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书名:永福郡主   作者:糖果非糖   文案:   永福郡主闺名归晚,小名福儿,从出生起就是皇帝的心头肉,十岁的某天,她还说将来想要做皇后!   皇帝金口玉言:这是戏言。   天下人表面:嗯嗯嗯;内心:呵呵呵。   从此,羡慕嫉妒恨永福郡主圣眷无双的天下臣民多了一项乐趣:睁大眼睛等着看她磨刀霍霍向东宫,然后被打脸,再被太子踩死,最后狠狠嘲笑她!   可看着看着发现这条路线怎么走偏了?众人狂喊:“郡主你还记得自己是想做皇后的人吗?”   归晚嘲笑:圣上金口玉言,那是戏言!谁当真谁傻!   可我们都当真了啊,众人的内心是崩溃的:那我们还怎么看你倒霉?!   被现实啪啪打脸后的天下人想难道永福郡主还要终生富贵无极圣眷无双?可没想到她真做到了!!   【阅读提示】   1、架空   2、男女主绝对不虐   内容标签: 强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归晚,涂绍昉 ┃ 配角:赵鸣轩,赵竤基,傅家众人 ┃ 其它:永福郡主 第001章   昨夜春雨润物,墙角枯木抽出点点新芽,朝阳携着蓬勃生机释放万丈光芒,和着金水池畔弥留的湿意让呼吸也鲜活起来了。   垂柳摇曳,条条柳叶绿滴滴的转,枝头露珠随之跳跃,或入池中,或浸润新泥,或调皮的在青石板上转圈玩耍,映入过客眼中别具一番春景。   “公子,这些柳树有甚可瞧?”说话之人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绸布短褐,眉目清秀,比之寻常书童白净许多。   他陪着公子站在此地快一盏茶的工夫了,忍不住提醒道:“路上您还急,快到门前怎的又停下了?您可是为自己提亲,晚了不好。”   “如婳曾说,哪里的柳树都不及姑苏城金水池畔的垂柳别致有韵味,若我来姑苏,定要细瞧瞧才算不白走这趟。”   书童身侧的少年郎低低浅笑,语调舒扬,犹如春风迎面,温润沁入心田,比之舒悦的嗓音更为出众的是他的相貌,面如冠玉,五官精致,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泛着浅淡温和的笑意,堪比初春的骄阳。   被他浅笑而视,哪怕陌生人也能没来由的心中暖融融一片。只觉这般芝兰玉树的男子,才当真翩翩浊世佳公子也。   涂绍昉望向这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叹息道:“婚姻大事自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次家中无人知晓,我自作主张前来提亲,你也陪我胡闹,可见平日里我把你给惯坏了,连这点规矩都没了。”   “这可是大爷的终身大事,当然要娶您喜欢的姑娘。”汤圆一听就知主子并无斥怪,愈加放肆的说:“小的知道,哪怕侯爷与夫人中意别家姑娘也是拗不过大爷您。”   “我怕如婳不愿意。”3个月前在老师家中他以新年贺礼为由送上的山水图,他在画中题词——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如婳怎会还不知他的心意?却没回应。没回应代表拒绝,他明白,更明白为何拒绝。   “她父亲出自隆中苏氏嫡系三房,而永福郡主的母亲出自隆中苏氏嫡系二房;换言之,如婳是永福郡主的表妹。”   “公子您说什么?”小书童懵了:“永——永福郡主?圣上最疼爱的那位永福郡主?”   天老爷啊,那位可是天底下圣眷最浓,连太子殿下也要礼让6分,掌宫贵妃得礼让9分的人物!   涂绍昉点了点头。   “大爷您说笑吧,汤圆胆儿小。”汤圆被吓到了,说话不禁有些哆嗦:“天下人都知道,永福郡主可志在做将来的皇后娘娘!”   而他们翼国侯府的大姑娘便是如今的太子妃!   昌和17年,圣上的原配盛皇后薨;昌和25年,朝堂册立盛皇后嫡出的皇长子为太子。那般万众瞩目荣光万丈的时刻却非独属太子,还有永福郡主傅归晚。   8岁封县主,10岁敢当众放言将来想做皇后,12岁封正二品郡主,还在朝廷册立储君当天晋封,傅归晚圣眷之深厚可见一斑。   涂绍昉心底长叹一声,他是太子妃的亲弟弟,与想要做皇后的永福郡主就是死对头势不两立,如何能娶她的表妹?   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情感能控制他也不会动心;当发现自己对师妹情难自禁时他也很无奈,可不争取就放弃他绝不甘心。   “走吧。”   “这这这——”汤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脚下不停来回打转,看公子要走了,狠下心跑过去拦住:“大爷您三思啊。   连我这个小书童都晓得不合适,苏家别去拜访了;您还有差事在身,耽搁久了惹得太子殿下责怪就不好了,咱们回京吧。”   “还差两步就到大门前,焉有不登门之礼?”涂绍昉道:“你不愿意随我去苏家便在此地候着,否则公子我去晚了给苏老爷的印象不好算你的?”   小书童瘪着嘴看了眼公子,侧身让开,公子大步往前,无奈拍拍脑门,只能跟上;正要去递名帖又被拦住,他犹豫的问:“大爷您改主意了?”   “看这辆马车。”涂绍昉望着大门石阶前停放的青帷马车,眸色渐深。   “没多好呀,就是普通富贵人家坐的马车。”汤圆猜道:“许是苏府有女眷要出门踏青游玩或者去烧香拜佛。”   “瞧仔细了,车窗旁雕刻着一朵九彩祥云。”涂绍昉莞尔:“天下间哪位闺秀会在所用器物上雕刻祥云应该不算秘密。”   “当然啦,天下人都知晓,难道……”汤圆猛地收住话音,吃惊道:“不会吧,大爷,永福郡主怎么会坐这么一般的马车?”   “听闻今年上元节过后,永福郡主就动身离开隆中外祖家,半月前抵达姑苏;何况在她堂舅的府邸前,谁还敢故意挑衅?”   ‘谁’的咬字刚落,一位红衣女子现身在照壁前,信步而来;未几,她已站在石阶之上,饶有兴味的俯视府前来客。   光华夺目,高傲无双!这是涂绍昉的第一感觉,一眼就肯定这位的身份,倒有些意外她的倾城美貌,毕竟传闻没有这条。   “小臣户部督给事中,见过永福郡主。”   汤圆还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怔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行礼,虽说永福郡主的大名听惯了,可真没见过,不过他家大爷说是那就肯定是。   女子高挑曼妙,鸦青的长发绾成倭堕髻,发髻间只简单簪了支珠钗,不戴耳坠,衣着装扮并不多华贵张扬;可她只随意一站便能令人脑海中浮现出众星捧月这四字,仿佛她合该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颠倒众生,任何形容美丽的辞藻堆砌在她身上皆不为过,她水光潋滟的眼眸尤为迷人,眉梢一扬,回眸间射出的却不是浑然天成的魅惑,而是富贵逼人的压迫。   这是自小被当今天子捧在手心里才能养出的高傲与威势,哪怕如今的太子妃都没有眼前女子这般理所当然的霸道张扬气势。   “户部督给事中?”   傅归晚玩弄着手中的镶宝石软鞭,语气甚为随意:“七品小吏,眼光倒不错。本郡主尚在京中时,你见过我?”   涂绍昉保持行礼的姿势不变,平静的回道:“不曾。”   “那你凭何认定我不是苏府的姑娘?”   “苏望舒膝下唯有一女,小臣与其女苏如婳师出同门;至于郡主的身份,更不难猜,永福郡主名冠京华,天下谁人不知?”   傅归晚啧啧两声:“当面讽刺我,你胆子不小。”   世人对永福郡主这声名冠京华的赞誉,确实更像讽刺。蛮横霸道嚣张跋扈,欺负人就是家常便饭,更是她想要的喜欢的都要抢到手。   哪怕流传出来的文章诗赋才情一般,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也是她,京都最顶级贵女圈的头把交椅还是她,谁反对就是与圣上作对。   而这些还只能算小打小闹,封郡主之后才真叫无法无天,把当朝丞相的眉毛剃了,把淑妃的佛堂给烧了,往太子的书房顶上扔爆竹……   活脱脱就是个混世女魔王,最终因胡闹得太不成体统被她母亲压着去外祖家修身养性,一年到头难得回京,这几年才算消停了。   涂绍昉摇头:“能在圣上面前越过所有皇子、皇女的臣子之女,能十数年圣眷不减,当然担得起名冠京华的赞誉,否则早有数不尽的永福郡主了。”   “这话我喜欢听。”傅归晚摆手示意他免礼:“叫什么名啊,待我回到京中,若还记得你或许会在圣上面前提一提。”   “小臣先行谢过郡主。”涂绍昉直起身体,语带感激:“小臣姓涂名绍昉,字庭曦。”   “涂?”傅归晚微微扬眉,问他:“当朝太子妃就姓涂,闺名绍玥,这么说你与太子妃是同族同辈?”   “是。”   “看你的年岁不会超过弱冠却已是正七品,太子妃应该对你很不错,你不会想告诉我是来向我投诚吧,你觉得我能信你吗?”   “小臣明年弱冠,此番是奉旨出京办差,路过姑苏。昨日府尹告知小臣,郡主就在姑苏;恰巧师妹去年底学有所成已拜别老师,如今应在家中,这才冒昧前来拜访。”   “顺道向我示好吗?”傅归晚睨他道:“正值用人之际,我表妹的师兄主动送上门来,难道我会不想拉拢?世子爷避重就轻玩得可真顺溜!”   他祖父去世不到三年,父亲承爵未久,尚未请封世子,这声世子爷他还当不起。涂绍昉平静以对:“敢问郡主,你又凭什么认定我不是涂家其他子弟?”   傅归晚冷笑:“难道我还能不知如婳师从何人?”   涂绍昉颔首:“让郡主见笑了,小臣还要去拜访苏叔父看望师妹,不打扰郡主了。”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傅归晚淡淡出声,唇畔一弯,笑得明媚灿烂:“头回有人这般看得起我。”   “是郡主伪装太好,把别人忽悠了。”涂绍昉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直言道:“单看圣上对郡主的疼爱,您当然是位高人。”   “你可半点不谦虚,明着夸我,实则吹捧自己。”傅归晚像是有意试探眼前之人的深浅:“前年春闱虽有太子妃的娘家人高中却是旁支,你并未参与科考。   世子爷想入阁拜相吧,可常言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阁!你连个秀才都不是,未免走错门路了吧?”   涂绍昉回怼:“郡主十岁时曾言将来想做皇后,圣上言道您年纪尚小,不过是句戏言。如今太子已立,太子妃已定,敢问郡主,还想嫁入皇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开坑快乐(^U^)ノ~YO哈哈哈   ——————普及下本文的小贴士:   (1)开篇时间:昌和30年2月   (2)皇帝迄今为止有两个皇后,原配盛皇后,继后权皇后【不过权皇后死后追封】   (3:)过去大事件交代:   昌和17年,盛皇后薨,由权贵妃代掌凤印、统辖后宫。   昌和25年,朝堂册立皇长子为太子,傅归晚晋为永福郡主,晋为郡主没几个月她便离开京都,此后基本一年才回京一趟。   昌和26年即册立储君的第二年,执掌后宫的权贵妃病逝,追封为后。权皇后病逝,闵昭仪晋为贵妃,代掌后宫,目前的掌宫贵妃(文章中那个小书童提到的)便是闵贵妃。 第002章   浅浅的阳光打在两人周身,暖暖的,冲淡了双方对峙下生出的寒意,也让这场短暂的硝烟消弭于无形。   傅归晚眸光一转,波光潋滟,风华无双,她把手中的宝石软鞭抛过去,不容拒绝的说:“本郡主要去后山,正缺个车夫,有劳世子爷。”   涂绍昉扬手接住马鞭,看向自顾自走上马车的永福郡主,朗声提醒:“郡主,小臣有差事在身还要赶回京都,今早来拜访已经勉力挤出空隙,不能多耽搁,请您见谅。”   “如婳出门去赚大钱了。”女子薄怒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你已耽搁本郡主三刻钟,别再废话,你的书童让他去门房待着。”   涂绍昉思忖片刻,对着汤圆点点头。虽然他会赶马车,也不是头一回,可给死对头当车夫这种事……实在不大舒坦。   青帷马车慢悠悠地绕着金水池畔转了半圈,涂绍昉收住缰绳,轻笑道:“郡主,倘若有话要对小臣说,请直言吧。”   出门连一个婢女都不带,明显有事要和他谈。若非这次前来是他临时起意,他几乎怀疑这位是专门等着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傅归晚推开车窗,望向倒垂的柳条,神情莫辩:“你想娶如婳?”   涂绍昉心中一惊,干脆问出来:“郡主如何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傅归晚不答反问:“隆中苏氏子弟虽然多清流文士,可我三外祖父是生意人,舅父子承父业,你既知他膝下唯有如婳一女,就该知道如婳要继承家业;先不提她没有成婚的意愿,就算有也是招赘,你合适吗?”   “如婳是养女,苏望舒是她义父是养父而非亲父,郡主应该更清楚。”涂绍昉反驳道:“听闻您堂舅潇洒不羁不愿意成家故而离开隆中来姑苏定居。   可他二十岁三十岁时不想,不代表他四十岁五十岁时同样不想,哪怕他真的终身不娶,不影响他生儿子,更不影响在他无子时过继嗣子,他名下的家业与如婳无关。”   “给自己找个借口不好吗?”   傅归晚淡淡笑了:“你父母和太子妃能同意这门亲事?退一万步,他们能同意,你又能保证永远对如婳好吗?仅凭这点,我表妹都不敢让自己相信你。”   涂绍昉垂眸,他明白,明白他一意孤行前方会有多少阻碍,最大的障碍可能就是他想要娶的女子不愿意嫁,至于他父母和他大姐,只要他坚持坚定总归拗不过他。   “郡主,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我知道如婳很敬重你这位表姐,请高抬贵手,这份恩情庭曦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本郡主的志向天下皆知,你是太子妃的亲弟弟,我与你怎么算都是敌对,你却要娶我的表妹,你不觉得可笑?”   “世人眼中的永福郡主跋扈、嚣张只会仗势欺人,是个混世魔王,名声早已荡然无存;偏偏你走大运,得到了举世无双的圣眷,故而朝野上下多半对你面上奉承,背地里根本看不上你傅归晚。”   涂绍昉目视前方,平静道:“虽然素未谋面,传闻将你贬低得一无是处,我还是承认你很厉害,但我也不认为你有多难对付。   拜别师门前我打算给太子姐夫送份正式的见面礼,把永福郡主摁倒;如婳却说将来我和你交手,初初几个回合落在下风的必定是我。”   半响没有收到回应,他自顾自的说:“原因有二:一则我轻敌。因为你,傅家一飞冲天,从17年前的无足轻重到如今跻身为京都顶级豪门权贵,你挡了多少人的道?   试想你该有多遭人恨?这十多年来前仆后继有不计其数的人,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们早已将你拉下;既然前人没有成功,也不会再有后来人。   二则你自幼切身体会着危机。永福郡主站在万众之巅,十七年荣光万丈,然则退一步很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你这十多年来不曾如履薄冰也是步步为营,而我的脚下是康庄大道,我没有一日如你般站在悬崖边求生,你却过了十多年。”   涂绍昉叹息一声,似假还真的总结:“我不如你,远矣。”   分明只有‘因为你太轻敌’这六个字,你居然能杂七杂八的闲扯出这么大段!傅归晚打住和他掰扯的心思,否则还不知道要被他说成什么样。   “如婳只是我外祖家的表妹,还是隔房表妹,她的婚事与我能有什么瓜葛?你想娶她,你该去她父亲面前表现。”   “好,庭曦先行谢过郡主大恩。”涂绍昉侧身,抱拳道:“将来有需要我时您尽管开口,只要我做得到,绝不推辞。”   傅归晚挑眉:“这声谢会否言之过早?”   涂绍昉微笑:“我相信郡主的为人。”   这是我跟你的第一次交涉好吧,你不要搞得好像我和你是相识相交许多年的故交老友!不带这么套近乎的!   傅归晚腹诽,淡淡道:“无需给本郡主戴高帽,不过你要表达谢意我自然收下。而眼下,你就能回报。”她语气变得严肃,一字一顿道:“把你的差事交给我。”   “公事与私事不好混做一谈,郡主见谅。”   “明人不说暗话,送头白鹿进京而已,现由本郡主来办,这点小事你完全能做主;哪怕需要请示太子,你还能有第二种选择吗?”   “去岁寒冬会稽出现白鹿乃天降祥瑞,我护送的不是白鹿而是祥瑞,如果此祥瑞不能抵达京都恐生流言蜚语。”   涂绍昉再次婉拒:“请郡主不要为难小臣,您真喜欢祥瑞大可上书禀奏圣上,向圣上把祥瑞讨要过去。”   “世子爷该是聪明人,就算你蠢也无所谓。”傅归晚鄙视道:“你该清楚我截住你要祥瑞你根本无力反抗,乖乖交出来比较好,免得妄动干戈。”   涂绍昉侧身打开车门,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赖洋洋的靠在车壁上的女子,神情肃然,沉声问:“郡主为何要相助东宫?”   “何以见得?”傅归晚勾唇一笑。   “发现白鹿之人乃是会稽府同知傅经茂,正是郡主的叔父;白鹿现世被视作天降祥瑞,去年整个冬日就为着白鹿闹得沸沸扬扬。”   涂绍昉肯定的说:“从闹出白鹿伊始就是一个局,欲要污蔑太子并非天命所归的局。我以为郡主这些年在隆中不知内情,今日你主动要截住祥瑞,显然你很清楚,且你无意用这头白鹿来污蔑太子。”   “我是为自己。”傅归晚脸色有些难看:“还嫌傅家不够招眼!”   “确实,即便是傅经茂发现白鹿,可他只是会稽府同知,为副职,治下有方的功劳算不到他头上,结果竟然是傅同知能因此调回京都,府尹毫无褒奖。”   涂绍昉叹息:“这般明晃晃的抢功无非因为傅家出了位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会稽府尹心思狭隘些再被有心人煽动煽动,这笔账就得算在郡主头上,您是有些冤。”   “还有太子!”   傅归晚冷笑:“我猜都猜出来祥瑞弄假,太子事先知晓就会准备后手;太子不知晓,白白受了这波脏水必然会反击,无论哪种情况届时定会反噬回傅家!”   她自嘲道:“换成傅家其他任何人都得被扒下一层皮,我那位祖父可没那么大方能愿意让傅家割肉。”   涂绍昉眸光微闪,却道:“祥瑞弄假可是欺君罔上,郡主慎言。”   “这头白鹿就在你手上,真真假假你自然清楚。”傅归晚语气微沉,告诫道:“没有我,这所谓的祥瑞也到不了京都。   我不管太子要拿这鹿做什么文章,到此为止!人家设好圈套等着他,他能把脏水洗净,被脏水泼过的痕迹也抹不掉,不嫌膈应吗?”   涂绍昉抿唇,没有接话。   “这鹿交给我,圣上面前我来交代。你随我一同进京,我保证不会有污水泼到太子身上,这所谓的祥瑞就让它不了了之。”   傅归晚加重语气道:“本郡主难得退让,世子爷!”   “好,就按郡主的意思办。”涂绍昉顺口问:“不知您打算何时启程回京?”   “今日是二月十三,那就再过五日,二月十八。”傅归晚摆手道:“赶车吧,我有事要去后山。”   此地的后山是灵岩山,灵岩山上有座灵岩寺。涂绍昉表情有点异样,打量她说:“郡主想拜佛吗?”您看着可不像是信佛之人。   废话真多!傅归晚吸口气,微笑道:“是啊,我去求菩萨保佑,待我嫁给四皇子,我们能快些把太子扳倒,我早日成为皇后。你现在向我投诚还来得及,一旦新帝登基,我就让你做当朝丞相。”   “呵呵!”涂绍昉很合时宜的调侃:“四皇子优柔寡断才智平庸不及郡主十分之一刚毅果决锋芒毕露,如果四皇子能最终胜出,还真得恭喜郡主,无需等到做太后,你当皇后时就能垂帘听政了。”   这混蛋聒噪个没完了是吧!傅归晚气运丹田,骂他:“对个刚见面的姑娘就滔滔不绝,难道你平日里见个女的就要去搭讪,少说句话能要你的命吗?”   你的话也没比我少!涂绍昉郁闷的把反呛声咽下,关上车门,继续赶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欢脱小剧场:   傅归晚:“少说句话能要你的命啊,难道你平日里见个女的就要去搭讪?”   涂绍昉:“不,我平常基本上不跟陌生的姑娘说话。”   傅归晚挑眉:“那你这么多话?”   涂绍昉开朗笑:“其实我没把你当姑娘,咱们做个哥们做怎么样?”   傅归晚呵呵哒:“还是做姐妹吧,我今天就把你变成跟我同性。”   涂绍昉灿烂笑:“我赶马车了,您做好。” 第003章   灵岩山上有座吴宫,又唤馆娃宫,是一千多年前吴王夫差为西施所建。   傅归晚站在山脚下,眺望这岩壑奇秀的灵岩山,叹道:“江南山水,三分秀色在灵岩。以前我觉得夸大,多来几回发现的确妙不可言。”   “可惜灵岩山的人文情怀有些凄婉悲凉,西施美人计,夫差国破人亡。”涂绍昉显然没把两刻钟前被骂的教训吸收,疑惑的问:“郡主怎么会想要来此处?”   “你还不如问我舅父苏望舒为何要把府邸建在灵岩山后?”   “请郡主赐教。”   “我并不知情。”傅归晚如实说道:“我问过舅父,他不肯告诉我;后来我猜,或许舅父有伤心事,想借景抒怀。   可馆娃宫背后的隐喻,范蠡、西施、夫差之间凄美哀婉的纠葛也好,勾践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复国也罢,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和我舅父能扯上联系,实在想不透我便不想了;总归,每个人都有秘密。”   “郡主言之有理,不知您可否指教小臣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涂绍昉诚恳的问:“郡主究竟如何知晓‘山有木兮木有枝’?如婳不可能主动告诉你。”   傅归晚一字以蔽之曰:“否。”   “多谢您。”拒绝的真直接,涂绍昉俊脸顿时晴转阴:“郡主听过句诗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你没发现你这副模样很假吗?”傅归晚差点翻白眼:“前面开路,别再耍心眼。”   灵岩山不算高,以多奇壑怪石而闻名,沿着蜿蜒的山道进入山林中,偶有几声鸟鸣传来,似是在为进山之人引路。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到半山腰,涂绍昉止步,侧身转向她,不识趣的出声:“郡主你究竟如何知晓‘山有木兮木有枝’?这疑惑压在小臣心头不解,我只能一直打搅您的雅兴。”   “当然看到的!”   傅归晚语气不善:“如婳从蜀地回来就有些不对劲,问她又不说,我和舅父趁她不在专门去翻她的闺房和书房,一找就找出来了。”   涂绍昉嘴角微抽,总有种无端的憋闷:“郡主,你翻找表妹的闺房不妥吧?”   傅归晚抬抬高傲的下巴:“你管得着吗?”   “自然管不着,就是有些好奇。”涂绍昉把心情平复好,微笑道:“傅家二公子大婚在即,郡主却无意赶回京都,你和你的堂兄不和吗?”   “你问得太宽了吧?”   “那么60大寿够重要吧?”涂绍昉笑问:“去年傅副相60大寿,整个京畿都没想到,永福郡主竟然没有回京来参加她祖父六十大寿的寿宴。   为此,你傅归晚不孝的名声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我真的有些好奇,什么分歧能大到郡主宁可冒着父母、家族的重压也没现身祖父六十大寿?”   傅归晚没接话。   “昌和23年8月中秋,宫中的晚宴上你当众放言将来想做皇后,不日你祖父就和愉妃、四皇子母子结盟了。   四年前傅宗弼接任朝堂从一品副相,可是不得了,听说两个孙媳妇他都要从宗室里挑,公爵人家都看不上。”   “你没必要费唇舌挑拨离间。”傅归晚提醒他,涂绍昉笑应:“当然,傅副相向来重威势,郡主能硬抗住祖父的重压把两个嫂嫂改成你中意的人家,你们祖孙之间没闹僵没差多少了,哪还需要旁人来挑拨?   可傅家的隐患是换个亲家能解决的吗?傅宗弼这些年有多贪婪,有眼睛的都看着,恐怕是傅副相贪得无厌到已令圣上深恶,你在给家里敲警钟。   不过可惜,郡主用心良苦的背后没换来家人的谅解,只换来了你不孝的名声传遍京中,还有变本加厉的假造祥瑞欺君罔上!”   她抬眼看他,很平淡的神色,涂绍昉好意劝道:“既然你要敲警钟,温温吞吞的能起什么作用?把傅经茂扔到牢里,你祖父才能吸取教训知道收敛。”   “继而引发傅家内乱,傅归晚再次成为整个家族的众矢之,甚至嫡长房都要被排挤得没有立足之地了?”   傅归晚弯唇而笑,随手摘了片叶子,葱白的指尖抚过绿叶细密的纹理,语气平淡无波:“年纪轻轻就已是东宫的得力谋臣,只要太子还是太子,你长姐的位置绝对固若金汤。”   “过奖。”   涂绍昉收敛思绪,继续向前领路,冷不丁听到她说走另一个方向,爽快的拿话回给她:“郡主不打算去灵岩寺求菩萨保佑你早些当上皇后吗?”   傅归晚斜视他:“你可以接着贫。”   “让您见笑了,可郡主既然带小臣来灵岩山,总得告诉小臣您此行的目的地,好过我胡乱在山林中四窜。”   “舅父在山中埋着几百坛佳酿,我要挖几坛酒回去。”   “挖酒,你?”涂绍昉打量她好几眼,再看看腰间的马鞭和空空的两手,有种不好的预感,劝道:“郡主想喝佳酿有的是下人为你准备,不用亲力亲为。”   “能让下人代劳需要本郡主亲自来吗?我舅父不喜外人踏足此地,我与如婳都甚少来此,更不要说让旁人碰他的酒。”   傅归晚郁闷道:“他这两日犯懒,不乐意多走动,如婳又出门去了,就使唤我过来挖几坛酒。你正好撞到本郡主面前,我不使唤你使唤谁?”   涂绍昉轻咳两声,情愿暂时撇清关系:“郡主,我现在也还是个外人。”   “我要挖的桃花酿已经埋了九年,年份刚好,挖出来最好喝。其中两坛自己喝,另外两坛送人。”傅归晚扬扬眉,笑得有点奸诈:“你猜猜送给谁?”   “小臣不知。”为何他不好的预感更强了,可与他总没有关系吧?   “没有谁。”傅归晚笑得和蔼可亲:“就是太医署院判的幼子,听你姐夫提起过吗?”   涂绍昉在心底抹把泪,面上很真诚的说:“听过,是杨院判三子中最得他真传甚至青出于蓝,只是不喜拘束故而没有在太医署任职。听说这位小杨大夫一直云游四方,郡主找到他的下落了?”   傅归晚伸长纤细的脖颈靠过去,啧啧道:“你很高兴嘛?”   涂绍昉避开些,干笑道:“郡主不是也很高兴?”   “呵!”傅归晚冷笑:“我就说你们男人不是个东西,看你好像表现的多珍视如婳,还不是在意容貌,一听说有名医,瞧瞧你这副嘴脸!”   “我没有在意相貌,我在意的是师妹的人,否则我何必想要求娶她?”涂绍昉辩驳道:“可师妹的脸确实被大火烧伤了,我娘会在意。   我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将来对她们的关系造成影响,如果有大夫可以治好烧伤的伤疤,为何不尽力争取?”   傅归晚眸光沉沉的扫视他一眼,抿唇道:“你不认路,跟着我走,到之后你来挖酒。”   不管他是否同意,她便越过他往前走去,领着人在山中七拐八弯走过大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一处草庐前,草庐前还栽着棵枣树。   “草庐里有铁铲铁镐之类的器物,桃花酿埋在枣树下,你朝偏西南方向挖下去六尺深大约能见到埋的最浅的酒坛,把那四坛子抱出来即可。”   涂绍昉没动,看向她的目光透着疑惑,怪异道:“我方才跟着郡主走,我总觉得郡主的背影与如婳很像。”   傅归晚:“……”她默默闭了闭眼,气沉丹田,骂他:“你脑子有病吗?”   “不仅背影像,走路时的姿态更像。”刚开始他没注意,走过一段路他猛地晃了眼,差点以为走在他前面之人是他师妹苏如婳。   涂绍昉惊得自己把自己吓到了,可他想不通:“如婳无论是快步疾走或是悠然漫步自来是行不露足,环佩至多轻晃从来无声。   如婳的仪容教养已经融入骨子里了,她是我见过的走姿最从容优雅的女子,我不可能产生错觉。”   “少见多怪!”傅归晚无语:“隆中苏氏对姑娘的仪态教导甚严,除了有那么几个不认真学的,苏家的姑娘们走姿都很美。   我满两岁后和我大哥去外祖家,才两岁就被我外祖母打着学走路,我的仪容教养自幼就融在骨子里了,如婳许多时候还是我指点的,她走路当然像我。”   涂绍昉哦了声:“原来如此,怪不得。”   傅归晚不耐烦:“还不快去干活,你打算磨蹭到太阳落山吗?”   涂绍昉平静的去草庐里拿铁铲来干活,忙活一上午,快到正午时分他终于能把四只酒坛都抱到马车里,再去请永福郡主,该启程回去了。   傅归晚从头到尾都没搭过手,瞥了眼他额头沁出的汗渍和衣裳上的脏污,善心大发的说:“谢谢你啊。”   “不必,我不是为你,是为如婳,也是为我自己。”   “我的意思是——”傅归晚轻咳了下:“我要请小杨大夫并非为如婳,谁告诉你我家就一个需要大夫治病的亲戚?”   涂绍昉默默咬咬牙龈,挤出笑意说:“不用客气,反正这路上我跟着你,你引着我去找大夫,我也知道将来去哪里请人了。”   傅归晚满意的点头:“那就有劳世子爷再当回车夫,送本郡主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岩灵山有秘密哟O(∩_∩)O~   ——————欢脱小剧场:   傅归晚冷嘲:“我就说你们男人不是个东西!”   涂绍昉讶异:“难道郡主经历过很多,否则你凭什么认为男人们不是个东西?”   傅归晚骂他:“想变性是吧?”   涂绍昉举手:“我去挖酒坛子。” 第004章   光影疏斜,马车踏着午后暖暖的春意回到金水池畔。   涂绍昉把他辛苦挖出来的酒坛放下,完全没想过留下蹭个饭,识趣地带他的书童离开。傅归晚让门房把酒坛搬进去,她独自站在门廊下,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青石板路出神。   一道突兀的男声响起:“傻小子走了?”   她侧头,身旁多了个黑袍男子,身形有些瘦削,看着而立之年,眉目间隐隐有两分沧桑三分孤僻,相貌俊美之极乃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此人的眉眼与傅归晚非常相像,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必定以为他们是父女而非甥舅,正是她的堂舅苏望舒。   “居然没有要进来见见如婳,真是个傻小子,骗他什么都能信。”   “我看他不傻,是明事理,知道他进来也未必能见到如婳,何必自讨没趣?”傅归晚讨好得挽住舅父大人的手臂:“不说他了,您给我留午膳没有?”   “把你爪子拿开。”苏望舒嫌弃:“找你小舅去,他在花园里给你烤肉。一个个都没点做客的自觉,拿这地当自个后院,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指望我给你留饭!”   “那我不是去后山给您挖酒来喝了嘛。”傅归晚觑他一眼,小声辩道。   “你可真是好意思说!”苏望舒冷嘲:“平日里我让你去挖坛酒,你跑得比兔子还快,你就是拉着如婳去了,哪回不是我闺女干活,你在边上说风凉话。   这回是为我吗?是你为个混球要拿我的酒去孝敬旁人,让你多带两坛子给我,你也能觉得委屈?何况酒是那傻小子挖的,这你都能算自己身上,你脸怎么那么大?”   傅归晚干笑两声,拉着舅父大人往宅子里走,厚脸皮的说:“您也知道那混账太糟心了,他现在整个脑子不正常。   我们总得帮他把脑子找回来才有可能和他正常交流;但得让他有脑子,必须先帮他把双腿治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很郁闷很憋屈。”   苏望舒冲她冷笑两声,干脆利落的把外甥女的爪子甩开,然后扬长而去。   为几坛酒和她生气还故意不给她留午膳又不准厨房给她现做,太小气了!傅归晚撇撇嘴,跑后花园去找小舅舅,老远就闻到烤肉的香味四溢。   “小舅——”   “来的可真是时候。”苏望亿小声嘀咕,看外甥女过来,烤肉的动作不停,嫌弃她道:“跑那么快也不怕摔了,你摔倒可没人来扶你;饿了就先吃点水果,小舅的烤肉再过半刻钟就能吃了。”   烤肉架放置在花园的六角凉亭中,边上紧挨着石桌,桌上摆着果盘。傅归晚拣了两颗青葡萄尝尝,四处看看,有点诧异:“如婳呢,她不在吗?”   “我倒是想。”苏望亿翻着肉片,头也不抬的说:“午膳还没用完就跑书房练字,你说我还能让她给我打下手吗?”   傅归晚按按喉咙,悄声问:“为什么事吵架呀?”   能让苏如婳闲暇时主动进书房的情况只有一种,就是和她老爹吵架,要去练字平复心情,每次都必中。   苏望刷好酱料,焦黄油亮的色泽配上这浓郁的肉香,实在令人食指大动。他取只碟子,把烤好烤肉夹起十来块放入碟中,递给她:“来尝尝小舅的手艺,不比你差。”再提醒她说:“我告诉你,你可别来唠叨我。”   “谢谢小舅。”傅归晚接过,甜甜一笑,保证道:“您放心吧,我肯定不多话。”   “八哥前两年不是出海了,今天他说起来最近乏味的很想再跑海上转转,我就说我跟他一起去。”苏望亿郁闷道:“三哥还没说话,如婳就摔筷子,不答应,然后在饭桌上就和她老爹吵起来了。”   隆中苏氏嫡系,望字这辈有9个堂兄弟,苏望舒排第八,最大那位苏大老爷已经62岁也是如今苏家的家主,最小的那位就是苏望亿才25岁。   傅归晚慢条斯理的吃下一片烤肉,焦酥滑嫩,味道还不错,她无语的摇头:“舅父胡闹,你也跟着胡闹,那可是海上!午膳时我要是在,我肯定也摔筷子。   我说小舅,你大侄子都能当你爹,你的侄孙和你一般大,你在苏家已经是曾祖辈了,你有点长辈的样子好吗?”   “吃人家的嘴短知不知道?”苏望亿瞪这丫头一眼,他也很郁闷:“我愿意我们堂兄弟年岁差距这么大?老祖宗在原配祖母去世后又续娶我的亲祖母,是我的错吗?   我爹就比他的大侄子、我的大堂兄大一岁,我又是老爹最小的孩子,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能让你三外祖母把我重新塞回肚子里吗?”   “谁让你25岁还不成家?”傅归晚打击道:“这么大岁数还没媳妇,总是你的错吧!”   “我爹到24岁才娶我娘,三哥到30岁才成家;你这舅父,我的亲二哥更绝,收养个闺女就打算把这辈子给对付过去了。”   苏望亿怨气冲天:“我才25,至于一个个都看我不顺眼吗?我碍着你们什么啦,他们数落我之前不能先管管我亲二哥吗?”   “谁让你不得宠?”傅归晚再次打击:“苏家上到年近百岁的老祖宗,下到你的嫡亲大哥都是最疼爱你亲二哥,三舅舅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可你呢?既不招家里疼爱又没有名气,不欺负你欺负谁?”   苏望亿捂住心口,扎心了,他是堂兄弟里最小的,可他丝毫没有享受到对最小的弟弟的疼爱关怀,反而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他怎么那么惨!   傅归晚拿起长筷,接替这小舅舅烤肉,把熟透的烤肉片装盘,免得糊掉,悠哉惬意的边烤肉边吃,瞥了眼那个倒霉蛋,她还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小舅,你知道依依吗?”   “什么一一二二,小舅我难过着呢没心情和你猜谜,不是安慰我的话,免开尊口。”苏望亿揉揉受伤的心口,看到递过来的一碟烤肉,痛快的接住、开吃。   “我说的是先帝的苏贵妃,老祖宗最小的孩子,你的小姑母。”傅归晚抿抿唇,语气有些忧伤:“老祖宗这两年时常有些神识不清了,看到我就喊依依。   有一回碰到外祖父们和大舅舅来请安,老祖宗还拉着我的手说,快去跟你哥哥们躲起来,又对外祖父们说把你们妹妹藏起来,这样依依就不会走了……”   苏望亿一怔,拧眉道:“我还真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小姑母早就去世了。我爹……我还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这位小姑。   我唯一知道的情况还是从外面听来的,说先帝的苏贵妃宠冠后宫,乃我大熙第一美人,还说她是狐狸精转世苏妲己再生,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还有这种话?”傅归晚莫名有些惆怅,遥远湛蓝的天际,呢喃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老祖宗心里最大的痛了。   可苏贵妃已经去世30多年,没道理大家还全看不开呀,我想问问苏贵妃的生前竟然没一个愿意肯告诉我。”   苏望亿疑惑:“你问这事做什么?”   “好奇呀。”傅归晚走过去坐在小舅身侧,捧捧自己的脸蛋:“小时候我以为外甥像舅,所以我最像舅父。   后来我发现我更像苏贵妃这位姑祖母,哦不,表姑祖母,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对,反正我其实生得最像她。”   “我一直很纳闷,我亲祖母是位绝色美人,所以我爹和小姑母生得俊美无双,我们三兄弟就二哥像,我和大哥都没捞着就罢了,可你也太远了。”   说到这个,苏望亿就随意的多聊两句:“你娘和我又不是同个祖母,老祖宗的原配祖母和二伯母年轻时据说都是气质出众,苏家的小辈里也没能再出个绝色美人来,怎么就被你个隔房外孙女摊上了呢?”   傅归晚得意的抬抬下巴:“因为我是永福啊,当然是我福气好。”   “是是是,永福郡主!”这厚脸皮的丫头,苏望亿朝她作揖道:“希望你别和你的表姑祖母一样红颜薄命,也希望你能做到她没做到的,有朝一日成为皇后。”   “当今圣上是中宫嫡出。”傅归晚无语:“小舅你确定你小姑当年想争做国母,苏家也帮忙相争吗?”那不早就被清算了?!   好像不可能哦,苏望亿咳嗽两声,一本正经道:“小舅的意思是想你能活得开心,姑母当年哪怕宠冠后宫她也过得不开心,否则哪能早早去世,家中闭口不提。所以你答应小舅,一定要活得开心知道吗?”   傅归晚想了想,诚恳的点点头。   彩霞满天,夕阳的斜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落在信笺上,涂绍昉在光晕中落下最后一笔,将被永福郡主截住、有关祥瑞事宜简单陈述,把信封好递给东宫侍卫:“明早卯时就启程,五百里加急呈给太子殿下。”   “是,属下告退。”   涂绍昉从书桌前站起来,踱步走到窗棂前,遥望天边的晚霞,目光愈发深邃,喃喃自语:“如婳,永福郡主说你出门了,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我只盼你不要躲着我。”   直到夕阳的余晖在眼底泯灭,屋中掌灯,他终于决定派四名侍卫去守在苏宅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苏望亿:25岁就混成了曾祖辈,我怎么那么惨? 第005章   夜色在滴漏中流逝,伴随着鸡鸣声声叫破了仲春黎明前的青雾,初阳再次冲破云霄,明亮的晨光洒满院落。   苏望舒的府邸里有座佛堂,供奉的不是神佛菩萨的金身而是尊牌位,灵牌上书:亡妻阿满之灵位。   只要在府里住着,每日辰时正,傅归晚都会带着苏如婳来佛堂悼念,风雨无阻,哪怕她们俩都没有见过真人。   “义母,老爹又耍性子了,前两年跑海上闹得全家都心吊胆,才安稳两年又要生事,您快给爹爹托梦让他别再胡闹了!”   说话的姑娘从发髻上可知尚未及笄,她双眉修长,眼睛顾盼有神,肤色不算白嫩,一身小姑娘家的嫩黄衣衫穿在她身上硬是生出了几分英气。   她正是苏望舒收养的女儿苏如婳,但并没有涂绍昉所提到的面部被大火烧伤!   傅归晚暗戳戳的说:“我昨日碰到你师兄了,我总觉得他来者不善。你就不怕舅母给舅父托梦是让你早点招赘,生个孩子来玩玩?”   “我正急着,表姐你还说风凉话!”苏如婳不满,郁闷道:“爹爹被家里宠惯了,30多岁的人还总这般由着性子来,他真又跑海上去怎么办呀?”   “我们能拦得住,前两年还能被他溜掉吗?”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恐怕更拦不住了。傅归晚拧眉:“何况我过几日就要回京了。”   “我们不是要等3月再启程去金陵吗?”苏如婳诧异:“出什么事了,表姐你要这般急得赶回京都?”   佛堂中冒出一道凉飕飕的嘲讽声:“还能有什么急事,回去给人家擦屁股!”   两个姑娘齐齐看过去,苏望舒甩都不甩她们,给亡妻上柱香才鄙视的反问:“难道舅父大人我说错了?”   傅归晚磨牙,苏如婳疑惑:“爹爹,我听不懂,你说清楚些嘛。”   “去年冬天会稽闹出了什么祥瑞是傅老头和傅经茂用头普通的梅花鹿伪装成白鹿,这丫头要去收拾烂摊子。”   “那把这头假的白鹿拦住就好了,表姐也用不着提前回去嘛。”苏如婳欢声道:“等到3月我们去金陵找六伯伯玩,多好呀。”   傅归晚的两位亲舅舅在苏家分别行四、行六,苏家望字辈的堂兄弟中唯他们二人入仕,苏四舅乃大理寺少卿,苏六舅便是金陵府尹。   外祖家的舅舅们中,傅归晚越过两位亲舅独喊苏望舒舅父,可见他们关系亲厚。   苏望舒对这外甥女说话更是一点不见外,当即就嘲讽:“傅家把皇帝当傻子糊弄,是头白鹿的事吗?   我看皇帝这次特别想把傅家扒下层皮来,要不然也不能顺势把事给太子办。她不回去,傅家扛得住吗?”   “没那么严重,最多拿傅经茂法办。”苏望亿也不知何时冒出来,接过话茬劝道:“丫头,就像如婳说的,何必要提前走,等三月时和舅舅们同行不是很好?   你那三叔对你可没存善心,你管他做什么,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年前冒出来要暗杀你的死士查清没有,究竟谁想害我外甥女?”   苏望舒再次冷笑了声,苏望亿灵光一闪,感悟道:“二哥,是不是已经查清楚了,究竟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想找死?”   回应他的是道骂声:“来你二嫂灵位前是让你说风凉话吗?还不快上香去!”   苏望亿只得先给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嫂”上柱香,他也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他二哥愿意终身不娶,领养个闺女就打算过一辈子了。   傅归晚眼眸一转,坏笑道:“舅父,我不提前走也可以,你手底下的暗卫借我用用呗,或者你帮我查个人,就是先帝的苏贵妃,你的小姑母。”   苏望舒不带一丝犹豫地把这个丫头拎起来拖着往外走再扔到佛堂外,动作一气呵成,最后送她两个字:“滚吧。”   苏如婳和苏望亿皆愣了下,赶紧追出去,刚踏出佛堂,关门声就在身后响起,叔侄俩对视了眼,无奈的叹口气。   傅归晚揉揉被拎住的手臂,喊表妹:“如婳,过来给我揉揉,表姐手臂有点疼。”   “哦~来啦!”苏如婳跑两步过去给表姐揉起来,皱皱眉头:“我看爹爹有些生气,力道有些大,可能要上点药酒。”   “二哥干嘛生气?”苏望亿奇了怪了,他都没反应过来。   “还好我有心理准备,就是侥幸一点不剩了。”傅归晚带着他们往外走,离佛堂远了,她才解释道:“从我知道我生的像苏贵妃,我就一直很好奇。   可外祖父和大舅舅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就想让舅父帮我去探口风,没成想他竟然没来由的生气了还冲我发火!   看到了吧,一点不讲道理的。这回算好了,上回才凶呢,居然把我骂了!你们说舅父生的什么气,他是不是无理取闹?”   苏如婳赞同:“老爹就这种性子,表姐你多忍忍吧;反正不忍也不行,我们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我觉得二哥可能是不想归晚趟皇家的浑水。”苏望亿琢磨道:“可让你别掺和又不听,傅家还上赶着,二哥心里憋着气,提到和皇家有关系的人物火就冒出来了。”   傅归晚歪头想想:“是这样吗?”好像也说得通,可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苏如婳有些迟疑:“小叔,等表姐嫁给四皇子,苏家会襄助吗?”苏家百年清流,在士林中影响颇大,可关键在于苏家愿不愿意襄助?   “你个丫头,连家里的态度都不清楚!”苏望亿斥道:“你老祖宗和祖父全盼着你表姐嫁回外祖家,咱们家那么多好儿郎,除了没有皇子身份,哪个不比四皇子强?”   傅归晚急忙打住这个话题,交代道:“我十八就启程回京,小杨大夫只能你们去请。记得,务必要请到小杨大夫。”   “知道啦!”苏望亿语带怨气,显然也不满意外甥女提前走。   “那爹爹硬要跑海上怎么办?”苏如婳瞪了眼小叔叔,抿抿嘴角说:“加上小叔瞎起哄,被他们溜掉就糟了。”   苏望亿反瞪过去一眼,甩袖子走开,没兴趣听两个小姑娘出馊主意来对付他。   实则没有馊主意,傅归晚也无可奈何:“上回晓得他要出海我们那么生气,和他大吵一架也没拦住,三外祖父又有航海的商队!   只能你多看紧些,实在不行抱着你义母的灵牌天天往他跟前凑吧;如果真拦不住,你立即通知我们,我加派人手追过去,保证舅父在海上安安稳稳的。”   苏如婳叹气,苦恼道:“只能这般了。”   2月18转瞬即至,永福郡主的车架浩浩荡荡的启程,一路北上,白日里官道顺畅能行进二百里,慢些只走百余里,夜间就地安营扎寨。   随行护卫与伺候的奴婢各有百人,涂绍昉这回算沾了光,差事办得舒坦,就连饮食都好,随行人员中有四名厨子,他可算享福了。   是夜繁星点点星光璀璨,犹如散碎的宝石抛撒在广袤的黑幕上,释放着耀眼的光辉,在火光中亮泽不减,惊扰了转转无眠之人。   涂绍昉从帐篷中出来,就看到不远处永福郡主观赏夜空,他上前行礼,再没礼貌的问:“郡主不介意小臣与你同看夜景吧?”   傅归晚靠在躺椅中,身上披了件白狐皮斗篷,身侧有六名婢女伺候,高几上摆着点心、果盘、茶水。她闻言抬抬眼皮:“理由?”   “我们走了7天,姑苏已在千里之外,按我们的脚程还需十天半月才能回到京都,可按我原本的速度,我这两日应该交差了。”   涂绍昉俯身作揖,感激道:“小臣特来表达谢意,郡主垂怜,使小臣免于车马颠簸。”   傅归晚无语凝噎:“给涂少爷搬个小杌子来,你们就退下吧。”   大熙民风开发,可如他们这般靠近说话还是在夜里总归不妥,传出去影响姑娘家名声,男子极容易被要求负责任。   然永福郡主早已没名声,更要嫁入皇家,涂绍昉没一点心理负担就在往小杌子上坐下,两人之间大约相隔一尺的距离。   他没废话,开门见山:“如婳在哪里?她的三叔和九叔都到她家了,她没理由会出门。”说着补充道:“郡主放心,我随你离开姑苏后没有再派人守在金水池畔。”   “这个我知道,算你小子识相。”傅归晚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淡道:“就没想过是如婳不愿见你,特意避开;否则被你发现她的踪迹,你还能不冲过去?”   涂绍昉垂眸,眼底几丝黯然浮现:“多谢郡主提点。”他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他以为这次必然能见到师妹一面。   “不叨扰郡主了,小臣告辞。”   “当真不在意相貌吗?我的提前是没有大夫能治好她的烧伤。”傅归晚叫住他,神情微敛,绝美的容颜上带着恰好的讽刺。   “你乃太子妃亲弟,祖母又是圣上的姑母瑞升大长公主,宗室女也能让你随意挑,你却想娶毁容的丑八怪,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吼,换地图啦 第006章   世人皆爱美,对待美丑的态度有如天渊之别,哪怕面朝黄土的农夫都想娶漂亮的妻子,何况风流英俊的贵胄公子?   看上个烧伤毁容的丑八怪,可不是滑稽至极?!   涂绍昉平静的回答:“如果你傅归晚在意的人譬如你父母不慎烧伤变成丑八怪,难道你便就此厌弃?”   “外人能与父母相提并论吗?”   世间之事确实讲究个亲疏有别,可一个亲疏有别难道就能定死全部?那又哪里来的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又怎会有陌生人结成莫逆之交,士为知己者死?   涂绍昉提醒道:“郡主,父母之爱子或许天生,但更多的情感由相处培养而来,我结业拜别师门回到京都快三年了。   若非心有所属想求娶师妹,面对富贵繁华美色如云,又是少年郎最儿女情长的年华,我怎会19岁还未娶妻?甚至我早就左拥右抱夜夜醉卧美人膝了。”   傅归晚听得不大舒服,呛他:“需要我代如婳谢谢你为她守身如玉吗?”   “郡主,我很认真的在和你讲道理。”请你别挑刺可以吗?涂绍昉也不知为何能对她说出来,或许他闷在心中久了想要个倾诉之人吧。   “我不知自己何时动情的,至少离开师门时还没有。回到家中,才两个月我祖父就去世,守孝的半年里我们通信往来,我——”   “祖父去世要守一年吧?”傅归晚打断他:“难道我记岔了,半年就够?”   “是一年,只是我为祖父在家中守孝半年;如果守满孝期我要等到第二年的七月入仕,我觉得太浪费不值得。我对守孝的态度是,我有孝心,我并非要拘泥陈规。”   傅归晚挑眉:“别嫌我说话难听,如果你父母去世你也不守满三年?”   涂绍昉给的答案是:“依现实情况而定,倘若遇上翼国侯府或是我长姐危在旦夕之际,我必定无暇守孝。”   “也对。”傅归晚点头,遥望星空,忽然有些感慨:“我外祖家隆中苏氏百年世家,傅宗弼40年前还是个八品小吏之子,苏家的底蕴、根基不知比傅家强多少倍,你可知我娘怎么会嫁给我爹?”   “你父亲当年求娶时已是探花郎,你的祖父已是从四品官。”涂绍昉反问:“双方结为姻亲并非不能,郡主为何这般问?”   “隆中苏氏有条家规,族中男子不准纳妾。”傅归晚闭上眼,语含讽刺:“祖父看重隆中苏氏,要他的长子娶苏家女为妻,求娶时承诺过父亲将来不会纳妾。”   涂绍昉叹息一声,他知道永福郡主的父亲已经有两房妾室了。   “你会纳妾吗?”   “如果我娶到如婳,不会。”涂绍昉实话实说:“娶不到,我没办法保证。”   “换言之,你与如婳无缘结为夫妻你会很快忘记她。”傅归晚抿唇而笑,好心告诉他:“我舅父家中供奉着一牌位,灵牌上书:亡妻阿满之灵位。   我知道,舅父年少时不曾谈婚论嫁过,阿满并非他的妻子。可他能把这个没有娶进家门的女子当做自己的妻子,甚至愿意为她终身不娶。”   涂绍昉一怔,垂下眼睑,薄唇紧抿。   傅归晚眨眨眼,感觉眼角有点凉意,劝道:“你哪怕真心,你也不可能比我舅父深情。珠玉在前,你打动不了我舅父和如婳,放手为好。”   “多谢郡主好意。”涂绍昉站起来,颔首道:“更深露重,郡主早些歇息吧,庭曦告辞。”   夜深了,傅归晚仍靠在躺椅里望着遥远的星空,她想,如果阿满还活着该多好,皇后和贵妃还活着该多好……她是不是太贪心了?   三月初二,永福郡主的车马抵达真定府且进城落脚,大手笔的包下真定府最大的客栈供她休养。   真定府尹当日就前来拜访,加强衙役在酒楼护卫巡逻,以保证永福郡主的安全。   “来的正好,今早府尹刚派人送来给本郡主玩耍的小玩意儿。”傅归晚指向圆桌上摆放的大堆礼盒,笑道:“不多不少,正好17样,切合本郡主的年岁。你可以瞧一眼礼单,若有喜欢的便送你了。”   涂绍昉拿起礼单扫过:蝶恋花戏团扇四把、什锦丝帕十条、翡翠手镯一对、牡丹吐蕊屏风一座、织金彩瓷瓶两对……   “这位真定府尹风评很不错,他是实干官员,能拿出这些来给郡主把玩算不错了。”   “你认为我来找麻烦?”   “我们一路北上,郡主只在此地停留。”涂绍昉就事论事,说明来意:“这一路我与东宫侍卫们的用度由郡主全部包揽了。   我等有些过意不去,太子知道也要责怪我等不懂事。途中的用度不好算,包下这间客栈的费用不如由东宫出吧。”   傅归晚也不客气:“本郡主包了三天,五千两。”   涂绍昉颔首,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数出5张,每张面额一千两,总共五千两,交给永福郡主的婢女,然后没说要走。   “涂少爷请坐吧。”傅归晚吩咐道:“姚黄和脂红领四个人把府尹送来的礼物整理装点好,贯雪给涂少爷上茶,守丹把银票收起来,再带着剩下的婢女去十丈外伺候。”   屋中的婢女们纷纷领命去做事。   茶水上来,涂绍昉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屋中已经没有下人伺候,唯剩他和永福郡主,他失笑:“李太白曾有诗曰:‘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小臣若没猜错,这是君山银针吧。”   “喝过?”傅归晚莞尔:“一片银针一两金,你这杯茶需要一锭50两的官锭,够奢侈啊,看来翼国侯府富得流油。”   “郡主就别打趣小臣了,每年君山银针的产量不足百斤,我哪里能喝得上?”涂绍昉解释道:“是我老师夏日里喝银针,我在求学时跟着老师喝过。”   “你祖父志向远大,嫡长孙才十岁就舍得送出去让你孤身求学。”傅归晚哼道:“我祖父的志向同样很大,但见识比之你祖父差远了。   他就是看到你求学的破草庐也不会多看一眼,更不可能有登门拜访的念头。我请祖父喝银针,他不认得,问我是什么茶,我答一两金买的。”   她眉目温婉,笑问:“你猜接下来我祖父什么反应?”   “嫌弃吧。”   “祖父的官越大,喝的茶就越好。等他成为从一品副相,至少要30两的茶叶才会入口。我少说了一片,他认为是一斤茶叶需要一两金,也就是12两白银一斤的茶。”   傅归晚自嘲:“我的用度向来最顶尖,却拿十几两白银一斤的茶给祖父喝,我祖父认为是故意寒碜他,可生气了。”   “那么郡主是故意的吗?”涂绍昉顺势道:“你该了解自己祖父的秉性,你的做法确实像有意为之。”   “祖父他喜欢让长房孝敬,尤其惦记着我的小金库。”傅归晚叹道:“就算是一罐茶叶,顶尖的极品茶他当然也要。我每年就得十斤君山银针,孝敬不起。”   小、金、库!涂绍昉笑了:“郡主,我可从没惦记过你的金库。”   “是吗?”傅归晚不信:“这一路你难道没估过本郡主的用度,没算过我的家底,你敢用如婳发誓没惦记我的小金库?”   “我没惦记,我就算了算你的金库有多大。其实不必算,永福郡主是真的富得流油,至少您比太子殿下有钱。”   “世人皆知太子的外祖家华国公府盛家乃当朝第一世家,太子妃同样出自簪缨世家,你涂家穷得只剩金子了。”   傅归晚冷笑一声,大义凛然的否认反击:“东宫金碧辉煌着呢,你随便污蔑我,我会去圣上面前告你的。”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涂绍昉直视她的眼睛,凉飕飕的说:“郡主的话,自己相信几分?您红口白牙胡诌就罢了,可不能威胁我吧,我也会向我老师告状。”   傅归晚磨牙:“你有老师了不起啊?”   涂绍昉点头:“我老师是很了不起。”   你——!对于这位的老师,她还真不敢在背后放肆,算他狠!傅归晚只能不爽的赶人:“本郡主要睡个回笼觉,好走不送。”   涂绍昉没动,反道:“在姑苏岩灵山时郡主曾提到过‘再次成为整个家族的众矢之的。’我猜上回应该是三年前你的叔祖父傅宗敏下狱之时吧?”   “态度变得够快啊,看来我舅父供奉着亡妻的牌位还愿意为之终身不娶对你刺激够大,世子爷这么识时务,有前途。”   他未可置否,平静道:“三年前黄河大患,朝廷先后两次拨下赈灾款项共计三十万两白银和十万石粮食竟然几乎全被匪徒抢走,只剩余五千石粮食。   圣上大怒,池丞相力主严惩,当时的真定府尹是郡主的叔祖,傅副相根本保不住,亲弟被削官下狱判刑12年,算他仕途中最惨败的一笔。然而匪徒猖獗是府尹治下无能,论罪绝不至于削官下狱,池丞相严惩是为官匪勾结。”   涂绍昉看向她,神情认真:“朝廷拨下的赈灾款项几乎全部被卷走,真定府的灾情却能及时稳住,仰赖的是我朝西南首富苏轻炎出资救灾。   我曾与师妹提过此事,师妹却道她祖父与父亲的秉性,旁人是死是活都与他们不相干,是郡主要救灾?”   “你该走了。”傅归晚回答。   “有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在,你祖父又贵为朝堂副相,傅家正值昌盛之际,昧下点赈灾款项算什么?可不该发这种死人财!”   涂绍昉依旧没动,语气沉沉道:“若非顾忌郡主的颜面,把官匪勾结的真相捅出来,别说傅宗敏要下狱,整个傅家都得脱层皮!”   “既然世子爷有话不吐不快,说吧。”   傅归晚端起茶杯将有些凉的茶水饮尽,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还算得上陌生人的敌方阵营之人宽容得过头了。   好在,对于刚和永福郡主打交道的涂绍昉也没意识到。 第007章   “听说为此事傅家其他族人全部在怨恨郡主见死不救,他们认为郡主想保必定能保住,甚至你叔祖一家至今也没有与你和解。”   他真心劝道:“郡主,三思而行。”   “这是上半句话吧。”傅归晚眉目平和,淡笑道:“不妨把你心里的下半句也说出来。”   “郡主聪慧。”涂绍昉亦是一笑:“此事的祸首该是你祖父,是他同意昧下赈灾款项,是他没有承担的勇气,是他放任族人对你口诛笔伐。   哪怕他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在傅家内部说出他弟弟是因为勾结匪徒贪昧灾款才下狱,是罪有应得,他都没有。你祖父对你的疼爱,难说了。”   明面上傅家最受疼爱的孙女自然是傅归晚,此刻把这层表象直白的戳破,倘若没防备,只怕是诛心到让人难以接受了。   傅归晚却只别开眼,神色平静的望向窗外,似乎半点不意外。   涂绍昉叹息一声:“恕庭曦再多句嘴,不知郡主看透没有?”   “应该看透的时候,自然会看透了。”   “我无意挑拨你们的祖孙之情,只就事论事的说一句,郡主芳龄已十七,十七年了,你祖父对你的态度恐怕不会再变动多少。”   涂绍昉温声相劝:“哪怕为讨你祖父欢心而去做些违背自己心意或是令自己委屈的事,恐怕也未必能收到你想要的效果,不值得,不做也罢。”   傅归晚沉默半响,侧头看向他,不由得笑起来:“自古儿不言母丑,子不言父过,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何况祖父?”   “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   涂绍昉淡淡一笑:“我从不信奉愚孝愚忠,虽然与郡主相交甚浅,但凭我的直觉,我敢肯定在这点上我与郡主是同类人。”   傅归晚投桃报李,曝件内情给他:“三年前的赈灾款项被劫走是官匪勾结,但不是一桩,而是两桩,太子查清楚没有?”   “两桩?”这点他确实不知情:“太子当时气的不轻,我只知揪出了傅家,太子是否知晓还有幕后之人我就不清楚了。”   “黄河水患的灾款拨了两次,第一次拨下二十万两的赈灾白银被匪徒劫走后朝廷没有追究而是又拨了十万两白银与十万石粮食,叔祖他们才动了心思。”   涂绍昉插嘴补充:“这心思只区别在于大小,即使第一笔拨下的二十万两白银顺利抵达真定府,傅家同样敢昧下至少五万!”   傅归晚看他一眼,这才继续说下去:“两方人马犯事总不能由一方全部承担,我让舅父查了查,你猜是那位?”   涂绍昉眸光微闪,打量她的神色猜度道:“二皇子?”   傅归晚笑了:“真是一点不难猜。”   二皇子的生母是宫娥出身,资历最老才能晋为一品淑妃;淑妃幼时被卖,早忘记自己的父母老家在何方,所有年长皇子中属他最穷。   “听说二皇子府每年的收息大概有四万两,一年用度不超过3万两。”涂绍昉语气淡淡:“做个富贵闲人绰绰有余了。”   “听说?”傅归晚斜视之:“我怎么不知道还能听说到这种事?”   有必要纠缠这种细节吗?涂绍昉无语:“好吧,我查到的。虽然朝堂上除四皇子外其他皇子们都表现的安分,可真的相信那些表现的安分才叫傻吧?”   傅归晚偏要计较:“查到就查到,有必要用个听说吗?”   鸡蛋里挑骨头是吧?涂绍昉回怼:“派出去探查的下属查到后向我回禀,我听他们说的,简称听说,难道有误吗?”   你个七品小吏懂不懂上下尊卑?傅归晚考虑要不要用权势压他时,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有些莫测,皱眉问:“你什么眼神?”   “二皇子不会也是和傅家分账的吧?”涂绍昉这下真的有些把握不准了:“傅副相和那位的关系有些微妙,这在京中是秘密也不算秘密了。”   “你们翼国侯府也知道?”   “嗯,我爹娘告诉我的,我知道有两年了,我们家都觉得不可思议。”涂绍昉神奇的问:“如果郡主被蒙在鼓里还能算傅副相想脚踏两条船。   可听说郡主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郡主你帮忙压制,仅靠傅副相一人,私下传扬得多两倍人家知晓。”   傅归晚莫名有些尴尬,轻咳道:“我祖父真想脚踏两条船也踏不到二皇子身上,毕竟是丑闻,圣上只当眼不见为净;祖父压根就没想干涉,让我帮忙打掩护,我就给搭把手。   至于灾款被劫那事,你多虑了,赵珩博和傅家仅有的利益牵扯就是他要从傅家拿好处,怎么可能留这种把柄给傅家?”   赵珩博正是二皇子之名,永福郡主直呼皇子之名向来稀松平常。   涂绍昉哦了声,思忖道:“二皇子妃出身魏其侯府,魏其侯中规中矩,整个魏其侯府没有出彩的子弟,当然不排除人家家里有和我一样低调的。   且二皇子夫妇相敬如宾,岳家没多受倚重。倒是二皇子府的谢侧妃很受宠,谢侧妃的兄长算是个人物,家世平平,30多岁却已是正四品的殿前副都指挥使。”   傅归晚看向他,涂绍昉肯定道:“二皇子的手腕和城府都很一般,我敢说,他没本事能坐收渔利;如果他真的想去掺和,我有六成把握是谢副指挥使的功劳。”   “你与那位打过交道吗?”   “没有。”涂绍昉摊手道:“或许饱读四书五经的大人们都不看上靠着家族荫蔽混日子混官职的贵胄公子,碰到就是敬而远之。”   傅归晚还真是有些好奇:“你干嘛把自己混得这么低调?看别人家,好多个都是一听他的名号就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脸红心跳了。”   “我这叫务实。”涂绍昉纠正。   “两者又不冲突,你考中探花就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考中状元可是从六品。你考个状元不是比你从个默默无闻的从八品小吏做起强得多?”   涂绍昉反驳:“科举三年一届,新的状元出炉,三年前或是六年前乃至更久以前的三甲或许还在翰林院待着熬资历。   有能力,为博个名声没意义;没有能力,家族给再多助力都无用,为博个名声面上有光,做个绣花枕头,何必?”   “可你考上科举,若是状元就是从六品,你可以在翰林院待个一年半载就调往别处,不是更好?”   傅归晚倒是没有怀疑过这位是否能考中状元,直接认定他能考中,涂绍昉亦是没有怀疑对方凭什么认定他能高中三甲,直接解释。   “我想要考状元,我最初就该是去闻名遐迩的大书院,何必另拜名师?我以为书院先生教的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大道理,科举是纸上谈兵。   学这些不需要请先生,我祖父、我外祖父教我足以。而我志在将来的丞相之位,书院和科举对我没有多少助力。”   “还有人脉呀,同窗之谊难道不是助力?”   “兄弟阋墙、姐妹相争比比皆是,同窗之谊算什么?”涂绍昉不在意道:“能结交朋友,什么时候都不迟。如果交不到真心相待的至交好友,在哪里都交不到。”   这人要不要实在豁达成这样?年纪轻轻的,就不能有点少年郎的模样吗?傅归晚劝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该对自己好点。”   “好,我听郡主的。”涂绍昉顺势问:“我心里闷得慌,您愿意再听我说两句话吗?”   “……”   八成要剖析他的感情!傅归晚腹诽,她看着像知心姐姐还是解语花,跟她说这种事?!恰巧此时屋外有禀告声传来:“郡主,真定府师爷无名在客栈外求见,想要拜访您。”   “无名?”   这一打断,涂少爷想倒苦水也只能收住,若有所思道:“我耳闻过这位,这两年在真定声名鹊起,听说他断案犹如神助,不畏强权惩奸除恶。   没有这位,新上任的真定府尹绝不可能这么快站稳脚跟,他算府尹的左膀右臂。听闻他性情十分孤傲甚至有些孤僻,按理不会来拜访永福郡主。”   傅归晚笑问:“要留着见上一面吗?”   “郡主想把这位无名师爷收入麾下?”涂绍昉也笑了:“还是不见为好,免得害郡主白忙活一场,最后落得为东宫做嫁衣。”   “这份自信不错,慢走。”   涂绍昉颔首:“告辞。”   等人离去,傅归晚扬声吩咐在屋外伺候的婢女去请无名师爷上来,她执起茶壶给自己沏杯香茗,慢慢饮下,靠入软塌。   没多久禀告声再次响起,未得她允许房门就被打开,两道车轮声悠远绵长。   婢女们随后涌入,跪下请罪:“奴婢们没想到这两人如此大胆,竟敢私自闯入,未能及时阻拦,请郡主降罪。”   傅归晚从软塌中坐起,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和他身侧的仆人,让丫鬟们下去,再道:“师爷,可否单独聊几句?”   轮椅上的男子一袭宝蓝长袍,玉冠束发,星眉剑目,容颜俊秀,狭长的丹凤眼中泛着生人勿近的冷光,眉眼间透着睥睨尘世的孤傲之气,任谁看见都不怀疑这是位只适合远观的高冷美男子。   第二眼则为惋惜,风华正茂的年华应是挥斥方遒大展抱负之际,却只能在轮椅中度过,这辈子都要与轮椅为伍,如何令人不生恻隐之心?   无名嗯了声,身侧的老仆行了礼便告退出去,他自己推动轮椅,来到软塌边上,讥笑道:“这么大张旗鼓,生怕世人不知永福郡主要进京嫁人吗?” 第008章   这熟稔的语气口吻,显然他二人并非初见,甚至是旧识。   傅归晚反怼:“为什么我感觉你酸溜溜的?难道无耻兄弟你喜欢上我了?”   “警告你叫我无名!”无名师爷立时炸毛,高冷消失殆尽:“再敢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你就别想嫁进皇家,等着给我做妾吧。”   能说出让皇帝最疼爱的永福郡主做妾,无名师爷真是位能人!   “我好怕怕哦。”傅归晚夸张的拍拍心口,不屑的嘲讽:“你当姑奶奶我吓的大啊?”   “行,给我等着,下回别指望我对你客气。”   无名转过轮椅就要离开,移动到房门前,咬着牙背对她说:“听说你几月前遇到杀手,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现在看你这么生龙活虎,那群杀手可真没用。”   能把关心好意变成恶言相向,但凡傅归晚的脾气爆些,他们就得掐起来,幸好她早已习惯这位的德行,否则他们碰上就得吵。   “消息蛮灵通嘛,打算来帮我破案吗?”   傅归晚从软塌里起身,踩着暖和柔软的羊毛毯走过去,按住他的轮椅往回推,顺口调侃:“大兄弟,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我,你早点表示,我肯定看不上四皇子。”   “自作多情!”无名鄙薄:“就你这种粗鄙跋扈的疯丫头,哪怕全天下的女子死绝,你也别指望我能看上你。”   “大兄弟别口是心非,你看你都20多岁了还不成家分明对我余情未了。”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无名被她恶心得不行:“我何时对你有过情,分明是你对我心怀眷恋念念不忘!看在我爹娘的份上,你跪下来给我认个错,我可以给你点施舍,让你给我做个小妾。”   傅归晚特别神奇的看着他:“究竟谁不要脸?当年我和你婚约没有解除的时候可是你先对别的女子动心,紧接着就是你要退婚,怎么都算你对不住我吧?”   涂绍昉倘若在此必然震惊了,这位无名师爷竟然是永福郡主的前未婚夫?朝野内外可从未有风声说永福郡主曾有过未婚夫?!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你没有报复我羞辱我吗?”无名恨声道:“我才拒绝你,你转身就放言想要当皇后,毫不犹豫的和愉妃母子勾搭上了!”   “堂堂皇子居然能围着个品性恶劣至极的女子转,岂非滑天下之大稽?!”无名大笑,讥讽道:“你以为四皇子真能对你好吗?   你们连亲事都没定下,愉妃就对你摆足婆母的架子,他们母子能对你有一分真心?等你没有用处,还能有你的好日子过?你想嫁四皇子,你就受着吧,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那我也比你好!”   他们俩婚约没解除前就经常为点小事吵,这混账腿残之后他们有一阵属于水火不相容,傅归晚怼起来那叫一个毫无压力。   “再不济我将来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你有本事就把你看上的那个矫揉造作惺惺作态的女子娶进家门啊!”   “你!”无名深吸口气,讽刺道:“你十七岁了,赵珩颖他还不请赐婚的旨意,他能看得上你?你自己粗鄙不堪就见不得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心胸狭隘如斯,活该你变成个没人要的老姑娘!”   “我今年十七年了,不是十岁。”傅归晚冷下脸:“我们好歹青梅竹马更有过婚约,你最后一句话不觉得太刻薄了吗?”   无名别开眼,抿唇不语。   傅归晚坐到软塌上,忽然很想说:“你爹娘一直想我们共结连理,故而我们早早的定亲,在你九岁,我才四岁的时候。   我曾以为我们能携手白头,可才6年,这个幻想就被你打破了。你从何时开始讨厌我?我永远记得十岁那年,你当着我和你父母的面斩钉截铁的拒绝,说你宁可终生不娶甚至出家当和尚都不会娶我。”   无名怔了怔,垂下眼睑,声音微哑:“不记得了,你还在襁褓中时我娘就想让我娶你,然后我就看着你越来越蛮横霸道甚至无理取闹,我对这桩婚事的排斥就越来越深。   京都的闺秀几个没被你欺负过?连我的妹妹都被你打骂过,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愈发放肆,我怎么忍你?”   “定亲前我问老师,女子为何要嫁丈夫?老师说,丈夫就是会永远包容自己、疼爱自己、保护自己的男子。”   傅归晚自嘲的笑:“我牢牢记着老师的话,我把你当丈夫看待,可你对我却是排斥、敷衍和不耐烦。   只要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表现成受委屈的样,你不问缘由就会把过错归咎于我,日积月累,最终成就你退婚时的理直气壮。”   “我倒想包容你呵护你,可你总得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吧!”无名既是好笑又是冷笑: “我没尝试过让自己接受你吗?我没给过你机会吗?   我倘若从开始就不愿意何必等到十五岁?我爹娘对你的疼爱都超过我这个亲儿子了,我若非忍无可忍难道愿意去伤他们的心吗?”   “这就是你把话说的那么绝的原因?”傅归晚笑了,冷声道:“没有人逼你必须接受,你不愿意娶,我绝不硬嫁。你为何不能找我商量,我们一起婉拒掉长辈的好意,何必要那般羞辱我?”   “你从小就直接把我当成丈夫了,你还能肯不嫁我?”无名忍不住动怒道:“何况你没存心报复羞辱于我,你会和赵珩颖勾搭上吗?你把我的脸面都踩到脚底下了,你还能指望我对你能有好脸色?”   “笑话!”傅归晚厉声反问:“难道你拒绝我,我就要终身不嫁?你脑子有问题是吧!”   “这世上有的是毓秀出众的男子,你找谁不行非得找个资质平平的?”若非双腿有残疾,无名真就要从轮椅里跳起来了。   “他除去皇子的身份,哪点能拿得出手?读书时先生出个稍微难点的题目就不会了,全要伴读给他作答,他甚至连点主见都没有!”   无名差点笑掉大牙了:“他外祖家又只是个没落的伯府,得靠你给他撑门面他才能扑腾两下,你能看得上他,我把脖子拧下来给你!”   “大兄弟你冷静点。”傅归晚受惊吓的看着他,安抚道:“你这副模样,我都怀疑你和他有夺妻之恨了?”   这话比任何灵丹妙药管用,无名瞬间冷静下来,讥笑道:“你少自作多情些,我还能给你两句好话,你说你个姑娘家怎么能厚脸皮成这样?隆中苏氏的清誉教养都要被你这个外孙女败光了。”   傅归晚不以为然:“我这叫‘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你该谢谢李太白,帮你写下这篇《将进酒》,能让你找个托词。”   “我就说你刻薄小心眼儿,算了,本郡主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看在一年没见的份上,留下用膳吧,正好给你引见太子的妻弟。”   无名斜视她:“小客栈里的粗茶淡饭你也敢拿来招待我?永福郡主难道已经穷得捉襟见肘了吗?”   你不是在真定府当师爷?这里不是真定府最大的客栈?傅归晚把争锋相对的话咽下,面带笑意的说:“我掌勺!”   “算你还有点诚意。”无名勉勉强强的嗯了声,告诫道:“别打量想糊弄我,让我尝出来不是你亲自做的,我跟你没完。”   “知道了。”你大爷的!傅归晚把闷气压下,再次发问:“要不要现在就见见涂少爷,我派人去请来?”否则等他待会儿自己提起兴趣想见就有些难办了。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随便见闲人!”无名在脑海中搜寻一遍,大致有点印象,虽然他并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翼国侯的嫡长子是吧,前年春闱听闻是涂家旁支子弟考中进士,他落榜了,靠家族荫蔽入仕,短短两年已经升到正七品的户部督给事中。”   “京中的勋贵子弟有多少能考中进士?”瞧他那不屑的语气,真是……傅归晚劝道:“涂少爷算不错了,人挺踏实的。”   “是平庸吧。”无名嗤笑道:“先翼国侯在嫡长孙十岁时就送出去,号称拜在名士门下,可连哪位名士都说不出来,我朝四大书院、闻名海内的大名士有谁收到过这位涂大爷吗?   这就罢了,凭是太子的妻弟,只要他的答卷不是烂到惨不忍睹怎么都会让他考上,居然愣是没中,我说平庸都是抬举他。”   傅归晚轻咳一声:“你误会了,他两年前没考科举,听说他连秀才都不是。”   无名:“……”他深提口气还是忍不住骂道:“简直是愚钝,无怪乎先翼国侯要把长孙送到外地去,连个中等的书院都不敢送!   他唯一一点自知之明就是没靠着父亲和太子姐夫在京中丢人现眼,知道他的脑子只配夹起尾巴做人,你怎么会这种笨蛋同行?”   “去年底闹出来的祥瑞有听说吗?圣上把此事交给太子办,太子让他小舅子送祥瑞回京,我就把他截住了,由我来接手。”   “办几件是个人就会办的差事,过个一年半载又能升个一级。”无名夹着若有似无的讽意道:“太子对他这个妻弟有够不错的。”   对当朝储君都随意指摘,无名师爷还真不愧是曾经与傅归晚有过婚约的男人! 第009章   闻言,傅归晚淡定道:“我派人请涂少爷过来给你们引见下,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太子的份上你态度好点。”   “不见。”无名睨她道:“少和蠢货打交道,否则容易被他们把你的脑子带坏。”   “你脑子没坏,也没见得多聪明。”傅归晚撇撇嘴,看他瞪过来,懒得和他掐,退让道:“好好好,我把方才的话收回去。”   再把剩下的事交代他:“两件事,离开的时候带箱金子走,你爹让我给你的。你的小金库富足是一回事,你爹担心你在外过得不好,尽点为父的心意也别拂掉。   第二,我又给你找了两个大夫,医术很高明,不日会由我三舅苏望川和我小舅陪同来真定府,你乖乖让他们诊治,别耍性子。”   “高明?”无名嗤笑:“这些年你给我找来的大夫哪个不称医术高明?算了吧,我习惯坐轮椅了,这双腿残就残吧,不劳永福郡主费心思。”   “这可由不得你。”傅归晚直接无视他的话,宣告道:“我动用不少人情,费大力气才把这两位请来,你不想治也得治。”   无名压根没有要领情的意思,倨傲的问:“你还打算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吗?”   不识好人心,说的就是这个混账!傅归晚冷笑一声,直接威胁:“乖乖让两位大夫医治,否则我就让你名声扫地。”   “你威胁我?”无名瞪向她。   “废话!”她威胁的这么直接还问!傅归晚提醒道:“别再忘记当年我如何搞定你的,除非你不在意了,否则我决定的事不要来挑衅我。   你想试试我这话的可信度,我保证会让全真定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竞相传颂的无名师爷为何别名无耻?”   无名深吸好几口气,狠狠攥紧拳头,冷冷的笑道:“好,我治!最好祈祷你这回找的两个郎中不是废物,否则你就等着给我做小妾吧,看我怎么折磨死你!”   “大兄弟,其实论自作多情我哪能比得上你?”非要逼她把话说绝,真是的!傅归晚抱着要气晕他的决心说:“放心吧,好马都知道不吃回头草。   就算哪天你脑子不正常对我使阴招,我哪怕终身不嫁也绝不进你的门,只会在需要男人的时候找你陪我睡个觉;我让你给我当姘头,生个儿子来跟我姓,我气死你!”   无名确实被这疯丫头气得心口疼了,狠狠的嘲讽道:“你想嫁四皇子,你就嫁吧!你最好等着,愉妃把你磨搓个半死不活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早就把你的身子给占了,我看你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四皇子就是相信你的污蔑之词,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只会冷着我不进我的房门。”   和她比谁狠,谁怕谁啊!傅归晚乐呵道:“等到那个时候我就找你借种,我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   无名瞬间脸黑如锅底,心口更疼了,错着牙说:“滚!”   傅归晚乐不可支,装作好意的说:“你放心,届时我会体谅你腿残了,让你在下面,我在上面好了。”   无名立时破功,暴怒的骂道:“滚,一个时辰之内别让我见到你!”   “好好好,你实在不情愿我就找别人,绝不为难你。”话音未落,傅归晚就侧开身子,险险的避过他砸过来的茶杯,不迟疑的往外跑,溜得贼快。   无名气得狠了,连连深呼吸,调节许久才缓和过来。   日近黄昏,雀儿归巢,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傅归晚也把色香味俱全的晚膳准备好了,再去请那位大师爷享用。   无名的脸色仍旧不好,正眼都没看她一眼,把信递给她:“交给我爹。”   傅归晚接过,叹了声,劝道:“家书再情深意切也抵不上汝之万一,你爹年岁大了,如果你从双腿致残的打击中缓和些便早些家去,别让他老人家时刻担心你。”   “我知道。”   “用膳吧,不然饭菜该凉了。”傅归晚把信笺放在书桌上,主动去推他的轮椅,去走道对面被临时布置成的花厅用膳。   花厅中并无下人伺候,桌上的菜品亦不多,就八样:黄焖鱼翅、松鼠桂鱼、神仙鸭子、芙蓉豆腐、地三鲜、蟹粉酥、虾仁金丝羹以及人参鸡汤。   无名扫过一眼,勉勉强强,夹了块鲜嫩的鱼肉尝尝口味,刺她道:“你也就这点厨艺能拿得出手了!”   “谢谢您夸奖。”傅归晚专注用膳,懒得和他掐,免得吃顿饭还不安生,然而无名觉得这疯丫头阴阳怪气,不肯休战。   “那就留着给我做小妾吧,冲你还有点拿得出手的厨艺,只要你把我伺候好了,我保证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我瞧师爷您是房里缺人伺候了,要不明日我就给您送两个嘘寒问暖的人儿?”傅归晚放下玉箸,拿丝绢按按嘴角,换成一脸的歉意。   “想当年咱俩还没解除婚约,你二哥知道你满15岁还没开荤专门送了四个女人给你,可我不体谅你呀,把她们给赶走了。现在想想,我心里有愧。”   “你还能知道有愧?”无名冷嘲,睨她道:“行啊,我用不惯新人,你把我府里那三个给我送来!”   “好,用过晚膳我就吩咐护卫快马回京,告诉你爹,让你爹把这三位姑娘送来。对了,她们跟你有五、六年了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直当个没名分的通房不合适,这次送来顺便升她们为妾室吧。”   无名薄怒地瞪着她,傅归晚懒懒道:“菜要凉了,用膳吧!”   “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无名警告,就怕这疯丫头又发疯,明知道他不待见那三个,还要故意送来恶心他,他得听到保证。   “她们对你很好了,你腿没受伤之前对你温柔小意体贴顺从,你双腿受伤之后对你嘘寒问暖情深义重。你离开府邸,她们就在府里守着活寡等你。”   傅归晚劝道:“好歹是你的女人,不要那么刻薄。”   “你故意恶心我?!”无名怒道:“几个通房也配算我的女人吗?什么嘘寒问暖,我腿受伤之后哪个不是躲得要多远有多远,这也叫情深义重?你诚心不让我吃饭是吧?”   “大兄弟你自己赶人家走的好吧?”傅归晚无语极了:“你那时和疯子没差别,你身边伺候的人哪个没被你打骂过?   你那些通房娇滴滴的和朵花似的,你随手就拿花瓶砸或是用鞭子抽,我记得有一个被你用花瓶把脑门砸出血了,你还又挑刺又嫌弃。”   “那我怎么没把你赶走?”无名冷笑:“我把你砸出血了,打出血了,咬出血了,你不还死皮赖脸的缠着我?我腿都残疾了,你还阴魂不散!”   经年过去,傅归晚仍能感到心酸的滋味:“我绞尽脑汁想要你振作起来,初始就没被你当人看待过,而那个矫揉做作的女人随便写封信给你就被你当宝贝似的护着。   你甚至能为封信脏了就冷不丁抽我一鞭,我也没怨过。可我这一两年就要嫁人了,我和你的往事能别提了吗?我不想因为你影响我嫁人,我不欠你的。”   无名只觉胸腔中莫名一堵,难受的紧,想回刺她一句又说不出口,冷冷的丢下一句“看我心情”便低头吃饭。   由此,两人平和的度过晚膳时段。晚膳用毕,婢女们进屋收拾好菜碟,奉上膳后香茗,这才又退下。   无名端起茶盏浅浅抿了口,果然疯丫头又是故意的,提醒她:“我一向喝庐州六安茶,下次别再给我准备别的尤其这玫瑰花茶。”   傅归晚哼唧两声:“不想喝别喝,我又没求你喝,渴死你算了!”   无名懒得和她掐,深吸口气说:“你年前遇到的刺杀有找到线索吗?”   “有找到块东宫的令牌。”傅归晚讥笑一声:“出来暗杀还带着这么明显的记号,当我傻还是太子傻?”   “你的意思,线索断了?”   “线索重要吗?”傅归晚反问,平淡的分析道:“想要我死又有实力派出死士还敢嫁祸太子,有几位会做、敢做这样的事?   首先不会是四皇子。他是资质平平,但他不傻,还没成功就出手对付我,等同于要自毁长城。也不会是太子——”   “未必。”无名反驳道:“倘若就是太子派人暗杀,并且留下东宫的令牌,他料定你会认为有人在嫁祸,不会怀疑他。   如此,他就能借你的手除掉对他有威胁的兄弟,他最后再揭发你残害皇子。这等罪名,圣眷再浓你也完了,这岂不是个一箭多雕的好计策?”   傅归晚看他一眼,若有所思的问:“那你方才为何不直接反驳我,非要多问句是否线索断了?”   无名一怔,好笑道:“你这叫什么问题,我不得思索吗?”   “我以为你早就帮我想好了。”傅归晚赶在他前面说:“算我自作多情。”继而拧眉:“可如果真按你的推测,这情况就真有些复杂了。”   “怕了?”无名借机数落:“怕就趁早收心,乖乖给我做小妾。”   “你对小妾这道坎还真是过不去了!”傅归晚无语,叹气道:“那你认为有几成可能?我和你青梅竹马,和太子也没差。   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甚至我和太子的关系更好些,毕竟他会哄着我让着我,可不像你这个前未婚夫,连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跟我计较。”   无名听得老大不爽,讽刺道:“后悔了是吧,当年和你定亲的不是赵竤基,否则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哪还用得着再争?” 第010章   赵竤基便是当朝储君的名讳。   都直呼太子其名了可见这话题已经聊不下去,傅归晚无奈摆摆手:“你胡说八道什么,行啦,我自己琢磨吧,今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   她扬声吩咐婢女去把准备好给无名师爷的金子取来,并让无名师爷的老仆来接他,再对他道:“出门在外自己多保重,有事就派人递消息回来。”   无名呼出口气,倒没再跟她纠缠,顺势道:“回回都是这些老生常谈,你没新词了吗?走了,不用送。”   “那我再和你说个新词:趁早斩断。”傅归晚按住他的轮椅推,目光灼灼,肃然道:“前些年我没劝过你,是我知道你听不进去。   我明白她也算你支持下去的一个支柱,可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你是个男人,你就干脆点,要么把你外祖父外祖母气死然后把那个女人抢过来,要么即刻就结束,不要再有任何往来。   无名别过头,避开她的视线,低哑道:“我心里有数。”   “两个月!”傅归晚宣告道:“我给你两个月,两个月后如果你们还有只言片语的往来,除非你收下她,否则我送条白绫给她。”   “疯丫头!”无名猛地转向她,低吼道:“你别太过分!”   “我送你出门。”傅归晚无视掉他的怒火,推着轮椅走出花厅,交给他的老仆,目送他远去,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顷刻间别开眼。   离开永福郡主下榻的客栈,无名身旁的老仆才再次开口,声音冷漠的毫无起伏:“公子放下了?”   夜幕已悄然爬上头顶,两三颗星稀稀落落的挂在半空,无名转过轮椅,望向十丈之外,在灰暗的星空下神情愈发莫测,他闭上眼,长叹一声。   老仆心中叹息,应道:“老奴明白了。”   朝阳初升,温和的阳光轻柔的落在瓦砾、树梢、墙角跟处,真定府街头巷尾唯有赶早的三五行人,城中最大的客栈外却人头攒动,护卫、婢女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永福郡主今日要启程离开了。   傅归晚一袭牡丹云烟逶迤长裙,腰间系以水绿色束腰丝带,以金丝勾勒云纹图形的裙摆拖曳于地,挽住了从窗间泻下的几缕晨光,越发衬得她明艳逼人。   她如墨的青丝绾成朝云近香髻,鬓发间斜戴了支垂红宝石飞鸾白玉步摇,白玉清辉,宝石流光,富贵灼人眼。   乍然一见,绕是涂绍昉从未在意过相貌仍觉惊艳,歉意道:“让郡主久等了,您见谅。”   “离辰时还有两刻钟,你没迟到。”傅归晚端坐在客栈大堂,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位置:“本郡主还要吃口杏仁奶酪,要不要也来一碗?”   “多谢郡主。”涂绍昉走过去坐下,想了想又偷看了她好几眼,如愿听到永福郡主发问:“你有话想对我说?”   “小臣惊艳于郡主的美貌,有些想不透。京中出众的闺秀皆有几分传闻,郡主的名声大,您这般美丽按理不该一丝风声也无?”   “哦?”傅归晚扬眉:“那你觉得本郡主有多漂亮?”   “您是庭曦自小到大见过的最美貌的女子。”这是实话。   显然这话奉承得她舒坦,傅归晚语气也舒悦起来:“京都遍地皆是貌美的女子,绝色姿容的也有几位,许是你见识少这才如此夸我呢?”   “娇生惯养的女子只要眉清目秀都能称一声美,但那是对比寻常人家;真正论美貌出众,相貌能当得起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着实不多。   小臣即便见识的少,这两年宫里的宴会每年也能参加几回,后宫中的绝色美人和京中有名的闺秀都有幸打过照面了。   涂绍昉没有犹豫的下判语:“单论容颜,郡主有十分,那些女子当中颜色最好的那位最多也就七分。”   傅归晚舀了勺杏仁奶酪,醇香留齿,她愉悦道:“我朝立国快80年了,自立国以来只有一人被誉为大熙第一美人,便是先帝的苏贵妃。”   “苏?”涂绍昉讶然:“这位娘娘出自隆中苏氏?”   “她是老祖宗最小的孩子,三外祖父同母亲妹。”傅归晚叹道:“我有六、七分像她,你说我的美丽有十分的话,她就有十二分。”   涂绍昉正想多问两句,护卫就进来禀告说真定府尹来给永福郡主送行了。   真定府尹不惑之年,五官有些刚硬,他身旁陪同的是无名师爷,涂绍昉有点意外这位师爷竟然腿有残疾,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一眼,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很孤傲。   “郡主,下官与师爷来迟了,还请郡主见谅。”   “可我不想见谅!送个行还磨磨唧唧的,分明没将本郡主放在心上;我生气了,本郡主心情不好就想让别人陪我不开心。”   涂绍昉闻言,低头吃杏仁奶酪。   无名师爷硬气的别过头,赖得理会。真定府尹心里有点苦,赔笑道:“是下官招待不周,不知需要下官做些什么郡主才能重获笑颜,您尽管说。”   “行呀,别说我刁难你。”傅归晚喜滋滋的说:“府尹大人,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绝不会为难你。否则的话,你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定府尹抬手擦擦额头没有的汗,干笑道:“郡主请问。”   “本郡主发问之前,先给你引见下,我身侧这位是翼国侯的嫡长子,太子妃的亲弟弟,太子的小舅子。”傅归晚微笑报了三个名号,就是连人家什么名字都没提。   涂绍昉坐着向真定府尹矜持的点点头:“陈府尹,幸会。”   太子的小舅子?真定府尹微怔,还礼道:“涂少爷,幸会幸会。”   “我要出题了,赶紧听好。”傅归晚清清喉咙,瞥了那混球一眼,憋着笑问:“第一题,请问府尹,真定府最俊朗不凡的男子是无名师爷吗?”   这算什么难题?涂绍昉怀疑自己听错了。无名错愕了下,然后脸色有点难看,这疯丫头纯粹在拿他寻开心。   “是的,无名师爷一表人才气宇非凡,是我真定最出众的儿郎。”真定府尹斟酌了下,觉得这题目不像有别的玄机,这才答了。   傅归晚偷乐,轻咳道:“涂少爷也是兰枝玉树风度翩翩,以府尹之见是无名师爷英俊,还是涂少爷帅气呀?”   无名&涂绍昉&真定府尹:“……”   大师爷的脸黑了,涂绍昉面无表情的别过头,府尹大人还真把两位多瞧了两眼,再权衡下那位的身份——太子妻弟,没考虑多久就有答案:“自然是涂少爷更——”   有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逼得陈府尹把话卡在喉咙里了,他无奈哄道:“师爷,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幼稚!   无名火大:“永福郡主故意拿我寻开心是吧?”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明明很认真的在考问陈府尹。”傅归晚一本正经的说:“算了,既然你这么介怀,我就跳过这题,问第三题。府尹大人,听好了,最后一题,如果你答不好,我只能在真定府多逗留几日了。”   “郡主放心,下官一定好好答。”真定府尹当即说,傅归晚顺口就问:“这么说你很盼着我走啊,你很不情愿接待我?”   真定府尹:“……”他没……好吧,他有一点这样的意思,这尊大佛,他供不起。   涂绍昉想早点启程了,免得平白被开涮,解围道:“郡主的最后一题是如果府尹答不好,你就在真定府多逗留;既然府尹答了好,我们该启程回京了。”   无名&真定府尹:“……”   居然敢抢她的词,混蛋!傅归晚瞪一眼过去,喊她的护卫队长过来,冷笑道:“我偏偏要再加一题,你们全部得回答:本郡主是你们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吗?”   其他人:“……是!”这可是真心话,郡主大人您尽管放心吧。   陈府尹陪着小心,终于能陪到这尊大佛就要启程时人家又来了个回马枪,折腾得他老骨头快要散架了。   “刚才好像无名师爷没有作答,想滥竽充数。”傅归晚善解人意的说:“府尹放心,这和你没关系,我不找你麻烦,就和无名师爷交涉两句,你们全部退下。”   其他人识趣的走开,退出客栈大堂,无名不爽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还是纯粹想拿我寻开心?”   “让你来给我送个行那么难,要不是我逼着陈府尹必须把你拽来,你肯来吗?”傅归晚冷嘲道:“瞧见了吧,你自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家涂少爷可不比你差。”   无名讥笑:“也就这点皮囊了,内里草包一个,你也敢拿来与我比?”   “没救了你!”真受不了他这副臭德行,傅归晚摆手道:“我回京了,你自己多保重。”话落,她快步往外走。   人消失在视线中,无名有些恍惚,心中有丝丝难以名状的滋味,独自在大堂中待了许久,见他的老奴进来,他问了声:“走了?”   “是,永福郡主的马车已经出发,公子要去城楼上最后看一眼吗?”   “既然疯丫头硬要我来送行,便去吧。”无名说,让老奴推着他去城门处,待到他登上城楼,长长的队伍只剩一个小小的黑影了。   “老奴有事要请示公子。” 第011章   这名老仆唤做路伯,年约五旬,是无名师爷的外祖父两年前送来照顾他,这两年一直近身伺候,算来是无名这两年来身边得用之人。   他的忽然出声打断了一直望着远方的公子,待公子看过来,作揖道:“永福郡主昨晚请公子斩断与那位的来往,您意下如何?”   情感这东西,剪不断理还乱;道理,无名心中未必不明白,只是没法轻易抛开,垂眸问:“外祖父有说过什么,我爹又有否微词,你有耳闻吗?”   路伯应道:“公子,永福郡主的意思必然与您父亲的态度一致,主人的原话是:每个季度送一万两银票加上补品,18个月该有十万两了,我外孙真大方。”   “她身子骨不好,就想求个胎,如果一直怀不上……”无名顿了顿,打量他的神色,沉声问:“你也认为我不该?”   “公子,老奴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果。永福郡主说得出必然会做到,老夫人为这事气了好几回,主人们谁能一直忍下去?   您能拦住您父亲和外祖父、外祖母,可您会多伤您至亲的心?何况您拦不住永福郡主,趁早斩断,就当是为保住那位的命吧。”   无名攥拳,握得很紧很紧,良久,他长叹道:“断了,全部断了。她写信来不必再给我,你回封信告诉她不必再往来。”   临近晌午时分,真定府向北的官道上行人往来不绝,春暖花开时节,路边的野花也开得灿烂,青草如丝沐浴着阳光雨露茁壮生长着。   前方有一简陋的茶棚,护卫队长请示是否要包下?   贯雪推开车窗,傅归晚朝外看了眼,见不远处的茶棚虽简陋却坐了少人过路行人。   “不必,向茶博士要些热水热茶,再要张干净的方桌搬到前头去,本郡主在马车里闷了,下去坐坐。”   护卫队长领命而去。   傅归晚走下马车,看官道两旁的野花鲜艳,亲自过去采摘了一朵,捏在手中玩耍一阵,来到桌前,婢女们已经把绸布铺好。   她理理裙子刚坐下,眼前就有些许阴影投下,抬眼看去,淡淡道:“一起坐吧。”   恰此时姚黄用自家青玉瓷壶装好热水过来,涂绍昉道了声谢也坐下来,笑问:“郡主要用这热水洗手?”   永福郡主自有准备的热水糕点,要那些热茶热水是给护卫与下人们,这是随行所有人员的认知。   傅归晚大方道:“我可以先让给你。”   “多谢郡主。”涂绍昉接过瓷壶,翻起放在方桌上的其中两只茶碗,倒两碗热水,推一碗到对面:“山珍海味虽好,也可偶尔换换口味。”   “你是个有趣的人。”傅归晚端起茶碗浅浅一饮,让守在她身侧的婢女和护卫退远些,声音微冷:“可你路上吃我的喝我的再来试探我,不妥吧?”   官道旁的茶棚里烧出来的热水给永福郡主洗手可能还不够格,倒这样的热水给她喝,以涂绍昉的心思城府,难道真是给她尝个鲜吗?   当然是试探!   “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涂绍昉面色淡淡,弯唇道:“这不是热水,是你的态度。   当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永福郡主是天下最尊贵的姑娘,你用来洗手的水都要比它干净,你却能喝下去,究竟是你不拘小节还是深藏不露?”   “我认为不拘小节。”   “比较遗憾,我们无法达成共识,否则你如何能一眼就看穿我在试探你?”涂绍昉肯定的说:“无名师爷与郡主是故交对吧?”   傅归晚定定的看他一眼,没接话。   “无名师爷很孤傲,这种人在相对陌生的情况下绝对是戒备;可他对郡主很放松,放松到无视掉还有位太子妻弟在场。   仅见过一次面绝无这样的信任,而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才能有的契合。我想了一个上午,虽然没猜出来这位真定府师爷的身份——”   涂绍昉莫测道:“但能肯定你在真定府停留其实是为他,而他也绝非只是个师爷。”   傅归晚平静的问:“还有别的话吗?”   “我要见如婳!”涂绍昉毫不犹豫,既然苦涩道:“自去年11月在蜀地分别,我们没有再联系过,我给她写多少封信也全部石沉大海。   若非无可奈何我也不想麻烦郡主,可师妹她断了和我的联系,我找不到她。只能请郡主把如婳请出来,条件您随意。”   “是世子爷要娶妻又不是本郡主。”傅归晚拒绝:“我没条件也无意相帮,或者干脆点说我不相信你,我以为你巧言令色根本别有用心。”   “郡主——”   傅归晚摆手示意他打住:“我不插手,你如果能打动我舅父和如婳,是你的本事,无法得偿所愿是你没本事;总之与我无关,不要来烦我。”   涂绍昉低下头:“好,庭曦明白了。”   在此处茶棚休整半个时辰,大队人马再次启程。   绿意遍染大江南北,春风吹得满园芬芳,吹得京都姹紫嫣红,也将永福郡主即将回京的消息吹遍深深墙院。   巍峨庄严的皇城也因此欢腾起来,金砖绿瓦之下随处可见宫婢们忙碌的身影,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走过长长的宫道。   终于进入蓬莱宫的宫门,没了那些令她气愤的景象,她实在忍不住骂:“不就是回京,用得着全宫上下为她忙碌吗?也不怕折寿!”   一道轻慢之声传来:“这可是皇伯伯的旨意,要闵贵妃好好准备,三公主你在背后恶意中伤乃大不敬之罪!”   淡紫色宫裙的女子生得一张标准的美人脸,弯弯的柳叶眉,小巧而挺翘的鼻子,樱桃般的红唇,正是三公主赵思怡。   她侧头看去,随即冷嘲:“朝霞,你乃亲王嫡女,身份不知比傅归晚尊贵多少,居然沦落到给傅归晚当马前卒,宗室的脸面都被你丢干净了!”   朝霞郡主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神情蔑然:“三公主的脸面大,你怎么不去皇伯伯面前要求取消宫中为永福郡主准备的洗尘宴啊?”   “你——!!”   三公主恨恨的瞪她,奈何无计可施,恼怒冲身后的宫婢骂了好几声,疾步往大殿走。   “巳时中了,三公主怎么此时来蓬莱宫?”朝霞郡主身侧的少女蹙眉疑惑,她身姿高挑,眉眼异常精致,大眼含俏,如明珠生辉,明艳不可方物。   她丝绸般的墨发绾成碧落髻,一身淡绿千水裙,袖口、裙摆皆缀着五彩碎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便是丰国公府顾家大姑娘顾云裳。   “有什么奇怪?闵贵妃是三公主的养母,她来陪母妃用午膳呀。”   顾云裳拉着朝霞郡主走出蓬莱宫几丈远才道:“三公主为洗尘宴憋着火,听说前天岚山诗社聚会时她大发雷霆,你觉得她还会有心情去陪养母用膳尽孝吗?”   “对哦,这也不是请安的时辰。”朝霞郡主歪头想想,郁闷道:“难道又是为挑衅我们,都没完没了她不嫌烦呀!”   京都贵女圈中约莫有五六个社女子结社,规模最大的分别是毓馨社与岚山诗社,另外的三四个规模甚小,不值一提。   毓馨社现任社长便是永福郡主傅归晚,而岚山诗社的现任社长正是三公主赵思怡。   虽然京畿腹地的贵女十之七八都在毓馨社,可凭三公主的身份,岚山诗社经常出风头,更时不时挑衅她们,别提多讨厌了。   顾云裳心中冷笑,神色却淡淡,顺口就说风凉话:“永福明日就回来了,她这次回京不会再走,哪怕岚山诗社给我们下战帖也无需你操心。”   “我虽然掌管的是骑射部,但我好歹也是副社长!”朝霞白她一眼,冷哼道:“为社长分忧是我们身为副社长的职责,哪像你,一点团结之心都没有!”   “瞧你这副狗腿样,三公主真没说错你,马前卒!”顾云裳一脸嫌弃。   “有本事你把社长之位抢过去!”被说成狗腿样,朝霞郡主非但不生气,反而来劲了,笑嘻嘻道:“是不是特后悔重新回来,用咱们大社长的话说,进我傅归晚的门还妄想称老大,白日做梦去吧!”   当年傅归晚入毓馨社半年就要做社长,虽然当时的社长是已故盛皇后的亲侄女,社长之位仍是被她抢过去了。   许多社员不服气纷纷想退社,不过只有两人成功,顾云裳便是其中之一。成功退出毓馨社之后她便加入当时刚成立的岚山诗社,顺利压倒众人成为社长。   没错,岚山诗社,正是三公主赵思怡目前任社长的岚山诗社。   至于顾云裳为何会重新回到毓馨社,无非是傅归晚对她用了招激将法——有本事她就重新回毓馨社,把社长之位夺走。   偏偏她还真吃那套!顾云裳瞪她一眼,郁闷道:“走啦,事情办完了,不好在宫里逗留。”   “急什么,看你以前多爽利泼辣,不就这两年名声有损,哎,你等等我……”朝霞郡主一看小姐妹走远了,只得快步过去抱住她的手臂,笑嘻嘻的讨好。   顾云裳嫌弃归嫌弃,却没有推开,只没好气的说:“还说我,看看你自己,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我们这叫姐俩好。”朝霞郡主见好就收,两个姑娘有说有笑的往宫外走。   她们进宫其实没什么事,社长大人传信给她们说有几道想吃的菜肴,如果原本预备的席面中没有便加紧添上。   说白了,她们俩就是来跑个腿,传个话!   三公主问出来朝霞郡主与顾云裳进宫的缘由,哪怕她清楚傅归晚的德行仍被气得跺脚,可她再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宫中如火如荼的准备明日的洗尘宴。 第012章   20年前,傅家现今的当家人傅宗弼虽已官至从四品,妻子出身伯府,长子高中探花,又求娶百年世家隆中苏氏女为嫡长媳,在天子脚下亦不过尔尔。   可自嫡长孙女傅归晚出生,傅家运势兴旺得足称一飞冲天,如今的傅家早已跻身京都顶级豪门大族的行列。   傅二夫人是侯府嫡女,因是嫡幼女自幼娇宠,性子娇蛮,先前定亲之后被男方拒婚,后又多方挑剔直到17岁还待字闺中,这才转转才嫁到傅家。   因是下嫁,起初两三年暗地里不知被旁人笑话多少回,可随着傅家发达,连当年家族姐妹与闺中手帕交之中嫁得最好的也不如她,谁还敢笑话?   三夫人的父亲如今是从四品的谏议大夫,本身性子温和,兼之丈夫外放多年又是庶出,她在府中更是低调做人,是整个傅家最没存在感的主子。   傅四老爷和四夫人均是庶出,可四夫人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又是宫中愉妃娘娘的表妹,这便又有些不一样了。   四皇子的生母愉妃出自留兴伯府,而留兴伯夫人与傅老夫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傅家和留兴伯府是正正经经的亲戚,傅归晚得喊愉妃一声表姑母。   不过朝野的认知当中,永福郡主会嫁四皇子倒与她幼时的豪言壮语无关,因为世人几乎都认为傅归晚会仗着圣眷要嫁到皇家,所嫁皇子自然是她的表哥四皇子。   “这回大姑娘回来,四皇子和愉妃娘娘总该请赐婚旨意了吧?”   高阔亮敞的堂屋中悠悠传出一声叹息,声音的主人50出头,生得有些白胖,身上衣裙料质是缎面的,正坐在锦凳上给靠在三围罗汉床上的老夫人捶腿。   屋里没有其他下人没在,自幼伺候在老夫人身旁刘妈妈便说些实心话:“大姑娘今年都满十七岁了,再拖下去真不像话呀。”   虽然是大家默认的事,可没赐婚圣旨,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刚嫁进来那会儿,傅老夫人屋中的摆设还得靠从娘家带来的嫁妆撑门面,如今一水儿的花梨木家具,罗汉床的小几上摆着掐丝珐琅的文王鼎,缕缕檀香翩然溢出,淡雅温香令人心旷神怡,是檀香中的佳品。   三围罗汉床上背后摆着一座大型的花开富贵屏风,脚下光可鉴人的地砖是青玉制成的,罗汉床前还铺就着一块雪白的兔毛地毯,整个房间说不出的奢华大气。   “愉妃和我那位好妹妹连庶长子都提过了,还能愿意主动?”   傅老夫人比丈夫小四岁,面相没比她的年纪显嫩多少,确是五旬老妇,发髻妆容刻板显得她更灰暗严肃了些,通身穿着简约,唯有右腕戴了只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她抿口茶,嘴角的讽意更深了些:“等着吧,看谁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闹出庶长子都是狠打妻子与岳家的脸,何况男方主动提及?可见傅老夫人和她妹妹留兴伯夫人的关系是真不好。   41年前傅老太爷高中状元,娶文泰伯府嫡长女为娶。那时的文泰伯府守着伯府的门面,实则趋近没落,嫡长女十六岁尚未定亲,恰逢新科状元家世不显,两厢一说合便结了亲,倒也谈不上低嫁。   可老夫人也很清楚,没她那位好妹妹母女两个的撺掇,她得不到这么一门看似风光实则前途难料的亲事。   新科状元又如何?每隔三年都会出位状元爷,没家世、没人提携,不会钻营或者被存心打压那也就是个窝在翰林院发霉的命。   她嫁入声名不显的傅家,那个妹妹嫁入当时势头正旺的留兴伯府淳于家,姐妹俩的前景几乎能预见了,后来20年的路也确实如她预料般,她被那个妹妹完全压制着。   等到昌和九年秀女大选,留兴伯府有资格参选更是被那侄女抢到名额,继而中选,两年后诞下四皇子,她那个妹妹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对方都有了皇子外孙,还争得过吗?   自那以后,傅老夫人一直以为在娘家、在留兴伯府面前她要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可谁又能想到转变来得如此之快。   她的大孙女出生了,满月酒时被圣上看了一眼就得到圣心,从此圣眷深厚无人能比。   先留兴伯14年前去世,子孙才能不济碌碌无为,淳于家门庭渐衰,而傅家声势日隆,她也真正的扬眉吐气,痛快了!   刘妈妈低低头,不好接话。   她家老夫人和留兴伯夫人虽是亲姐妹,可她家老夫人是原配嫡长女,那位是妾室扶正之后才能成为嫡女,从小姐妹情淡,私下里都恨不得对方不好过。   “老夫人,大姑娘明日回来府里怕是会生些乱子,您当真不拦一拦?”   “这府里好过吗?”傅老夫人讥笑一声:“闹吧,出点乱子才好,就怕大姑娘回来还风平浪静一成不变。”   傅老太爷有两房妾室,一位是自己要来做妾,另一位是老夫人纳的,为的就是辖制。   自己要做妾的那位是老太爷外祖家的表妹辛姨奶奶,三老爷和两位姑奶奶都是她所生,进门后从没把主母放在眼里过。   若非大姑娘更嚣张,老夫人还不知要多受辛姨奶奶多少气?   刘妈妈在心底长叹,斟酌道:“老夫人,三老爷已经调回京都,该找机会对大老爷、二老爷提一提了吧,哪怕我们小人之心,可该防范的总归不能不妨。”   虽说歹竹也能出好笋,可就怕万一。   辛姨奶奶和两位姑奶奶一贯张狂,偏偏三老爷对嫡系表现得敬重友善,真友好倒无妨,假如是表面假装友好内里更狠毒,而他们全无防范之心可不就遭了?   这世上可没后悔药能吃。   “你说,三老爷怎会外放11年还得靠弄个假祥瑞才能调回来?”她一直以为或者说傅家上下都以为傅经茂三、四年前就能调回来。   “老夫人您慎言,祥瑞怎么能是假的?”否则岂不是欺君?这可是大罪。   “外放时日愈久,三老爷就愈急,这两三年想回京快想疯了,单是去年就不知从老太爷的私库里拿走多少好东西打点上下。   这种时候居然能被他突然发现个祥瑞,能有那么巧的事?”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不信!分明是急得忍不住了想铤而走险。   “没个老子宠着惯着,傅经茂敢欺君?”老夫人哈哈大笑,冷声道:“压着长房给孝敬,私下里可劲补贴三房,面上还要惺惺作态,他也不嫌恶心?!”   “姑娘——”   刘妈妈心肝一颤,主子未出阁时喊的姑娘都冒出来了,压低声音劝道:“您小声些,大半辈子都过来了,有大姑娘在,府里没人能给您气受;这都晌午了,老奴去传膳吧。”   老夫人缓和了些,嗯了声。   整个傅家还在为大姑娘明日回京做着最后的忙碌,日常事宜难免有些疏漏。   今天大厨房给十岁以上的姑娘们准备的午膳是酱鹌鹑腿、水晶虾仁、云腿蒸蛋、素小炒、豆腐鱼头汤以及银丝花卷。   可酱鹌鹑腿酱料多放了,咸;云腿蒸过了火候,老了;鱼头汤还有腥气!对于傅家身骄肉贵的姑娘们来说,午膳的六道菜只有三道能勉强入口。   二姑娘傅归湉尝了两口虾仁便不吃了,四姑娘傅归昤则一口没碰,让丫鬟去四房的小厨房重新准备午膳。   三房的傅三姑娘亦是一口没碰,倒不是因为菜肴,而是没心情。   “都多少年了,潆儿怎么还看不开?”婵姨娘眉眼娇美,肌肤白皙,耳畔一缕青丝更为她增添了些许妩媚动人。   她是三房唯一的妾室,更是贵妾,又是三老爷的表妹,傅经茂外放结束回京,她这些天心情好,大姑娘要回来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   “凭什么?”三姑娘傅归潆容颜俏丽,与生母婵姨娘颇有几分相似,可惜被她脸上的气愤之情败坏掉了美感。   “这盆瑛珞宝珠是我想要的,我央求那么久祖母才松口。现在就因为大姐明日要回来,被傅归晓硬生生的抢走了!   这什么牡丹苑,连盆像样的牡丹花都摆不出来。他们大房也太欺负人了,大伯母不让大姐把这盆瑛珞宝珠还给我,我绝不能罢休。”   “老夫人是大姑娘、九姑娘的亲祖母,又不是你的。”婵姨娘好笑,放软语气劝道:“潆儿莫胡闹,为这么点小事就和大姑娘置气,你爹可要生气了。”   傅归潆眼圈微红,委屈而不甘的说:“可我就是想要及笄时有盆名贵的牡丹,我都央求祖母半年了。   我知道爹不赞成,大姐喜欢牡丹,我就不能喜欢吗?一家子姐妹,大姐金尊玉贵,我就连盆花都不配有吗?”   “我的姑娘,你这不是想要姨娘的命吗?”婵姨娘受不住女儿这副样子,立时妥协道:“好,买,潆儿就要及笄了,姑娘家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不能再委屈了。”   “算了吧。”   傅归潆忽然低落起来,涩然道:“爹认为犯大姐忌讳,不会答应的;可这盆璎珞宝珠要好几百两,姨奶奶不会舍得给我费这个钱。”   “姨娘买,姨娘给潆儿买。”婵姨娘搂住孩子,连连哄道。   “您每月就五两月例银子,比我还少。爹又不会让您越过母亲去,给您补贴也不会多,得您攒几年私房钱啊。”   傅归潆揉揉眼睛,闷声道:“不就是盆花嘛,我不要了。”   “潆儿别难过,我们以后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婵姨娘怜爱的拿帕子给女儿擦擦眼睛,宽慰道:“潆儿看着吧,明晚还有好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哟^_^^_^   PS:找到傅家姑娘们取名的规律了吗? 第013章   好一句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三姑娘傅归潆波澜不惊,明显对此习以为常,倒对生母提及的好戏有两分意动。   “好戏?”   婵姨娘冲二房院落的方向努努嘴,讥笑道:“有你爹压着,潆儿你对长姐好歹还有两分敬意,可二姑娘呢?   面上装柔顺,心大着呢,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和大姑娘争高下,她配吗?明日大姑娘定要大出风头,她能忍着不去挑衅?”   “傅归湉!”   傅归潆冷笑一声,气道:“本来我才是府里的二姑娘,她从岭南一来我就得变成三姑娘,平白被她压一头,她个从乡下小地方来的庶女也敢妄想压在我头上!”   “府里四房只有我们三房是潆儿你一个姑娘,这可是全府上下的独一份。单凭这点,大姑娘也不能与你比,何况其他姑娘?”   婵姨娘劝道:“潆儿别多想了,姨娘派人把饭菜送到三房的小厨房热热,先用膳。”   “热过的饭菜还有什么好吃?”傅归潆拉着生母撒娇道:“我要喝燕窝鸡丝粥,姨娘,你去和母亲说。”   府里的燕窝份例是夫人们五两,姑娘们一两。傅归潆这月的份例燕窝早就用完了,想要就得额外掏银子买。   可她是三房唯一的姑娘,想要吃燕窝从来都是让姨娘和三夫人言语一声,只要别太过,三夫人都会给。   婵姨娘满眼慈爱:“好,姨娘去找夫人,潆儿再稍等等,饿了就先用些点心果子垫垫。”   黄昏给青翠山林披了层金色的外衣,城外的皇家别苑飞檐入云,玉砌雕栏,潺潺流水,掩映在山间似有云雾环绕,宛若人间仙境。   永福郡主的车架踏着夕阳的斜影驶进这座皇家别苑,大队人马今夜在此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再入城。   傅归晚闲来无事,倚在石潭边喂金鱼玩,听说涂少爷来了,她不欲搭理,过了会婢子说那位还在,只好请他过来,语气还算不错的问:“世子爷有事?”   “郡主英明,我害相思病了。”   “……”她就不该搭理,傅归晚深深吸口气,把鱼食扔了,让四周伺候的下人们退避,很无语的说:“你很假。”   “至少有三分真。”涂绍昉也无奈:“师妹她避着我,找不到人,我有再多的手段也没办法表现,只能厚着脸皮来麻烦郡主。而你只需请如婳现身,完全不费你什么事;作为回报,哪怕让我帮你坑东宫一次都可以。”   “你说什么?”   “储君实力雄厚,被坑一次不痛不痒,于我却是终身大事。”涂绍昉正经道:“当然该为自己着想。”   傅归晚撇撇嘴,向他探讨:“这么上赶着太假了吧,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你的计谋,最终目的就是想把苏家拉入东宫势力。”   “为东宫鞠躬尽瘁到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赌吗?”涂绍昉自我调侃:“承蒙郡主抬举,可我是个连为祖父守满一年孝期再入仕都做不到的人。”   “如婳大半张脸都被烧毁了,有些人见到她都吓得跑掉,还有小孩拿烂菜叶臭鸡蛋扔她。你个世家公子能愿意忍受那么张可怖的脸?”   傅归晚笑了,很淡雅的笑意:“你觉得谁能相信你的真心?”   涂绍昉反问:“相貌就那么重要吗?”   “你不爱美色也不至于眼光那么独特吧?”   “我是嫡长子,但我上头还有两个嫡亲姐姐,我这个嫡长子比之一般的嫡长子受到的疼爱和宠溺要多的多。   我自幼聪慧,在外人面前彬彬有礼,实则我是个混世魔王,从小调皮捣蛋就爱捉弄人,两个姐姐们就连我祖母都被我捉弄过,而这一切自我拜师后戛然而止。”   涂绍昉淡淡一笑:“郡主可知,我经受多少考验才拜入师门吗?”他也没指望对方回答,自问自答道:“十岁时祖父说带我去拜位高人为师。   我欣然同意更兴致勃勃,凭着一股不认输的气劲,我被师娘折磨了整整半年咬牙不放弃最终才得以拜入师门,通过考验时我只剩一口气了。   爬上悬崖峭壁后又一遍遍重来,独身到深山野岭中扑杀豺狼,一直埋在黄土里滴米不进,被扔到乞丐窝里学乞讨,甚至在军营里掏马粪、睡牛棚,有时还要和狗抢吃的。”   涂绍昉神态平和的看着她,弯唇道:“郡主相信吗?我这个世家公子在十岁的时候掏过马粪睡过牛棚,甚至得抢狗食来吃。”   傅归晚惊讶的抬手掩唇:“你,老夫人这么严苛?”   “老师没想过收徒,凭什么为我破例?翼国侯府和我外祖家更没有能给得出让老师收下我的条件,只有靠我自己。”   他感叹道:“老师的难题还好,师娘是真要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去打扰他们安逸晚年生活的臭小子往死里折磨,每个障碍都是为了让我趁早卷铺盖走人。”   涂绍昉问:“郡主你告诉我,如果你面对我经历的这些困境,相貌有什么作用?一张皮囊而已,人活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心智和头脑?”   “世间聪慧的女子很多。”傅归晚斟酌措辞:“等你遇到个美丽而聪慧的女人时,你还是会把如婳抛之脑后。”   “郡主,人与人之间更讲缘分。我不骗你,才接触那个满脸伤痕却坚强乐观的小姑娘,还没成为我师妹,我就心疼她。   你方才说的情况我也碰到过,老师让我们去云游,走在街上,行人都避得很远,好像我们是瘟神,居然还真的有人拿烂菜叶臭鸡蛋扔她。   她超出我想象的坚强,她连用块纱巾遮住脸都不屑,那时我就想这该是个多骄傲通达的姑娘,而她又承受了多少根本不是她的错而引起的恶意?”   涂绍昉说不出的心疼:“我们没找到愿意收下我们的客栈,晚上就找破庙住。我问师妹,为何不戴顶幂篱,不累吗?   师妹她说,累,可没有倚靠的肩膀,只能靠自己;小时候她就发现,倒仰在床上,眼睛睁到最大,眼泪会回流,就不会人会看出来她晚上哭过。   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都不需要去倒仰了。我和师妹说如果信得过师兄,可以拿我当兄长,想哭就靠在师兄的肩膀上。”   “世子爷会怜惜,我可以理解;可怜惜只是一时,一辈子太长了。”傅归晚声音微涩的劝道:“人心易变,你现在会怜惜,过两年你或许就厌恶了。倘若如婳嫁给你,而你变心,她就完了。   与其将来患得患失把自己的幸福、人生寄托给旁人,倒不如守住自己的心。世子爷聪慧,定然明白,何必纠缠不放,伤人伤己。”   “人心是易变,可世上最坚定的也是人心;世间最丑陋的是人心,最美丽的还是人心。你用一句人心易变就要否定我的心意,恕我无法苟同。”   “也对,恰如此刻,你就是给我发个毒誓,我也一字不信。”傅归晚摆手道:“既然世子爷这么有心,你就表现去吧。”   “师妹她躲着我!”这才是他苦恼所在:“我又不可能跑到姑苏天天守着,我找不到她,只能请您帮个忙。”   “你想娶媳妇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傅归晚讥笑道:“看来连发个毒誓都省了,你的心确实够真。”   涂绍昉默然,半响弯腰行了个大礼,作揖道:“多谢郡主指教。”   这混蛋消失在眼前,傅归晚才苦恼地抬手揉揉太阳穴,觉得他真的脑子有问题,见到一张满脸伤痕的可憎脸孔居然不是避如蛇蝎而是心疼?   “这傻小子长什么模样啊?”   一道充满兴奋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傅归晚吓了一跳,侧头看去,她身旁窜出来一位眼冒精光、身形矫健的老人家,还好是位熟人,否则她必须找护卫长们算算账。   “您从哪冒出来的呀?”   “嗨,你个丫头不识好歹,爷爷我好心好意跑到城外来看你,你还嫌弃我跑来,啊?”   “两码事好吗?”傅归晚头疼道:“您刚才分明在偷听!”瞧这两眼冒精光,不用靠直觉和经验都知道没好事了,提起气势谴责道:“这是不对的。”   老人家更加理直气壮大言不惭:“要不是得先在暗中观察观察,我早出来了,都是你这丫头跑这么个地儿玩,害得爷爷我只能躲到石潭后面,没看到这傻小子的脸。   望舒说这傻小子特傻,骗他什么都能信,真的吗?是不是个傻大个?不过傻点也没事,懂得听话知道对媳妇好就成了。”   傅归晚捂脸,头更疼了:“舅父都跟您说什么了?太过分了,成天就知道喝酒还操的什么闲心嘛,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老人家板脸道:“福儿,你刚才说望舒啥?”   “好啦,我错了,我收回这句话,干嘛这么凶呀。”傅归晚满腹牢骚:“就是你们惯的,把他宠得30多岁还任性妄为,他最近又想跑到海上溜达,你拦他啊。”   “上回谁害得?”   “我不就问他个问题并且坚持要答案吗?我要个答案怎么了,谁能想到他会要跑海上,这都能成我的错吗?”   傅归晚跳起来,伸手指着他,指责道:“你们太偏心了,我从小到大,他就会打我骂我把我当成他的出气包,从没关怀过我。   他根本只顾自己痛快连一点舅父的样子都没有,还要我怎么体谅,凭什么他有伤心的往事就得我让着他?凭什么连个问题都不让我问,那我还委屈呢!”   老人大名池奕,他闻言神情正经了些:“福儿,你这么想多伤望舒的心。”   红日西沉余晖落尽,昏暗的光线映在傅归晚绝美的容颜上生出了几分苦涩,缓和片刻,她吸吸鼻子,拉过老人的手臂往前走。   顺便提醒他,语气闷闷的:“您肯定还没用晚膳,带您吃饭去,先跟您说好,别再说我今天不乐意听的话否则我就把你赶走,你挨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位老人家是谁O(∩_∩)O~ 第014章   枝头喜鹊欢声啼叫,三五成群的彩蝶在花丛中流连忘返,春光明媚的好日子里,镶金嵌玉的华丽车马在大批护卫与仆婢们的簇拥下驶进京都。   路人自发避开,退到街道两旁,队伍中最为盛大华丽的马车满是珠光宝气,险些灼伤了围观百姓的眼。   三岁的小儿也知必是位贵人,轻微的议论声响起,有人小声问:“这般招摇富贵难道是圣上的公主?”   旁边有人嗤笑:“这几日都传遍了,永福郡主要回京来,没看到那辆最富丽的马车上有九彩祥云标记吗?这位定然是永福郡主。”   “永福郡主?!”   周边原本还疑惑着的人不约而同的倒抽口凉气,却也没再觉得这排场招摇,甚至隐隐透出两分理所应当的神情,但也没人再接话讨论。   京中谁人不知永福郡主圣眷深厚,更是个混世女魔王!   离开闹市城区,傅归晚掀起车窗帘子,放眼望去,淡笑道:“待会儿到皇城门前,四皇子看到你与我同坐一辆马车,怕不怕?”   她身着真红蹙金烟霞长裙,三千青丝用粉玉簪挽起,斜戴一支蓝宝石金簪步摇,缀下细小圆润的珠串流苏,略施粉黛,娇俏可人。   “郡主不怕,小臣有何可怕?”进城前,永福郡主让陪同她的婢女们下马车,让他去陪她说说话,涂绍昉没想到拒绝的理由也就上了她的马车。   “你料定了四皇子会亲自相迎,这世上哪个未过门的妻子能有您这么大的颜面?”   “他接的可不是我。”傅归晚放下车窗帘,车厢中没有婢女伺候,便自己斟茶喝。   “是圣上的疼爱有加圣眷无双,可也得四皇子在意郡主才能做到如此。”涂绍昉淡笑道:“小臣就提前恭喜郡主了。”   “你以为四皇子今日能请旨赐婚?”   “还没到辰时,郡主既然要去皇城而非内廷,便知早朝未散。满朝大臣在列,这么难得的机会四皇子为何要放过?”   涂绍昉反问:“何况您芳龄已十七,回京的第一要事自然是大婚,四皇子也十八岁了,难道还要拖着吗?”   “愉妃早就放话她的侄女必然要进四皇子府做侧妃,或许人家巴不得先弄出个庶长子,为什么不拖着?”   涂绍昉一怔:“四皇子没这般糊涂吧?”   “怎么会糊涂?”傅归晚嗤笑道:“他早两年就想过请旨赐婚,可愉妃定要我主动,否则岂非显得他们巴着我?而我如果晚两年变成老姑娘,掉价的也是我自己,他们不会吃亏,他就打消请旨的念头了。”   涂绍昉沉吟许久,把这路上生出的疑惑问出来:“郡主真想嫁四皇子吗?您可不像是个能受委屈的人。”   傅归晚嫣然而笑:“婆母和丈夫就能给本郡主受委屈?你确定没在和我讲笑话?”   涂绍昉微怔,自嘲一笑:“是我想岔了。”   愉妃想拿捏永福郡主乃至磨搓也得有那个命,傅归晚能不能让她活到大摆婆母威风之时恐怕都是两说。   车队抵达皇城正门丹凤门前,傅归晚搭着姚黄的手刚走下马车,“阿晚、阿晚”的欢悦唤声传来,她抬眼看去,笑逐颜开:“三哥怎在此地?”   “一年没见,三哥自是想念阿晚了,想最先见到你,等不及在家里侯着。”   迎上来的紫衣男子身量挺拔,相貌英俊,眉眼还有几分未脱的孩童稚气,一笑便更像个大孩子,正是傅家三少爷傅归旭。   单看两人的相貌或许没人信:傅归旭与傅归晚是龙凤胎,实在是兄妹之间并不如其他双生子那般相像,甚至没什么相似之处。   实则傅归晚与傅家众人均无甚相像,但没人怀疑她不是亲生,父亲英俊倜傥,她眉宇间的英气便随了父亲;而她这双盈盈剪瞳更与母亲一脉相承,且更为出彩。   傅大夫人苏望姀的四个儿女中唯有傅归晚的眼睛遗传自母亲,哪怕姿容相貌有异,她也比她的哥哥妹妹们更像母亲。   按傅归旭的话来说便是“我们兄妹,就阿晚得到爹娘的全部优点还发挥到极致,我和大哥还有晓晓就只能拣些剩下的了。”   “路上奔波是不是累到了,三哥怎么觉得你又瘦了?”傅归旭碎碎念叨:“阿晚你要记得多吃些,小时候圆滚滚胖嘟嘟多可爱,你现在脸上都没肉了。”   “我是抽条儿,身量又拔高些了才显得比一年前更为窈窕。如果还像小时候那么胖,没准得有人在背后骂我肥婆呢。”   “谁敢!”傅归旭当即拍胸保证:“看三哥不揍他们去!”   “三哥对我最好啦。”傅归晚笑嘻嘻的拉着兄长的袖子,瞥见四皇子走过来,眉眼一弯,屈膝问安:“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   四皇子赵珩颖眉目清隽,面容温和亲切,浑身洋溢着斯文书卷气,为人也随和,他笑容满溢:“归晚你越发光彩夺目了,路上累了吧,早朝未散,你先随我去后宫拜见母妃,待早朝结束我再陪你去拜见父皇。”   “可我把会稽的祥瑞带回京都了,早朝未散正好,让朝臣们全看着免得被抢功。”   “祥瑞?”四皇子与傅归旭对视一眼,四皇子诧异道:“归晚,祥瑞之事父皇交给了大皇兄来办,护送祥瑞回京之人应该是太子妻弟吧?”   傅归晚笑盈盈的解释:“哦,我想瞧瞧祥瑞,所以在半道上把他给截住了,人现在就在我马车里,涂少爷出来吧。”   然后,傅归旭和四皇子就眼睁睁的看着永福郡主的马车里钻出来个年轻男子,四皇子霎时脸色有些难看。   傅归旭咳嗽好几声,扯着妹妹走开些,压低声音说:“阿晚你、你、你怎么能在马车里藏个年轻男子,这会儿好了让四皇子逮个正着!方才那个就是太子妻弟,那么没眼色,居然敢和你同乘!”   “什么叫藏,藏起来还能叫你们看见吗?哼!”傅归晚甩身返回去,看他们尴尬的问答,主要是四皇子,另一位脸色很平淡。   “这里又不是寒暄的地儿,殿下请走吧,再晚些早朝要结束了。”   四皇子本来就没想和太子妻弟多聊,尤其这么尴尬之时碰到,此刻一听,当即带着永福郡主往皇城里走。   傅归旭快步过去拦住,没好气道:“太子的妻弟是吧?你不是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吧?男女授受不亲,我妹妹的马车也能是你坐的?”   “我懂,可郡主的意思也不能违背。”涂绍昉好脾气的说:“我奉命护送祥瑞回京,此刻还要禀告圣上,请傅三少爷让一让。”   傅归旭冷哼,甩袖子走开,憋着气回傅家。   涂绍昉望着他的身影,唇畔掠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收回视线望向皇城,平静的注视一息时间,走上前,对皇城门守卫的禁军表明身份,拿出太子的令牌,得以放行后目不斜视的往皇城里走。   他抵达含元殿前时四皇子已去殿内禀奏,永福郡主独自站在殿外。傅归晚道:“被我三哥数落了吧,他人很好就是性子有些冲,你别与他计较。”   “郡主多虑了。”   随着尖锐的“宣永福郡主觐见”的喊声落下,傅归晚端正仪容,迈步走向殿内,涂绍昉望着这个背影摇摇头,又忍不住捏捏眉心。   他可能真害相思病了,可永福郡主的背影、走姿和他师妹太像,连高矮胖瘦都像的紧,这未免像过头了?   傅归晚晋封郡主后没几个月便前往隆中外祖家修身养性,因此永福郡主的威名虽然远播,含元殿内大部分文武官员还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倾城倾国的绝美少女款款走来,头回见到以及许多年未曾得见的朝臣们全抽了口凉气,真没想过永福郡主能有这等绝顶的美貌,天下也难找出更美丽的女子了!   如今后宫的掌宫贵妃——闵贵妃美貌过人,作为父亲的闵尚书看着女儿出落得愈发美丽,多年来再不曾被哪个女子惊艳过,这会儿可真惊到了。   四年前兵部尚书致仕,闵尚书接任兵部尚书才从外省赴京,此前一直在地方任职,对于这位圣眷无双的郡主的认知全凭传闻和女儿的信笺。   各种风闻皆有,唯独没有关于相貌,他还以为永福郡主姿色平平,否则早该传出来了,此刻见到真人算把他吓了跳。   永福郡主不是喜好争抢吗?文采一般都要争做京都第一才女,如斯美貌她完全能胜任第一美人的称号,怎么却又没了动静,哪里出的岔子?闵尚书收回视线,垂下眼睑,盖住了眼底的思绪。   傅归晚在大殿中央跪下,叩拜君王:“永福拜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平身平身。”昌和帝年过五旬,有些福态,满眼慈爱,笑容可掬地招招手:“福儿来,到皇伯伯这儿来,让皇伯伯看看。”   是故,龙姿凤章的太子殿下和满朝大臣只得看着永福郡主蹬蹬蹬的跑到金殿之上,站在龙椅旁边说话。   傅宗弼去年已过60大寿,面相有些刻板,精神十分抖擞,更显威严强干,从他的脸上倒看不出些什么,不过傅归晚的父亲傅经柏见此情景已经叹了好几声。   昌和帝拉着孩子左右看看,得出结论:“瘦了,这回在宫里多住些日子,让闵贵妃和太子妃给你好好补补,把我们福儿养得圆润些。”   傅归晚连连摇头:“您可千万别下这道口谕,要不她们得把我当成猪养,福儿就成小肥猪啦,多难看呀。”   “不会不会,我们福儿美貌绝顶,养得圆润些只会更美丽,绝不会难看。”   “您哄我呢,几个大胖子能好看?”傅归晚眼眸一转,嬉笑道:“除非先验证,让太子妃和所有后妃们先胖个三十斤让我瞧瞧是美是丑?”   太子殿下嘴角一抽,心道去年才选秀,真让后妃们胖个几十斤,今年得再选一回了。   “你个小促狭鬼。”昌和帝打趣一声就算揭过了,疑惑道:“跟皇伯伯说说,会稽的祥瑞怎么又到你手上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祥瑞,好奇嘛。”傅归晚扯着龙袍一角撒娇道:“您富有四海坐拥万里山河,不就是只白鹿,别和福儿计较了。”   “好好好,不计较,送祥瑞回京的功劳也算在你身上。”昌和帝没好气道:“这总成了,快拿出来献宝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到京城了O(∩_∩)O哈哈~ 第015章   皇帝陛下果然一如既往的偏向永福郡主。   好些大臣纷纷看太子和盛副相,就连二皇子、四皇子都忍不住侧目。令他们失望的是,太子很淡定,盛副相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傅归晚眨眨眼,大大方方道:“圣上,祥瑞已经在您眼前了呀。”   得理不饶人、鸡蛋里挑骨头这些事永福郡主做起来不要太顺手哦,因此,对于她此刻睁眼说瞎话,朝臣们几乎都很平静。   甚至没什么人好奇她接下来如何圆谎,反正永福郡主就算指鹿为马,圣上也会听。   “你这孩子脸皮是越发厚了。”昌和帝点点她的额头,佯装生气道:“朕的眼前不就只有你这个小东西,难道你也成祥瑞了?”   “福儿哪能担得起,可福儿亲眼看到祥瑞了。”傅归晚悦声道:“您登基三十载,在你的统治下,大熙国富民强繁荣兴旺,百姓们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天下最大的祥瑞可不早就握在您手里了。”   说的……可真好,绝对是能令龙心大悦的好话。   朝堂一正二副三位相爷,傅副相为永福郡主的祖父,另外两位可都是国舅爷,池丞相乃皇帝亲舅,盛副相为储君亲舅。   “我瞧着郡主怎么嘴巴变甜了?”盛副相斜眸而视,对身旁的人小声恭维:“傅相,您可养了个好孙女啊。”   “盛相过奖。”傅宗弼不冷不热的说。   “哪里,您太谦,”虚字没出口小腿就被踹了,金殿上敢做这样的事除了那位顶头上司绝对没第二位,盛副相憋闷地闭嘴了。   果然昌和帝大笑,语气异常欢愉:“朕看你个孩子是犯错了,故意拣两句好听的话哄我想求宽恕吧。”   “哪有?”傅归晚倍觉冤枉:“不信,您问太子哥哥,问满朝文武,福儿可有半句妄言。”   “父皇,福儿所言甚是。”太子旋即接话:“正是在您的统治下大熙国泰民安,这才天降祥瑞辅以助兴;实则祥瑞早在您手中,天生异象不过是锦上添花。”   “太子所言甚是,永福郡主所言甚是。”大臣们异口同声附和。   “好了。”昌和帝摆摆手,和悦道:“虽是锦上添花也该瞧一眼,福儿,把白鹿拿出来让大臣们看看吧。”   “圣上恕罪,没有白鹿,福儿在回京之前已经让它回归山林了。”傅归晚请罪道:“祥瑞虽好,可容易作假。   一旦开此风气,今后有谁想讨您欢心都弄个祥瑞来,若是人人效仿岂非要生祸乱,福儿就自作主张把白鹿放走了。”   从去年冬日会稽闹出祥瑞,小半年了,朝堂上嗅觉灵敏的聪明人摩拳擦掌正准备看戏,忽然之间没了,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之感。   傅宗弼尤甚,这大孙女自作主张也就罢了,将祥瑞放走这样的事居然事先不通知他?!这下可好,半年筹谋全部被这丫头弄得打水漂了。   还有几位甚至阴测测的想,永福郡主真够狠了,为独占圣眷无所不防,居然连出现祥瑞都不让禀奏了!   盛副相瞟向太子外甥,赵竤基回以淡淡一笑,意思是:大舅,那便算了吧。盛副相收回视线,在心里说他可没想计较,他是怕太子您计较。   昌和帝沉吟半响,淡淡道:“福儿考虑的也有道理,祥瑞之事就此作罢吧。今后若是再有祥瑞面世亦不必禀告朝廷;忠君爱国、令行禁止、吏治清明、多为国家为百姓们谋福祉才是官员为官之道。”   大臣们跪下来:“圣上圣明,圣上圣明!”   昌和帝示意散朝,搭着永福郡主的手臂站起来,和蔼道:“福儿路上必定累着了,随朕回未央宫歇歇,皇伯伯让宫里给你准备了洗尘宴,都是你爱吃的菜。”   傅归晚甜甜一笑:“好啊,福儿叩谢圣恩。”   原本以为该就此散朝,没想到被当朝丞相给喊住了。池丞相年方58,身体倍棒,声音也洪亮:“圣上,福儿累也不差一时半刻,再留会儿,我有事问她。”   太子平静的垂眸,盯着官靴发呆,见怪不怪。傅归晚在心里说,相爷您就不能给您的皇帝外甥留点面子吗?   昌和帝坐回龙椅,无奈问:“国舅还有何事?”   “护送祥瑞回京的是涂家小子,既然福儿把祥瑞截住了,她和涂家那小子该一道回来。”池丞相问:“丫头,涂家那小子呢?”   “在殿外候着。”傅归晚总觉得要出事,但不答也不行。   池丞相痛快地要求皇帝外甥把人宣进大殿,昌和帝很无奈的照做。   随着内侍传唤,涂绍昉目不斜视地走入含元殿,来到大殿前中央,跪下向天子参拜,听到平身二字,恭恭敬敬的站起来,淡定的忽略掉身侧丞相大人打量的视线。   池丞相越众而出,站在这小伙子身侧仔细打量,终于看到真面目,感觉还行;也亏得涂绍昉昨天傍晚没发现有人偷听他向永福郡主倒苦水,否则此刻必定得惊奇了!   堂堂丞相大人居然跑去偷听墙角?!   人家老爹守孝三年未满不在,池丞相只能冲太子喊:“太子,你媳妇这弟弟挺俊的嘛,我还以为这傻小子就是个傻大个。”   傅归晚扶额。   涂绍昉默默低头,心里很疑惑为何池丞相喊他傻小子?难道是因为翼国侯嫡长子愚钝的传闻?可这声傻小子有些亲昵,他实在没听出来有鄙夷之类的语气。   赵竤基干笑:“丞相谬赞,这孩子当不得。”   “生得俊就是俊,哪有什么当不得,这小模样比我年少时也不差了。”池丞相笑眯眯的,有点像大尾巴狼在看小白兔。   “傻小子,19岁了吧,屋里有几个通房,外头有几个红粉知己?花街柳巷里去溜达过几回啊?”   此言一出,昌和帝差点捂脸。   傅归晚&太子&满朝大臣:“……”相爷,您问这种问题真的合适吗?   听说当朝丞相很任性,涂绍昉算领教了一把,淡定道:“小臣的祖父去世尚未满三年,聊表孝心,小臣房里没置通房,亦无红颜知己,更未踏足过烟花之地。”   池丞相长哦了声,神来之笔般的问:“男子满14岁该经人事了,你不怕憋出病来?”   众人绝倒。   昌和帝还没来得及制止,那傻小子已经回答:“丞相说笑了,否则我朝保家卫国常年不沾女色的将士们岂非全成病秧子了?”   闻言,皇帝多看了这个据说很平庸的太子妻弟一眼,有些疑惑丞相究竟意欲何为?   傅归晚无奈喊道:“相爷,有他爹娘和太子妃长姐在,不用您担心。圣上要回未央宫小憩了,您没其他的事便散朝吧。”   池奕想想是不急在此时,不过有一点他得先问清楚:“傻小子,你给我个准话,你能为妻子做到什么程度?”   涂绍昉有点怪异的看向当朝丞相,丞相大人鄙夷:“说你傻还真傻,我没看上你能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吗?”   满朝大臣纷纷别开眼,无言以对啊。   赵竤基忍住按太阳穴的冲动,只能站出来:“相爷厚爱了,不知庭曦何时入了您的眼,孤与太子妃竟然不曾听闻过?”   “太子,你这种想当然的想法实在要不得,我有说过我是要给我孙女保媒吗?”   众人再次被噎得无言以对,赵竤基在心底抹把泪,赔笑道:“相爷说的是,可不为孙女,您这是为谁呀?”   “天下间哪个姑娘能配我这么操心?”丞相大人嫌弃的看着这个外甥的儿子,明言道:“傻小子,我就不和你绕弯子,永福郡主给你做媳妇喜欢吗?”   涂绍昉:“……”相爷可真会玩。   傅归晚:“……”她就知道没好事,丞相大人果然冲着她来的!   一瞬间,偌大的含元殿鸦雀无声。   昌和帝为这个比他年长五岁的小舅舅真是操碎了一颗皇帝心,放弃挣扎的喊道:“国舅,再两年您就60大寿了。”别再瞎胡闹了!   “圣上,老臣很认真的在做月老。”池丞相理直气壮,可惜被打断了!   “池爷爷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傅归晚不知是气还是羞得,红晕染满了芙蓉面,眼眶微红,语调愠怒:“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今日早朝议事若有半个字流传出去,我不管他是宗亲贵胄还是皇子公主的外祖家,我不搅得他家鸡犬不宁不把他的府邸炸个窟窿出来,我傅归晚就不当这永福郡主!”   昌和帝站起来,厉色道:“退朝!”   情势急转直下,皇帝动怒,池丞相也不能当众拂了外甥的脸,只得与众人一道跪下来,恭送携永福郡主离去的圣上。   含元殿中静悄悄的,估摸着差不多了,朝臣们逐一起身,三三两两默不作声往外走,唯恐多发出点声音被迁怒被盯上。   离得远了,心也回落,不少大臣们开始回过味来:丞相这是想做什么?   假如永福郡主嫁到翼国侯府,那自然没四皇子什么事了,虽然这话难听更伤四皇子的颜面,可现实如此。   没傅归晚举世无双的圣眷支撑着,凭四皇子是点水花也泛不起来;是傅归晚想做皇后,四皇子才能陪着去争。   由此,不少大臣联想到京都这大半年来私底下冒出来的最大的流言——东乡侯府池家欲送嫡女入东宫为良娣。   不仅是池家,还有太子的外祖家——华国公府盛家。   作者有话要说:  给彪悍的丞相大人打callO(∩_∩)O哈哈~ 第016章   池家三姑娘和盛家十姑娘名门淑媛毓秀慧中,从12岁起就不断有人上门说亲,池家和盛家的门槛快被媒人踏破了,可到现在,16岁还没把亲事定下!   几乎都看明白了,就等着东宫去向圣上请旨纳良娣,而然这样的两位良娣入东宫,难道真的只是为做良娣或者将来当个贵妃吗?   可给永福郡主和涂家大公子保媒?只能说……丞相真不愧为丞相。   “这不该啊!”   傅经茂五官端正,气质温润,拧着眉,实在猜不透:“若说池丞相要为东宫除去一大患也不能有这样的提议?   明显不能成不说,就说他家三姑娘要入东宫为良娣,他却把归晚说给太子妃的亲弟弟,将来岂非更有得闹?”   “或许丞相没别的意思。”傅宗弼淡定道:“丞相向来任性妄为,很可能心血来潮,闲着无聊要找点消遣。”   “任性、消遣?”傅经茂错愕:“爹,您说池丞相任性?”他刚回京,赴任前还是盛老丞相在任,现在这位真不清楚。   傅宗弼呵了一声,论满朝大臣他对谁最了解,必须是他那位顶头上司池奕!先帝时期仗着是皇亲国戚领个闲职不务正业,成天吃喝玩乐逗猫遛狗。   等到当今登基,干脆连官都不要做了,四处逍遥玩耍,再后来,玩十几年玩腻了,重新回朝堂做官,上来就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   过了几年户部尚书告老辞官,池奕就顶上去了;再过几年盛老丞相年迈致仕,池奕又顶上去了——成为当朝丞相!   活活是要把满朝大臣给挤兑死的节奏!   傅经柏别开眼,这还真像池丞相干得出来的事。   他真怀念前任丞相在时,踏实!而现任丞相,说心思深吧,有时偏偏就浅得一眼见底;说心思浅吧,谁敢去和他玩心眼子,他就能把对方全家玩得哭爹喊娘。   归根结底七个字:当朝丞相,太任性!!!   “三弟不用怀疑了,相爷就是个特别随心所欲的人。”傅二老爷是武将,为人有些粗犷,总结得倒比较到位:“总而言之,和池丞相较真你就输了。”   傅经茂:“……”   “真的,这是归晚得出来的经验之谈,二哥曾经试验过好几次,确实有道理。”怕弟弟不信,傅二老爷把底都给掀了。   “对于盛副相,经茂最好也做到心里有数。”傅宗弼哼道:“别看盛老丞相端方持重,为人谦逊沉稳,可不代表儿子也如此。”   “难道盛副相也很任性?”傅经茂受打击道,朝堂都变成什么模样了?   傅经柏轻咳一声:“这倒没有,只是,盛副相与四弟有些气味相投。”   大家都很无奈,丞相任性,盛副相则一直以告假为乐,最好天天啥事没有,免得耽误他做个纨绔子弟。   “四、弟?”傅经茂感觉脑子有些糊了:“爹,大哥说笑吧?”他们傅家四老爷可是个实打实的纨绔!   傅宗弼再呵了声,40年前和池奕一起吃喝玩乐逗猫遛狗的不正是如今的盛副相吗?这下可好,两个人又能携手游乐朝堂了!   摊上这样两个同僚,傅老太爷总有种只有他在认真做事的感觉,那两个老混蛋都是天天在混日子!   偏偏混日子也不好好混,手中的权柄抓得别提多紧了,傅宗弼完全不介意那两位挂个名当甩手掌柜,所有事给他来做!可他稍微逾越一寸之地就被反击,斗了好几回没占到过一丝便宜才把心思歇了。   最让人憋屈的是那两位都比他小,除非那两个老混蛋心血来潮嫌累要撒手不干了,否则肯定是他比他们先致仕!   傅宗弼每每想到此就想种摔茶盏的冲动,把闷气咽下,淡定道:“没说笑,盛副相一向玩心较重,奈何被他父亲盛老丞相压着。   虽然丞相与盛副相都比较有个性,手腕却不可小觑,不比为父差。经茂切记,你倘若真把他们二位与你四弟等同视之,将来有的苦头吃了。”   “父亲教诲,儿子谨记。”傅经茂松了口气,就怕朝堂变得物是人非他全不熟悉了,那他还真有些不知如何为好。   话分两头,太子赵竤基带着小舅子回东宫的路上也正给他普及当朝丞相的脾性,此事应该就是相爷心血来潮想找点乐子,不必较真。   言毕看小舅子若有所思,他问:“昉哥儿有别的看法?”   “姐夫,这是我第一次和丞相说话。”然后就深深感受到了曾经耳闻过的现任丞相很任性果然不假。   涂绍昉有些许感慨道:“我只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四皇子居然能一个字不说。”就任由场面尴尬着,好像世人皆知的永福郡主要嫁的那个人不是他!   “福儿强势惯了,向来冲在最前头,或许四弟认为不需要他出面吧。”这句解释,倒没听出来太子究竟是解释还是讽刺。   “姐夫的意思祥瑞的后续确实没了?”涂绍昉笑问:“您要给永福郡主这个面子?”   昌和帝娶妻生子颇晚,故而皇帝年过五旬,太子还未及而立之年。   赵竤基仪表堂堂,五官有些随母亲,温文雅润,嘴角微翘,挂上浅浅的笑意,令人倍感亲切;然剑眉一提,眸光转厉,储君的威严压迫亦随之而来。   他深看小舅子一眼,勾唇笑道:“昉哥儿很不情愿作罢?”   “小臣只是很好奇您对待永福郡主的态度?”涂绍昉摊手道:“事情由傅家挑起,现在又由傅家作罢,东宫像是在被随意拿捏,您难道不生气?”   “怎么回报?”赵竤基好整以暇的问:“无论什么事,福儿和父皇撒个娇就能挡回来;如果撒一个娇不够,那就多撒两个。   方才在朝上父皇坚持要看白鹿,为何?庭曦莫不会以为祥瑞之事最生气的是孤吧?可结果如何你看到了,此事已经揭过,父皇尚且不再追究,东宫难道还能再生事端?”   涂绍昉感觉被憋住了,一口闷气憋在胸前,真难受!   四下无人,空旷的很,他干脆不掖着,难以置信的问:“祥瑞可是假的,这是欺君大罪,圣上也能愿意这么轻飘飘的揭过?”   “你没看到吗?”太子殿下很淡定。   “姐夫,对永福郡主就没辙吗?”以前没切身感受过不深刻,这回够实在了,他真的从不认为此事能这么轻拿轻放!   “傅宗弼那么有恃无恐,凭的什么?”赵竤基冷笑一声:“孤告诉你,并非父皇肯揭过,而是此事无法追究。   倘若欺君的帽子扣到傅家身上,永福郡主还有何面目立足?父皇第一个就不能答应了。今次福儿不回来,那也是用其他名目来算账;福儿回来了,还能追究什么?”   涂绍昉后知后觉的问:“圣上对永福郡主的疼爱,连对朝堂大事也能这么随意?”   太子殿下长叹道:“你当圣眷无双是摆设吗?”   “既然如此,傅经茂是怎么回事?”涂绍昉敏感而迅疾的问:“傅副相以为是东宫压着,可东宫根本没做过,我们以为是池丞相在压着。   如果永福郡主能肆意插手朝堂之事,那么她想把外放多年的叔叔调回京都很难吗?傅家至于铤而走险出此下策吗?”   赵竤基目光一变,皱眉道:“对,想把傅经茂调回京都就是福儿对父皇一句话的事,何至于逼得傅家弄出个祥瑞?”   “所以,真正压着傅经茂的人?”涂绍昉脸色微变,惊诧道:“其实是傅归晚?”   傅宗弼多年前就有意把三子调回京都,一直未能成功莫非是因为永福郡主不愿意?这可实在出人意料了,难道傅家在内斗?   赵竤基定定地看了眼小舅子,眉头拧得更紧了:“去年会稽闹出祥瑞,你查了傅经茂,是不是五年前傅宗弼就想把儿子给调回来?”   “对,五年前,傅经茂外放堪堪六年之际,吏部没同意。四年前傅宗弼升至从一品副相,那一整年他向吏部施压了有5、6次。”   涂绍若有所思道:“三年前真定府灾款被劫一案出来,傅副相焦头烂额,没什么动作。两年前又向吏部施压,傅经茂几乎是上蹿下跳的到处打点。   朝堂有不少大人为他活动过,权尚书就是死死压着不给调令,对外的说辞是‘并非他不肯派调令,实在是他也没办法。’   由此众人认为东宫在压制,傅家没辙才有祥瑞之事。如果背后真的是傅归晚,五年前她才12岁吧,甚至更早?”   赵竤基沉吟道:“先回东宫吧,你大姐盼着见你呢。”   这盼字真没说错,两人才踏进东宫的大门,太子妃涂绍玥就已迎上来,太子殿下冷哼:“看看,这就是来接你的,平日里姐夫我从来没这种待遇。”   “我们昉哥儿这回受罪了,我身为长姐迎迎弟弟怎么了?”涂绍玥鹅蛋脸,五官精致,肤若凝脂,艳若三春之桃,十足的美人胚,姐弟俩有三四分相似。   她一身真红织金垂花宫锦长裙,满头青丝挽成高髻,云鬓凤钗,华贵自成,颈间戴了串翡翠项链绿光盈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娇嗔笑骂愈加明媚大气。   虽然姐姐、姐夫看着在互掐实则打情骂俏,涂绍昉也只能打个圆场,向大姐讨杯水喝。   “傻弟弟,多大的人了还和姐姐讨水喝呢,快随大姐去好好歇歇。”   太子妃忙带着弟弟去休息,赵竤基识趣的没跟上,转身去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摊上那么两个同僚的傅老太爷:不带那么欺负人的! 第017章   选翼国侯府嫡长女涂绍玥为皇长子之妻乃盛皇后生前决定,又有瑞升大长公主为祖母,涂绍玥的太子妃之位按说很稳固。   可对上盛家与池家的嫡出姑娘境况就得变一变了,明面上还没挑破,私底下呢?去年蜚短流长流言纷纷,太子妃几近避无可避了。   大殿中,涂绍昉率先关心姐姐:“大姐,我一来就看到您呛姐夫,为什么事吵架?”   “我哪有精力和他吵,我正忙着准备迎新人呢,此事大姐心中有数,你不用操心,这回先好好歇歇,再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才是真的。”   太子妃不由得叹气:“都十九岁了还连成家的心思都没有,爹娘都发愁了。”   “姐夫可二十岁才娶你。”   “我比他小五岁,总不能没及笄就嫁吧。”太子妃哼了声:“母后在病榻前定下的,知道他得守母孝三年再成婚,特意把儿媳妇往年岁小了选,没办法的事。”   “东宫要再进一位良娣吗?”做弟弟的老神在在的问。   “是两位。”太子妃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着重说明道:“也不能再拖着了,我寻思着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该去向父皇请旨。”   涂绍昉抿口茶,劝道:“大姐,不是我向着姐夫说话,你和姐夫成婚8年了,东宫还只有一位良娣,要进新人你没立场阻拦。”   “大姐没阻拦,就想能不能换一换?”太子妃苦闷而无奈的很,就和弟弟唠叨唠叨:“池丞相可是父皇的亲舅舅,13年前池家就很有意向。   母后选定我做儿媳妇,这疙瘩结下了,东宫早晚要给池家卖个好;盛家更不用说,太子的外祖家,东宫总得要有个盛家女。”   她没有不情愿,她很情愿,出阁的时候她就有心理准备,可她真没想过池家和盛家都会给出嫡姑娘,还是在她和太子大婚八年之后。   这么两尊大佛入东宫,太子妃将来还能有好日子过?   此事绝不是太子妃的娘家人愿意看到的,但也不会是想做国母的永福郡主愿意看到的,否则如虎添翼,储君的地位愈发稳固,傅归晚还怎么争?   涂绍昉却道:“大姐,来位家世显赫的良娣也好,至少能压压甄良娣的气焰,她有皇孙,太子对她也很宠爱,还急吼吼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想再怀胎,野心都窜到头顶上了。”   “她的小皇孙没有皇长孙得太子疼爱。”至于野心,当然有,太子妃心里有数,太子更没宠妾灭妻的倾向,她不认为甄良娣会成为她的大患。   “大姐你这是句废话,难道庶弟要越过嫡长兄人家才肯消停?”涂绍昉冷笑,劝道:“别怪弟弟多话,那位太不安分,姐姐你想安稳最好先出手。”   太子妃揉揉脑子,叹道:“大姐心里有数,还是眼前的事重要,昉哥儿你足智多谋,你帮姐姐想想该如何是好啊?”   涂绍昉只能按着长姐的意思接道:“不如请永福郡主帮个忙,凭她的圣眷,换个人选应该不成问题。”   “好,就按昉哥儿的意思办。”太子妃也不忧愁了,俏脸容光焕发:“凭你们这路上的交情你去找永福妹妹说,帮我这个忙,条件由她开。”   “您早就打定主意了就等着我呢,如果永福郡主要到五月才回京,姐姐是不是也打算挨到五月再去请旨?”   “我的好弟弟,大姐不是没办法了嘛。”太子妃苦恼道:“那可是池家和盛家,除了圣眷深厚的永福郡主之外谁能挡得住?”   “为何要我去谈?”涂绍昉无语:“这事该由娘出面,哪怕是二姐或者你亲自出马都行,找我做什么,我可是男子!”   “弟弟啊,你在回京的路上肯定和她打过交道了,你能不清楚她的能耐吗?”太子妃郁卒道:“我也曾以为她就是个霸道跋扈的疯丫头,后来发现是我疯了才敢不把她看在眼里。   其实想想也对,多少人看永福郡主不顺眼,她没城府早就被那些人牵着鼻子走了;大姐自认为够本事了结果根本不是她对手。   如果昉哥儿你都没在她手上占到便宜,我们娘仨就是加起来,能吗?还是咱们有求于人的时候!所以只能靠你出马,才能防住永福狮子大开口。”   “池家与盛家的嫡女入东宫,大姐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涂绍昉凉凉道:“这回可是在挽救大姐的命,无论人家提什么条件我们都该给吧?”   太子妃拿帕子按按眼角,自怜自艾道:“昉哥儿说的是,大姐确实已经朝不保夕;将来姐姐有个好歹,你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就托付给你了。”   托孤都闹出来了!涂绍昉无语凝噎:“好,我答应,不过你得欠我个人情,我需要的时候必须还给我。”   “放心放心。”太子妃讨好道:“只要昉哥儿你帮大姐把此事办妥了,不要说一个人情,十个都行。”   “别,我不占大姐便宜,一个人情就成。”时候也差不多了,涂绍昉站起来,笑着说:“宫里既然有洗尘宴,我就不逗留了,下回再来看两个小外甥。”   “都来东宫了,哪有不用膳便走的?”   太子妃跟着站起来,爽快道:“不用担心宫中的洗尘宴,父皇带着永福回未央宫就是要好好嘘寒问暖,我和太子在旁边杵着那不碍眼吗?”   “姐姐是指圣上要带永福郡主用御膳?所谓洗尘宴,其实是把圣上今日的午膳全部改换成永福郡主喜好的口味?”   “对,所以这洗尘宴没其他人的份,包括太子。”对此,太子妃很平淡,招呼弟弟说:“大姐带你去瞧瞧两个小外甥,你陪他们玩着,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小菜。”   涂绍昉应了声,跟着长姐去看两个小外甥。   午膳时分,涂绍昉正和两个小外甥说笑话哄他们不要挑食,内侍来传话:“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圣上口谕,接下来十日请太子妃代为掌管宫务。”   “宫务有闵贵妃掌管,太子妃怎能越俎代庖?”太子问。   “殿下,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误传呀。”内侍笑着解释:“今儿个洗尘宴上有几样菜不合郡主的口味,还有几道郡主交代却没有的菜肴,郡主气得吃不下饭了。   圣上哄了许久,郡主才愿意用膳。圣上动怒,罚闵贵妃闭门思过十日,故而这十日就请太子妃娘娘代为管理宫务。”   阖宫上下皆淡定,涂绍玥连一根眉毛也没跳动就接旨,甚至这就不算个事。   永福郡主想欺负人,谁都行!永福郡主要挑刺,就算想在鸡蛋里挑,圣上也能让人在鸡蛋里放好刺让她挑。   这么深厚的圣眷不招人羡慕嫉妒恨是不可能的,区别只在于看开与否。太子妃看开了,所以很淡定;三公主看不开,因此深恨。   闵贵妃与太子妃差不多同时接到旨意,也是平静的再不能平静的接旨。   正值午膳时分,闵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年满15岁的五皇子与年仅10岁的六皇子,还有养在她膝下的三公主都在陪她用膳,听到这个消息,谁也无法平静。   三公主赵思怡气得狠了,甚至传口谕的内侍一走就摔了碗盏。   愉妃住在烟绯宫,从殿内铺就的地毯、多宝阁上随意放置的花瓶到所用珠宝首饰,极尽奢华之能事——只要她能摆得出来或者傅归晚愿意提前孝敬她这个“未来婆婆”。   知道闵贵妃被罚,她又喜又恼,喜的自然是闵贵妃被罚,恼的是傅归晚没把掌宫的权利争取来给她!   代掌后宫可以算她的心结了,自从四年前权皇后病逝,论资历她比闵氏老;论皇子,她膝下的可是四皇子,无非是她只有一位,而闵贵妃有两位这才被抢了!   只是她却不知想想真以资历、皇子来论,淑妃膝下乃二皇子,并且资历最老。   愉妃梳着高高的发髻,身着碧霞罗海棠春宫裙,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容颜秀美,肌肤白皙,瞧着还不到30岁,端坐在殿内,脸色是真不太好。   “姑母,为这点子小事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少女形容娇俏,眉眼生动,樱红的小嘴如抹了蜜糖般甜:“您喜欢,让傅归晚为您向圣上要来就是,左右不过您一句话的事。”   “倩姐儿你贴心,不用哄姑母,那丫头能有你十分之一,姑母还能被她气到吗?”愉妃冷笑道:“看看她眼里还有我吗?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给我请安!”   “姑母,表哥已经去未央宫找她了,傅归晚还敢怠慢吗?”少女眼眸一转,抿唇笑道:“您若实在气不过,等她来请安时晾她在宫门外等着呗。”   “那丫头还没进门,我还不算她婆母,不能做的太显眼,否则圣上定要怪罪于我。”愉妃憋闷道:“算了。”   “进门就来不及了。”淳于倩又气又怨,还有些委屈:“您看表哥,亲事还没定就对傅归晚那么好,成婚后必会被她攒在手心里,到时候您说话还能管用吗?”   “皇儿自然是极孝顺的。”愉妃斜侄女一眼:“倩儿,你是担心自己吧?”   “姑母——”淳于倩更委屈了:“我自幼喜欢表哥,都是傅归晚害得,要不是她——”   一道语气凉凉的话语穿插进来:“我害你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偷听的重要性O(∩_∩)O~ 第018章   众人循声望去,大殿中央忽然出现一位容光逼人的绝色女子,陪同的正是四皇子。   祸水!愉妃心中暗骂一声狐媚子,淡淡道:“你们这群奴婢好大胆子,皇儿与郡主来了,竟然不通报!”   “是殿下不让宫人通传的。”   傅归晚笑盈盈的往前走去,悠然道:“我与殿下说淳于倩对我有恶意,很可能在背后向表姑母你告状说我的坏话,瞧瞧,可不被我言中了。”   四皇子面上仍有尴尬,快步过去,喝道:“倩儿,你都在胡说些什么,还不快给归晚赔个不是。”   愉妃再在心底骂了声,要附和时被抢先了,傅归晚眉眼弯弯,嫣然浅笑:“殿下,淳于倩说喜欢你,只是我不懂我害她什么了,害她失去四皇子妃的位置吗?”   “浑说什么,姑娘家家的也不嫌害臊。”愉妃当即制止:“郡主,圣上宠着你,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没得你自己把名声给败坏掉了还要拖累皇儿。”   “母妃!”四皇子给生母使眼色,愉妃瞪儿子一眼,板脸道:“都坐下说话吧,来人,给殿下与郡主看茶。”   “再过些日子就是母亲的寿辰,本宫身在后宫不能给母亲贺寿,这有张礼单,郡主为本宫备好送去,也算替本宫尽份孝心了。”   傅归晚刚一落座就听到这么句话,少倾眼前便出现一张长长的礼单,接过看了眼,这哪里是礼单,分明变相的和她要银两。   她睇了眼对面的四皇子,在低头喝茶,看来早就商量好了,懒懒道:“我不准备呢?”   愉妃一噎,淳于倩抢白道:“傅归晚你竟然连这点孝心都没有,枉我姑母这般看重你,你如何有颜面对姑母与表哥!”   “话不投机,告辞。”傅归晚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四皇子怔了怔,赶忙追上:“归晚你别生气,这才刚过来你就要走,我母妃会伤心的,我们再坐坐,我再送你回傅家。”   “我不想看见淳于倩,要么我走,要么让她走。”傅归晚声音不小,就是说来给愉妃听。   愉妃憋屈也无法,只得让侄女先离开,淳于倩红了眼眶,跺跺脚跑了。   “郡主的脾气也忒大些了。”宫人全部遣退后,愉妃忍不住刺道:“倩儿说的是实话,你不喜欢听也该看在我与皇儿的份上退让一二。”   “表姑母,淳于倩脑子有病,你要对母亲尽孝和我什么关系?”傅归晚懒得废话,从袖中取出三张银票递给她:“表姑母既然非要我表示,看在亲戚的份上,收下吧。”   “三千两?”愉妃不满的接过,看一眼更是不满,恼怒道:“三千两能抵什么用?郡主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愉妃娘娘好大的口气!你每月的月例银子是二百两,三千两足够抵你一年又三个月的宫份银子,你看不上,还给我啊!”   “你!”愉妃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心口又隐隐作疼了,就是被这丫头给气的。   四皇子连忙打圆场:“归晚,母妃就想给外祖母尽份心意,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傅归晚弯弯唇,灿若朝颜,语笑宴宴:“好,看在殿下的份上,我不生气。”   四皇子看得心旌荡漾,脱口道:“归晚,我们年岁都不小了,不如过两日——”   “皇儿!”   愉妃高声打断,随口扯道:“我与郡主要说两句体己话,倩儿走得急,把母妃今日送给她的宝石头面落下了,你给倩儿送去吧。”   “母妃,这等小事让宫人送去就成了。”   “倩儿走的时候眼眶都红了,你表妹受委屈了,宫人去有什么用,你去哄哄她。”愉妃又软声劝了好几句,这才把四皇子给支走了。   傅归晚啧啧道:“表哥、表妹该避嫌吧,表姑母!”   “郡主与皇儿名分未定,岂非该避嫌?”愉妃冷嘲道:“倩儿定然要入四皇子府的,郡主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我这个未来婆母可实在不能喜欢你了。”   “说到这事,你究竟打算何时让珩颖去请旨?”   愉妃终于气顺了些:“郡主急,可以自己向圣上去请旨;皇儿房里又不缺人伺候,本宫与皇儿又不急。   不过本宫得提醒郡主一声,你也不急的话,将来倩儿先你入皇子府,给本宫生个长孙,可怨不得姑母不向着你。”   傅归晚能受威胁就出奇了,当即冷下脸:“告辞,表姑母!”   愉妃更开怀了,一脸笑意盈盈:“郡主慢走,姑母就不送你了。”   看这丫头走出大殿,这才冷哼了声,还没过门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要是不狠狠地给她挫挫锐气将来岂不得要翻天了!   走出烟绯宫,傅归晚挥开轿辇,让他们跟着,她走累了再坐,没走多少路,一少年迎面而来,乃五皇子赵珩斌。   “我与永福郡主有话要说,你们且退远些。”跟随的宫人没动静,他冷笑一声:“郡主,我们能聊两句吗?”   五皇子身着浅蓝色对襟圆领长袍,身量比去年已经拔高许多,可惜还是比傅归晚矮,他眉眼生得极好,小白脸十分俊俏,静观是位能入画的美男子,只是一开桑全毁,他喉头长出来没多久,还处在变声期间。   傅归晚挥手示意宫人们往后退,嫌弃道:“有话快说,不想听你的鸭子叫,难听死了。”   “你!”五皇子现在最忌讳这个,但敢当面说这种的话也就傅归晚了,把这件小事压下,和她谈正事。   “我母妃哪里得罪你了?你还没回来,母妃就费心劳神的给你准备洗尘宴,为你布置常住的灵犀宫西侧殿,你不感激就罢了,竟然还存心刁难,你太过分了!”   “哪里得罪我都不知道,你们母子做人也太失败了。”   “恳请郡主赐教!”五皇子咬牙退让:“如果确实是我们得罪你,我一定给郡主赔罪。”   “三公主可是闵昭仪养大的,她身为养母不知管教女儿吗?”傅归晚冷笑:“时不时挑衅我,我不嫌麻烦?”   “我母妃早已晋为贵妃!”偏偏傅归晚一直喊昭仪!五皇子气愤道:“郡主该注意措辞,何况郡主所言,本皇子不能苟同。   三姐堂堂公主之尊,你只是个非宗室郡主,是你该敬着三姐。我们已经不计较你目无尊卑以下犯上,郡主也该适合可止。”   “有志气!”傅归晚恭维道:“我这就找圣上请罪,我这个非宗室郡主不敬三公主和掌宫后妃,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请圣上责罚。”   “你!!”   十五岁的少年气得脸红脖子粗:“傅归晚你别太过分了!父皇是还疼爱你,难道还能永远疼爱你?你把皇家的人全部得罪完了将来能有你的好吗?”   “呵,我冒犯你们皇家的人,你降罪于我;我赔罪,你还要斥怪,话全在你那边,这不是要把我挤兑得活不成了吗?”   傅归晚笑得薄凉:“看来我只能和圣上说不再进宫,免得哪天在宫里把小命丢了。”说完她就转身而去,走得利索极了。   五皇子只得追上去拦住她,愤懑而不甘:“你到底想怎么样?”   “向圣上请罪,我不是有罪吗?”傅归晚讥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难道五皇子只会逞口舌威风,连和我去圣上面前对峙都不敢吗?”   “你究竟想怎么样?”五皇子还是只能说这句,否则真闹到御前,后果只会更糟,永福郡主的圣眷太重了!   不提他真有说这种话,他就是没说,傅归晚随口造谣污蔑他,父皇也会信;何况他说了,父皇定然动怒,罚他闭门思过都算轻的。   这种情况多到傅归晚已经麻木了,连多讽刺两句都没心情,张口就提条件:“愉妃刚从我手上敲走三千两,我手头有点紧,你给我补个六千两,我就不找圣上了。”   当年晋封郡主,有赐郡主府、百名护卫,有封地还是在洛阳,得享三千户食邑;圣上更时不时就送她奇珍异宝玩,她的郡主府里金银珠宝多如浩瀚星辰。   永福郡主只要想,银票也能当废纸撕着玩,她还真做过这种事,有一次当着三公主和众多后妃、贵妇的面撕了一沓银票,活生生把三公主给气病了。   所以被敲走三千两银票她就手头有点紧?岂非滑稽之极!五皇子狠狠握拳,妥协道:“我身上没这么多银两,你和我去蓬莱殿。”   “这不又得绕半圈,当我不嫌累?”傅归晚决定道:“十日之内把银票给我送到我的郡主府,你亲自送。”   “我?”五皇子指指自己,冷笑起来:“皇子亲自给你跑腿?傅归晚,你摆这么大的谱就不怕自己受不住会折寿吗?”   “我要去找圣上请罪了,告辞。”动不动就要刺她,她就算麻木了也有脾气啊!当她泥捏的不成?傅归晚反思,难道是最近几年她的脾气太好的缘故?   “行!我亲自送!”   再憋屈也没得选,五皇子高声喊住她,就怕她再出幺蛾子,咬牙道:“为表示本皇子的诚意,我再亲自送你到宫门口。”   傅归晚停下脚步,侧身看过去,睨他道:“你刚才咒我会折寿,送到宫门口就算诚意?”   “那你还想怎么样?”五皇子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   “一万两。”傅归晚伸出青葱纤长的食指摇了摇:“不二价。”   “好!”五皇子黑着脸压着冲顶的恼火说:“郡主请上轿辇吧!” 第019章   东宫,太子书房。   五皇子与永福郡主在内廷发生的冲突意料之中,赵竤基打发掉报信的内侍,继续原来的话题:“方才说到哪了?三年前黄河水患,真定府官匪勾结一案,第一笔款项被劫是二皇子的手笔,你这消息可靠吗?”   “永福郡主言之凿凿,不似有假。”涂绍昉问:“殿下事先不知情?”   “不知。”赵竤基缓缓吐出两个字,脸色有些沉:“二弟平日里忠厚老实、胆小怕事,孤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个胆子!”   涂绍昉打趣:“姐夫是指官匪勾结还是指争储?”   二皇子又没缺衣少食,当个富贵闲人绰绰有余,为何还要犯下这种事?无非有心争储,缺银两,不得不打朝廷下拨款项的主意。   “弟弟们安分好,不安分也无所谓,这能有什么想不到?”赵竤基目光微冷:“可他去哪里弄钱不行?非得动灾民活命的银两甚至不惜与山匪为伍!他眼里还有朝廷吗?”   “这只是郡主的片面之词,也可能当中有出入。”   “多打几回交道你就会知道福儿的为人,这种大事,她敢下定论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这话太子殿下也算言之凿凿了。   涂绍昉之前的注意力没在那个点上,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不大对劲啊:“姐夫,私底下还一声声福儿,您不嫌膈应自己?”   “你大姐觉得永福是父皇的私生女,尤其是父皇心爱之人所生的私生女。”赵竤基煞有其事道:“这是个很合理的解释,孤唤自己的妹妹为福儿有何不妥?”   涂绍昉捂脸:“姐夫,大姐已经知道错了。”毕竟圣上不反对永福郡主嫁给皇子!   “知错就好,福儿尚在襁褓中时我就抱过她,我看着她长大,没那么多的算计,很纯粹,孤确实拿她当亲妹妹看待。”   “姐夫说的是。”涂绍昉很配合的赞同,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装’的表情。   “虽难取信于人却是孤的心里话,有机会与你细说。”太子殿下没忍住瞪了小舅子一眼,言归正传:“二皇子,今后多留一分心思吧。至于官匪勾结这事,既然永福已经插手,东宫就不多事了。”   “庭曦明白,但仍有一问。与匪徒勾结抢劫赈灾款项一事,我以为凭二皇子自己没可能下这种决心,您以为如何?”   “你有疑心的对象了?”   涂绍昉点头,把怀疑对象报出来。   “谢鹏远?”赵竤基屈起手指扣扣书案,目光有些复杂。   “是,不过小臣虽然认为很可能是谢指挥使的功劳,但仍有些想不透。”涂绍昉皱眉道:“东宫实力雄厚,扳倒储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哪怕您与永福郡主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必然是五皇子,谢指挥使不可能看不透,没道理再撺掇着二皇子去争抢。”   “除非他有把握能最终杀出重围?”他想了想又摇头:“谢鹏远是个人物,有本事,但没那么大的本事,否则他早就取代傅宗弼成为副相了!”   赵竤基挑眉:“傅副相身后站着的可是永福郡主!”   “傅归晚如果能压制着叔叔,会在意祖父是否为从一品吗?”涂绍昉沉着分析道:“池丞相与盛副相皆为世家勋贵,另一位副相自然家底越薄越好。   东宫需要制衡,所以圣上把傅宗弼抬上去了,可圣上绝对更需要朝堂稳定。如果有那么一个合适的人物,换成姐夫您,您不用吗?”   “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姐夫还能说什么?”太子殿下苦恼道:“可你小子这么多心眼,姐夫真的为将来担忧啊。”   涂绍昉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姐夫放心,只要你将来不残害原配不弑杀亲子,其他的事与我无关。”   “这么大方?”赵竤基一乐,调侃道:“瞧见相爷多威风了吧,就是因为有个皇帝外甥,你就不羡慕,将来不想当国丈?”   “姐夫您未免太狠了吧,想我为外甥折腾还不够,再把外孙拉上,您想把我折磨得英年早逝吗?”   “瞎说,姐夫分明是倚重昉哥儿,想来个亲上加亲。”赵竤基乐呵道:“而且你大姐很有意向等你将来有个闺女,咱们定个娃娃亲。”   “您的皇长孙六岁了。”   “父皇24岁才迎娶母后,我父皇和母后可相差八岁了,年龄不是问题。”   涂绍昉嘴角一抽,拒绝道:“我媳妇不想。”   “哟,我们昉哥儿有中意的姑娘了?”太子殿下得劲了:“岳父岳母和你姐姐们可一直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这回可好,先和姐夫说说是哪家姑娘?”   “姐夫您放心,无论哪家姑娘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涂绍昉很肯定:“帮您争过这轮,将来做到丞相的位置我就足够了。   国丈免谈,否则一轮又一轮到我死都没个尽头;小舅子我自私自利,想多活几年更想有几年轻松的日子。”   “别啊,国丈的事可以再考虑。”赵竤基打趣道:“等你将来有了闺女,两个孩子如果相互喜欢,我们也不好阻拦对吧?”   小舅子脸有点黑,做姐夫的也不能太过,赵竤基轻咳一声:“好了好了,你连日奔波应该很累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谈,早些回府歇着吧。”   涂绍昉利落的告退,太子从太师椅里起来,刚从橱柜里取出把精巧的小铁锹打算给摆在案头那盆有些蔫儿了点的君子兰松松土,内侍就在外禀告:“殿下,甄良娣求见。”   “进!”   书房门再次打开,迎面聘婷而来的女子身着白玉兰云雾织金锦缎长裙,肩上披着浅粉色的纱衣披风,丝绸般的秀发随意绾了个舒服的发髻,泻下少许长长的秀发飘洒在不盈一握的腰间,随着她的走动间香气浮动。   女子肤光胜雪,眉若远山含黛,双眸似水,眼底脉脉含情犹如拢住了江南烟雨朦胧时弥漫的纯情蜜意,通身洋溢着娇柔若水的美,能把男人化成绕指柔。   端着与指尖一般莹白的白玉碗款款走到太子身侧,她语调轻柔:“殿下,妾身听闻您用过午膳便过来教导涂家弟弟,有一会儿了,妾身怕您累着,特意熬了您爱喝的清心百合羹,请您小憩稍许。”   甄良娣双十年华,比翼国侯府的大公子年长,确实能喊声弟弟。   赵竤基让她把羹汤放下,没说喝但也没把人屏退,继续拿着铁锹给君子兰松土,甄良娣倒不是不想上前讨好,而是太子向来自己侍弄,不让旁人碰。   “殿下,妾身的母亲昨日来看望妾身,跟妾身说了件不大好的事,妾身犹豫多时始终不知是否该向您禀告,想请您拿个主意。”   “说吧。”   “嗳。”甄良娣应了声,轻轻上前,附到太子殿下耳畔轻柔细语的将事情禀告,赵竤基本没放在心上,咋听之下脸色一变,甚至是变了又变。   红日偏西,晚霞在天际绽放最后的美丽,永福郡主已经缩减大半的车架终于抵达傅府。傅归晚出宫后先回的郡主府,在她的郡主府简略安顿才过来。   她走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门廊下站了一排,红橙黄绿蓝,可以当彩虹了。   “大姐你终于回……哎你们拦我做什么,我还能冲撞我姐姐吗?”一个半人高的嫩橘色身影从门廊下向傅归晚冲来,在距她一丈远被拦住了,惹得小姑娘哇哇大叫。   傅家大老爷与二老爷均为老夫人亲生,乃嫡出,三房与四房为庶出。傅家的嫡长孙与嫡长孙女皆出自大房,而敢这么‘没规矩’的也就傅归晚的亲妹妹傅归晓了,在姐妹中行九。   “让晓晓过来吧。”   小姑娘一听,抢先推开这俩碍眼的婢女,欢快的跑去拉大姐的衣袖:“大姐我可想你了,我们回屋歇歇就用晚膳了。”   “好。”傅归晚满目笑意的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目光瞥向随后走来的年轻少妇,笑道:“二嫂。”   “大妹妹好,大嫂的月份大了,不能来迎大妹妹,大妹妹勿怪,我代大嫂赔个不是。”   傅二少奶奶伍氏浅施一礼,她相貌清雅,虽然没多貌美却很耐看,漆黑的眼眸中透着几丝坚毅果敢,肌肤比之娇生惯养的小姑子们差了个色。   她比最年长的小姑子傅归晚大了几个月,和二少爷傅归晟上个月刚成亲,实实在在的尚在新婚之中,不过虽在新婚,她打扮也不娇艳,唯有这身蜜藕色蝴蝶穿花长裙鲜艳些。   “二嫂客气。”傅归晚牵起小妹,领着婢女走到大门前,傅府众人同时喊道:“大姐姐/大姑娘好。”   “一年没见,诸位也好。”她把眼前的少女们逐一扫视而过,正要去招呼最小的才两岁的小肉团子时重新回顾过去,视线落在傅归潆旁边的粉衣少女身上。   这位可不是傅家的姑娘。   “辛佳蕊,我记得前几年我把你打包送走了,你怎么又厚脸皮的来了?”   “大姐,是我要及笄,特意请表姐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傅归潆干笑:“这都6年多了,大姐还能认出来,大姐可真是好记性。”   “可我说过不准她再来傅家,三妹妹,是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呢还是我常年不在,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大姐误会了,这次我请示过祖父,祖父应允了的。”   傅归潆对身侧的表姐使了个眼色,辛佳蕊当即跪下:“佳蕊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冲撞大姑娘,请大姑娘大人大量莫再与我计较,大姑娘有何责罚,我都甘愿领罚。”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小贴士:简单说明下傅家姑娘们的情况:   长房:大姑娘傅归晚、六姑娘傅归淳、九姑娘傅归晓。   二房:二姑娘傅归湉、七姑娘傅归晨。   三房:三姑娘傅归潆。   四房:四姑娘傅归昤、五姑娘傅归湘,八姑娘、十姑娘、十一姑娘。   本家(老太爷亲弟家的)姑娘:傅归暄、傅归潞,上门做客的(老太爷外祖家的)表姑娘:辛佳蕊   O(∩_∩)O哈哈~能记住哪个是哪个吧? 第020章   廊前的氛围微变。   哪怕有过节,这位辛姑娘好歹是上门做客的表姑娘,候立在侧的奴婢们好些都是近几年入府来的,对于如雷贯耳的大姑娘只见过,不熟悉,见此神情都有些异样。   三姑娘傅归潆压住嘴角的笑意,她和长姐的过节数不胜数,她自己都记不清了,眼前这桩她倒还记得。   四岁时父亲带她和姨娘去赴任,7岁那年父亲送她回来准备上家中的闺学,和长姐安稳相处没几个月又撕破脸。   姨奶奶怕她吃亏受欺负,第二年就把辛家和她年岁相近的表姐接来陪她。好歹是客,又是祖父外祖家的姑娘,她们以为傅归晚不敢怎么样,还是低估了。   有一回她们吵得太凶,这长姐把来做客的表姑娘押到马车里赶走,包裹箱笼都是随后收拾再追上,更放话不准辛佳蕊再来傅家。   这么过分祖父也没管,她们只能忍了;这回是辛佳蕊在老家实在没有看得上眼的男子,为着她的终身大事,姨奶奶央着祖父要再去接人。   傅归晚悠哉的眸光在跪地那位身上转了个圈,重新向上锁定三姑娘:“归潆你长本事了,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家下跪,你怎么不让她再给我磕一百个响头?”   让前来做客的表姑娘磕一百个响头?   饶是这大姐仗势欺人惯了也令傅归潆嘴角一僵,示弱道:“大姐,表姐身子弱,一百个响头恐怕受不住,请大姐给个恩典,罚别的吧。”   “凭什么?”   傅归晚把腰间的软鞭抽出来,冷笑道:“我当年说得不够清楚吗?你还敢请示祖父要去接人,明摆着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大姐,冤家宜解不宜结,已经过去多年还有何不能放下?”一位身着天蓝渐变色流仙裙的少女越众而出,温婉而笑:“一家姐妹自该和和睦睦。   祖父让辛家表妹前来亦是此意,大姐自来气量广博,看在祖父的份上,不如趁此机会与佳蕊表妹握手言欢?既为阖府做表率又全了对祖父祖母的孝心,岂非两全?”   傅二姑娘傅归湉十五六岁的年纪,粉面红唇,生得很艳丽,身量娇小却难掩婀娜之态,是位千里挑一的美人。   实则傅家的姑娘们除了几个还小的看不出将来是否会‘长残’,都生得漂亮,只是在傅归晚国色天香的美丽之下,妹妹们全被衬得普通了而已。   假惺惺!   一天到晚就知道装好人,傅归潆心底暗骂,可不爽也得顺势接着:“表姐,没听到二姐的话吗?大姐向来气量大又孝顺,哪能真和你计较?   你这样跪着岂不是在污蔑大姐是心胸狭隘之人还不敬祖父?还不快起来,从前的事不得再提了,今后大家都是好姐妹。”   永福郡主的圣眷举世无双,可还是有很多很多的人看不上她,与她嚣张的秉性、霸道的性格、恣意的行为分不开。   傅家人多,是非就多,单论堂姐妹就有11位姑娘。   俱是一府姐妹,她高高在上,还甚少有个温婉娴静像名门淑媛的时候,只仗着圣上的疼爱嚣张狂妄,看不上她的自然就多。   或许看不上还算好的,使劲给她挖坑的才多。恰似此刻,名声加孝心连同傅老太爷的命令无外乎就是要逼她把这个暗亏吞下去。   傅归晚看那位真要站起来,可算把她逗乐了:“你想跪就跪,想站起来就站起来,我在你眼里是泥塑的吧,能由你随便搓扁揉圆是吗?”   “佳蕊不敢,佳蕊不敢……”辛佳蕊哆嗦了下,咬牙再次跪下。   “大姐姐/大妹妹——”除了两岁的11姑娘尚不知事,其他人异口同声要相劝,然这种情况下能接着说项并且还有那个分量能劝动的也只有九姑娘了。   傅归晓抿抿小嘴,憋闷而无奈道:“大姐,算了吧,祖父、祖母还等着我们,而且再过三刻钟就要开宴了。”   “是啊,大妹妹路途奔波必定很累了,快别在门前站着,进府里去歇歇吧。”   “二嫂你是新妇,府里的事你还不清楚。”傅归晚笑了声,转向小妹,教导道:“晓晓,大姐告诉你,有些事能算,有些则万万不能!”   她脸色一肃,扬起鞭子照着青石板地面狠狠一甩,响亮的鞭打声刺耳极了,冷冷道:“上下嘴皮子一掀就敢做我的主,有出息啊。   我心胸大还是气量小由得着你们说吗?看来是这几年过得太舒坦皮痒了,全部想挨顿板子醒醒脑!”   一句话就敢责罚自己的妹妹,无外乎是傅归晚在姐妹中有绝对的权威,她作为长姐有管教众位妹妹的权利,包括责罚。   这是傅家的大家长——老太爷傅宗弼给予他这个最为看重的孙女的权利,为避免冲突还免了四房夫人们责罚自己房里姑娘们之权。   傅家的姑娘们但凡有大错要处罚,要么由长姐处置,要么由老夫人处置,而四位夫人身为母亲却不能。   随即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女声:“大堂姐好威风,自己无理硬拿权势压人,让一众姐妹们常年敢怒不敢言,妹妹佩服!”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无疑是在捻虎须!   傅归潆循声看去,眉梢的得意上扬:“暄堂姐,这里是你伯祖父的家,不是你家,你想摆长姐的威风回你自己家里去,大姐面前可轮不到你来放肆!”   “我也正想问问伯祖父,傅家还有没有规矩?”傅归暄容长脸、蒜头鼻,身量高挑,五官线条偏硬,端起脸则有些刻凶狠。   单凭相貌,她对压在头顶的伯祖家的堂姐自小就没好感,今日一身红衣,大红色,府里的姐妹们为着长姐回来全部避开了红,唯有她穿。   “怎么大姐不在时好好的,大姐一回来,府门还没进,傅家就要变成狐假虎威、颠倒黑白的无理取闹之地!”   “你说谁狐假虎威无理取闹?”傅归潆高声道:“说话别藏头露尾啊,有种你就指名道姓的指出来。”   “说就说!”傅归暄眼角上挑,不屑道:“大堂姐,敢做就要敢认!你身为长姐毫无长姐风范如何让姐妹们服众?   若不是上辈子积德让你这辈子走大运,居然能得到圣上的青眼,你以为你能算什么?你不是狐假虎威,谁是?”   “傅归暄你好大的胆子!”傅归潆快走两步到长姐身侧,抓住长姐的手臂,想也不想的火上浇油:“大姐,这是以下犯上不敬长姐!   不罚她50藤条绝不能罢休,否则你今后还有何威信可言,如何在府里服众?大姐你可不能心软啊大姐!”   刚刚才怒不可遏,须臾之间,傅归晚却没再发火,而是笑着说:“归暄,你和归潞都已是婚配的年纪,二叔祖母去年将你们姐妹送来不就是为此?你该知道,祸出口出。”   “大堂姐,我大姐有口无心并非要冲撞冒犯您。”   傅归潞十四岁,声音清甜,一身湖绿色衣衫,纤腰盈盈一握,颇有弱柳扶风之态,见状当即请罪,还要再说时被她的长姐制止了。   “我和大堂姐说话有你个庶出的说话的份儿吗?”傅归暄严厉地瞪了眼庶妹,转向傅归晚,高昂着下巴,毫无惧意:“大姐又要狐假虎威吗?   你想怎么处罚我?也对,你都能把我祖父害得身陷囹圄,对付我又能算什么?可你最好能把我的嘴缝起来,否则大姐可要小心了。”   众人纷纷低下头,傅归潆也没再火上浇油,不需要她多煽风,傅归暄自己就能烧起来,真是个蠢货,今晚真是要有好戏看了。   “大妹妹,暄妹妹……”伍氏心焦想要打圆场,被傅归晚拦住了:“归暄,做人做事要负责任的,你这番说出来大堂姐实在不能当做没听到。   换成归潆敢对我这么放肆,我早就打得她哭爹喊娘了。可你是二叔祖家的姑娘,我不大好管教,我就给你两个选择,一: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   “大姐姐直接说二吧。”傅归暄抢过话,语气中满是冷嘲。   “二,你祖父削官下狱,圣上看在我的面上没有累及你的父亲和叔叔们。今日你既然不想要这份脸面,我就收回来。   明天我就进宫,请圣上命御史台与都察院严查你父亲和叔叔们,如果他们屁股底下干净,我祝你好运,否则你一家子老弱妇孺千万别来我面前讨饭。”   傅归暄不可置信,伸手指着她,狠狠叫道:“傅归晚你敢!”   “敢?”   傅归晚失笑:“归暄,我真的怀疑你长脑子了吗?需知你在伯祖家说的好听是客居,难听点就是寄人篱下。   你想昂首挺胸,可以,现在就走出去,否则你就给我把头低下去,认清楚这是让你低头做人的地方,不是让你来撒野的!”   “傅归晚你敢这么猖狂,我倒要问问伯祖父,他到底管不管?”傅归暄冷冷的笑起来,提起裙摆就要往里走。   “跨过去,跨过这道门槛后千万别停住脚步。”傅归晚浅笑道:“姚黄,暄姑娘跨过门槛,你就领着两个护卫去刑部,告诉刑部侍郎,刑部大牢里有个囚犯的孙女冲撞永福郡主,把本郡主气病倒了,让刑部看着办!”   姚黄屈膝:“是,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威武O(∩_∩)O~ 第021章   若说此前众人还认为傅归晚有点吓唬的意思,这回真有些不敢侥幸了,傅归潞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堂姐恕罪,我大姐知道错了,不会再犯了……”   左足已跨入门槛内,右足落下,她就可以去找伯祖父做主,可傅归暄抬起的右脚迟迟落不下,耳畔只有庶妹磕头求饶的祈求声,她抿紧嘴角,发丝间头冷汗冒出,没了阻拦的勇气,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归晚已经回府,你们姐妹亲热也不能不顾大姐舟车劳顿,有再多的话和长姐说也得先让大姐进屋喝杯热茶啊。”   男子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只见三老爷与二少爷携同而来,傅经茂笑意微敛:“归潞和佳蕊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傅归晟19岁,身材高大,脸晒得够黑,衬得他新婚妻子够白了。他是二老爷的嫡长子,本想去京郊大营从军,被母亲硬拦着,只得退一步进了五城兵马司。   他附和道:“个个都是大姑娘了,聚在大门前成何体统?快随三叔和二哥进府去,府里可还等着你们开宴。”   “二哥,打圆场也不是这种时候,归暄把脸皮撕破了还敢妄想我不计较吗?你看大妹我何时这么好脾气过?”   傅归晚冷笑道:“你来的晚没听见,她可已经两次直呼长姐之名。当年归潆敢这么喊,我向来要把她的手心打肿才够!   好歹归潆还是府里的姑娘,现在一个寄人篱下的就敢对我这般放肆,我若还一笑置之,今后府里还能有规矩吗?”   “归晚,你暄妹妹一向懂事,此事必有误会。”傅经茂劝道:“你就当给三叔一个薄面,先进府里去再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我们把误会解开。”   “三叔,别说我不给你面子,是你自己的话有问题,你和归暄才见过几面,你凭什么说她懂事?她懂事,就是指我不懂事了?”   傅归晚甩甩鞭子威胁:“归潆,你爹说大姐不懂事,你要为长姐分忧吗?”   “大姐?”傅归潆瞬间头脑发胀,她敢说不必然要被大姐欺负,可她说是就得下自己亲爹的脸面,那更不行了。   咬咬牙豁出去了,反正她从小就是挨打最多的那个,大姐摆明要欺负她,无论怎么样她也逃不掉:“大姐,我爹也没——”   “慢着!”   傅经茂连声制止:“归晚你这是要做什么?姑娘家怎么能随意乱挥鞭子,这成何体统?再则一家人有什么事需要你这般大动干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皆已在堂屋中等着你了。”   “三叔你大方宽厚是你的事,可你想把此事三言两语就揭过去,不、行!否则我今后在府中还有说话的分量吗?   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要杀鸡儆猴,这是叔祖家的姑娘,我才要她认个错而已。换成府里这些妹妹敢对我这么放肆,看我不把她们打得满地找牙!”   这话够狠,但还真是大姑娘她能做的出来的事,一时谁也没接话。   傅归晚眼风扫过众人,厉色道:“莫非是我这些年回来每回都好说话,一个两个的都想翻天不成!姚黄,我让你站住了吗?”   “奴婢知错,奴婢办完差事回来就领罚,奴婢先行告退。”姚黄屈膝行过礼,疾步而去。   “大姐——”   那婢子真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没有停歇的往外走,而这位堂叔与堂兄根本拦不住,傅归暄狠狠咬住嘴里的肉,跪着扑过去。   她只能压着哭腔求饶:“大姐,我知道错了,是我错,是我冒犯大姐,我今后不敢了,请大姐恕罪,请大姐姐恕罪……”   顷刻之间傅府前尽是三个姑娘求饶的哭喊声,言语中哽咽心酸连附近听到动静来打探情况的邻居家的下人们也有些不忍了。   永福郡主名声在外,围观的还是下人,谁敢站出来当和事佬?   “够了,归晚!”傅经茂压抑着火气道:“三个小姑娘跪在你面前向你磕头求饶,她们就算真有冲撞冒犯你也足够赔罪了,你要立威也做到了!   府里上上下下都看清楚大姑娘的威风了,还不够吗?非要这三个小姑娘把头皮磕头,给磕出血来你才肯罢休吗?”   “她们跪地求饶有大半刻钟了!”傅归晚撇嘴道:“三叔要阻拦何必多耽搁?如果知道拦不住,您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摆给谁看啊?   还有,我本来就想喊停,可你抢先教训我,我心情不好了。所以全部看清楚,是三老爷想让暄姑娘她们多磕头,与我无关。”   傅归晟憋着笑抬头望天,拉住要打圆场的媳妇,伍氏微怔,拿帕子按按嘴角,只得往丈夫身后靠了靠。   傅经茂一噎:“归晚你、你强词夺理,你何时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了?”   “明明是三叔你多管闲事还要倒打一耙,本来我们姐妹间的纷争自行解决挺好的,你偏要瞎掺和!有点道理倒也罢了,可你却只想拿着长辈的架子指手画脚。”   傅归晚蔑视他道:“祖父可是最重规矩的,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真要论,这件事没有三叔你说话的地方。   假使我教管妹妹们不当,自有祖父、祖母做主。敢问三叔,是我强词夺理还是你不懂规矩想要越俎代庖?”   “大姐!”傅归潆要争辩,可惜傅归晚不给这个机会:“归湉,给我数着,你三妹妹妹没我的允许敢多说一个字就记十下手心板,今晚就执行!”   傅归湉平静的应了声,傅归潆咬咬唇,不敢说话了。   再次打破僵局的是傅家嫡长孙,傅归昶身材颀长,面容俊朗,一身暗红襄金丝边长袍,腰间束以黑色宽边锦带,神情疏淡气质偏冷。   他已是弱冠之年,两年前高中一甲进士,目前是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去年成婚,作为嫡长孙自小就有些严肃。   大姑娘话音落下的下一瞬,他就来到大门前,一眼扫过全场,张口就吩咐:“阿晚,让归暄她们三个小姑娘站起来。”   “见过大哥。”与妹妹们一同施过礼问过安,傅归晚道:“既然归暄知错也给我认了错,此事便作罢,起来吧。”   “谢大堂姐/大姑娘。”三人起身不大利索,需要婢女扶着才能站起来。   额头红肿,妆容也花了,傅归暄顾不得这些,眼巴巴的问:“大姐,刑部?”   傅归晚瞥兄长一眼,派个大丫鬟领两名护卫追上去,轻咳道:“妹妹们随我进府里去拜见祖父祖母,三叔,您是长辈您先请。”   傅经茂长叹口气,没接大侄女的话,而是转向两个侄子:“归昶、归晟随三叔一起走吧,别让祖父、祖母久等了。”   “三叔,虽然祖父未有明令嫡长孙可管教众位弟弟,可我身为兄长,看到弟弟行为不妥当之处该提点的还是得提点,否则便是归昶的过失了。”   傅归昶淡声道:“我和二弟说两句,阿晚带着众妹妹随三叔、二弟妹先进府。”   在场众人全看见了,二少爷除了最初说过句话,接下来就是个木头桩子,没有他太放纵也不能闹成这样。   傅归晚给堂兄一个同情的眼神,带着妹妹们爽快的往府里走,伍氏看向丈夫,傅二公子也很爽快的对媳妇摆摆手。   “别让祖父、祖母候着。”   “三叔请放心。”傅归昶颔首,目送大片人远去,这才带着堂弟缓缓往府里走。   “阿晚还没进府就要来个下马威,你就由着?她对长辈咄咄逼人,你也一句话不说?让你出来是接妹妹,不是让你做木头!”   “可我不觉得妹子有错。”傅归晟争辩道:“这位辛姑娘又来就罢了,左右祖父发话了。可她居然陪同着来接人,明摆着要出事,府里上下都有数。   三叔和他姨娘非要闹这么一出难道还要别人给他们脸吗?至于归暄,她自己要往前冲,被下脸自找的,能怨谁?”   “那你总不能干看着?”傅归昶没好气道:“若非我来的及时要怎么收场?”   “能怎么收场,要怎么收场?该怎么收场就怎么收场!”傅归晟冷嘲道:“我们是嫡出,难道还要看庶出的脸色?祖父心疼就私下补偿,反正也不知偷摸着补贴多少了。   要我说,大伯和我爹又不惦记,祖父干脆把私库全给三叔得了,免得他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将来分家后过得不好。”   傅归昶瞪过去:“你是真被阿晚带坏了,敬重长辈都不会了?阿晚今天少不了要被你大伯一顿竹笋炒肉丝,你是不是也想我给你一顿?”   “大哥,我脾气就这样。”傅归晟摊手道:“让我隐忍着我就够难受了,私底下还不准我发泄两句,你还不如打我一顿让我痛快些。”   “该去向祖父祖母请罪了!”傅归昶深吸口气,他也够不容易的,堂弟半个大老粗勉勉强强,亲弟弟还童心未泯呢,遇事情还得和大妹子商量!   他真的怀疑在娘胎里的时候精髓全被妹妹抢走了,以致于双胞胎的兄妹俩,疯起来能一起疯,论心眼时妹妹有颗七窍玲珑心,哥哥就直接变成二愣子。   晚宴摆在老太爷和老夫人的颐寿堂,院中灯火通明,府里的大小主子们连同两位姨奶奶俱在,府门前闹出的事传来,傅归晚领着妹妹们进屋无疑炸开了锅。   堂兄弟俩来到颐寿堂还没跨入堂屋就听到吵闹声,立时就明白,开打了! 第022章   这在傅家见怪不怪,傅归晚小时候闯祸了,母亲还管得住时由母亲管教,等到母亲管不住就是父亲抡起藤条上阵。   自第一次拿起藤条管教,大老爷傅经柏熟能生巧,拿起藤条打闺女来得心应手,可惜收效甚微。   明晃晃的堂屋中,傅经柏要拿藤条教导闺女,除了头回见这种阵仗的两位少奶奶和奴婢目瞪口呆,其他人都习以为常。   三位叔叔拦着劝着老爹,傅归晚仍不放心,抱起才四岁的小堂弟远远的躲开,再把16岁的堂弟傅归晋——三老爷的嫡长子拉到她前面挡着。   傅归旭也自发跑过去挡在双胞胎妹子跟前,保证那藤条绝不会落到妹妹身上。   “大姐姐,皓哥儿肚肚饿了。”四岁的肉娃娃奶声奶气的对着没有印象但是一见面就抱他的大姐姐说。   “皓哥儿真乖,我们很快就吃饭饭了。”傅归晚赞扬,转头喊父亲:“爹,皓哥儿饿了,你可不能让你的小侄子挨饿。”   这当爹的差点没被气得心肝疼,想当年他是个清风朗月的书生,一直认为过个20年他也会是个儒雅男子,就因为这大闺女,他动不动就能爆粗口,早已往昔不可追也。   “经柏,你大姑娘已经大了,把藤条放下。”傅老夫人做主道:“归晚一年没家来,今日回府自该和和顺顺,开宴吧。”   “老夫人说的可真轻巧。”   辛姨奶奶比傅老太爷小九岁,保养得宜的脸庞瞧着比她的实际年龄小很多,眉目间尚有年轻时的美貌痕迹。   一身紫红夹金线绣榴花缎袍,发髻间珠翠环绕,颈间戴了串珍珠项链,比之暗沉刻板的主母不知鲜活光彩多少倍。   她冷笑一声讥讽道:“姑娘家的脸面能是小事吗?大老爷装模作样的表演一场就想算,我们忍也就忍了,可传扬出去傅家今后还能有规矩体统吗?”   老夫人没应声,大堂中各人神情各异,仍是辛姨奶奶掐着声冷嘲道:“老夫人,您要偏向大姑娘也不能偏到天边去吧,一府姑娘们的名声啊!大姑娘自己作践就罢了,难道还要害得全府的姑娘们嫁不出去吗?”   “也不知谁在作践府里的名声!”傅归晚把小堂弟放下,无语道:“我说辛姨奶奶,你生的两个女儿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你好意思说别人吗?”   “老夫人你听听,这种颠倒黑白的话都能说出来,咱家这大姑娘还要点脸吗?”敢非议她的女儿,辛姨奶奶的怒火直接提升了一档。   “去年祖父的60大寿竟然都敢不回来,现在又当着全家的面胡乱编排长辈,大姑娘是根本没把傅家放在眼里吧?   就算封郡主那也是我傅家的姑娘,就得守傅家的规矩!敢如此忤逆犯上目无尊卑,还不教训岂非要翻天了!”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傅归晚瞬间接话:“把我除族什么困扰都消除了,明天我就向全天下宣布,为了不因为我而影响傅家的名声我甘愿自请除族。   辛姨奶奶你对我这么多意见,肯定巴不得我脱离傅家,千万别磨叽,赶紧的劝祖父,咱们今晚就做个了断。”   霎时一静,傅宗弼狠狠的拍向桌面,同时响起的是傅经柏严厉的呵斥声:“胡闹!”   “大丫头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傅老太爷没再由着长子不痛不痒的呵斥几句就想揭过:“你姓傅,是我傅家的姑娘——”   “原来祖父您听着呢!”傅归晚高声打断,迎上祖父铁青的老脸,冷冷一笑:“归晚还以为您魂游太虚了,满府的主子在座,有她个小妾说话的份吗?   何况辛姨奶奶可不是说话,是在无视主母,对着家族未来的族长指手画脚,妄图以她一个小妾的身份处置府中的嫡长孙女!   孙女到想问问祖父,辛姨奶奶究竟还是个妾吗?别说什么是三叔和两位姑奶奶的生母,是您的表妹,是个妾就得有小妾的模样!”   “大姑娘这是想逼死我吗?”辛姨奶奶心底冷笑,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她吗?换成委屈的表情喊道:“表哥,三老爷你们可看见……”   “噼啪!”   响亮的鞭声令堂屋一震,谁都没想到大姑娘在老太爷面前都挥鞭子了,傅归晚厉声道:“看见了,谁的眼睛瞎掉了才没看见!   我说你这老太婆是个妾居然能被你说成我要逼死你?难道你不是个妾吗?是妾,我说你是个妾怎么就变成要逼死你?   三叔,满府的主子都在呢,是不是该让你生母给解释清楚她什么个意思,说她是妾为何能变成旁人要逼死她?”   这声声振聋发聩的逼问声逼得傅经茂一滞,不是没法应答,而是有些不知如何解释,辛姨奶奶见状尖叫道:“大姑娘何必故作混淆颠倒是非——”   瓷器撞击、碎落而混合的刺耳声压过了其他声音,傅归晚快过两步,抄起一只茶盏就冲堂屋正中央狠狠得砸去!   “你个小妾究竟懂不懂规矩!准你说话了吗,主子面前有你肆意插嘴的份吗?”   “大姑娘,我即便是妾那也是老太爷的妾室,不是你个小辈能……啊!”刺耳的尖叫声刹时冲击着所有人的耳朵,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瓷器落地声。   几息时间过去,堂屋众人才看清,是大姑娘又抄起碗盏砸去了,但这回砸向的不是青玉地面而是辛姨奶奶的肩头,傅归晚绝美的脸庞阴云密布。   这相当于是要撕破脸了。   众人短暂的怔愣过去,几乎本能的做出应对,傅老夫人立时站起来,苏望姀快步过去把长女护在身后,傅归晓同一时刻跑到娘亲和姐姐身边。   这阵仗把两岁的娃娃吓哭了,傅四夫人使个眼色,奶娘异常迅速的抱起四房的11姑娘去隔壁耳房,八岁以下的姑娘、少爷们都被带了出去。   “祖父祖母,大妹言行纵有不妥却也不无道理。”傅归昶掀袍子跪下,他这一跪,傅归旭就尾随跪下欲要附和,又听嘭得一声,身侧多跪了好几人。   “归昶言之有理,姨娘太放肆了!”   傅经茂带着三个儿子全部跪下,幼子才6岁本来要被带出堂屋也被他留住了,正色道:“请父亲、母亲责罚!”   “三弟!”傅大老爷心口火烧火燎的,连连道:“爹,是儿子不孝,没教好女儿让她这般放肆顶撞您,请父亲责罚。”   傅二老爷也要帮忙相劝被老父制止了,傅宗弼神色平静,声音更冷清:“辛姨娘确实放肆得有些没规矩,该管教,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祖父发话了,刘妈妈还不快动手,难道要等着有人求情然后不了了之吗?”傅归晚被护在母亲身后,看不见祖父的脸色,可不耽误她接话。   “受委屈的是祖母,发号施令的是祖父,小辈们谁敢求情就是不孝,哪怕我爹和二叔说话你也不能听!你该记得大老爷和二老爷再多嘴就是不孝,你在替天行道!”   三位最年长的少爷咬着牙憋笑,傅经柏张张口,愣是说出话来,歉意看了三弟一眼,真的要被长女气得心肝疼了!   傅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坐回去,淡淡道:“经茂带着少爷们起来,刘妈妈执行完毕,辛姨娘回她自己的院里反省,该开宴了。”   傅经茂眸光微闪,颔首道:“是,母亲。”   “表哥——”辛姨奶奶自入府,36年来养尊处优,如何能受这等屈辱?刚破声尖叫迎面就有个大耳刮子落下,打得她眼冒金星。   没等回过神又接连有巴掌扇来,掌掌带着狠劲,愣是把她给打懵了。   刘妈妈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像是要把这30多年从辛姨奶奶这里受到的气全还回去,这么难得的机会,她若不好好掌嘴如何能对得起她这么多年的张狂!   整个堂屋中能当个乐子在看的也就傅四老爷和他生母了,四老爷去年刚过而立之年,生得俊俏,他没辜负这副好皮囊,把纨绔的本事发扬光大。   为此没少被老子揍,有儿子之后才好些;他身上有个从五品的闲职,碍于老父的压力,除非休沐否则就得去衙门点卯。   四老爷的生母飘姨奶奶年轻时妩媚动人颜色颇好,如今40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和辛姨奶奶斗了30年,今日可痛快了,差点就笑出声来。   掌嘴结束,辛姨奶奶被押着走,府中开宴。宴席摆在颐寿堂的花厅当中,摆四桌,傅宗弼带四个儿子和四个年长的孙子坐一桌。   老夫人带着儿媳妇们、两个孙媳妇以及飘姨奶奶坐一桌;年长的六个姑娘和在府上做客的三个姑娘一桌,余下的孩子们一桌,各桌之间以梅兰竹菊四扇屏风隔断。   因着磕花了妆容,那仨姑娘重新梳妆打扮过,堂屋中发生的一幕没看到,上桌前被告知,辛佳蕊几乎要把自己团缩起来,别让大姑娘看到才好。   傅家用膳讲究食不言,偶尔说些话亦无妨,傅归晚端起果酒饮下,看桌上畏畏缩缩到有些发抖的那个,叫她:“辛佳蕊,这回何时来的?”   “啊,嗯?”冷不防被吓了跳,她抬头看去,连忙挤出笑意回答道:“哦,嗯,大姑娘,我是二月初来的。”   “既然是来参加归潆的及笄礼,那么等归潆的及笄礼结束,你也该走了吧?”   辛佳蕊干笑好几声,言辞含糊不清,目光投向三姑娘求助,傅归潆往常和长姐顶撞惯了,但今晚她的姨奶奶都被重罚了,她真不想再触霉头,只低头喝汤,就当做没看到。   傅归晚慢条斯理的再饮杯果酒,扬唇而笑:“辛家表妹,人在屋檐下就要懂分寸识时务,否则我就没上回那么客气了。”   辛佳蕊一怔,连连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  傅归晚:呵呵,掌嘴30,当我眼瞎吗? 第023章   傅府后院有两座四进的大院子,分别是老夫人的颐寿堂和长房的雅风院,另有六座三进的院落,三位老爷和已成婚的两位少爷住着。   另一座大姑娘早早的住下了,换言之,三少爷傅归旭将来成婚,除非分家院子能腾出来或者傅归晚成婚比他早,否则他的新房就只有二进。   不过大姑娘能住三进的大院,其他姑娘们则是二进的院落也不能。   十年前傅老太爷提出让府中的姑娘们上闺学,无论嫡庶年满8岁后住进汀兰苑,由府里请的女先生教导,直到13岁结业搬出汀兰苑才能拥有独立的小院,小院只有一进。   客居的三个姑娘,傅归暄姐妹俩单住个院子,辛佳蕊则跟着三姑娘傅归潆住。   晚宴结束后各自散去,不好去看辛姨奶奶便回了三姑娘的牡丹苑,辛佳蕊进屋就问:“潆表妹,怎么会这样,姑祖母怎么会被掌嘴?”这没在预料之中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三姑娘傅归潆也没料到,气闷道:“大姐太咄咄逼人,祖父只能给个交代。”   “可,可处罚得也太狠了!”这30巴掌打下他们还怎么抬头做人?   “有两位姑母在怕什么?姑母可是祖父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容忍姨奶奶被打?”傅归潆冷哼道:“别说把这30巴掌还回去,就算打大房六十巴掌也不算什么。”   凭那两位表姑母的受宠好像还真不难,辛佳蕊心中一松,赞扬道:“潆表妹果然聪明,大姑娘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天可有她哭了。”   傅归潆冷笑,算上傅归晓抢她璎珞宝珠这笔账,明天她可得和大房好好算算!   屋外月朗星稀,星辉黯淡,月色独好。   二房众人踏着月光回到宁馨苑,父母没讲两句话就有争吵的苗头,傅归晟头痛的把他们劝住,让弟弟妹妹们都散了,闹一晚上都该累了,都回自个屋歇着。   傅二哥带着媳妇回自己院子,其实他比他娘更窝火,他爹就是永远不看见老太爷偏心,可再糊涂这还是爹,顶撞过去就是一顿揍,今晚就别想消停了。   伍氏给丈夫倒杯清茶,踌躇半响仍有迟疑:“相公,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你磨磨唧唧的,想说就说啊。”   二少奶奶被丈夫这粗枝大叶的秉性弄得心中一阵失笑,轻声道:“是辛姨奶奶被责罚,两位姑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要说伍氏刚嫁过来怎么会清楚?那是因为伍氏的娘家三婶娘就是傅家大姑奶奶傅经莲,本就是亲戚,她自然知道娘家那位三婶兼大姑母以及傅二姑奶奶的品性。   “来就来!”傅归晟火大道:“两个出嫁的姑奶奶有事没事就回娘家来指手画脚摆架子,我早就不想忍了,大不了就撕破脸,谁怕谁啊!”   伍氏又无奈又想笑,想劝一句时丈夫突然拍了拍脑门,嘴里念念着差点忘了,一眨眼,人就跳起来在屋里翻箱倒柜的翻找。   “相公,你要找什么?”   “是阿晚给你的见面礼,连同给我的成婚贺礼一块送来给我的,我本来想新婚夜给你,那天事情多我就忘了;刚刚想起来,搁哪儿去了给我?”   大姑娘给她送见面礼了?伍氏愣了愣,有些意外,温声道:“相公,我来帮你找吧。”   颐寿堂地处后院的中轴线,雅风院居于颐寿堂的东南方向。   大老爷傅经柏一路沉默领着妻儿回到雅风院,才跨进堂屋的门槛,毫无预兆地抄起鸡毛掸子要再次打过去。   傅归晚反应灵敏,一个健步冲到怀孕的长嫂后面躲起来。   “给爹出来!你在外头不是能耐吗?”傅大老爷被逼得只能住手,气得头顶要冒烟了:“躲你大嫂后面算哪门子能耐,你出来,否则爹就换藤条,有你好受的!”   “有能耐才躲!”傅归晚拉住长嫂的衣袖,探头出去叫道:“否则被老子打还不躲,白白挨揍的不成傻子了!”   大少奶奶殷氏秀丽脱俗,眉眼间自有一股书卷清贵之气,自来温婉玲珑,可此刻捧着隆起的大肚子,干笑得脸要僵了。   一晚上惊心动魄,她还没回过神来。   “你——”傅经柏真是想绕过儿媳妇去把闺女拉出来,怒道:“归昶,把你媳妇拉开,把你大妹给拉出来。”   傅归昶拦住要求情的弟弟和妹妹,轻咳道:“爹,大妹脸子薄,让殷氏带着弟弟妹妹们先行回屋歇着吧。”   “你大妹子还能脸皮薄?!”傅经柏骂了声倒没坚持,让其他人都散了,不省心的次子也撵出去,下人遣退到屋外伺候。   屋中只剩他们四人,他没好气地对长女道:“老规矩,自己趴到塌上去。”   傅归晚已经改为躲在母亲身后,牢牢抱住她娘不松手,怨气道:“爹你讲点道理,分明是她们挑衅在先。”   “所以你还是无辜的吗?”傅经柏气笑了:“你哪回闯祸没给老子扯出十个八个借口来,这回你说破天来也别想躲,给老子趴过去!”   “娘——”傅归晚直接哭着喊娘,双手抱得更紧了,特别想挤出两滴泪水来。   “好了,孩子刚回来你就没个好脸!”苏望姀清秀韵致气质高雅,肤色白皙容颜娟好,算不得出众的美人,眼眸却生得顶好。   无他,隆中苏氏的儿女无论男女眼眸皆生得极好。   她柳眉倒竖,一眼横去秋波流转煞是好看,护短道:“我没能给你生出个像归淳那样温顺娴静的嫡女来对不住你,归昶没教好妹妹,全是我们的错,要打也该先打我和儿子。”   “望姀,这不是前些年她还小的时候,孩子快出阁了!她再这么胡闹,名声就全没了,哪怕为着我们将来的外孙、外孙女,不能再纵容了。”   “什么时候教不成,非得孩子回来的当口!”   苏望姀把长女从身后拉出来,给女儿理理秀发,对丈夫斥道:“一年没见,你也不问问闺女好不好,见面就要打回自己屋里还打,你还当晚儿十一二岁的时候!”   去年3月大少爷傅归昶成亲,傅归晚回来吃婚宴,确实有一年了。   “早朝时神气活现,回家里更威风,她还能有不好?”傅经柏瞪了眼,无奈道:“说吧,又有什么借口?说不好就给爹站着!”   他说着又来气了:“在府门前的事爹可以不计较,可辛姨奶奶这事呢?女儿啊,你把关系闹得这么僵,我们还怎么与三房还有你两个姑母相处往来?”   傅归晚反问:“爹您看了30多年,你觉得辛姨奶奶真把自己当妾吗?她生的两个女儿有把祖母放在眼里吗?”   “胡说些什么,再胡说八道,爹真要动手了,别躲你娘后头。”   “行啊,我们就打个赌,娘和大哥见证:如果我输,按老规矩我自己趴到塌上由您打。可如果爹爹您输了,我请父亲大人您上点心吧。”   傅归晚心累的说:“之前辛姨奶奶被打懵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必定咽不下这口气要寻死腻活的逼长房就范。我赌她今晚就会闹起来,您想要赌明天还是后天呀,或者您觉得她不会闹?”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不闹他不信,但也不至于寻死腻活,傅经柏也心累啊:“晚儿,无论如何那是你祖父的妾室,你三叔的生母,你总不能去撕破脸吧。”   “就您是好人!”傅归晚恭维一声,转身扑母亲怀里,把后脑勺留给父亲,苏望姀顺势抱住闺女,看丈夫瞪过来,回瞪过去:“闺女哪里说错话了,老爷您难道不是好人吗?”   傅归昶低头憋笑。   被妻女冷嘲热讽的好人傅大老爷被折腾得有气也发不出来了:“一个屋檐下住着,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一家子之间总不能时刻想着掐尖。   今晚闹成这样,咱们不把关系修复好还怎么相处?晚儿实在不情愿就别出面了,从你库房里挑个六样合适的,算你一点心意。”   “您打算补偿多少呀?”傅归晚侧头看去,撇嘴道:“万一人家狮子大开口,您给不给?两位姑奶奶必然要回来兴师问罪,您又打算给多少?   万一人家惦记上你的私库了,捏着这事动不动找你要好处,您给不给?您的私房钱禁得起这么折腾吗?”   傅经柏实在是不气都不行:“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尽把旁人往坏处想?爹决定了,明日你随爹娘去给你三叔一家赔不是,你敢不听,爹现在就给你一顿好打!”   “打打打,非要把我女儿打出病来才肯罢休是吗?”苏望姀也怒了,反唇相讥道:“那三位的品性你心里有数,晚儿哪怕有夸大也不无道理,你还动不动就喊打是诚心看我闺女不顺眼吧?”   “望姀!”傅经柏无奈极了:“我能不想闺女好吗?可你看晚儿的性子,她要是不知道疼就不长记性。”   “听你的意思,晚儿在你心里就是块顽固不化的朽木吗?”苏望姀冷笑:“归淳好,娴静柔顺合你的心意大可放心宠着,哪怕宠到越过嫡女去,我也绝不阻拦。”   傅经柏头疼,只得避开:“归昶陪你娘说说话,晚儿陪爹去库房,今晚把礼备好,明日一早就过去。”   “是,爹。”傅归昶无奈给母亲和妹妹使眼色,苏望姀抚了抚女儿柔顺的长发,叮嘱道:“晚儿不怕,跟你爹去库房,受委屈了就回来和娘说。”   “知道了,娘。”傅归晚甜甜一笑,傅经柏别开眼,心里直叹气,闺女就是讨债的啊!   然而他刚带着长女走出堂屋,下人就急急过来禀告说辛姨奶奶悬梁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归晚吐槽:看吧看吧,我就说今晚就要寻死腻活,哼哼!! 第024章   同住一个屋檐下,各房之间若不能和美融洽,无疑要争出个高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傅经柏一顿,踩在石阶上的右脚迟迟没有落到下一层石阶,犹豫再三带着长女返回屋中,让儿子送他妹妹回去歇着。   “我和爹刚走到廊下就听说府里有人悬梁,好在及时救下了。”傅归晚大方的给母亲和兄长解惑,嬉笑道:“爹,看来还是我猜的准。   女儿提前恭喜您,您的私库要大放血了,明儿个两位姑奶奶回娘家来兴师问罪,准备好私房钱给孝敬去吧。”   傅经柏忍了一晚上还是破功,拿起鸡毛掸子就挥过去:“还幸灾乐祸,人都被你逼得悬梁自尽了!这事明天就能闹得人尽皆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哼!”傅归晚被打得跳脚,冲父亲瞪一眼,跑母亲身后躲着。   “爹,这分明是想拿捏我们逼阿晚就范!”傅归昶怒道:“辛姨奶奶可真有志气,脸面比主子还大了!”   “辛姨奶奶在府里自来很有体面,今晚被这般下脸不能忍也在情理之中。”傅经柏揉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夜深了,早些回屋歇着,明早随爹娘去三房赔礼道歉。”   苏望姀叹了声:“闹到这个份上,长房不表态退让往后就无法相处了,我明白。可我们出面还不够吗?礼备重些,孩子们就别去了。”   傅经柏看向妻子,挣扎稍许同意了。   “爹、娘,怎么无法相处?你们明早去赔礼道歉才叫无法相处。”傅归晚站出来,冷笑道:“那位是个什么秉性?   我们退让示好能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不会的,人家只会认为我们好欺负好拿捏,从今往后嫡长房在她和她所生的儿女们面前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胡话!”傅经柏勃然站起,语气强烈的呵斥:“不得胡说八道!”   “爹,阿晚说的对,别说辛姨奶奶只是个妾室,就是个正经主子又如何?可是祖父下令掌嘴的!”   傅归昶目光沉沉,冷冷道:“她这般寻死腻活无非是没把嫡长房看在眼里!如此狂妄的小妾再不教训将来她得寸进尺成什么样?!”   “尤其是,爹您将来是傅家的当家人;我们倘若不强硬到底而是被个小妾拿捏住,府中上下会如何作想?”   傅归晚补充道:“会不会很自然的想长房和未来的当家人软弱可欺又守着金山银山,不来胁迫拿捏我们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至于,不至于……” 傅经柏眉头拧成了川字,眼底满是复杂,兀自摇头:“不至于,晚儿实在太过夸大了。”   然而他心中确实乱了,没等他想好,堂屋门被撞破,次子与幼女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停,跟在他们兄妹俩身后的是他母亲身边的大丫鬟。   “奴婢给大老爷、大夫人,少爷姑娘们请安,老夫人体恤,怕大姑娘一年未回与姐妹们说话错过了安置的时辰,让奴婢来瞧瞧。还请主子们保重身子,有的是说话的时候,夜深了,早些歇息才是。”   “一年没见,甘草姑娘愈发会说话了。”傅归晚扔个银元宝给她,笑问:“今晚不太平,没打扰祖父、祖母的安稳吧?”   “大姑娘放心,府里些许小事哪里能扰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安稳。”甘草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道:“老太爷已经回前院歇下,老夫人担心今晚事多,搅和得主子们不安生,特意派奴婢们去各房传话了。”   “祖母的关怀,小辈们都记着呢;夜深了,明天再去给祖母请安,也请祖母保重身子,早些安歇。”   “奴婢谢大姑娘赏,奴婢定然会把主子们的孝心带回去禀告老夫人,夜深了,奴婢便不打扰主子们,奴婢告退。”   甘草退出去,傅归旭就急吼吼的说:“爹、娘,我和晓晓刚才听说辛姨奶奶悬——”   “从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苏望姀制止道:“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归昶多走两趟,把两个妹妹都送到她们屋里。记得照顾好你媳妇,今晚事多别让殷氏动胎气了。”   “娘,我想和大姐去明珠苑,我不想回汀兰苑。”傅归晓拉着母亲撒娇,苏望姀无奈:“你大姐累了,晓晓听话,不要闹姐姐。”   “娘,就让晓晓随我回明珠苑吧,我本来还想与您同眠,既然小妹给爹解困,我就善心大发不赶爹去书房了。”   “得得得,就你能!”傅经柏不耐烦的挥手赶道:“归昶,把你这三个不省心的弟弟妹妹全部带走,赶紧的走吧走吧。”   傅归昶抿唇轻笑:“是,爹。”退后一步,与弟弟妹妹同声道:“孩儿告退,爹娘晚安。”   苏望姀把孩子们送到屋前,返身回去,就看到丈夫若有所思,眉宇间透着一丝沉重,轻唤他:“相公?”   “印象中辛姨奶奶一直是这副品性,轻狂、乖张,对母亲亦无多少敬意。”傅经柏垂眸,低低说:“忘记是多少年前,父亲还是母亲或是父母都曾教导过,辛姨奶奶是父亲的表妹,因为倾慕父亲,非卿不嫁才愿意委身做妾。   她在家中娇宠着养大,性子才娇蛮些;她入傅家为妾已经很委屈,行为举止若有不妥,我等便体谅些,不要与她计较。”   “这一体谅便是30多年,体谅到能愿意主动迁就退让。”傅经柏抬眼望去,眸光深深,幽幽道:“旁人皆让着她,让着让着,辛姨奶奶是不是早就忘记自己是妾室了?”   苏望姀细思极恐,定定心神,握住丈夫的手,宽解道:“路遥方知马力。”   日久知人心!那么30年够久了吧?傅经柏长叹一声:“但愿我多想,今日确实都累了,歇息吧。”   甘草返回颐寿堂时之前到宁馨苑传令的香草已经在了,傅老夫人此刻已在内室准备安置,既知长房和二房都稳住,便让两个大丫鬟退下。   刘妈妈平常入夜后会回自己的小家,不过今夜事大,她便没走,有些忧心道:“闹自尽,这是硬要咬掉长房一块血肉呀。”   “哼!”傅老夫人的怒火再次上涌,狠狠拍桌道:“真当旁人睁眼瞎吗?看不出来他故意要把事情闹大!好啊,闹吧,就让他瞧瞧究竟是他狠还是我孙女硬!”   刘妈妈长叹一声,再劝慰老夫人几句睡前不好动肝火,服侍老夫人就寝。   傅归晚在府中拥有超然的地位,她住的院子取名明珠苑,应和着明珠之誉,是府中最璀璨夺目的院落,比拟傅家的明珠。   其实这座明珠苑她没住过几日,只是住的时间再短一应装饰摆设也没短,故而对于妹妹献上的这盆牡丹花,她失笑:“后头花园里还有专门划出来给我种牡丹的花圃,何故要和归潆争呀?”   小姑娘噘嘴道:“这盆璎珞宝珠名贵,我听说要六百两呢;这是祖母掏银两买的,为何要便宜她们?三姐姐想要,让她找她的辛姨奶奶或者姑母给她买呀。”   “有道理。”   傅归晚刚刚沐浴出来,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身后,发梢还沾着水汽,浑身洋溢着沐浴后的清香,她拉着幼妹到美人榻上坐坐,打趣道:“不过这毕竟是三姑娘向祖母求来,你硬从她手中夺走其实算咱们理亏,当心爹娘要罚你哦。”   “娘才不会说我。”傅归晓气恼道:“自从知道大姐你要回京,这两个姑母又先后跑回娘家来又显摆威风又挑我们的毛病,没理也要被她们说成三分,讨厌死了。”   “你没反击吗?想当年大姐在的时候,从没让她们占到过便宜。”   “祖父和爹爹都特别偏心,大姑母和二姑母就是无理取闹祖父也偏向她们,爹爹愚孝,祖父说什么爹就应什么,这两年我都快气死了憋死了!”   傅归晓小脸揉成一团,稚嫩的小脸写满愤怒:“大姐,我们还要忍到何时?你没看见她们尤其是二姑母越来越过分,我觉得她根本没拿我们当亲戚。”   傅归晚微笑着摸摸妹妹的额头,宽解道:“不忍了,明天傅经莲姐妹俩敢回来撒野,大姐就狠狠教训她们好吗?”   “好!”小姑娘欢呼,拉着姐姐的手兴奋的问:“还有闺学,大姐,我能不能不上了呀?闺学的师傅根本没娘教的好更没意思的,那我还学双份做甚?”   这闺学是给府里所有姑娘准备,上闺学前不曾识过字的就从识字开始,水平可想而知,故而傅归晚上闺学时每月至少有25天都往外跑,剩下两天窝在课堂上睡觉,最后挤出点时间做做样子。   “你逃课了?”   “和七姐逃过几次。”傅归晓可怜巴巴的说:“被娘抓到就布置好多好多功课,大姐,我真的很用功很辛苦,我都学双份啦,就别让我上闺学了吧?”   傅归晚同情的抱抱这小丫头,带她到床铺里再说些悄悄话,估摸着这孩子沾到枕头就得迷糊,很快便会睡着。   纱幔层叠,床帐内的声音越发微弱,不久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傅归晚有些羡慕的凝视这张简单快乐的小脸稍许,眉目温柔,抿唇笑笑,也准备安寝了。   一个黑影刹那闪现在床帐前,黑沉沉的眸光注视着床帐里的永福郡主,突然扬起手。   作者有话要说:  傅归晚:内谁,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第025章   面对乍然闪现的黑影,傅归晚淡定问:“动手不动口,你有意想吓我呀?”   “我怕说话吵醒你身旁的妹妹,准备靠近你耳畔禀告,看来无情自作多情。”这黑影正是傅归晚五位护卫长之中唯一的女护卫长无情,负责贴身保护。   她身着黑衣劲装,身形高挑,脚踩长靴,腰间佩刀,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透满冷酷。   听听这傲娇的腔调!郡主大人无语地坐起来,轻轻移出被窝,给睡熟的妹妹拉拉锦被,掀开纱幔下床,拿件丝绸软袍披上,带她离开内室。   今夜轮到姚黄守夜,她刚躺到地铺里睡着就察觉到响动,无情已经点亮烛台,她就着火光看去,连忙跪坐起来行礼:“郡主,无情护卫长。”   “你们无情护卫长禀告点事。”   傅归晚摆手示意无碍,走到末梢间的窗边,问何事?无情道:“暗卫布置完毕,明珠苑驻守半百,20人分布在二门和院墙周遭;你觉得少,我再调100过来。”   摆在明面上永福郡主有百名护卫,实则怎么可能就那点数?她从小就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死士保卫着,圣上和相爷都恨不得调个军队来保护她,确保她平安顺遂。   “你们有阻截到第二波杀手吗?”   “没有。”   “距离年前的暗杀有3个月了吧?真想动手就不该放任我到回京都。”她在回京的途中就等着来第二波,竟然没动静,难道年前的暗杀就是闲着无聊想找点乐子吗?   傅归晚脑壳疼暂且把这事放开,问还有何事?   无情从身后取出个木匣递给她:“刚从姑苏送来,信使传统领话:‘非要绕这么大圈子,真不嫌麻烦。’”   你能帮我把这木匣处理掉吗?傅归晚默了默,面无表情的接过,无情继续道:“驻守在院墙周遭的暗卫发现了一批眼线,这府里或许有很多别府的钉子。”   “肯定的,对了,哪些是圣上和相爷的钉子你知道吗?”   “自己人我会不知吗?”无情语气淡漠。   够小心眼了!傅归晚腹诽,吩咐道:“你这两天找个机会和玉无瑕聊聊,让他警戒好,我真的不希望在我的郡主府里出现哪怕一个被收买背叛我的情况。”   “是!”无情领命,再问是否还有吩咐?   “今晚颐寿堂的情形有目睹吗?”傅归晚扬起红唇,哼笑道:“在我和辛姨奶奶的矛盾激化之前他就是个木头桩子。   果然没令我失望,就为等我发飙他才顺势处置,老太爷对我的意见是真大,应该特别想咬掉我一块血肉来吧。”   无情冷漠的语调有点起伏:“你还要忍?”   傅归晚抱住置于身前的木匣,淡声道:“明天还有场硬仗,我睡了,你也早些歇息。”   动荡不安的一夜过去,苍穹的黑幕退场,红日养精蓄锐之后冲破云霄,金光洒满院落,映照得精雕玉琢的明珠苑熠熠生辉五彩斑斓。   天刚刚擦亮,府里尚未清醒的睡意就被最新的消息全部驱散了——辛姨奶奶目无尊卑、不敬主母、轻狂放肆,罚50下手心板,闭门思过一个月。   她刚准备带妹妹去颐寿堂请安就被告知辛姨奶奶昨晚闹着自尽后的结果,勾唇一笑,又被告知不必请安,麻利的回屋用早膳。   “大姐,我能不能不回汀兰苑?”傅归晓拉着长姐撒娇,她才9岁多,离结业早着呢,可她真不想去上课,好没意思的。   “晓晓不得胡闹!”   苏望姀刚进屋就听到这句,绕过屏风来到西次间,看到次子居然在,瞬间有些眼睛疼。   “旭儿,你大妹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多少也该注意些。”比你娘我来得还早,你得是多早就往妹子院里跑?   “娘,我一年没见到阿晚,自是想念妹妹了。”傅归旭丝毫没觉得行为有何不妥:“我们一家人还那么多讲究,岂非生分了?”   “礼不可废,该有的规矩总得守!”苏望姀板脸道:“正好,你送晓晓回汀兰苑。”   傅归晓扯姐姐的衣袖,傅归晚看母亲一眼,说:“回头大姐就让娘出题目考考你,只有你过关了,大姐才能帮你翘课对吧?”   双重压力之下,小姑娘只能可怜巴巴的去上闺学。   “当着娘的面就堂而皇之的说给妹子翘课,你呀!”苏望姀点点长女的脑门,叹气道:“晓晓成日里就想着玩,肚子里还没点墨水,你还惯着她!”   “昨晚晓晓可一直抱着我告状,说您压着她刻苦用功。”傅归晚讨饶道:“说我惯着,您不也纵着,不然您何必默认?”   “不压着,你妹妹还能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吗?”苏望姀怨念颇深:“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连步路都不会走!刚才瞧见没有,肩膀高高低低,步子松松垮垮,身上的佩饰摇摆乱晃,娘真想捂住眼睛!”   “天下有几家那么严苛的?”皇家的公主都未必能比得上隆中苏氏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   傅归晚笑嘻嘻的抱住母亲的手臂,调侃道:“清早听到对辛姨奶奶的处置,爹是不是特愧疚,找三房弥补关系去了?”   苏望姀叹口气:“闹到这个份上我们只能退一步,否则和三房真没法相处了。”   “那么爹爹打算给多少,又打算让我出多少呀?”   “既然私下找补,唯有给银票;你爹预备给五千两,打算再让你补三千两以表心意,待会儿在老太爷的书房态度好些,这事就当了了。”   “了了?”   傅归晚感叹于父母的天真也没再点破,陪母亲闲话家常两句,前院派人来传,她便去,来到老太爷的书房,进屋问安,自觉坐到二叔的下手位置。   “晚儿过来,当着祖父、父亲和你二叔的面给你三叔赔个不是。”   虽然在座诸位都清楚让大姑娘来此的意思,话,傅经柏也得说明白了:“姨奶奶病倒终究与我们有关,一家人不可闹太过,你来表个态今后不会再犯。”   “二叔?”傅归晚一脸可怜样的求救,二老爷傅经樟劝道:“丫头啊,这事闹得有些大,咱们又是私底下,你乖乖的别闹别扭,过去吧。”   傅归晚风眼扫过,傅经茂一脸沉寂气色很差,老太爷板着脸尽是严肃,她莞尔:“爹,你想要我道歉,那我得先问清楚,我哪里错了?”   “晚儿!”傅经柏无奈,提醒道:“辛姨奶奶是你三叔和两位姑母的生母,她病倒了,终究是你造成的。”   “妾室以下犯上掌嘴应得的,更不提这所谓的自尽只是她要拿捏长房的手段;在坐谁敢说一句她真的不想活,我现在就进宫去请杯鹤顶红来给她,成全她的寻死之心!”   傅经柏心塞:“晚儿不得无礼,爹现在命令你必须给三叔赔不是。”再揪下去真得撕破脸,见好就收吧闺女!   “爹,您不觉得您的话很有问题吗?辛姨奶奶犯错就该受罚,这是规矩!当家人处置后她还敢枉顾老太爷的命令寻死觅活,怎么处置都不为过,我们做的哪点需要给人家道歉?”   “大侄女啊!”这倔脾气真是够烈够硬的,傅经樟也无奈了,劝道:“辛姨奶奶病倒了,就当为家里和睦,俗话不是说——”   “那也该由三叔来道歉!”   傅归晚打断他,嗤笑道:“满京都也找不着比傅家更重嫡庶之分的人家,连个名字都要区别是嫡是庶;外人还以为傅家多有规矩,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小妾以下犯上受罚再寻常不过的事,府里的主子们竟能认为她委屈要给补偿,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那位究竟是个小妾还是祖宗?”   “混账!”傅宗弼动怒:“大丫头,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混账话吗?”   “我说的是混账话,那么祖父您做的呢?”傅归晚站起来,迎上祖父的目光,冷冷道:“你有多宠那个小妾你心里没数吗?   她自进门起36年来对着祖母什么态度你看不见吗?我爹和二叔幼年时没被你教导过要让着她吗?我和三位兄长四五岁的时候都被你教导过了!”   傅归晚觉得好笑讽刺都麻木得讽刺不了了,继续冷声质问:“敢问祖父,那是对妾室的态度吗?她受不了做妾的委屈就别进来做小。   说什么爱慕非卿不嫁,辛姨奶奶小您九岁,真正和她年纪相当青梅竹马的是二叔祖,还是说您埋头苦读的时候就和个八、九岁的丫头片子情意绵绵了?”   “晚儿!”傅大老爷听得老脸都要红了,不止他,傅经樟这个大老粗都觉得不好意思,而傅经茂已经脸红了。   “爹您羞个什么劲,人家敢做还怕被说吗?”傅归晚半点留余地的意思也没,高声讽道:“40年前祖父如果是个种地的,辛姨奶奶还能爱慕吗?可不就是看着祖父有出息了才想紧扒着,装模作样的恶心谁呀?”   傅宗弼能接什么话?斥道:“你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这是你个姑娘家能说的话吗?”   “那我应该说什么,说飘姨奶奶怎么来的?”傅归晚讥笑道:“说她可是祖母对着你那个表妹小妾忍无可忍之下给你纳的妾室!   还特意往不安分的选,所为何故祖父您真没点数吗?还是我该说,你那两个宝贝女儿明目张胆地管生母喊娘,对嫡母却唤做老不死的老太婆?”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小提示:   傅家,老太爷傅宗弼,   儿女(按年纪):傅经柏,傅经樟,傅经茂,傅经莲,傅经著,傅经芙   嫡庶之分是:嫡出从木,庶出从艹   少爷们的情况:   长房:大少爷傅归昶,三少爷傅归旭,七少爷傅归泊   二房:二少爷傅归晟,六少爷,十少爷   三房:四少爷傅归晋,五少爷,八少爷   四房:九少爷(皓哥儿)   孙辈的嫡庶之分:嫡出从日,庶出从氵(水)   PS:还记得四房有多少姑娘吗/^_^^_^ 第026章   书房中骤然一静,父子四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傅经樟想缓和下气氛愣是说不出来,细细想想,他都觉得想不下去了!   “归晚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傅宗弼一脸厉色:“这是能随意胡乱造谣污蔑的吗?大姑娘是真的没规矩要重新上闺学学过是吗?”   “祖父,你别说的我好像没在这个家里长住过似的!”   傅归晚在傅家确实没住过几年,她出生时傅经柏在凤翔做官,她半岁后母亲带着三哥到凤翔陪父亲,她则被接到宫中养,一直养到满两岁,外祖家来人接她和大哥到隆中住了20个月。   三岁那年秋冬之交她和大哥从外祖家回京,父亲也送母亲和三哥回傅家,她才算对傅经柏有印象,把父亲和对应的人给联系起来。   虽然母亲回到了京都,她依旧常住在宫里,每隔两三个月才回府里住个3、4天,一直到她满七岁后再到隆中外祖家住了一年多,八岁那年的初冬回到京都。   她的幼年是在皇宫和隆中外祖家长大的,常住府里是她满九岁之后,不过即便她满9岁后才常住府里,12岁半又离京,她到底还是在傅家长住过三四年的。   傅归晚冷嘲道:“我十来岁就听到过,连我大哥、二哥都听到过,可不止这声老不死的,你那两个宝贝女儿张狂的都懒得多做掩饰了!   我就不信你会没听过,或者你叫大哥、二哥来对峙,倘若你非说我们全部在造谣污蔑,那咱们也没必要多话了,反正跟老太爷你根本没道理可讲。”   三老爷傅经茂脸色再次变了变。   “大丫头认为祖父想宠妾灭妻吗?”傅老太爷片刻间已恢复镇定,神色淡淡:“我若是真有那种想法,你还没出生你就没有祖母了。   不过是祖父一心在仕途,没在意过内宅;辛姨娘是我嫡亲表妹,她进门前祖父的外祖母和亲舅舅千叮万嘱要我照顾好她,这才有所偏向。   但宠妾灭妻,祖父可以以你去世的曾祖父、以傅家的列祖列宗来发誓,绝对没有。”   那你就让我哥哥们来对峙啊!傅归晚心中腹诽,只能放软语气道:“可您的偏宠早就让辛姨奶奶不拿自己当妾,让府里大小的主子们对那位的态度全变了!   她生的的两位姑奶奶,恰巧您也就两个女儿,傅经莲姐妹俩从小以嫡女自居就不说了,更从没把嫡母与嫡系放在眼里过!”   顺势重新把气势提上去,傅归晚冷笑道:“大姑母年长我15岁还好,二姑母大我八岁,我跟她可切切实实吵了多年!   她个庶出的整日里对嫡系颐指气使每每和我抢东西还妄想全家捧着她,更教唆的归潆也没一点规矩,被我打了好几年才开始学乖。   您当我真不在意名声,愿意这么嚣张霸道吗?还不是被你的偏心给逼得!我拿着鞭子抽都教不会她们嫡庶尊卑,我如果再软弱,我们这些嫡出的是不是得被那群小娘养得逼迫压榨得毫无立锥之地啊?”   “晚儿不得妄言!”傅经柏心惊得站了起来。   “大侄女别乱说啊!”傅经樟同一时刻喊道。   “归晚你太言重了!”傅经茂实在无法再沉默了。   兄弟三个同时出声,不由得对视了眼,各自别开眼,真有些无法面对,傅经柏欲要接着教导两句被打断了。   老太爷长叹一声:“大丫头——”   “祖父,当着两位叔叔和我爹的面,孙女只想请您表个态。”傅归晚不敬的打断祖父可能要发表的感慨,她可没那个兴趣听。   “你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可自辛姨奶奶进门你对她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在宠妾灭妻?前些年我还小,人微言轻,12岁之后又常年离家,故而一直拖着没处理。   现在回来绝没可能再放纵,要么把府里的规矩拨正,要么您把三叔分出去,让三叔带着他生母离开,要么把她送到庄子上。”   傅归晚淡定的威胁道:“否则恕孙女不孝,不搅和到祖母与您和离决不罢休。反正祖母30多年前就对辛姨奶奶忍无可忍了,和离没准正和她的心意。”   “胡说些什么!”傅经柏糟心的呵斥,让祖母和祖父和离,亏得想的出来,他女儿怎么就这么能呢!   “经柏,归晚虽然胡闹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傅宗弼感慨道:“为父放任30多年了,是不能再放纵下去,对辛姨娘确实该把规矩拨正,免得她真忘了为妾的本分。”   他看向儿孙,温声道:“辛姨娘虽有不妥,经莲和经芙也有些养歪了,可经茂还是个好孩子,不能因为他姨娘伤了你们兄弟、叔侄的情分。   经柏,你们兄弟之间为父不担心,可归晚的性子有些尖锐霸道,为父不得不小人之心。大丫头你想要祖父给你表个态,你也给祖父表个态吧?”   傅经茂满脸羞愧:“父亲,姨娘与两个妹妹大错,儿子自该为她们承担;您这把岁数还要为我们操心,儿子已经愧得无颜见人。您放心,若是姨娘3个月内不改好,儿子就带姨娘分出去,绝不能再让姨娘顶撞母亲。”   “这倒是,反正祖父已经把分家的章程拟好了,我爹得五成家业,二叔得三成,三叔你与四叔各得一成。明面上就这点东西,又不会再改,私底下嘛——”   傅归晚冷哼了声,嘲讽道:“祖父哪怕把他大半个私库给三叔你,旁人也不得而知,你住不住在这个府里对你是没多少影响。”   “晚儿不得再放肆!”   傅大老爷加重语气喝止,对着父亲和弟弟致歉弥补他女儿言语过失,再把态度摆明白,等到二弟表过态,压着长女表态。   “爹,你这种老好人不叫好人而是傻子,没准人家在背地里就骂你傻。”傅归晚冷嘲道:“光说好话有什么用,把我爹刚才给的银票还回来呀!   娘可跟我说了,爹你想给三叔5000两表示歉意,还要我再给补个三千两。瞧我来时书房中的情形您肯定已经给了,而三叔也收了。   三叔真有点悔过之心早就该主动拿出来了,需知无论是谁想白拿我爹的银票就是在和我抢钱,我爹的私库少一两,将来给我的嫁妆银子就得少一厘。”   “还能少你的嫁妆吗?”傅经柏心塞的不行:“你想要多少嫁妆,爹砸锅卖铁也会给你凑齐,行了吧?还不快给三叔道歉。”   “大哥,归晚提醒的是,是我疏忽大意了。”   傅经茂羞愧地取出银票还给兄长,傅经柏自然不可能再收,推脱之间被闺女抢走了,他真是心塞啊:“晚儿不得胡闹,把银票还给三叔。”   “爹,这是我们家的钱,这叫物归原主。”傅归晚利索的把银票收好,然后放大招:“其实我心地很好的,我真和三叔计较能让他只还您的五千两吗?”一本正经的扯谎道:“当然是连同我的20万两全部吐出来。”   此言一出,父子四人无一不惊。   “丫头你说什么,什么、什么20万两?”傅经樟差点没跳起来,傅经茂更不可思议:“归晚你可不能瞎说,三叔何时欠过你银两,何况是20万两?”   “这里又没有外人,三叔就别装了。”傅归晚一脸看透的了然,一副叔侄好的架势道:“你为调回京都假造祥瑞的证据全在太子手上。   我花20万两才拦住,否则祥瑞之事能这般轻飘飘的揭过吗?知道三叔你拿不出来,我也没让你还呀。”   傅经柏与二弟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不可置信,傅经茂脸色变了又变,肃然道:“假造祥瑞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归晚你可不能这般诬陷三叔。”   “这书房里谁不知道呀。”   她爹和二叔妥妥的不知情,谁让他们老实呢,傅归晚用□□无缝的表情说:“三叔你要装也该在外面装,在这里还装就没意思了。”   “大侄女你把话说清楚!”傅经樟脸色难看极了:“什么假造祥瑞,我和你爹可从不知道这样的事。祥瑞怎么会是假,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你们一个个装得有意思吗?分明是你们算计好的,你们想用祥瑞调三叔回京,再借祥瑞污蔑太子非天命所归,我猜的没错吧?东宫的火可烧得正旺,我实打实的给了涂大少爷20万两银票才把这火灭下去。”   “所以你就凭着自己的猜想也不和家里通气,轻易就被东宫唬住,伸手就把20万两给出去了!”傅宗弼想不生气也忍不住,瞧瞧这糊涂事!   “你平日里的精明伶俐劲哪儿去了,这种大事上居然犯糊涂!20万两,不是20两,你真不知道四皇子有多缺银两吗?”   “我这不是为家里吗?我又不是钱多烧得!”傅归晚火大而委屈:“一个个都不承认是吧,行,派人去翼国侯府找涂大少爷来对峙!   如果东宫的证据是伪造的,我保证把银票要回来,否则算我自作多情,三叔今后无论出个什么事,我绝不插手。”   “好!”傅老太爷拍案决断道:“就按大丫头的意思,让涂家把20万两送回来。”   傅归晚心中腹诽,八成是想用池家和盛家欲送嫡女入东宫为良娣的流言来逼退翼国侯府,所以这老太爷有恃无恐呢,但愿涂少爷不会让她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傅归晚:我那个糊涂老爹绝逼眼瞎得透透的了   涂绍昉:终于要轮到我出场了,准备放大招,YOYO! 第027章   日头高升,还不到午膳时辰,书房中已有奶香四溢。   傅归晚右手边的高几上摆着一碟银丝卷,一碟鸳鸯奶糕,一盅羊乳,她则捧了碗糖蒸酥酪吃的津津有味。   “晚儿,差不多够了。”傅经柏再次被折腾得没脾气:“再过个把时辰就该用午膳,你现在吃多些午膳还能用多少?”   闺女喊饿要回明珠苑用些小食,父亲不让,只能让厨房把大姑娘的点心送到前院来,然后这丫头吃到现在了。   “好吧。”傅归晚把糖蒸酥酪放下,让下人把三样糕点端出去,羊乳留着,她当茶喝。   “归晚行事太没分寸,银两在你手上无疑白白被挥霍,连同涂家待会儿送来的20万两你全部交上来,祖父来管。”   “祖父,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傅家成绝户了,要我个姑娘来养家吗?”   傅经柏心中叹息,面上只得斥道:“晚儿,怎么和祖父说话?”   “为父的做法是不妥。”傅宗弼摆摆手,语重心长道:“可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归晚,这可全是为你。”   “我还没嫁到皇家,怎么能说为我?”傅归晚推脱道:“是祖父您早早的帮着四皇子对付东宫,这是你的大局,可不是我的,更不要说为我。”   “祖父的大局难道不是为你,为你的皇后之位?”傅宗弼沉声问:“大丫头,你说这种话不觉亏心,不怕伤祖父的心吗?”   “我可以不要。”傅归晚爽快道:“四皇子全靠傅家在给他支持着,傅家临阵退场,他没有能力对我们反扑。我说,我不想当皇后不想嫁入皇家,祖父,你愿意放手吗?”   书房中一静,傅经柏三兄弟齐齐看过去,老太爷冷笑一声:“大丫头,你本事了,连祖父也敢随意戏弄!”   “我只是想提醒祖父,我还没嫁过去!”傅归晚气道:“愉妃连让四皇子去请赐婚的圣旨都不肯,我们还这般尽心尽力,当心人家拿我们当冤大头!”   “瞎说什么,你行事太霸道跋扈,愉妃无非是担心你将来不敬婆母。”傅宗弼打算多劝几句好趁早送孙女出阁,管家便来禀告两位姑奶奶要请大姑娘去颐寿堂。   傅归晚挑眉:“两位姑母今早何时来的府里呀,有去看过她们的生母吗?”   “回大姑娘,大姑奶奶巳时一刻来的,二姑奶奶巳时三刻来的,皆是一到府里便去看望辛姨奶奶。约莫又过了两刻钟,两位姑奶奶偕同往颐寿堂去了。”   “然后就要请我过去?”傅归晚哼笑道:“这般算来她们与祖母应该没说过几句话,我若此时过去岂非妨碍了祖母与姑母母女谈心?”   管家拿眼去看老太爷,傅宗弼道:“让两位姑奶奶先陪她们母亲说话。”   “别忘了告诉祖母,出嫁的姑奶奶回府里来自当先问候母亲,傅经莲姐妹俩如果连这点规矩也不懂,今后少回娘家为好,免得丢人现眼。”   傅归晚看管家告个退要退出书房,及时喊住他传个话,管家怔了怔,再次看向老太爷。   “先去颐寿堂回话。”傅宗弼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加重语气与孙女说:“娘家是倚仗,你两个姑母哪怕性子有些歪,慢慢教着总能扳回来,大姑娘这话未免过重了。”   “您听到管家传的话了吗?要请我过去!”傅归晚冷笑:“什么意思,对我下达命令吗?这里是她们的娘家而非她们的家,换句话说就是她们再来傅家已然是客了。登门做客敢对府里的主子颐指气使,还要我给她们好脸吗?”   “晚儿,父亲只有经莲和经芙两个姑娘,她们自然和嫡女无异。”傅经柏叹了声,劝道:“哪怕出阁了,回府也是全家娇宠,毕竟是你的姑母,你就不要太求全责备了。”   “爹劝我之前可以先去颐寿堂瞧瞧,你就能看到你的两个庶妹在对你的母亲大发雷霆!”   傅归晚讥讽道:“如果爹爹迁就包容30多年,宁可委屈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改不了,我无话可说。但你们要迁就包容是你们的事,对我就不必了。”   “大丫头!没说不板正,但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知道您疼爱女儿,您是当家人,您要慢慢来自然按您的意思。”傅归晚和颜悦色道:“但您也知道孙女的性子,您可千万叮嘱好姑母,别来惹我。”   “你——”   “祖父非要谈此事,归晚以为实在没什么可谈的。”傅归晚站起来,淡淡道:“您没别的事吩咐,孙女就不留着碍您的眼,先告退了。”   “坐下!”   傅宗弼顺顺气,只得先把此事暂且搁置,谈另一件事:“京都已是尽人皆知,盛家与池家有意送嫡女入东宫为太子良娣。   太子妃迟迟没有行动,就是要等我们家大丫头回京把此事挡住。正好涂家要送银两过来,不如就此解决,归晚先来说说该让翼国侯府付出多少代价才划算?”   就知道老太爷是打这个主意,傅归晚随意扯别的:“祖父,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问您,去年我听到有人说,我的双胞胎哥哥叫归旭,为何我唤做归晚?我的名字用破晓的晓岂不是更恰当?”   “谁在说这种没头没脑的事?”   “也不算没头没脑吧,我也有点好奇,既然三哥用旭字,您怎么会想给我用晚字?”   “归旭的旭字是你爹定的,你的名字先定下。”傅宗弼无奈道:“你是嫡长孙女,祖父便决定亲自取名,正琢磨用哪个字好时正值晚霞绚烂,就用了晚字,你难道嫌归晚不好听想改名归绚吗?”   “别别别别别。”傅归晚连连摆手,干笑道:“我纯粹好奇的问问,归晚很好听,我没有改名的意思,您多虑了。”   老太爷嫌糟心的别开眼,道:“方才祖父问的,你先说来听听。”   “我回答之前还有一问。”看他们都无奈的看着她,傅归晚轻咳:“这回是正经事,祖父、爹爹还有两位叔叔,我想问你们,当前,我朝第一世家是哪家呀?”   “又拿长辈寻开心是吧!”傅经樟瞪一眼过去:“人人皆知的事,还问!”   “你们才敷衍我,既然人人皆知,再和我说说怎么了?”   “自然是太子的外祖家——华国公府盛家。”傅经茂接过话,压住眼底的向往与火热,尽量让自己语气平淡些。   “前有盛皇后为国母之尊,老华国公为当朝丞相;盛皇后薨,老华国公年老致仕,圣上又立嫡长子为太子,现任华国公与父亲并列为朝堂副相,盛家风光无限。”   傅归晚神秘一笑,看向老太爷,傅宗弼眼前一亮,哈哈大笑:“大丫头想待价而沽?涂家是太子妃娘家,盛家乃太子外祖家,池家又是圣上外家,各家都有泼天富贵啊!”   “爹,这不妥吧,晚儿要拦住盛家与池家嫡女入东宫,若是我们再去与盛家、池家周旋只怕会适得其反。”   “我们与盛、池两家还怕多几桩过节吗?”傅宗弼决定道:“大丫头,既然那两位姑娘皆在你手下的毓馨社做副社长,你就与她们多聊几句。   涂家,祖父来与翼国侯谈。先看看他们三方给出的价,这么大的好事我们哪怕坐地起价亦无妨。”   傅归晚乖顺的应了声好,又多聊几句,大管事便在书房外禀告,翼国侯嫡长子到了。   书房门打开,身着七品官服的年轻男子稳步走来,少年相貌俊逸而神情平和内敛,毫无富贵公子的轻浮倨傲之色,见此傅老太爷和他的庶子傅经茂不约而同更放心了些。   京都传闻,翼国侯的嫡长子很平庸。   大家看到的也是这个情况:求学拜师都不敢报出书院和老师的名号,学成归来没考中,只能靠家族荫蔽入仕,更没在人前显露过半点文采学识,他二叔家的堂弟每每都以太子妻弟的身份自居,也没见他站出来吭过一声。   涂绍昉就是从衙门被叫回来的,回府后面对父亲的疑惑也没来得及解释,取上20万两银票就跟着来傅家,陪永福郡主好好唱场大戏!   礼貌性的给在座诸位问声好,走到永福郡主跟前,把手中的木匣奉上:“郡主给的二十万两银票悉数在此,您不信大可当场检查。”   “这么大笔数额当然得检验。”傅归晚接过木匣,打开就见一叠银票,在心底连声啧啧,这家伙可有不少私房钱呢。   每张银票面值一万两,总共20张,她自己数一遍,再让三叔核查一遍,确定无误后把这叠银票重新放回匣中,然后把这只黄花梨木匣抱在怀里。   “算你识相,没给本郡主耍花样。行了,没你事了,走吧。”   “好,不过我既然来了傅家又见到郡主那便顺势提示您一声,关于东宫会多两位新良娣的流言,您想以此来向翼国侯府提条件就不必了。”   傅归晚睨他:“为何?”   涂绍昉很诚恳:“因为此事翼国侯府已经妥善解决,不需要麻烦郡主搭把手。”   “你们涂家能有这本事?”   “当然,不信的话郡主可以看着,我大姐不去向圣上请旨会不会影响东宫与盛、池、涂三家的关系。”涂绍昉作揖道:“小臣告辞。”   没成想这个年轻人当真就这么走了,他离开书房后傅宗弼父子才渐次回过神,刚回神,方才出去的人又回来了。   “刚才走得急忘记与傅相说了:三天之内,30万两,傅相拿出来,伪造祥瑞欺君罔上的证据太子就一把火烧掉。否则,慢则两月,快则一月,三年前傅相没把亲弟保住时的心情就能再体验一回。” 第028章   有魄力!   张口就又给提高十万两,傅归晚心中大笑给他叫好,看来今天真能有场好戏。   反观傅经柏兄弟脸色就有些差了,傅宗弼可没被这种叫嚣吓唬到:“老夫活了60载,贵为朝堂副相,还没有一个黄毛小儿敢在我面前叫嚣,凭他是侯府嫡子还是太子妻弟?!”   “是吗?”   涂绍昉上前两步,直视傅老太爷的眼睛,慢慢将实情陈述出来:“傅经茂18岁考中进士,以末等翰林院侍诏之职入仕,6年内升五级。   他24岁时以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外放去做七品县令,到他30岁已是正五品。五年前,也就是傅经茂外放堪堪6年,他30岁时,傅相就到吏部活动过欲要将之调回京都。   这五年来你们父子有多急切,傅相给吏部施压过多少回,动用过多少人情势力,而傅经茂又活动疏通过多少官员,撒了多少白银出去?   傅副相若是记不清了,太子可如数记着,更是看着你们百般无奈之下铤而走险假造祥瑞欺君罔上,再顺势向东宫泼盆脏水,简直胆大包天!”   语气一变,涂绍昉冷嘲道:“永福郡主圣眷深厚,可不是傅家圣眷浓,如此忤逆之事还想保住傅经茂安然无恙,也得问问东宫、宗亲和满朝勋贵大臣答不答应!”   东宫完全是有备而来或者说真的是有证据在手而非吓唬,傅宗弼缓缓握起拳头,傅经柏兄弟的脸色难看起来,傅归晚出于现实需要,脸色自然也不好。   “倒持干戈,授人以柄。”   涂绍昉恭维道:“12年内连升九级,一年又4月就能升一级!皇戚宗亲还没升得那么快,傅家一个小小的庶子居然有这等本事,可不是不令太子刮目相看都不行!”   到此,傅家依旧没人开口,傅经柏和傅经樟兄弟俩是根本无话可说,现实摆着,连个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还能说什么?   傅经茂心跳如雷,从决心假造祥瑞伊始到此刻才终于生出了一丝惧意;傅宗弼攥紧拳头,眼光投向孙女,想让孙女出面喝退,而然只看到大孙女俏脸铁青,没等他的孙女阻拦,这个年轻人已经再度开口。   涂绍昉语气温和,眼底透着淡淡的笑意,状似好心的说:“郡主想过这当中的怪异吗?我觉得很不妥。”   傅归晚面无表情:“你说。”   “你父亲19岁高中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之职,22岁时以从六品之职外放,到29岁回到京中才从五品,现年40岁,为从三品尚书列曹侍郎。   21年升7级,这才是正常的官运亨通;可他的庶弟12年就做到了且比他多升2级,更是急着要回京是否在隐喻外人他傅经茂是后来居上,将来就是能者居之!”   “你放肆!”   没等人说完,傅宗弼就急急得打断,眼冒凶光,阴沉道:“黄毛小儿敢挑拨我傅家内讧,也得看看你够不够这个本事!”   “傅副相何必动怒,是否挑拨,傅大人和永福郡主必然能分辨。”涂绍昉浅笑道:“傅家的家事与我无关,我就说与我有关的。   这五年来在傅经茂身上着实投入不少,太子总得要回报。20万两是开给郡主的价,向傅相自然得加点。”   他好意提醒道:“我想无论是20万两还是30万两,比起儿子下半辈子的牢狱之灾都不算贵。当然,傅相儿孙满堂少个儿子无所谓,那就另当别论。”   涂绍昉笑笑,轻轻颔首:“言尽于此,告辞,这回是真的。”   傅经茂背后有些发虚,傅宗弼狠狠咬紧牙关,看这个黄毛小儿要跨出门槛,冷喝站住,回应他的是一声越来越远的嘲讽声:“涂某不是傅家的下人,无需听傅老太爷吩咐。”   话音落下,人已走远。   又过片刻大管事来禀告翼国侯的嫡长子已经出府,书房之中才有点声响,傅经樟挑明问:“爹,祥瑞究竟是真是假,人家真有证据?”   傅经柏握拳,沉声道:“晚儿先回自己的院子。”   “好啊,不多打扰祖父休息,孙女告退。”傅归晚站起来,转身欲走。   “慢着!”傅宗弼狠下心肠等同于默认的吩咐:“大丫头,明日你去趟翼国侯府,把这20万两银票再送回去。”   闻言,傅经柏别开眼,傅经樟最后的侥幸都没了,震惊的看着父亲;傅经茂垂着头,悄无声息的舒了口气。   傅归晚拍拍手上的黄花梨木匣,恼火道:“凭什么?本来这事已经了结,我为这个家也把20万两给出去了,可你们多坚定的保证祥瑞是真,说我瞎猜妄为,结果呢?   看到我刚才多憋屈了吗?谁害的?你们要去找涂家之前我说得很清楚了,今后三叔的事我不再插手,祖父您应得多痛快。还不到两个时辰,您忘了,我没忘。”   “大丫头,我们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   “别和我说这种话,也别给我戴高帽。”傅归晚扬声打断,讥讽道:“我之前20万两给出去得到你们一声好了吗?非但没有还要被你们百般指责。   祖父你看清楚,我又不是三叔的老子,凭什么一再给他奔波?也别和我说一家子的话,三年前二叔祖出事的时候我就听腻了!”   “为贪墨灾款居然和山匪勾结,枉顾百姓死活枉顾朝廷更是知法犯法,下狱罪有应得!”傅归晚气狠道:“祖父你为着亲弟弟的颜面连句实话都肯不说,族里怨气冲天,二叔祖一家对我多恨啊!   可笑吗?荒谬吗?我对二叔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居然能恨到我身上?祖父您站出来为我说过一句话吗?”   傅归晚眼圈微红,俏脸紧绷,像头无助的小狼崽子只能依靠自己对抗外来的欺凌,委屈而凶狠的喊道:“没有!你跟我说一家子,你要我忍!好啊,我忍了,但是祖父也该记得,我说过没有下一次了!”   这倔强凄厉的嘶吼声令傅经柏心头一酸,别开眼,说:“晚儿先回去。”   “行,不过女儿得先劝您,虽然三叔30岁之前升官的速度是坐着箭矢在飞,您也别多问缘由,一家子,您怎么能想盼着弟弟不好呀?”   “大哥、二哥、归晚,我——”傅经茂只觉有口难辩。   “明日把这20万两送到翼国侯府去。”傅宗弼必须把人喊住:“归晚,祖父知道你心中有怨,假造祥瑞欺君罔上万万不该。   可太子死死压着,但凡还有别的办法,祖父也不能同意这种铤而走险的事,你该明白。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傅家更不能被按上欺君的罪,这件事必须压下去。”   “按祖父的意思,我钱多所以活该被当成冤大头是吧?”傅归晚冷笑:“您掏不出20万两吗?三叔没点家底吗?不能自己承担一份吗?   老子给儿子收拾残局,族长出面处理家族祸端才是应当的。傅家成绝户了,要我这个姑娘家来出面?”   “大丫头,你手上的银两留着也是白白挥霍——”   “爹!”傅经樟实在忍不住打断道:“家里的男子没死绝,没得靠姑娘家来掌门面的!三弟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就得自己担责,他担不起,父亲、兄弟再帮衬一把,我就不信咱家还不能把20万两给凑齐了。”   傅宗弼差点没被这个大老粗的二儿子气得心口疼,不等他呵斥,长子竟也凑上来:“爹,压下假造祥瑞的证据不能由晚儿出面,太子要30万两,家里还拿得出来。   儿子不孝,请您拿20万两,剩下的十万两我们四个兄弟摊;明日,儿子就去找翼国侯把证据拿回来。”   “经柏!”傅宗弼差点没被长子气得闭气过去,手掌微微颤抖,怒吼道:“经樟性子粗不懂事,你也犯糊涂,你不清楚四皇子有多缺银两吗?   傅家对阵东宫已是举步维艰,你倒是大方!30万两也亏你说得出来,你还不如直接说你要把你闺女的皇后之位让给涂家!”   “爹——”傅经柏欲要辩,可惜被管家高昂的喊声打断了。   “爹——”傅经茂沉沉的跪下去,可惜只喊声爹就被管家的禀告声压过去了。   “老太爷!”管家在书房外急急得喊道:“二姑奶奶不慎推了大少奶奶一把,大少奶奶动胎气了,老夫人请您与大姑娘即刻去颐寿堂。”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傅宗弼一阵头疼,只得哄道:“大丫头,眼下乃傅家艰难之际,我们一家人自当同舟共济先度过难关,到时无论您想做什么,祖父绝不阻拦。”   “那您可别又动不动反悔。”傅归晚当场就开条件:“我爹说的对,不该也不能再用永福郡主的名义,该祖父您出面,拿30万两。   长房也可以孝敬您20万两,但我对着辛姨奶奶和她的儿女满肚子火,20万买20鞭,让我把您的宝贝女儿抽一顿,银票我就双手奉上。”   “她们是你的姑母,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傅宗弼火大地瞪着孙女,傅归晚讽刺道:“当然是实在话,还是祖父肯把你这个宝贝儿子推出来让我抽20鞭?”   “大姑娘,祖父给你说尽好话,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既然好话无用,那就不说了,傅宗弼干脆要求道:“经柏,明日长房拿三十万两出来作为今年给为父的寿礼!”   傅经柏目光一变,眼底闪着难以置信,一脸复杂的望着老父,看长女尚算冷静,拉住要顶撞的二弟,低下头去:“是,父亲。”   “经茂起来,既然后院闹出了点事,你们随为父去看看,大姑娘回自己院中歇着,这些事不是你个姑娘家该操心的,有闲暇多给自己绣绣嫁衣准备出阁才是正经!”老太爷吩咐完,抬脚欲往外走。   “祖父想撕破脸了?”傅归晚冷眼看着傅老太爷走过她的面前,不疾不徐的问。 第029章   一句话,成功止住他们的脚步。   傅宗弼转身,目光幽幽的看向大孙女,傅归晚语气还算温和:“知道您向来偏心,却没想到您能偏颇到这个份上。   我爹没那么多私库,我不给,爹不会压着我要,更不可能去问我娘的嫁妆来凑,等于要他砸锅卖铁把他自己整个家底掏空才能凑齐!”   她抬眼看去,笑问:“闯出大祸的庶子好好护着,规矩孝敬的嫡长子却可劲欺压,不怕被御史弹奏吗?”   傅经柏要呵斥闺女,却轮到二弟把他死死拉着不让他开口,傅经樟早就火大快忍不住,既然大侄女出头了,当然不能再给她拖后腿。   傅老太爷目光犀利,冷冷的盯着长孙女:“归晚,你在威胁祖父吗?”   “是祖父的做法未免让人寒心。”傅归晚反唇相讥道:“我爹迂腐愚孝,他傻,我不傻。你口口声声为我,做的桩桩件件却尽是在欺压长房,怎么叫我信服?”   “这是无奈之举!”傅宗弼压着怒火道:“你三叔若非被逼到走投无路会铤而走险吗?若非太子逼迫如斯,能生出这种祸事吗?   你手上握着上百万的巨资,可你宁愿用这些钱财吃喝玩乐也不肯为家中分忧,祖父难道不觉得寒心吗?这种时候你不出面来把这个难关度过去谁来担?”   “说得可真够理所当然的,媳妇的嫁妆夫家尚且不能动,居然能打姑娘家私库的主意,傅家成绝户了是吧?还是说我钱多所以就活该被当成冤大头吗?”   傅归晚高声反驳,冷若冰霜道:“何况什么叫被太子逼到走投无路,不就是让他一直在会稽做同知吗?既没撸他的官也没抢他的钱财更没要他的命,这算哪门子走投无路?   这种事在官场上难道不是司空见怪吗?怎么别人全没闹出祸端来,偏偏祖父你这个庶子就生出祸端来了?”   “不就是被权欲迷了眼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没给他们打断的机会,傅归晚不带喘气的接话,狠狠讥笑道:“可他也得看看他自个儿有没有这个能耐?!   现在被抓住把柄,他不用担责任吗?他可是祸首!我让他们用一万两一鞭来买,买的是教训和惩处,难道不该吗?”   “这顿鞭子打下去,你让经莲姐妹往后在娘家还怎么抬头做人?况且这场祸事你不用负责任吗?”傅宗弼松弛的老脸上青筋直暴,压在心底的怨火直直往上冲!   “祖父和你提过多少次,让你在圣上面前给经茂美言几句调回京都来!可你呢,动动嘴皮子的事居然都不肯做!   我和你三叔这两年有多寒心?若非你这般冷漠无情,经茂至于铤而走险吗?如今闹出祸事来,本来就该由你——”   “祖父,人要脸树要皮!”傅归晚差点被这股无耻劲气得一蹦三尺高:“你去年都已经过60大寿了可别——”   “晚儿住嘴!”傅经柏急急得拉住闺女,就怕祖孙俩真要撕破脸了,可没等他来得及给父亲请罪,书房外一声急切的高喊声传来:“大妹!”   这是傅家嫡长孙傅归昶的声音。   书房中祖孙三代各自朝书房门看去,转瞬间房门被推开,更恰当说来是被撞开,傅归晟站在门槛前一眼扫过,无暇多想,侧身道:“祖父,四皇子、五皇子和三公主、朝霞郡主、重惠县主、倩姑娘来了。”   话音落下,傅归昶已经引着这几位贵客来到廊庑下,他收到府里的传信赶回来,半道上遇到四皇子和淳于倩要来府里,推脱不掉只得引他们来了。   又在大门前遇上引着五皇子和三公主来府里的堂弟,没成想刚跨进大门槛,朝霞郡主和重惠县主也来了。   原本要去后院,他以为这个时候祖父和大妹必然在颐寿堂了,可半道上他亲弟弟跑来,说祖母派去叫人已经三刻钟了,大妹还在祖父的书房,有些不对劲。   这些个贵客出奇一致的要过来瞧瞧,他们只得引路!   结果刚走到院中就听到的妹妹火气甚大的喊“祖父,人要脸树要皮……”傅归昶只觉得脑子被炸开了,什么事居然能闹得那么严重?!   傅宗弼带着三个儿子给两位皇子和三公主行礼问安,傅归晚站定没动,冷着脸下逐客令:“府中有家务事要料理无暇待客,诸位请便吧,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四皇子喊了声免礼,三公主不客气的跨入门槛,嘲讽道:“料理家务那是长辈们的事,和永福你什么关系?本公主纡尊降贵来傅家玩,你合该好好陪着才是。”   朝霞郡主受不了的别过头,拿手臂碰碰她的表姐重惠,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重惠县主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我今天心情很差,没兴趣陪你玩,你不想出嫁前都不能再踏出宫门半步现在即刻就给我走人!”   这可在傅家,三公主丝毫没把威胁放在眼里,抬抬下巴,冷笑道:“傅副相、傅侍郎,你们家的姑娘居然敢威胁冲撞对本公主,你们傅家想无视天家以下犯上吗?”   “公主恕罪,老臣没有教好孙女冲撞了公主。”傅宗弼颔首,喝道:“归晚,还不快给三公主请罪致歉。”   三公主斜睨着傅归晚,眼底闪过一丝畅快,嘴角挂着得意而挑衅的笑。   “赵思怡,你想养病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傅归晚冷笑,抱着装有20万两银票的黄花梨木匣疾步而去,不带犹豫地越过堵在门口的几人,走在石阶上时顺便抛下句:“朝霞、重惠,陪我进宫!”   “嗳,归晚,等等我和表姐呀。”朝霞郡主偷乐,也不管其他人,拉着重惠表姐就飞奔,走过好一段路才在月洞门处把人堵住。   “走得可真够快的,你真要进宫呀?”以前这种事还能少了?不过归晚很少理会,今日估计撞到枪口上了。   “我走到大门前他们还没追过来当然要成全思怡,这么多年我确实腻了!傅归晚自嘲,哼笑道:“这是为最新的流言来的:我傅归晚迫妹妹下跪磕头,还要逼死祖父的小妾?”   “可不,今早就传遍了。”   朝霞郡主喘口气,疑惑道:“这流言乱七八糟的,我更是被弄得糊里糊涂。归晚,怎么回事呀,你和傅相不会就是为这事吵起来的吧?”   她虽然就只听到那一句,可那句就听得她心肝一颤,这种话说来可是要撕破脸皮了!   “差不多吧,既然我祖父诚心要闹大,我就陪他好好闹一闹,看看能不能如他所愿的把傅家捅破一层天去!”   傅归晚深吸口气给自己降降火,带她们往外走,顺便问:“怎么重惠陪着来呀?你平常不是最讨厌这些俗事吗?”   “你说呢?”以为她想凑这个热闹吗?其他姐妹们都不可能,要是她再不陪着,这好奇心旺盛的表妹就得独自跑傅家。   “好啦好啦,随口开个玩笑不用这么较真吧;走啦,我们先出府,我带你们俩进宫去蹭圣上的御膳。”   傅归晚讨好,于是重惠好心提醒:“看到四皇子身侧的倩姑娘了吗?那叫一个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对啊!”朝霞愤愤不平的补充道:“这个淳于倩三天两头往四皇子跟前凑,我和表姐都遇到过好几回,他们留兴伯府都不要点脸皮了。”   傅归晚神情淡淡:“放心,我记着了。”   她们要上马车时被追上来,由四皇子出面劝和,傅归晚就退一步,与父兄送这六位不速之客出府。   再次返回书房,傅宗弼怒火更甚:“大丫头,你给祖父跪下!”   这次多了两个孙辈,至于三少爷傅归旭则被所有比他年长的男性一致赶走了,这缺心眼的少爷留着只有碍事的份!   傅归晟不可思议,傅归昶眼皮一跳,两位兄长欲要出头时被妹妹拉住了,傅归晚连连冷笑:“祖父,您今日这出可算让归晚大开眼界了!   三叔假造祥瑞这种大罪居然能归咎与我!你可真说得出口?!合着你们没错反倒全成旁人的错了是吧?”   堂兄弟对视一眼,眼中全是震惊,祥瑞是伪造?这岂非欺君罔上?   “爹,全是儿子的错,您无需再为儿子操心。”傅经茂一跪下,即刻被他父亲拦住:“经茂起来,好生看清楚你这个冷心冷肺的好侄女!”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傅宗弼大力拍向桌案,气得发狠道:“我这两年和你提过多少回了,让你去圣上面前给你三叔美言几句,调回京都来,你呢!”   “原来祖父还记得你跟我说过这事!”傅归晚气得飚高音,怒火滔天的吼道:“既然我一直没动静,你为何就不能动点脑子想想缘由?   听到人家说的了吗?十二年内连升九级,一年4个月就能升一级,皇亲国戚还没那么升官的,你的庶子凭什么?   他自己有能力无可厚非,可他是吗?不是!只因为有个当大官的老子,就这还想不断往上爬,当旁人是死的吗?你们不觉可笑?”   “只要圣上下旨,谁敢非议?”傅宗弼气焰不消反涨:“我只是要你去向圣上开个口,圣上有多疼爱你,这对你来说就是动动嘴皮的事!”   “祖父是老眼昏花呢还是脑子成浆糊了?”傅归晚气极反笑:“这天下姓赵!你若是连这点也忘了,我们确实已经无话可说!   不过你嫌命长得活腻了,我还没活够,不想再陪着你去寻死!你想做后族尽管去争,爱捧谁做皇后捧谁,我不稀罕!   而眼下这件事,我把话撂这,你如果非要让我爹独自拿30万两出来去向东宫买证据,我就闹到御史台,让满朝文武好好看看傅副相如何宠妾灭妻捧庶压嫡!”   语毕,傅归晚拂袖而去,将所有的怒斥叫唤声全部抛诸脑后。 第030章   微风轻拂,暖阳高照,明媚的阳光洒下却多了几分炙热的气息。   傅归晚气势如虹,领着两名女官、两个贴身婢女、六个二等丫鬟、20个粗使婆子浩浩荡荡地来到颐寿堂。   “孙女给祖母请安,听闻大嫂动胎气了,严重吗?”   “太医刚到,有伍氏和你娘陪着在耳房诊脉。”傅老夫人安抚道:“殷氏的底子好,应该调养些时日便无碍了,你且宽心。”   傅归晚点点头,眸光逐一扫过众人:“听说,大嫂是被推了一把才会动胎气?”   “是二姑母推的!”9岁多的傅归晓快步跑到姐姐身边,气愤道:“大姐你不知道,她故意叫大嫂过来就是为了推大嫂摔倒。”   “小丫头片子敢编排污蔑长辈,府里可真是没点规矩了!”   傅经芙一身红衣火热瞩目,通身富贵逼人,眼底的轻蔑都没有掩藏,冷睨她们:“大姑娘好大的架子,得姑母三催四请才能过来。”   “本郡主的架子不大难道你大吗?”傅归晚盯着她那张不可一世的脸,讥笑道:“我给你点脸喊你一声姑母;我不给你脸,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傅归晚你敢目无……”   “给我绑起来!”傅归晚瞬时冷下脸,抽出腰间的鞭子照着地板狠狠一甩,鞭声在空中呼呼作响,打断了对方的疾言厉色。   她带来的二等丫鬟和粗使婆子迅速分做两拨跑去压住傅经莲和傅经芙按到在地砖上,嘴里塞进布条堵住她们的乱叫,接着五花大绑,同时控制住她们带来的女使婆子。   这阵仗,堂屋中的下人们愣是没敢动,三位夫人呆滞了片刻,姑娘们惊住了,老夫人站起来迟疑地喊了声:“大姑娘?”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傅归晚照着地板再甩了甩鞭子,笑盈盈道:“孙女忽然觉着这句话说得可真妙,祖母您说是也不是?”   傅老夫人虽然想过孙女会把对方压过去,但真没想到孙女如此大怒,有点拿不准究竟在书房发生了什么?斟酌道:“理是这个理,可过日子哪能没有嫌隙?”   “那也不能30多年一直和稀泥,害得府里乱象频出,不仅您委屈,祖父大把岁数还得被御史参个治家不严。”   傅归晚面上带笑,踏着步子向傅经芙走去,在距她两步远处站定,对上她嫉恨的目光,呜呜嘶哑吼声,啧啧道:“瞧瞧祖父这三十年养了多少不知所谓的货色!”   挥手让丫鬟婆子退开,在众人全然没有防备的时候扬起鞭子抽过去,出鞭利落,一鞭一鞭落下,把所有人看愣了。   她们以为大姑娘把人绑起来就最多了,好歹要等老太爷来处置,好歹这是长辈还是已经出嫁的姑奶奶啊。   “大姑娘?”老夫人喊了声,大孙女打得起劲没有应声,她便罢了。   辛佳蕊双眼发直目光呆滞,这大姑娘疯了?傅归潆踌躇许久决定不能出头,这可是鞭子,落在身上很可能留疤,以前从没有过,大姐正在火头上她撞上去肯定逃不掉。   20鞭抽完,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少妇已经狼狈不堪,傅归晚转向那位大姑母,笑得特别不怀好意,傅经莲眼中闪过惊恐,挣扎着身子想要往后退。   “晚儿?”   堂屋这般大的动静,苏望姀与两位少奶奶都从耳房过来了,见此情景愣住了,苏望姀更是心惊,这可比昨晚的事大多了。   傅归旭连忙挺身而出护在妹妹身前,高声道:“娘,不关妹妹的事,我让阿晚抽的,我是主使。”   “三哥,我打都打了,还怕后果吗?”傅归晚眼眸一转,语气俏皮:“不过话说回来,趁着祖父还没来,大家不如思量思量,倘若我与祖父撕破脸你们站哪方呀?”   苏望姀再次一惊,这顿鞭子打下去,气出了,她的晚儿也丝毫不打算退让吗?   撕破脸?众人再被惊到了。   傅归旭没多少犹豫甚至没犹豫地拍胸保证:“阿晚,三哥站在你这边,绝不会让你有事。”   “还有我还有我!”傅归晓蹬蹬蹬跑到哥哥姐姐身旁,小姑娘痛快极了:“大姐放心,我一定挡在你面前,绝不会让爹爹打到你。”   “乖啊。”傅归晚摸摸妹妹的脑袋,笑嘻嘻的:“若是爹娘生气,大姐带你离家出走。”   小姑娘兴奋了:“好啊大姐!”   二房11岁的七姑娘傅归晨当即跑过去加入同一阵营,这股急切劲,她娘拉都没拉住:“大姐把我也带上吧,我也站在你这边。”   那位缺心眼的三少爷跟着凑热闹:“三哥陪你们去,保证你们一路稳稳当当的。”   “旭儿不得胡闹!”苏望姀头疼,快步走过去,看着不省心的幼子幼女气不打一处来,转向长女,叹道:“晚儿,两位姑奶奶到底是你的姑母,既然出气了,一家子太凌厉不合适,就此作罢吧。”   “一家子?”傅归晚笑了,嘲讽道:“娘,你知道祖父跟我说什么了吗?三叔外放多年竟然是我的错,我应该去和圣上闹,不闹到圣上同意调傅经茂回京来不罢休!”   苏望姀一怔。   傅老夫人顿时明了,怨不得大孙女震怒,确实够恶心人!   “原来三年前二叔祖下狱,族人对我怨气冲天原委在此呢,就觉得我应该仗着圣上的疼爱去吵去闹,不闹到圣上让傅宗敏安然无恙不罢休,否则便是我的错?”   傅归晚眉眼弯弯眸光流转,煞是温柔的问:“归暄,昨日你说我害得你祖父下狱,是否就是此意呀?”   “不,大姐,不,不是的。”傅归暄心头乱跳,就怕要轮到她了。   她原本在院中养伤被这堂姑母硬拉而来,说要为她们主持公道,她心存侥幸就来了,可那两个自己都这么惨了,她哪里还敢乱说。   “那你何意,随口扯谎污蔑我吗?”   “我不,大姐我没有,我只是……”傅归暄眼神慌乱,语无伦次得不知说什么为好,二姑娘傅归湉越众而出,屈膝道:“大姐请见谅。   叔祖的事对暄堂姐打击太大,加之族中风言风语才使得暄堂姐偏听偏信,冒犯大姐了。还请大姐大人大量,看在暄堂姐已是个可怜人的份上,不要计较了。”   见状,九姑娘傅归晓郁闷得磨牙,七姑娘傅归晨气闷得别过头,这庶姐又在装好人了,假惺惺忒恶心!   “风言风语?”傅归晚挑眉,好整以暇的问傅归潆:“谁传的风言风语在背后编排我,是三妹妹你吗?记恨自小我打你最多,故意颠倒是非抹黑我呢?”   “没有,不是我,是傅归湉!”   傅归潆尖叫,脑子快速的转,一半推卸责任一半是说实话,指着那个爱装好人的二堂姐冷笑:“大姐你这些年不在府里,没看到傅归湉那副恶心的嘴脸。   她记恨着你当年抽打她的30藤条,可劲的在府里抹黑你编排你,又要处处显摆她的温婉大方时时以长姐自居,想把你踩下去!”   怕被打断要被扯远或是反污蔑,傅归潆语速特别急,一字不歇的连连道出:“大姐不信,可以问问满府上下,或者问问暄堂姐。   去年二叔祖母送她们来府里的时候暄堂姐本没这样讨人嫌,就是被傅归湉给教唆得越来越嚣张,为的就是用别人的坏来衬托她的好,简直用心险恶!”   她不喘气的问傅归暄:“暄堂姐仔细想想你在府里得罪多少人了,谁在教唆你?你把自己的名声给折腾差了,来京都一年还没定下亲事被谁害的?   又是谁一直在你耳边说大姐的坏话,害得你误会大姐,然后她就站出来装好人,其实就是想把你当成刀来使,好让你给她打头阵去对付大姐!”   “三妹妹!”傅归湉气得俏脸发白,浑身发抖,中途几次欲要打断都没机会,实在忍不住高声喊住,没来得及反驳又有一道更尖锐的刺耳声响起。   “傅归湉!”傅归暄眼中血丝密布,目眦欲裂,狠狠侧身抓住对方的肩膀,恨得咬牙切齿:“你害我!”   她气得直接把人用力一推,不管会不会把她推倒,脑中精光乍现,毫不犹豫的跪下来,发誓赌咒般道:“大姐,那些风言风语就是傅归湉说的!   是她一直在那边跟我说大姐你想救我祖父一定能救的,是大姐你不愿意救;然后她又不断跟我说,都是一家人,大姐不救其实是看不得别人好,说到最后居然就变成是大姐你要害我祖父下狱!   大姐明鉴!我头脑发昏听信谗言,但归根结底是她傅归湉对你毫无姐妹情义,她看不上你嚣张跋扈,嫉妒你能得圣上疼爱,她不忿你压着她,她想把你狠狠的踩到脚底下!”   说着,傅归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大姐还不知道吧,她早和五皇子勾搭上了,她死扛着不愿意定下亲事,就是等着要做五皇子侧妃!”   “傅归暄——”傅归湉气极眼冒金星,刚站稳不想又被一推,这次的力道要大许多,推得她头昏脑涨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这种时候能做这种事的除三姑娘傅归潆之外不作第二人想,这么好的机会她再不加把劲把这位二堂姐踩死将来可不得悔死。   “没错!”傅归潆添油加醋的高声喊道:“我和她同在岚山诗社,我看得可清楚了,她交好三公主就是为了五皇子。她去年就和五皇子好上了,尤其是她及笄之后他们每个月都要在私下会面,谁知——”   “放肆!!!”   一道极其低沉极具威严而且包含怒火的吼声像是要把整个堂屋给震上一震,循声望去,是傅老太爷黑得能滴出墨来的老脸,在他身后的三位老爷和两位少爷,脸色一个赛一个的差。 第031章   此刻堂屋中四位夫人皆在,姑娘们除了四姑娘,大姑娘到十姑娘俱全,二姑娘傅归湉在府里的名声向来很好,听到这种内情无论真假谁能真不当一回事?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傅二夫人恼火不已,见三姑娘越说越不像话,哪怕为二房的颜面她也得拦,刚站起,放肆的暴怒声就在耳畔响起。   傅归潆看到祖父、父亲都来了,浑身一哆嗦,不敢再说话了,低下头去把自己缩起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傅宗弼脸色铁青,迈着沉沉的步伐跨入堂屋,阴沉的目光扫过众人。   “今日之事谁敢胡言乱语以讹传讹的多说半个字,下人乱棍打死,主子送到城外庄子上五年之内不得踏出庄子半步。”   这种话岂是能听的?屋中的下人们纷纷跪下磕头连连保证;主子们接着应声,唯独傅归晚似笑非笑,透着一股讽刺的意味。   “归昶送李太医出府,府中众姑娘,除了大姑娘和11姑娘外全部禁足半月以示惩戒,归晟把小辈们带走,今日闭门谢客。”   “祖父,我已经派人去请两位姑爷来接人,既然您要闭门谢客便不见了吧,让三哥找两副担子把两位姑母抬到前院客堂去候着。”   傅归晚莞尔一笑:“再让三哥帮您传句话,两位姑母早已不是府里的主子,如果她们回娘家来只为指手画脚干涉府中大小事务,今后少回,免得把和娘家人的情分给消磨干净了,惹祖父您伤心。”   虽然还被绑着,听到这话,傅经芙姐妹俩恨极,奋力挣扎呜呜乱叫,唯恐老父没看到她们的惨样。   尤其是傅经芙,她被打了20鞭子,虽没皮开肉绽但被划破衣裳擦到皮肤渗出了血丝!她自幼娇宠,如何能受这等屈辱?   傅宗弼哪能没看见,他在大孙女质问侄孙女污蔑时就走到廊下,是两个孙子硬拦着要瞧瞧这府里还有多少不成体统之处。   却没想到居然能扯出这么多事来!   老太爷一时后悔不已,可后悔也来不及了,瞥过两个女儿狼狈可怜的模样,再次看向大孙女,沉默着对峙半响也没逼大孙女让步,点头道:“好,按大姑娘的意思。”   “爹!”   傅经芙恨得满眼狠光,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吐出塞在嘴里的布条,身上的痛楚也感觉不到了,只有恨!还倒在地板上就尖锐嘶吼:“爹你老糊涂了?   你看看女儿被这个贱丫头打成什么样了?她想把娘逼死还敢打我,你这回别想再护着,我不打她一百大板绝不罢休!”   “经芙住口!”傅经茂差点急火攻心。   “三叔,正好事赶事,咱们今天就全部解决了!”傅归晚转向那位,哼笑道:“二姑母,你想试试你和我在祖父心中的分量孰轻孰重,可以啊。”   “你个贱丫头!”傅经芙冷笑,挣扎着要起来,破声尖叫:“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给姑奶奶我解开绳子……”   “归晚,”傅三老爷才喊了声侄女,妹妹就又在乱吼乱叫,叫得他焦头烂额,吼她道:“经芙住口!”   “三哥你看看我被这个贱丫头打成什么样了你还在装……啊!”傅经芙被砸得满脸茶水,愣了愣,以为傅归晚故技重施,即刻骂起来:“傅归晚你个贱胚子——”   “闭嘴!!”   幼女乱叫个不停,他连个说话的空隙都没有,扔了杯茶过去还不消停,傅宗弼气得再扔只茶杯过去,恼火道:“把布条给二姑奶奶塞上,把两位姑奶奶抬出去,两位姑爷一到就让他们接走,这个月内不准再回娘家。”   “爹?”傅经芙不可思议,看真有婆子过来,疯狂的挣扎起来:“爹——呜呜……”   “祖父的意思,她骂我就算了?”   “她到底是你姑母。”老太爷放软语气:“经芙她从小娇生惯养,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今日被你抽打20鞭当然受不住,这才口无遮拦,你就别与她计较了。”   “您也说她受不住,她还能愿意善罢甘休?”傅归晚讽刺道:“祖父,这个时候还想和稀泥是否太让祖母寒心了?   您想装作没听见,我耳朵没聋,很清楚的听见她喊她的姨娘为娘了!而且她对我用了四个贱字,难道让我算了?”   “你姑母她受刺激糊涂了!”傅宗弼今日被弄得心力交瘁实在累到了也只能继续收拾这场烂摊子:“经芙是全家捧着长大的,从小连滴滚水都没沾过。   你20鞭子打下去,她一时间如何能受得住?你真想计较,过些日子等经芙养好伤,祖父亲自让她来给你道歉。”   老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老爷傅经柏无论如何也得站出来:“好了,晚儿就听祖父的话;归旭送你两位姑母去前院等姑爷上门,小辈们都散了。”   “爹,别说我拆你的台,有件事我必须问清楚。”傅归晚平和的神情中冷意蔓延:“在祖父心中你女儿是宝贝,归晚就是滩泥吗?”   “晚儿在说什么胡话!”这闺女有时就是太咄咄逼人,傅经柏决断道:“此事不得再论,归旭——”   “我走!”傅归晚平静无波的宣告:“既然父亲定要拿父亲的身份来压我,我也告诉你,我现在就回隆中,傅家将来就是被东宫捏死都与我无关。”   其他人:“……”威胁的也太有恃无恐了。   “晚儿不得再胡闹,否则爹要请家法了!”傅经柏心塞的不行,傅归晚冷笑:“父亲以为我跟你说着玩吗?昨晚我就说过,痛快点把我除族,大家都省事;姚黄,我们走!”   语毕,傅归晚大步往外走,她带来的奴婢们随即跟上,三少爷傅归旭要冲上去时被两个兄长拉住了,不断给这缺心眼的弟弟使眼色,祖父会拦的。   老夫人亦是那么想的,甚至走过几步按住要说话的长子,态度摆得鲜明,傅经柏长叹;鉴于此,二老爷也不必多话了。   傅经茂头疼至极,三夫人和傅归潆根本不敢多嘴,其他人作壁上观,傅老太爷心累的慌,只能叫住孙女:“好了,大姑娘有话就说吧。”   闻言,傅归晚在堂屋的门槛前止步。   她转身,跟在她身后的奴婢们纷纷退避两侧,傅归晚看向老太爷,平淡无波的开口:“祖父还记得昌和18年的八月十三吗?”   傅宗弼目光微变:“大姑娘,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您忘记了也无妨,我记得就好!”傅归晚冷然道:“昌和18年7月之前,除了还在襁褓中的半年,我基本养在宫中和外祖家。   归潆姑侄俩从小对我什么态度你想睁眼说瞎话也无妨,反正大家都看在眼里,三天两头就要和我闹,什么都要和我抢,甚至我屋里的字画、首饰、玉器、玩具,所有的一切只要她们看上就要拿走!   “大,大姐?”三姑娘傅归潆一个哆嗦,这些事就是她四岁前做的,虽然她没什么印象,但肯定是真的。   “闭嘴,准你插话了吗?”傅归晚风眼扫去厉声喝住,再次看向这位祖父,沉声道:“3岁后,我养在宫里时隔两三个月才会回府一趟,住个3、4天就走,从来没超过5天,因此我和她们姑侄俩吵吵闹闹,但没发生过太大的矛盾冲突。   昌和18年7月,那年我5岁半,日常所用皆从宫里带回来,没有意外就会常住府里。可我才住十来天就和她们姑侄俩起了不少争端,闹得府里鸡飞狗跳,于是您出面定了规矩。   这规矩很简单,就一个字,让!   我是长姐所以必须让着妹妹,什么都要让!而对上傅经芙,则改为我是小辈,所以我必须敬着长辈,必须听她的话,因此我还是得让着她。   归晚敬重祖父,再不情愿也应承了,我听您的话让着她们姑侄俩,由着她们肆意地从我屋里拿东西,每天空着手来,每次满载而归!”   “大丫头?”傅宗弼一阵头昏脑涨,傅归晚即刻打住他接话道:“祖父千万别晕,否则没您坐镇,我这满腔的怒火20鞭恐怕不够!”   她美丽无双的眼眸中有团火在烧,浑身气势摄人,大步上前走到堂屋中央,掷地有声的宣告道:“我7月初三回府,带着十三只箱笼。   其中六箱装的是宫中赏赐的布料、玩具和金银珠宝,到八月十三,短短40天,两箱玉器珠宝就被她们姑侄拿走了!   那日清早,归潆一早过来看到我的妆匣里有串圆润饱满的粉色珍珠项链,伸手就要拿,我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没给她;归潆当即就哭闹撒泼,我们吵了起来,她推了我一把,我反推回去,结果呢?”   傅归晚哈哈大笑,高声吼道:“我永远记得,你大骂我不爱护幼妹毫无长姐风范,狠狠训我一顿不够还要打我五下手板子,更是罚我跪祠堂!   不跪到认错对归潆道歉并且保证今后事事让着妹妹们就不准我出来,祖母怎么都拦不住,我娘甚至给你跪下了也没用!   我自觉没错不肯低头,从早上跪到天黑整整五个时辰!若非圣上派人来接我进宫,还不知要跪到何时,祖父还记得当年我才五岁吗?我在你眼里就是滩泥,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的亲们,冒个泡可好O(∩_∩)O~ 第032章   堂屋静得落针可闻。   傅四老爷刚回来,被大侄女派来找他的护卫硬拽回来的,刚踏进颐寿堂就听到大侄女在发飙,顿时一个激灵。   瞥见两位姑爷也来了,连忙拉住他们两个躲着走,一块躲在门外听听就好了,免得进去就撞到那大侄女的枪口上。   “大姐,我,我?”三岁时候的事傅归潆早忘了,但她知道肯定是真的,完了,大姐肯定也要鞭打她。   客居的仨姑娘和年纪小些的姑娘们无从知晓更不曾听闻过,她们的印象中长姐从来威风凛凛,完全无法想象大姐还有被罚跪挨打的时候。   半大的傅归晓绷紧小脸,气得眼眶都红了。二姑娘傅归湉惊讶地以手掩唇,真意外了,她8岁才回来的,不知道以前的事。   堂屋中三位年长的少爷或还有印象或忘记了,再次听到都气,傅归旭若非被兄长拉着真就要冲上去了。   傅二老爷震惊地看向媳妇,二夫人拿帕子按按嘴角,轻轻点点头,那时她算看清老太爷有多偏心了。   傅经柏昌和19年底才外放结束回京,根本不知道也从来没听说过,被惊得一时无言,迟疑的看向妻子,苏望姀红了眼圈,冷冷笑一声!   老太爷哑口无言被逼得跌退了一步,傅经茂急忙扶住老父,硬着头皮打圆场:“归晚,当年的事有误会,其实——”   “啊!!!”   飕飕一声巨响打断了傅三老爷的话,众人只见大姑娘扬起长鞭就冲二姑奶奶一甩,打得傅经芙破声尖叫,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肩头的衣衫划破,渗出鲜血来。   “我在和老太爷说话,不想听旁人废话。如果三叔你坚持多嘴,你接下来多说一个字,我就甩你妹妹或者女儿一鞭。”   闻言,傅经茂脸色变了又变;傅归潆小脸煞白,死死咬住嘴巴;傅经芙痛的撕心裂肺顾不上,傅经莲挣扎蠕动着往角落里去,就怕下一鞭轮到她了。   三夫人头低得更低了,傅经柏犹豫着是否说句话,妻子就冷冷的盯着他,二弟又过来拉他一把,无奈叹口气,算了吧,父亲自会护住的。   “大丫头,”傅宗弼稳稳心神,站直身体,苦笑道:“那件事祖父想起来了,其实是有别的内情,祖父回头告诉你。”   “快12年了,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三四岁就常住府里会不会我三、四岁就得被祖父您打手心板罚跪祠堂?”   傅归晚笑了声,收住伤感,讽刺道:“内情不用您说,我记得,更记得之后一系列的事,不过府里其他人不知道。”   “大姑娘?”傅宗弼目光一变,急急的喊道:“你糊涂了!”   “我娘拼了命生下我。”傅归晚美眸中透着厉光,眉眼肃穆,高昂的嘶吼声响彻堂屋:“圣上将我捧在手心里,我舅父把我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我就是金尊玉贵!   我受不得辱骂,傅经芙对我用了四声贱,加上她喊她姨娘为娘这桩,算五个错,一个错十大板,打50大板!   祖父答应,这件事就当揭过;祖父不答应,傅经茂兄妹三个全都别想不好过,要怪就只能怪你宝贝的儿女们太不让人省心了。”   50大板?别说女子,男子都能打死了!   傅经柏一怔,想出头时傅归昶及时给父亲使眼色,祖父肯定不会答应的。老夫人舒坦,特别舒坦,心安理得的做个木头桩子。   事不关己的几位心惊于大姑娘够狠之余都悄悄拿眼看老太爷,暗暗想不知是什么把柄,能这般有威慑力?   但无论多少人多少心思,没有人多嘴,依旧是傅归晚与她的祖父对峙,傅宗弼以为自己听错了:“50大板?归晚,50大板下去经芙还有命活吗?”   “我只要板子足数,反正三叔犯错,二姑母帮忙承担20鞭。她自己犯错,当然也能让她的哥哥姐姐帮个忙。”   傅归晚淡淡道:“这板子,他们兄妹三个加上他们的姨娘、儿女谁来承担皆可。您看,是您做主怎么罚或者问问二姑奶奶的意思,还是由孙女来决定?”   老太爷看着大孙女,忽然有些说不话来,动动嘴皮子,为难道:“晚儿啊,50板子真的太多了,就打五板子小惩大诫吧。”   “呜呜……呜呜!”   傅经芙难以置信的挣扎叫起来,视线太过灼热,傅归晚想忽视也难,转向她,笑着说:“对,姑母你没听错,否则我怎么能无缘无故抽打你20鞭子?   你亲哥哥犯大错了,东宫要30万两才能罢休!祖父希望我一力承担,今早我们就在书房为这件事吵得几乎翻脸。   我最多掏20万两,并且得你们自己来买,一万两一鞭,20万两就20鞭!谁让你亲哥没有承担的勇气,不然他自己受罚,鞭子怎么也落不到你身上对吧?”   “呜呜——呜呜唔……!!”   傅经芙气炸了,剧烈挣扎起来,像条大虫在地板上打滚翻转,老太爷于心不忍,让下人们扶两位姑奶奶坐起来,解开绳子。   “归晚说的是,这顿板子该由我受,只是50大板下去我就没命了,三叔承担30大板已经是极限,没办法再多了。归晚,你看能否30大板?”   与此同时高亢刺耳的尖叫声自大门处传来:“莲儿、芙儿?!”   傅经茂咬咬牙,在两个妹妹被扶着坐起来时出面承担,就看到他姨娘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眼前一黑,就怕被姨娘一场搅和,不是五十板子能了了。   四老爷与两位姑爷躲在门外看着辛姨奶奶一阵风似的而来,又一阵风的冲进去,没办法再躲着了,跟着进堂屋里,问了安就退后。   哪怕妻子被鞭打成这般,二姑爷也没多半个字,他们夫妇不睦在傅家人尽皆知。   他倒愿意好好过,可傅经芙虽是庶出,眼睛却生在天上,对他和他的家人从没个好脸,捂几年都没捂热,他也赖得再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就这么凑合着别面上太难看就成了。   老太爷被大孙女拉住不让说话,他无话,其他人不敢贸然插嘴,整个屋子就剩辛姨奶奶心焦紧张夹着愤怒的关怀声。   傅经芙终于能缓和些,靠在圈椅里灌了半杯温水后讥讽道:“姨娘就别多管了,大姑娘要做到的事谁能说个不?”   辛姨奶奶双手包着白布,嘴巴还肿着,听说时不信也不得不过来,见女儿被打成这样,立时恨得双眼充血,猜都不用猜谁做的!   照顾好幼女喝些水,面目狰狞的冲那个死丫头瞪去,目光凶狠得似乎要把傅归晚吞了,咬牙切齿的问:“是大姑娘你把姑母打成这样?”   “扶辛姨娘下去!”傅宗弼刚刚被大孙女拦住,此刻真的有些焦头烂额!   “表哥!这个死丫头敢把经莲和经芙……”   “住口!!在我和大姑娘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吗?你再敢多说半个字,你自回辛家去,我傅家供不起你这个厉害的妾室!”   傅宗弼额头青筋直暴,目光异常可怖,像只随时要吃人的老虎,死死盯着这个宠爱30多年的表妹,像在盯着一个深海大仇的敌人。   辛姨奶奶只觉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背脊里升腾出一股凉意,莫名害怕,真的不敢再说,只下意识搂住身侧的幼女。傅经芙同样被父亲吓到了,从未见过父亲这个这样,抿紧嘴角往生母怀里靠。   “夫人,你带着我们女儿和辛姨娘去跨院;儿媳妇们送姑娘们回屋闭门思过,四位老爷与大姑娘留下,两个孙媳妇各自回屋休养。归晟送李太医出府,归昶陪两位姑爷去吃茶,归旭去国子监把归晋接回来。”   傅老太爷一条条的指令下派,众人无论心底多少想法此刻也唯有乖乖应是,安静离开;下人们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堂屋开始静下来,静得有些令人发慌。   “经柏,你带弟弟们去院中走走,为父要与大姑娘单独说两句话。”傅宗弼再次开口,就是把儿子们也赶走,看到辛姨娘的时候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傅经柏看了长女一眼,傅归晚点点头,父亲与叔叔们走出堂屋,她叹气道:“祖父,我们坐下说话吧,站这么久您不累,我累了。”   “随祖父上坐吧,我们爷孙说话也容易些。”傅宗弼走到正向朝南的罗汉床坐下,目光幽幽的注视着这个大孙女,看孙女自得地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他接过,一口饮尽。   “大姑娘是故意为之,对吧?”   有些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傅归晚接得很顺口:“我离开书房后大哥与二哥跟您说什么了?应该是二哥说的吧。   辛姨奶奶和婵姨娘她们私底下说,三叔是祖父最疼爱的儿子,傅家将来全是他们的……以二哥的性子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傅宗弼呵呵的笑起来:“大姑娘,你果然是故意的。”   “也得靠祖父你这个宝贝庶子活该呀!”傅归晚冷笑道:“傅经茂面上对嫡母、嫡系多友好?虚伪的友好吧,他可是他那一家子当中最狠毒的。   12年内连升九级,连我都觉得他仗势贪权吃相太难看,东宫不压着他压谁?他倒好,非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想要往上爬,他想升官想疯了是吧?   这么个满脑子权欲熏心的货色会安分?我不袖手旁观难道还帮着仇敌羽翼丰满之后回过头来捅我一刀?祖父你老糊涂了吧。” 第033章   “你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怎么和祖父说话的?”平日里积威深重的老太爷此刻被孙女骂老糊涂也只能不痛不痒的呵斥一句,到这个份上,他只能表态。   “祖父从未想过把傅家给经茂,只是十指尚有长短,祖父对你三叔和两位姑母确实更疼爱些,那也是怕将来我不在了他们过得不好,这才有所偏向。   但傅家的家业、将来的当家人,祖父绝没糊涂更不会动摇;晚儿不信,祖父可以以列祖列宗起誓。”   傅归晚眨眨眼:“祖父就不怕列祖列宗被您气得诈尸吗?哦不,诈白骨。”   明晃晃的讽刺,只差明说不信了,对当家人的威信挑战更进一步。老太爷瞬间被气得心肝疼,拍桌道:“你这丫头想气死祖父不成?”   “我是真的担心列祖列宗来找您算账。”   “还顶嘴!”傅宗弼再拍了拍几案:“祖父问心无愧,便是列祖列宗托梦又有何惧?”   傅归晚很应景的抚掌,差点把老太爷气得闭气:“你这丫头真想气死祖父吗?”   “您不是无所畏惧吗?”   “还说!”傅宗弼真是要被气得心肝肺肾都疼了,心力交瘁的吩咐道:“你要打经芙他们五十大板随你,要如何处置辛姨娘也随你,东宫手中的证据你去毁掉;今后不必再防经茂,他翻不起风浪。”   他说着又来气了:“这种紧要关头该想着让全家更好,你倒好?你瞧瞧你办的事,居然任由外人来打压自家人,亏你这丫头也做的出来,你真想气死祖父是不是?”   “那么祖父又否猜到大哥和二哥这几年为何会查辛姨奶奶母女几个?”傅归晚浅笑盈盈,在老太爷有些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淡然启唇。   “难道您很意外吗?一个狂妄得全然不把主母、嫡系看在眼中的小妾能愿意安分当个妾?我不查她才是真的嫌自己命长了。   大哥在书院读书,二哥忙着练武想入伍从军,他们会有那份心思吗?当然是我!我爹愚孝,二叔粗犷,告诉他们根本藏不住秘密,因此12岁离京时我特别让两位兄长警惕,辛姨奶奶成日里可就想着傅家将来是她的。”   傅宗弼深深看孙女一眼:“你12岁时?”   “祖父如果真的想追溯有多早,那是真的很早,归潆三四岁时可不仅会和我争抢,拿我屋里的东西据为己有,更会对我口出狂言。   她应该自己都忘记了,可我没忘,你的妾室庶女狂得连掩饰都不做了。当然,归潆有没有口出狂言都无所谓,就凭他们那个态度,我长大些肯定得查。”   “归潆三四岁也就是你五六岁的时候?”傅宗弼眼底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恐,神情莫测道:“你娘可不像知情的,你就一个人藏这么多年?”   “谁让您太偏心?”傅归晚冷嘲道:“教导四岁的孩子让着个四十岁的小妾,让嫡出乖乖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部双手奉上给庶出的。”   “大姑娘,祖父真的没那种心思!”这性子倔的,怎么就说不通了!傅宗弼几乎赌咒发誓的说:“祖父承认是有些偏心,可都是祖父的儿孙还能偏到哪儿去?   祖父没老糊涂,不至于连最基本的嫡庶规矩都混淆了!今后不准再撺掇你爹和归昶他们,听到没有?”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基本的防范还是有必要的。”   “你?”傅宗弼心塞的不行,火大地拍拍短桌几案:“一家子,防什么?!你今日回去就想办法在3个月内给你三叔升一级,弥补你这些年的过错。”   “那您还是气得病倒吧。”傅归晚爽快道:“您病一场,家里就由我当家作主,反正我爹压不住我,没人管我,多好。”   “大姑娘啊!!!”老太爷真的要心绞痛了,痛心疾首道:“你任性也不是这个时候,大局面前,我们一家总得同舟共济。经茂他翻不起风浪,你防着他得不偿失,有你这么损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吗?”   “让孙女考虑考虑,当场让我表态也太看得起我了。”怕真把老太爷气个好歹来,傅归晚只能退一步,眼眸一转,讨好道:“哦~对了,祖父,四叔有件事一直想找您申诉,我怕惹您生气就帮您拦着了,有几年了,不如今天就解决了吧。”   “好好好,把你爹和叔叔们喊进来吧。”   傅家四老爷纨绔,他能有什么事?一、没钱喝花酒了;二、没钱逗猫遛狗斗鸡玩骰子;三、和人争风吃醋或者打架闹事了。   因此在这个儿子说出不符合他作风的:“爹,您也太偏心了;三哥是你儿子,我和大哥、二哥就不是你的儿子了?”   老太爷想也不想的呵斥:“说什么混账话!”   “这可是我和归晚亲自发现的!”傅经著委屈而憋闷道:“您以为您悄悄的我就不知道啊,您每回派卢四给三哥送东西,我就通知归晚。   我们在半道上给他们下蒙汗药,把箱笼打开来清点清楚!那么多好东西还有银票,要不是大侄女硬拦着不让我动,我早就抢了!   您每年至少补贴两回,我们都记了三本大册子!可您从没主动补贴过我,必须我找您要还得被你训一顿才能拿到一二千两。   每年总共能有个上万两就顶天了,若非归晚也肯补贴我,都不知道我的日子要怎么过!爹,有您那么偏心的吗?”   傅归晚:“……”有必要把我补贴您老的事也抖露出来吗?   父亲与三位兄长:“……”   老太爷被噎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傅经茂也要呕血了,傅经柏看向他闺女:“晚儿,你和四弟给卢四他们下蒙汗药?”天爷啊蒙汗药都出来了,他闺女咋这么能?   “四叔有儿子之后我劝他做点正事,实在没正事做可以盯着老太爷的私库。”傅归晚轻咳道:“需要人手就去我的郡主府找人帮忙。   这边有动静,护卫飞鸽传书给我,四叔南下过来,我赶过去,我们能在金陵到扬州一带碰面,然后就给祖父派遣的随从下点蒙汗药,翻翻祖父给了多少好东西罢了。”   傅经柏默默别开眼,老太爷手撑着桌几案,真的感觉要被大孙女气昏倒了,这丫头生来就是为了气他吗?   “所以说,虽然我不知道三叔的家底但也能估摸出五六分。给东宫的30万两,我掏20万两,三叔出8万两绝对不成问题。”   傅经茂想反驳,对上父亲默认的神态,怔愣了下。傅老太爷垂着眼睑长叹,他能反对,可他再偏心也不可能不疼爱别的儿子。   8万两虽多,抵得上三子一半身家了,可今日到这个份上,大孙女摆明要雷霆手段整治一场,他难道还真能寒了孙女和另外三个儿子的心吗?   傅归晚清清喉咙,展颜笑道:“祖父您看,二叔穷,阖府上下都知道,因此剩下的部分,我爹拿一万两,二叔拿四千两,四叔拿六千两如何?”   不待老父说话,傅经著抢先叫道:“大侄女,我比二哥还穷呢,四房没钱!让老三自己担着呗,他十万两肯定能拿出来,爹那么多私库都进他腰包了。”   “叔叔啊,你还能管你老子怎么用自个的钱吗?”傅归晚不搭理他,笑眯眯的问老太爷:“祖父的意思呢,还有辛姨奶奶的责罚,打五十大板小惩大诫吧。”   虽然孙女倾城美貌比花娇艳,傅宗弼此刻也一眼不想瞧,免得再被气到,强撑一口气说:“大姑娘全部看着办吧,祖父累了,要去内室休息。”   恭送老太爷离开,傅归晚便道:“麻烦爹和三位叔叔明日亥时前把银票给我,我三日内要拿到东宫。三叔与四叔最好别跟我讨价还价,否则我就让护卫去你们的院子里帮你们砸锅卖铁的凑。   还有三叔你们的板子,加上你姨娘的50大板总共100大板,即刻就了了吧,免得拖拖拉拉的弄个不好又要不了了之。   我的建议是辛姨娘25大板,三叔你35大板,两位姑母各20大板。只是二姑母已经挨过鞭子,如果她只能承受五板、十板的,余下部分你们想让谁承担你可以去商量下。”   “归晚,”傅经茂头疼的厉害:“这些是三叔与姨娘应该承担,但你看能否宽限几日,姨娘刚挨过五十下手心板,”   “三叔,侄女本来想给您留点颜面,您何必非要给脸不要脸?”傅归晚冷笑道:“你姨娘能挨过手心板?   你当我眼瞎吗?她挨过50下手心板还能碰她的女儿,那不得痛死她?瞧瞧祖父这股偏心劲,处罚都这么假,四叔你说三叔还想推三阻四的还有天理吗?”   “当然没有!”平白出六千两,傅经著老大不爽:“大侄女别磨叽了,赶紧叫你的护卫来打板子吧,趁早了结,咱们也早点散。”   傅经柏本想说几句,毕竟‘给脸不要脸’这种话太伤人,可辛姨奶奶居然没挨手心板?忽然间心就凉了凉;罢了,算了吧,父亲都不管了,就由着他闺女处理。   这半天对于二老爷傅经樟几乎是个颠覆,他不仅怀疑辛姨奶奶和两个庶妹,他都要觉得他一直以来认为的兄友弟恭是个假象。   方才大侄女说的太过,他想出头来着,可再一听心又凉了半截,烦躁的很,随便吧,二三十板子又死不了人。   傅经茂眼前一黑,步子迈得特别沉重,竭尽全力才保持住身体平稳,这顿板子下去,从今往后很长时间,在这个府里他这房都要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100大板?!   最痛快的莫过于傅老夫人,只觉这30多年的气恨压抑在今日彻底发泄了,从跨院过来时眉梢的笑意飘扬,整个人像焕然新生。   “祖母,祖父在内室休息,心情很不好。”您别表现的那么明显比较好,傅归晚小声道:“我让爹和叔叔们走了,你过来时三叔劝住他姨娘了吗?”   “辛姨娘要掀房顶了,少不了还有通大闹。”傅老夫人喜笑颜开,衷心感叹:“晚儿啊,你可是祖母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   傅归晚挽住老夫人的手臂,欢声道:“祖父给我戴高帽,我不喜欢听;可您这声高帽,我就不与您客气了。午时了,我们先用午膳,用完膳孙女陪您收板子去。”   老夫人笑得满脸褶子:“好!” 第034章   永福郡主回京还不到两日,流言就盖过今年已过去的两个月了。   早上刚传得沸沸扬扬永福郡主迫使妹妹下跪磕头,欲要逼死祖父的小妾,下午更猛烈的‘狂风’就袭来了,先鞭打姑母20鞭,又要杖打叔父、堂弟和已经出阁的两个姑母板子,合起来总共有100大板!   一百大板,就算5个人承担,那也得把人给打半死!   京都的百姓与达官贵人们睁大了眼睛就看着永福郡主府的两队长长的护卫浩浩荡荡的从郡主府去到傅府,过半个时辰又有太医和城中有名的大夫上门。   再过了半个时辰,傅家的两位姑奶奶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地被抬出来,吊着一口气被扶到马车里,由丈夫陪着离开;又过半个时辰后,刚离开的太医被重新请了回去。   傅老太爷病倒了!   所有人有志一同的想,永福郡主果然不负众望把她的祖父给气病了。这彪炳的战绩,绝对是天下所有不肖子孙的楷模了!   更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可怜同情四皇子,娶这么只母老虎做媳妇,那就是被死死压住的命,这辈子都别想振夫纲了。   上午自傅家离开后,朝霞郡主和她表姐打道回府,淳于倩要进宫找姑母愉妃,把傅家的热闹告诉姑母,本意要拉着表哥四皇子,但四皇子硬要回翰林院,他实在不想去听表妹和生母说他将来妻子的坏话。   而五皇子则和他三姐赵思怡去了闵尚书府上。   虽然在永福郡主面前所有的皇子、皇女们哪怕太子和嫡公主以及圣上最疼爱的三皇子都要靠边站,三公主更不必说,可她依旧气得狠。   她可做不来像两位皇姐般的认命不计较,甚至四公主、五公主竟还谄媚讨好,她真觉得这些姐妹们傻了疯了,她们身为皇女被一介臣子之女压着,凭什么忍?   尤其公主当中就她和傅归晚年纪相仿,从她有印象开始她就被傅归晚死死压制着,十多年不知累积了多少怨恨,赵思怡是做梦都盼着把压在头顶的那座大山给推翻的。   从知道傅归晚要回京伊始,她的气就没有顺过,她原本找养母想给傅归晚下战帖,但得请闵家大姑娘闵仙瑶帮忙,以这位表妹的才情,她绝对有信心能压过毓馨社。   说到此她们又是一笔账!   顾云裳满十岁后加入毓馨社,傅归晚成为社长后她果断退社,转而加入岚山诗社,带领当时才几人的小社团不断壮大,等到有能力与毓馨社抗衡时傅归晚不要脸的让她手底下的社员全部到岚山诗社挖人!   结果连身为社长的顾云裳都被挖过去了,损失多惨重可想而知有,已经到要毕社的地步时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毫不犹豫的聚拢一批闺秀入社来重振岚山诗社,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手底下社员的身份上根本比不上毓馨社的社员。   但她不担心,傅归晚能来挖人,她当然也能到毓馨社挖人;可恨的是她用尽手段都没能挖到一个,一个都没有,这梁子结得别提多大了!   京畿的贵女们十之七八在毓馨社,京中出众的闺秀,有名气的才女们多半也在毓馨社,她领着岚山诗社再出尽风头也无法改变这点,以致于傅归晚不在京中,毓馨社没有社长在都敢跟她对抗,三公主每每想到此都要呕血!   她们这辈当中才情最好的是权尚书府上的二姑娘权秋枍,六年前傅归晚成为毓馨社社长,唯二成功退社的就是顾云裳和权秋枍,可两人都被重新找回去了。   这回又是在傅归晚在的时候下战帖,三公主没办法必须要找外援——闵家表妹和权秋枍的才情不相上下,更比权秋枍足智多谋,正是她最好的帮手。   闵贵妃原本不答应,可傅归晚一回来就挑衅,五皇子也不想忍,今早三姐出宫找他,知道为何事他没多想就应了,在半道上听说傅家的流言才转了道。   来到闵府,五皇子赵珩斌和特意从国子监回来的大表哥闵允睿说话,三公主赵思怡则去找闵家大姑娘闵仙瑶。   作为家中最受宠的孙辈,闵大姑娘的待遇向来最好,她的院中还有备有琴棋书画等各间屋子,琴房中隐隐约约有对话传出。   “公主请回,仙瑶涉猎琴棋书画只为陶冶情操,不为攀比。”   “我知道表妹你冰洁傲骨不屑这些,可这回母妃都被傅归晚害得闭门思过了,这可是为母妃报仇,不同于一般攀比。”   “是圣上责罚贵妃闭门思过,公主慎言。”   “……”   良久,再度响起三公主的声音:“好,那妹妹练琴吧,我以后有机会出宫再来看表妹。”她走的时候眉眼间可见的失落,闵家表妹不答应帮忙,她这张战帖根本送不出去。   但她也无法用公主之尊来命令她,这是闵贵妃最疼爱的侄女,比她这个养女还受宠,她根本奈何不得。   然而三公主对待闵家大姑娘的态度与她不屑的四公主讨好永福郡主又有何差别,她此刻不就是被个臣子之女给压制且甘愿受着吗?   这又何其讽刺!   再过了约莫一刻钟,琴房中再度有琴音之外的声音传出:“姑娘,您为何不答应三公主?正好在整个京都贵女面前将永福郡主踩下,让她们瞧瞧谁才是真正的第一贵女。”   “傅归晚?就凭她,也配?”语气中尽是浓浓的不屑。   “可是姑娘,贵妃娘娘毕竟被害得闭门思过了,五皇子也亲自来了,您这样拒绝恐怕贵妃和两位皇子都有微词。”   “把纸条送去给五皇子。”   隐约还能听到丫鬟的赞美夸耀声,随着这名穿豆黄色甲比的丫鬟推门而出,琴房之中唯声琴音袅袅,轻灵悦耳。   三公主要走,五皇子自然陪同,他们刚出府门,甚至还在闵门外就听说永福郡主要杖打长辈们100大板的消息,姐弟俩都感觉被雷劈了一道,继而是被掐住脖子般的难受。   傅家的两位姑奶奶,傅经芙成婚将近八年还没有儿女,傅经莲有两儿一女,年长的两个孩子看到母亲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被抬回来别提多恨了!   妹妹留在府里照顾母亲,傅经莲的长子气势汹汹地骑上马就冲向外祖家,若非永福郡主的大批护卫还在,几乎就策马闯入府门。   门房说个什么今日闭门谢客,惹得他大发雷霆之后,再命令管家即刻带他去找傅归晚!   此刻傅家除受伤和闭门思过的那些位,其他主子们都在颐寿堂,老太爷病倒了嘛。   傅宗弼倒是真病倒了,气血攻心、心力交瘁,一口气没提上来支撑不住身体就倒了,吓得他的儿孙们一阵慌乱,趁着太医诊脉时傅归晚被她爹扯到角落里教导好几句。   她敷衍的听,应承两句把这位愚孝的大孝子送到他爹的病床前伺候,觉得堂屋里压抑,干脆到庭院中待着,忽而听到嘈杂声传来。   “大姑娘,麟表少爷来了。”甘草上前禀告,压低声音道:“管家陪同已经到颐寿堂外,奴婢们有些拦不住。”   这位麟表少爷便是傅经莲的长子伍士麟,今年刚15岁,在傅家比所有少爷都受宠,来外祖家也如他母亲般要府里把他当祖宗般供起来的。   “捆了,你让香草到明珠苑请张女官带两个有体面的婆子、四名护卫押着去找武平伯,不必遮掩;倘若有谁要出面阻拦哪怕是管家,叫我的护卫把他们押送到京兆尹,吃里扒外的奴仆无论是一个还是上百个,本郡主全部处置得起。”   “嗳!”甘草俏生生的领命,刚听到把表少爷捆绑而无法对老太爷交代的忧心一扫而空,眼下已是大姑娘做主,整个嫡系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脂红抿抿小嘴有些欲言又止,傅归晚问:“想跟我说什么?”   “回姑娘,奴婢在想统领派我们过来时特意交代的话,这府里就没点规矩的。”   “不,傅府的规矩很严厉,老太爷想定什么规矩就会出现什么样的规矩,两位出嫁的姑奶奶要让全府供起来,外孙自然也是整个傅家的宝贝疙瘩。”   脂红本身性子有些活泼,周遭又没有外人,她便大胆道:“奴婢僭越,但真觉得大夫人好脾性能忍20年。”   “错了,不是20年,就这三四年而已。”傅归晚也没什么要藏着掖着的,顺着就聊聊:“20年前老太爷有所偏向但还算公正。   隆中苏氏的女儿是傅家苦求而来,傅家处于弱势,老太爷不会让他的小妾庶女冒犯嫡长媳从而导致得罪苏家。   他虽娇宠幼女但傅经芙十岁前好歹还有分寸,是傅家发迹之后他自己都忘了分寸,也就无需指望他还能管教女儿,不过圣上敲打后他会收敛。”   傅归晚摇摇头,惋惜道:“但老太爷不长记性,每回收敛个两三年甚至一两年就故态复萌,这三四年更变本加厉甚至毫无底线的纵容女儿和亲戚,纵得他们肆无忌惮无法无天,还真不怕自食恶果。”   这话她身为奴婢不能接,脂红低头。   贯雪手中捧着茶蛊,傅归晚接过茶蛊喝了两口,喝完就看到她大哥送钱太医出来,她转念一想,让兄长喊上二叔,由她和二叔来送钱太医出府。   太医连连推辞,没推辞掉又想永福郡主或许有话要交代他,可到上马车也没等到,没再多虑,可能郡主就是心血来潮吧。   傅归晚拉着叔父送到府门外,站在傅府大门外的空地上,拦住要进府的叔叔:“二叔今儿个要找几样摆件到当铺走走吗?”   “啊?”傅经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二叔好好的去当铺做甚?”   “您不是承担了4000两吗?不到当铺当东西换银两,您哪来的钱,总不至于要向二婶伸手要吧?”   “哎呀,大侄女你忘记啦,归晟定亲的时候你非要给二叔……”三万两!面对侄女一脸无语无奈的表情,傅经樟猛地意识到,那笔钱有点见不得光,舌头打个转差点咬到,应道:“对对对,二叔想起来了,二叔现在就去当铺。”   “还是先到颐寿堂看望过祖父,然后您再回宁馨苑拣几样物件跑当铺,记得多跑两家,这样你当个几百两也没人怀疑你。   银票明天给我,让二婶来送,你跑当铺当东西没必要瞒着,你把原委告诉二婶也没什么,本来在颐寿堂时大家伙都听到了,府里要凑30万两的!”   傅归晚无奈的交代,全府上下都知道二老爷没钱,为甚?傅二老爷他救济着以前的同僚,都是些退伍的老弱残兵。   为这事二老爷夫妇俩不知争吵过多少回,傅老太爷也出面干预过,没用,傅经樟照旧,唯独撒出的银两减少些,譬如以前每个同僚每个月救济30两,现在给20两十两之类,因此全家都知道他没钱,手上能有千八百两的现银就顶天了。   堂兄傅归晟定亲时,傅归晚给这二叔说了大串大串的长篇大论终于劝服他手中该存点家底,接着以恭贺堂兄定亲的名义送上三万两,又是好说歹说才让他收下。 第035章   五皇子赵珩斌说起来还比傅二姑娘要小俩月,他去年底满十五岁,今年年初出宫开府。从闵府送皇姐回宫,他便回皇子府,进门就吩咐下人请徐先生来书房。   书房中唯二人相对而坐,少年对面的男子三十出头文士打扮,正是他之前口中的徐先生,即府中第一谋士徐琛。   徐琛两年多前拜到闵尚书门下,五皇子出宫建府之后,闵尚书把徐琛引见给外孙,顺利成为皇子府中第一幕僚。   “傅归晚她嫌命长吗?”把自己与祖父的关系闹到那么僵!他刚听闻时真是服了。   “是殿下对永福郡主的偏见太深,只看到她嚣张的行为便不愿意深想。”徐琛不知第几次提醒:“单凭她无人能比的圣眷,她就绝不非泛泛之辈。”   “可先生你也说过永福郡主得宠是为帝王权术。”五皇子不以为然:“华国公府乃当朝第一世家,翼国侯府亦为簪缨世族。大哥的根基深势力大,东宫若不加以遏制则容易生乱。父皇需要一柄刀,傅归晚和傅家正是这把刀。”   “也得这柄刀顺手。”徐琛似笑非笑的问:“殿下,您觉得圣上用着傅家顺手吗?”   “先生,朝堂局势可在你的预估之内,难道你自己还以为不妥吗?”   “若说在傅宗弼成为从一品副相之前圣上用这把刀还算顺手,那么这四年以来,徐某敢断定圣上必定有过要换把刀的心思。”   徐琛眼中精光闪过,嘲讽道:“无他,傅副相太贪了,贪得无厌,圣上怎能不厌恶?”   “相信永福郡主的圣眷而愿意靠过去的又没几个,傅家真正飞黄腾达就这几年,能蓄积多少力量?四哥更不必说,他们没得选否则拿什么和东宫对抗?”   五皇子不赞同道:“贪得无厌更好,处置起来更名正言顺,反正傅家将来就是连根拔起的下场,无论是父皇亲手了结还是留给新帝处置,逃不掉的。”   “可傅副相贪得无厌,傅家这三年来却在拨乱反正。”徐琛意味深长道:“傅宗敏出事,永福郡主要保难道会保不住?   您再看傅家那两位孙媳妇,多出人意料,能是傅副相选的孙媳妇吗?或者就看眼下,傅经茂假造祥瑞,那是被东宫压得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可把外放多年的叔叔调回京都,对永福郡主来说能算个什么事?凭她的圣眷,就是和圣上撒个娇动动嘴皮子的事,您说是吗?”   “对。”   五皇子怔了怔才道:“任何大事在傅归晚面前都不算大事,她欺负多少皇家子弟,父皇也向着她,何况其他?”   “故而徐某大胆猜测,傅家当家作主之人或许已经变了。”徐琛幽幽道:“永福郡主与傅副相的行事作风显然背道而驰,而傅宗弼早已压不住那个孙女。”   “先生莫要说笑?”五皇子大惊:“且不提傅归晚才十七岁,就她那种跋扈霸道的秉性若是当家作主,傅家不得完了?!”   “殿下你根本心存偏见!”徐琛耐着性子分析:“傅副相官威深重,按他的秉性,他若能让永福郡主乖乖听他的话会是什么局面?   他弟弟还是真定府尹乃至已升了一级,他的三子早已调回京都并且也已再升,尤其是两个孙媳妇将会全部出自宗室。”   五皇子实难接受:“傅归晚难道敢违逆自己的祖父吗?”   徐琛反问:“殿下没看到吗?永福郡主对着自己的祖父就差明着骂不要脸,这是孙女该做的事吗?结果又如何,100大板都打下去了,傅副相压得住还能出这种事?”   “这——”少年真的接受不了,那就是个嚣张跋扈的疯丫头嘛,怎么可能?   “殿下,徐某越矩,说句不该说的话,若冒犯您还望见谅。”徐琛眉目肃穆,正色道:“为人处世最忌讳流于表面,如果你无法透过表象看穿本质,那么你将来无论做什么恐怕都难有作为。”   五皇子有些生气,但也知道徐琛是好意,按住不快嗯了声:“先生的提点本皇子记下了,会好生思量。”   另一边,武平伯在都察院衙门遇到永福郡主身旁的七品女官押着他的孙子前来,所有同僚看着,张女官每说一个字就是打他的脸,打得他这张老脸都要丢干净了。   目光冷厉盯着那被捆绑着但异常激烈挣扎着的孙子,连给松绑都没提,张女官一走,他便带这个孙子回伯府。   所有的孙辈当中,武平伯最不喜的就是三儿媳傅经莲所出的三个孩子,刚嫁过来时自然还是好的,可随着傅家出了位永福郡主,傅宗弼逐渐高升,傅氏也就跟着抖起来了。   大概五年前他察觉到这孙子有些被养歪欲要管教,那儿媳妇就在府里闹,又带着儿女三天两头回娘家,再推出她爹来阻拦。   坚持两年非但没起到作用还变本加厉,傅宗弼时时维护也不在意外孙和外孙女被养歪,他耐心消磨干净,赖得再管。   这回被永福郡主狠狠得扒了层老脸,武平伯倒没记恨,上赶着要去被打脸能怨谁?   傅经莲的丈夫伍良庆赶到父亲的院中就看到长子被绑着押在条凳上呜呜乱叫,心头一惊:“爹,您这是做什么?”   “这些年爹总让你管管妻儿,可你仗着有位位高权重的岳丈做靠山一直把为父的话当做耳旁风,伍家的家风不能因你这房被败坏掉。”   武平伯的语气很淡,随即吩咐家丁行刑,仗十,小惩大诫。   “爹?!”伍良庆想阻拦,武平伯问他:“三哥儿,你想要什么爹心里很清楚,你觉得你岳父真有这个能力帮你得到吗?傅家真正有这个实力的究竟是哪位?”   伍良庆怔了怔,看着满院的家丁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   武平伯的爵位传给谁,他岳父其实无力干涉,唯一能力干预的是永福郡主,而他妻子、儿女早已狠狠得罪永福郡主了?!   “爹,爹,傅氏终究是郡主的姑母……”伍三老爷抱着最后的侥幸,只是武平伯打断了:“这些年你的妻儿对待永福郡主和傅家的嫡长房是个什么态度你看在眼里。   明天爹便给郡主递帖子,见到郡主之后自会有分晓。你们大哥已经走了5年,爹已经这把岁数,新的世子不能再拖着了。”   “爹?”伍良庆感觉浑身被浇了桶冰水,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还能有希望吗?   “你们大哥走后,即便你是庶出,只要永福郡主有意,世子的位置当然能给你,可惜啊,三哥儿你认错靠山了。”   武平伯拍拍三子的肩膀,带着两分教导的口吻:“说到底得请永福郡主向圣上求恩旨而非傅副相,傅副相想要做任何超越他本身能力职权范围的事,得靠孙女。   祖父的身份能压住孙女乖乖听话自然无妨,可你看了十多年,你觉得傅副相压能压住这个孙女吗?既然不能,那么三哥儿,倘若世子的位置失之交臂也只能怨你自己糊涂。   把麟哥儿带回去吧,管好傅氏生的三个儿女,别再犯糊涂,否则被他们闹腾得你将来的前程一点都没了,没人能救你。”   伍良庆愣愣的看向父亲,又转向前方空地上被杖打十板子后仍有力气叫嚣的长子,突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妻子已经在给年长的儿女相看,但只从国公府和宗亲里挑,他曾经为着即将到来的锦绣前程而兴奋在这一刻突然感到再被泼了桶冷水。   与国公府乃至宗亲做亲家,可能吗?   永福郡主出面当然能,然而他们早已得罪永福郡主了!伍良庆又打个冷颤,闭了闭眼下定决心道:“爹,十板子没让麟哥儿吸取教训,再打十板子吧。”   武平伯深看这庶子一眼,让家丁再杖打十板。   对于永福郡主今天这场大手笔没几人不关注,盛副相起初没在意,后来就开始担心,果然傅宗弼被气病倒了。   完了,以他们那位相爷的任性一定会趁机告假,到时候该三个人料理的政务就得全部压到在他一个人身上?!!   盛副相哭死,他能否与他76高龄的老父亲说就当给太子历练,他也告个假?   亏得赵竤基不知道他大舅的心思,否则……他也告病假算了!此刻的太子殿下正被老爹拉着在宝库中给弟弟挑选礼物。   “父皇,其实您担心不合三弟的心意,不如找福儿来;福儿挑的珍宝,三弟必定喜欢。”   昌和17年盛皇后薨,此后权贵妃代掌凤印掌管后宫,4年前权贵妃病逝,追封为后,因此权皇后的亲子三皇子也能算嫡皇子。   而在三皇子成为嫡皇子之前,世人皆知的是三皇子乃圣上最疼爱的皇子,最直白的表现便是众皇子之名——   赵竤基为嫡长皇子,他之名竤基代表着皇帝对嫡长子的厚望,二皇子、四皇子与之后的皇子们皆从‘珩’字,唯独三皇子取鸣轩二字,赵鸣轩!   “福儿不愿意,昨日父皇才提个话头,这孩子就噘嘴了。”昌和帝忧愁道:“竤基你说,都这么多年了,这俩孩子的心结还不能解开吗?”   太子殿下特别想抬头望天,心里默默吐槽父皇的妄想,面上宽慰道:“父皇,三弟与福儿自小情感深厚,这心结于他们或许就是吵得最严重的一次罢了。   这俩孩子从小吵到大的,您看哪次吵架不是儿臣与大妹各劝几句,没两日他们俩就和好如初?您不必太忧心。”   “可鸣儿还不愿意成亲啊。”昌和帝更忧心了:“他都22岁了,福儿也17岁了,再拖下去福儿就成老姑娘了。”   太子殿下差点想说父皇您24岁成婚,温声哄道:“父皇,这您就真的属于杞人忧天了,我们福儿还怕嫁不出去吗?   近的不说,凤陵姑母正兴致勃勃的要跟您抢儿媳妇。再者福儿自己也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就求活个潇洒痛快,哪能在意会不会变成老姑娘?”   昌和帝听到这事就无奈:“太子有闲暇写信去劝劝西宁侯,别纵着表姐瞎胡闹,她那么横插一杆子不成趁火打劫了吗?”   “圣上,权老夫人逼着靖国公也要求娶郡主做儿媳妇。”太子还没说话,他们身后的皇城大统领沈随多嘴说道:“还有郡主的外祖家尤其是望川先生,都在虎视眈眈。”   “权老夫人?”赵竤基一愣:“大统领说笑了吧,权尚书可一直热衷撮合三弟与福儿,何况这与靖国公有何相干?”   “殿下,权老夫人姓林,靖国公是她的亲侄子。老夫人看不上权家子弟,连同三皇子在内都觉得配不上郡主,她想要林家子孙求娶郡主。”   赵竤基:“……”他三弟的外祖母真有个性。   “鸣儿若早与福儿成了亲,也就没这么多节外生枝。”昌和帝忧心的长叹,十分不解:“福儿哪点不好,鸣儿怎么就是不喜欢呢?”   喜欢还能从小吵吵吵一路吵到大吗?太子殿下差点接不住话,心里吐槽,面上无奈道:“父皇,福儿总归强势了些,三弟他又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   至于结论赵竤基半个字不想提,在父皇心里他排在永福和三皇子之后,他父皇偏心,多说点没准要被父皇迁怒。   “福儿对鸣儿也温柔呀。”昌和帝不赞同,愁道:“父皇还以为这俩孩子这两年好些了,可以早点抱孙子。”   赵竤基服了他父皇的奇思妙想,决定不能再纵着了,戳破老爹的幻想:“父皇,儿臣瞧着福儿倒愿意嫁给四弟。”   “嫁给珩颖,福儿可得受委屈。”昌和帝不悦道:“愉妃能病逝,留兴伯府的姑娘总不能全部暴毙。”   “父皇若是担心,可以私底下叮嘱四弟几句。”   “珩颖的耳根子太软,没他外家的表妹也会有别的女子,父皇总不能让珩颖此后只守着福儿一人;珩颖也不像能守着一个女子过,说多了反而损害夫妻感情。”昌和帝从没赞成,只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不得不先顺着。   赵竤基对此倒淡定,他外祖父就守着他外祖母过,他三弟的外祖父也是只守着妻子过,西宁侯也只守着妻子凤陵郡主过。   皇帝陛下忽然感慨:“哎,其实小舅说的对,当年还不如给福儿与竤基你定亲。”   赵竤基:“……”   相差11岁真的不成问题吗?昨日才对小舅子说过年龄不是问题的太子殿下想想已故母后比父皇还偏心的势头,忽然有种捂脸的冲动。   “太子啊,如果我们把太子妃挪个位置,让福儿配你?”皇帝灵光一闪,觉得可行,继续奇思妙想道:“你说福儿愿意进门就做母亲吗?”   赵竤基彻底服了他父皇,顺势问:“将太子妃降为良娣恐怕不见得能安宁,父皇的意思,把涂氏送到庙里清修?”   昌和帝点点头:“太子若觉得对皇长孙有所亏欠,多施恩给翼国侯府也就是了。”   跟在后面的皇城大统领眼观鼻鼻观心当木头桩子,刚刚有一小太监有事禀奏,总管太监师恩去宝库外询问所谓何事,恰此刻返回来,当即禀告了永福郡主在傅家杖打100大板的事。   皇帝陛下咂摸少倾,开怀道:“竤基你听听我们福儿多好的孩子,父皇明日就问问福儿的意思,福儿如果愿意,我们就趁早把亲事办了。你可切记不能因为皇长孙而令福儿受委屈,更要早点给父皇生个孙子抱抱知道吗?”   太子殿下:“……”他终于知道三皇子为何不肯了,就是长辈们的偏心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思妙想的皇帝陛下O(∩_∩)O哈哈~ 第036章   婆媳关系自来是个大难题,而一般来说强势的儿媳妇难得婆母欢心,强势到强悍更甚者强悍到要压倒丈夫就更不必说了。   愉妃不喜永福郡主那个未来儿媳妇再在情理之中不过了,尤其还有她母亲和那大姨母的恩怨纠纷,她对傅家本就没好感,从来认为是自己踩在脚底下的!   就因为那个表侄女,两家的形势陡然来了个逆转,谁能接受原本被自己压得死死的人突然之间不服压制,更要压过自己去?   侄女刚出宫又要递牌子进来拜见她,愉妃无需等见到侄女就知道为何事了,刚刚已经有几个品阶不如她的后妃来‘恭喜’她将会有个威风凛凛的儿媳妇,敢杖打长辈100大板!   气得她又心口作疼,就是被那个丫头给气出来的毛病。   虽然申时再召四皇子进宫不合适,愉妃也咬牙派小太监去传,但没见侄女,眼下她没工夫再理会侄女的小女儿家心肠,最重要的是让她的皇儿下定决心。   四皇子赵珩颖到的很快,来到大殿前就发现宫人们都退避到空地上候着,就猜到母妃要和他谈什么事,这也不是第一回 甚至很多年了。   他待人接物温和,脾气也好,但性子再好也有脾气啊,母子俩没说两句又吵起来,每回说到这个问题就得吵,愉妃气得心口疼:“皇儿,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   在傅家打一百大板还是杖打长辈,她还有点规矩吗?还能服管教吗?将来嫁过来,她不得骑到我们母子头上!”   四皇子抿紧嘴唇不接话。   “皇儿,这回必须听母妃的,”   其实愉妃也不知多想想,傅归晚的强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她能说服儿子很多年前不就说服了?   “那我也喜欢!”四皇子赵珩颖展现出生平极少有的坚持和强硬对抗生母:“我就喜欢,将来成婚后就算被压着我也愿意。”   她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儿子偏偏栽在那个丫头身上了,愉妃咬牙放软语气哄:“皇儿,那么个嚣张跋扈的丫头你喜欢她什么呀?   倩儿哪点比不上,便是倩儿比不上,你外祖家的表妹们,温柔的可爱的娇俏的多的是,哪怕外祖家的姑娘们你都看不上,京都的闺秀们要挑哪个不行?比她好的多的是,你喜欢那丫头什么呀?”   “我就是喜欢归晚,没道理讲的,比她温柔比她好也跟我没关系,我就喜欢归晚。”   愉妃实在被气得够呛:“皇儿,你要让我们母子将来被那丫头压着,你身为男子、身为丈夫的气概也都不想要了?还要让母妃受儿媳妇的气,在儿媳妇手底下讨饭吃吗?”   “母妃,归晚没那么不讲理,对您也孝顺呀。本来闺中姑娘没有长辈领着不能入宫,您希望侄女常伴左右,归晚就向父皇请旨能让倩儿想进宫就能递牌子进宫了。”   四皇子苦求道:“您别对她存偏见好吗?就算您有偏见,您可怜可怜儿子,我喜欢她,小时候在宫里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喜欢到现在。”   冤孽呀!   愉妃心口疼的厉害,抬手捂着胸前,平复道:“皇儿,你喜欢她,可那丫头喜欢你吗?她有一点表现出来喜欢你的样子吗?她喜欢的只是将来成为皇后,对你根本没情义。”   四皇子低头:“那我也喜欢。”   瞬间噎得愉妃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与此同时还有两分庆幸,亏得她没透露过半分将来成功后扶留兴伯府的姑娘上位的意思,否则她这儿子估计得炸了。   “皇儿,倩儿喜欢你,你外祖家的表妹们甚至京中多的是闺秀喜欢你,你偏偏去喜欢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子,你着的什么魔呀?那丫头给你吃什么药了?”   “母妃,我又没叫她们喜欢我。”四皇子还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的:“难不成谁喜欢我就得叫我也喜欢她吗?那现在若有别的男子喜欢倩儿,倩儿会喜欢吗?”   愉妃一噎,知道今天说什么也说不动儿子,转而提另一件事:“倩儿已经16岁,再拖着不妥,母妃想着这两个月去请旨让倩儿入四皇子府,你外祖母寿辰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也好让她高兴高兴,皇儿也好早日做父亲。”   赵珩颖继续低着头,没接话。   “皇儿——”   “母妃您再等等不行吗?我和归晚商量商量,倩儿等不及就让她嫁别人,您非得让我的长子变成庶出吗?儿臣想要嫡长子不行吗?”   关于那个丫头就是绕不过去了!愉妃按住这个反问道:“这一年来京中都看着你和倩儿出双入对,倩儿不入四皇子府还能嫁给谁?”   “又不是我叫倩儿来找我。”四皇子看生母一眼,小声辩道:“儿臣跟您和外祖母说过好几回拘着些,她毕竟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你们都不肯管。   我让倩儿注意,她就闹脾气还要找母妃您来压我,您便斥责我对表妹生分硬要我接着,临到头来怎么能怨到我身上?”   愉妃再度被噎得不上不下,咬牙吩咐皇儿这个月都不准去傅家,晾晾那丫头,四皇子摆明不肯,她只能退让,至少这十来天别去了。   母子间吵得有些僵,留下陪母妃用膳也是味同嚼蜡,四皇子真没心情,说完事就告退。   夕阳的光晕穿过瓦砾、茂密的枝叶铺满青石板面,洒落满地金黄,家家户户炊烟起,这日的沸腾随着黄昏的到来终于落下了序幕。   翼国侯府,涂绍昉下衙门回到府里就被父亲喊去书房。   侯爷书房内,翼国侯涂卓韬不惑之年,一身家常衣袍,眉目不凡,蓄着美髯,说到永福郡主今日这场总结陈词,他不由感叹。   “这是在打给圣上看更为傅家的将来,这姑娘厉害啊,无怪乎你祖父生前都没能撼动她分毫,玥儿不是对手再情理之中不过了。”看长子有些走神,喊了声:“昉哥儿想什么?”   “永福郡主当真为天下不肖子孙的榜样。”作为孝顺的儿子,爹问什么他答什么。   “咳咳!”翼国侯端起茶蛊压压惊,没好声道:“为父听你的语气,你还羡慕了是吧?”   “父亲放心,二叔、绍珝他们不来惹我,我绝对不找他们的麻烦,免得气到祖母,害您守完父孝又得守三年母孝。”涂绍昉很诚恳的说。   已故老翼国侯有两子一女皆为嫡出,先侯爷器重长子,太夫人瑞升大长公主偏疼幼子,平常的摩擦还算好,前些年分家,侯府的产业二八分,二房要上房揭瓦了。   长子袭爵,这点瑞升大长公主没动摇过,可在她眼中,两个都是亲子,大儿子承爵了,那家产就该多分给小儿子。   她想的是三七分,长子占三成,小儿子占七成。没想到丈夫竟然只分两成家业给幼子,别说小儿子,她都无法接受;可在老侯爷的一意孤行之下无法接受也得接受,为这场分家,两房就差撕破脸了。   “爹看你不是羡慕永福郡主,是与她气味相投,一点亏也不肯吃。”翼国侯叹息道:“你祖母从去年起就有些犯痴,能让的就让吧。”   “我不在京里绍珝以太子妻弟自居,我回到京都,他依旧越过我以太子妻弟自居,儿子也没说些什么,我够宽容大度了。”   “每日给祖母请安,去了?”翼国侯糟心道:“初一、十五去一趟,每个月跑两回,你还真做的出来啊!   你祖母住大长公主府,不是咱们一个府里,全京城看着,光凭这点你二叔、堂弟抓你的错指你不孝,你能反驳吗?”   涂绍昉摊手道:“祖父的孝期还没结束,二叔房里人就没断过,差点就闹出儿子了,谁不孝,谁怕谁啊?我又不怕撕破脸。”   这糟心儿子!翼国侯没好气的瞪了眼,再喝口茶压压惊,打趣道:“怎么样,还有信心能扳倒永福郡主吗?否则你还真有些愧对你老师的悉心栽培了。”   “爹您无需对我用激将法。”涂绍昉痛快道:“我老师还说过永福郡主在圣上心中能抵半壁江山,您觉得我该信吗?”   翼国侯目光一变:“半壁江山?”   “嗯,我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去年我回隆中给老师拜寿,老师还告诉我只要参透一句话就能解开永福郡主圣眷无双之谜,听老师和师娘的意思傅归晚真不像替身。”   “什么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涂绍昉沉郁道:“出自《诗经小雅》的《采薇》篇,我思量大半年,没参悟出任何头绪。”   他真的怀疑老师和师娘可能在玩他,毕竟以耍徒弟为乐趣这种事老师与师娘也没少做。可这替身的圣眷也太重了,圣上的心魔未免太过了,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呵呵。”翼国侯语重心长道:“既然是你老师的教诲,昉哥儿继续思量吧。”   “……”早知道他就不说了,他爹真不厚道。他再斟酌斟酌,找不出玄机也只能当老师想找点乐子。   回到自己的书房,涂绍昉靠到太师椅里捏捏眉心,再过三个月他爹出了孝期,他就向太子姐夫要趟大差事去姑苏,哪怕常驻姑苏,他就不信耗不过。   “永福郡主说我没有真心,她凭什么说我没有真心,就因为你的脸烧伤了吗?所以师妹你也这么想我?”   涂绍昉喃喃自语,又似气愤又似无力,愤懑道:“如婳你对我公平点好吗?以我们的师兄妹之情,你就认为我是个虚情假意的人吗?   我如果真虚伪,会有这么一出弄得我们之间尴尬到你要躲着我吗?你用两个月就拜师了,我可耗了整整半年。   那半年里我被师娘整地什么都看开了,脸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你何时变得这么妄自菲薄?就不能因为你这个人,我想要与你携手一生吗?”   一个人发泄般的自说自话半天,涂绍昉心情也没好转,起身把收藏的画像取出来,画轴缓缓打开,露出一位青衣女子。   如墨长发,素白下颌,嘴唇以上部分尤其右半脸满布狰狞的伤痕,乍见确实会被吓到。   他抬手抚上画中女子的脸部,凝视许久,叹息道:“如果师妹你非要认为我爱好美色,那我们找大夫,没找到能治好你脸伤的大夫之前我不娶妻,这总算我心诚了吧。”   再凝视两眼后把画像收起来,画轴卷到一半想到什么怔了怔,重新打开,细细盯着画像中师妹没被损伤到的左眼——很美,比他见到的永福郡主的眼睛也不差了。   不对,是很像,涂绍昉细细回想,发现他师妹没被伤疤覆盖住露出来的左眼很像永福郡主的眼睛啊,怎么会?   对,她们是表姐妹……不对,如婳是收养的义女,并非苏家的女儿,涂绍昉一个激灵,告诉自己想多了,可能就是恰好相似或者如婳是苏家旁支的姑娘被苏望舒收养了。   书童叫他回后院陪母亲用晚膳,他拍拍脑子清醒清醒,跟自己说别胡思乱想,把画像收起来放好,抬脚走出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还有亲记得们,涂少爷在姑苏岩灵山时对郡主说过啦,可不是偶感而发哦O(∩_∩)O~ 第037章   傅府大宅的占地不算小, 府中四房, 大房和二房皆有两位妾室,三房只一位贵妾,四房的姨娘较多, 五位,这还是老太爷规定最多纳五个妾, 否则还得多。   故而每房有两个名额,姨娘可居单独的小院,老太爷的两位妾室更不必说, 辛姨奶奶住的甚至是二进的院子。   哪怕被儿子说服,板子真正落在身上又如何能一样?自被抬回来,屋子里的兵兵乓乓声就没断过, 辛姨奶奶趴在软塌上,额头冒着丝丝冷汗,惨白的脸扭曲到狰狞。   “你去给我买老鼠药, 毒死那个死丫头!”   “姑母——”这姑母无论抄到什么东西就乱砸, 砸得满地碎片, 她几乎无处落脚, 好不容易消停会儿,就是想着要弄死大姑娘。   今天以后她们三房连同两位姑奶奶都抬不起头来了,她也恨不得食其血肉,可到底知道现在没法这么做,否则老夫人和大房都会疑心到他们头上。   “姑母,表哥说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话音一落,辛姨奶奶就抄起高几上的烛台砸过去:“板子没落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疼!看来我真是白疼了你这么多年!”   婵姨娘跳脚,险些被火舌烧到裙边,连忙拿起茶壶浇灭,无奈劝道:“姑母,出这样的事我们一家谁会不恨?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辛姨奶奶恨得满眼血丝,胸口起伏,狰狞道:“弄死那个丫头正好,让表哥捧归潆当永福郡主!   就因为那死丫头占了个长字,白白被她嚣张那么多年,早知道、早知道那死丫头一出生我就该掐死……”   “嘭——!!”房门霍然被撞开,阻断了屋中剩下的叫嚣声。   婵姨娘猛地一惊,肉跳的转身看去,辛姨奶奶没停歇的呵斥起来,看清楚来人才把骂声压下,狠狠骂道:“卢四你个没用的蠢材,整个下午你跑哪儿了,竟然纵容那死丫头敢打我和三老爷还有两位姑奶奶!”   来人四十来岁,国字脸,黝黑的皮肤,身体结实,面相毫不起眼,乃傅老太爷的心腹之一卢四。   他没接话,大跨步走过去,在另外两人完全没防备的情况下骤然出手,蒲扇般的手掌大力扇去,不仅把辛姨奶奶打得歪了头,嘴角也渗出了血渍。   片刻后喊声震天:“卢四你不要命……”   “这是老太爷的吩咐!您是姨奶奶,没有老太爷的吩咐小人哪敢对您动手?”卢四面色平静,语气很沉:“小人在屋外听许久了,得老太爷的命令,如果听到不能听的话需要进来提点辛姨娘。”   “胡说八道,表哥绝对不会让别人动我一根手指头,你不要命了敢假传老太爷的命令?你个叛徒你是不是早就被那个死丫头收买了!”   卢四再次大耳光子扇过去,目光泛起冷意,告诫道:“辛姨奶奶如果活腻了,老太爷可以即刻送你去黄泉路。   请辛姨娘记住,老太爷是偏疼三老爷与两位姑奶奶,但大姑娘才是老太爷的命根子;府中有谁敢伤害大姑娘,哪怕亲生儿女,老太爷也可以舍弃。”   婵姨娘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辛姨奶奶更不信,再次叫嚣,很快又挨了个大耳光子,卢四耐着性子再次提醒:“姨奶奶不信可自己去找老太爷,也请辛姨奶奶认清现实,睁大眼睛看清楚,别犯糊涂。   老太爷是偏疼你们几个,甚至能压着大姑娘倒贴三房,但那是在没有伤害到大姑娘的前提下,可若有谁敢伤害大姑娘那就是在动老太爷的命,无论是谁,绝不姑息。   姨奶奶、婵姨娘,请你们最好把话听进去,如果还要一意孤行你们只能好自为之。还有,大姑娘是府里最尊贵的姑娘,容不得辱骂;辛姨奶奶再说错个字就赏一个耳光,会教到你懂得说话为止。”   卢四把命令带到就走,至于她们能不能听进去就与他无关了。其实他自己也在震惊中,以老太爷对三老爷兄妹的疼爱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下这样的命令。   说的狠绝些,这无疑是在准备舍弃三房了。   没等他走出屋子,身后传来阵阵的摔打声,卢四微微一叹,径直往外走,离开辛姨奶奶这里,转去颐寿堂回禀。   傅宗弼靠着引枕头躺在病榻上,面色有些枯败,傅归晚正在充当孝子贤孙给祖父喂药喝,婢女进前说了声卢四来了,喂了勺药汁,再问祖父是否即刻见见。   “大姑娘今日也累到了,回去歇着吧,晚上有你爹侍疾不必担心。”傅宗弼犹豫了稍许还是道:“归潆很快就要及笄了,毕竟是姑娘家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你帮她筹备筹备,别比归湉时的及笄礼差许多。”   傅归晚的及笄礼在隆中外祖家办的,当时她的父母兄长与好友带着圣上的大批赏赐浩浩荡荡来隆中给她过及笄礼。   二姑娘傅归湉去年9月及笄,三公主赵思怡都到场了,一时风头无两。   不能差太多么?傅归晚斟酌道:“过些天我问问归潆的意思,她不反对的话,让二皇子妃的妹妹蒋四姑娘与重惠县主给她做有司和赞者。”   “好,大丫头有心了。”傅宗弼笑起来:“正宾的人选你也费点心,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家里的儿孙们好也是为我们好。”   傅归晚点点头,把药碗放下,温声道:“祖父没有别的吩咐,孙女先告退了。”   因这个,卢四进到里间时老太爷嘴角还挂着笑,他把在辛姨奶奶屋中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告了,肉眼可见的是傅宗弼脸上的笑意逐步减退直至全部消失。   “让下人们盯紧了。”   “是。”卢四弯腰颔首,咬牙帮着劝了句:“老太爷,您别嫌小人僭越,您这项命令与您以往的风格相去太远,小人跟在您身边20多年也没听懂。”   傅宗弼波澜不惊的问:“阿四,以你之见傅家将来靠谁?”   卢四怔住了,愣愣的抬头,就看到老太爷病容平淡,目光深沉。   暮野四合,天边的昏暗逐渐吞噬晚霞的绚烂,吐出幽深的黯然,万家灯火亮起,乌云遮住了月光,黑暗的天幕只挂着几颗星子,晚风轻轻一吹便散了。   傅二姑娘傅归湉住的小院唤做湉若小筑,庭院中布置清雅别致,一进的小院竟还在庭前挖了个池塘,进门绕过影壁就能看到池塘中碧叶相接,一朵朵的花骨朵簇着尖尖角,已经可以想见盛夏时莲花绽开的美景。   尤姨娘身着半新的绯红藕丝裙裾,露出皓洁莹白的脖颈,一张妖娆的脸庞,红唇丰美,春眸透着丝丝媚意,领着个贴身婆子走过石桥,径直进入屋中。   傅归湉正在灯下看书,见生母来了,急忙迎上去:“我在闭门思过呢,娘怎么来了?今日府里大整顿,万一被人看见?”   “湉儿放心。”   二老爷傅经樟18年前被派遣驻守岭南,尤姨娘是他在岭南纳的妾室,傅归湉过了8岁生辰后被送回来上府里的闺学,尤姨娘因她所出的六少爷才几个月大而没有陪同,但从岭南跟着来的婢女婆子不少。   6年前傅经樟驻守岭南结束回京,尤姨娘更是带了20多个得用的下人上京。   府里的规矩,姑娘们闺学结束后能拥有独立的小院,庶出姑娘拨10个下人,嫡出姑娘拨12人伺候,傅归湉这座湉若小筑里有六个是岭南跟来,剩下四个干粗活的才是府里拨的,根本无需担心。   尤姨娘使了个眼色,屋里伺候的婢女们也纷纷退到走廊外,她这才拉女儿坐下,皱眉道:“娘听说,湉儿与五皇子的事被发现了?”   “是傅归暄,还有傅归潆!”一提这事,傅归湉就满肚子火,气闷道:“不知从哪里走漏的风声居然被这两个蠢货给知道了。”   “此事娘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但眼下突然被她们挑明情形就不妙了。”尤姨娘气得握拳捶了捶鸡翅木桌面,恨道:“你爹就是个没出息的,这大姑娘就算将来能成功,与二房能有多少荣耀?   不想着帮闺女谋前程,竟然凑过去帮侄女!何况有太子在前,聪明人谁看不明白将来大姑娘与东宫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最终必然是五皇子胜,他竟然连这点都看不懂!”   “您都骂了十几年的榆木脑袋了。”傅归湉从小听到大早已淡定,掩唇笑道:“能开窍,您还能经常独守空房吗?”   尤姨娘瞪了女儿一眼,眼底含着幽怨,叹气道:“不说这个了,大事重要,得让五皇子尽快去请侧妃的旨意,否则你爹非要给你定门寒酸的亲事,关系闹僵就不好了。”   她们都自信已经把五皇子握在手心里了,傅归湉毫不担心,就道:“女儿懂,下个月见面时我就与五皇子提。”   眉眼一动,她娇笑道:“娘,我今日听到件府里的往事,大姐幼时居然被祖父重罚过,打五下手心板不说,还罚跪了整整一日的祠堂。”   “竟有这等事?”尤姨娘诧异。   “是因为傅归潆。”傅归湉把听来的因果说了遍,嗤笑道:“这会儿我算明白为何她们两个会那么不对付,大姐没隔两三天就要打三妹妹一顿,原来她们有大过节,归潆她才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女呢。”   老太爷偏心,尤姨娘早看出来了,否则那位辛姨奶奶与两位姑奶奶能那么张狂吗?那大姑娘被重罚也就不算意外了。   “总算还有个好消息,趁着大姑娘的火还没消,该给她添把柴才是啊。”   母女相视一眼,尽在不言中,傅归湉眼中含笑眉眼柔婉,惋惜的勾勾唇:“三妹妹就要及笄了,真不知这场及笄礼会办得怎么样?”   乌云漂浮而过,露出皎月半遮,倾泻出少许清光,流淌过湉若小筑的屋檐墙垣,蹁跹转入芳菲阁的花木扶疏尽处。   庭院中的烛火已熄,伺候的下人们也全部被屏退,被二姑娘骂成蠢货的傅归暄此刻正在寝房内饮酒,她痛快啊!   “大姐少喝点吧,你还有伤,而且被发现了我们不好解释呀。”里间闪着微弱的光,傅归潞小脸忧愁,几次欲伸手想把酒壶抢过来。   “你个胆小鬼!真不知祖母派你来有什么用?”傅归暄把酒杯一掷,吩咐道:“过些天我去刑部看望祖父,你知道怎么做吧?”   “大姐放心。”傅归潞忙点头,抿抿小嘴,迟疑道:“可是大姐,我们今日算与傅归湉撕破脸了,府里其他堂姐妹们都是精的,恐怕找不到能给我们当掩护的了。”   都在后宅里长大,几样手段没见过?傅归湉想拿她们当枪使,殊不知她自己才是笑话;不过是她们需要个掩护让府里人以为她们没什么脑子,好便宜行事罢了。   “我们都来一年了,你还想留多久?”傅归暄自嘲道:“难道真在京中找亲事吗?我们的祖父在蹲大牢,我们还能嫁在京都吗?”   傅归潞抿紧小嘴,眼圈微微红,低声道:“那大姐,我们何时走啊?”   对于亲事,傅归暄更烦躁,她是嫡长女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可现在全毁了!烦躁道:“等我先去见过祖父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二更,想来想去还是不用‘一百大板的后续4’这个内容提要了o(>﹏<)o 第038章   傅老夫人在50大寿后将中馈交予长媳打理, 不仅给了府里大小事务的管理权, 还有府中的店铺、田庄的管理、收息。   三夫人是傅家最低调的主子,就她没话,除她之外就连已经出阁的两个姑奶奶都不服, 要求该四房夫人一起管。   苏望姀无所谓要推掉,可傅归晚不答应, 首先把府中所有反对之声全部镇压,再帮母亲出主意调节与各房因此造成的紧张关系。   第一项:分红利。   到年底结算,除去用度, 府里的纯收息少于一万两,则拿二千两(不足2000两算长房管家不利,主动补足到二千两)用于分红, 均分五份。   若纯收息在1万两到2万两之间,则拿5000两用于分红;如果能余二万两乃至更多,就拿1万两出来给老夫人与四房分红。   第二项:放权。苏望姀打理中馈的第二年, 傅归晚提出对各房放权, 自己房中的事宜让各房夫人们自行做主。   按照往年用度核算出每月大概花销, 每月初一便将定量的银票、布料、配饰摆件、碗盏器皿等交给老夫人与各位夫人, 连同各房下人们的卖身契也全部给予。   此后各房的月例,杯盏、花瓶旧了、碎了要换,有个头疼脑热要请郎中抓药等等都自行处理不再走公账。   简略说来,府中的进项、采买由大夫人抓着,大厨房、花园、马圈这些共用之处都由大夫人管理,各房无法承担的大花销需要走公账以及府中统一给予的福利归她管外, 老夫人的颐寿堂、其他三房的事务她不干涉。   换言之,夫人们在各自房中威信很大,唯独三夫人例外。   三房的仆役中除了她的陪嫁,有2/3的卖身契都握在辛姨奶奶手中,每月公中把当月的定例送来,她只能留下她自己的月例与辛姨奶奶不要而甩给她打理的。   就连她生的四少爷、五少爷的月例都被辛姨奶奶握着,或者说若非她有两个儿子傍身,辛姨奶奶给她留了两分体面,她的处境得更不堪。   今日这顿板子打下来,婵姨娘赶过去照顾辛姨奶奶,她留着照顾三老爷,四少爷由他的书童与亲弟五少爷照顾。   后面涂过伤药,又喝了药小睡一场醒来,这35大板打下来对身体造成的伤痛终于好些,傅经茂趴在塌上,想到明日还要交八万两出去就一阵阵眼黑。夫妻一体,只能简单的把事情对夫人提了。   三夫人莫氏比丈夫小两岁,面容白皙,鹅蛋脸,生得很是秀气,虽然不比婵姨娘美貌,但她自来柔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很好相与的。   即便是府中最没存在感的主子,对着丈夫更加温顺,但还没到温顺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因此对于丈夫旁敲侧击的问‘能否让她出3万两?’   莫氏垂眸,无奈道:“老爷,这七年来府中给每房的分红共有6200两。我们三房,老爷每年拿3成,妾身拿2成,另外5成皆给了姨奶奶。   妾身当年的嫁妆是1千两,压箱底的银子才200两,娘家给我陪嫁了两百亩良田,这些年是有增益,五年前年我手中有些钱财买了间铺子。   抛开府中的分红,年景好时能有将近2千两的进项,年景不好时也能有千两,可照顾孩子们与姨奶奶每年都要花销近千两,还有各种人情往来。   妾身手中余财不多,把现有的城郊二百亩良田卖掉,典当些字画首饰约莫能得三千两,再回娘家借些也只能凑1万两,老爷见谅。”   话说到这个份上,傅经茂也不好再逼迫,叹气道:“我在任上11年,辛苦夫人了。归晚要的急,劳烦夫人明日就拿1万两出来,余下的7万两,为夫再想想办法。”   莫氏轻轻答了好,恰此时婵姨娘回来,她就想去看看四少爷;之前只匆匆瞧了眼就照顾丈夫,到现在有几个时辰了她有些担忧。   傅经茂当然没不应的,婵姨娘恭敬的送了夫人出门。   论府里四房的妻妾关系,大房淡漠疏离,二房剑拨弩张,四房更是一窝斗,只有三房向来和睦融洽。   当年三老爷外放,莫氏有孕在身就主动提出让婵姨娘带着三姑娘陪老爷去任上,傅归潆7岁多时送回来准备上闺学,婵姨娘没回来,她也没话。   后来婵姨娘生下三房的庶子,4年前带着八少爷回到府里,三夫人的态度也没个不好,说来说去三夫人就是挺好相处,妻妾间还没红过脸。   莫氏走出房门,刚走两步就看到拐角尽头影影绰绰,走近后看清是三姑娘,温声道:“夜深了,三姑娘早些安置,明日再来给爹爹请安。”   “母亲——”   傅归潆眼眶红红的,从小到大长姐打过她不知多少次,她从未惧过;这回没板子没落在她身上,可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听说大姐还把大姑母家的表哥给绑了,是吗?”   莫氏没说话只笑了笑,又温声劝导几句让三姑娘早些回自己的院子,傅归潆在夜色中擦擦眼睛,神情落寞溢满悲情,不复平日里的争强好胜,仿若一朵鲜花的迅速的枯败了。   婵姨娘从屋外返回到里间,先问表哥的伤情,知道还好松了口气,傅经茂打量她的神情,皱眉道:“姨娘不好吗?”   “是老太爷。”婵姨娘把刚才的事情全部说了,有些担心道:“看卢四的样子不像作伪,且他也没这个胆子敢拿这种事胡诌。   表哥,老太爷究竟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吗?他偏向你与姑母,但其实最看重大姑娘,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大姑娘?”   傅经茂一怔,斟酌半响,笑问:“姨娘是否闹着想弄死归晚?”   “可不,我怎么也劝不住姑母。”   “这就是了!”傅经茂放下心,提示道:“姨娘自小娇生惯养,这30多年在府里更是养尊处优,她哪里能受板子?爹若不下狠心震慑,如何能压住姨娘不办糊涂事?”   “原来如此。”婵姨娘恍然,她就说老太爷怎么突然像变个人似的,只是还有些不放心:“可姑母听不进去,一直嚷着要我买老鼠药。”   “你接着去劝必须劝服姨娘,她敢动归晚也是在与我,与我们自己作对,形势比人强,现在只能忍。”傅经茂眼中闪着厉光,告诫道:“姨娘敢害归晚,父亲即便能不追究,大嫂与归昶还有隆中苏氏能吗?   真拼起来,我们拼得过苏家吗?让姨娘清醒些,别任何事都想当然。归晚要是被她害了,我和三个少爷的仕途说不得都要被她葬送!”   “这么严重?”婵姨娘骇了一跳,踌躇道:“表哥,姑母有提到,如果大姑娘没了,可以让老太爷捧归潆做永福郡主,我们更无需再忍让,其实也有道理。”   话落的瞬间,傅经茂就把药碗狠狠的砸了,目光更是阴沉:“你们以为永福郡主是谁都能当的吗?姨娘何时有这种想法,经莲她们是不是也这种想法,你一直瞒着我?!”   “表哥?!”婵姨娘吓得捂住胸口,不明白表哥为何这么激动,不敢再瞒:“没、没多久,就这两年。经芙她嫁的不好,起初两三年姑爷和亲家对经芙还好,可往后态度越来越差又一直没个孩子,现在就只剩面上没撕破了。   且二姑娘她攀上了三公主,四姑娘仗着宫里有愉妃撑腰一直自持高众姑娘们一等,就我们潆儿被打压的越发不济。   经芙她忍无可忍不想再忍耐,就说如果大姑娘没了,让老太爷捧归潆,那我们大家都无需再忍耐,只是大姑娘她常年不在府里没个机会。   原本去年大少爷成婚时姑母和经芙要动手的,可经芙感染伤寒,病得很重也就顾不上对付大姑娘,想等到老太爷60大寿时,谁想老太爷60大寿,大姑娘竟然都不回来。   这月初知道大姑娘要回来,经芙和经莲跟姑母商量过打算上半年找个合适的机会动手,到时就让归潆嫁四皇子。”   傅经茂气得抄起一旁的烛台就往地板上砸去,怒不可遏道:“你知道这么久了,你就一直瞒着我?   四年前送你回来我怎么与你说的,姨娘和经芙她们被养得过于娇惯行事没分寸,你得时时提点着!若有大事你劝不住,即刻通知我,全抛到脑后了是吧?”   婵姨娘再次跳脚,心头扑通扑通的跳,连忙跑去取了茶壶倒茶水灭掉火苗,有些拘谨的走到表哥身旁,不安道:“表哥,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经芙考虑的有道理呀,凭什么白白便宜大姑娘?这等天大的好事该给潆儿,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愚蠢!傅经茂差点就骂出来,平复许久,余怒未消道:“你以为永福郡主谁都能当吗?”   “有老太爷在,只要老太爷捧归潆上去自然……”看着丈夫愈发难看的脸色,婵姨娘声音越来越小,小声辩道:“难,难道不是吗?就因为大姑娘占着长字,我们潆儿从小就受她多少欺负啊。”   “糊涂透顶!”傅经茂气得把软塌旁边的高几都给推翻了,狠声道:“按你这想法,世上得有多少永福郡主,还能轮得到我们傅家吗?”   婵姨娘不懂:“难道不是老太爷捧的吗?如果不是,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归晚有天大的好运,她被圣上看到的太是时候了!”傅经茂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道明原委:“在圣上心里,归晚是个替身。   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代国长公主的替身,永福郡主府就是曾经的代国长公主府。大姑娘如果没了,我们家的圣眷也就没了,傅家的大好前程全都没了,懂了吗?”   “替、替身?”婵姨娘惊诧极了,心存侥幸道:“可大姑娘出生就得到圣眷了呀,那么小的婴儿哪能看出来像谁?如果大姑娘能做替身,那……”   “那么归潆也能是吗?”傅经茂被气得真想扇个耳光过去给婵姨娘醒醒脑,再吸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天下能有那种好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O(∩_∩)O哈哈~ 第039章   代国长公主病逝后昌和帝悲痛欲绝日渐消瘦, 被还没致仕的盛老丞相与池丞相等几位重臣硬拉着出宫散心, 连盛皇后、太子也出来了。   那日恰巧是傅归晚和傅归旭的满月酒,有龙凤胎诞下是个好兆头,昌和帝便到傅家瞧瞧两个婴儿, 男婴只瞥了眼,女婴却亲自抱了起来。   皇帝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婴看得入了迷, 在场那么多人谁也不敢多话,也没人知道接下来会龙颜大怒还是圣心大悦?   过了许久皇帝才把女婴放下,当场就把贴身的玉赏赐下来, 还说真像代国长公主刚出生的时候,无疑是认定这个小婴儿乃代国长公主再生。   这种好事世间罕见,如果能抢过来他会不愿意给自己的女儿吗?傅经茂叹口气, 交代道:“在圣上心中只有归晚才是代国长公主的替身,没人能撼动也没人能替代,否则归晚早被挤下去更没有这么多年的圣眷, 明白了吗?”   “大姑娘也太走运了。”婵姨娘真的不甘心。   “这事可遇而不可求根本无法勉强。”傅经茂告诫道:“你接着去劝, 必须让姨娘和经芙她们打消害归晚的念头, 否则我为你是问。”   婵姨娘只得捏鼻子认了:“知道了, 表哥,只是三姑娘就要及笄了,今日出了这种事,潆儿的及笄礼怎么办?”   “爹自然会让归晚给潆儿风光大办。”傅经茂摆手道:“夜深了,扶我去床上休息。”   天际星光细碎,春末夜风习习, 吹过单薄的春衫夹着几许凉意,长长的青石板路上灯火昏暗,盏盏红灯笼穿梭而过,惊醒了跳到墙头的夜猫子。   小轿在雅风院前落下,傅归晚刚下轿,一只毛发纯白的白猫窜到她脚边,一双滚圆的猫眼珠在夜色中泛着森森的冷光;小姑娘傅归晓还跟在后面抱怨:“大姐你可算回来了,这雪团太不乖了,我怎么哄它也不肯睡……”   傅归晚失笑,弯腰抱起白猫,牵起妹妹的小手往里走。   府里处罚二至十姑娘们闭门思过,闺学结束的几位在自己的小院中禁足,13岁以下的姑娘从汀兰苑回来在母亲或姨娘的院中禁足。   雅风院前的动静消散,躲在暗中的身影才悄悄转身而去,借着路旁昏暗的灯火小步前行,走过这段不长的大路转入一条鹅卵石小路。   有仆妇提着灯笼在鹅卵石路径前头候着,看见来人,急忙迎上去,带着她再走小段路接着拐了个弯,进入一座小院。   她们来到屋中,身着杨妃色暗花长裙的妇人忙迎上前,关怀道:“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难道夫人难为你了?”   “姨娘莫要说胡话,母亲对我自来是顶好的。”迎着光,看清刚从屋外走来的这姑娘十二三岁,气质温婉,眉目清雅秀丽,小脸带着点点婴儿肥仍有稚气。   傅归淳还有几个月才满13岁,这次闭门思过从汀兰苑回到姨娘的小院了,她抿抿唇,淡笑道:“路上碰到大姐姐从颐寿堂回来,这才晚了些。”   之前迎接的六姑娘的蔡奶娘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朱姨娘其人初见或有些寡淡,说的好听便是人淡如菊,但她生得耐看,她哼了声,像在自嘲又像讽刺。   “老爷求娶时承诺不纳妾,奴婢将姑娘生下来,坏了夫人的规矩还坏了老爷夫人的夫妻感情,她还能对六姑娘好?”   “姨娘你又在说胡话了。”傅归淳无奈,把袖中的荷包取出来递过去,含笑道:“这是我与姨娘接下来5个月的月例银子,母亲宽厚多给了五两,有五十两呢;凑二百两足够了,姨娘快给朱家哥哥送去吧。”   朱姨娘再次冷嘲:“大姑娘随便一支簪子手镯恐怕都不止200两,六姑娘去拿自己的月例银子还得千恩万谢。”   “姨娘,我如何能与大姐姐比,你别再说那种糊涂话了!”傅归淳把荷包塞到生母手中,抿着小嘴说:“快给朱家哥哥送去吧,再晚些,府里要锁大门了。”   朱姨娘闷着气接住,叮嘱了句‘六姑娘若觉着累便早些安歇’就疾步往外走。   蔡奶娘走过去扶六姑娘坐下,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水给她,堆笑道:“姑娘,姨娘的话有些冲,您可别放在心上与姐妹生了嫌隙。”   傅归淳淡淡笑笑:“奶娘,我知道,姨娘她只是……有口无心。”只是甚少见到父亲,不仅她的姨娘,还在花信年华的贞姨娘也是如此。   父亲为避免母亲不快,每月只到妾室屋中一回。府里的下人们都偷偷说大老爷畏妻,大房的两个姨娘与守活寡无异。   “那姑娘方才?”蔡奶娘透着担忧,她们方才看到大姑娘的轿子远远的来了,六姑娘竟打发了她悄悄躲到暗中去了。   傅归淳垂下眼睑,小脸浮现几丝苦笑,怅然若失道:“我只想看看大姐,悄悄的看看。姨娘总说大姐嚣张跋扈,九妹刁蛮任性,我才是父亲最喜爱的女儿。   可父亲用在我身上的心思还不及对大姐的十分之一,怎会最疼爱我?大姐喜欢牡丹,父亲对各种珍品牡丹花如数家珍,但父亲他应该连我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吧?”   “六姑娘——”蔡奶娘心中叹气,劝道:“别想了,大姑娘是嫡长女,你本就不该比。”   感觉眼底有水雾泛起,六姑娘眨眨眼,低声道:“我知道的,奶娘。”   雅风院中,因父亲给祖父侍疾不在,傅归晚便没回明珠苑,留在父母的院里休息,9岁多的小姑娘知道姐姐累了,懂事的没缠姐姐。   她刚躺到床榻里,一道浓重的黑影投过来,侧头看去,无情护卫长已经伫立在床前,她淡淡道:“你有话就说。”   “帮傅归潆大办及笄礼?”无情提示:“今天一百大板白费了。”   “戏要一折一折的唱,打过棍子不给个甜枣,后面的戏还怎么上场?”傅归晚笑:“难道我要改姓苏或者脱离傅家很难吗?”   无情不懂:“那为何还不脱离?”   傅归晚没答反问:“你猜我何时对傅经茂生出戒心的?”   “何时?”   “四岁,老师考我傅家的情况,我回答之后老师反问我‘既然我祖父和三叔都对我很好,傅经芙和傅归潆为何还能跟我争抢,辛姨娘怎么能嚣张如斯?’   身为长姐应当谦让,可谦让的提前应是兄友弟恭,姐顺而妹敬,我的堂妹有敬我吗?她的父亲当真友好,有教导这个女儿敬爱长姐吗?   不要说两三岁的孩子不懂,如果这两岁孩子对父亲敬爱,会怕疼会哭,就能学会敬重长姐,更不提放肆地以庶出的身份和长房的嫡长女抢东西!”   十多年过去,傅归晚早已平淡:“老师还和我说,我娘温良娴淑又是伯母,她教导女儿谦让没坏心;可我祖父和三叔的态度,我就不能不细细思量了。”   无情默然。   “老师离开前曾与我说,如果我想看看我祖父在对我关怀背后的真面目,可以找个机会回傅家验证,果然经不起半点考验。”   傅归晚讽刺道:“我顺从听话换来的不是祖父的喜爱而是对我变本加厉的压榨,何况他对我表现出来的关怀无非是想哄着我给他讨要好处,根本没真心。   我在祠堂跪了五个时辰,是我自己要跪否则圣上和相爷早将我接走了;我只是想看清楚,我到底有个怎样的祖父?”   无情问:“何时决裂?”   “曾经有个问题困扰过我许久:傅宗弼如果能真心待我,我自然会孝敬祖父,为何他非要选择压榨我?”   傅归晚声线有些低哑:“后来我明白了,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由谁做主,莫说世间亲疏远近,人心有太多偏长。   就说他不压制则没有主动权,难以保证一切能顺他心意,那么他很可能无法用我的圣眷来获取他想要的利益。   反之,只要能把我调!教成他的傀儡被他牢牢的掌控住,那么我的圣眷就等同于是他的,他可以利用这份圣眷为所欲为,两者之间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无情疑惑:“你很早就不听他了吧?”   “我半岁后养在宫里,满两岁后又到隆中外祖家,直到昌和16年10月才回到京都,可以说在我四岁前他无法接触我。   自我四岁伊始,他们每月能到宫里看我一回或者隔两三月我回到傅家小住几日,傅宗弼对我表现的很和蔼慈祥,同时让我帮他讨要好处以及不遗余力的灌输给我要对待家人宽厚大方甚至被予取予求。”   傅归晚想讽刺却忍不住想笑:“因为我是傅家人,我最大的仰仗是家族,我得到圣眷自该和家人分享,应该心甘情愿的为傅家付出。   教导一年多我尚算听话,以致于我五岁时回到傅家才住十来天,他就敢明目张胆的跟我说必须让,一切都要让。   我有时候想,亏得我半岁就抱到宫里养,满两岁后到外祖家,4岁就有老师教导,在傅宗弼接触过来时我已经有分辨能力,否则今天恐怕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无情提示:“有统领在,不会。”   “瞧我都糊涂了,我有那么多真心疼爱我的长辈们保驾护航,怎么能出现岔子?”   “被带歪的。”   “偶尔糊涂,能及时醒悟悔改就不怕。”傅归晚今晚可能真的有很多感触,喃喃道:“很多年我都没死心,哪怕我认清他真的不在意我的处境。   这十多年有多少人家知道傅家姑娘得到圣眷是因为被当做代国长公主的替身,就有数十倍的人家前仆后继想取代我,在我知道自己地位稳固之前我战战兢兢的活着,生怕一朝踏错不仅是我就连整个家族都要万劫不复。   因为作为替身而带来的圣眷太脆弱,我懂事些就跟他说收敛、低调,可他从来不在意,只想挥霍我的圣眷从中谋好处求利益将之利用彻底,他更没考虑过他的种种行径会否害的我被圣上厌恶?   被一回回残酷的打击过后我懂了,他并非没考虑而是不在意,既不在意又怎么会考虑?甚至他就是要在我有圣眷时谋取最大的好处,说的难听些就是想彻底榨干,而我将会怎样,那是半点也无所谓的。”   傅归晚忽然有些眼酸,不在意了还是眼酸,是为过去傻乎乎的自己眼酸吧:“很多年我都在问我自己,我怎会有这样一个祖父?   我以为他再偏心庶出也不可能对我连一丝祖孙之情都没有,可不是自欺欺人,他甚至就是根本不在意我死活的……   后来我彻底死心了,再后来,我知道阿满是谁,我觉得真像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没有我能有傅家的飞黄腾达吗?他怎么就能狠到这个份上?!”   无情声音有点起伏:“那你还要磨蹭,明天就该决裂!”   傅归晚闭上眼,声音寂寥而冷漠:“我只想改姓苏何必等到今天?因为我,傅家乃至其亲族鸡犬升天;既然傅老太爷白得的富贵都不要,当然得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归晚:本郡主可是有计划的!   ——————哈哈哈   看在糖果如此勤奋,走过路过的亲们掉个评论点个收藏O(∩_∩)O呗~ 第040章   清晨的第一缕光束射向繁华的京都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昨日的震撼热闹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在继续, 傅家的规矩没松散,奴婢们有条不紊的开始着一早的忙碌。   三少爷傅归旭早早跑到父母院中用早膳,苏望姀还觉得奇了, 多说两句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看双胞胎妹妹的!   “旭儿,晚儿都是17岁的大姑娘了, 你也该注意些分寸。”   “娘,咱们一家子还那么多讲究是否岂非生分了?”傅归旭在堂屋中找一圈都没找到妹妹问问阿晚人呢,得知妹妹昨天累到了还未起身时真是脱口说出他去叫妹妹起来。   苏望姀又气又脑壳疼, 板着脸训斥发了火,要么别留在雅风院用膳,要么乖乖进早膳。   傅归旭憋闷的收住话, 用过早膳等了又等也没等到爱睡懒觉的妹子出现,只得郁闷地出府跑去当差了。   当娘的看着这幕真是又生气又无奈,长女过来请安时都不知用什么口吻提的, 傅归晚由衷感叹, 这三哥可真孩子气, 怨不得父母都不敢给他相看就怕耽误人家姑娘。   “其实没几年能拖了, 四弟16岁了,如果这两年就成亲,总不可能三哥排在四弟之后,爹娘还是得多管教管教。”   苏望姀自然明白,心里琢磨着真该找个日子和丈夫谈谈。   傅归晚今日打扮得特舒心,一身浅浅的明蓝色雪罗长裙, 三千秀发挽成最简单的长辫,只簪朵红珊瑚金丝珠花,母亲打理中馈了,她带着幼妹在园中支起花架作画。   春光明媚,暖阳晴好,雅风院里花香浮动,娇花缤纷盛开,二夫人宋氏来到雅风院时,一眼就看到了映入眼帘的美人作画图。   “大姑娘、九姑娘好兴致啊!”   宋氏姿容明丽,保养甚好的脸庞看起来才30来岁,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瞧着十分的灵动有神,她身着团锦琢花春衫,头戴累丝嵌宝衔珠云纹金簪,似笑非笑的走来。   “哟,我哪里得罪二婶了,惹得您大清早就过来呛我?”傅归晚说着让婢女们沏茶,再取块羊毛垫子来。   九姑娘傅归晓给婶娘问个好,看得出来二婶和姐姐有话说就乖乖先离开。   二夫人哼了声,自取过身后婢女捧着的雕花木匣放在石桌上,憋闷道:“大姑娘点点吧,4千两,可有少一文?”   “嘿,二叔掏钱您气个什么劲?”傅归晚讶异:“难道这银两您出的?二叔可向来最有责任心,不会吧?”   “府里谁不知二老爷最穷!”宋氏没好气道:“归晟上个月成婚,他手上还能剩几个子?大姑娘这不成心要压榨你亲叔叔吗?”   “您不一直气二叔当冤大头吗?”傅归晚打趣道:“压榨干净了,他不就没余财去救济外面那些老弱残兵了。”   宋氏再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婢女把羊毛垫取来,她就势坐下,让跟她过来的下人们退远,傅归晚见状,把她这边的丫鬟屏退。   “您有话与我说?”   “昨儿个三姑娘提到的事,大姑娘有听到过风声吗?”宋氏私下看了眼,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道:“归湉那丫头当真与……好上了?”   傅归晚调侃:“您房里的庶女有大出息,您好歹是母亲,不开心呀?”   “二婶与大侄女你说认真的。”宋氏瞪她,憋着气问:“这么说不是三姑娘她们在胡诌,这是真的了?”   “涉及皇子,假的,归潆肯泼这盆脏水吗?”傅归晚淡淡道:“真的,不过我劝您就当做不知道,由着她们自己折腾吧。”   “那不成,这丫头愈发放肆,这么大的事都敢自行其是;要是被她们折腾成功,今后还能把我放在眼里吗?”   宋氏风风火火,几乎即刻就要回去给庶女选门亲事,傅归晚拉住她,劝道:“别说我下您的脸面,归湉的亲事你就算定好了也没用。   尤姨娘手中握着30多个从岭南来带来的仆从,尤家在岭南根深叶茂横行霸道,他们既然相中五皇子无疑要放手一搏,你怎么拦?”   “那就这么算了?”宋氏气急败坏道:“大姑娘,我可忍不了被个小妾庶女给压着,你如果不能帮我,你也别拦我!说起来,如果不是你帮着归晟胡闹,娶了那个不中用的媳妇,二婶能受这份闲气吗?”   原本老太爷要在宗室中选孙媳妇,傅经樟要让儿子娶曾在岭南为救他而亡的同袍的女儿,宋氏想把娘家侄女嫁过来。   三个长辈三份心思,二少爷自己又有了中意的姑娘,至于为何相中伍氏?两家原本就是亲戚嘛,这亲戚间走动久了,被傅归晟看到就动了心思。   四人各有想法,以致于要相看定亲时完全吵成一锅粥,是傅归晚帮堂兄逐个击破力排众议把亲事定下,否则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您也别那么埋汰自己的儿媳妇,武平伯好歹是正三品的右副都御使,很中用了。”   “祖父中用能有什么用?伍氏她爹都死多少年了,爵位又轮不到他们那房。”   傅归晚劝道:“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她还有个亲弟弟呢,虽然现在还是个12岁的男娃,再过四五年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很快就能有出息了。”   “能有什么出息?爵位又轮不到!”宋氏怨念道:“咱们那大姑奶奶一心要做伯爵夫人,老太爷能不帮衬吗?   虽说是庶出吧,可有我们傅家在,爵位给大姑爷是板上钉钉的。这大姑奶奶本就很反对伍氏嫁给归晟,等他们拿到爵位,伍氏她娘和弟弟不被排挤得没地方站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出息?”   傅归晚端起茶盅抿了口,漫不经心道:“武平伯54岁了,前世子去世五年,新的世子还没落定,都成整个京都的笑柄了。”   “他毕竟还有嫡子嘛。”   “对呀,武平伯有继室所出的嫡子,便是越过嫡子给庶子,还是庶长子在呢。二婶,倘若傅经莲是嫁给你的庶弟,难道就因为傅副相,临襄侯的爵位就得传给傅副相的女婿吗?”   “当然不能啊!”宋氏脱口而出,傅归晚随即反问:“那么武平伯的爵位凭什么给傅家的大姑爷?”   宋氏一噎,竟也找不到反驳之词。   “别人家的家务事咱们就别操心了,二妹妹的事您更不必担心,归湉和尤姨娘纯属瞎闹,五皇子妃尚且没落定,侧妃还得几年之后,能有她们什么事吗?”   “对对对,二婶都糊涂了,小地方来的就是一点不懂。”宋氏一轻快,脸色都好了不少,夸几句大侄女的画画得好就爽利的走了。   傅归晚瞥了眼画布上那朵黑白色的牡丹花,纤手拍拍桌上的木匣。   姚黄端着红漆描金的托盘走上前,屈膝行过礼,再道:“姑娘,按您的吩咐一般帖子都婉拒掉了,但大公主、朝霞郡主和武平伯的帖子,奴婢拿不准只好来请示姑娘。”   “让朝霞把姐妹们的聚会安排到3月17;至于武平伯,后天隅中,醉春风茶坊三楼最东端包厢;大公主那儿也是后天,和大姐姐说我去蹭午膳。”   “是,姑娘。”姚黄再一屈膝告退,领命去回帖。   二夫人宋氏走出雅风院,刚走段路就遇上自己的儿媳妇,板起脸问怎么到这边来了?哪怕儿媳妇尚在新婚中也没给个好脸。   本来她就反对,甚至因为这个事难得的与大姑奶奶傅经莲站到同一阵线。傅经莲反对是担心伍氏嫁到傅家会影响武平伯爵位继承,事关切身利益自然反对到底,为这事,她不知回娘家闹过多少回。   宋氏反对,一则她要娘家侄女嫁过来,二则根本看不上对方,奈何在儿子的一意孤行和大侄女的帮衬下其他人只能退让,亲事虽成了,但这儿媳妇进门以来从没给过好脸。   二少奶奶伍氏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父亲病弱早亡,她虽为伯府嫡长孙女但连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敢肖想的,能嫁个好人家,夫婿对她和她娘、弟弟都好就好。   嫁到傅家已然高攀太多,婆母不喜她在情理之中,她并无任何不满,恭恭敬敬的答:“回母亲,大嫂昨日动胎气了,儿媳想去看看大嫂好些没有?”   宋氏嗯了声便走,虽然没给过儿媳妇好脸子但也没磨搓苛待过,并非碍于儿子,而是她本身不屑做这些事。   在娘家见识过太多阴私手段,二少奶奶其实觉得这婆母挺好相处,便也多了分出于本心的恭敬,恭送婆母离开,她才继续向堂嫂的引嫣阁去。   大少奶奶乃正二品户部尚书的嫡长孙女,二少奶奶是正三品右副都御使的嫡长孙女,且娘家有爵位,从这点算来两位孙媳妇的身份倒也相当,只是再究便没法论了。   来到引嫣阁中,伍氏知晓长嫂还在卧床养胎,探望了又细细关切过,觉得长嫂的精神头确实还不错,迟疑道:“大嫂,我们能说两句体己话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   大少奶奶殷氏含笑,将屋内伺候的奴婢们遣退,伍氏还有犹豫,咬了牙唇才下决心问:“大嫂,你成婚时大妹有没有……我嘴笨,如果说错话还请大嫂勿怪。”   父亲病弱早亡,母亲深居简出,对于烈火烹油的傅家,即便她自幼心性坚强,嫁过来也一直小心翼翼,何况是犹如在天边的永福郡主?   殷氏是个妙人儿,一听就明白了,她靠在引枕上,双手轻抚着隆起的小腹,面对妯娌的徘徊彷徨,宽解道:“是额外的见面礼吧?   弟妹无需紧张,我也有的。我当时也吓到了,六千两银票和一对极好的白玉镯,估摸着合起来有上万两,抵得上我大半副嫁妆了。我猜呀我收到的比弟妹要多些,是不?”   “嗯,五千两银票呢,还有整套头面,这套头面我在流光阁见到过,要三千两,总共就是八千两啊。”前天晚找出来,她见到时眼睛都直了,弄错了吧?   她压箱底的银子才三千两,现在小姑子见面礼就送她五千两银票?她最好的头面才千两,而小姑子给的?   她的嫁妆就一万两,还是因为嫁到傅家所以祖父特意给她增加了许多。伍氏真觉得不可思议无法想象:“大嫂,那么贵重的礼,这……这能收吗?”   “大妹说她送给嫂嫂的见面礼绝不会再回收,如果嫂嫂不要便扔掉。”殷氏宽慰道:“我知道弟妹心中忐忑,我去年也忐忑了好一阵。   其实不必怕,这是大妹对嫂嫂们的善意,用平常心对待便好,只要别辜负大妹的善意,自然能收。”   二少奶奶即便明白,可三言两语就打消掉她心中的紧张彷徨也不可能:“大嫂,一百大板呀,你真的不怕吗?”   “那么辛姨奶奶和两位姑奶奶对弟妹你有善意吗?”殷氏反问,她嫁入傅家一年就觉得受得够够的了,傅经莲姐妹俩每个月都要回娘家,回来就是一副趾高气扬的脸孔。   出嫁的姑奶奶对着府里指手画脚还得要全府把她们当祖宗似的供起来,老太爷完全偏着,嫡长房就必须忍气吞声地受着对方百般刁难。   嫁过来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既有永福郡主在又是嫡出长房,他们在府中的处境竟然是被庶出的给死死压制着?若非傅家没爵位,她甚至怀疑三房要争爵位亦或者老太爷会直接把爵位传给三房。   一股怅惘涌上心头,殷氏垂眸,看向隆起的小腹,有些许苦涩道:“弟妹,再多的强横霸道都是被逼出来的;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柔顺无忧的姑娘?”   伍氏猛地心中一酸,这句话实实在在的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父亲病弱又早亡,她自幼坚强又何尝不是不得不坚强起来?   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柔顺无忧的姑娘?如果可以,哪个稚龄的姑娘不想只需撒娇打扮万事不愁?   那么永福郡主的强悍也都是被逼出来的吗?伍氏心头怅然,离开引嫣阁后竟不由得走到雅风院前,踌躇许久终觉直接走掉无礼,便进门给大伯母问个好。   她问大妹妹,知道郡主被召进宫又觉松口气,还是让她再缓缓再来道谢。 第041章   午膳前夕突然被宣进宫, 傅归晚懒得重新梳妆换衣裳, 一身家常打扮进宫见驾。   她坐在马车里顺便想了想,该不会是圣上觉得她昨日累到了,今早可能要睡个懒觉所以特别选这个时辰让她进宫?   来到未央宫中, 知晓所谓何事,可是把她吓到了!圣上究竟是怎么个奇思妙想法才能得到这样的想法?   傅归晚目光幽幽的看向太子, 太子赵竤基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心里委屈, 搞得他要变得两面不是人了?!   “福儿觉得怎么样?只要你不嫌弃竤基,我们今年就把婚事——”   嫌弃二字让太子殿下特别有种甩脸反驳的冲动,他父皇太偏心了, 他堂堂储君又相貌堂堂英俊倜傥成熟稳重怎么就成被嫌弃的那个了?   幸得傅归晚及时打断,哭笑不得的说:“圣上您不觉得和福儿说这个话与给大姐姐提议没有差别吗?”   她口中的大姐姐便是大公主赵思安,圣上唯一的嫡公主, 是太子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昌和帝嘴角一僵, 犹豫道:“那从今日起福儿换个想法, 假以时日想必——”   “圣上不必啦!”傅归晚再次打断, 无奈道:“福儿与大哥哥自来以兄妹相待,大哥哥待我比对大姐姐还好,我们与嫡亲的兄妹无异。   假如按您的心意凑成对,将来尴尬,根本不可能像正常夫妻般相处,辜负您一片心意, 福儿和大哥哥就罪过了。”   “哎!”皇帝陛下长长的叹口气,知道无法勉强,只能遗憾:“早知道就该按小舅说的,当年还不如给福儿你与竤基定亲。”   她和太子相差11岁,相爷可真会想,傅归晚差点捂脸。   不过皇帝陛下只遗憾了片刻,又打起精神道:“竤基啊,快快给你三弟写封信务必好生劝劝鸣儿,有许多年少才俊想跟他抢媳妇,他再这样拖着福儿可真就看不上他了。”   太子殿下心里好受了点,三皇子同样是被嫌弃的那个!   傅归晚心说,她能再反驳反驳吗?   陪皇帝陛下用过午膳,太子殿下和永福郡主都没有再多留,走出未央宫,赵竤基就抢先声明:“福儿,这事大哥哥能反对什么?我说个不字,岂非成我嫌弃你了?”   “有点道理。”   “咳咳!”忽略这篇吧,赵竤基温声道:“跟大哥哥去东宫吧,一年没见咱们说说话。”   傅归晚笑意不明:“大姐姐在信中都跟我提到这两年东宫很热闹,你那个甄良娣求医问药拜菩萨想再生个皇孙;她都有个小皇孙了,至于吗?”   虽然涉及后院之事,但对于看着长大的永福郡主,赵竤基倒没什么不能说的:“甄良娣认为我对她生的小皇孙不上心,想再生个儿子固宠。”   “你觉得赵鸣轩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你也没差,否则你找那么朵解语花作甚?看看,安分吧?要我说,我当年就算和你定亲也肯定以解除婚约收尾!”   “福儿,你不能因为三弟就一杆打死一船人!”赵竤基义正言辞的反驳道:“你倒说说,这17年来大哥哥哪点对你不好?”   “携恩图报!”傅归晚一句话噎死他:“怪不得你老爹、你妹子、你外祖父都不相信你将来会对我好!”   赵竤基瞬间无比憋屈,无奈解释道:“福儿,你不能这么算,太子妃本身爽利泼辣,如果大哥哥再选个性子差不多的,东宫就太闹腾了。”   “这世上只有一位贵妃!”傅归晚说,这位贵妃指的是权贵妃,权皇后生前居贵妃位,哪怕仙逝后追封为后,她也没有改口。   “我也不知这声大哥哥还能喊多久,你愿意的话,将来登基把贵妃的位置空出来,我此生都不想看到有第二位贵妃。”   语毕,她再说了声过些天到东宫玩便率先走开。   太子定在原地沉默片刻,没继续往东宫走而是转个方向,去内廷——他母亲生前居住的凤栖宫,给亡母上柱香,再到权皇后生前居住的灵犀宫上柱香。   出宫后,傅归晚没回傅家,而是到城外转了圈,找个清静之地,把婢女和护卫们屏退,独自静坐许久,太阳偏西时分才动身回城。   兄妹俩在傅府大门前遇到,傅归昶转念一想就在府外的空地上和妹妹说点事,话头还没说起那童心未泯的弟弟也回来了,刚打照面就谴责妹妹贪睡以后不能睡懒觉云云。   大公子耐着性子忍,忍到弟弟要拉着大妹去玩时实在忍不住了,要把兄弟支开,奈何这弟弟倔性上来,非得他板起脸把弟弟骂走才行!   “都17岁了还跟孩子似的,这就性子,爹娘都不敢给他相看,就怕耽误人家姑娘!”望着亲弟不情不愿先走的身影,傅大少爷心累。   傅归晚赞同,又问兄长何事?   “辛姨奶奶和两位姑奶奶绝对咽不下这口气!”这是肯定的,傅归昶冷嘲:“就是不知他们打算如何报复过来了?”   “三叔是聪明人,辛姨奶奶想对付我,他也能把他姨娘劝住;大房最合适的打击对象该是个孕妇,就看他们敢不敢来个一尸两命?”   傅归昶眸光一冷,却仍有迟疑:“现在,他们就敢下这样的狠手?”   “多留个心眼总没错,既然防范总得把方方面面考虑到。话说回来,我昨日上午离开书房时祖父还怒火高涨,怎么来到颐寿堂时就平静了?”傅归晚抿嘴笑:“二哥都说什么了,他不是一直都憋得慌吗?”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辛姨奶奶和婵姨娘她们私底下那番话——傅家将来全是他们的!可这种话尤其当着嫡子嫡孙们的面,没个彻底表态想平息根本不可能。   傅大少爷瞪妹妹,解释道:“是爹替你求情,愿意不要一分家业的分出府,归晟撺掇着二叔也要分家,也是不要一分家业。   请祖父把家业和族长之位全部光明正大的留给三叔,我们这些嫡系绝无二话更不敢争,不必再私下偷偷摸摸的!”可算把老太爷气得够呛!讽刺道:“如今恐怕不止咱爹,二叔心里都有数了,三叔可不像他表现的友好!”   傅归晚一乐,调侃道:“其实你们误会老太爷了,他确实没那个心思,纯粹是辛姨奶奶几个瞎胡闹。”   大少爷再瞪妹妹一眼:“进府里吧。”   她笑眯眯的点头,跟着兄长走,无怪乎大哥不信,确实不可信,但却是真的,否则正如老太爷自己所说他真有那个心思早把辛姨娘给扶正了!   30年前都没想过,何况是30年后?   傅归晚有时也觉得老太爷这本事是真厉害,宠爱妾室庶子宠得他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儿孙们都不相信了,她可以帮忙解释,可谁让那个祖父对她太不友好了呢?   她才懒得多费唇舌!   回到雅风院,傅归晚给母亲问个安,四老爷和三少爷就前后脚的来找大侄女/大妹妹,被赶走的那个还是三少爷,傅归旭真是郁闷了。   上午傅经樟银票给得有多痛快,四老爷傅经著给得就有多不情愿,给完银票就怂恿道:“大侄女,20万两就抵一百大板,一板子算二千两,哪里能有那么贵的板子?你不觉得太便宜老三了吗?”   “你平时一掷千金的事做的还少吗?你房里那位红姨娘可是眠春楼的前头牌,你花四千两买来的。”   “银两用在自己身上和被逼出血能一样吗?”傅经著一想到就呕血:“老三个混蛋,没本事就别犯事,犯事就指着全家给他擦屁股,哪有那么便宜的?归晚你借几个护卫给四叔,我带人教训他;大侄女,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比四叔更火大,20万两啊!!”   “他们一家子已经集体半残了,你想把他们打死还是把你老子气死?”   “爹就是偏心!”傅经著老大不爽:“那就这么算了?也太便宜老三了,别的不说,他十万两肯定能拿出来。”   “让我再考虑考虑吧。”傅归晚语气随意,傅经著一听有戏,连忙表态:“归晚你放心,有需要就找四叔,咱们叔侄俩合作无间这么多年,四叔绝对站在你这边。”   四老爷离开后差不多就到晚膳时分,三少爷硬留在父母的院中用膳,这回还以为能和妹妹说说话,老爹又回来要和大妹谈事情,又是要把他给赶走!   傅归旭差点就怒了,怎么他想和妹妹好好说句话就那么难,怎么就是又那么多人冒出来非要跟他抢?!   老太爷病倒后由儿子们轮流伺疾,傅经柏自昨天父亲病倒就在颐寿堂,到今天照顾父亲用过晚膳,二弟来换他才离开。   傅老夫人把外孙登门喧闹又被大姑娘绑了送出去的消息给封住了,傅经柏不知,否则又得和长女打一场口水官司。   回到雅风院,让长女来书房,先给银票,不是一万两而是五万两,他拿不出20万两也没想让长女全部承担。   苏望姀随即推门而入,傅归晚解释道:“娘问20万两怎么回事?我说让爹您给娘解惑吧。”再对老爹说:“这种时候您就别责任心自尊心作祟了。   我能把20万两给出去还会想要回来吗?我就是气不过祖父这股子偏向的态度。再说您多少私房钱我猜不出来吗?有十万两银票就顶天了,为个庶弟拿一半出来,你可真大方。”   “好,爹不矫情,可晚儿你和爹说句实在话,你究竟有多少家底?难道真像你祖父说的有上百万的巨资,你哪来那么多钱财?”   “真是天天盯着我的小金库,时刻想据为己有。”傅归晚嘀咕,相当于默认,随意道:“你闺女我人见人爱,我说声想要银两,谁都愿意给我。”   傅经柏一噎,没好气道:“行啊,你给爹数数看,有哪些人?”   “圣上自不必说,池丞相和三外祖父都是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连老祖宗都是,你都不知道我在外祖家过得多舒心。”   傅归晚哼唧两声:“我在苏家才叫真正的掌上明珠呢,全家宠爱我,哪像在这里,时时刻刻得提防着被算计。”   当爹的再被噎了一道,无奈道:“你外祖家疼爱你,你也得知道分寸;你若是做的太过,苏家的小辈们能顺心?”   “还以为爹爹要说‘浑话,家里谁算计你了?成天就把别人想的不好!’”   傅经柏被噎的不行,叹了声,关切的问:“你五岁罚跪祠堂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才五岁,爹怎么可能打你还罚你跪一整天的祠堂?”   “确实骇人听闻。”苏望姀进书房就没开过口,终于开腔,冷笑道:“若非妾身亲身经历,实在无法想象。”   “望姀——”大老爷无奈极了:“我这不是想弄清楚当年的情况好把误会解开,否则我这实在想不通;何况爹还给了晚儿管教妹妹们的权利,没道理嘛。”   “没误会,就是祖父想把我驯服,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只要初始能被镇住,今后自然就只剩下被他们予取予求的份儿。   至于管教妹妹的权利,这点您才真的误会了,可不是祖父给我,是我被他重罚之后圣上雷霆大怒,祖父没办法。”   傅经柏愣了愣,目光闪烁:“予取、予求?”   “我有圣眷,我圣眷无双啊!”傅归晚冷笑道:“昨天在书房爹爹没看见祖父和三叔的德行吗?只要我向圣上开口,有什么做不到的?   听听这叫什么话?当然不是最近萌生的念头,而是从我得到圣眷伊始,他们就已经想方设法的算计我了。   爹你想知道还有什么误会,我就告诉你。那时祖父想把他的宝贝女儿傅经芙嫁到权家,把他的庶女嫁给权家的嫡子!   权贵妃执掌后宫,膝下又有圣上最疼爱的三皇子,傅家有什么?可祖父多会异想天开,我半年没帮他把此事办妥,他嫌我办事不利要给我教训呢!”   傅经柏难以置信的看向闺女,苏望姀受不了的冷嘲:“老太爷当真好想法!”   “不,不不,这不会……”傅经柏挣扎着辩驳道:“晚儿记错了,经芙嫁的哪家我们大家看在眼里。当年二姑爷还只是个秀才,亲家也只是六品,怎么会是权家?”   “爹,说您愚孝还真夸您了呀。”傅归晚好笑道:“傅经莲嫁的哪家?傅家蒸蒸日上之际祖父会把女婿选得越来越差吗?   当年亲事选定,傅经芙和她姨娘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要推掉那门亲事,凭祖父对这女儿的疼爱能忍住不动摇,你也太看得起你老子了!”   她冷嘲道:“还是祖父重罚我之后圣上雷霆大怒,亲自帮祖父选女婿,明确规定必须在六品官人家选。”   傅经柏哑口无言,苏望姀忽然觉得痛快:“还真是应了老话,自作自受。”   恰时婢女在外禀告三夫人来了,要见大姑娘。 第042章   傅归晚请三夫人到明珠苑说话。   婢女们在走廊下伺候, 西次间的灯火明灭, 浅浅的光晕投在三夫人莫氏柔婉的眉眼间,兀然生出一丝高深莫测来。   “大姑娘,祥瑞为假, 对吧?”   “我就说三婶是这府里难得清醒之人。”傅归晚打开木匣,取出银票清点, 没想到还有张地契——八万两银票以及城南榆花巷的一间铺面的房契。   “铺面加上铺子里的货估摸着能值个三万两,三婶这是想为三叔弥补?”   “不,是为我的两个哥儿。”莫氏苦笑:“我知道给大姑娘这间铺面等同于在寒碜你, 可三婶没有更值钱之物了,请大姑娘包涵。”   榆花巷这间铺面是大姑娘送给她的30岁生辰贺礼,只他们自己知道。这十来年大姑娘对她帮衬良多;明面上她只有一间铺面, 实则有三间,一间是大姑娘送给她,另外两间是她积攒多年买下的。   她的嫁妆已经翻成七万两, 可这也只能放私底下, 敢摊到明面上, 七成乃至八成的家业恐怕都要被辛姨奶奶甚至那个丈夫抢走。   明面上她大概能有2万多两家底, 那个丈夫张口就想让她全贴出来不止还妄想她再帮着去娘家借,给他凑足三万两,真亏他说得出来啊!   府里年底分红,大老爷、二老爷从来不拿分文,四老爷不成器都能和四夫人对半分,可他装得像模像样更有老太爷那么多补贴, 居然也伸得出手来跟她拿几百两银子!   傅归晚笑了笑,从匣中取出一万两银票连同这张地契递过去,声音暖暖的:“我猜三婶必然得破财,但不会超过一万两。   您照顾两个堂弟不容易,家底更是辛苦攒下来。归晋16岁了,快则一年慢则二三年要娶媳妇,平白掏出一万两就是割肉,这铺子再送给我,一半家底就没了,何苦来哉?”   “三房亏欠大姑娘,三婶更不想因小失大,因此损伤你们堂姐弟的情分,只求能弥补一点是一点。”莫氏摇头,自嘲道:“何况我留着偷摸打理,哪日被发现端倪恐怕到头来还得便宜别人。”   “傅经茂是傅经茂,三婶是三婶,这点我分的清楚。我真想讨要,该向他而非向三婶你们母子,此事与你们非但没有瓜葛反而你们也被牵连了。”   傅归晚温声道:“哪怕亲人也从来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才能叫做一家子;只要是家人,互帮互助同舟共济是应该的。归晚虽然没有很富裕,拿个二十万两也还算轻松,三婶不必再与我推辞了。”   莫氏眼眶微酸,收下银票与房契,涩然道:“好,三婶不推辞了。还有件事大姑娘警惕为好,辛姨奶奶嚷着要让婵姨娘买老鼠药,恐怕不会善了。”   “您多虑了,三叔是聪明人,哪能给我老鼠药?”傅归晚勾勾唇,恭维道:“真要给,也得等到他成为国丈兼丞相之后。”   “大、大姑娘?”莫氏惊恐的抬眼,不可思议道:“丞,他,他敢肖想丞相兼国丈?”   傅归晚眉眼弯弯,眼眸含笑,牲畜无害般的开口:“假造祥瑞是否为欺君罔上?既然连欺君大罪都敢,他还能有什么不敢做不敢想?   为人臣者做到的最极限为何?他想升官都想疯了,满脑子权欲熏心毫无手足亲情之念,就想着把长房乃至二叔一家压榨干净后弄死,他能放掉国丈的位置,会不想当丞相?”   莫氏倒吸口凉气,缓缓攥紧拳头,狠下心肠问道:“既如此,为何还要留着这个祸害?”   “三婶在怕?”   “是啊。”三夫人苦笑,对那个丈夫她早就死心了,她以为他们要把傅家据为己有;很多时候她都忍不住想,他们图谋成功之际或许便是她毙命之时,好给婵姨娘让位!   可此刻听来,他们竟然想把傅归潆送上皇后的宝座,皇后的生母难道能是个小妾吗?她还能心存什么侥幸?   傅归晚宽解道:“到底还有老太爷护着,再者心中有数且有防范,无论何时出手,只要在敌人动手之前就不会晚。”   “多谢大姑娘。”莫氏站起来,感激道:“今晚这趟我当真没有白来。”   “三婶慢走,我不送你了。”   三夫人莫氏离开后,屋中独剩她一人,傅归晚没叫丫鬟们进来,独坐许久后站起来走到窗边,倚窗而望,窗外星光闪耀,明日应该又是个艳阳天。   “山有木兮木有枝?”傅归晚垂眸,咬咬唇,用更小声的语调念:“心悦君兮君不知!”一个激灵骂了声混蛋!   忽然间眼前投下片阴影,抬眼看去,她真的怀疑无情护卫长是故意偷听她的悄悄话呢还是故意想吓唬她,端起架子问:“何事?”   “你的牡丹花圃里定做传递消息的牡丹花!径周围摆了八块石头,什么意思?”无情护卫长二十岁,18岁时即两年前才到傅归晚身旁贴身保护,以前的事不清楚。   傅归晚回想了下,道:“是辛姨奶奶院里看守院门的婆子,你今晚或者明晚派名护卫去找她,她会把消息呈上来。”   无情多嘴道:“你在傅府有多少眼线?”   “不多不少正好20个,但这是我12岁离京时的情况,这几年有没有哪个背叛我,我就不得而知了,你闲着的话帮我查一查?”   “我去办事了。”无情迅遁,大半个时辰后返回,整个明珠苑已经熄灯,主人的闺房中漆黑无光,她毫无阻碍的来到床帐前叫了声。   “说吧。”   “守门的婆子说,老太婆被杖打之后抬到院里就开始乱砸乱骂,主要是骂你,更叫嚣着要买老鼠药毒死你,大概半院子的奴婢都听到了。”   “你们死士最重要的忌讳不是有个人情感吗?你骂她老太婆好像犯规哦。”傅归晚笑悠悠的打趣声从轻盈层叠的纱幔内溢出。   无情黑漆漆的眸子蹭亮了看她,傅归晚讨饶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早些歇息吧。”   翌日的天际澄澈如洗,偶尔几朵白云飘掠而过,春风吹遍街头巷尾,吹绿了墙角的青青小草,吹得幽巷深处的老桃树迎春招展,朵朵桃花瓣随风飞扬。   果真又是个艳阳天。   永福郡主的车架招摇过市,排场声势浩大,一路浩浩荡荡前往翼国侯府,等她踏入侯府的门槛,看到的人家都把消息传遍了。   虽然没有提前下帖子,翼国侯嫡长子还是得亲自在大门前相迎,涂绍昉玉冠束发,一身紫青长袍,端得是位贵胄佳公子,俊脸笑意融融:“得知郡主要来,家父家母已恭候多时,请郡主随小臣来。”   傅归晚身着百花烟雾凤尾裙,如墨青丝绾成芙蓉髻,发间镶猫睛石携珠白玉簪光彩夺目。她淡淡的嗯了声,让这位前面开路。   来到前院的客堂,翼国侯夫妇已在堂屋前等候,按理是不必,可永福郡主的架子大呀。   当年涂绍玥刚嫁入皇家还是大皇子妃时,傅归晚去做客就因为女主人没出门相迎,她转身就向圣上告状,然后尚未被册立为储君的大皇子被圣上斥责了!   寒暄、落座、奉茶。   傅归晚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悠悠的看向眼前三人:“本郡主喝的祁红可是贡品,翼国侯府好像没有吧?”   “是太子妃怕郡主来府中做客喝不惯涂家的茶水,特别向太子殿下讨了三两祁红赏下以备不时之需。”   “祁红特绝群芳最,清誉高香不二门。”傅归晚放下茶盏,浅笑道:“太子妃有心了,我们就开门见山,侯夫人与我谈吗?”   “我年长郡主一辈,就怕与郡主谈不到一处。您若不介意,可否让小儿陪您说说话?”   翼国侯夫人身着秋香色织银流云裙,眉目如画,双目漆黑湛湛,妆容偏向素雅却掩不住她秀美如玉。   “回京的路上我们相处的还不错。”让男子出面,涂家没女眷了吗?傅归晚腹诽,面上抿唇而笑:“夫人,我能否问问你的公子师从何人呀?我觉得他可与众不同呢,实在不像贵胄公子哥。”   “郡主谬赞了,小儿自幼持重才显得为人踏实些,当不起郡主的夸赞。”   “夫人谦虚。”她好像前几天才听到有人自述幼年调皮捣蛋爱捉弄人是个混世魔王,傅归晚又在心里嘀咕了声,站起来:“涂少爷,去何处谈,你带路吧。”   涂绍昉颔首,引永福郡主出门。   视线中的人影消失无踪,侯夫人才垂下眼睑低低一叹:“玥儿说永福郡主生得美貌绝伦我还不信,竟是真的,也不知道这姑娘会不会坐地起价?”   翼国侯倒不担心:“吃一堑长一智,昉哥儿有本事自然拦得住;若是拦不住,就当是给儿子买个教训。”   “侯爷这么大方何必要儿子出面,这教训给玥儿买岂不更好?”侯夫人有些憋气:“这姑娘生得这么颠倒众生,昉哥儿可正是年轻气盛年少轻狂的时候!”   为何他有点无法理解他夫人的话?翼国侯疑惑:“夫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怕儿子着她的道!”侯夫人颇有点担忧:“昉哥儿回家来,我问路上的情况,他竟说一切都好,永福郡主为人不错更不曾欺负他,两个人一路相处的不错。”   “这又能如何?”翼国侯对儿子很有信心:“他们是敌对双方,美色再有诱惑也淬了毒,触之即死,昉哥儿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翼国侯夫人转念想想也对,是她杞人忧天了。   在府里众目睽睽,他们男女有别,在书房谈话不合适,涂绍昉便引她去前院湖心亭中,奴婢们奉上茶水和瓜果点心便退到回廊之外。   永福郡主的女官、女使们也在回廊外,既能看清湖心亭中情景又听不到亭中的说话声,不过奴婢们眼神自然不敢多瞟的。   微风吹拂,抚过柳条儿飘荡的舞姿,吹得衣角、发丝微动,几缕破碎的阳光投下,沐浴着阳光、春风和飘来的花草芬芳,此地还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傅归晚将碎发挽到耳后,把木匣推过去:“点点吧。”   涂绍昉刚斟好两杯茶,将其中一杯呈给她,再取过木匣,把整沓银票取出来清点一遍,没想到有29张,失笑道:“多9万两总不能是小臣点错,我可从没想过会多得笔意外之财,还请您收回吧。”   “你怕?”傅归晚扬眉。   “永福郡主的银票可不是能随便拿的,庭曦有些拿不起更不敢拿。”   “那么你以为我为何找你唱戏,难道就为银两吗?”傅归晚摆手道:“其中1万两我另有用处,否则便全数给你了,倘若你也不想要便扔湖里去。”   他还没富到把九万两打水漂的地步,涂绍昉把银票放入匣中再把木匣置于一角,犹豫道:“在真定府时我与郡主提起过你的名声,隐在背后欲要败坏永福郡主名声之人莫非是你祖父——傅副相?”   傅归晚深深看他一眼,笑了:“世子爷可有颗七窍玲珑心。”   “郡主过誉了,这不难猜,难的是几乎没人会想到你的祖父。”涂绍昉抽口气,忽而觉得他曾对她说她步步为营着实没有夸大。 第043章   许多年前永福郡主的名声就坏了,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竟被自己的祖父这般算计?!莫名的,涂绍昉在这一刻觉得傅归晚其实是个令人心疼的姑娘。   “我原本也不敢猜,可半夜闹出的丑闻第二日一早居然能传扬的满城风雨, 还是涉及圣眷深厚的永福郡主,只得深思下去。   你哪怕已经没有名声, 不代表你能愿意随意被泼脏水,要逼死祖父的小妾这种事会愿意揽在身上吗?然而传扬出来的人似乎全然不担心,一个早上就闹得满城皆知了。   再者傅家得多没有规矩, 当家人得多软弱无能才能连这点小事都压不住?可实则傅副相官威深重,最不能忍受旁人去挑衅他的威严。”   涂绍昉总结:“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在败坏你的名声或者他袖手旁观纵容府中对你有敌意之人对付你, 归根结底便是他要害你。”   “9岁前我住府里的日子零零散散加起来才十个月,这还包括我在襁褓中的半年;9岁后常住府里,没几个月名声就差起来, 你当为何?”   傅归晚自问自答道:“是他发现我越来越不听话甚至还要反抗他, 他却奈何我不得, 气得要寻计策来压住我!”   涂绍昉低叹一声:“在姑苏时小臣曾对郡主说过‘我不如你’, 当时半假半真,今天却真想对郡主说我确实很大意,大意到没有看出来傅家在内斗。   你帮着傅副相掩护傅二姑奶奶的丑闻,我便认为你们关系甚好便忽略了许多明摆着的现实。可我真的想不通,你们既然在内斗,你怎么还能帮这种忙?”   傅归晚端起白玉茶杯抿了口, 没接他的话而是问:“很多现实?还有多少呀,世子爷这两天难道在追忆反思吗?”   “从傅家传扬出来的损害郡主名声的事件就不必说了,小到你丝毫不谦让妹妹们毫无长姐风范贵女德行,大到殴打亲戚长辈,根本说不清。   单说郡主为毓馨社社长,你的两个堂妹竟然都加入了岚山诗社,为此她们身为庶女还私下多了声风骨好的赞誉,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涂绍昉摇头:“是要变着法的污蔑你,连你的堂妹都不愿意与你为伍,流言可想而知,但凡那个当家人还有一丝清明都不能纵容这种事发生。”   傅归晚却笑了:“要不要来猜猜仅仅傅家的姑娘们有多少看不上她们头顶的长姐,又有几个真心拿我当姐姐?”   “我只能猜傅二姑娘、傅三姑娘对郡主可能只剩面子情了,其实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姐妹尚且能反目,何况其他?”   “或许连这声面子情都欠奉。”傅归晚语气很淡,淡得像置身事外之人而非亲身经历。   “当年我接任毓馨社社长,顾云裳和权秋枍出走,权秋枍没再入别的诗社,顾云裳则接掌岚山诗社,第二年就要拉我两个堂妹加入。   我以为哪怕归湉和归潆有意,家里也绝不会允许,没想到那么快就被现实打脸,祖母居然同意了!我问祖母为何要这般下我的脸,祖母说祖父允许的,她也是事后得知。”   到此,傅归晚才有点应有的情绪:“那一刻我明明感到怒火上涌,身体却开始发凉,我想跑去质问但忍住了!   当晚听着那位祖父当着全家的面说着大篇冠冕堂皇的说辞,我心里真觉得好笑,好笑得连反驳他的兴致都没有。”   确实可笑,这当家人该有多荒谬才能主动让家族姐妹不和的现实摊在众人眼前?而这,若只是为压制不听话的孙女胁迫她顺从,无疑更可笑了。   可涂绍昉身为外人不好置喙,宽慰道:“顾大姑娘被郡主重新拉回毓馨社,当时岚山诗社大半数的社员皆随之离开,她们俩却依旧岿然不动。或许本性如此,郡主这两位堂妹皆眼高于顶,和压在头顶的长姐无关。”   “也就顾云裳傻,还以为她自己多本事,殊不知归湉和归潆从未想过要与我为伍,任何一个贵女去拉她们入别的诗社都能不费吹灰之力。”   傅归晚讥笑一声,嘲讽道:“多年前我曾经钻过牛角尖,她们是庶出,而我是嫡长孙女还有圣上的疼爱,她们凭什么瞧不上我?后来我明白了,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心比天高,哪怕他们出身低微卑贱。   其实不难理解,归潆自记事起周围的声音就在告诉她,她爹是祖父最疼爱的儿子,她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女,傅家将来全是他们的。”   无意识地瞥他一眼,见他眉目温和,嘴角挂着礼貌的笑意,傅归晚轻咳道:“说偏了,让世子爷听我发这么多牢骚,见谅啊。”   “是庭曦有幸。”涂绍昉淡声道:“此刻想想,傅经茂为长子取名归晋,长女用‘潆’字绝非偶然吧,他的野心已经很直白的曝露出来了。”   归晋——三国归晋,历史早有教训;潆谐音赢,更直白!傅归晚扬扬唇,恭维道:“看穿这位三叔的心思,才意识到他有多么迫切。”   “那么傅二姑娘呢?”涂绍昉存疑道:“傅经樟性情粗犷,不像伪装。”   “归湉是她姨娘养的。18年前二叔奉命驻守岭南,二婶嫌苦不愿意同行,后来二叔在岭南纳尤家女为妾,归湉生于岭南,虽为庶女实则与嫡女无异。”   傅归晚顺口问一句:“知道岭南的尤家吗?”   涂绍昉摇头。   “是岭南的地头蛇,在当地根深叶茂横行无忌,尤姨娘的生母是她父亲的宠妾,她虽为庶出但很受宠,自幼便眼高于顶很不安分。   归湉八岁前养在岭南,回到傅家时品性基本已经定型,一样的看不上长姐更不甘有人压在她头顶,只不过她不似归潆狂妄张扬,而是笑里藏刀。”   傅归晚似有回忆更有感慨:“有时候想想真觉得做人不必好心,更不必用真心,因为付出真心换来的可能就是对方认为自己蠢、软弱可欺进而得寸进尺。   我六岁前回到府里有时赶上分派衣料佩饰从来让妹妹们先挑,我从宫里和外祖家带来的玩具、珠宝也经常和妹妹们分享,结果呢?   是归潆在我屋子里看到个喜欢的物件就要,不问我的意思张口就让我给她,三天两头来我屋里拿东西,我不给就对我大呼小叫大放厥词。   昌和22年11月初归湉从岭南来到傅家,在京都人生地不熟,我教导她关怀她就换来她对我百般算计。涂少爷,你可知我这位二堂妹首度对我出手是在何时吗?”   涂绍昉再次摇头。   “是当年的腊月,她回到傅家才34天!”傅归晚冷笑:“我有连续三个清早给祖母请安去得有些晚,她就代我向祖母陪不是,说冬日冷,一时贪睡也是人之常情。   说完话我们去给祖母摘梅花枝,她摘完后率先送去,我过去时她抢先问‘大姐到园中哪儿处摘的,居然衣裳和绣鞋都没沾雪渍污,快告诉她,下回她也去那里。’   没等旁人说话,归湉又紧接着说‘大姐定然怕冷才让丫鬟们摘,看这些梅花枝多漂亮,虽然是奴婢们摘的也是大姐的心意。   如果祖母要怪罪就怪归湉,大姐怕冷,她身为妹妹自该帮大姐分忧,没帮大姐把梅花摘来都是她的错。”   傅归晚讥笑道:“多么拙劣的手段,但却是个八岁孩子最恶毒的心肠!我是不知她在岭南的姐姐妹妹们什么品性,但若碰到个高傲不屑辩解的,一盆盆脏水泼过去,经年累月,这嫡长孙女就得被毁掉。   碰到个心善或者看不出算计的,还得以为对方有多好呢,被她害死可能都不知道祸害。更讽刺的是,在她出手前我没有半点对不住她,更是关怀她照顾她,仅仅因为我是长姐,我压在她头顶比她风光罢了。”   涂绍昉叹气,肯定的开口:“这种事很多吧,也不仅仅是傅二姑娘。”   “从我九岁常住傅府到我封郡主之后离开京都,那3年多傅家特别热闹,何故?”傅归晚眉梢悠扬,唇畔漾起笑意,出奇的平静。   “因为当家人要控制我,堂妹们要压倒我,本家和很多亲戚想拿捏我,明里暗里数不尽的算计等着我,一盆盆脏水毫无顾忌地全部往我身上泼!”   沉默片刻,涂绍昉问:“庭曦冒犯,郡主认为傅宗弼还有拿你当做孙女吗?”不是他要挑拨人家的祖孙之情,而是这祖父做的未免太狠,狠到不像在对待孙女。   傅归晚没接话,视线落向果盘,拣只橘子来剥。   涂绍昉再叹口气,执起茶壶再给彼此的茶杯斟满,找个话题活络下氛围:“小臣冒昧想再问问,郡主做什么事了才逼得祖父的小妾要自尽?”   “说她是个妾。”   “……啊?”涂绍昉愣了愣,真没听懂:“郡主你说什么?”   “说她是个妾,就得有小妾的模样。”傅归晚重申,感叹道:“她就说我要逼死她,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   涂绍昉目瞪口呆,错愕得他都呛到了,咳嗽好几声又饮下半杯茶才缓和些,由衷恭维:“你们府里这个小妾可比主子还金贵了。”   傅归晚吃瓣橘肉,哼笑道:“我还不怕告诉你,我祖母就是对着辛姨娘忍无可忍之下才又给祖父纳了一房妾,更是往不安分的挑。”   “满京都也找不出比傅家更注重嫡庶之别的人家,连个名字都要区分。”涂绍昉讥讽,看她一眼,明眸皓齿,国色无双,问:“100大板,郡主从踏入傅家之前就想好了?”   “你以为一场内宅小事为何能掀起那么大的波澜?”   “你祖父在推波助澜?”疑问的口吻,肯定的语气。   “当然,没他纵容哪能生出那么多事端,傅家的大门我还没踏进去就要闹上一场,不往我身上泼个两盆脏水就不罢休,他们算盘打得多响?   上门做客的表姑娘给我下跪,我示好,不仅坏名声能再添一笔,在府里的脸面也得被踩下去;我若强硬,这事必然没完,仗着老太爷的宠爱最终自是长房既失颜面又破财。”   涂绍昉揣摩道:“所以当晚的情形是傅副相明面上偏向你,实则在推动要算计你之人把事情闹大,从而胁迫拿捏住嫡长房吗?”   “仗着表亲,辛姨奶奶从不把自己当妾,她对祖父又温柔小意,祖父自然更偏爱有加,30多年来她这个妾室当的从来比主子还有脸面。   以往闹得更严重得多时还轻飘飘的揭过,那天晚上他却能突然下令把这个宠了30多年的表妹小妾掌嘴30下!”   傅归晚直白的剖析道:“这可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当我看不出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这是想以退为进狠狠宰我一笔呢!   他们父子多默契,无需来个眼神交流傅经茂就知道怎么做了;有儿子撑腰,辛姨奶奶寻死腻活就是信手捏来的把戏。   如果当晚就能逼长房就范,他们不仅能狮子大开口还能在府中把嫡长房的颜面彻底踩下。当晚不成功,凭我爹的品性必然要私下给补偿,他们绝对不亏。   而傅归晚要逼死祖父小妾的消息第二日就会不胫而走,两位姑奶奶跟着回娘家来闹,还会是不狠狠咬下长房一块血肉来不罢休的闹法,最终必定会达到他们预想的效果。”   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尽是算计,究竟是亲人还是仇人?   涂绍昉摇摇头,陈述件事:“傅经茂这两年上蹿下跳的要调回京都,傅副相更是多次向吏部施压,故而朝堂上纷纷猜测是东宫在压制。   可东宫根本没做过,祥瑞闹出来之前太子没有多看过傅经茂一眼,所以东宫以为是池丞相在压制,如今看来也非池丞相。”   他问:“郡主可否给句准话,是你吗?在你还12岁的时候?”   “是!”   傅归晚也不掖着:“我刚晋封永福郡主,傅经茂认为时机恰当要回京都,给他老子书信一封,老太爷就巴巴地跑吏部找权尚书要把这儿子从会稽调回来,还是升一级的调法!   权尚书问我,给不给这张调令?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他,压着,死死压着,我没松口之前谁去说情都别动!”   “这算是郡主看清傅经茂要把傅家据为己有的野心之后做出的应对吗?可你这应对都能算没有作为,压制在外地算什么,能掐灭他的野心还是打消掉对付嫡长房之心?亦或者能维持傅家的和平?”   涂绍昉叹气道:“郡主,你的行为和养着一窝毒蛇让他们反过来吸干自己的血肉何有差别?你还帮着掩盖他们一系的丑闻,我真怀疑你傻了?”   “世子爷听过一句话没有,欲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傅归晚深看他一眼,莞尔道:“你认为祥瑞会是偶然吗?倘若他们不算计我,就没有这一百大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会是偶然吗? 第044章   欲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涂绍昉目光乍变, 神情肃穆起来, 眼底思绪涌动,难以置信道:“这场祥瑞是你的局?你12岁就布置下的局?”   “没有,闹出祥瑞我才决定用它来开启这场大戏。”傅归晚尝瓣橘肉, 动作优雅而闲适,可涂绍昉真真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冷意。   “有些话是不能听的, 听到就要付出代价,世子爷还想听吗?”   话谈到这个份上他还能不把全场听完吗?涂绍昉深深怀疑永福郡主在给他设套,但也只能认下:“当然, 请郡主赐教。”   “你可猜猜我有多少回想过脱离傅家改姓苏?”   “改姓苏?”涂绍昉一怔,讶异道:“郡主在傅家的处境糟糕如斯吗?”   傅归晚淡淡的笑容如素莲绽开,可惜芳香无踪, 唯有凉意四散:“第一次是六年前,我11岁时,府里的七少爷、傅经柏的庶子出生后, 我给贞姨娘灌了碗绝育汤。”   “我略有耳闻, 这位贞姨娘是你父亲出京办差时遇上被硬缠过来要主动为妾, 郡主是在庶弟的洗三宴上给姨娘灌下绝育汤。   当天整个京都就传得沸沸扬扬, 傅家闹得很大,所有人都在指责你包括你母亲,最终是那时尚在的权皇后出面接你到宫里住了段日子才逐渐平息。”   涂绍昉问:“郡主是觉得心寒,因为你母亲吗?”   “都有吧。”傅归晚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自嘲道:“真觉得自己太多余太多事。苏望姀前些年并没有如这几年般能维护我,是我给贞姨娘灌下绝育汤之后外祖家来人。   外祖母和姨母劝她, 此事我到底是为她,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她也如其他人般来指责我多伤孩子的心,苏望姀被娘家人劝解开才……不知能否称之为想通醒悟?   至于贞姨娘可大有来历,你以为傅宗弼只会用名声来压制我吗?这个小妾就是他特意给长子安排过去,用于挑拨我和傅经柏的父女之情。”   涂绍昉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喝杯茶缓缓,缓和过来才问:“即如此,为何当时没脱离傅家?”   “我能走得容易,我父母和兄长、妹妹在傅家就没法过了。”傅归晚摇头道:“傅经柏愚孝仁厚,他已经能主动让着父亲作威作福的小妾,能主动让庶妹骑到他头上耀武扬威。   九岁时我想过让辛姨奶奶悄无声息的病逝,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死太便宜。她嚣张几十年病三五个月没了,嫡系岂非太亏?   其二便是为傅经柏准备的,让他睁开眼睛看清楚人家的态度,小妾和庶出的已经狂妄到欺压到他的头顶上了,难不成他还要退?”   她自嘲道:“当真想太多,他真能明白,我出生前就能看明白,他的眼睛早已被他那个父亲养得瞎掉了,还能指望他看得见什么?   我给他整整八年就换来他对我说‘尽把旁人往坏处想?明天随爹娘给你三叔赔不是,你敢不听,爹现在就给你一顿好打!’   甚至他连最起码的见识都没了,傅家跟漏风似的关于我的任何事情都能随便往外传,他丝毫不意外,听到辛姨娘闹着悬梁自尽,他张口就是‘人都被你逼得悬梁自尽了,这事明天就能闹得人尽皆知?’   全然不想这悬梁自尽的把戏根本就是为了要咬掉他一块血肉,而这种小事要压下去就是当家人一句话的事,甚至掀不起任何波澜!”   涂绍昉长叹一声,执起茶壶给彼此斟满茶杯,劝道:“习惯是很可怕的,时日一久很多人都会有习以为常。”   “你知道,整个傅家我最讨厌谁吗?”傅归晚突然问,涂绍昉刚端起白玉茶杯欲饮,闻言微顿,顺着她的思路接道:“莫非是郡主的父亲?”   “他既要做愚孝的好儿子,又要做好丈夫好父亲兼顾好兄长;小打小闹时想一家和睦,掀起狂风大浪还要家族和睦,宁可委屈自己和妻儿来迁就成全家族和睦,甚至闹多少回都是这个态度!”   傅归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冷笑道:“几乎是每一回,老太爷欺压嫡长房,我强硬地对抗住他就没觉得受欺负反而认为我太咄咄逼人继而压着我低头去给欺负他的人赔罪。   涂少爷,你知道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接二连三的捅刀是什么感觉吗?合着全是我自作多情!”   “是很悲凉。”涂绍昉叹息,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捅刀,这无异于背叛和倒戈,比起一直站在敌方的祖父的确更可恨,换他也是这种态度。   “郡主对父亲也死心了吗?”   吃完橘肉,傅归晚捏颗樱桃吃,一时间没接话,过了会儿说:“十三岁那年,我再度生出脱离傅家改姓苏的心思。那年我对傅宗弼彻底死心,对那位父亲的心也凉掉大半,是不是耗得太久了?”   “是!”   涂绍昉很明确的阐明态度:“换作我在你的位置,当年被泼脏水时早就反击了,傅宗弼敢泼我一盆脏水我就弄倒两个他在意的,就看谁硬的过谁!   至于父亲?呵,被长女护着却反过来威逼长女向欺压他之人低头的父亲?他父亲欺压他,他愚孝到甘愿受着;女儿保护他,他偏要在他女儿背后捅刀子,这叫什么父亲?事不过三,碰到三回这种情形我早决裂了!”   傅归晚忽而诡异一笑:“你信不信,我生出过让傅宗弼一死了之的心思?”   “信,为何不信?死他一个,整个家族都清净,为何不做?”   “弑杀祖父这种事,你平静过头了吧?”   “或许我内心就是这么冷血。”涂绍昉平静而漠然:“长辈慈善爱护我才有孝心,欺压我百般算计我还想让我有孝敬,白日做梦都别想!”   “圣上、相爷、盛副相和权尚书、还有我老师,我外祖家他们都认为我心肠太软,我也曾以为我心肠很软,这两年我才发现我的心肠也能很硬。”   傅归晚扬扬眉,笑得风华无双:“半年之内我应该能和傅宗弼决裂,到时候就请东宫帮忙搭把手,把傅家本家、傅宗弼的门生、亲近傅副相的亲友全部连根拔起。”   涂绍昉不可思议的看她一眼,这可相当于把整个傅家七、八成的基业给毁掉了,这么说来是确实够狠,比他以为的要狠得多。   “郡主你可是要争当皇后?”他都不知道为何要劝:“你把自己的家族给拔掉了,你这不是自毁长城?”   “涂少爷怎么糊涂了,连这么白痴的问题都问。”傅归晚提醒道:“靠着我才有傅家的飞黄腾达,我还需要靠他们吗?”   他竟然无法反驳,涂绍昉笑笑,端起茶杯慢饮,喝完茶,干脆也拿只橘子来剥皮,顺便理理顺:“郡主不是13岁时再度想改姓苏吗?怎么又没动静了?”   “那年事情太多,三皇子坠马致残,权贵妃亡故,没暇再理会。”傅归晚垂眸,掩住眼底的伤情,闭了闭眼转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春风吹来芬芳的杏花,碧波浅浅漾起一层水纹,几尾金鱼拥簇着顶着杏花瓣嬉戏,如此闲适。   三皇子、权贵妃?   涂绍昉闻言都忍不住叹口气,过片刻才又问:“那么郡主14岁时呢?那年傅宗敏下狱,傅家族人对你怨气冲天,那时不走还要等到何时?这么好的时机你怎么又拖着了?”   “一贯以来傅宗弼屡试不爽的是用整个家族来压制我,因为傅经柏必会低头,我为着父母兄妹得妥协;他同样认为我心肠很软,不怕适得其反,所以可劲压制毫不手软。”   “整个家族?”涂绍昉一惊:“你祖父竟能狠到这种份上?”   “本家、亲戚但凡追随傅老太爷的全都对我没有丝毫善念,甚至在我幼年就开始了,每每动用家族和亲友的压力倾轧而来,压着傅经柏低头,进而用傅经柏来逼迫我低头。”   傅归晚依旧在注视湖面,还有些随意地屈起手臂托着腮,声音空旷而淡漠,淡得似乎比凉亭外的湖水还没滋味;淡得令涂绍昉都忍不住相信她可能真的无所谓了,是彻底放下之后比陌路人还不如的冷然与薄凉。   “你道傅副相施压,他最会做的可不是在外面施压,而是在傅家内部给嫡出长房施压,基本上他不满意或者有要求就会向嫡长房施压。   倘若他个人的分量不够,那就再加上亲戚,这个分量还不够便用整个家族的力量倾轧。三年前我没保他弟弟,他大发雷霆到几乎要把嫡长房肢解,完全纵容所有人欺压过来逼迫我拿好处孝敬他们,让他和家族消气。   傅经柏还没立起来,我走不得,否则我脱离傅家后父母兄妹全得被生吞活剥;其次我以为到这个份上父亲该醒悟了。   可我真想不到傅经柏不仅毫无反抗还甘愿被欺压乃至压着我低头,他认为至少别下狱,判刑十二年实在过了。我做错事,嫡长房应该补偿,他愿意代女儿弥补同时要求我也弥补,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这位父亲?”   涂绍昉给自己倒杯茶喝,他听着都觉得糟心,永福郡主的心肠还真是够软,怪不得傅宗弼敢吃定这个孙女。   “那年我对父亲死心更彻底硬下心肠,打算及笄后公告天下脱离傅家改姓苏,只是我在及笄前发现了个大秘密。”   秘密?涂绍昉皱眉,许久没听她继续说,迟疑的喊了声:“郡主?”   “知道这个秘密后我才意识到脱离傅家能算个什么?傅宗弼打定主意要榨干我的圣眷,这根本就不是我改姓苏的事。”   傅归晚倏然转过头,美丽的剪瞳冒光狠厉的凶光,绝美的容颜布满阴沉:“他以为我心肠很软,我就让他看看我究竟能心硬到何等境地!”   “欲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对于永福郡主突然变狠辣,涂绍昉很淡定,换成他早就动手了,存疑道:“你的意思你在帮忙纵容,那傅家的两位少奶奶?”   “我两个哥哥自己中意想娶,我和兄长关系好,当然帮他们。”傅归晚站起来,执起茶壶好心给对方斟满,再给自己斟杯茶,捏颗樱桃吃。   “换言之你不是为了给家族敲警钟?”涂绍昉确认。   “人心会寒的,涂少爷以为我多少年前就该寒心了?”傅归晚反问。   也是,换作他早不管了,涂绍昉手指指腹摩挲着白玉茶杯光滑的壁面,犹豫而又肯定:“傅家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已经千疮百孔,对吗?”   郡主笑:“你以为呢?”   “不怕告诉郡主,在东宫麾下,我基本不负责傅家,唯独去年底会稽闹出祥瑞,我看着热闹才查了查傅经茂。不过——”涂绍昉也笑:“傅副相贪得无厌在朝堂上早已不是秘密。   我甚至敢说他已贪婪到令圣上厌恶,而三子假造祥瑞欺君、幼女红杏出墙这等事他竟然也能全部放纵,应该能窥测出七八分了。”   傅归晚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没有接话。   “你在故意纵容。”涂绍昉终于茅塞顿开恍然大悟:“正如傅二姑奶奶红杏出墙这件事,你和他们敌对也愿意帮忙遮掩,其实只为纵容。   目的就是为将来,终有一日掩盖着的所有祸事闹到一发不可收拾时反噬回傅家,你是真的要把傅家给毁了?”   “纵容?”傅归晚扯扯嘴角,语气凉薄:“涂少爷以为谁给我的机会来纵容?”   涂绍昉一怔,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不确定道:“什么意思?”   “在我获封县主之前,他还有所收敛;等我九岁长住府里后,傅家和亲友的烂摊子他就开始一点点交代给我,让我来帮忙处理解决。”   傅归晚笑问:“涂少爷以为如何,傅宗弼够无耻吗?为压制我,他让族人和亲友可劲欺压,那些人追随老太爷的步伐对我没有半分善意;而一旦他们闯出祸事,傅宗弼头一个就是想到把事情交给我,让我来摆平解决。”   “……”   涂绍昉受不了的连连喝三杯茶败败火,由衷道:“郡主,我衷心建议你把傅宗弼弄死,反正你也想过让他一死了之。”   “死很容易,但死是最便宜的。”傅归晚扬唇而笑,笑得讽刺:“我从四五岁开始劝他低调、收敛,他只当耳旁风。   我九岁后劝他多管管本家和亲戚那些狂悖之徒,他浑然不在意;当年我对傅家没死心倒真想管教,可我才十来岁人微言轻,想管也没多少力度。   13岁后我没再劝过,因为不在意了,这个家族好坏都随他;他身为族长都不在意家族将来走向灭亡,局外人何必再操闲心?”   涂绍昉有些想不透,真心想请教请教:“郡主思量过傅副相的心态吗?我觉得他的行为特别像捧杀,捧杀自己人,他就一点不担心将来吗?”   “将来?”   傅归晚笑了,笑得冷极:“担心什么?好处他和他宠爱这批人得到了,闹出来的灾祸自有旁人给他们料理,有什么可顾忌?   他认为永福郡主心肠很软,他手上还有永福郡主的父母兄妹能胁迫;永福郡主还要争夺国母之位,必须得仰仗家族,丝毫不必担心欺压过甚会适得其反。   将来他死后亦没甚可担心,傅经柏多愚孝啊,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个儿子继续护着,再由傅经柏压着傅归晚,能永远帮他供着这群人一辈子荣华富贵!”   涂绍昉眼中震惊闪过,难以置信道:“这是真正要压榨你一辈子,甚至打定主意要把你彻底榨干了?对自己孙女狠到这个份上,可比你跟他有血海深仇还狠。”   大悲大怒已过,傅归晚只余冷漠,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道:“所以这不是我改姓苏的事,更非我心肠软便能一笑置之,把整个傅家及其亲朋连根拔起又如何?   靠我得来的荣华富贵甚至是白得的,既然不要那我就收回来,到时候傅老太爷承受得住算他命大,承受不住一命呜呼我给他厚葬!”   “你考虑的有道理。”   换他也必定这么做,涂绍昉特别爽快,举杯道:“郡主你放心,哪怕我姐夫不答应,我也必定帮你劝服他;到时候你有任何需要尽管提,咱们以茶代酒喝一杯吧。”   我跟你没那么熟吧,傅归晚腹诽,面上没反对,举杯跟他隔空碰了碰,一饮而尽。   茶水饮尽,涂绍昉心道一声痛快,准备和永福郡主聊聊池、盛两家时目光落在她手边的橘子皮上,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橘子皮被剥成五条展开摆放犹如一朵橘黄的五瓣花,其中一块橘子皮上摆着用樱桃梗堆出的笑脸。   这是他师妹的习惯! 第045章   涂绍昉怔了怔后愣愣的抬眼, 目光幽幽, 他师妹吃水果时经常先挑橘子吃,再吃樱桃,然后用樱桃梗摆个笑脸——虽然他不曾问过师妹的用意也明白其中的心酸苦楚与昂扬坚强, 历经磨难也要乐观向前。   迎上这复杂的目光,傅归晚陡然一个激灵, 扫了眼手边的橘子皮,轻咳一声淡定道:“这是我教如婳,她才会, 我们表姐妹关系亲密你不用这么奇怪吧?”   “嗯,啊,不, 没没没……我的意思是我乍然见到所以吓了跳,郡主勿怪。”   涂绍昉干笑两声,把剩下的疑惑再问出来:“只是我心中还有疑惑, 祥瑞之事是郡主派人怂恿傅副相和傅经茂吗?”   “你多虑了, 不需要旁人怂恿, 傅经茂自己就能这么做。不过有一点你错了, 假造祥瑞仅仅是傅经茂个人的主意,傅副相也是事后得知,只是事情出来不得不给儿子兜着,至于给东宫泼脏水污蔑才是他的意思。”   “傅经茂自己?”涂绍昉存疑:“他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想升官已经想疯了,没什么不敢的;话到这份上,你不妨猜猜傅经茂心中的顶点, 难道会只是个傅家族长吗?”   涂绍昉猜:“国丈吧。”   “兼丞相。”傅归晚说,涂绍昉拿青枣的手一顿,问:“国丈兼丞相?郡主开玩笑吧?”   “是你太小看傅经茂,按他的预想,他老子应该已经帮他升到正四品,这可不是12年内连升9级,而是11级,12年内连升11级。   多么好的后来居上的例子,仅仅做个皇帝的岳丈能满足得了他?那你可太轻看他的志气,可不还得要权倾朝野甚至架空皇权?”   傅归晚恭维:“燕雀可确实有鸿鹄之志!”   涂绍昉放下刚拿起的青枣,喝杯茶降降火:“单从傅经茂三十岁前来论,政绩一般般但官职升得比谁都快,很明显他完全仰仗家族之势,这就他也敢肖想当朝丞相?”   “这两者有冲突吗?”傅归晚摊手反问,涂绍昉亦是反问过去甚至语气都急了:“怎么会没有冲突?他没点能力凭什么能当丞相?”   “涂少爷,这个坎上你怎么又糊涂了,傅经茂构筑的美梦中他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储君,他是皇帝的岳丈,他当然能当丞相。   从他入仕以来感受到的就是有权利能为所欲为,在三十岁前都是他想升官就升官,这种理所当然已经渗入他的骨髓里了。   方才我都跟你说了,他认为时机恰当要调回京都并且要升一级,他就只是给他老子写封信而已,你还没品出来有多理所当然吗?”   傅归晚懒得讽刺都觉得可笑至极:“他已经到自认为他想升官就会升官的地步了,官职随便升只要他想就行。”   “……”涂绍昉差点傻眼:“这么个志大才疏不知所谓的货色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当然是他老子养出来的!”傅归晚再站起来伸手执起茶壶给自己斟杯茶,也给对面的茶杯满上,心说水都快喝完了,待会儿还是吃水果吧。   涂大少爷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再再请教道:“傅副相眼瞎心盲糊涂透顶还是怎么回事?他要把家族传给庶子,这种情况下还有可能逼迫嫡系帮他供养那群人吗?”   “你误会了,他没想过把族长之位传给傅经茂,哪怕他清楚这个儿子的心思也没赞成过;否则就像他自己说的,我还没出生就没祖母了。”   “没有?”涂绍昉一怔:“你们傅家这种情况,怎么可能?”   “傅经茂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辛姨奶奶更仗着宠爱一直认为傅家将来是他们的,实则傅老太爷没那个想法,他的偏心只是——”   “补偿!”傅归晚讥讽:“再不赞成傅经茂争做族长,这儿子还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人心是偏长的,不能把最好的留给最疼爱的儿孙,只能从别处尽可能弥补,估计老太爷可能还一直觉得亏欠他最心爱的儿女呢。”   “这种补偿无疑在是纵容,只会把妾室庶子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涂绍昉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郡主有否想过或许你想岔了。   你祖父仅为不赞成,但这儿子还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更要补偿,试想对妾室庶子偏向到这种程度会仅仅是补偿吗?更何况还有他对嫡长房的态度摆着,他要把家族传给傅经茂难道还有疑虑吗?”   傅归晚垂眸,淡淡道:“这句提点,我会好生思量。”   “言归正传,所以以你对傅经茂的了解你料到他一定会弄个祥瑞出来?”涂绍昉确认道:“祥瑞出来之后的走向其实全在你掌控之中?”   “我只知道无论他们是否先出手算计我,这板子我肯定要打。”傅归晚说,这话音落下,涂绍昉就接道:“所以你真正的用意:不是打给圣上看,更非给家族敲警钟,你没有警戒的意味,仅仅只想逼迫傅经茂一系下狠手对付你吗?   不,不是你,你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傅经茂在目的达成前绝不会对你下杀手,傅家嫡长房最好的打击对象是个孕妇,一尸两命?却是正中郡主下怀,你再趁机决裂?”   “半年应该够了。”   傅归晚弯弯眼,一脸良善:“等到我有需要时有劳东宫搭把手。”   “郡主放心。”涂绍昉郑重道,再问:“关于东宫有两位新良娣的流言,郡主有条件吗?”   “条件?世子爷说得似乎过于无所谓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请东宫帮忙搭把手对付傅家能与此事混为一谈吧?”   “人云亦云的话郡主也信吗?盛十姑娘和池三姑娘年满16岁还没定亲自然有内情,但绝不会是入东宫为妾。这一点我清楚,你肯定也清楚,我没有对我大姐明言只想给未来的大姨子卖个好。”   傅归晚美眸圆瞪:“你脸皮太厚了吧,你和如婳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这么损坏她的清誉,这也叫心悦她?”   涂绍昉配合的说:“请未来的大姨子见谅。”   “你——”个混蛋!傅归晚懒得再和他歪扯,没好气道:“这么说你把池丞相和盛老丞相打探得很清楚了。”   “我朝自开国以来历经五位丞相,第一位最谨慎,第二位最贪婪,第三位最高瞻;第四位最沉稳,第五位也就是现任丞相——”   涂绍昉微笑着看向她,似乎在等答案,傅归晚撇嘴:“最任性。”   “我从父亲、老师和已逝的祖父三处得到的关于当朝丞相的心性都没绕开任性二字,原本感悟还浅,尚不能体验出来究竟是怎么个任性法。”   直到被池丞相拿来开涮!涂绍昉感叹一声,存疑道:“郡主唤相爷为池爷爷,你们关系很好?”可你当年不是还剃了池丞相的眉毛吗?   需要观察的那么细致吗?你心细如发你厉害是吧!傅归晚把心底的邪火压下,睨他道:“那么你知道太子为何对此事不上心吗?”   “朝野皆知永福郡主会拦住,关键在于需要翼国侯府给多少好处。”   “对姐夫一点不关注,你这小舅子做的真不称职。”傅归晚鄙夷,告诉他:“去年有风声传出来没多久太子就找池丞相提换个庶女,为表郑重还特意去圣上面前。”   涂绍昉有点讶异,听到她问‘然后你猜怎么着?’他想了想,摇摇头,有点猜不出来。   “相爷把太子骂了,他孙女给谁当正室不行非得去做妾?”   傅归晚叹服道:“我们丞相可彪悍了,指着他外甥的鼻子说:‘瞧见没有,我都不稀罕把闺女给皇帝做妾,你的脸还能比你老子大?”   “这也……任性过头了吧?”涂绍昉错愕。   “还有更任性的。”傅归晚呵呵两声:“这种丢人的事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是丞相大人骂完还不爽,特意写信给我说的。”   涂绍昉轻咳两声,很诚挚的说:“相爷真了不起。”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所以对于相爷想要把我和你凑成一对的想法,如果相爷来真的,我们就防不胜防,你打算怎么办?”   “郡主,我姐夫说过那是相爷心血来潮想找点乐子开玩笑,不必当真。”   “呵呵!”傅归晚鄙视之:“刚告诉你相爷把太子骂了,你长脑子没有?太子要是能了解相爷还能被骂吗?”   涂绍昉:“……”永福郡主难道想跟他说池丞相玩真的?不是吧!   以当朝丞相的任性程度,他若真决定了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比如说给两个人下点药让他们春风一度把生米煮成熟饭,两个当事人就连哭都没地方去了。   “不,不至于吧?何况相爷为何要执泥于把我与郡主凑成一对?”   “这属于相爷的奇思妙想,旁人很难理解他的思维,而且他一旦决定,我们就防不住。”所以,傅归晚只能想劫后余生了。   盯着他说:“我们必须要有最坏打算的准备,你给我起个誓,哪怕我和你真的春风一度,你也绝不会娶我,否则你就是小狗。”   涂绍昉:“……”他该说点什么?   “占便宜的是你好吧,让你发个誓还磨磨唧唧!”傅归晚美眸一眯,狐疑道:“你在我面前都说多少次了,你心悦如婳!怎么,你还想来个齐人之福?”   罪过啊!涂绍昉这下没卡顿了,旋即接话:“郡主,我方才是被吓到了。我若是和你……我是指按郡主料想的最遭的结果,我真有些手足无措。   我的意思是,郡主不需要我负责任,庭曦自然不会缠着,但你说的对,占便宜的是我,总归我欠你的。如果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我能做到,我必定尽力。   如果郡主需要我负责任,我自然娶你,但我不能保证我能忘掉如婳。最后一点,若是你与我有了夫妻之实,无论你我之间如何,我与如婳都只能道一句有缘无分了。”   傅归晚没兴趣看他那副伤春悲秋的傻样,提醒道:“发誓吧。”   “好!”涂绍昉点点头,伸出手掌做发誓状,正色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涂绍昉若与傅归晚不慎被迫有了夫妻之实,她不嫁,我绝不会硬娶,否则我就是小狗。”   这没半点拖泥带水的模样,傅归晚又有点不舒服了:“这么痛快,证明你很看不上我了?我要是被你白白睡了你还觉着你亏了是吗?”   “……”你要我发誓的好吗?   传闻中有一条:永福郡主极会胡搅蛮缠,这点看来真没冤枉她。涂绍昉只得道:“自离开真定府我一直在猜无名师爷的身份,近日有点眉目,郡主可愿指点一二?”   傅归晚目光微变。   “一个当面就敢不把永福郡主放在眼里,还能令永福郡主对他处处迁就的孤傲男子,且是双腿有残疾的年轻人,天下还有谁?”   涂绍昉深深凝视她,勾唇道:“他是我老师的外孙吧,终究我还太嫩,否则我当天乃至当场就该猜到了。”   傅归晚端起茶杯再抿了口,说:“你可以告诉太子。”   “目前对我而言,无名师爷就只是我老师的外孙。”涂绍昉摇头,不解道:“当日,郡主是故意引我见他?否则你没必要请他现身。”   “单纯想气他。”傅归晚撇嘴:“腿没残疾之前他就整日自诩风流潇洒英俊倜傥无人能比,我快受不了他了。他腿残之后,你知道他怎么样吗?”   涂绍昉皱眉:“很不好吗?”   傅归晚呵呵两声:“他直接变成了个混账,逮谁喷谁,天天怼府尹怼同僚怼衙役,没人的时候他还能怼天怼地怼蚂蚁怼蟋蟀,已经没救了。”   “也别这么说,这种打击确实很难接受,我都听说他刚受伤时几乎疯了。”涂绍昉轻咳,憋着笑说:“而且那可能属于遗传。”   “遗传什么呀遗传,他外祖母怼丈夫那叫情趣,他是随便乱喷,独处的时候他居然还能怼蟋蟀怼蚂蚁!”反正傅归晚就认定:“已经没救了好吧。”   涂绍昉愣愣的问:“郡主,你知道我老师与师娘怎么相处?”   傅归晚:“……”让她嘴快!快速调整情绪,无语凝噎道:“我听如婳说过好吧。”   “对,对对对对。”涂绍昉不想深究了,也不知道为何不想深究,应该是这个解释很合理吧,言归正传:“郡主对涂家想提什么条件吗?”   “三公主16岁,五皇子15岁,亲事全没落定,闵昭仪未免太不上心。”傅归晚道:“我有两个人选,让太子妃找个日子给提一提。”   “就这么简单?”他没听错吧?   “嫌我太客气?”这混蛋嫌舒坦是吧,傅归晚冷嘲道:“世子爷,14岁到18之间最容易春心萌动,你难道还能清心寡欲了?千娇百媚的姑娘那么多,你凭什么不动点心思?”   “郡主——”他能不能把之前的话收回?   “既然嫌我客气,那我就不与你客气!”傅归晚打断他,威胁道:“我认定你肯定对别的女子动过心思,现在就告诉我,否则我保证你绝对娶不到如婳!”   叫他嘴欠!涂绍昉特想抽自己嘴巴一下,又深觉永福郡主太蛮不讲理,好像他哪里得罪她似的,无奈把老底揭给她。   “我12岁时碰到过一个很蛮不讲理的小姑娘,那年她十岁,非说她如果到18岁也没找到丈夫就要嫁给我。”   “……”个混蛋还真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  傅归晚咬牙:亏我特么一直以为这混蛋还真是个好男人呢!!! 第046章   傅归晚心头冒火, 也没顾及这么生气是否合适就冲他发飙:“还敢说没有, 你倒没有啊,都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了你居然还有脸说没有?!”   “大姨子你会否激动过头了?”涂绍昉打量她说:“你与我又无男女之情。”   “我为我表妹打抱不平!”傅归晚冷笑,理直气壮道:“12岁就和别人私定终身你还敢去撩拨如婳,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大姨子, 我当时才12岁,她十岁,我与她之间可能有男女之情吗?我最初的想法是如果她十八岁前找到我, 我又恰好没成家没心悦的女子,她要我负责,我就娶她。”   “负、责?!”傅归晚敏感的捕捉到了, 阴嗖嗖的问:“你做什么好事了需要负责吗?”   涂绍昉表情很忧伤:“那小姑娘爬了我的床。”   傅归晚:“……”她不可思议的叫起来:“你12岁时就把人家十岁的小姑娘睡了?”   “是她半夜主动爬我的床。”涂绍昉着重声明:“还非要我抱着她睡觉,我赶都赶不走,我才是被霸王硬上弓的那个, 我是被迫负责任, 我也很痛苦。”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看着人模狗样根本就是个色胚, 12岁就把童子身破了!”傅归晚冷笑三声:“还敢妄想娶如婳,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告辞!”   他有说他的童子身破了吗?涂绍昉看着暴怒而走的永福郡主诧异极了,为表妹打抱不平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傅归晚怒气冲冲的离开翼国侯府,坐到马车里仍有些余怒未消。   “姑娘,若有一两个不知礼的惹您生气了,您随手还回去便是,何必与自己生气?”脂红斟上一杯清茗递上, 劝道:“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傅归晚接过茶杯,问两个在马车中伺候的大丫鬟。   “奴婢伺候姑娘以来还从未见过您生气呢。”脂红点明,守丹附和。   “是你们在我跟前伺候的日子太短了。”傅归晚不以为然,随口问:“到京都这几日还可习惯,有人怀疑过你们不是我从隆中带来的丫鬟吗?”   “婢子们都习惯的,姑娘您忘了,奴婢们在隆中住过一年,就是从苏家出来的婢子呀。”   “知道了。”傅归晚摩挲着光滑的茶璧,神情若有所思,忽而又问:“余生到哪了?”   守丹禀道:“前两日收到飞鸽传书,说余生护卫长已经抵达徐州;按脚程,十日之内应该就能来京都。”   脂红咦了声:“余生护卫长这些年不是一直守在岭南吗?去年姑娘想要调他去洛阳,他都不愿意去,怎么忽然愿意来京畿了?”   “你们的护卫长开窍了,明白跟我死磕没用,打算用缓兵之计。”傅归晚评价道:“估摸着他想到我身边来吹耳旁风呢。”   脂红与守丹双双低下头去,不是她们能知道的事绝不多问。   伴着低缓的车轱辘声,马车平稳向前行驶着,行至半途忽有一个身影急奔冲来:“求郡主做主,救救我家姑娘与殷家姑娘。”   人高马大的护卫上前阻拦住,问清楚情况再去马车窗旁禀告:是桩姑娘家的纠纷,两个小姑娘在流光阁买好首饰却被后来来的姑娘截住,要强买去。   这三位姑娘皆为毓馨社社员,见到身为社长的永福郡主,求社长做主在情理之中。   双方的关系有些复杂,后来的姑娘是魏其侯蒋家的姑娘,而先来买首饰的是殿前副都指挥使谢鹏远的嫡长女,这两位的长姐与姑母分别是二皇子的正室与侧妃。   而与谢姑娘结伴的是殷尚书的孙女——傅家大少奶奶的亲妹。故而见到傅归晚进门,蒋四姑娘抢先为自己辩解。   “社长,这支蝶恋花香花映红玉簪是我十天前就看上预定了。只因这玉簪要70两,我一时拿不出来才缓些日子;我今日凑到银两要来买,没想到她们俩就想硬抢。”   “没有,社长,我们昨日来的时候掌柜没说过这支玉簪被预定了。”殷姑娘解释道:“谢姐姐一眼就相中,喜欢的很,缠着谢夫人今早拿到了银两。我们分明已经买好,蒋姐姐就跑来非说她早就预定了。”   店家很有眼色的搬把椅子来给永福郡主,傅归晚慢条斯理的坐下,问:“掌柜的和十日前接待蒋四的伙计是否都不在,店里剩下的人员全不知情?”   “是啊,社长怎么知道?”三个小姑娘好奇看过去。   “否则你们怎么能闹起来?”真是句废话,傅归晚狐疑的打量她们:“此事未免过巧了,哪有这般正好?何况还是你们吵的时候碰到我经过,我怎么觉得是被算计好了,不会是你们有谁想给我设套,想拿我当枪使吧?”   “没有没有……”三个小姑娘连忙摇头摆手否认,这回倒是一致了。   “最好没有!”傅归晚语带敲打:“我是在社里说过,社员遇到难事,你们的组长与副社长无法解决,便可找社长。   我会为我的社员做主,但不代表谁能故意想拿我当冤大头。谁想以身为众社员做规矩,我就让她尝尝敢算计本郡主的下场!”   蒋四姑娘当即表明态度:“社长,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更不敢不会算计您。”   谢家姑娘与殷家姑娘紧随其后表态,傅归晚的脸色好些:“你们应该是一两年前入社,曾经的老社员许多已退社了,我这几年又常年不在京中,近年来新入社的社员们我都不曾亲自教导过。   今日既然在此遇上,姑且就当有缘,自己去选件一百两以下的珠宝,社长送给你们,这支玉簪的纠纷就到此为止。”   三人相互看看,谢姑娘摇头道:“社长,不敢让您破费,我更是承受不起。这支玉簪我便让给蒋姑娘吧。”   “什么叫让,分明是我的!”   “吵架吵上瘾了是吧!”傅归晚没好气的呵斥道:“我有说白送你们吗?活这么大,礼尚往来还要我教你们?这支玉簪算做你们三个给我的回礼,既然是谢大付的银两,蒋四和殷五补给谢大23两。”   这?三人一怔,傅归晚高声道:“聋了,没听到我的话吗?蒋四有带银两还不掏钱,殷五若是没带回头自己去给。赶紧的把这事了结,当社长我闲得慌看你们吵架!”   蒋四姑娘抿抿唇,不情愿地让婢女拿23两给谢馨,小声问:“社长,您刚才说一百两以下的首饰任由我们挑选,真的吗?”   傅归晚嗯了声:“和真金一样真,放心大胆的去挑自己喜欢的吧。”   “嗳,多谢社长。”蒋四姑娘笑逐颜开,欢欢喜喜的挑选起来。   殷五姑娘身上有带50两,亦是当场给了23两,再给社长道谢,就拉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谢家姐姐挑选起来。   不多时,三个小姑娘就把各自喜欢的珠钗挑好了,傅归晚很爽快的给她们付账,顺便问:“我要去品香楼用午膳,你们要跟我去吗?”   “社长,我们姑娘家去酒楼不大好吧。”谢姑娘弱弱的说,这话音刚落,蒋四就不赞同:“姑娘家又怎么了?   谁规定姑娘家不能去酒楼,我早就听朝霞副社长说起过,社长当年就带着一众社员吃遍京中有名的大酒楼。社长,我跟您去。”   “爽快,社长今天就带你去见见世面。”傅归晚赞了声,问:“你们两个呢?”   殷五姑娘想要去,她可听说品香楼的菜肴是京中一绝呢,硬拉着谢家姐姐。   谢馨只得陪着同去,吃了顿上品佳肴,连自己比平时多用碗饭都不曾注意,还晕乎乎的饮了几杯果子酒,最终把自己吃撑了。   另外两个头回来的小姑娘也差不多,殷五还感叹:“品香楼果真是名不虚传。”   “喜欢的话下回让你兄长带你过来解馋。”傅归晚告诫道:“用过这顿午膳,谁还因支簪子对自己的社员生怨气,我可是会不高兴。你们握手言和,我们就各回各家了。”   无论心里真实想法如何,三个小姑娘这会儿都听话极了。   走出品香楼,傅归晚看着她们各自登上自己的马车逐渐远去,她才坐到自己的马车里,双目轻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姑娘,要派人去查吗?”守丹问,连她与脂红都察觉到有些蹊跷,不会那么巧。   “宫里不是有人在闭门思过吗?”   两个丫鬟纷纷低头。   若论十多年来天下间飞黄腾达的人家:首位自然是傅家,第二家还要属如今后宫掌宫贵妃的娘家,闵家。   闵贵妃的父亲——闵家当家人闵郅恺比当朝丞相小4岁,官至正二品兵部尚书。他能得到这个位置虽有闵贵妃和两位皇子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本身有实才。   祖父是乡绅,到父辈时族内出了好几位秀才,他的父亲高中进士入仕,可惜到死还是个七品知县。   不过凭着两代积累,家族荫蔽下闵郅恺的仕途顺畅不少,更因妻妾貌美,女儿们各个美貌如花,次女更出落得有倾城色。因此秀女大选,他家有资格参选时他丝毫没犹豫就送次女上京。   他的苦心没有白费,随着两位皇子降生,闵娘娘成为后宫最受宠的嫔妃,闵家步步高升,到今日无人再敢轻视。   若还有,那便只有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了。闵娘娘从昭仪晋为贵妃,掌后宫大权,依旧喊闵贵妃为昭仪不肯改口,更是随意就能让掌管贵妃闭门思过,好大的威风!   “可恶!”   得知流光阁一事没按照预期发展,五皇子赵珩斌气得把刚端起的茶盏狠狠一摔:“傅归晚她脑子不正常吗?不帮长嫂的妹妹还自己掏银两给那三个小姑娘买首饰!”   “殿下,永福郡主心思极深,普通的小计谋对她根本无用。”徐琛已劝过不知几回,奈何五皇子就是听不进去。   “普通?”   书房中一位锦衣少年挑眉,他十六七岁的年纪,眉宇间隐有倨傲之色,正是闵尚书的嫡长孙闵允睿,闻言讥讽道:“以徐先生高见,不知为何高深?”   贵妃姑母不在意,祖父同样认为姑母受这点委屈无所谓,是五皇子气不过硬要出手,而他是看不惯徐琛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大表哥——”免得这两个人又要掐起来,赵珩斌把闷气压下,阻拦道:“虽然没有成功也代我谢过表妹,我知道她前些日子看中一方端砚,我已经派人买来,你代我送给表妹。”   “殿下您这不是为难我?她的计谋没成功你还向她表谢,她定然认为你在寒碜她,连我这个兄长都要被她迁怒了,殿下真想送何不亲自送?”   “大表哥也寒碜我呢,仙瑶她不愿意见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为五皇子妃一事?”徐谋士朗笑道:“闵姑娘倘若不为皇子正妃,确实不适合再给殿下做侧妃。”否则后院别想安宁了。   “徐先生所言甚是。”闵大公子自然认为的是那太委屈妹妹,没想过徐琛根本不认为是委屈,而是会闹得后院不宁。   “殿下,不是我自夸,仙瑶当不得天下第一也是万里挑一的姑娘,你若对仙瑶真心怎么能委屈她给你做侧妃?便是祖父和姑母要给你另外选妻子,你也该是反对而非赞同,仙瑶伤心的是你根本不向着她。”   五皇子真心的,可他也不认为两者有冲突,徐琛打圆场道:“大公子,殿下也是为难,你就别再求全责备了。”   “但愿娘娘与祖父早些选出来吧,妹妹的心也能定了。”闵允睿烦闷的叹气,却不知他自己的亲事已经到了让他的祖父、父亲发愁的地步。   闵尚书去年就开始为长孙相看,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相中的人家竟然全部婉拒了。   其中东乡侯池家和霍国公府的原委他知晓了,可另外三家他是真想不通,甚至对方定下的亲事不如闵家,为何要拒绝?   他带着试探性的目的又找上两家比闵家差等的,对方双双拒绝时他再不明白就白活了,有股比闵家强大许多的势力在死死压制着。   恰如压制着傅副相的庶子在会稽无法调回京中。   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东宫真是个不错的背锅侠O(∩_∩)O哈~ 第047章   闵贵妃自入后宫, 18年以来风评、名声甚好, 五皇子虽出宫建府但还未领职,算来还在读书,他们母子言行举止更从无半分逾矩。   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不过闵尚书很快便释然, 朝野上下很多人认为太子和永福郡主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东宫麾下人才济济当然看得明白更会早早防备。   毕竟鹬蚌相争后, 朝堂上最有可能渔翁得利的就是五皇子了。   闵郅恺双鬓白发较多,令他比同龄人显老些,眉锋如刀, 眉头间的褶皱颇深,拢起就是个深深的川字。平日里神情不算严肃,年老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 平静而幽深,仿佛隐藏着绵绵不断又深不可测的秘密。   他有三子四女,长子、幼子、长女、次女皆为嫡出, 嫡长子闵高诤现年35岁, 九年前从地方调入京中, 现如今为正四品尚书左丞, 他在妹妹上京参加选秀且成功入选后才议亲,故而闵家嫡长孙闵允睿还不到17岁。   闵二老爷闵高群为庶出,今年正好是而立之年,前年才调入京中,目前是正五品的都察院都事,他的嫡长女比府中的大姑娘闵仙瑶小几个月, 嫡长子则才11岁。   闵尚书的幼子在他们老家做父母官,长女和三女嫁在外地。次女便是宫中的掌宫贵妃,最小的女儿19岁,四年前跟着高升的父亲上京,借着贵妃姐姐和皇子外甥的势,虽然是庶出也嫁到了当今皇叔信王府上。   他知道孙女使了个计策回击,有心想观望永福郡主的底便没阻拦,午后没上衙门,在书房练字,等着流光阁的消息。   扣门声响起,闵郅恺放下红木湖笔,坐回太师椅中,端起茶盏,喊声进来便低头喝茶,再抬头时两个儿子已经出现在眼前,看儿子的神色便明了了。   “没成?”   “没!”闵二老爷闵高群给父亲问过安,随兄长落座,将在流光阁的情况阐明,猜道:“永福郡主可能看出是个计策。”   闵尚书放下茶盏,笑悠悠道:“怎么会可能?必定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甚至就此下判语:“她的能耐在仙瑶之上。”   “爹?”闵二老爷一愣,看了眼兄长,失笑道:“爹,您这话未免太武断了,咱们大姑娘可是在您跟前长大的,您对她的教导比贵妃娘娘都不差了。”   “难道永福郡主的圣眷不在贵妃之上吗?”   闵二老爷一噎,赔笑道:“爹,这,永福郡主毕竟还有别的用处嘛,圣上需要用傅家来遏制东宫的扩张。”   “但这不妨碍有不计其数的人家想挤掉傅家和傅大姑娘把自家人捧成下一位永福郡主。永福郡主对贵妃娘娘明显有敌意,严重威胁着娘娘和两位皇子的前途。   贵妃比傅家姑娘有本事还能有永福郡主吗?仙瑶有本事,这四年有那么多机会,可曾有令圣上多看过一眼吗?”   闵郅恺自嘲道:“何况永福郡主这些年不在京中,地位稳如泰山有哪位能动摇过分毫?傅副相贪得无厌,傅家都敢假造祥瑞欺君罔上,有影响吗?再说咱们的姑娘比得过人家,为父这张老脸都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儿子不敢。”两个儿子同时请罪,脸上都有些汗颜,尤其是闵大老爷闵高诤,毕竟那是他的同母亲妹和嫡长女。   “爹,您以为永福郡主猜到流光阁之事是五皇子在算计吗?”   “应该吧,毕竟近日也没别的大事了。”闵尚书淡笑道:“和永福郡主的梁子越结越深,闵家将来可堪忧了,听娘娘说凭郡主的圣眷令为父致仕不在话下。”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却很怡然,丝毫不见忧虑之色。   两位闵老爷也都笑了,闵高诤接道:“父亲放心,我们必会请三皇子尽早下定决心,这个世上很快就不会再有永福郡主。”   书房中又有谈论声响起,悄无声息地传到庭院中消弭在花木扶疏间,正值春光灿烂百花绽放的明媚时节,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极了,熏得人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从品香楼回傅家途中,没想到竟有人半途杀出要‘劫持’永福郡主,原因更是啼笑皆非——傅四老爷想昧下一部分翼国侯府给的好处以补偿他的损失。   “您老不至于吧?”   被这叔叔硬拉着来就近的茶楼她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傅归晚听完真的无语:“少出去玩几回能要你的命啊?你屋里那么多如花美眷,有闲情去生儿子呗。”   “这是两码事!老太爷不可能拿着礼单去对,咱们偷偷昧下些又没事。”傅经著憋屈道:“白白掏六千两出来,我屈得慌!   你每回最多给我补贴五百两,我月初又刚从老太爷手上敲走一千两,爹他又病倒了,肯定得缓好长一阵,上半年我都别想回本了。”   “正好让你收收心,四妹妹下半年及笄,五妹妹也14岁了,过两年这俩闺女就得出嫁,你很快就会做外祖父,总不能还整天吃喝玩乐吧。”   “皓哥儿才4岁。”傅经著不大自然的说:“我还得十一二年才做祖父,闺女嫁出去的,没什么妨碍。”   傅归晚凉凉道:“您可一屋子闺女,咱们府里就你闺女最多,有本事把这话拿回去给你的闺女们说。”   “归晚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这不专戳四叔的痛脚吗?”傅经著端起长辈的架子,板脸道:“我也想多两个儿子,可她们一个个全给我生闺女,都五朵金花了。四叔正担心以后又多几个闺女怎么办,你还给我说风凉话。”   “皓哥儿之前的十来年,你屋里就没人怀过男胎吗?”   “有啊,可怀了没用嘛!”傅经著脸色不大好的说:“不是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就是没满月就早夭,每回都害我白白高兴一场。”   傅归晚眼眸一转,给他出主意:“今晚轮到四叔给祖父侍疾吧,不如四叔你给祖父说说,会不会是四房的风水不好?”   打发掉这位不大正经的叔叔,回到傅府后先到颐寿堂看望过老太爷,向祖母问个安便打算离开,没想到祖母有事。   老夫人让下人们退得远远的,拉着大孙女在院中漫步,走过半圈后和蔼道:“大姑娘早就看出三老爷的心思了吧?”   瞧了眼空空旷旷的庭院,站得远远的婢女婆子,傅归晚俏皮一笑:“您30年前就有数,我出生才17年,在您面前哪能说早呀。可您能忍几十年不跟我爹还有二叔提个只言片语,孙女真佩服。”   “有些话不是想说就能说,如果兄弟间生嫌隙,老太爷问罪下来可能会得不偿失。”傅老夫人淡笑道:“待到祖母想提时大姑娘就得到了天恩圣眷。   形势急速逆转,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倘若能震慑住他们掐掉不安分的心思,总比闹得乌烟瘴气好。”   “是您心眼好。”   “无论是什么,只要长房的底气足就不怕。”傅老夫人感叹道:“祖母斟酌许久打算和你爹提一提,现下看来也不必了,你爹多少该有些察觉。”   “这么说您有别的事?”   “我们大姑娘聪慧。”傅老夫人叹气:“归湉的心思,晚儿心中有数吧?”   “或许只有二妹妹她和她姨娘才自以为瞒得多好吧。”被挑破此事,必定以为是别人走漏风声,殊不知最大的破绽就是傅归湉她自己。   堂姐在毓馨社做社长,她入岚山诗社还能情有可原,毕竟傅归晚的名声不好,可顾云裳的名声好啊!   人家一手将她提拔做副社长,在顾云裳重新投入毓馨社,她却坚守,没多久还传出顾云裳曾经苛待社员的风闻,其实就很微妙了。   三公主横空降入岚山诗社后着重捧傅归湉,很快名声就传出来,后来更传成才情略逊永福郡主,当为京都第二才女。   昌和28年的万寿节上,三公主赵思怡当众拿着傅归湉的诗给圣上看,状似玩笑说京都第一才女要换人了,妹妹的才情比姐姐要出色呢。   皇帝没接话而是让参加大殿内的各家闺秀以明月为题眼,赋诗一首,两炷香之内交卷,做不出来交张白卷亦无妨。   众位闺秀交上答卷,逐一看过之后,昌和帝定下京畿尾随永福郡主之后的才女名次,权家二姑娘权秋枍次之,盛家十姑娘盛苡言可居三甲末;顾家大姑娘顾云裳略差些,得第四;池家三姑娘为第五。   末了,皇帝道,多余的就不点评了,有才情的姑娘们互相切磋是图个雅兴,如果非要争高下实是以才情作饵追逐名利。   朝野后宫几个不是人精?或多或少能看出些苗头,傅二姑娘这是想借三公主之势把长姐给踩下去,否则避开便可。   万寿节被打脸之后三公主赵思怡许久没出现在人前,傅归湉将近大半年没出门,此事才逐渐平息。可才平息没几月,昌和29年的春末,三公主竟引着她入宫拜见闵贵妃,甚至隔一两月就入宫,前后都七八趟了。   有心人动点心思派人悄悄关注,想查到她与五皇子私下会面又能算什么难事?   “归湉这孩子从岭南来时就已被她姨娘养歪,祖母教导多年始终没能把她板正,将来你们若是走到姐妹陌路——”   看着大孙女平淡无波的小脸,老夫人讪笑,可能早已堂姐妹陌路,甚至比陌路人还不如,这可是你死我活的事。   “晚儿啊,祖母和你二叔会尽快给归湉定亲,她若安分,看在祖母和你二叔的份上,你再包涵一次。若是她宁可违逆祖母和她父亲也要去追求荣华富贵,祖母就当没有她这个孙女,也会让你二叔就当没那个女儿。”   “您知道老太爷的态度吗?他似乎只一味的放纵。”   “或许真有脚踏两条船的心思吧。”傅老夫人冷笑,讽刺道:“没准他还能逼你去向圣上讨道请封侧妃的旨意。”   “归晚有数了,对二妹妹,您也不必急,免得没选好人家耽误二妹妹这身才情,就上半年把亲事定下来吧。”   离开颐寿堂,傅归晚再去雅风院给母亲问个安,苏望姀皱眉:“谈什么能谈一上午,午膳也不回来?”   “半路上遇到点事,午膳在品香楼用的。”傅归晚从果盘里拣只橘子剥起来,随意道:“您和爹吵架啦?我听说他昨晚歇在前院。”   苏望姀把屋中伺候的下人遣退出去,憋火道:“庶弟犯下这种大罪还护着却要我闺女来掏银两摆平,他可真是个好大哥!”   “从我封永福郡主,以洛阳为封邑,祖父一有机会就要长房孝敬,更时时盯着我的小金库想据为己有;他哪天不想压榨我们,我还觉着有诈了。”   傅归晚劝道:“爹愚孝惯了,让他承担,老爹就得喝西北风。”   “就让他喝去,又饿不死!”苏望姀气得很,下一刻就被长女塞了瓣橘肉,横女儿一眼,就看到闺女眉眼弯弯,一脸调皮。   她就忍不住笑了,抬手抚上闺女波光潋滟的盈盈剪瞳,感慨道:“晚儿的眸子生的真好,比你外祖家的姑娘们都好看,天下也难找出比我闺女更好看的姑娘了。”   傅归晚扑哧一乐:“您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可没人传扬我的美貌,只传我的嚣张霸道,没见过我的人全以为我是只母老虎。”   “若是看中美貌,那也没多少真心。”苏望姀搂住女儿,认真道:“娘只希望晚儿找个对你一心一意的男子,不为你的容颜,能包容你所有的不好,全心全意对你好。”   “您是否有些后悔嫁到傅家了?我知道,当年父亲求娶时允诺过不纳妾。”   “归淳都生下来了,总不能再让她姨娘做个通房。”苏望姀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劝道:“晚儿听娘的话,国母尊荣却不见得就是女子的幸福。” 第048章   有件事, 傅归晚一直想忘记, 但没能成功,故而被她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从不愿记起;可面对母亲殷切的期盼, 不知为何就冒出来了。   她得承认,她在十岁的时候就把身为女子的矜持名节交付出去了,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报复也好,为证明自己没那么差也罢, 她拉着一个初见的小少年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了。   回到明珠苑后直奔书房,一找就找出来了,一块蓝田墨玉比目鱼玉佩, 原本是一对,她把对方睡了之后硬从他手上抢来的,硬被她说成定情信物拿走了。   这些年, 她好几回看到想扔掉也没狠下心, 还一直带在身边, 去隆中就带回隆中, 回到京都就带回京都。   些许阳光从窗棂中透进来,投在莹润的蓝田墨玉上,衬得比目鱼似活了般栩栩如生在她掌心跃动起来,傅归晚看得有些出了神。   那是在她被拒婚之后的两个月,她一直没能缓过来,难受的紧, 蛮横得让所有保护她的护卫退避三里地开外,带着三条猎犬两只白雕独自跑到城郊庄上想大哭一场。   她哭完天就下雨了,没多久就遇到了那个少年郎,黑发白衣,自雨中走来,和气温柔得令她不自觉要靠近他来温暖自己。   应该,没有他好脾气的包容自己的暴躁跋扈,她也下不了爬床的决心。那年他12岁,如今该有19岁了。   “这个年纪,你主人应该已经娶妻。”傅归晚轻轻抚过掌心的比目鱼玉佩,轻声呢喃:“你说他是如我这般不想不念,还是已然忘了?或偶尔引发感触,能够记起多年前有过一段荒唐无奈的经历?”   她牵唇浅笑,温婉出声:“我想他该与我一样不记起也没能忘掉。如果将来有缘再见,我把你还给他;无缘得见,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那个雨夜的温暖让我没那么难过,被拒婚后长夜失眠在你主人怀抱里治愈了。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会知道我没那么差……”   一开始没意识到,慢慢惊悚的想起来,上午听说涂绍昉个混蛋12岁时被个十岁的小姑娘爬床了??   不会那么巧吧?!   傅归晚目光发直,忽然觉得捧在手心的比目鱼玉佩烫手极了,告诫自己冷静、冷静!!那个小哥哥哪里人叫什么名来着?   ——太原府状元街杜九衡老先生府上,行三,进京做客的。   还好,她拍拍心口,还没彻底松下就想起来——那不就是涂绍昉的外祖家吗?   个混蛋啊被他白白占便宜了居然还谎报!傅归晚一阵阵揪心的痛,再打个激灵,可能是她想多了,对,就是想多了,她不该怀疑那个小哥哥的人品。   又瞥了眼比目鱼玉佩,浑身一抖,连忙收起来,不敢再看了……不对,是她此刻不想再看而已。   想想又有些不甘心,憋着气从书柜中找出来一只黑漆描金楠木匣,打开,取出幅画卷。这是幅水墨山水画卷,画卷上题词:山有木兮木有枝!   “舅父太恶俗趣味了,我让如婳收着非要我拿着!可又不是我收下就能解决,现在池爷爷也瞎胡闹,还有那个混蛋!   大姨子都喊出来了,他真想去隆中提亲啊?他脑子有问题还是眼睛有问题?可他如果真把父母和长姐摆平了将来怎么收场?”   傅归晚咬咬牙几次想把画卷撕成碎片还是没能下狠心,只能把画卷重新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趴到书桌上,一不留神脑海里就蹦出些让她头痛的画面,烦死了,干脆跑到院中练鞭子,接着练习射箭再跑马,累到筋疲力尽出了身汗,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   她泡过热水澡,神情气爽后饮下半盅蜂蜜水缓缓神,再过两刻钟就能用晚膳,正准备从书架上找本书看看时她三哥就来了。   说会儿话正好用膳,用完膳傅归旭也没急着走,以致于傅归晟来明珠苑时这堂弟还在,性子粗的二少爷都忍不住说:“阿旭,大妹已经17岁了。”你好歹避嫌点吧!   “我和阿晚是龙凤胎,二哥!”傅归旭加重语气,一脸的无语。   傅二哥忍住暴走的冲动端起兄长的架子把这个倒霉堂弟赶走,无力道:“还好家里去年把他赶进金吾卫了,否则你回来他能天天粘着你。”   “三哥真有些稚气太过了,17岁还跟个七岁的孩子似的。”   “我看七岁的孩子都比他懂事,你是没看见这些年他每年都要闹上两三回想去隆中,尤其你回家来,走的时候真是恨不得跟你一块离开。”   说多了就糟心,傅归晟懒得多提,让大妹子把屋里伺候的婢女遣退,正色道:“你二嫂跟我说傅归湉和五皇子搭上了,这事你知道吗?   “不是归暄和归潆当众宣告吗?怎么又扯到二嫂了?”   傅归晟一噎:“前天闹出那么多事,我哪还记得那么多?是你二嫂昨晚跟我重提了。”   这理由强悍的,让当妹妹的心塞得直想捂脸,受不了的说:“人在你的眼皮底下啊哥哥!难道你不是应该才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吗?不过现在也不晚,要是被二妹妹成功了,你还能当国舅呢,哥哥。”   “还说风凉话,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提前跟我知会一声?!”傅归晟瞪她,怒骂道:“傅归湉?好一个傅归湉!她想翻天不成?”   “她想要把我压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傅归晚语气很惆怅:“再者说到今天,人家和三公主搭上已经2年8个月,及笄前后二叔给说过好几个,亲事迟迟未定,为何?”   “我以为她想嫁高门做世子夫人!”傅归晟憋闷道:“勋贵世家的宗妇对个庶女来说足够顶天了,我怎么能想到她心大成这样!”   “人心不足蛇吞象,哥哥。”   “行行行,别数落我了,二哥已经成家了。”傅归晟冷笑道:“下个月我就让爹给她定亲,我让她滚回岭南,再把她生母送回去,等她们到岭南,我再好好跟她们算账!”   这话说来真不像兄妹,反倒是仇人。   “祖母与我谈过了。”简略的把意思转达下,傅归晚劝道:“祖母既然把话说死,应该有些寒心了。此事你别插手,也不合适你插手。”   可傅归晟很不痛快:“祖母和爹能让她滚回岭南吗?还不是嫁在京中!”   “你要把尤姨娘送回岭南同样异想天开呀。”傅归晚叹气,问:“还记得二叔那位在岭南为救他身故的同袍吗?二叔一直想让你娶那位同袍的女儿。”   “当然记得,爹他养了那家子五年多!报答就罢了,可那家子摆明讹我们。”他父亲非但看不穿还乖乖凑上去。   换成旁人,他必定要嘲笑死了;可是他爹,他除了被气个半死还是气,傅归晟咬牙道:“若非你去年硬把他们送走,我铁定把他们揍得满地打滚!”   那你肯定也得被你爹揍得满地打滚,傅归晚腹诽,笑道:“一年前我强硬地将之送走,二叔一直心存愧疚呢。   我给了3万两银票,二叔5年多来投在他们一家身上的没有上万肯定也有六、七千两,那位同袍就算活着,他们家一辈子能有这个数吗?”   傅二哥不耐烦:“妹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跟二哥弯弯绕绕的!”   “之前我查到尤姨娘从岭南带来安置在府外的仆妇曾经与他们那家子私下往来密切,你定亲要紧,就没节外生枝。”   “她们母女俩个比个的贪慕虚荣,会和那家子——”傅归晟一怔,脸色有点吓人:“难道是我的亲事,她们干涉过?”   “二哥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机会亲自去趟岭南,应该能解开一些谜团,在你爹面前才更有说服力。”   “对、对,是该去趟岭南。”傅归晟大笑:“我就该早点想到去探探他们尤家的底,我就不信能养出这么两个祸害的会是什么好人家?”   “哥哥啊,就凭你这冲动的性子,你还是别去碰尤家的好,人家在岭南可是地头蛇。你只身过去,万一开罪他们,小命就难说了。”   “二哥能连那点分寸都没有吗?”   “呵呵!”傅归晚持续念叨:“你真想过去,多带点人手,切记别走漏风声,更不能冲动。把差点成为你未婚妻子那家人查清楚就够了,另外的事随意吧,千万别多逗留;遇事多冷静多思量,谋定而后动总没大错的。”   “好好好,哥哥记住了。”傅归晟被念得脑壳疼,被拉着保证几句就麻利走人。   傅归晚望向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月亮又要圆了,片刻后从书架上拿本书来看,大概过个把时辰将书放下,沐浴洗漱准备就寝。   烛光灭尽,闺房陷入漆黑,她刚朝内侧过身便听到背后无情护卫长的请示声,重新平躺,问何事?   “傅宗弼这两日一直派人在教训那个老太婆,命令老太婆不准伤害你。老太婆这两天被掴掌得鼻青脸肿,又有傅经茂的小妾相劝,已经没再叫嚣买老鼠药。”   “知道了。”   “他怎么突然对你好起来了?”无情疑惑。   “杀人不过头点地,想弄死还不简单?傅宗弼从没想过要我死,我活着,他才能获取源源不断的好处以及帮他护住所有他捧着护着的儿女亲眷。”傅归晚提示:“教训辛姨奶奶并非他对我好,而是要将我榨干,相对而言可比弄死狠得多。”   无情道:“恶毒!早死早干净!”   “我曾经好奇老太爷就没想过改变方针策略吗?倘若把我压制得太狠适得其反,我当真什么都不管不顾还能有他的好吗?   难道他真以为我能心肠软到去捧着护着一群对我充满恶意之徒,把对自己充满恶意的人捧高再让他们来压榨自己,这是傻子吧?”   “你应承的时候比拒绝的时候多。”   傅归晚微笑道:“傅老太爷总是不长记性,当年贵妃明明白白告诉他:事不过三。没两年便又早抛诸脑后,不过他至少认得清最根本的局势。   倘若这四年来我强硬到底丝毫不退,那么他必定会退让;他心里很清楚,傅家失去谁也不能失掉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   “难道他还能因为你强硬而舍掉最宠爱的儿女?”   “当然。”傅归晚肯定:“只要确实我当真丝毫不让,他必会退步乃至舍掉其他任何人;可但凡我有一丝的心软妥协,他就会变本加厉的逼迫压制。”   “那你是故意让他以为你心软?”无情后知后觉。   “我及笄之后你才到我身边,短短两年你已经接触过傅家多少烂摊子?”傅归晚反问,哼笑道:“你当傅家为何那么多烂摊子,傅宗弼为何只一味想叫我善后而从不管制他们?”   “为何?”无情问,郡主大人在心底默默吐糟下无情护卫长的好奇心,我这么说不是真让你问,不过倒也给她解惑了。   “其一傅老太爷本身在十多年前就已失掉分寸,得他宠爱照顾出来的女儿、亲友们自然也没什么分寸,最终必定会把家族风气败坏掉。   再者他就是要竭尽全力把傅家和追随他的人家全部捧上去,捧得越高越好;他自己都认为权势够大便无需忧心,这种情形下他真有意管教也没什么力度。   何况傅家还有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无论闹出多大的灾祸自有永福郡主顶着,这么好的利用我的圣眷的机会为何要放过?亲友为此献上的孝敬他得,他何乐而不为?   便是真有太放肆之徒,我与他之间最难以容忍的必定是我;他会等我出手,甚至哪怕我出手合他的心意他也会站在我的对立面,在家族中恶名由傅归晚担着,他依旧是位仁厚可亲的大家长形象,多好?   更不提他还要压制我,倘若他祖父的身份不够分量便需动用整个家族的力量,他当然需要本家和亲友的支持;而他放纵本家和亲友随心所欲乃至欺压永福郡主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自然更受拥戴,他们双方互利互惠。”   傅归晚倏尔笑起来:“唯独坏人由我来做,那么相当于我站在整个家族的对立面,他能压制得更得心应手毫无顾忌。   你看傅宗弼的想法好吗?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亲戚长辈同辈都讨厌她排斥她,面对这股庞大的压力又有他的教导,应该很理所当然,这个孩子会选择讨好而非对抗;只要能在幼年压制住,这个孩子就只剩下被人予取予求的份儿了。”   “简直该死!”无情问:“你居然能容忍到现在?”   “你为何不问圣上、相爷还有你家统领居然能容忍傅宗弼这些龌龊行径?”   “为何?”无情惊奇了。   “你可以先自己考虑,想不出答案再问我。”傅归晚顺口就问问:“说来分别快一个月,你家统领如何了?”   “已经陪同到金陵,帮你请大夫。”无情答。   “别说的我跟你好像在两个阵营好吗?你看清楚,我才是你主人,你不想叫无情想让我给你改个娘娘腔的名字是吧?”   无情郁闷的闭嘴。   傅归晚善心大发地没揪着她多训,就此安置,侧身而卧,整个身躯有些弯曲似要将自己蜷缩起来。醒来时晨光微曦,她抬手揉揉脑子又在被窝里缓缓,她懂事起就没睡懒觉的习惯,稍许便坐起身来唤婢女们进内室梳洗。   她坐在玳瑁碎彩石镶嵌的梳妆台前挽发梳妆时,姚黄走近前压低声音禀告三少爷来了,傅归晚只有一个感叹,这哥哥真是童真过头了连给祖母请安的规矩都忘了。   老夫人五十大寿后免了小辈们每日请安而改为五日一次,今日十五,她即刻要往颐寿堂,还大清早过来找她作甚?   脂红站在姑娘身侧正要给主子戴上珍珠步摇,听着差点手抖了,大前天来蹭早膳就罢了,好歹能算兄妹一年未见以示亲近,可昨日也来今日还来,就连晚膳都要来妹妹这里用,甚至用过晚膳还要逗留,简直太过了!   在明珠苑院门前见面时傅归晚忍不住数落他两句,傅归旭还板起脸来反对,她无奈只能哄哄哥哥,哄好后一块儿去颐寿堂给祖母请安。   除大姑娘和11姑娘外包括上门做客的表姑娘、本家姑娘们都在闭门思过,今早来请安可谓安静,老太爷尚在病中也不适合热闹。   傅归晚看这两岁的小肉团子挺好玩,期间多半在逗小娃娃,等给老夫人请过安,四位当家太太告退,她又和三哥去看望过祖父再留下陪祖母用早膳。   用过早膳傅归旭去金吾卫当差,傅归晚则回雅风院给母亲问安再看看幼妹,辰时中准备出府——说辞是到福安公主府做客。   虽然哪怕没有说辞,哪怕天天出门,府里也管不住,毕竟傅归晚当年在府里上闺学时几乎天天往府外跑。可如今她已经是个大姑娘,没个正当点的理由还想随意出门,就得等着被她娘的礼仪规范给烦死。   福安公主即大公主亦是昌和帝唯一的嫡公主赵思安,出阁前封正一品福安公主,规制皆按嫡公主来办,食邑千户,更遑论封地了,和永福郡主根本没法比。   京都可没人会觉着大公主和傅归晚的关系能好,为此女儿出门前苏望姀还叮嘱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真没想到吧O(∩_∩)O哈哈~ 第049章   醉春风茶坊三楼最东面包厢, 傅归晚提前两刻钟抵达, 是在永福郡主的车架抵达福安公主府后又重新轻装简行避人耳目地离开转转到此。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手托着腮俯瞰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她身后,无情护卫长光明正大的站着, 无情身侧还有两名护卫,皆身着劲装、腰间佩刀。   武平伯如约而至, 衣装刻意普通了些,放在人堆里一点不显眼那种,见永福郡主已在, 上前问候道:“郡主。”   傅归晚回神,请伯爷入座再让护卫给伯爷斟茶,正式开始谈话也没屏退她身后的护卫, 直白道:“伯爷有话直说。”   “好,那么老夫便开门见山了。”武平伯接过香枝木茶杯,笑道:“我府上的三儿媳傅氏是郡主的大姑母, 她有意想做伯爵世子夫人, 郡主想必知道吧?”   “听说了, 还听说她给年长的儿女相看人家竟从国公府和宗室里挑选;哪怕一品大员, 没爵位也看不上。”傅归晚诧异的问:“伯爷,傅经莲如此异想天开,怎么竟然还真有人家给她相看呀?”   用这四个字态度无疑明了了,武平伯松口气,他不惧傅副相但不得不忌惮永福郡主,倘若永福郡主真有意向才是真的不好办。   “毕竟有郡主和傅副相在, 不看僧面看佛面。”   “伯爷,其实我蛮亏的,盛副相的嫡女、太子的表姐尚且没这么轻狂,傅副相的庶女竟敢张狂到这种地步还不是仰仗我?   可我和傅经莲的关系还算融洽也能说的过去,偏偏是真不和睦甚至恶劣,她成天就想着用长辈的身份来欺压我压榨我,我凭什么还让他们白白借我的势?   傅归晚状似讨教的问:“伯爷,您说我要不要公开声明和傅经莲姐妹断绝关系,以后人家看关系只盯着傅副相就成,别扯上我。”   “恐怕您祖父不见得能答应。”武平伯有些沧桑的老脸一派善意,他是真不在意,傅氏没有永福郡主的靠山,府里能安宁些倒更好,不过傅宗弼肯定不能答应。   “伯爷以为永福郡主没有傅家就会失掉圣眷荣华吗?”   武平伯笑笑,低头喝茶,他和傅宗弼做十多年亲家当然看得出来傅副相在压制这个孙女,否则也不能纵容两个庶女气焰嚣张到欺压到嫡长房和永福郡主头上,可这委实太过了,真逼得永福郡主硬下心肠脱离傅家也只能算自作自受。   或许郡主已经有过此想法,否则如何会问出来?   “伯爷过俩月再上折子请封世子,免得傅经莲伤势没养好,在病中受刺激一命呜呼。”傅归晚没再多言其他,交代道:“她的三个儿女,伍士麟和伍娇琳几乎已被养废。   伯爷和大姑爷愿意就再试试把他们板正,倘若还是白费功夫,以后就把精力放在傅副相六岁的小外孙身上吧,免得将来武平伯府三房的嫡出全成了祸害和废物。”   “郡主放心。”   武平伯应承得爽快,何况这合他心意。事情谈完不便多留,他便起身告辞,很快走出雅间离开茶坊,没入滚滚人流中。   傅归晚则再品了盏香茶才出门,到大公主府上蹭午膳。   大公主赵思安比太子皇兄小两岁,是昌和帝的第二个孩子,守过三年母孝,兄长20岁才娶妻,她又是次年出嫁,因此下降时已经19岁。   她和驸马成婚七年,目前只有一个五岁多的女儿,上个月太医请脉发现身孕,如今怀胎还未满三月。   午后的阳光和煦明媚,花园中繁花盛开芬芳满溢,五岁多的女童高兴地穿梭其间,摘好鲜花再献宝似的回到长廊中,隔开一段路就在喊:“姨姨,姨姨——”   粉雕玉琢的女娃捧着花篮蹦蹦跳跳的跑来,傅归晚蹲下来接住侄女,摸摸她头顶的两个小花苞,欢悦道:“我们小百合要送给姨姨花篮吗?”   这女童正是大公主赵思安的独女,大名聂欢,小名唤做百合,昌和帝去年还封了小外孙女为承欢县主。   “嗯嗯!”百合小娃娃开心的点头。   “乖呀,姨姨先谢谢小百合啦。”傅归晚接过花篮放在桌上,把小侄女抱起来,哄骗她:“那小百合想不想跟姨姨到姨姨家里?姨姨家里可比你娘家里还要漂亮。”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展开双臂扑向边上的娘亲,赵思安失笑着把女儿抱过来,柔声道:“福儿就别逗孩子了。”   “我怎么觉得大姐姐这话别有意味呀,逗一逗又不是吓唬,小百合怎么了?”   “自我怀孕后欢儿就有些紧张,怕我和驸马有了弟弟会不喜欢她,最近都特别黏我。”赵思安低头哄劝女儿再摘些花,说好些话才把闺女哄走。   “不用猜了,肯定是驸马他娘和祖母以及他家那些三姑六婆的亲戚们阳奉阴违的在背后吓唬小百合,就算没有,那也是在背后乱嚼舌根,孩子必定听到过不止一次了。”   大公主和驸马成婚七年只有个女儿,驸马家里早就怨声载道,碍于赵思怡的公主身份才没摊到明面上,也正是因此圣上去年才特意封外孙女为承欢县主。   傅归晚气道:“又没逼他们尚公主,尚公主得那么多好处还敢甩脸子,我在千里之外都听说大驸马隔着八辈远的表妹都冒出来了就等着塞过来做小妾呢。”   “驸马毕竟27岁了还没儿子,他家里急也正常。”赵思安是个很温柔的大姐姐,说话也温柔,拉过妹妹的手,哄道:“驸马还是很好的,福儿莫气了。”   天下人按常理认为太子亲妹和永福郡主关系必定不好,实则赵思安是傅归晚11岁前甚少真心相待的好友,大公主甚至将她当半个女儿看待的。   她半岁后抱到宫中就养在圣上原配盛皇后膝下,盛皇后仙逝时她才四岁多,赵思安已经13岁,从此又当长姐又当母亲般地照顾这个小妹妹。   “清河崔氏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呢,20多岁没儿子能算什么?我外祖家都规定族中男子不得纳妾,生不出儿子就过继!”   傅归晚并不买账,瞪姐姐道:“大姐姐你就是性情太好,他们才敢蹬鼻子上脸。敢不满就和离,看他们还敢不敢多一个字的怨言。”   “福儿——”   “好好好,我不管了,姐姐你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傅归晚一听就头疼,赵思安讨好道:“大姐姐打算满三个月后到皇陵拜祭母后,福儿与大姐姐同去吧;自从送母妃入皇陵,你再也没去拜祭了。”   闻言,一股伤情拢上心头,傅归晚瞬间情绪低落:“还没给贵妃报仇雪恨,我没脸见她。大姐姐你去吧,正好告诉皇后和贵妃你怀孕的好消息,我不去了。”   赵思安再柔婉和顺,报仇的字眼也令她眼中迸发恨意,那是埋在心底最深的恨!缓和稍许平复些,劝道:“福儿,大姐姐也曾有过这种想法,母后被害惨死,母妃竟然也被害而亡!为何老天这么残忍?   可我们也不该忘记母后和母妃走时都不曾心怀怨恨,只盼我们能好。相爷说了,我们那么长时间不去看望,她们在天上该想念我们了。   何况给母妃报仇是我们大家的责任,福儿没必要给自己压力,你该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手刃凶手报仇。这回和大姐姐去皇陵吧,正好给母后和母妃说说三弟。”   傅归晚犹豫挣扎半响,还是摇头。   “可大姐姐怀孕了,万一路途颠簸动胎气可如何是好?”赵思安握住妹妹的手,含笑道:“有福儿在就不怕啦,就和大姐姐去吧。”   “大姐姐?”傅归晚受惊的看向这向来很温柔很温柔的姐姐,谴责道:“你这是变着法的骗我跟你去皇陵啊,你变坏啦,谁把你带坏的,是不是相爷?”   “哪有?”赵思安一脸无辜:“就跟大姐姐去吧,母后和母妃都想念福儿了。”   傅归晚头疼,真的头疼,站起来就跑,留下句话飘散在风中:“我去陪小百合采花。”   “慢些,当心摔着,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跑跑闹闹的。” 赵思安扶腰站起来,满脸笑意慈爱的跟着,是真把这个异父异母但自小带大的妹妹又当妹妹又当女儿。   陪侄女玩耍到黄昏,傅归晚便留下蹭顿晚膳,大驸马也回来了,干脆训他一顿,嫡公主嫁到他聂家难不成来受气的吗?不情愿就和离啊!   “是是是,郡主说的是。”聂驸马赔着笑脸,脸上并无任何不满。   鉴于这份认错的态度,傅归晚勉强放过他,在大公主府蹭过晚膳,哄小侄女睡着才施施然动身回傅家。   谁家登门做客玩到天黑就寝前才返回啊?!为这,傅经柏和苏望姀教导女儿好几句,傅归晚只能装作乖巧地应付过去,没想到明珠苑前还有稚气未脱的三哥等着。   三少爷傅归旭憋着气,他傍晚回府后找妹妹竟被告知大姑娘出门未归,派人去问就说在福安公主府上用膳了,用完膳该回来了吧,没,还要留着陪小县主玩,玩一整天还陪着玩,他还没和妹妹好好玩过呢!   傅归晚心说真是风水轮流转,早上她还数落哥哥,晚上就被数落回来了,等着哥哥数落教育完毕要恭送他回前院时三少爷来了句:“阿晚咱们进屋里吧,三哥都渴了。”   都亥时了这哥哥这么想的?何况要进屋至于在庭院中说话吗?傅归晚扶额,真是服了,让三哥快回前院歇息,夜深了,她也要安置了。   也没多晚,让他喝杯茶再坐坐怎么了,傅归旭真走得有些郁闷。   傅归晚站了会目送哥哥,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望着三少爷的身影则都有些目光闪烁,脂红抿紧嘴唇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夜过去,迎来新升的朝阳,所有明珠苑伺候的奴婢们看到三少爷又大清早跑来蹭早膳都有些不以为奇了,脑海中只有一声果然。   早膳没被打搅让傅三少爷总算心情好些,走时终于不郁闷了。傅归晚在府里住了些天,打算下午回她的郡主府住几天,便去母亲告知一声。   于是苏望姀继昨晚后又叮嘱好些话,在府里有父母看着还这么闹腾,回到郡主府后没个长辈能管着还不知要如何呢。   “你但凡收敛些,少胡闹闯祸,别说是府里,满京都的名门贵女谁能比得过你?可你看你把自己闹的,莫说京中,府里都要把你的堂妹夸得压过你了。”   “您不也跟着赞二姑娘、四姑娘好了吗?”傅归晚不识相的怼了句,舀杏仁奶酪吃。   “有这般埋汰母亲的吗?苏望姀瞪闺女。   二姑娘是庶出,四姑娘虽是嫡女可父母皆为庶出,这便又不一样了,可这两三年府里都称赞这两位的仪态举止是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   府里都赞好,苏望姀只能也赞声好,实则真正的贵女仪态得从小融在骨子里教导起来,哪里是自作娴静的姿态便是了?   老太爷要办闺学所谓何?她懂,可在她看来这个闺学也就是个让姑娘们识字知礼数,打发闺阁时光的消遣,多余的用处真没了。   闺学结业,又有她女儿在前面顶着,府里的姑娘哪个表现得安静柔顺不被赞好?然而府中称好的二姑娘、四姑娘从没受过训,能懂个什么?   真让她据实评价,还连步路都不会走呢!   她从三岁学起,她的晚儿更早,满两岁后和兄长去外祖家,两岁就被外祖母教导,光走路就学了半年,小娃娃那么幼嫩的脚丫,脚底板全是水泡。   她回娘家看到后都抱着女儿哭了一场,那时她就想如果将来再有个女儿,反正不是长女,就多娇宠些吧,现今宠得幼女九岁了还连步路都不会走。   唉,都是儿女债啊!   “娘和你说正经的,从今往后把性子收敛起来!”这能算苏望姀的心结了,她的长女仪态教养毫无指摘,博览群书诗文书画无一不精,进退有度深有大家风范。   偏偏她那么优秀的女儿,天下人只看到是个闯祸精,就以为她女儿是个只会作威作福的草包,就是被这闹腾的性子给害的。   她有时被这闺女气得狠了是真想塞回肚子里去,可再气恼长女还是她的骄傲,整个京都和隆中也找不出比她的晚儿更优秀的闺秀了。 第050章   去年风传华国公府盛家与东乡侯府池家皆有意送嫡女入东宫为良娣, 能成否?随着永福郡主登上太子妃娘家的大门似乎能见分晓了。   涂绍昉到东宫, 赵竤基还打趣:“说来姐夫听听,给福儿多少好处了?”   果然像完全不在意,小舅子抿抿唇, 据实道:“我和郡主闹得有些不愉快,没谈完她就气冲冲的跑掉, 过几天等郡主气消了还得重新去问。”   “气跑?”赵竤基惊讶:“你和福儿说什么能把她气得跑掉?何况福儿生气也该把你打成猪头,怎么会跑?”   打成猪头?涂绍昉斟酌道:“姐夫你肯定吗?永福郡主生气的时候是把对方暴打吗?”   “那还用说,对姑娘家包括三公主在内都没例外。”太子殿下真有点好奇了, 追问道:“你究竟说了什么让福儿那么反常?”   呃——气跑很反常吗?涂绍昉的表情有点难以名状:“我就说我曾经被个小姑娘爬床。”   赵竤基:“……”啥?   太子殿下十分不理解这两件事能有何种联系,想到永福从小唯一能被气得跑掉的情况,浑身一个惊悚:“难道就你们回京这段路上, 福儿喜欢上你了?”   涂绍昉:“……”平复稍许,十分受惊的说:“姐夫你可别吓我!”   “应该可能,哦不, 就是姐夫想岔了。”否则他该怎么向父皇交代?赵竤基再想想一定是自己多虑了, 安抚道:“我了解的是以前, 福儿快5年没有打过谁了。她现在是大姑娘了, 必定与十来岁的时候不一样。”   永福郡主刚刚在傅家杖打100大板,涂绍昉默默的想,性质不一样就忽略吧,提出来东宫的第一件要事:“殿下有想过为圣上换个新替身吗?”   赵竤基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目光幽幽:“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跟她详谈过,她城府太深了, 她甚至完全不在意傅家被连根拔起。”涂绍昉失笑道:“她要这么做的初衷我可以理解,但时机不对。   真要动手也该等到她成功登顶后位并且把她外祖家扶起时;她尚未成功,按理必得要傅家的助力,可她竟然能舍弃,这该是多大的底气和魄力?   东宫摸不到永福郡主的底,这个隐患太大,大到超越五皇子。我甚至相信她清楚东宫防备最深的是五皇子,而四皇子和傅家根本不知。”   “永福说要舍了傅家?”太子问。   “这正是我来找殿下的第二件事,永福郡主请东宫在她有需要时给她搭把手。”涂绍昉正色道:“我已经代姐夫答应。   这点切合东宫的利益,咱们没必要拒绝。但是收拾完傅家之后,东宫该对付的就得是永福郡主本人,否则恐怕真是养虎为患。”   “四皇子根本撑不起。”太子提醒:“没有能制约东宫壮大的势力,父皇不会答应。”   “姐夫,您忘了五皇子。原本东宫防备最深的就是五皇子和闵家,他们各方面都太像在背后的黄雀!揪出来放在明面上,正好;更何况傅宗弼已经贪到贪得无厌,圣上必定厌恶,换掉或许正合圣上心意。”   赵竤基好整以暇的问:“你知道需要个怎样的新替身才能代替永福吗?”   “不是圣上亲妹妹代国长公主的替身吗?”   “对啊,可你认为谁都能做我姑母的替身吗?”   “难道不是生得像就够?”涂绍昉疑惑:“如果相貌相似还不够,殿下您对姑母应该还有印象吧;便是没有了,找当年伺候过长公主的老人来调丨教新的替身,保证调丨教到神形具备,这总够了吧?”   “按你的标准,十多年前永福就被挤下去了。”赵竤基凉凉道:“你知道这17年来有多少人家想取代永福郡主吗?   去年父皇还碰到过两家送新替身的,今年肯定也少不了。这17年没有一百八十,半百必定有,你家你祖父在世时不也送过,你祖父成功了吗?”   “……”傅归晚这么厉害?涂绍昉斟酌道:“姐夫别卖关子了,别人不清楚,您肯定知道什么样的新替身能代替永福郡主?”   赵竤基明确的说:“没有。”   “没有?”他不信:“姐夫,替身能有一个就能有千百个,怎么会没有?”   “永福还在襁褓中时就抱到宫里养,你觉得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能看出来相像吗?”   “傅归晚、不像?”涂绍昉迟疑。   “永福的相貌随她外祖家,连傅家都没有相似之处,何况与孤的姑母?若为相貌,这17年来妄想取代永福郡主的任何一个新替身都比她像长公主。”   “那,那傅归晚是?”涂绍昉真搞不懂了。   “这世间讲缘分,福儿出现在父皇面前的时机太好了,得父皇一眼喜爱甚至是移情,把所有给姑母的疼爱都给她了。”   赵竤基感叹道:“更何况福儿是父皇亲手养大的孩子,当然有感情,哪怕再相似的替身也无法取代这点,不会再有第二个永福郡主了。”   这种世间难寻的好事都能降临,太幸运了吧,涂绍昉觉得他真是铭感五内,不死心的问:“姐夫,就没有动摇的可能吗?”   “宫内宫外有太多人想取而代之,福儿幼年时被人家算计得逞过很多次,最严重的两回放在旁人身上哪怕是皇子公主都得脱层皮。”   “这么严重?”   涂绍昉讶异,继而追问为何事,太子殿下心中腹诽小舅子的好奇心,面上淡淡道:“其一是被算计着误入皇祖母生前念经的小佛堂,打翻佛堂中供奉着的皇祖母的灵牌位。其二被算计损毁了姑母身前最喜欢的绣像,父皇一直将之视若珍宝,没了。”   赵竤基略有羡慕伤感的说:“福儿吓哭了,哄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怪罪之言。”   “……”这么好?涂绍昉心里嘀咕两声真好运,疑惑道:“可是姐夫,永福郡主心思应该很深沉,她能这么容易被算计?”   “一岁多、四岁多的孩子能懂多少?”   “傅归晚一岁的时候就被算计过?涂绍昉震惊:“在她还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娃娃时?对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下手,那些人狠过头了吧?”   “举世无双的圣眷,庭曦!”赵竤基着重提醒:“这得是多大的诱惑?那不是奶娃子而是要搬开的拦路石,甚至奶娃子才好不是吗?轻易就能对付。   你以为福儿为何要舍弃傅家,傅宗弼为占据这份圣眷都没把这个孙女当孙女而是一门心思要将之训练成傀儡任由他摆布,无法掌控就要想方设法榨干!”   太子殿下冷笑道:“孤好几年前就已经忍无可忍,何况父皇?若非留着傅宗弼和傅家还有别的作用,早就连根拔起了!”   涂绍昉听来有点受冲击,他真没想到傅归晚的处境能艰难到这份上,曾经对她说‘有多少人家想取代她、她走在悬崖边’,说时未有多认真,此刻真有些感慨她很不容易。   “姐夫,那是什么作用?”   刚喝上茶就被小舅子冷不丁叫得吓了跳,太子殿下差点噎到自己,这小舅子就是忒爱刨根问底,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知道还能麻烦姐夫吗?”   “磨刀石!”赵竤基瞪他一眼,解释道:“父皇和相爷教导福儿世间人心险恶,傅宗弼凑上来要亲身试验,当然成全他。福儿有此天大的幸运,泼天的富贵已经摆在傅家面前,相当于白送过去。   没想到傅宗弼白得的富贵竟然不要,非要出尽幺蛾子把父皇的客气磨得一干二净!自己要往死路上走,难道还能不成全他?”   涂绍昉不由得唏嘘,感悟道:“应该是被突然降临的泼天富贵迷住心窍了吧,何况欲壑难填,顺从地接着孙女带来的好处与拿捏住孙女之后为所欲为完全是两码事,私欲膨胀之下傅副相会如何选择几乎是没有疑虑的。”   “自作孽,不可活!”   的确,涂绍昉心中讽刺,斟酌了下还是说:“姐夫,圣上如此疼爱,您觉得永福郡主真的只是个替身吗?去年我回隆中给老师拜寿时老师告诉我,只要参透一句话就能解开永福郡主圣眷无双之谜。听来,傅归晚她不像替身。”   “哦?”赵竤基扬眉,示意他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出自《诗经小雅》的《采薇》篇,我一直没参悟出任何头绪。”   太子目光一变,喃喃自语般的又念了遍。   “姐夫知道?”涂绍昉极其敏感的问:“您也听说过这句话对吗?”   “这是孤入主东宫时凤陵姑母送给孤的贺礼。”言道,那是他父皇的愧疚;这般说来倒也能契合,唯独这句诗?   思考多年没头绪差点忘记了的太子殿下决心偷懒:“昉哥儿思考未久,如果五年还没所得再与姐夫商讨吧。”   假如眼前这位不是当朝储君,涂绍昉一定要给他个鄙视的白眼,应好后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添个堵,视线瞟向案头这盆蔫蔫儿的君子兰调侃道:“姐夫,这盆君子兰没几天了,您该再换盆新的了。”   东宫都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君子兰,还不喜欢花匠给搭把手非要自己养,可惜高贵的太子他不会养花,都不知道已经糟蹋多少盆名贵的君子兰了。   赵竤基瞪向小舅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不信他养不活,当年他能把百合养活,今朝必定也能把君子兰养活。   涂绍昉赔个笑脸,顺势跳过这个话题,抛出此行的第三个目的:“记得上回小臣与您提起过,哪怕您与永福郡主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该是五皇子,谢副指挥使没道理再撺掇着二皇子去争抢。”   他眸光渐深,沉声道:“我刚发现,谢鹏远背后之人可能就是五皇子!”   “此话从何说起?”太子皱眉。   “前天,永福郡主从翼国侯府回傅家的路上,在一家珠宝斋解决了项纠纷。这项纠纷摆明是个局,下令设此局者应当为五皇子,您以为呢?”   “京都中除了傅家的那些堂妹们还敢给福儿使绊子也就剩下愉妃、闵贵妃一派的人了。闵贵妃被罚闭门思过,五皇子当然会还击。”   “您的意思五皇子睚眦必报吗?”涂绍昉大方的试探,太子睨他一眼,语气很淡:“五弟心高气傲。”   涂绍昉唇畔一弯,莞尔道:“比之三皇子又当如何?盛皇后薨,权贵妃执掌后宫,三皇子意气风发如日中天。   外祖家实力雄厚,他本身又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众皇子之中唯一能与皇长子匹敌!四年前权贵妃仙逝,圣上追封为后,三皇子也是嫡皇子了。”   赵竤基的语气更淡了:“赵鸣轩、赵珩斌,这两个名字有可比性吗?”   “小臣用词不当,姐夫见谅。”涂绍昉继续原来的话题:“此计想实施成功,需要五皇子调动在谢家与蒋家的暗钉。   我派人去打听过,这支玉簪要70两。谢姑娘的月例银子是2两,谢家并非富贵人家,百八十两的首饰对当家夫人说的过去,小姑娘相中却不该了。   即便她真的喜欢想买,可蒋家姑娘都需十天才能筹措到银两;谢家的家底总不可能越过魏其侯府,谢家凭什么这般轻易掏银子?”   太子殿下目光微变:“继续。”   “如果给府上的嫡姑娘买件百八十两的首饰是常态,那么他们该是富贵人家,然而这与现实相悖;既然是少有的情况,谢家就不该轻易掏银两。   谢夫人甚至可以让她女儿打消这个念头,便是答应又为何要这般急?她们大可先预定,过个十天半月再买。”   涂绍昉勾勾唇,一语中的:“想要让谢夫人在不到12个时辰内就把70两拿出来只为让女儿去买件喜欢的首饰,下人没这个本事。”   “是谢副都指挥使给五皇子搭了把手,让他夫人掏银子。”赵竤基脸色有些难看。   “我推测,是,可妹妹深得二皇子宠爱,他为何要帮五皇子对付永福郡主?”涂绍昉慢条斯理的分析:“假如他们双方关系不错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大家看到的是谢副都指挥使与闵家、五皇子仅为点头之交,多余的话一句也无。而我更担心另一种情况,他们一家就投在五皇子门下,特意配合此项计策,那么谢侧妃的存在未免太微妙了!”   他冷笑一声,讽刺道:“难道说谢鹏远从开始就押宝五皇子,他的亲妹入二皇子府则是为掩人耳目好便宜行事?”   “开始就押宝赵珩斌?”赵竤基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攥紧拳头,脸色陡然冷峻起来,沉沉吩咐:“你去找福儿聊聊,好好聊。”   “姐夫,您不至于这么难以接受吧?”涂绍昉打趣道:“东宫防备最深的可是五皇子,人家有没有暗中的势力都算意料之中吧。”   “谢侧妃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赵竤基拳头捏得咯吱响,咬牙切齿道:“她一顶小轿入了二皇子府,我们都想过把她给剁了!”   “什、什么?”为何他听不懂?   “福儿会告诉你答案。”赵竤基眼中迸射着恨意,冷冷道:“再带句话给福儿:如果谢鹏远兄妹四年前就迅速的攀上五皇子,大哥哥以为谢氏过个一两年就病逝吧。”   涂绍昉目露惊讶,应道:“是,殿下。”   心中怪异极了,当朝储君和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联合起来想要解决一个小小的侧妃还需要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吗?   日头高升,阳光从窗棂洒进来,落下几缕光照与大片的阴影。   妻弟走后,赵竤基靠在太师椅中平复着方才升腾起的怒火和恨意,右手一直握着拳,听闻内侍在外禀告:“殿下,甄良娣求见。”   余怒未消令太子就此迁怒:“孤的书房重地是个妇道人家能随意踏足吗?告诉太子妃,让甄良娣这个月闭门思过,如有再犯决不轻饶。”   小内侍骇了跳,连连应声,快跑到院门外传达太子殿下的命令,请甄良娣请回,再向太子妃禀告。   与东宫的朱门绿瓦鲜明对比的是此刻甄良娣惨白的脸色,平日里如若秋水的眼眸再无春波浩渺的媚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惊疑、惊恐、惊恨!   她入东宫以来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方才离开的是太子妃的弟弟吧,编排她什么了才会令太子殿下如此重责她?   这么迫不及待吗?太子妃!这么迫不及待的再度害她! 第051章   毓馨社成立十多年, 历经五位社长, 永福郡主傅归晚正是第五任即现任社长,社长座下六位副社长分别是——   鲁王府的朝霞郡主,霍国公与泾阳长公主之女重惠县主;华国公府盛十姑娘, 丰国公府顾大姑娘,东乡侯府池三姑娘以及权尚书的嫡幼女权二姑娘。   虽然丰国公纨绔, 但有深得圣心的凤陵郡主做后盾,世子夫人又是太子妃亲妹,顾云裳底气足的很, 丝毫不觉自己比她们差。   傅归晚一身水红纹牡丹缕金挑线云缎裙,略施粉黛,走过鲁王府的花团锦簇雕梁画柱赴朝霞郡主的聚会, 老远就看到她的副社长们已俱在,踏入亭中就被敲诈。   “礼物!”   朝霞健步冲过去挡在她面前,小手一伸作势讨要:“听说我们社长可大方了, 社员就送百两的首饰, 我们副社长少说也要300两, 赶紧拿来!”   “缺心眼!”傅归晚一记脑门敲过去, 指另外几个:“你们谁有闲情给这妹妹开解下。”   在亭中坐的无疑为京都甚至整个大熙最顶尖的贵女,社长不发威时要她们听令,可能性只有十分之一。   此刻,盛苡言充耳不闻专心作画,权秋枍与重惠县主俱是眼皮子没抬,继续对弈;池静姝在煮茶无暇分神。   顾云裳环视一圈见她们都没空, 只得说:“朝霞,流光阁的人说他们掌柜带着那个伙计去进货了,永福还能耗着等掌柜的回来处理吗?既然不能,偏向谁合适?   偏着蒋四,蒋家是高兴,可殷五是永福长嫂的亲妹妹;若是偏着谢馨和殷五,平白无故和二皇子妃与魏其侯府对上,多冤?”   朝霞郡主揉揉脑门:“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归晚呀。”   “你怎么就不能深想一点!”顾云裳都忍不住去戳这个丫头的脑门:“永福回来当天发生何事了?”   闵贵妃被罚闭门思过了,朝霞郡主瘪瘪嘴,再次郁闷的揉揉自己的脑门,不理她们,转身找池静姝要喝茶。   “云裳,你想得也浅了点。”迎上她的目光,傅归晚提醒道:“便是掌柜和那伙计都在,只要伙计说他忘记与掌柜说了,谁有理谁无理仍旧理不清。这局的关键在于:无解,看透这点才能破局。”   顾云裳琢磨一下,沉声道:“背后设局之人心思够狠的。”   “很好,把手头的事放一放!”傅归晚拍拍手示意她们看过来,清清嗓子,问:“你们有谁能告诉我设出此局之人是何方神圣?”   京都最顶尖的贵女哪个不是最心高气傲?想压在她们头上能靠权威逼迫,但想让她们心悦诚服,只靠权柄可能吗?   傅归晚不在京中多年还能稳稳当当做社长,稳坐京都顶级贵女圈头把交椅的位置靠的自然不仅是她举世无双的圣眷,还有她本人的实力——能压倒六大副社长的绝对实力,否则毓馨社早成一盘散沙。   她对社员尤其副社长们时常教导,教导之中包括骂她们,是的,骂!因此朝霞郡主一听就心念完了又要被骂了,率先举手投降:“归晚,我是猜不出来了。”   “你鸡蛋里挑骨头硬要去陷害别人,人家回击是情理之中。”权秋枍端眉修鼻,生得花容月貌,眉目疏离,浑身透着清冷,一身冰蓝长裙为她增添了几许不食人间烟火气息。   她抬眼,冷冷清清的冷哼:“还用问吗?自然是闵家对你出手。”   傅归晚顺口就问:“闵家哪一位?”   “这我怎么能猜到?”权秋枍加重语气:“你强词夺理!”   “猜不出来就说猜不出来呗。”傅归晚转向另外四位,她今天穿红衣,一年未见,小姐妹们很客气的全部避开了红裙。   重惠县主身着浅紫色苏绣月华锦衫,唇红齿白美艳动人,气质却偏冷,与权秋枍不同,她给人的感觉是冷漠、漠视一切的冷,笑起来好像也夹着挥不去的冷。   “等这局下完我再想想,现在不知道。”   盛苡言脸如娇月、眼如水杏,眼眸清澈明亮,脸颊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配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娇卖萌特有杀伤力。   七人当中属她和朝霞郡主相貌生得可爱,不过朝霞郡主向来是武力强性子粗的刁蛮千金范儿,她则把优势展现出来了。   她闻言放下软毫笔,跑去抱住傅归晚的手臂,眨巴着大眼睛问:“想知道就派人查,你先告诉我,你去涂家是不是谈妥了,也帮我和静姝把难题解决了?”   傅归晚呵呵:“还以为你一点不放在心上是盼着去东宫做良娣,合着等我来给你解决,你有出息啊,都知道等了?”   “那不是我和静姝解决不了,只得劳动社长大人。”盛苡言讨好道:“归晚你先给个准信,我和静姝才能踏实,我们才能有多余的心思为社长分忧解难,否则我们的心一直被吊着七上八下的,什么都做不了。”   傅归晚懒得看她,转向池静姝,十六岁的姑娘清雅如盛夏素莲,美而不艳,丽而不秾,是当家夫人们选儿媳妇时最心仪的大家闺秀的相貌。   池姑娘一身水绿色云烟裙,气质婉约,倒杯香茗,温柔的递上:“社长喝茶。”   “就是说没人知道答案了!”傅归晚接过茶杯,饮尽,自怜道:“人家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怎么偏偏摊上你们这群不中用的。”   “你把话收回去!”顾云裳第一个不干了:“有本事你说,谁啊?”   “哟,还学会拿手指指着我了!”傅归晚走过一步,挥开顾云裳的手,叉腰道:“喊的挺欢嘛,大声有用吗?她们俩被传言要被送去做妾,你的处理呢?   我不在,你可还兼着代社长一职,比她们的责任多了一层,出头应该的吧?你有本事还让这场风波闹那么久非要等我来收拾残局?”   顾云裳强烈反驳道:“这是家族的意思,苡言和静姝自己都反抗不得,我怎么插手?何况谁都知道你肯定会阻拦,再插手不是多此一举?”   “所以你还有理了是吧?”傅归晚恭维,没好气道:“那我问你,去年流言纷纷,她们是否愿意做东宫良娣的态度表明过吗?   人家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你们六个人,有谁提议过让她俩向家中表态吗?无论是与否起码态度得拿出来吧。”   两个当局者相视一眼,小脸都有点辣;朝霞郡主缩缩脖子,重惠县主低头看棋局,顾云裳抿紧红唇,还没说话,权秋枍抢先辩道:“这又不是表态能有用?何况怎么表态,当谁都像你似的什么话都肆无忌惮的说。”   “所以还是你们有理是吗?”傅归晚冷笑一声,骂道:“那我问,迎难而上和遇难则退能一样吗?前者能成就坚毅的品质,后者只会变成个裹足不前畏畏缩缩的窝囊废!   你们的处事态度决定的是你们的人生态度,无论反抗有无效果,至少争取过,好歹能让家中知道你们有思想有主见而非能被任意摆布!   我再问,遇事连一点态度也没有,只能依附旁人哪怕那是家族,是否与被任意拿捏的布偶无异,你们想做这种人?而这类人一旦失去依仗最终会落个什么的结局?”   在外人面前眼高于顶傲气冲天的姑娘们此刻只得默默被训,按这大社长的话说:你们该庆幸我愿意骂你们,哪天我要是都懒得骂了,管你们是好是歹是喜是悲都别指望我来给你们搭把手!   憋屈是憋屈,但不是没有丁点道理,何况听着听着就能习惯,连最清高的权秋枍和最傲然的顾云裳都只能咬牙不做声,可以想见她们基本上都习惯了。   傅归晚抱胸,赞叹道:“每个人都会死,原来你们的终极志向是这个,有先见之明。”   盛苡言干巴巴的苦笑,继续缠上去抱住她的手臂,皱着小脸说:“归晚我知道错了,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办妥了?”   “就冲苡言妹妹你这副德行,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继续吊着吧。”   盛姑娘眼前一亮,知道必定办妥了,小脸如花瓣绽开,笑嘻嘻的说:“社长大人真好!”   傅归晚不想甩她,更想把手臂抽出来,16岁的大姑娘了这毛病还没改!   顾云裳把酝酿许久的想法提出来:“永福,我想去北麓山的丹霞宫探望三皇子,你过些天找个机会带我过去吧?”   “姑娘家主动上门去看望个非亲非故的男子,顾家可真是好家教!”权秋枍冷嘲。   “我姑母是圣上的亲表姐,我顾家好歹是先帝的外祖家,顾家的家教轮不到你来说。”顾云裳反讽道:“就算我与三皇子没有你亲近可也能算表兄妹。我身为表妹去看望养病的表哥有何不妥?便是不妥,那我也比你好,你连想嫁三皇子都不敢说出来!”   “姑娘家家的可真不知羞!”权秋枍回怼:“你假若对我表哥有一分真心倒罢了,你看中的分明是他皇子的身份,你只是想当皇子妃而已!”   “权秋枍!”顾云裳拔高声音反驳道:“我是想当皇子妃,可你凭什么说我没真心?我没有真心,你就有真心吗?   三皇子比你大了4、5岁,也没表现出来有喜欢你,可你粘的多紧啊,想你当年那副架势根本就不介意去做皇子侧妃!”   “顾云裳!”权秋枍胸口起伏,要打断只可惜敌不过。   “我说错了吗?三皇子一出事,你还不是要多远跑多远生怕他发狂伤到你。他往丹霞宫养病,我好歹经常让朝霞、重惠帮我送补品补药,你呢?   顾云裳冷笑:“你就只会摆副目下无尘的姿态,把你自己的亲事一拖再拖,死扛着不肯嫁人好叫三皇子知道后愧疚被迫娶你,你再惺惺作态的说你有真心而非看中他皇子的身份,你骗谁啊?”   权秋枍浑身紧绷,气得双眼发红,无需重惠县主提示,朝霞郡主就主动过去拉顾云裳,免得今天真要吵起来。   傅归晚走到茶炉前,给自己倒杯茶喝,摸摸还赖在她身侧的盛苡言的小脑袋,问:“她们两个经常这样吵吗?”   “没有。”重惠县主说:“云裳第一次说得这么直接,我和表妹不能入丹霞宫,她只能让我们帮忙送补品,她们两个不再说话而已,你回来她们就吵起来了。”   “对呀。”盛苡言忧心道:“自从秋枍知道云裳也想嫁三皇子,她们就再也没说过话,都一年多了,今天终于说话居然是吵架。”   “看来我不在,你们忧愁很多嘛。”傅归晚摸摸下巴。   “可不是嘛!”朝霞郡主连连抱怨:“她们经常心情不好,害得我不是找不到一起玩的姐妹就是玩得一点不开心。”   众位贵女无语的看着她,朝霞郡主昂起下巴:“我可是最小的,你们还想以大欺小吗?”   “好好好,你的问题我们先放一边。”傅归晚总结陈词,指了指刚才吵架的两个,提出困惑:“她俩好像吵得有些傻哎。   谁也不知道三皇子何时愿意娶妻,也许要三年五载乃至十年八年之后,她们十七岁了,根本等不起,还吵个什么劲?”   “也许是这一两年!”顾云裳争辩道:“丹霞宫这两年有消息传出来三皇子好多了,偶尔还能有个笑容。”   “可你家里能同意吗?”盛苡言小声提醒道:“你小表哥20岁了,可还没定下亲事。”你难道真要等你姑母亲自开口跟你说?   顾云裳烦死了,瞥见权秋枍唇畔幸灾乐祸的讽意,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当即怼道:“你还比我大半岁,你的处境能比我好吗?   你爹就不赞成你嫁三皇子,是你自己非要死扛着,你以为你还能拖多久?靖国公府的三公子你的三表哥也18岁了,不也还没定亲吗?”   权秋枍一噎,冷冷的看过去时被傅归晚打断了:“行了!两个人半斤八两,再吵,你们还能吵出朵花来吗?”   再问顾云裳:“权秋枍死脑筋另当别论,可你是想当皇子妃,圣上有那么多皇子何必死磕三皇子?”   “你废话!”顾云裳受不了的说:“太子和二皇子早已成婚,四皇子是你的,五皇子要娶他外祖家的表妹,另外4位皇子还是孩子,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五皇子要娶他外家的表妹?”傅归晚咂摸道:“没听到风声,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第052章   皇子娶妻一般会圣旨赐婚, 五皇子正当龄, 京都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的皇子妃花落谁家,如果有向圣上提过人选,深得圣眷的永福郡主焉能不知?   既然她不知道, 在京都也没看出风向,顾云裳凭什么言之凿凿, 其他五位还都一脸很平静的样?   “是我们一致推论出来的。”朝霞郡主举手发言:“闵贵妃那个侄女叫什么仙瑶的,每次看到她都神气活现,我还没见过那么傲气的姑娘。   她没有加入岚山诗社, 云裳就想过拉她入我们毓馨社,没想到她居然不屑一顾,好像她高高在上有多了不起似的!”气死她了!   “她没有自己成立个小结社做社长。”盛苡言点评道:“也没看到她有和哪个闺秀交好, 我觉得她应该是没兴趣和大家往来。”   “这位闵姑娘才情很高,与秋枍相比也是不差的。”池静姝补充道,说出自己的感受:“若说秋枍是清高, 目下无尘;她便是孤傲, 目中无人。”   傅归晚问另外三个:“赞成她们三个的说法吗?”   “我们当中静姝的性情最好, 可静姝与她都相处不来。”顾云裳冷嘲道:“人家对我们几个包括你在内全看不上;这位闵姑娘究竟如何, 不用我再和你细说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权秋枍讽刺道:“闵贵妃还只是妃子,代掌后宫才3年8个月,闵家的姑娘就成了这副德行,真是上不得台面!”   “故而我们推测她会成为五皇子妃,有底气才敢这般目中无人。”重惠县主总结。   “重惠姐姐,我给你机会把这句话收回去。”傅归晚昂起精致的下颌, 冷笑道:“目中无人到敢对我们不屑一顾,这是对京都最有权柄的人家都看不上了。   当朝储君乃圣上原配皇后嫡出,外祖家处尊居显朝野侧目,他还没这等底气,五皇子能配吗?何况一个还未嫁进皇家的小丫头片子?!”   重惠县主目光微变,黛眉逐渐蹙起。   “同辈姑娘之间的小纠纷罢了。”池静姝也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这等事更不好说,劝道:“闵姑娘才情高,性情又孤傲,或许她只是认为我们乃至京都的姑娘全不及她而已。”   “看来我们低看她了,人家应该叫做心比天高。”重惠县主淡笑着下定论:“每回选秀都有几个这样的秀女。”   顾云裳笑得讥讽,提醒傅归晚:“和你府上那个二堂妹骨子里一路货色,不过这个更自以为是罢了。”   “你还在岚山诗社做社长时可亲自把人家拉拢入社,又一手提拔她做副社长,你们当年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朝霞郡主调侃道:“虽然现在不如以前了也不用逮着机会就说人家坏话吧,难道真像传言那般你当年苛待社员啦?”   顾云裳心底暗恨,瞪她一眼,转而没好气道:“永福,你管管朝霞!”   “好啦妹妹,你最小也满16岁了,云裳向来爱惜羽毛,还拿这种事跟她寻开心。”傅归晚无奈说两句,再安抚另一个。   “你也够了,朝霞开个玩笑至于吗?不就是名声有点受损,社长大人我早就没有名声,我计较过吗?”   顾云裳无语道:“你欺负人是家常便饭,你还指望你能有名声吗?外面还传的热闹呢,你大显威风把长辈们杖打一百大板了!”至于逼迫妹妹下跪磕头、逼死祖父的小妾那些,小菜一碟,忽略吧。   “还没进大门就要算计我,难道还要让我轻轻揭过?”   “可一百大板啊,5个人平摊也是每人20大板。”顾云裳真觉得她有点狠了:“你用什么办法回击不行非得闹成这样?”   “云裳妹妹你就不能多动动脑子非得要我骂你吗?”傅归晚真有的恨铁不成钢了:“傅家谁在当家做主,没老太爷的允许放行可能吗?”   “傅副相?”不止顾云裳,姑娘们几乎异口同声。   “废话,你们谁家闹出点事就能传扬得满大街皆知?咱们这里苡言家里人最多,她家的纠纷还能少了,有流传出来吗?或者我干脆问问,云裳,你丰国公府有个小妾半夜闹自杀,能在第二日传扬得街头巷尾都知道?”   不可能,这当然是肯定的,家丑如何能随意外扬?姑娘们惊诧的相视几眼,池静姝兀然气道:“归晚,你祖父在败坏你的名声?”   这种话可不能随意说,如重惠县主这般对诸事无所谓的都不敢说,但池静姝敢,她们俩自幼就很要好,而非另外几位,傅归晚成为社长主动交好之后才开始热络起来。   “我不给答案,什么都靠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脑子就成摆设了。”   傅归晚语气淡淡,言归正传:“你们愿意把人往好处想,我却倾向把人往坏处考虑,做最糟糕的打算总比没有防备之下的措手不及来的强。   闵家这个姑娘心比天高也好,目中无人也罢,我瞧着她的底气应该源于自负将来能一飞冲天,成为九天之上的凤凰。”   姑娘们神情有些微妙,毕竟现在朝堂上只有四皇子在与太子争锋,五皇子很安分。如果这是伪装,明显人家打着坐收渔利的主意。   盛苡言抿唇道:“闵贵妃已是掌宫贵妃,闵家更是一路高升,有那份心思很正常。”   “可选自己外祖家的姑娘对争储毫无助力。”顾云裳有些怀疑,重惠县主随即提醒:“正妻有明媒正娶,也有后来扶正。”。   顾云裳睨她一眼,说:“假若闵贵妃母子真的有想法,你们觉得皇子妃会选谁?”   其实不必问,各人心中都有数,在此前提下最合适的人选,首位是重惠县主。   “或许是我吧。”   重惠县主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还嫌弃打理后宅相夫教子人情往来太繁琐太糟心,对于出阁没有想法。   她甚至不加掩饰,逼得上门说亲的媒人越来越少,成功把自己变成一个快要无人问津的老姑娘,若非有她的身份压着,早不知闹出多少流言蜚语了。   “但我以为我们猜想第二人选更恰当。”   “其实没什么可猜,看透他们的心思也就不必担心了。”池静姝平静的截住这个话题,抬眼看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撕开那层窗纱!   “谈到储位之争,归晚你想过你的前路吗?尤其你祖父对你这种态度,或许傅家也有人如重惠说的打着后来扶正的主意呢!”   顾云裳她们又头疼起来了,这就是个解不开的结,每次提起就烦。   这话题沉重的让盛苡言刹那间忧伤起来,忍不住劝道:“归晚,不是我不盼着你好,而是傅家对东宫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你外祖家明显置身事外,用傅家这点家底去争?”她觉得好笑,可笑不出来:“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单凭云裳的姑母凤陵郡主就能把傅家碾死了!”   “有件事我本来想确定下来再说,现在提前告诉你们也无妨。”重惠县主接过话,牵唇一笑,笑得有点苦:“我爹娘想让我嫁到翼国侯府。   哪怕这门亲事不能成,我家的态度已然摆明,这也会是我的立场。秋枍、静姝和朝霞便是要选也选不到四皇子那边。”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眉眼间染满凝重:“归晚,像苡言说的,睁开眼睛看看吧!实力悬殊,你没有胜算的。   别说你有举世无双的圣眷,你的圣眷还能越过当朝储君吗?我真的不想将来有一日我们姐妹会闹到你死我活,最不愿意的是我以后没有老大了。”   “是啊,归晚,太子宅心仁厚,你收手还来得及。”朝霞郡主抹抹眼睛,哭丧着小脸说:“何必要为个虚无缥缈的皇后梦把命搭上?   我们私下都说好了,你一日做我们的老大,这辈子都认你做老大,绝不会因为你失势就翻脸。反正你将来能当王妃,以后也会风风光光,就别再争了吧……”   “得得得得得——”   傅归晚脑壳疼的打住这些姑娘的多愁善感,十分无语道:“说得我快要死了,跟我生离死别呢?你们搞什么?”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权秋枍忍不住了,没好气的把压许久的秘密抖露出来:“永福郡主能得到举世无双的圣眷是圣上要制衡东宫!明白的说,你就是颗棋子。”   傅归晚俏脸一沉,锐利的视线逐一扫过她们,挑那个最不自在的问:“从哪里听来的流言,瞒我多久了?”   “就这一两年,大概从你大哥定亲之后开始冒出来,大家都是偷偷的传,没几个知晓;原本我们也不信,可云裳去年特意去西宁和表姑母求证了。”   朝霞郡主吸吸鼻子,忧愁的说:“云裳的姑母凤陵郡主你还有印象吗?你及笄时她有和我们一起去隆中参加你的及笄礼。   归晚,凤陵姑母是皇伯伯的嫡亲表姐,常年住在西宁,你可能不知道她有多得圣心;可你最好相信我们,她的话不会有错。”   傅归晚看向顾云裳,顾云裳沉声道:“我不怕告诉你,我爹是祖父的继室所出,与圣上根本不是表兄弟。   我爹精通玩乐,对朝政一窍不通,祖父去世后丰国公府还能屹立不倒全靠我姑母。府中的紧要大事全由姑母做主,当年我哥的亲事就是姑母定下的,否则我们顾家娶不到太子妃的亲妹妹做世子夫人。”   “所以一个个都认定我死期将至了?”态度很随意。   “永福!”顾云裳也快忍不住了:“没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一时承受不住刺激,可关系你的生死,你认真点对待行吗?”   傅归晚还是那副赖洋洋的性子,欲要说话,被池静姝抢先了:“我知道以归晚你的傲气你不怕死,可失败之后你一死就能保住傅家满门吗?”   她红了眼圈,涩然道:“自小你来我家玩经常过夜,晚上我们就躺一个被窝,我一直拿你当我姐姐,当亲人。   如果你也这般,归晚,我求求你认真想想失败的后果,为所有关心你在意你和你关心在乎的人想一想,可以吗?”   迎上这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傅归晚真觉得头疼,按着太阳穴说:“凤陵郡主的大意是,如果裳儿认为这是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吧,我说的对吗?”   顾云裳一怔,见她们诧异的看过来,不可思议的问:“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凤陵郡主能给你的只会是这么个答案。”傅归晚气沉丹田,高声呵斥:“就为这么丁点小事特意跑到西宁,还就只转达了流言,你的出息呢?   被这种无稽之谈牵着鼻子走,你们的脑子呢?平日里各个眼高于顶,6个人凑一起就给你们老大我整一场笑话出来,真盼着我死是吧,想活活把我气死?”   姑娘们一脸懵逼,这反转得她们不懂啊?   “我自出生就得到圣上的疼爱,17年前皇长子才11岁,圣上就开始防范,这是做父子还是做仇人?再退一步,父子间当真防范如斯何必要立太子?便是到今年都没立储,宗亲朝臣又能奈何?   傅归晚训完还得耐着脾气分析:“制衡东宫,有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吗?扶持个皇子,哪个不行?至于要捧出位永福郡主、再提拔傅家去制衡,不嫌累吗?”   说着她实在气狠了骂道:“圣上日理万机,能像你们这般无聊的没事找事吗?一个个整日里吃喝玩乐不思进取,脑子都生锈了是吧?”   整天吃喝玩乐的只有朝霞好吗?可姑娘们被训得灰头土脸,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纠正。   顾云裳忍了忍没忍住,咬牙问:“若非为制衡东宫,你这天大的圣眷又是为何故?圣上便是喜欢你疼爱你也没可能因为你把皇子公主们都视若无物吧?”   “如果今日的永福郡主是你顾云裳而非我傅归晚,你肯定没疑惑。”傅归晚不咸不淡道:“只会认为你本人卓越超群,就该得到天子的疼爱。”   顾云裳一噎,语气有些不自然:“哪有?”   “行啦,我能当你老大,还能看不穿你这点小心思!”傅归晚加重语气回怼她,以防这姑娘脸皮薄还得再安抚下。   “这又不算个什么事,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多了去了;旁人不提,我们这里,秋枍姐姐肯定和你的想法差不多。”   权姑娘当即瞪过去,傅归晚反瞪,抢在她之前说:“瞪什么瞪,我的眼睛比你漂亮比你有光彩,你们还想和我比比美貌吗?”   比美貌当然傅归晚第一,不过这位粗鄙,白白浪费这副好容貌!权姑娘回以一声冷笑,不屑以对。   “归晚……”盛苡言打算缓和缓和,要去拉她的手臂时被制止了,傅归晚甩手道:“想跟我说两句好话就算了,没门!现在给我说说会是谁传的流言?”   重惠县主敏锐道:“莫非是五皇子与闵家,想打压归晚的气势再让你以为是东宫?”   “不错,没辜负我刚才那么多长篇大论。”傅归晚哼笑道:“我与太子两败俱伤之后坐收渔利?这么明显的局势,当我和太子傻的会看不穿吗?至于你们,作为没脑子的惩罚,全部给我去厨房准备甜点,一个时辰内别回来。”   姑娘们七嘴八舌反驳,可在社长大人的强势镇压下,在外面各个都是众星捧月的姑娘们只得灰溜溜的去厨房充当厨娘,待到小宴结束时或多或少都蔫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归晚: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真是群不省心的闺蜜们,让我哭一会儿吧o(╥﹏╥)o   六位姑娘气愤:你骂谁是猪队友???!   傅归晚鄙视之:有本事来跟我单挑啊!群挑我就让我的护卫上! 第053章   永福郡主府座落在距离皇城最近的片域, 附近邻居皆为皇亲国戚, 她的二品郡主府规模堪比亲王府,比整个傅府还要大一倍。   府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柱,入眼之处光影琉璃夺目生辉, 皇子府也比不得。   五皇子头回踏入永福郡主府,从正门走到后花园看了一路的富丽堂皇, 待见到本尊时,他衷心恭维:“小地方的斗升小民来此恐怕得以为是皇家大院了。”   白玉阶上没有设护栏,一汪清泉伴着白玉石阶, 偶尔吹起几层涟漪,碧波漾荡,映着蓝湛湛的天白悠悠的云, 已是极美之景。   傅归晚一袭翩翩红衣,倚靠在白玉阶上,闲适的拨弄着水圈, 她也衷心的说:“这世上最傻的应该就是自作聪明之辈, 自以为有几分手段便把旁人全不看在眼里, 殊不知捏死她就像捏死只蚂蚁那般简单。”   五皇子冷笑, 再次恭维:“永福郡主好大的口气,不知你又想捏死谁?”   “前些天在流光阁是闵家大姑娘闵仙瑶的手笔吧。”傅归晚啧啧道:“想当年华国公府的姑娘被本郡主欺负了也乖乖把委屈咽了下去;你表妹有志气,敢这么算计我!”   此事不可能被查出来,如果会走漏风声便只有徐琛了?五皇子心中惊疑,反击毫不迟缓:“你仗着父皇的宠爱就想含血喷人随意污蔑,是不是也该拿出证据和本皇子去御前辩上一辩, 否则闵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证据?”   傅归晚再拨了拨湖水,讥笑道:“你表妹配吗?别说她真算计我了,我摆明污蔑她又怎么样;我去宫中请条白绫送给她,就看你们母子三个拦不拦得住了?”   “傅归晚你敢!”五皇子赵珩斌几乎怒目欲眦!   “一万两银票放下就请吧,好走不送。”   “你究竟想怎么样?”他不想承认也得认,只要傅归晚向父皇随意胡诌两句能要他表妹命的话,父皇就会下旨处死,他们母子三个加起来都拦不住。   郡主大人用一种你脑子有病的眼神看向他:“知不知道跟你说话很累,非得时刻在我面前显摆你根本没有的皇子威风,有意思吗?”   五皇子抿紧双唇,不语。   傅归晚搭着婢女的手从白玉阶上起身,走到清泉岸边的凉亭里,随意靠入鹅颈椅,姚黄突然上前小声禀道:“四皇子来了,还有淳于倩姑娘。”   她眨眨眼以示疑惑:有提前下帖子吗?   姚黄心领神会的摇头,请罪道:“护卫刚阻拦表明要先向您回禀,淳于倩姑娘就百般指责您,在大门前闹得有些不想样,奴婢便自作主张先请他们进来了。”   傅归晚点点头,果然很快就看到贯雪引着四皇子前来,淳于倩跟着他。四皇子近前,见五皇子居然在,不由得一愣。   “傅归晚你居然私会五皇子,你怎么对得起表哥?!”淳于倩惊讶又兴奋,她这一声着实喊得两位皇子双双脸黑。   “倩儿你在胡说什么?”四皇子刚开口斥责,五皇子就接道:“是啊四哥,留兴伯府也太没点规矩了,本皇子有要事找郡主商议,这倩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攀扯乱叫,还有点礼义廉耻吗?”   淳于倩涨得俏脸通红,傅归晚随即站起来拉过四皇子,吩咐道:“姚黄,请倩姑娘离开,我的郡主府不欢迎对我心存恶意口无遮拦之辈。”   “傅归晚你!”淳于倩小脸又红又白,转向表哥:“表哥,你就任由她欺负我?”   “倩儿,要不你先走,改日——”四皇子话音未落,淳于倩就跺跺脚气得跑掉了,她要进宫找姑母做主,表哥和傅归晚联合起来欺负她!   五皇子张口就说风凉话:“四哥,你这个表妹定然是跑到宫里找你母妃告状了。”   “我和珩颖谈点事,就请五皇子先挪个步到湖对面稍后。”傅归晚爽快的赶人,把五皇子赶走再解释道:“闵昭仪闭门思过,那日他来找我麻烦自取其辱,我让他十日内来给我赔罪再杀杀他的威风,今天就是来给我赔罪的。”   四皇子自然理解,还劝了两句别太为难的话,毕竟闵贵妃也算无妄之灾。傅归晚笑笑:“殿下您就是脾气太好,对了,您突然找我有事吗?”   “外祖母寿辰将近,我们一起到珍宝斋里挑件贺礼,算我们两个人的心意。”四皇子的贺礼自然准备好了,但也知道留兴伯府对傅归晚不喜,就怕又起冲突,他表明立场又是代表两个人会好些。   “那还真不巧,我解决赵珩斌还得去福安公主府,而且淳于倩很可能找表姑母告状了,说不定我们待会儿还得被你母妃宣进宫。我先跟你说好我绝对不去,淳于倩摆明无理取闹,表姑母还偏帮,分明想故意欺压我了。”   “不会,又没什么事,倩儿哪会这么计较。”可四皇子也没底,又被傅归晚哄劝几句,到底不放心便去宫里探探情况。   “知道他们俩见面有多频繁吗?”五皇子走回到凉亭里,嘲讽道:“这倩姑娘几乎天天追着我这四哥,若非还有层表兄妹的遮羞布,留兴伯府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傅归晚挑眉:“天、天?”没这么夸张吧?   “我可没夸大,京都谁人不知,留兴伯府的倩姑娘隔三岔五的找皇子表哥陪她,一个月里有20天都能看到她跟在四皇子身边。”五皇子鄙夷道:“半分姑娘家的矜持都不要了,这种货色这四哥竟然也能相中,眼睛白长的吗?”   如果四皇子眼瞎,能看上四皇子的永福郡主当然也是眼瞎,这是拐着弯的骂傅归晚,她无所谓,吩咐守丹:“让护卫长查查,四皇子和淳于倩的见面情况?”   题外事处理完再让侍卫与婢女走出两丈之外,重新回到正题:“我没污蔑你表妹吧,在流光阁就是她在算计我。”   “你怎么会知道?” 五皇子相当于默认,脸色微沉语气更沉。   傅归晚睨视他:“刚才你问我,我想怎么样?我就告诉你,我的问题你最好老实回答,别和我耍花样。”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显然在极力压制,没应声,没反驳。   “你和你母妃是否已经许诺一个皇子侧妃的位置给我傅家二姑娘傅归湉?”质问的态度,傅归晚的口气却是相当肯定:“我很好奇,在世人皆知我会成为四皇子妃的时候傅家如何能出一位五皇子侧妃?”   “哪怕你查到我与她私下会面又能代表什么?我连皇子妃都没有娶进门,侧妃就更遥遥无期了,傅二姑娘已经及笄,等不起。”   “你母妃评价过傅归湉吧。”傅归晚眸光流转,哼笑道:“必定有这句‘心比天高’。”   “蓬莱殿有你的人?”五皇子目光幽幽。   “你敢说你们没彻查过归湉来到京都这些年的作为?”傅归晚反问,随意道:“既然看出她的为人,闵昭仪对她的评价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就凭猜?”五皇子夹着些许嘲弄说:“你不怕太过武断了?”   “她是我堂妹,我会不清楚她的品性吗?归湉她生长在岭南,八岁才回到傅家。从她看我的眼神我便知她看不上我,更不甘心有位长姐顶在头上。才个把月就出手了,想把我踩下去,好继续她在岭南时的风光。   此后我便看着她在祖母面前一次又一次的看似为我说情实则要败坏我的名声,继而又看着她洋洋得意的丢人丢到府外去了。   她头回跟我出门,我和顾云裳发生争执,她二话不说就当着众人的面要代长姐给顾大姑娘赔不是,她长姐不是有意的,让顾云裳大人大量别计较。”   傅归晚饮杯果酒润润唇,说:“回到府里,我没再忍让,罚她禁足半月反省,换来的是什么你该知道吧?”   “傅老夫人50大寿上闹出的丑闻,没人不知道。”他说不知就太假了。   “我让她反省,她就变本加厉。我送上亲手绣的佛经作为祖母五十大寿的寿礼,她一句见过有绣娘出入我的院子,百般巧言夸赞我由绣娘提点得来的佛经,实则断言我让绣娘帮我作伪,意图指摘我不孝。”   “哪怕她污蔑你,可你做得多狠?硬要抽打堂妹30藤条,谁也拦不住。”五皇子撇撇嘴:“你把人家的脸皮都扒下来了,怎么算都是你过分。”   “30藤条怎么了?回府才半年前前后后给我使了多少绊子?”傅归晚冷笑:“我敢说,在她们算计我之前我对那些妹妹都很好,可她们呢?   想拿我当冤大头,想踩着我捧出自己,还有一分拿我当长姐吗?既然给脸不要脸还想让我给她们留脸面,你不觉得太滑稽了吗?”   “可自此之后傅归湉乖顺许多,傅家没再闹出过你与她之间的丑闻。”五皇子略有迟疑:“你依旧不信她吗?”   傅归晚像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傅家姑娘的丑闻还嫌少吗?我为毓馨社社长,我的堂妹居然能被拉入岚山诗社?   顾云裳名声有损是她自作自受,可顾云裳好歹对她有恩,更只想带她同入毓馨社而已,没有半分恶意,这二妹妹不愿意大可拒绝,非得把人害得名声折损吗?   这与恩将仇报有何差别?何况你三姐差点就要把她捧成京都第一才女了,你还能认为我该相信她,究竟你傻还是你在拿我当傻子?!”   五皇子赵珩斌别开眼,没法接话,难不成要说确实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看不上你,把你当傻子是下意识的行为?   “京都多的是有才情的姑娘,她的才华只能算一般,三公主就敢想把这个毫不起眼的庶女捧到凌驾在众位贵女之上,赵思怡是脑子生锈了。   那么这个庶女呢?不仅不避开反而主动往前冲,她的心该有多大,自诩得有多高?是不是正如你母妃所言,心比天高?”   “是!”五皇子当机立断应下,表明立场道:“她这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我和母妃自然看得出来,可她死缠着我,我不得不给她一个承诺。   否则她自毁名声赖到我头上,你们傅家向我要说法,我能怎么办?既然这侧妃的位置势必要许给她那便给了,好过将来她把污水泼到我身上。”   “你们认为,傅家能出位四皇子妃之后再出位五皇子侧妃?”   “凭郡主的圣眷这不过尔尔。”这还真是真心话,五皇子顺口就道:“你家中没阻拦过,傅副相的意思很明显,侧妃的位置我不想给也得给。”   “傅家的事不劳殿下操心,你不再与归湉私下会面,她想硬赖着你也无法。你答应,流光阁之事我们就一笔勾销。”   “就这么简单?”五皇子有些不信。   “你表妹和归湉就值这点价。”傅归晚淡淡道:“我把你拦住,她还硬要往你怀里扑,将来就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五皇子略微沉吟,试探道:“你怎么知晓在流光阁是我表妹算计你?我派人把这项计策实施起来的,没有下人知道这个主意由谁献出?”   “第一句话就告诉你了:这世上最傻的应该就是自作聪明之辈,自以为有几分手段便把旁人全不看在眼里。”   傅归晚牵牵唇,语气温和也夹着挥之不去讽刺:“闵昭仪看旁人准,看自家人糊涂,你这个表妹与归湉难道不是半斤八两?   朝霞郡主为人够简单吧,连她都能看出来你这位表妹居然连对宗室女,对京都最顶尖的贵女们不屑,她会是个什么货色?”   难道真是傅归晚自己猜的?五皇子心中疑惑,面上反驳道:“我表妹只是清高!”   “清高是权秋枍那样的,你这个表妹叫做自以为是自鸣得意目中无人。”傅归晚好心提点:“会想到要从小姑娘家的纠纷入手来算计,背后之人定然是女子。往你周边的人找一圈,很难猜吗?”   “又凭猜?”五皇子有点窝火:“你行事难道就凭猜吗?”   “这叫智慧!”傅归晚赖洋洋的鄙视道:“你该感到荣幸,否则我直接用武力镇压;反正流光阁这笔账无论谁献的计策,肯定是你要对付我,你怎么都逃不掉。今天把你打成猪头,你又能奈何?”   “你——!!”五皇子实实在在感到了屈辱,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若无别的事了,本皇子就此告辞。”   傅归晚有礼貌的说:“恕不远送。”   待五皇子在眼帘中消失,四个身影从凉亭华盖上跳落,两位护卫长,另外那位脸色极差,赫然是傅经樟父子。   “我的郡主府里有不少佳酿,二叔与二哥喝酒去吧,无瑕你挑俩酒量好的护卫——”傅归晚没吩咐完就被驳回了。   “喝什么酒,你现在跟二叔回家去找归湉对峙!”傅经樟差点没气炸,傅二哥事先知情倒没那么动怒。   “今日请二叔与二哥来并非为对峙,仅为确实。”合着父子俩那日都魂游了?傅归晚心中叹气,面上挺正经的。   “归湉和赵珩斌每个月私会不是秘密了,我不在京都尚且能传到我耳中,可她就在你们眼皮底下,你们居然能一无所觉?   究竟是你们性子太粗还是你们对自己的女儿、妹妹太不上心?二叔您带我去对峙能有个什么结果?归湉的心思是一天两天吗?你这个父亲还能改变她的心意吗?她的亲事,你给说过好些个,定下来了吗?”   傅经樟脸色铁青:“丫头你放心,三天之内二叔就把归湉的亲事定下来!”   “我不急,您也甭急,否则急着定亲伤及你们父女情分就不好了。我帮您揽了份差事,快则20来天慢则月余,明日就启程。   出门一趟,回来后应该能冷静了,不过丑话我说在前头,今年上半年您能给归湉把亲事落定,我就再给次机会;如果她硬要入五皇子府,我就当没她这个堂妹。”   “二叔就是打断她的腿也决计不能答应她去做妾!”傅经樟后知后觉的问:“刚才说啥,明日要我出京办差?”   “对呀,我请圣上给您安排的,大约申时会给你送来公文;明早就出京,就是为了让您出门冷静冷静。”   傅归晚笑嘻嘻的说:“和二哥喝酒去吧,就当践行了。反正你不喝酒,我不会让你走出我的郡主府,免得叔叔一冲动回府里闹出点事来打扰祖父养病。”   傅经樟一呛,郁闷又窝火地被两个护卫拉着去喝酒了,傅归晟气闷道:“你想啥呢,趁着我爹在气头上就该一鼓作气把傅归湉的亲事定下来,你倒好,反倒把我爹支走?”   “三天内,你才想啥呢?有祖母压着,二妹妹她再来个寻死腻活,亲事能定下来才怪?让你爹冷静后再做决定,你才有机会去撺掇!”傅归晚赶他道:“陪你老爹喝酒去吧,你也该冷静冷静。”   傅二公子没好气的瞪这妹子一眼,他可没心情喝酒,他宁可去练武发泄。他一走就剩下两位护卫长,一位是郡主府的护卫队长,另一位嘛?   “初次见面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我郡主府的护卫队长玉无瑕;无瑕,这位是我在南方的暗卫首领,余生。”   两位护卫队长皆20出头,身高腿长,面容清隽,神色冷然,相互对视一眼,稍微点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你们别这样,好歹说句话。我有五位护卫队长,如果都这么冷淡今后怎么相处?”让她这个做主人的多无奈。   “南方的暗卫首领来京畿做什么?”玉无瑕大队长面无表情道:“郡主的五位护卫长分管各地,京畿由我统辖不需要与南边的同僚相处。”   余生护卫长更冷傲,没搭理那位同僚,嗤笑道:“平民百姓不知永福郡主多厉害,身为皇子竟然也将永福郡主视若无脑,白痴!”   闻言,玉无瑕多看了他眼,再拿眼看郡主,当面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示意。傅归晚悠悠一声长叹:“余生的脑子是有些与众不同,你且先退下,我给他开解两句。”   “你给我道歉。”凉亭中没有第三个人时余生护卫长抢先喊道。   “不就是自己的青梅和人家好上了,瞧你这股酸溜溜的劲!”傅归晚无语凝噎:“人家堂堂皇子你骂白痴,你脑子没问题吗?”   “别把我和傅归湉扯在一起。”余生面无表情道:“我骂他白痴只是据实说事,反正我就孤家寡人一个,皇子要降罪也就这条命,怕什么?”   傅归晚撇嘴:“需要我给你安排,让你和你的青梅见上一面吗?你可是为她来的。”   余生瞪她:“你故意寒碜我是吧?”   “行啦,真不想见就别偷偷摸摸的去。你一路奔波该累了,守丹已经给你收拾好院子,你先去休息。”   “属下告退。”余生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开。   傅归晚走到亭外,望向湛蓝的苍穹,广袤无垠、万里无云,站得有些久了,微风吹起几丝耳畔的碎发,吹得衣衫盈动,翩然若仙子降临。   “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怎么和大公主解释吧?”傅归晚心中叹气,今日休沐,她三哥大清早跑来蹭过早膳后还要拉她出去玩,她说五皇子前天递上帖子有事要谈,这哥哥非要留着等五皇子谈完离开他们再出门。   可她真的无意出门又哄不好那童真太旺的三哥,只能扯个谎说还和大公主约好要去看她,好说歹说才把三少爷哄走。   姚黄屈膝禀道:“回姑娘,您有要事需要掩人耳目出城去办,请大公主帮个忙做掩护,晚膳时再到大公主府上道谢。”   贯雪和脂红相视一眼,贯雪尚算平静,脂红则真憋气,这三少爷究竟懂不懂点礼数啊!   16那日她们姑娘回郡主府来住,他竟然当天傍晚还跑来,蹭过晚膳还要留着,甚至还想在郡主府留宿了!   这些天更是清早、傍晚没间断的天天跑郡主府,今早就更过分,姑娘不愿意出门游玩竟然还闹脾气非要让妹妹陪同,天爷啊,这世上哪有这种哥哥?!   “嗯,你们出发吧。”   婢女们走后,傅归晚再度遥望天际,片刻后她眨了眨眼,转身去佛堂。   这里曾经是代国长公主的府邸,代国长公主乃当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16岁和亲突厥,27岁回朝,又在盛年逝去,一直是圣上心中的伤。   佛堂中供奉着代国长公主的灵位,傅归晚回来,每日都会去佛堂诵经,快则个把时辰,慢些可能两个时辰,期间不准任何人打扰她。   内廷数不尽的宫殿建筑群中,蓬莱宫为如今的掌宫贵妃居所,主殿蓬莱殿临水而建,前后四方各有九曲回廊连接着建在水面上的高楼殿阁与池渊之外的青玉地面。   蓬莱殿三层高楼八角飞檐,从外形上看如同一朵巨大的莲花盛开在池水中,如此有别于一众宫殿建筑群,其独特性可想而知。   然殿内布置摆设却全无奢靡之风,冷清素净得如同雪洞般,一如其主。众所周知闵贵妃乃后宫中最与世无争的宠妃,自她入宫伊始,十多年从没主动出过头,名声更好。   这回无妄之灾结束,太子妃利索的把宫务转交给她,她去叩拜圣恩时被挡住了——永福郡主进宫来了,圣上在陪郡主放风筝,没空见她。   三公主赵思怡气得又摔了个花瓶:“可恶、可恶!!”   “日近黄昏,没听闻永福郡主出宫,想来会留下陪圣上用晚膳,圣上不会来蓬莱殿了。三公主不得再闹脾气,否则晚膳又得没心情吃,会影响你的脾胃。”   闵贵妃如墨的秀发轻轻挽起斜插一支碧玉步摇,一身丝滑的冰蓝色宫裙,拖曳于地的裙裾上绣着鲜活的红梅,玲珑纤细的腰身用水蓝丝软烟罗束住,完美的身段显露无疑。   她闺名斓倾,人如其名,闵斓倾自幼出落得如花似玉冰肌玉骨,容貌长开后更有倾城之姿;而今33岁的年纪犹似尚在花信年华,风姿绰约,气质高华,美眸顾盼灿然生辉,宛若误落人间的仙子。   她的这句劝导没能让三公主气消反而更难过,微红着眼眶,在众人不备时往大殿外跑,五皇子率先反应过来,让亲弟弟六皇子带着宫人们去追,继而屏退殿中其余的宫婢。   闵贵妃美眸扫过:“皇儿有事?”   “儿臣有件事实在拿不准。”五皇子拧着眉,将日前在永福郡主府的一切告诉母妃,踌躇着问:“母妃觉得,傅归晚说猜到的有可能吗?”   “猜?”闵贵妃黛眉微凝,沉吟道:“永福郡主必然评价过仙瑶,告诉母妃,不得隐瞒,否则母妃也难下定论。”   五皇子一顿,抿抿唇,只好据实相告,不料闵贵妃听完竟然笑了,纤手轻抬,抚掌道:“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两三年来仙瑶愈发眼高于顶,每每遇到王侯公卿家的贵女们也浑然不放在眼里,我竟然也没察觉有恙,险些酿成大错。”   “母妃您未免言过其实了,表妹就是有些清高。”五皇子不认同,闵贵妃反问:“傅二姑娘清高吗?”   “母妃您怎么能拿傅归湉来与仙瑶比?”   “心性上确实半斤八两,永福点醒了我,让母妃看明白了。”闵贵妃不容置喙道:“如果皇儿你真的喜欢仙瑶,她便决计不能给你做侧妃。”   “母妃?!”五皇子大惊。   闵贵妃目光辽远,每个字仿佛有落在儿子心头的重量:“否则你的后院将会永无宁日!家宅不宁,皇儿你将来还能有何作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两章合一,看得出来吧^_^^_^ 第054章   不知从何处冒出头的, 傅家近日流传起了三姑娘傅归潆的流言。   “大姑娘才要嫁四皇子呀, 怎么还和三姑娘有关系?”   “你傻呀。”假山石后,一道脆嫩的女声咯咯笑起来:“大姑娘是嫁四皇子做皇子妃,三姑娘又不争这个。   再说也没法争, 三老爷是庶出,三姑娘是庶出的庶出, 这怎么可能嫁到皇家,便是想嫁,四皇子和愉妃娘娘也看不上呀。”   “姐姐的意思, 三姑娘想做四皇子侧妃?”   “可不,连咱们做奴婢的都看得明白那是三姑娘最好的前程,三姑娘还能不紧抓着吗?”之前那道脆生生的女声还在咯咯咯笑着, 笑声中充满揶揄:“听说四皇子每回来咱府里,三姑娘都要想尽办法凑上去呢。”   “真的,四皇子来府里不是在前院吗?三姑娘还怎么凑过去, 姐姐快给我们说说。”   “还有到颐寿堂给问候老夫人的时候呀……”   又有清脆的声音打断:“可大姑娘能同意吗?大姑娘向来霸道惯了……”   ……   春光灿烂, 暖和的微风中携带者青草的清冽, 冲淡了百花争春时的馥郁浓烈, 傅归晚青丝轻绾,一身湘妃色牡丹花褙子、烟云丝缎裙,沐浴着春风在此假山石后驻足半响,转转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缓步走开。   奴婢们嘴碎都是当家人养出来的,能嘲笑大老爷畏妻, 能指摘大姑娘种种行为没有规范,再传传三姑娘的丑闻又能算的了什么?   她昨夜回到傅府,无情护卫长就向她禀告过这桩传闻,便是无人禀告她也有数。今早来花园,果然听到了群嘴碎的丫鬟在背后嚼舌根。   “姑娘,要派人查查是哪几个奴婢在嚼舌根吗?”   傅归晚偏头遥望天际,清早的光照并不热烈,可视之,右手轻抬在眼前晃过,投下少许阴影,淡淡一笑:“自然会有人查。”   四房的红姨娘清倌儿出身,11姑娘的生母,目前是四房最得宠的姨娘,经常会带11姑娘来花园散步游玩,远远看到大姑娘在,急忙过来问候。   对于这个两岁的小堂妹,傅归晚感官还算不错,特意带她玩了会儿。   红姨娘满是温柔笑意的侯在一旁,对于她所出的姑娘能得长姐喜欢乐见其成,任大姑娘的名声再差,实惠可是实实在在的。   没瞧见五姑娘的生母只是婢子出身,就因为五姑娘处处追随大姑娘得了好,平日里穿戴用度也不比二姑娘、三姑娘差多少,四房的八姑娘、十姑娘她们的姨娘们都要比五姑娘的生母受宠也没五姑娘过得滋润。   傅归晚亲自抓了只漂亮的大蝴蝶送给小娃娃,乐得这两岁的娃娃手舞足蹈得可开心了,跟姨娘走时还恋恋不舍得扯着大姐姐的衣袖。   “先跟姨娘回屋休息,大姐以后有空再带你玩。”傅归晚还伸手摸了摸娃娃的小揪揪,红姨娘代为谢过,语气恭敬:“承蒙大姑娘不嫌弃,您今后何时有闲暇想见11姑娘,只管派奴婢们来传。”   “嗯,姨娘带11妹妹回屋歇歇吧,孩子玩了有一阵,当心她出汗。”   “多谢大姑娘提点。”红姨娘再三谢过,回去的路上遇上二房的尤姨娘也出来散步,打过招呼后对方有意聊两句也陪着说了几句话。   对于没有切身利益冲突即四房之外的姨娘们,红姨娘向来笑脸相迎,和二房的尤姨娘遇上偶尔也会闲聊,关系虽不近也不冷漠。   红姨娘走远后,一个面相普通三十出头的仆妇来到尤姨娘跟前,悄悄点了点头:方才在花园里该请大姑娘听到的都说了。   尤姨娘丰饶的红唇一勾,眼中兴味闪过,带着仆妇,摇着团扇,袅袅婷婷地走了。今早园中没什么主子过来,随着她的离开,刚刚热闹过的一角又回归平静,唯剩百花芬芳。   雅风院中   “近日府里闹出来的流言,晚儿什么想法?”长女来请安,苏望姀便提了,她是真觉糟心更觉气恨,四皇子但凡注意些,三姑娘想扑也扑不上去!   “晚儿听娘的话,咱们与四皇子断了吧;愉妃连庶长子都提过了,四皇子连你堂妹都不知道避嫌,将来你如果嫁过去会给你受多少委屈?”   “四皇子耳根软,性子也软,对我也好,我拿捏得住他,您不必忧心。”   “可他的母妃不好相与,人家连庶长子都提的出来还要点脸皮吗?”苏望姀对这门亲事一万个不情愿:“晚儿,娘都听如念说了,你如枫表哥一直等着你。   你不嫁人他就不肯定亲,咱们嫁回外祖家好不好?便是不嫁外祖家,天下有这样多的好男子,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可不是如枫表哥等她,是她三舅舅兼第二位老师苏望川非要这么干,三舅母急得嘴角冒泡也没能动摇,她见到三舅母都觉着不好意思。   何况她根本不能嫁回苏家,可她又难以解释,只能拖着再自我安慰,反正三舅舅30岁才成婚,如枫表哥才20岁。   傅归晚想想就有点脑壳疼,摊手道:“您可以先和爹聊聊,老爹要是能搞定祖父的话,我没意见。”   苏望姀一喜,又愁上眉头,没有老太爷当年的教唆哪能有这些事?想让老太爷打消念头怕是千难万难。   在一百大板之前老太爷最宠爱三房,未曾道明过府里的下人们也看得分明,否则两位出嫁的姑奶奶还能回时时回娘家来耀武扬威吗?如今三房溃败,打听点消息还不算难事,何况府中都传了有几日。   这种流言出来,三姑娘还能有名声吗?大姑娘得如何震怒?!   婵姨娘跨入牡丹苑就听到阵阵摔打声,疾步走到屋檐下又听到哽咽声传来。她心头一紧,进到屋中果然看到一地碎片,三姑娘匐在圆桌上哭。   “姑母,我们都有瞒着的。”   辛佳蕊有些无措站在一侧,看到这位堂姑进门,连忙解释:“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奴婢乱嚼舌让表妹听到了,我过来时潆表妹就在难过了。”   “知道了,佳蕊你先回屋。”   打发掉堂侄女又遣散奴婢们,婵姨娘扑过去哄女儿:“姑娘别怕,你爹和夫人都已经派人去禁言了,很快就会禁掉,不会影响你的名声;有老太爷在又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大姑娘不会肆意妄为。”   “那大姐问我想不想做四皇子侧妃,我怎么答?”大姐不知情时还能靠祖父施压,现在大姐知道她一心往前凑,还能容得下吗?   婵姨娘一噎,急智道:“哦,潆儿就和大姑娘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从没想过更不敢胡思乱想。”   “姨娘,大姐有那么好糊弄我还能被她从小打到大吗?我答非所问她肯定不会相信,非要我答想还是不想,我怎么说呀?”   傅归潆双眼红了圈,眼底泪光浮现,几欲又要哭出来,婵姨娘连忙拿帕子给女儿擦擦,一时想不到好主意能避开,只得恨恨道:“不知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在背后传闲话,”   “必定是傅归湉!”   生母还没说完三姑娘就厉声打断,恶狠狠道:“一定是傅归湉嫉恨我爆出她的五皇子的丑事怀恨在心,这才传我的谣言想逼大姐出手来对付我!”   婵姨娘想想真有可能,急忙安抚道:“潆儿放心,姨娘一会儿就回去跟你爹说,二姑娘敢在背后编排咱们定然要她好看!”   其实这不难猜,不该是长辈们,同辈当中少爷们也不可能,大姑娘常年在外不知情首先排除,便是知道也无需这么迂回更早就收拾了。   四姑娘傅归昤孤高自傲,是众姑娘中最清高的,按她的品性不屑做这种事且这闺学结业后两人不曾再有过过节。   五姑娘傅归湘以前追随大姑娘和三姑娘有过许多冲突,但大姑娘离京后,五姑娘对堂姐妹们和气的很,更没再得罪过谁。   近些时日和三姑娘有冲突的只有九姑娘傅归晓,但九姑娘孩子心性做不出来这种事,行事作风尚算光明不会在背后出阴招,再者长房全面获胜,没必要。   六姑娘安静柔顺,七姑娘近年来与三姑娘井水不犯河水,再小的更不必说。   这府里的姑娘们算来算去最有可能做下此事之人还真就只有二姑娘傅归湉,何况二姑娘和她生母尤姨娘手中握着从岭南带来的不少奴婢,有足够的下人来挑动流言。   二少奶奶伍氏看望长嫂时聊起这两天冒出来的流言,大嫂奶奶殷氏也猜乃二姑娘所为,分析得有理有据,相劝道:“弟妹,别嫌大嫂多嘴,对于二姑娘,你谨慎为好。”   “大嫂哪里话。”   傅二姑娘的事迹蛮多,伍氏多少能品出堂姐妹不睦,但仍有不懂:“府里对二姑娘似乎很纵容,怎么就……”不管管?庶女的心大可容易出乱子。   殷氏笑笑,夹着讽刺的意味说:“老太爷纵容,公爹就被搪塞过去了,还能怎么管?”   嫁过来前她怎么也没想到傅副相竟然对嫡长房的态度是最差的,若非还有永福郡主坐镇,长房还不知得被踩成什么样呢!   她是真觉得可笑,无怪乎小姑子的名声差,有这样的当家人还有那么多心大的庶出的,这名声还能好吗?再不强硬,他们恐怕都要被踩成泥了!   离开引嫣阁,二少奶奶若有所思,心中亦有些怅惘,父亲去世后,祖父对长房颇多照顾,他们母子三个在府中低调度日但也不算太难过,可她怎么听起来永福郡主的日子要比她还要难过……   踌躇半响伍氏决定去明珠苑拜会永福郡主,无论如何见面礼的事她不好再拖着了。   傅归晚正要出门,刚刚顾大姑娘顾云裳让下人传信——她在府外等她!   自从被府上的二姑娘算计了一把致使名声有损后,顾云裳连往傅家送张拜贴都不肯了。若非这妹妹凑过来让她有更好的出门借口,她才没这么好性地被随传随到。   忽闻堂嫂到来,傅归晚正要迈出门槛的步子转势一收,请二少奶奶进来,至于顾云裳,就让她在府外候着吧。   “大妹妹,我能否和你单独说两句话?”   “行啊。”傅归晚把婢女们遣退到庭院中,仅剩二人独处,伍氏看着这轻纱如云,流光璀璨拘束起来,这是她从未接触到过的富贵。   纱幔是软烟罗制的,她认得,是她压箱底的料子,而这在永福郡主这里就是这块用来隔断的挂帘子罢了。   伍氏忍不住喝杯茶压压惊,囫囵吞枣般得一饮而尽,听到有问好不好喝,下意识答道:“好喝,好喝,大妹妹的茶真好喝。”   “杭州府进贡的明前龙井,前些天刚送到。前儿个我入宫得了一箱,拿四罐回傅家,其余送到郡主府了。”傅归晚端起茶盏轻啜,笑问:“二嫂是否觉得我的明珠苑奢侈?”   “没,没有,当然没有。”伍氏连忙摆手,尽量压住尴尬。   “我也这般觉得,本郡主是整个大熙供养出来的天之骄女,而这座院子不过是权贵人家受宠的闺秀皆有之景象罢了;倘若此院放在我身上也叫奢侈,我的郡主府岂非成天宫了?”傅归晚似笑非笑:“二嫂觉得可对?”   “是,是。”伍氏干笑道:“我打扰大妹妹了,是大妹妹给的见面礼,这见面礼太贵重,我真不能收。”   “作为小姑子的一点心意而已,二嫂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是大妹好意,可真的太贵重了。”伍氏如实道:“不瞒妹妹,我的嫁妆一万两,妹妹给份见面礼就相当于我大半副嫁妆,我真不敢收也不能收。”   “二嫂,心意既分轻重又无轻重,端看送礼人的心意和双方之间的关系。人与人不同,你认为太贵重,与我就仅是点心意,如同给你送朵普通的珠花、几两银子的耳坠一般,只是我愿意送钱财罢了。”   “大妹妹你别说我不识好歹,我宁可你送朵珠花;既如此便换一换吧,我今晚就把那份见面礼还回来。”   傅归晚笑了:“我倒愿意相信二嫂你这番话出自真心,只要你不忘记今日的初心,这份见面礼就收着吧,实在不想要便扔掉。”   “大妹妹……”伍氏真的为难,可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永福郡主所送,她真不敢收。   “嫂嫂觉得你从我这里拿了很多好处吗?”傅归晚垂眸,喝口茶,淡漠道:“傅家从二至七姑娘以及九姑娘、三位少爷和所有长辈们来说你是最少的,我不可能对个刚嫁进来的堂嫂就那么大方,对吧?”   “八、八千两还少吗?”   伍氏惊诧的睁大眼眸,她娘家武平伯府的姑娘月例银子4两,傅府年满13岁的姑娘们月例银子8两,少奶奶的月例银子20两,可这小姑子竟然八千两拿来做见面礼还是少的,这得富成什么样?   “我也一直在思考人心有多贪婪,人性又有多丑恶?!”傅归晚抬眸看她,眉梢的冷意和肃杀逐渐充斥周身,活在云端的威势渐趋席卷而来。   “前些天在颐寿堂二嫂听到了吧,傅归潆才三四岁就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好东西?可我如此大方谦让有得到一声好吗?   没有,非但没有还反过来被嘲笑蠢笨呢;所以我学乖了,从那以后开始记账,哪年哪天给府里哪位又给了什么即便是我的父母兄妹的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有老太爷压着要维持堂姐妹的表面情,傅归潆回府上闺学后还是从我这里拿到过不少,撇开她幼时那笔,单从七岁以后算就有上万两,换来的还是敌意。   二姑娘从岭南来傅家,我给她的也有这个数,就得到她数不尽的算计!府里都知道四姑娘清高,可撕破脸皮之前她来堂姐屋里拿珍宝字画从没手软过。   甚至是‘傅归晚粗俗不配这些珍宝只有她傅归昤孤才配拥有’的嘴脸,够不要脸吧,呵,这就是府里最孤傲视钱财如粪土的四姑娘!”   伍氏听得一惊,迎上永福郡主满眼嘲弄,她惊得难以置信:“四,四房的四妹妹?”   “我以为我骗你?”   “不不不!”伍氏就是太意外了,真的太意外:“我不是不信郡主,只是我嫁过来后听到过好几句夸赞四姑娘的话,没想到还有这等内里。”   “夸什么,清高、才情斐然,大家风范,闺秀典范?”傅归晚好笑的问:“二嫂,你嫁到傅家一个月多了,敢问你和傅归昤说过几句话?”   “呃……”二少奶奶噎了下才道:“大妹妹,我是个俗人又是二房的媳妇,四姑娘是四房的姑娘为人又高冷些,”   “别遮掩了,你能和傅归昤说过十个字我服你。”傅归晚淡淡道:“其实高冷些无妨,品性端正就成。敢问二嫂,四姑娘看你时是用眼睛还是拿下巴呀?”   二少奶奶伍氏低下头,话到这个份上,她实在没法违心接着,可她身为堂嫂也不能说隔房小姑子的是非。   “这就是傅家夸赞的‘大家风范’!”傅归晚讽刺的扯扯嘴角,又道:“七年前府里都说五姑娘以大姑娘马首是瞻,可谁又知道傅归湘她最初靠过来时就想拿我当冤大头当枪使当肥羊宰。   因为堂姐没法被她利用,她多动两回歪心思就被得抽打,一次学不乖,十多个回合抽了两百多藤条才能学乖,不得已才听话。   六姑娘柔顺吧?府里哪个不说傅归淳谦和柔顺,六年前也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给她多少好都不记嫡姐一声好,就记得她们委屈,对她和她生母欺压,必须要狠狠压制下去她才知道曾经对她们有多客气才懂得学乖!”   傅归晚冷笑一声,目光灼灼:“二嫂你说,傅家这些姑娘们恶心吗?”   伍氏心头一窒,怔怔的看着永福郡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二嫂回吧,你今天能把话进到心里去而非敷衍我,我无论送你什么礼物你都能收,只要记得将来别自寻死路去步那些姑娘的后尘。毕竟你是孙媳妇,老太爷不会为你出头,我能对你示一回好,但不会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傅归晚自嘲道:“人心在一次次伤害过后总会硬起来,二嫂总不能以为我曾被自家人伤得体无完肤之后心还能有多软,会对你这个堂嫂容情?”   “大妹妹,不,郡主,我知道我明白;见面礼我收下了,多谢郡主。我没什么值钱物件,大妹妹不嫌弃的话,我绣幅牡丹花绣品给妹妹做回礼行吗?”又愣了愣伍氏才回过神,连忙表明态度。   “好!”   事情谈完伍氏便起身告辞,走两步又忍不住止步,转身回头,犹豫问道:“大姑娘所有的霸道强悍都是被逼出来的吗?”   “我曾多次想过为何我不姓苏?”傅归晚给自己斟杯茶,仰头饮尽,二少奶奶伍氏忽然一阵心酸,该被伤得多深才能恨不得到脱离家族?!   伍氏一走,无情护卫长飘了出来,目光幽幽的盯着眼前的主人,郡主大人抬抬眼皮,道:“你有话就说。”   “为何不改姓苏?”   “我改姓苏你省事许多了是吧?”看来无情护卫长在涂家时没躲在凉亭上,也对,十丈外有那么多奴婢守着,躲凉亭宝盖上早被发现了;那她躲哪儿了,柳树后?傅归晚斜视之:“别让我觉得你有种想偷懒的嫌疑。”   无情提示:“算无情自作多情。”   傅归晚不甩她:“没别的问题你就继续隐身吧。”   无情疑惑:“八千两还最少,你究竟在傅家撒了多少白银?”   她这位护卫长好奇心还真旺,傅归晚默默腹诽,回忆道:“全部折合成银两吗?让我想想啊,从我记账开始算,大哥成婚时我送给他五万两银票,硬让他收下的。   三哥到金吾卫当差后送过一万两银票让他做日常开销,我娘他们没给过银票,不合适给他们更不会收,就孝敬过珠宝玉石、古玩字画。把珍宝折合合计来算,父母大概各三万两,大哥七万两,整个嫡长房大概19万两。   至于二房,二哥定亲时我分别硬塞给他们父子各三万两银票,加上珍宝合计起来,傅经樟大概有三万五千两,宋氏二万两,二哥四万两,整个二房大概12万5千两。   还分别给过三房的两个堂弟三千两和二千两银票,送给三夫人一家铺面,合计算来三婶应该有四万两,四少爷五千两,五少爷三千两,”   “那你还说给伍氏的八千两最少?”无情打断她,傅归晚提醒:“年长的三位少爷,你自己没听清楚就别来质疑我。”   “继续。”无情冷漠脸。   谁是主子?!傅归晚懒得理会她这个傲娇的德行,接着道:“三房合计应该有七万两,而四房就给过傅经著银票,目前为止满二万两了,总共有三万四千两。   四夫人大概二万两,傅归昤一万三千两,傅归湘一万两,整个四房应该有八万两;府里其他七七八八的人情往来合计也有上万两。   其实相对于我孝敬给老太爷的,这些只能算小打小闹,我总共给过祖母十万两的孝敬,到傅宗弼那里连番几番,大概有40万两。”   无情提示:“将近一百万两,还没算外头那些烂摊子。”   “方才我就说过,我是整个大熙供养出来的姑娘!一百万两还是二百万两的我不在意,哪怕一年内掏出这笔数额我也给的起,何况是17年来的总数,我是觉得齿冷!”   “那你还给?”无情无语。   “撒过银两才更能看透不是吗?我又不缺金银财宝,花些财物能助自己看清府里的众生百态为何不做?对我而言,关键不是给出去而是给出去之后。   难道我给得出去,想收回来会收不回来吗?刚才看到伍氏多小心谨慎了吧?你当她为何那么紧张,因为她懂事,知道这份见面礼太重她拿着烫手。”   话锋一转,傅归晚凉凉道:“至于你,快有10天了,上回考你的问题猜透没有?”   无情先抿抿嘴角,再问原委。   “练手呀,原本相爷打算多找几家都省了,傅家直接挑大梁。”傅归晚笑了声,又有几丝异样的情绪拢上眉头。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该知道,我无法做养在温房中的娇花,也没可能做隆中田野上天真无忧的小姑娘。”   言毕,她起身,到府外会会顾云裳。   毓馨社成立于昌和12年,迄今为止历经18年五位社长,傅归晚为第五任即现任社长,在任时间最长,对整个社团发展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结社创始人兼第一位社长乃老华国公的嫡幼女,已逝盛皇后的同母亲妹,不似姐姐作为内定的皇后教导严格,家中对她的教养几乎是放养式的,从小调皮活泼,越大就越觉束缚,便央着父母和皇后姐姐让她弄个结社玩玩。   有盛皇后的支持,她幼妹的毓馨社像模像样的举办起来了,但这成立之初还真就是给一群姑娘们撒丫子玩乐的幌子。   第二任社长是已故权皇后的亲侄女,权尚书原配所生的嫡长女,直到她上任,重新制定社规矩、拓展聚会范围,限定入社成员的资格,毓馨社才逐渐规范起来。   第三任社长正是如今的太子妃涂绍玥,她作为盛皇后临终选定的儿媳妇加入毓馨社,为既定下任社长毋庸置疑,直到第四任时社长的位置又重新回到盛家手中。   傅归晚于昌和23年9月入社,在她之前,权秋枍、顾云裳、重惠县主皆已入社,在她之后池静姝、盛苡言、朝霞郡主相继入社。   社中还传言下任社长的竞选必定很激烈,可谁都没想到傅归晚入社才半年即刚满11岁时便要做社长。   历任社长最小的也是13岁上任,11岁确实过于年幼,何况在任社长16岁还未定亲,换言之她还得一两年才会卸任。   如果傅归晚要做社长怎么办?肯定逼着对方硬生生请辞,哪怕对方出身后族,是皇长子的表妹也没用。   故而社中许多社员都不服气,纷纷想退社,由此,傅归晚成为社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社规,规定社员入社未满两年就退社需交纳一百金。   即一百两黄金!   虽然社员绝大多数都是贵女,可拿不出来百两黄金也是真的,家中长辈不仅不会支持反而还会压着她们都不准闹,唯二的例外就是权秋枍和顾云裳。   权秋枍是已故权皇后的亲侄女,三皇子的表妹。她要退社,权家不同意,三皇子代为做主给表妹交的退社金。   顾云裳出身丰国公府,姑母凤陵郡主是圣上的亲表姐,深得圣心。父母压着她不准闹,她就去信给她姑母,成功退社。   再说毓馨社,傅归晚上任后大刀阔斧地整顿改革,在这个过程中朝霞郡主、盛苡言、重惠县主相继被她收服,她们的关系才变成后来的融洽友好,池静姝从始至终支持她。   原本只有两位副社长,在她的改革下毓馨社统分六个部门:采绣部、琴棋部、茶艺部、骑射部、诗文部、书画部,每个分部由一位副社长统辖,副社长顺势拓展为6位,且每个部门分成两组,选两位组长辅助副社长。   继而她又制定每个分部每月至少聚会一次,每两个月两个分部联合聚会一次,每个季度全体社员聚会一次。   今年春季的全体社员聚会定在3月26,日子临近,顾云裳作为代理社长不愿意来傅家也不得不跑来找头顶的社长请她出席。   但她没下帖子也没进门就坐在马车里,让门房去禀告一声,让永福郡主出来见她,她在府外候着。   顾云裳坐在马车里等,等得有些久了歪头靠在车壁上,目光浮动几丝回忆浮现:她和傅归晚的年岁最相近,只相距个把月,从小就有种一山难容二虎的架势。   傅归晚当上毓馨社的社长,她掉头就退社,加入个刚成立的小社团顺利压倒其他人成为社长,从此风风火火的拼,誓要压过毓馨社成为第一。   在她的努力下岚山诗社蒸蒸日上,尤其她的麾下一直有社员加入,毓馨社自傅归晚成为社长之后都没人愿意入社了,她看在眼中,面上平淡,心中别提多乐了,这几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她至今还记得清楚,昌和27年6月,她退出毓馨社三年有余,傅归晚来找她,跟她说:“你把岚山诗社办得再红火也抹不掉你是被我扫地出门的,从哪里跌倒就该从哪里站起来。   有本事,回来,把我的社长之位夺走。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我服你,认你当老大,否则你就乖乖在我手底下待着,别再闹幺蛾子了。”   她正热情激昂踌躇满志怎会不应?   不日举行全体社员集会亦是新社员入社欢迎会,21名新社员中除了权秋枍,其他都是她带来的,而毓馨社的成员她全部相处过,大部分还曾与她交好。   形势完全有利她,她以为很简单很轻松就能夺得社长之位,哪怕她曾经熟悉的毓馨社已经被傅归晚折腾得面目前非,社规也弄得五花八门。   很快,她就和以前交好那批人尤其是朝霞郡主、盛苡言她们又热络回去,她又从初入社时的普通社员迅速取代其中一位组长成为新组长。   当年底一批年长的社员退社,六大副社长的位置全部空出来,傅归晚回到京都主持大局,又规定社员不得超过50人。   新旧交替结束,她成为主管诗文部的副社长兼代理社长,她很有信心来年去掉代理二字,可真正坐到副社长兼代理社长的位置上,情况全变了。   多不胜数的杂事毫无预兆的向她涌来甚至一个个社员的家事都要来烦她,她都怀疑她们是不是有病?   忍无可忍之下她爆发了,把那些人全部骂走,她终于能恢复清净,没过多久,盛苡言以洽谈春季全体社员聚会的名义约见所有副社长商谈。   同时兼任代理社长,顾云裳昂扬满志,本就要大肆筹办,刚把计划提出来,重惠就问她:“我家里要给我相看,我不愿意怎么办?”   “这又不是我们不愿意就成,要么你跟你家里说缓两年。”   “能好好说话呀,你干嘛骂她们?我书画部有两个社员都被你骂哭了。”盛苡言叹气。   “这能一样吗?”顾云裳无语。   朝霞郡主怜悯她:“当然一样,都是社员有难处来找你;你以为我们为何双手赞成你做代理社长,因为我们就没想过要争,否则日子太难熬了。”   顾云裳眼皮一跳,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和权秋枍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池静姝解释:“社长有口头规定:社员有难处,结社必须提供帮助,如果副社长无法解决就找社长或者直接找社长。   无论能否解决,社员找上门时不能拒绝不能随便敷衍;也就是说云裳你兼任代理社长,社员有困难来找你,帮助她们就是你份内的事。”   重惠补充:“你把她们骂走,清净是清净了,但结社内部对你怨声载道,你已经成为最不受欢迎的副社长,不用再妄想抢夺社长之位。”   顾云裳:“……”   权秋枍不可思议:“这算什么规定,社员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和我们什么关系?我们毓馨社是诗社,又不是专门给社员解决难处的。”   朝霞郡主手托着腮叹气:“大改革了嘛,当年你俩走后,我们顶头那个社长大人来了场大变革,把所有社员全部折磨得半条命都没了。”   盛苡言无比赞同:“那三年可不是没有新人要入社,我们巴不得找新成员来和我们患难与共,是归晚不肯收,说把规矩全部融会贯通才能接收新社员,否则弄个半吊子容易生乱,得不偿失。”   池静姝叹服道:“归晚常道,立身作则,每个人对应每个身份都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作为社长不仅是全体社员的表率和领导,也该是众人最坚强的后盾。   坐在社长包括副社长这个位置上并不是为了耍威风,而是应当维护结社的团结,保证结社稳健向前,为社员排忧解难指点迷津,最后才是诗文书画这些方面的交流切磋。   因为毓馨社作为诗社的前提是一个团体,我们作为这个团体中的一员当然应该团结和睦互助友好,否则每个人各行其是彼此间冷漠疏离,整个结社犹如一盘散沙,那么这个结社离毕社也就不远了。   重惠补充:“我们社长很开明,欢迎任何人去挑战,不单是副社长,社员有想法都可以争做社长,谁赢过她,她便让贤。   如果有哪个能抢得过,我们社长早换了。如果云裳你目前对于代理社长的责任、职责、义务这些全部一头雾水的话,可以和你的前辈讨教讨教经验。”   顾云裳:“……”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的问:“这些事,就是社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傅归晚全部解决了?”   “当然啦,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争做代理社长时我要可怜你了吧。”朝霞郡主乐呵呵道:“归晚做的可不止这些,我最喜欢听她讲课了,不过她现在回隆中长住,你和秋枍没机会听到她讲课,可惜啦。   对啦,上个代理社长有无法解决的事都写信给社长,你也不用客气,要不然她空顶着社长的头衔什么都不负责,我们多吃亏。”   顾云裳被弄得难以置信哑口无言,她不敢相信她听到这个社长真的是她认识的傅归晚?可也等不得她怀疑,她必须尽快扭转她的颓势。   磕磕绊绊为自己做弥补,她焦头烂额,那些难处她能解决是理所应当,解决不了就变成她无能吗?她拼着一口气硬不肯写信去求助社长,差点把整个毓馨社弄得乱套。   在她毫不知情时傅归晚突然回京,池静姝说是她写信叫社长回来,因为她这个代理社长有些魔怔了,顾云裳心想,可不是魔怔了?   社员有任何困难找她无论是否合适她全部来者不拒,无论她能否解决全部顶上,把自己累垮的同时也把整个毓馨社的风气败坏了。   傅归晚雷厉风行的处置,在全体社员面前,她残留的难题甚至她已经处理好的事项全都重新翻出来当场评断,她以为的繁杂冗沉在傅归晚嘴里全得那么轻巧,轻的好像根本就不用当成一回事。   当天是秋季全体社员聚会,从清早到天黑还未结束,社长评断过后便开始骂,骂着全体社员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人心涣散,骂着所有副社长们自以为是我行我素貌合神离……   把所有人挨个骂了遍,再开始教导她们,她也见识到朝霞所说的‘我最喜欢听她讲课了。’   京畿腹地各个眼高于顶的贵女们在‘顽劣嚣张、霸道跋扈’的永福郡主面前一个个乖巧得像只不会吭声的鹌鹑,而她?   她只有和所有副社长一般站在社长身后的份儿;社长站了一整天,副社长们就得跟着站,而社员们全体坐着。她提了声坐,傅归晚冷漠的眸光扫过来,当众质问她:“你当副社长就为发号施令吗?   毓馨社出现困难谁的责任最大?难道会是社员吗?是谁在决策,难道不是我这个社长和你们这些副社长吗?风光时众星捧月,遇难时就变得畏缩推卸了?   只会享受而毫无责任之念最终会变成什么,你都及笄了还要我来教你吗?你的责任心呢,没点责任你凭什么立足服众?如今结社遭逢难处,社长和副社长哪个不是责无旁贷,哪来的脸去坐,站着不该吗?”   她看着那个从小熟悉的姑娘,感觉陌生得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后来她才知道她当年离开毓馨社,信心满满要压倒对方时傅归晚又在做什么。   在教导社员们学辨真伪、善恶,如何做人、处事,她用一年把所学也是最浅显的一些道理教社员,她也要去学习,所以晋封永福郡主后她就离开京都了。   她被震撼的许久反应不过来,心里却开始有些服,京畿贵女圈的头把交椅坐得稳稳的,是因为傅归晚她确实有那个能力坐上去,她们这辈的姑娘们都不如她。   去年傅大公子成婚,傅归晚回京,她终于放下身段把自己无法解决的难事交给社长。   头顶的社长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当这个代理社长,怎么管理这个团体,如何甄别哪些能管哪些不该插手,如何坦率面对‘我虽然没有解决难处但我尽力而为,我不丢人。’   最后傅归晚问她:“现在知道为何我要规定社员不能超过50人了吧?”   顾云裳一怔。   “废话,50个人都能把你弄得焦头烂额像只无头苍蝇般瞎撞,再多几十个,不得把你活活累病倒。”   顾云裳无言以对,傅归晚又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对你这么好?”   好吗?   她怔愣了许久,终于意识到傅归晚那么厉害,她根本不是对手,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其实傅归晚一直在让着她?这好像能够称为好,可是为什么呢?   顾云裳思绪飘得远了,被叫好几声才回过神,看到眼前的人忽然一个激灵,坐直身体,轻咳道:“你何时出现的,坐到我车里你都不先跟我说一声?”   “是你在魂游!”傅归晚问:“什么事?”   “春季的全体社员聚会,你既然回京总得参加吧,就3月26,在——”   “等等,等等!”傅归晚打断她:“我还不确定,你那天再来找我一趟,我有闲暇就去,没空你们就自己玩吧。”   顾云裳不满的问:“你什么事这么忙,去年好些刚入社的新成员都没见过社长;你回来十来天了社内的事务还没说接过去,让你和大家见个面你都没空吗?”   “你既然顺手了就继续担着呗,我辛苦把你培养出来总得让你有用武之地吧,否则你一直没点长进,我也没脸见你姑母。”   “我姑母?”顾云裳愣了愣:“这和我姑母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傅归晚无语道:“我从小和三公主的关系与我跟你的关系差不多吧,你看她在我这里的待遇和你得有多大的差距?   我由着你跟我唱反调,由着你带头反对我,由着你处处挑衅我,我还得亲自把你接回来让你待在我的羽翼下面护着你,更得手把手的教你,再由着你在我的地盘上混得如鱼得水。   妹妹,我凭什么对你这么好?我就差没把你当做自己的闺女来养了,你认为我可能无缘无故对你这么好吗?”   顾云裳俏脸一红,嘴硬道:“你对权秋枍也很好,基本上你怎么对我就怎么对她。”   “是啊,你们俩真是上辈子积福,这辈子都摊上了个好姑母。”傅归晚摆手道:“行了,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先走啦。”   “哎哎哎!”顾云裳急忙拉住她:“你什么事这么急啊?”   “我正要出门,你也是的,不愿意到傅家来,你就不能先下张帖子送到我的郡主府。”傅归晚数落她一句就下马车,走到自己的马车前正要上马车时听到有声音叫她,听起来像盛副相,转身看去,还真是啊。   顾云裳推开车窗瞧了眼,考虑下还是不便去打招呼,叫车夫调头走了。   自从傅宗弼病倒告假,池丞相随后告假,盛副相这些天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忍无可忍之下来傅家探探情况——傅宗弼究竟想病到什么时候?!在大门外见到永福郡主,差点激动哭了。   “郡主、郡主,别上马车了!”盛副相年轻时也是帅小伙一枚,可惜40岁以后发福了,这十多年来一直有些心宽体胖。   没成想凭这圆墩的身体,他还能小跑过来,傅归晚看服了,走下矮凳,诧异道:“没听说您要来府里坐坐,这是突然袭击?”   “来看看傅相的病况如何了,不过看到郡主就能知道傅相应当没有大碍了。”盛副相特别和蔼的说:“郡主,咱们去盛家坐坐吧。父亲母亲一直念叨着您何时有空请您来府里玩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我还有别的事,下回再去拜访老国公与太夫人。”她真的有事,涂绍昉个混蛋连递了两张帖子问她何时能有闲暇,已经约定好巳时中在醉春风茶坊见面。   “无妨无妨,我陪郡主去办。”盛副相发挥死缠烂打的精神,笑成了弥勒佛:“今天见到郡主,若是没能请到您去府里坐坐,父亲、母亲必定要责怪我不懂礼貌。不过郡主的事要紧,我们办好之后再去盛家。”   国公爷兼国舅爷您给自己留点颜面好吗?傅归晚差点捂脸:“两个时辰之后我再登门,我保证去,你别死缠着我,否则我就向你老爹告状。”   盛副相再打商量问:“郡主,看在我们友好的玩耍了17年的份上,两个时辰后咱俩在华国公府的前街碰头怎么样?”   傅归晚:“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出自唐代黄櫱禅师   PS:可能亲们觉得我剧情拖,只是我觉得这些事情有必要交代,我尽量几章合一加快步伐^_^^_^ 第055章   艳阳高照, 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的时节, 连川流不息的闹市街区也有鲜花点缀,春意深深,便那般鲜活的展现昂扬蓬勃的生机。   涂绍昉一身天青色锦缎袍, 腰间佩玉,脚踏做工精致的镶金丝皂靴,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   他才走到醉春风茶坊前,挎着大花篮约莫十来岁的布衣小姑娘向他跑过去拦住他的路,展颜笑道:“哥哥买朵花吧, 很便宜的:牡丹花9文钱,海棠花8文钱,芍药 6文钱, 山茶花与蔷薇4文钱,还有紫薇花只需2文钱。”   买、不买?何况他买花送给谁?涂少爷看着眼巴巴盯着他的小姑娘,就当日行一善吧, 要朵牡丹花, 回头给汤圆好了。   二楼西面靠窗的位置, 傅归晚将茶坊前那幕尽收眼底, 她手边也有朵牡丹,也是刚才买的;可她买就算了,这混蛋一个大男人买来做什么?还在见她之前买。   傅归晚心里盘算着,听到禀告声,允了,看到他绕过屏风进前来, 抢先发难:“涂少爷,拿着朵花来见本郡主,别告诉我你想送给我?”   “郡主误会了。”涂绍昉诚挚的说:“我在楼下碰到个穷苦人家的小姑娘在卖花挣钱所以才买了朵,这花我会送给我的书童。”   “你的意思是说本郡主连你的一个书童都不如?”傅归晚莫名生起股邪火,送给书童,亏这混蛋说的出口!   他师妹又不在,送给他娘太寒碜,不给书童难道能给婢女吗?涂绍昉觑她一眼,犹豫道:“那,送给郡主您。”   “买来送给书童的东西再转手送给我,世子爷,你好本事!”傅归晚更火大了,搞得他像在打发叫花子似的。   总有种今天还会不欢而散的感觉,涂绍昉无奈走过两步,拉开玫瑰椅,在她面前坐下,赔罪道:“是小臣说错话,郡主有何责罚尽管提。”   “哼!!”傅归晚重重的冷哼一声,冷嘲热讽道:“这么一而再再而三递帖子的想见我,你急切个什么劲儿?我要帮赵思怡选驸马与你何干,难不成你喜欢她?”   “郡主,咱们好好说话可以吗?”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这么挑我的刺?涂绍昉无奈:“我有要事与您相商,关于二皇子府的谢侧妃,我姐夫特别叫我来和你好好聊聊。   太子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如果谢鹏远兄妹四年前就迅速的攀上五皇子,大哥哥以为,谢氏过个一两年就病逝吧。”   傅归晚愣了愣,神情正经起来,蹙眉道:“谢鹏远兄妹四年前攀上了五皇子?这,这怎么可能,东宫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是我分析而来。”涂绍昉抄起茶壶给自己倒杯茶,问问对方是否需要,给她斟满,饮下半杯茶水,解释道:“郡主提及过三年前真定府灾款被劫一案有二皇子的手笔。   我推测乃谢副都指挥使在推动,但他不该鼓动二皇子犯此事。圣上龙体康健,将来若说渔翁得利必然是五皇子、六皇子甚至七皇子,轮不到二皇子,谢鹏远不该看不透此事。”   “有道理,我竟没意识到这点。”傅归晚垂眸,如扇的睫毛掩住复杂的目光。   “而让我有把握敢下推论的正是郡主前几天在那家珠宝斋解决的纠纷。”涂绍昉再把原委阐明,冷声道:“谢鹏远为人冷峻,骨子里更深藏傲气,收点好处就给五皇子搭把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何况五皇子的心得有大才能主动把这个把柄递出去?那么谢侧妃的存在则太像个幌子,郡主意下如何?”   傅归晚神色莫辩,喃喃问道:“你断定四年前吗?谢氏入二皇子府之前。”   “郡主,谢鹏远是个人物,有才且心高,必然想要成为朝堂重臣一展抱负。”涂绍昉勾唇而笑,眼中倾泻些许自信的风芒。   “妹妹入二皇子府做侧妃看似能给他搭起云梯直上青天,实则绣花枕头表面有光。二皇子还要靠岳家,他妹子嫁入门当户对的实权人家都比入二皇子府有助益。   真想利用皇家裙带关系,他该把妹子送给三皇子,既然入二皇子府——”他眯了眯眼,冷笑道:“恐怕他最早上的就是五皇子的船!”   永福郡主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意外,意外的沉默,喊了声,傅归晚才道:“你告诉太子,我同意他的提议,下回有恰当的时机我再告诉你一些内情。”   内情?涂绍昉灵光一闪,惊诧道:“姐夫说谢侧妃的情况没我想的那么简单,难道她与三皇子还有瓜葛?”   傅归晚闭上眼,一脸苦笑。   “天啊!”涂绍昉倒吸口凉气,永福郡主这个表情很明显他猜对了!不可思议的说:“我近日查过谢侧妃的大概情况。   她入二皇子府时17岁,如果她与三皇子有瓜葛肯定在三皇子坠马致残之前,那她怎么可能还能成为二皇子的侧妃?”   “我今天心情不大好,没兴趣再给你解惑;过些天,我找个时机让你瞧瞧谢玉颜,我再告诉你原委。”   涂绍昉长叹一声,应道:“不打扰郡主,小臣告退。”   “等等!”傅归晚睁开眼叫住他,身体微倾斜,按着太阳穴,语气沉沉道:“以你之见,谢玉颜凭什么能同意他兄长的谋划?”   “扶正。”涂绍昉利落的给出两个字。   “你既然查过她的大概情况,你就该知道她很受宠,二皇子每月有一半的日子都宿在她房里,她的风头直逼二皇子妃。”   傅归晚提醒道:“谢鹏远有圣上提拔,官运亨通,谢家形势大好,魏其侯府却有江河日下的苗头。有没有五皇子与闵家,谢玉颜将来想扶正都不难,只为扶正她亏了。”   “郡主也说将来。”涂绍昉讽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二皇子将来只会是个闲散宗亲富贵闲人,做他的正妻能有多少威风?何况原配还有两个嫡子。   谢侧妃能把主母弄死,可若再把两个嫡子弄死,魏其侯府要与谢家死拼到底了,那胜负可就难说了。反之,如果他们早早押五皇子,将来完全是另一幅局面。”   傅归晚呵呵的笑起来,自嘲道:“我当年还奇怪,就算谢家想把谢玉颜送给二皇子,赵珩博也不敢收才对?   原来,赵鸣轩才坠马没两天,太医院都没说他的双腿能不能治好,他们兄妹就火速的选好新目标了,真迅速,迅速的本郡主要佩服。”   她又不可遏止的笑起来:“让我猜猜谢玉颜怎么成功入二皇子府的?应该是死缠上去,先**,二皇子没的选,才一顶小轿将她迎入府中。”   背后无人撑腰,谢家兄妹怎么敢如此破釜沉舟?既然敢支持,闵贵妃母子的心思无疑昭然若揭了!   涂绍昉默然,忽而听到了声谢谢,诧异的看向她:“郡主,方才对我说谢谢?”   “对,谢谢你。”傅归晚抬手抚了抚眼角,哀怒道:“没有你今日告诉我这一切,我至少以为谢玉颜她对三皇子有过真心。   可不是想太多了吗?当年谢氏一顶小轿入了二皇子府,贵妃尚在,听到这个消息为儿子不值又怕三皇子受不住,急得呕了血。   我那时就恨得想去把谢玉颜给剁了!早知道我就该狠一点,管他赵鸣轩能不能承受,只把谢玉颜一刀捅死就罢。”   “郡主口中的贵妃是指权皇后吧?”涂绍昉皱眉,永福郡主这种心情能理解,太子也有这般情绪,真的假的?   原配皇后留下的嫡长皇子与之后统摄后宫、拥有唯一能与之匹敌且圣上最疼爱的皇子的继后,关系很亲厚?   傅归晚没应声,再次闭上眼,撑着额头,低声道:“你走吧,我想独自静一静。”   涂绍昉把心思按下,站起来作揖:“郡主多保重,告辞。”   他一走,傅归晚又哭又笑,趴到桌上低泣起来。池丞相轻松压住外面的护卫们,进到雅间里看到的就是那么幅景象,脸上的笑意僵住,连忙跑过去安慰。   “福儿、福儿,怎么哭了呀,乖乖乖,不哭不哭啊……”   “池爷爷?”傅归晚抬起头,泪眼迷蒙,怔怔的问:“您怎么在这里?”   “爷爷跟你过来的!”池丞相大咧咧的拿衣袖再给她擦擦,道:“前几天爷爷告假去拜祭我大哥了,昨儿个才回来。   今天去找你,老远看到你跟盛小楷那家伙拉扯了半天,又跟着你来了这里。跟爷爷说,是不是那傻小子欺负你了?”   “不是。”傅归晚摇头,抽抽噎噎地把刚刚得知的情况诉述一遍,池丞相听得火冒三丈:“兔崽子,好样的啊!福儿等着,爷爷现在就去找权威,明天就把他们兄妹俩给一刀砍了!”   “您还是先去华国公府吧,我原本答应盛伯伯一定去,可现在真的没心情,您帮我去解释解释。我还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会儿,不让任何人打扰我,我想去郊外住几天。”   “好好好,听福儿的。”池丞相劝道:“不过去城外还不如到皇陵转转,这些年你都没去拜祭过,是时候该去看看,她们泉下有知该想念你了。”   傅归晚鼻头一酸,送贵妃的棺椁入皇陵之后她再也没有踏足过皇陵,她不敢去。   最终,她还是听从了相爷的建议,这么些年了,她是该去看看,哪怕跟贵妃说说三皇子的境况也该去。   华国公府   已逝盛皇后的父亲尚健在,老国公于昌和十年接任丞相之职,为相12年,8年前年迈卸任,6年前即70大寿之际将国公爵位传于嫡长子。   凭着老国公的高龄,华国公府很喜庆的实现了五世同堂。   池丞相每回来盛家都免不了对老伙伴念叨:“你住着还不嫌挤得慌吗?你都当曾祖了,还不跟兄弟分家?”   “池小奕,警告你别跟我父亲乱说话!”盛副相半恳请半威胁:“否则我接下来必须肯定会告假,我不休养个两三个月不罢休,你求我也没用。”   “盛小楷你有本事把这话拿去跟你爹说。”池丞相风凉话说的那叫一个凉快:“你敢说,我就帮你劝劝你爹,咋样?”   盛副相怂怂的说:“池小奕,我们即将满60年的兄弟情,你还拿我当兄弟吗?”   “你至于吗?你明年就60啦,把你两个兄弟分出去怎么了?”池丞相受不了的看着他,心说他们家太夫人当真好脾性,白白替继子背黑锅。   老华国公有三子,三个全是嫡子,且是三位夫人所生。如今的太夫人是已逝盛皇后与盛三老爷的母亲。   外人包括府里的小辈看华国公府至今没分家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们太夫人不愿意,实则,呵,是这位华国公盛副相本人不愿意。   每回一提分家,他就差哭爹喊娘的抹泪了,原因很简单,他想当个纨绔,他老父亲逼着他奋发上进,有3个儿子在眼前时他的日子已经过得如此艰难,只剩他一个儿子顶着,他的日子就要没法过了!   因此盛副相一以贯之的是——哪怕家中人满为患,他也决计不分家!   分家也可以,让他爹把爵位传给他二弟或者三弟又或者给他长子,再或者母亲加把劲让太子帮忙把爵位抢过去,就让他悠悠哉的做个富贵闲人好了。   偏偏他们谁也不肯接,母亲更没明见,有做储君的外孙都不知拿出恶毒继母的款儿来,任由爵位传给嫡长房。   盛副相带着满腹牢骚来到湖边,就看到他76高龄的老父亲头发半白、胡子花白、精神抖擞的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拿着鱼竿在垂钓。   他立即挺直背脊,睁大眼睛问老伙伴:“池小奕你看我精神吗?”   池丞相鄙视的送他两字:“哼哼!”   老太爷知晓丞相来意,还特意问了是何人发现的端倪,不由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我算明白当年涂老头和杜老头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勇气!”池丞相啧啧道:“十岁的娃娃就敢送,他们还真不怕这小孙子被老夫人折磨死。”   “我倒觉着这孩子有一二分当年先国舅的风采。”盛副相调侃道:“池小奕,你该不会是看中这点才想把郡主许配给他吧?”   池奕瞪他,盛副相叹气:“先国舅去世三十多年了,郡主都17岁了,你对往事还有这么多看不开吗?连我说句话都不让。”   相爷一句话噎死他:“你怎么不分家!”   盛副相吭哧吭哧半响也没憋出句话来,悄悄拿眼去看父亲,盛老太爷叹了声,让丞相明日进宫见圣上,让长子今晚去见权尚书。   二弟与权威向来玩得好,让二弟去吧?盛副相再吭哧吭哧半响还是没敢反驳老父亲。   夜漆黑如墨泼,苍穹被巨大的黑幕笼罩,浓浓的墨色压弯了烛火芯子,昏黄的火光晃动,照不明偌大的房屋,只得照见方寸之地。   书房中两位年过半百的朝堂重臣隔着黄花梨书桌相对而坐,客位那位身材、面相圆润,神情尚平和,而坐在主位之人眉眼端穆,目光阴沉,不怒自威,普通的家常衣衫笼罩在他身上也生出了股风声鹤唳之感。   正是朝堂出名的人精——吏部尚书权威,此刻再也半分平日里的模样。   盛副相打量道:“权威你说句话,你不说话怪吓人的。”哥哥我可胆小,劝道:“你们兄弟要是真生气,明天你就去把那位侧妃结果掉。”   “郡主什么意思?”   “还不大清楚,池小奕说哭了场,想独自静静,跑皇陵了,得过几天再从皇陵回来。”   “安分?闵氏安分?”权尚书目光炯炯,一掌拍向桌案震得桌上的茶盏整了整,冷冷道:“整日装个无欲无求的样,蒙谁啊?   我妹妹去世,她冒出来,皇帝就接着了?淑妃、柳妃都是死人吗?非得提个假面人上去?这叫安分?!”   盛副相头疼,再劝道:“小威威你冷静点,这位闵贵妃的心思咱们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不至于这么动怒对吧?”   “行,你去让你小舅子给我们权家一个说法!”权威虎目圆睁,狠狠道:“三皇子坠马致残能害得阿柔病情急转直下到病故,当我妹妹是菟丝花吗?   闵氏冒出头来,这么明摆着的事实他不肯认非要证据,有证据我能让闵氏活到现在吗?外甥腿伤后疯了,没两个月妹妹又没了,全家一团乱,哪来的工夫给他找证据?”   “那位也是你的小舅子。”   盛副相眼观鼻鼻观心,说:“小威威,咱们凭良心讲,只要闵氏一个人的命,皇帝会不给你吗?哪怕不给你,也会给郡主。”   权尚书刚才聚拢起来的气势忽然像被针戳破般迅速褪去,盛副相见状有戏,乘胜追击:“老弟你就不能劝劝你老娘,总不能真闹到不可开交对吧?”   “我帮你备马车,让老哥哥你可以亲自去劝我老娘,顺便帮我向二老请安。”权尚书特别爽快,这下轮到盛副相蔫儿了。   “故意的是吧,不知道我从小见到你娘就哆嗦啊?小威威,我一直好奇你们哥儿几个是怎么在那么凶残的老娘手底下长大的?”   要说权尚书怎么对‘小威威’这三个字如此淡定,还不是幼年时他老娘取来调侃他的?被叫了四十多年还能有什么不淡定?   “只怪老爹不会选媳妇。”有机会权尚书就吐槽吐槽,盛副相无比赞同道:“那是,你看我母亲,多温柔和顺啊。”   敢在他面前炫耀?权威斜他一眼:“恭喜你这辈子做不成纨绔了。”   盛副相瞬间把圆滚滚的老脸拉长了,秉持着相互伤害的原则反怼:“有本事你明天就去把二皇子府的那位侧妃弄死,看你宝贝外甥跟不跟你急!”   “你以为我明天不敢跑皇陵吗?”权尚书昂首挺胸,睨视他:“敢不敢跟我立军令状,你输了,你一整年不准休假。”   盛副相白他一眼,大半夜的就不多待,告辞了!   亦是这夜,涂绍昉给老师写信之后踌躇许久再次提笔,哪怕依旧会石沉大海还是继续给师妹写信。   仍是这夜,傅归晚在皇陵半夜无眠。 第056章   蓬莱殿中一粉蓝衣裙的少女亭亭玉立, 少女眉眼精致, 秾丽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但已可见将来的美丽风华。   面对掌宫贵妃,她不卑不亢甚至眉目间高傲的神情亦不遑多让,殿中伺候的宫婢们无人觉得有异, 这位是闵贵妃最疼爱的侄女,一向如此。   闵贵妃令他们退下, 所有的宫人们放轻脚步鱼贯而出,多余的声响半点也无,蓬莱殿向来规矩森严。   “姑母晾了你两刻钟, 你倒沉得住气。”这是闵贵妃第一次敲打这个侄女。她父亲虽然四年前才入京,大哥却是9年前就已调入京都。   兄长为表孝心特意把嫡长女留在祖父祖母跟前侍奉尽孝,闵仙瑶四年前才到京畿。   闵家的姑娘里这个侄女最像她, 品貌、气度都像,闵斓倾晋为掌宫贵妃之后对这个侄女多有抬举,甚至不曾说过句重话, 今天可算破天荒头一回。   “贵妃责罚, 自然该受, 但请姑母点明仙瑶何错之有?否则也难令侄女心悦诚服。”   少女清冷的嗓音凉丝丝的传入耳中, 忽而令闵斓倾莫名的生出了幻像,仿佛站在大殿中的不是她的侄女,而是十八年前的她,刚入宫时骄傲到目空一切的她。   她以为凭她的容貌手腕想成为宠妃轻而易举,可现实教她明白了她有多天真。皇帝并没有因为她的美丽而停留,哪怕她诞下了五皇子。   盛皇后在世时, 圣上给足原配尊荣,生前为贵妃的权皇后宠冠后宫,她们像两座庞然大物般压在后宫的上空令其他妃嫔遥遥不可及。   她曾以为她会是例外,实则她连她们的边角都不曾碰到过。在这个深宫中,她苦熬整整七年才终于迎来转机——   权皇后代掌后印执掌后宫诸事,她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以为她的机会来了,现实再次无情地给予她重击。   她能讨得圣上的欢心却无法撼动权皇后分毫,在权皇后面前她这个最受宠的妃子根本什么都不是,甚至权皇后对她不喜,她这个宠妃就随时能换掉。   而给她最深刻残酷教训的则是圣上的亲表姐凤陵郡主,在她之后、在栗昭媛之前后宫里还有过一位与她们不相上下的绝色美人。   那时盛皇后尚在,她忘记因何事那位被罚,只记得那位被罚后又冲撞权皇后,还要到圣上面前申辩否则她不服,进而质疑盛皇后掌宫无方处事不公。   她更记得凤陵郡主说:“人命很脆弱,做人首先该懂得惜命。在后宫中,规矩就是命,会察言观色知进退识时务方为保命的要义。一个人倘若连自己都不惜命,旁人更无需多留,拖下去,杖毙。”   在凤陵郡主发令之后,那位真的就被杖毙了,那位甚至已经是从五品的贵人,而她当时才正五品,至今记得她那天回到自己的宫中时发现亵衣都湿透了。   因为她知道,如果换成是她撞上去很可能情形如出一辙,那么她也难逃一死,死得连一丝水花都漾不起来。   闵贵妃闭了闭眼,收住所有思绪,正视眼前的现实,唇畔溢出一丝笑意:“你给皇儿献计想在留兴伯夫人寿宴时再次算计永福,本宫说的可对?”   闵仙瑶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是!”   “在寿宴上让四皇子和留兴伯府的一个庶女苟合令宾客撞破,届时淳于家会被闹翻,永福将会被狠狠打脸,直挫对方锐气,计还算好计,可你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闵仙瑶反问。   “本宫知道,你这十四年来没受过挫折,在流光阁永福破解了你的计策让你很不痛快要找机会反击泄恨。”闵贵妃眸光逐渐狠厉,沉声训斥道:“可你连什么后果都不知道你就敢胡乱出手,你还有脸问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么请问姑母,是什么后果?”   “仙瑶,你来京都四年了,姑母给你提供过许多机会,你取代傅归晚了吗?”   原来这个侄女是真被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闵斓倾气得差点想扇她一巴掌,耐着火气道:“你不愿意正视也是现实。   流光阁一事永福能把你揪出来,在留兴伯府的寿宴上同样也能,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个警告那么简单了,你的小命都要交代。”   闵仙瑶不由得一笑,好笑的问:“敢问贵妃,她凭什么能要我的命?”   “那么现在姑母赐你一杯毒酒或是赐你一条白绫你能活着走出蓬莱殿吗?”闵贵妃砰然站起来,肃穆而阴沉的问:“你以为你在永福面前能算个什么东西?   你当圣眷无双是摆设吗?满京都的贵女,傅归晚想捏死谁就能捏死谁,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她尚且能不问缘由送条白绫给你,何况在你算计她和四皇子之后?”   “不问缘由?”闵仙瑶讥笑,欲要反讽时她的姑母闵贵妃冷冷道:“你真想死,本宫现在就能成全你,免得你拖累家族不够还要把皇儿的前程给毁了。   你想看看怎么个不问缘由法,好,本宫让你临死前亲眼见证一回。”她走下主位后一直往前走,越过这个侄女,冲殿外高声喊道:“来人,赐白绫!”   宫人们小跑进殿,迅速在贵妃面前分列成长长的两排,对于刚才的命令迟疑了下,在闵贵妃阴冷狠厉的目光中再没迟疑。   领头的太监带着四名小太监,其中一名小太监手中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置着一条柔软顺滑的白绫,他们走到这位表姑娘面前,领头太监一挥手,其中两名小太监将人控制住,另外两名小太监拿起白绫的两端缠绕住那位的脖颈。   闵仙瑶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时脖子里的白绫越收越紧,呼吸困难,难以置信地看着姑母。   太监们也不敢下死手,等着闵贵妃最后发号施令。闵斓倾毫无感情的问:“明白了吗?感受清楚没有,就是这么个不问缘由法。   在姑母面前你还有生机,倘若换成永福郡主站在你面前,你就真的是死路一条。现在本宫问你,知道错了吗?   如果你知道错,你还有救,姑母会给你机会。如果你还是不知错,免得你将来犯下更大的错拖累全家,姑母今天就解决掉祸害。”   闵仙瑶小脸憋得紫红,求生的本能让她磕磕绊绊的说:“知,知道,我知道错了。”   “送表姑娘出宫,亲自交到老太爷手上。”闵贵妃冷漠的吩咐,宫人们再度鱼贯而出后,从墨兰屏风后走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正是五皇子赵珩斌与六皇子赵珩钰。   “看清楚仙瑶最大的缺点了吗?”闵斓倾教考般问,五皇子抿抿唇,没接话,反倒是十岁的六皇子说:“回母妃,是自视甚高。   表姐将自己看的太重了,远远超过她本身的分量;实则她服不服对傅归晚或者我们来说根本无所谓,愿意的或能继续陪着周旋。   不愿意的哪里还管她服不服,她以为她算什么,她不服又能算的了什么?如果她多生事端惹怒永福,送她条白绫又能算什么,还是要自己找死,可怜都不必。”   “这还是其次,更是不知所谓!”闵贵妃盯着她的长子,质问道:“斌儿,仙瑶妄图算计四皇子还敢丝毫不顾虑过后果,这得是多大的祸事?   倘若真闹出此事来,永福会不查,太子会不查,圣上会不查?还能不把幕后主谋揪出来?到时我们母子三个挡在前面,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圣上会怎么想,母妃能不被厌弃?闵家在官场上算是走到头了,甚至你们兄弟俩的前程都能被太子和永福给联手毁掉!”   闵贵妃真是气得想笑:“她动动脑子出个主意痛快了,却不知将会面临多大的灾祸,更甚者她竟能不以为然!愚蠢无知到这种份上,皇儿,仙瑶还叫清高吗?”   才几天,印象中表妹高洁傲然的形象像是完全被颠覆了,五皇子低头,有些难以接受;闵贵妃重申道:“倘若斌儿你当真喜欢仙瑶,她便决计不能给你做侧妃,记住了吗?”   良久,赵珩斌才答:“儿臣知道,母妃。”   ……   午后突然被传到东宫,涂绍昉路上还在疑惑,直到太子问:“福儿到皇陵了?”   他无语:“姐夫,郡主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   “今早相爷不知和父皇说了些什么,不多时父皇便传大妹进宫。大妹与孤说福儿昨日到皇陵拜祭母后,她也要跟过去。把小县主送到东宫来了,请太子妃帮忙照顾几天。”   赵竤基沉吟道:“你不是约福儿见面要名单,没看出来端倪?”   “好像有,小臣正是昨日约见郡主。”涂绍昉琢磨道:“我先是禀告太子交代的事,郡主猛然伤了心,还说‘早知道,不管三皇子能否受得住她都该一刀捅死谢侧妃就罢。’这么算,应该是我与郡主分开之后她就跑到皇陵了?”   太子殿下长叹一声,大约明白原委,问名单呢?   涂绍昉摇头:“郡主伤心,没心情再谈别的,让小臣告退了;等过些天郡主心情好些,小臣再去要吧。对了,郡主还说找机会让我见谢侧妃一面。”   “嗯?你还没见过谢氏?”赵竤基讶异了下,涂绍昉莫名其妙:“姐夫,我怎么会见过二皇子的侧妃?”   “这两年没参加过宫宴?”   “我参加宫宴和见没见过谢侧妃有何瓜葛?”太子姐夫怎么联系的?涂绍昉不明白。   这小舅子,这么好的机会眼睛都不知道乱瞟,怨不得19岁还没娶到媳妇,赵竤基心中腹诽,面上讽刺道:“谢侧妃得宠,宫中有宴会时二皇子基本都会带着她。”   “啊?这也太打正妻的脸了,何况圣上、殿下您和权家以及一些知情的人家都该知道那位曾和三皇子有过纠缠,这……”这还不够膈应吗?   太子:“嗯哼!”   涂绍昉在心底摇头,既然来东宫了,顺便问问:“小臣斗胆,和想太子姐夫您聊聊如今的掌宫贵妃——闵贵妃。   这位在昌和19年到23年间为后宫最受宠的妃嫔;昌和26年,权皇后病逝,闵昭仪晋位为贵妃执掌后宫,虽然恩宠不比从前,却是真正的后宫第一人。”声音微低,他问:“殿下以为圣上对闵贵妃有情义吗?”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太子端起茶杯抿了口,不答反问。   “我不知猜得对不对,好像圣上所有的皇子皇女当中只有五皇子、六皇子和三公主看不上永福郡主。很巧,这三位全部养在闵贵妃膝下。”   赵竤基提醒道:“京都多的是看不上永福郡主的人,不要说京都,就说傅家,福儿自己的堂妹当中就至少有三个。”   “那我就换种说法,皇家只有五皇子他们三位把看不上永福郡主的姿态摆得那么显眼。”涂绍昉正色道:“偏心到极点的人必定十分护短。   圣上把郡主捧在手心里,如何能容许在他眼皮底下有人欺辱郡主?便是圣上放任不管,绝不会宠闵贵妃,这两者间有明显的相悖之处。”   “凤陵姑母都道闵氏走大运,遇到位如此仁厚的天子!”太子冷笑,涂绍昉睁大眼眸,有些错愕,圣上也太仁厚了吧?   赵竤基干脆告诉他:“闵贵妃是位绝色美人,自她入宫后有十来年没出现过比她更美貌的后妃,直到栗昭媛入宫才改变。   她很清高更自傲,从不屑后宫争宠的手段,甚少与后妃往来;除非有事牵扯她头上,否则从不主动生事惹事,她算得上是孤见过的最安分的宠妃了。”   “姐夫,我没记错的话,闵贵妃应该是昌和12年入宫,直到7年之后,昌和19年才成为后宫最受宠的娘娘?”   “闵氏入宫时母后尚在。”赵竤基垂眸,低叹道:“母后生前,权贵妃最得宠;母后故去,权贵妃代掌凤印统辖后宫,出于很多种考量必须另有宠妃,所以才轮到她。”   语调一转,他冷笑道:“无论她表现的与世无争是否装出来,只要父皇喜欢就无所谓。短短四年,闵氏容颜尚在鼎盛之际便有新宠妃取代她成为最得宠的那位,你当为何?”   也无需对方回答,太子就冷冷道:“五皇子逐渐长大了,对福儿百般瞧不上。后来闵氏抚养三公主,把三公主养得处处与福儿争锋相对;后宫还有几位娘娘劝过她,不想闵娘娘个性奇佳、清高卓绝。”   赵竤基恭维道:“她说宁愿失去圣宠也不想改变为人处世的脊骨,有资历的老人都知道,至今仍是后宫佳话。”   涂绍昉笑着提醒:“权贵妃薨,圣上追封为后,殿下难道不该称呼一声权皇后吗?”   “那么你以为我对权贵妃该是何种态度?”   “权皇后薨不久,三皇子移居北麓山养病,已经四年没有在人前现身。”涂绍昉劝道:“当年就流言纷纷,殿下慎言为好。”   圣上原配盛皇后在世,生前为贵妃的权皇后宠冠后宫;盛皇后薨,权皇后统辖后宫,且权皇后亲子三皇子更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   朝野皆知,昌和26年以前三皇子乃皇长子最强劲的对手,然而昌和25年圣上册立嫡长皇子为太子,不到一年意气风发的三皇子骤然出事,卧病的权皇后大受打击病情急转直下,没熬两个月就仙逝。   怎么看,此事都像是已经成为储君的皇长子的手笔。   “当年的流言还嫌少?”赵竤基嗤之以鼻,冷笑:“你既想知父皇对闵贵妃有无情义,孤就告诉你:没有,丝毫没有。”   当小舅子的很没眼色的继续反问:“既然没有,闵贵妃怎么还能当上贵妃?”   太子确实有些烦这小舅子了,涂绍昉一脸无辜:“姐夫,我心里有疑惑肯定得请教你。昌和6年,圣上以贵妃礼迎权家女入宫,直到权皇后诞下三皇子,昌和9年当今才开始第一次选秀。   权皇后生前一直居贵妃位,她仙逝后,权家难道能愿意再出位贵妃吗?既然圣上对闵贵妃没有情义,如何还能把这等同副后的位置给她?”   “你小子心眼太多了!”太子很忧伤,涂绍昉从善如流:“那便请姐夫您赐教。”   “权家不愿意,孤也不愿意,福儿更不愿意。可此事我们不便干预,最终福儿出面向父皇提议晋闵昭仪为一品德妃代管后宫。   原以为闵氏的分位定下了,没想到这位清高无争的闵娘娘看不上德妃位,硬生生要改成四妃之首的贵妃!”   太子声音微冷:“闵贵妃因看不上永福而失宠,父皇虽为此恼怒却也因此高看她一眼,那么想做贵妃便给她了!”   涂绍昉垂眸,思量道:“姐夫有没有觉得闵贵妃的谋划很好,朝堂后宫多少人看不上永福郡主?惧于龙威不敢表现出来,她却敢,甚至失掉圣宠也不在意。   这一仗,名声打得多漂亮?圣上仁厚,她又有两位皇子傍身,失掉最受宠嫔妃的头衔,该她得到的体面一分不少,但她能聚拢很多人心,得远远大于失。”   “是很好!”赵竤基讽刺道:“好到能令父皇高看她一眼,福儿和大妹双双不赞同给予贵妃之位,父皇也枉顾福儿和大妹的意愿把贵妃位给她了!”   怪不得,涂绍昉有点把握不准了:“那么殿下以为闵贵妃有可能再进一步吗?”   再进一步?   贵妃再进一步还能是什么?太子殿下好笑的反问:“你觉得可能吗?那么想做贵妃把父皇仅存的情义给抹干净了,还敢妄图后位吗?将来褫夺掉贵妃之位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恐怕有点难度吧?涂绍昉悄悄在心底反驳,很有眼色的没再打扰太子姐夫,说完话就告退。   亦是午后,傅家知道他们的大姑娘出城到皇陵祭拜盛皇后与权皇后了!可明日就是留兴伯夫人的52岁寿辰,大姑娘还能回来参加吗?   日暮黄昏,跑皇陵询问大姑娘明日是否回府的家丁伴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傅家,回禀道:“大姑娘说要在皇陵住几日,明日还不回。”   留兴伯夫人向来高调,虽非整寿也必定会大肆操办,永福郡主在京中时还不去参加无疑是下脸。   傅老夫人打发家丁退下,慢悠悠抿口茶,孙女刚孝敬她的明前龙井,真不愧是贡品,味道就是好,没多久便考虑好了。   “老太爷尚在病中,三少爷和四少爷也都在卧床养病,姑娘们又闭门思过,这个月傅家都不宜出门做客,明日留兴伯府的寿宴,请四老爷夫妻俩上门祝寿。”   这不是更下脸吗?   刘妈妈想劝一句还是把话收住了,她家老夫人与留兴伯夫人从来姐妹不睦,能下下对方的脸面或许老夫人还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在意。   晚膳过后,指令才转达给四老爷夫妇,凭傅家和留兴伯府的关系,只有四房上门贺寿,他们夫妻还能得个好脸吗?   傅经著不在意,他反正就当去走个过场,至多在宴席上找与他交好的狐朋狗友玩,又不影响他,但四夫人范氏可不能忍,当即便气势汹汹地冲到颐寿堂。   现今的文泰伯乃留兴伯夫人的亲兄长,与傅老夫人可不亲。这十多年,老夫人向来凭心情决定是否把四夫人当做侄女看待。   显然今晚是没想把这个儿媳妇当做侄女了,轻飘飘的打发道:“侄女你也不想去,明日就单送个礼吧,咱们家这么多病患,养病还来不及,哪有闲情出门吃寿宴?”   “是,母亲。”   四夫人范氏应得憋屈,憋着火回到四房的诗韵轩,踏进堂屋再也无法忍耐,抄起桌上的果盘就砸了,发了好大一通火。   范氏虽为庶出,可她姨娘得宠,她自小在父亲面前受宠,做当家太太后脾气渐长,尤其生出儿子之后,丁点气都无法忍受了。   奴婢们纷纷退避三丈没有哪个敢上前相劝,直到四夫人发泄的差不多,这才低头做事,各个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惹怒主子。   丫鬟泡好茶呈上来,四房的管事嬷嬷亦是最得范氏重用的赖嬷嬷亲自端给四夫人,再给主子捶捶肩,终于劝了几句消气之言。   四夫人范氏身姿如柳,面若海棠,一身芙蓉紫荆花云锦长裙,鸦青的长发高高挽起,烛光映照下,鬓间金镶玉红宝石珠钗闪闪放光,手腕上戴着五彩碎宝石金手镯,通身富贵太太气派,哪有半点庶女的影子?   “消气?我怎么消气?”范氏火大道:“明日闹那么一出,我今年刚给愉妃送上的一匣上等珍珠和千辛万苦给四皇子寻来的字画全部打水漂了!”   赖嬷嬷是文泰伯府的家生子,跟着范氏来傅家,自然知道四夫人的症结所在,把屋里其他的奴婢全部退避,赔笑道:“夫人宽心,愉妃娘娘和四皇子自来宽厚,不会怪罪夫人。”   “宽厚?”   范氏冷笑:“哼!这几年我都送上多少好处了,就那么点小事,磨磨唧唧的拖几年还没给我办,那宽厚的表姐是还嫌我送的礼不够吗?!”   “或许是愉妃娘娘有难处。”赖嬷嬷硬着头皮说,可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四夫人更炸起来了:“什么难处?   她和四皇子想要在圣上面前提拔个官吏能有什么难处?我又不是请他们提拔一品大员,就是把从六品提拔到正六品,能有什么难处?”   那个纨绔丈夫都已经是从五品,她哥比傅经著大2岁还是从六品!那个嫡母刻板强硬,娘家又强,嫡长兄也是个厉害的,他们斗不过。   爵位无望,如果仕途再不好可不得被打压的丝毫没地位了?虽然他们还有个同母弟弟,可弟弟现在才是最末品,还不知要熬多少年。   这三四年来范氏为着兄长的前程不知发了多少愁,找过愉妃多少次,就是一直没动静!现在说这个事,可不是一点就炸了。   赖嬷嬷不敢再劝了,范氏发通火勉强把气压下,吩咐准备安置。   在外人眼中,傅老夫人和留兴伯夫人是亲姐妹,亲妹妹过寿却只派房庶出的儿孙上门可不是打脸?何况众所周知两人的孙女和外孙将来要成婚的!   傅大公子没去吃寿宴而非待在翰林院,同僚都忍不住问他:“你这都不去不合适吧?”   “这话轮不到我们家来说吧,这倩姑娘就差晚上还缠着表哥,谁的眼睛瞎了?就算四皇子要娶倩姑娘,尚未成亲就天天在一处都不像话,且就没妻子那么黏丈夫的。   一年了,留兴伯府半分作为也无,要把我妹妹置于何地?把傅家至于何地?既然愉妃娘娘有意将倩姑娘许配四皇子又何必拖着我们?傅家再不济,骨气还有!”   好几个同僚围上去,有人调侃:“你这是拿乔还是真想一拍两散?不嫁四皇子,郡主还能嫁给谁,难不成五皇子啊?”   傅归昶没好气的把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僚挥散,他也没想到,昨晚祖母才交代好,估摸着祖父被祖母劝住了,要杀杀留兴伯府的张狂劲这才没反对。   传到愉妃耳中,气得她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狠狠一掷,即刻就派人去传永福郡主。   没多久内侍回来禀告永福郡主前天到皇陵祭拜了,不在城内,她心头火没下去,几乎就要派宫人去皇陵,好在稳住了,派人去传四皇子。   四皇子赵珩颖就是从留兴伯府进宫的,他离开时外祖母黑着脸拉着他哭,一声声骂着傅家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来的路上,他也猜到生母要跟他说些什么,果然看到生母一般黑如锅底的脸色。   愉妃自说自话半天都没听到儿子应声,喊道:“皇儿?”   “今早归晚给我写信来,傅副相病倒,傅二老爷出京办差,傅三老爷卧床养伤,傅家姑娘们闭门思过,倩儿隔天就缠着我,难道还能请傅大老爷夫妇登门贺寿吗?”   在留兴伯府外祖母寿宴上,他不好再劝,此刻在胭绯宫,赵珩颖只能从中调和:“母妃,自重者人恒重之,自轻者人恒轻之。我早说过让你们管管倩儿,就算是为留兴伯府的名声也该管,现在怎么好怨旁人?”   愉妃要被儿子噎死了,恼怒道:“皇儿!傅家和永福如此下你外祖家的脸,就是在下我们的脸面,难道你还要向着他们说话?”   “母妃和外祖家肯管还能有这些事吗?”四皇子反驳:“妹妹们都在闭门思过,归晚如何再上门拜寿?傅家本身还在风口浪尖,倩儿又这么胡闹,他们有气也正常,今天的事在情理之中,也不能说下我们的脸。”   他恳求道:“母妃,归晚将来是您的亲儿媳,您何苦非要这么挑刺?看在儿臣的份上,您就不能公正些吗?”   愉妃被气得心窝疼,她上辈子造的哪门子孽,儿子才被那丫头吃得死死的。 第057章   晌午的阳光在树叶陆离错乱的缝隙中熠熠生辉, 丞相府大门前车马有致人头攒动, 远望去似有家眷要出门。   涂绍昉身着七品官服,刚准备用午膳就被丞相家的护卫给请过来了,在远处看了眼才走上前去, 他走到威严凶猛的石狮前,丞相大人也现身了, 感情要出门的就是池丞相?   那还叫他来作甚?   “相爷?”   “跟着走吧。”池丞相特爽快,率先上马车,这傻小子上来, 马车启动后塞他一白馒头,还是已经凉掉有些硬的:“听说你还没吃饭,赏你的。”   涂绍昉道过谢便吃起来, 池奕挑眉:“冷掉的白馒头也吃得面不改色?”   “相爷,比这个白馒头更差的我都吃过。”   “上回本相提议把永福郡主给你做媳妇,考虑的如何了?”池丞相威胁道:“想清楚你敢说永福郡主不好的后果。”   涂绍昉默了默, 赔笑道:“相爷, 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这不是问题。”   “相爷, 这怎么会不是问题?”涂绍昉哭笑不得, 难道丞相大人还真打算给他玩阴的。   “这你就别管了,你只管说你考虑得如何了?”   涂绍昉顿了顿,直说道:“我没考虑过。”语毕就感受到丞相嗖嗖的冷光扫射过来,以防得罪丞相对他用阴招只好说:“相爷,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   如果我为攀龙附凤就抛弃心之所系转而献媚他人,那么这种见异思迁贪慕虚荣的男人也不值得托付吧?”   池奕可有可无的嗯了声, 勉勉强强算认可这个说辞,盘问道:“你小子私房钱多吗?”   这是还没打消念头吗?好像这事真有些难办了,怪不得永福郡主说太子不了解丞相,涂绍昉感觉有点心累:“多。”   “多少?”   “相爷应该知道,我祖父生前乃隐在幕后的京畿首富,没摆在明面上,祖母、二叔他们根本不知情,那份家产自然也没他们的份。”   “涂老头算有本事的,把家道中落的翼国侯府又给立起来了!”池奕顺便感慨:“你祖母才算上辈子积福这辈子走运了。”   涂绍昉赞同:“相爷言之有理。”   他祖母瑞升大长公主空占着皇帝姑母的辈分,实则在圣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先帝时期,她对池太后和圣上没支持过甚至有过落井下石,当今登基,她在皇帝侄子面前的脸面全得靠丈夫给她挣。   在这种压倒性的情况下他祖父即便尚公主也完全能纳妾,只是祖父一心扑在重振家族,没多分出心思找些如花美眷,他祖母日子过得舒坦,可不是走运?   “作为京畿前首富的家业也没在你手上吧?难道涂老头分那份家业是给儿子和孙子分,你老子能答应这种事?”   “我老子比较开明。”涂绍昉不吝啬相告:“作为京畿前首富的家业,我爹得五成,我得四成,另外一成给我大姐。   侯府的产业二八分,祖父的私库给两个儿子各四成,祖母和姑母各一成,因此我爹在祖父分家后一夜暴富,所以没计较我得的那份。”   “四成?”池丞相再次打量他一眼,啧啧道:“你小子手上已经有两三百万的家业了?”   涂绍昉点头。   “够大手笔,看来涂老头对你这个长孙确实很器重。”池丞相稍微放心了点,钱财这方面倒能过关,又问:“你师妹可是个丑八怪,你怎么看上的?你审美太与众不同了吧。”   “相爷怎么知道?”涂绍昉惊疑的看向池丞相,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你就别问了,告诉你也可以,你老师是哪位难道本相会不知吗?相爷我多的是知道的途径,你还给你师妹送了幅画来表白,写了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对吧?”   涂绍昉愣愣的点头。   “所以啊,你怎么看上的?”   “日久生情吧,我动心的时候我自己也没察觉,后来看到她和别的男子有说有笑才意识到不对劲,再者……”   “等等等等!”池奕忙不迭打断:“你师妹昌和25年10月跑去拜师,你在昌和27年4月就拜别师门,何况你师妹昌和26年的时候还离开过好几个月,你们相处也就一年左右,这可不算久,情怎么生出来的?”   丞相大人知道的还真清楚,涂绍昉下意识的想,回道:“我们书信往来还有三年,合计有四年能算日久吧?   再者我离开师门时我确定应该没动情,我当她是师妹不是男女之情。是我们书信往来的三年里,彼此志趣相投我才生出情愫。”   池丞相提醒道:“过日子还是得看看脸的,那么张鬼脸你能忍受一辈子?”   “皮囊又能维持多久?我娶一个美丽但不合自己心意的女人,我跟她如果无话可说甚至厌恶她,却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她惹出事端或者她娘家有事求上门我也得解决,我没有任何收获却得不断付出,我不成被予取予求了?”   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池丞相无语:“你娶媳妇不为传宗接代?娶到媳妇后她能不给你生孩子,不给你教养子女打理后宅吗?怎么就能变成你一无所获?”   “是个女人就能生!”涂绍昉缓过神来,反驳道:“至于教养子女打理后宅,前提得她会。我祖母就是个糊涂的,教养子女别提了。   打理后宅也就面上能维持,下人背着她贪墨或者哪个来打秋风亦是有谁想拿她当抢使,只要把她哄高兴就成;亏得祖父没纳妾,否则,呵!”   “那你找个会的不就成了!”   “找到一百个会的也不见得能有一个合心意!”涂绍昉认真的问:“这世上找到个能真正契合自己心意女子的可能性太小,如果相爷遇到了,你会放手吗?”   池奕犹疑:“哪怕是个丑八怪也不介意?你想想你要对着那么张满布伤疤的脸一辈子,你不觉得恶心?”   “听闻相爷的兄长一直未曾娶妻。”涂绍昉反问:“以相爷对兄长的了解,他心仪的姑娘被大火烧伤后他会抛弃还是依旧如故厮守终身?”   池奕特么想说你配和我大哥比吗?可心中酸涩了一瞬,话在喉咙里转转许久始终没能出口而是说:“你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我大哥做比,出去,给本相赶马车去!”   涂绍昉应声好,就去和车夫做个伴,顺便小声问问他们要去哪?   “出城,相爷吩咐跟着护卫走就成。”   一队护卫护着这三辆马车一路向前径直出了城,沿着官道往西直行,他望着城外郁郁葱葱的春景心中愈加疑惑,丞相这是要去哪,为何还带上他?   在官道上直行大约五十里左右,领头的护卫转入前方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行一里地,杨柳山庄的石碑映入眼帘,看得涂绍昉目光一凛。   马车稳速向前,将大道两旁高大青翠的杨树飞快往后甩,再行驶两里地抵达古朴苍劲的山庄前,朱门红漆犹新,他的记忆如故。   他盯着这座山庄目光有些发直,咽咽口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把,伴随而来的是丞相大人的抱怨声:“你小子发什么愣,赶紧的闪开,相爷我要下车。”   涂绍昉连忙应了声,跳下马车,望着杨柳山庄的匾额,感觉眼前有些发黑,他就是在此地遇到那个特别蛮不讲理的小姑娘。   那日瓢泼大雨滚滚而来,他和随行护卫在方圆几里地只发现这座庄子,便想寻求避雨。   他从雨中走入,廊下有个脸脏得像花猫似的小姑娘正在烤鸡吃,说话还很冲,真是个无理取闹的小丫头,好在答应让他们避雨了。   然后晚上他就被那个小姑娘爬床了!   他可从未想过还能‘故地重游’,这好巧不巧的也太巧了吧,池丞相怎么会带他来这个地方?恍神间看到相爷已经往庄内走,随行的太医被拉着疾步快走。   难不成这是池家的庄子?那小姑娘不会在吧?涂绍昉浑身一个抖激灵,让自己冷静别自己吓自己,先到庄里打听清楚。   相爷拽着太医是为福安公主。   怕永福郡主心绪难解,相爷让大公主到皇陵去陪陪。傅归晚和大公主在皇陵住了几天,今日返回,途中大公主有些不舒服。   毕竟怀孕未满三月,她们不敢掉以轻心又怕有所惊动徒惹流言更不好,这才派护卫请池丞相找个太医来,她们先在庄里休养。   护卫禀告翼国侯府的大公子在外求见,傅归晚特不解的看着丞相大人:“您带他来的?”   “太医,好生给公主诊治。”池丞相吩咐完带着这丫头走过穿堂,到一僻静无人处说悄悄话:“我考验过了,那傻小子不错,别矫情了赶紧接着吧。”   傅归晚:“呵呵!”   “嘿,你个丫头别不识好歹。”池丞相训道:“你戴了张烧伤的脸皮丑得比鬼没好多少,人家都看上你了还不珍惜!”   好歹是个秘密,这般直截了当的被扒开,傅归晚瞬间抓狂!   她坚决不认:“胡说八道,去蜀地拜师的是苏家三房的苏如婳,和我什么关系?何况你不觉得他心思太深沉了吗?一张烧伤的脸都能看得上,他根本别有阴谋!”   “是你这丫头太不知好歹,眼光还一次比一次差。”池丞相回怼:“愉妃母子这种货色也能愿意陪着耗,你过得太舒坦欠揍是吧?”   “池爷爷!”傅归晚咬咬唇,语气些微有些涩然,细辨之下还有一丝苦笑:“这日子怎么过不是过?我已经错付过一次,没兴趣更不想再来一次,四皇子挺好的。”   “福儿,那是个混账,你不能为个混账把自己下半辈子给搭上了!何况十岁的时候能懂什么男女之情?”   池丞相放软语气劝道:“听爷爷的话,明日就去和愉妃母子了断。哪怕你看不上你那傻小子师兄,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爷爷给你挑,保证给你找个满意的,好不?”   傅归晚不识相的说:“我对四皇子很满意,不想再换了。”   “福儿,你这是要逼爷爷给你出绝招啊!”池丞相凉飕飕的冷笑:“之前那个混账,当年定亲时我勉勉强强认可才没阻拦。   现在这四皇子,但凡有那么丁点能让我认可我都能顺你的意,可你瞧瞧他们母子的德行?你觉得满意也没用,你想都别想!”   “您别管我了成吗?”傅归晚告饶:“您看我舅父,怎么顺着我的心意怎么来;您跟我舅父那么好,您向他学学呗。”   池丞相打击她:“你想出阁就当寡妇吗?记得先想好他们母子把望舒惹恼了,他把这对母子捅死,皇帝要帮儿子报仇,你打算帮谁?”   她想哭!傅归晚默默在心中安慰自己,调整好心态,扬扬眉,抬起精致的下颌自信道:“池爷爷太小看人了,难道你不该认为我绝不会令这种事发生吗?”   “呵!”池丞相冷嘲加鄙视之:“你有本事先和你师兄挑明真相,瞧瞧都小半年了你还缩在龟壳里!”   傅归晚心底很苦逼,反驳道:“这是两码事,他根本有阴谋,我为查明真相迫不得已才一直没解决。”   池丞相把人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凉凉道:“福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模样吗?”   “什么?”傅归晚狐疑。   “死鸭子嘴硬!”池丞相嘲笑道:“你这闺女还在娘胎里时就个霸道张扬的脾性,你长到17岁何时畏畏缩缩过?   你没对人家动点心思,去年底你还在蜀地时就把话和那小子挑明了?用得着拖到现在还欲盖弥彰,就差没把自己怂成个怂包,你说,你在怕什么?”   “哪有?!”傅归晚脱口而出,说完发现自己太急切,轻咳一声,抿唇道:“毕竟他是我师兄,我不想与他闹得太僵,想寻个两全之法而已。”   这回轮到池奕讽刺她:“呵呵!”   堂屋中,大公主赵思安虽无碍,但聊胜于无,太医提笔写了张安胎药方,来时也带着药,便下去抓药、煎药,估摸着丞相和郡主他们都不急,得大公主喝过安胎药再启程。   赵思安想着在外候着的那位毕竟是她大嫂的亲弟弟,让他久等不好,便宣进来。涂绍昉行过礼,简单和大公主寒暄两句便讨教这座山庄是池丞相的吗?   “涂少爷为何如此问?”   “大公主,是这样的,我12岁时回京途中遇到大雨便是在此山庄内避雨,当时询问过主人家想亲自道谢,奈何当时庄内的小姑娘没说;不想今日有缘竟能再次踏足庄内,想来还是该道声谢。”   赵思安讶异:“竟有这么巧?”   “我也觉得很巧,我至今记得那天是昌和23年九月初六,我在外拜师求学已有两年,家师准予假期,我赶回来和家人过重阳节。   本以为初六能赶回府里,不想遇到瓢泼大雨,只得与随从在附近寻找避雨之所,正好找到此地。我还记得那日从午后开始下雨,下了整夜,直到天明才收住。”   大公主琢磨着觉得虽然巧但也不似作假,或许正好有这个巧合,说明道:“以前曾经是相爷的山庄,福儿八岁时相爷送给福儿了;昌和23年的时候已经是福儿是庄子,你想道谢便谢福儿吧。”   “……”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大公主绝对想象不到给这个少年造成了多大的打击,天不怕地不怕的涂大少爷在这一刻彻底惊悚了!   不可能吧,当年那个小姑娘的穿戴和仪态绝对是位世家女,那么排除是丫鬟,难不成那个晚上爬他床的小姑娘是傅归晚?   天啊,劈死他了!   在涂绍昉惊恐得难以回神时丞相大人和郡主大人回到堂屋,傅归晚一身素衣不施脂粉,打扮得清馨简单,明艳的俏颜可没那么素雅。   见这个混蛋师兄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心中窝火转而挑刺道:“涂少爷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你敢私闯本郡——”   相爷被身旁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弄得起火,想趁机训训,大公主赵思安已经开口:“福儿,是我请涂少爷进来说话。   这不说话还不知道呢,可巧了,涂少爷7年前曾来此地避雨,方才还说想向山庄的主人道谢;涂家弟弟,永福郡主就在跟前,你致谢吧。”   “……”   涂绍昉在惊恐中时再次承受了一道惊雷——在他刚失神的时候大公主就把情况挑明了,现在他该怎么办?说出来,万一真是怎么办?他再聪慧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傅归晚心中不爽,窝着火根本没多想,顺势就问:“致什么谢,你哄骗我大姐姐什么?”   “……”   他扯个谎,大公主能愿意帮他圆谎吗?好像不能……涂绍昉真的两难了,可惜目前的情况不容许迟疑,还是在他犹豫时,永福郡主看他这个心虚的模样已经干脆略过他,请大公主说说刚才被哄骗什么了?   赵思安又有些琢磨不透了,如实讲述,傅归晚目光发直:“昌和23年9月初六,大姐你确定是9月初六?”   “嗯,对呀。”   随着这声‘对呀’落下,傅归晚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混蛋师兄,涂绍昉也下意识地看去,两个人视线相撞,彼此全是一脸震惊到不可思议的表情,电光火石间确认双方的身份,陡然间不约而同的脸红起来,真是火辣辣的啊!   涂绍昉:“……”神啊,真是永福郡主,他们七年前就睡过了?!完了,怎么办?   傅归晚:“……”神啊杀了她吧!不,杀了这个混蛋吧,白白被他睡了居然还谎报,跟她说什么姓杜!   池丞相身体捧着呢,完全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叫道:“你们俩兔崽子怎么了?”   “没事!”   喊得那叫响亮,说的那叫急切,更是异口同声,两人说完又不由得对视一眼,又都想去撞墙,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哼哼!”相爷把闲杂人等赶走,点名:“傻小子,你说!”   “不,你赶紧给我滚!”傅归晚立即接话,涂绍昉二话不说告辞,池丞相顺口就威胁:“敢走一步老子今晚就让你们俩生米煮成熟饭。”   逼得涂绍昉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傅归晚差点想哭了,丞相大人轻蔑地扫过这两个小东西,喊道:“傻小子老实交代吧,别打量能糊弄本相爷。”   涂绍昉也想哭,咬牙道:“9月初六那天,我到此地避雨时碰到了个小姑娘,那小姑娘行为很潇洒不羁,当时正坐在地上烤鸡吃,脸还脏得花脸猫似的看不出来模样,说话特别冲,脾气特别差。”   “然后呢?”池奕凉凉的问,顺便斜了身旁的丫头一眼,看来两人挺有缘分的嘛。   “她很不讲道理,非说她看上我了,18岁还没嫁出去就嫁给我。”涂绍昉硬着头皮说,赵思安惊诧的看向妹妹,傅归晚一脸欲哭无泪。   “你们之前没认出彼此吗?既然这小姑娘提要求了还能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骗她了,报的名号是‘太原府状元街杜九衡老先生府上,行三。’故意用我外祖家表弟的身份给搪塞了。”涂绍昉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那姑娘抢走了我一块玉。   是一对比目鱼玉佩,我师娘送给我的,非被她说成定情信物把其中一块抢走了。我和我外祖家表弟说好了,如果将来有位姑娘拿着我的比目鱼玉佩找来,让他通知我。”   傅归晚特别想暴揍他一顿,果然谎报,还好意思说的出口!   大公主真不知该有点什么想法了。   池丞相冷哼,没戳穿这俩兔崽子,顺势道:“不用怀疑了,昌和23年9月永福郡主就在这山庄里,待半个月才回城中,你遇到的姑娘就是永福郡主。   既然你们俩都已经私定终身那便趁早把亲事办了,就下半年成婚;今年成亲正好,明年就给爷爷我生个大胖小子……”   “相爷——!!!”   三个小辈狂喊打断丞相的异想天开,丞相大人挥手道:“行,给你们点时间缓缓,趁早把小心思收起来,别垂死挣扎了。”   池丞相语毕便大步往外走,涂绍昉连忙跟上,他可不敢再和永福郡主共处一室了。   傅归晚彻底蔫儿了,大姐姐走过来就靠在她肩上,被相爷逮个正着,哭都没地儿了!赵思安神奇的问:“福儿,怎么回事呀?”   “还能为什么,就赵鸣轩那个混账,他7月的时候不是退婚了吗?定亲后我就把他当丈夫看待,我以为我们能白头偕老,他退婚后我心里难受,晚上一直睡不着,整宿整宿的睁着眼到天亮。   两个月都没缓过来,我就跑到城外独自静静,谁也不想见。那天我饿了就自己烤鸡吃,正吃着就出现个不长眼的要来借宿,我骂他他也乖乖接受,我看他脾气好又温柔,比赵鸣轩好多了,我脑门一热一冲动就这样了!”   赵思安无奈又心疼,愁道:“那现在怎么办呀?”   “大姐姐你别提啦,我根本想不到当年的小哥哥骗我,我就没想过要去找,那就是小时候的一个冲动,现在突然间冒出来,我觉得我快崩溃啦。”   “好好好,大姐姐不说了。”赵思安连忙安抚,可这事真的难办了,这种尴尬的情况,还有相爷起哄……   傅归晚能敷衍,涂绍昉可没这么幸运,跟着相爷出门后被拎到山庄前的空地上接着审:“当着大公主的面爷爷我给你们留点脸,没戳穿,现在继续交代吧,我不了解你个兔崽子还能不了解永福郡主吗?   权威和靖国公那俩混蛋在她九岁时就带她偷看过三皇子洗澡,盛小楷哥俩就更混账了,带个十来岁的女娃娃赌坊、妓院随便跑,她能因为这么点事就脸红成这样?”   “……”怪不得她敢爬床!   “老实交代,永福郡主是不是非礼你了?肯定是比偷看你洗澡还严重的事。”池奕无意间真相了:“该不会她爬你的床了吧?”   杨柳山庄之名取得很应景,进入山庄的道路两旁种满青葱翠绿的杨树,而山庄朱门的空地前栽满了柳树,微风和煦,柳条拂动,迎着暖和的阳光舒适伸展,只是如此惬意之景没能影响柳树前的一老一少分毫。   “没有!”   被戳中的心虚令涂绍昉瞬间有点毛骨悚然,想也不想就脱口否决,对上丞相特别疑心的眼神,只能再透露些:“真没有,就抱过也亲过,她、她她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亲嘴了。”真亲过,躺被窝里时这小姑娘硬凑上来,否则也不能尴尬成这样。   自家姑娘被这么占便宜,池丞相忽的生出了一股护犊子的愤怒,气愤得伸手指指着他:“这么大的便宜都占了你小子还敢不负责任?”   涂绍昉想哭,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要郡主让我负责我一定负责,您放心。”   “你个兔崽子你还觉得亏了是吧?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信,信,相爷我信,我不亏,是我占大便宜了,我必定听从郡主吩咐。”   “算你小子识相。”池奕甩甩袖子,搞定这个,另一个都不必担心了,看这缘分厚得都不需要他协助了。   大公主服用过安胎药便启程回城,俩人甚至是大公主都想在大家伙面前装成没事人的样,免得徒惹怀疑,相爷悠哉地看这两个小家伙装样。   护卫在前后开道保护,车队启行,很快便驶出杨柳山庄一里地之外,池奕忍不住推开车窗回头看了眼:   年复一年,杨柳依旧。   涂绍昉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了,压根没注意丞相刹那浮现的悲苦,车马远走,将山庄彻底抛出视线,唯剩青杨绿柳依旧守候,朝朝暮暮未改其志。   傅归晚原本打算进宫,彻底没心情了,回到城里就跑她的郡主府,直奔闺房一溜烟钻进被窝里,蒙住头把自己裹成茧,成功把自己的秀发拱成鸡窝头也没平复半分。   翻来覆去许久,气闷地推开锦被坐起来,敲敲自己的脑袋时猛地意识到床前有人,幽幽看过去,就看到无情护卫长幽幽地伫立在床前。   “你都~听到了?”郡主阴森森的问,大有要灭口的迹象。   无情提示:“除非确定周遭安全或者你明确命令我退下,再或者确是我不能听的秘密,其他时候贴身护卫必须在你方圆两丈之内,在山庄时太猝不及防。”   “借口!”   傅归晚抱起软枕就砸她:“根本就是你好奇心作祟想要偷窥主人的秘密!”   无情淡定地抱住枕头,再提示:“涂家少爷就跟在你身后,你前脚进门他后脚就跟着侯在郡主府大门外,大有你不见他他就不走的架势。”   “混蛋!去把他给我剁了!”   “先杀死再剁成肉酱还是活生生的剁,痛死他?”无情比个手势,傅归晚要抓狂了,深呼吸再呼吸,咬牙吩咐:“让无瑕把他叫进来,看紧了,他眼珠子敢乱瞟一下就打一棍。”   无情领命,然后淡然而去。   傅归晚仰头重新倒到床铺,哭都没地方哭了!挨到黄昏时分稍微稍微平复点,重新梳妆后去见那个混蛋师兄。   厅堂里,涂绍昉像个木头桩子般站着,他也不想弄得这么尴尬,可相爷硬逼着,好像他不跟过来他就是个登徒子。   分明他才是被霸王硬上弓的那个,就因为他是男的,所以他必须吃亏之后再被逼着付出代价,他怎么就那么惨?哭都没地方去了。   都觉得自己哭都没地方去的俩人见面之后都不用说了,傅归晚的怒火蹭蹭蹭成倍上涌,手里握着鸡毛掸子,阴阴的吩咐其他人退下,包括贴身护卫全部退下,错着牙骂他:“你个混蛋,你给我跪下。”   涂绍昉心里那叫一个委屈,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否则今天他绝对要横着出去了。   “谁让你跟着相爷的,不是告诉过你相爷的奇思妙想吗还敢往上凑,还敢说没有妄想,你个混蛋欠抽是吧?”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涂绍昉弯着背垂着头,欲哭无泪,傅归晚立即阴飕飕的问:“这么说本郡主还遭嫌弃了?你想死是不是!”   “……”反正怎么说都是错,就让他横着出去吧!涂绍昉暂时生无可恋:“郡主,大错既然铸成,您要打要罚我都由你处置,但处置之后该怎么办还请您拿个章程。”   “你还敢肖想本郡主啊?前一天还对如婳深情款款,今天就敢移情别恋,你们男人果然没个好东西,信不信我剁了你!”   “郡主咱们凭良心说,分明是你……”对上永福郡主要吃了他的眼睛,涂绍昉只能略过过程说结果:“我才是最无辜,我完全是无妄之灾。”   说完后背就挨了一记鸡毛掸子,下手带着十足的狠劲,真特么疼,他招谁惹谁了?他不就是借个地方避雨吗?   是他被爬床,是他被占便宜,是他被抢了玉佩被硬逼着要求负责,完全是他倒大霉,凭什么因为他是男的就要这么被欺负?!   傅归晚像是看穿这人心思般的骂道:“你这个混蛋还觉得亏了吗?本郡主十岁时还没被你占够便宜吗?   何况今天若非你跟着相爷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吗,你还好意思觉得亏?我告诉你,你负责把相爷搞定,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涂绍昉想哭:“相爷说您9岁就偷看过三皇子洗澡,他不信我们那么简单否则我跟你都不可能脸红,他非要猜你是不是爬我的床了,我只能再交代一点,说我们抱过也亲嘴了。”恐怕他搞不定相爷了。   “……”郡主大人怔愣片刻之后彻底抓狂,随即冲天的叫骂声传来:“你个混蛋我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是吧?”   亏得隔壁的邻居没在府上,否则凭着巨大的嘶吼声打扰邻居休息,永福郡主也得被她的邻居叫过去好生算算账了。   涂绍昉捂脸,给他一剑吧,今天真的过不下去了!让他直接跳到明天吧。   “你给我滚!”傅归晚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身体内的暴动以及要一锤子锤死他的冲动,怒吼道:“今后不准再出现在本郡主面前。”   “您还没给人选,太子问我和郡主交涉的如何,如果我一直拿不到名单会惹太子怀疑,郡主应该也不想……”又挨一记,涂绍昉识相的闭嘴。   傅归晚咬牙切齿的报两个人名给他,最后骂他:“滚!”   “小臣告辞!”涂绍昉走的贼快,一路逃似得冲回翼国侯府自己的院子自己的房间,眼前一阵阵发黑,真觉得要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归晚握着鸡毛掸子:不是应该跪算盘吗? 第058章   这是涂绍昉过得最悲催的一夜。   当旭日冲破云霄, 金光穿透层层云雾洒落在房檐碧瓦、雕栏玉砌时, 小书童只能去敲房门叫主子起初,否则上衙门得迟到了。   “告假。”涂绍昉打开房门,顶着眼底两坨巨大的黑眼圈有气无力地对书童说:“这个月都给我向衙门告假, 就说少爷我病倒了需要休养。”   汤圆被公子这副惊悚的模样吓得差点没跳起来,连连关怀, 却是他家公子最不想听的话,挥手赶他离开,小书童不肯听, 聒噪得不行,甩手就把房门关上,顺便威胁两声叫他赶紧的麻溜滚蛋, 别来打扰公子。   可少爷这么反常,汤圆哪敢再视作等闲,被少爷赶走就跑后院禀告夫人, 翼国侯正好在妻子院中用早膳, 得知后夫妻俩当即一起过来瞧瞧儿子怎么了?   涂绍昉正趴在床铺里, 抱着引枕悲鸣, 忽闻父母的叫唤声,立时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他一定脑子成浆糊了才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他应该一定必须压住汤圆不准向他爹娘禀告否则就灭口,现在好了,他怎么交代?随便查查就能查到他昨日做什么去了,万一他爹跑去和丞相再合计合计……   涂少爷真特么想哭了!   此时的永福郡主府前也发生了一场困境:傅归旭黏双胞胎妹妹, 郡主府他也照跑不误,前几天过来时扑个空,说郡主去皇陵了,只能郁闷返回,但几乎隔天就来问情况。   今早过来得知郡主已回,当即要进门,可这群护卫不仅拦住他说要先禀告,还说请示过,郡主不见任何人要请他离开?傅三少爷顿时怼道:“我是阿晚的哥哥,双胞胎哥哥!”   “郡主吩咐谁都不见。”   “不可能,定是你们这群护卫没把话禀告清楚或者假传阿晚的命令,我是阿晚的哥哥,双胞胎哥哥懂不懂?阿晚不想见的是外人,怎么会不见我?”   “郡主吩咐,任何人都不见。”玉无瑕重申:“哪怕是父母和双胞胎哥哥。”   “不可能。”   傅归旭坚决不信,争执半天耐心耗尽要往里冲,幸亏护卫们不是吃素的给拦住了,在府门外闹起来,玉无瑕头疼得看着这么高大却还要像个娃娃般胡闹的傅三少爷,再赶也不是,不赶更不是。   “敲昏吧。”一道凉凉的声音传到耳畔,玉无瑕侧头望去,余生无语道:“你不嫌烦?怪罪下来算我的。”   行!玉无瑕痛快地让护卫把傅三少爷敲昏,再送回傅家去,郡主府是决计不敢留着了。他返回禀告一声。   傅归晚刚从被窝里挪出来,眼底亦是两片乌青,坐在梳妆台前整个人无精打采,绝美的容颜黯淡无光,也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儿掉了。   脂红正在给她梳头时,姚黄来过来小声禀告府门前的事,她真觉得头疼!之前她还在被窝里时贴身丫鬟就给她禀告三少爷来了,她没心情应付就让他们请他三哥离开,没想到能闹成这样?!   昨天下午她才回来,今早就要跑来蹭早膳,是她院中厨子做的膳食特别好吃吗?她把厨子送给哥哥行吗?   郡主在心底发了通牢骚,该解决的还是得解决,可现在敲昏送走,待会儿就该是她娘和三哥一同过来。可她真没心情应付,她还没从昨日的打击中缓过来只想找个龟壳躲清静,谁也不见,哪怕是她娘。   “如果夫人过来,你就告诉她,我刚从皇陵拜祭回来,心情不大好就吩咐谁都不见。三哥在府外有些胡闹,护卫长没法子所以才把三哥敲昏。”   姚黄应是。   “现在即刻去准备马车,我要进宫。如果夫人问我何时从宫里回来,你就说你也不知,郡主可能要在宫中小住两日。”   傅归晚吩咐完就让贴身婢女们快些给她梳洗,怎么简单怎么打扮,否则慢些碰到她娘和三哥过来,少不了还有一大堆说辞。   几乎逃似般跑掉,她早膳都没用,上马车后捧蛊羊乳喝,稍微垫垫空腹;进宫后更直奔权贵妃生前居所,也是她童年养在宫中时住的灵犀宫,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她。   亏得郡主她跑得快,她刚离开一刻钟,苏望姀便带着儿子到了;傅归旭神情很是气愤,大有把这群假传命令的护卫们痛打泄愤的架势。   姚黄来到厅堂解释清楚,他还不信,非要进去找妹妹。   苏望姀厉声喝住,真觉得次子不省心,闹成这样让整个永福郡主府的下人看笑话,都没来得及赶回府里,还在马车里就训斥,可见当娘的有多生气头疼。   “娘,那是对旁人,咱们自家人哪有不见的!”傅归旭还觉得委屈呢:“肯定是那群奴婢瞎传命令,娘你怎么能——”   “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想独处的时候,旭儿!”苏望姀斥道:“你都能娶媳妇了,还这么胡闹像样吗?”   童心未泯的傅三少爷瘪瘪嘴,心里真觉得委屈,还不忘想着等妹妹回府得好生说说她,不想见旁人就是,哪能连哥哥都不见。   今早内廷的访客有两位,巧的是,永福郡主与闵尚书在崇化门前遇上了,闵郅恺和声和气地给永福郡主问安,换来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他也没半分波动,仍旧满脸笑意的目送对方离去才前往蓬莱宫。   他到内廷拜见闵贵妃本想先提孙女之事,前些天贵妃骤然敲打,他没猜透,又恐立时进宫引人遐想,故而多等了几天。   没想到今日有缘能在宫门前遇到永福郡主,自然先提这位圣眷无双的郡主。   闵贵妃摇头:“猜永福为何进宫倒当真没必要,或许有事,或许真没事只凭她自己心意,端看她进宫后会否发生些事端才好论断她是否有目的。”   “娘娘,永福郡主的美貌着实令老臣深感意外。”闵尚书把之前按下的疑惑提出来:“她有这等绝色姿容,说她生得天下第一也不为过,怎么没风声?”   “永福12岁就到外祖家长住,12岁时容貌还没长开。”   “可郡主不是每年都有回京吗?”闵尚书反问:“12岁时还没长开,十五、六岁时总长开了吧?譬如去年,傅大少爷成婚,永福郡主回来住了半月才走。   这等美貌,半个月还不够传得沸沸扬扬吗?哪怕是今年,她美貌摆着怎么又没动静了,按她的作风不该传颂得天下皆知吗?”   “这……”闵斓倾一时间倒真有点想不透,闵尚书就势问一句:“娘娘,老臣看永福郡主和她父亲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像母亲吗?”   猜到父亲在疑惑什么,闵贵妃点头:“对,永福像她的母亲。早年间,永福抱到宫里养,私下就有传闻传她是圣上的私生女,寄养在傅家而已。   后来永福逐渐长大,眼睛和她母亲如出一辙,又有传言传她是圣上和傅大夫人所生,直到永福放言要做皇后,圣上不反对她嫁给皇子,所有暗中的揣测流言才全部平息。”   “没听闻傅大夫人生得比娘娘还出众?”闵尚书有些刨根问底了,闵贵妃看父亲一眼才道:“只有眼睛一脉相承,错不了,是嫡亲的母女。”   或许女子对容颜都有些介怀吧,清高如闵贵妃也不例外,她语调微恙:“或许永福郡主天生这般幸运,父母的相貌都未达顶峰,偏被她生得美丽无双。”   闵尚书笑出了声,端起茶杯喝杯茶掩饰,喝了茶,顺势跳过这个话题,再问问孙女的事,之前敲打究竟所谓何?   将原委道明,闵贵妃仍不忘叮嘱道:“女儿就怕仙瑶一时半刻改不过来,父亲还得多费些心思为好,否则闹出祸端就难办了。”   “是老臣大意。”闵尚书锐利的眸光中难辨情绪,似有一两分感慨:“闵家水涨船高,近两年府里夸着大姑娘,几乎要夸成堪为天下第一的闺秀了,捧得她翩翩然,失掉分寸和自己的位置,幸得娘娘及时发现制止。”   “父亲言重,女儿只是担心倘若仙瑶不甘屈居侧妃之位,将来斌儿的后院恐难安宁。”   “老臣明白。”闵尚书没有犹豫:“过两年仙瑶的心志依旧未改,那么她便不合适再入五皇子府,改成二姑娘,娘娘觉得可行否?”   闵贵妃自然无异议,又问起五皇子妃的人选,不知父亲甄选出来没有?闵尚书到内廷的真正目的就是为此,闻言便将纸条递给贵妃。   “这,这?”   闵斓倾盯着这份名单皱眉,不赞同道:“爹,这样的两门亲事,圣上和满朝上下得如何作想?我一旦提出来,皇儿的前程就堪忧了。”   “娘娘,已经到避无可避的地步了,老臣终于能确定东宫已经盯上五皇子,坐以待毙,两位皇子的前程才真叫毁了。”   闵郅恺眼中透着老谋深算的精光,这种情形下,反其道而行之才是上策。   “盯上?太子从哪里怀疑皇儿和闵家?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无可指摘,我和闵家都安分,两个皇儿都还在读书,怎么会被怀疑?”闵贵妃不信。   “有一种防备叫做未雨绸缪,倘若换作我是东宫的谋臣,目前朝堂的局势我也会猜测谁会想做那个渔翁?难道放任隐患不管吗?   一朝踏出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东宫没有傻子。娘娘恐怕还不知道,配掌宫贵妃的亲侄子、皇子的表兄,竟然连户低等的人家都不愿意。”   “什么,爹您说什么?”   “为父给长孙相看人家,相中7家,没成想到人家全部拒绝了。”闵尚书恭维道:“就是不知东宫想让闵家选户低多少等的人家?”   全部拒绝?闵贵妃一瞬间感觉不可思议,迟疑道:“爹确定是东宫吗?太子需要给多少好处才能成行?永福则不同。”   “永福郡主不在京都,这种事总要她亲自出面才有可能;退一步,她不需要这么迂回,娘娘曾说过她的圣眷令老臣致仕都不在话下。   她想出手大可来场雷霆重击,何需盯着小辈的亲事?而东宫,娘娘莫忘了,太子背后站着当朝第一世家,还有环绕着东宫的庞大姻亲,什么样的好处许不了?”   闵贵妃想想也是,她多虑了,可这样的两门亲事提出来,后果?闵尚书笑了,缓缓道来他的用意,听得他的女儿眉头舒展,放心了。   这张纸条被投入鎏金勾莲六角香炉中燃尽,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蓬莱殿内,直至一丝踪迹也无。日头高照,闵尚书离宫时,在灵犀宫的永福郡主也有了点动静。   圣上请郡主移步未央宫!   傅归晚深吸口气,知道没法再自怨自艾任由心情不好。在京都,其实她找不到一个龟壳可以只凭自己的意愿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去面对。   皇帝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芬芳馥郁的百合花出神,她在门槛内注视圣上片刻,放轻脚步声走上前,低唤了声:“圣上?”   “小舅说谢鹏远兄妹这几年在支持五皇子,福儿信吗?”   “福儿相信没有闵氏的支持和保障,谢家兄妹不敢下这种血本。”   傅归晚垂眸,一直以来她和权家还有大公主明确表示且坚持是闵斓倾害死权贵妃,可圣上不信,哪怕愿意交出闵氏也只为安抚而非相信那位是真凶。   在昌和帝心里,对闵斓倾的印象很不错,否则在盛皇后薨逝,得另择宠妃时闵氏也不能一跃成为最受宠的那位。   即便最初的印象破坏掉,他也只认为闵氏有野心。随着皇子降生、位份提升,有野心在情理之中,甚至后宫里的女人没有野心才是特例。   至于趁火打劫谋害权贵妃,昌和帝认为闵氏不敢也不会,这几年傅归晚为此闹过几次脾气都没能改变皇帝的看法。   “贵妃得的是风寒,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贵妃的命吗?外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受打击承受不住,可贵妃心性坚强,儿子坠马致残,以她的性情必定会迅速病好照顾三皇子,而非一病病逝!   如果闵昭仪敢趁贵妃在病中时令谢玉颜入二皇子府,她能不知谢玉颜与二皇子、三皇子之间的纠葛,没准备来个趁你病要你命的主意?既然她做了,当然能双管齐下,给贵妃投毒暗害以保证害死贵妃。   她算准了,在病中受此打击,所有人都会认为权贵妃是承受不住才病逝,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而贵妃病故,后宫要选下一任掌宫妃子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傅归晚觉得有些苦:“既然您能相信闵氏有野心,为何这份野心必须得在她当上掌宫妃子之后才能生出,就不能是在之前,她要为自己和儿子搏个前程吗?   贵妃刚身故时大家都只顾着伤心没反应过来,愿意把她提上去;可在晋位之前,给德妃位闵氏都看不上,难道那个时候她还能没有野心吗?   倘若您还是不信,不信闵昭仪有支持谢玉颜入二皇子府且必须选在贵妃病重时,福儿也无话可说了。”   良久,昌和帝才道:“福儿,是不是皇伯伯太无能才使得两任皇后皆为人所害?”   傅归晚一怔,忽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会摇摇头,劝慰道:“是您心怀天下,向来以最大的善意对待您的子民。”   从未央宫出来,突然像泄了气,她第一次直面皇宫甚至是这个世间的血腥残酷就是她稚龄时盛皇后身故,那是整个华国公府的痛,亦是圣上心中之殇。   要圣上承认权贵妃同样被害而亡,无疑把当年的伤疤揭开再撒把盐。   未央宫外,身着四爪蟒袍、头戴金玉冠的太子殿下老远就看到永福郡主在宫道上发呆,走近才发现这孩子整个人都有些伤心沉郁,气色更差。   “福儿怎么了?”   “我在想闵斓倾,傲骨卓绝,不趋炎附势、不为皇权折腰,公然表示看不上圣上最疼爱的姑娘,为此新的宠妃取代了她。   即便如此她仍有恩宠,体面更半分不少,那时老师便道闵氏真幸运,遇到的是当今,倘若换成高宗或者先帝,闵氏早待冷宫甚至早赴黄泉了。”   傅归晚垂着眼睑,语气很淡:“其实我知道闵氏的表态虽惹恼了圣上,却也因此令圣上高看一眼,以致于我们大家都反对还是把贵妃之位给了她。   这十多年来圣上对闵斓倾的印象是真好,好到哪怕我和大姐明确宣称她害死贵妃,圣上也不肯相信。”   “记得凤陵姑母阐明过原委,因为父皇承受了太多因先帝偏心而带来的苦楚,不想历史再度重演,故而无论有多偏疼偏爱哪个也致力于寻求平衡之道。”   赵竤基平淡的语调中添了一丝郑重:“大哥哥自问做不到如父皇般的宽容,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岂能容他人怠慢?”   傅归晚抿唇笑了笑,没有接话,反问:“您像特意来找我的?”   “大哥哥的妻弟禀告说福儿要舍掉傅家。”赵竤基确认道:“福儿当真下定决心了?”   “涂少爷应该还向太子请示过要给圣上换个替身吧?”   “是啊,那孩子认为永福郡主真想舍掉傅家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郡主心思太深沉留着容易成祸害,应及早除之。”赵竤基打趣道:“如今,恐怕福儿说一声当年的豪言就是句戏言,你没那个心思,世人也不相信你了。”   “傅老太爷要争做后族乃至下一个当朝第一世家嘛。”傅归晚平淡的吐出这句话,没有嘲讽更没有温度:“他有本事靠自己,我绝对没有二话。   没那么大本事就想榨干我,踩着我的血肉白骨来供养傅家的鸡犬升天?呵,难道就因为我姓了傅吗?我若不姓傅,还能有傅家这场泼天富贵?”   “正是此理,福儿,傅宗弼从没为你着想过,更没拿你当孙女而是一门心思妄图把你变成他手中的傀儡,可没什么可留恋的。”   赵竤基怕孩子心肠软再劝了劝:“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何至于留在傅家受窝囊气?哪怕为你父母兄长都没必要。   你九岁住回傅家后被泼了多少脏水,傅经柏夫妇真对福儿上点心如何能容忍?傅家真有人关心在意福儿,早有人站出来。   大哥哥和大姐姐当年就想劝福儿脱离那个家,怕你误会我们想挑拨离间害你与父母兄妹决裂才忍住了。如今福儿既然下了决心,千万别再动摇;你姓国姓也好,改姓苏也罢,怎么都比留在傅家强千万倍。”   傅归晚淡淡笑笑,淡然而坚定:“大哥哥放心,贵妃身亡后我的心肠就已经硬了。若非这四年来事情太多无暇顾及,早把此事给办了,如今更不会再有动摇。”   “我算低看闵昭仪了,竟敢对母妃下这种毒手!”听到‘贵妃身亡’四字,赵竤基身为储君的威势席卷全身,浑身充斥冷意。   “我也算低看谢玉颜了。”傅归晚眼底充斥恨意,语气却平淡如水:“褫夺掉闵斓倾贵妃之位就送她上路吧。”   “当然!”赵竤基冷笑,并不掩饰他的恨:“闵氏该死却不能带着贵妃的份位死,白白被她多活四年。”   闻言,傅归晚抬头,遥望天际,唯见湛蓝澄澈的天际下白云悠悠,闭了闭眼把涌上的恨与苦重新压到心底,提道:“圣上追忆亡妻,念及皇后和贵妃心情很差,哥哥请安还是改天,我先回内廷了。”   “福儿且慢,大哥哥还有一事相商。”赵竤基先问问要不跟他回东宫,不愿意便继续在此宫道上说话:“这个月我听闻二皇子和傅家的二姑奶奶有染,福儿听闻过吗?”   “谁那么不长眼把这种腌臜事传到太子耳中呀?”   “这么说是真的?”赵竤基脸色微沉,傅归晚坚持问:“谁告诉您的呀?”   “甄良娣,她母亲去年腊月到青龙寺上香发现端倪,一直没敢肯定,到这个月才确实。”太子也坚持问:“此事是否当真,福儿知道吗?”   “知道,是真的。”   赵竤基气笑了:“朝堂上下都认为五皇子和那些小的才有机会渔翁得利,没想到傅副相的眼光竟如此独特。”   “虽然我和老太爷关系甚差,但这点还是该帮他澄清。”傅归晚感叹:“是他幼女嫌夫家寒酸要攀高枝才勾搭二皇子,他宠爱幼女所以帮忙掩护,还拉着我帮他一起掩护;所以此事并非护卫查到,而是他主动告诉我,他更没支持二皇子。”   “……”太子殿下愣了愣:“傅宗弼主动告诉你?”   “对呀,让我帮忙遮掩,否则这层窗户纸能瞒住六年吗?这俩人基本每月都要幽会,地点也固定就在青龙寺,可能没被发现吗?”傅归晚撇嘴道:“您以为他们俩勾搭多久了?这奸情都快六年了。”   “六、六年?” 他还以为就最近的事,太子殿下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和接受:“二皇子怎会勾搭个有夫之妇六年之久?傅宗弼支持他还能说得过去,可傅宗弼既然能主动告诉福儿,摆明他没有支持二皇子的意思啊!”   “当然有他的好处,既能偷情,刺激;给别人戴绿帽,酣畅;还能不断拿好处,痛快!他既不吃亏为何不愿?”   傅归晚啧啧道:“赵珩博他已经通过傅经芙从傅副相手中拿走七、八万两银票和三、四个七到九品的小吏了。”   赵竤基按按太阳穴,长长叹口气:“这几个小吏当真吗?福儿确定没查错?”   “没查,全是傅老太爷告诉我的。”   “……”太子殿下又有点搞不懂了:“他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是怕你误以为他会支持二皇子所以给你报备吗?”   傅归晚呵呵:“大哥哥您又太多虑了,他只是想让我来办这些事而已。”   赵竤基感觉被噎着了:“福儿办了?”   “没,我懒得搭理他。只是遇到个烂摊子他习惯跟我说,让我来解决;我愿意就搭把手,我不愿意他就自己办。关于二皇子要的好处,我能肯定老太爷如数给了,因为他得求着人家对他幼女好,没得选。”   缓和稍许,太子问:“父皇知道?”   “知道,发了好大一通火,要叫二皇子来狠狠责罚,是我给拦住的。”傅归晚讥讽道:“傅经芙没出阁就把身子给他的事,圣上能不知道?   这都没答应给他做小,他就该明白了,还凑过去勾搭得有多拎不清?既然不想要前途,我就成全他。若非他面上无大错不领职说不过去,鸿胪寺少卿的位置我都不想让他得,圣上当眼不见为净了。”   “福儿说什么?”太子殿下诧异:“傅二姑奶奶没出阁就把身子给了二皇子?”   “当然啦,他们两个可是前缘深厚,六年前又勾搭上那是再续前缘,鸳梦重温。”傅归晚干脆把来龙去脉完整讲述一遍。   “12年前傅宗弼想把幼女嫁到权家,把他的庶女配权尚书的嫡次子,我一直没办妥,他认为我不听话便重罚我,惹得圣上大怒,限定他在六品官人家选女婿。   无奈之下他只能找门寒酸的亲事,傅经芙死活不肯闹着要退婚,未果,最后破釜沉舟**给二皇子想以此逼她父亲妥协。   于是傅宗弼告诉我,再让我帮他幼女请道侧妃的旨意;圣上召见他,明明白白的说‘如果怀了胎,到太医院领碗打胎药。’   故而老太爷只得压着幼女出嫁,傅经芙看不上夫家,出嫁没两年又去勾搭二皇子,唯独令我意外的是赵珩博竟然真愿意为这点蝇头小利就被勾搭。”   “……”   又缓片刻,赵竤基才平静的问:“12年前,傅宗弼就敢想把他的庶女嫁权家的嫡子?”他竟然无言以对了!   “异想天开吧?”傅归晚说,太子殿下捏捏眉心,深深吸口气:“我看傅宗弼从根上就已经彻底烂掉了,只是二皇子怎么会糊涂成这样?”   “心大呗,觉得头顶的皇兄和下面的三弟太风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却不知想想根本没有可比性,他非要和这俩兄弟做比较,说白了就是不安分。”   赵竤基真觉得糟心,再叹口气:“此事决不能再放纵必须得处理,那位傅二姑奶奶再过两个月就病逝吧,至于对二皇子,福儿什么想法?”   傅归晚笑得意味深长:“哥哥以为傅经芙的目标是什么,二皇子侧妃?”   “难不成她敢肖想正妻之位?”   “欲壑难填,她既然敢想以再嫁之身入二皇子府,为何不能想再进一步?甚至皇子妃、亲王妃能不能满足她都是两说。傅经芙看我向来轻蔑不屑,可不仅仅因为有她老子的偏爱,燕雀真有鸿鹄之志呢。”   太子殿下:“……”缓了缓,不可思议的问:“福儿难道想告诉大哥哥,这位傅二姑奶奶还敢肖想国母之尊?”   “那么哥哥以为傅经芙敢对我下杀手吗?”   “什么?”赵竤基目光微变,傅归晚哼笑一声,再娓娓道来:“她17岁出嫁,19岁红杏出墙,20岁时决定要趁容颜尚在能勾得住赵珩博时入二皇子府。   但她清楚我不会给她办到,而她们认为永福郡主是傅副相捧起来的;所以要除掉我,让她爹捧傅归潆,她们便能为所欲为了。 第一回 是三年前傅宗敏下狱而我没有保时,她和她生母商量暗中除掉我趁机嫁祸给傅宗敏的家眷,怀疑不到她们身上,只不过被傅宗弼给破坏掉了。 第二回 打算在我及笄时动手,可惜我没回傅家来办。第三回则是在我大哥成婚时,仍旧被傅宗弼破坏掉了;她们便又决定等到傅老太爷60大寿时动手,又可惜我没回傅家来。”   “是傅宗弼破坏掉还是福儿破坏掉?”   赵竤基听得俊脸阴沉还是被这愚昧狂妄到不知所谓的货色气笑了:“能养出这种货色,我算低看傅副相了吗?”   “当然是他,这一点哥哥无需怀疑,他就是舍掉最宠爱的女儿也不能让旁人害我性命,否则他还能得到多少好处?但他再清楚这根本局势,也只是暗中破坏掉幼女的计划,从没干涉过幼女的想法,该说他当真宠爱女儿吗?”   傅归晚恭维道:“可他知道,我能不知吗?可是他亲自拉着我帮忙打掩护,傅经芙身边还能没有我的人?他以为我凭什么能任由一个几次三番要害死我的人蹦跶至今?”   “福儿,还是送这位上路吧,留着太糟心了。”   “给她送条白绫或者灌碗毒酒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一死岂非太便宜?我真想取她性命在她们准备对我下杀手前就可以先下手,何必再留到现在,您说对吧?”   “好,既然福儿已经有计划,大哥哥就不干预,但今年上半年解决掉吧。”留着太糟心,赵竤基再问问对二皇子什么打算。   “问大哥哥自己呀,赵珩博不安分也是要抢你的位置,当然随你处理;如果太子兄弟情深愿意网开一面,我就更无所谓了。”   捉贼拿脏、捉奸拿双!难道让我去捉奸吗?赵竤基真有点困扰了,想了想只好明天叫小舅子进宫来出个主意。   太子殿下与永福郡主话别后,太子回东宫,郡主则返回内廷,刚走两步没有意外地遇到愉妃派来的小太监,平静改道去胭绯宫,踏入殿内她就看到愉妃满脸阴沉。   “郡主好大的架子,姨祖母过寿借故躲避,你眼里还有本宫和皇儿吗?”和四皇子又差点吵僵,愉妃满心憋火无处发泄,根本没把儿子的劝慰听进去。   “你母亲难道还能比先皇后重要?”   “那郡主可真会挑时候!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等到本宫母亲的寿辰之日再去。”   其实她有些渴了,看愉妃这架势应该不会给她上茶,傅归晚踩着富贵满盈的地毯走到红木圈椅前,理理裙子坐下,慢条斯理的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拟张礼单,你三日内准备好,带上你祖父、祖母亲自到留兴伯府赔罪。”   “倘若我不答应呢?”   愉妃冷笑:“那么下个月,倩儿只能先入四皇子府。至于郡主你么,既然你不急便慢慢做你的老姑娘吧,到时候进门就做母亲也不错的。”   “我心情好愿意陪你周旋,心情不好呢是真没这个耐心。”傅归晚看向她,好心劝道:“这么点小事何必大发雷霆?   侧妃也要圣旨钦封,愉妃娘娘总不能连这点都忘了吧?我不应,你能请到侧妃的旨意?还是你愿意让淳于倩做个普通的姨娘,这也不错。”   “郡主难道想告诉我,你借故躲掉姨祖母寿辰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愉妃捏紧拳头。   “做人做事留些余地比较妥当。”   傅归晚浅笑盈盈,莞尔道:“就像侄女我,我能接受当王妃,珩颖将来做个闲散亲王,你也该想想如果你将来只能做个太妃该如何自处?   现在动不动就耍威风,将来威风不起来,落差那么大,日子岂非太难熬?何必呢,所以表姑母该看开些,心平气和为好。”   愉妃眼神直勾勾的,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傅归晚好笑:“人家过河才拆桥,你河都没过,没有桥能给你拆,对吧?姑母是聪明人,不用我教你如何进退将来才能婆媳和睦,归晚还是愿意孝敬婆母的。”   盯着永福郡主许久,愉妃一脸铁青道:“姑母身子不适,不招待郡主了。”   “好,不过我走之前得跟你说件事,免得您知道后又得传唤我来求证,多麻烦是不?”傅归晚和颜悦色的说:“太子28岁,妻妾总共14人。   二皇子25岁,妻妾总共11人;三皇子22岁了府上就三个通房;珩颖才18岁,表姑母你就前前后后给儿子送去12个女人合适吗?为四皇子的名声,遣散一半吧?”   这哪里是要遣散几个通房,分明是给她下马威!愉妃捏紧拳头,修剪圆滑的指甲嵌进肉里刺激她冷静,从牙齿缝里蹦出:“好!”   “告辞,姑母多保重。”   傅归晚站起来,转身就走,跨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她无所谓的继续往前走,无论愉妃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肯定都憋火,必定要发泄。   她走了段路,迎面遇到位身着大红描金牡丹缂丝褙子配绯色彩绣百褶裙的少女,脖颈间硕大莹白的珍珠项链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青丝高绾,鬓间的金丝嵌蝉玉缀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晃人眼,灼灼福贵逼人来。   少女有张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不是三公主赵思怡又是谁?傅归晚在心底评价,真像只招摇的孔雀,还是偷穿别人衣裳的孔雀。   不为别的,三公主属于纤柔娇弱这类美人,她撑不起如此华丽张扬的衣裳打扮。傅归晚又看了她一眼,心说真像故意打扮过特意到她面前来炫耀的。   “哟,永福你气色怎么这么差呀,眼底都有乌青了。”必定和愉妃吵架了,三公主心情美妙,站在相距五步之遥,得意洋洋的嘲讽:“顶着两团黑眼圈你怎么好意思出门,该多擦点粉掩盖住才是嘛,否则让别人看到要笑掉大牙的。”   “有本事你近前来呀?”傅归晚抱胸,在身高优势上鄙视她:“矮冬瓜,穿得还那么像一夜暴富没见过世面的。思怡啊,你该不会有好东西就往身上堆也不看自己合不合适,这才叫让别人笑掉大牙吧。”   “我矮?”三公主收起笑意,反呛道:“你不是根竹竿?”   “我美呀,你回炉重造一百回也没有我这等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貌。”傅归晚抚脸道:“有本事你说出来谁比我美呀?”   “你——”气死她了!   三公主恨恨得瞪她一眼,跺跺脚朝着斜边越过她去,就是不靠近永福郡主五步之内。   傅归晚转个身,看着她凌乱的步伐,忍不住摇摇头,身体摇晃佩饰摇摆乱甩,这仪态真是差劲。   仪态真是差劲的三公主脚底生风冲到蓬莱宫才气消些,她本来要直接找养母,知道永福郡主到宫里来才特意绕了圈。但哪怕提前知道撞上去讨不到好估计赵思怡她还是会走这趟,否则更不痛快。   “万寿节献礼?”   “嗯,仙瑶提议选一幅我朝疆域图的绣面,再将绣图剪成各省的图案,让舞娘举着跳舞,贺寿舞跳完,所有舞娘排列在一起就成我大熙的壮丽河山。   再辅以数名百戏人员表演仙鹤、舞龙以及祥云,点缀在绣面之前,我和仙瑶鸣奏乐曲,我吹箫,她弹琴,共同恭祝父皇万寿之喜。”   刚刚敲打过侄女就给三公主提这样的建议,闵斓倾总觉得那个侄女根本没吸取教训,保不齐又得出事。   “仅仅如此吗?”   “我再给永福下帖子要求切磋,看哪方的表演更厉害。”三公主赵思怡抿抿唇,劝道:“母妃,只是和永福切磋而已,而且我们就表演我们的呀,哪方表演的好都是大家看着的,不会出什么事。”   闵贵妃沉默半响,迟疑道:“仙瑶还有提要动别的手脚吗?”   “没有,否则的话我也不能答应呀;母妃您就放心吧,父皇看着呢,如果我们动手脚,不是摆明让永福挑刺嘛。”那倒霉的就成她了。   也有道理,只是闵贵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过几日把侄女宣进宫来再敲打敲打免得届时再出意外,面上便就此同意,唯独:“没有疆域图的刺绣,距离万寿节只剩个把月,重新绣恐怕来不及。”   “让尚宫局的绣娘日夜赶工呗。”三公主可不觉得这算什么难事。   “太显眼了,这幅疆域图的绣面不能在宫中赶制。”闵贵妃沉吟稍许便决定明日就得宣她大嫂进宫把所有事项安排下去,否则慢些恐怕来不及。 第059章   本朝皇子一般满15岁后出宫建府, 四皇子喜好风雅, 他的府中小桥流水雕栏画壁,很好展现了这层风貌。   虽然世人皆知四皇子与永福郡主的关系,郡主也没有踏足过此地;实则若非这次意外, 可能真要等她嫁过来时才会见识到四皇子府的内里。跨进大门,她吩咐护卫去通知四皇子, 其实哪怕郡主不吩咐,下人们也知道怎么做。   作为贴身太监的陶顺公公20出头,面相白净、眉眼灵活, 殷勤伺候在永福郡主身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郡主有任何要求全部照办。   四皇子赵珩颖赶回时府里正好摆膳, 陶顺公公正在给郡主普及后院的情况:“殿□□恤,娘娘赏下的姐姐们虽担着通房的名头并不叫做事,都在后院养着。   每三位姐姐住一处, 后院还空旷的很, 殿下便给拨了二进的院子住, 每位姐姐配4个奴婢伺候, 日常用度皆按半个姨娘的例来给。”   “最大那个有20岁了吧?”傅归晚并非凭空猜测,四皇子14岁通人事,愉妃派年长的宫女引导,倘若没有婚配出去肯定比四皇子大。   “郡主真聪慧,那位便是绿丝姐姐。绿丝姐姐最早伺候殿下,这几年虽没太得殿下疼爱也有眷顾, 每月里总会轮到两三天……”   “咳咳,咳咳!”赵珩颖站在这对聊得火热的‘主仆’身后,听得尴尬更听不下去了,轻咳好几声打断。   说主子的八卦被抓个正着可不得遭殃,陶顺公公看到四皇子连忙跪下请安求饶,也不知郡主能否看在他讨好相告的份上救他一回。   “你先退下吧。”傅归晚不负小太监希望的开口,陶顺公公拿眼瞧四皇子,得到允许后麻溜地行礼告退。   四皇子头戴玉白玉冠,身着天蓝色对襟缎袍,眉眼间透着两分疲色,身上还沾染着墨香,拉开玫瑰椅坐下,坐在永福郡主身侧但不与之说话,明显在生气。   他在母妃面前劝和只是不想将来‘婆媳’闹得太僵,可不代表他真没气。   郡主使个眼色,将花厅中的奴婢们全部屏退,很快花厅里唯剩他们两人和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   傅归晚伸出纤纤玉手执起酒壶给他斟杯果酒,四皇子端起酒杯一口闷,就是不肯说话。   “你在生我的气?”   身旁的男人别过头,没接话,生气的态度摆得十足。傅归晚叹道:“我没想下留兴伯府的脸,确实赶巧了,我有事要到皇陵。”   她倒真没想不去,只是出现意外没心情再搭理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也因为这意外,提前踏足四皇子府了。   “什么事?到皇陵除了拜祭母后还能有什么事?”赵珩颖的确有些恼:“你想到皇陵拜祭何时不行,为何非要挑在我外祖母寿辰之际?”   “你觉得我故意的?”傅归晚反问,四皇子不接话,等同默认。   “如果我是故意为之有必要绕那么大的圈子跑到皇陵吗?我装个病不就敷衍了,你这么不相信我?”   “那你能有什么事非要挑这么凑巧的时候跑到皇陵?”赵珩颖气势比之前稍微弱了些,但态度依旧,抿抿唇,神情气闷而又委屈,小声嘟囔:“如果是三皇兄的外祖母过寿,你还会跑皇陵吗?”   傅归晚诧异的看他:“这和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没,没什么。”赵珩颖再抿抿唇,又不甘心道:“坠马之前三皇兄受尽追捧,是整个京都闺秀倾慕的对象,大皇兄都比不上。   可谁又知道你和他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不是我。三皇兄从小就带着你玩,十岁前你也只跟着他玩,你还给他送过荷包。”   “……”郡主惊得美眸圆瞪,颤声问:“谁跟你说我给他送过荷包?”别是赵鸣轩那混账自己透露的,看她不拍死他!   四皇子低头垂眸,声音微微有些苦涩:“我亲眼看到的。”   “……”骗她的吧?傅归晚默默回忆了下,她满八岁之后开始学女工,第一次给赵鸣轩送荷包是在封县主之后,但那是在灵犀宫里送的,基本上她给赵鸣轩送礼物都在灵犀宫,偶有那么两三回到太液池玩……   郡主真想给自己个嘴巴子,居然那么不小心被偷看到,轻咳一声,斟酌着说:“盛皇后薨逝,我住宫里时便养在灵犀宫权贵妃膝下。   这些年我一直视权贵妃如母,有时会给贵妃绣荷包香囊这些小玩意,三皇子看到便打趣过何时也给他做个荷包,这才闹笑话了。”   过了会儿,四皇子才勉勉强强嗯一声。   “珩颖你别瞎想,就赵鸣轩那种自大狂妄成日里只会自以为是的混账哪有你好呀,荷包真是个误会,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骂骂他。”   傅归晚张口就来:“三皇子赵鸣轩就是个眼睛瞎掉、脑子糊掉的混账,自大狂妄又小肚鸡肠、是非不分、卑鄙无耻、丧心病狂、五毒俱全……”   与此同时远在真定府的无名师爷连打好几个喷嚏,恶狠狠的想,八成又是那疯丫头在背后骂他,别让他知道,否则看他不叫她好看!   这厢边四皇子被逗笑了,轻咳两声,连忙阻拦道:“归晚你言过了,三皇兄风流倜傥年少俊才,你说的哪里是他呀?何况‘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我们怎么能在皇兄背后说他的闲话。”   “什么年少俊才,内里就是个不分好懒的,还越长越歪,他坠马前整个就是个自大狂,坠马后就跟个疯子没差了。”   “三皇兄毕竟骤然坠马残疾,无异于从云端跌到泥土,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这种打击。”   “他就算不坠马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个自大的混账。”傅归晚再给他倒杯酒,哄道:“菜肴都要凉了,咱们先用膳吧,用过午膳再说话。”   “好。”   四皇子不再端持,用过午膳再被哄劝好几声差不多消气了,想说该怎么打消留兴伯府的怒气时听说了要把通房遣散一半?   “我出宫前和表姑母谈过,你三个哥哥的年纪以及后院的人数再对比你的年纪和府上的女人数量,府里的通房真有些多了,对你的名声也有碍,遣散一半为妥。”   “这……归晚,几个通房应该无碍,要么我和母妃说别再给我赏人了,现在这些通房都伺候我有段时日也挺懂事,算了吧。”   傅归晚挑眉:“你舍不得呀,你还对那些通房有情愫了?”   “不不不,我没……只是我答应过,”四皇子有点尴尬的说:“答应过留下她们将来升为妾室,如果现在送走岂非成出尔反尔了。”   “答应了几个?”   “都,都答应了。”四皇子有点不敢看她,傅归晚深吸口气,站起来,再扶他站起来,抬手抚过他的衣襟,温婉微笑:“闺房之言不必当真,殿下该回衙门了。”   “归晚——”   “这本是主母的责任,姑娘们缠着殿下说项便是不懂事,合该发卖出去;咱们还肯给她们配人已经是恩德是仁慈,哪里来的出尔反尔?   您放心,我会全部安排妥当,您该回衙门了。我今早进宫探望圣上,圣上近日心绪不佳,咱们做小辈的可不好再让圣上操心了。”   四皇子一惊:“父皇心绪不佳?”   “我不是到皇陵拜祭了吗?圣上思念亡妻了。”傅归晚温声和气得把四皇子哄走,缓和片刻后叫陶顺公公进来,拿这个月的账册和份例册子给她瞧瞧。   待册子呈上来,她随意翻过几页,要笑不笑的问:“通房,每个月给十两月例银子,燕窝都喝上了,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不缺?”   陶顺公公干笑,笑得脸僵掉也要笑,那些都是愉妃娘娘赏赐过来本就要好生养着,殿下耳根又软,被吹吹枕头风就答应把待遇提好些,多吹几次,待遇就好到这份上了。   “陶顺啊,你们隔壁的二皇子府知道吧?人家养个姨娘才用30两,通房浑身上下加起来每月能得个3两银子就够不错了。   没想到四皇子府上养个通房都要花五六十两白银,比人家府上的姨娘都金贵,每月用在通房们身上的就要七八百两,你在跟我唱大戏呢?!”   傅归晚气得拍桌,她是真没想到四皇子府上的通房能娇养到这份上!陶顺公公膝盖哆嗦的跪下来,硬着头皮求饶。   “把皇子府的护卫首领、管家、后院的管事妈妈、账房先生全部给我传来,再传20名护卫和二十个粗使奴婢聚在院中候命。   让副管事在二门上等,叫护卫跑到后院传人,把话给她们讲明白:四皇子府要遣散一半通房,哪个敢哭啼吵闹便直接遣散。   倘若全部吵闹或者三刻钟内没人过来那便全部遣散,今日就由护卫押送到城外的庄上,下个月全部配人,另选新人伺候四皇子。”   “是是是,郡主,奴婢这就去办。”陶顺公公应得爽快极了,猜也知道殿下必定答应了,按吩咐的,三刻钟内把后院的通房们全部带到永福郡主面前。   诗情画意的花厅中,永福郡主气势摄人地端坐着,她身旁两侧:皇子府长史、护卫长、管家以及各大管事俱全,一眼就能瞧出势汹汹。   有些胆小的通房开始发抖,四皇子脾性好耳根软,将来的好日子已经能预见,甚至有几个胆大心大的已经不把永福郡主看在眼里,只要把四皇子的心攥紧,还怕甚?   哪能想到今日会突然出现这种祸事,送出去配人,将来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对于已经养得身骄肉贵的通房们这简直不啻于灭顶之灾!   傅归晚一瞧,哟,环肥燕瘦、娇俏妩媚全齐了,愉妃挺会给儿子安排,端起茶蛊慢悠悠饮下半杯茶水才正式开始。   “本郡主再重申一遍,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别跟我废话,否则就回屋收拾包裹到庄上等着下个月配人。   护卫长,叫护卫们准备好,筛选出来后给一个时辰收拾行李,不得拖延。今日遣散的通房要全部送到庄上,若有敢逃跑胡为者,打死不论。”   四皇子府的护卫长领命。   “我刚刚翻过你们的份例,看得我都以为自己眼花了,二皇子府养个姨娘才用30两,你们一个通房都能抵人家俩姨娘了,这还是通房吗?   今天全部给我降,降不下来也不必配人了免得送出去祸害人家,全部发卖;愉妃娘娘被你们这群心大的奴婢给蒙蔽住了,本郡主重新给殿下选安分懂事的新人。   陶顺,你叫准备笔墨纸砚给账房先生,让先生从写下从一到十二这12个数字,分别让这12位姑娘来领个数字,领完数字到门廊下站着。   再从壹开始,进来到账房先生面前把自己认为合适的月例报上,先生誊写下来后呈上来,记得标注数字到时候好对照,禀告完毕的通房到院里候着。   让院里的粗使婆子一个盯一个,看紧了,不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若有,护卫禀告上来,全部发卖出去。现在,开始吧。”   郡主吩咐完毕,陶顺公公和管事们即刻执行命令,突闻一声微颤而故作坚强的娇喝声:“永福郡主你、你还不是四皇子府的主母,你没资格也没权利……”   管事们动作一顿,花厅内众人全部看过去,陶顺公公收到郡主的视线,忙道:“禀郡主,这是去年时愉妃娘娘赏下来的香黛姑娘。”   “说的好,说得本郡主恍然大悟,我得有多想不开才能愿意留着陪你们这群通房耗?既然不想留个体面,那就算了吧。   陶顺把她们12人的身契全部拿来,两个管事妈妈出府叫几个人伢子来,全部发卖出去。明早我会找大总管给四皇子重新挑选六个安分的姑娘送来。”   随着永福郡主话音落下,花厅中好些人的脸色变了变,陶顺公公咽咽口水,迎上郡主的高压视线一个颤抖,急忙磕个头应声是,拔腿就跑去找身契。   身骄肉细的通房们有些抖如糠筛,还有些要跪下来求饶,刚哭上又被打断道:“本郡主有言在先,别吵闹哭啼说废话。   你们已经失去留在四皇子府吃喝香辣乃至将来有望晋为姨娘的机会,别再傻得把自己的前程都搭上,想卖个好人家就要识时务,懂吗?”   所有要求饶的声音被硬生生掐住留在了喉咙,一道道或隐晦或惹眼的淬着怨毒的视线向香黛射过去,都是这贱蹄子害的,害的她们全都要完了!   那名叫香黛的通房浑身手脚冰冷,怎么也想不到会这样,她只是说实话而已。   可真让她再说两句实话也不敢了,陶顺公公已经把买身契取来交上,她的小命都已经被永福郡主捏着了……   花厅中逐渐静下来,陷入一种令人发憷的寂静,直到出府寻人伢子的管事妈妈回来,这种发憷的安静达到顶峰。   管事妈妈总共找来三个人伢子,一男两女皆衣着体面,男的四十出头,苗条些的女人看着较年轻,白胖的女人瞧着有50岁了;恭恭敬敬的给永福郡主请安,可能路上得过叮嘱,请过安便垂手站着等候吩咐,并不多话。   “你们各自挑四个,找个好人家卖出去;放心,这好人家没有歧义,本郡主还不至于和几个通房过不去,平白缀了我的身份。   买下她们的银两不用给,当我白送给你们,把我的要求记牢便好。这些姑娘毕竟伺候过四皇子一场,殿下宽厚,她们屋里还积攒了些家当,她们的财物让她们自个儿收着。   把她们送到千里之外再行发卖,别留在京畿,本郡主嫌膈应;倘若她们能有银两赎身的也让她们自赎,就当行善了。”   傅归晚吩咐完,得好几声郡主宽厚仁慈的夸奖,摆摆手让他们停下,再看向那些通房,有些已经舒了口气镇定不少。   “给你们三刻钟回屋收拾行李,今后好自为之,至于能否过得比在四皇子府时好,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不过若能认清现实处事有分寸,将来也不会太差。”   通房们这回倒懂事了,全部跪下谢恩:“奴婢们叩谢郡主大恩。”   傅归晚没叫起,就是让她们听接下来的话,交代陶顺和管事们:“对比二皇子府的通房,四皇子府的通房不做事好生养着已经是大恩德。   明天大总管新送来的通房,两人住个院子,住一进的院落,每位配两个奴婢伺候。每月份例合计不能超过十两银子,哪个有意见的让他来找本郡主。”   “是,郡主!”众人异口同声。   事情处理完,傅归晚搭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守丹的手站起来,在前院转个圈,找座凉亭吹吹风透透气;昨晚没睡好,现在真觉得有些累,但她眼下也走不得,既要留下坐镇还得等四皇子回来交代清楚。   迎着舒爽的清风,没多久,傅归晚便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守丹连忙叫唤个小丫鬟去禀了陶顺公公,给郡主拿件披风来盖着。   翼国侯府,涂绍昉也在午后小憩,他已经从昨夜睡到现在,睡眠不佳还糟心——清早他爹娘不依不饶,他只能自污名声编个借口说丞相心血来潮拉着他到郊外玩,遇上从皇陵回城的永福郡主发生了意外,他无意碰到永福郡主的手被当成登徒子受尽欺负。   “前些天霍国公府透出来意向,想和咱家结亲。”翼国侯站在床前,眼底疑窦丛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儿子不至于颓唐苦恼至此。   他爹也太不厚道了,连个午觉都不让他舒坦,涂少爷扒开锦被坐起来,发丝散乱,顶着两坨还没有消退的黑眼圈说:“爹您没看我正愁着吗?没心情谈这些事。”   “又不是让你明天就娶媳妇,你先和重惠县主见上一面,若是两个人看得投缘,家里再给你们定亲,商量何时成婚。”   “不去!”涂绍昉一口否决,当老子的反问:“缘由呢,前两年你娘给你相看,你说刚入官场没想法家里也依着又给缓了两年。   你看看你这辈的贵胄少爷几个19岁了还连亲事都没落定,你二弟16岁也要相看了,你还能拖到何时?”   “那个,那个西宁侯家的项四,他20岁了还连亲事都没定。”涂绍昉烦躁之中灵光一闪想到听说过的这件事连忙搬出来。   “京畿都知道,人家项小公子在等表妹,顾大姑娘她想嫁到皇家还没对三皇子死心。”翼国侯凉凉的问:“你也有表妹要等吗?”   他有师妹算不算?!涂绍昉烦死,干脆跟他爹耍无赖:“我这两天烦着呢,以后再说;我要午睡了,爹您走吧。”   “你已经睡了一上午!”   闻言,涂绍昉拉过锦被继续蒙头睡,懒得再和他爹说话了。翼国侯望着长子这幼稚病又发作只能无奈长叹。   这就是娇宠的弊端,宠着宠着就把嫡长子给宠偏了,幼稚病发作时所有弟弟们加起来都赶不上。   翼国侯对于嫡长子放心时是真放心,操心时是真操心;正如此刻,比才几岁的小弟都要胡闹了,可自己宠出来的只能受着。   夕阳在天边绽放出美丽的晚霞,四皇子府忙碌的景象终于归于沉寂。   在四皇子赵珩颖下衙门回到府里前一刻钟,伺候他的通房们已被发卖领走,没能见一面,他还有一两丝遗憾愧疚,等被告知所有通房被发卖时惊了。   “不是只遣散一半吗?”   “我没想到她们心大成这样,通房不做事反而好生养着已经是恩德,居然还敢撺掇着你可劲提份例,我吩咐下去竟然敢质疑顶撞,留着容易成祸害,卖掉为妥。”   “可她们都是母妃赏赐过来,伺候我也尽心,没有多逾越之举。”赵珩颖忍不住反驳道:“何况这份例我答应了的,没多出格。”   “你二哥养一个姨娘每月只用三十两,四皇子府一个通房能抵隔壁二皇子府俩姨娘。”傅归晚问:“这也叫没出格?”   “30两?”四皇子惊诧地差点被吓到:“全部就30两吗?月例银子、日常用度,每月所有的花销总共加起来三十两吗?这怎么可能够?”   “你和他还是隔壁邻居呢,你没听说过他多抠吗?堂堂皇子养个妾室每月只用30两,还真不嫌寒碜。”   “我、我是听说过二皇兄出宫建府之后,这十来年每年用度都在三万两左右;我虽然会比皇兄多些,但那也不能说皇兄抠吧?”   “准确来说是卡在三万两,从没超过过。”傅归晚端起茶盏抿了口,提醒道:“你还没娶妻纳妾,你只要养活自个儿就够了;他有妻有侧妃有4个孩子还有9个姨娘要养,他每年的花销居然能比你少,这还不叫扣?”   这么算的话好像真没法比,四皇子赵珩颖有点答不上来了,疑惑道:“这,那二皇兄怎会只用三万两就够?”   “是卡着从没超过,换句话说不到三万两。”傅归晚重申,干脆板着手指头给他数:“首先是皇子妃,月例加上能走的公账摊下来每月定额为四百两,额外就得自己掏。   嫡长子每月定额百两,其他子女渐次递减;侧妃每月定在80两,姨娘每月三十两。还有二百多名奴婢和五十名护卫,虽然用度少但架不住人数多。   他就把控住府里其他所有人的花销加起来不超过1万8千两,他再调节下自己的用度。你给通房的份例都快赶上你二哥给侧妃的定额啦!”   四皇子:“……”   傅归晚总结陈词:“虽然赵珩博他够抠门够寒碜,但在银钱这方面他好歹还有分寸。瞧瞧他再看看你,你给通房的待遇好到那份上还不叫出格吗?   你年轻少经事不懂,奴婢们还能不懂?一个个还撺掇着你讨要好处,分明心大不安分,再留着可不得酿成祸害。”   赵珩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端起茶盏来喝茶,没接话。   “既然谈到用度和开销,我就多句嘴问问:珩颖,你每年的用度多少呀,四皇子府每年的收息又是多少呀?皇子出宫建府,按例会拨30万两产业和20万两现银。   太子为嫡长子,三皇子最得圣上疼爱,他俩私底下可能还会多得些,但也不会多太多。你二哥卡着用度是因为他公账上每年的收息在四万两左右,他得留出进项。”   傅归晚笑吟吟的问:“你呢?”   “……”赵珩颖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干笑道:“也,也和二皇兄差不多。”   “收息差不多还是用度差不多?”郡主刨根问底:“刚才不是说你每年花销比你二哥多,那么你每年大概用多少呀?”   “收息差不多。”四皇子已经有妻管严的雏形了,硬着头皮答:“花销,每年花销大概在四万两吧。”   “哦~那我能否理解为你每年挣得都花出去了,你年底没有结余。”傅归晚好整以暇的问:“将来我嫁过来你拿什么养妻儿?”   四皇子低了低头,夹着尴尬干笑道:“归晚,还有20万两现银,你不用担心。”   “你一年用四万两,20万两你打算让妻儿用几年?四皇子府年底没有结余,相当于我嫁过来就要吃老本,那才几年皇子府就得坐吃山空呀?”   傅归晚诈他:“难不成我嫁过来,你还想让我自己养自己和养孩儿吗?这是你为人夫、为人父能做的事吗?”   “不不不没没没,归晚,我没有这么想过。”四皇子端着的茶盏狠狠抖了抖,连连反驳,尴尬得耳朵脖颈都红了,他是没想过,只是母妃和外祖家都这么打算。   果然愉妃在打这个主意,估计在儿子面前提过不少次了,傅归晚佯装气恼道:“我是有嫁妆没有非得你来养我,但养家糊口总是你身为丈夫的责任,总不能你有多少就用多少、挣多少就自己花多少,那还拿什么来养家?   即便撇开养家这点,每年吃喝用尽都是些什么人家呀?不都盼着手中能有结余开开心心过个年吗?你二哥即便抠门,可你还孤家寡人一个,怎么算都该他的花销比你大,你更不是铺张奢靡的性子,为何偏偏反过来了?”   赵珩颖嘴唇抿紧成一条线,答不出来。   “留兴伯府没缺吃的也没少穿的,没得要外孙穷自己亏妻儿来养他们!殿下您心眼好,但他们穷到揭不开锅了需要你亏着自己和妻儿去救济吗?”   无需多猜就知道怎么回事,傅归晚没留余地,直接表态:“现在我不管,但我嫁过来后您还帮着养,我就得问问淳于家是否全成了软骨头只能靠外姓人来养他们?倘若当真如此,往后便跟着外孙姓吧,免得将——”   “归晚!”四皇子脸色不大好的打断她:“你都说到哪里去了!”   “我只想请殿下认清楚,你娶妻生子总得担起责任,咱们总得先顾好自家才能有余力惠及乃至施舍别家,没有亏待自己反而养别家的道理!”   四皇子低着头,嘴皮子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傅归晚沉着俏脸站起来:“天色不早,我回郡主府了。至于通房,明日我会进宫请师恩公公给您选六位姑娘送来。   我想殿下缺一晚应该可以吧,还有通房的份例,我定的是总共十两,希望你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来下未来妻子的脸?”   “归晚你又说到哪里去了,你决定便好。”四皇子跟着站起来,赔笑道:“都这个时辰,用过晚膳再走吧。”   郡主肯定应好,没得为这点事再闹不愉快,用膳时又热络回去,直到晚膳后四皇子提到平息留兴伯府的‘怒火’。   “文泰伯身为兄弟应当会出面调合,我们做小辈的越过他来出面不妥;咱们先等等,倘若他没动静我们再出头不迟;已经戌时二刻了,我该回郡主府了。”   四皇子有些不舍地送到府外,借着廊下红灯笼透出的烛光目送马车远去才返回府内。   这片区域住的基本都是皇室宗亲,四皇子府与永福郡主府就隔两条街,距离也近,傅归晚刚在马车内靠了会儿就已来到自家大门外。   永福郡主府只有一位主子,还是位女主人,富丽堂皇的亭台楼榭可谓空旷,傅归晚便给自己布置两重院落,前院有自己的主院,还另僻宁静之所作为书房,后院亦是,至于晚上她想住前院还是后院更随她心意。   今日事多疲惫,郡主歇在前院,泡过热水澡,走出净房时发丝上还沾着氤氲水汽,她刚坐到美人榻上,无情护卫长便窜出来,呈上一张纸条。   “今天收到飞鸽传书,统领已经陪同将两位大夫送到真定府,无名师爷收下了。”   傅归晚凝视这张纸条少许,几缕浮思涌上眉头,转向窗台前摆放的两盆百合,喃喃道:“瞧百合花好看吗?”但她也没有要无情回答的意思,随即叫婢女准备笔墨。   丫鬟们在就近的桌案上摆好笔墨纸砚,她起身到桌案前,提笔落字一气呵成,写完信交给无情:“今夜送到权尚书府上,请权尚书送往西宁,交给凤陵郡主。”   “还没装信封、封蜡。”   “如果我没想让权家看到这封信有必要请权尚书送吗?”傅归晚无语,拿起第二张信纸,吹干墨迹再对折,递给她再报个名字,交代道:“也是今晚就送出去,可别搞混了,担心出错你就看一眼内容,请凤陵郡主的信送到权家。”   无情冷漠脸:“我能犯这种小错吗?”   “行啦,赶紧退下叫暗卫去办事吧。”傅归晚摆摆手,原本她都打算明早再写信,今天是真的有些累,打发掉她们就回床铺里安置,一夜无梦。   明媚的阳光从窗棂里倾泻而入,郡主闻着阳光的味道醒来,睁开眼发现已经天光大亮,没想到自己竟能睡得那么沉?叫婢女进来一问,得知已经辰时二刻,额上忍不住冒黑线。   姚黄再禀告今早三少爷又来过,又差点闹起来时,傅归晚满头黑线,深吸口气把这事暂且放到一边,叫伺候梳洗。   梳洗打扮好,用了早膳,她也没耽搁,直奔皇城找师恩大总管把事情以及要求提出来:挑的姑娘们要漂亮要懂分寸,但也不能太漂亮太懂分寸,否则要么容易生乱要么容易被吃死,再塞他两锭金元宝。   大总管笑:“郡主您总这样客气,您有事就吩咐老奴,不拘什么事儿,奴婢这把老骨头还能给您跑跑腿就高兴了,哪还能得您赏?”   “知道公公您对我好,福儿请您喝茶的。”这大总管对她是真好,有什么事吩咐一声,给打赏还不乐意要。一两回这样还能是客气,十几年都这般就是真对她好;她也不好意思白白受这份好,有机会就回点礼。   “圣上今日心情好些了吗?”   “有比昨儿个缓和些,此刻正与大臣们议事;郡主若要即刻面圣,奴婢这就去回禀。”   “不必啦,国家大事要紧,劳公公您帮我向圣上问安了;不过我倒有件事要找大统领,大统领他伺候在圣上身侧吗?”   “郡主问的可巧,大统领在检阅立夏出行的仪仗和防护,现正在含元殿前的广场上。”   傅归晚道声谢便坐上轿辇去找沈随大统领,达到含元殿前,入眼的便是气势恢弘的皇家禁军在排演,她没往前而是登上含元殿,站在高处俯瞰,几缕青丝被吹到眼角,她抬手拂掉,莫名有些感慨。   恰此时涂绍昉被传召入宫,正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前去东宫,抵达东宫后怕被长姐唠叨都没拐个弯,径直找太子姐夫。   在太子殿下所有的印象中,他的妻弟清贵端持、器宇不凡,黑湛湛的双眸中永远洋溢着自信智慧的风芒,乍然看到两眼发青、双眼无神、浑身憔悴的小舅子都把他吓到了。   “庭曦你这是?”   “前两天被冤枉成登徒子了。”   “……”赵竤基怔了怔便不厚道的笑了:“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我们昉哥儿要文采有文采要相貌有相貌,真无意轻薄到人家也该扑上来嘛。”   涂绍昉顶着双眼发青的双眼看向他:“姐夫——”   “好好好,姐夫不开玩笑,既然你自己都烦着,姐夫就不麻烦你了。”   “不,您吩咐吧,给我找点事做也好让我缓解缓解。”   赵竤基又不厚道地偷笑了会儿,轻咳两声,有些尴尬的告诉他二皇子的事,再问应该如何处理妥当。涂绍昉顺口就道:“捉奸啊,殿下亲自捉住,二皇子根本狡辩不了。”   “孤亲自去?”小舅子开玩笑吧?   “您出面才能镇住二皇子,若是您觉得不好意思大可再拉上两个作证。”   赵竤基沉吟半响,命令道:“你去告诉永福郡主,必须把郡主请上,否则孤绝不前往,你自己看着办。”   “……”他能否告诉太子姐夫,冤枉他是登徒子的就是永福郡主?感觉心好累。   心好累的涂少爷出宫才想起来忘记给名单了,转念一想,下回再禀告吧,他目前真正该忧心的是如何解决他的困境。   相爷逼他负责任,他师妹若是知道他与永福郡主还有过那么一段还能接受他吗?他爹娘还要瞎凑热闹,非说霍国公府有意结亲。他能否和爹娘说他已经有心上人,只是他和心上人的表姐幼年时睡过了?!   天啊,他想过无数个会阻隔在他与师妹之间的障碍,就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奇葩到能逼得他生无可恋的原因!   涂绍昉一个头两个大,决定再回府里休养两日,养精蓄锐之后再直面这惨淡的人生吧;也亏得他与永福郡主出宫时没撞见,否则他估计得更惨。   傅归晚离宫后没回郡主府,而是回傅家,府里姑娘们闭门思过已经结束,老太爷也已病愈上衙门了,她给祖母和母亲请过安便回明珠苑,没过两刻钟丫鬟便报五姑娘来了。   五姑娘傅归湘乃四房庶女,她的生母孙姨娘曾是伺候四老爷生母飘姨奶奶的贴身婢女,在四老爷没成亲前就已经被飘姨奶奶送到四房伺候,她甚至只比自己的嫡长姐四姑娘傅归昤小半岁。   有些资历的婢女婆子都知道,五姑娘与亲姐并不亲厚,而是处处追随大姑娘,让往东从不往西,让斟茶不倒奶,闭门思过结束会找大姑娘就是她的作风。   随着‘可’的允声落下,珠帘晃动,一绿衣少女绕过牡丹屏风走到美人榻前,白嫩的小脸秀丽可亲,眉眼灵动,正是傅五姑娘傅归湘。   她向来见人先三分笑,何况对马首是瞻的大堂姐;相对热情的堂妹,傅归晚态度冷淡,吩咐上茶、端两盘水果来便没再理会,还叫守丹给她揉穴位。   五姑娘傅归湘搬了绣墩坐在美人榻旁,接过婢子奉上的茶盏,小脸俏生生笑容满溢,面对长姐的冷淡毫不在意,喝口茶水就曝个大秘密:“大姐,我怀疑四姐慕少艾啦。” 第060章   傅家四姑娘傅归昤何许人也?   府里夸赞为傲骨卓绝、才情斐然、大家风范, 年长的三位堂姐彼此敌视在这点上都能一致嗤之以鼻便可知了, 不过是四夫人要夸自己女儿特意吹捧。   实则傅归昤眼高于顶目下无尘,从不与堂姐妹乃至外祖家的表姐妹们为伍,在京中的闺秀圈中亦无一个交好的闺秀;她更清冷寡言, 对待长辈同辈皆惜字如金,仿佛得她多吐个字都是施舍。   她能慕少艾?   傅归晚抬手示意守丹暂停, 看向堂妹,五姑娘傅归湘当即道:“大姐,四姐这大半年来私底下真的与以往大变样。   她时常在闺房发呆, 发呆过后就笑,偷着笑、羞着笑,笑着笑着便脸红起来, 真真是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她还写古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傅归湘说得小脸都臊起来了:“四姐不仅写还诵读出来, 读完又发笑, 就是那种又甜蜜又害羞的笑, 笑得脸颊、脖子都红,这不是怀春还能是什么?”   “不至于吧,你的眼线看清楚啦?”   “真的!我听闻时也觉得不可信,特别亲自看过,怕看错还偷摸着跑去看过好几回。大姐不信,我可以发誓, 倘若我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天打雷劈。”   “这么夸张?”傅归晚的表情真有点难以名状,五姑娘无比赞同道:“可不嘛,二姐和五皇子好上,三姐看到四皇子就双眼放光上赶着扑上去已经算很不矜持啦。   可与四姐比起来还真叫比不过,二姐和三姐平常的时候都还正常,四姐可真真是害羞又大胆的不行,就那见过那么怀春的。”   “你查到你可能的未来姐夫是哪位了?”   “没有,就看到她怀春,但她好像从没和人家见过面,更没绣过荷包送过礼物之类。” 这便是五姑娘困惑之处:“二姐和五皇子好上,每个月都要见面也送礼呀。   可四姐她那么怀春,按理她必然要与对方见面或者送信物呀,偏她又没有,我观察大半年都没找到可疑的踪迹。”   “你的意思,她凭空喜欢?”   “嗯,看来看去真有些像没有男的,四姐她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然后独自欢喜害羞。”若非在人前时一如既往,她都要怀疑她这个嫡姐脑子不正常啦。   傅归晚真有些无语地摇摇头,从果盘里拿只水蜜桃塞给她尝尝,自己也拿只水蜜桃啃,顺便问:“你有可疑的人选吗?”   “没有。”这便是五姑娘更困惑之处:“四姐她既没参加诗社又甚少出门做客,她连她自己的外祖家都难得回,根本就不像能接触到什么男子的?   我也怀疑过她会不会如三姐般看上四皇子了,可她对四皇子与对待旁人真没不同;按她私下怀春的热切,真是她心悦之人哪能那么平淡?”   “对四皇子与对待旁人也没不同?”傅归晚提醒道:“你确定,你嫡姐看旁人可都是用下巴看的。”   她也真不知她那个嫡姐高傲个什么劲,看谁都是一副看不起的模样,五姑娘抿嘴道:“便是比对旁人好些,真碰到也冷淡的很。”   “你母亲也算位能人,把嫡女养成这副德行,不与自家姐妹往来也不与别家闺秀交好,甚至就连个泛泛之交、仅仅唠嗑两句的同辈都没有,就这,咱们四姑娘将来出嫁还能与妯娌婆母相处吗?”   “可能四姐也自觉不需要吧。”傅归湘撇撇小嘴,她那个嫡姐对姐妹们冷漠不屑,对长辈们的态度也没收敛多少,就是副冷淡到目中无人的德行,出嫁后还能改变吗?   “说来四姑娘下半年就及笄了,你母亲给她相看过吗?”   “没,母亲老神在在从没为四姐的亲事操心过,应该是真不急或者已有中意的人家,母亲在费心筹谋只是没透露风声,反正无需旁人替她们着急。”说着,五姑娘咬咬唇,小声道:“大姐,我还有一年也要及笄了。”   “嗯?”   “母亲自来严厉,四房这么多年就皓哥儿一个哥儿,大姐想必也清楚母亲的手段。婚嫁是姑娘家顶顶重要的大事,倘若嫁错,这辈子就得毁掉了。”   “嗯?”   “妹妹想请大姐姐垂怜,帮湘儿掌掌眼;大姐有任何吩咐,归湘哪怕上刀山下油锅都给大姐姐您办到。”   傅归晚淡笑道:“你上有父母,父母之上还有祖父祖母,亲事哪能轮到隔房堂姐来掌眼;我还要睡个回笼觉,妹妹先回吧。”   “是,大姐。”五姑娘是个识趣的,闻言绝不敢多留,放轻脚步声往外走,走出明珠苑,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她生母已经在等候,见着就问情况。   “哪有那么容易,姨娘也莫急,还有一两年呢;我再多求求大姐,给我挑门好亲事又不妨碍长姐什么,想来能求到大姐应承。”   傅归湘是真不相信父母,嫡母肯定不会给她挑好的,父亲又靠不住;至于祖父、祖母,祖父哪里会管她呀,祖母倒有可能。但相比较肯定是长姐能挑到更好的人家,能求得更好,为何要舍好逐末?   五姑娘的生母孙姨娘多年前也是位水灵的小美人,否则也不能抓住四老爷的心,紧随主母之后怀孕再生下女儿,如今十多年过去,曾经青葱可人的脸庞逝去,虽还没到年老色衰,眼角的细纹已不可遏止的生长。   她是四房最年长的妾室,但比二房的尤姨娘和三房的婵姨娘都要小,从面相上看她却比人家显老几岁,说到底不过因为没人家过得滋润罢了,何况四老爷傅经著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进过她的房门了。   “都怪姨娘没用,当年小少爷若没夭折,姑娘的腰杆也能硬不少,也不必这么求着扒着地讨好大姑娘;都是一个府里的姑娘,平白让姑娘矮人家那么多。”   “姨娘又说胡话了,咱们四房哪个姨娘能生养儿子呀。”傅归湘冷嘲道:“父亲还年轻,我就不信,今后十多年母亲还能让庶出的弟弟们都死了不成?”   孙姨娘一身莲青色撒花罗裙,手腕上戴着赤金镂花手镯,发髻间亦斜插这两支金簪,通身穿戴倒也不错,她眉眼间既夹着小心翼翼又有挥不去的不甘。   闻言连忙捂五姑娘的嘴,告诫道:“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咱们没证据,胡乱污蔑夫人,姨娘不怕,姑娘将来可就难了;无论如何夫人都是你的嫡母,想拿捏咱们太容易了。”   傅归湘气闷得把唇抿紧了,推开生母的手,缓了缓平复些,招呼婢女把大姐送的一篮水蜜桃给姨娘尝尝鲜:“我在明珠苑尝了个,每个都水灵灵的,个头特别大,可甜了。”   小巧的竹篮里铺了块丝绸缎子,丝缎上摆着五六个鲜嫩饱满的水蜜桃,表象看是不错,但再不错也就是点吃食。   孙姨娘把婢女打发,问问还有什么?得知没别的时实在忍不住埋怨:“大姑娘也忒小气,一篮桃子能值几个钱?那么大秘密就换篮桃子,当谁没吃过桃子呀?”   “姨娘——”五姑娘扯扯生母的衣袖,堆笑道:“吃桃吧,这桃儿真好吃,特甜。”   “都怨我,害姑娘你投生我肚里,生来就没好日子过。”孙姨娘望着愈发出挑的姑娘,悲戚道:“这两三年便要出阁,咱们手中半点嫁妆都没存,将来可怎么办?”   “公中会出五千两置办嫁妆,听说七品官的嫡女出阁嫁妆才千八百两,我可多多了。”傅归湘笑,不笑还能如何?   府中的规定是嫡长孙成婚公中出一万两来置办,嫡长孙女出九千两;其他嫡孙则八千两、嫡孙女出六千两;轮到庶出时,庶孙能有七千两,庶出的孙女就是五千两。   曾经觉得五千两很多很多,后来跟在长姐身边,长姐手指缝里漏出一丁点就能抵她和姨娘合起来一两年的月例银子。她们把小部分留着等有需要时撑场面,大部分当掉换银票总共竟能得六千多两,她和姨娘的眼睛都直了。   这还是大姐手指缝里随便漏出来的呢!   府里的姑娘在三岁前没有月例银子,从三岁到七岁能有2两,八岁到13岁能有四两,13岁以后才能有八两,可长房的长姐恐怕根本不会看在眼里了吧。   她是不知长姐手中有多少财宝,但能肯定长姐必定是后院最富裕的那位,跟在长姐身边还怕没好处吗?想明白之后她和姨娘也不再拘谨,日子慢慢过得阔绰起来。   可大姐便离开京都后甚少回京,阔绰过再想收回来就难了,总想着大姐很快能回来,无妨的,无妨的……六千多两银票这几年就花得七七八八,只剩几百两了。   “姑娘是一品大员的孙女,七品小官能比吗?”孙姨娘很不以为然,她就觉得五姑娘才是府中最出挑的姑娘,大姑娘跋扈,二姑娘虚伪,三姑娘争强,四姑娘自大……   各个都一大堆的毛病缺点,哪个能比得上五姑娘好?让她说,便是公侯人家,五姑娘也是嫁得的,就因为出身差被压着!   “姨娘,父亲是庶出,我是庶出的庶出,便是三姐也是,我的姨奶奶和辛姨奶奶能比吗?你和婵姨娘能比吗?”   傅归湘以前也听过生母的话,大姐是个蠢的,她们随便就能拿捏住,结果便是她使个坏就被打,一直打一直打,她是姐妹当中挨藤条第二多的!   “咱们有什么呀,有什么好比的?你整天怨天尤人的有什么意思呀,能给我寻个好夫家还是能让我变成嫡女呀?”   孙姨娘别开眼擦擦眼睛,赔笑道:“好好好,姨娘不说了;来来来,姑娘吃桃子,大姑娘给的桃子必定是最甜的。”   未多时,婢女把午膳提回来了,今天大厨房给十岁以上的姑娘们准备的午膳是蜜酱兔腿、西湖醋鱼、荷叶粉蒸肉、糖节藕片、三清汤、玫瑰馒头。   色泽浓郁香味扑鼻很是诱人,她想起曾经有时陪长姐用膳,是由小厨房自备,大厨房统一准备的膳食要看大姐喜欢哪道才摆上桌;进膳前,每道菜肴还要银针试毒,还得有贴身婢女试菜,确定无恙才能入到长姐口中。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长姐是在天边的云,妹妹们谁都够不到,傅归湘又想哭又想笑,端起香喷喷的米饭,拿起筷子先夹筷粉蒸肉尝尝,多好吃呀。   午后,大姑娘的明珠苑送出一张拜贴前往华国公府,内容很符合郡主的作风,甭管人家答应与否直接告诉盛家她明日上门做客。   二姑娘的湉若小筑亦有一张花笺送出,没有大姑娘的理直气壮,得含蓄的问对方哪日有闲暇相聚;更没大姑娘的亮堂,得由贴身婢女绿翘借替姑娘采买丝线的幌子出门遮掩着送往。   大半年来从没出过岔子亦没惹谁疑心过,偏今日,绿翘刚送好花笺,挎着装满丝线的竹篮回府时被客居的辛姑娘拉住了,硬被拉着到三姑娘院里说话,推都推不掉。   三姑娘傅归潆正在闺房里为即将要面对长姐的质问而忧心烦扰,没心情理会这点事;反倒她的生母婵姨娘,望着被侄女拉进屋的二姑娘贴身婢女勾唇一笑。   这丫鬟一家十来口都捏在尤姨娘手上,不知查到这丫鬟背叛,尤姨娘要如何处理呢?倘若全部处置,多寒其他仆从的心啊!   四姑娘则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在屋中看书,五姑娘裁剪好布料准备做女红,她们姐妹倒也闲适,六姑娘傅归淳是真忧心,闺学都请假跑回姨娘院中相商。   她们到哪里再去筹五百两?   朱姨娘的亲兄长是个混不吝的,她当年就是因为兄长好赌欠债才被卖,也是她走运,被卖到傅家,又被挑中给大老爷傅经柏做通房。只是大老爷的通房等年龄到时皆会发卖配人,她放手一搏,18岁时生下六姑娘,成功晋为姨娘。   日子好过起来,朱姨娘有时会给凤翔老家的父母送些布料钱财,这样倒也算好。可八年前朱家举家搬到京都来:父母兄弟觉得她在高门大户里吃香喝辣,要来投靠她!   前些年还能维持,是大姑娘人傻钱多,六姑娘跟在嫡姐身边多奉承些,经常能得点好,那些珠钗手镯最低也能当到百多两。   朱姨娘将从大姑娘处得来的珠宝首饰大部分都拿去当掉了,前前后后总共得到七千多两。这笔银钱十之七八都投在了朱家,朱家日子好起来的同时兄长的赌瘾也越来越大。   这回刚送回去二百两,才半个月又欠下五百两,能当之物全部当掉了,她们手头真没多余的银两!朱姨娘思来想去只能把主意打到大姑娘身上,反正大姑娘人傻钱多,多奉承几句好话就成。   “姨娘,自从贞姨娘那事之后,大姐对府里的姐妹们都淡了很多,除了九妹、七妹,连五姐都甚少能讨得好,何况是我呢?再说这些年大姐常年不在,姐妹情就更淡了。”   “俗语还说亲疏有别,五姑娘再会讨好奉承也是堂妹,哪里能比得六姑娘是亲妹妹。”   话虽如此,朱姨娘也想起来大姑娘这些年对庶妹疏离,没以前好说话更没以前能轻易漏财,人傻钱多的时光早已一去不返。可她到底心存侥幸,让六姑娘去找大姑娘试试。   六姑娘傅归淳带着小心来到明珠苑,见到的长姐一身天云纱制成的明媚衣裳,绸缎般的秀发搭在肩头,是午睡后刚醒,人还懒懒的斜靠在沉香木美人榻上,大红金丝牡丹披帛流曳于榻前。   印象中牡丹和大红衣裳已经成为嫡姐的专有物,因为嫡姐喜欢牡丹,经常穿大红衣裳,姐妹们会避开,府里的姑娘们都有意无意的甚少穿大红衣裙。   踏脚上摆着朱缎镶珍珠云丝绣鞋,绣鞋上的珍珠光泽圆润,兀然想到她的妆奁中还没有一颗珍珠能比嫡姐镶在绣鞋上的珍珠好看。   “何事啊?”   头顶响起嫡姐慵懒而淡漠的声音,傅归淳抬头,迎上美到极致的倾城脸庞。   她突然想在这张脸上找找与自己的相似之处,可她悲哀的发现她和嫡姐没有一丝一毫相似。压住苦涩,恭谨的说出请求。   傅归晚抿了口蜂蜜水,淡声道:“你的月例银子是四两,你姨娘五两,五百两,你们得几年之后才能还给我?”   六姑娘傅归淳小脸囧起来,囧得小脸又热又红。   “大姐是对你好过,可惜对你好只让你们以为我人傻钱多,当年朱姨娘在背后没少和六妹妹嘲笑你的嫡姐吧?   我总共给过你一万两,比府里定好将来你出嫁公中出的五千嫁妆银子还多一倍,就得来一声人傻钱多的评价,你有什么脸再来找我借?   哦,是借,还是有借无还?六妹妹,府里夸你谦和柔顺,你觉得自己究竟谦和柔顺还是像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呀?”   白眼狼?忘恩负义!   傅归淳惊恐的抬头,小脸瞬间惨白起来,迎上嫡姐淡漠的目光,听嫡姐说:“留点尊严自己走出去而非死乞白赖的耗着,至少证明你还有廉耻心,对吧?”   她几乎是行个礼就离开,逃似得逃出明珠苑。   午后闲适的光阴在傅府大小各个主子或惬意或忙碌中流淌而过,日暮偏西,雀儿归巢,三少爷傅归旭当差结束回来,得知妹妹已经回府二话不说先跑明珠苑。   兄妹见面他立时发泄满腹抱怨恼怒,又斥责妹妹昨天种种行为太不妥当,哪能不见哥哥今后绝不能这样云云。   傅归晚回怼两句,这哥哥还杠上了,偏要依着他的歪理否则都要吵起来,她只能暂且敷衍应承过去,想着明日找母亲说说三哥的毛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17岁的少年比七岁的孩子都不如。   摆晚膳前夕,她请兄长回自己屋里用膳又被斥责好几句,以防真得吵架忍了,把爱到她院中蹭饭的哥哥继续留着。   按照经验,三少爷用过晚膳后可没那么容易走掉。   入夜后,郡主身边的四大贴身婢女,姚黄与守丹在屋里伺候,脂红与贯雪在茶房煮茶,让她们把新煮好的香茶送去,没有旁人在,脂红实在忍不住抱怨。   “这三少爷太过了吧!茶奉过三道,戌时三刻了还留着;这都多少天了,他究竟想蹭饭还是想怎样?”   贯雪性子也有些活泼,深表赞同就没劝诫,抿着小嘴说:“你没瞧见昨日闹成什么样了,姑娘想独自清净都被自家哥哥害得必须跑到宫里才有安宁,成何体统啊?”   “我快忍不了了!”   脂红抓狂道:“过半个月还这样,我一定要和姑娘说让三少爷注意些自己的行为,再亲厚也得有分寸,否则姑娘的清誉都要被自己亲哥哥败坏了!”   贯雪眼皮跳了跳,忧心道:“你考虑的有道理,我们分配过来时统领告诫过,这府里什么流言都能随便传,照三少爷的架势万一真被传出什么就遭了。”   脂红一骇,捂住嘴巴有些紧张的说:“那再过半月会不会晚了,今晚轮到我值夜,我今夜就与姑娘说。”   “明日吧,我们一起禀告吧。”   这厢边两个大丫鬟把事情商量好,那厢边三少爷傅归旭也离开明珠苑了——三姑娘傅归潆过来了,否则按他自己的心意还得留个两三刻钟。   傅归潆整个人瘦了圈,厚厚的额发盖住饱满光洁的额头,露出消瘦的小脸与尖尖的下巴,半月前脸蛋上还留有的婴儿肥消散无踪。   她穿着半新的浅紫色春衫,秀发简单挽了个发髻,只簪一支粉粒小珠花,低着头,有些拘谨的站在长姐面前,没发话前不敢多嘴也不敢坐,就这么站着。   明亮的烛光打在两人周身,清晰的照见两人之间隔着半丈宽的距离,烛光将她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这道半丈间距随之无限放大,直至成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有话想对我说吗?”   “我,大姐,”傅归潆张张唇,又难受的咬住下唇,她知道哪怕已经把流言禁住,大姐也必定已经知道了,可她能怎么说?   说假的,大姐就能有借口挡住,她一点希望都没了;说真的,大姐能立即削死她,用最快的速度给她找门亲事,彻底破灭她的希望。   “你的及笄礼,祖父让我给你筹备筹备,我打算让魏其侯府蒋四姑娘与重惠县主给你做有司和赞者,正宾请权尚书的夫人。”   “啊?”傅归潆睁大了眼眸,大姐看过来,浑身一哆嗦,想了想连连道:“好的好的,有劳大姐费心,谢谢大姐。”   果然像她爹说的那样,大姐生气也会给她好好办及笄礼;按大姐的意思那她的及笄礼定然会很隆重,她可比傅归湉有脸面多了!   “这些天你好生准备,别出房门了;那日人多,别闹出笑话来。”   “是,我知道,我知道的大姐,多谢大姐。”傅归潆一扫这几日的灰败,眉眼间洋溢着压不住的激动,心中异常痛快。想起还有一事,示好道:“大姐,我已经递交退社书,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掺和岚山诗社的事。”   “嗯,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大姐晚安,大姐也早些安寝。”傅归潆对着长姐恭敬的行个礼,离开明珠苑,几丈开外的大道上红灯笼晃动,是婵姨娘不放心的陪同而来,在外面等候。   “三姑娘怎么样,大姑娘她?”   “姨娘放心,大姐没说府里的流言,就会给我好生筹备及笄礼”傅归潆小脸欢快满溢,在半路上就把喜讯告诉生母了。   婵姨娘最后一丝不确定放下,拉着女儿回她们自己院中慢慢说,如今府里都认为三姑娘的及笄礼会办得寒酸,哼,到时看谁会没脸?! 第061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   今晨是忙碌的, 文泰伯作为傅老夫人和留兴伯夫人的兄弟, 为调和因妹妹生辰时造成的‘误会’派遣嫡长媳来傅家和姑母说话。   翼国侯府,侯爷早早出门给母亲请过安便前往东乡侯府池家请教丞相,涂家的二姑奶奶即侯夫人的嫡次女、涂绍昉的二姐、丰国公世子夫人涂绍妡受到母亲传唤说大弟有恙, 拖家带口的回娘家。   而留兴伯府的倩姑娘又早早跑去找四皇子表哥,想和表哥出门游湖。   傅家同样忙碌, 老夫人等着接待侄媳妇,前两天老太爷下令去探望抱病的傅经莲姐妹,三夫人莫氏和四夫人范氏今日要去探望二姑奶奶, 同时带几个小辈,三姑娘傅归潆、五姑娘傅归湘和表姑娘辛佳蕊便被拉上了。   二夫人宋氏和她的儿媳妇到武平伯府慰问,不仅带着二姑娘傅归湉、七姑娘傅归晨以及九姑娘傅归晓, 就连傅二哥都被母亲拉着同往。   巧的是大少爷今日也要陪妻子到岳家,三少爷傅归旭没有任何新奇悬念的跑双胞胎妹妹的明珠苑蹭早膳,在院门前等着禀告许久没回应, 不耐烦的要往里闯。   此刻, 大姑娘的闺房中跪倒一片奴婢。   傅归晚没想到, 她还没来得及找母亲谈, 她的女官婢女们就先送给她一份‘大礼’!   12岁离京之后她每年回来还与三哥傅归旭如童年时那般相处,她竟没觉有异,只觉这童心未泯的三少爷实在稚气过头了。   可贴身婢女们的劝谏、陈述厉害关系,让傅归晚眼皮狠狠地跳了跳,小时候玩得再好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过了这些年三哥还像小时候那般黏着她是否不正常?   沉思之际一婢子在门前禀告:“姑娘, 三少爷闯进来了,奴婢们拦不住。”   在屋中跪请主子三思的大丫鬟们甚至整个明珠苑的仆婢都知道,三少爷来蹭早膳了,傍晚回来继续蹭晚膳,蹭过晚膳再逗留个把时辰,姑娘住郡主府他都跑,不答应他就闹脾气,必要好生哄着才能安宁。   许久没回应以为姑娘没听见,婢子再禀告了声,傅归晚闭了闭眼,沉沉的吩咐:“兄妹间年岁大了该避嫌,三少爷不合适常往明珠苑来,请三少爷回,今后都不必——”   “阿晚,你院里守门的婆子怎么回事非要拦着我?昨晚我都跟你说过了今后不准再拦,咱们自家人拦什么拦。要我说通传更嫌麻烦,我这个哥哥到妹妹的院里还要通传多显生分,干脆今后也别通禀……”   傅归晚还没吩咐完,屋外就响起傅三少爷的告状声,傅归旭边走边挥开缠着他要拦住他的女使婆子,跨进门槛就看到妹妹的贴身婢女全部跪着。   “阿晚怎么了,是不是这些丫鬟不听话?别怕啊三哥来帮你教训她们,一定把她们教导得服服帖帖的。”   “三哥先走吧,我院里还有事。”   “哎呀,不就几个奴婢,为她们费神多没必要,现在该用早膳了。哦,三哥今日休沐,我们用过早膳就出府吧,三哥带阿晚到郊外放风筝,我们好久……”   傅归旭无比自然的走到西次间的圆桌前坐下后叫丫鬟们摆膳,叫妹妹过来用早膳云云,自然地好似他是这院子的主人。   这幕场景让傅归晚霎时俏脸一白,她12岁离开,这些年不在,究竟从何时出的问题,怎么会出这种问题?   “三哥,我有事要处理,你先走吧,而且你时常跑到明珠苑用膳也不合适,以后早膳、晚膳的在自己院里用吧。”   “阿晚,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吃饭,吃得饱你才有能精神和力气处理事情,再说还有三哥在呢,我来帮你就成了。”   后面的半句被傅归旭自动屏蔽了,看妹妹还不肯过来,他只好站起来走过去拉她,手臂探过去时妹妹的手躲了躲,他不由得愣了愣。   “我说请三哥你现在即刻离开,我还有事没空招待你。”   “阿晚你说什么招待,你的院子就是我的院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三哥来帮你处理,我们先用早膳,三哥都饿了。”   这句‘你的院子就是我的院子’让所有听到的女官、婢女们浑身一凛,齐齐看向郡主,傅归晚倒吸口凉气,即刻吩咐:“你们全部请三少爷出门!”   “阿晚——”傅归旭没来得及说完,小部分婢女护住主子,另外的下人全部一哄而上,生拉硬拽地把这位三少爷给拖到明珠苑外。   很快又有婢女来报:“姑娘,三少爷不肯离开,一直在门外闹脾气。”   “请大夫人来。”   苏望姀过来时在明珠苑外就被儿子闹得一脑门官司,儿子要跟她进门时前来相迎的女官坚决不准,这强硬的态度吓得她以为兄妹间出事了,好说歹说才终于把儿子哄走。   见到长女连问怎么回事,清楚缘由后就叹气,那缺心眼的儿子总是浑然不在意,还真当妹妹才十来岁的时候!   “娘以为晚儿不如先去郡主府避避,娘与你大哥好生与旭儿说说,他实在不肯听就叫你爹打一顿,再关几天。”   傅归晚应声好,再道:“归潆的及笄礼,我答应祖父要办得隆重些。”取出拟定的名单,解释道:“这是我拟定必要请的人家,如果您没有备好请帖,再备好送去吧。”   苏望姀接过粗略看了眼,全是勋贵重臣人家,没有一家在她的邀请之列,按这份名单,三姑娘的及笄礼得隆重成什么样?便是她的晚儿也足够了!   “晚儿,你糊涂了不成?三姑娘是庶出。”   “我与三房才闹僵,再驳掉,老太爷如何能善了,倒不如给归潆风风光光的办场及笄礼,当做买几天安稳日子。”   “可也太隆重了,这实在有些过,这份名单划掉一半吧。”   “我还要澄清两个流言,人多才不至于传着传着又不知传出何等离谱的谣言来?”傅归晚把要做的事情说了,再叮嘱道:“那我待会儿就走,归潆笄礼前一日我再回来,其他的事您多费点心思了。”   又把有司、赞者、正宾的人选报给母亲,蒋四姑娘与重惠好办;至于正宾,恐怕得她亲自跑趟权家否则权夫人不肯。   当然不肯也正常,丈夫是二品大员,小姑子生前荣宠死后被追封为后,还有皇子外甥,给个庶女做正宾完全是下脸。   希望权尚书别有意见,其实权尚书也活该,原配去世后非得看中美色挑了现在的继室,前些年过得美滋滋,这几年又不合心意纯粹是自找……   傅归晚思维发散的想了想权尚书,快要发散到三皇子身上时及时打住免得破坏她的心情,送走母亲,她再简略交代几句也准备出门,去盛家!   回来大半个月,再不探望盛老丞相和太夫人,回头两位老位老人家得亲自过来看她了,多不好意思。   刚迈出二门就看到管家引四皇子走来,淳于倩又跟着?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这倩姑娘确实阴魂不散啊,而且他们应该没下帖子吧?看来她得找婢女们去打听打听了。   四皇子赵珩颖满眼笑意,柔声道:“归晚,我们去游湖吧。今日我休沐,你叫上归旭,我们今日好好玩玩。”   淳于倩气闷的抿紧红唇,她才不愿意找傅归晚,都是表哥非要来,祖母寿宴被下那么大的脸表哥竟然都不在意,可不是要被拿捏死了吗?   郡主说:“殿下,我想和你单独说句话。”   淳于倩立时生气:“傅归晚你故意的!”   “对呀!”傅归晚倾城倾国的小脸蛋笑颜如花,淳于倩更气:“表哥你看看她,动不动就欺负我,你可不能再偏着她了!”   “归晚,”四皇子为难,忽而衣袖一重,只见美人纤长葱白的玉手扯着他的袖口摇啊摇,水灵灵的大眼睛欲语含羞,眼波流转的他心神荡漾,喉咙里还剩下的话全忘了。   “表哥!”   淳于倩被这幕气得心肝疼,俏丽的小脸又羞又怒,刺激之下就失了分寸:“傅归晚你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你就勾引男人!”   “倩儿你说什么浑话,还不快给归晚道歉,今后不得再犯。”   傅归晚适时地冲她扬扬眉挑衅,挽住四皇子的手臂,赵珩颖下意识的把人护住,再道:“倩儿,听到我的话没有?还不快道歉。”   “表哥!!”淳于倩差点没被这两人气哭,狠狠跺跺脚往外跑,她要去找姑母做主。   “肯定要去找表姑母告状,我够大方了,由着她在我面前随意蹦跶,她还想要蹦到我头顶上吗?那还不如她来做四皇子妃!”   “归晚,不会的,倩儿就是有些娇气,将来不敢对你不敬。”   傅归晚抿着红唇瞪他一眼,眼波含俏妩媚多姿,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说:“那你保证你将来一定向着我。”   四皇子赵珩颖只觉骨头一阵酥麻袭来,悄悄咽咽口水,有点口干舌燥:“归晚,我保证,我一定向着你。”   两人心情颇好的一同走出府门,傅归晚还要到华国公府自然不能陪四皇子游湖,赵珩颖也担心表妹又跑去找母妃告状,毕竟这种前例太多了,心里不放心,话别后便进宫去。   世人皆知永福郡主的志向,按理她与华国公府的关系应该很差,顶多就个面子情,实则她每回去盛家,受到的待遇都是最好的。   “哟,十姑娘亲自来迎我呀?”   “这下知道我对你好了吧。”盛苡言跑府门前来候着了,看到她就欢喜的迎上去,哼道:“世人以为我们俩必定水火不容,我压力很大。”   “终于知道有压力啦?”傅归晚随她往里走,拉住她径直往后院走的步子:“改道改道,我先去给老丞相问个好。”   “你用的什么法子讨我祖父、祖母欢心,也传授我一两招呗。”盛苡言鼓鼓小嘴,觉得挺伤人的,她头顶这位社长大人在盛家比所有的小辈都得宠!   傅归晚冷笑,纤长的食指指着她的脑门戳:“还好意思说,那日当着大伙的面,我就没数落你和静姝,可你们俩不仅脑子没了,连眼睛也没了是吧?!   你祖父祖母对我比对你还好,难不成他们也是拿我当颗棋子对我虚与委蛇,你就这么看待自家长辈,你个不肖子孙!”   盛苡言一听,想哭了:“我没想那么多,我知道那个流言,我就只顾担心你了。”   傅归晚呵呵两声:“一边待着去,姐姐暂时不想看见你!”   “哦——”声音拉得老长,还特委屈,盛苡言扁扁嘴,走了会儿再走过去蹭她的手臂,傅归晚没好气的瞪她,问问两位老人家的身子骨如何。   来到前任丞相兼国丈的院前,苡言姑娘笑道:“祖父不让小辈们打扰,我先回后院了,你和祖父说完话就来找我吧。”   傅归晚点点头,让随行的婢女们在院前等候,她独自进去,来到老丞相的书房,就看到老人家站得笔直,握着笔杆在桌案在挥洒,她走上前悦声道:“看您笔力千钧、力透纸背,就知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的很。”   盛老丞相把笔给她:“写两个字给盛爷爷看看。”   “那我得先和您说好,糟了您的墨宝可不能算我的。”傅归晚接过湖笔,落笔刚劲,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嗯,没偷懒把练字的功夫也省下了。”盛老丞相问:“你老师可还好?”   “我有四位老师,您问哪位呀?”傅归晚扶着老丞相紫檀罗汉床前坐下,斟好茶递上,一脸乖巧又俏皮的模样。   “你这孩子!第三位,盛爷爷的老友,他可还好?”   “不像您与太夫人夫妻恩爱,他和师娘天天吵,精神好着呢。不,应该说师娘天天看丈夫不顺眼,每日要怼上好几回,老师基本上时时刻刻故作高深,脸上就差写着‘天下唯女子难养也,我不屑与你计较。’”   傅归晚一想那场面就乐,好奇的问:“他们年轻时也这般吗?如果是的话,师娘能忍受50多年不和离,必定对丈夫爱之入骨了。”   “没大没小!”盛老丞相板脸道:“仔细你老师罚你。”   “您就是太古板,跟着您太束缚我受不了,要不然我拜您为师多好;我也不用拜个老师学本事还要被当做使唤丫头那么悲催了。”傅归晚哀怨道:“尤其他俩争执时,我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好可伶。”   “天底下的好处还能全被你占了?”盛老丞相不为所动:“你自己选择的路,荆棘丛生也得走,这是为人处世该有的坚持和原则。”   “还不许我抱怨两句吗?”傅归晚小声嘀咕:“其实我很好奇,您和老师哄妻子时是什么模样?有点想象不出来呢。”   古板的老太爷:“……”没忍住给这个丫头一记爆栗,没好气的吹胡子瞪眼:“再瞎说,盛爷爷就给凤陵郡主去信,让她好好罚罚你。”   傅归晚瘪瘪嘴,投降道:“好好好,我不瞎说。今日来跟你说件喜事,大姐姐有身孕了,还没满三月所以没张扬,如果您还没收到消息呀那我来得正好。”   “前两日你们从皇陵回来,你池爷爷和我提了一耳朵。”盛老丞相的态度略显平淡:“但愿生个哥儿,她婆家人就没那么多牢骚了。”   太子的亲事乃盛皇后生前所定,对于女儿,盛皇后的意思是让孩子自己择婿。如今的大驸马是大公主赵思安自己挑的,驸马人不错对大公主也好,唯独婆家人有些不省心。   “大姐姐的性子好,和驸马的夫妻感情也好。”就没想过为婆家那点糟心事和离,傅归晚叹息一声,顺口问:“苡言的亲事,您还要僵持下去吗?”   那个传言当然是假的,盛老丞相想把这个孙女嫁到隆中苏氏,看中的偏偏还是她三舅苏望川的儿子苏如枫。   她一日不嫁人,三舅就一日不给苏如枫定亲;老丞相也杠上了,接着这局面就僵住了,最后闹出流言盛家要把盛十姑娘送到东宫去做良娣,哎!   “那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又当如何?你可还比言丫头大半岁。”盛老丞相长叹一声:“无名师爷应该好多了吧?”   傅归晚眼眸一转,笑嘻嘻的说:“这是您自己想问,还是太子想问呀?”   “你呀,在我面前还玩心眼。”盛老丞相叹气:“太子终究还嫩,真定府一个小小的师爷哪里能入他的眼?   可即便没有权皇后临终嘱托,你老师与师娘、圣上、你自己、权尚书三兄弟谁又能放任三皇子一直颓废?我派人查了查,去年还亲自去看过,那孩子总算恢复些了。”   “您太会为他谦虚了,他整天一副全天下都欠他的德行,每日的日常就是怼天怼地对府尹对同僚对衙役怼所有碰到的人,分明就是个混账嘛。”   “年少英才突遭大难,你该多体谅他。”盛老丞相劝道:“圣上的心意,你心里很清楚;你也得承认,你们吵闹也好相互嫌弃也罢,你们心里都在意对方,更比旁人亲厚。”   “您有本事,您就把这番话说给现任丞相听,我敢打赌只要您说,您这位国丈爷兼前任丞相也得被当朝丞相一顿好骂!”傅归晚乐得快控制不住了:“咱们现在这位相爷太厉害了,谁都敢骂。”   “盛爷爷和你说,少和你池爷爷学,他这不叫厉害而是随心所欲!”盛老丞相无奈叹气:“他若是个山野之人倒也罢了,可他是当朝丞相,能由着性子来吗?   甥舅亲厚,他有气私底下要骂外甥还说得过去;可他和太子终究隔了辈,又不算亲厚,他也无所顾忌的想骂就骂,合适吗?”   “对对对,您作为外祖父骂外孙才合适。”傅归晚偷乐:“大哥哥就是被捧多迷了眼,没看透两位丞相的心意;只是挨上两顿骂,有点可怜了。”   “也是太子该受这两顿骂,不明白长辈的气节,连先找谁也不明白。”说多了就是气,盛老丞相摇头叹气,叮嘱道:“得空多去劝劝你池爷爷,快60岁的老头了,别越活越回去,把这肆无忌惮的性子收敛些。”   “其实您比池爷爷大18岁,完全能当他爹;可我一直觉得您对池爷爷不像对待晚辈,更像对待同辈。”   “我与你池爷爷本就份属同辈,我是太子的外祖父,他是太子的舅公,我如果把他当做晚辈才是差辈了。”   那您的宝贝长子真是差辈了,傅归晚默默腹诽,乐呵道:“老师和师娘就没您这种觉悟,每回提到如今的当朝丞相,语气就像在说个小孩子。老师他呀,就是端着高深惯了,实则他就比池爷爷大13岁,可当不了池爷爷的爹!”   话落,脑门就挨了一记爆栗,傅归晚郁闷的揉揉额头,嘟囔道:“我就说您太古板,开个玩笑都不让的。”   古板的老太爷和蔼道:“好,盛爷爷就跟你说,得空去东宫放把火!太子嫌东宫破旧,正愁怎么和圣上找借口造一座新的。”   遥想当年,她左手烧淑妃的佛堂,右手炸储君书房,换来的是皇帝陛下的一句:“福儿想要放火烧皇宫之前先与皇伯伯言语一声。”   傅归晚举手投降,心里郁卒,让她去火烧皇宫她倒不怕,烧东宫还真有点挑战。   冷不丁听到老丞相说:“我大熙最珍贵的姑娘,就该活得最狂妄恣意,可你自小被我们教导得过于小心谨慎了。   实在是我们这群老骨头都太老,而你还这么小,望舒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有可能还得你去护着他。哪天我们全不在了,没人能全心全意护住你一生,只得靠你自己了。”   傅归晚垂眸,压着哽咽轻诉:“我懂,福儿懂。”   作者有话要说:  ^_^^_^ 第062章   从老丞相的书房出来, 她熟门熟路的找到华国公府前院的湖心亭, 吹吹凉风,心情缓和好便去后院拜见太夫人。   如今华国公府的太夫人比丈夫小13岁,生有两女一子, 她的长女便是已逝的盛皇后,儿子才不惑之年, 和大侄子华国公世子一个年纪,至于幼女更是才30出头。   三位老爷三个母亲,外人看盛家或许冲突诡计多多, 其实盛副相兄弟间很亲厚,对于只比年长四岁的继母真心实意的喊母亲便能窥见了。   傅归晚一路走过盛府的繁花似锦,心道盛家才是真正的花团锦簇欣欣向荣之景, 哪像傅家光鲜华丽的外表下尽是蛀虫腐烂。   来到后院,看到老人家的大半头白发,她依旧唏嘘, 当年盛皇后被害亡故, 老人家悲恸重病过后许多头发就白了, 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无法填补丧女之痛。   盛太夫人给孩子理理乌黑的秀发, 提的第一个话头与丈夫相同:“老师还好吧?”她问的是永福郡主的第四位老师。   “好,精神着呢。”傅归晚笑,笑得有些苦涩:“我倒希望她老人家别那么精神,那么大岁数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还能与以往无异?”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与你老师倒真是同病相怜了。”太夫人品味这句话, 虽未有多悲,傅归晚也能感受到这份苦,忙把大公主有身孕的好消息提了,把话题扯开。   陪老人家说好些话,太夫人有些倦意时她才告退去找盛苡言,见着苡言妹妹就抱怨:“每回来你家我就觉得你们家人真够多的,随便走走就能碰到几个主子。”   “我家人再多还能比得过隆中苏氏吗?你的太外祖父可都年近百岁了。”   “可我三位外祖父早就分家了,只是府邸紧挨着,又在比邻处修筑起一条巷道穿行,从外面看去才觉得是一座府邸。何况我三位外祖父各自的府邸都不比你家小,且我外祖家基本没庶出的,你还不觉得你家拥挤吗?”   “大伯年近60岁,曾孙都不止一个了,家里人肯定多嘛!”盛苡言小脸一皱,无奈道:“怎么分呀?二伯和我爹都是嫡子,只是大伯、二伯和我爹全不是娘一个生的。   如果把二伯父分出去,我爹肯定得跟着分出去,祖母又舍不得;又不能把大伯父的庶子庶孙们先分出去,还能怎么办?只能一大家子住着了!”   傅归晚调侃道:“好歹盛皇后乃太夫人的亲生长女,太子是你爹的嫡亲外甥,你祖母就该加把劲,把爵位抢过来给你爹,这样你们一家子保管住得舒坦。”   盛苡言冷哼:“你当谁家都跟你家似的一点规矩亲情都没啦?我祖母多温声和气的人呀,连她都看不上你祖父。”   “嘿,好歹是我祖父,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傅归晚提醒,盛姑娘瞪她一眼,抬抬下巴:“我说都说了,你还想怎样?”   “我今晚在你家住一宿,我睡你的床,你打地铺怎么样?”   盛苡言全然不在意,反正她晚上肯定能蹭到床上,欢快的抱住她的手臂,提议道:“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鲤鱼,咱们钓鱼去,午膳你犒劳犒劳我牺牲自己成全你。”   姑娘,你脸咋那么大,傅归晚在心里说,面上冷笑:“这就是你作为主人的待客之道?我觉得我十分有必要和你祖父、祖母再聊聊盛家的家风。”   “我厨艺差嘛,如果我的厨艺有你那么好,我保证顿顿亲自下厨招待你。”盛姑娘撒娇,傅归晚没好气地点点她的额头:“走啦,钓鱼去。”   “好好好,我给你打下手。”   从苡言姑娘的小院到后花园湖边这段路又碰到好几位主子,惹得傅归晚再度吐槽,盛姑娘反呛两声,两个姑娘一路走得也欢。   婢女们放置好渔具,又摆好瓜果点心,再退到旁边,两个姑娘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握起鱼竿垂钓,盛苡言捏颗奶白葡萄尝尝,突然想起来:“你前些天怎么突然去皇陵了?春季全体社员聚会,云裳还想让社长你见见我们新入社的社员呢。”可惜扑了个空。   “我去拜祭贵妃。”   贵妃?盛苡言怔了怔才意识到:“哦,权皇后呀。归晚,你喊闵贵妃为昭仪我还能理解,可你偏要喊权皇后为贵妃,我就真的想不通了。   我记得权皇后生前对你很好,她已经追封为后你还总喊贵妃,这不好吧?至少别在秋枍面前那么喊,否则她又得跟你吵起来。”   傅归晚抿唇一笑:“有多好?”   “反正比对权秋枍要好许多,我还一度以为你要做权皇后的儿媳妇了呢。”想到什么,盛苡言偷乐了下,使坏的问:“其实你有没有喜欢过三皇子呀?   你在宫中住的都是灵犀宫的偏殿,你和三皇子完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选谁根本不用考虑,无非是三皇子大你五岁,你和四皇子年纪相当罢了。”   “那你呢?”傅归晚也使坏问道:“想当年赵鸣轩还没腿残之前受尽追捧,风光得连他大哥都比不上,那时候还传说京都闺秀全喜欢他呢。”   “我是太子的表妹,怎么可能喜欢三皇子呀?”这点盛姑娘还是认得很清楚的,何况:“我就想找个能对我而且最好能由我说了算的丈夫,三皇子肯定不能,我又撑不住他。”   “太子的表妹为何不能喜欢三皇子?”   “你这不废话,分在两个阵营怎么喜欢?”盛苡言无语凝噎:“三皇子又不是如二皇子般能做闲散亲王;若非他坠马致残,今天说不定都没你和四皇子的事,肯定是他和东宫争,而且他才真正叫做有实力,不像傅家这点家底根本叫螳臂当车……”   “哎,不对啊!”盛姑娘说着还疑惑了,眨眨眼,怪异的问:“归晚你既然想做皇后怎么还找四皇子呢,当时三皇子还没坠马,你要找也该找他呀。”   “是傅副相找愉妃结盟。”傅归晚纠正。   “哦,可这也不对呀,你和你祖父不是应该找权皇后吗?何况你都养在权皇后膝下,你祖母和留兴伯夫人姐妹关系不佳也算尽人皆知,按理你都该找三皇子姐结盟才对。”   傅归晚很好心解惑:“傅副相要争做下一个当朝第一世家,那两位之中谁能满足他的要求不用问了吧?”   盛苡言叹口气,忍不住劝道:“归晚,我觉得你祖父挺不切合实际的,又不是皇后的娘家就能是当朝第一世家。   就算假设你将来能成功成为皇后,盛家也没落,傅家之前还有多少世家排着呢,傅副相又致仕了,傅家在朝堂上没有人能撑起来,当朝第一世家能有你家什么事啊。”   “看不出来妹妹你这么有大局观?我倒真想把你拉到我的阵营里来了。”   “呵呵!”盛姑娘无语道:“怎么个拉拢法呀?”   “我请圣旨赐婚把你嫁到我外祖家如何?”傅归晚挑眉坏笑,盛苡言一个哆嗦,差点忘记永福郡主只要想就能为所欲为,苦哈哈的求道:“我说错啦还不行吗?刚才的话我收回,你可别胡思乱想的打我的主意。”   “咱们说实在话,撇开其他不论,隆中苏氏的子弟称不上佼佼者也算不错,就凭苏家有规定族中男子不得纳妾一条,如果让你嫁到苏家,肯吗?”   盛姑娘摇头,归晚问:“原因呢,别说两个阵营,这点不算。”   “我的父母家人亲友们全部在京畿这边,我为何要背井离乡的嫁去个陌生的地方呀?哪怕苏家的儿郎再好,我都不要。”   “有道理。”傅归晚想着今晚该和盛老丞相聊聊,毕竟也得顾及苡言自己的心意,正想着身旁的姑娘就欢快叫起来,有鱼儿上钩了呢。   春夏之交的阳光如此灿烂,散落在清澈的湖面上圈圈波光闪耀,迎着风,将花香伴着姑娘们的欢声笑语飘扬、传递。   是青葱印迹里最简单无忧的美好。   当然青葱岁月中免不掉还有荒唐或者荒唐的靠近,两位姑娘刚刚钓到条鱼放入木桶中,沿着湖岸的柳树走来两位老人家,正是华国公兼朝堂副相盛仲楷和他的二弟刑部尚书盛仲修,盛苡言一见,连忙给伯父们请安问好。   “言丫头,大伯二伯与郡主有事相商,你先回自己屋里。”   苡言姑娘只能离开,边走还忍不住回头瞧瞧,心中还疑惑有什么事相商?绝对想不到他大伯没要事,更是对着永福郡主说:“郡主,咱们玩两把怎么样?”   傅归晚就猜到这两位没好事,以防他们的形象崩塌,把她的婢女们屏退到十丈之外,闻言特无语:“你俩加起来一百多岁了。”   这两位:盛副相59岁,盛二老爷54岁,加起来可不一百多岁。   “郡主,年龄不是问题!好容易能得空玩耍,浪费就是暴殄天物!”盛副相哥俩好的说:“我们把骰盅和小酒都带来了,现在就开局怎么样?”   酒都备上了,傅归晚受不了的捂脸,为忙里偷闲能玩乐一把真把老命都豁出去了,改天被老爹和相爷暴揍一顿就属于自己找揍。   “被抓到有我给你们顶着是吧?我终于知道老丞相为何要逼着你们奋发上进,太夫人从没想把爵位抢来给自己的亲子。”   “为什么?!”   “废话,瞧瞧你们俩的德行,都过知天命的年纪还能贪玩成这样,让你们成天游手好闲还不得可劲霍霍家里,当然得把你们赶出去祸害外人。再者说,逼着纨绔上进多振奋人心,就凭这个太夫人估计都懒得争。”   盛副相:“郡主,我们还能愉快的玩耍吗?”   盛二老爷:“郡主,你是想说父母和三弟在看我们哥俩的热闹是吧?”   “就当在儿孙面前有点形象,难道祖父比孙子还贪玩很好看吗?”傅归晚数落道:“看看权尚书三兄弟,虽然也只有小弟还正经些,好歹他们哥俩比你们哥俩有分寸的多,知道奋发上进,不用爹娘鞭策。”   “权威哥俩倒想啊。”盛二老爷嘲笑:“他们老爹老娘混合双打,能把他俩打成猪头。”   “二弟,你这样就不厚道啦。”盛副相跟着嘲笑:“摊上那么凶残的老娘,小威威和小林林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还能落井下石?”   傅归晚再捂捂脸,平复下,谈点正经事:“拜别师门之前老师告诉我,兵部闵尚书已经是个花架子,真的?”   “当然真的。”盛二老爷讥讽道:“以为谁都能当兵部尚书吗?六部之中兵部是最不能碰的更不可能由第三方势力染指。   原本前尚书致仕,江左侍郎接任,偏偏闵家又要出幺蛾子;那么想要就给他们,就看他们有没有眼力劲能发现自己是个空架子!”   “傅副相在京中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兵部的秘密,何况闵家人?”傅归晚目光幽幽,道:“我记得无论是闵斓倾要做贵妃、还是闵郅恺接任兵部尚书都是五皇子兄弟的功劳。   圣上给德妃之位,五皇子提淑妃的排名在德妃之前,若他的母妃晋为德妃如何管理后宫?非要做贵妃。又提兵部尚书致仕,倘若圣上认为他们的外祖父勉强能胜任就可怜可怜他们自幼从未见过外祖父,闹着要将闵郅恺调入京中。   闵昭仪挺会利用儿子,算盘打得也响,毕竟孩子为母亲出头,要见外祖父,要把好的留给自家人当然都在情理之中。还得闹过这场后又装回老实,一切规行矩步表现得十足安分,好似他们只是顾念亲情而非费心蛰伏筹谋?”   她冷笑一声:“真当别人眼瞎吗?”   “郡主,人家不自以为是还能被下属们联合糊弄吗?”盛二老爷嘲笑道:“兵部尚书做这么久还连兵部究竟分割成哪两派都弄不明白。”   “二弟,你怎么能这么嘲笑人家呢?”盛副相假意谴责:“这又不是做兵部尚书就能发现的秘密!整个兵部就他一个外人,所有人都在蒙他,他能发现个啥呀?”   “最起码也能揪出来兵部盘根错节但只归为两大派吧,一部尚书连下属的底都没摸清,这还能叫别人蒙他吗?还不是因为太过得意洋洋,以为稳操胜券呢!”盛二老爷冷笑:“权威的耐心还真叫好,换成我早把那家子给捅了。”   盛副相提醒:“这又不是把闵家捅死就能了了。”   “好歹先捅死再说。”   “总得顾及后果吧,把闵家捅死容易,接下去怎么办,很可能打起来!”   “行啦!”傅归晚打断他们,抢走要反驳的盛二老爷之前开口:“会先送闵昭仪上路,今天难得能放松不谈这些了,咱们玩骰子。   先说好金子你们给我准备,我不出赌本,否则被抓到我可不替你们俩顶着;还有啊,一直玩骰子也无聊,我们待会儿去捉蛐蛐来斗蛐蛐吧……”   如此熟稔的口吻可见这二老一少当真玩惯了的,犹记得相爷曾道盛小楷哥俩就更混账,还真没白说——这倒也能想见郡主童年生活丰富精彩了!   今早傅二夫人宋氏带儿女们前往亲家武平伯府,名为慰问,实为做客,毕竟真心要去关怀傅经莲伤势的真没有。   陪着婆母应酬一圈,送小姑子们与堂妹们去玩,傅二少奶奶伍氏终于能和自己母亲回到自己屋中说些体己话,首先取出三千两银票交给母亲。   伍大太太吃斋念佛多年,衣着灰沉素净,今日亲家母和女儿女婿回来才装扮体面些,见状猛地一惊,这孩子疯了不成竟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回来了,弄清楚因由被吓到了:“这,这不能,不可能吧?”   “真的,娘,女儿高嫁,在傅家少不得有用银两的地方,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傍身银子。”伍氏把银票放到母亲手中,又将在夫家见闻告知母亲,叹息道:“女儿看来,或许永福郡主过得不容易吧。”   “阿弥陀佛!”伍大太太感慨道:“娘以前不敢说,今天还真能说傅副相是个糊涂人。”   三房的妯娌什么品性在那儿摆着多少有点数,但好歹还不知傅家内部的情况,此刻听来把封郡主的嫡长孙女逼到名声都坏了,可不是糊涂吗?   母女正说着话,仆妇来报花园里出事了——刚在花园里游玩的姑娘们打起来了,原本傅经莲的长女伍娇琳在闭门思过,不知怎的被她偷跑到园中,见到傅归晓后表姐们俩没说几句话就吵,吵着又动起手来,姑娘们拉架演变成了群架。   此事甚至惊动了在前院的武平伯父子和傅归晟,虽然始作俑者重责,傅二夫人到底有气,她女儿好好的脸蛋都被挠出血印子了,傅归晓伤势还略重些,回府还不知如何跟长嫂交代,她气得差点连午膳都没想留。   去看望二姑奶奶的两位当家夫人虽没遇上姑娘们打架的糟心事也没好多少,就凭傅经芙居高临下的态度就够两位嫂子喝一壶的了,同样没多留,用过午膳就走。   翼国侯府上,涂绍妡拖家带口的回娘家,她陪母亲说话,让孩子跟着与年纪相仿的小舅舅们玩,更特意让丈夫带着大弟出门散心,涂绍昉被二姐夫拉上到郊外跑马,跑过几圈,烦心事暂且抛开,心情倒确实缓和不少。   丰国公世子带着小舅子还拉上表弟西宁侯小公子项景彦,不过大家伙习惯叫他项四;项四又拉上好友靖国公府的三少爷林重逸,都是年轻人,玩得也不错。   午膳时分一起烤野兔野鸡吃,涂绍昉心念一动找项四取取经:“你有没有讨姑娘家欢心的妙招,传授两招?”   一头雾水的项小公子:“啊?”   “你不是有中意的姑娘,难道这几年你就干等着没有半点行动吗?”涂绍昉突然觉得这家伙可能比他还不如,怪不得还没把表妹娶到手,他请教错对象了。   “我作证,真没半点行动。”18岁的林三少爷林重逸凑过去说:“连多跑舅舅家坐坐都不知道,更别提给表妹送礼物了。”   项四心说我又没要娶表妹,全是你们自以为是的误会我好吧,他娘让他娶的姑娘又不在,他往哪里表现行动?心里那么想,面上反呛道:“你不是也有表妹吗?也没见得你对你表妹有多上心!”   京都贵女之中,池三姑娘、盛十姑娘与权二姑娘、顾大姑娘齐名,前两位,媒人都要把她们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后两位没出现此盛景皆因她俩颇有些‘名花有主’的意味,首先都有想嫁之人,再者都有表哥等着,自然没多少人家还那么没眼力劲的凑上去。   “我的表妹与你的表妹能一样吗?”林重逸大咧咧的说:“我又不娶权家表妹。”   他言毕,丰国公世子都凑过去了,面露诧异,项四吃惊:“你是说你没想娶权二姑娘?你有别的心上人了,你家里能同意吗?”   涂绍昉在心底说当然同意啊,成婚才真叫出乱子,他们俩可不是表兄妹。林重逸没那么多心思,爽快道:“就是我家里的意思。   原本我不反对娶枍表妹,是我爹娘反对,还数落我一大通,说我想太多了,我家根本没有和权家结亲的意思,我爹对我的亲事另有安排。”说着他叹口气:“什么安排就不知道了,可能我爹娘还没相看好呢,反正不是权家。”   “搞半天也是个误会啊。”项四嘀咕,丰国公世子倒想问问:“庭曦有心悦的姑娘了?”否则也不能问讨姑娘欢心的妙招!   呃——涂绍昉轻咳一声,见他们三人同时看过来,再咳嗽道:“有是有,家里还不知道,姐夫你可别跟二姐提,否则被二姐知道肯定得告诉爹娘。”   “这不是好事吗?为何不能提,这位姑娘家里有不好吗?”   “当中有些我目前无法解决的矛盾冲突,不方便跟家里说免得影响她的名声。”涂绍昉模棱两可的解释一句,顺便问问这个过来人有没有妙招。   “送礼物吧。”这个最实在了。   “对对,这个主意倒不错。”项四想着可能的未来妻子回京好些天了,他是该有点表示,拉着涂绍昉问:“我明天去逛逛挑挑礼物,要不要一起?”   “行!”涂绍昉想了想,他是该给师妹送送礼物,光写情书显得没多少诚意,对了,他还得把和永福郡主的过往坦诚清楚,无论如何得先叫师妹知道,瞒着更不好办。   想清楚方略,涂少爷心情微微一松,这两天的颓废劲扫去不少,午后玩得痛快,红日偏西时分回到家里,没想到就迎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你和永福郡主私定终身了?”   翼国侯都不知怎么从池家出来的,完全没法消化相爷告诉他的消息,若非丞相信誓旦旦地保证还有大公主在场,他必须认为池丞相在玩他。   孩子回府都没敢喊他到书房说话,而是紧跟着来长子屋中,认真的劝道:“昉哥儿你别吓爹娘,你和爹坦白讲实话,这是个误会,你没想过要娶永福郡主更没有私定终身的事?”   “您去找池丞相了?”得到肯定答案,涂绍昉哭丧着脸把事情大致简略道出,他才是最倒霉受无妄之灾的那个,别来找他茬了。   “永福郡主是闹着玩吧?”翼国侯实在认为不可能。   “我也想,硬被她指定个定情信物就算了,但她自污名节要扑过来,我们俩都抱过。”最真实的情况他爹恐怕承受不住。   “抱、抱过?”翼国侯表情龟裂:“男女间亲密相拥?”   “否则我能被丞相逼到这个份上吗?那时她硬要往我怀里扑,我推都推不掉;她的名节等于毁在我手中了,若是闹出来,我不想负责都不行。”   翼国侯难以置信:“这姑娘为何要那么做?”   涂绍昉差点哭了:“爹,您问我,我问谁啊?傅归晚她心血来潮吧。”   “永福郡主的名声再差也没有损及名节方面,她与四皇子尚且发乎情止乎礼,如何能扑到你身上?时间更不对,她在中秋晚宴上放言将来想做皇后啊。   到九月初六才20来天,她该沉浸在美梦中或者努力为将来争取,怎么能心血来潮到自污名节乃至硬要和个初见面的少年私定终身?”   涂绍昉一怔,终于意识到这当中有很大的不对劲:“对呀,傅归晚当年的行为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如果她真想玩玩,我被逼着将外祖家表弟的名号报给她了,她应该早就拿着玉佩到太原府找人了。   还有池丞相,据大公主说那座山庄就是相爷送给傅归晚,池丞相太过于热衷,瞧着相爷真不像是闲着无聊要找点乐子,难道他们关系甚好吗?可若关系好,傅归晚当年如何能把相爷的眉毛给剃掉?”   “相爷倒真不似找乐趣。”拉着他聊了一大串关于给孩子们办婚事的章程,连将来至少得生两个男娃都聊上了,翼国侯被丞相弄得几乎落荒而逃,他可不敢想给永福郡主做公爹,想都不敢想。   “要么你趁早和重惠县主见个面,咱们早些把亲事落定。”   “爹您别扯远成吗?我哪有心情理会,您干脆回绝霍国公府吧,免得耽搁人家。”   “你想娶永福郡主?”翼国侯问,涂绍昉答:“怎么可能?”   “郡主有说要嫁给你吗?”当老子的再问,做儿子的说:“当然没有,我能保证她完全没这个想法,我们双方都没这方面的意向。”   “所以哪怕你们当年有过亲密相拥还私定终身,如今也只属于丞相一头热,只要丞相打消念头即可,还有比你定亲更好的主意吗?”   “爹,池丞相非同一般人啊。”涂绍昉捂脸道:“他连让我和永福郡主生米煮成熟饭都做得出来,倘若他认定我不肯负责任要逼我,真被丞相算计成了,傅归晚能打死我。”   翼国侯嘴角一僵:“不至于吧?”   “至于,相爷本人和永福郡主已经双双认证过,否则我能这么愁吗?”涂绍昉头大,只是他爹没可怜他,翼国侯想了想便劝道:“池丞相真想让你们成亲也得你们双方答应,永福郡主不答应相爷也没辙。   哪怕真给你们用阴招,这种事不可能嚷嚷出来;郡主想嫁,是你占便宜,郡主坚持不嫁就会不了了之,打你也正常,你占大便宜了,被打一顿打两顿也该认。”   涂绍昉歪头倾斜仰视他爹,双眼布满不可思议,他爹什么意思?   翼国侯乐呵道:“因此无需担心池丞相,霍国公府那边拖着好几天了,再不给人家个答复不合适。这样,明日让你娘给回复,他们定好日子,你去和重惠县主见一面。”   “我不去!”他爹分明趁火打劫嘛。   “昉哥儿,你和永福郡主可私定终身还抱在一起过。”这么好的把柄不用多可惜,翼国侯憋笑道:“若是被传得街头巷尾皆知,你该怎么办?”   涂绍昉慢一拍看向父亲,黑湛湛的眼眸呆滞而凝聚,翼国侯轻咳道:“说定了,爹现在就去找你娘,你这两天准备准备,别再垂头丧气的啊。”   语毕,侯爷迅走,刚迈出门槛身后就响起杀猪般的冲天叫喊声“爹!爹——!!”   他关上门都忍不住再偷乐会儿,能憋住这糟心儿子,不厚道就不厚道,这种好用的把柄十年难遇,放过实在太可惜了。   他就说他爹不厚道,涂绍昉差点抓狂,咬紧牙关暴走两圈后扑到他的床铺里,也没管浑身的汗臭味,抱着枕头想哭了。   流光阁是京都名列前茅的珠宝店,贵至天价万两的奇珍异品,低至几两银子小巧精致的饰品,涵盖十分广泛,深受贵妇娇客们的喜爱,每日客往迎来络绎不绝。   一辆富丽香车在流光阁前停驻,拂过阵阵香气,是玉兰花的幽香,片刻后纱帘轻晃,走下来两个婢女打扮的清秀女子,眉眼间自有傲气。   又一阵晃动,自纱帘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肤若凝脂犹如上等白脂玉,轻轻搭在婢女的手腕上,纱帘扶起,走出来一位头戴幂篱,身形窈窕的白衣女子。   光顾流光阁的贵妇不少,这幕并未引起往来行人的注意,唯有车檐悬挂的雕花檀木牌标注着二皇子府的记号才宣示着她们高人一等的身份。   约莫三刻钟后,之前走入流光阁的白衣主仆缓缓走出,忽而有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领着一队人策马而来,尘土飞扬呛人鼻眼。   “真是的,这么多人来人往的主街道上都随便骑马。”穿绿色比甲的丫鬟抬手挥赶尘土,神情很不悦。   另外那个眉梢有粒黑痣的婢女嘘了声:“你没看到那个红衣姑娘身后还带着四名丫鬟和六个护卫,除了永福郡主,谁敢骑马时还领着护卫穿街走巷。”   绿衣比甲的丫鬟还要说话,刚刚奔驰而去的方向又有马蹄声传来,她们侧头一看,就见刚才飞奔而过的姑娘又策马过来了,还停在了她们面前。   傅归晚勒勒缰绳,膘肥体壮的枣红马如同它的主人般盛气凌人的昂昂马脖,从鼻孔中发出一声长啸,开始有几个路人驻足围观。   “这是二皇子府的女眷?”   “没错,我们主子正是二皇子府上的侧妃,你是哪家的姑娘好没礼貌,还不快让开。” 绿衣丫鬟上前一步呵斥,就算对方可能是永福郡主,没有表明身份前她们也不能先示弱。   “把幂篱摘下,给本郡主来瞧瞧。”   又有些路人围观上来,幂篱岂是随意能摘?主仆三人没动,车夫上前,一脸警惕,马车里又走出来位30多岁,面相普通、眉眼精干的褐衣仆妇,轻福一礼。   “想必姑娘定然是永福郡主了,我们侧妃若有所冒犯他日必定前去赔礼,今日还要赶回皇子府,还请您见谅。”   傅归晚把玩着手中的马鞭,侧头对身边的大丫鬟道:“姚黄,听见没有,好笑吗?”   “回姑娘,这是奴婢今日听到的最好听的笑话了;莫说二皇子府上的侧妃,便是二皇子的生母、宫中的淑妃,姑娘您一句话也得言听计从。”   姚黄淡淡提醒道:“这位妈妈,郡主看得起才要见见二皇子府的侧妃,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否则郡主失却耐心,那可不就是摘幂篱的事了。”   形势比人强,褐衣仆妇只得顺从地应声,再福一礼,退后走到头戴幂篱的谢侧妃身旁,耳语几句,白衣轻纱扭动了下,显然不肯;她又低低劝导几句,白衣女子才迈动步伐。   路人瞧着都能看出来她的步子踩得十分不情愿,缓步走上前,由婢女摘下幂篱,露出美玉生辉的娇柔脸庞,眉心的红艳的梅花妆更为她增添几许傲然而妩媚的风姿,是一位少见的佳丽。   围观的路人更多了些,几乎围成了个圈,略带憔悴的涂绍昉也置身其中,他和项四在隔壁街上挑礼物。   师妹喜欢阮籍和陶渊明,他想着到京都的古籍书斋找找有无那两位遗留下来的真迹,从集思斋出来,走到街头就看到永福郡主跑过又掉头返回,感觉有古怪便跟来看看。   他此刻打量这位,认为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女要俏、一身孝。   再环视围裙群众的神情倒还平淡,也对,有永福郡主在对比着呢,多惊艳的美人在傅归晚面前恐怕都得黯然无光。   谢玉颜很不自在的要把幂篱重新戴上,傅归晚瞥了眼,像没在意,问刚才那个像是能主事的仆妇:“你们在流光阁花了多少银两?”   “回郡主,今日出门,是我们侧妃的嫂子微恙,侧妃求了二殿下回谢家探望嫂嫂;又因万寿节将近,往年皇子妃抬举都有带我们侧妃进宫拜寿。   侧妃念着珠翠手镯有些旧了,怕届时戴着旧首饰进宫给二皇子与皇子妃丢脸,又恐对圣上不敬,这才来挑些能拿得出手的珠宝,花了五百两。”   “我就问多少银两,你叽叽歪歪那么多废话。”傅归晚不耐烦的哼了声,问:“姚黄,二皇子最近有给本郡主送过礼物吗?”   “回郡主,今年没有,去年没有,最近的一次还是您及笄时送的一副头面,价值一千两。”   “他一个小妾随随便便就花五百两,给本郡主两年多没送过礼物还那么小气。”傅归晚火大的甩鞭子:“派人去叫二皇子现在即刻就送五千两来!   否则我就进宫告诉圣上,他赵珩博对本郡主一点都不友好,居然对我连个小妾都不如;淑妃不会教儿子,怎么能配当一品妃子?”   其他人:“……”真符合永福郡主的作风!   “郡主——”褐衣仆妇干笑着上前,被一鞭打断,傅归晚冷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聒噪?   我问话你们才能有说话的份儿,我不发问,就乖乖在一边待着,等着二皇子来赎你们。如果二皇子一个时辰内没出现,你们就自认倒霉吧。”   语毕,两位护卫很合适宜出列,向郡主请示过后便领命而去。   流光阁的掌柜带着伙计连忙从楼里出来要请永福郡主进门坐坐,傅归晚没兴趣的挥开,让他们搬椅子送水果来,她就要在外面吹吹风。   谢玉颜受不了的要去马车里,在她走到车厢前时又一声鞭响响起,随即一声呵斥传过所有人的耳朵:“你个小小侧妃的懂不懂事?   没听到我的话,乖乖在一边待着!是二皇子把你宠得连本郡主都不看在眼里了,还是你脑子有问题听不懂话了?”   “郡主见谅,郡主见谅。”   褐衣仆妇连忙赔罪,快步走到谢侧妃身旁示意她赔罪,谢玉颜隐在幂篱下的脸庞暗恨,已经习惯人上人的高姿态又完全没把永福郡主放在眼里,实在开了不口。   正当傅归晚不耐烦时,从人群中站出来位面眉目俊朗的年轻公子解围,微黑的皮肤像是武将,说话也蛮直接的:“郡主,一点小事就算了吧,估计这位侧妃脸皮薄。”   路人纷纷想,这位年轻公子真有勇气,敢在永福郡主面前‘英雄救美’。   此人正是项四——凤陵郡主与西宁侯幼子,武将驻守在外,至少有一名家眷留在京都,这是历来的规矩;6年前他三哥返回西宁,就换成他来京都常住着了。   涂绍昉瞟了眼站出来的项小公子,心说这位还喜欢‘英雄救美’吗?   “项四?”傅归晚看见他就眼皮一跳,这位是凤陵郡主想要许配给她的丈夫,而且他们心知肚明的。   “是我,我正好在隔壁街上逛,打算挑样礼物去看望郡主,看到郡主跑马过街,我就过来瞧瞧,没想到郡主你真的在。”   旁人自然以为就是个面上随意扯的说辞,连涂绍昉都这么认为,没人放在心上,可傅归晚知道八成还真是,笑呵呵的说:“多谢你,礼物就不必了。既然你说话,那我就给你和你娘面子,她们想上马车就钻马车里好了。”   项四抱拳道谢,褐衣仆妇问清对方的身份,连连道谢,再扶着谢侧妃登马车。   “骑半天马有些累了,我到流光阁里吃杯茶,不耽误项四你了。”傅归晚和悦的笑,爽利的翻身下马,带着婢女们往楼里走,把余下的护卫留在外面看守。   “好,郡主慢走,下回我再去拜访郡主。”   项四蛮开心的,毕竟见到有可能的‘未来妻子’,六年前他来京都后与永福郡主处得就挺好,将来如果能成为他的妻子好像也挺好。   至于永福郡主喜欢欺负人,他倒没觉得她是个不讲道理的姑娘,估计是别人先去惹她,何况他娘可说了,好男人就得要护短!   围观人群差不多散了,涂绍昉拉着项四随人流散开,先让他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理理顺再找永福郡主解惑。   时间不多不少,二皇子急匆匆而来,见到永福郡主挤不出笑脸也得硬逼自己挤出僵硬的笑容奉上五千两银票,还得好声和气的让她好好玩,不够了再对他说。   傅归晚懒得看他这张苦瓜脸,拿到银票就把他赶走。二皇子求之不得,走得比跑还快,生怕她改变主意又要出幺蛾子。   一口气冲出流光阁,面对在外候着的宠妾捏紧拳头,一句话没说就带她回二皇子府,免得还要在外面丢人!   沉默无比的回到府里,直奔谢侧妃的院中,二皇子赵珩博面色铁青,5千两,5千两啊!他一年才用多少,今天一下子就去了将近半数!   “王妃一月才花销多少,你兄长愿意补贴你,你也得注意分寸吧,难道你还想越过王妃去不成?!”   对于谢侧妃,二皇子的感情很复杂,喜欢有,嫌弃也有,毕竟她曾与三皇子纠缠过一段,但更多的则是那种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胜利感。   他上有风芒万丈的嫡长皇兄,下有光彩夺目最受父皇疼爱的三皇弟,只有他,夹在中间黯淡无光,只能在兄弟的夹缝里小心翼翼的存活。   谢氏与三皇子纠缠过却最终成为他的女人,让他能拥有一种从未得到过的痛快感,因此哪怕有嫌弃,他对谢侧妃也很宠,宠到她入府后还没对她说过句重话,更别提大发雷霆了。   可这回不一样,5千两啊,相当于他5个月的用度,赵珩博怎么也无法忍。   谢玉颜忍着脾气伏低做小温声细语的哄着,终于在她耐心快要告罄时把他哄走,咬着再稍等片刻等他走远,再也无法忍耐得抄起花瓶就砸。   “窝囊废!”   焦姑姑,也就是之前褐衣仆妇厉声制止,厉声道:“侧妃,这种话是能随意说的吗?若是让外人听见你在二皇子面前还能有宠吗?”   “又没外人,姑姑怕什么?”谢玉颜气得胸口起伏,实在无法忍:“不就五千两,看他那副像天塌般的德行不是窝囊废是什么?”   “二皇子堂堂皇子,岂是侧妃能说嘴的吗?”焦姑姑面无表情的警告道:“侧妃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的话,老奴可得回府禀告大人了。”   无法回嘴,谢玉颜气得把博古架上所有摆设全部砸个粉碎。   焦姑姑看在眼中,心中摇头,这些年的顺遂早已让当年那个恭敬卑微的孤女得意忘形到忘乎所以,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奴婢们把一地的碎片清理掉,重新上茶、瓜果点心,谢玉颜才气消些,让她们把这个季度的银票和补品呈上来。   “侧妃恕罪,焦管事上午没等到他们如约前来,还在别院等着;焦管事猜可能今天要晚些才能送来,请您再等等。”   眉梢有黑痣的丫鬟就知道主子要问,她刚问过了,听到还没送来时也讶异,毕竟1年多来从没出过岔子。   “什么?!”   谢玉颜一听,刚消下的怒火再次涌上,把上来的茶水点心全推到地上,冷笑道:“每回都是清早就早早送到候着,从没出过岔子,这次为何会晚?怎么会晚?”   “侧妃恕罪。”在屋里伺候的自然都是自己人,除焦姑姑之外的婢女们都跪下求饶:“奴婢们实在不知,或许他们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耽搁?”谢玉颜已有动怒重责的迹象,冷冷的问:“以前怎么不曾耽搁过?   “自然是以前没有遇到过意外,在路上没有出过事故。”   焦姑姑冷着脸,以更重的威压压制道:“侧妃,你如此不冷静,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实在不妥。如果你已经忘记谨慎二字,奴婢可以即刻回禀大人,免得你毁掉自己的前程不算,还要拖累大人。”   谢玉颜目光凶狠的盯她一眼,握紧拳头,咬着牙把怒火压住拂袖而去,没多久,内室里就传出一阵阵乒乒乓乓的破碎声。   直到天黑谢侧妃也没收到这个季度的补给,气得她再次发怒并要写信去问缘故,被焦姑姑拦住,如此显得太急切;再等一日,明天还没收到再去信不迟。 第063章   时至立夏, 昌和帝亲率太子与百官前往京郊祭祀, 举行迎夏仪式。祭祀结束返回皇城,享用午宴,君臣同乐。   管乐声声宴会正酣之际, 有位大臣站出来提议立后,霎时殿中氛围陡变。   昌和帝登基以来, 自昌和17年盛皇后薨,十多年来朝堂再无皇后;权皇后虽为继后,但为死后追封。   曾经盛皇后仙逝一周年之际朝堂上便有册立新后的声音, 皇帝未允;登基20载时又有朝臣请册立新后,皇帝依旧未允;昌和24年,再次有朝臣请册立皇后仍旧未允。   这次, 算来是原配皇后仙逝之后第四次冒出册立新后的声音,何况今年乃昌和帝登基将满30载之际。   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已年近五十岁更常年吃斋念佛,二皇子成婚后就很少出现在人前, 今日立夏午宴, 一品妃子当中唯有如今的掌宫娘娘闵贵妃在座, 而论册立新后的人选, 放眼后宫之中更是舍她其谁?   至于闵贵妃能否比权皇后更胜一筹即在生前就再迈进一步?   有可能,因为后位真的已经悬空太久。   没可能,因为已故的权皇后!权皇后生前是皇帝用贵妃礼迎入后宫,更是等到她诞下三皇子的第二年才开始秀女大选。   生前荣宠,死后追封为后,尤其权皇后生前统摄后宫时代掌凤印, 如今的闵贵妃是从未触碰到过凤印的。   权皇后尚且死后追封,后宫之中还有谁能越过去?   提议册立新后的司马御史还在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太子妃端起酒杯偷瞄父皇一眼,又看了看永福,还想瞧瞧闵贵妃的脸色时身旁的太子殿下轻咳了声,她只好低头饮果酒。   三公主赵思怡捏紧拳头,心头砰砰直跳,眼中闪过快意,按捺着激动的心保持平和,等她的养母成为皇后,看永福还怎么嚣张?!   愉妃嫉恨,不停地给那个表侄女使眼色,还不快阻拦?   如今后宫中最得宠的娘娘是八皇子的生母栗昭媛,她美眸流转,淡扫殿中的暗流涌动,拿丝绢按按嘴角,给5岁的儿子挑颗葡萄。   “司马御史!”   一声娇喝打断了殿中的滔滔不绝,所有人放眼看去,很意料之中的想果然是永福郡主要开始阻拦了。   “郡主有何赐教?”司马御史已经准备好打口仗了,可永福郡主不按常理出牌啊,只见她身子半歪,捂着心房,一脸娇弱:“我喘不过气来,我觉得我可能快要死了!”   众人:“……”太假了吧!   然而真假无所谓,昌和帝在意就行了,见状连忙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孩子身旁,连连问怎么了,忙不迭的要传太医。   赵竤基当即一个健步冲过去,太子妃连忙跟过去关怀,很快就有大批人围拢成一圈。   傅归晚娇弱的靠在大公主赵思安身上,孱弱道:“应该是新后与我犯克相冲吧,听到册立新后,我就气息短弱心绞痛,好像快要死了……”   “不会不会,福儿不用怕。”   就在所有人以为皇帝陛下要安抚时,直接一道惊雷闪下,昌和帝道:“皇伯伯不会册立新后,绝对不会册立新后,必定没可能冲撞福儿了。”   其他人:“……”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圣上您不多考虑考虑吗?   太子妃有点傻眼,就这么简单?册立新皇后这样大的事就这么过了?这圣眷深厚得未免太打击人了吧。   好歹圣上以前从未明确否决,这回竟然……?不少以为能压压永福郡主气焰的人不约而同觉得他们才心闷气短,要喘不过气来了。   五皇子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三公主更是瞬间眼圈红了,差点被气哭。   这场立夏午宴就在永福郡主‘气息短弱’中草草结束,太子殿下与大公主更相陪着去未央宫照顾,过个把时辰初才离开。   储君兄妹俩都有意说说话,离开未央宫后,赵竤基带亲妹回东宫。   东宫的后花园中有片百合花花圃,盛开之际纯白绽放,娇柔的花瓣伸展出优美的姿态,仿若身着白衣的仙女们翩翩起舞,高贵而典雅,沐浴着阳光随风摇曳,花香四溢,蔓延至花圃前的八角凉亭中,熏得凉亭下的护花铃似也要发出些清脆悦耳的叮铃声以作回护。   赵竤基带着亲妹在亭中落在,刚问两句大妹近日可好,宫婢们捧着茶水瓜果糕点前来,本来没什么,未曾想到竟是甄良娣领着宫婢们奉茶,更一身素衣、钗环全无。   大公主赵思安眸光微闪,赵竤基皱眉,宫婢们退下后叫做甄良娣,已有质问之意。   “妾身有罪,怒得殿下动怒伤身。”恭顺地跪在太子殿下身侧,露出一截脆弱纤细的脖颈,甄良娣双臂置于身前,低婉哀转道:“您宽宥只罚妾身闭门思过半月,妾身感恩愧疚,实难敢仰仗殿下厚爱便轻狂骄奢,否则妾身真没有面目再伺候殿下了。”   这番话说的有水平,完全把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若非惩罚甄良娣属于迁怒之举,讨不到好处的可能就是之前致使她受罚的那位了。   赵思安察觉到了,可惜赵竤基没有,甚至太子殿下都把下令闭门思过这茬给忘记了,前两天还有过疑惑近些天怎么都没见到‘爱妾’?此刻提起才会想回来,叫她平身,淡声道:“你先回屋,今晚孤再去看你。”   叩谢过太子殿下,甄良娣身姿优美的站起来,随着她的动作,每一帧都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她再给太子与大公主行个礼,柔顺聘婷地退下。   目送这位远走,赵思安向来温柔可亲的脸庞有些沉郁,视线落在凉亭外的百合花圃上,呢喃道:“哥,二舅告诉我,他曾对你提过甄良娣不是本分人。”   “二舅他多心了。”赵竤基不以为然:“女人都会有些小心思,甄良娣有完全无可厚非,她没有错,难道叫孤因此冷落厌弃吗?   何况大哥又不是那等会宠妾灭妻之辈,二舅担心没道理。再者说这毕竟是哥后院之事,二舅还要来过问,有些过头了。”   “我也过问了。”赵思安转头看向兄长,问:“大哥其实是要指责我不该吗?”   “大妹!”太子殿下无奈哄道:“这又是说到哪儿去了,我们亲兄妹之间何事不能言?这世上你我是最亲的人,东宫无论任何事,大妹都能过问。”   “那么大哥将来登基,会把贵妃之位给甄良娣吗?”赵思安微笑道:“哥,你这么说,我可当你说实心话;我便也跟你说句实话心,我不想再看到有谁玷污贵妃的位置。”   “大半月前福儿提过此事。”赵竤基长叹一声,宣告道:“妹妹,哥明白,这世上只有一位贵妃。母妃已经走了,不会再有贵妃。”   “母后仙逝,我们还能有母妃;母妃一走,我们彻底没有娘亲了。”赵思安叮咛道:“哥,不是只有同母所出才是亲人。   娘亲临终前就交代我们照顾好福儿,福儿是我们的亲妹妹;还有三弟,已经没有母亲,我们不能再失掉弟弟和妹妹。”   每回碰到这个话题赵竤基就有些憋屈,一个个都不相信他将来能对福儿好包括三弟,他父皇不信,他外祖父也不信,就连他亲妹妹都不信!他究竟做的哪点不好,才令他们一个个的都这么不信任他啊!   蓬莱殿中,五皇子赵珩斌亦是憋屈!皇帝不肯再册立新后对哪方的损失最大,当然是目前最有可能登临凤座的闵贵妃。   闵斓倾本人倒没有太在意:“盛皇后仙逝十多年了,圣上从未允过再册立新后。早年,圣上还在中年时都不曾想过,何况如今?朝堂的局势再出位新后、两位嫡皇子也不合适,对我们母子更不好,维持现状才是最好。”   “可——”其实五皇子也明白,他成为嫡皇子太容易招朝野和东宫猜忌,这才叫不好,就是不甘心而已,把闷气压下,迟疑道:“母妃,您觉得司马御史背后有人指使吗?毫无预兆和风声的,怎么突然又提起册立新后了?”   “这十多年每隔几年都会有朝臣提议册立新后,何况今年是圣上登基三十载之际。”闵贵妃不以为意,抿唇笑道:“不过倒有件喜事,皇子妃的人选选出来了。”   五皇子没多在意,平静的问未来妻子出自哪家?   傅家正如火如荼的准备着三姑娘即将到来的及笄礼。   这也令许多下人们再次一改已经轻视的态度,重新对三老爷这房热络回去,毕竟有老太爷撑腰呢!大姑娘100大板打下去又如何?还不得乖乖帮三姑娘筹备及笄礼。   湉若小筑,二姑娘傅归湉气得砸了块喜欢的砚台,怒道:“100大板都打下去了,居然临阵退缩、自己给自己拖后腿?   她以为她帮三妹妹把及笄礼大办就能得好吗?愚蠢、白痴,三房一家子恨她还不及,还能有和解的时候?!”   尤姨娘气也无法,劝道:“湉儿别恼了,大姑娘就个花架子,只会呈威风欺负人,她哪能有什么脑子?和她置气不值得。”   “可您看府中这股隆重劲,傅归潆的及笄礼分明要越过我去了!”傅归湉不甘心道:“我听说大伯母把京都的勋贵世家请遍了。”   “老太爷偏心都偏到天边去了,府里闹出那么多三姑娘和四皇子的流言,老太爷都压着要把这场及笄礼办那么隆重,还能怎么办?”   傅归湉气红了眼,扯着丝帕忽而想到什么,勾唇笑起来:“娘,四妹妹下半年也要及笄,我记得没错吧?”   尤姨娘灵光一闪,赞叹道:“湉儿真聪明。”继而又叹息:“可就只剩下三天了,想做点什么恐怕都来不及。”   “风风光光的才更好啊。”傅归湉冷笑道:“瞧四妹妹平日里端着的那张冷脸,全府上下这么多姐妹,好像她愿意对姐妹们说句话就是给我们的施舍!”   傅家的姑娘,大姑娘跋扈、三姑娘掐尖,五姑娘谄媚……但这么多姑娘中,尤姨娘连和2岁的11姑娘都说过句话了,就是从没和四姑娘说过话。   她最讨厌最看不上的当然与她女儿一样,勾唇一笑:“还有4个多月,倒也不急,娘就派人慢慢给四夫人母女吹吹耳旁风,就看四姑娘还能否维持一脸无所谓的假样!”   实则何须旁人来吹风,四夫人范氏见府中这忙碌的景象就生邪火了。   同一年及笄,三姑娘的及笄礼办得这么隆重,她的女儿无论如何也别想越过去,那岂非是三姑娘个庶出的要压在她女儿头上了?!   范氏向来要强,怎么能忍被这么打脸?   尤其婢子跟她禀告四姑娘这两日被府中吵闹得食欲不振,每餐只吃半碗燕窝、有时甚至都不吃的时候,心头火蹭蹭蹭的往上冒,再也无法忍耐的直奔颐寿堂。   她心头火烧得旺,对姑母兼婆母也不谦恭:“母亲,四姑娘下半年可也要及笄了,大嫂如此大办三姑娘的及笄礼,多顶尖的世家豪门也不拘着请,还有把四姑娘放在眼里吗?”   刘妈妈目光一闪,悄悄看了眼老夫人后垂下眼睑,最后一句话实在不合适,可老夫人没有示意,她个老奴也不能多嘴。   “府里最近有些晦气,老太爷特别吩咐过,风光大办三姑娘的及笄礼也是为府里消晦气,免得将来有霉运。”   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范氏听在耳中,回以一声冷嘲:“母亲,三姑娘一个庶女,靠她的及笄礼来除晦气,担得起吗?”   傅老夫人肃起脸色,平淡开口:“前些天四老爷侍疾时提了句,是不是四房的风水不好才害得四房中所有庶出的男胎不是胎死腹中便是早夭,没一个成活的?   你们父亲与我说,如果四房的风水真的不好,过些天请个法师来做做法。四儿媳妇,你意下如何?”   范氏目光微闪,方才怒涨的气势回落,赔笑道:“母亲,是那些孩子没福气,与四房的风水有何关系?您看四房的姑娘们各个生得如花似玉,怎么会不好?”   “姑娘们好是好,可说到底只有一个儿子未免太单薄了。”傅老夫人扬起淡淡的笑意,眼含警告道:“如果四房下个男胎还有闪失,应该就是风水不好。老太爷与四老爷要请大师来做法,母亲也不好反对。好侄女,你说对吗?”   范氏抿紧双唇,手上搅动着帕子,一直没接话。   “四姑娘今年也要及笄了,你有闲暇就多教教闺女,在家是娇娇女,出嫁后做人媳妇,府里丁点风吹草动就闹得影响食欲可不成,最终受苦的也还是她自己。”   “是,母亲。”范氏捏紧手绢站起来,颔首道:“您没有别的事吩咐,儿媳就告退了。”   傅老夫人端起茶盏嗯了声,喝口茶润润嗓子,看这个侄女走出颐寿堂,把茶盏一放,冷脸道:“越发不成体统了!”   刘妈妈只能劝和:“四夫人就是要强些,又是您的侄女,没跟您见外呢。”   “哼!这都多少年了,有儿子傍身还不肯收手;四老爷性情那么粗都察觉都不对劲了,还要往死里作!”   老夫人气得直笑:“凭四老爷贪玩的性子,肯定得要个强势些的媳妇当家,她又儿女双全,谁能动摇她的地位?可连一个庶子都容不下,也得问问老太爷能不能容下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儿媳妇?”   “老夫人?”刘妈妈震惊道:“难,难不成……”   “3年。”老夫人阖上眼,面容平静的如同睡着了般:“不,不到3年了,老太爷给的限期是到四老爷33岁。” 第064章   提议册立新后, 每回有朝臣提议都会持续争论一阵, 立夏午宴时皇帝陛下明确否决了,会打击有想法的大臣们的积极性,但彻底打击垮是不可能的。   大熙实行逢一大朝、逢五小朝制;大朝, 正七品及以上官员参加,小朝则只有四品及以上的官员参加。初五早朝时刚有大臣禀奏完毕, 又有两位大臣提议册立新后,后位悬空已久,今年又是圣上登基30载之际, 再合适不过。   这二位大人也是位御史,历来御史上奏不好打断,昌和帝等他们绘声绘色的禀奏完毕, 很自然的叫忠勇侯带领一千精兵前往真定府迎三皇子回朝,即日出发。   一语石破天惊,提议册立新后之事立即被所有人有志一同的排后。   “圣上您说去真定府迎三皇子?”忠勇侯有点懵:“三皇子不是在城外北麓山上的丹霞宫养病吗?”怎么变成真定府了?   何止他懵, 除知情的少数几位, 连同太子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懵逼了, 昌和帝朗声笑道:“常年在山中不见外人, 没病也要养出病来。   三年前朕就送鸣儿出门散心,这孩子散心之余在真定府找了份师爷的差事,前年朕与权尚书特意去看过,总算还像点样子,没让他母后一直在九泉之下为他操心。   朕万寿将至甚是想念三皇子,鸣儿在外面太久确实该回来了。朕已让大统领率先出发, 就怕鸣儿倔,故而让忠勇侯你跟着跑一趟,务必把三皇子接回来。”   这绝对是一记响雷!   说好的三皇子在丹霞宫养病呢?!   不知多少大人的小眼神嗖嗖嗖地往权尚书身上扫,闵郅恺微微震惊的眼神都淹没在同僚们的视线里了,而站在金殿之上连同太子在内的三位皇子脸色差点就崩了。   昌和帝想起来,提醒道:“让真定府尹陪同送鸣儿回京,这两年鸣儿在他手底下当差,多亏他照料,朕该谢谢真定府尹。”   忠勇侯跪下领旨。   早朝结束,圣上离开后,朝臣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已有不少大人围到权尚书身边恭喜,权威满脸笑意的打哈哈,心里腹诽,郡主真是的,都不提前通知他一声。   走出含元殿,太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一致的脸色差,在人前皇家兄弟友好的表象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二皇子赵珩博有心和太子皇兄说句话,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太子殿下就已扬长而去,出宫,直奔华国公府。   池丞相拉住老伙伴,对着太子离开的方向努努嘴,调侃道:“你说你这宝贝外甥怎么就那么喜欢找骂?”不敢骂他的舅舅不问,非要找能骂他的外祖父。   盛副相摊手:“那是你宝贝外甥的儿子。”   池丞相干脆给他个白眼。   傅宗弼亦没一刻延误的往内廷去找他家大姑娘,被告知郡主今早出宫了,当即回府,得知大姑娘没回府,随即派人跑永福郡主府,又被禀告大姑娘没回郡主府,气得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只能派人出去找,尽快把大姑娘找回来。   早朝时圣上宣布三皇子在真定府做师爷绝对是场风暴,冲击着整个朝堂和后宫,五皇子收到消息一瞬间懵了,本能地认为是假的,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半点风声没收到?   理智稍微有些回拢就往外祖家跑,策马冲到闵府,直奔闵尚书的书房,他的外祖父和两位舅舅都在,甚至是在等着他了。   “外祖父怎么会这样?三皇子在真定府,还做,做什么师爷?”连喝口茶都顾不上,赵珩斌就气喘吁吁的问,可见是真急了,这件事太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闵郅恺端起茶盏递给外孙,神情平和的赞了声:“其实很在情理之中,是我们都大意了,权家哪能轻易让三皇子毁掉?”   这样理解没错,赵珩斌担心的是:“可外祖父,我们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风声;旁人不提,三哥没道理瞒着……谢氏吧?”   “莫说三皇子从未给谢侧妃回过信,既从未回信又能告知什么?即便能回信,倘若换成殿下您,您会提吗?”闵尚书反问。   赵珩斌一噎,换他肯定不会提,换他更不可能看上那种女人;不过想想也对,这些事的确没必要告诉女人知道,只是:“也不知三哥的腿好了没有?”   “重要吗?”   闵尚书笑声愉悦:“殿下是没看见早朝时太子的脸色,连表面功夫都几乎维持不住了。原本三皇子就是太子最强劲的对手,如今弟弟又给他这么大一惊喜,想来等三皇子回朝,少不得要有一场龙争虎斗了。”   书房的氛围一轻,笑声四溢。   傅归晚大清早跑华国公府找盛老丞相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爬到屋顶眺望太子的身影,果然没多久看到储君策马而来,目送太子去找他外祖父,她跑府外等着堵他。   才进府两刻钟,赵竤基就迈出华国公府的门槛,眉宇间的神色与刚进府时是真不一样,刚走两步眼帘中窜进一个粉紫倩影,对他笑得不怀好意:“大哥哥,这么快从外祖家出来,您去看过外祖母了吗?”   赵竤基嘴角一僵,被训了顿,他给忘了,无奈道:“福儿是来看大哥哥笑话的?”   “难道要我同情你吗?”你活该被训好吗?傅归晚随他往外走,哼道:“如果你先找我,我肯定没有胆子敢训当朝储君。”   “福儿,你有没有觉得大哥哥这个太子做的有些失败?”赵竤基叹了声,感怀道:“尤其是近两年父皇、外祖父还有相爷看我的眼神似乎有透着失望。”   “哪怕您这几年被捧多了,有些自得懈怠,比你那些弟弟们总要好得多,尤其是你那个三弟;过些天等见到了,大哥哥你要有心理准备。”   “三弟?三弟怎么了?”   “他现在的德行可以两个字概括,混账!”傅归晚满腔嫌弃:“逮谁喷谁,没人的时候他还能怼天怼地怼老鼠怼蚂蚁,已经没救了!”   “啊?”太子殿下错愕,忍不住问:“三弟的腿还没好吗?”   “他腿残了好吗?整个太医院都没办法还有那么容易能治好吗?如果已经治好,那混账还能常年在外逗留吗?”   傅归晚拉住她枣红马的缰绳,扫过距离他们几丈远的门房,没人能偷听,据实相告道:“是我给圣上提议先把那混账接回来,就因为谢侧妃。   您恐怕不知道,谢玉颜一直吊着他呢,刚开始两年的信鼓励,前年开始诉苦,然后你这三弟就给人家送银票送补品,快有十万两了。”   “什么?”赵竤基不可思议,异常不解道:“谢氏已经是二皇子侧妃,三弟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会对谢氏如此着魔?”   “前天圣上也提过这个疑惑。”傅归晚叹气道:“还能为什么?求之不得呗,越是得不到就越珍惜,真正拥有的却不甚在意。   如果赵鸣轩他没有受伤,贵妃尚在,他也依旧意气风发,当年就让他娶到谢玉颜,今时今日谢氏于他恐怕早已是个寻常妇人,最初的心动还有没有都难说。”   太子在心底骂了声造孽,可仍不明白:“可大哥哥都听说了,谢氏在二皇子府很风光,几乎快要把正妻压倒。她能诉什么苦,福儿没解释清楚吗?”   “说得通还能有这些破事吗?”傅归晚真郁闷:“他腿残后变成了个疯子,稍微变好点就是个混账,根本说不通,只能先等他正常些。   直到今年我回京都途中终于能逼他和谢玉颜了断。可你想呀,人家摆明拿他当肥羊宰,怎么可能愿意放手?   就怕他们假意闹出点事来要逼三皇子现身见面什么的,那混账在真定府收到消息要急急忙忙赶回来,伤到他的腿。我思来想去,干脆先把他接回来。”   赵竤基眼底一暗,苦笑道:“是大哥哥这两年有些得意忘形,没照顾好福儿与三弟,愧对母妃临终嘱托。”   “你照顾好我与大姐姐就行,贵妃临终前可没把那个混账托付给你。”傅归晚眨眨眼,嬉笑道:“不过我先跟你说好,如果我跟那个混账打起来,你帮谁呀?”   “福儿与三弟如何能打起来?”   “这两年算好的,三年前我都不知道跟他打了多少回。就凭他双腿致残后承受不住发狂的架势,他怎么可能愿意出门散心?   是我把他硬从丹霞宫拖走,我跟他掐了大半年,他才稍微恢复点。真定府师爷的职位也是我帮他谋来,就希望他有点事做,至少能活得像个人。”   “活得像个人?”赵竤基真的有点难以想象了。   “除非他的腿能好,否则别指望他能正常。”傅归晚劝道:“大哥哥别犹豫了,你不知道那个混账有多欠揍?你帮他,没准他还嫌弃你碍眼。”   不至于吧?赵竤基皱眉:“就没有一个名医能治好三弟的腿吗?”   傅归晚摇摇头,叹息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也只能如此了。”赵竤基长叹一声,抓住缰绳翻身上马,问:“福儿要回郡主府吗?”   “三皇子的事情出来,恐怕傅副相就连愉妃都急着找我,我没闲暇回去,您想给长公主上香便自行去吧。”   “好!”赵竤基点头,叮嘱道:“大哥哥先走了,福儿路上骑马当心。”   “大哥哥也当心骑马。”   傅归晚送走太子,打道回府,半途中遇到来找她的家丁和护卫,回到傅家时还在大门处撞见愉妃派来的小太监要找她入宫,真不嫌事多。   “让四皇子来傅家!”麻利地把传信太监赶走,郡主径直向老太爷的书房去,推开书房,看到还没痊愈的傅经茂居然都在。   “不就是三皇子要回来了,老太爷至于这么急切紧张吗?”   “三皇子这几年根本没在丹霞宫养伤,他在真定府做师爷。”傅宗弼被孙女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够呛,拍桌道:“无名师爷,听说过吗?这两年在真定府声名鹊起,祖父尚且听幕僚提及过,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傅归晚淡定的回答:“他腿残了好吧。”   一句话把她祖父噎得半死,到这个时候还不开窍!傅经柏轻咳一声,傅经茂已经忍不住抢先说道:“归晚,双腿有疾可以治好!   三皇子在人前消失4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在丹霞宫养病,可权家悄悄把三皇子送走,摇身一变变成真定府的无名师爷,还有何事不能发生?”   “放心吧,他腿没好。”傅归晚安抚道:“就上个月,回京途中我在真定府见过三皇子,老样子,没什么可担心。”   长辈们一愣,傅归昶迟疑:“大妹你早就知道此事?”   “对呀,我每年都派人去打探他的情况。”   “这么大的事你不跟家里说?”傅宗弼气得勃然站起,不孝的孙女继续呛他:“祖父你没问过好吧?当我像你们这么粗心大意,可不得把所有情况考虑周全了。”   老太爷被噎得心口疼,傅经柏无奈呵斥:“晚儿不得对祖父无礼。”   “我实话实说也叫无礼吗?行啦,无需担忧三皇子,他的情况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一旦出现变故我会及时处理的。”   “可归晚你想过没有,三皇子归来第一个会对付谁?”傅经茂忧心忡忡,眉宇间是挥不去的担忧:“坠马致残,这笔账权家与三皇子必定得清算。”   “那是他自己逞强非要骑匹未驯服的烈马。”傅归晚好笑道:“跟我又没关系,三叔你别说的好像我害他?”   “是东宫的手笔,可如果三皇子非要把你算上呢?”傅经茂提醒道:“归晚你可别忘了,当年的流言传得有多猛!”   昌和25年,朝堂册立皇长子为储君,适时三皇子的母亲权皇后执掌后宫,三皇子本身又是圣上最疼爱的儿子,意气风发如日中天。   然而册立储君的第二年意气风发的三皇子骤然出事,权皇后病情急转直下没两月就病故,一时间流言闹得轰轰烈烈。   东宫首当其冲,其次就是永福郡主,害三皇子然后嫁祸东宫,除去两个最大的阻碍,傅归晚的皇后之路便能一帆风顺了。   哪怕昌和帝很快就下令禁止流言,然而此事之大,流言之猛,几乎一日千里,天下皆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谋害三皇子乃至害得权皇后病故这笔账等于算到东宫与永福郡主头上,甚至不是他们其中之一就是他们联手做的!   “如今重要的并非我们没有做过,而是三皇子会如何作想?如果三皇子与权家认定了,恐怕无论我们如何解释都没用。”傅经柏皱眉叹气。   管家在书房外禀告:“老太爷,朝霞郡主与重惠县主、顾大姑娘、权二姑娘来找大姑娘。”   “祖父,此事也急不得,以后再议吧。我先去看看朝霞她们,对了,愉妃派小太监找我进宫,我让四皇子自己来傅家,应该会过来。”   “嗯,大姑娘先走吧。”   傅归晚福一礼告退,离开书房,回到明珠苑,跨入花厅就迎上三双火急火燎的眼睛,弄得她都不想屏退婢女,免得她们冲上来要把她生吞了。   果然,花厅中的丫鬟们一走,她连杯茶都没喝上就被她们拉着七嘴八舌的问,她火大道:“不就是三皇子要回来,急什么?”   “我表哥在丹霞宫养病,怎么变成去真定府当师爷啦?”权秋枍满脑子的疑惑,她爹没回府只能找永福了,顾云裳紧接着问:“莫非三皇子的腿伤已经治好了?”   你们这么确信我一定知道吗?傅归晚心底腹诽,白她道:“没治好,能治好不早治好了?能治好,他不早就愿意回来,何须圣上去硬拽?”   再回答另一个:“你没看到你表哥坠马致残后变成什么模样了?送进丹霞宫时就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再那么与世隔绝的养下去,能养好还是越养越遭?   可不得送到外面,让他多和陌生人打打交道,别再逃避双腿残疾的现实才有可能重新正常起来。”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们?”姑娘们一致谴责。   “你们问了吗?”傅归晚冷笑:“被你们知道,嚷嚷的天下皆知,三皇子怎么调养?倘若他又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你们负责吗?”   重惠县主&朝霞郡主&权秋枍&顾云裳:“哼!!”   早朝时,三皇子在真定府做师爷就如同一场风暴冲击着朝臣们的脑仁,两个时辰过去,这场忽而降至的疾风骤雨席卷了京都整个官眷。   傅归湉急急去到生母的院中,跨进门就喊,尤姨娘正躺在软塌上让婢女敲腿,坐起来,挥开丫鬟们,嗔道:“娘告诫过多少遍了,女子应娇媚柔弱。”   “圣上派人去接三皇子回来了!”傅归湉说的急切,尤姨娘不以为意,直到她女儿说:“三皇子不在丹霞宫,在真定府做师爷,叫什么无名师爷,听说很有名气。大家全被蒙蔽了,三皇子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他的双腿肯定已经治好了!”   “从何处听来的?”尤姨娘脸色乍变。   “都传遍了,早朝时圣上让忠勇侯率领精兵去真定府迎三皇子回朝。”傅二姑娘傅归湉一脸焦急:“我们怎么办啊,娘?”   “莫急莫急,先别自乱阵脚。”尤姨娘稳稳心神,沉吟道:“五皇子回信了吗?你们约定何时见面?”   “还没,听说有御史提议册立新后,被大姐拦住了。”傅归湉憋闷道:“五皇子心情很差,让我最近别找他。”   换作她是大姑娘,她肯定也拦,但……尤姨娘憋气道:“五皇子那边,还要继续示好,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先调转风向。等到三皇子回朝,娘写信回岭南,问问家里的意思。”   傅归湉咬咬唇,点点头。   五姑娘找大姑娘谄媚示好很稀松平常,午膳前夕来到明珠苑无人有异,只不巧撞到长姐与四皇子在花架下‘你侬我侬’。   “归晚,我答应母妃进宫陪她用午膳,时辰差不多,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我送殿下。”傅归晚送到垂花门前,目送四皇子走远,瞥了眼身侧的堂妹,问何事?   “大姐,母亲与四姐不久前好像突然变得很开心。”五姑娘傅归湘低眉顺眼的说:“我姨娘原本在服侍母亲,赖妈妈禀告了件事,母亲突然开心起来,笑容藏都藏不住,更急急地去看四姐。   四姐好些天食欲不振了,甚少进食。母亲这一趟,四姐突然胃口大开,还没到午膳时分就早早吃起来,真不似她平日里。”   “知道了,既然临近午时,留在明珠苑用膳吧。”   “嗳,”傅归湘甜甜一笑:“多谢大姐姐。”   对于圣上派兵迎接三皇子回朝,而三皇子竟然在真定府做师爷?旁人再多的难以置信与不可思议也比不得谢侧妃。   二皇子府   谢玉颜震惊的看着焦姑姑,脸上写满了无法相信,她真的不信:“这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三皇子怎么会瞒着我?”   “侧妃,三皇子从未给你回过信。”   焦姑姑提醒道:“半个时辰前忠勇侯已经率领精兵前往真定府接人,沈随大统领更是前日就已出发,真定府尹还会陪同入京,不会有误。”   “可我不知道,从未有收到一丝风声!突然跑去做师爷,这样的事三皇子怎会瞒我?”谢玉颜不敢相信,更无法接受一直攒在她手心里的人竟然毫无预兆的出现变故。   “三皇子从未给你回过信!”焦姑姑重申,提点道:“何况男人做事怎会对女人交代?此事没必要告诉侧妃,只要三皇子对侧妃还有深情就够了。”   “既然有深情,为何不相告?”在她心里,三皇子早已被她紧紧攒着,她要月亮绝不给她摘星星,自然该事无巨细的告诉她。   “不成,我亲自去找三皇子,我要当面问清楚究竟哪些下人在作祟!”谢玉颜猛然站起,眼中厉光迸射,不能接受明明攥在她手心里的人突然间失去掌控。   这位真的有点不知分寸了,焦姑姑没有接话,再次给她分析重申一遍,最后告诫道:“三皇子很快就会回京,侧妃有任何不满当面相问不迟。”   话音刚落,屋外的禀报声响起,叫进屋里来什么事,看到托盘上的信,谢侧妃和焦姑姑都不由得怔了怔:这是三皇子的回信!   这个季度的补给一连两天没送来,前天她们去信探探情况,以为补给昨天便会送到可还没有回音,没想到今天竟然收到了三皇子的信,史以来的第一封回信!   谢玉颜情绪有些激动,劈手拿起托盘上的信笺,拆开看过,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随之而来的更是完全不可思议不肯相信和无法接受的暴怒!   这是封断绝关系往来的信!   焦姑姑盯着薄薄的信纸,心中也掀起了惊涛,一瞬间也以为是假的,毫无预兆的为何要斩断往来?没有道理啊!   耳畔尽是尖锐的狂躁声暴怒声以及瓷器破碎声,她稳住心绪,面对叫嚷着要去找三皇子的谢侧妃,冷静劝道:“侧妃,要见也得等三皇子回京!   你大可放心,不仅是你,主子也不会允许有变故,三皇子会永远在你手心里。今晚先把消息呈上去,现在既然知道三皇子变成真定府的无名师爷,您该再给三皇子去封信了。”   谢玉颜这才冷冷一笑。 第065章   九姑娘傅归晓脸颊被抓出血痕后便告假没上闺学, 在雅风院养伤。   午后, 傅归晚带着伤药去看望妹妹,发现这丫头吃嘛嘛香精神十足——这些天不用上闺学兴致高涨,认为打一架换来逃课半月完全值得, 她几乎都要认为妹妹是故意挑架了。   姐妹俩有说有笑的欢声不断,直到黄昏时分三少爷傅归旭回府, 知道大姑娘回来了没有犹豫的跑到雅风院,首先要算前几天那笔账:居然把哥哥硬扯出去还不让哥哥进门,简直是岂有此理了!生气的表示绝对不能这样了!   傅归晚没再纵容, 反驳过去,兄妹差点要吵起来,小姑娘拦不住哥哥姐姐, 连忙跑去找母亲搬救兵。   苏望姀过来时兄妹俩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板起脸厉声把儿子喝住,让次子先回前院, 童心未泯的三少爷倔脾气上来, 不肯, 就是不肯走!当母亲的被闹得脑壳疼, 只能哄着儿子带幼妹先到庭前走走。   “那日晓晓回来脸颊被挠破了,娘没能再顾上旭儿这胡闹脾气,还没跟你爹说呢。”   “猜到了。”傅归晚也头疼:“我看不能耽搁了,您今晚就与爹和大哥提吧,三哥的性子好像真有些左了,跟他讲道理听不进去, 非得要按他的意思来,否则就闹脾气。”   苏望姀真头疼,别的事次子没这么犯倔啊,唯独这件事不知是哪门子左性犯起来,她私下劝过多回就是不以为然,今天居然还能因此和妹妹吵闹起来。   真是不能不管了!   晚膳时三少爷非要继续留着,苏望姀便把长子和儿媳妇也叫来,一家人一起用顿晚膳,用毕,大姑娘和大嫂还有妹妹说话,三少爷本意也要留着,硬被父母和兄长拖走,回到自己院中就被父亲训斥,他还没眼色的顶撞过去。   父母和长兄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他非但不听还要反驳指着父母错了,弄得傅经柏大为光火拿起藤条揍了一顿,揍过还是不听话,就是没觉得他有错,死倔着还要顶撞,若非被母亲与兄长拦住他必定得再挨顿打。   傅归晚被母亲通知情况时更觉得头疼了,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按按太阳穴,回到自己的明珠苑里,刚喝杯茶,无情护卫长就蹿到她眼前了,问何事?   “扫园子的婆子说前天晚上撞见朱姨娘和婵姨娘偷偷摸摸说话,还拉拉扯扯的。”   午后暗卫发现定做传递消息的牡丹花四周绕了圈红绳,郡主表示那位是后花园中的洒扫婆子,入夜后便派人去问情况,她一听,笑道:“朱姨娘?我还以为他们会找贞姨娘。”   傅归晚给七少爷的生母贞姨娘灌过绝育汤,这可是个大仇,按理找贞姨娘才真有把握,转念想想倒也对:“我差点忘记了,朱姨娘缺银两,五百两她凑不出来,傅经茂一家子找上她倒也有依据。”   无情问:“你料到他们会找傅经柏的小妾?”   “辛姨奶奶都要买老鼠药了,能不报复?关键在于下多狠的手。”傅归晚看向她,挑眉道:“我肯答应给傅归潆大肆操办及笄礼,无疑在告诉他们:我很好说话。   既如此顾忌就少很多,当然敢下狠手,否则怎么消他们的心头火?挑准孕妇动手来个一尸两命,不会含糊的。”   “够狠毒。”无情提示:“傅经柏还成天想着礼让庶妹,庶弟对他多亲厚。”   “反正我也不指望他。”   “刚从姑苏送到。”无情从身后掏出只雕花木匣来递给她,傅归晚接过,打开,看一眼就头疼,那混蛋师兄究竟给她写了多少封信,都源源不断了。   姚黄走近前来呈上两封信,是傅老太爷的长随兼前院大管事狄仁刚刚送来,要求给大姑娘即刻阅览,人还在院外候着。狄仁是府中老太爷最得用之人,在府内行走,主子们都客气礼让两分,守门婆子没敢耽误便呈上来。   她先猜猜再接过信粗略扫过,果然是傅家的烂摊子,傅归晚把两封信转给姚黄,吩咐道:“把信还回去,转告大管事,老太爷愿意管就自己管。”   “一句话打发不掉。”这可是无情护卫长的经验之谈,人不在跟前都要一封信一封信的送来逼迫,何况现在?又疑惑:“你之前不是说故意示软吗?”   “不为示弱,我还能留在傅家那么多废话吗?”郡主白她一眼,无情面无表情的闭嘴。   没多久姚黄又捏着信返回禀告:“大管事说,老太爷吩咐请大姑娘务必办妥;姑娘不接,他无法到老太爷跟前复命。”   傅归晚听到这话顿生一阵烦躁,许是因为她对傅家的耐心越来越差,越来越不想应付,严厉地看姚黄一眼,姚黄恭敬的退下,去打发掉那位。   无情再提示:“打发掉这个也没用。”   “还是在外好,傅老太爷送来威逼的信该怎么回复也是烦你,烦不到我。”傅归晚调侃,调侃得无情护卫长有些脸黑:“这回又什么事?”   这两封信分别是傅老太爷的外祖家——辛家,和同胞亲妹的夫家——韩家送来。   韩家的事情算是老黄历了,傅宗弼同母亲妹的幼子,即傅老太爷他的亲外甥想要升官,可这位韩爷胸无点墨本只会吃喝玩乐。   因为眼看着亲戚、父兄都当官了,闹着他娘和舅舅也非要当官所以给他弄了个官,从最末等的小吏起,七八年来靠着舅父也能不断升官。   去年升到一方县令,县城有些偏僻,刚做半年县太爷就闹着要离开,傅宗弼要求孙女把他外甥调到洛阳辖下最富饶的县城,傅归晚一直没应。   至于辛家,倒是件新鲜事,但类似的新鲜事在辛家时有发生都不算新鲜了:辛家目前的当家人——傅宗弼的大表弟即辛姨奶奶同母兄长,辛家大老太爷的幼子喝花酒时和人打架,酒劲上头把对方的命根子踹坏了,对方是德州当地富商,有头有脸的人家,随便不能打发。   无情根据经验问:“应下辛家的烂摊子?”   离京到及笄这几年傅归晚愿意把事情妥善解决只为拿来给自己练手,训练自己的手腕和处事能力,这两年还能愿意应承只为捂住,等着累积到一起全部爆发。   “等我和老太爷吵过。”   经常吵时傅宗弼还能遇到件破事就转过来,不吵还不知得得寸进尺成什么样?何况他外甥的事不会应,肯定得再吵。   傅归晚嘱咐道:“你明天先准备,把风声传到那位富商耳中。哦,把说辞改为今年:今年东宫会全面对傅家发难且除掉永福郡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是消息有误东宫也肯定会对傅家发难,傅家和辛家多行不义必将遭殃,傅家的好日子很快就会到头,暂且多等一年半载又何妨?”无情问:“这番话传给那位富商的心腹?”   “就怕不一定能压住,你通知冷心把后续准备好,那位富商有大闹的动作就给德州送两位东宫的使者,身份上必须要稳妥,可别再发生在丹州的情况,被当成骗子给打出来。我给你们收拾残局还是其次,关键是丢人啊。”   无情淡定道:“我会把原话传给冷心。”   傅归晚睨她一眼,打趣道:“其实吧,你的前辈因为护卫我而耽搁了嫁人,总不好再耽误你,我给你做个媒怎么样?   看你的四位同僚,余生没娶妻生子的想法,算了;飞鹰是个刺头,我也不敢给你拉线,不过冷心和玉无瑕还算不错的,有没有相中哪个?”   无情冷漠脸:“没别的吩咐我就去办事了。”   “行,有需要跟我说。”   傅归晚微笑着目送护卫长隐身,叫婢女们准备热水沐浴,入睡后半夜竟然做梦梦到她那个混蛋师兄,跳醒过来,吓得她手臂上差点没起鸡皮疙瘩,缓了缓再度抱着锦被入眠,幸好没再做梦,一觉睡到天明。   傅二哥一早听闻堂弟被揍了,还特意问堂哥:“阿旭犯了什么事惹大伯这么生气?”   “还能为什么?”傅归昶眼底有些青,就是昨晚被那个倒霉弟弟闹的,糟心道:“大妹都17岁了他还当小时候一样;跟他说注意分寸,他倒反过来指责我们生分!”把他和爹娘给气的真是想再揍一顿。   “这事,我看不是一顿揍能解决的。”傅归晟特有感慨的说:“你看看他这些年,每年都要闹上两三回想去隆中看妹子。   阿晚每年家来,走的时候真是恨不得跟着一起离开;如果不是去年把他赶进金吾卫了,大哥你瞧着吧,他现在能每日时时刻刻黏着阿晚。”   这话听来怎么那么不对劲,傅大公子没想法也被引得有想法了:“二弟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傅归晟性子粗更没察觉出自己话里有问题:“我就照实说,阿旭就这个德行嘛。”   傅归昶想想也对,想想又觉得不对……不成,他得和娘好好聊聊,阿旭这股黏糊劲儿真的正常吗?   昨晚才说会吵架,今早就应验了。傅归晚今早备好礼物做三姑娘的及笄礼派丫鬟送去,打算到前院看看三哥就被半道上请走了——老太爷要见她。   “祖父就不能自己解决吗?非要把事情捅给我,何况这都是些什么破烂事!”   傅归晚先发制人:“尤其您这外祖家,瞧瞧现在几乎每个月都能闹出点事来,不是这位就是那位,就没见他们能有个消停的时候,你就不嫌烦吗?”   “谁家没俩纨绔子弟?盛副相做到一品大员也没改掉贪玩的毛病,有妨碍吗?还不是照样风风光光的做着朝堂副相。”   “那么辛家的纨绔子弟未免太多了!”傅归晚嗤笑道:“何况辛家那些人和盛副相能比吗?盛副相他贪玩又没耽误他做正事,更不妨碍他有能力有手腕更有分寸,当得起一品大员!可那群人呢,说的难听些就是滩臭污泥——”   “大姑娘!!”老太爷火大地拍桌打断,动怒道:“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辛家是祖父的外祖家,是我们傅家最亲近的亲戚!”   “那么老太爷何必找我,你自己解决啊!”   傅归晚反呛过便转身疾走,在老太爷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走出书房,傅宗弼确实愣了愣,没想到大孙女敢这么无视他?!叫站住,这孙女早就跑远了,气得他砸了只茶盏。   刚闹僵,必然不能再留在府中否则又得没完,她只能明天再回府里来看望三哥,径直离开傅家回她的永福郡主府。   她一回,郡主府里近日收到的花笺便如雪花般向她扑来:尽数在问她是否要她们去参加傅三姑娘的及笄礼?   “应该有例外的吧?”   “是的,姑娘。”姚黄福身禀道:“蒋四姑娘回信,她随重惠县主的意思;重惠县主回信,请您给个能说服她的理由。   权二姑娘回信,她母亲权夫人身体有恙,无法给傅三姑娘做正宾,请您另觅人选;她要在家中照顾母亲,无法出席及笄宴。   还有顾大姑娘、池三姑娘明确表示不会出席,朝霞郡主与盛十姑娘请问您,您知道她们要收到多大的好处才会愿意纡尊降贵吗?”   “不是例外的回复:及笄礼只是走个过场,本郡主明日另有事要办,请诸位做个见证。另外回复蒋四,重惠会答应。回复重惠:因为你够冷血。   告诉权二,本郡主会找你爹聊聊你娘的病情;告诉盛十,把她娘和大嫂全带到,否则我明天就去把你收藏的宝贝全烧了。   让池三把她娘带上明天去傅家吃一顿,否则我亲自去请;再回复朝霞和顾大:想让我给你们吃一顿排骨吗?”   姚黄平静的应是,领命去做事,今日就得把所有的花笺全部回复出去。   再派护卫去打探权尚书的行踪,得知他就在自家府里,傅归晚当即领两个婢女和一对护卫风风火火的往权家去。   马车在权家大门前停下,郡主下马车就直奔前院权尚书的书房;她不常到权家,但上门不算意外,或者说她去哪家都不会令人意外,只求她别来挑刺就成。   门房们眼睁睁看着永福郡主如入无人之境,想拦也不用拦,何况谁不要命了拦永福郡主?后知后才觉想起来还要向主子们禀告。   书房门被撞开,权威抬眼望去,呵斥声卡在喉咙口,原本严肃的脸庞乐成了花,从主位上起来,笑哈哈迎道:“郡主你来怎么不先说一声,我也好去迎接郡主大驾。来来来,郡主您上坐。”   “好像我来得不大是时候,打扰你们父子谈心了。”   “郡主太见外了,权家就是您自己的家,无论您何时来都是时候。”权尚书麻溜的把三个儿子轰走,再叫下人换茶,接着要糕点果子,照顾得那叫一个殷勤周至。   傅归晚走到书桌前,想拉太师椅坐下都被权尚书抢活干了,无语地看他一眼,才坐下,茶水、果子、糕点纷纷上来。她瞧了眼,拣颗红澄澄的樱桃吃,再告状:“我请你夫人给我家三姑娘做正宾,她不愿意哎。”   “太不像话了!”权尚书虎目一瞪,义愤填膺道:“郡主看得起才叫她,她居然敢拿乔!郡主放心,回头我就严加斥责,保证让她给您乖乖去办事。”   “先跟您声明,让权夫人给个庶女做正宾可没想寒碜权家。”   “郡主又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是万氏能比的吗?”权尚书哥俩好的说:“您放心,就算您真心寒碜她,我肯定也帮郡主。”   权威的原配夫人20年前就过世了,如今的尚书夫人万氏是继室,府里的二姑娘与四少爷皆为万氏所出。   傅归晚睨他两眼,轻咳道:“我听你老娘说,前年你50大寿的时候纳了个二九年华的如花小妾?你不是已经有三房妾室了吗?再纳个来凑一桌打叶子牌吗?你都知天命的年纪了还这么贪恋女色,怪不得你老娘要揍你了。”   “郡主,我冤枉啊。”他真冤枉!权尚书很委屈的说:“我都大把年纪了,怎么会想祸害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都是万氏纳的,我知道时她已经办好纳妾文书了。”   “她为什么要帮你纳妾?你这位继室比你小18岁,美貌尚在又儿女双全,你屋里多个年轻漂亮的小妾对她又没好处,分明是你自己想要吧。”   “所以说她脑子拎不清。”   权尚书佯装悲怜道:“我到妾室屋里坐坐,她就给我甩脸子;我家五少爷还小,我问句幼子的情况她又要闹个不休。郡主您可不知道我的日子过得苦啊,比黄连还苦。”   “你自找的好意思抱怨吗?”傅归晚数落道:“是你不要你老娘选的,非看中美色要续娶如今这位,现在过得不如意能怨谁?   何况你老娘一直反对儿子纳妾,你俩弟弟都没一个小妾,偏你就有!两年前那个小妾是你继室给你纳的,之前三位妾室也是她给你纳的不成?”   “郡主,您可大大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权威捂着心口夸张而一脸受伤道:“若是凤陵郡主当年肯接受我,我必定是个如父亲般始终如一的好男人;这世上,只有凤陵郡主能当得起我情有独钟的爱恋,不是她……”   “停停停停别演戏啦,再演下去你原配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啦!”傅归晚按着胸前,喝口茶压压惊。   权尚书的原配与他能算情投意合夫妻恩爱,原配在世时他就没纳过妾,虽然也有母亲反对的因素,但也是因为和原配感情好。   权威还想再演一段来着,书房外传来禀告声:“老爷,二姑娘做了羹汤亲自给您送来了,在院外候着。”   闻言他毫无缝隙的变脸,把可怜样收回来,笑问:“郡主您看,要让枍姐儿进来吗?”   傅归晚投以鄙视一眼,站起来说:“请你夫人做正宾的原因是你老娘看你夫人不顺眼,让我有空下下她的脸,你要算账找你老娘。”   “我的郡主哎!”权威哭笑不得:“别说母亲大人,您自个儿的意思又能算的了什么?您还有什么想做的就告诉我,我来办,保证给郡主办得妥妥帖帖。”   “向你老娘表衷心去吧,我跟你夫人又无甚干系。”傅归晚摆摆手:“走了走了。”   “好好好,我送郡主、送郡主,改日您有闲暇再来权家玩,只管当做自己的家……”权尚书满脸笑意絮絮叨叨的一路送到院外,果不其然看到了还候着的次女。   “爹~”权秋枍福身问安,悄悄瞪永福一眼,心里可郁闷,知道明日肯定逃不掉了。   傅归晚回以挑衅一笑,扬眉道:“我和权尚书聊完了,不打扰你们父女谈心;秋枍姐姐,我们明天再见啰。”语毕她欢快的挥挥手,爽快的走人。   “爹?”权秋枍委屈巴巴的喊了声,权尚书不为所动,沉脸道:“既然你娘不舒服,那便随为父去瞧瞧。”   ……   清晨,明亮的阳光普照大地,天空澄澈得不染纤尘,青草幽幽,野花茁长成长,随处可见欣欣向荣之景。   傅府大门前车水马龙,一辆辆或奢华或富贵或清雅的马车停下,站在府门前望去甚至看不到密麻的车尾,一位位高门显贵之家的夫人们到来,盛况之景快追赶上傅二公子娶妻了。   小厮们手脚麻利的把马车牵走,贵妇娇女们再换乘软轿奔向二门。   正堂内人山人海,四位当家夫人与二少奶奶皆在招待客人们,四夫人范氏把拳头捏得指甲嵌进肉里才保持没有失态。   身穿采衣的三姑娘傅归潆左右两侧分别是二皇子妃的亲妹妹蒋四姑娘与重惠县主,作为主角该保持平和镇定,可她真的,真的心潮澎湃,激动的快笑出来,又忍不住有些想哭。   她做梦都没敢想过她的及笄礼能办得如此盛大……   傅归晚只比宾客们早一步回府,在明珠苑小憩片刻,时辰差不多往行及笄礼的正堂去,才踏出院门就被围堵了。   “竟敢威胁我们!”   两个姑娘脸色铁青怒目相对,盛苡言绷紧圆圆的小脸咬着牙说:“你要是不道歉现在就让你知道威胁我们的下场!”   她话音落下,朝霞郡主就扬扬马鞭以作警告,傅归晚伸出葱白纤细的食指把横在眼前的马鞭推开些,干笑道:“等及笄礼后,如果你们还坚持,我当众给你们赔个不是怎么样?”   和朝霞对视一眼,盛苡言狐疑:“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我会给你们证明,”傅归晚轻咳两声,提起气势谴责道:“苡言妹妹你是个不肖子孙,赶紧回家忏悔去吧。”   “哈哈哈!”盛苡言笑岔了:“好啊,如果你不能,算我们6个人的份你全部双倍奉还;如果你能,云裳她们四个我也做主,这笔账就算了。”   “没错!”朝霞郡主附和道:“知道我们昨天下午在做什么吗?告诉你,我们已经想好十八般武艺来对付你了!”   傅归晚淡定的伸出手:“有志气,来,与我击掌为誓。”   两位副社长气势十足的一人一掌,再跟着去正堂,虽然此时内部矛盾比较大,但是内部矛盾再大也是她们内部的事,对外必须得一致,因此一路上还是很给社长大人面子的。   来到正堂,朝霞和盛苡言去汇报成果,傅归晚找个位置坐,才坐下就有大片人围上来,被她嫌麻烦的全挥开了。   不多时五姑娘靠近,白丨嫩的小脸欲言又止,傅归晚招招手,问:“怎么了?”   “大姐,四姐好像离开正堂了,我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她。”   “走就走吧。”   五姑娘傅归湘低低的应了声,嘴角翘起抹笑意,弄不好那嫡姐是跑闺房哭呢,她可早看到她眼圈红了。   今日最后一位客人是给傅三姑娘插笄的正宾权尚书夫人,她一现身,傅三夫人莫氏便满脸笑意的迎上,行正规的揖礼。   权夫人心里不情愿也没办法,永福郡主亲自来了权家,丈夫耳提面令要她过来,她只能把这口气咽下,面上微笑着还礼。   及笄礼正式开始,乐声响起。   梳头加笄、换衣拜礼连续三回,虽然很折腾,但每个小娘子及笄礼时都这么过来的,傅归潆一点没觉着累,兴高采烈的再给长辈们筛酒。   二姑娘傅归湉远远的瞧着,哪怕心里有准备也有些受不住,齿贝紧紧咬着下唇的嫩肉也没感到痛,满眼的嫉妒与不甘。   大姐的及笄礼在隆中办,再盛大也不在眼前,府里没人看到。她的及笄礼上三公主来了,今后府里谁还能越过她?   可现在、今日,毁了,全毁了!   筛酒结束便是常规的酒席了,已经有妇人拿眼瞧永福郡主,要办什么事也该抛出来了吧?及笄礼的酒宴自来就是个过场,很快就能吃完。   酒宴便在众人自个有意无意的眼神交流中步入尾声,傅归晚端起果酒杯站起来,引得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   她面带笑意,端着果酒杯走到池丞相的大儿媳妇即池三姑娘的母亲——东乡侯世子夫人面前,池静姝与她母亲赶忙站起。   “不知郡主有何指教?”   池大夫人亦是带着怨气而来,对永福郡主的态度更复杂,心里看不惯这野蛮跋扈劲,可她女儿从小就与之要好,公爹更对她好的越过府里所有的小辈,她除了捧着还能怎么办?   苏望姀走到女儿身侧,傅归晚一脸亲切,温婉而笑:“我是好心,看世子夫人你一直蒙在鼓里可怜,特别来告诉你一个池家的秘密。”   “是吗?”池大夫人干笑:“多谢郡主啊。”   “别不信嘛,我这秘密可是货真价实的。”傅归晚很正经的开口:“想当年,盛皇后在病榻前为儿子择妻,当时很多人以为不是出自皇长子的外祖家就是出自圣上的外祖家,没想到最终花落翼国侯府。   我那时还好奇呢,圣上对舅舅向来十有八应;相爷有想法,没道理还有别人能争过他?结果世子夫人猜怎么着?”   还真是个秘密!刚开始以为永福郡主说笑的夫人娇女们纷纷竖起耳朵,池大夫人微微一怔愣就有些急切的问:“是为何故?”   13年了,她至今还记得盛皇后公布选定哪家,长女由满心欢喜变为终日郁郁寡欢,更因为谁都看到她们有多热切而害得长女要远嫁外地!   “先东乡侯有遗命,现任东乡侯池奕有生之年,池家女不嫁宗室不入皇家,池家儿郎亦不尚公主不娶宗室女。”   傅归晚摇摇头,无语道:“相爷他根本无意好吧,真不知你们家那时谁闲着无聊瞎起哄?难道是怕不够热闹特意帮忙充场面吗?”   众人哗然,池静姝惊诧的睁大眼眸,池大夫人双手捏紧,难以置信道:“遗、遗命?先侯爷遗命?”   “对呀,我原本还不信,先侯爷傻吗?”傅归晚俏皮的眨眨眼,感叹道:“我可数数你们池家这几十年的姻亲不得不信了。   夫人你看,就从你嫁到池家算起,你们家有跟皇室宗亲结亲的吗?占一丝边的都没有,对吧,相爷真有想法用得着等现在吗?   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可以给外甥送个小妾,没准盛皇后之下贵妃早姓池了,甚至都能影响圣上立储的心意,对吧?”   池大夫人受不住的晃了晃身子,心中忽然想哭,她不知道,她婆母也不知吗?害得她两个女儿都差点名声损毁了呀!   池静姝赶忙扶住母亲,心里担忧,低声喊了声娘,少许时间过去池大夫人才稳住,低头颔首:“多谢郡主赐教。”   “好说好说。”傅归晚虚心接受,转个身就面向华国公世子夫人,这位次排得真不错,她都不必多走路了。   “世子夫人,先东乡侯与老华国公关系甚好,你知道吧?”   凭方才池家的前奏,再来找盛家,为何事还用说吗?华国公世子夫人刚站起来,一听就有点激灵,总不至于他们家也有这样的遗命吧?   面上展开笑容:“郡主,我记得先东乡侯在圣上登基前就已过世,这年月实在有些久远,我还真不太清楚。”   “没关系,我来告诉世子夫人。”傅归晚善解人意的说:“还是为先东乡侯这道遗命,我好奇呀,就想打听清楚先侯爷为何要留下这样的遗命。   我问相爷,相爷很伤心,不愿意再提及往事,我就找老华国公打听,老国公告诉我——对了,这位先东乡侯是池丞相的兄长而非父亲,世子夫人知道吧?”   凭华国公世子夫人的年纪,幼年时候的事哪里能知道?   于是傅归晚顺带着全部解释清楚:“当年池太后姐弟三人父亲早亡,是母亲一手带大,爵位更早早的传给先国舅,也就是先东乡侯——丞相的兄长。   老华国公告诉我,先帝时期,尚是皇后的池太后与还是太子的圣上母子过得很艰难,中宫岌岌可危,东宫风雨飘摇。全靠先国舅力挽狂澜,凭他一己之力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呕心沥血才把外甥扶上皇帝的宝座。”   她说得也感慨不已:“为此先国舅被拖垮了,英年早逝。我想先国舅必定生前过得很累很累,这才宁愿家族不要泼天富贵,只求安宁生活。”   池大夫人听得不由叹息一声。   池静姝黯然垂眸,全家都知道伯祖父是祖父的心结甚至是死结,半辈子都未曾解开。   伯祖父生前没有子嗣留下,族中不知劝过多少次过继好让伯祖父后继香火,祖父不允,一直不肯允,说另有打算,这一拖就是30多年。   “世子夫人想必不知道吧,我听老国公提及时也很惊讶呢。”傅归晚叹道:“盛皇后、权贵妃皆为先国舅生前所定。”   众人再次哗然,华国公世子夫人错愕得张大红唇:“什、什么,郡主说什么?”   “圣上24岁才娶妻如何能没有内情?”傅归晚正色道:“先帝的淑妃乃老华国公之妹,当年盛淑妃有子、有宠。   在这种情况下圣上的原配皇后如何能再出自盛家?是先国舅与老华国公达成协定,老国公放弃庶妹和外甥,这才有如今的盛家。”   正堂众人面面相觑,静寂无声,华国公世子夫人倒吸口气:“竟,竟是因此?”   “是啊,盛老丞相的妹妹为先帝淑妃,女儿为当今原配皇后,外孙已经是储君,盛家已如此辉煌。”傅归晚好整以暇的问:“可如果他再捧孙女,将来会如何?”   “将来?”   华国公世子夫人一怔,眼含疑惑,有些没听懂;她的三婶娘、与她年纪相仿的盛三夫人同样有些疑惑得看着永福郡主,但敏锐的察觉到恐怕盛家要将她女儿送入东宫为良娣的传闻是假的,公爹没意向。   “对,将来,难道将来会一直辉煌,盛家能永远保持如今的风光吗?常言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我们尚且明白,何况是盛老丞相?   盛老丞相活70多年、位极人臣经历过多少大风浪,什么事能没有看透,会是那等短视之辈吗?两位夫人以为呢?”   华国公世子夫人笑不出来也只能挤出笑来,与她的三婶同声致谢:“郡主所言极是。”   “所以,究竟是哪个在背地里随便编排欲要损毁两位相爷一生清誉?”傅归晚扫视一圈,冷笑道:“我在千里之外都耳闻了。   大半年来传得沸沸扬扬盛家与池家欲送嫡女入东宫为良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简直妄图要把两位相爷编排成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两位相爷何等人物,何等风骨?要把家中嫡女入东宫需要等八年吗?何至于今时今日为个东宫良娣贻笑大方!谁传的,给我站出来!”   这强烈的气势逼得在座所有人都下意识一个倒仰,基本上或多或少都说过句嘴了,这种情况谁会头脑发热站出来?这不成傻子了。   盛苡言抿抿小嘴,默默低头。   “我说京都的风气是真不好,上门提亲的媒人比较多又两三年没落定而已,就要活生生污蔑人家的风骨,你们每日闲得慌是吧,非得盯着别人家门槛前这点事!”   傅归晚没好气的骂了句,喊重惠县主:“重惠,我们毓馨社七位社长,按年龄排的排序你来说说,我们当中可有谁定亲了?”   “禀社长。”重惠县主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回道:“我们七人当中论年岁权二最大,我第二,社长你第三,顾大第四,池三第五,盛十第六,朝霞最小,今年正月末刚满16岁。我们7个人之中无一人定亲。”   “对啊,我们都没定亲,她们两个早早把亲事定下,今后还能愉快的玩耍吗?”   若非怕当众太不雅观,傅归晚真想翻个白眼,冷哼道:“太多媒人上门提亲又如何,难道我们及笄前没定亲会嫁不出去吗?   权二再过5个月都要满18岁了,看她急吗?看重惠你急吗?看我急吗?真搞不懂我们本人不急,那些传流言的人急个什么劲,安的什么心啊?”   重惠县主若有所悟道:“这事,该不会其实是你和丞相还有老华国公说先别急着下定,等将来我们大家一起定亲好热闹些?”   郡主大人长长叹气,颇有老怀安慰之感:“总算重惠你还有点眼力劲。”   其他人:“……”   冷峻如重惠都觉得她有些无法接受,朝霞愣是把眼睛给瞪圆了,呼吸急促,顾云裳差点没抓狂,弄半天又是头顶这位社长大人在玩她们啊!   池静姝和她娘被弄得哑口无言还算好,苡言姑娘和她的母亲还有大嫂那真是都感到一口血憋在胸前,要被活活憋住气了。   “归晚!!!”   盛苡言小脸通红,忍无可忍的强烈控诉:“这样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们,就说一声,说一声怎么了?”还能愉快的做姐妹吗?啊啊啊……   “别把这个黑锅甩给我。”傅归晚淡定道:“是两位相爷不约而同想考验子孙,特别告诫我别走漏风声,如他们所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至于结果嘛——”   她摊摊手,叹气道:“很明显两位老人家都失望了,家中子孙都不了解他们的为人,生生看着这股流言害得两位老人晚节不保一世清明毁于一旦也无动于衷,两位相爷恐怕都要被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气得折寿了!”   正堂中一静。   华国公世子夫人、盛三夫人、池大夫人相视一眼,各自别开眼,都有些臊得慌。   池静姝苦笑,盛苡言所有的生气全跑光啦,头低得低低的,怪不得要说她是不肖子孙,原来她真的不孝啊。   傅归晚挪动尊步,走过几步来到丰国公世子夫人面前,涂绍妡连忙站起来,尴尬的展笑:“郡主。”   “永福,我大嫂自来最娴静,可不是那等嘴碎的!”顾云裳就差问你想挑什么刺?   她被逼着来傅家参加今天的及笄礼,只好把长嫂拉来作陪,如果大嫂被永福欺负了,她怎么和大哥交代?   “我知道,我只是想请世子夫人带句话给她的长姐。”傅归晚微笑道:“如果太子妃自八年前起就有心理准备将来要给池家、盛家卖个好,这八年的紧张、忐忑今日一朝散,她应该欠我个大人情。”   涂绍妡一愣,连连道:“好的、好的,郡主放心,我会把话带给太子妃。”   傅归晚嗯了声,再扫了圈,就冲不远处的权夫人问:“权夫人,看在我与权二姐妹一场的份上,需要我提点你几句吗?”   权夫人觉得没必要也只能站起来说:“那就有劳郡主了。”   “听说权尚书50大寿时你给他纳了房妾室。”傅归晚饮杯果酒,将酒杯放下,慢悠悠再走过几步,调侃道:“夫人你还风情万种,为何这么想不开呢?”   这种话说得就有些不正经了,权夫人脸颊爆红,权秋枍急得瞪她,其他人回过味来,永福郡主要开始无理取闹,并且真的有点过,连别人家的闺帏之事都要插手。   苏望姀不好意思的想打圆场,就听她女儿说:“你小姑子去世了,你居然就想着在丈夫面前邀宠,怪不得你婆婆不待见你。”   她愣了愣,权夫人的婆婆便是已故权皇后的母亲,权家老夫人,权老夫人还在世吗?   正堂众人都觉得诧异,就有妇人忍不住问:“郡主指的可是权尚书的母亲权老夫人,权老夫人尚在人间吗?”   傅归晚反怼:“谁和你说老夫人去世了?”这什么人呐!   “永福你在胡扯什么呀?”权秋枍俏脸也红了,慌乱道:“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我祖父、祖母,他们两位老人家早已长……”   “秋枍姐姐,这世上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难道你没见过就要否决它的存在吗?”傅归晚高声打断她,宣告道:“你祖母身体康健着呢。   三皇子养病之后老人家还去看过外孙,你居然敢编排自己的亲祖母,你娘居然不阻拦你,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想气得老夫人折寿啊!”   “郡主,郡主你这话实在太言重了。”权夫人万氏浑身一个激灵,急忙接话:“我家枍姐儿也是想念祖母。我自嫁入权家,只在最初时见过见过公婆,此后再没得见;皇后病逝,婆母也没现身;这,她老人家如果还尚在人世,怎么会都不出现?”   “你废话!”   傅归晚无语:“如果你60多岁时碰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承受得住吗?当然病倒了,病那么重还要赶路,那不得折腾得没命了?”   “郡主所言极是。”权夫人尴尬的笑笑,存疑道:“可母亲既然尚在人间,这十多年究竟哪里去了呀?府里年纪小些的孩子,尤其是小辈们都没见过曾祖母。”   “听你的口吻,你好像只认为你婆婆还活着,公爹去世了是吧?”   真的假的?   众人再次惊讶的面面相觑,权秋枍感觉脑子都乱了,权夫人不可思议地脱口问:“难道父亲也还在世?”   傅归晚要笑不笑的说:“权夫人你是不是太不孝顺了,当心权尚书休妻哦。”   “不不不,我,我,我的意思是太惊讶了,我自嫁入权家,只在最初一个月见过公婆,此后再未曾得见,这才想岔了。”权夫人稳稳心神,急切道:“请问郡主,父亲和母亲这么多年去哪里了呀?”   “云游啊,世间如此壮美,江山如此多娇,两位老人想多看看世间美景,难道你有意见?你还想规定他们只能在权家帮忙带孙子吗?”   “没没没,不不不,”权夫人再忙不迭摆手否认:“郡主又太言重了,我岂敢置喙父亲母亲的去处,只是乍然知晓想关怀父亲、母亲的身体是否安好?”   “有孝心就好,有孝心就警惕自己的行为,别让婆母生厌。”傅归晚提醒道:“女儿早亡,外孙又那个样子,这对两位老人带来的创伤是不可磨灭的。权尚书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妹妹又仙逝未久他就纳妾寻欢,他父母心里能舒坦吗?   且时机更不对,50大寿时,那么显眼想遮都遮不过去。我听说因为纳这个小妾,权尚书被他母亲狠打20板子。权夫人,千万别再做傻事,否则将来的后果就是你自找苦吃了。”   “20板子?”   天爷啊,怪不得丈夫这两年对她愈发差了,权夫人浑身一哆嗦,异常感激的说:“多谢郡主提点,我记住了。”   “甭客气,我和权二姐妹一场,给你句提点还是可以的。”傅归晚拍拍手,说:“既然酒席吃完了,那就不留大家了。”   所有来客纷纷识趣的起身告辞,与傅家有亲、关系不错的几家都没多留下攀谈,很快就全部散去,只留下傅家诸位。   三姑娘傅归潆正要去东房换下采衣时被喊住,傅归晚扬声问:“三妹妹,你的及笄礼上大姐办点事,你不会怪大姐抢你风头吧?”   “当然不会,大姐多虑了。”傅归潆连忙堆笑道:“多亏大姐费心,今日才有这么多高门显贵的夫人们来出席,让我的及笄礼如此隆重,我感激大姐还来不及呢。”   “嗯,换衣裳去吧。”   “嗳!”傅归潆再甜甜的对长姐道声好,乖乖往东房去换衣了。   傅老夫人先回颐寿堂,四夫人范氏紧随离开;二夫人要走,可闺女凑到大堂姐身旁了,无奈,只好让伍氏照顾好七姑娘。   “大姐,权家老夫人看望三皇子,你怎会知道呀?”二姑娘傅归湉小步移到堂姐身侧,扬起笑脸好奇的问。   “圣上说的呀。”   “哦,大姐所言极是。”傅归湉没兴趣再聊,问七妹是否要回二房,意料之中不跟她走,端出长姐的范儿叮嘱两句就先走了。   七姑娘冲那庶姐的背影冷哼一声,傅归晚摸摸她的头,让五姑娘带着妹妹们去花园玩,她去看看卧床养伤的三哥。   “还犯倔,你爹几乎要再打一场了。”   正堂中席后事宜料理完,苏望姀与长女同去前院,头疼道:“也不知旭儿这是犯哪门子的左性?”难不成真像长子所言,这股黏糊劲儿不正常?   “我劝劝三哥吧。”傅归晚挽住母亲的手臂,笑道:“如果三哥还不肯听,以后我都不让他再到我那儿蹭吃蹭喝就成了,您放心。”   “就怕伤及你们的兄妹情谊。”   “三哥不是孩子,他已经到可以娶妻的年纪。”傅归晚垂眸,低语道:“《礼记》曰男女七岁不同席,大熙便是民风开放,早晚与妹妹同桌进膳也不妥。”   苏望姀心中叹气,幸好女儿懂事。   前院,三少爷的院中,傅归旭趴在床榻里坚持抗争,昨日爹与大哥又来问他是否知错?错什么错,他们才错,一家子居然弄得那么生分!   爹还想逼迫他,他绝不受压迫,今日正犹豫是否用绝食以示决心,见到娘出现在眼前,立即下定决心:“爹娘还有大哥你们还要无理取闹的逼我,我今后就不吃饭,饿死算了!”   他们无理取闹?苏望姀被这个儿子给气笑了:“旭儿,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和晚儿都17岁了,你还早晚跑去找妹妹合适吗?   用过晚膳你还每每要留一个多时辰再走,你……你去满天下的打听打听,哪个哥哥像你这般黏着妹妹?”   “娘!”傅归旭不满的反驳道:“那些是对外男,我们一家子哪那么多讲究?要不然我和阿晚七岁之后我们怎么还一起玩?   何况我与阿晚是龙凤胎,比寻常兄妹还亲切的多;这次阿晚好不容易从隆中回来,你们不想与妹妹多亲近反而要疏离,难道你们还有理了?”   这个歪理是怎么被他理出来的?苏望姀气得都噎到了:“行行行,爹娘与你大哥是说不通你了,就让晚儿来与你说吧。”   傅归旭一喜,弯头看过,见到妹妹走来,眼中不知觉溢满光辉,笑容挂满嘴角,喊着妹妹顺便告状,苏望姀头疼的走到外面去。   “三哥,爹娘和大哥没错,是你错了。”傅归晚在母亲刚坐过的床前圆凳上落座,没有兄长想象中的关怀慰问认同,第一句就表明立场。   傅归旭莫名有些生气与委屈:“三哥哪儿错了?分明是爹娘他们要与阿晚生分,还逼三哥也与妹妹生分,你还不帮我帮爹娘,我们一家子这么生分还像话吗?”   “前天我便告诉过你,或者你去找找哪个哥哥还日日早晚黏着已经17岁的妹妹?”傅归晚语气淡极了:“是,我们七岁之后是还一起玩,可那时我们终究只是半大的孩子。   11、12岁时能与我们17岁时相比吗?我现在是个完完全全的大姑娘,我随时能嫁人,你也随时能娶妻,世上还讲究个儿大避母、女大避父呢!   哥哥你这么的大人了,难道连这点分寸都不懂吗?你的年纪,以后要陪你用膳的是你的妻妾,而非你的妹妹!”   傅归旭忽然觉得很委屈,眼眶一酸,坚持道:“我们是一家子,哪那么多讲究?”   “世间万物讲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讲究并且已经形成规范,那么你就必须讲究,否则就是你错。”   傅归晚疏离的开口:“何况何为生分,何为亲切?难道不一起用膳就生分?难道时刻聚一处才叫亲切?   你陪爹用膳了,陪娘用膳了,陪大哥用膳了,陪晓晓用膳了?别拿我常年不在府中说项,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每日不辍的早晚跑去陪爹娘兄长妹妹用膳吗?你们生分了吗?”   傅归旭一噎,梗着脖子道:“那,那不一样嘛,阿晚你常年不在府里,我们好久没见,三哥想念妹妹,想与阿晚多亲近亲近怎么了?”   “我说的很清楚,我们已经17岁,你不能早晚黏着我。”傅归晚沉声道:“三哥,究竟是你故意装作不懂还是非要固执己见?”   “我怎么就错了?”傅归旭觉得委屈极了,倔强道:“我就去与妹妹用顿膳食说说话,哪里有错啊?”   “偶尔一次自然无妨,可你每日每日的跑来算什么?”傅归晚厉色问:“你觉得没错,我出阁前你就天天往我的院中跑。   你再觉得没错,是否我嫁人之后你也每日每日跑来找我?将来会否你又觉得没错,你干脆留着陪我好了?我们一家子哪那么多讲究,是吗?”   “你出阁后我自然会讲究。”傅归旭声音微弱,微气道:“阿晚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哥?你把三哥说成什么样了?”   “我是按哥哥你的逻辑在推论呀,这份讲究仅仅是出阁之后吗?如果你非认为需要等到我出阁后才能让你讲究起来,我下个月就能嫁人可成?”   闻言,傅归旭瞪妹子一眼,真生气了,叫道:“阿晚你什么意思?你给哥哥道歉,否则三哥真要生气了!”   “爹娘、大哥、我,我们没有人在与你闹着玩。”傅归晚耐着性子,试图再讲讲道理:“三哥,好些人在我们这个年纪都做爹娘了。   你不可能事事随心所欲,你也不能一不称心如意就耍脾气,你已经十七岁不是七岁,甚至好多七岁的男娃都比你懂事了!”   “阿晚你越说越过分了!”傅归旭心里不大是滋味,面上愈发犯左:“你在胡说些什么,把话收回去,否则这个月三哥都不理你了。”   傅归晚长叹一声,站起来,道:“如果三哥非不愿意正视,我只能说,今后,你十天半月来找妹妹说说话,妹妹欢迎。如果你还天天早晚不歇的跑来找我,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让你进门。三哥养伤吧,我先走了。”   傅归旭刚想表示自己真的生气,生气的别过头不理她,没想到看到妹妹真的就这么走了,走了?眼里的光辉逐渐弱下去,等许久也只等到娘亲、贴身小厮。   这个17岁的大男孩忽然感觉心里有点空,更是难受,有种放声大哭一场的冲动,到底做不出来这种幼稚的事,拉过锦被蒙住头躲到被窝里。   晚膳不要吃了,明日的早膳、午膳、晚膳都不要吃了!   第066章   盛、池两家竟全无意送姑娘入东宫, 两家嫡女迟迟未定亲竟只因永福郡主的‘戏言’与老华国公和丞相双双为教考后辈们的试探?   回想这大半年来传扬的流言, 许多贵妇娇女们真觉得……憋,莫名被憋屈!   今日来傅家参加及笄礼,闵尚书府上也在邀请之列, 闵大夫人问过相交不错的两家夫人是否去观礼,得到肯定的答复也就来了, 不过带的姑娘并非她的女儿,而是侄女二姑娘。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大秘密,其实也不叫秘密, 永福郡主当众道明,很快便会流传来,回府之后便去见婆母, 盛家和池家如果真无意送姑娘入东宫,这到底不是小事。   盛三夫人与侄媳妇、女儿回到华国公府,亦是先去见婆母太夫人, 再有些惭愧的问问‘盛十姑娘入东宫为良娣的流言属实吗?’   “郡主有心了。”太夫人感叹, 本与那孩子毫无干系, 只为不想看到老人家被流言影响风骨才特意揽到自己身上呢。   此言等同默认, 苡言姑娘低下头抿紧小嘴,神情自责羞愧,她的母亲和长嫂是真汗颜了。   而东乡侯府即当朝丞相府上,池大夫人和她的婆母关系有些紧张,公爹既然根本无意,先侯爷还有遗命, 这婆母什么意思啊才要生生折损她女儿的名声,两个女儿啊!   相爷他媳妇即东乡侯夫人震惊了,她不知情啊,她完全不知道;先侯爷到外地养病,在外病入膏肓都没能赶回来,池太后都没能见到亲弟最后一面,她就更没见过,根本不知先侯爷还有这等遗命留下!   一如盛家般,池家今日注定也要掀起一阵风浪了。   涂绍妡送小姑子回到丰国公府后就与婆母打声招呼往娘家去,翼国侯府孝期未过,一应宴席基本都婉拒掉,她母亲今日自然没到傅家。   “什,什么?”   侯夫人吃惊道:“盛家和池家全都没有想法,连庶女都没想送入东宫?华国公府可是太子殿下的外祖家,东宫能没有盛家女吗?”   将刚听来的缘由原原本本告诉母亲,涂绍妡略略踌躇道:“永福郡主既敢当众道明,等同于把老华国公的路给堵死了呢,若非有十足把握应当不会说死。”   翼国侯夫人当真被那姑娘憋屈的慌,这么着,之前无疑是在捉弄他们呢!又听次女道:“郡主还言明,倘若涂家八年前就有心理准备,那么大姐这八年的紧张、忐忑今日一朝散,我们家应该欠她个大人情。”   “……”一件事,这个姑娘是要玩他们家两回啊?!   涂绍昉下衙门就被母亲叫过去,率先被告知与霍国公府见面的日子定下来了,他休沐时到普济寺上香,又被唠叨着见面时该怎么怎么……   “娘您别说了,若非爹逼着我,我根本没想去;就算我走这趟,我和重惠县主也没可能看对眼,全当儿子陪您到庙里拜拜佛烧烧香,相看的心思免了吧。”   “多大的哥儿了,怎么就没个娶妻生子的心思?”侯夫人忧心,望着长子俊逸的眉眼,心念一动,犹豫道:“还是已经有心悦的姑娘,瞒着家里呢?”   “儿子不是在您眼皮底下吗?我连花街柳巷都没去逛过一回,屋里连一个通房都没的,平常更甚少出门玩,您觉得我有心悦的姑娘吗?”涂绍昉痛快的把球踢回去。   侯夫人闻言更忧心了,祖父的一年孝期过去,她给儿子相看,才看过两个就没兴趣,非要再过几年;她给孩子安排房里人,又不要!   别人家19岁的公子,儿子都能满地跑了,她这个年纪更早做祖母了,偏她儿子就是提不起半点兴致,该不会有哪里不好吧?   这么想想自己都被自己吓了跳,把屋中伺候的奴婢们屏退,犹豫着问问儿子的情况,问得涂大少爷脸黑如锅底,他娘病入膏肓了!   “好,娘不问了,但是初十之行你多上点心思,若能看的好也是好事一桩。”侯夫人再叹一声,把今日傅家的事提了,他们还得欠永福郡主个大人情呢。   涂绍昉:“……”合着有别的内情就是这么个内情法?算傅归晚她厉害!   厉害的郡主大人正被她祖母拉着问初十愿意到文泰伯府做客吗?   之前在留兴伯夫人寿辰上闹出姐妹‘矛盾’,作为兄弟的文泰伯出面调和,文泰伯世子夫人提议两位姑母各带上小辈们回娘家,聚在一处说说话,把误会解开。   四皇子也有可能会现身!   傅归晚心说不是有可能,而是确定会,四皇子前两日已经跟她提过此事,应承后又陪祖母说过些话,老夫人感慨:“先东乡侯可惜了。”   “祖母知道先国舅呀?”   “40多年前,先东乡侯便是京中顶顶优秀的儿郎,君子尔雅贵重非凡,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与当年的权相不分轩轾,可谓京中最出众的男子了。”   傅归晚眨眨眼,扬起一抹坏笑,揶揄道:“那您当年有没有喜欢过先国舅呀?”   “你个孩子!”傅老夫人伸出食指点点孙女光洁的额头,叹惜道:“祖母是觉得可惜,先东乡侯如此风光霁月的人,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   “对呀,听闻先国舅病故时已经30出头,怎么还会连一点血脉没留下呢?”傅归晚手托腮感觉这当中也有点怪异,就听祖母说:“先东乡侯终身未娶。”   “啊?”她怔了怔,讶异道:“您是指先国舅一直没有娶妻吗?这又是为何呀,池太后和先太夫人能答应这等事吗?”   “这个祖母就不得而知了,只听闻先国舅他感染重病,是不治之症,才20多岁的大好年华便在甚少现身在人前,一直在府内养病。   传言池家不想耽误个好姑娘一生年华,因此对上门的媒人都婉拒掉,今上还没有登基,先国舅便走了。听闻池太后都没能见到亲弟最后一面,得到消息时还急得吐了血。”   从祖母院中出来,傅归晚眉眼间有些低落,莫名替先国舅难过,得重病还要为外甥呕心沥血地筹谋,可不得生生熬干心血吗?   怨不得相爷对皇帝外甥经常横挑鼻子竖挑眼!   上个月二姑娘傅归湉被曝出与五皇子过从甚密乃至有心要争做五皇子侧妃,尤姨娘就在查泄密者,查将近个把月终于有点眉目,果真是身边人泄露的。   “夫人、姑娘,全部在此了。”如同傅归湉喊生母为娘,从岭南跟来的仆妇婢女们在私底下从来都是喊尤姨娘为夫人。   高几上摆着个包裹,包裹内有不少东西,垫在最底下的是厚厚的丝绸布料,丝绸之上是缝制的新衣裳,另摆着两只木匣。   一只木匣内全是银两,大到十两的银锭子,小到半角的碎银子,瞧着恐怕有百多两。另外的木匣内装着首饰,珠花、银手镯、金戒指,甚至还有对镂空金手镯,这匣首饰恐怕也得有百多两!   而这个包裹是从二姑娘傅归湉的贴身丫鬟绿翘屋内搜出来的!   尤姨娘查到绿翘这婢子与三房有些过从甚密的举动,派奴婢偷偷跟踪两回之后趁着打发绿翘出门办事后去搜她的屋内,竟然真搜出来了!   “你们先下去,把这包裹还回去放好,不得走漏风声。”尤姨娘黑着脸吩咐,当下已经有主意这种叛主的奴婢决计不能留了。   日暮西垂,天边开出了红艳绚烂的火烧云,将半边天际染成火红色,转转未久,晚霞染过浓墨重彩的一笔便随之隐于西山后,黑幕逐渐笼罩大地。   戌时时分,傅归旭的贴身小厮跑到雅风院禀告三少爷还不肯用晚膳,请示该怎么办?   已到娶妻年纪的少爷一言不合居然闹起了绝食?!   傅经柏气得差点要去再打一顿,怒道:“就让他饿去!这么大还好意思像个三岁孩子般闹脾气,说不听还敢用绝食来胁迫父母,还有半点规矩体统吗?就让他饿着反省,受不住要吃的也别给!”   苏望姀心塞头疼也被气个半死还是得劝,否则有个好歹怎么办?好半天才安抚住丈夫,再吩咐小厮,生个炉子备好米粥糕点,三少爷一喊饿就送过去。   傅归晚与兄长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她说:“应该弄错了,我是姐姐,他是弟弟,我和他是双胞胎姐弟才对。”   “没错,是阿旭先出来。当时娘生完一个后累昏了,大哥带着归晟围着看弟弟,祖母、稳婆她们都散了,外祖母突然叫娘肚子里还有一个。”   傅归晚长长的叹口气。   大老爷实在没心情理会那个糟心的次子,问另一件要紧的事:“晚儿,你娘说你愿意不嫁四皇子?你和爹说句实在话,你真能放弃国母之尊不去争?”他私心里从不赞成,可父亲和闺女都陷进去了,他除了硬着头皮顶上还能如何?   自从傅归晚十岁时放下豪言壮语,如今已经世人皆知永福郡主志将来的皇后之位,但真按她本人的意愿,她根本无所谓,真正热切的是她的祖父傅老太爷。   “这话您可问错了,您该去问祖父能否放下?”   “那也是你这丫头撺掇的!”傅经柏无奈,就算心底明白究竟是谁在撺掇谁还是得呵斥:“否则你祖父能那么热衷吗?”   “反了吧!”苏望姀满腹怨气,没好声道:“晚儿还那么小能懂什么,可老太爷呢?孩子才九岁就不断给灌输只有做国母才能一辈子荣光无限的想法。   若非此事被老太爷给教歪了,我女儿能闹着想做皇后吗?分明是老太爷一心要做后族,教唆着我闺女给他打头阵!”   “望姀,爹是长辈,子不言父过,往后类似的话不要再提了。”虽然告诫可能没用,傅经柏有些沉重的开口:“父亲的想法我们干涉不了。   可只要我们女儿不想嫁四皇子,我给她定别的亲事,傅家能远离这场皇家的漩涡,将来总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傅归晚眉目流转,嬉笑道:“爹,看来你很不看好四皇子呀?”   “你心里没数吗?”真的就只是块当闲散王爷的料,傅经柏叹气,如果四皇子能有多几分担当,他也不至于那么不情愿。   世人说起和东宫相争,说的都是永福郡主和太子争斗,四皇子居然成顺带的那个了,这叫个什么事啊!   “可老太爷能愿意吗?我才说将来想做皇后,没两日祖父就急不可耐的与愉妃结盟了,也不考虑双方力量悬殊硬要螳臂当车,他能允许傅家谁退缩?”   傅归晚撇嘴道:“给我定别的亲事,爹就试试你能定得下来吗?凭你这愚孝的性子,您等着被逼着第一个去和东宫火拼吧。”   “不得胡言。”傅经柏真头疼,呵斥的话也没多少力道,这些年旁观,他当然清楚父亲有多热切,想劝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心底不情愿也得承认傅家真正要去争皇后之位的,其实不是他女儿而是他父亲。   “如果爹您真不情愿就去劝祖父,只要祖父能放下,傅家能随时能退场。女儿有些累,想回明珠苑歇息。”   苏望姀让长子送送妹妹,兄妹俩向父母道过晚安,走出院门就碰到老太爷派人来传话,说要请他们都过去?   他们来到前院书房,竟发现老夫人与二夫人皆在?   傅经柏心中怪异,领着妻儿给父母问安,老夫人让儿孙们先坐,讶异的问:“老爷,您入夜后招大家过来是有何吩咐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老太爷竟问权尚书的父亲,傅宗弼甚至有些紧张:“夫人你和两个儿媳妇听清楚了,大丫头你再给祖父说说,此事当真?”   “老爷,大姑娘是这么说的,妾身与两个儿媳妇都清楚了。晚儿,既然祖父问,你就再给祖父说说吧。”   “哦,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呀,就是权尚书的父母都还活着,祖父有何不解吗?”   “权相还活着?”傅宗弼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浑身的气势似乎泄了,嘴巴翕动,惊讶道:“快20年没听到过消息,权相竟然还活着?”   老太爷这副模样还真少见,傅归晚和大家伙相视几眼,犹豫着问:“祖父,听您的语气,您对权相似乎很不一般。”   “祖父自幼自负才华,春闱高中参加殿试,意气风发,第一次踏入含元殿时踌躇满志,在听到太监高喊丞相到,见到权相的那一刻忽然像被泼了阵凉水。”   傅宗弼陷入回忆,喃喃自语,语气满是感慨:“祖父永远记得,在被允许抬头,见到当朝丞相的真容时参加殿试的百名学子皆愣住了。   当朝丞相不是雪鬓霜鬟、鹤发鸡皮的垂暮老者,而是个仪态翩翩、卓尔不群的年轻英俊男子,比殿中学子亦大不了几岁。   后来知晓,那年权相30岁,正是当年成为丞相;刚刚去世的前任丞相是他父亲,而我大煕的开国丞相正是他的祖父,权家一门三相!”   在说到一门三相时,傅老太爷的精气神忽而回来了,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辉,语气逐渐加重力道:“此后21年间,从先帝到当今,朝堂大事自来由权相一言而决,权家翻云覆雨只手遮天!”   瞧这向往的神情昂扬的斗志,傅归晚都忍不住多看了老太爷两眼,难道她还估错老太爷的志向了,莫非这位祖父真正想的是成为下一个权家?   “晚儿见过权相吗?可知权相如今在何处?”傅宗弼语调一转,问。   老太爷情绪收的真快,傅归晚心中腹诽,面上含笑道:“见过,三皇子没再发疯后,权相夫妇来看望外孙,圣上与池丞相、权尚书兄弟都去了。权相看起来比您还年轻呢,像个古道仙风的老神仙。”   “三皇子?”   权相还活着,而三皇子被悄悄送到真定府摇身一变成为了无名师爷?!傅宗弼眉头加深,目光愈发深邃,眼底的隐忧不断加大。   “外祖父母看望养病的外孙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时辰不早了,如果祖父您没别的事吩咐就散了吧;您病刚好,早些安寝为好。”   傅宗弼沉默片刻后点点头,让其他人先退下,把大孙女留下再说两句话,傅归晚心道,大晚上吵架也不错,通经活络有助于睡眠。   老太爷叫住大孙女的原因很简单,让孙女把之前交代的两件事应承,尤其是把韩家的表叔调到洛阳辖下为官这桩,不能再拖了。   “老太爷您睁开眼看清楚,你这个小外甥什么德行你没点数吗?四叔够纨绔了,你这个外甥比四叔还要纨绔十倍呢!四叔尚且只领着个闲职,叫那位去做一方父母官?”郡主特别好笑的问:“您拿孙女寻开心是吧?”   “大姑娘!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更没功夫能让你讲究那么多,咱们先得把人提上去握到实权才能论其他。”傅老太爷语气沉沉甚至透着两分急切。   “你知道权相是什么人物吗?权相还活着又意味着什么吗?华国公府之前的当朝第一世家就是权家!权相在朝堂时一手遮天,多少国家大事全凭权相一言而决,先帝和当今都要避其锋芒!”   傅归晚打量了一圈问:“祖父你是不是在害怕权相呀?”   “权相是整个朝堂都不得不忌惮的人物。”傅老太爷敛起激动,端起茶盏抿了口,说。   “再厉害,他也早就隐退啦。”傅归晚神情很不屑,顺便在心里道歉,老师对不起,徒弟没有要贬低你,只是情势需要。   “而且您明白的情形盛家和东宫会看不清吗?无论权家和三皇子想做什么有什么密谋,有东宫和华国公府顶着呢。”   “即便如此,将你小表叔调到洛阳的事也不能再拖了,你明天就去准备,把前两天送来的两件事给办了。”在傅宗弼心中,这本身就是为他们自己好的事,这孙女百般推脱无非没把他这个祖父放在眼里抑或想趁机拿乔。   傅老太爷就是喜欢自说自话,归晚赖得搭理他,大吵一架气得老太爷摔了块砚台,很不情愿的表示应下辛家的破事,至于韩家那位的事情免谈,真要办就傅副相自己办呗,语毕即刻走人,没意外的又听到背后的摔杯声。   翌日一早,傅归晚本想回自己的郡主府避避,免得这老太爷又要叫她去吵架,他不嫌烦,她还烦呢!她还没出门,池家就派人来传信请郡主移步东乡侯府。   丞相要见永福郡主。   在京中,或许旁人要看永福郡主的脸色,哪怕太子也给不出如此理直气壮的命令口吻,唯独池丞相能,而且完全不顾忌郡主是否敢不去或者向皇帝告状。   事实上傅归晚也确实不敢。   并非因为池丞相乃圣上亲舅,她告状未必能得到好处,而是相爷对她好,比圣上还好,好到她的老师们和盛老丞相父子都肯定告诉她,如果这世上有两人能毫无犹豫的为她豁命,其中一人就会是当朝丞相——东乡侯池奕!   及笄前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闹出剃掉当朝丞相眉毛的大事,想试试相爷对她的包容度,然而相爷一点无所谓,让她有什么招数通通使出来吧?!   于是乎她便不敢再放肆了,后来发现个秘密,她稍微能理解一点点但还是很想不通,同时不耽误她深觉承担不起池爷爷对她这么好,好到她要无地自容了。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再悄悄探出个小脑袋,傅归晚仰着小脑袋往书房中搜寻一圈,找到目标,猫着身子进屋,关上书房门,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站到池丞相身后,甜甜叫道:“池爷爷。”   墙壁上挂着幅人物画,画中之人斜背而站,只能窥见极少的侧脸,一身月白长袍,青丝飞扬,似要乘风归去。   池奕一身墨灰长袍,正站在画像之前,听到熟悉的声音让开两步,抛下句:“老规矩。”   归晚乖乖站到画像前,跪下来,对着画像磕三个响头。   这是相爷的嫡亲兄长先东乡侯的遗像,用丞相大人的话说:“你个丫头,爷爷我拿你当亲孙女,你给我早逝的大哥磕三个头还委屈你了?”   虽然她怀疑这纯粹是相爷想找点乐子故意压榨她,但出于对逝者的敬重,归晚磕头还是很诚心的,磕完头,退到丞相身侧,小声道:“您看了应该有一会儿,应该有些累了,我扶您去坐坐吧。”   “你认为爷爷的身子骨很差,站一会儿就能累到?”   “我关心你而已!”她刚把先国舅的遗命公布就急急得把她叫到池家,她冷哼:“这是还在怪我没报备就宣扬你哥的遗命吗?你真小心眼儿!”   池奕没让着小姑娘的意思,反呛道:“活该望舒骂你死要出头活受罪!”   “是你不心疼孙女,任由外面流言四起也没点反应,我只能找个幌子来帮忙打掩护了。”她嫌弃道:“这都僵持多久了,您能拿出点魄力来吗?”   提到这点池奕就有火:“靖国公个混蛋!自己倒霉还非得拉我陪着耗,他再没句准话,看老子不抽他!”   您去年写信给我抱怨时已经撂过这种狠话了,归晚腹诽,心中也是无奈,静姝的亲事比那苡言妹妹还要糟心呢。   权尚书之父——昌和十年致仕的前前丞相让侄子为幼子林三求娶池三姑娘,老夫人和丈夫唱反调,逼着靖国公为林三求娶她,还是她不嫁人就不给幼子定亲的那种。   凤陵郡主还想把侄女顾云裳嫁到靖国公府,这下可好,靖国公一个头两个大,坚持贯彻拖字诀,能拖多久是多久。   她思量稍许,决定试探道:“池家就不能主动回绝掉吗?”   池奕反问:“你在蜀地求学四年,你说呢?”   归晚头疼极了,那事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不解决谁也无法安稳,她觉得太沉重,便打算换个轻松点的话题。   “不说那个了,您和我舅父的关系那么好,您知道舅父为何定居在岩灵山脚下,还不许旁人往山里去吗?”   池奕心头一顿,侧头望向兄长的遗像,眸光染上几许苦涩:“望舒是个命苦的孩子,你能劝就劝劝他早些纳个人,哪怕不肯再有个子嗣,好歹身旁能有个知冷知热的,阿满在天有灵必然也希望他能好。”   归晚俏脸上的嬉笑之色消失殆尽,咬着唇,声音轻的风一吹就能散:“阿满当年既然有身孕了,他们为何不成亲呀?”   “冤孽,冤孽啊!”   池奕面露苦涩,摇摇头却是不肯再说,转瞬间情绪又收起来,使坏道:“福儿最近若有不痛快就去皇宫放把火,我那皇帝外甥敢跟你生气,爷爷去教训他!”   “一点挑战性也没的,我去放火烧皇宫还不如去火烧东宫,毕竟太子会不会生气,我没有把握。”   “太子虽然也没多好,但总归比那混账好多了,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许给太子。”   就是您瞎叨叨所以圣上才有那种奇思妙想吧,归晚无语道:“太子可比我大11岁,您可真能想。”   “11岁怎么了?”池奕完全没觉得年纪有任何阻碍:“他老子24岁娶妻,比原配媳妇大8岁,这做儿子的比老子多等媳妇3年还等不起了?”   “您有理,您有理。”实在没啥可较劲的,归晚给相爷斟杯茶,再坐到书桌前按老规矩提笔落字,一个个俊秀而不失大气的字体跃然纸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诗经小雅》的《采薇》篇是先国舅生前最喜欢的诗篇,她会写字起相爷就教她写,写完两张还要烧给先国舅。   她一直未觉有异,直到她及笄之后,老师们跟她说这诗篇蕴含着永福郡主圣眷无双之谜?归晚好奇得将美眸瞪圆了,这两年来一直没参悟出头绪。   最后一个字收笔,她心念微动干脆问问相爷,池奕打击她:“你脑子生锈了?”   “不肯说就不肯说呗。”美丽的姑娘嘀咕,将写好的诗篇放置在一旁,准备再写张,盛副相就风风火火的来了,来找郡主感谢的:“郡主您就是心眼太好,怎么能您自污名声来挺身而出,我们三兄弟实在汗颜……”   池奕鄙视之:“哼哼!”   盛副相仗着有‘倚仗’不理会老伙伴,拉着小姑娘聊得热火朝天,这两老一少相处的实在融洽和乐。 第067章   隆中苏氏百年清流, 在士林中影响颇大。渊源传承比本朝建国历史还长, 在大熙之前更出过位皇后和两位妃子。   大熙建国,苏家既因家道中落又因旧朝遗孤避着新朝的讳,低调处世砥身砺行以待厚积薄发, 六十年前创办樊城书院,现为我朝四大书院之一。   苏家家主苏大老爷正是樊城书院的山长, 他祖父即苏家年近百岁的老祖宗曾在高宗时期入仕为官,后辞官归隐;先帝时再度被请出山,官至太傅。   先帝时期为苏家的全盛时期, 苏家老祖宗和儿孙们皆入朝为官,其幼女更被先帝以贵妃礼迎入后宫,而‘贵妃礼’迎入后宫的首创便是苏贵妃。   此后苏贵妃宠冠后宫, 再无哪位能夺其锋芒,最终因苏贵妃薨,先帝原配嫡子获胜, 苏家退避回隆中, 直到十七年前嫡系二房的两位老爷即永福郡主的两位亲舅舅才再度入仕途。   目前, 苏家嫡系望字辈的九位老爷中, 文章学问做的最好的是嫡系长房的三老爷苏望川,是为名满天下的大儒。   苏望川30岁才娶妻,膝下一子一女;长女苏如念嫁入忠勇侯府,为忠勇侯夫人,儿子苏如枫弱冠之年尚未定亲。   而苏如念年纪轻轻便为侯夫人自然有原因:先忠勇侯早亡,现任忠勇侯17岁便承袭爵位, 他的母亲辛苦将两个儿子拉扯大,更不顾六岁的年龄差距苦苦等着,要为侯府求娶隆中苏氏望川先生之女,因此苏如念进门就是侯夫人。   涂绍昉抱着木匣,站在忠勇侯府大门外还有点忐忑,毕竟他没事先递拜贴属冒昧上门,更兼要拜访侯夫人,他其实也是冲动之下贸然过来。   前些天逛古籍书斋,昨天傍晚集思斋的伙计通知他,他们刚刚收录下阮籍先生的《咏怀诗》的部分残篇真迹,他怕被抢,今早匆匆跑集思斋,确定是真迹而非伪造,没有犹豫地就买下,然后脑门一热没事先递拜贴就跑来找他师妹的堂姐帮忙。   得到允许时松口气,进到府中被引到太夫人院中,他很理解,毕竟这位侯夫人年轻啊,单独会见年轻男子太不妥当,何况忠勇侯还不在。   简单寒暄过后,涂绍昉解释道:“太夫人、侯夫人,我前来想请侯夫人帮个忙,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涂家少爷哪里话,只是我一介深宅妇人又能帮什么忙?”苏如念与她婆母对视一眼,从门房禀告翼国侯家的大公子侯在门外想进府拜访就觉得怪怪的。   “是这样的,我有幸在外拜师时结识过隆中苏氏的八老爷。”涂绍昉把画好的画像递上:“侯夫人,这是您堂叔的模样,没错吧?”   苏如念接过画像看过,给予肯定。   “今年我出京办差,回京途中有幸到姑苏城中苏叔父的府上做客,只是不慎得罪了苏叔父的爱女如婳姑娘;我这两个月一直在赔罪,只是苏叔父未曾接受,我实在愧疚,不得已只好请侯夫人半个忙。”   涂绍昉忙把木匣递上,解释道:“听闻如婳姑娘喜爱阮籍,这是我刚找到的《咏怀诗》残篇,还有我搜寻而来的祛疤膏药,麻烦侯夫人帮个忙送到姑苏,小生感激不尽。”   “这——”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苏如念干笑道:“涂家少爷,我送或许不妥当,要么你找我四叔帮个忙。”   隆中苏氏嫡系二房的四老爷,苏四舅为大理寺少卿。涂绍昉作为男子当然找苏四舅打交道才合适,但他目的不纯啊,找相对容易应付且能帮他把礼物送到才是真。   “侯夫人,这些全是给如婳姑娘赔罪的,请苏少卿帮忙恐怕也不妥;苏叔父性情直爽,堂兄弟之间比对待侄女要随意的多,我就怕他一直不愿意接受。侯夫人出面,您作为侄女,苏叔父不会拂您的面子。”   他苦笑道:“何况天下有那么多名医,如婳姑娘的伤疤一定有希望治好的。”   “伤疤?”苏如念一讶:“难道是涂少爷不慎害如婳受伤了?”   “对,小生实在过意不去。”涂绍昉心念急转当即接道。   苏如念反倒能理解了:“涂少爷不必介怀,我这堂妹自幼爱舞动弄枪,小时候便经常磕着碰着,受伤也是她自己瞎胡闹,姑娘家家的整日里舞动弄枪,哪能不受伤?”   “……”他怎么好像有点听不懂忠勇侯夫人的话。   “侯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到底是小生的过错,我只想尽点心意,绝不是什么私相授受,只是赔罪想尽量弥补些。这本《咏怀诗》残篇和祛疤膏药,烦请侯夫人帮忙送到姑苏,小生感激不尽;来日忠勇侯回京,自当再来拜谢。”   “涂少爷误会了吧,我这个堂妹偏好习武,从来对书画文章避如蛇蝎;她可能连阮籍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喜好他的文章?”   “……”他师妹连阮籍是谁都不知,开玩笑吧?!   涂绍昉难以置信的问:“侯夫人的八叔苏望舒膝下唯有一女苏如婳,且如婳姑娘只是他收养的女儿,苏望舒至今未娶妻亦无亲身骨肉,我说的可对?”   “对。”   “那就没有错。”可涂绍昉心里真有些打鼓了:“总不至于苏叔父故意开我玩笑,把丫鬟介绍称自己女儿吧?”   苏如念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八叔的性子她还真没把握,劝道:“可能当中有什么误会,涂少爷把礼物收回去吧,八叔他性情豪放不会在意这些。涂少爷无需介怀,倘若真觉愧疚,将来有机会到姑苏亲自说清楚岂不更好?”   “侯夫人言之有礼,小生受教。”涂绍昉再三谢过,把木匣原样带回,一路走一路思考,脑子有些混乱干脆不多想,把木匣放下就进宫,找他大姐帮个忙。   东宫有种忧伤的氛围在弥漫。   涂绍玥知晓池家先国舅的遗命就想哭了,再听闻盛家也无意,真特么欲哭无泪!   8年——甚至13年啊,难道只是她自己在白白瞎想白白自己找罪受?这些就算了,她还要给永福个大人情?   太子妃觉得她的悲伤不可逆止,见到宝贝弟弟时神情也是蔫蔫儿的。涂绍昉简单问两句就知道姐姐为因何萎靡,善心大发没再麻烦大姐,只是想起来该把上回永福郡主的要求提了,言毕爽快的离开改为跑去找姐夫。   当众给闵贵妃提议位庶女做儿媳妇?这根本就是找骂呀,这人情真够难还了,太子妃抹把辛酸泪,思考着怎么提才尽量不会被骂时猛地意识到这个人情好像是上个月永福到翼国侯府时的要求,而非前两天那个?!   那么还有个大人情等着她还?涂绍玥抬起手掌撑住额头,觉得她的悲伤不能停了。   赵竤基也很忧伤,就为盛家和池家欲送嫡女入东宫为良娣的流言,他先找相爷,再找外祖父,足足两顿骂!   为什么那么重要的遗命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那么多事?太子殿下都想哭了,见到小舅子时摆一脸的‘孤心情不佳,你赶快走吧’!   奈何这小舅子忒没眼色,只听他道:“永福郡主言道,盛皇后与权皇后皆为先东乡侯生前所定,殿下知道吗?”   赵竤基默默咽下闷气,摆出一脸的感慨:“外祖父曾经告诉过孤,不仅是母后与母妃,连孤的太子之位也是先国舅生前所定。”   “您的意思,先国舅给予华国公府国母、储君两大筹码,盛老丞相才倒戈?”大手笔,真够有魄力!   “对,先国舅很厉害,父皇对相爷如此纵容,既念池家之功亦为补偿。先国舅与皇祖母先后逝去,相爷对父皇满怀怨气,宁可游山玩水也不愿回朝堂,父皇足足示好十多年,直到17年前才终于打动相爷。”   “我倒也曾听老师提及在棋艺上他不如先国舅。”涂绍昉问:“姐夫,先国舅名讳池扬,飞扬的扬,对吗?”   赵竤基点头:“对,怎么了?”   “没什么,既知先国舅何等人物,总不能连他的名讳都不知。”涂绍昉凑着笑脸问:“您见过先国舅的遗像吗?盛老丞相有吗?”   “相爷有,你可去池家一试。”   那他很可能会被打出来吧,涂绍昉笑笑不接话,取出张纸条交给太子,解释道:“永福郡主上个月提的条件,给五皇子和三公主选的亲事请姐姐寻个机会当众提出来;方才见大姐时我已经告知她了。”   赵竤基接过纸条扫了眼,提个庶女,亏那丫头想的出来:“你觉得福儿何意,拿闵贵妃寻开心吗?可她给三公主找的是你的堂弟,这门亲事又很妥当。”   “这个,五皇子的我猜不到,三公主的亲却有两分眉目。”涂绍昉感叹:“欲把三公主嫁给我堂弟很有可能是想保三公主的命!”   以目前的形势和掌握的线索,闵贵妃母子想要坐收渔利应该没有疑虑了;那么作为养女,闵贵妃会不利用彻底吗?   “嫁入太子妃的娘家才最有可能改变三公主的命运,只要三公主没有糊涂透顶,她就该知道怎么选,否则将来太子清算她能否逃掉就难说了。”   “福儿是为了父皇。”   赵竤基长叹道:“福儿怕父皇将来伤心伤神,想尽可能保皇子皇孙们周全。这孩子自小就让人心疼,看似飞扬跋扈,实则最谨小慎微。”   涂绍昉沉默半响,困惑道:“傅归晚刚晋封郡主便大闹京都,剃掉丞相的眉毛,炸掉储君的书房,烧掉淑妃的佛堂等等等等;姐夫,她做这些事为何呀?”   “福儿在怕。”赵竤基颇有感触:“这份举世无双的圣眷不仅世人羡慕嫉妒,更压得福儿自己喘不过气来,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因何获得圣眷。   做为替身太飘忽了,还有许多人家明里暗里想取代她算计她,她害怕,一直都在害怕。直到册封郡主,福儿不想再逃避便想破釜沉舟,试试父皇的底线,或者哪怕就此被厌弃也比活得那么战战兢兢好。”   “怕?”涂绍昉怔了怔:“圣眷无人能敌的永福郡主难道一直活在害怕当中吗?”   “有前仆后继的人家要取代永福。”赵竤基提醒道:“而本该是依靠的家族非但没有成为她的依仗,更甚者变成最为可恨的要吸!干她血肉的吸血虫,如何能不怕?”   他和傅归晚最初相遇时,她那么反常也是因为怕吗?在人前张扬,在背后伤心流泪?涂绍昉唏嘘,善心大发决定帮忙说句话。   “东宫与永福郡主会否走到厮杀的最后一步,我以前一直存有保留,现在我信了。如果连三公主她都肯保,郡主又怎么会伤害太子?”   “孤知道。”赵竤基敏感的问:“你认为孤将来会清算福儿,你不相信姐夫?”   涂绍昉默然,片刻后应了声:“是!”   为什么一个个就是不愿意相信他?他父皇不信他会给福儿一世荣华,他外祖父不信,他大妹也不信,现在连小舅子都怀疑他将来要清算福儿,他做的有那么失败吗?   太子殿下心中很怅惘地把小舅子赶走了。   东宫最大的两位忧心,甄良娣心中可高兴,既重新拢回太子殿下的心,又知已剪除盛家和池家的隐忧,她隐忍多时终于无需再等待。   打发掉报信的内侍,她对着来东宫看望她的母亲叮嘱道:“您得空劝劝大哥多往太子殿下跟前走动,您瞧太子妃这个宝贝弟弟,愚钝得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大哥好歹中举,还能比涂家这大少爷差?可人家还没到弱冠就已经是正七品,咱们家呢,大哥他都25岁了还在翰林院领着从七品的职,为的什么呀?   不就是太子妃她弟弟嘴甜能哄殿下开心吗?您瞧见没,这涂少爷今儿个又跑来东宫了,当真是隔三差五就往东宫跑,一有机会就往太子殿下跟前凑。”   说着,甄良娣的怨气也带出来了:“先翼国侯过世,翼国侯兄弟要丁忧守孝,这么好的机会倘若父亲和兄长好好利用或许早在太子殿下面前得宠了,父亲也能升到正四品,大哥也能离开翰林院进入六部,升为正七品了。”   “良娣说的轻巧,谁又是傻的会主动把前途推掉吗?”甄夫人无奈道:“可太子殿下跟前那么多得用的,光一个华国公府就压住多少人了?你父亲和哥哥想往殿下跟前讨个差事,殿下不用,咱们还能怎么办?”   “涂家这大少爷尚且能讨得殿下欢心,大哥还能比他差了吗?”   “或许人家只是做学问不行,嘴巴甜会说话呢;你父亲和哥哥都是死读书的,哪能比他们油嘴滑舌能讨太子殿下欢心?”   甄良娣烦闷的叹口气,好在她的机会已经到了,甄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太子妃可是盛皇后生前所定,咱们下这等狠手如果不能彻底扳倒她,你和小皇孙可就要完了。”   “想害太子殿下绝嗣,如此狠毒的太子妃又有何面目面对盛皇后?”甄良娣冷笑:“既然太子妃她做下了,这恶果她自然得担着!   东宫已经几年没有姬妾怀过胎了,再不揭穿她,太子殿下今后还能有子嗣吗?我可是为皇家血脉,为东宫所有的姬妾出头。”   甄夫人摇摇头,谁能想到呢,外表端庄高雅的太子妃内心如此阴毒,为防止再有庶出皇孙竟然暗中给东宫所有的姬妾灌避子汤!   一如世人皆知永福郡主志在国母之位,永福郡主喜好牡丹同样广为流传,何况她的贴身婢女之名全部取自牡丹花的品种,可想而知她对牡丹热衷。   实则近身伺候的婢女们都有感觉郡主对牡丹并不上心,对牡丹花仅限于观赏和玩耍,真正让她上心的是君子兰、百合花以及一种不知名的花卉。   占地极为广阔的永福郡主府中,整个后花园美若仙境,园内依山傍水亭台楼榭,花木葳蕤假山怪石无一不是赏心悦目之景。   朝霞和她表姐重惠来到后花园时就看到她们头顶的社长正在莳弄盆从未见过的花卉。   只见花盆里生长着数不尽的花茎,茎叶繁茂错综杂乱,花型娇小花姿蓬松的花苞或刚绽开的花朵立于其间,如同繁星般点缀着。   “归晚,这盆是什么花呀,怎么从来没见过?”朝霞好奇,还伸手摸了摸娇嫩的花瓣。   “它叫满天星,是生长在突厥的花朵。”后来凤陵郡主在西宁的高山上发现这种花卉,移栽回府又送些种子给她养,傅归晚放下小型的铁锄,抿唇笑道:“我培育三年,最近才终于有三两盆花开。”   “满天星,这名儿倒是很贴切,可怎么是突厥的花呀?咱们养突厥的花做什么?”   “代国长公主和亲突厥11年,也算一种睹物思人的寄托吧。”傅归晚温柔的笑笑:“我打算万寿节时送给圣上。”   闻言,活泼而性子粗的朝霞郡主都有点叹惜,傅归晚端起茶蛊抿了口,问她们俩什么事急吼吼的要找她?   昨天她到池家拜访,晚上还留宿了。她在池家的待遇是顶顶好的,相爷甚至给她安排了自己的小院,她可实在不好意思住,向来蹭静姝的被窝,昨夜亦然。   今早接到朝霞的口信有急事找她,她问静姝一块儿吗?池姑娘还没从‘不肖子孙’的阴霾中恢复,自然没有心情,于是她便自己回郡主府等着。   “表姐明天要去和翼国侯府的大公子相亲。”朝霞郡主如此说:“我们同往吧,咱们在暗中观察观察,看看表姐相亲时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脸红……”巴拉巴拉一大串。   重惠县主明日是否会脸红不知道,但此刻已经有点脸黑了。   傅归晚差点被茶水噎到,心里直哼哼,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对师妹情有独钟,还不是转头就和别的姑娘相亲了!面上回拒:“我祖母明日要带孙女们回娘家和留兴伯夫人调和矛盾,四皇子也会去,我早就已经答应了。”   朝霞惋惜的叹口气:“看来只能我自己去见证了。”   重惠县主一本正经:“不用见证,我不会脸红。”   归晚忍不住抿唇偷笑,重惠还是挺可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掉马甲INGO(∩_∩)O哈哈~   PS:申诉小剧场:   被骂阴毒的太子妃:不是我,我没做过,完全不知道这回事o(╥﹏╥)o 第068章   日头渐高, 明媚的阳光照耀得傅家门壁生辉, 府门外一排华丽马车排列,门廊下衣着光鲜的姑娘们俏生生站立着,或含苞待放或明艳绽放, 各个如花般水灵鲜活。   今朝回娘家,傅老夫人带了两个儿媳妇和五个孙女, 从大姑娘到六姑娘,年长的姑娘之中唯独四姑娘没在,偏偏这次要去的正是四姑娘的外祖家。   傅归晚扫过一眼, 招呼五姑娘傅归湘,问:“你嫡姐病了?”   “没见母亲请大夫,四姐姐应当无碍吧。”本来姑娘站成一排等着祖母出来, 次序按年纪来排,不过长姐既然叫她,傅归湘自然越过前面的两个堂姐, 走到长姐跟前, 低低猜道:“四姐往常也甚少回外祖家, 这回没什么特别, 所以才没同往吧?”   “当真?”傅归晚视线投向另外两个堂妹:“甚少是多少?”   “一年难得一回,最多两回。”二姑娘傅归湉掩唇笑道:“大姐姐可不知道,我们每年随祖母到文泰伯府都有两三回的,四妹妹这个亲外孙女倒比咱们还不如了。”   三姑娘傅归潆赞同,添油加醋的嘲讽,她对那个堂妹可半点好感没有, 这点上别说是她和傅归湉,大姐的态度肯定也一样,根本不怕说错话。   相对于这四位姑娘聚着说笑,六姑娘傅归淳便安静的有些格格不入了,傅归晚瞥了眼,六姑娘的脸上有忐忑有不安有紧张有畏惧,就是没有焦虑急切。   “好啦,祖母和三婶四婶该过来了。”   姑娘们重新站好,很快傅老妇人便领着两个儿媳妇来到大门前,率先上了马车,老夫人和两位夫人各坐一辆马车,大姑娘独坐辆马车,剩下四位姑娘同坐一辆马车,众人全部坐上马车,车队启程,平稳地驶向文泰伯府。   傅家一行人到的晚,留兴伯夫人已经带着儿孙们在了,连四皇子都在,堂屋内的欢声笑语也随着她们的出现而一停。   主位上坐着文泰伯夫人与留兴伯夫人姑嫂俩,两侧分别站着两家的姑娘们,还有几位少爷留着,既哄祖母开心亦是给四皇子作陪。   文泰伯夫人和大姑子年岁相同,同样面相刻板端肃,眉目间更添几分精明强势;留兴伯夫人则不同,面容白净而显嫩,与长姐长嫂只相差五岁却从面相上生出了十多岁的差距,她看着可还才40出头呢。   此刻一身福贵裙衫珠光佩饰,端坐在上位,居高临下的看着长姐带领儿媳和孙女们到来,目光阴沉,压着火气从鼻翼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   文泰伯夫人见此也在心中嗤笑,站着她身侧的儿媳妇都忍不住摇头,文泰伯世子夫人嫁过来没两年,永福郡主就出生了,对于这大姑母态度的转变无所谓。   可这二姑母是根本无法接受前半辈子被她踩得死死的长姐腰杆硬~起来甚至超过了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同母亲妹之间公爹当然偏向,不过她和婆母倒跟大姑母关系好,旁的不说,只凭行事做派,她们与二姑母就不是一路人。   傅老夫人带领儿媳和孙女给四皇子行礼问安,永福郡主没动,淳于倩当即喝叫斥责,傅归晚冷冷扫视她:“本郡主正二品,你非要讲规矩就行礼吧。”   “傅归晚!”   “倩儿!”   淳于倩要叫嚷,只说三个字就被四皇子赵珩颖喝住了,四皇子打圆场道:“都是亲戚,哪里就那么见外了。”   “对对对,殿下说的正是,姑母和郡主快快请坐。”文泰伯世子夫人随之站出来打圆场,心里对淳于家这位倩姑娘实在头疼更看不上,和永福郡主再不对盘也得会看点眼色吧。   “表婶客气,不过长辈们说话,晚辈们留着多不识趣。”傅归晚完全不想留着看淳于家这群人的臭脸,说句到园中赏花就独自走掉。   堂屋内众人怔了怔,淳于倩才讽刺一句,四皇子也打声招呼就往外走,走得快的都没给旁人挽留说话的余地,气得她直跺脚,三姑娘傅归潆真真憋得一口气堵住了。   文泰伯世子夫人反应灵敏,连忙叫她女儿领着姐姐妹妹们到花园赏花,小辈们一走,屋内就只剩下三位长辈和她们的儿媳妇,干脆把儿媳妇们都遣散,只留姑嫂仨交涉。   傅老夫人早已不是18年前还被这妹妹全面压制时,可惜她这个好妹妹就是永远认不清抑或无法接受转变而不愿意面对现实。   堂屋外,傅归晚其实没多走远,躲在暗处等着四皇子出现,他一出现就拉走。两人对文泰伯府还算熟悉,抄小路来到一处僻静之地,陶顺公公和郡主的俩贴身婢女负责把风。   “归晚,你还没和我外祖母问候两句陪着说说话,就这么掉头走掉……多伤老人家的心。”他真的希望未来妻子和他的外祖家众人和睦相处。   “我倒想留着多说两句话,可你瞧瞧淳于倩那个态度!谁先挑的刺啊,能怪我吗?”   “倩儿也是有口无心。”四皇子有点心虚。   “好啦好啦,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她还不想为那些人破坏心情,傅归晚展颜笑道:“我昨儿个传信叫陶顺带上两只白面风筝,带来没有?若是没有,我可要罚你的。”   四皇子也不想浪费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大好时刻,闻言当即表示带了,同时有些疑惑为何要白纱面的?那还是昨晚叫奴婢们加紧赶制的。   “我带了画笔,咱们亲自绘制画作,然后放到天上,难道不好吗?”傅归晚嗔他。   “好好好,归晚你稍微等等我,我去叫陶顺把风筝取来。”四皇子喜欢这个主意,也觉得甚好,烦扰的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文泰伯府是傅老夫人的娘家,自然也是傅四夫人范氏的娘家,和娘家长嫂才说两句话,她便随意扯个借口离开,去看她的生母潘姨娘。   在傅家,老太爷的妾室称谓已经变成姨奶奶,范氏也想让自己的生母提为‘姨奶奶’。可那个嫡母的娘家比文泰伯府好,为人又刻板强硬,她请宫里的表姐愉妃出面给她生母得个姨奶奶的称号都不行。   那个嫡母张口就是:“臣妇好歹有诰命在身,皇后娘娘都不好随意干涉臣子内宅家务,倒不知后妃哪来的权利?哪怕拼着诰命不要,臣妇也得到圣上面前辩一辩。”   至于那个侄女,开口就道:“我还想让咱们府里的辛姨奶奶变成辛姨娘呢。”   范氏两头碰壁只能把这个想法按下,其实生母有没有姨奶奶的称号没什么影响,真正让她们糟心的是她同母兄长的前程。   嫡母强硬,嫡兄长也强硬,而且那嫡长兄已经请封为世子更不缺儿子,爵位无望,他们只能把心思放在仕途上。   “要不再找找傅家大房那个丫头?”她们这几年找愉妃和四皇子好多回,珍宝也从不吝啬的送过去,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没用!”范氏气闷道:“那丫头说她和我哥又不算什么亲近的亲戚,如果她帮个忙,以后什么亲戚都找她,把她的圣眷消耗干净怎么办?   我这个婶娘好声好气的跟她说,她理都不理,这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呢!过两个月我再去找愉妃,这么点小事,她一直给我拖着也不像话。”   “可也拖几年了。”潘姨娘没这么乐观,怀疑道:“愉妃要是真上点心早给办了,会不会想拖着咱们给她一直送好处呢?”   好像还真有可能,范氏气得捏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才冷静些没在生母面前动火,咬牙冷笑道:“行,我上半年再去找那位表姐一回。   如果她真不给我办,大不了,等我姑娘有大造化以后让归昤来给舅舅升官,到时候她舅舅们想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   潘姨娘立即笑起来,连忙问问外孙女最近如何了。   朝霞郡主可是从昨晚就在期待今天的普济寺之行啦,兴致勃勃地跟着去,再在暗中偷看表姐和涂家大少爷见面时的情况,可她怎么也没法想象那两人是那样的,谁家公子、姑娘相看时是这样的?!   重惠县主问:“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涂绍昉坦诚:“不愿意,在下已有心悦之人,今日实是被父母逼迫而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两人的相看就此结束!   朝霞郡主瞪得眼睛都凸出了,莫名的心塞,被表姐把她从暗处揪出来时还数落了一把:“表姐你就不知道问问人家心悦的姑娘是谁吗?你这是被拒绝了啊,难道你都不生气吗?”   “人家已经有喜欢的姑娘,而我跟他今天才相看,八字还没有一撇,又不是定亲之后他倾慕他人,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他拒绝你了,你被拒绝了!”朝霞重申,这表姐找不到重点吗?   “为什么不能拒绝?”重惠没觉得有困扰,反问道:“他本身不愿意,当然该拒绝,难道要表里不一才好吗?你有倾慕之人,再让你跟其他男子相看难道你说愿意嫁?”   呃?这么想想这涂少爷好像也没错,朝霞无奈叹口气,表姐好不容易愿意相看,她还以为这回能成呢。   涂绍昉本没想要把心悦之人推出来,否则被父母查到影响师妹的名声,可忠勇侯府走过一趟令他疑点重重,只能靠家里帮他把真相查清楚了。   以防重惠县主不会多嚼舌根,离开普济寺,敷衍完他娘就跑丰国公府找二姐,把有心悦之人,今日相看被他直接回绝掉之事全部抖露出来,请二姐帮帮他。   反正他二姐知道了,爹娘明天就能知晓,必定能帮他把隆中苏氏苏望舒之女苏如婳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打探清楚。   几乎不用明天,涂绍妡一脑门子的疑惑,大弟既然有喜欢的姑娘为何不提?这当中有何不妥吗?又是哪家姑娘……可弟弟又只一味摇头苦笑,问不出个所以然,若非被拦住,她几乎要今天就跑回娘家找父母商量。   日暮西垂时分,开得绚烂的晚霞也预示着夜幕即将来临,回娘家做客的两个老姐妹各自带着儿孙们打道回府,至于她们姐妹私下有没和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傅家,傅归晚就面临一个选择:是否要去看望又挨打的哥哥?斟酌半响还是算了,等明天再去,太纵容则管束没有力度。   闹过断断续续的绝食后,三少爷傅归旭成功把他父亲再次惹怒,昨晚又挨顿痛打,他娘想拦都没拦住。   可挨打后,母亲、兄长和半人高的小妹、挺着大肚的大嫂都来看他,唯独大妹没来过,傅归旭彻底伤心了,不像前几回那般偷塞几块糕点,这回什么都不想吃,饿就饿,饿死算了!   刚痛打过又闹绝食,总不能再打一顿吧!他的父母兄妹都忧伤了。   “我就说了,不是一顿揍能解决的。”   傍晚下衙门回府,被大妹叫上,相约去看被揍又闹绝食的堂弟,傅二哥特别有感触:“从小被他知道自己是双胞胎就天天在哥哥们前面炫耀。   瞧他那股嘚瑟劲,还闹过好几回要跟着和阿晚住宫里,实在不能才消停。消停没两年,阿晚从宫里搬回府里常住,可好了吧?   妹妹上闺学逃课,他也有样学样,大哥你说哪个十来岁的男子汉还天天找妹妹玩?前些年不拦着,现在再拦还拦得住吗?”   傅大少爷和他大妹不约而同止步,一脸沉郁的看着他,傅归晟无知无觉的总结:“除非大妹嫁人,没出阁前就别想了。待会儿我们去看他,就顺着他心意吧,就当哄孩子;否则他再绝食两天被祖父祖母知道,那就不好收拾了。”   “小时候最多在一起玩三四年,阿晚12岁就回隆中外祖家了,此后每年才见一面,都快5年了那股黏糊劲儿究竟哪儿来的吗?”傅归昶对此十分疑惑。   “双胞胎好吧,大哥!”傅归晟觉得这问题真幼稚,无语道:“他们双胞胎,能是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能比的吗?   他不黏糊,他12岁时能闹死闹活得要跟妹妹一起回外祖家吗?他能每年闹个两三回要去外祖家看妹子吗?”   郡主头疼的按按太阳穴,都不知还能否走这趟了?   傅归旭脸色有些苍白的趴在床上,神情有些萎靡,不是这两天没怎么吃饭而是心情郁滞难抒,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抗争两天终于有点效果,快被两位兄长哄得有点动摇时眼帘中出现那‘铁石心肠’的妹妹身影,委屈与倔性再次涌上,头一别,转向内侧拉着被子蒙住头,高声喊:“你们都走吧,我要睡觉,饿就饿了,饿死也算了!”   大老粗的傅二哥都被气得心肝疼,傅归昶真想把这弟弟拖出来再胖揍一顿,握紧拳头把闷气吞下,把剩下的一切交给大妹。   屋中忽然变得静悄悄,好像没有别人了。   难道全部走光了?傅归旭再次委屈起来,大妹妹现在竟然连句话都不肯跟他说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哪里错了,他没错啊!   转过身,一眼就看到‘铁石心肠’的妹妹还在,而且就剩她一个还不肯说话来吓他!又撅着嘴再次背过身去,心里气得直抽抽,眼睛也酸心里也酸,更委屈了,反正浑身都难受,难受死了!   傅归晚理理裙摆,在床边坐下,温和道:“三哥你有四天没正经吃过一顿膳食了,再这般下去会饿坏身子,起来吃点吧。”   床里童心未泯的哥哥没有回应。   “爹娘答应,只要三哥别再犯倔与自己的身子骨过不去,旁的事以后慢慢商量,你先把伤养好才最重要。”   “哼!”怕妹妹没听见,傅归旭特意加重鼻音,心里气闷的慌,又不是他愿意这么闹,实在是你们逼迫太过,对他太过分了!   “炉上炖着红枣莲子羹,三哥应该饿了,我给你端一碗来好不好?”   “谁说我饿,我不饿!”傅归旭心里直哼哼,对他说狠话,又连着这么多天不来看他,今天想随便说句好话就算了,没那么容易!   傅归晚叹气:“三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的人生路还很长,将来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不顺心的事,你总不能次次如此。”   “我就说不饿不想吃红枣羹,怎么就说到不如你的意了?”傅归旭充满怨气,高喊道:“你们才不如我的意呢,你们全部想逼我,那逼死我好了!”   “三哥,你眼中就只有你自己吗?如果你没错,爹娘、大哥二哥和我会不赞成吗?所有人都反对你偏要一意孤行,甚至寻死腻活来逼迫爹娘顺从你,你这算什么?”   “我哪有?”傅归旭急急得转过头,委屈的反驳道:“我就想每天与阿晚见面每天说话,我哪来的错吗?”   “道理和你讲过八百遍了,你到底是听不懂还是不愿意听!”傅归晚也生气,恼怒道:“我原本也想顺爹娘的意思,就当做哄孩子。   可这会儿想来或许就是我们的想法错了,你已经是大人。这次拿你当孩子哄,下次呢,下下次呢,难道每回都这般吗?   每个人都得有长大的时候,如果三哥想永远长不大那我无话可说,可倘若你还有点承担,伤好之后依旧不能顺心如意,别再闹绝食了,徒惹爹娘伤心;如果你还有孝心,记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真把自己饿死。”   语毕,傅归晚决然而走。   趴在床上的大男孩怔愣怔愣的,总像听不懂妹妹的话,看她走,不由自主伸手去抓,可连片衣角都没够到。   妹妹好像真的不要他了,傅归旭眼眶一红,鼻头一酸,真的伤心得要哭了。   星河浩渺,繁星璀璨犹如无数颗细小的碎宝石散落在广袤的天幕之上,星光透过云层铺到屋檐、树梢、青石板上,遗落一片片柔和而安宁的光泽。   夜色安详美好,傅归晚让婢女把绣榻搬到庭院里,她在庭中赏夜,一赏将近一个时辰。   “亥时了,我们该去叫姑娘准备就寝了吧?”   “姑娘吩咐了,除非她喊我们,否则别打扰她。”几个大丫鬟守在廊下,脂红犹豫道:“玳瑁打听出来四皇子来傅家确实不必下帖子。   姑娘还问我,如果换成我,大家都知道你们会定亲但毕竟还没定亲的男子,随意来你家,我开心吗?会不会与此有关?”   “我觉得可能与四皇子和淳于倩姑娘密切往来有关。”贯雪有些气闷的说:“姑娘上个月让无瑕护卫长查他们二人往来有多密切?   没想到那倩姑娘真就半点也不知避讳,四皇子竟然也接着。一个月竟然要见面半月甚至20来天呢,隔两三天就见一次!”   “想多了!”   一声冷冷清清还有些粗粝的女声传来,四个大丫鬟循声望去,看清廊下之人的面目,连忙行礼:“见过无情护卫长。”   无情托起手中的木匣,“刚从姑苏送来,信使传统领话:从京都送往姑苏又给转回京都,真不嫌麻烦,交给郡主吧。”   姚黄领命,上前接过,送到庭院中呈给姑娘,很快返回,笑道:“无情护卫长,姑娘请你过去说说话。”   无情护卫长解下腰间佩刀暂时交给她们,大步走到庭前,先禀告:“刚刚去收过消息,老太婆院里守门的婆子说,前天晚上亥时中傅经茂的小妾领着大房的朱姨娘到那老太婆院里,详谈两刻钟才走。”   傅归晚靠坐在绣榻上,身上盖了条较薄的狐狸毯,她双手抱着刚送到的木匣,目光泛有几丝迷离,呢喃道:“你说17岁还能像稚童般任性是种什么感觉?   应该是一帆风顺开心无忧,应该是没有任何压力才能童心长存吧?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总是不断有人在背后警告我威吓我恫吓我,我吓得总想出宫。   可圣上不允,我对祖父说、对祖母说、对娘说,我害怕我要出宫,可是没有用,他们告诉我在宫里一定要乖乖听从圣上的吩咐,只要讨得圣上的欢心便什么也不必怕。后来,我就连出宫都不提了。”   无情没有出声,傅归晚不在意,或许她无需别人应和,只需要有个人来听她说:“小时候经常想,为何我要过得那么累?   我想在隆中的田野上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想任性就任性,想放肆就放肆,就凭心意率性而活,不用担心得罪谁,不用一条条算计分析哪些能做哪些不能,不用瞻前顾后战战兢兢生怕一朝踏错触怒龙颜招致灭顶之灾。”   无情没法接话。   傅归晚闭上眼,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她抬抬手,自己轻轻擦拭去,再过两刻钟后叫婢女们准备沐浴就寝。   脆弱是属于黑夜的,她更是早就不怕了;等到黑夜过去,曙光来临,她依旧是人前那个神气活现飞扬跋扈的永福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捉虫不能停啊?   小剧场~   重惠: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涂绍昉:不愿意   朝霞要哭:你们能不能体谅下我这个偷看的人啊好歹多说两句话嘛!! 第069章   涂绍妡生性婉约柔和, 和婆家人相处很融洽, 尤其成婚五年丈夫还没纳妾,夫妻间就更和睦了,此时来找小姑子却是有些难为情, 脸颊上还浮着尴尬。   “大嫂有事找我?”再过半个时辰就能用晚膳,这个时候来, 必然有事的。   “是,嫂子想请大姑娘帮个忙。”涂绍妡轻咳一声,忍着尴尬, 尽量平和道:“听闻大理寺苏少卿府上的如墨姑娘也是毓馨社的社员,大姑娘能否请她来府中坐坐?”   “可以呀。”顾云裳点头,觉得长嫂有点怪异。   “妹妹, 是大嫂外祖家有个弟弟,出门游历时无意中与隆中苏氏嫡系三房的苏如婳姑娘结识,想去隆中提亲。”   涂绍妡出阁前是个好姑娘, 嫁人后是个好媳妇, 还没扯过谎, 可摊上亲弟弟的终身大事, 只能硬着头皮编。   她回娘家告知父母说大弟有心悦的姑娘了,她娘道才问过,没有啊!家里都糊涂了,先找弟弟的贴身小厮问情况,哪知一问就问了出来,竟是永福郡主外祖家的姑娘?!   甚至若非被永福郡主拦截住, 她弟弟都要自己往苏家提亲,可把她和父母都吓到了。兹事体大,她和娘又去东宫找大姐商量,最终长姐提先把这位苏如婳姑娘打探清楚。   母亲不出面,姐姐去向出自隆中苏氏嫡系大房的忠勇侯夫人苏如念打探,她来找小姑子帮忙去向苏家二房的苏如墨姑娘打听,一家堂姐妹,品性如何多少该知道些。   “大姑娘也清楚苏家的姑娘与我们家怕是有些不合适,可那个弟弟痴心的紧,就怕家中强硬阻拦会适得其反,所以就想问问这位如婳姑娘。”   把话说开,涂绍妡言谈间顺畅多了:“还请大姑娘帮个忙,向苏少卿家的姑娘探听些许;也请妹妹费些心思,尽量别露出端倪,此事实在不好张扬。”   “大嫂放心,明日我就下帖子。”顾云裳建议道:“其实永福这些年就在外祖家,她肯定最清楚,不如我去问永福吧?”   “郡主心思细腻恐会有所察觉,届时不过多个人为难。”涂绍妡无奈叹息:“天意弄人,可此事轻不得重不得,请妹妹多担待些,别告诉永福郡主知晓。”   顾云裳宽慰道:“大嫂,未必就没有两全之策,你和伯母且请宽心吧。”   涂绍妡笑笑:“但愿能借大姑娘吉言。”   昉哥儿虽然嫡长子,却是母亲连生大姐和她两个女儿之后才有的长子,家中对昉哥儿的教导严厉,宠爱更多。   不说母亲,大姐和她自小对大弟都特别疼爱,虽然弟弟没因宠爱太过而养坏品性,可他的执拗劲一旦上来,全家都拉不住。   现在她弟弟第一次动心喜欢的姑娘,连先斩后奏去提亲的心思都动了,还能放下吗?   妹子明白,作为长姐的太子妃涂绍玥哪里能不明白?知道那位姑娘是何许人时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她甚至当场就把最坏的打算做好了,否则哪需打探那位苏如婳姑娘的品性?关键在于永福郡主要多大的好处才能允准这门亲事。   他小舅子喜欢永福郡主外祖家的表妹?太子殿下有点懵,他不信:“你拿我寻开心啊,庭曦能连这点分寸都不懂吗?”   “我还希望是个笑话,可昉哥儿都想自己去提亲了!”涂绍玥头疼的把原委告诉丈夫,无可奈何道:“我就怕我弟弟认准这位如婳姑娘了,永福又不好说话。   倘若永福要的好处涂家给不起,我先与你说好,为了你小舅子的终身大事,你可不能不答应。”   赵竤基:“……”   你身为太子妃能有点原则和立场吗?这种情况你难道不该坚定的反对到底吗?你倒好,弟弟还没开口,你就主动要促成这门亲事了!   太子殿下有点憋闷,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明日我就去和小舅子谈谈。”   结果第二日,小舅子毫不拖泥带水的承认了,太子殿下觉得他有点忧伤:“你给姐夫个面子,换个姑娘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无论妩媚动人还是柔情似水,温婉娴静又或热情爽利,姐夫来找,找遍天下也会给你找个最好的。”   涂绍昉轻咳一声,神神秘秘地倾斜上半身靠过去些,说:“姐夫,我告诉你,你可别透露给我大姐知道。”   赵竤基:“……”那你刚才承认个什么劲,以拳抵唇咳嗽一声:“究竟何事?”   “我原本想先打动喜欢的姑娘接受我再告知家里,可前几天我发现那个姑娘不对劲了,所以只能请姐姐们帮我先打探清楚情况。”   “……”难道那姑娘背着你和别的男子好上了?赵竤基想想,他这妻弟自来主意大,他还是别过问这么私密的事了。   “三皇子要回朝了,有想法吗?”太子殿下闲着就调侃一句。   “姐夫,东宫麾下我负责对阵五皇子一派。”立场很重要,何必给自己揽事?涂绍昉思忖道:“这两天我在猜闵贵妃和闵尚书中意的五皇子妃人选。   就怕会挑丰国公府的顾大姑娘,意在镇守边疆手握重兵的西宁侯和深得圣心的凤陵郡主,只要他们能说服西宁侯夫妇倒戈就能赢一半。倘若闵贵妃提出来,这门亲表面上则是在向东宫投诚,殿下会有些被动。”   “西宁侯可手握边境十万大军。”赵竤基迟疑:“一切尚早,闵家就敢有这么大胃口?”   “他们需要兵权,早晚没有差别,而这份兵权自然越重越有利,五皇子妃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要放过?何况西宁侯夫妇还有太子妃的亲妹在做挡箭牌,放眼整个朝堂,丰国公府的顾大姑娘是五皇子妃最好的人选。”   说到兵权,赵竤基顺便就问问:“查到闵家手上握有多少兵马了吗?”   “殿下放心,闵家手中没有兵马。”   “没有?”太子有点不信:“闵郅恺做兵部尚书可不短了,表面装得再安分,私底下总得有点动作,否则他们还叫蛰伏吗?”   “可他确实没动作,他有点动作的话至少也能察觉到兵部的异常。我老师告诉我,相爷和权家已经把闵老头架空了,整个兵部不是圣上和相爷的人就是权家的人,连个倒马桶的下人都有归属,根本没闵尚书什么事。”   赵竤基:“……”太子殿下只觉得猝不及防感受到一阵暴击,人家老师都能告诉徒弟,为何他父皇和外祖父不告诉他?!   端起茶盏饮下半杯,安抚他受伤的心灵,不死心的问:“你确定没弄错,你看闵尚书老神在在胸有沟壑的模样像是被架空吗?”   “所以说他又蠢又自大嘛!”涂绍昉毫无阻碍的接道:“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阴谋诡计,任何骗局都能寻得蛛丝马迹,可闵尚书呢?   整个兵部的下属全在蒙他这个老大,他竟然能几年没察觉?想蛰伏将来坐收渔利,他在兵部这么好的地盘竟然能毫无动作?   哪怕他有所行动之后是会发现自己被架空,好歹态度摆出来了。还没成功就已经得意懈怠至此,闵家要是能把外孙送上宝座,我就帮他们把东宫砸了!”   这糟心的小舅子,你还想把东宫砸掉去给人家投诚吗?如果你非要砸,你现在就砸,然后给我想办法向父皇要银两来造一座新的!   太子殿下很惆怅地把妻弟给赶走了!   太子妃长姐雷厉风行,二姐涂绍妡也进展迅速,没两天姐姐们就把隆中苏氏的苏如婳姑娘打听清楚了,姐妹俩一合计,不通知爹娘了,先把弟弟叫来核实。   殿中的气氛有些许微妙,内侍们早已屏退,涂绍玥青丝挽着高髻,一身橘黄月季宫裙,长长的裙摆流连过紫檀木罗汉床下的大理石地面,划出一圈圈波纹。   长姐与弟弟居于主位的罗汉床,涂绍妡坐在长姐这边的紫檀镶理石靠背椅里,婉约的她今日穿了身桃红罗衫,整个人映在这身粉粉红红中竟有几丝不自在。   案几上泡好的热茶散了热气还无人说话,涂绍昉视线在姐姐们身上打转了好几圈,打破沉寂:“姐姐们找我所谓何事直说就好,这般晾着,昉哥儿心里受不住。”   太子妃轻咳声,抛个眼神过去示意妹妹先出马。涂绍妡亦是轻咳声,略微尴尬的开口:“大弟,你喜欢舞动弄枪的姑娘呀?”   一下子就把底给泄出去了,涂绍玥扶额。   “二姐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谁跟你说的,我怎么没听说?”   “也不能算谣言,大姐和我分别向忠勇侯夫人与大理寺少卿家的苏如墨姑娘打探过,她们都说如婳姑娘喜欢习武,是她们堂姐妹中唯一一个会武功的姑娘,身手了得呢。”   涂绍玥帮忙补充:“昉哥儿,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不能马虎,听汤圆说你对隆中苏氏的苏如婳姑娘情有独钟,姐姐们就打听了这位如婳姑娘。”   堂姐妹都这么说,那么是真有问题了,涂绍昉皱眉:“姐姐们没打听错?如婳温婉的很,我从来没见她舞动弄枪过?”   “应该不会出错呀。”涂绍妡解释道:“昉哥儿你心悦的姑娘乃隆中苏氏嫡系三房的苏如婳姑娘,我与大姐打听的正是这位。”   “温婉?”太子妃忽然感到这当中有诈:“昉哥儿,你确定这位苏如婳姑娘很温婉吗?忠勇侯夫人可与我说,她这位堂妹十分活泼!”   “这不可能!”   他师妹会武,他不知道还情有可原,性子不可能作伪,涂绍昉试探的问:“大姐、二姐,你们有打听过如婳的相貌吗?”   “我向忠勇侯夫人打探过,听闻这姑娘方形脸,眉眼生得英气,眼睛又黑又大,肤色比寻常闺秀要黑不少,因常年练武挥鞭手心有层薄茧,对吗?”   “不对。”涂绍昉缓慢而坚定的摇头,眼中思绪浮动,心中更莫名的一阵慌乱,低语道:“你们口中的苏如婳与我认识的如婳根本不是同一人。”   这?姐妹俩相视一眼,涂绍妡忙道:“昉哥儿,这不该呀,我跟大姐打探的就是你心悦的那位姑娘?怎么会不是同一人?”   “昉哥儿,你的终身大事不可草率。”太子妃正色道:“汤圆说得不听不清,大姐想问问,你与这位苏如婳姑娘究竟如何相识的?”   涂绍昉垂眸:“如婳是我师妹,昌和25年10月她父亲苏望舒和三叔苏望川陪着她来蜀地向我老师求学,我们朝夕相处,我对师妹日久生情。”   “师妹?”这倒真出乎姐妹俩的意料了,涂绍妡讶异:“昉哥儿,如婳姑娘求学怎么能求到你的老师跟前?   何况望川先生陪着去了,证明叔侄关系应当很好;望川先生乃天下闻名的大儒,跟着他学还不够吗?何必要千里迢迢去蜀地吗?”   “如婳有些缺陷,需要比寻常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令人不敢轻视,她要帮父亲打理生意,碰到的勾心斗角比较多,跟着大儒学本事没多大用处。”   “那也不该去你的老师跟前求学?”太子妃困惑道:“她祖父就是我朝三大富商之一,要学打理生意,跟着祖父和父亲学习还不够吗?   当年祖父把你送出去,虽然家里不知道拜在哪位高人门下,但必为当世了不得的人物。这小姑娘家家的,又不是要培养将来的家族当家人,有必要吗?”   有必要吗?   涂绍昉欲要解释时怔住了,意识到姐姐没错,好像是他一直理解有误,按他们当年给的解释完全没必要到他老师面前来求学。   那么,他们既然来了,又为何故?   “大姐、二姐,永福郡主于昌和25年7月离开京都前往她外祖家修身养性,对吗?”他有些不敢想却不能不深想。   “是啊,怎么又说到永福身上了?”太子妃蹙眉,她弟弟这模样有些不对劲呀。   “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永福郡主以她表妹的名义去蜀地求学。”涂绍昉呵呵笑起来:“我的师妹根本不叫苏如婳,而叫傅归晚。”   两位姐姐:“……”弟弟你别吓我们,姐姐胆小!   太子妃受惊的按住心口,连连道:“昉哥儿别和姐姐们开玩笑了,既然是你师妹,你还能不知道师妹的模样吗?你看永福妹妹像你师妹吗?   不像,一点不像,对吧?!何况永福的性子可与温婉扯不上半点联系,你不是说如婳姑娘很温婉吗?所以是昉哥儿你想多了。”   “相貌可以修饰掩藏,性情也可以作伪;以永福郡主的心思城府,她想伪装成与自己本身性情相左的另一个人不算难事。”   怪不得,傅归晚的背影、走姿包括高矮胖瘦与他师妹那么像,傅归晚有他师妹的习惯;他说曾经被个小姑娘爬床,她能激动得根本不寻常,还有对他的诸多挑刺……?!   对了,爬床?   他和傅归晚可早睡过了,难道他还能拱手让人?涂绍昉闭了闭眼,破釜沉舟般下定决心:“大姐二姐,我会去求证会否永福郡主才是我的师妹?如果她傅归晚真是我师妹,我肯定要娶她。”   两位姐姐心肝一颤,被弟弟逼得哑口无言——永福郡主给她们做弟妹,她们给永福郡主做大姑子?   别说温婉的妹子,爽利的太子妃长姐都不敢想这样的事,颤悠悠的劝道:“昉哥儿你冷静点,听大姐跟你说啊。世人皆知永福郡主与四皇子才是一对儿,永福她想要当将来的国母,哪怕她真可能是你师妹,你们没有缘分的。”   “大姐,我还没争取,你凭什么说我做不到?”涂绍昉无端被激怒了:“四皇子除去皇子的身份哪点比得上我,你就这么看扁自己弟弟?”   太子妃冤啊:“永福要做皇后,她看中的就是皇子身份嘛!”   涂绍昉平日掩藏的很好的执拗劲与幼稚冒出来了,直接抬杠:“大姐二姐你们不帮我,我今天就去傅家提亲!”   太子妃娘娘心肝一抖,差点没被弟弟吓晕,涂绍妡气若游丝的劝道:“昉哥儿你冷静,你冷静些,我们从长计议……”   “如果你们要拦着我,我就找姐夫陪我去傅家提亲!”   “别别别!”涂绍玥吊着一口气阻拦道:“姐姐帮你,姐姐们肯定帮你,但此事急不得,首先得确定永福的身份对吧?只有她是昉哥儿你的师妹才有后续对吧?   弟弟你放心,大姐和二姐都会帮你,你现在回家去好好歇着;二妹,你陪大弟回家去,一定要送大弟到家,亲自交到爹娘手上。”   可翼国侯夫妇知晓又能如何,这嫡长子前面还有两位姐姐,这嫡长子就不仅是当做长子来器重,还当幼子来疼爱,哪怕侯夫人时隔9年之后又生了小儿子。   宠着宠着,可不就容易宠偏,执拗劲上来,全家都拉不住啊!   好不容易把儿子劝住让他回自个院中,翼国侯都没忍住,当即跑东宫找太子妃。   而这阵晴天霹雳,侯夫人到日落也没缓过来,拉着二女儿留在娘家陪她,否则她都吓得心要跳出来了。   父女俩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得个好章程,最终把太子殿下拉下水,赵竤基听完,当真一脸懵逼,脑海中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难道这所谓的不对劲是这么个不对劲法,也太奇葩了吧?!那他要怎么向父皇交代——他的小舅子要和他三弟抢媳妇?   现在找小舅子让他打消念头还来得及吗?不,这小舅子想求娶福儿的前提是那是他师妹?他得先打听打听福儿离京这些年都跑哪些地方玩儿?   甭管跑哪里,别是蜀地就成了,否则……赵竤基在心底抹把辛酸泪,他能否率先向父皇表个态,他保持中立成吗?   猜测永福郡主可能是他师妹后,涂绍昉回到自己的书房就取出画像一遍遍看,夜间躺在床上回想与师妹的点滴以及自姑苏见到直至最后一次会面的景象,回忆与现实交织,乍然知晓时腾升而起的震动退场,理智回笼。   他终于冷静看待,再次意识前路的险阻,正如他最初预见的,他想娶师妹最大的困难可能就是他师妹本人不愿意。   正值夜深人静时分,丝毫没料到自己的伪装已经被勘破的郡主却还未歇息,正在听取又一枚暗钉的汇报。   她在傅府内埋下的暗线大部分是通过做标记来传递消息,还有少数几位是当面向她汇报,六姑娘的奶娘正是其中之一。   当年傅经柏求娶时承诺苏家将来不纳妾,最终这句承诺变成一纸空文,何故?是苏望姀从丈夫的任上返回傅家,留下照顾丈夫的两个通房中其中一位有孕了。   处心积虑怀胎再生下孩子,提为妾室,朱姨娘会安分?以防庶妹被教坏,傅归晚只能特别叮嘱蔡奶娘照顾好六姑娘。   “回禀大姑娘,朱姨娘连日来神情有异行踪亦有异,奴婢探查发现她的贴身丫鬟最近与婵姨娘身边的人接触频繁,她还见过辛姨奶奶了。”蔡奶娘弓着腰,态度十分恭敬。   “你觉得她们能用什么收买朱姨娘?”   “回大姑娘,朱姨娘的兄长上个月做生意失败欠下二百两银子,朱姨娘让六姑娘向夫人预支了五个月的月例银子刚帮忙把欠债还上,刚还掉欠债她兄长又去赌了,这回要五百两。   朱姨娘这个兄长是个滚刀肉,当年正是因为兄长欠债才把妹妹卖掉换银两,前些年这兄长收敛些便又热络回去;朱姨娘一直在接济朱家,等家里好起来,她兄长又恢复老样子,按这些年的交往和父母相求,她应该不会不管。”   “知道了,辛苦奶娘走这趟;贯雪,拿锭金元宝送给蔡奶娘喝茶。”   蔡奶娘千恩万谢的揣着金子趁着夜色悄悄走出了明珠苑。脂红犹豫好久,还是问出疑惑:“姑娘何为不告诉夫人,这些事,该夫人来操心的。”   傅归晚一笑:“你觉得我手伸太长?”   “奴婢觉得您辛苦,洛阳和南方沿海的诸项事务就够您操心了,还有您名下的大片生意,再加上朝堂上争储,连府里都不能放松,您会累垮的。”   “夫人清流出身不擅长阴谋诡计又有些冲动,她知道后容易找朱姨娘对峙,无论是夫人把他们连根拨出来还是被朱姨娘反咬一口,总之引不出我给傅家准备的好戏,之前的一百大板才叫浪费了。”   “姑娘,是什么好戏呀?”脂红讶异。   “等你看到就会知道了。”傅归晚站起来,吩咐准备安置。   黑夜退场,虽然半宿无眠,涂绍昉依旧精神奕奕的起身,穿戴好准备上衙门时书童说:“侯爷帮大爷您告了三日的假。”   “我爹有说我接下来不能出门吗?”   汤圆默默从身后拉出一个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小胖丁,小胖丁兴高采烈的宣布:“爹说大哥好久没带我玩了,也帮我向先生告了三天假,这三天就让大哥带我好好玩玩。”   这小胖丁正是涂绍昉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涂绍徽,十岁,府里调皮捣蛋的最佳代表,尤其是精力特别好。   面对两眼放光的亲弟,涂绍昉把刚冒出的‘把弟弟踹了自己开溜’的念头掐灭,牵过小弟肉肉的手,带他出府找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放三皇子出来^_^^_^ 第070章   朝野瞩目的三皇子终于在4月17回京, 真定府无名师爷之名更是已传得神乎其神。从城门到皇城这段路, 千名禁军护送,百姓们围堵,好不热闹。   由此凸显的亲疏远近也格外分明, 三皇子回朝,圣上办了个很小的家宴, 太子、大公主、永福郡主相陪,其他皇子龙孙连丝边都沾不到。   长长的禁军队伍缓缓远离,五皇子站在街道的一家酒楼上看得饶有兴致, 勾唇一笑:“也不知道三哥的双腿好了没有?”   “以三皇子的高傲居然肯在真定府做个小小的师爷,又以无名为名,不正是双腿残疾, 无法面对过往只能选择逃避的最好佐证吗?”   徐琛啧啧道:“三皇子的腿恐怕好不了了,而他又是众皇子中唯一有实力能与太子一较高下的那位,哪位皇子能笼络住他, 这场争斗才算真正开始了。”   十五岁的少年再次勾唇而笑, 眼中溢满兴味。   护送三皇子的禁军直入皇城朝未央宫而去, 大队人马在未央宫前停下, 八名士兵出列,抬起又长又宽阔的木板架到皇家奢华马车的车辕上,大统领沈随到马车前请示,车内片刻后才有回应:“可。”   忠勇侯与真定府尹登上马车,共同推动轮椅,护着三皇子下马车, 陈府尹的心到现在还是悬的,他这个经常任性傲娇又幼稚顽劣的师爷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当今的皇子?   天知道十多天前皇城大统领率领禁军来时,他有多懵圈?   在真定府任师爷,化名为无名的三皇子赵鸣轩玉冠束发,一袭青衫长袍,身无佩饰,打扮得异常简朴,他推动轮椅,凝望眼前巍峨高耸、气势磅礴的九霄宫阙出了神,眼底苦涩闪过,他有何颜面再登这座未央宫?   “府尹大人,我们又见面啦!”   女子甜美活泼的欢悦声传入耳中,赵鸣轩立时收起神伤,侧头,果然看到是那疯丫头,自己推动轮椅过去,挡在府尹面前,面色不虞的瞪她。   “我和陈府尹打声招呼你还想干涉啊?”傅归晚回瞪,赵鸣轩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这疯丫头给父皇出的馊主意。”   “那又如何?”傅归晚反怼,师恩总管连忙跑过去拦阻道:“三殿下,郡主,圣上正等着见三殿下,咱们先面君,然后再再慢慢说话。”   一路护送的沈随大统领再陪同进入未央宫,忠勇侯与真定府尹则被请到了明义殿。   天子的未央宫,皇子中尚且只有太子殿下与三皇子踏入过,不是真定府尹一个小小的府尹能随意踏入。   见到已经两年未见的儿子,昌和帝神情激动:“鸣儿,清减多了,在外面必定受苦了。”   “父皇——”   赵鸣轩眼眶微红,多年压抑的苦涩倾泻些许,也想笑笑让父亲放心:“儿臣不孝,这些年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这厢边父子真情流露,傅归晚挪动到太子身侧,悄悄咬耳朵:“那混账明明胖了,就算瘦也是他自己不想吃,他能受什么苦?”   “福儿!”赵竤基微微咳嗽了下,压低声音道:“三弟刚回来,别掐。”   “好吧,我给大哥哥你面子。”   父子间简单说过体己话,昌和帝向另外两个孩子招手,让他俩过来,一家人亲近亲近,奈何三皇子殿下不领他父皇的情,他还要和这个疯丫头算账。   “父皇,儿臣正想问问福儿为何突然给您提议要把儿臣接回来,便是要回来,难道不能我们先商量好吗?凭什么不事先征求我的意见?再退一步,安安静静的不行吗,为何非要如此大张旗鼓这般招摇?”   赵鸣轩自嘲的冷笑:“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昌和帝被儿子堵住了,太子殿下惊诧的看向永福,傅归晚眨眨眼,意思是:瞧见了吧,就是这么个混账,这还算很好了。   “事先与你商量,你会愿意吗?到时候你推三阻四的整天沉浸在腿残的阴霾中,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回来,圣上想见儿子一面都要比登天还难了!”   傅归晚没好声的斥道:“何况哪里丢人,无名师爷堂堂正正除暴安良哪里见不得人了?真说见不得人,你敢做,还怕被别人知道吗?”   “疯丫头!”赵鸣轩怒瞪她:“你说谁见不得人?”   “废话,当然是你!你爹、你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为你操碎了心,你给送过一文钱的心意没有?没有!   可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拿你当肥羊宰,你都快给她送过去十万两白银,你好意思吗?就算你给她送,有本事你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的难道不叫见不得人?”   傅归晚哈哈哈大笑三声,嘲讽道:“我骂你,难道还骂错了吗?”   “疯丫头,你自己行为粗鄙还要骂别人,你简直小心眼恶毒!”被戳中软肋,赵鸣轩跳脚的攻击道:“身为女子没半点贤良淑德就罢了。   你居然还招惹那么多男人,怪不得四皇子还不肯娶你,你等着嫁不出去给我当小妾吧,我一定折磨死你!”   皇帝陛下&太子殿下:“……”这俩孩子已经吵得这么严重了吗,小妾都出来了?   傅归晚被弄的有点糊涂,摆手道:“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招惹那么多男人,把证据拿出来瞧瞧,否则平白无故的诬陷我……”   没等她说完,赵鸣轩就把随身携带的证据取出来扔给她,原本他打算回府之后再跟慢慢她算账,现在就清算也无妨。   傅归晚接过瞟了眼,圣上要求太子写的,还真写了啊!赵竤基反应过来,即刻解释道:“三弟,福儿,大哥哥是听说长辈们都有意把儿孙许配给你,我怕三弟再不肯回来,媳妇就要没了,想增加三弟的危机感把他劝回来,所以可能有点夸大。”   “我跟这混账七年前就解除婚约了!我跟他又没关系,他娶不到媳妇与我何干?”   赵竤基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昌和帝想劝,三皇子殿下已经抢先:“当然,我说过不会娶你就绝对不会娶,最多让你给我当个小妾,侧妃你都别想。”   “你个混账,你以为我会稀罕你吗?”傅归晚嗤之以鼻,赵鸣轩反嘲道:“哼,也不知是谁从小整天就想着嫁给我?”   沈随统领与师恩总管做到现在的木头人了,继续当木头桩子。   看这俩孩子又有吵起来的架势,赵竤基打圆场道:“三弟舟车劳顿该累了,不如先去洗漱稍作安歇,父皇准备了午宴,我们一家人再好好说话。”   “午宴?”赵鸣轩实在没兴趣:“皇兄,我这副模样去丢人现眼吗?”   “大哥哥习惯就好,这混账现在就这种德行,好似全天下都欠他,逮谁喷谁。”傅归晚接过话解释,冲他喊道:“没外人。   就我们和大姐,大姐怀着身孕还给你操持忙碌呢,正在厨房给你做最喜欢的糕点菜肴,你敢不吃,我现在就打你一顿?!”   赵鸣轩心情好点,指使她道:“想让我用午宴,那你也得给我去厨房准备,没让我尝到有你烹制的十道八道菜色,我跟你没完!”   傅归晚嗤笑一声,昂头走了。太子殿下送这弟弟去间偏殿沐浴小憩,皇帝召见忠勇侯、真定府尹等人,上午总算比较平静安稳的度过了。   这场小型的家宴过半,估摸着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傅归晚停止和太子鄙视那个混账,从袖中掏出封信给他:“喏,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给你的。”   赵鸣轩正在给父亲和大姐讲述破案中的趣事,随着永福的声音飘来,桌上一静,他瞟向那封信,再瞟向疯丫头得意的笑脸,道:“我都答应了,不用试探我,你自己处理掉好了。”   “真的?”傅归晚扬眉调侃:“她成你二哥的小妾了你都能巴巴往上凑,你对那位都已经着魔了,没那么容易断绝吧?”   “故意想跟我掐是吧?”   “我只是觉得十分有必要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让三哥哥你正经表个态。”傅归晚一本正经的说:“两个选择。   第一,谢玉颜今后是死是活皆与你无关;第二,我帮你得偿所愿,让她从二皇子的侧妃变成你的小妾,选吧?”   赵鸣轩真有点生气:“疯丫头你别太过分?”   “我就知道你断不了!”傅归晚如发现个真相般的哇哇大叫:“瞧瞧,我才说两句话你就冲我发火,今后还不知会如何藕断丝连呢。   既然无法放下就抢过来呗,否则今后偷偷摸摸,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臊得慌!贵妃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宁了。”   “你闹够了没有!”赵鸣轩心累,无奈道:“她已经是二哥的人,注意点分寸行吗?我只是关心她,想看她能够过得好,什么偷偷摸摸?!”   昌和帝一讶:“鸣儿,你没想过要与谢氏再续前缘?”   太子殿下领衔,与两个妹妹齐齐看去,三皇子殿下被看得一阵窝火更郁闷,哭笑不得道:“父皇、皇兄、大姐、疯丫头!   觊觎兄长的小妾,我得有多龌龊?何况母后已经病故,母后生前不喜她甚至憎恶,我怎么能害得我娘死后都不安宁,那我还配为人子吗?   如今我只把她当成知己好友,再者我也觉得愧对她,若非遇到我,发生那么多纠葛,她也不至于落到做妾的地步,我关心她,就想让她过得好而已。”   这个答案真有点意外了?   不过也情理之中,这四位各自斟酌三皇子此言的可信度,斟酌得赵鸣轩特憋闷,在他们心里把他想成何等龌龊的败类了?   “疯丫头!”   “行啦,知己就知己!”傅归晚拷问道:“那么请问你,你了解你这位知己好友吗?确定她不慕名利不屑荣华富贵?”   赵鸣轩忍了又忍才忍住没跟她掐,沉声道:“我当然能保证,我还能告诉你,她宁可做寒门妻也不屑做高门妾。”   这个傻弟弟,大公主赵思安难受的别开眼,赵竤基眼底一冷,昌和帝心中的杀意又增加一分,傅归晚抚掌,叹道:“可三哥哥你与她做知己好友也不合适啊。   你能对二皇子说你和他的小妾是知己吗?你能昭告天下吗?倘若你不能,难道你们还不算偷偷摸摸吗?”   赵鸣轩一噎,转而理直气壮道:“我已经答应了断,今后不会再往来。”   “三哥哥,别说我们不相信你,真肯断,你就当着我们的面用你亲娘来发个誓,否则你也怨不得我们不信你。   上个月我也跟你说过了,让我发现你跟她还有只言片语的往来,我送条白绫给她。今天我可以退一步,如果将来她性命垂危,而你无法坐视不理,我帮你处理。”   傅归晚微笑着威胁道:“倘若你还无法接受,免得你们将来真有个龌蹉事,害得你娘九泉之下都无法安宁,我今天就送条白绫给她。   相信我,早在谢玉颜没有与你共患难反而抛弃你投向二皇子,生生害得贵妃呕血时,我和大哥哥大姐姐、圣上、你的外祖父母还有你的舅舅们甚至是相爷都想过把她一刀剁了!”   “那是她兄长硬逼……”   赵鸣轩要解释,就看到父亲、大哥、大姐全部面色铁青,傅归晚笑得很冷:“三哥哥,你身为人子,当时你亲娘担心你承受不住而生生呕了血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是,”赵鸣轩黯然低首,良久,苦笑一声,应道:“好,我发誓,今后谢玉颜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否则叫我将来没有颜面见我娘。”   傅归晚在心底松口气,就怕这混账发疯连亲娘都不管了。   家宴结束,昌和帝有心想一家人多说说话,又恐孩子舟车劳顿累到了,只得让三皇子早些回皇子府休养安歇。   大公主与永福郡主陪同送达,其实她是圣上硬指派而来,按她自己的想法才懒得送,更想让这混账搬家。   他们两个是邻居,永福郡主府隔壁就是三皇子府,清平巷就他们的两座府邸,圣上当年选宅子时分明故意为之。   把弟弟安顿周到,照顾他睡下,赵思安叮嘱道:“大姐先走了,明日再带欢儿过来,剩下的事福儿多照看些。府里还没个女主人,只能由福儿你代劳多费些心思了。”   “大姐,你这话有大大的问题。”傅归晚谴责道:“我一个要嫁四皇子的姑娘家,你让我暂时充当三皇子府的女主人,合适吗?”   “福儿,哪怕你与三弟破镜难圆,你也不能把自己的下半生随意敷衍了呀。”   傅归晚头疼,无奈道:“好好好,大姐你是孕妇你最大,我会多看着点。你今天累了,早些回公主府歇着吧。对了,后天再带小百合过来吧,你今天累了,明日先歇歇,那混账也得适应适应。”   赵思安也无奈的点点她的额头,再叮嘱一番才离开。傅归晚送大公主出门,送到府外,送她登上马车,特别想溜回自己的郡主府去;把这个想法按下,原路返回,挑个绝对不会惹闲话的地方待着。   其实没人会传闲话,只想请郡主即刻走马上任而已,以前伺候三皇子的两名贴身太监斑竹公公和丝竹公公没多久就跑去请示:随三殿下从真定府来京中的几位怎么安排,刚收到要来拜访的帖子如何回复,三皇子府新派过来的护卫首领和从真定府过来的人员当中有一位都要求见郡主。   “……”你们就不能等那混账睡醒后去请示他吗?   这两位公公和郡主还是熟人,连名字都是她取的,毕竟当时还没有解除婚约……算了,往事不可追。傅归晚喝口茶,让护卫首领先过来。   她还真想不通,三皇子府新派来的护卫首领要见她作甚?等见到时她默默抿抿唇,还真是有原因呀,又是位熟人,她北方暗卫首领飞鹰的哥们——飞擎。   暂且让两位公公退到客堂外,郡主说:“把你派遣过来,权尚书还真是下本钱了;不过就这十多天,你难道是飞过来的吗?”   “老主人以为郡主回京后不会再拖多久,我个把月前就已经到靖国公府待命。”身材魁梧浑身腱子肉发达,皮肤黝黑的护卫长说。   好吧,傅归晚再喝口茶,顺便履行下主人的职责:“你那个兄弟飞鹰近况如何?”   “在深山里砍野猪。”   “听你的语气很羡慕嘛,要不我帮你跟靖国公聊聊把你调走?”   飞擎无视掉永福郡主的调侃,淡声道:“我来向郡主汇报三皇子府的境况,新派过来的百名护卫全部是从铁焰军中从抽调出来;主院的二十名奴婢,圣上和权家的死士各半。   靖国公让剑影过来做贴身影卫,是否告诉三皇子由郡主决定;三皇子这两名贴身太监没问题,皇子府长史也刚换过是圣上的人。   前院基本在掌控中,以前在前院伺候的奴婢已经全部遣到后院,后院有多少眼线不清楚,不过大厨房也已经全部换成死士,可以放心。”   换言之三皇子府已经大换血,至少前院已经变成铜墙铁壁了,傅归晚好心叮嘱他:“三皇子腿残后喜怒无常脾气很差,你心里要有准备。”   “多谢郡主提点,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走吧走吧。”傅归晚挥挥手,想起来应该顺便让他把候着的两位公公叫进来,再让公公们把另外要见她的那位传来。   “你是,小杨大夫?”   站在大堂中央的年轻男子瞧着二十五六岁左右,眉目清秀肤色微深,他拱手应道:“回郡主,确实是我,冒昧来见郡主,想请示下郡主的章程。”   小杨大夫平常不拘俗礼,可面对声明远播的永福郡主,他只能谨慎些。   傅归晚有点没听懂:“什么章程?”   “我和苗疆大夫给三皇子医治双腿的事啊,如果不让外泄,我就不回家了;如果无妨,我过两日就回家一趟。   郡主可不知道我娘有多唠叨,非要说我不省心,我十年前离京游历都是偷溜掉的,上回回家还是三年前;要是被我娘知道我回到京都却不回家肯定要打我,接着又要催我的亲事,非要说我这么老了……”   你也有些话痨,看来是遗传自你娘,傅归晚在心底默默的说,打断他,笑道:“先瞒着,请小杨大夫多担待些暂且别回府上了。   都在京中住着,倘若你家中有什么大事需要你赶回去也来得及;没有大事的话以三皇子的病情为主,你应该有感触,三皇子比较敏感,宣扬开不利于他治疗。”   小杨大夫自然应下。   傅归晚便再问问三皇子的病情,知道两位大夫有把握松了口气,但愿这回真能有成效,再问问对住处有何要求,想要多少奴婢伺候,是和苗疆大夫住一处还是分开住?   “郡主,我和苗疆大夫住一处,我们商量治疗方案和药方以及相互切磋也方便,院子安静就好,奴婢不用,如果苗大夫想要就给他安排罢,我不用。”   “好,两位大夫有任何需要尽管提,千万别不好意思;还有月例,小杨大夫千万别误会,若能治好三皇子自然重谢,不过月例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入府便是府医。   府中每位都有月例,独独你们没有可不妥。我想着月例银子20两,其他按皇子府长史的份例,小杨大夫就别与我推辞了。”   永福郡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也嫌矫情,小杨大夫拱手谢过,没别的事便告退。   这位大夫走后,傅归晚再把在外候着的两位公公叫进来,问清楚他们看到的从真定府陪同而来的人员大概情况,据此将住处安排好,让这些人也趁早回自己屋里歇口气。   再问问从真定府送来的三皇子的家当,问府里的库房还有几处空置,又想起来北麓山的丹霞宫中还有一批,明天得派人去拉回来……   这一觉似乎特别沉,赵鸣轩醒来时屋里已经掌灯,窗外的天黑沉沉的,冲外叫了声,在真定府伺候他的老仆领着他以前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随即推门进来。   “殿下醒了,可要洗漱?可否饿了,是否要用膳,厨房都给您准备着,不知您可有想吃的菜肴?永福郡主还在,您是否要见见?”   “传热水吧。”   赵鸣轩撑着坐起来,见他的贴身太监要上前来扶他,厉声呵斥了下去,自己撑坐起来靠在床头,吩咐道:“本皇子洗漱完毕,让永福郡主给我端碗粥来。”   可永福郡主不愿意吧?   两位公公苦哈哈的领命退下,没想到这回郡主特别好说话,他们一说,郡主就同意了,傅归晚问:“厨房有备粥吗?”   “有的有的,有燕窝粥、银耳红豆粥,鸡丝粥。目前只有这三种,郡主您看哪样合适,或者吩咐厨房重新做别的?”   “三种粥各端一碗来,我给你们的皇子殿下送过去。”   傅归晚进屋时那混账还赖在床里,只能在床头给他摆条几案,她把托盘放下,让奴婢给他摆好碗筷,她搬个小圆凳来坐在床边。   “你们先下去吧,永福郡主伺候本皇子就可以了。”三皇子赖洋洋的说。   “出这个门,敢多嚼舌根胡言乱语半个字,我摘了你们的舌头。”永福郡主平静的说。   能进屋伺候的奴婢哪会连这点都不懂,连连磕头保证就告退,赵鸣轩斜她道:“没看到我晚膳还没用,还不快给伺候我。”   傅归晚特想翻个白眼,拿起绘红梅缠枝的官窑白瓷盅给他舀半盅燕窝粥,递给他提醒道:“别得寸进尺,否则饿死你都跟我没关系。”   赵鸣轩冷哼,接过瓷匙,慢条斯理的舀粥喝,傅归晚捧起给她自己准备的杏仁羊乳喝,看他吃得还不错,问他:“我问过两位大夫,这回有些疗效?”   “这两个郎中是比你以前找来的那些稍微有点本事,可能否治好本皇子,言之尚早。”   能让这个混账说出这样的话,证明真有效用,傅归晚心底又放松些,再抿口羊乳,刚安静片刻又听到他乱叫要换碗粥,憋着气再舀半盅鸡丝粥给他。   “下午收到好些帖子想来探望你,我做主让你三位舅舅后日来看你,明天你先休息;至于其他的拜贴,你自己处理吧。”   “三位?我何时冒出来三个舅舅?”   傅归晚无语:“靖国公不是你舅舅?”   三皇子着重纠正:“表舅。”   “呵,靖国公哪点对你不好,你从小到大拿你当心肝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你居然还要区分表舅、亲舅,你个混账还有……”傅归晚正要长篇大论的数落他,赵鸣轩受不了的退让:“行行行,舅舅、舅舅!”   “我跟大姐说好也是后天带小百合来看你,你自己也是做舅舅的人了,记得给外甥女准备好礼物。另外,这4年来三皇子府的产业一直是你小舅在帮着打理,你小舅附信问何时移交给你?他已经整理出来,你要,后天就把账册、银两、地契房契这些全部交还给你。”   “你收着吧。”赵鸣轩舀口粥喝,随意道:“反正我的私库是你在打理,一事不烦二主,你何时想要,找我小舅移交好了。”   当姑奶奶我闲得慌?傅归晚提醒道:“我也正要跟你说,你的私库,所有的账目,这个月我整理出来给你,以后就不越俎代庖了。”   原本三皇子府的产业和三皇子的私库都是权三老爷在代为打理,她用尽办法没逼到他振作就把这混账的私库接过来,用亏空来威胁他,没想到这混账毫不在意;这一管就管到现在,所以这混账给别人的小妾送钱,她能不知道吗?   “我不介意你继续管着。”赵鸣轩扬眉,嘲笑道:“四皇子可没什么钱,你将来嫁过去,他可养不起你。让你代管我的私库好歹能让你中饱私囊,免得将来过得太寒酸。”   傅归反嘲讽道:“原来大兄弟你还有点常识,知道你和太子富得流油,不代表别的皇子也那么富?我真想问问,你在给人家送银两补品之前考虑过你二哥的实际情况吗?你认为赵珩博他能供得起每月花销几千两的小妾?”   富得流油的三皇子轻咳一声,反驳道:“便是真有个万一,我这副模样还怕牵连吗?我会保不住她吗?有何可担心的?”   “行行行,你有理。”真懒得跟他掐,傅归晚道:“那就这个月底,我把账目整理”   “以后再说吧,你先管着好了。”赵鸣轩打断她,说变脸就变脸:“没经过我的允许你就非要把我拽回来,这笔账我还跟你算呢。   还背着我勾搭那么多个男的,都让太子写信跟我说了!现在还要安排我的身家,合着我的事全部由你做主了?”   “你脑子又出问题了?”傅归晚无语:“什么叫背着你勾搭,我就算真在背后找男人也与你无关好吧。”   “有本事你嫁四皇子啊?”赵鸣轩反讽:“瞧瞧你都17岁了,我这四弟还没请旨赐婚,他们母子能对你有一分上心?”   傅归晚揉揉太阳穴,平心静气的说:“行,你的私库我再帮你管一段日子,但是今年你必须收回去,最迟到年底。如果明年你还不肯自己管,你把你自己的家底全部烧了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赵鸣轩瞪她,没好气道:“好,三皇子府的中馈你也接过来。让我小舅帮忙管这些年,我回来了还让他操心多不好意思?   正好,年底全部结算清楚,你再统一移交给我。对了,你明天再给我拟份礼单,这些年舅舅们为我费心了,重谢我三位舅舅。”   傅归晚提醒道:“你腿残后好像我为你费的心思最多,你还知道感恩,最该谢的人是我,也该给我准备份厚礼吧?”   “我有求你吗?”赵鸣轩斜视之,凉凉道:“你自作多情,与我何干?”   “就知道你是个混账!”傅归晚面色不虞:“喝你的粥吧!”   这话一落,赵鸣轩就把瓷盅递给她:“本皇子用好了,还不快给我倒水漱口!”   傅归晚告诫自己冷静,照顾他用完晚膳,再递帕子倒茶,叫下人进来把碗筷收拾下去,最后问他:“需要添几个房里人吗?”   “想我了?赵鸣轩调笑道:“既然你想要,我就顺你的意,今晚留下给我暖床吧。”   “是你爹担心你缺人伺候!”   真受不了这副德行,傅归晚耐着性子解释:“前些天圣上想给你拨16个娇滴滴的宫娥,我帮你拦住了,说先问你自己的意思。说吧,房里需要添人吗?”   “故意恶心我呢?”   “跟你好好说话,你欠揍是吧?”傅归晚站起来,没好气地把剩下要交代的事抛给他,贴身影卫没提,按这混账目前的心态估计不会接受,最后道:“暂时就这些事,安心调养,我不打扰你了。”   “福儿!”看她要走,赵鸣轩忽然涌现几丝伤情,喊住她,等她看过来,声音微微发涩:“你有去皇陵看过母后吗?”   “嗯,”傅归晚低头,黯然道:“我和贵妃说过了,你好多了,一直有大夫给你医治,我们会拼尽全力让你好起来。”   “我知道我太不孝,母后生病是被我给气的;她病重,我只顾自己难过;她快不行了,我还在逃避,若非你硬拖着我到病榻前,我差点就不能和我娘说上最后一句话……”   赵鸣轩闭上眼,好像如此就能掩耳盗铃的认为没人看见他的脆弱与痛苦:“我其实想和我娘说的,只要她能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   我保证不要谢玉颜了,不就一个女人,我怎么能为个女人来气自己的亲娘?可还没等我说出来母后就不要我们了;福儿,母后是不是在怪我……”   “不会,贵妃最疼爱你了。”   “胡说,我娘明明最疼爱你,你还在襁褓里就拉着我说这是我未来的媳妇,你都不知道那时我看你小小的一团还只会呼呼大睡一点不好玩,有多嫌弃。”   傅归晚走过去,拿手绢给他擦擦泪痕,忽而身体被抱住,其实她也好想哭,眼角一滴泪落下,苦味蔓延。   “三哥哥你累了,睡吧,你睡着我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抱突然闻到了JQ的味道^_^ 第071章   深沉的夜, 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倾注在广袤的天幕上, 所及之处染尽星光;初夏夜有风,裹携着凉意吹得枝头枝叶沙沙作响。   傅归晚在门槛前止步,望着廊庑下挂着的琉璃宫灯有些出神, 黄氲的光线在她周身笼罩下一层朦胧,晚风吹过锦绣衣袂, 拂起额鬓碎发,纤长发丝划过眼角,几欲眯眼。   她抬手拨掉眼角发丝, 再望一眼琉璃宫灯,准备回隔壁的郡主府,刚走下大理石石阶, 飞擎护卫首领迎面大步走来,呈上一封信。   “一个时辰前杏花巷刚送来。”   杏花巷正是赵鸣轩和谢玉颜往来的中转地,是永福郡主给他们安排的中转地。   四年前三皇子坠马, 谢氏入二皇子府之后仍有信送来, 是借由府内知情人在帮忙转送, 此举摆明已经做小妾的那位要藕断丝连。   送三皇子到北麓上养病是永福郡主的意思, 目的之一就是要阻隔他们私会的可能,这之后便是谢家请知情人相帮以探望三皇子的名义前往丹霞宫,虽然人被拦住,礼物能送进去。   傅归晚便给他们换个更隐秘的办法。   在对方送信来时,丹霞宫内出位护卫截住,带信使往山下走, 直到返回城中,去到杏花巷一座小院前,没有多说话但意思很明白。再后来三皇子要给谢氏送银票和补品亦是送到杏花巷,等着对方来取。   赵鸣轩要和别人的小妾往来可以,但必须在控制中,绝无可能让他们私下偷摸进行,免得真闹出点腌臜事。   “找只木匣装进去,今晚你先收着,明天等丹霞宫里的礼送来再收入库房。”   夜已深,傅归晚吩咐完就走,走到两座府邸接壤共用的一丈高的围墙前,厚实坚固的红木梯已经搭在墙壁上,她想她应该在墙壁两旁多种几棵树,便于攀爬翻墙。   忽而一道黑影投在红木梯上,她转身,果然无情护卫长在她身后,说:“大半夜一声不响还是有点吓人的,你下次吱个声。”   “三皇子身边也有贴身死士。”无情说,傅归晚问:“你跟他打过照面了?之前,我和赵鸣轩独处一室时你们俩在屋里还是屋外?”   “在屋顶。”一间屋子容不下两个死士,差点打起来,然后跑屋顶各守一方。   “那位叫剑影,随便你们俩碰到时怎么相处,但你记得转告他,我和三皇子独处时如果在屋内你们退到屋外,如果在空地上,你们退出三丈之外;如果听出来我们会商量要事,不该听的别听,这点应该不用我再叮嘱。   最重要的一项,三皇子独处时叫他退远些,免得被发现;三皇子腿伤后比较敏感,不想让人看到他腿残无助的那种脆弱,否则被三皇子发现后大怒对谁都不好。”   无情领命。   傅归晚交代完毕爬梯子回自己府里,沐浴更衣后卸下一日的疲惫,拥住锦被沉沉睡去。   后半夜忽来疾风骤雨,声声重击仿若暴雨对世间的凌迟;夜半大雨转至天明,雨过天晴,阳光润泽万物,百合纯然,海棠映红,枝头雀儿欢腾,共谱初夏盛景。   三皇子回朝,继昨日万众瞩目后,今日又有一车车箱笼从城外直送到三皇子府,很快便传出这是从北麓上的丹霞宫送来,昨日加今日这绵绵不绝的队伍都超过新嫁娘的十里红妆了,三皇子可富得流油呢。   府内,庭前紫藤花架下,清风盈袖,飘过阵阵浅薄的紫藤花香,极清极淡。   傅归晚一身茜素红烟罗绮云裙坐在紫藤花架下,和她身旁身着暗红锦袍的三皇子真有些撞颜色了,早知道她就不穿红色衣裙了,郡主默默的想。   她刚把要给权尚书兄弟们的礼单拟好,多贵重都不吝啬,反正这混账富得流油,拟定好拿来给他过目。   赵鸣轩看过一遍勉强认可还是决定再挑挑刺,让这疯丫头再加点,两人经过一场嘴仗把礼单定下,北麓上丹霞宫的家当就送来了,一箱箱累加起来快堆成了座小山。   “我在丹霞宫有这么多物件吗?”   “没有!”傅归晚让他们把账册呈上来,很明确的告诉他:“这77只箱笼中只有23箱是属于你自己的,剩下的54箱全是别人给你送的礼物包括情书。”也不知那些人家得知三皇子从未瞄过一眼时会是个什么心情?   “又想恶心我?”赵鸣轩目光有点阴:“谁准你收下的?他们送来你不会原样退回吗?非但不退还全部拉到我面前来,疯丫头?!”   “叫魂啊你吼这么大声!”傅归晚抬手按按耳朵,冷哼道:“别人好心好意关心你给你送补品而已,不领情就算了,至于吗?”   “好心?”   赵鸣轩冷笑:“是想拿捏我算计我吧,认为我腿伤养病后消沉颓废能有机可乘,能借此机会送些补品补药从而令三皇子感动甚至抓住我的心好让他们能鸡犬升天!满脑肥肠的功利算计利益熏心,还能有真心,这也叫好心?你诚心想恶心我是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往上爬甚至见缝插针的利用机会都算正常。”傅归晚就故意恶心他了:“你怎么能说没有真心?他们当然有真心,真心想要你好起来然后给他们带去荣华富贵啊。”   “疯丫头?!”想故意掐架是吧?赵鸣轩怒瞪她,傅归晚端起杏仁奶茶抿了口,讥笑道:“至少这些人家给你付出真金白银了。   可不像谢侧妃每个月给你薄薄一张信纸,连瓶补药都没送过,怎么算都是这些人家比谢玉颜对你更有点真心吧?”   “你拿这些浑身算计利益熏心之徒跟她比?”赵鸣轩已经有点真正动怒的征兆了。   “12个时辰前刚发过誓今后不再管人家的死活了,这就反悔了?昨晚谁跟我说不就是一个女人,他不要了?”傅归晚皮笑肉不笑:“赵鸣轩你还要点脸吗?”   “我跟她断绝关系与我坐视你侮辱她的人格是两回事。”三皇子稍微冷静点,无奈道:“她好歹是我的知己,你当着我的面这么侮辱她,难道我无动于衷吗?”   傅归晚:“呵呵!”   赵鸣轩:“疯丫头?”   “你眼瞎是吧,她既然能给你每个月送封信就能每个月再给你送瓶补药。你可别跟我说谢氏的处境差到没有多余钱财、连瓶补药都买不起。”   傅归晚冷笑道:“就算按你这种荒谬的想法来推断,可这18个月来你给她送去过多少?人家连匀出个十两百两的给你送样补品都不曾,这就是她对你的真心?!   真有心,能想不到吗?能不送吗?你更别告诉我,用你送她的财物来买补药返送给你是寒碜你?若是知道寒碜又何必收?   她对你有真心,何必去做二皇子的小妾?既然她愿意做二皇子的小妾就该跟你彻底斩断。她真不慕名利不屑富贵何必收你的银两,你让人把补品送到杏花巷,不要,很难吗?难道是下你的脸面吗?啊!”   道理赵鸣轩未必不懂,这种话不是永福郡主第一次说更不是唯独她说过,他的父皇和外祖父母都曾劝过他,甚至哪怕他心底有感觉,依旧全部被他给无视掉了。   并非他当真一点听不进去至亲的劝,而是曾经的谢玉颜满足了赵鸣轩对女子贞柔高洁的美好幻想,那是他最后的坚持了。   ——仿佛只要这层美丽的幻影没有破碎掉就还能残存着他过去意气风发的痕迹,还能有令他寄托和躲避的龟壳,能让他得以追忆曾经风芒万丈的时光。   谢玉颜于他,更像种不容被打破的美好,一旦破碎就是对他曾经的彻底破灭,再也无法追寻。   因此,三皇子他不许:“她有苦衷!你再敢这么诋毁她,今晚我就要了你,你等着给我做小妾吧,我一定折磨死你!”   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这混账已经没救了,傅归晚拣颗青枣吃,赖得再跟他说话。   赵鸣轩更有火,只是有点无处发泄,瞥见之前呈上来的账册,冷笑一声,就让他看看究竟哪些人家胆敢妄想拿捏他,翻过几页不由得乐了,逗得他刚才的怒火都散褪大半。   “疯丫头你看过名单没有?”   “总共13家,傅家在其中,至于这么幸灾乐祸吗?”我们刚刚才吵架好吧!傅归晚告诉自己别跟这个混账计较:“你再往后看,还有东宫甄良娣的娘家。”   赵鸣轩一怔,再往后翻,还真有!他倒有点不懂了:“难道甄家也想脚踏两条船,这跨得大了吧?”   “我敢打赌这事甄良娣知道,甚至就是她的主意而非她父兄的主意。并非脚踏两条船,而是她要争夺后位。”   “她没有嫡亲妹妹吧?”赵鸣轩在脑海中搜寻一遍,怀疑道:“好像就两个庶妹。”   “对,就俩庶妹,有问题吗?她能做东宫良娣,她庶妹难道不能做三皇子侧妃?”   “疯丫头!”赵鸣轩的怒气说来就来:“又故意恶心我是吧?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也配敢妄想做本皇子的侧妃吗?!”   “人家父亲已经升到从四品,再说甄良娣被你大哥看上的时候只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不也被纳进东宫了吗?再再说你自己曾经看中的女人难道是勋贵世家的闺秀吗?你可还想娶为正室呢!”   “那些庸脂俗粉也配和她比吗?疯——”   “停!”傅归晚硬生生高声打断他:“我不想跟你吵,跳过。”   丫头二字还在喉咙口等候发出就被掐住,赵鸣轩有点憋,不过倒也给她面子,冷哼道:“太子可真是眼瞎,就图点美色,看中个这么矫揉造作的女人。”   郡主:“……”你们哥俩难道不是半斤八两吗?谢玉颜要是没有那上等的美貌你能愿意多看几眼继而中意?轻咳一声,揶揄道:“你怎么知道她矫揉造作,你跟她很熟吗?”   赵鸣轩瞪她,傅归晚甭管想恶心他还是纯属好奇,笑得挺开心:“说说嘛。”   “纳进东宫之前赵竤基和人相会,撞见过一次,说话拿腔作调,眼睛时刻在勾引,浑身上下都冒着放荡。”三皇子殿下他嗤之以鼻:“看上这种女人还不叫眼瞎吗?”   那两个字有点过了吧,傅归晚嘴角一抽,赵鸣轩问她:“就凭这点事,说她图谋后位言之过早吧?甄家若非出位太子良娣,连个名号都叫不上,和翼国侯府能比吗?何况太子妃乃盛母后生前所定。”   “你以为赵竤基有多宠这个小妾?”   傅归晚忽然面色不虞:“东宫有名分的小妾就有十多个,太子妃每月能占10天,甄良娣就能占9天,储君的书房也能让甄良娣随意出入。   这妾室生的庶子没有嫡长子受宠就上蹿下跳地要再怀胎,野心都蹿到头顶上去了他也照宠不误,大姐劝他他都能不当一回事。   这份宠爱还不够浓烈吗?还不足以令妾室生出野心妄想取而代之吗?况且攒住男人的心以后能如何,她正切身体会着呢。”   郡主冷笑:“只要甄家还有她的庶妹能勾住你就是你认为的拿捏住你,做侧妃难吗?还需要把你的正妻看在眼里吗?   将来太子登基,甄良娣当然认为她做贵妃。只要她的庶妹捏住你,你和权家为她所用,而她本身还有足够多的宠爱,扶摇直上难道不是指日可待?”   赵鸣轩讥讽不已:“你怎么不告诉赵竤基他有个这么心大的小妾?”   “说什么,这小妾可是他自己宠出来的!甄良娣初入东宫时敢想取而代之吗?怎么才过两年就敢生出想法了?大姐劝他他都能不当一回事,我还能跟他说什么?”   傅归晚骂起来:“说他宠妾灭妻指日可待?说他绝对会违背他娘的临终遗言和他对着亲娘遗像起的誓言,说他将来早晚会怀疑我弄权干涉朝堂,还是说等他登基,绝不会给我一世荣华,我趁早识趣卷铺盖回隆中省得碍他眼?”   三皇子殿下扬扬眉,真没想到这个疯丫头有这么多抱怨:“昨天看你们俩关系很亲密,用顿午膳都一个劲聊。”   “我又没跟他撕破脸。”傅归晚气势回拢,手托着腮,叹息一声:“到目前为止他还当我是妹妹看待,对我也好,也没有昏聩或者宠妾灭妻的苗头显现;我还叫他一声大哥哥呢,顶多对你发发牢骚,还能怎样?”   也不知哪句话说得贴合三皇子殿下心意,令他善心大发愿意给句好话:“还有傅家,傅老头背着你想脚踏两条船,怎么样,要我帮你耍耍他吗?”   “傅二姑娘和五皇子交往甚密想做五皇子侧妃,傅家的二姑奶奶红杏出墙和二皇子勾搭成奸欲要以再嫁之身入二皇子府。”郡主问:“这么算来,你觉得傅副相他脚踏几条船?”   “……”   赵鸣轩都呛到了,不可思议道:“二皇子和个有夫之妇有私情?赵珩博他疯了,他一个皇子难道还能缺女人吗?这世上的女子死绝了,要他个堂堂皇子去勾搭个有夫之妇?!”   你不也和别人的小妾勾搭着,傅归晚心中腹诽,面上淡淡道:“他当然不缺女人,只是养不起那么多女人。   其实也不是养不起,就是抠,死抠死抠,养个小妾用30两,真要抠门抠到家门口了。如果睡个有夫之妇能给他送钱,他干嘛不睡?”   “皇子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丢人现眼!”赵鸣轩嫌恶,指责她:“你既然知道还不告诉父皇请父皇管教,这种事难道很好看吗?何况那女的还是你傅家的姑奶奶!”   你又能比你这个二哥好多少?傅归晚在心底翻个白眼,嘲笑道:“多操心你自己吧,知道赵珩博每月给侧妃额定多少吗?80两!   可不是月例银子80两,而是一个月所有花销限定在八十两!而你居然能每个月给他的小妾送五千多两,你脑子还不叫出问题吗?”   三皇子殿下在心底狠狠骂二皇子,居然能死抠成这样,连累得他被这疯丫头数落,面上反唇相讥:“你脑子才出问题了,我和知己好友往来还要你过问吗?你管我送多少,我又不用你的银两!”   “你该去针灸啦,对两位大夫态度好点,别整天一副谁都欠你的臭脸;还有,我把这堆箱笼清点完毕送入库房就回我的郡主府了。”真是不想跟他废话了。   “昨晚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把三皇子府的中馈接过来!”赵鸣轩刚斥责一声,傅归晚即刻反呛:“明天,你要是非说不行,我也懒得管了。”   赵鸣轩咬咬牙憋下这口闷气,再提醒:“那些人家的货物烧掉,别污染本皇子的地方。”   傅归晚懒得搭理,这混账瞪过来,无奈道:“傅家这份我将来要拿回去对峙,甄家这份说不定也有用处,还有其他那些人家。   万一有派上用场之时呢,真要烧掉我还费得着派人把它们拉回来吗?你真想烧,等到没用处时再烧。现在,治你的腿去吧!”   三皇子殿下傲娇地回以一声鄙夷的嗤笑声,自己推动轮椅离开,懒得甩她。   傅归晚深呼吸两次平复心情,转念一想,那批礼物不放到库房里,挑个闲置的小院,把小院里每间屋的摆设全部清空出来专放这批礼物,一户人家摆放一间屋子。   扬声叫斑竹公公近前来,简单吩咐两句,叫他引路,带她把前院走一圈,找合适的小院空置出来当做库房;逛了圈后定下一处偏僻的院落,又叫护卫长过来,让护卫们搬家具,尽快把所有房间清空。   “床榻也搬出来?”飞擎确认。   “对,全部清空,把那座小院的每间屋舍都当做库房。”还得今天就搬好,否则这混账肯定又要找麻烦。   至于搬出来的家具是否要收入库房?她考虑下还是去问问那混账的意思,得到句‘几年前的旧物了,留着给你用吗?’   傅归晚磨磨牙,看在他针灸的份上,忍了,叫管事们跑当铺,等护卫们将小院清空把所有物件搬到府外空地上,让当铺估价收走。   同时叫令一批护卫将三皇子留在丹霞宫内的家当搬到空着的库房前,全部记录入册,这边造册入库完毕,那边也差不多把小院清空,还有三家当铺的掌柜已经带着伙计在府外候着,就等郡主去主持。   “按正常估价,压价也无妨,不用想着给三皇子卖个好,你们有意让价他也不知道你们是谁,再说三皇子又不缺这点银两,何必亏自己还没讨得好对吧?给本郡主示好就更不必,又不是我的东西,一切照平常的买卖来办。”   傅归晚补充道:“动作快些,本郡主还有别的事,没工夫跟你们磨叽。”   三位当铺掌柜纷纷应是,他们各被分配大概等量的家具器皿摆件,按照永福郡主的吩咐,都利索地掏出算盘来计算,很快便把价格给出来了。   一座偏僻小院里当然没多少好东西,何况还是六七年前的摆设,总共能卖到2374两,傅归晚真觉得这三位掌柜报的价很给三皇子面子,于是很大方地做主把他们的零头都省掉,收得2200两,给过银票就让他们把这些家具物件运走。   再折返回去处理那批礼物,直到将每户人家送来的礼摆到屋内,在屋门前挂上对应刻字的木牌,日头已经偏西。   “信?”飞擎言简意赅的提醒。   信?傅归晚怔了怔才想起来还有谢玉颜的信,刚忙得忘了,叫他们再刻块姓谢的木牌,又问路伯之前谢氏送来的信还有无保存,有就拿来。   路伯唯恐有需要还收存着,即刻取给郡主,傅归晚叫准备只红木大箱,连同最近这封全部放进去,这么大的木箱,将来再送多少信来应该都放得下。   一只木箱单放间屋子也浪费,傅归晚想了想,再叫搬到甄家的那间屋里,摆在角落里,再把刻谢字的木牌扔上面。   三皇子府的事情告一段落她便回自己的郡主府,走大门而非爬梯子,毕竟都有外人看到她在这府里,她总得有离开的时候。   可能今日有点累,傅归晚回到自己府上就奔向闺房,靠在美人榻上休息,小睡了场,醒来时外面已经黑了。   醒醒神就坐起来、下榻,叫洗漱、摆膳,她才用过午膳还在庭院中漫步消食,婢女就跟她禀告涂家大少爷在府外候着要求见?她没理会,过两刻钟又禀告人还在?   这个混蛋师兄想做什么?!   涂绍昉想做什么,当然是先缓和关系,趁着夜色来永福郡主府,在外候着,他就赌可能是他师妹的姑娘不会狠心让他在府外站一晚上。   果然半个时辰后他被请进府了。   “你皮痒是吧?”   “郡主,我们目前来说还有需要合作的地方,何必因私废公?您真对小臣有气,将来大局落定想如何处置我都行;按您说的,我人在这又不会跑。”   “大局落定?”傅归晚嗤笑道:“如果我输了还能处置你吗?”   “连册立新后这么重大的事都能被郡主轻飘飘的挡住,何况其他?”涂绍昉诚心说道:“郡主倘若会输,也得等太子登基;圣上在位时,郡主预见自己的败势想拉上我做垫背轻而易举,你当然能处置我。”   “理由很不错,可我不想搭理你;在本郡主动怒之前自己走出去,否则你恐怕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涂绍昉叹口气,只能再透露点底细:“去年我老师曾告诉我,你傅归晚四岁拜师,老师正是凤陵郡主。而司马御史应该是郡主的人吧,你故意引起册立新后的争端?”   傅归晚目光微变,命令厅堂内所有护卫和奴婢退下,隐在暗处的无情护卫长也自觉退下,接下来的对话显然不是她该听的内容。   “这么深的心思,让上位者知道容易被卸磨杀驴。”等于默认。   “我相信郡主的为人,否则没必要提这个话题。”涂绍昉走上前几步,想更看清楚些她的面容和眼眸,同时剖析道:“司马御史为人耿直刻板,常年来多次参奏傅家,八年前被你祖父排挤出朝堂,贬谪至西北边陲。   两年前他重回朝堂,是因为他在西北多有建树。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是郡主的人,直到立夏时他提议册立新后?   闵贵妃代掌后宫不到4年,又有永福郡主圣眷在前轻易能阻拦,有想法也绝无可能这在这种时候,而太子没必要出头。   不过我也观察过,大姐夫身上半点也无幕后之人的影子,显然真不是他。那么还能是谁,权家?又或者司马御史自己的想法?”   涂绍昉笑了:“凤陵郡主陪同丈夫西宁侯常年驻守西宁,掌握西北十万大军,而你傅归晚又是凤陵郡主的高徒,这意味着什么?   傅家的敌人竟然能在被贬谪至西北后多有建树,甚至能借此重回朝堂,没有你傅归晚的首肯可能吗?何况司马御史耿直刻板有余,凭他自己能多有建树造福一方,不像。”   归晚沉默。   “能否请教郡主提出册立新后目的何在,难道就为请圣上表态吗?”涂绍昉疑惑,郡主冷笑:“闵昭仪的名声好吧?好得让我想吐,送份礼物给她!”   “储君不便说话,永福郡主的圣眷无可比拟但在朝堂上的分量不够,唯有三皇子有这个气魄和力度,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   涂绍昉讶然:“提议册立新后、接三皇子回京、再由太子妃提议五皇子和三公主的亲事,一环扣一环全在你的掌控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o^)/~ 第072章   窗外的夜色更浓重了, 黑暗像头随时要冲破牢笼的困兽被阻隔在窗外, 安静之中的压抑如无边的黑暗般一点点蔓延。   沉默许久后,傅归晚抬眼看他:“这世上,女人应该靠谁?”   “以郡主的处事作风, 显然你认为靠自己。”涂绍昉忽然有些心疼。   “我四岁拜师,老师教导我的第一句话:在这世上, 求人不如求己,靠人不如靠己。”除非我能找到可以倚靠的肩膀,傅归晚牵牵唇:“父母、兄弟、丈夫、子女, 谁也无法代替自己来走这条人生路。”   “你已经这么累,何苦把这辈子搭上?”涂绍昉劝道:“郡主,我们相交很浅,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没有那么执着于后位,为何还要去演这场戏?”   “交浅言深, 世子爷犯忌讳了。”傅归晚收起涌出的伤感, 请他落座, 问何事?   “二皇子和傅二姑奶奶有私情之事, 太子问如何解决比较妥当,我建议姐夫去捉奸,姐夫说除非郡主同往否则免谈,相信郡主也想把事情解决吧?”   “你可真有想法!”这糟心的师兄搞什么,捉奸都闹出来了。   “郡主没兴趣可以拉上三皇子、四皇子作陪,到时候你先走, 有他们两位皇子在,太子殿下自然也会留着,您说对吧?”   傅归晚:“……”看在能恶心赵鸣轩那混账的份上,她忍!默认道:“你看着办吧。”   涂绍昉应下,再问:“谢侧妃,郡主说过将来有机会告诉我内情,大半个月了,郡主的心情应该缓和好了吧。”   “初一的时候你和项四在一起?”她记得这两人好像是凑在一起的。   “是,我们相约逛街。”   “……”两个大男人还相约逛街?傅归晚默默吸口气,喝口茶压压惊,淡声说道:“那天看到了吧,谢侧妃逛一趟珠宝斋,五百两就花出去了。探子更告诉我,谢侧妃为流光阁的常客,每月大概会光顾两回。”   “郡主,谢侧妃很受宠,她每月想出府自然不算难事。那天人家说的很清楚,进宫自然得选两样体面点的首饰。”   伶俐劲呢,就不知多问句吗?傅归晚小小郁闷下,哼道:“人家说你就信啊,这一年多来她挑选的珠宝首饰一般少则上百两,多则三五百两。   人家那天可属于正常的花销,用于日常穿戴!非同一般时至少要戴上千两的首饰,衣着打扮绝不比二皇子妃差半分,懂吗?”   “什么?”涂绍昉好笑道:“那这位谢侧妃每月得多少用度?二皇子再宠这位也不能这般糊涂吧?”   “朝堂之事阴谋诡计分析的头头是道,怎么这会儿又糊涂了?”傅归晚叹气:“二皇子那点家底能供得起每月花销几千两的小妾吗?”   “三年前真定府贪来的赈灾款项加上其他生财途径,或许这一两年富足,未必供不起。”   “有其他生财途径还能铤而走险吗?二皇子可胆小啊,何况山匪能操作的成分太大了,有谢副都指挥使在前,你以为20万两的赈灾款项,他能分到几成?”   涂绍昉目光微变,猜度道:“谢鹏远若是五皇子的人,二皇子恐怕白担勾结山匪的名,真正能得到的能有个三五万两就不错了。”   “所以,你觉得可能吗?”傅归晚别有意味的笑:“二皇子府每年的用度不超过三万两,赵珩博他自己每月才用千八百两,他给侧妃额定每月花销总共才80两呢。   他可能会私底下供着小妾如此铺张吗?我帮着算过,谢侧妃去年的用度大概贰万一千两,比二皇子本人还多上万两。”   “绝不会是那位兄长,请郡主直言吧。”   傅归晚笑起来,在他面前扬了扬手掌,在对方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又收起两根手指,比出三根青葱纤细的手指。   “三?”涂绍昉目光大变,砰然站起,震惊道:“郡主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很意外?”傅归晚挑眉,示意他先坐下,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谢鹏远最初就是想把妹妹送给三皇子,甚至他成功了。   三皇子想要娶谢玉颜为妻,贵妃不答应,甚至连让三皇子纳之为侧室都决计不允,母子之间都闹得有些僵。”   为此,昌和帝特意赏赐三个精挑细选品貌俱佳的通房给三皇子,然而没用;皇帝夹在中间都有些为难,池丞相看不过去就给出主意,让二皇子纳了谢玉颜。   “可三皇子如何能答应?他们三个僵持大半年也没结果,直到赵鸣轩他坠马,谢玉颜一顶小轿入了二皇子府。”   “自此后,他们就藕断丝连了?”   “算,也不算。”傅归晚语气很淡:“知道谢玉颜入二皇子府,他发狂几天又冷静下来,向圣上求了道圣旨,你应该能猜到什么内容吧?”   “封谢氏为侧妃?”涂绍昉肯定道,又惊讶:“谢侧妃的侧妃之位居然是三皇子求来?三皇子用情很深吧?”   傅归晚捧起茶杯轻啜一口,没作答,涂绍昉失笑:“郡主在为三皇子不值?”   “如果没有后续发展,我会认为至少他没有真心错付;如果没有上回你告诉我的事,我至少不会怀疑谢玉颜对他有过真心。”   想讽刺两句都讽刺不出来,傅归晚平铺直叙:“谢侧妃每个月都会书信一封,他把那些信视若珍宝,但从不回信。   可能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昔日所爱变成兄长的小妾,也可能他不知道在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之后该怎么面对心爱的女子,或两者兼而有之。   直到前年下半年丹霞宫传出风声,三皇子开始好转偶尔还能有个笑容,谢侧妃的信也逐渐变了味道,一封信大半的内容都在诉苦乃至哭诉她想求个胎却不得。”   涂绍昉斟酌着组织言辞:“所以,三皇子给谢侧妃送补品帮她调理身子助她早日怀胎,包括有送银两?”   傅归晚嗯了声:“每个季度送一万两银票,燕窝、鹿茸、银耳等补品更是一次的量就足够吃四五个月。算下来,每季会送过去大约一万五、六千两银子,相当于每个月送五千多两。1年半,18个月快有10万两白银了!”   “……”三皇子傻吗?涂绍昉继续斟酌措辞:“用情再深也不可能没点理智吧?那位已经是他兄长的妾室,不涉及钱财往来还好,还能有关怀的幌子;这么拿他的银钱,摆明在拿他当肥羊宰啊。”   “对啊,而且谢玉颜从始至终只有信送来,连包药材一瓶补药都没送过,连做点最起码的样子都没有,还能有真心吗?偏偏赵鸣轩这混账真就愿意被勾住,还能怎么办?”   “老师和师娘知道这回事?”涂绍昉拧眉。   “哪能不知道?圣上、权尚书三兄弟连相爷也知道。哦,相爷是我告诉他的,圣上他们最多能生气,嘲笑就别想了,我只能找相爷共鸣。”   “那便不该吧,师娘何等烈性?哪怕老师能暂且容忍,师娘绝不可能容忍!”   “人家摆明想拿赵鸣轩当肥羊宰,谁能忍?”傅归晚没好声道:可我们都低估双腿致残对三皇子的打击了。   故而只能等,等赵鸣轩他逐渐恢复些,只有等到他和个正常人差不多的时候才能出手,否则为这点小钱影响他康复,多得不偿失?”   “为何不告诉三皇子真相?”涂绍昉不解。   “因为他腿残!”傅归晚顺口就道:“他腿残他最大,全天下都欠他,必须顺他的心意,你以为能跟他说些什么?   我拿走那个女人的信,他都能拿鞭子抽我;换作你,你敢说那个女人一个不好,他能拿花瓶砸死你,你死都白死了;谁让他腿残了,你没残疾?!”   这么憋屈?涂绍昉恨声道:“老师去年过70大寿,师娘今年也要过70大寿了,本来能够好好安享晚年,全没了!三皇子既然能在真定府做无名师爷,难道还和正常人差很多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在真定府时我已经逼他斩断,昨天当着圣上的面还逼他起过誓。”傅归晚勾唇而笑:“这么大的肥羊,谢玉颜哪能放过?瞧着吧,很快就有好戏了。”   这就好,虽然与他无关,可他知道了,实在不想忍这么憋屈的事,涂绍昉饮下半杯茶,肯定道:“换言之即便我没有发现他们兄妹与五皇子有牵连,谢侧妃也快病逝了。”   “那天看到那张脸,我是真想抽几鞭过去。”傅归晚目光阴沉,冷漠的开口:“圣上曾看好谢鹏远,并未因他妹妹的事产生偏见。   当年赵鸣轩坠马后如果还想娶,圣上与贵妃都决定同意了,如果赵鸣轩不愿意耽误人家,或许谢玉颜还能有圣旨赐婚,嫁得高门。   没想到他们从始至终就想着押宝,根本没真心。那么迅速的又攀上五皇子,再用二皇子作幌子,这还不够,还要死死抓住三皇子,可算要把皇家的皇子们玩得团团转了。”   “郡主以为二皇子是否真的宠爱谢侧妃?”涂绍昉疑惑:“毕竟三个人纠缠过一段,如今三皇子又帮他养小妾,他居然能不介意?”   “当然不可能让他知道啊。”这师兄怎么想的?傅归晚无语,解释道:“谢侧妃最受宠,后院其他女人看在眼中只会以为是二皇子在私下补贴。   你不是都查过了,她在皇子府的风头快直逼正室,她更时不时挑衅主母,二皇子妃经常被气得跳脚,可端得一副好手段,把两个男人全攒在手心里了。”   “郡主刚刚说过,二皇子自己每月才用千八百两,倘若他没有供着这个小妾,他难道都不怀疑谢侧妃凭什么过得这么奢侈吗?”   “还有谢鹏远做挡箭牌嘛。”   “那么二皇子粗心大意得实在过头了吧!”涂绍昉冷笑:“身为二皇子的侧妃还敢大把大把的收三皇子的银两,也得看圣上是否能允许?我以为谢鹏远有眼光有能力有分寸,没想到竟也这般糊涂,把妹妹送上绝路不够,把自己也要搭上了。”   “自然以为圣上不知道,此事没外人知道啊。”这师兄怎么就转不过弯,傅归晚无奈:“否则还敢那般明目张胆吗?”   “谢家兄妹可归在五皇子和闵家麾下。”涂绍昉猛然意识到:“莫非五皇子和闵家在暗中以此勾住三皇子,进而利用操纵权家?难道这才是他们手中最大的王牌,所以装得异常安分,认为一切胜券在握?”   “……”   难道你只对朝堂大事阴谋诡计洞察秋毫吗?!把这个不知能否算郁闷的郁闷咽下,端起茶蛊喝了口,顺着他的思路考虑,傅归晚目光微变:“闵尚书在兵部已被架空,可他自己一直没察觉。”   “我原以为闵老头志得意满等着天上掉馅饼,这才在兵部没有动作,看来错了。”涂绍昉笑起来,笑得阴冷:“人家自大得意皆有根源依据。   看来他们早已设想好,想在暗处操纵全局榨干三皇子和权家!怪不得他能装得那么安分,安分到真像无心储位,原来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啊!”   “外祖家为他如此筹谋,五皇子不可能不知道吧?”傅归晚垂着眼睑,浓密而卷翘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杀气。   看来五皇子还真是众皇子当中最狠毒的那位了,他今晚也算重新认识了!涂绍昉讽刺:“设想很好,心思够深够狠,但也太过自以为是根本不堪一击。   用个女人甚至是给别的男子做小妾的女人来牵制三皇子进而想榨干权家?这么异想天开的主意哪位想出来的,闵尚书?闵贵妃?呵,简直不知所谓!”   “赵鸣轩自己也说‘觊觎兄长的小妾,他得有多龌龊?’没再续前缘的想法。”傅归晚眸色渐深,淡淡附和:“他应该没必要说谎。”   “总算三皇子还有点脑子,否则都得气得老师和师娘折寿了!”涂绍昉端起茶杯给自己灌杯茶水降降火,执起茶壶再倒一饮下,心情才平复些。   “真定府灾款一案,你觉得闵家和五皇子需要贪墨灾款来敛财吗?”郡主突然问。   涂绍昉一怔,梳理头绪,说:“撇开他们的暗中布局,路还长着,单闵贵妃为掌宫妃子就不知有多少人家在巴结,为20万两白银铤而走险没必要吧?”   “我也这么想,重头看去越来越觉得像冲我而来。”傅归晚目光幽幽:“灾款被抢走,灾情急剧扩大,朝廷追究会闹成什么样?   而不追究再拨下款项也会那般,如他们所料的那样傅宗敏贪了,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保我的二叔祖,削减我的圣眷;我不保,我在傅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傅归晚眸光冷极了,恭维道:“好算计!”   “还有人心!”涂绍昉提醒:“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有多自以为是,心思就有多深多毒,怪道居然能想出这等阴狠而可笑的计策来算计三皇子与权家。   郡主试想,三年前没有你借苏轻炎的名义来救灾,真定府的灾情控住不住得死多人灾民?当时的府尹为何敢贪?因为他们家有位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   无论你是否会保,只要灾情扩大死伤惨重,永福郡主在民间的声誉必定一落千丈,再也不会只是个跋扈霸道的混世女魔王了!”   话音一落,傅归晚就狠狠拍向桌面,满目凶光。   两人都不再说话,片刻后,涂绍昉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郑重道:“我有句话我想劝劝郡主,不知您是否愿意一听?”   “说!”   “你幼年常住宫中,外人看来风光,可有多风光就有多危险;有多少人想取代你,你还那么小的时候,难道你会不怕吗?   可能你从小到大都不曾任性过,哪怕任性是孩童的权利,你也没使用过,因为你不敢。你连在娘亲怀抱里撒娇都没机会,你只能把所有的苦和害怕全部打落牙齿和血吞。   因为你不仅是你自己,在你还没有放弃傅家的时候还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兴衰,你生怕踏错半步就惹圣上厌弃,你只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活着。”   傅归晚垂下眼睑,心中酸涩的想哭,没人知道有个未婚夫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是让她能安心的倚靠,让她觉得累的时候能够有个肩膀靠一靠……   “我知道你过得比我师妹还要累,自你懂事起你就很累。在宫里你要面对各种在暗处的刀光剑影;回到傅家,你还要面对自家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师妹告诉我,她做梦最想梦见隆中的田野,也最怕梦见隆中的田野。我想郡主你也很喜欢隆中的田野间吧;哪怕是你的外祖家,你过得不自在,但那是你活得最轻松的地方。”   涂绍昉劝道:“前17年已经过得那么苦,今后的人生你该对自己好些。”   傅归晚闭上眼:“不送。”   “告辞。”涂绍昉轻轻一颔首,缓缓转身而去,步子迈得比来时又更沉重又更轻快,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厅堂,他的身影在浓浓黑夜中消失殆尽后,他身后的姑娘缓缓抬起手抚过自己的眼角,拭掉一点水渍。   姑娘想,今晚她想梦一回隆中,在隆中田野上自由自在的放风筝摘野花烤鸡吃。   涂绍昉在永福郡主府外考虑半响决定再跑趟权家,半点没顾及再过半个时辰都要子时了,人家权尚书可能早就睡了。   他师娘看儿子们不顺眼,让他有机会就给添添堵,大半夜跑权家那叫一个没有压力。   年过半百的权威尚书的确已经就寝,更令人郁闷的是他一刻钟前才刚入睡,被叫起来得有多郁闷就不提了,小心思暗暗想,一定是他老娘在给这小徒弟撑腰!见到面就想摆摆谱:“庭曦啊,已经子时了。”   “这么快就要宵禁了?”涂绍昉恍然:“权叔,我能借宿一宿吗?”   权威被噎了下,提醒道:“伯伯,我可比你老爹年长12岁。”   “可伯伯比较适合姑娘家的喊法,我喊您权伯伯显娘气,喊您权伯或者威伯显生疏,想来想去还是叫声权叔显亲近,权叔如果觉得这样让我爹占你便宜了,我明天就拉着老爹来给您赔罪。”   涂少爷很诚恳,权尚书能屈能伸的想别和个小屁孩一般见识,淡定地问何事,大半夜跑来总有点事吧?乍一听脸色就变了:“榨干权家?”   “权叔试想,谢家兄妹归在五皇子和闵家麾下,那么谢侧妃的举动会瞒住闵老头他们吗?甚至于说这根本就是闵家授意,乃至他们真正的计划!   不是把三皇子当肥羊宰那么简单,而是要将三皇子连同权家都彻底榨干!权叔再想,闵贵妃母子有心思,可他们和闵家装得安分过头了,难道他们不聚敛权势就空等着吗?   闵家总没傻到认为东宫和永福郡主两败俱伤后能愿意白白便宜五皇子;五皇子没势力,哪怕东宫和永福郡主都败了,毁掉他也轻而易举。”   “所以——”权威目光凝成冰锋,低沉而缓慢的问,涂绍昉冷冷的答:“所以,他们不是不聚拢权势,而是想要用三皇子和权家的血肉白骨来给五皇子铺一条康庄大道!   有权家已经足够,不需要他们多做招致东宫怀疑,更可借此装出足够安分的表象令东宫找不到错漏,无法怀疑他们,多好的妄想啊?!”   饶是权威定力足够,这卑劣狠辣的心思都令他怒火中烧到当场抄起手边的茶盏给砸了,涂绍昉劝道:“这位谢侧妃绝对不能再留了,多等她一两年内病逝都不成,尽快送上路吧,三皇子伤心一段会放下的。”   “是不能留了,明天我就和郡主谈谈。”权威把火暂且压住,看向年轻人,真心谢道:“庭曦啊,多谢你走这趟了。”   “应该的,权叔。”   半夜骤然升起熊熊怒火,权威可没想独自承受,父亲的小徒弟走后就派人去把和他同住一府的三弟、隔壁靖国公府的表弟靖国公全部叫来分享。   兄弟仨半夜密谈个把时辰,又有半腔怒火辅助,谁都没睡好,第二天的气色自然不好,傅归晚见到时还调侃了句:“你们哥仨昨晚逛窑子还是去赌钱了?”   清早,大公主赵思安带着女儿最早到三皇子府,约莫半个时辰后永福郡主才从隔壁过来,此时权尚书兄弟登门,赵鸣轩带着大姐和这疯丫头以及小外甥女相迎,闻言正要喝止,赵思安抢先打圆场。   大公主都是跟着喊权家舅舅的,谁也没多客套,大家简单说两句话,赵鸣轩和他的舅舅们到书房说话,傅归晚拉着姐姐和小外甥女去数数三皇子府的家底顺便吐槽那个混账,她吐槽得欢时奴婢禀告:三公主到了,就在府外。   “去请示三皇子。”她猜那混账没心思见,虽然他腿没残疾前对赵思怡这妹妹还行。   三公主赵思怡本没想过不递拜贴就直接上门。   为万寿节时献礼排演,她隔三五日就出宫到闵家找仙瑶表妹练习,今早刚去到闵家,那表妹提醒她,三皇兄前天回朝,她应该去看望。   可五皇子要上门拜访的帖子都被回绝了,赵思怡有些犹豫,又被提示两句才决定过来,三皇兄以前就对她很好,今天她亲自来看望皇兄难道会不见吗?   然而现实是比较打击人的,府外的护卫回复:三皇子不见,请三公主回。   “我大姐和永福都在,三皇兄怎么会不见我?”肯定是永福在捣鬼,赵思怡再发令道:“去禀告三皇子,你直接去禀告,如果敢欺上瞒下的蒙骗三皇兄和本公主,等我见到三皇兄时定要唯你们是问!”   被点到的护卫只能再往府内跑一趟,禀告三皇子得到指令后去找永福郡主,傅归晚不爽:“凭什么让我去赶人,他自己不想见就自己去说呗。”   “福儿,”赵思安柔声劝道:“三弟还在养病,你就别和他计较这么多了。”   “算了算了,我给大姐姐你面子。”傅归晚牵起外甥女的小手,一脸豪迈道:“走,小百合跟姨姨出门耀武扬威去!”   百合小娃娃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娃娃,乖乖点头应好,跟着姨姨往外走,然后成功把和她关系不亲近的三姨给差点气哭了。   赵鸣轩和他的舅舅们相谈许久,治疗的时辰到了,权三老爷陪同,主要还想问问大夫们殿下的病况。大公主也忧心便跟着过去,因为权尚书有事找妹妹,把女儿也带上。   靖国公检验府中的护卫安全有无疏漏,权威找郡主,没废话就提事情,决定道:“郡主没有异议就等谢氏下回出门时送她一伙山贼。”   “权叔,我在想,倘若闵家打着榨干三皇子和权家的主意,三皇子这边要斩断,他们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挽回甚至彻底绑住?”傅归晚弯弯唇,扬起一抹微笑:“栽赃个孩子,应该够了吧?”   权威瞬间满脸冷厉阴沉,浑身散发着寒气,说:“够!”   “为了有可能让赵鸣轩认清楚,咱们就再多等等,倘若到入冬时还没有等到就送谢玉颜上路,如果能等到?”傅归晚依旧微笑:“我们把意乱情迷的药物换掉,换成会令三皇子身体不能动弹但神智异常清醒的药物,也应该够了吧?”   “够!”权威冷冷一笑:“就按郡主的意思办!”   大公主母女和权尚书、靖国公都是用过午膳后离开的,哦,还带着三皇子准备的厚礼,权三老爷留下和永福郡主办移交产业账目,故此继前日、昨日之后,京都的百姓们再次看到流水似的箱笼涌入三皇子府。   百姓们甚至开始猜:三皇子是众皇子当中最富的那个吧?   是否为最富的皇子虽不肯定,但富得流油是真,傅归晚和权三老爷办好移交,所有账目核实清楚,银两珍宝入库,她掐着手指头把这混账皇子府公账上的产业财宝和他的私库一合计,跑去问他:“知道你现在有多少家底吗?”   “你亏空了?”赵鸣轩赖洋洋的斜她:“无论多少本皇子都亏得起,接着打理吧。”   “我三外祖父乃大熙三大富商之一,我做生意能亏吗?”傅归晚哼道:“放心,我看你不顺眼也不会为此砸我自己和外祖父的招牌。”   赵鸣轩反嘲:“我看是你拿自己的家底来填补了吧?”   “赖得跟你掰扯。”傅归晚伸出四根手指扬了扬:“大概三百八十万两,快四百万两了,你二哥四弟他们就是你的一个零头。”   这么多?赵鸣轩有点意外,将疑将信:“唬我是吧?”   “大兄弟,你和太子出宫建府得到的可是80万两,还有母后们的巨额嫁妆,你四年前就有三百多万两的家底,每年有二十万两的收息难道很出人意料吗?”   “我又不查账,随便你谎报、中饱私囊。”三皇子殿下领情是不可能领情的:“你就是给我亏出个血窟窿来我也不介意,想想你嫁人后得变得多穷酸,还不多贪点?”   “我比你富,大兄弟。”   “四皇子养得起你吗?”赵鸣轩嘲笑道:“做他的皇子妃还得你自己养自己,疯丫头你也够窝囊了,还是给我做小妾吧。放心,等你成我的小妾,你想怎么挥霍我都答应。”   “天还没黑,别做白日梦行吗?”真是受不了,傅归晚提醒道:“关于你皇子府的公账,你当年不是也按皇子的例没多摆吗?这几年你小舅每年大概给你挣五六万两,你都没用过;我想,放到你的私库里吧。”   “公账上的收息放私库?”赵鸣轩冷声:“我能缺这点银两吗?疯丫头!”   “叫什么叫,赵珩博他就把20万两现银全部收到自己的私库里了,四皇子放十万两在公账上,你还孤家寡人一个,公账上需要放这么多吗?”她通知道:“就这么定了,不乐意的你自己管着。”   赵鸣轩憋着气转移攻击点:“你没弄错,二皇子至于吗?也没见他多铺张,他用得着对妻妾死抠成这样吗?”   “你怎么不问赵珩博缺金少银了吗?至于为点银两去睡个有夫之妇吗?不嫌丢人也不嫌膈应,还叫忠厚老实胆小如鼠吗?”   “你的意思——”赵鸣轩目光微变。   “慢慢考虑吧,走啦,明天再过来办剩余的事。”傅归晚痛快地走人,离开三皇子府,回自己的郡主府,走近前竟看到她三哥在府外徘徊?   年轻人身子骨好,傅归旭昨天已经养好伤只是被拘在家里,今早回金吾卫当差,傍晚下衙门后下意识跑来找妹妹,半途中生生止住脚步,瞎逛许久,没想到又来到永福郡主府外,但已经失掉理所当然的进门勇气。   他像个委屈的孩子,被至亲抛弃后仍旧想去亲近,可怜而无助。   傅归晚叹气,带他进府,一起用了晚膳,既哄又劝半天,这哥哥虽然不再死犟也没吭声,一直没吭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再在心底叹息一声,时辰差不多送哥哥出府。 第073章   自三皇子回朝, 永福郡主每天都往三皇子府去, 虽然大公主也去过两趟,可没有傅归晚似的天天跑啊,这算个什么事?   四皇子赵珩颖坐立难安更忧心, 哪怕拜贴被回拒掉他也没法再忍,跑去探探情况。   傅归晚正在核定皇子府的日常开销, 后院多那么批人,人事安排也得重新调配,还有之前留守在皇子府的‘旧仆’尤其是三皇子的三个通房得好好嘉奖。   看四皇子走入花厅, 她翻了页,顺口道:“赵鸣轩没欺负你吧?”   “没,我没见到三皇兄, 他正在和真定府尹说话。”不,这问答感觉怎么有点怪?一时间四皇子没说出来究竟哪里怪异,只能放开, 走到她身旁坐下, 瞟了眼那本账册, 皱眉道:“归晚, 你在看三皇兄府上的账目吗?”   “你可别以为我闲得慌去给别人做管家。”傅归晚还有怨气呢:“赵鸣轩他做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如果让权家帮忙,置皇家于何地?   大公主怀着身孕不宜多操劳,她不管,如果我也不管,那肯定是太子妃来接手, 这种情况下难道我不接着吗?”   “大姐怀着身孕,还有二姐嘛。”   “那也得赵鸣轩愿意啊。”傅归晚无奈道:“能给二公主操持的话我会弄得这么尴尬吗?你二姐连府门都进不来,怎么管事?   你这三哥做甩手掌柜又不代表他诸事无所谓,你亲自上门不也没见到他,还没看明白这个混账现在的脾性有多差吗?”   “可,可这多尴尬。”四皇子别扭道:“你好歹该先和我商量吧,我宁可让太子妃管着,也不想你惹闲话。”   傅归晚默了默,赔笑道:“这次是我自作主张,别生气啦。好在前两天我和大姐忙得已经差不多,今天把府里的日常用度还有后院的一些事安排妥当就成了,你留下陪我吧,我们一起帮忙操持好,算我们两个人的心意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四皇子当然同意,只是:“倩儿还在府外候着,归晚,快让侍卫放行吧,再怎么说你也不能让侍卫把倩儿拦住。”   “这是三皇子府,珩颖,昨天赵思怡上门都被拦住了,淳于倩凭什么进门?何况此事又非我能做主,我只暂时充当管家,你有意见找你三哥。”   赵珩颖真有些为难,这三皇兄向来锋芒毕露又有父皇的疼爱,自来随心所欲,他找太子能说上句话,对他?可能连他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   “归晚,我与三哥自幼疏远,我怕……”   “让我帮你去说?”傅归晚善解人意的表示理解,再问:“说你和淳于倩如胶似漆还是说你们形影不离?   我还想问问殿下,你今天来是探望你三哥还是质问我?无论哪种情况,你带着淳于倩来打算置我于何地,究竟谁才是将来的四皇子妃?”   其实四皇子真没有想带倩姑娘过来,可他正要出府时这个表妹就来找他,说不听劝不走才只能带上,立即表态道:“归晚,当然是你,倩儿她只是”   “只是率性娇憨吗?你让她走,别说她会丢脸,她自找的。”   “归晚,倩儿只是好心,再说她还小——”四皇子硬着头皮调和,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傅归晚冷脸道:“她只比我小几个月。   就算她将来一定会进你的门,现在你们还仅仅为表兄妹吧,注意点分寸好吗?她三天两头找你,一个月能有20天缠着你;你每月休沐才3天,就算你在翰林院清闲也不必日日陪表妹风花雪月吧?”   “归晚!”   四皇子有些生气,傅归晚抢先发难:“我现在让婢女去请她走,要么你留下陪我,要么这个月你都不必找我了。”   “我……我去给倩儿解释清楚吧。”四皇子头疼道:“免得她又胡乱进宫告状,万一让母妃误会就不好了。”   “好,守丹、贯雪领四个粗使婆子陪殿下请淳于姑娘离开。”傅归晚毫不迟疑的吩咐,盯着他迈开脚步走出花厅,继续原来手头上的事。   “那三位姑娘各安排住一进的小院,拨两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伺候,月例银子改为十两,每月赏燕窝1两、银耳3两;四套新衣、两匹绸缎、一盒脂粉、一盒珠花、两支金簪,其他规制按原先的翻倍,每月花销额定在四十两。   三殿下这些年不在府里,众人为殿下守着都辛苦了,这个月大家全部赏半年的月例银子。府中的花销以前是月结,三皇子回府后开支会剧增,月结不妥。   从下个月开始改为半月一结;账房的款项仍旧每季一拨,这个季度账房还剩多少银两,待会儿给补齐为一万两,今后每个季度拨款时皆补到一万两,殿下若有大笔款项走公账另议;还有大厨房……”   傅归晚一条条的核定下达指令时,赵鸣轩正看着坐在他对面满脸纠结满腹为难的前上司陈府尹眉头能拧得夹死苍蝇了。   “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不嫌娘们儿!”   陈府尹心里苦啊,比吃了黄连还苦。   在经历护送三皇子回京以及又见到了永福郡主,得圣上大笔赏赐和权尚书的重谢之后,他不知怎么接受也得接受他那个任性傲娇的师爷就是当今的三皇子。   他多少知道三皇子的情况,现在他是被归为三皇子一派了吗?他可从没想过要涉及争储这些事啊,但是他说和三皇子还有权家清清白白,应该也没有人相信他了吧,否则天下那么多州府,为何偏偏是他被挑中?   这话怎么说?难道要对三皇子说:三殿下,我不会帮你争夺储位?那他的仕途也到头了,陈府尹感觉心头在泣血,笑得比哭还难看。   “殿下,呃,我听说您和表妹青梅竹马,当年陪您来真定府谋差事自称您妹妹的那位姑娘就是权二姑娘吧?下官就先祝殿下——”   “从哪听来的谣言?”他这前上司果然有些八婆,赵鸣轩冷哼:“什么表妹青梅竹马,本皇子的青梅竹马是永福,仅就她一个。   至于陪我到真定府谋师爷职位的姑娘,你今早不是刚见过吗?戴块面纱就认不出来了,你眼睛不是这么不好使吧?”   他今早见到的可是永福郡主?!陈府尹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了,满脸的惊诧不可思议,永福郡主不是要嫁给四皇子吗?怎么又和三皇子……   他好像发现了个不能知道的大秘密!完了……   三皇子忽而被前上司逗得心情舒畅,端起杯刚沏好的极品六安茶慢慢品。反观四皇子,真有些郁结,待他重新回到花厅,他这副神情无需跟随的丫鬟禀告也明了了。   “淳于倩生气跑了,又跑宫里找你母妃告状了吧?”   “倩儿娇生惯养有些骄纵。”四皇子打起精神保证道:“归晚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导倩儿,将来绝不会让她顶撞你。”   “再过个把时辰我差不多能处理好了,待会儿你母妃宣你进宫,你可别走;我们一起去向三皇子表达心意,否则你不在多不好意思,对吧?”   “对,我当然要陪你见三皇兄。”这是四皇子的心里话,他确实不放心让他们单独见面,无论他母妃派多少小太监来宣他进宫,他此刻也绝不能走。   好在一直等到被皇兄拒之门外也没等来宣他的太监,四皇子稍微放松,准备要走了。   “已是午膳的时辰,我们为他忙活这么久,吃他一顿难道不应该吗?”傅归晚二话没说要用膳,硬拉着四皇子。   用过午膳,两人相携出府就看到一溜的小太监在府外候着,轿子都备好了,见到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了:“殿下,郡主!”你们可算出来了。   这群小太监心里苦啊,他们好歹是宫里人,怎么都没想到三皇子竟也敢拦,想摆威风,侍卫就道去请圣上的口谕来!   “殿下,郡主,娘娘请你们进宫说话,别让娘娘候着了,这便走吧。”   “一顶轿子请殿下与我二人,确定没错吗?”傅归晚痛快的拒绝:“三公主都被拦住了,淳于倩巴巴跑来被打脸自找的。   回去告诉愉妃娘娘,要算账找三皇子,本郡主与殿下忙了一上午,累了,要午后小憩,再游湖放松,下次再给她请安。”   “且慢!”四皇子无奈喊住,劝道:“归晚,母妃都派人来找我们了,先进宫吧?”   “会说些什么话你心里没数吗?何况淳于倩这个毛病真的不好,我不如她的意,她要找你母妃告状;你不如她的意,她还要找你母妃告状。”   傅归晚好笑的问:“合着我们两个得事事顺她的心意,但凡有一点没让她顺心,就是我们没照顾好她,她就要让你母妃来管教我们?珩颖,你不觉得滑稽吗?”   “归晚你太言重了,”   “是殿下心太软了!瞧瞧,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连你也不放在眼里,难道堂堂皇子还得必须顺应她心意,否则就要逼我们妥协退让,她居心何在?”   傅归晚冷笑:“这是想拿捏我们吗?这还得了,将来她进府,难道要我们俩来供着她?那今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这,这不至于——”四皇子有些动摇:“倩儿就是有些骄纵,没坏心眼的。”   “自己的错且殿下亲自出面说和,她都能闹到宫里去,这还叫骄纵?想翻天还差不多吧,再纵着,难道还要纵着她骑到我们两个头上吗?”   四皇子犹豫不决,郡主立即做主把那群太监赶走,不愿意走的让护卫拦住,拉着赵珩颖往她的郡主府走。   在三皇子府门前闹出事端,赵鸣轩如何能不知?从那个疯丫头留住四皇子再想凑到他跟前来‘炫耀’时,他心里就很不爽了。   还要留着用午膳?若非他不想见四皇子,几乎要去把他们轰走,咬牙忍住了;等拿到她最新的安排,把通房的待遇提那么好,他怎么也无法忍。   让护卫把永福郡主叫来,即刻!   回到郡主府,傅归晚刚安生片刻,三皇子就来催,丢开没搭理;没多久愉妃宫里又来人,她也硬气地拦住。   今日她郡主府的护卫们若没能力拦上两个时辰,她就给护卫队长穿女装!   一向沉稳的姚黄转达这项命令时面部都有些抽搐——憋笑憋得,接到命令的余生和玉无瑕队长:“……”   黄昏时分,夕阳给雕栏玉砌镀了层美丽的光晕,和永福郡主赏花游湖风花雪月一个下午的四皇子溢满柔情的离开,迎面直扑而来的是护卫们严阵以待。   护卫对面,留兴伯世子夫人面色异常难看,愉妃身旁的女官领着一排的宫娥太监候着,要请四皇子与永福郡主入宫。   “愉妃娘娘这股锲而不舍的劲儿,佩服。”   “郡主当真威风呢,宫里来人传话,我这个表婶亲自登门,全部被你拒之门外。”   四皇子要打圆场,傅归晚拉住他,冷笑道:“我为何阻拦你心里没数吗?瞧瞧你的女儿,无论我与殿下谁不顺她的心意就要跑到宫里告状!   这是想爬到我和四皇子的头顶上吗?我告诉你,要么你们把淳于倩的毛病改正,要么就换个表妹做侧妃,两种选择,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留兴伯世子夫人又惊又怒,转向四皇子:“殿下您看看,倩儿还没入门就被欺负成这样了,您还不说句话吗?”   “怕做妾被欺负受委屈就别入四皇子府的门啊!”   赵珩颖想打圆场,被傅归晚抢先呛道:“她想处处被捧着惯着,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有愉妃和殿下在,她绝对能把丈夫压得死死的。   既然想进皇子府做妾室,就把头给我低下去,认清楚什么叫为妾;否则她一不顺心就胡乱告状随意攀咬,今后还能安生吗?这种妾,谢谢啊,四皇子府敬谢不敏无福消受!”   “你!!”   留兴伯世子夫人被气得心绞痛,压住愤怒红着眼眶哭诉道:“殿下,倩儿是你的亲表妹,她和你青梅竹马,品性你是看在眼里的……”   余下的话硬生生被卡住了,眼前没了人影,她才意识到刚刚傅归晚竟然拉着四皇子一溜烟又跑进府里了?!   府外的护卫、下人与宫婢们纷纷心想,郡主真狠!   傅归晚拉着四皇子没跑多远,仅仅避开而已,她可没兴趣争论这点破事,随即吩咐道:“无暇带对护卫到傅家找傅副相夫妇还有傅经柏夫妻,让他们到宫里和留兴伯府交涉,如果实在谈不拢,将来可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四皇子要相劝的话又被截住了,舌头打个弯,踌躇的问:“归晚,什么丑话?”   “送她到皇庄养病,现成的理由,你担心与外祖家离心就再纳个乖顺安分的表妹,总不能委屈我们,让她来骑到我们头上,日子还过不过了?”   “归晚不至于,没至于这么严重。”   “所以我说让他们管管淳于倩,大家都省心。”傅归晚叹气道:“不然你想想,她还没入门就三天两头的缠着你啊。   我才是正室,每个月你至少有16天得陪着我吧,算上你其他小妾占用的日子,剩下最多七八天,将来她不得闹得鸡飞狗跳,还能有安稳吗?”   “这……”   “让她改掉这个毛病最好。”傅归晚哄道:“我又没苛待她,就希望她能消停点。她真心喜欢你,能为你退让半步都不肯吗?能天天叫你哄着她,能动不动就找你母妃来压制我们顺从她的心意吗?珩颖,你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样子吗?”   不是!   是宁愿自己委屈些也想看她开心看她笑,赵珩颖凝望眼前的倾城小脸,终于不和稀泥,回想许久发现,倩表妹所有的喜欢似乎都只是流于表面得用嘴巴来说说,从来没有因为喜欢而为他做什么?   四皇子的心终于彻底动摇了。   日暮将晚,黑暗即将把黄昏残存的余晖吞噬干净时,傅老太爷带着妻儿匆匆赶到郡主府,见到四皇子和大孙女,头疼的问发生何事了?   “您没听说吗?”今日可休沐,又不上衙门办公。   “祖父出城办事刚回府,你爹出门会友也刚回来。”刚要用晚膳,护卫队长就跑来让他们去调节,郡主与四皇子在与愉妃、留兴伯府强硬对峙。   傅宗弼听得一脑门官司,赶过来就看到府外的阵仗,头更大了:“殿下,晚儿,究竟发生何事闹得这么严重?”他总觉得四皇子像是被他孙女挟持的!   事情不大,但问题和性质很严重,傅归晚简单说了,果然被数落:“可以慢慢商量啊,大丫头你、你——”   “没得商量了,以前的不提,我回来这一个多月,淳于倩就跑去找愉妃告状多少回了,何况这回是三皇子拦住她的。三公主尚且被拒之门外,她被拦住能算什么?   更不提她都没有递拜贴,纯属自作自受。再者说珩颖好声好气的哄她,她都能跑宫里找愉妃告状,她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进皇子府做侧妃多屈才!”   傅归晚冷笑道:“反正就两个选择,要么把她的毛病改掉,要么换人,留兴伯府又不是就她一个姑娘。”   “殿下,晚儿言语间欠妥,您海涵。”傅宗弼斟酌着问:“不知您意下如何?”   赵珩颖沉默稍许,略略挤出笑意:“劳烦傅相、老夫人与表叔表婶走这趟,我进宫去与母妃恳谈,我来处理此事就可以了。”   “是晚儿太胡闹,害得殿下奔波。”傅宗弼赔个罪,领着妻儿送四皇子出府,把留兴伯世子夫人和宫娥太监们全部送走,再返回花厅。   “大丫头你究竟在胡闹个什么劲,为这么点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事,甚至都不能算个事;凭这倩姑娘再张狂,将来在你的手底下还不是由你拿捏吗?”   “凭愉妃和淳于倩想要压倒我的气劲,一点火苗星子都能被她们烧成大火,我这几天在三皇子府理事,还不知得被他们怎么向珩颖编排。先下手为强,祖父以为如何?”   老太爷被孙女噎得慌,被折腾够累,在孙女身旁的主位坐下,告诫道:“今后再有类似的情况至少先和家里通个气,看看把我和你祖母闹的。”   “知道了,祖父祖母和爹娘用过晚膳没有;若还不曾,咱们先用膳吧。”   “先上茶来。”匆匆赶了这趟,哪来的胃口?傅宗弼缓缓气,问:“三皇子如何了?”   “基本闭门谢客,我接手三皇子府的中馈也全然不在意,难得能见到他,脾气很差。”傅归晚总结道:“其他难以定论,但他目前应该没有娶皇子妃的想法。”   “权二姑娘下半年可要满18岁了。”老夫人疑惑道:“不好再拖吧?”   “外祖家的姑娘,还真是个大讲究。”傅归晚心中腹诽,权秋枍又非不嫁人也无所谓,女儿到这个年纪还纵着瞎胡闹,权尚书确实有够不上心。   与长辈们聊过家常用过晚膳,把他们送上马车离开,再回去处理白天遗留下来的后账,让人搭梯子,她要去隔壁府!   跨入门槛就有只花瓶飞来,傅归晚闪身躲开,疾步冲到那混账面前,火大的骂道:“你脑子又出问题了?”   “3个时辰前我就让你来见我,你拖到天黑,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赵鸣轩更火大:“你还拉着赵珩颖来见我,还把通房的月例改得快赶上小妾了,诚心恶心我?”   傅归晚调侃:“二皇子养个小妾每月才用30两,你比你二哥富那么多,通房比人家的小妾待遇好不应该吗?”   话落,三皇子又抄起个花瓶砸去,傅归晚敏捷地躲开,这都是以前给锻炼出来的,她无语道:“你至于吗?你那时是个疯子,见人就拿东西砸拿皮鞭抽,她们被你砸出血抽出血,躲开是人之常情,躲的人还嫌少吗?”   “当年敢躲就该知道后果,现在还想从我这里享受到好处?”赵鸣轩直接拿话还给她:“你脑子又出问题了?”   “就算做做表面文章,你离开这些年你的通房们为你守着,你总得拿出点表示,否则岂非显得你太薄凉?如果你实在不忿,这笔账我替她们出行了吧。”   赵鸣轩讥笑一声:“你还真是脑子出问题了。”   傅归晚赖得搭理他,走到桌边,翻起只小杯,自己倒杯茶喝,连饮下两杯,这混账推动轮椅过来,说:“万寿节将至,你会出席吧?”   “我去丢人现眼吗?”三皇子殿下愤怒的指着她:“你今晚故意想跟我掐是吧?”   “大兄弟相信我,绝对有一部分人在背后猜你的双腿已经治好。”傅归晚大手一挥,建议道:“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拿出掌控全局睥睨所有皇子的气势让朝野上下好好开开眼界。”   “呵呵,”赵鸣轩做好拿鞭子抽她的准备了:“我去自欺欺人吗?”   “立夏以来朝堂上一直有声音在提议册立新后。”傅归晚神情正经些:“这些年,闵昭仪的名声好得让我作呕,你难道不嫌恶心?”   他也从未承认过那位能做贵妃,从来都喊闵昭仪,赵鸣轩目光一寒,气得骂她:“你这些年在干些什么,居然让闵氏当上贵妃?”   “当年后宫中的形势,淑妃年纪大又常年无宠,柳妃病弱,愉妃轻狂,盛宠的后妃资历又不够,闵昭仪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向圣上提议德妃位,哪能想到竟然会再出变故?”   傅归晚讽笑道:“不过也好,至少看清楚了这位后宫中最清高无争的闵昭仪够虚伪,他们母子还能安分?哼,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你就不能先把闵氏解决?”赵鸣轩受不了的说:“知道她的野心,你还白白养虎为患,你脑子又出问题了?”   “你才脑子又出问题了?”傅归晚反怼道:“你当我很闲吗?贵妃仙逝后,我先把你送到丹霞宫,又回蜀地照顾你外祖父、外祖母。   等两位老人能稳定住,我又要把你接出来使劲脑汁想让你振作,我跟你掐大半年你才有点人样,你好点了还有傅家呢!到这个月把你接回京都我还没能喘口气,再瞧瞧你这副甩手掌柜的德行,你好意思说我吗?”   赵鸣轩有点气短,但输人不输阵:“解决掉闵昭仪很难吗?找那么多借口,追根究底还不是你不上心。”   傅归晚再倒杯茶,真想把这杯茶泼他脸上,告诫道:“圣上念叨着想你,你平日里不愿意出门就罢了,你老爹生辰还使性子,敢问大兄弟你还有点孝心吗?”   赵鸣轩有点理亏,瞪她道:“你不在我爹面前胡乱撺掇,我就够有孝心了!”   傅归晚呵呵两声:“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有事麻烦我的话派人给你的邻居递个口信。” 第074章   继上个月一百大板之后, 永福郡主今日又给京都百姓看了场热闹——可连‘未来婆母’都不放在眼里了呢。   淡淡的晚风吹散了初夏的微热, 迎风的凉意沁入肌理,恼人的虫鸣蝉叫声未至,又是个舒服安静的初夏夜晚, 只是未能抚平已经躁动的心绪。   闵尚书府上,闵家大姑娘院中琴声悠扬, 忽而一停,闵仙瑶拨弄琴弦的纤手在古琴上方停顿稍许便收回手,方才侍女向她禀告今日永福郡主的热闹, 她牵牵唇角,眼眸一转就是个主意,站起身, 派婢子请大哥来。   闵大姑娘的闺房自来布置得高贵雅致不染纤尘,更不见任何金银俗器,青玉为地面, 珍珠为帘幕, 琉璃为灯盏, 多宝阁上件件珍品皆为玉器制物。   她的闺房可比兄长的院落屋宇低调奢华的多, 不过闵大公子闵允睿从不以为意,他的妹妹美丽优秀谁家闺秀都比不得,自然要最好的来配。   “愉妃那么想压倒傅归晚,我们该帮她一把,提醒她选个心思手腕最厉害的侄女,而非只会狂吠乱叫的草包。”   “瑶儿言之有理, 大哥明日便告诉殿下。”   “还有三皇子,我们该找个机会试试他的双腿是否好了,万寿节时或许是个好机会。”闵仙瑶再提议,这回他的兄长却没有同意:“这件事祖父早告诫过我们别插手,三皇子那边祖父和娘娘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   “这我哪能知道,祖父和娘娘既然安排好了,我们就无需操心。”闵允睿忍不住多劝劝妹妹她还尚在闺中哪需要操心这些,只要安心做个娇养的千金小姐就好。   闵仙瑶面上敷衍,心中十分不喜这种感觉,尤其在蓬莱殿经过一次差点断气的经历,愈发想把所有的事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   只有她成为家族最有分量的孙辈而非只会吟诗作画的娇小姐才无人敢轻视她,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姑母也不能掌控她的生死。   事情谈完,闵允睿便离开妹妹的院子,抬脚去了个通房的屋中。正是热血气盛的年纪,他屋里有四个娇滴滴的通房伺候;哪怕母亲劝他勿贪欢免得掏空身子,一个月仍有半夜歇在通房屋中。   这个安静的夜晚,闵尚书父子三位同样有些不安宁,闵郅恺历经世事浮沉五十余载,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不安的感觉,哪怕仅仅是一丝轻微到能忽略的不安。   追溯到上回应该是他的女儿入宫多年甚至诞下五皇子也未能得到盛宠,这与闵家预想的相距太远了,原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事变得举步维艰,甚至从闵娘娘的来信中得知,后宫当时没有更美貌的后妃。   为何呢?难道圣上没那么在意相貌吗?应该是吧,否则美貌不如他女儿的权皇后如何能宠冠后宫多年甚至无人能撼动?当时的闵郅恺想,那么他们只能等,只能熬。   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锐气藏于胸、和气浮于面、才气行于事,没有这十多年的韬光养晦哪能有今朝的蓄势待发掌控全局?   可今天,多年没有的不安再次冒出来了。   已经是第四天了,三皇子回朝已经是第四天了,谢侧妃每日一封乃至两封的信送过去犹如石沉大海般毫无音信,又是为何?   难道真要斩断往来吗?毫无预兆为何要斩断,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所不知的事吗?闵郅恺太不喜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了。   “父亲,谢侧妃这些天一直想要去亲自见见三皇子。”二老爷闵高群劝道:“儿子以为就依侧妃的意思吧,她和三皇子确实该见上一面了。”   “暗钉还能到前院吗?”   “不能。”二老爷闵高群叹气:“原本在前院的奴婢基本全部被遣散到后院,二门上有四个佩刀的护卫守着根本不让以前的奴婢踏足前院半步,三皇子府的前院现在犹如铜墙铁壁油泼不进,半点消息都漏不出来。”   “那便见吧,万寿节时三皇子必定得出席,就让他们见一面叙叙衷肠吧。”闵郅恺目光有些深邃,语调淡淡,他的长子怀疑:“父亲,会不会是永福郡主在捣鬼,三皇子回京后,永福郡主每日都会过去。”   “永福郡主能干涉?”闵郅恺淡淡的语调中染上了一丝笑意:“为父听闻拨到三皇子府的这批护卫可是靖国公特意从军中抽调出来,何况权家?”   大老爷闵高诤想想也是,他真是多虑了。   黑夜随着曙光的到来而退场,阳光普照预示着新一天的来临,大公子闵允睿自来把妹妹叮嘱的事放在心上,上午便让小厮到国子监告假,他则去找五皇子。   正如太子所说,五皇子赵珩斌心高气傲,他心气高,眼光自然更高。他自己能涉及阴谋诡计这些,但同样诡计多端的女子摆到他面前来绝对不喜居多。   从前有块面纱遮掩着,他没觉得外祖家的大表妹不好;可那块遮掩的面纱撕开,曾经的清高自傲变得浅薄寡陋愚昧无知,态度当然会变。   这大半个月以来赵珩斌对表妹闵仙瑶不知已经转变过几回,以致于今天面对表兄转达的仙瑶表妹的最新一项妙计,他竟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岂是大家闺秀该插手干预的?以前竟从未觉这个表妹的手伸得太长了,心中那么想,面上到底应承感谢,又问候过表妹最近可好?   虽然对献计之人不喜,但对此计五皇子尚算认可,大表哥离开后,他便进宫告知母妃。   蓬莱殿中,闵贵妃黛眉微蹙,总觉得侄女根本没有吸取教训,以前好歹未曾多事过,现在竟然主动揽事出谋献策,这可是变本加厉!   “皇儿以为仙瑶该管此事吗?”   “母妃,倘若是我们令表妹出个计谋还说的过去,可她主动献策?”五皇子抿抿唇:“儿臣觉得表妹她逾越本分了。”   闵贵妃点点头,再问:“皇儿以为此计如何?”   “可行。”五皇子给出两个字。   “的确可行,但用处不大甚至没有用处。”闵贵妃提点儿子道:“已明明白白告诉过她,京都的闺秀,傅归晚想捏死谁就能捏死谁,何况是将来四皇子的姬妾?   心思深或浅,惹恼永福都是一条白绫一杯毒酒的事,甚至心思深多方算计会死的更快。聊胜于无,母妃会派人给愉妃吹吹风,但皇儿你对仙瑶的态度,母妃希望你心中明白。”   这一回五皇子应得爽快许多:“儿臣知道。”   随着夏日的热气一日日加重,三皇子回朝的热闹也一点点降低,与日增加的是京中不少人家对三皇子娶妻的观望,尤其是有想法的人家和姑娘。   盛苡言拉着小姐妹池姑娘来到永福郡主府,跟着引路的婢女来到后院的花楹榭,果然看另外四位副社长俱在,讶异道:“我听说朝霞你们连着几天天天来找归晚,真的假的?”   花楹榭内摆着两副一人高的绣架,傅归晚三千青丝绾成长辫,一身简约的家常衣裙,正在其中一副绣架前穿针引线,闻言冷哼:“今天是第四天,天天跑来蹭吃蹭喝,再没点自觉我要赶人了。”   朝霞郡主吐吐小舌头:“是云裳天天硬拉着我。”   重惠县主赞同:“我也是被秋枍硬拽而来。”   “为什么?”盛苡言眨眨眼,好奇道:“云裳和秋枍有什么特别的事需要天天跑郡主府,还拉着你们俩?”   “还能为何?春心萌动呗。”   “永福!”两个姑娘异口同声的呵斥,顾云裳率先道:“我是为我自己的终身大事争取,你别满口胡言。”   “呵,你争取你的终身大事往我这里跑?是我能娶你还是你能嫁给我啊妹妹?”   “三皇子不见客!”顾云裳郁闷而无奈:“我早就让我哥递过拜贴,没用;听说永福你能随意进出还肆意插手三皇子府内诸事,我就想过来试试。”   权秋枍抿抿唇,没接话,相当于默认。   “试什么?”盛苡言疑惑:“你们跑永福郡主府难道就能见到三皇子了吗?”   “我是想,既然永福代管三皇子府的中馈总得去视察吧。”既然已经聊到这么直白,顾云裳干脆把小心思坦白,怂恿道:“永福,不如你今天就带我们前去拜访吧?”   “何必多此一举,你们想看望他直接上门好了。”   “三皇子不见客嘛!”   “那我凭什么上门?没事情我跑到三皇子府上指手画脚,你们称心如意,他把我轰出来,我的脸面往那里放?”   “怎么会轰你,永福你把三皇子想成什么样了?” 顾云裳有点心虚的说:“假使他真对你生气,朝霞她们几个都算他的妹妹,看在朝霞她们的份上,没事的。”   “别让我骂你!”傅归晚斥道:“春心萌动自己想办法别来烦我,再跟我叽叽歪歪,我现在就轰你出去。”   顾云裳郁闷的不说话了,盛姑娘特有眼力劲的缓解尴尬:“归晚你在绣什么呀?怎么绣这么大幅,这多费时多伤眼睛呀。”   而且这两幅绣品怪怪的,姑娘们刚看到时都觉得奇怪,这两幅一人高的绣品皆为双面绣,其中一幅已经完成,另一幅也已经完成十分之九,基本快要完工。   已完成的大型绣品上以漫天黄沙为背景,黄沙漫天避云遮日,黄沙中有一株枯萎的老树摇摇欲坠,老树上两三只乌鸦嗷叫。老树旁有个背面而站的男人拄着长~枪支撑,男人身穿铠甲发丝散乱,衣角淌血,像位战败的将军。   即将完成的绣品则风格陡变,以园中百花绽放为背景,花团锦簇中有位妇人斜背而坐,对着满园繁花并不在意,遥遥望着天际,从她一手搭在隆起的腹部上可知是位孕妇,还是位不怎么开心的孕妇。   朝霞郡主可一直好奇呢:“是啊,我原本还以为是归晚送给皇伯伯的寿礼,可想想绣个黄沙里的将军和孕妇也太奇怪了,不可能啊。”   “这到底有什么特别?”盛苡言坚持问:“归晚你究竟为何绣这么奇怪的绣品啊?”   “我老师今年过70大寿,这是我送给老师七十大寿的寿礼,从前年开始绣,已经绣了两年,终于能快完成。”傅归晚视线落在孕妇隆起的腹部,叹道:“其实我不想送这份礼,老师点明要,拿画像给我,让我来绣成绣品。”   权秋枍皱眉:“你的老师不是你外祖家的三舅舅望川先生吗?”   “那是我第二位老师,我指的是我第四位老师,我14岁生辰时拜师。”傅归晚摇摇头:些许伤感浮现:“这两幅绣品有个悲伤的故事。”   “什么故事啊?”朝霞郡主大咧咧的问,傅归晚无奈:“妹妹,悲伤的故事就别好奇啦,没事就自己玩别打扰我。我老师生辰没两个月了,我要加紧绣好再给送过去,如果被你们耽误得害我要连夜赶工,我要跟你们算账的。”   于是姑娘们纷纷懒得再搭理头顶的社长大人了,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打道回府,倒没有留下来再蹭顿晚膳。   真正又来郡主府蹭晚膳的是傅三少爷,虽然不似以前天天早晚的跑,也是隔两三天就跑过来看看妹妹,整个人还透着沉郁,再也不见以往的朝气。   打击有这么大吗?傅归晚看着这哥哥就想叹气,考虑了一顿饭的工夫,决定用过晚膳就和三哥回傅家。   三少爷傅归旭路上还稍微稍微有一点点开心,没想到一回到家,妹妹又撇下他,竟跑去找二哥了!   来到堂兄堂嫂的院里,堂嫂在也没避讳,傅归晚直白的问:“你打算何时去岭南?”   “我爹刚回京两天还没开始给傅归湉相看,岭南又不是十天半月能回,我如果没看住让爹给傅归湉定在京都怎么办?当然等她亲事落定再走。”   “以为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心要入皇家绝不会轻易认命,她会坚持抗争到最后一刻,那么二叔也会陪耗到最后。再者你打算在岭南办多少事逗留多久,你还有两个月,就算你来回需要在路上耗费一个多月,还有大半月不够吗?”   “二哥怎么觉得你像是在赶我?”傅归晟狐疑,傅归晚很诚恳:“我只请求二哥出门把三哥带上,带他出去散散心,越快越好。”   傅二哥:“……”顿了顿后笑了几声:“你和我开笑呢,二哥是去办正事,把归旭带上,我光照顾他就行了。”   “他最近心思沉闷许多,以前活蹦乱跳的三哥突然没了,我看着也怪难受的,希望他能出门散散心,你不是连这点同情心都没吧?”   “这是两码事,想带归旭出门散心你就去呗,你带他走多远走多久都行;我有事要办,你还让我把他带上不成心瞎掺和吗?”   “废话,三哥的症结是什么你不知道啊,我能往前凑吗?大嫂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了,大哥能走得开吗?那只能靠你了。”   傅归晟头大:“可我带着他那就真成出门散心的了,我什么事都不用做了,那我不白白跑岭南一趟?”   “就当做去认个路认个门怎么了?你非得跑一趟就把所有的事搞定吗?你可以再找机会多跑一趟讶。尤姨娘还有六少爷,你想把他们连根拔了有那么容易吗?”   “行行行,过几天我就带阿旭出远门。”傅归晟听得烦躁,被妹子多权几句干脆应下,大不了就当做出门散心。   事情说完,傅归晚也不打扰哥哥嫂嫂准备离开,二少奶奶连忙把已经绣好的绣品送上:“绣的不好难登大雅,希望大妹妹别嫌弃。”   “嫂嫂的心意,这么说就跟我见外了。”傅归晚笑应两句,看着堂嫂对她使眼色,跟二哥打声招呼让嫂嫂送送她,来到院门前问怎么了?   “两位姑母的伤势已经痊愈,前日还结伴回府来;大姑母还带着儿女们在娘家住下了,到今天还没走。”二少奶奶伍氏抿抿唇,压低声音道:“听我娘说,大姑母养伤期间,三叔一直冷淡的很,前后总共只去看望过两三回。   三叔对三婶好像还从未这么冷淡过,三婶和麟弟他们这一个多月在武平伯府备受冷落,这更是以前从来没有过。我怕三婶心中憋着气,三婶自来就不能受气的;且三婶母子这回回娘家态度大变,安静极了,还从未见过他们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傅归晚点点头,淡笑道:“既如此,请嫂嫂帮我向你祖父递个话:看我的行动,他再上折子请封世子。”   二少奶奶伍氏震惊地看着小姑子,永福郡主走远才回过神,按按心口缓和些,返回院内。   其实她该高兴,倘若永福郡主能插手武平伯府的爵位,将来弟弟若能得到郡主的提携,那么前途也不会太过艰难,她得尽快回娘家和母亲商量。   而傅家二姑奶奶伤势痊愈,不就意味着她和二皇子偷情的机会来了?!涂绍昉既然接手此事自然派人关注,得知那位重新活蹦乱跳,提前到东宫和太子姐夫打声招呼。   “父皇的万寿节都不到十天了,最近几天不可能,怎么也得万寿节之后。”赵竤基猜:“很可能是端午时,城中热闹有助于他们避人耳目。”   涂绍昉提醒:“二皇子很抠门,姐夫。”   赵竤基疑惑:“……啊?”这小舅子话题跳得也有点乱了吧,说的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给圣上的万寿礼,二皇子未必能愿意自己掏或者若能令傅家掏为何不做,那么他和傅二姑奶奶就会要在万寿节之前几天相会。”   “不可能!”赵竤基痛快的否决:“这是给父皇的万寿礼,二皇子又没穷到那个份儿上,至于连这点孝心也没有吗?”   “如果连廉耻之心都没有了,孝心还有没有很难说。”涂绍昉反驳道:“更何况二皇子可在鸿胪寺当差,殿下以为二皇子对圣上能没有怨气吗?积年累月恐怕已经积攒不少了。”   太子殿下仍旧不赞同:“你的话过了,庭曦。”   “倘若是我的猜测准确,姐夫是否能给个嘉奖?”涂绍昉趁机讨要好处:“永福郡主的墨宝您应当有,能否借小舅子我看看?”   “唉!”闻言,赵竤基无奈叹口气,端起茶杯抿了口,斟酌道:“昉哥儿啊,咱们假设,如果福儿真的是你师妹,你以为你能娶到她吗?”不用假设,还真是跑的蜀地,这俩人倒也挺有缘分,居然还能成为师兄妹。   “能!”涂绍昉丝毫没犹豫:“如果永福郡主就是我的师妹,我一定娶,我也相信能娶到。这可是好事,直接成一家人了,姐夫您不应该帮我吗?”   “孤的意思,可能你以为的困难障碍不是你看到的……”面对小舅子一脸的困惑,赵竤基只能再透露些:“或者你看福儿和四弟的亲事?   目前的情况是愉妃想让福儿主动请旨,福儿让愉妃和四皇子去请旨,所以局面僵住了。可你觉得凭父皇对福儿的疼爱,可能会让福儿变成老姑娘吗?可能会不主动赐婚吗?”   涂绍昉心里一咯噔,有点不好的预感,面上说道:“可能是郡主不要,想四皇子出面。”   “你小子心眼多,可以去试试鼓动四皇子向父皇请旨。”赵竤基勾唇而笑:“看看四皇子能否请到这道赐婚圣旨?”   “姐夫,您什么意思?”涂绍昉俊脸微变。   “福儿还在襁褓中时,父皇就想要福儿做儿媳妇,不过娶福儿之人从来没有四皇子的份。”赵竤基问:“懂了吧?”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   “三皇子?”涂绍昉眼中闪过惊诧,稳住心神,说:“可是三皇子喜欢别的女子,他和郡主没有可能;圣上这么疼爱郡主,没道理再想撮合啊。”   “福儿和三弟有过婚约。”赵竤基干脆把底全透了,涂绍昉震惊:“姐夫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从未没有听到过一丝风声。何况,何况世人皆知永福郡主和四皇子的关系,如果郡主和三皇子有婚约,怎么可能闹成这样?”   “傅家无人知晓,否则被傅宗弼知道了他不得上天吗?”赵竤基嗤笑,又叹息:“是隆中苏氏代为出面,后来三皇子遇到谢氏想娶之为妻,要退婚。他们的婚事解除后,福儿才和四皇子扯上关系。”   涂绍昉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太子姐夫,像是被吓到了怔愣许久,低头垂眸,又过片刻他问:“姐夫,我可否问问是昌和23年九月的时候郡主和三皇子解除婚约吗?”   “是当年七月,所以八月的中秋宴上才有永福郡主举世皆知的豪言。”   所以九月时是她被解除婚约后心绪难解才独自跑到城外还有那么反常的举动吗?涂绍昉怔怔的,离开东宫走出皇城后还有些发怔,有些心疼有些难受。   本该回衙门,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来到永福郡主府,他徘徊几许,终于再迈出一步,登门求见,被告知郡主回傅家了。   日暮黄昏,涂绍昉这日的惆怅终于好了些,他想明天下帖子约傅归晚见个面,突然间很想见见她。   傅归晚可不知自己这么被惦记,今晚的明珠苑来了位不速之客,她叹气道:“早跟你说过真不见就别偷偷摸摸的去,真想见我来给你安排。”无情跟她禀告护卫截住余生护卫长,是否要即刻见见时,她都不知道要不要感慨:“还余情未了啊?”   “别把我跟傅归湉扯在一起,他跟她只有仇。”余生面无表情道:“我是来办正事,她们母女把从岭南带来的一个婢女悄悄喂了毒装成染病病倒,活不了几个月。”   “我还是觉得你是来看望青梅,正好有个借口。”傅归晚观察他许久,得到结论。   “这名婢女的全家都在,她父母兄弟若是知道她被尤姨娘母女害死还能尽心伺候?如果尤姨娘把这家全部弄死,其他岭南跟来的仆从能不寒心?”余生重申:“我确实来办正事,别再污蔑我。”   “行,如果你想多份力量的话,帮忙这个消息传到傅家三房。尤姨娘要除掉这个婢女只因她以为该丫鬟叛主,被傅三姑娘和婵姨娘收买了;实则,婵姨娘故意做下此局,目的和你刚才口中的应该也差不离吧。”   余生没出声反对。   傅归晚继续交代:“我二哥和三哥过两日会离京前往岭南,你明日就传信回去,以防我堂兄他冲动会把我的叮嘱抛开去碰尤家,叫暗卫们护好他们周全。   我会从郡主府抽调四名护卫随行,你和玉无瑕明天把人挑出来,沿途和到岭南之后的注意事项你也交代好。或者,不然你亲自跟去?”   “你这俩哥哥这么没用?”   “说话悠着点,否则你很快就会变成飞鹰那样的刺儿头。”傅归晚调侃道:“想不想和飞鹰见上一面,我把他叫来,比比你们两个谁更刺儿?”   余生不说话了,傅归晚端起茶蛊抿了口,刚想叫余生回,话未出口,姚黄禀告贞姨娘在院外求见,她确认一遍:“贞姨娘?”   “回姑娘话,就是七少爷的生母贞姨娘,姑娘要见吗?”   “见,为何不见?”傅归晚吩咐无情和余生两个先去隐身,让姚黄把人请进来,唯独没料到会对她说:“朱姨娘可能被三房收买了,想害大少奶奶落胎。” 第075章   傅经柏的第二位妾室贞姨娘正值花信年华, 容貌正好, 过得却比朱姨娘还要沉寂,她也曾绽放过盛开过,只是过了头, 过犹不及。   她的来历算个秘密也不算秘密,是傅经柏出京办差时被她遇到, 硬缠上来倒贴来作妾,闹得太大傅家才不得不收了她。   主母没苛待她,几个月后她就有孕, 生下七少爷。以为真正的好日子来了,可她自认为将来前途光明的幻想才持续三天,七少爷洗三, 大姑娘带着几十个婆子浩浩汤汤来到她前面,抗住所有压力强硬地给她灌下绝育汤。   怎么能甘心?   她闹啊,闹得大姑娘和父母吵起来, 闹得大姑娘离开府里, 住到宫里小半年都没回来。可她再闹, 低头的也不会是大姑娘。   大姑娘住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哪能会是她一个小妾胁迫到?大姑娘重新回府,她的日子沉寂起来,可七少爷逐渐长大,她为了七少爷也得振作些。   背光而站的女子身着湖绿色藕荷褙子,发髻间簪着普通的碧玉簪,手腕上带着一只镂空缠枝花纹赤金手镯, 她日子虽过得沉寂,用度按照府内姨娘的例,并没有苛待过。她伸出白皙的右手,掌心内摆着片色泽红黄的干花瓣。   她说:“大姑娘,这是红花,朱姨娘买通大房的小厨房里负责给大少奶奶炖补品的奴婢,炖补品时悄悄放一片,药量微末时不显,多喝几次大少奶奶恐有落胎之危。”   “你又怎么知道?既然知道,应该找大老爷大夫人或者找大少爷大少奶奶吧?”   “奴婢的小院和朱姨娘的小院相近,半个多月前奴婢发现朱姨娘和婵姨娘往来过密,担心有个不好便一直悄悄关注,四天前发现朱姨娘买通了下人要害大少奶奶。大姑娘前些天住在郡主府,所以才今晚才来禀告。”   贞姨娘低头,如实道:“大姑娘的腰杆最硬,告诉大姑娘,对七少爷才最好。”   傅归晚睨她一眼,微笑道:“过几年清净平和的日子,姨娘倒清醒多了。”   贞姨娘苦笑。   “贯雪,拿锭五十两的银元宝给姨娘吃茶。”傅归晚吩咐完,贞姨娘便反驳:“大姑娘,我不是为贪银子。”   “刚说姨娘清醒怎么又糊涂了,这消息不值银子难道还能值我欠你个人情吗?没你相告,我就会不知道吗?”   贞姨娘再次苦笑,有点自嘲。   “有心意是好的,凡事总没有一蹴而就;父亲就三个儿子,姨娘真有心,即便是庶弟,喊我声大姐,我没必要苛待他。”   这句话便是定心丸,比锭五十两的银元宝可要重的多,贞姨娘心头微松,重重谢过大姑娘再接过银元宝,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无情和余生从暗处走出,无情再提示:“傅经茂他们已经动手了。”   “三天前你禀告上来时我就找大哥提过,大嫂就喝过一碗掺了片红花的补品,昨天找太医把过脉,没多少影响,最多喝两天安胎药。”傅归晚沉吟道:“守丹,如果每天喂微量红花,大概多久会滑胎。”   四大丫鬟之中,守丹懂医理,闻言禀道:“回姑娘,大概20来天到个把月之间。”   “换言之半个月之内他们必定会制造意外害大少奶奶,保证来个一尸两命?否则红花的药效显现,大夫查出来,这事就得没完。”傅归晚大概心中有数,叫护卫长们散了,再叫婢女准备热水伺候洗漱。   今夜守丹守夜,她在轻纱帐内望着不远处的身影拿着蜡烛剪灭掉一盏盏灯火时心头涌起难言的伤,忽然有些眼酸,喃喃道:“活着才是最好,对吗?”   这声音轻极了,若非守丹走到床前根本听不到,怔了怔,说:“是,姑娘。”   “将来你做母亲,难产时你会愿意牺牲自己保住孩子吗?”这声音便更轻了,轻得犹如来自天边的微风,风过了无痕。   守丹一讶,垂眉而恭敬地回道:“奴婢是死士,没想过嫁人之事,更没想过做母亲,奴婢不知该如何回答姑娘。”   “知道了。”傅归晚闭上眼,屋中陷入漆黑时她拥住锦被平躺而卧,想到阿满,眼角溢出一片水渍,抬手抹掉泪水,让自己快些睡着。   翌日天朗气清,街道上已经开始弥漫起万寿节的热闹喜庆,礼部下派工匠们紧锣密鼓地布置,一派和悦欢腾之景。   太子殿下的心情可不喜庆欢腾,昨天他才严词否决掉小舅子的假想,今天就被自打嘴巴,沉脸问:“你确定?”   “没错,我派遣过去盯梢的护卫跑来户部跟我禀告,我马不停蹄就跑东宫来请示您。”涂绍昉还穿着官服,气息有些喘,赶到东宫之后坐都没坐,急急喝下杯茶就禀告。   “来的路上我已经让护卫去通知永福郡主请她带着三皇子和四皇子,姐夫别犹豫了,咱们快点去和郡主会合到青龙寺来个捉奸拿双,再晚些恐怕赶不上了。”   赵竤基怒气沉沉地站起来,带着小舅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甄良娣正牵着她的小皇孙要来找太子殿下就远远看到殿下离去,心头硬被堵了口浊气。   见天的往东宫跑,太子妃这宝贝弟弟还真是会殷勤啊!   傅归晚都是被硬拉出来的,玉无瑕亲自跑到傅家找她禀告,她只能认命地去找四皇子,再拉着四皇子去找三皇子。   赵珩颖真的不情愿但被硬拽着,赵鸣轩更不情愿,来炫耀是吧,不见!被硬闯进来时脸色特别差,冷着脸下逐客令。   “我和珩颖难道闲着无聊来找你玩吗?”你腿残好吧,她心中腹诽,宣告道:“是需要我们一块儿去做证据,赵珩博他在外面和有夫之妇勾搭成奸了!”   “什么?”四皇子惊叫,简直不可思议:“归晚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吧,二皇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便是那妇人再美貌也是有夫之妇啊。”   傅归晚一脸平静:“那个有夫之妇不是别人,正是傅家的二姑奶奶傅经芙。”   四皇子:“……”   “他们勾搭在一起已近六年,赵珩博从傅家拿走不少好处,他可不是为美色。太子前些时候刚知道,无法再纵容。今天正是由太子提议,说那俩人正在相会,叫我们去捉奸,让赵珩博来个无处遁形。”   赵竤基走到门口就听到‘今天正是由太子……’顿时嘴角一抽,瞪了眼身后的小舅子,和永福怎么交涉的这么破坏他的形象。   领着小舅子进屋,说句场面话就让小舅子来说,涂绍昉特别简略道:“两位殿下,郡主,事急从权,我们得即刻赶往青龙寺。否则慢些,二皇子又坚持不久,今天这场就白费了。”   还有姑娘在呢,说话注意点啊!   这隐晦的荤话让赵竤基差点捂脸,赵珩颖脸红了,赵鸣轩都有点尴尬,高声道:“这种事是永福你个姑娘家能去看的吗?你留着,我们去就行。”   “行行行,赶紧走吧。”傅归晚本来就没想凑这种热闹,想了想又提议道:“我到宫里去陪圣上说话,你们能把赵珩博捉住就直接押进宫,我们趁热打铁,把二皇子解决了。”   “好!”   太子殿下一锤定音,即刻带两位皇弟和妻弟从角门走,角门前已有两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等候,三皇子坐轮椅自是独乘一辆。   至于跟随的护卫方面,玉无瑕得郡主命令依旧跟随,太子出宫时带着四名东宫侍卫;三皇子这边,飞擎又带领四名护卫保护。   如此,人数就有些多容易招眼,玉无瑕和东宫侍卫快马先行赶往青龙寺探查,撞到涂少爷派遣过来盯梢的四个暗卫,好在提前得到过交代,双方亮明身份,立即合作。   在青龙寺这边他们人多些才好办事,留下两位在后庙门把守,其他护卫们偷摸到青龙寺后厢房后面,最北端的偏僻小院处,小院外有竹林掩映,很偏,乃犯错受罚的僧人思过之处,没想到竟成了野鸳鸯的偷欢之地。   几个护卫或握木棍或握刀迅速冲上前将那两位的带来护卫和侍婢大力敲昏,一棍没能敲晕就压过去捂住嘴巴打晕,免得他们发出声响吵到屋内的人,全部控制后绑起来嘴里塞布条,轻推开院门,把这些人都拖到院墙角落里。   此地偏僻幽静,既为犯错僧人闭门思过之地自然也不大,整个院落就朝南三间屋,玉无瑕正在打量这座小院的环境时看到有个身影‘偷偷摸摸’地望屋前去,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去偷听墙角,急忙跑过去拦住他。   “我家公子怕时间不够,叫我给他们用点催情香。”他压低声音,对靠过来的侍卫们说:“一个时辰前我已经给他们用过,我们进院里来都没听到声音就怕要结束了,太子殿下过来还看什么?我得再去给他们加点催情香。”   玉无瑕&东宫侍卫:“……”   太子殿下率众抵达青龙寺后庙门时已经一切就绪只等太子驾临。赵竤基沉着脸,带他们往里走,来到目的地,听到屋内传来~淫~秽的叫声,他脸色不由得更沉两分,扫了眼被敲昏扔到角落里的仆从,怒从心起,火大地叫侍卫撞门。   “姐夫,等他们结束吧。”涂绍昉小声阻拦道:“也许这两位还能述述衷肠,咱们趁机偷听点秘密也好。”   你要偷听这种秘密作甚?!太子殿下的怒火愣是被小舅子掐了火心,赵鸣轩讥讽:“这趟两个时辰有了吧,赵珩博他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玩个有夫之妇还折腾这么久,叫这么淫~荡也不嫌恶心,可真是脏的臭的都往嘴里塞。”   赵竤基:“……”哪怕没有姑娘在,说话也注意点吧。   四皇子顿时又有些脸红,涂绍昉心说还没到两个时辰,三皇子你也太看得起你二哥,只是我让护卫给他们加些催情香保证能坚持到咱们过来捉奸时。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屋内传来的声音减弱,估摸着差不多,涂绍昉提议过去听个墙角,姐夫如果不想听,他自己过去听。   赵竤基几乎要瞪小舅子一眼,问问两位弟弟的意思,三皇子亦有此意,四皇子尴尬地说听凭皇兄吩咐,太子殿下只能半推半就得同意了,他们绕过屋舍来到后窗下,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屋内的情况。   可能在屋里偷欢的两人这回比较酣畅淋漓,以致于这几位到后窗下听到的第一句就是黏腻的发嗲女声:“殿下,您今天真厉害……”   三位皇子不约而同有些脸黑,听过一段都是男女床笫间的情话,都没心情继续偷听,欲要离开此处去捉时屋内的男人叹气声飘散传来:“唉,父皇的万寿节又要到了,三弟和永福还双双在京都,我恐怕送多好的寿礼都得被衬得暗谈无光。”   屋内的女人对此似乎很平常,随即就说:“殿下放心,妾身是那死丫头的姑母,她还敢不听话吗?今儿妾身就回傅家去,让她给您准备最光彩华美的珍宝献给圣上……”   继而传来屋内男人的推诿婉言谢绝声,你来我往一段后表示为难的接受,又是对女人一番夸赞溢美声,听得赵鸣轩想吐,真没想到二皇子能恶心成这样!   “皇兄,闯进去吧,我实在懒得再听他赵珩博聒噪叽歪。”三皇子殿下他咬牙压着火,压低声音憋出这段话。   赵竤基听得一脸铁青,这一刻想替之圆谎都瞒不过自己,感情二皇子还真是为万寿节的贺礼而来,他是山穷水尽到连给父亲送上份寿礼都拿不出来呢还是连这点孝心都没了!   “好!”太子殿下他亦是错着牙低喊。   而然这声好淹没在屋内女人的愤怒气恨声中了:“殿下您看看妾身身上,好险好险才没有留疤,都是那贱丫头害的!   妾身可是她的亲姑母,那死丫头天生反骨从小不仅不会孝敬长辈还时时违逆我,如今竟敢拿鞭子来抽我,这么忤逆长辈的贱胚子就该浸猪笼根本不配再活着,您说可是?”   后窗下诸位闻声皆目光微变,彼此对视,还没压低声音交流只言片语时就听到屋内的男声又叹气说:“唉,委屈芙娘了,父皇宠着永福,旁人又能奈何?”   竟是半点没有反驳?!   涂绍昉和太子兄弟脸色微变,很快便听到屋内的女人娇笑起来:“永福郡主可是我父亲捧起来,没有父亲捧她,那贱胚子什么都不是;父亲向来最疼爱我,我叫父亲改为捧傅家三姑娘做永福郡主,父亲定然依我。”   “唉,我知芙娘心中难受,但日子还要过也别再自欺欺人罢;两三年前你就说过这种话,傅副相至今也没答应。”   “殿下,我爹他就是心肠太软了才纵着那死丫头为非作歹多年,但父亲真是最疼爱我,您这些年也是看在眼里的,也怪妾身这些年没用,屡屡时运不济一直未能出手。   不过您放心吧,这回那贱胚子可逃不掉,下个月妾身就动手除掉她,父亲再心软也没用,最多苛责我两句,但一定依我的意。等到三姑娘成为永福郡主,我就让归潆帮殿下向圣上请旨废掉太子,迎立殿下为太子……”   屋外听墙角的四位,涂绍昉实在受不了地翻白眼,赵鸣轩实实在在被恶心地想吐,四皇子赵珩颖脸色最差,他极少能有脸色这么差的时候。   而太子殿下,赵竤基被气笑了,忍着恶心继续听,看看还能听出个什么花样来,还真没想到真应了福儿所言,这位红杏出墙的傅家二姑奶奶居然真有国母的妄想?!   二皇子赵珩博委婉表示有些困难又被恭维相劝些话也就应下了,两个人继续互诉衷肠,畅想着将来的美梦?!   “皇兄,进屋捉奸吧,再听下去我连心肝脾肺肾都要吐出来了。”赵鸣轩双手攥紧,他现在特别想去把那个~淫~贱的破烂货大卸八块,再把二皇子打成残废!   “好!”他也要吐了。   太子殿下带着弟弟们绕到屋舍前,示意侍卫上前开门,没想到小舅子站出来拦住侍卫,继而大跨步往前走,有必要打这个头阵吗?   有,当然有!涂绍昉听得满腔怒火恶心,不发泄难道自己憋着吗?大跨步上前去,须臾间就走到屋门前,抬起脚狠狠重重地踹去,发出声巨响之余还把这两扇老朽的木门踹得哐哐当当摇摇欲坠。   跟在后面的太子殿下:“……”踹门幼稚不幼稚啊,你又不是被戴绿帽来捉奸!   默了默,继续往前走,一马当先进到屋内,三皇子和四皇子随后进门,不过是转瞬之间太子殿下就带着弟弟和护卫们站到床前。   屋内原本在倾诉畅想未来美梦的俩人被那突如其来的踹门声给惊得差点失掉魂,还没反应过来当朝储君和两位皇子就出现在眼前。   床上的俩人还~赤~裸~相拥着,薄被盖至胸前上方,把男女的肩膀都曝露在空中,傅经芙惊叫一声连忙躲到被窝里,二皇子赵珩博瞬间脸色惨白。   “孤前段时间听闻此事还不相信,今天收到消息半信半疑前来,没想到二弟你还真在啊!左右不过多养个人,你喜欢傅二姑奶奶向父皇禀告便是,何至于偷偷摸摸,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干净了;穿好衣裳起来,随孤进宫面圣。”   赵珩博还有点转不过弯,躲在被窝里的傅经芙听懂了,心花怒放起来。   “难道二皇子这么大个儿还连穿衣都不会,需要护卫帮忙吗?”看他傻掉了没动静,赵鸣轩实在受不了地出言讽刺。   “嗯哦嗯,皇兄、三弟四弟,麻烦你们先出门。”二皇子赵珩博只得忍着不适赔笑。   赵鸣轩讥笑一声,率先转动轮椅转身离开,太子带着其他人跟着出门,在屋外等过片刻,等到二皇子出来,径直带他进宫。   一路上赵珩博额头不断有冷汗沁出,傅经芙还做着入他皇子府先做侧妃再扶正将来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他可没这么乐观。   到达皇城前,他看着巍巍高墙咽咽口水,铺天盖地的恐惧犹如这高耸入云的皇城城墙压迫而来,让他一颗心不断下坠,太子捉住他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涂绍昉陪同到皇城前,没有继续,离开前拉着他太子姐夫到角落里提醒一句:“二皇子已经想要殿下和郡主死了。”   赵竤基深看妻弟一眼,涂绍昉很坦荡:“太子兄弟情深愿意一笑置之,我做不到。有人要害我大姐和外甥变成孤儿寡母,想害死很可能是我师妹的姑娘,难道我还能无动于衷毫无作为吗?”   “孤心中有数!”留下这句话,赵竤基带领三个弟弟进入皇城请求面圣,未多时御前大总管现身引着他们来到延英殿前。   大总管到殿内禀告,候在殿外的皇子们等待许久才得以宣召,进入殿内发现偌大的延英殿空空荡荡唯三人耳:刚刚入内的御前总管师恩,统御皇城防卫的大统领沈随,这二位皇帝亲信一左一右侯侍在侧,站在中央之人却不是昌和帝,而是个姑娘!   姑娘衣着妆容未有多华贵,甚至简约随性,眉目倾城,目光清冷,看着四位皇子中狼狈的那位没有高傲没有鄙夷也没有不屑,而是冷,犹如看着一个死人般的冷!   敢如此看待当今皇子,唯有圣上最疼爱的永福郡主!   已经是午膳的时辰,谁又有心情用膳,二皇子赵珩博心中不好的预感达到顶峰,太子赵竤基问:“福儿,父皇呢?”   “圣上不想见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让我全权处理,他老人家到后院消火。”郡主看着他,问:“当年傅宗弼给幼女定亲,傅经芙嫌对方太穷酸根本看不上用尽手段要推掉那门亲事,包括婚前**给你,你认为圣上会不知道吗?”   赵珩博,你到底真不懂呢还是装作不懂,傅经芙**给你之后不了了之,为何?你不至于连你父皇这么明显的态度都看不见吧?   圣上摆明厌恶,你还要硬凑过去,是一定要把你自己的路给走绝才甘心吗?你已经在鸿胪寺里天天混吃等死,还想把自己折腾到何等落魄境地?”   二皇子一怔,惊恐的看向她,傅归晚笑了:“那么闲的地儿,塞个皇子过去无异于放逐,你没惹得你老子大动肝火可能吗?   这你都不知道要动脑子想想你究竟做错什么事令圣上如此生气吗?为从傅宗弼手中敲走几万两就把自己的前途搭上,你是真蠢还是假精明?”   赵珩博既惊又恐又苦笑又想哭,眼眶瞬间红了,赵鸣轩特别嫌弃,冷嘲道:“福儿,这你可错了,二皇子可不是为几万两银票而是为将来废掉大哥,他来做太子!”   哪怕大殿内再无其他人,这句话也足够够了。   霎时静谧无声,静得仿若能听到二皇子赵珩博咚咚咚的心跳声,慌乱到不知所措之后他连忙去阻拦,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按上这等罪名   “和个破烂贱货搞成这样,你不嫌恶心,我都想吐!”赵鸣轩可不理会他,扬声吩咐:“师恩去禀告父皇,二皇子赵珩博今日和个破烂贱货商议欲除掉永福——”   “三弟!”赵珩博要打断解释,可三皇子怎么会听他?   “欲除掉永福,叫傅宗弼改捧个庶女,将来再叫那个庶女向父皇请旨废掉大哥,改为封他赵珩博为太子,更答应将来给个破烂货国母尊位。”   虽然多次被叫住反驳回嘴,赵鸣轩理都没理,直接把事情道出,再言明:“此乃皇兄带本皇子和四皇子前去捉奸时亲耳听见,请父皇明鉴圣断。”   “不是,真不是,三弟他们真的听错了,没有的事,我没说过,真的没有!大统领,大总管你们相信我,此事确实有误会,父皇他既然在休息就别打扰他了,明天,明天我再来向父皇请罪……”不能认,绝对不能忍,否则他就完了,彻底完了……   “父皇,亏你还知道父皇?”赵鸣轩火力大开都没给其他几位插话的余地,即刻讽刺:“父皇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他老人家过寿,一年就一回,你居然连给父皇准备份寿礼都不肯还要从傅家拿,赵珩博你还有点孝心吗?”   显然太子他们早就埋伏着,什么话都听到了,而不是一过来就踹门进屋?!意识到这点后二皇子浑身冒冷汗,层层冷汗往外冒,额头汗水淋淋,身上衣裤湿透,几乎是哭天抹泪的表衷心表孝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认,绝对不能认!   赵鸣轩看得异常嫌恶,想叫师恩去向父皇禀告时,四皇子频频皱眉看向太子,觉得是否该说句话时,赵竤基平静而沉默着旁观时,傅归晚抢先再度开腔:“你们的奸情快有六年了,你以为为何还没被捅破,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有本事吗?”   二皇子一怔,又是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只听见永福郡主说:“我告诉你,是傅副相宠爱女儿太甚,这种事也一味纵容只让我帮忙给你们打掩护。   所有知道的人家全部用重金封住,而傅经芙贴身的奴婢更早已被全部换过,她可五年前就生出想法要入二皇子府,早已动过杀心要除掉我。   你们每个月要偷情,你会不知道吗?蒙谁呀?当我的眼线没有禀告过你怎么应和她承诺她还怂恿她快些动手?”   “郡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赵珩博只知道要否认,必须否认到底,否认到底!   “安排过去的眼线当中有一部分是圣上的死士,你现在去跟你爹说,你没想过要我死?”傅归晚话音一落,赵鸣轩便道:“跟他磨叽了,永福你亲自过去向父皇禀告。”   “三弟且慢!”太子忽而出声,其他人看过来,赵竤基问:“福儿有想法了吧?”   “出继吧。”   姑娘冷冷清清的声音回旋在大殿内,像是有回音般,一声声的出继声滚滚而来,除当事人外只有四皇子被震得不可置信,太子平静如故,三皇子讥笑,还觉得便宜他了,沈随统领与师恩公公仍旧做木头桩子。   二皇子赵珩博只觉天旋地转头昏目眩,喉咙犹如被死死掐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圣上一个时辰前还在感伤,说博儿这孩子幼年时很乖巧懂事的,怎么就长歪了呢,越长越歪,长到现在变成这副寡廉鲜耻的德行!   知道你竟然想要除掉我时,你父皇真被你伤到了;是我帮你说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二皇子应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假以时日必定会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傅归晚清淡疏离的声音仿佛挂着万斤巨石,每吐个字都像压在所有皇子的头顶:“在今天之前的每一天,你都有机会回头,你的父皇已经给你一千多天的机会,可你没有。   非但没有你还变本加厉,跟着傅经芙做着那可笑到荒诞的痴想,把父亲手足全部抛诸脑后,甚至连给你老父亲准备样寿礼都不愿意了。这三年,哪次万寿节献礼是你自己的心意?全是从傅家拿来的,赵珩博,你对父皇还有孝心吗?   哪怕如此你父亲还在给你机会,盼着你能擦亮眼睛别再被迷惑,可你没有!在今天之前你都有机会能回头,回头就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你不要!”   二皇子抬头望过去,双眼通红泪流满面,极为苦涩地喊道:“郡主,我知道错了,我今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你再帮我向父皇说说情,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郡主美丽而冷漠未见有动容:“你是皇子,你的出身本就已经尊贵之极,这天下有千千万万人,有几人能比你更尊贵?   为什么就不懂知足呢?你觉得头顶风芒万丈的皇兄压得你踹不过气来,是吧?你没想过要与皇兄比较,你能生出这种想法吗?可你再想过没,你的生母宫婢出身连个娘家都没有,太子乃原配皇后嫡出,外祖家实力雄厚,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十来年你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就从没反省过吗?你没生出妄想要与皇兄做比,你能活得很洒脱!被安排到鸿胪寺时你能思考所犯何错才令父皇如此生气,你早已为自己挣出个未来可期的前程。   可你没有,你只一味怨、憎、恨!怨你父皇偏心对你冷淡,怨到连给父亲送份寿礼都不愿意了;憎恶头顶的皇兄乃至下面的弟弟,憎到要把皇兄搬开;更恨毒了本郡主,恨到我跟你没有深仇大恨生死大仇你都想要我死。”   二皇子赵珩博只能一味哭求,四皇子赵珩颖再好的脾气都不想帮忙说句话了,三皇子嫌恶到都不想看,而太子赵竤基,目光逐渐变得与永福郡主如出一辙。   “今天这条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立冬时会将你过继出去;至于出继给哪家宗亲,圣上还要再斟酌。你还有五个多月能调整心态,可别再继续错下去。”   傅归晚冷然提醒:“更别以为出继是件多么天塌地陷的事,至少只是给你挪个位置继续做富贵闲人,倘若你再动点歪心思,你连这个富贵闲人都做不得!   抄家、贬为庶人或者送你到边塞吃黄沙到海上吹海风,想选哪个?成天就只会怨别人,从不知反省反省自身,你活该懂不懂?!自己作的孽,恶果就得自己担着。”   作者有话要说:  ^_^^_^ 第076章   二皇子赵珩博前路已定:出继!   无论对于他自己是件多么天塌地陷的事, 无论他如何哭天抢地发誓赌咒再也不敢, 不会再更改亦没有哪位可怜他。   永福郡主留下句‘我去见淑妃’就率先离开,太子殿下去找父皇,三皇子让师恩陪他回内廷到灵犀宫, 他给母亲上柱香。   四皇子犹豫片刻,想回内廷找母妃时被大统领拦了拦, 请他保密,圣上目前不想再有第九个人知道二皇子将会出继之事。他怕这么大的事见到母妃会露口风,赵珩颖再犹豫片刻, 去淑妃宫里等归晚。   二皇子赵珩博在延英殿中跪着,沈随大统领留下看守,摄人心魄的沉寂蔓延, 任由时间在沉寂中流逝。   淑妃是后宫中资历最老的嫔妃,在皇帝尚未娶妻之前就伺候在侧;皇帝迎娶原配皇后,诞下嫡子嫡女之后, 她得以怀胎生了二皇子;她在昌和16年时晋为淑妃, 二皇子成亲后开始吃斋念佛。   佛堂中檀香袅袅, 年近五十岁的淑妃衣装朴素极了, 不似宫妃反而更像庵堂中的老尼,她的发髻上只戴了朵绒花,身无佩饰,连对耳坠也无。   她的念佛声、敲击木鱼之声随着永福郡主的到来戛然而止,唯有檀香依旧四溢。傅归晚盯着看了稍许,问:“二皇子和傅经芙的事你早知道吧?”   淑妃捏着佛珠的手微颤, 低着头,声音更低:“郡主,我常年在宫里,”   “圣上前后三次派人透露给你知道,其目的为何,难道还要旁人来提点你吗?可你呢,你是认为自己查到,还是认为你们母子可以做做这种可笑荒诞的美梦?   我不想知道你究竟出于什么心理能纵容,我也无意过问你们母子是否也想争一争,你管教无方是不争的事实。佛家讲求因果,你信佛,那你也该知道,因果循环。”   傅归晚淡漠的语气中深藏着威压:“赵珩博今天偷情被太子带着三皇子四皇子捉住了,本来只有偷情这桩能揭过,可他把心思都透露出来了,揭不过去。   对于他的处置半年内你会知道,而你管教无方,一品后妃的位置已经担不起。两个月内自己上表请辞,这是留给你最后的颜面。”   淑妃把头低得更低,压低眼底的苦涩,尽量让声音平静:“是,郡主。”   “世人常说五十而知天命,你明年就五十岁,应该不至于连最基本的见识都没有。人和人不一样,皇子之间同样不一样,你生的儿子和太子、三皇子能有可比性吗?   根本没有,他却非要和这两个兄弟比较,有意思吗?把自己折腾到这么副境地,他活该,累得圣上要为他伤心伤神,你们就觉得舒坦了是吧?”   “郡主教训的是。”淑妃压住苦涩哽咽,只能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   “再别自己糊涂不算还要把儿子教歪到都板不正了,否则将来连个富贵闲人都捞不到就是自己作孽,没人会来可怜你们。”语毕,傅归晚便转身离开。   淑妃没忍住,眼框里的一滴泪顺着脸颊流入脖颈中。   离开小佛堂准备离去时,宫人告诉她四皇子正在等她?傅归晚来到主殿外,看到四皇子一口口吃着糕点,速度快得真不像平日里。   该不会还没用午膳吧?郡主如是想,进殿去简单说句话,两人结伴离去转道去到胭绯宫愉妃那里蹭午膳。   “这都未时三刻了,郡主是带皇儿跑哪里游玩才让皇儿连午膳都没用!”   “我不也没吃吗?”其实她用过小食,圣上没胃口,她也没什么胃口,都没多用,此刻重新用午膳完全可以,傅归晚反呛回去:“表姑母你当真关心我们,让我跟珩颖先填饱肚子,再来训斥可否?”   愉妃被憋了口气,只能叮嘱皇儿一句就先离开偏殿,让宫人们候着,四皇子和郡主用过膳就请来见她。   万寿节将近,眼下最主要的事自然是万寿节献礼。等四皇子和永福郡主用过膳后来见她,愉妃呵斥训导过就把要求提出来,让傅归晚同时把两份都给备了。   二皇子的教训还没过去呢,赵珩颖哪能答应,都不用傅归晚说话他就直接给否决了,任生母如何婉言提示或直白训话就是不同意,给父皇的万寿礼是他为人子的心意,哪怕再不出彩都不需要借用。   愉妃实在被儿子噎得慌,只能暂且放下,要教训前些天这丫头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时,傅归晚道:“二皇子和你表妹偷情被太子捉住了。”   “……”愉妃娘娘惊诧到眼珠都瞪出来了,不可思议地问:“郡主说什么?”   “太子查到赵珩博和你表妹有奸情,今天带着三皇子和珩颖去捉奸,所以才午膳都没用。圣上大发雷霆,二皇子还在延英殿跪着呢。”   “……”愉妃震惊地看向儿子,赵珩颖只能低头,避开生母的视线。她按按心口,简直无法相信,咬牙问:“本宫哪个表妹?”   “二皇子还在延英殿跪着,圣上气消些必定得拎着儿子们训话,我们得赶过去了,姑母有问话的闲情就自己查。   还有啊,万寿节将至闹出这等事圣上心情能好吗?半个月之内别再传我和珩颖进宫免得撞到枪口上,姑母在后宫也尽量低调些。”   傅归晚给愉妃告个退就拉四皇子离开,愉妃又怒又急,想明天就传母亲进宫好歹稳住了,得过些天、过些天,别让她查到究竟是哪个贱蹄子!   四皇子路上有些欲言又止,傅归晚主动提道:“你母妃若是知道是谁,肯定得长篇大论的来奚落我,你想看我被你母妃骂呀?”   傅经芙和愉妃当然是表姐妹,但跟愉妃说她的表妹,愉妃绝对想不到傅经芙身上,所以赵珩颖才觉得有些故意在蒙骗生母,归晚这么说,他连忙否决,想想也有道理便把此事放下,同往延英殿。   和前面两位隔开大段路的三皇子殿下老远看到,总觉得这疯丫头是故意在他面前炫耀,脸色顿时差起来。他最后到,他到时赵珩博已经没有再跪着,整个人灰头土脸额头红肿堪比败家犬,明显被狠狠训斥过。   全部到齐,昌和帝再拎着儿子们训话,中心思想有两个: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和必须对永福郡主好,比对亲妹妹还要好。   皇帝正训着话呢,内侍禀告池丞相求见,要找郡主。   傅归晚得到允许便行礼告退,走到殿外看到相爷就被拽着走,走到空空荡荡的空旷之地,确保绝对没有人能够偷听,她还疑惑出什么大事能令相爷这么谨慎时听到:“福儿你老实跟爷爷说,权老夫人给你送了什么及笄礼?”   “您听到什么风声了?”   “是靖国公那混蛋告诉我,军令状都立出来了保证没开玩笑,爷爷不得不来找你确实。”池奕拧眉道:“此事当真?”   “真的。”傅归晚低声。   “这,这——唉!这是要逼谁啊这是?”丞相头疼:“你个丫头,那么重的礼你也敢收啊?就算你收下,这都两年了,你个孩子都不知道跟爷爷说。”   “我哪能晓得那么块小小的血玉就是能统帅十万大军的铁焰令啊?!”天知道,她收下之后被告知真实情况时有多蒙圈!   十万大军,十万大军的帅印就这么轻飘飘地交给她了呀?   傅归晚按着脑子说:“靖国公、权尚书、林家和权家这么多子孙,甚至还有赵鸣轩呢,我怎么能想到老夫人竟然会想把铁焰军传给我?   是权相劝我,圣上和老夫人这剑拔弩张的形势,把铁焰军交给我好歹能有个缓和,否则一旦圣上要动铁焰军,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再者,即便铁焰令交给了我,我也就是个名义上的新任统帅罢了。铁焰军在老夫人手中几十年岂会是给出帅印就动摇威信和掌控权的?告诉您,您也只能平添烦扰,何必呢?”   “对对对,权相考虑的有道理,这份礼不能不收且这天下还真就只有你能收。”池丞相眉头就没松开过:“可我这皇帝外甥真要动铁焰军了。   靖国公三个月前收到风声,去信到蜀地,刚刚收到权相夫妇的回信,这才知道老夫人竟然把铁焰军传给了福儿。   权相本打算在接下来三年内解决,铁焰军给你是能再缓缓,可看这架势能缓多久,又能不能按照权相的布置和平解决掉,悬啊。”   “如果不能怎么办?打起来会天下大乱的!”傅归晚情绪激动地尖叫,池奕瞪她,喊这么大声作甚?   “爷爷知道,可老夫人她不肯妥协啊,你能劝动皇帝退让还是劝动你老师退让?”他只能把最后的馊主意拿出来:“真可能要打起来你就去把赵珩斌兄弟俩捅死,天下大吉。”   郡主突然间任何情绪跑光光:“这么好的主意您以前怎么不说?”   “这不是没想走最后一步吗?爷爷我看那皇帝外甥再不顺眼,他的皇位也是我大哥拿命换来的,事关他帝王的尊严威势能轻易碰吗?”池奕安慰道:“放心吧,你真把赵珩斌兄弟捅死皇帝也不敢杀你,到时候咱们走人,爷爷带你游山玩水去。”   傅归晚抹抹眼睛,低头道:“圣上今天为我把二皇子舍掉了。”   池奕一愣,猜道:“出继?”   傅归晚点点头,相爷有点感触地长叹口气,神情正经了些,让孩子在此地等等,他到延英殿禀告声他先带福儿出宫了,估计他这皇帝外甥今天心里可能真有些难受。   夜间晚风大作,吹得枝叶抖得狂舞嗦嗦作响,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尤为清晰,干雷在半空中劈裂闪过,震铄天地的巨响掀起无数沙砾。   归晚半夜难眠,坐起来对着夜色喊:“无情——”   无情护卫长很快出现在床前,提示:“即将子时。”扰人清梦很不道德。   “你白天再补眠呗,你睡个一天我都没意见。”在深夜,在白天发生这么大事的夜晚,她特别想找人倾诉几句。   “圣上把二皇子舍掉了,我知道,圣上能下这么大的决心是为我。二皇子对我有杀心,几年都没有磨掉这份杀意反而更重。”   她垂眸,酸涩道:“圣上还在,他就敢鼓动怂恿傅经芙动手啊,何况将来?倘若有一天他能得势或者我失势,赵珩博还会有顾虑吗?圣上不能留着这么颗毒瘤对我将来造成隐患,这才忍痛把儿子给舍掉了。”   这些话,只负责执行命令的死士不该接的,她只需要负责站着倾听,可无情还是违规的开口:“圣上最疼爱你。”   “圣上和相爷还有好些长辈都说,他们岁数太大了,而我还这么小。等他们都走了,没人能全心全意护住我一生,只能靠我自己;所以别怨他们心狠,放任我经历坎坷磨砺。”   无情低头。   “触龙说赵太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傅归晚眼眶有些湿润,哽咽道:“其实我很幸运,有那么多爱护我的长辈,可是我的幸运和我这条命……”   闭了闭眼,眼底有颗泪落下,自己抬手拭掉,忍不住问:“你说我自私吗?曾经好多年我都在想在京中日子难过,就想为何我不能生在隆中,为何我不能在隆中的田野上做个普通无忧的小姑娘?”   “没有。”无情劝道:“你身不由己,连选择都没有。”   “归晚、归晚,及笄前我从没想过我的名字意义如此简单又那么沉重,归晚……”傅归晚再度闭上眼,叫无情安歇,她躺回被窝里,把所有的伤情压到心底深处,等到清早起来,她依旧是容光焕发的永福郡主。   雷电交加的乱象在黎明前夕黯然退场,蓄满力量的金乌直冲云霄释放出万丈光芒,千丝万缕阳光洒满京都的大街小巷,新的活力与生机茁壮生长着。   归晚上午回到傅家,到明珠苑,饮蛊羊乳,便问问府中的情况,大姑奶奶不是带着儿女们回来了,还算安静吗?二姑奶奶昨天回娘家了吗?   昨天傍晚相爷还没带她离开皇城,宫人就来禀告傅家的管家在宫门前等着她,说老太爷办家宴有事宣告,请她晚膳回府里用。   她心绪不佳懒得搭理,跟着相爷到池家躲清静,只是没留宿,亥时回自己的郡主府。   “回姑娘,二姑奶奶是昨日下午回来,昨夜没走呢,今天还在,大姑奶奶和表少爷表姑娘在娘家住五六天了也还没走。   这回倒真风平浪静,府里还在传和大姑奶奶以往回娘家时真不同,表少爷出门读书,表姑娘往三姑娘院里讨教女工,还亲自做糕点送给大老爷品尝。   这两天府里还在传姑奶奶们对以前的事悔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脂红抿抿小嘴,实诚道:“奴婢觉得像是故意传出来的。”   傅归晚笑笑,问大老爷的态度?   脂红再抿抿小嘴,迟疑了下,贯雪禀道:“大老爷和三老爷、两位姑奶奶热络回去了,表少爷隔一两天就请大老爷指点学问,据说得大老爷送了套文房四宝。   表姑娘这些天天天给大老爷送甜汤送亲手做的糕点,大老爷高兴的很,还派小厮给表姑娘到宝华楼买喜欢的珠钗。   昨日二姑奶奶回娘家来,老太爷办了家宴,要求兄妹间尽弃前嫌,一家人要和睦相处。若非姑娘在宫里,老太爷必得请姑娘回来。大老爷宣布过往都是误会,要求长房今后要与三老爷还有两位姑奶奶和好如初,不得再有嫌隙。”   “姑娘您还好吧?”脂红眼含担忧,她这个奴婢都觉得大老爷拎不清,旁的不说,这一百大板的账又岂能轻易揭过?   “傅经柏这老好人又不是一年二年了。”傅归晚再问问府里还有别的事吗?   “大老爷说完要与三房和好如初,二少爷就宣布带三少爷出远门散心,还过两日就走,夫人他们都不同意,吵得有些厉害,几乎把家宴给毁掉了。”   姚黄呈上张拜贴,禀道:“翼国侯府的大公子问您何时有闲暇,想请教您关于提议的时机可否在万寿节时?”   “知道了,给涂少爷回信,四月三十隅中我会到小雁山钓鱼。”语毕,傅归晚起身,去雅风院看看母亲。   苏望姀被儿子突然要出远门散心弄得忧虑心慌。   傅二少爷昨晚突然带着堂弟要出门,用的借口就是傅归晚给他的借口:三少爷和老子吵架闹得很严重,带他出门散心。   反正府里都看在眼里,三少爷突然被老爹揍好几顿,养好伤后整个人都消沉起来了。   傅宗弼不同意,一个哥儿娇惯成什么样了?傅经柏夫妇也不同意,傅经柏和他父亲同样的看法,认为不能太娇惯。苏望姀是担心,孩子还稚气未脱,最近又沉郁许多,这时哪能放心让儿子出门?   她来到雅风院时,九岁多的幼妹居然在,小姑娘虽然有逃课的嫌疑,但看着还有是有模有样地在劝慰母亲放宽心,毕竟还有二哥在呢。   “还有我送上的护卫。”傅归晚上前,坐在母亲身边,劝道:“此事是我向二哥请来,您看三哥最近这副消沉的模样,出趟远门能心情好些。”   “可旭儿最近都有些失魂落魄的——”   “哥哥们出门散心,是玩,不想玩就出去看看风景,您别弄得好像走出家门口就会遇到强盗山贼土匪似的。   三哥都是能娶媳妇的年纪了,总要成长起来,出门历练历练也好,又不是独他一个人,还有二哥和我的护卫们在。哥哥又不是朵娇花得您捧在手心里护着,我看三哥这么孩子气,可能就是您娇养的缘故。”   “有,有吗?”   苏望姀被女儿说得倒有点怀疑了,傅归晚给妹妹使个眼色,小姑娘连忙顺着姐姐的话接着劝,其实九岁多的小姑娘最想的是二哥三哥能否把她和七姐都带上呀?   “您也劝劝爹和二婶,再请爹劝劝祖父和二叔,就当是哥哥们出门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再者三哥就要出远门了,娘您还是快些给哥哥收拾行囊吧。”   妹妹劝得母亲有些动摇时,傅归晚再给添把火,总算把母亲说动赶紧去给三哥收拾行装,她再拉着小妹问问这几天有被欺负过吗?   “没有,都像突然变了个人,看他们对我笑,我觉得阴森森地起鸡皮疙瘩。”九岁多的小姑娘又怀疑有肯定:“大姐,我觉得他们有阴谋。可是爹不信,爹爹最近可高兴,连我说句怀疑的话都要斥责我。”   傅归晚摸摸妹妹的头,温声道:“装不久的,咱们就等着看他们露出狐狸尾巴。”   安抚小妹几句后她打算带妹妹去帮母亲给三哥准备行装,婢子禀告:顾大姑娘请她到丰国公府一聚,即刻,六位副社长皆在,关于毓馨社的大事。   最好真有事否则她就她们六个全部折磨得哭爹喊娘!傅归晚心中腹诽,只能先走,坐上马车前往丰国公府,来到顾云裳的小院中,问何事。   “岚山诗社社长给我们社长大人你下战书,昨天下午刚刚送来。”苡言姑娘递上花笺:“本来我和云裳想昨天就找你,可你在宫里只好等今天。”   “比试内容是万寿节助兴,双方各表演节目,哪方能赢得喝彩声最响亮就算赢,输者要当众认输并且今后见到对方绕道走?”朝霞郡主憋闷不已。   “距离万寿节还剩下几天?我们事先半点准备也没有,她们必定已经全部准备妥当,这还怎么比?”顾云裳从昨天收到战帖就生气,到现在都没气消。   重惠皱眉:“这赌约未免过重,不像三公主的作风。”   傅归晚展开花笺,扫过内容后重新合上扔到桌上,淡淡道:“我有说要应战吗?跟我赌,规矩由她们定,结果也由她们定,岂非变成我被她们随意拿捏?”   “可怎么回绝?”权秋枍提醒道:“一旦我们回绝,三公主所有的冷嘲热讽就会泼来,你想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吗?”   “第一,正如重惠所言,这不是三公主的作风;第二,看清楚花笺的内容,赢得喝彩声最响亮,明显有备而来且已全部准备妥当;第三,如今由闵昭仪代掌后宫。” 傅归晚嗤笑道:“只要应战就意味着输。”   “太狠了!”盛苡言绷紧小脸气恼道:“背后之人心思简直恶毒,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还想一次定输赢让我们从此抬不起头来。”   “好像与上个月归晚在流光阁有异曲同工之妙。”重惠猜测:“难道是同一个人?”   “无所谓,我会让思怡她乖乖闭嘴。”没哪位副社长提出异议,傅归晚履行社长职责:“我们的社情况如何?”   “一切运转正常。”代理社长顾云裳答:“上个月的全社聚会你没参加,你如果想提前见见所有社员,下个月可以组织次活动。”   傅归晚摇摇头,感叹道:“岁月更迭,新旧交替,我们已经到卸任的时候了。”   六个姑娘俱是一怔,以往社团中的欢声笑语仍犹在耳,那是她们最青葱的年华;卸任,仿佛是闺阁岁月即将结束的征兆,谁也无法再逃避,也或多或少都涌现出伤感。   良久,池静姝问:“那,归晚你打算何时卸任?”   “或许9月,或许到年底,总之明年毓馨社必定会由新任社长执掌。”傅归晚决定道:“下回的全体社员聚会之前你们每人报3个备选给我。   届时我会宣布我们7人今年将会卸任一事,卸任之前,我们最重要的责任是选出继任的社长与副社长。薪火相传,既为毓馨社一员,没人会想看到结社衰败;认真对待,这是我们在任时为结社守好的最后一大关了。”   姑娘们各个颔首,领命道:“是,社长。”   许是为即将结束的最为青葱年华的感伤,姑娘们都没多少嬉闹玩乐的心思,在丰国公府蹭过顿午膳就各回各家。   归晚还在回傅家的路上碰到三皇子派来的护卫,问清楚不是那混账病情有异?知道没事,就把护卫打发掉:傅家这两日有点事,她过两天再去三皇子府。   度过尚算安静的午后,傍晚时分归晚被叫到老太爷的书房,傅宗弼吩咐道:“万寿节的贺礼,大姑娘已经准备妥当了吧,再给祖父备一份。”   “老太爷你的私库堆得满满的,你想敷衍了事就随意找几样呈上去呗。”   “大姑娘,祖父让你帮祖父准备份万寿节的贺寿礼,没和你商量。”   “难道谁在和你商量吗?傅经芙和赵珩博昨天刚私会过,私会一结束,二姑奶奶就春风满面的回娘家,今天老太爷你就让我多备份万寿节的贺礼,蒙谁啊?我究竟是要孝敬祖父还是孝敬赵珩博?”   傅宗弼无奈:“你初一时刚从二皇子手上敲走五千两,你也知道二皇子没钱,你敲走他那么大笔总得补上吧?”   “这些年他通过傅经芙从你手中敲走七八万两,他每年年底有上万两的结余,他的私库里三十万两家底肯定有,这也叫没钱?会给他父皇准备份寿礼都拿不出来?”傅归晚好笑:“赵珩博摆明在宰你,你想当这个冤大头就自己掏,别找我。”   “就当看在你姑母的份上。”   傅宗弼如何不明白,可明白也没办法:“经芙她还没和二皇子断掉,我们还求着二皇子对经芙好点,能怎么办?如今受制于人只能退让,等将来——”   “不用等将来,是你要求着人家跟我可没有关系,走啦!”傅归晚利索的转身走人,顺手把书房的门给摔了。   傅老太爷在背后叫半天,没想到这大孙女充耳不闻,气得他又把砚台给砸了,另外两件事都没来得及提,干脆连同此事,入夜后让狄仁给送到明珠苑去。   天黑前又有封信送到,傅副相只扫了眼就加上,吩咐狄仁:四件事,叫大姑娘必须尽快给办妥当!   狄仁捏着信,踏着茫茫夜色走入二门内,走过花木葱茏的青石路段时还能听到几声虫鸣,提着大红灯笼来到明珠苑前,把信转达给守门婆子,再重申:即刻给大姑娘阅览。   四件事:一件便是万寿节准备献礼;一件刚刚退回的又送来了,傅副相的小外甥韩炳珅要升官要离开如今偏僻的县城,已经水土不服地病倒。   第三件事又是辛家闹出,傅副相的亲表弟即辛家目前的当家人辛老太爷的长子辛泰岳,目前为信阳府同知,辛同知刚刚将信阳府划出来供给驻扎在河南行省三万大军的50顷良田给据为己有,河南军硬气要上奏朝廷,此事辛同知压不下去。   第四件是傅副相的得意门生汾州府尹巨额贪污被都察院给揪住了,无法疏通压不住。   无情护卫长身为死士不该有个人情感看完都觉得烦,提示道:“这个月还没过完。”   “是啊,这个月还没有过完。”傅归晚将茶盏重重一掷,吩咐姚黄:“去告诉狄仁,要么等到端午以后再说,要么请傅副相自个儿办!   他自己都不搭理就别来找我,本郡主还不缺这点助力,随便那些人死不死都与我无关。别跟我说他是我祖父,大不了一拍两散,谁爱搭理这些破事谁搭理去。”   姚黄领命退下,无情问:“何时决裂?”   “端午前后婵姨娘他们应该会下狠手。”傅归晚思忖道:“明天你写封信送到淮阴,告诉淮阴县丞,端午一过,去年准备的大戏就开场。” 第077章   清风吹走初夏冒出的热气, 吹来青草的甘冽, 枝头黄莺高歌,亦是二少爷傅归晟和堂弟傅归旭离家出远门的日子。   原本府上诸多反对声被压下——两位少爷出门磨砺磨砺也是好事,这是劝住傅老太爷和傅经柏傅经樟兄弟的根本原因。   府门前黑压压聚着大片人, 府中主子们和客居的诸位全部在老太爷的带领下前来送行,傅宗弼叮嘱好些话, 他身为祖父总是想看着儿孙们都出息,出门磨砺磨砺也好。   两位少爷带四名护卫、两个车夫、两辆马车、六匹骏马,这是傅归晟堂兄弟俩出门的所有大型装备;他们母亲眼眶通红, 真觉简陋,这一路风餐露宿不定得吃多少苦,可要给孩子多准备些又非不肯要, 尤其是傅二哥道理一套一套冠冕堂皇的。   三少爷傅归旭和堂兄跟家里告别,看着家人,他心里感觉钝钝的, 有些难受有些不舍,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总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堂兄弟俩骑上骏马慢慢远去, 身影越来越模糊,傅老太爷带领儿孙们返回府内,越过垂花门就叫大姑娘跟他去书房。   辛佳蕊悄悄睇眼身侧的两位表妹,双眼放光,神情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嘴角的笑意差点就压不住, 她还从没有去过宫里尤其是参加万寿宴,那么多世家贵胄公子甚至是宗亲皇子,她只觉得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三姑娘傅归潆虽然也没参加过万寿宴,但到底见过大场面没她这个表姐那么激动,只有唇畔淡淡一抿笑。   同样未曾参加过万寿宴的伍娇琳——大姑奶奶傅经莲的长女,13岁的姑娘稚气未脱,颇为高傲的神情中夹着蔑视,倒记着还要装装样子,只轻微的发出了声不屑的讥讽,不知在不屑讥讽辛家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还是刚刚被叫走的永福郡主。   二姑娘傅归湉离那三位不远不近,将几人的微妙表情尽收眼底,唇畔一勾,进到二门,各房分开走后叫住五姑娘请教绣样。   府中众位姑娘当中,五姑娘傅归湘的绣活女工最出众。   相携来到二姑娘的湉若小筑,傅归湉叫婢女拿出几样花样图案备上针线就打发到屋外,浅聊几句绣样便似不经意的说:“这回万寿节,五妹妹是不是也要跟着大姐到宫里呀?二姐还从未见识过,五妹妹回头给二姐说说可好?”   能挑拨五姑娘坚定追随长姐的人,还没有,何况相处多年傅归湘还能不知这二堂姐什么品性打什么主意吗?   她笑嘻嘻接道:“二姐姐多心啦,大姐待妹妹们自来都是一般好。若我能跟着大姐入宫,大姐必定会把妹妹都带上,二姐姐定然也能见到。”   “五妹妹打趣我呢,府里都知道你和大姐的关系最好,岂是我能比?”   “虽然我和大姐更亲近些,可大姐待妹妹都是极好的呀,何况带着我,岂能不带六妹?大伯和二叔可是嫡亲亲的兄弟,我又怎能越过二姐去?   再者祖父疼爱三姐姐,自然会让大姐把三姐也带上;既然这么多妹妹都带了,也不差再多带些,自然是府里的姐妹们同去呀。”傅归湘有些向往又有些清醒,长姐没提过这事呢,恐怕希望不大。   “都说五妹妹不止心灵手巧,嘴巴更甜呢。”二姑娘傅归湉掩唇而笑,往窗外望了眼,故作亲密问:“妹妹是否听到什么风声了?祖父要让大姐把妹妹们都带入宫参加万寿宴,连辛家表妹也去吗?”   傅归湘抿了抿唇,据自己的感觉说:“若是妹妹们都去应该也不差多带个吧。”   前院傅老太爷的书房,傅宗弼叫大孙女最主要的确为即将到来的万寿节,不死心地先提多备份贺礼,差点谈崩闹僵时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只能他再来给二皇子准备。   再提长女带儿女回娘家之事,吩咐道:“你大姑母回娘家七八天,武平伯府还没半点作为未免太不把傅家放在眼里;大姑娘上午就去敲打武平伯,明日让大姑爷来接妻儿回府。   今年万寿节让武平伯带着姑爷这房入宫贺寿,也好趁势把爵位定下来,世子拖这么多年还没请封都成整个京畿的笑话了。”   恭贺皇帝万寿,满朝文武都能到含元殿磕头,真正能参加万寿宴的只有正四品及以上的官员和官员的家眷。   在大熙,四品官尤其是正四品自来是个坎,不知多少官员熬到白发苍苍也只能止步于正五品或者从四品,迈进这个坎,官员才算进入朝廷政~治的中心了。   后宫举办万寿宴,官员们所带家眷同样大有讲究:正四品官员只能携带两名家眷;三品官能携夫人和四名子女;二品官能带八名家眷,一品官员能带12名家眷,其中庶子能进宫,庶女不能,八岁以下的孩童不能。   武平伯是三品爵位,往年入宫参加万寿宴,为世子的嫡长子还在世时,武平伯会带继妻、世子夫妇和嫡幼子夫妇。   先世子过世,武平伯则带着继妻和嫡出的四房;任三儿媳傅经莲和她生的儿女们再如何闹腾,傅副相如何施压,他也没有动摇过。   郡主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可有可无的嗯一声。   “你姑母给你表弟表妹相看,已经相中信王世子的嫡长女、霍国公府的五少爷,这两门亲事对我们可有莫大助益,你出面撮合撮合;倘若信王和霍国公不情愿就请圣上圣旨赐婚吧。”傅宗弼再吩咐。   “我考虑考虑,祖父还有事吗?”   “不是考虑,而是要必须办到,这点大姑娘还犹豫什么?”傅宗弼再交代两句,提最后一事:“你的弟弟妹妹们许多都没参加过万寿宴,今年你回来就带他们进宫去见见世面,也有利于将来议亲,把佳蕊和归暄姐妹俩都带着吧不差她们几个。   你敲打过武平伯回来,下午就带妹妹们出门给她们每人买四套新衣,至于首饰就把你没戴过的珠宝首饰分给妹妹们穿戴,外面的珠宝未必能有大姑娘的好。   还有你二姑母,经芙也没进过宫,这回经莲能去,我们家都去,把她一个人撇下不妥,大姑娘明日进宫向圣上讨个恩典,让经芙进宫开开眼界。哦,下午出门,让经芙带着你们,晚儿记得今晚把珠宝备好,明天让你姑母和妹妹好生挑选。”   “知道了,您没别的事我先回后院了。三哥还没出门,娘就一直担心着,心情不大好,我安慰过母亲再出门。”   “嗯,大姑娘去吧。”傅老太爷态度还算和蔼,可一想到要给二皇子准备万寿礼,顿时心情就糟糕起来:二皇子这回至少要价值几万两的珍宝啊,胃口越来越大了!   傅归晚来到雅风院,见兄嫂还在,劝慰母亲别太伤神担心就让幼妹陪着,拉着大哥大嫂到庭前空地说话。   “我猜快则两三天慢则七八天应该就要动手了,大哥大嫂千万谨慎,鸡血猪血什么的也差不多该准备起来吧。”   “这回真亏得大妹妹探得他们的阴谋,这份情嫂子永远都会记着。”大少奶奶殷氏腹部高高耸起,她秀丽温婉的脸蛋上既感激又愤恨,感激小姑子相助,恨那家子心狠手辣。   傅归昶犹豫:“阿晚,这么大的事真不告诉爹娘吗?”   “事发后再告诉娘,至于你爹?”傅归晚笑问:“大哥你没看到你爹这几天和庶弟庶妹还有外甥外甥女多热络吗?告诉你爹,你不担心自己被叱骂反咬一口,我替你担心你儿子生不下来啊。”   “大妹,咱爹不至于——”傅大少爷有些尴尬,话未说完被妹妹打断了。   “我还有事出门,大哥跟大嫂商量吧,先走啦!”傅归晚爽快地挥挥手跟兄嫂告别,将她的四名大丫鬟都带上再出门去,去小雁山。   傅副相异想天开的毛病,懒得吵架才随口敷衍了,可没想搭理他。   小雁山原本为皇家别庄,昌和帝将之连同方圆十里内全部赐予永福郡主,目前属于傅归晚的私人别苑,山脚地带上山入口处就有卫兵守卫。   山林葱郁碧草如丝,粉的蓝的野花三五一丛点缀其间,碧绿鲜活的景致顿时缤纷多彩,吸引着观光者们目光流连转转。   涂绍昉走马观花的观览着山脚下的景致,忽然窜出来一个身影,他骑马慢行,顺势拉住缰绳止步,认清对方乃永福郡主身旁的婢女。   “可是郡主改了见面地点?”   “没改,只是姑娘没想入小雁山,请涂少爷随奴婢来。”姚黄领着人在树林中穿梭转弯,来到一处山涧前,流水淙淙流入低洼碧潭,永福郡主正坐在巨石上垂钓。   涂绍昉把马栓好,上前问安,傅归晚挥挥手,退避她带来的护卫和婢女,指向身侧的闲置鱼竿:“有兴趣的话一起钓个鱼吧。”   “多谢郡主。”涂绍昉拿起鱼竿,鱼钩上已有鱼饵,在巨石上找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落座,抛下长线,安静地钓起鱼来。   “就在万寿节上请太子妃提吧,我会向圣上打好招呼。”片刻后,傅归晚说。   “好!”涂绍昉问:“小臣能否问问二皇子的处置?”   “等你见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涂绍昉再道声谢,抛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郡主想必知道我的老师吧,老师告诉我,他曾有过一位亦敌亦友的知己,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将郡主也引为亦敌亦友的知己?   放下彼此间的立场做个能交心的朋友,甚至找过一圈后我更发现我我的终身大事,能让我倾诉之人也只有郡主了。”   傅归晚:“……”找她倾诉,她看着像解语花还是知心姐姐?   甭管她是否答应,涂绍昉开始剖白内心:“我不知自己何时动情,还没成为我师妹时,我就心疼她;等她成为我师妹,我主动关心她照顾她,没想到我们更谈得来惺惺相惜。我拜别师门回到家中,我们的联系也不曾断过。   祖父孝期过去,我娘给我相看妻子,可我心中对我娘相看好的姑娘们泛不起丝毫涟漪,我们书信往来师妹她还打趣我是榆木脑袋。”   涂绍昉眼中温情浮现,语调平淡却不乏丝丝情义在其中:“直到去年老师七十岁大寿,我回蜀地给老师拜寿。   师妹去城中施粥,我看到有年轻男子和她有说有笑,那一刻我的感觉竟然不是欣慰,而是生气、愤怒、排斥甚至敌视!”   傅归晚默默的咬唇,脑中有个声音说打断这个混蛋,别再让他说下去;又有个声音说,就让他编,看他能编出个什么玩意?   脑海中两个声音打架,没考虑出结果,这恼人的男声又响起了!   “我想不通,我为何不开心师妹能多交个朋友,而是从心底里就排斥她对别的男子展颜欢笑。一直以来我顺她的意,没对她说过句重话,可看到她神采飞扬的和我谈别的男子,我冲她发火了。   师妹被吓到,我哄很久才哄好。分别后我想过很多也挣扎过,可动心就是动心,放不掉就是放不掉,所以去年我又回了趟隆中,诉了衷肠——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语含质问:“郡主,你质疑我的真心,你认为不会有男子看上一张烧伤的脸,可我想问问你,难道就因为脸上有伤痕,她就要被否决掉所有吗?   除了没有好看的脸,她担得起任何赞誉,为何不能有一个男子真心想要与她携手白头吗?你凭什么认定这世间所有男人都会看脸喜欢美色!自从我诉衷情后她就躲我,自隆中分别以来163天了,我写下40多封信寄给她全部石沉大海!”   涂绍昉真觉得生气,更委屈,说到伤心处情绪激动,站起来冲她发火:“郡主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   就算师妹她不愿意接受我,我们还是师兄妹,她给我回封信让我知道她一切安好有这么难吗?为何她连给我回封信都不肯?!我为什么这么惨?”   傅归晚:“……”那你冲我发火干嘛,有本事写信去骂你师妹啊。   “涂少爷,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看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刚才你失礼之处就算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便吧。”   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涂绍昉坐回巨石上,猜度道:“万寿宴时等我大姐把人选提出,闵贵妃应该也会提出她中意的人选吧?”   “他们可能会没考虑过吗?不可能的,猜猜看,闵昭仪心仪的儿媳妇会是谁?”   “就怕会选丰国公府。”涂绍昉眉目冷峻,眸光更冷:“假意对东宫投诚,实则妄图拉拢西宁侯支持五皇子。”   “与我不谋而合!”傅归晚敛笑,再问:“三公主的驸马呢,你有想法吗?”   “有几个猜测,但都不肯定;闵贵妃母子包括闵家的名声更好,朝野皆知他们很安分,那么对于三公主驸马的选择就有很大的商榷余地了。”   涂绍昉思忖道:“她会把三公主利用彻底,但满朝没有第二个如丰国公府那般的幌子,就不知她打算怎么个利用法,选哪家也就没个准数了。”   傅归晚一时也是握不准:“就看万寿节时闵氏会否把人选抛出来了。”   两人的成果还行,都有钓到两三条不大不小的鲫鱼,涂绍昉‘死皮赖脸’的留着想要一起烤鱼吃,在护卫和婢女们的协助下烤火架顺利搭了起来。   湛蓝的天际悠悠白云漂浮,淡淡的清风吹拂令人倍感舒旷,茵茵草地上粉色的小花冒着尖尖角,万绿丛中一点红。少年和姑娘斜对面而坐,烤火架置于两人中间,各自坐在从山涧四周搬开的光滑石头上烤着鱼。   两个人都会烤鱼,谁也不用帮谁,涂绍昉目光略过她烧烤的手法,眼底一丝笑意闪过,温声道:“看郡主这么熟练,您想必学会烧烤有些年头了吧。”   傅归晚白他一眼,专注烧烤。   “……?”平白无故收到个白眼,涂少爷怪怪的,他说错什么话了?回忆下才意识到,他们初初相识之际永福郡主就是在烤鸡吃啊,当年那段过往目前还是禁忌不能提的,那么真是他说错话了。   淡淡的焦香味传来,傅归晚就着树枝取过烤鱼,葱白的指尖撕开表皮微焦的鱼皮,露出白嫩的鱼肉,伸手捏块鱼肉尝尝滋味。   “郡主很小就会厨艺吗?”涂绍昉抢先表明态度:“只是突然有些好奇,您金尊玉贵,怎么才九岁就会自己烤鸡吃?”   傅归晚盯他片刻,看他神情不似有伪装,淡声回道:“我三祖父的厨艺好,七岁回隆中,他教我烤鸡烤鱼烤野兔烤肉做叫花鸡。”   “所以,您被外祖父培养了兴趣想学厨艺吗?”怪不得他师妹的厨艺好。   “技多不压身嘛。”傅归晚未可置否,叫婢女拿调料过来,撒上点胡椒粉,慢条细理的吃完条烤鱼,去采摘野果捉野兔野鸡的护卫回来,再拣颗野果吃。   涂绍昉亦是拿颗野果吃,唇畔笑意渐深:“记得在真定府外的官道上我请郡主喝水,我当时说郡主用来洗手的热水都要比它干净,现在我却相信你是真的不拘小节。”   “我外祖家不拘小节。”傅归晚抿唇笑,至今仍能感受到当年的乐趣:“教我读书时很严,让我玩时玩得很疯,爬树下河翻墙甚至偷野菜甚至偷鸡摸狗什么都做过。”   “郡主,小臣可真是有幸了,这些事我也全部做过。”   “逛过妓院赌坊吗?玩过骰子吗?赌过钱吗?斗蛐蛐斗鸡斗鹅做过吗?叫过姑娘唱曲吗?见过几个春楼的头牌名妓呀?”郡主连连发问,心中腹诽,谁要跟你这么巧合啊。   涂绍昉嘴角微僵:“您外祖家真不拘小节。”   “这些是盛副相哥俩和权尚书哥俩带我玩的,你感兴趣可以找盛副相哥俩带你玩玩,他们巴不得带个小辈溜溜,只要被抓包时你帮他们哥俩顶着就行了。”   “这几位老人家真心不拘小节啊。”涂绍昉衷心感叹,再咬口野果果肉,猛然意识到:“郡主和盛副相兄弟的关系很好?”   “三皇子是太子最强劲的对手,可太子妻弟竟然是三皇子外祖父的高徒。”傅归晚反问:“涂家和权家的关系好吗?”   “郡主,这不……”涂绍昉话到一半又收住了,转而问:“郡主,小臣可否问问,太子殿下和权皇后的关系是不是还不错?”   “问你大姐啊,太子妃能猜我是圣上的私生女,还能不猜测权皇后和东宫之间的形势?”傅归晚转向身侧荷叶盛放着的野果,拣颗野葡萄尝尝。   涂绍昉嘴角一僵:“郡主,你怎么知道我大姐有过这种猜测?”   “当然看出来的,谁叫你姐姐想法多呢。从她嫁入皇家起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后来像是被她发现个了不得的大秘密似的,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感叹啊。   等圣上不反对我嫁给皇子,她的眼神别提多纠结了。你说她能纠结什么,不就是走入死胡同想不通了吗?”   他大姐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涂绍昉差点捂脸,见她的护卫走近前有事禀告,很识趣道:“郡主,护卫们把野鸡野兔都收拾干净了,我去烤鸡。”   语毕,他就拿着烤好的烤鱼走开,无情护卫长看这涂少爷走远了,禀告道:“三皇子又送信来叫你去见他,即刻。”   这混账又发什么疯啊?本来下午想在小雁山躲清静的,傅归晚叹口气,只能认命地用过野外烧烤的午膳就回城。   愉快地享用过烤鸡烤鱼搭配野果子的午膳,涂绍昉和永福郡主在城外分别,目送她的马车远去时眼底还有淡淡的温情。   虽然太子给他的永福郡主的墨宝并非是他师妹的字迹,可永福郡主右手握笔,师妹左手握笔,字迹当然有异;何况一只手写出两种乃至三种字迹,他做的到,师妹也做得到,再加上今天烤鱼,他几乎能确定了。   三皇子府这两日笼罩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低压,做事足够认真的奴婢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伺候主子,盖因三皇子这两天喜怒无常。   见到永福郡主来,奴婢们还真有见到救星的意味,傅归晚问问三皇子这两日的情况,没出什么事就好,估摸着又是脑子不正常要发发疯病了。   去见那混账,才跨进门槛,接连三样‘暗器’飞来,幸好她有防备躲过去了,冲到他面前骂道:“你脑子又出问题啦!”   “疯丫头!”   赵鸣轩火大地再随手抄起样随便什么物件就朝她砸,质问道:“我前天叫你来见我,你给我拖了整整两天,你哥哥出门关你何事,用得着你特意相陪吗?故意敷衍我是吧!   还有大前天你故意带着赵珩颖是吧?少个四皇子能有什么差别,有我和赵竤基足够了,你带四皇子故意恶心我是吧?”   三皇子说着火气更甚,抄起长鞭就冲她甩去,亏得傅归晚有经验躲得快,一溜烟跑到个不会被打到之处,无论能够到什么东西都冲那个混账砸过去,边砸边骂他:“又发什么疯病啊,被疯狗咬了是吧,你去找蟋蟀找蚂蚁随便你找什么,别到处乱咬人行吗?   还有你老爹的万寿礼准备好了没有?你外祖母七十大寿将至,五月初十前要把寿礼备好送到权家去让权尚书统一送往蜀地,你有吵架的闲情能先把正事办了吗?”   他外祖母七十大寿?赵鸣轩握着貔貅镇纸的手一顿,承认自己不知道这茬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把镇纸放下没再冲她砸去,睨她道:“你送什么贺礼?”   “绣品,两幅绣品,足足一人高的绣品,我绣了整整两年还剩下最后的一点点,再绣两三天应该完工。一幅算我的心意,另一幅算贵妃的心意。”   “你才脑子出问题了,什么贺礼不能送非得绣两幅这么大型的绣品,还绣了两年?”三皇子气怒道:“你有这绣花的功夫,就不知道去把闵氏给除掉?”   “你外祖母指明想要好吗?”傅归晚冲上前,瞪着他没好气道:“那是你外祖母亡父亡母的遗像啊,大兄弟!”   赵鸣轩一怔,有点气短地反呛:“你不早说!”   懒得跟个混蛋掰扯,傅归晚找把椅子坐坐,环视一圈茶壶茶杯已经全被这混账砸成碎片,只能再叫上茶,这一地的碎片不用收拾,放下茶壶就退下。   “你认为我给外祖母送什么寿礼妥当?七十大寿可不能马虎。”赵鸣轩推动轮椅来到这疯丫头跟前,傅归晚看他一眼,好心再倒杯茶递给他,闻言便道:“看你自己的心意吧,老人家一辈子富贵荣华什么珍宝没见过,儿孙们的心意更重要。”   “我外祖父和外祖母身子骨还好吧?”   “除贵妃身故时大病了场,这两三年偶尔会感染点风寒生场小病,身子骨还强健。可再强健,心里的伤也抹不掉的。”傅归晚抿口茶,提议道:“要么你送些珍贵的补品,要么你挑些贵妃的旧物,看你自己吧;外孙的心意,老人家都喜欢的。”   赵鸣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顺便问问这疯丫头万寿礼准备了什么?   “一串天眼珠,一盆花。”   “花?”赵鸣轩斜她:“牡丹?百合?君子兰?你给父皇送盆花陶冶情操啊,你是闲着无聊地做花农去培育新品种了吗?”   “这盆花叫做满天星,是突厥的花。你可别问我为什么送突厥的花,想问的话,给你的嫡亲姑母磕头烧香去吧。”   “满?”赵鸣轩轻咳一声,瞪她道:“你给取的名啊,故意取这个名害父皇伤神呢你,给盆花取个名都不会,换个好听的。”   “这花本就叫满天星,突厥语翻译过来就叫满天星。”傅归晚抿抿嘴,语调有些惆怅:“长公主回朝时有把花种带回来,可惜没养活。   后来老师在西宁的高山上发现我朝境内有,移栽回去又给了我些花种养。三哥哥,你对长公主还有印象吗?”   “姑母走的时候我才五岁,仅有的印象是姑母对我们很好,姑母自己没有儿女就把我和大哥大姐当做亲生骨肉疼爱。”   赵鸣轩叹口气,正经劝道:“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父皇想你过继给姑母,侍奉姑母百世香火。别搁傅家耗着了,早些过继,父皇有安慰,母后们和姑母泉下有知也高兴。”   傅归晚咬咬唇,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忐忑而紧张:“三哥哥,依你对长公主的了解,她会喜欢我吗?”   “会的,虽然你这疯丫头粗鄙不堪,但你能讨长辈欢心,对父皇母后们也有孝心,对我姑母也算有孝心吧。我姑母人很好也喜欢小辈,会喜欢你。”   会喜欢?傅归晚灿若星辰的眼眸瞬时一亮,樱唇微抿,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半阖,忐忑被紧张和羞意取代,犹如凭这句话令她开心得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中。   赵鸣轩:“……”   这疯丫头突然发个什么疯啊装害羞的大家闺秀,想嘲笑她一通,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别开眼,重咳一声,把拖两天的事跟她提了。   “跟赵珩博偷情的破烂贱货要害你,我今晚派人去把她大卸八块,知会你一声,免得明早傅家冒出堆白骨来你胆小儿被吓到。”   傅归晚回过神,收住思绪,听他这话,受惊地问:“你能对我这么好?”   “少自作多情!”三皇子殿下傲娇的冷哼:“不管怎么说你陪我睡过了,你是我的女人。有个破烂贱货敢动我的女人,我不砍死她,面子往哪放?”   “谢谢您啊,不用这么自作多情,我完全没想过要吃回头草。”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赵鸣轩鄙夷:“你在我这里就是个做小妾的份儿,将来你如果能把我伺候的舒服或许还有可能提为侧妃,否则就等着我折磨死你吧!不过就算是小妾,你也算我的女人,我的女人能被别人欺负吗?”   傅归晚正打算和这混账再掰扯掰扯,丝竹公公在门槛前禀告:傅家的管家在府外候着,傅副相有事请郡主即刻回府。   “告诉管家,本郡主还要先进宫,无需在府外候着。”打发掉丝竹公公,她再问这混账:“我一会儿就带上寿礼进宫,你今天走还是明天?”   “后天才是父皇的万寿节好吧!”三皇子殿下无语。   “大兄弟,后天进宫你不嫌拥堵啊!我今天进宫,晚上住灵犀宫,你最好也提前走,到时候就住东宫。”傅归晚帮他决定,再抢在他之前说:“别跟我瞎叨叨些废话。   我住灵犀宫,你也住合适吗?何况你个成年的皇子住在后宫更不妥。且万寿节上要断掉朝堂上册立新后的声音,我会和圣上打好招呼,你也该和太子打声招呼,瞒着不好,你难道连这点也要意气用事吗?”   “知道了,我明天下午去东宫。”赵鸣轩烦躁的应一声,再问:“傅老头叫你回傅家,你今天带上寿礼就走,难道明天再跑回傅家,你不嫌麻烦?”   “就是不想搭理他才今天跑宫里,否则我回郡主府给你外祖母绣寿礼了。”傅归晚解释,赵鸣轩追问何事,只能把事情说了。   “呵、呵!”三皇子殿下嗤笑:“这种老头,你居然还能受着,疯丫头你够窝囊了。”   “行啦别数落我了,这不是这四年事情多没工夫搭理吗?今年我就把他连根拔了,还有你要派死士的事,先让我折磨她,否则你把人砍死了,怎么折磨?”   赵鸣轩将信将疑:“你打算怎么折磨?”   “三言两语说不清,等到我折磨完,你觉得不过瘾再接手吧。”傅归晚最后再叮嘱他几句对太子态度好些就离开,光明正大的出府。   她从城外回来直奔三皇子府,不走出去不成,否则她真觉得爬爬梯子不错;回到郡主府略略休整片刻,交代些事项她便带着贺寿礼进宫。   傍晚时分的傅家颇不平静,大姑娘回复今晚住在宫里了,明天能再折返一趟吗?   府里好多位可做着进宫参加万寿宴的美梦,说好下午出门逛珠宝斋的,等到太阳快落山还没能出去,可不得闹,聚在老夫人院里用晚膳时根本不安宁。   但脸色最差的莫过于傅老太爷,这大孙女之前总像在故意敷衍他?!再被女儿外孙女们一顿哭诉撺掇,差点控制不住火气。   万寿节时朝廷官员们有十日法定假期,昌和帝的万寿节假期从五月初一开始到五月初十。   因此五月的第一天,傅老太爷和儿孙们基本都在府里,午时得到跑宫里的大姑娘回复:万寿宴她占用宗亲的名额,不占傅副相能携带同往的12名家眷名额!   傅宗弼一张老脸彻底青了,武平伯府亦无动静,这大孙女昨日根本就在耍他,眼里还有他这个祖父吗?!几乎是指着长子的鼻子骂:“看你教的好女儿!”   “父亲息怒,父亲息怒……儿子这就去把晚儿带回来给父亲赔罪。”傅经柏连连请罪,待到老父亲稍稍能气消些,急急忙忙叫车夫套马车进宫。   一路直奔来到皇宫巍峨的宫阙前,在崇化门前等候许久,得允许能进宫门时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走,一直走到了愉妃的胭绯宫,愣了愣才跟着引路太监进门。   愉妃见到来人都懵了,虽然是亲表兄妹,但关系从来不近,这表哥怎么会来拜见她?何况她事先没接到消息,还是引路太监解释:“娘娘,傅大人来宫里找郡主。   三皇子午后到东宫了,圣上高兴,带郡主到东宫说话。郡主暂住灵犀宫,权皇后仙逝,灵犀宫没有主子,请傅大人到灵犀宫等着不妥,只能请愉妃娘娘代为照看了。”   愉妃&傅经柏:“……”   这一代为照看就照看到傅老夫人和苏望姀婆媳俩都跟着前后进宫来,到日近黄昏时分,傅归晚才姗姗来迟,愉妃既憋火又无可奈何,只能不痛不痒的训:“郡主就这般走不开,向圣上讨个恩典来看看祖母和父母都不成吗?”   “辛苦姑母,下回我必定想办法周全些。”傅归晚站着问:“父亲找我为何?”   “回府里再说。”傅经柏在愉妃宫里吃好喝好,但心里急啊,妻子和母亲都接连赶来,父亲不知如何大动肝火,一下午被自己的忧心弄得心力交瘁,说话声都透着疲惫,带着妻儿向愉妃告退就要急急赶回府里。   “回府里说什么?”傅归晚站定未动,讽笑道:“老太爷叫父亲来的吧?或者无需老太爷发号施令父亲就主动跑来了,还要祖母和母亲跟着来宫里,想必很震怒吧,有把傅家的屋顶掀掉吗?”   “晚儿!”   “你就没问过你老子为何非要叫我回去吗?他这么想见我,怎么不亲自进宫来?!”傅归晚打断这位父亲,声音陡然变厉:“看不出来我懒得搭理他吗?还是只要你老子生气就把你的脑子糊成浆糊了?   我告诉你,你爹在动什么怒,他要把傅家所有儿孙、客居的三位姑娘还有他的两个女儿外孙外孙女全部带到宫里参加万寿宴!你可别跟我说老太爷也是为家里好,我有能力就帮帮这种话,那我们也无话可说了。”   “晚儿——”傅经柏立时头疼极了:“父亲的想法或许不妥,可终究没有恶意,咱们先回府里再慢慢商量。”   “有劳婆婆送送你这位脑子拎不清的亲家!”傅归晚转向愉妃,愉妃一怔,旋即笑起来,抚掌道:“好啊,儿媳妇。大姨夫是太糊涂了,大表哥该回府相劝才是,还是请走吧,若非要本宫派人请表哥出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苏望姀想说句话,被婆母拉住了,看向婆母,傅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儿子为难她看着当然心疼,可晚上回府里必定还有通大闹。此刻不强硬些逼心软的长子看清楚情况,没准等到晚上他还能向着庶妹们说话。   百般无奈之下,傅经柏只能先行离开。   傅归晚再给愉妃道声谢,带祖母和母亲来到胭绯宫外,提道:“嫡长房占四个名额,这点祖母和母亲得坚持住,爹不想要就给大嫂,进宫来,我带嫂嫂到灵犀宫歇着。   如果老太爷非要拿嫡长房的名额给出嫁的女儿和外孙,明天等着御史台送他一纸御状,就这么跟他说!有些事不能退,对已经忘掉规矩体统之人,善意退让得来的绝不是感激而是得寸进尺。”   祖母和母亲答应后,傅归晚送到宫门前,目送傅家的马车远走,黄昏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将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078章   近年来每回入宫参加万寿宴时傅家都要闹一场。   傅宗弼官至从一品副相能带12名家眷, 这个数量已经是朝臣当中最多的名额, 还要闹无非是主子多,名额就显得少;而出嫁的姑奶奶夫家轮不上要来占用娘家的名额,庶出的二姑娘三姑娘都想进宫, 于是便更有的闹。   尤其是今晚!   颐寿堂中灯火通明照得亮如白昼,府内五岁以上的主子们除两位少奶奶和四姑娘外皆在, 客居的诸位也在,整个堂屋吵得沸反盈天几乎要吓哭才七岁的十姑娘,紧紧握住姐姐八姑娘的手才稳住了。   长房的七少爷也有些怕, 从未见过嫡母如此强悍,悄悄握住六姐的手,六姑娘傅归淳反握紧小弟, 她也怕呀,手心都沁出薄汗了。   这场筛锣擂鼓的剧烈争执起源自傅老夫人带儿媳妇回到傅家时堂屋内已经在聚众喧哗,傅经柏在老父亲愤怒无比的神色和庶妹外甥的控诉下做出弥补, 把嫡长房的名额让出, 迎接她们婆媳的就是对嫡长房一声高过一声的欺压。   苏望姀踏进门槛就迎上外人在辱骂她的长女、欺压她的幼女, 她的长子勉力护着妹妹, 而这个丈夫还在帮着庶妹外甥们欲令长子退让,若非二弟妹能有帮忙说句话,她的儿女们都要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傅老夫人真觉得长子拎不清,看儿媳一眼,苏望姀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有团火在燃烧, 烧得她所有的端持优雅再也无法维持,又劈头盖脸迎上一句:“哟,大嫂可算知道回来了,还以为也要跟你那个忤逆不孝的女儿——”   “谁忤逆?!”   声嘶力竭的吼声狠狠打碎了散漫而鄙薄的讥讽声,吼得所有人怔了怔,因为这太不像大夫人平时的和声慢语了。   苏望姀气得双目充血,压着要咆哮的冲动逼问:“我女儿没有回府而已,二姑奶奶平日里骂自己父亲老糊涂,在夫家不侍公婆,在娘家不敬嫡母,桩桩件件哪样不比今日之事重?你尚且大言不惭,哪来的脸来指摘旁人?”   屋中众人再度一怔,这话可是要和小姑子撕破脸啊?!傅宗弼的怒火突然像找到个突破口:“放肆!苏氏,这就是你身为长嫂的风范吗?如此对小姑子说话,这就是你隆中苏氏百年世家的规矩吗?!”   “放肆,规矩?!”苏望姀哈哈大笑,嘶吼道:“老太爷原来还知道规矩吗?你这么迫切非要叫我女儿回府为的什么?   不就是想要我女儿明日把这屋里所有人都带进宫参加万寿宴吗?老太爷知道规矩,还能提出这种荒谬的要求吗?你自己没有规矩,哪里的脸去指摘旁人?   这里是傅家,出嫁的姑奶奶和伍家的少爷姑娘难道是傅家的人吗?凭什么来过问傅家的家事,这就是老太爷的规矩吗?天底下可真是少见了!”   “放肆,放肆!经柏,这就是你的好媳妇?!”没等长媳把话讲完,傅宗弼连连呵斥,可没能打断苏望姀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出来。   “望姀不得对父亲无礼!”傅经柏几乎紧随其后喊起来,他话落,苏望姀冷脸看向他,目光灼灼道:“你还配做父亲吗?儿女受尽欺压,你也帮着欺压自己的儿女?”   傅经柏兀的心头一窒,苏望姀冷冷地把话撂下,傅老太爷想带着女儿外孙跟她无关,但不能占用嫡长房的名额,嫡长房四个名额一个都不能少!   如果要占用先开祠堂把名分给定清楚,否则她明天就请她兄长到御前当着圣上和满朝文武的面辩辩傅家的规定,请武平伯来认一认这些人究竟是谁家的儿孙?!   苏家百年清流源学长远,真论起规矩礼仪来天下没多少家能比得上,苏望姀动起真格来,还是在不占理的情况下傅老太爷哪能是她的对手?只能用长辈公爹的身份和长子去压。   苏望姀连丈夫都不理会,傅经柏不想要,明天她就带着儿女和儿媳妇进宫,谁敢来动,她就让她哥告御状!   在大夫人难得如此强硬的态度下,二老爷傅经樟想缓和调节下,把他这房的名额让出,被二夫人给同样强力地制住了。   傅经莲姐妹方才被娘家长嫂的强悍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回过神就炸了,首先无法接受的就是这态度。   在老太爷纵容下,两位姑奶奶和表少爷表姑娘来傅家都要整个府把他们供起来的,哪能接受被如此怠慢欺压?何况以前没有明确答应过还要闹,这回老太爷已经允诺过都能进宫参加万寿宴,突然间没了怎么能接受?   适时二老爷傅经樟提让出二房的名额,傅经芙当即就接道:“这府里确实没规矩,连出嫁从夫孝敬公婆这基本的规矩都忘了,为人媳妇竟然敢这么顶撞公爹和丈夫,大嫂和二嫂恐怕是想跪跪祠堂清醒清醒!   明天你们就就在府里反省,长房和二房全部不配占进宫的名额,二房的名额就给归潆、佳蕊和归晋!如果将来有再犯——”   “傅家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二姑奶奶也配说规矩吗?你个出嫁的姑奶奶也配来过问娘家的事吗?出嫁从夫,亏你也有脸说的出来,你自己在夫家什么德行当谁不知道吗?”   二夫人宋氏可不是吃素的能好说话,何况这姑奶奶说得都是些什么话,气得她都要炸了,老太爷出面偏袒也别想叫她退!   泥人尚且有三分血性,今晚她要是保不住二房的三个名额,今后岂不是得被小姑子甚至是外甥外甥女骑到脖子上去了?妄想!   二房的名额,谁都别想动,否则她明天也叫娘家告御状!   这应该就是有个强硬娘家的好处之一吧,只要自身立得起来,在婆家就不怕会被欺。   最近低调做人的傅归暄带着庶妹挨在角落里,视线偶尔扫过上座一脸铁青愤怒的伯祖父,不屑地撇撇嘴角,她祖父果然没说错:这伯祖父根本就是个纸老虎,标榜永福郡主是他一手捧起根本就是自吹自擂往自己脸上贴金。   嫡两房占七个名额,老夫人的名额更不可能动,何况老夫人就一个名额,哪怕让出,给谁都有的争,那么还剩下四个?这种情况下,四老爷夫妇绝对一致对外,这出嫁的姑奶奶和外孙想来抢他们的,没门儿!   今晚傅家真正上演了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俩姑奶奶和嫂嫂(弟妹)几乎闹得要撕破脸,傅经柏和傅经樟再度想调和被他们的母亲强硬制住了,嫡两房的名额不准动!   三老爷傅经茂头疼不已,他看形势不对想站出来说句话都来不及了,依他这两个妹妹和外甥的脾性闹到这么凶时根本收不住,更听不进他的话。   必须要决断时,任老太爷再愤怒,妻子出面压着儿子,三个强势的儿媳妇根本不买账,傅宗弼只能要咬紧牙关叫奴婢们把两位姑奶奶和表少爷表姑娘请走,又一通大吵大闹之后堂屋才清净些,决定剩下的名额给三老爷夫妇和四老爷夫妇便叫散。   没想四夫人范氏又闹起幺蛾子,四姑娘要进宫,四少爷从未进宫参加过万寿宴也该去,大房的九姑娘和二房的七姑娘太顽皮闹腾不能占用这个名额,应该让出来。   “四弟妹,好歹还有个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呢!”   二夫人宋氏被这无理取闹的劲气狠了,让嫡两房撇下嫡姑娘把名额空出来就为让给庶出,那么算二房就只有她和二老爷俩人,竟然也有脸说的出来!   “二少爷和三少爷出门在外都没占用,大姑娘以宗亲论没用府里的名额,嫡两房可精简的不能再精简了,原来你还知道四少爷16岁的哥儿还没跟着家里进宫参宴过呢!   最初说好你和三弟妹轮,可你欺负三弟妹性子好,每年把这名额强抢了,连带着四少爷个哥儿都要被四姑娘欺辱,现在也好意思来提吗?   这些年三弟妹不吭声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也不能太得寸进尺;你真想论,从今年起接下来四年都没你的份!”   范氏气得胸膛起伏,傅宗弼气地狠狠拍桌,还没说话,三夫人莫氏已站出来表示愿意把她的名额让出来。   傅宗弼此刻就是被气得即将要爆炸的火药桶,一点就能炸,一听这话就宣布明天让三老爷带着两个嫡子和四老爷进宫,不得再议!   老太爷和各房散去后,傅老夫人端起茶杯浅啜,心情舒畅极了。   今夜星光璀璨,偶尔两声蝉鸣搅得走过青石板路的老爷夫人们烦扰至极,再美的星辰也无心欣赏,冲顶的愤怒已将傅家表面虚假的和睦又一次裂开横沟。   苏望姀和丈夫回到雅风院就叫长子带弟弟妹妹们走,傅归昶领着弟弟妹妹没走远,母亲愤怒的质问声就源源不断传入耳中。   二夫人宋氏同样回自己院里就和丈夫吵,少做赖好人!   二姑娘傅归湉带着嫡妹七姑娘和同母弟弟六少爷亦是没走多远就听到争吵声,她还好,原本她就没抱多大期望,何况这回可有个好消息呢,那个四妹妹同样不能去!   今夜的傅家注定是不安宁了。   还在半途中就听到嘶吼声谩骂声甚至是乒乒乓乓的摔打声传来,猜都不必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他姨娘也在,傅经茂被这声音弄得焦头烂额,赶不及回到自己院里,半路就和妻儿分别去规劝安抚。   三姑娘傅归潆在颐寿堂时就已眼眶通红,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差点落泪,她真的以为她今年能进宫参加万寿宴,为何又没了,难受得跑回屋就哭起来。   婵姨娘从三夫人处知道个大概,顾不得别的,急匆匆跑到牡丹院,见女儿哭得泪水四溢,连忙心疼的宽慰安抚起来。   辛佳蕊站在门槛外,难受的小脸上浮现几丝困惑,伯祖父不是已经答应了吗?为何伯祖父答应了又会没有用呢?   至于四房,妻女没能同往对傅经著没多大感觉,搂着美妾共赴巫山去了。四夫人范氏差点炸气肺,回到自己屋里就砸,砸得满屋碎片都没缓和多少。   四姑娘这几年每年都能进宫参加万寿宴,这回没能去竟然关在闺房里哭了,五姑娘傅归湘捏块碎银子给来报信的小丫鬟,今夜可有个好梦呢。   这夜喧嚣吵闹随着黑暗退场朝阳初升留下一圈圈或多或少的痕迹在心底发酵酝酿,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时,傅家平静得一如往日,进宫的华盖马车如往年般出发,投入整个京都热闹喜庆的包围之中。   街道上四处弥漫着万寿节的热闹喜庆氛围,京都各主道上经棚、彩坊,匠人们以彩绘、彩绸把城里城外连缀装点得绚丽多姿,翩若云霞万丈;采台灯楼,歌舞表演、经坛庆祝,处处洋溢着欢悦喜庆之气。   京都主街道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欢庆帝王万寿,眼前驶过的一辆辆华盖马车前后相连望不到边际羡慕感叹指指点点声此起彼伏,盛况之景堪为一年之最。   有资格参加万寿宴的各家马车在靠近皇城前分道扬镳,身无官职或者功名的少爷们亦可入皇城在含元殿前参拜,女眷们则前往内廷的崇化门前等候。   巍峨庄严的皇城中宝盖相连,锦彩相错,笙歌互起,光可鉴人的金砖绿瓦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含元殿气势磅礴宏大壮美,自高处俯瞰,众生万物犹如沧海一粟渺若尘埃。   昌和帝身着帝王冕服,戴十二琉冕冠,站在含元殿雕栏前鸟瞰这座帝都,将偌大的都城尽收眼底之余发出感慨:“40多年了。”   陪同皇帝站在这权利顶峰的是太子、三皇子以及永福郡主。   傅归晚秀发如云,满头青丝绾成朝云近香髻,鬓间珠钗环绕,眉心一朵金粉牡丹花钿,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与额前缀下的黄宝石挂坠闪闪挥映,华贵异常,衬得她国色天香的美丽愈发耀眼。   她身着真红金罗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珠长裙,纤纤玉手自红袖间探出,露出雪白的皓腕与手腕上一丝杂质也无的羊脂玉手镯,挽住天子的手臂,亲昵而笑:“40多年,圣上这是怎么算的呀?”   “皇伯伯忆起第一次站在含元殿时,先帝册立嫡长皇子为太子,我站在先帝身侧受百官礼拜,上乘天命敬告先祖喻晓天下。”皇帝忽然笑了:“竤基、鸣轩、福儿,你们可知当时先帝为何册立太子?”   永福郡主站在君王右侧,太子赵竤基与三皇子赵鸣轩在皇帝左侧,而这个问题?   龙章凤姿身着储君蟒袍的赵竤基眼皮跳了跳,决定看向三弟,赵鸣轩金冠紫袍,天潢贵胄的气派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没有削减,他接收到信号,郁闷的再和疯丫头眼神交流。   傅归晚迅速思考后把问题抛回,甜甜一笑:“为何呀?”   太子和三皇子内心:这种行为无耻了啊!   昌和帝沉浸在回忆中,似苦尤涩:“为天下第一美人,为安抚朝堂稳定各方暗涌,册储君以安朝野内外,迎贵妃伴驾君王左右。”   赵竤基&赵鸣轩&傅归晚:“……”这叫他们怎么接?   太子殿下都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之感,只得宽慰:“父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天下第一美人。”   三皇子心中嗤笑,这种话还不如不说,很实在的出主意:“父皇心中若还有愤慨,大可把那位的尸骨挖出来鞭打曝晒或者处置她残留的娘家。”   郡主面无表情的提醒:“先帝的贵妃正是我外祖家老祖宗的小女儿,是我的亲戚,我长得最像她了,你想把我也处置了吗,三哥哥?”   这疯丫头故意的!赵鸣轩咬咬牙龈,赵竤基心中讶异,引开话题:“父皇,先帝的苏贵妃真有那么美丽,当得起天下第一的称号,比我们福儿还漂亮?”   “大哥哥你寒碜我,先帝的苏贵妃可被誉为大熙第一美人,举世公认。老师明白的说,在苏贵妃面前我最多只能认第二。”   傅归晚展颜娇笑:“圣上能与我说说苏贵妃吗?福儿从没想过竟然生得最像这位长辈,自从知晓以来一直心存好奇,可外祖父与舅舅们都不肯相告,苏贵妃后来失宠了吗?”   昌和帝摸摸孩子的头,慈爱道:“苏贵妃像风,凄风苦雨的风,也像疾风骤雨的风,难得能见她如和风细雨时,而我们福儿像个小太阳。”   “圣上您才是太阳呢,普照众生滋养万民。”傅归晚乖乖点头,圣上也不愿意告诉她吗?究竟有什么忌讳呀?   鼓声响,鞭声起,吉时到,皇城大门缓缓洞开,献礼祝寿的宗亲世家文武百官依序进入,远望犹如两排长长乌黑的蝼蚁,站在这高阔的含元殿上,他们都看到了众生渺小。   傅归晚禀告了声,推着三皇子的轮椅轻声离去,离开皇城,一路回到内廷的灵犀宫,先去给贵妃上柱香。   两人还算平和得度过这段,到灵犀宫的小花园里喝茶,赵鸣轩问她:“你不是生得最像苏望舒,怎么又变成最像先帝的贵妃了?”真的假的,这像得太远了吧。   “先帝的苏贵妃是我舅父的嫡亲姑母好吧,我三外祖父年轻时俊美无双;我外甥像舅,我舅父像父亲和姑母,你有什么意见吗?”   赵鸣轩瞪她,反嘲道:“就凭苏望舒这烂酒鬼动不动就抡起拳头打你的德行,你居然也能喊他舅父?疯丫头你还真欠揍啊。”   “他能为我死,能毫不犹豫的为我把命豁出去,这世上最能为我豁出命去的人。”傅归晚平静地问:“一个能为我舍命的亲人,一个能为我把自己舍掉的男人,难道不值得我喊他一声舅父吗?”   “活该他打你!”三皇子嘲笑,郡主突然生气:“我愿意,你管得着吗?你比我还不如呢,你连感恩都不知,你爹娘你外祖家为你操碎了心,你弃如敝履就知道顾着那个虚伪的女人;你娘都死了,刚才给亲娘上香的时候你亏不亏心啊,你活该腿残!”   话音未落,一只茶杯冲郡主砸去,傅归晚朝后仰去险险避过,彼此怒目而视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片刻后郡主起身走人,三皇子气得把这疯丫头的茶杯也给砸了,茶水四散蔓延,在阳光普照下逐渐消弭在青石板缝隙草木丛中,最终了无痕。   皇帝携储君在含元殿接受百官朝拜,命妇官眷走的崇化门比皇城正大门晚两刻钟开启,有资格能参加寿宴的勋贵朝臣的家眷皆等候在崇化门外,时辰一到,有序入宫,先前往蓬莱宫拜过掌宫后妃与太子妃。   今日蓬莱殿宫流光焕彩缤纷璀璨,殿中笙歌四溢,人潮涌动,欢声笑语不断,并列坐在高位的闵贵妃云鬓凤钗风芒无限,太子妃锦衣华服辉煌夺目。   高位下,左右两侧摆放着后宫分位较高妃嫔的座椅,身旁都不缺凑上前来说话的命妇,更多的是想到娘娘们面前来露个脸都没有机会,而从她们的位置望去,看到了卑微奉承与众星捧月。   淳于倩作为侄女站在愉妃身侧,虽然也被一直过来奉承的女眷夸赞,可哪里能及得上站在闵贵妃身侧的闵大姑娘风光,偶尔朝上瞥过眼,愤愤不平。   自昌和27年以来,每逢重大场合,站在闵贵妃身侧之人便是她最疼爱的侄女闵仙瑶,年年陪同还未曾例外过。   朝霞郡主被母亲鲁王妃领着到闵贵妃和太子妃面前说话,终于能解脱时攒了一肚子气,眉眼间带出稍许,被关注的宗室姐妹们拉到一侧揶揄:“能到掌宫贵妃和太子妃面前说话不是好事吗?我们可都没机会,你还气什么?”   “你们说呢,闵贵妃身旁那个侄女一直在拿下巴看我和我母妃,气死我了!”   “所以我才不愿意跟着我娘过去呢,朝霞你也太实诚了,被鄙夷过几次还不够啊;这两年来越发过分了,我才不愿意凑过去遭白眼呢,你竟还愿意主动往前凑!”   “我母妃硬要拉着我嘛,你们以为我乐意啊!”   ……   曾经盛皇后、权皇后在世时独坐高位,她们身侧之人乃大公主和永福郡主,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闵家大姑娘算个什么?   倘若能如太子妃身侧的甄良娣般微笑谦和倒也不至于此,可朝霞郡主这般简单的人都感受到被她低看,何况其他贵女娇娘?   说到底还是闵仙瑶她高傲的神情犯了众怒,无论她对旁人多少看不起多少不屑,她的身份还没到那份儿上呢,如何能直白表现?   便是身份到了,能站到这殿内的几个不是身份贵重天之骄女,能受得了被这般轻视吗?永福郡主再嚣张跋扈,看人的神情可是正常的。   往年无法,今年永福可在呢?眉目娇俏的四公主狡黠得眨眨眼,找她的亲妹妹耳语几句,才七八岁的五公主小大人般点点头,找到池家姐姐池静姝,拉着池家姐姐要去找永福姐姐,静姝姑娘只好陪着了。   不少贵女看着五公主和池三姑娘远走的身影,相视一笑。   整个蓬莱殿内容纳着几百位官眷,暗处的小打小闹根本荡不起涟漪,这不,三公主带着两个岚山诗社的社员就和权秋枍对杠上了,嘲笑毓馨社没种!   “三公主又多得宠呢?”盛苡言拉着姐妹冲过去相助:“闵贵妃晋位贵妃以来,这么重大的场合抬举侄女都没有抬举过你一回。   还真是白白瞎了思怡你养在闵贵妃名下呀,想当年权皇后在世时,大公主没出阁前可向来坐在权皇后身侧,你现在可连站都没份儿。”   “你?!”三公主赵思怡气得跺脚,可盛苡言是太子的亲表妹,盛家又是当朝第一世家,她开罪不起,咬牙转向权秋枍嘲笑:“我没份儿,权秋枍你就有份儿吗?   可真是白瞎了你是权皇后的亲侄女,每每重大的场合,你这个嫡亲侄女可从来没有站在权皇后身旁一回。大姐就罢了,永福可都比你得宠呢!”   “你!”   权秋枍小脸当即绷紧了,盛苡言明知这是挑拨离间也没想到好说辞,着急时,一道笑盈盈的女声传来:“永福郡主自出生起,又有谁能比呢?   想当年郡主还在襁褓中,盛皇后就抱着她坐在高位,直到郡主四岁时还窝在皇后怀中,圣上更抱着郡主高坐龙椅接受百官朝贺,太子与大公主尚且没有享受到过此等殊荣,这世间谁人能比?”   姑娘们循声望去,说话之人乃已逝盛皇后的同母亲妹,盛苡言的小姑母——琰郡王妃,她身侧陪同的正是权尚书原配所生的嫡长女,权秋枍的长姐权秋榆。   三公主赵思怡憋屈憋闷地走掉,盛苡言嘲笑出了声,被她小姑母瞪了眼,权秋枍被长姐领到处角落里既开解又教导。   顾云裳在殿内穿梭几圈找到重惠,拉到角落里提及刚刚听来的消息,又道:“我打听到三公主上个月隔三岔五就出宫跑到闵家,每每待大半日,日头偏西才会回宫,你知道三公主突然那么勤跑闵家是为何吗?”   “与给我们的战帖有关?”重惠猜,顾云裳冷笑:“没错!她们要弄个什么琴箫歌舞合奏恭贺圣上万寿,上个月就在排演。三公主何时想过要比试歌舞了,还伶人百戏辅助表演?很可能就是这个闵大姑娘的主意。”   “还有战帖的风格也不是三公主的作风。”重惠再声明,顾云裳讥讽道:“五公主和静姝应该快把永福带来了,凭这位闵大姑娘的高傲,不给她份大礼都难!”   她们才走几步,散漫而慵懒的笑声自殿外悠扬传来:“真热闹啊,曾几何时蓬莱殿竟也如此热闹了。”   笑声洋溢的大殿骤然安静,心中有数的娇女们眼中兴味闪过,众人看去,一位手握宝石软鞭的绝美女子款款走来,身后跟着两队长长的内侍,排在第三位的内侍甚至给抬着紫檀镶理石座椅以供她随时能坐。   堵在门前的众人自动退避,这人潮涌动的殿内瞬间劈出条通道,从门槛处直通闵贵妃与太子妃端坐的高位前。   苏望姀怕长女要闹出点事想走出去被娘家嫂嫂给拉住了,容光摄人衬得焕彩缤纷的大殿黯然无光的姑娘领着两队长长的内侍毫无阻碍地径直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得气势凛然,哪怕从未见过永福郡主的命妇也知她是谁。   闵仙瑶身着冰蓝留仙长裙,青丝高挽珠玉作配,站在贵妃身侧,淡淡扫了眼‘百闻不如一见’的永福郡主,对方声势浩大前来也丝毫不以为意,眉眼间的神情依旧高不可攀,忽而看到贵妃姑母和太子妃双双站起来,怪异地睇了姑母一眼。   “妹妹快快上座,你们还不快给把郡主的座椅摆上来。”见永福似笑非笑却不语,太子妃涂绍玥连忙堆起笑容热情招呼。   闻言,其他人习以为常,闵家婆媳有点愕然,太子妃怎么还在讨好永福郡主?   傅归晚扬起软鞭示意内侍别动,弯唇浅笑,然笑意未达眼底:“太子妃,你和闵…娘娘懂事,可你们懂事,自己身边的人怎么就不懂事了呢,没教过还是故意放任呀?”   和永福打过这么多年交道,闵斓倾和涂绍玥瞬间了然,涂绍玥致声歉,闵斓倾没言语,但给身侧的侄女使眼色一点没含糊,示意赶紧走下去。   甄良娣收到太子妃的示意,刚抬起芙蓉软底绣鞋,鞋底还没落地,一声清冷女声响起:“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无视宫规毫无礼数,更妄言指摘掌宫贵妃与太子妃,永福郡主该当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一品命妇一品亲王妃宗室郡主甚至皇家公主全都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讨好,闵仙瑶又岂会把这二品非宗室郡主看在眼里,又有贵妃姑母的示意,出口训斥丝毫没犹豫。   整个蓬莱殿彻底安静了,闵斓倾眼前一黑,这侄女究竟没领悟她的眼神还是故意想给永福来个下马威?!   太子妃和甄良娣俱是特别不可思议地看向闵贵妃,闵贵妃疯了吧?殿内几百多位官眷还有后宫诸位娘娘,除闵家女眷和谢侧妃之外几乎都在这么想。   淳于倩和傅归晚那么不对付的都不敢说这种话,此刻一听,朝上看去,眼睛都瞪圆了!   特意找永福来治治这闵大姑娘的四公主都觉得服,这位是这几年被抬举吹捧得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记了吧?   连三公主赵思怡都一副见鬼的表情,这仙瑶表妹自作主张还是她养母疯了?本就想看好戏的贵女们怔愣过后拉着身边的姐妹们开始无声乐起来,这可不要有好戏了吗?   傅归晚侧头,正巧看到四公主和五公主的生母琴妃,微微一笑:“她说了几个字?”   “郡主,仙瑶姑娘说了43个字呢。”   “圣上万寿,闹出点动静不妥,念及此我就给闵娘娘和两位皇子个面子,把零头抹掉,就掌嘴四十吧。”   谁都听得懂永福郡主这是要掌谁的嘴,闵仙瑶当即冷笑:“掌我的嘴?永——”福字未出口,被声狠厉的“住口”打断。   闵贵妃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个侄女,盯得闵仙瑶一怔,蓬莱殿随即响起闵贵妃气狠的斥责声:“太子妃与本宫和郡主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再敢多说个字,本宫即刻就将你拖下去杖责四十!”   再面向永福,致歉道:“郡主,仙瑶年幼不懂事并无意冒犯郡主,”   “要闵尚书为个孙女挪位置太不值得了,我这么认为,不知道闵娘娘以为如何?倘若你觉得值,我帮你送闵尚书到翰林院养老,这顿巴掌就免了。”   “郡主言之有理,仙瑶合该管教。”闵斓倾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傅归晚挥挥软鞭,身后两名内侍出列快步走上前将人拖下来,一人按住一人掌嘴,动作迅疾而狠厉,下手没有半点留情。   闵仙瑶懵了,永福郡主凭什么令太监掌她嘴,有什么资格来掌她的嘴?她哪句话有错,不是贵妃姑母给她的使眼色吗?为何不向着她反而偏向永福……   同样懵掉的还有谢玉颜,她同样没把傅归晚放在眼里过,可此刻为何会这样?   二皇子妃见状,怕她不懂事给二皇子府惹麻烦,压低声音告诫道:“无论背后如何,面上必须要恭恭敬敬百般奉承,懂了吗?”   “嗯,为,为何?”谢玉颜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为什么?大家不是都看不上永福郡主,那还把她看在眼里甚至还讨好她做什么?   “你说为何?”二皇子妃差点气得想扇她一巴掌,再压低声音解释道:“这闵大姑娘又有几个看得上她这副做派了,还得忍着讨好,为何?因为闵贵妃!   永福郡主背后是圣上!她不高兴,她想惩罚谁,就是圣上要惩罚谁!敢跟她顶杠,永福不计较还好,若是要计较便是圣上来计较,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谢玉颜后知后觉:“打狗要看——”   “住口!”二皇子妃瞪她,喝道:“心里清楚就行了,别多嘴多舌!”   殿内只余啪啪啪的掌嘴声,闵家二姑娘闵乐瑶躲在母亲身后看着向来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堂姐被啪啪掌嘴,忽而生出一种她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闵二姑娘对堂姐敬重羡慕,自觉不如,也真心愿意以堂姐马首是瞻,可堂姐对她不像对待堂妹更像是对随从,她的心思便淡了。   其母闵大夫人见从未碰过个手指头的女儿被这样打着实在无法忍想冲上去,被婆母和妯娌硬拉着,闵贵妃都妥协了,还能有她们说话的份儿吗?   殿内各人神情有异但唯独没有谁站出来‘英雄救美’,直到掌嘴完毕,蓬莱殿内又陷入了安静,随之而来永福郡主淡漠清冷的声音:“人家说慈母严父,想来闵家应该差不多吧。别提前送出宫了,请闵尚书当场见到才知道如何管教。   这也是为闵娘娘你好,让你爹帮帮你将来才不会再闹祸事连累你自己。宴席快开始了,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傅归晚转身,流连于地的裙摆随之划出美丽的弧度,裙摆上用金丝勾勒出的云纹图案款款流动漾起一圈圈的闪闪光波,等着金光闪烁的裙摆划过蓬莱殿高高的门槛,朝霞郡主第一个出现行动,嗖的跟着窜出,重惠紧随其后。   殿内再度出现响动,嫔妃们先回各自宫殿休整妆容,贵妇娇女们纷纷告退,由领路的内侍带领前往麟德殿。   大殿众人散的七七八八,太子妃也带着甄良娣离开,先回东宫。等太子妃一走,剩下的女眷们相继离开,最后只留闵家众女眷和三公主赵思怡。   闵斓倾走到这个侄女面前,照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竟是又狠狠一巴掌,把闵家众人全部打懵了。 第079章   “本宫告诫过你多少回, 倘若正面撞见必须避着永福郡主, 你倒好,非但不避开还主动往前冲,你嫌命长吗?掌她的嘴, 你可真了不得!   皇子公主敢说这种话,只要永福计较, 挨顿板子都嫌轻的。今天永福若要计较把你拖下去杖责,打死你都白死了!告诉过你多少遍,满京都的贵女, 永福想捏死谁都行,你就当成耳旁风是吧?”   闵家婆媳被闵贵妃这狠厉凄厉的气势吓到了,闵仙瑶眼圈微红, 看着贵妃姑母,咬字不甚清晰的争辩:“姑母,分明是你, 你给我使眼色……”   “本宫叫你走下去!看不到我与太子妃都站起来了吗?在永福面前, 她站着, 我和太子妃尚且不能坐, 难道你能比她站得高吗?”   “我,我又有、有哪句话说错,她、她才二品,她目无尊卑就、就该罚,又凭什……”   “啪!!!”   闵斓倾实在气狠了,扬起手再狠狠扇个巴掌过去, 打得侄女嘴角溢血,面无表情道:“她正二品,你自己又是几品,无品无阶,你配来说什么话?   何况这会是品阶的事吗?姑母告诉你,六皇子满月之日,本宫就得到碗绝育汤。五公主满月,琴妃同样灌下一碗绝育汤,再无望能生皇子,为何?就因为永福一句话,任何生育两胎的宫妃都得灌绝育汤!   你说凭什么,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懂吗?一品的命妇宗亲有谁能圣眷无双吗?告诫过你多少回,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当真活得不耐烦要找死啊!你当你自己能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永福面前说三道四?   你以为这四十巴掌能算什么惩罚,这都算她懒得跟你计较,她当真要计较起来,本宫和整个闵家都得被你牵连!倘若连这点仙瑶你还拎不清,本宫今晚就送你上路!”   其母闵大夫人浑身一个激灵,再无任何犹豫地拉着女儿跪下磕头认错求贵妃宽恕,闵贵妃端起脸,肃然道:“母亲带嫂子们先走,乐瑶留下相陪,等仙瑶重新洗漱过再一起随三公主到麟德殿。”   闵家婆媳离开,闵二姑娘陪堂姐跟随宫婢到偏殿梳洗,三公主赵思怡犹豫道:“母妃,我们给父皇准备的万寿礼仙瑶无法再上场了吧。”   “找乐师吧,找个会奏你们乐曲的乐师应该不难,还有些时间,本宫传教坊司的乐师,三公主挑个合心意的应能对付。”   “嗯,母妃也别太忧心,仙瑶表妹少不更事才不知分寸,今朝得到教训,以后必定能懂事起来,我再帮您去劝劝表妹吧。”   “但愿能借公主吉言,有劳三公主了。”   闵斓倾送走养女,挥退殿内所有宫婢,疲惫地就近找张圈椅坐下,她处处抬举的侄女敢如此妄为,旁人怎么想?积攒多少年的好名声今天算毁在这个侄女手上了。   迷糊间看到两个身影跑来,近前才看清楚是她的皇儿们,五皇子赵珩斌急声道:“母妃您怎么了,究竟出何事了,儿臣和六弟听说傅归晚把仙瑶掌嘴了?”   闵贵妃叹口气,把实情道出,五皇子&六皇子:“……”   赵珩斌他再对之鄙薄,当面锣对面鼓时比掌嘴要轻许多的字眼都不敢说,否则倒霉的必定是他,何况这种场合遮都遮不过,这个表妹疯了不成?正面遇上时必须得做做样子,难道连这点都不懂吗?   “可是母妃,倘若永福告状,父皇动怒?”一定牵连到他们,六皇子赵珩钰急得不行。   “这么重大的场合那么多人看着,无论什么后果,只能生生受着。”   六皇子要气死了,怒气冲冲地跑去找那个表姐算账,闵贵妃和五皇子都没拦,闵斓倾再和长子交代些话,她回寝殿梳洗换装,五皇子才慢吞吞地去找弟弟。   东宫   前朝庆典结束,赵竤基回到东宫见到爱妻爱妾,还意外她们竟比他要早回来时听闻在蓬莱殿的闹剧,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呢,殿下,蓬莱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   “福儿什么都没做就惹来这么一句?”赵竤基确认,得以肯定后诧异了:“闵贵妃此举未免太有失分寸,她想做什么?”   “殿下,妾身看来可能闵贵妃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闹剧实属闵大姑娘自作主张。”甄良娣猜测道:“听闻闵大姑娘眼高于顶,在闵贵妃身旁又被奉承惯了,没明白当中关窍,可能想着给永福郡主一个下马威呢。”   “不知所谓!”太子殿下四个字作评,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漂浮的绿苗,饮下半杯,起身回寝殿换装。   太子妃跟上,叫甄良娣先回屋休息。   甄良娣走到廊下目送太子殿下远走,她能到蓬莱殿却不能再跟着到麟德殿参加万寿宴。   可谁又知道明年也不行呢?想到此甄良娣心情好起来,眉目弯弯,笑颜如花,莲步轻移去看看她的小皇孙。   储君夫妇的寝殿中,太子妃涂绍玥将丈夫脱下的外袍递给宫婢,又亲手打湿手绢递给太子擦擦脸,赵竤基简单洗漱后,先靠在软塌上歇歇神。   打发掉殿内伺候的宫婢,涂绍玥走到软塌前轻轻落座,拾起宫扇给他扇扇风,轻声道:“大妹妹把小县主送到东宫来了,万寿宴结束再来接。”   “嗯,”赵竤基半阖着眼帘,躺在软塌里随意嗯了声,忽闻太子妃言道:“殿下,您有没有想过我们再生个孩儿?”他一怔,抬眼看去,诧异道:“你想生就生,特意问孤作甚?”   “我倒也没特意想过,是大妹妹问我有没有想再生一个?”   小姑子突然跟她聊这话题,涂绍玥还有些怪,她儿女双全,再生当然也好,只是没特意想过,顺便问问丈夫:“你想不想我再生个孩儿?”   “……”难道我不让你生孩子吗?赵竤基无语:“谁还拦着你了吗?随你再生个皇孙还是个小郡主,你想生就生呗。”   “那我若是再生个女儿而非皇孙,你对两个女儿能一视同仁吗?”   “嫡长女总归不同,多少有些差异也再所难免,这你有什么好计较;都是我们的女儿,还能差到哪儿去?”   其实她是担心生个女儿太子会失望,进而对次女不大好,太子妃心下稍安,犹疑道:“你再过两年就要三十岁了,还才只有两个儿子,我如果再生个女儿你真不介意呀?”   赵竤基更无语:“我又不和谁家比儿子多?”   “那我们可说好了,我要是再给你生个女儿,你可不能不喜欢。”太子妃干脆利索的要承诺,明媚的笑容透着狡黠,再生一个?其实再生两个凑两个好字也不错。   储君夫妇这边和乐融融,皇帝陛下那边,听闻蓬莱殿之事瞬间龙颜一沉,昌和帝这一刻当真有龙颜大怒的冲动,他以为除了他放任没管的傅家,其他人在面上都学会装样子了。   难道当真是他太仁慈了吗?前有二皇子毫无深仇大恨竟恨不得要除之而后快,现在连个黄毛丫头都敢欺压他的掌上明珠?!   他这个皇帝还没死呢!   在蓬莱殿掌嘴四十谁最开心?朝霞郡主必定是其中一位,来到太液池畔,她的笑容简直比阳光还要灿烂:“你来之前我差点被她气死,每每碰到就拿下巴看我,她以为她是谁啊!活该,就该狠狠打嘴巴,再打四十!”   “没出息,你还装刁蛮千金呢,把你气成这样都不知道反击吗?你跟她打一架,难道她能打得过你吗?居然还好意思跟我告状。   哪怕把她脸挠破,最多给闵家赔礼道歉。五皇子还没坐收渔利,你爹还是圣上的弟弟,你这个宗室郡主白当的要这么受个小丫头片子欺负吗?”   朝霞的小脸立时晴转雨,对啊,她可是刁蛮郡主,她为何不把那个那个谁狠揍一顿,看不顺眼就该一鞭子抽过去嘛!   重惠嫌弃地别开眼,傅归晚也嫌弃,交代道:“我还有事,重惠带朝霞先走。待会儿我跟你俩拼桌,我的位置在宗亲第一位,你们到麟德殿以后直接坐过去就成了。”   三位姑娘兵分两路,重惠带表妹去等着开宴,傅归晚以防万一到灵犀宫取样之前随身带来的宝贝,在灵犀宫时又难免碰到刚刚吵过架的三皇子。   没想过破镜再圆的前未婚夫妻在庭前对峙,阳光散落在他们周身,消融了彼此散发的冷意,赵鸣轩睨视之,一脸傲娇:“有本事别回来啊?”   郡主:“……”这里难道是你的府邸吗?懒得搭理这个混账,要走开又被拦住,她无语:“还有什么事吗?大兄弟,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宴,你爹都会提前小半刻钟到,你至少提前一刻钟要的吧,你可以准备出发了。”   “把话给我收回去,再敢随意污蔑本皇子,我要你好看!”   傅归晚只能敷衍他一句,绕开他往自己的西侧殿走,来到屋内,取出前天从郡主府带入宫的木匣,打开,木匣内铺就白色的丝绢上躺着块残月形状的血玉,血玉内部中央有团烈焰在熊熊燃烧的图形。   这块血玉便是铁焰令!被告知之前她如何也想不到铁焰军的帅印竟是块血玉,归晚抬手轻轻抚过光滑的玉璧,感慨稍许,带着它前往麟德殿。   麟德殿内已近人山人海,皇帝、后妃、皇子公主们还没现身之外,基本已差不多来齐。   前朝庆典结束,有资格参宴的朝臣们随内侍来到内廷参加万寿宴,和自家家眷碰面就听闻在蓬莱殿发生的大消息,看向闵家众人的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闵尚书差不多同时刻从自家人处得知,一张老脸差点没绷住,长孙闵允睿还要为妹妹委屈抱不平要抗议申诉,他冷眼盯去,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涂绍昉虽是七品小吏,但他作为翼国侯的家眷当然能参加,家中长辈孝期未过,他家就出动四位少爷,他便领着弟弟们和亲戚丰国公府拼桌。   反正丰国公府一贯人少,加上个项四都凑不齐十人。   “绍珝兄妹呢?”   两个年岁相近的堂兄弟幼年时打打闹闹,长大后经历分家,已经到达相看两厌的地步,涂绍昉肯定不会管那个堂弟的。   “二姐,他们跑到宗亲那边去了。”十岁的小胖丁随意道:“不用管他们啦,你管好我这个小孩就可以啦。”   “大哥没有照顾好你吗?”涂绍昉有点意见,小胖丁立即狗腿的讨好:“有有有,我是说二姐最温柔了,有二姐在,大哥你就可以好好看大殿里的俏姑娘。”   “还是你看吧,你才十岁,没人会骂你作登徒子。”涂绍昉轻轻给弟弟敲记脑门,虽然他确实想找找永福郡主,这个点还没人影,难道要与圣上一道来吗?   内侍唱名,后妃、皇子皇女们逐渐到来,三公主带着闵家姐妹进入殿内还被多众人多分心关注了,原本只有女眷们看到,如今朝堂大臣们都看到了闵家大姑娘红肿的脸颊。   闵郅恺重谢过三公主,一个字都没有对最疼爱的孙女说。   好在储君夫妇紧随而至,所有人给太子行礼,没几个再多分出小心思关注闵家,除了才一岁多的九皇子与六公主年幼没有出席外,三皇子终于在储君夫妇之后现身。   四年没有在人前,他的出现可比太子有震撼力的多,赵鸣轩坐在轮椅上,望着眼前的繁华顿生疮痍,按住心中思绪,面无表情注视前方。   谢玉颜身着月白纱裙,腰间用水蓝丝带束住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妆容精致,鬓边还簪了朵白色茉莉,茉莉清香衬得她清雅明艳浑然天成,美丽不可言。   她站在二皇子妃身后,见到久违的人莫名有些激动;三皇子回京这半个月,她写那么多封信过去都没回响,气得她几乎要自己闯进三皇子府里瞧瞧哪些狗奴才作祟。   可是暗桩进不到前院,三皇子府前院被护卫得犹如铜墙铁壁油不泼进。有个机灵的暗桩想找新来的这批护卫套套近乎,竟然以怀疑是奸细为由被抓起来拷问,以前埋下的钉子完全起不了作用,无奈之下只能走步险棋,趁着万寿节时在宫里见面。   自三皇子现身她就一直紧盯着,可这炙热的视线也没有让赵鸣轩转头看一眼。   这大殿中几个没热切的注视?尤其是对三皇子别有想法的人家,然而这热切的注视却是赵鸣轩讨厌甚至想逃避的,怎么会多看?   因此多热切的注视都被统一无视掉消弭在半空中了,不过谢侧妃的火热视线没让三皇子多瞟一眼,倒让涂绍昉远远的注视了片刻,继而让他得出个结论:二皇子真眼瞎,身边的女人当着他的面给别的男人暗送秋波居然都看不见。   一直没转过来看她,谢玉颜气得堵心,不过又很快平复,反正三皇子要坐到她身旁,一切都安排好了。   可谁也没想到推着轮椅的宦官竟然一直往前往前,一路直驱到玉阶前,赵鸣轩正要呵斥,一群内侍搬着桌案,抬着木板,捧着杯盏而来,麻利摆放起来。   玉阶之上,新摆放的位次与储君夫妇的桌椅一左一右持平,众人眼睁睁看着宦官推着三皇子的轮椅走到玉阶之上,直到与太子相对的位置才停下。   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朝臣、命妇纷纷或别开眼或低下头,涂绍昉心想,不知姐夫的脸色青了没有?   “是我给圣上提意见,给三皇子安排这个位置。你们俩都是嫡皇子,有别于其他皇子,当然应该坐一起啦。”   伴随着悦耳的娇俏声,永福郡主突然钻出来,展颜嬉笑:“想给你们个惊喜所以事先没相告,两位哥哥不会怪我吧?”   若非众目睽睽,赵鸣轩真想抄起酒壶砸过去,这疯丫头搞什么?太子妃想要打圆场,赵竤基抢先表示,一脸笑意和蔼的说无碍。   殿内众人神情各异,许多人都在想,永福郡主这波仇恨拉得可真好。唯独谢玉颜是气,气得差点冲上去,这么一来所有安排全部白费了!   闵贵妃仪态万千的到来,已是最后第二位,见此情形微愣,听内侍解释,踏着步子淡雅无波地往她的位置走。   太子和善大方,三皇子可没那么好说话,目光阴沉的盯着她,傅归晚只能走过去,挥开守着的内侍,冷嘲道:“没看到你的老相好来了,我怕你守不住!”   一句话令赵鸣轩破功,他狠狠拍桌,吼道:“疯丫头!”   麟德殿一震,再次静下来,甚至有人在心底打鼓,敢骂永福郡主为疯丫头,也不知两人对上谁胜?   太子只能做和事佬,太子妃连忙跟上,傅归晚嫌太子妃碍眼赶走了,再解释:“我怕距离太近有人要暗送秋波。   这混账被弄得骨头酥了会把持不住,这才特意将他们隔开。只是这混账的位置不好排,我也想过让他和大姐姐一块儿坐,可更不妥当,只好如此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赵鸣轩怒道:“把这话给我收回去,否则我跟你没完!”   “三弟,福儿也是关心则乱,你就别太求全责备了。”赵竤基劝道:“今寿宴即将开始,父皇很快会过来,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赵鸣轩咬牙忍住了,傅归晚张扬一笑,抱起笃笃笃跑到她脚边的雪团,得意洋洋地走掉,这欠揍的劲,气得三皇子几乎想跟她打起来。   太子殿下无奈啊,万寿宴上抱只猫来成何体统?就算抱来了,干嘛非在三皇子面前炫耀,自小都是大妹来劝这弟弟,他总不能此刻把妹子喊来吧?   好在皇帝陛下很快就到来,大殿内所有人跪迎圣驾,三皇子有多少气都得先往腹中咽。昌和帝来到最高处落座,望着麟德殿的热闹喜庆,宣布众人平身。   笙歌奏乐,舞姬翩翩入场,寿宴正式开始。   “国舅!”   在场并非一位国舅,但昌和帝喊得必定是他的小舅池丞相,皇帝感慨道:“朕今日忆起先帝,这50年来你与先国舅为朕殚精竭虑,舅父更是因为朕而英年早逝,外甥感怀五内,敬小舅一杯。”   这可是皇帝的第一杯酒,份量之重所有人都明白,但羡慕眼红也全都白搭,谁让池丞相有这个本钱。   池奕站起来与皇帝外甥对饮,其实他真实的想法是不想理会这个外甥,可看在这么多人在场的份儿上,只能给这个面子。   皇帝的第二杯酒,喊了靖国公。   靖国公乃朝堂兵马大元帅,战功卓著,为武将之首,更是只位列丞相之下,皇帝的第二杯酒与之对饮情理之中,公卿朝臣们嫉妒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昌和帝笑意不减,话锋一转却道:“朕20年不曾检阅过铁焰军,恰逢朕万寿之喜,靖国公你便传召——”   “圣上!!!”   高昂的喊声盖住了皇帝温润的嗓音,众人侧目,只见池丞相竟砰然站起,盛副相摸摸圆墩的身体,险险的想,幸好他慢半拍由相爷出头顶上了。   傅归晚有点生无可恋地倒在朝霞身上,相爷一说要动铁焰军居然这么快来了?!朝霞诧异地摸摸她的额头,还疑惑:“归晚你突然不舒服吗?”   “唉,一言难尽啊,你和重惠慢慢吃喝,我走开会儿。”   “你要去……哪?”朝霞眨眨眼,就看到小姐妹猫着腰鬼鬼祟祟往玉阶那边去了。   整个殿内的人都看到,永福郡主行为偷摸着要去找圣上,在途径太子和三皇子中间的位置时,差点被颗葡萄扔到弄脏她的裙子,之所以差点是因为郡主她反应敏捷的跳开了。   是三皇子扔葡萄袭击,永福郡主趁势站直身体停止前进,目光阴阴地转向三皇子,两个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真不愧是圣上最疼爱的三皇子和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在万寿宴上在圣上眼皮底下甚至在和丞相议论军国大事时,他俩竟然就敢过招,许多朝臣命妇想。   太子妃都忍不住看向丈夫,实在没想到三皇子敢在父皇眼皮底下出手,他们要不要出面?赵竤基面上淡笑,内心:这俩倒霉孩子。   池丞相没为那点小插曲所扰,正经劝道:“您万寿的大喜之日何必提军队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当年因权皇后病故,您的50万寿也没好好办。   三皇子和永福这俩孩子又常年在外,今年终于团圆了,咱们就该想些高兴的事;天大的烦心事也得等今天过完,让大家准备万寿节献礼吧?”   “国舅,朕只是要检阅铁焰军,检阅我朝最精锐的军队而已,何来打打杀杀?何况朕已经20年没有检阅过铁焰军,再不检阅恐怕铁焰军只记得他们的统帅而不知君王了,这才真是不妥,靖国公以为可对?”   非得今天当众把底牌亮出来吗?池丞相有点郁闷,靖国公淡定应道:“圣上英明。”   “好,靖国公你便传召——”昌和帝这回依旧没把话说完,被跑来的姑娘扯了扯龙袍,殿内所有人都看着太子随即出面把两位劝住了,永福郡主蹬蹬蹬跑到圣上身旁,然后扬扬手中的项链,语气很像撒娇:“圣上下令之前先看看福儿的项链,漂亮吗?”   其他人:“……”   昌和帝无奈而宠溺地瞪孩子一眼,视线落在孩子手中握着的金项链,目光逐渐生变,这金项链的挂坠是块残月形血玉,血玉内部中央有团烈焰在熊熊燃烧?!   这是……铁焰令!能统帅十万铁焰军的铁焰令?!   皇帝略微震惊的眼神凝视这块铁焰令稍许,视线往上,长叹道:“老夫人给的?”   “对呀,福儿及笄时老夫人送给我的及笄礼,福儿刚收时到还新奇呢,我还没见过玉中能有团火焰燃烧的血玉。哦对啦,福儿还有件新鲜事告诉圣上,我看到有个老人家在挖金矿,真的是座金矿,福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金矿,”   “哪个那么无视朝廷啊永福,”   永福郡主清脆悦耳的愉悦声三皇子殿下赖洋洋的调侃声打断了,赵鸣轩转过轮椅,把被迫咽下的闷气还给她。   “自来采矿权可归朝廷所有,私下开采可是蔑视朝廷无视国法该当抄家下狱,开采金矿可要株连三族!谁那么想找死啊,而你既然看到还不将其抓起来法办,故意纵容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啊,永福。”   昌和帝突然被儿子逗乐了,傅归晚侧过身,笑眯眯的说:“老人家说他的长子叫权威,外孙叫赵鸣轩,好像就是你的外祖父哦,大兄弟。”   被愚弄的三皇子:“……”这疯丫头绝对故意的!!   殿内众人连个八岁的孩童估计都能听出来永福郡主故意在玩三皇子呢,太子殿下都觉得弟弟憋屈,想笑又觉得不厚道拼命忍住。   忽闻偌大而安静的麟德殿响起一道清晰的嘲笑声,众人看去,果然是任性妄为的丞相敢这么大胆嘲笑出声,下一瞬,圣上也笑了起来,太子心想,他也别委屈自己憋着了吧。   被嘲笑的三皇子:“……”他和这疯丫头没完!   还好相爷及时收住笑声,高声道:“圣上,别让福儿拿三皇子开涮了,免得这俩孩子真得当场打起来,开始万寿节献礼吧。”   皇帝:“好,就依丞相所言。”   大总管师恩领旨,上前两步高声道:“请众位皇子亲贵及大臣献礼!”   赵鸣轩咬牙把这口闷气暂且咽下,今晚他再和这个疯丫头慢慢算账;傅归晚走下玉阶时很明显感到被两道阴森森的目光注视,心中腹诽,这混账肯定要发疯病了。   位置靠前的众位都看到三皇子对永福郡主阴沉狠厉的目光了,四皇子皱眉,五皇子不着痕迹的勾勾嘴角,心道再多添两把火,这三哥应该能下定决心了吧。   太子都被身侧的太子妃扯了扯衣袖,赵竤基心说:多大点事,这种矛盾以前多了去了,这俩倒霉孩子吵一架就能雨过天晴。   看她回来,朝霞郡主脸上都挂满担忧,重惠提醒:“三皇子看你的神情几乎要吃了你,你跟他算结仇了。”   “姑奶奶还会怕他不成?!”傅归晚冷哼,心中叹息,这不是得想办法跳过铁焰军这茬,只能借那个大兄弟来用用了。   舒缓动听的管弦之乐犹在,助兴的舞蹈已悄然退下。万寿节献礼自来是重头戏,不知多少大臣挖空心思准备以求博得圣上欢心。   第一位献礼者自是储君夫妇,礼单很中规中矩,太子为了不抢三弟和永福的风头,特别连样当众展示的宝物都没备上。   落在殿内众人眼中,各有计较,原本以为接着该轮到二皇子,没想到太子妃笑盈盈的说:“父皇,儿臣还有两件喜事想向您禀告。”   “哦,太子妃说来听听?”   “回父皇,是五弟与三妹的终身大事。”涂绍玥心里苦逼,面上只能端着亲切大方一心为弟弟妹妹的长嫂风范:“五弟和三妹年岁不小了,儿臣看闵贵妃不上心就帮着选了两个,想禀与父皇。”   殿外阳光明媚,投入大殿之内的光影明暗飘忽,片刻后昌和帝嗯了声,叫这双儿女:“有兴趣听听你们大嫂给挑的人选吗?”   “父皇明鉴,论年岁儿臣和五弟怎么也比不上永福吧?”三公主赵思怡冷嘲:“大嫂真有心做红娘还不如给永福牵牵红线。”   “三妹这话就不对了。”赵竤基瞬间接话,抱着会气哭对方的决心道:“福儿乃我大熙最珍贵的姑娘,岂是你能比的?   只要福儿愿意,20岁乃至25岁还不嫁人也无所谓,你可不一样,变成老姑娘就没男子愿意娶你,将来会很凄凉。”   众人头顶一片乌鸦飞过,太子妃差点没捂脸,涂绍昉心说,姐夫,没想到您这么毒舌!   然而三皇子更毒舌:“大哥此言差矣,思怡如果不想嫁人岂非要兄弟们养她一辈子?你可不能这么烂好心,否则这些小的都要吃穷你了,干脆送到庙里为朝廷祈福。”   “三皇兄?!”   赵思怡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气得眼圈都红了,简直不敢相信以前疼爱她的兄长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好了,三公主已经16岁,是该定亲了,否则不好找人家。”昌和帝只得打住儿女,道:“姑且就听听太子妃的提议。”   “是,父皇。”涂绍玥颔首,摆出最诚恳的姿态:“父皇,您瞧我二叔家的绍珝,可还配得上三妹妹?”   堂弟而非亲弟?涂绍珝兄妹俩怔了怔才意识到太子妃堂姐提议的不是自家而是他们家,兄妹互相看看都有点紧张,他们可从没想过尚三公主。   又有谁不知三公主养在闵贵妃膝下,朝臣贵妇们或疑惑或不解,最多的猜测:莫非东宫在示好拉拢?   “贵妃,你意下如何?”皇帝问,从神情上半点看不出他的想法。   “太子妃厚爱了。”闵贵妃优雅起身,向君王敛衽施礼,禀道:“臣妾其实早为五皇子与三公主相看好,只是担心对方另有中意的亲事,这才多观望了一两年。”   昌和帝自然得问问:“哪两家,还需得贵妃如此小心观望?”   闵贵妃颔首:“禀圣上,臣妾为三公主相中的乃是靖国公府上的小公子,为五皇子相中丰国公府上的大姑娘。”   谁都竖起了耳朵听,更有大臣、贵妇拿眼往闵家的方向看,还以为凭闵贵妃对侄女的抬举劲,五皇子妃会出自外祖家。   朝霞郡主诧异地冲表姐眨眨眼,重惠县主摇头,心下感叹,这回云裳不必烦扰了。   顾云裳小脸涨红,心头乱跳,双手紧握,怎么都没想到会选到她头上?三公主赵思怡低头,小脸也红起来,瞧着不免有些害羞。   傅归晚皱眉,三公主的驸马怎么会选到靖国公府?   涂绍昉也怀疑自己听岔了,靖国公、西宁侯,选这么两位军中举足轻重的大将与直白的曝露他们的野心有何异?这完全不似闵氏以往的作风!   太子尚在疑惑,皇帝已很明白的叫人:“丰国公意下如何?”   “圣上您知道的,这样的大事臣可拿不了主意,得我大姐决断。待微臣修书给长姐,拿到回信才能给您和闵贵妃答复。”   丰国公这个答案在所有人的意料中,哪怕他很乐意也得去问凤陵郡主;而谁又不知,凤陵郡主的幼子20岁还未定亲。   不少人不免拿眼去瞧项小公子,就见他很淡定。项四这回靖国公府拼桌,坐林三身侧,林重逸都惊讶了,压低声音道:“你媳妇都要被抢走啦你还这么冷静?”   “你媳妇才要被抢走了?”   “我可是好心跟你说,你看你舅舅很乐意,顾大姑娘本来就没想嫁给你而是想嫁皇子,你爹娘如果觉得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帮你,你还能娶到表妹吗?”   项四不想听他聒噪了,拣只桃子塞给他:“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昌和帝算作认可丰国公的回答,再叫靖国公,甚至对方能给出的答案,他也很清楚。   “圣上,闵贵妃厚爱了。”靖国公脸黑,说话也黑:“微臣家的三小子是个不省心的,已经看中三个姑娘,还没定好想向哪个提亲,实在不敢再招惹皇家公主。”   项四看向身侧的小伙伴:“你什么时候有中意的姑娘了还三个?”你这么花心合适吗?这样的大事不告诉兄弟一声合适吗?   “没有啊,我不知道。”林重逸自己都惊悚了,高声喊道:“爹——”   “闭嘴!”靖国公表示很生气:“你个不省心的兔崽子,你爹我为你的亲事操碎了心。圣上面前,还敢喧哗吗?”   池丞相与盛副相纷纷别开眼,见过儿子坑爹的,就是没见过老子这样坑儿子的。昌和帝也觉得惨:“贵妃,既然靖国公也愁着,三公主就别掺和了,你觉得呢?”   “圣上,既然林三少爷久未落定证明那三位姑娘皆不合他的心意,您圣旨赐婚,将三公主下降岂非两全?”   昌和帝的笑意收敛了一丝,再问靖国公的意思。靖国公说话更黑了:“圣上,闵贵妃养大的公主,林家消受不起。” 第080章   麟德殿霎时一静, 这种话,靖国公难道要与闵贵妃撕破脸吗?   闵尚书皱眉,他们何处得罪了林家竟令靖国公连最基本的颜面都不顾了?闵斓倾脸上刚浮现的笑意褪的干干净净,三公主赵思怡猛地抬头看去, 小脸气得发白。   三皇子闲适地品茶,只当看戏, 储君夫妇侧目, 五皇子大怒:“靖国公你好大的胆子!母妃看得起你才想让三姐下降,你可别不识抬举!”   “是闵昭仪给脸不要脸吧!”   携着讽刺的女声高昂刺耳,女子红衣似火,灼热了所有人的眼;能对着如今的掌宫贵妃喊出闵昭仪三个字,哪怕一个倒酒的小宫婢也知道, 只有永福郡主。   权尚书默默把要迈出去的右脚缩回来,那他就再观望下, 暂时不凑热闹。   “天下数以千计文武官员以丞相为首,大元帅居次位;便是见国母, 丞相与大元帅都无需跪拜, 只需行半礼以示敬意。”   傅归晚走到玉阶前,嘲讽的招摇:“靖国公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 储君尚且对国公爷礼敬三分。   你个黄口小儿凭着皇子的身份就敢对靖国公大放厥词, 眼里还有太子吗?哪怕盛皇后在世也不能抬举兵马大元帅,你母妃也配?   一个后妃代管后宫区区三年9个月就已得意洋洋到目中无人,你们母子是没把先皇后和太子放在眼里还是想造反啊?”   “傅归晚你含血喷人!”五皇子气得差点没跳脚, 闵贵妃随即向天子跪下,没有反驳亦没有辩驳,只冷冷淡淡的说:“请圣上明鉴。”   “哪怕永福措辞不当,也确实是五弟你不对在前。”这种时候,太子必须站出来,喝道:“你的礼仪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你摆皇子的架子也不是这么摆的,亲事讲究你情我愿,要结亲不是结仇,既然林家已有中意的姑娘,对方明显无意还硬要掺和妥当吗?   靖国公婉言谢绝了,你就大发雷霆颐指气使想硬逼,你们这是要结亲还是逼亲,你平日行事还有点分寸吗?还不快给靖国公道歉。”   五皇子赵珩斌攥紧拳头,小白脸涨得通红,压下恼怒与不甘,应了声,再向前几步,向靖国公作揖致歉。   靖国公还礼,当此事揭过,奈何五皇子定要问问是哪三位姑娘。他瞟了永福郡主一眼,淡定道:“回五殿下,我家这小兔崽子太不成体统了,竟然相中永福郡主,丞相家的三姑娘,丰国公府的顾大姑娘,正愁不知要向哪位提亲。”   其他人:“……”   朝霞夸张地捂住嘴巴,盛苡言惊呆了,池静姝小脸一红,难道不是秋枍吗?顾云裳俏脸通红,连耳根子也红,为何她在内呀?   丰国公都觉得难以置信了,他家大姑娘这么抢手啊?靖国公府的三少爷18岁没定亲,不在等表妹吗?   项四对身侧的小伙伴目瞪口呆,不过三皇子殿下俊脸有点青,连看戏的心情都没了。   赵竤基忍不住轻咳一声,五皇子赵珩斌有点哑口无言,看中傅归晚?林家疯了是吧?!更多数人被惊到了是真的,纷纷朝那位彪悍的林三少爷看过去。   “爹,您在胡说什么?”   林重逸被看得面红耳赤,跳起来要纠正他爹,奈何他爹狠啊,靖国公当即高声骂道:“兔崽子闭嘴,再敢招惹姑娘家还要硬拖着郡主令圣上不快,我就打断你的腿!”   再向永福郡主请罪:“郡主放心,虽然这兔崽子多招惹两个姑娘,但你绝对排在第一位,只要你松口,明日我就拎着儿子上门提亲。   今后他敢多看别的姑娘一眼,我就打到他跪地求饶。郡主你现在不愿意松口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嫁人,我家兔崽子就不定亲,永远候着您回心转意。”   瞧这话说的!愉妃和四皇子当场脸色难看,太子殿下脑门三条黑线,赵鸣轩拳头捏得咯吱响,今晚他不跟这疯丫头算账绝不罢休。   傅归晚憋屈的咬牙,相爷果然没说错,靖国公就是个混蛋!   苏望姀愣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傅经柏瞥了眼老父看不出表情的脸色,硬着头皮站起来打算缓和下时被别人家的年轻人抢先了。   项四一溜烟蹿到白玉阶前跪下,朗声道:“圣上,林三相中3个姑娘太不靠谱了,我可只相中郡主一人。从我14岁起我娘就跟我说,想让永福郡主给我做媳妇。   也是郡主不嫁人,我就不定亲。您瞧四皇子磨磨唧唧一点没有要娶郡主的意思,想必没多少真心,不如您把郡主许配给我吧。”   众人内心:原来项小公子你和凤陵郡主是在等永福郡主,不是等表妹啊!   丰国公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苦,小外甥你咋不早说,闺女无意又不好硬逼,害得我这两三年都不敢面对你!   原本以为小表哥一直在等自己没想到竟然是个乌龙,顾云裳都不知什么感觉了。   太子殿下都在心底说,真是好大一个误会。昌和帝真有点糟心,可没等到他能做出反应又窜出来一位,这人多得都让他有点头疼啊。   涂绍昉冲到玉阶前跪下,还和身旁的项四对视了眼,他即刻转过头面君,禀明:“圣上,林三他们皆遵从父母之命未必真出于本心,我是实实在在心悦郡主,想娶郡主为妻。我现在就可以起誓将来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种时候还不站出来,他师妹可能真要成别人家媳妇了。   涂绍妡还沉浸在这场大型的求亲中没回过神,身边的弟弟已经飞奔出去,被丈夫提醒看见时已经跑得老远,拉都来不及拉,刹时眼冒金星。   太子妃眼睁睁看着弟弟下一瞬间窜出来,脑中警铃大作,太子都觉得要完了,他怎么和父皇交代?   “你闭嘴!”傅归晚连连打断,这混蛋疯了吗?   “且慢!”权尚书高喊,心里腹诽那个混蛋表弟也不知道帮他拦,小跑过去,对着年轻人苦口婆心的劝道:“庭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放着大片千娇百媚的鲜花不要非找个母老虎,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你这孩子真的太年轻,不懂事啊!”   “权尚书?”涂绍昉愣了愣。   “别想永福郡主了,你看我闺女怎么样?”权威没废话的进入正题:“你放心,你娶我闺女之后,你想纳多少妾室,养多少红颜知己,我绝对支持你。”   涂绍昉:“……”   权秋枍俏脸涨得通红,太子殿下想捂脸,忍住了,捏了捏眉心;太子妃涂绍玥硬着顶上:“权尚书,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太子妃言之有理!此事我们改日再谈,圣上面前,自然还是该谈郡主的亲事。”权威特别痛快的转变话题:“圣上,老臣不才想为永福郡主与三皇子保个媒。”   众人一惊,赵鸣轩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昌和帝露出笑意就被他小舅抢先,池丞相忍无可忍爆发了:“权威你个兔崽子有完没有?你再给老子多句话,我就写信告诉你老娘,你骂她母老虎!”   权尚书立怂,靖国公一本正经道:“相爷,我表哥不敢说话了,我代他给您说一句,他绝对不敢多话了。”   “你们俩兄弟半斤八两,你还能比你哥好到哪儿去?”相爷对这个更看不顺眼,对龙椅上的外甥说:“圣上,今日是您的万寿宴,别耽误您的兴致;听听太子妃的五皇子妃人选,就继续吧。”   “国舅言之有理。”这话题的确不好再纠缠下去,昌和帝笑着说:“不过,朕对翼国侯家的大公子倒有两分兴趣。年轻人,你方才说心悦永福郡主,还能做到娶郡主为妻之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太子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点,三皇子控制着自己的脸别黑,傅归晚是真的脸黑了。   涂绍昉点头:“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不是随意说着玩的,你凭什么能担保自己将来不会变?”昌和帝倒真有半分好奇这个年轻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禀圣上,小臣的老师与师娘这辈子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小臣自幼耳濡目染,只要能娶到心悦之人为妻,必定一生珍之爱之再无他念。”   “你的老师?”昌和帝有点讶异,想了想,想起来:“朕记得先翼国侯在长孙十岁时送出去拜高人为师,是哪位高人啊?”   涂绍昉颔首:“圣上,小臣的老师正是权尚书的父亲。”   权尚书的父亲不就是三皇子的外祖父,太子妃的亲弟弟拜三皇子的外祖父为师?除少数知情者外的其他人被弄懵了。   太子妃和她的妹妹弟弟们被震惊到了,赵鸣轩更不可思议,昌和帝一愣,确认道:“谁,你说谁?”   “禀圣上,家师乃已故权皇后之父、三皇子的外祖父、昌和10年辞官云游的上上任当朝丞相!”涂绍昉说得铿锵有力。   大殿内的人都听清楚了,几乎被这则消息震撼到,闵郅恺眼中闪过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傅宗弼饱含惊讶、意外以及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的目光投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更已有人拿眼悄悄看太子的脸色了。   “权相?”昌和帝目光微变,看向永福郡主,傅归晚走上玉阶,走到龙椅侧,点头道:“真的,您不用怀疑了。”   “好歹也算件事,你个孩子也不跟朕说一声。”昌和帝点点孩子的额头,傅归晚无奈:“冤枉啊,我倒想跟您说来着,可还没到我原本打算回京的日子就传来三哥哥坠马的消息,我急匆匆赶回来,贵妃已经病得不能起身,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许小事呀?”   “好好好,你有理。”昌和帝转向太子:“太子,你的妻弟师从权相,你可清楚?”   “父皇,儿臣清楚,这孩子头回见我就向儿臣言明了。”太子殿下如是说。   储君此言算是把许多看热闹的心思浇灭了,更多的是不信,毕竟这种时候这样的场合,太子没有第二种说辞,心里再愤怒也得顺势圆下,连太子妃涂绍玥看丈夫平静无波的神情,心里都咯噔了下。   昌和帝意味不明,倒忽然明了方才权尚书提及的亲事:“权尚书,如此说来是权相喜欢这个小徒弟,想招为孙女婿?”   “圣上英明!”权威感激涕零,他那混蛋表弟为着亲事一个头两个大,他又何尝不是?   涂绍昉默默捂把脸,他就说权尚书热切的不对劲嘛。   皇帝把事情理通顺了,略微沉吟,拷问道:“年轻人,你既然师从权相,就该知道朕这位老岳丈辞官时年仅51岁,你可知为何?”   “禀圣上,是为家族源远流长。”涂绍昉抬头,朗声道:“我朝开国丞相、第二位、第三位丞相皆出自权家,权家一门三相。   家师更是30岁位极人臣,此后执掌朝政大局整整21年,太容易成为皇权的心腹大患。老师辞官云游能保权家、权皇后与三皇子安稳。”   赵鸣轩惊讶极了,他以为是他外祖父喜欢闲云野鹤的清闲生活才会早早辞官,更没想到权家竟能一门三相?   太子赵竤基亦是惊讶,他可从没听说过权家一门三相的事,或者说不知情者何人不惊?闵郅恺眼中的不可置信更甚,权家竟然能有这么深的根基?   一门三相啊?!   “是啊,权家一门三相!高宗的皇后就出自权家,权太后在世时,先帝的生母只有做太妃的份儿;尤其是朕这位岳丈,30岁位极人臣,更是手把手教导了朕!”   皇帝追忆往昔,大有不可收拾的苗头时被身边的孩子扯了扯龙袍,只好打住,饶有兴致的问:“年轻人,那你说这天下还有比你老师更厉害的人物吗?”   涂绍昉真想捂把脸,圣上太会问问题了,瞟了眼权尚书和靖国公,据实道:“禀圣上,有,是小臣的师娘。老师与师娘成婚后有无数人给老师送过美人,全部被师娘打发了,老师自己还特别想有个红颜知己和解语花般的妾室都没敢吭声。”   赵鸣轩:“……”胡说八道吧?   傅归晚:“……”这混蛋皮痒了吧。   赵竤基:“……”不可能吧,这有什么不敢的?   权尚书&靖国公:“……”他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见。   “哈哈哈。”昌和帝不厚道的开怀大笑,轻咳道:“太子,你这妻弟倒是个有趣的孩子。过几日你和翼国侯领着这孩子来见朕,朕考考他。若能答得还算合朕心意,今后就在朕身边伺候笔墨吧。”   对答几句就能到天子身侧伺候笔墨,完全属于天上掉馅饼,无论多少人眼红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太子带着妻子和小舅子谢恩。   涂绍玥担忧之余也在心里为弟弟骄傲自豪,终于能把另个人提出来:“父皇,您看傅副相的二孙女,傅二姑娘给五弟做皇子妃可还合适?”   提个庶女,太子妃这是和闵贵妃有什么大仇要撕破脸?众人一致在心底默念。   五皇子赵珩斌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位长嫂,闵贵妃清冷的脸庞难得被气笑了:“太子妃以为合适吗?”   “贵妃,本宫可是为五弟的心意着想。”太子妃一脸正经道:“傅二姑娘及笄时五弟就私下送了份贵重的礼物,乃去年流光阁秋季推出的一套蓝玉冰莲头面,价值3000两,可不是笔小数目。若非五弟心悦人家姑娘,哪能送这么贵重的礼?”   赵珩斌脸一僵,要反驳,可太子妃哪能给他这个机会,一叠声道:“好,哪怕这是看上三妹妹的份上,可傅二姑娘及笄之后又怎么说?   私下每个月都要会面,又无三妹妹在场,冬日赏雪、凌寒折梅,春日郊游泛舟湖上,甚至两人共处一室没点避讳!多少人暗中碰到过,否则还能捅到我面前来吗?”   太子妃说着顺畅起来:“五弟与傅二姑娘早已成公开的秘密,无论这层窗户纸是否捅破,人家姑娘也没名声了。不嫁给五弟,她在京都还能嫁与谁家?   何况二人这股浓情蜜意的劲儿还不叫两情相悦吗?虽是庶出,可毕竟也是愉妃娘娘的表侄女,傅副相的孙女,永福郡主的堂妹,身份不算差了!   只要五弟向父皇请旨,真心恳求,未必不能打动父皇。无论如何,总好过一直在私底下偷偷摸摸沦为笑柄吧!”   太子妃说话愈发不留情面:“贵妃问本宫是否合适,本宫也想问贵妃一句,难道不想看到亲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你若不赞成,为何不及早制止?你若赞成,何来这一问?   还是贵妃的心思不在儿子身上,这才诸事不知?那本宫倒真想多句嘴问问,何事值得贵妃如此费心,连亲儿子都忽略不顾?倘若贵妃肯上点心,还需本宫越俎代庖吗?”   五皇子要辩驳的话被堵在喉咙口发不出来,深觉进退两难,无论他承认与否,今日之后他的名声都将有损了。   连番的质问逼得闵贵妃节节败退,从未发现太子妃如此牙尖嘴利过,她咬紧牙关维持住镇定,当机立断道:“圣上,事实并非如此,请允许臣妾容禀。”   “准!”   “是傅二姑娘妄图攀龙附凤!”闵斓倾拢在宫装中的纤手狠狠握拳,指甲嵌进掌心里,冷静而冷然开口:“因三公主之故,皇儿与傅二姑娘相识。   皇儿心性纯良,全然没想到傅二姑娘竟会居心不良,待到臣妾与皇儿发现为时晚矣,傅副相更要以此要挟欲逼迫臣妾与皇儿给予傅二姑娘皇子侧妃之位。   是臣妾让皇儿继续向傅二姑娘周旋,稳住傅副相,只待永福回京了断此事。郡主深明大义爱憎分明秉公无私,定然不是那等无耻之辈,定然能还皇儿一个公道!”   “圣上,闵贵妃含血喷人,老臣从未行过任何逼迫之举!”只是没有加以阻拦,傅宗弼急急站出来喊冤,深恨没看清这对母子的嘴脸,居然倒打一耙!   “傅副相说得可轻巧!”闵贵妃冷笑:“正如太子妃所言,此事几乎人尽皆知,你难道能不知?那么你还算个什么当家人?   世人皆知永福将来要嫁与四皇子,傅家还能再出位五皇子侧妃吗?可你不仅不加以阻拦反倒在背后推波助澜又是何居心?”   繁华簇拥着至高权利的尽处,所有人都看到帝王的脸色很差,站在他身侧明媚张扬的绝美少女更是俏脸铁青。   对上大孙女投递过来压制着愤怒的目光,浸淫朝堂40载的傅副相顷刻间按下才浮现的对应之策——让孙女给他承担。   毕竟大孙女名声足够差,再多担一项亦无妨,可孙女冰冷愤怒的目光令他明白,这大孙女不愿意帮他,他硬推只会适得其反,最后让自己多惹一身骚。   “闵贵妃贼喊捉贼的本事,老臣佩服!”傅宗弼冷冷讽刺道:“五殿下堂堂皇子之尊,娘娘您又是掌宫妃子,乃后宫第一人,我一介臣子如何能逼迫你们?   分明是五皇子哄骗我家二姑娘,捏住了我二孙女的名声逼我退让,只等我大孙女回京,欲要胁迫我硬逼我家大姑娘去向圣上为五皇子请道侧妃的旨意!”   “傅宗弼!”   “够了!” 第081章   五皇子气得浑身发抖, 堵在喉咙里的话势如破竹般欲喷薄而出,然而此刻愤怒的又止他,傅归晚下一瞬就厉声喝止。   “斌儿!”   不疾不徐的语速,昌和帝脸色极淡, 语气更淡:“少年郎情窦初开,朕明白, 无意追究孰是孰非, 就想问问你的态度,父皇也好给你做个主。”   满腔怒火被打断无处发泄五皇子别提多恨了,才对上永福就听到这席话,只觉刹那间被泼了盆冷水,怒火遁走, 凉意席卷。   “态度?”赵珩斌碰碰嘴皮子发出两个字,转向他的父皇, 有点不知所措。   “嗯?”昌和帝还和蔼的笑了声:“虽然涉及人家姑娘的名声,可朕禁言, 自然无人敢多嚼舌根。过个一年半载这姑娘嫁到外地, 尤其是低嫁,她婆家人供着她还来不及, 年少慕艾时的些许事妨碍不到她分毫。   朕现在就问皇儿你的态度, 你若对那个姑娘有意, 父皇就准她给你做个房里人;倘若皇儿无此意,你这点风流小事就到此为止;今后谁敢再多提半字,朕绝不轻饶。”   房里人?   圣上这三个字可微妙, 明显没有要封为侧妃的意思,有些命妇与嫔妃不由得拿眼去瞧永福郡主,只见这位沉默到面无表情。   五皇子的答案毫无意外——无意,否则岂非打自己和生母的嘴巴?别说他真的无意,哪怕有些许意动,今日闹成这样,他也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当然说辞婉转有利自己:“父皇,正如母妃所言,傅二姑娘硬缠着儿臣,儿臣迫于无奈才与之周旋,儿臣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昌和帝神情淡淡,吩咐道:“傅副相,傅护军,你家二姑娘嫁在京中唯恐不妥,你们在外地给她找户周全人家为好。”   傅家人全部跪下领旨谢恩,接下来走程序般的由众皇子献礼,太子之后轮到二皇子,傅归晚扫了眼礼单——明显不是傅老太爷准备的那份,还在装穷真是抠抠搜搜的可以,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吗?   三皇子的礼单从银钱这个方面来说实实在在的提了好几档,他没想过出风头就想低调的过去,因此没有出彩之物,但绝对样样精品够贵重了。   一个个皇子轮下去,奇的是弟弟们像与太子约定好了,谁也没献出件异常出彩的宝物。   按照约定俗成,后妃与未出阁的公主在万寿节时无需献礼,皇子们之后便是宗亲,而想要出彩表现,送上份寿礼自然也可。   大总管喊到宗亲献礼,宗亲并非如皇子般一个个来,大臣更不是,甚至正四品以下的朝臣们都没资格来参宴,只会把精心准备的贺礼呈给礼部,再由礼部甄选呈到御前。   排在宗亲中献礼的第一位乃永福郡主,她自然独自献礼,傅归晚刚站起,三公主便道:“父皇,儿臣特别精心准备了份礼物想呈给您,万望您能喜欢。”   没给圣上说话的机会,傅归晚就道:“正巧,福儿还想与圣上说,今儿没给您带贺礼。但我实在事出有因,您听我解释。”   “听这话都像是朕让福儿受委屈了。”昌和帝无奈而慈爱道:“说吧,何事不顺心?皇伯伯给福儿做主。”   很多人有经验的想,永福郡主要挑刺了,果然看到她走上玉阶,走到太子妃面前,涂绍玥一激灵站起来,堆笑道:“妹妹,有何事吗?”   “有劳太子妃把这张花笺上的内容最言简意赅的表达出来。”   傅归晚把花笺取出,递给她,太子妃有点忐忑的接过,一眼扫过,心下松口气,与他们无关就好,转向上座,说明道:“父皇,这是张挑衅意味较重的花笺。   说万寿节寿宴上双方表演节目,哪方能赢得喝彩声最响亮就算赢,输者要当众认输并且今后见到对方绕道走。”   “是4月28,岚山诗社的社长派人送给我。”傅归晚随即补充。   岚山诗社的社长不正是三公主?   闵贵妃眸光微变,凭直觉暗叫要遭,三公主赵思怡急忙叫道:“父皇,儿臣是想与永福切磋,可永福没胆量并未接受。”   “自古文无第一、诗无达诂,胜败从来都是须臾常事。”傅归晚截住她的话,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夹着那张花笺,轻轻摇晃着。   “你一次输赢就想定下我这辈子的基调,还是在万寿节前几日派人告知我,完全打我个措手不及,在通知我之前你会没准备妥当吗?   刚才说什么来着,特别精心准备;行啊,拿出来,请圣上和满朝文武全部开开眼,这是你用几日准备得来?如果超过5天,思怡,你哪来的脸和我谈切磋?”   三公主慌乱地看向上座,辩解道:“父皇,此事儿臣确实有所不妥,但琴棋书画这些都是我们从小学起来,永福有本事的话有何所惧?”   “那就请三公主你把特别精心准备的贺礼拿出来。”傅归晚随即接话,凉凉道:“让所有人瞧瞧这是你学习累积而来才赢得满堂彩?   还是因为你提前个把月别出心裁的布置好才得以博人眼球赢得最响亮的喝彩声?相信没有人是傻子,更没有人的眼睛瞎了会分辨不出来。”   赵思怡脸色泛白,心头噗噗乱跳,手上精心准备的贺礼成了个棘手的烫手山芋,一旦她拿出来,父皇必定会要责罚她,怎么办,怎么办?   “圣上,福儿倒还有个疑惑。”在皇帝陛下发怒前,傅归晚及时说道:“福儿和思怡只差半岁,自小玩到大,我对思怡也还能称熟悉。这花笺的内容过于狠辣,实在不像她的风格。是不是思怡你被人挑唆,有人想拿你当抢使?”   闵贵妃目光微变,三公主赵思怡像找到主心骨般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养母,又是一个颤栗,急忙道:“对,对,就是永福你的堂妹,我岚山诗社的副社长;就是傅归湉,对,就是她教唆我的。”   “哦——”傅归晚不紧不慢的笑起来,疑惑的问:“可是我这位堂妹与五皇子好上了,她正满心满眼的想着做五皇子侧妃;得罪我,我随意就能堵死她的前路,她傻了吗?”   “她,她,她她她可能觉得有母妃和五弟在,只要笼络住母妃和五弟,你就拿她没辙,所以她才给我出了主意。”   傅归晚再次长长的哦了声,在这上千人的大殿中容光焕发语笑嫣然:“这么说五皇子和他母妃对我十分不友好,时刻想把本郡主踩到脚底下,对吗?”   太子妃心道这承接接得真漂亮,闵贵妃脸色微变,赵思怡一窒,连连摆手:“不不不,是她自作主张。我也不知她什么想法,反正就是她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我一时糊涂听信她的谗言;我们一起长大的,永福你难道非要跟我斤斤计较吗?”   “哪能啊,我们打打闹闹十多年,我何时真与你计较过?只是我今天突然有点感慨。”   傅归晚长叹道:“昌和19年,闵昭仪一跃成为后宫最受宠的娘娘;昌和23年,七皇子的生母常修仪取代了她。   何故?有资历的后妃乃至朝臣都清楚,闵娘娘清高卓绝看不上本郡主,我无所谓;把膝下的皇子皇女教导得与她一般,当然也与我无关。   不过我今天倒很想问闵娘娘一句,五皇子姐弟的命是否圣上所赐?荣耀尊贵是否皆系于圣上?圣上将我视我掌中宝心头肉珍之惜之,他却有儿女枉顾父皇心意处处与我唱反调。   这是否为不孝?你闵斓倾枉顾圣心,将膝下的皇子皇女们教导地对父亲毫无孝顺之意,你居心何在?!”   这一声当真质问的振聋发聩,太子妃心说,恐怕闵贵妃想狡辩都不成了,那件事至今仍是后宫的佳话呢。   在座不少人的目光都不一样了,闵贵妃脸色乍变,当即跪下请罪:“请圣上容禀,是臣妾疏忽,请圣上降罪,但五皇子姐弟三人对您绝无任何不孝之意。”   三公主和五皇子兄弟连忙跟着跪下表孝心。   众人没想到的是,皇帝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往下走,众人一凛,除坐轮椅的三皇子,坐着的诸位全部站起。   “今日朕忆起先帝,这30年来更时常告诫自己,幼年时我与妹妹受过的苦,不能再发生在子女身上,我要让每个皇子皇女都安稳的成长。”   皇帝走到储君身侧,语调温和,目光却有些寒凉:“多年来,后妃、皇子、皇女们对福儿心存善念的太少,朕从没多计较是不愿意幼年受过的苦再延续。   朕扪心自问,子女们没受过怠慢,没受过欺凌,没失掉过皇家的派头,更别提过一日战战兢兢的日子。   三公主不得朕宠爱,照样活得风光,能对太子妃长嫂随意摆小姑子的架子,要做诗社的社长就能由着她来;想出宫便每个月都能出宫;要威风,命妇贵女们皆尽数捧着。”   昌和帝笑了一声,笑得极冷:“朕以为孩子间的玩笑打闹无伤大雅,看来朕错了,朕的宽容给你们带来并非满足,而是得寸进尺。   思怡啊,你来给父皇说说什么叫做这次输了今后见到对方都要绕道走,你一被撺掇就给福儿下这种帖子,证明这想法合你的心意,你就想把福儿死死压住吗?你心中对福儿还存有一丝一毫的善意吗?”   三公主赵思怡心底恨死闵家那个搅事的祸害了,面上连连请罪:“父皇,是儿臣糊涂,是儿臣错,请父皇恕罪,儿臣再也不敢了。”   “皇儿,你可知父皇在大局落定前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吗?”昌和帝呵呵笑起来:“是提心吊胆的活着,嫡长子、皇太子,碍了太多人的眼。   我们母子三人活着就是那些人的眼中钉,无论多小心都没用,每时每刻都要担心着可能有今天就没明日!”   龙颜大怒,所有人包括太子和永福郡主都自觉跪下,赵鸣轩坐轮椅都让宫人帮他跪地,三公主怕得冷汗直流,死死咬住嘴唇。   “是先国舅力挽狂澜将强敌逐个击破,否则朕30多年前就已白骨成堆;先国舅为此熬干心血英年早逝,朕连补偿他的机会都没有。   舅父去后,母后一病不起,朕登基才两年也跟着走了,朕连让母后苦尽甘来之后享点福都做不到,甚至连让母后最后见妹妹一面都做不到。   妹妹为朕16岁和亲突厥,11年才回来,朕以为能好好的弥补,让妹妹下半辈子能享有无上的荣耀风光,可妹妹还是30多岁就走了。”   昌和帝收起伤感,目光如刀:“朕盼着子女们不会再经历朕曾经受过的苦,一直对皇儿们十分宽容,连同对待后妃也和善有加。   看来朕真的错了,朕就该像先帝,像高宗,疼爱哪个就绝不容许有任何人敢轻视怠慢!今后,三公主就在闺房绣嫁衣,出阁前都不必再出宫。   闵贵妃教导无方责无旁贷,罚宫俸3年;五皇子姐弟三个再有类似以往怠慢、针对福儿之举出现,你就无需再代管后宫了。”   闵斓倾领旨、谢恩,声音很冷静恭敬,太子妃想瞧那位一眼也没胆量在此刻乱瞟。五皇子差点没绷住,死死攥紧拳头,而他的同母亲弟憋得眼眶通红,隐有泪光,看大家都磕头,他们只能跟着照做。   赵鸣轩权衡之下决定添把火:“父皇,恕儿臣斗胆,听闻朝上有提议册立新后;除非在公卿世家中择一位品貌贤淑的女子,否则后宫之中最合适的人选乃现如今的掌宫娘娘。   母后生前居贵妃之位,母后病故,您提给闵昭仪的乃德妃位;后宫风评,闵昭仪清高自傲与世无争,不曾想清高无争到看不上德妃,偏要做四妃之首的贵妃!”   除知情者外殿内众人几乎都被惊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因此变了又变。   倘若连个后妃的位秩都要争,难道会是真的不争?既然要争,闵贵妃与闵家如今表现出来的安分岂非明摆着是假象?!   麟德殿内静得落针可闻,闵斓倾光洁饱满的额头冒出了虚汗,五皇子不得不出声辩驳:“父皇您知道的,此事与母妃无关,是儿臣为母妃求来。   当年权皇后仙逝,由母妃代掌后宫。可四妃的排位之中淑妃在德妃之前,母妃既然为掌宫娘娘,还被淑妃压着岂非委屈?儿臣不愿意看到母妃委屈,这才自作主张为母妃求贵妃位,请父皇明鉴。”   昌和帝未语。   三皇子痛快得无视掉这道辩驳,冷然宣告:“父皇,恕儿臣不孝,欲要干涉您册立新后一事。儿臣恳请父皇,倘若欲立闵娘娘为新后,便让儿臣离开京都,儿臣对着闵氏实在喊不出这声母后。”   许多人心想,应该没有悬念了。   果然!   皇帝道:“不立!朕的结发之妻先后亡故,世间再无女子可堪与朕为继后;今后再有人提议册立新后,革职查办,决不轻饶。”   闹出这等事,昌和帝毫无心情再继续寿宴,随即宣布散宴,带着永福郡主回未央宫。等圣上走远,大殿内才有点动静。   谁也没在此刻多说句话,宫妃们回自己的宫殿,宗亲大臣们携家眷离宫,悄无声息的步伐见证着雷霆大怒下的硝烟弥漫。   储君夫妇回到东宫,送走来接女儿的大公主和大驸马,太子妃涂绍玥将殿内侍婢们屏退后跪地行大礼,为弟弟求情。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吗?赵竤基腹诽,把太子妃扶起来,无奈道:“孤真知道,庭曦第一回 见我时就告诉他姐夫了。”   太子妃一怔,有点不敢相信:“知道?那、殿下不生气吗?”   “气什么?”太子反问。   “……”这还用问吗?涂绍玥不知丈夫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丈夫和弟弟之间已清晰明确无需她多操心,总之此刻该见好就收,改日等她和大弟谈过再深究,扬笑道:“是妾身失言,您勿怪。不过今日,父皇突然间如此震怒?”   “三公主怕是废了。”赵竤基淡淡道。   “妾身总觉得有蓬莱殿的前因在,闵大姑娘糊涂妄为已惹得父皇动怒,碍于没有原委不好无故发作,这花笺就是个引子。”涂绍玥猜:“且方才看来,真正给三公主出主意的人恐非傅二姑娘,而正是闵大姑娘。”   “闵贵妃捧出来的好侄女!”赵竤基冷嘲:“自作自受!”   明眼人都能会意圣上骤然大怒恐怕绝非只因一张花笺一场切磋,三公主好歹乃皇家公主,她和永福郡主吵闹作对多年都在大家眼中,圣上真生气也不至于这么重责。   然而闵家大姑娘又能算什么,何况她说的那叫什么话,圣上岂能不大怒?这是数罪并罚,圣上要杀鸡儆猴,三公主撞到枪口上被迁怒连累到才受重罚了。   三公主赵思怡当然明白她被迁怒了,可父皇厌弃她,再把养母得罪死,她的将来就彻底完了,可到底不甘心,如何能甘心?陪同回到蓬莱殿,捏着拳头压制着心里的愤怒放声哭喊:“母妃您看看,都是被仙瑶给害的!   没她的自以为是,没她那么恶毒的心思非要把事情一下子给做绝,咱们和永福再不对付也没这么严重的后果啊,这些年不一直好好的吗?都是她,全是她,她挨几巴掌没事了,我们可全部被她害惨了!”   在人前还维持镇定,回到蓬莱殿,闵斓倾是真的累了,可此刻面对三公主的咆哮也只能压住疲倦继续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三公主真废掉,终于能把三公主哄住、送走,颓然得靠到圈椅里。   “母妃,父皇会不会因此厌弃我们?”六皇子此前一直强压着泪光,回到蓬莱殿再也无法忍住,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闵斓倾只能把幼子拉近前来,拿丝帕给皇儿擦擦脸,宽慰道:“不会的,今天出了事,父皇才震怒;圣上向来仁厚,过段时日等父皇气消就好了,皇儿不怕。”   “母妃,把仙瑶嫁到外地去吧。”五皇子赵珩斌陪同生母和弟弟回内廷,他脸色差极,毫无预兆的说:“无论她能否汲取教训改过,再看到她,三姐心里的坎恐怕过不去了。”   “好,等风声过去,年前定亲,明年及笄一过就嫁吧。”闵斓倾也无意再多费心思了,嫁到外地省心省事更不会再给他们惹麻烦,再叮嘱两句就让皇儿出宫,圣上大怒,在宫中逗留不妥,有要事也得过些天再详谈。   在万寿宴之前,谁能想到会落得这么个结果?!走出皇宫,宗亲朝臣命妇们才恢复人气,项四更是已经恢复元气,拉着林三堵在翼国侯府的马车前,十岁的小胖丁见这架势没骨气得离开大哥躲二哥身后去。   涂绍昉鄙视地瞪亲弟一眼,挥开要凑上来的二弟、三弟,问项四:“你可是武将,跟我打架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你说有喜欢的姑娘就是郡主?”要不要这么巧?   “你有什么意见吗?”   呃——立场上他们好像是一派,那应该除不掉这个可能有威胁的‘情敌’,项四提议道:“我们先联手把林三打趴下怎么样?”   林重逸:“……”他招谁惹谁了,他还是懵的好吧。   “你没见他自己都傻掉了,这分明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打他有什么用?   “对对对,我真没想到我爹会给我相中三个姑娘?”居然还有永福郡主,他爹也忒狠了。   “肯定也不是你爹挑中的。”一看就知道,涂绍昉好些给他们解惑:“我如果没猜错,应该我老师相中池家三姑娘,师娘相中郡主,他们逼着靖国公呢。   靖国公两头得罪不起只能拖着;至于顾大姑娘,应该是凤陵郡主相中你家,所以变成三个姑娘,你的亲事就被僵住了。”   “你老师?就是权尚书的父亲权家老太爷呀?”林重逸满脑门疑惑,挑跟自己有关的问:“不对吧,我的亲事,我们林家的事凭什么让权家来做主,还逼我爹?   他们凭什么逼我爹?权老太爷和权老夫人相中谁,让他们权家的少爷去娶啊,哪有干涉我林家之事的道理?”   小子,想挨揍是吧?涂绍昉干脆告诉他:“凭他们是你老子的亲爹亲娘,你的嫡亲祖父祖母够吗?难道他们还管不了你了吗?”   “……”两位少爷怔住片刻后不约而同大笑起来,项四实在被他逗乐了:“兄弟你太搞笑了吧,你看清楚林三他姓林,权家老太爷能变成他的祖父吗?”   涂绍昉淡定道:“靖国公林策本姓权,叫权策,是从权家过继到林家,所以权家明明只有权威和权衡两位老爷,权家上下却偏偏称权衡为三老爷。   京畿都在传林三你有意娶权二姑娘,你自己都有意,你家里偏偏反对,因为你俩是堂兄妹而非隔辈的表兄妹,你爹是权相夫妇的第二子,和权尚书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你和权二姑娘成婚要出乱子的。”   “……”   林重逸和项四对视一眼,都惊悚啦,他不可思议道:“你开玩笑吧,我爹怎么能变成权家的二老爷,如果我爹是权家人怎么能过继到林家?过继只能在家族内部过继,跨姓氏不就混淆血脉了吗?这怎么可能嘛?!”   “回家找你爹问原委吧,如果你家里没多少人知道实情正好把事情摊开,免得你们小辈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将来闹出点乱子更不好。”   把这两位打发掉,涂绍昉蹬上自家马车,他亲弟弟已经坐着了,翼国侯府的两辆华盖马车驶动回府。相对狭窄的空间内,小胖丁对着兄长看了又看,他只能请亲弟有话直言。   “大哥你为什么想要娶永福郡主啊?”   “你有意见吗?”   “如果娶永福郡主做媳妇,大哥你就完了。”他肯定也要被牵连,小胖丁特别忧心道:“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说你惧内。”   涂绍昉目光幽幽的看向亲弟,小胖丁苦哈哈:“不是我看不起大哥,实在是永福郡主太彪悍了,就是只母老虎;如果娶只母老虎进家门,咱们全家都要完的。”   “如果你不支持大哥,无需等到以后,你现在就要完了。”涂绍昉伸手捏着亲弟白白肉肉的脸蛋,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的威胁:“想清楚回家后怎么和爹娘说了吗?”   小胖丁哭死:“我还是个孩子,你不能恃强凌弱以大欺小!”   翼国侯府的小少爷忧心,回府的路上,苏望姀同样忧心不已,连还没与丈夫和好都只能暂且抛开:“物极必反,我真怕此时的无双圣眷便是彼时的灭顶之灾。”   “圣上认定晚儿,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傅经柏叹息:“若是可以,我倒是真的希望能有别的替身取代咱闺女,虽然没有了荣耀,好歹能安稳。”   “请老太爷别再争了,这时收手我们还有退路。”苏望姀好笑道:“你看看四皇子,今日这么多少年郎站出来要求娶晚儿,他竟然半点表示也无,他对晚儿还能一分上心吗?嫁过去,女儿还能有好日子过?”   让他爹收手只怕难以上青天,傅经柏愁眉,安抚道:“我会劝父亲,咱们再劝劝孩子,如果能先暂后奏给晚儿定别的亲事再有圣旨赐婚,父亲也没辙。”   苏望姀眼前一亮,倒真没想到向来孝顺的丈夫还能想出先斩后奏的法子来? 第082章   京都还沉浸在恭祝帝王万寿的喜悦欢庆中, 车马过处无一不可闻歌舞奏乐的热闹声,可于闵家众人而言,再无多看一眼的兴致。   今日无疑是惨痛的,甚至是闵郅恺调入京中接任兵部尚书以来最为惨痛的一天, 入宫时乘兴而去,返回时谁的脸上不是满脸颓唐气恨一脸铁青?   在午后日头最烈时回到闵府大宅前, 闵郅恺走下马车还被猛烈的日头微微灼了眼, 管家急急上前去,指着大门前的年轻男子道:“老太爷,那位自称是永福郡主府上的护卫队长,来有一刻钟了,请他入府说话又不肯, 非要在府外候着。”   闵郅恺侧头望去,见到一位20出头的年轻男子。   玉无瑕大步走过去, 出示永福郡主的令牌,抱拳道:“郡主进宫前交代话来, 不知闵尚书可否愿意一听?”   “郡主的金玉良言岂能不听?玉队长, 请随老夫府里坐。”   “不,郡主交代就在府外说话。”玉无瑕扬声道:“第一回 在流光阁, 出狠招鼓动三公主给毓馨社下战帖为第二回, 你闵家的大姑娘好气魄。   流光阁的账五皇子帮忙拦住了, 郡主就对五皇子说过:自以为有几分手段便把旁人全不看在眼里,殊不知捏死她就和捏死只蚂蚁那般简单。   想来五皇子年少气盛没把这话听进去,闵尚书你吃过的盐比外孙吃过得米还多, 应该懂得分寸更知道管教。”说着,玉无瑕把腰间的鞭子抽出递上。   “郡主交代,愿不愿管的随老太爷你自己。郡主还交代,她很欢迎再有下一回,反正你们闵家有女儿做掌宫后妃,有皇子外孙,有二品大员,哪个都能帮忙承担。”   “玉队长难得光临寒舍,请府里说话;先喝茶,慢慢说。”闵郅恺伸手作势请这位进府,顺势避开眼前的鞭子。   “客气。”玉无瑕笑道:“郡主特别交代,如果闵尚书你够客气,礼尚往来,郡主便再送你一句提示,知道你闵家最大的破绽在何处吗?   毓馨社的六位副社长称得上京都最顶级的贵女了,你的宝贝孙女竟然能将之全部无视乃至不屑以对,何等的骄傲魄力,这可不是清高。   郡主就祝她今晚还有那个本事能继续做飞上九天当凤凰的美梦,更会劝顾大姑娘三思,免得将来有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白白被当做踏脚石。”   没给对方辩驳的机会,玉无瑕就扬长而去,闵郅恺额角青筋凸起,脸色阴晴变幻不定,最终只剩一脸铁青。   玉无瑕的话说得够亮堂,无论马车之外的人还是还在马车里的人全部听见了,闵大老爷闵高诤面色发白地走到父亲身侧,劝道:“爹,这是危言耸听,是永福郡主故意想要让我们内部失和,您可不能中计。”   倘若没有闵仙瑶今早被掌嘴或许还好,可闵大姑娘因何事才被掌嘴甚至闵贵妃都出手训斥还在眼前啊!   闵郅恺只冷冷道:“进府。”   踏过凝聚炽烈的强力释放,午后的阳光像个酣睡刚醒的小姑娘,渐趋温和起来,暖暖的光束透过细细碎碎缝隙射到青石板地面上,形成大大小小光圈背后的无数阴影。   历经龙威震怒的皇宫,在暖意融融的宽慰中终能有抚平之意,傅归晚走出未央宫,去往愉妃的烟绯宫,跨进宫门刚走到庭院中就听到乒乓杂乱声。   故意砸给她听是吧?郡主进到殿内,二话没说,走过几步抄起大型落第白釉大花瓶就朝殿中央砸过去。   砰然巨响,砸得四皇子说不出话来,愉妃倏然顿住,随之而来更高涨的怒火:“郡主好大的威风!看看你祖父还有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堂妹做的这些事,你竟然还有脸来本宫与皇儿面前呈威风,你眼里还有本宫与皇儿吗?”   这声不知廉耻愉妃更想骂傅归晚,招惹那么多男子,她都能看到她的皇儿头顶要变绿了,可不能骂,否则占下风肯定得变成他们。   午宴时圣上雷霆大怒,四皇子居然还能在宫里逗留,傅归晚无力腹诽,反呛道:“我常年在外,我能做什么事惹得表姑母你如此大怒?   归湉什么心思,不就是打着我们和东宫斗个你死我活,五皇子能坐收渔利,她倒贴上去准备把我踩下去吗?   我祖父明显想脚踏两条船,都已经做好牺牲我的准备了!我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难道表姑母你也管不到吗?人可在你的眼皮底下,你哪里来的立场对我发火?今天我的脸都被踩到地底下了,我冲谁发泄去?”   愉妃语塞,她根本就不知情,可这种时候想要让她退,那也绝不可能!   将来的“婆媳”二人互不相让,四皇子只得当和事佬:“母妃,归晚,只怪傅二姑娘用心险恶,谁能想到她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这个时候我们自己人就别起内讧了,否则不仅让外人看笑话,还称了某些人的意,这岂非得不偿失?”   有了台阶,那就是谁先下的问题?自然得是傅归晚:“殿下说的是。”   等半响也只有这么干巴巴的5个字,愉妃恼火之余更添堵,但无法一直端着,冷脸道:“郡主要心中有数才好。   本宫会敲打傅副相,你也要给你祖父施点压,让他全心全意为皇儿筹谋而非背着我们三心二意,今日的事绝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否则——”愉妃狠狠心,盯着她阴冷的说:“你就想办法让圣上同意傅副相提前致仕,今后由你爹来执掌大局,懂吗?”   傅归晚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听不出感情波动:“我会仔细斟酌,表姑母没有别的事,我与殿下就出宫了。圣上雷霆大怒,我刚安抚住,在宫中逗留不合适。”   “还有你那个堂妹!”愉妃恨道:“你回去就施压,给她找个苦寒之地的七品小吏,越快嫁出去越好,这辈子都别让她再回京都来。”   “堂妹的亲事,我不便插手。表姑母真想施压,你找别人。”   四皇子连忙帮着劝说几句安抚好母妃,带着永福郡主告退,相携出宫。   离开皇宫后,赵珩颖想两个人再独处一段,奈何傅归晚今天累了,也劝四皇子回府好好歇歇,他只能先送归晚回郡主府再返回自己府邸。   光影西斜,日头沉晕的暮气预示着残阳将近,傅归晚回到郡主府,连杯茶都没喝上,护卫就禀告隔壁的混账邻居要见她。   “拿绸布和棉花羊绒即刻缝制一条半丈长的棉棍。”和那混账打一架肯定避不掉,先把武器准备好吧,傅归晚再吩咐她小睡片刻,到酉时再叫醒她。   一觉醒来精神不少,归晚重新梳洗净面,将华贵厚重的装饰全部换下,改换家常衣裳,挽个简约发髻,叫她们把棉棍呈上来,试试手感还不错。   “两刻钟后去搭梯子,天黑后再派人前往翼国侯府请涂大少爷今夜过府;他听话最好,如果他找借口搪塞推诿,把那个混蛋打断腿也必须把他拖来。”   再叫端碗燕窝来,她喝完,缓和好,沉沉深吸口气,爬梯子到隔壁邻居府里,走到院中,提着棉棍去见那个混账。   跨进门槛,‘暗器’连连飞射而来,傅归晚连冲过去跟他叫嚷的空隙都没有,被逼地抱着棉棍连连闪避,边躲边骂他:“被疯狗咬了你,想砸死我啊?!”   “还敢来见我?!”   赵鸣轩彻底忘记是自己把人叫来的,怒火高涨抄起任何东西就冲她砸,左手砸,右手拿长鞭抽过去,根本不给这疯丫头反抗之力,可见三皇子他有多愤怒!   “午宴时看到我有多丢脸了吗?污蔑我,再故意拿我和我外祖父来开涮,还敢招惹那么多个男的,把我的脸都踩到脚底下去了,你有种啊疯丫头,看我今晚不折磨死你?!”   “谁污蔑你啦?你眼睛瞎掉了,没见到你的老相好一直在对你暗送秋波吗?不把你们隔开若是闹出点腌臜事来,你无所谓我还怕对不起你亲娘呢!”   傅归晚被逼得连连败退,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只能防守保护自己不被这混账抽到砸到,被逼得跑到屏风后躲起来,四下搜寻想找样能反击的武器时,只听见嘭得一声巨响在耳畔炸开,她转头看去,只见身前的兰花屏风已直直地压倒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傅归晚本能得弯腰转身抱着棉棍扑到在地,下一瞬肩膀上传来重木压顶的痛楚,痛得她差点飙泪,眨眨眼压住湿意。   眼帘中映入黄花梨木轮椅脚踏,她抬头,看到赵鸣轩居高临下满脸铁青,忽而间思绪飘忽忆起曾经帮他振作的日子,最开始就是没被他当做人看待过。   头顶传来低沉的愤怒声:“知道错了没?”   傅归晚收住思绪,用尽力气转个身撑起屏风木梁爬出来,站起来,对上三皇子赵鸣轩铁青的脸,面无表情地上前几步,站在距他一步之遥,抽出藏在身后的棉棍就冲他打!   “你个混账乌龟王八蛋!若非你娘临终前把你交给我,我管你腿残不残死不死,你要死就给我死远点,死了都别指望姑奶奶能看你一眼!”   “疯丫头!你居然敢跟我动手!”   绵软的长形布袋落在身上一点不疼,但是烦心更丢人,手中握着的长鞭又起不了作用了,赵鸣轩气地要把布袋抢过来打她,边抢边叱喝:“真以为我不敢折磨死你吗?信不信老子今晚就要了你!”   “老娘信你个鬼啊信,你个混账王八羔子不识好人心眼睛瞎掉的龟孙子!”他们不知打过多少回,打起架来轻车熟路,傅归晚抄着棉棍就是顿暴揍。   最好把这混账的头给打爆,若非这混账腿残,她真想再踹他几脚,火大骂道:“你要发疯就自己发疯,找我来,活该你被打!”   “好啊疯丫头,这可是你自找的!”   赵鸣轩彻底暴怒,钳制住她的双手硬夺走这烦人的布袋扔掉,把人拖到怀里,左手钳制住她的双手,右手揽住她的腰肢,控制住怀里的女人,想也不想地攫取她的红唇吻住。   男人的力气终究比女人大,哪怕这是坐轮椅的男人,郡主在心底大骂这个混账王八蛋,好好发着疯就发疯狗病啊,突然色~欲~薰~心是闹哪样?!   可自己现在成为砧板上鱼肉,只能咬牙示弱配合他。   察觉到怀里娇躯的软化,赵鸣轩渐入佳境,放松对她的钳制,放开她的手腕,改为紧紧拥着她,不断深吻,几欲忘我时猛地被推开了。   纤手按住他进一步的索取,仿佛两人方才的暴怒暴打皆不存在,傅归晚靠在男人胸膛里,娇嗔道:“三哥哥,够啦。”   三皇子殿下才不承认自己受用,但脸色确实好多了,冷傲的开口:“知道错了没?”   傅归晚真心懒得理会他,赵鸣轩不满的再次质问,她正想引开话题搪塞时察觉到冒出根硬邦邦的棍子,这混账又色~欲~薰~心了?   “三哥哥你是不是又硬了,我帮你去叫你的通房来吧。”   赵鸣轩有点脸红,感觉到命根子滚烫起来了,暗骂自己禁欲太久定力太弱,又在这疯丫头面前丢脸;但真要说找女人来纾解,他还真没这想法。   动动手臂抱紧怀里的娇躯,扯点别的事分散彼此的注意力:“说来你年前遭遇刺杀也有四五个月了吧,有查到谁在害你吗?”   “难道三哥哥打算帮我破案,你能有这么好心吗?”   “哼,当我没说!”赵鸣轩冷嘲,再跟她算算别的事:“说什么挖金矿,你扯什么不行非得扯金矿,金矿这种事能随便扯吗?”   傅归晚刚一动,赵鸣轩又斥她:“乖乖坐好,别乱动!”故意想害他欲~火~焚身是吧!   “大兄弟,我这么坐着不舒服,你先放开我咱们再谈事。”傅归晚欲要推开他站起来又被按住,无奈抬头想跟他讲讲道理只觉眼前一黑,红唇再度被吻住。   这混账今天真的色~欲~薰~心了,郡主悲愤地咬牙。   赵鸣轩其实没想继续的确要跟她谈事,可低头就看到这疯丫头的檀口红润诱人,这两瓣红唇的美妙滋味浮现在脑海中,他便自动覆上去了。   身体被越缠越紧几乎要把她托起来,下面的棍子越来越硬,傅归晚在心底把这混账骂个狗血淋头,只能主动伸出手臂缠绕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脸颊,隔开彼此的双唇,低低劝道:“够了。”   “今晚留下陪我!”三皇子殿下才不承认是突然不想放开怀里的娇躯,冷哼道:“看看你招惹那么多男的,才两年没陪我睡过就连自己是谁的女人都忘记了。今晚就留下陪我睡觉,也好让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大兄弟,我们很多年前就解除婚约了,无论我招惹多少男人都与你无关好吧。”   “无关?”赵鸣轩冷笑:“我现在没抱着你,我刚才没有吻你,两年多前你没陪我睡过觉吗?我抱你吻你睡你的时候我们解除婚约了吗?”   “那又如何?”傅归晚在这点上已经升级到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最多算你是我招惹的众男子之一,我又不吃回头草。”   “少自作多情,我当年能拒婚难道还会再娶你吗?”赵鸣轩嫌弃道:“毕竟我睡过你,你也算我的女人,我没那么大方任由自己的女人四处勾搭招惹是非。”   “大兄弟你自说自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傅归晚浑然无所谓:“不就是躺一个被窝,你非要这么算,哪天我找四皇子来试试,他应该绝对比你温柔。”   赵鸣轩脸黑如锅底,想也不想地冲她的红唇吻去,好在傅归晚这回有防备,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软硬兼施道:“别闹啦,再闹下去你真得叫通房来了;两座府邸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又不是我们当年租来的小院,要么再谈点事,要么我走啦。”   “把刚才的话收回去!”赵鸣轩异常不爽,硬拉开她的手,非要再亲几口,吻着女人娇艳欲滴的红唇,他心情才稍微好点。   傅归晚极其无奈地再捧住他的脸颊,哄道:“够啦,再亲下去我的嘴就得被贴身丫鬟看出不对劲了,你让下人们怎么想?”   “哼!!”作对般的,赵鸣轩再亲亲女人的嘴角,但没深入,傲娇道:“知道错了没?”   实在懒得搭理这个混账,傅归晚只能靠到他的胸膛里,双臂环住他的身躯以做回复,三皇子殿下果然没再纠结她认错与否,紧紧抱住怀里的娇躯,退让一步要求:“今晚留下陪我,子时前让你回去。”   “别闹啦。”傅归晚拉过他的手臂,自己的一双柔荑包住他有些粗粝的大手,叹息道:“我瞧着你真要找通房纾解,这么憋着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赵鸣轩被她的动作弄得心里舒坦熨帖,对这番令他不悦的话都没多少怒气:“又想故意恶心我是吧?”   “行,当我没说。”傅归晚声音软软,低头专心玩的大手,让这混蛋放松警惕好开溜。   三皇子还真受用这套,虽然承认是不可能承认,不过没跟她纠缠就是了,再扯点别的:“翼国侯那个愚钝的长子是我外祖父的徒弟?”确定没逗他?   “谁跟你说他愚钝,人家只是没想走科举入仕而已。”   “他有本事为何不走科举?”   “科考的目的是为当官,靠家族荫蔽同样能当官,既如此他为何要浪费光阴?”   “如果他有本事,他还会怕科考吗?”赵鸣轩坚持道:“我朝最年轻的状元几岁来着,好像13岁吧,他有能耐就13岁考个状元出来。”   “你去向你外祖父质疑收徒弟的眼光呀?”傅归晚在心底默默的说,你外祖父早就拿过科考的试题给徒弟考过了,妥妥的状元之才。   赵鸣轩憋闷的打住,改问:“他说我外祖母拦着不给外祖父纳妾,纯属胡说八道吧?纳个妾而已,外祖父想要怎会不纳,外祖母阻拦岂非成善妒了?”   “呵呵!”傅归晚嘲笑他的单纯幼稚:“你想知道可以切身感受一回,择日给你外祖父送个小妾过去,看你外祖母会否把你打成猪头?”   “你唬我?”三皇子不信,他又不是没见过外祖母?   “知道靖国公仅为你的表舅为何待你与嫡亲外甥无异吗?”郡主准备放大招:“放心,绝对不是表哥表妹青梅竹马有情?”   赵鸣轩皱眉:“为何?”   “因为他就是你亲舅舅,他和你娘、你大舅、你小舅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   “胡说什么,靖国公姓林,是我母后的表哥!”怎么可能变成亲哥?他总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晓得吧?   “你外祖母姓林好吗?”傅归晚给他普及:“林家先祖为大熙立下赫赫战功,圣祖皇帝追封林将军为靖国公。   那时林家嫡系只剩下高宗皇帝的林贵妃和林贵妃的侄女,也就是你的外祖母,老夫人她甚至是遗腹女,她还没出生,父亲就没了;才出生,母亲也去世了。   其他林家子弟早已出五服,林贵妃不愿意用兄长的死去荫蔽家族出五服的子弟,所以这爵位也就搁置了。   老夫人嫁入权家,权家权柄滔天之际她把次子过继回娘家继承香火,并且继承靖国公的爵位。如今的靖国公林策本姓权,叫权策,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的第二子,你的嫡亲二舅。”   三皇子殿下倒吸口凉气:“出嫁女把儿子过继回娘家,这也太荒谬了?权家和林家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事?”   “知道你外祖母有多强势了吧!”傅归晚笑呵呵道:“听说老夫人还宣告过她懒得休夫,宁可直接守寡;所以权相纳妾可不是能随意纳的,一个不小心可能连命都要丢掉了。”   赵鸣轩怔怔的看着她,张张唇,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我觉得三哥哥你应该好生捋捋,再仔细斟酌斟酌。”傅归晚一脸善意,趁他愣神之际迅速退出他的怀抱,微笑告辞,立马转身走人,免得这混账又发疯病或者色~欲~薰心。   再爬梯子回到自己的郡主府,飞快得冲回自己的闺房她才松口气;落寞地抬起指腹擦擦嘴巴,苦笑一声,压住眼底的湿意,叫婢女们准备热水,她要沐浴。   背后的痛楚传来,叫守丹简单给她料理下,涂好化瘀去痛的伤药,严令守丹保守秘密,躺倒软塌里,阖上双眼小憩。   夜漆黑如墨,弦月犹抱琵琶半遮面般躲在云层之后,清辉虽弱,天幕的星子如碎宝石散发着闪亮光辉,在茫茫夜色中指引着前方的路。   涂绍昉于亥时二刻来到永福郡主府,踏入花厅就看到似乎严阵以待的永福郡主,没请他坐没给他上茶,就得来一声质问,当然这在情理之中。   “世子爷今天在和我打什么哑谜呀,能给我个不揍你的借口吗?”   “当然,只是我们能否先谈谈闵贵妃给三公主挑选的驸马人选?”否则你应该不愿意和我多聊且有好一阵子不肯见我了。   “我和我爹讨论了一下午,我们怀疑闵家很可能故意为之。”   “故意?”傅归晚到没想到这个点,皱眉问:“你的意思,他们故意暴露自己的野心,想逼东宫出手?”   “郡主,有一点我们必须得承认,目前的局势五皇子是最可能渔翁得利的那位,朝野上下看好他的人其实不少,碍于储君在前不敢轻易支持罢了。   闵贵妃和闵家的心思够深,东宫也没傻子,在这种情形下闵氏很清楚,无论他们表现的多安分,东宫也不会放掉对他们的戒心。”   涂绍昉语气沉沉:“既然如此,那便先下手为强!倘若这两门亲事侥幸能成功,相等于他们已经拿到半个储位了;不成亦无妨,逼东宫先出手,他们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如果我与太子联手,除掉闵氏不算难事,五皇子兄弟成不了气候。”   “郡主忘了,他们自认为手中握有一张王牌,”涂绍昉说得异常冷然:“三皇子!我现在有确凿的把握能肯定谢鹏远兄妹必然是闵氏的人。   三皇子坠马落残,这笔账应该是闵氏想按给哪位就会推给哪位,利用三皇子和永福郡主或者是和东宫斗个你死我活,他们依旧能隐在幕后操纵全局!”   他眯了眯眼,眼底厉光闪过,咬牙切齿道:“当真要把权家算计的彻底了!”   傅归晚想明白这当中的厉害关系,一股邪火蹭蹭蹭的往头顶冒,气得她抄起茶蛊就往大理石地板上砸!   “好本事,好计谋,了不起!怨不得闵斓倾心机深沉野心膨胀还能装得一脸与世无争十多年,把圣上哄得还真以为她超凡脱俗傲骨卓绝!”   “我曾经以为闵贵妃是在有两个皇子之后生出的野心,想来真是大错特错,人家应该从入宫伊始就带着巨大的野心和抱负而来。”   涂绍昉平复片刻,讥讽道:“算计得很好却上不得台面,连场面对面的对决甚至是用个阳谋来对付东宫哪怕是傅家都不敢,难不成闵贵妃和闵家全是阴沟的老鼠见不得光吗?”   傅归晚瞬间舒坦了些,调侃道:“后宫中有一部分嫔妃和许多命妇都把闵昭仪捧成高洁脱俗的仙子呢。”你竟敢说人家是老鼠。   “郡主,我一个多时辰前刚用过晚膳,请您别让我吐。”   “哈哈哈,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不计较你万寿宴时的无礼。”傅归晚心情好些,语气就有两分说风凉话的味道:“说你的借口吧,没个合理的解释你今晚只能顶个猪头回家了。”   “我大姐、二姐知道我心悦如婳,特意去打听了隆中苏氏三房的苏如婳姑娘,可她们打听到的苏如婳与我的师妹却大相径庭。”   涂绍昉坦然一笑:“我说如婳是我师妹,我对她日久生情。我大姐提到了一个我忽视许久的症结,我终于意识到这当中最大的不寻常。   苏家究竟想把她培养成何等出类拔萃的人物才会想把她送到蜀地,拜到30岁为相,权倾朝野21年的已逝权皇后之父门下?”   傅归晚:“……”混蛋!   涂绍昉继续发难:“隆中苏氏把小辈送到他的门下,相当于在培养将来的族长了,这需要耗费多大的人情?可能把这种机会给姑娘家,更别提苏如婳乃养女。”   “……”你个混蛋,我想把你嘴巴缝起来!   “我斟酌许久,最可能的解释,当年真正去拜师之人并非苏如婳而是永福郡主傅归晚,你借用了表妹之名而已。”   “呵!”傅归晚恭维:“世子爷可真会异想天开。”   “我无意与郡主做口舌之争。”你也争不过我,涂绍昉默默把心里话咽下去,淡笑道:“想要验证很简单,你做几道菜或写几个字,抑或把我的师妹找来,你们同时站在我面前,否则我便认定你才是我师妹。”   “你以为你是谁,敢号令本郡主做事?”   “我没有号令郡主,我只想表达我的心意。”涂绍昉坚定道:“我会向你提亲,甚至会死缠烂打,直到你接受我或者严词相拒。记得,如果拒绝需要用我们师兄妹的情谊来做筹谋;若我再纠缠于你,你就当没我这个师兄,我才会放手,否则我绝不退让。”   “三月时好像有人发了个誓?”傅归晚斜睨他,很假的可怜叹惜:“说想要娶本郡主,他就是小狗!”   涂绍昉淡定一声:“汪,汪汪,汪汪汪!”大丈夫能屈能伸,学狗叫而已,小菜一碟!   “……”这个混蛋脑子进水啦!傅归晚抓狂,控制住暴走的冲动,捏紧拳头,冷若冰霜的吼道:“滚,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就拿鞭子抽你。”   你这叫欲盖弥彰,涂绍昉淡定的双手抱头,把自己蜷成团,在大理石地板上滚了圈然后滚到刚才让他滚的女子跟前。   这混蛋难道都不要点脸吗?傅归晚看得眼睛直了,眼睁睁看着他站起来,站在她面前,涂绍昉柔情款款:“我滚回来了。”   郡主心中真的快承受不住了,面上冷嘲热讽:“让你滚你就滚,你还是个男人吗?”   被质疑的男人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心爱姑娘的脸颊亲了口,咂摸道:“不让我亲,我也亲了,我当然是个男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被轻薄了?傅归晚凌乱过后彻底抓狂:“你给我滚,再不滚我就去把东宫烧了!”   涂绍昉:“……”他真怀念师妹温柔的时候。   独自一人时,傅归晚忍不住捂住方才被亲过的脸颊,心里气得抓狂,俏脸却不由自主的红起来,连耳根子都火辣辣的。   天爷啊,这样无耻的混蛋绝对不是她那端方如玉谦谦君子的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_^^_^本个月的净网升级终于结束啦,吼吼o(*^@^*)o 第083章   这夜, 归晚做了个梦。   梦见她在蜀地求学,梦见师兄尚未拜别师门时,梦见13岁的秋末老师让他们师兄妹外出游学,梦见她戴着张烧伤的脸皮, 被扔烂菜叶烂鸡蛋,师兄挺身而出护着她, 和围堵的百姓讲道理说不通差点动手打起来……   还梦见没找到愿意让他们住宿的客栈, 夜宿破庙,师兄说累的话可以靠在师兄的肩头,她心头酸涩地靠在那个还单薄的肩膀上,突然感到了平静和踏实……   傅归晚跳醒过来,急急睁开眼, 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察觉她在宽敞舒适的床榻里, 意识到这是在她的郡主府中而非破庙里,长长吁口气。   按按太阳穴把脑海中的杂念摒除, 掀开薄被, 起身下床给自己倒杯茶水喝,凉掉的水也无所谓, 一饮而尽, 重新回床里睡觉。   当明媚的阳光洒向千家万户, 街头巷尾再度热闹欢庆起来,毓馨社的六位副社长相约来找头顶的社长大人,紧随她们之后的是傅家管家。   无一例外被告知郡主尚在安睡。   姑娘们等候许久耐心告罄闯进社长的闺房,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还赖着,盛苡言率先谴责:“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竟然还赖床?!”她受不了的说:“太阳都晒屁股啦!”   “日上三竿指的是巳时中,还早着呢。”半夜跳醒过来后转转难眠折腾将近个把时辰直到晨曦微露时她才重新入睡,清晨能起来吗?   傅归晚在心底骂那个害她失眠的混蛋,面上怼道:“姐姐我累,睡个懒觉怎么了?我还没怪你们打扰我的清梦呢。”大清早的还六个人一起来,有必要这么齐吗?   顾云裳没闲情纠结她睡懒觉的问题,走到黄花梨大床前,焦虑道:“你觉得我姑母能同意我嫁给五皇子吗?”   傅归晚靠在引枕上,抱着锦被懒洋洋的问:“你自己想嫁吗?”   “我——”顾云裳踌躇不定,她真有些回答不出来,昨天一幕幕看得她莫名背脊发凉,凉得似能颠覆她印象中的闵贵妃与五皇子,她甚至没把握,如果她嫁过去将来能得到个什么样的下场?   “我觉得不对劲。”重惠县主冷静的分析道:“我们猜闵贵妃与五皇子有心思,那他们怎么会选到云裳,这岂非在向东宫投诚?”   “没听过障眼法吗?”傅归晚讥笑道:“瞧瞧这两门亲事,靖国公乃兵马大元帅,西宁侯握有西北边境十万大军,什么概念?   一旦能说服他们倒戈支持五皇子,暗中蛰伏,在我和太子两败俱伤或斗得最惨烈时出手,想要拿下我们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闻言,朝霞浑身一抖,重惠猛地看向她,池静姝倒吸口凉气,权秋枍满眼不可置信,顾云裳小脸唰得变白,盛苡言身体重心不稳跌退了步。   “如果人家成功了?”傅归晚弯弯唇,好整以暇道:“云裳你最好别忘记他们还有个欲要登凌九天做凤凰的表妹,免得你也落得一场空。”   顾云裳霍然抬头,脸上的血色褪尽,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洞来。   “不行,我要去找我爹,让我爹找大伯二伯还有祖父,揭穿他们的险恶用心!”盛苡言哆哆嗦嗦要往家去,身子没稳,方向更没找准,一个不慎就和朝霞郡主撞了个满怀。   “哎哟,哎呀——”   傅归晚捂脸,扯个善意的谎示意她们冷静:“姐妹们沉稳点,丞相他们早推演过,如果闵家把三公主与五皇子的亲事选到靖国公府与顾家?   那么就有七成的把握他们在打着一本万利的主意,否则靖国公哪能把话说那么绝?长辈们都有数,你们放在心里就好。出了门别再嚷嚷,朝霞如果藏不住,你去和重惠住些日子,等把这事藏到心底再回你自己府里。”   朝霞郡主想了想,连连点头,这么大的秘密她怕自己真藏不住。   “还好、还好。”盛苡言庆幸地拍拍胸口,恨极道:“他们也狠了,有本事光明正大!闵贵妃平日里端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还以为多清高呢!背地里尽做卑鄙阴险的勾当,也不怕把自己恶心死!”   “苡言妹妹你太过激了啊,胜者为王,争天下的手段只看相争者的底线,谴责对方卑鄙阴险未免太傻。”   “我是看不惯闵贵妃那副端成仙子的恶心架势!”盛苡言愤慨,顾云裳随即接话:“可不是吗?平日里看别人高高在上,还以为自己多高尚呢?”   “所以说世人太傻,美女的皮囊再美不也得吃喝拉撒吗?想想那个美人出恭的时候同样排出一堆臭污来,还能痴迷得见到仙子似的,简直脑子有问题!”   猝不及防的六个姑娘:“……”说这个话题提前通知一声啊!!   盛苡言和顾云裳差点没被她弄得心绞痛,权秋枍狠狠嘲笑道:“看到没有,就是你这种偶尔犯粗鄙不堪的德行,你就是生得美貌天下第一,也没人传扬你的美貌!”   傅归晚调侃:“秋枍姐姐,难道你平常不排泄吗?”   权秋枍瞬间抓狂飙高音:“永福!!!”   另外五个姑娘:“……”快不能忍了啊喂!   由此,傅归晚顺利把她的副社长们全部赶走,权秋枍原本想来跟她谈谈她可能的亲事都没兴致今天再跟她多说句话。   小姐妹们离开,郡主坐直身体,伸手绕到后肩按按昨日傍晚被屏风压到之处,还没叫守丹给她上药,姚黄走进前禀告:“姑娘,管家三刻钟前到了,傅副相请您即刻回府。”   她顿时一阵烦躁:“这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告诉管家,本郡主没空,有闲暇会自行回府,无需再来传令。”   姚黄退下,无情忽而现身,提示道:“必定还会有人过来。”这可是经验之谈。   “我知道!认为我没把他这个祖父放在眼里才会一遍遍无视掉他的命令,便是为这个也得一遍遍叫人过来传令;必须得把我叫回傅家,否则他的颜面往哪里放?   认定万寿节前我在耍他,而靖国公和凤陵郡主都有意聘我做儿媳妇,我会毫不知情吗?这么大的事没向他透露过分毫无疑又没把他这个祖父放在眼里,如何能不动怒?”   傅归晚深吸口气,唤守丹进内室来给她上药,清凉之感在后肩扩散蔓延,能消减身体的痛楚,没能抚平她心中的烦躁,等药性入肌理,再叫婢女们进屋来伺候净面洗漱,梳妆好,她的早膳亦已摆上桌。   热腾腾的红豆碧粳粥、鸡丝粥、一碟素鲜包、一碟水晶虾饺、一碟四只婴儿拳头般小巧的云腿肉粽、撒着葱花的鲜肉小馄饨,金黄诱人的奶酥小卷,橘肉奶皮薄脆饼,另配十来碟配菜以及搁在最前面的一盅血燕。   用着色香口感俱佳的早膳,归晚心情好些,想着这两日应该能把寿礼绣完,明晚把两幅绣品送到权尚书府上。   “姑娘,大少爷来了,您还在用早膳不方便请大少爷入内,奴婢便做主先请大少爷在花厅内稍等。”   傅归晚刚咬了口奶酥小卷,唇齿留香,闻言抬眼看她,之前压住的烦躁再度涌上,火大得拍桌,一屋的奴婢即刻跪地请罪。   无情护卫长飘出来,无视掉主人的怒火,递封信给她:“刚送到,淮阴县丞的急件。”   “淮阴?”傅归晚眸光一闪,把屋内伺候的其他人屏退,问护卫长:“不应该是回信,没有那么快吧?”   “没有,按脚程前几天的信应该刚送到淮阴。”无情肯定,傅归晚气得笑了:“看来无需给傅副相搭戏台,好戏就能自动上演;你看吧,是不是淮阴又决堤了?”   无情拆开这封急件,快速阅览,应道:“是,信中讲七天前堤坝决口,雨水连天,灾情一直在扩大,可以预计今年的灾情会比去年大很多,淮阴县令想压也压不住,半个月内必有奏报送到朝堂。”   “你今天给县丞回信,如果淮阴的灾情压不住,无需多事,静待事态进展即可。”傅归晚沉吟道:“再给冷心去信,所有给傅家及亲眷捂住的烂摊子,六月上旬开始爆发,让那些被迫害者逐个登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吧。”   “终于能忍到头了。”身为死士,无情都忍不住感慨。   “是啊!”傅归晚冷冷一笑,伸手拿了块橘肉奶皮薄脆饼递给无情,自己则端起盛放奶皮博饼的整个碗碟,去见她的兄长傅家大少爷。   傅归晚来到花厅,打声招呼便笑盈盈地给兄长递块橘肉奶皮薄脆饼,傅归昶哪有吃零嘴的闲情:“家里都等急了,还慢条斯理的,赶紧跟大哥回府。祖父这回当真有要事,不是小事也与姑奶奶他们无关。”   “我没事情跟他商量,要商谈你们自己商谈好了。”傅归晚捏着薄饼慢条斯理吃起来。   “阿晚别胡闹——”傅归昶语音未毕,傅归晚就打断他:“大哥,什么叫胡闹?你们有事情商量就去商量,我又没拦着你们商量大事,怎么就成胡闹了?”   “大妹别使性子,祖父真有要事,万寿宴上发生这么多大事岂能等闲视之?赶紧随大哥回府,就等你了,家里都等上一个时辰了。”   “我没有事情要和老太爷商量,你们要谈就自己谈,别来找我;我还有事情要忙,哥哥请便吧,告诉老太爷别再派人过来,你们麻烦我更嫌烦。”   傅归昶板脸道:“阿晚,这样就无理取闹了,还连这点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吗?不准再使性子,跟大哥回家去,让祖父、父亲和叔叔们一直等着还像话吗?   “大哥,我不想跟你吵架,请你别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请哥哥回,倘若你非要留着耗,你自便,我不招待你了。”   傅归晚站起来,欲往花厅外走,傅大公子两步拦在妹妹身前,微微薄怒道:“大妹你这样就实在过了,不得再无理取闹,跟大哥回家。”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上你和你父亲真像。”郡主面无表情的问:“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大哥你听得不够清楚,我今日无意回傅家。   你们要商量事情就自行商量,别来找我,这么简单的意思都听不明白吗?还是你认为傅宗弼任何话我都必须得听,我不能有自己的意见是这样吗?如果是,那我也告诉你,我不稀罕姓傅,你们尽可把我除族,大家都省心!”   “越说越不像话了,这是孙女该说的话吗?不得再——”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哥都不懂吗?”傅归晚截住他的话,沉声问:“你眼睛可没瞎掉,连认真和拿乔玩笑都分不出来吗?   我认认真真跟你说话听不懂吗?看不出来我没兴趣理会傅老太爷吗?你要做孝子贤孙就去尽孝,我可没拦着你,你非拉着我做什么?哥哥请便吧,别让我叫护卫来请你。”   这件事上兄妹俩确实没法达成一致,傅归昶真觉得大妹就是故意在拿乔,沉下脸,语气更沉:“够了,阿晚,再胡闹大哥真要生气了,这就跟大哥回家。”   “看来我们确实没话可说。”傅归晚也懒得再废话,高声道:“来人,请傅大公子出府,他不愿意走就给本郡主轰出去。”   傅归昶一怔,被蜂拥上来的女官女使们往外拉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被请出府时他整个人还在发愣,一时间都没能回过神。   郡主府花厅内,傅归晚走到圈椅前坐下,手托着腮,望着从屋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眉眼间浮现两分颓然和怅然。   无情护卫长窜出来,她望着她,问:“我刚才是不是脾气很差?我觉得自己对傅家的耐心越来越低,懒得搭理时连敷衍都省掉了。”   “本想来夸一声。”看来没必要了。   “很小的时候我跟傅归昶的关系很好,他五岁我两岁时同往隆中外祖家,一住一年多,在外祖家我们两个就是最亲的人,兄妹间当然很亲厚。   变得疏离是我九岁后住回傅家,我名声变坏,他对我失望,兄妹见面批评教导居多,我既伤心又自嘲,也无意缓和彼此间的关系。”   傅归晚眨眨眼,语气愈发嘲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嘲弄谁:“败坏傅归晚的名声,教导府内众人全部疏远孤立傅归晚,其实傅宗弼做的很成功。   我记得,当时大概只有傅老夫人没受到多少影响,可她即便清楚,寡不敌众不会为一个孙女就去对抗强硬的丈夫。而包括苏望姀在内的其他人基本就端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要么嘲落奚弄孤立疏远我,要么评判谴责教训我。   曾经听说过‘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以为撒些金银财宝出去或许可以改变现状,没想到傅家人对我却是钱财照拿,态度不变,这就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那你怎么又和傅归昶热络了?”   “心境变了,曾经对家人的真心热忱没有了。”傅归晚抚上心口的位置,讽刺一笑:“何必让日子过得这么艰难,傅家所谓的家人与府外的陌生人还剩多少差别?   府外的京中闺秀既然愿意主动交好,府内为何不做?能交好的就全部交好,只需要自己主动些,为何不做?”   无情垂眸,傅归晚笑了,是时过境迁后连余波都已远去唯剩最后一丝沧桑感慨的笑:“真诚直率的时候疏离冷漠,沾染算计没多少真心时反倒亲近热络了,是不是很可笑?   更可笑的是,我说要脱离傅家,这父子俩都认为我在说着玩顶多就是拿乔,从没当做一回事,真不知该算傅宗弼教导得太好还是我这几年伪装得太好?”   “他们太蠢。”无情答。   “可能吧,也可能是傅宗弼教得太好,还可能从没把傅归晚放在心上过,谁让我这些年一直在主动示好才得以与他们重新亲厚热络。   何必要在意个扒着自己讨好自己之人的想法诉求?甚至他们对我就不是平等的,我的想法理所当然无需当回事,更可能就是真正连个外人都不如。”   “你有统领,有圣上和相爷,不用搭理他们。”无情劝。   “发发最后的牢骚而已,护卫长多虑了,多年前这场父女兄妹重新热络亲厚的美梦我便没用多少真心,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会在意吗?”   傅归晚目光凝聚片刻,闭了闭眼后再睁开,眼底染上抹揶揄之色:“让你冒充永福郡主带着玉无瑕和三十名护卫并二十名奴婢大张旗鼓跑城外,愿意吗?”   “原因?”   “傅归昶回去,接下来就该是傅经柏或者苏望姀过来,哪怕苏望姀先来,傅经柏绝对逃不掉也要来一趟。刚才傅归昶什么德行你看到了,傅经柏可比他还要耳聋的多,且傅副相火大着呢,能轻易消停吗?”   傅归晚哄道:“我知道你憋火,我也憋火,好几次都想过干脆把傅老头一刀捅死就罢,可还没到做绝的时候,眼下只能避开。   很快就无需再忍了,你乖,今早跑城外去杨柳山庄待几天,等我通知你再回来。哦,出城时记得绕个远路在京都多转悠几圈,传得沸沸扬扬才好。”   无情面无表情的领命,傅归晚一乐,连忙叫婢女们给护卫长换装,把事情交代下去。   三刻钟后,京都街道被红衣似火的‘永福郡主’带着大批护卫和奴婢们快马飞驰而过,几十匹烈马奔腾将大半个都城踏得尘土飞扬,可是呛坏了街道旁两旁过往的百姓们。   傅经柏还在半途中,突然马车停下,车夫叫他好像大姑娘骑马回府了,又闻阵阵马蹄声,他连忙掀开窗帘,尘土袭来呛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睛。   挥手扇掉眼前的烟尘,他再睁眼看去,只见得这批纵马飞奔的队伍已经远去,远远能看出来领头之人是他的女儿。   “调头,回府。”傅大老爷吩咐。   他自然以为女儿要回傅家,等他回到府里时才知大姑娘还没回来,再派人去打听,得知永福郡主竟然领着大批护卫和奴婢跑到城外去了?!   这大孙女竟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戏弄他?!傅宗弼气得怒不可遏,当场摔了砚台杯盏,指着长子和长孙狠狠地骂。   若非被劝住差点就要动用家法,冷冷吩咐两件事:五万两的孝敬,十天内拿出来;这个月就给三老爷升到从四品。   傅经柏心头火急火燎的,唯独没有对老父的怨,只认为父亲生气在情理之中,和弟弟们竭尽全力安抚住老父便派家丁去找大姑娘,必须找到大姑娘。   听闻永福郡主浩浩汤汤地跑到城外去了,傅家怒火怨气并存,涂绍昉只能深深叹口气,今天他应该见不到她了。   今早他跑古籍书斋找找能给师妹赔罪的礼物,按他师娘的教导,媳妇生气的时候没有对错必须得先低头认错,老师满脸不屑而行动力丝毫不差,就知道被调~教得多好了。   刚逛两家店面就听路人在传永福郡主带着大队人马出城去了,万寿节的喜庆未过,端午又将至,还出城为何,难道是躲他吗?   涂绍昉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蹿出来四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当朝丞相的护卫,他再在心中默默叹口气,乖乖跟着去池家。   日头渐高,骄阳在头顶释放着绵绵不绝的光与热,热浪在柳条绿丝间席卷着它们赖以维生的水分,似要将所有绿意抽干,以此显示夏的威严。   这是一年中最炙热的前奏先驱,警戒所有世人,酷夏的炙烤即将来临。   丞相大人丝毫没被一点点热浪吓退,正坐在大太阳底下悠哉哉地喝茶,见到来人,即刻将茶杯一放,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小子才跟本相说钟情师妹,这就移情别恋了?”   一个多月前好像是相爷你逼着我要娶永福郡主,涂绍昉默默把反驳的话咽入腹中,没有让他坐也就乖乖站着,恭敬地道明缘由。   池奕眼前一亮:“哟,傻小子终于开窍了?”   “相爷喊我傻子小难道便是源于此?”涂绍昉猛然间心灵福至,追问道:“郡主就是我师妹没有疑虑,对吗?”   “咳咳!”相爷重咳两声表示:“本相可什么都没说。”话锋一转又道:“既然你有意娶永福郡主,咱们得先谈好条件,否则你就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不用再痴心妄想。”   “是,相爷请说。”涂绍昉应得爽快。   丞相大人当即抛出第一个条件:成婚后至少得生两个男娃,涂绍昉:“……”相爷会否考虑得太长远了?何况这种事操心过头了吧。   “怎么,你小子还有意见,不想生啊?”   “当然不是,我只是被相爷的要求感到意外了。”涂大少爷哭笑不得:“相爷,关于我娶妻后会生多少儿女这个事情,您会否太多虑了?”   “自作多情,相爷我管你生几个,你娶永福郡主就必须至少生两个男娃。”池奕呵斥,就问这傻小子答不答应,答应了便再提第二点:“知道靖国公什么情况吧?”   涂绍昉点头,又摇头:“不知相爷指靖国公哪点情况?”   “过继!”池奕白他,脑瓜子真不灵光。   “知道。”   “行,知道就成了,本相现在问你,如果你媳妇要把次子过继回娘家,你能答应吗?”池奕顺便威胁:“不答应你就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不用再痴心妄想娶永福郡主。”   “……”难道池丞相要求他娶永福郡主之后必须至少生俩男娃就是为第二子过继?可傅家怎么也到不了那份上吧,何况哪怕需要过继,与池丞相有何相干?   涂绍昉斟酌措辞:“相爷你放心,我是个开明的男人;媳妇有此要求,而岳家确实需要出嫁女的儿子来撑起门楣,我当然会同意,即便孩子过继以后喊我姑父那也是我的亲骨肉,没有妨碍。”   池奕看着傻小子顺眼了点,端起茶盏喝一口,再问问知道该怎么对待媳妇吧?   “知道,要对媳妇好,要先媳妇之忧而忧,要对媳妇言听计从。”这点视实际情况而定,涂绍昉在心底默默加上,总结道:“必须不畏流言坚持贯彻畏妻如虎。”   “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劲。”池奕勉勉强强算认可,派长随把府里十岁以上的少爷们全部叫来,冷哼道:“即刻给本相表演一段瞧瞧,你做不到就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相爷,表演什么?”他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媳妇看你不顺眼要打骂你,你当然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否则这媳妇你也无需娶了,先让本相的孙子们提前给你演练演练,如果你现在都做不到,一切免谈。”   涂绍昉心想:丞相可真是为永福郡主操碎了心。   东乡侯府有三房,长房和二房为嫡出,三房为庶出,府中十岁(包括十岁)以上的少爷共有六位,其中嫡长房两位年长的少爷和二房的嫡长子三少爷皆已成婚。   池家六位儿郎:已过弱冠的大郎,到堪堪十岁还是个白白胖胖的福娃娃六郎来到庭前,年长的三位少爷风骨初展,或如青葱松柏或如傲立白杨,年纪小的三位尚无此风华,但无一例外精神饱满,志气昂扬。   在长兄的带领下,六位少爷乖乖给祖父问安。   涂绍昉站在旁边瞄过几眼,百无聊赖的想,难怪京都夸赞池家二少爷和权家三少爷风度翩翩貌若潘安公子如玉,生得是不错,然后再在心底补充:比他差点。   池奕摆摆手示意免礼,没有多余的废话交代事情,再让他们过来领武器,准备动手。   这所谓的武器就是鸡毛掸子!   真象形,涂绍昉捂脸,池大郎嘴角一僵,池二郎惊诧得看看祖父再瞟了眼旁边的倒霉蛋,池三郎可真觉得他握不上手,即使要打,就不能换成藤条吗?祖父究竟要欺负别人家孩子还是要看自家孩子笑话呀?!   “祖父,此事恐怕不妥……”池大郎话没说完就被他的丞相祖父拿鸡毛掸子抽了一下,深深感受到这是种什么滋味,把剩余的话往腹内咽。   “爷爷叫你们来做事,不是让你们来扯废话,还不快把鸡毛掸子拿上,磨蹭个什么劲,想先自己尝尝鸡毛掸子的滋味啊?”   在祖父的强力镇压下,六位池少爷各个手握鸡毛掸子一字排开,涂绍昉安慰自己就当做看热闹,瞧瞧眼前的景象多看好。   池丞相一声令下,池大郎硬着头皮领众位弟弟走到涂绍昉面前,压低声音道:“见谅。”   涂绍昉深深凝视他:“好说。”然后就被打了,他心说放水了,不怎么疼,挨过三下,眼前换成池家二少爷,这回的力道比前一位要重些,挨过三下又换一位……   终于挨到和他亲弟弟年纪相仿的池家六少爷移动到他面前,还特意给他半弯了弯腰,他心说这小孩挺懂礼貌,比他调皮捣蛋的亲弟懂事多了。   年仅十岁的池六郎仰起头,扬起手中的鸡毛掸子冲这位倒霉的涂家少爷抽打三下完毕,走到堂兄的队伍当中,祖父叫他们退下,依次放下鸡毛掸子就离开。   “等等,且慢!”   想到什么,涂绍昉连忙把他们叫住,疾步走过去,先站到最小的池六少爷跟前,细细注视这小孩的脸部轮廓,怪不得他觉得有些眼熟,此刻看来真的有些像。   十岁的池六郎被盯得咽咽口水,小声叫:“涂家哥哥……”你该不会想抽回来吧,我也没用多少力道啊。   “你小子想干啥,欺负我孙子?!”瞬间好感度直降,池丞相冷呵呵,不给老子说出个合理的解释来,这傻小子想娶他宝贝的姑娘,免谈!   涂绍昉看向池丞相,再收回视线重新去看眼前池家的众位少爷,眼底的难以置信不可思议逐渐增加,刚开始没注意,此刻看来真的像——   像永福郡主?!   一个像还能算巧合,两三个都像总不能是巧合吧,涂绍昉倒吸口凉气,耳畔再度响起池丞相的呵斥声,他转向丞相,问:“相爷有没有觉得你的孙子们都有些像某个人?”   “谁啊,小子,别想跟本相打哈哈!”池奕哼哼。   “永福郡主!”   涂绍昉整个儿还在震惊当中,只据实道:“池大少爷的眉骨,二少爷的眉宇之间,池三少爷的鼻形,还有六少爷的整个下颌,相爷不觉得和永福郡主都有些相似吗?唯独郡主的脸部线条更柔和而已。”   池家六位少爷:“……”   池奕心头顿住,目光缓缓从六个孙儿脸上掠过,没有接话只叫散,把这个傻小子也赶走,有些激动颤抖地站起来直奔书房。   看着兄长的遗像,他心头酸涩,却忍不住笑起来:“大哥你看,我眼光多好,那傻小子多有眼力劲;我这些年还没注意,他竟然一眼就发现了。   我今天就给苏轻炎写信,好生嘲笑嘲笑他,非说咱家姑娘生得像他,我呸,胡说八道,咱们姑娘不就有一点点像他吗?瞧他那股嘚瑟劲,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第084章   离开池家, 涂绍昉都没能回过神来,一个像还叫巧合,这么多个相似总不能是巧合吧?身上些许痛楚传来,令他理智回笼清醒了些。   抬头, 看到皓日当空,压在心头久违的疑惑再度升腾而起, 永福郡主真的是个替身吗?甚至真的是傅家的姑娘吗?   再望一眼眼前繁华都城, 回府找父亲,将他的疑惑道出,翼国侯:“……”   “巧合吧。”   “爹,一个是巧合,都有些相似还能叫巧合吗?把傅归晚和池家的少爷们放在一堆, 说他们是堂兄妹真不为过,尤其是池家二少爷和三少爷, 说他们是亲兄妹都有人信。”   这?侯爷真被儿子给吓到了,喝口茶压压惊, 突然间真有些口干舌燥:“永福郡主和傅家众人是都不像, 哪怕和她的父亲和亲兄长还有双胞胎兄弟都没相似之处,唯独一双剪瞳与她母亲一脉相承。”   “郡主得到圣眷是因为被当做代国长公主的替身, 干脆假设彻底, 郡主不是傅家人, 那么她的身世应该绕不开代国长公主,可她却又像池家的少爷……”   猛然间一个不可思议而奇迹般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惊得涂绍昉站了起来,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父亲:“爹,有没有可能,傅归晚就是代国长公主的女儿?”   翼国侯端着的茶盏,掉了,茶水打湿大片衣裳都顾不上,惊急道:“长公主没有再嫁亦无儿女留下,何况长公主的女儿能像傅大夫人吗?又为何要放到傅家养?”   涂绍昉想想也是,可傅归晚怎么会既像母亲又像池家的众少爷们?又一道灵光闪过,惊叫道:“爹,会不会是傅大夫人和池家的某位暗通款曲生了郡主?”   “……”翼国侯被儿子清奇的脑洞闹得有些心力交瘁:“永福郡主可是龙凤胎,你去瞧瞧傅三少爷和池家的少爷们像吗?”   小厮在书房外禀告:“侯爷、大公子,太夫人过来了,夫人请侯爷尽快回后院,太夫人今儿个兴致好要出府坐龙舟。”   涂绍昉立即恭送他爹,他爹还想拉着他同往,他绝对不去,翼国侯叹气:“你祖母想必又是犯痴了,你就去祖母跟前尽个孝,哄哄老人家开心。”   “爹,祖母现在一个月能有半个月犯痴傻,但即便她不犯痴傻,她绝对不会主动想要过来找茬更不会偏向我们,凑过去摆明被无理取闹地挑挑刺,我又没吃饱了撑着要找骂。”   “好歹是疼爱过你的祖母,让你去尽个孝都不成吗?”   “若非为祖母,我能忍着二叔和绍珝他们一家吗?我都要被鸠占鹊巢抢走太子妻弟的身份还得被肆意抹黑如何蠢笨,我多吭过一声吗?我为谁啊,难道不是为对祖母的孝心吗?您看儿子何时那么好脾气过?”   翼国侯无奈再叹口气,训斥两句便走,涂绍昉紧随而出,回到自己的书房找出师妹画像,凝望许久把画轴收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谜底?   连续两日的加紧缝制,傅归晚终于在晚霞开满天际时将剩下的绣品完成,望着这两幅一人高的绣品,她感慨万千徒生怅然。   “姑娘,三皇子送口信来,请您即刻去见他。”   “这倒是巧了,去搭梯子吧。”傅归晚抬手按按肩,舒展舒展筋骨,抬手拂过绣案中的将军、孕妇。她长叹一声,叫婢女们将两幅绣品装点起来,封装时千万小心。   昨日永福郡主浩浩汤汤地跑到城外可还没有回来,京都上下都知道郡主在城外呢,赵鸣轩当然也知道,因此看到这么快就出现在他面前的疯丫头,脱口问道:“你没出城?”   “没,昨日叫我的护卫假扮成永福郡主出城。”   奴婢们上好茶水糕点自觉退下,对于郡主这句话无人有丝毫异样,傅归晚往果盘扫了眼,捏颗荔枝递给他,自己再剥颗荔枝尝尝。   果肉入腹,她展颜笑道:“蜀地的荔枝也该成熟了,去年这个时候我还跟着老师们在采摘荔枝,他们两位老人家才真叫逗呢,什么都要比,连摘颗荔枝都要比,没见识过之前还真没法想象。”   赵鸣轩扬眉:“怎么比?”   “他们在树下指挥,我负责背着背篓爬树摘荔枝。老师看这个树的荔枝好,师娘非要指另外的荔枝树,哪怕同一棵荔枝树也得闹出分歧来。   再是荔枝摘回去怎么吃,一个要冰镇,一个非不要冰镇;一个要做荔枝冰碗,另一个就要做荔枝奶酪,还不让我做两份非得选边站。”   “不至于吧?”三皇子殿下他怀疑,他外祖父外祖母有那么幼稚吗?   “当然至于,拌嘴都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乐趣了,清早煎个蛋要争七分熟八分全熟,泡杯茶要用什么水多滚烫的热水甚至放多少茶叶都得争一争,每日必须怼上几回否则这天就过不完……”傅归晚扑哧一乐:“这老小孩老小孩,还真有点道理的。”   赵鸣轩表情有些难以名状,咳嗽两声跳过这个话题,顺口问问她为何让护卫假扮出城?   “嫌烦!”   好心情突然散去,傅归晚没好声道:“傅老太爷叫我回府,我懒得回去跟他吵架,还没彻底撕破脸只能避开了。”   “撕破脸就撕破脸,用得着叫护卫假扮你出城去吗?”赵鸣轩嫌弃:“就算不撕破脸,你说句不想回傅家都说不出口吗?疯丫头你也太怂了吧。”   “大兄弟,你知道傅宗弼和傅经柏他们父子什么德行吗?”傅归晚喝口茶,再告诉他:“傅经柏的耳朵是聋掉的,无论我跟他说多少遍不想回傅家他都能无视掉。   我明确跟他们说要脱离傅家或者让他们把我除族,他们以为我在跟他们开玩笑,压根不当一回事,顺便还要来一句:再无理取闹,爹要生气了!傅归昶也差不多。”   “不至于吧?”赵鸣轩疑惑:“他们听不懂人话吗?”   “至于,昨天上午,傅宗弼派管家过来,我打发掉,早膳还没有用完傅归昶就到了。然后我跟他的对话是:我跟他说不回,他跟我说不得胡闹,跟大哥回府。哪怕我说出让傅家把我除族,他还是句再无理取闹大哥可要生气了,跟大哥回府。   翻来覆去怎么都说不通,我忍无可忍把这位大哥轰出去了。傅经柏比傅归昶严重的多,把他轰出去都不定能赶走,何况他占着我父亲的身份,没法强轰。”   “他们有病吧?”三皇子得出结论。   傅归晚再剥颗荔枝尝尝,顺道塞他一颗。赵鸣轩讥讽,鄙视她:“那你也不用避开吧?回傅家去跟傅老头吵啊?”   “大兄弟你当我闲的慌,他12年前就敢想把他的庶女嫁到权家配权尚书的嫡子。他一遍遍派人来传令,你以为他真有急事一刻耽误不得吗?   这是在摆他祖父的威严,新账旧账,再加上个愚孝迂腐只会对老父惟命是从的傅经柏,你去跟他吵吵看呀!”郡主哼哼道:“看能不能把你气炸到想一刀捅死他。”   “傅老头这么恶心?”三皇子殿下打量她:“你居然能忍到现在?”   “这些年我在外面好吧,大兄弟!”懒得多提傅家的破事,傅归晚再喝口茶,问问他寿礼准备好了没有?   “你呢?”   “这两天我就在收尾,刚刚把绣品绣完,打算今晚送到权家。”傅归晚手托腮,希冀道:“但愿老夫人能安安稳稳高高兴兴地过个七十大寿。”   赵鸣轩斜她一眼,心中冷哼,算这疯丫头对他外祖母还有点孝心,把他的礼单拿出来,问问她的意见,是否再多备些?   “凭你自己心意吧。”傅归晚觉得,赵鸣轩沉默稍许决定不多添了,就怕多摆两样他娘的遗物徒惹外祖父外祖母伤心,决定好之后便叫奴婢们装点箱笼,今晚送到权家。   “没事我先走啦,你用晚膳吧。”   傅归晚起身准备要走,被三皇子殿下拉住,甚至是直接拉到怀里抱住,在这疯丫头发飙前抢先道:“我的腿有一丝丝感觉了,你让我试试。”   “有感觉了?”傅归晚一惊,瞬间巨大的惊喜涌来,揣着小心问:“能站起来了?”   “你觉得可能吗?”赵鸣轩没好气地吼她,既烦躁害怕又希冀向往:“我今天治疗时腿上有一丝丝酸麻之感,我连对大夫都没提,你可别往外泄,对父皇和我舅舅们也暂且别提,等真有些效果再提。”   “知道知道。”傅归晚连连保证,忍不住问:“那你现在腿上什么感觉?”   “没!”赵鸣轩态度更差地吼,这双残腿上骤然升腾而起的一丝微弱酸麻感搅得他整个下午无法安宁,他害怕紧张又希冀到片刻无法安宁。   想找些事做来抚平躁动的内心,偏偏无论做什么事都没安宁,百般无奈才叫这个疯丫头过来,此刻看向这疯丫头眉目如画红唇娇艳,顺势吻上去。   “……”你个混账难道不是腿有点感觉而是欲~火有感觉吗?傅归晚推开他骂道:“你又发什么疯说腿上有知觉,玩我呢?”   “疯丫头!”赵鸣轩瞪她,气恼道:“我烦到现在了,你再惹我生气,今晚我就要你!”   “真的腿上有一丝丝感觉了?”傅归晚将信将疑。   “骗你做甚?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我想亲你抱你何时不行,有必要拿此事开玩笑吗?”赵鸣轩烦躁得很,直接跟她开条件:“今晚陪我,陪到我心情平和为止。”   “留着你自己平和吧,走啦。”傅归晚懒得搭理他,欲要起身又被按住,瞪他道:“你个混账别得寸进尺。”   “亥时!”赵鸣轩咬牙退让道:“否则我叫四皇子甚至附近一片人全部过来,让所有人看到我怎么抱你吻你,你就等着给我做小妾吧。”   “想破罐破摔是吧,谁怕谁啊?”傅归晚冷笑:“你试试,看姑奶奶我敢不敢去把你那个所谓的知己捅死!”   “戌时!”赵鸣轩目光狠厉,神情狠绝,冷冷宣告道:“别再跟我讨价还价,疯丫头!否则你就试试看,究竟谁怕?!”   傅归晚一瞬间有些神奇了,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还是要往东边落下呀?疑惑之际这混账又凑过来,无奈捧住他的脸颊哄道:“我晚上还要找权尚书谈点事,你别闹。”   “改天再去。”三皇子想也不想。   “赵鸣轩!”傅归晚瞪他,赵鸣轩反瞪她:“你故意的是吧?”   “我本来就有事找你舅舅好吧,今晚把礼物送过去顺便跟他谈点事,下午都派暗卫去跟权尚书约好了。”傅归晚挣扎着要逃离他的束缚:“赶紧放开我,我还要回郡主府呢。”   三皇子殿下咬牙,狠狠瞪她一眼,不甘心地要求:“明天再来陪我。”   “懒得理你,走啦。”推开他要起身又被按住,傅归晚瞪他:“赵鸣轩你别太过分。”   “你留下陪我用晚膳,用过晚膳我陪你到权家看望舅舅们,用晚膳之前你陪我,否则今晚我保证绝掉你想嫁四皇子的念头,你试试看我怕不怕你的回击。”赵鸣轩冷然提醒:“这可是我的底线了,疯丫头你可别不识好歹。”   不就到晚膳前吗?郡主咬牙退让默认,三皇子殿下他迅速低头,深深吻上去,甚至企图撬开女人的齿贝攻城掠地,没能成功也不在意,狠狠品尝这两片唇瓣的美妙滋味。   心中更是澎湃,抱着这疯丫头亲吻时他的残腿居然也能有一丝丝的感觉,整个人都不由得激动起来,真有感觉,真的有感觉……   傅归晚:“……”这混账色~欲~薰~心才是真的吧?   赵鸣轩激动得甚至想整夜都抱着这疯丫头时被强硬推开了,傅归晚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提个很明显的现实:“再继续你该叫通房了,而且你该传晚膳了,否则奴婢们得过来请示,如果被下人们看到我们这副模样,我打死你。”   “今晚留下陪我吧,明后天都过来。”赵鸣轩抱紧怀里的娇躯,几乎唇瓣相贴着说话,如饥似渴般地要亲吻怀里的女人,提完要求又要吻上去。   傅归晚尽量往后仰避开他些,避不开只能撂狠话:“你够了啊,真要泄火找你的通房们。你敢对老娘发疯,我明天就去把谢玉颜捅死,咱们就破罐破摔吧。”   彼时,赵鸣轩正不断碰着怀里女人娇艳欲滴的红唇,闻言憋闷地松开,又不甘心地抱住,提最后个要求:“最后一刻钟。”   “……”她应该明日就去找师恩公公帮这个混账挑二三十个通房送来。   没等她反应这混账又凑上来,傅归晚悲愤地咬牙,差点跟他打起来才拦住这色~欲~薰~心的混账,脱离他的束缚,整理好衣裙就走到门槛前,扬声叫奴婢们传晚膳。   三皇子殿下他真觉得意犹未尽。   夜深沉,苍穹犹如被巨大而深沉的黑幕笼罩,遮住所有光辉,徒留一片黑暗给人间。   收到门房禀告,不是约好的郡主而是外甥三皇子突然驾临权家,权威还有一丝丝意外,到府外相迎,见到给殿下推轮椅之人瞬间了然,忙请二位到书房说话。   靖国公和权三老爷权衡皆在兄长书房。   “郡主,先祖的遗像,可否让我们兄弟看上一眼。”简单寒暄过后,靖国公提要求。   “林叔哪里话。”傅归晚失笑,让护卫把封好的两幅绣品再搬来拆掉封印的牛皮铁皮和木板,摆放在书房正中央的位置。   书房明亮的光辉笼罩为其周身镀上了层朦胧的黄晕,众人望去,在灯火摇曳中仿佛能看到绣图中将军的苍凉悲壮,其妻的眷恋守望。   靖国公林策别开眼,赵鸣轩略有迟疑:“疯丫头,这妇人怀着的胎儿就是我外祖母吗?”   傅归晚点头,没多说话,怕有些悲凉。   他外祖母是遗腹女?赵鸣轩心中叹气,也没有再纠缠,又有些迟疑的问:“大舅、小舅、表舅,表舅真是我嫡亲二舅,是从权家过继到林家的亲舅舅?”   “是啊,殿下。”权家三老爷权衡道:“外祖父后继无人是母亲心中最大的痛,林家其他族人皆已出五服,这才过继二哥继承外祖父和林家香火。”   “林家先祖连一个男丁都没剩下吗?”赵鸣轩仍有震惊。   “战死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父亲当年还是个孩子都战死沙场了,只剩下姑母和高宗皇帝的林贵妃。”靖国公林策答。   书房中的氛围陡然凝重,傅归晚连忙把今晚来找权尚书帮忙的事情给提了——这个月给德州换位刚正不阿的府尹。   “疯丫头你操这种闲心做什么?”赵鸣轩深深怀疑这疯丫头没事找事,之前在敷衍他。   “德州是傅宗弼外祖家辛家的老窝,目前辛家没有入仕的族人家眷都在德州,整个辛家在当地横行无忌无法无天,现任德州府尹见钱眼开且亲近傅副相,不把他搬走,那些被迫害者怎么击鼓鸣怨?”   “这与你何干?”这疯丫头绝对在没事找事。   “郡主已经准备要把傅家连根拔起了。”权三老爷权衡代为解释道:“殿下恐怕不知,傅副相为人有多么恶心卑劣。   他自己贪得无厌,对于亲友们任何贪污受贿违法犯纪之事也只一味包庇纵容,更甚者无论是胸无点墨还是大奸大恶之徒只要追随他便要用尽手段提拔,至于因此惹出的所有祸事,则要郡主来解决,而他对郡主却又一味压榨毫无善念。”   三皇子:“……”   赵鸣轩不可思议看着小舅,再看他们全部一脸平静,胸腔腾得升起股怒火,烧得他若非双腿有残疾差点跳起来:“疯丫头你真给解决了,你不是这么窝囊吧?”   “大兄弟你先冷静点。”傅归晚塞颗柑橘给他示意他别那么激动,明言道:“有一点傅宗弼很清楚,傅家不能失掉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   我如果强硬到底丝毫不退,他必定会退让包括舍弃其他任何人。但只要我有一丝心软,他绝对会加紧追击逼迫压榨,千方百计地压榨我的圣眷直至榨干我,懂了吧?”   “你的意思?”赵鸣轩似懂非懂:“你故意的?”   “大兄弟,你以为傅老太爷对我什么态度?用尽手段来算计我,教唆所有家人亲友疏离孤立厌恶我,又打着为我着想的幌子叫我拿好处来讨好他们甚至要被予取予求!   这是什么,整个傅家要靠着我,再妄图把整个傅家及其亲眷压到我头顶来肆意欺辱压榨我?”   归晚笑了,笑得犹如六月飞霜:“大兄弟,你说这是什么血海深仇?我和傅老太爷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能令他狠到要榨干我的血肉去供用傅家及亲眷的富贵荣华?   更可笑的是,倘若我不姓傅,能有傅家这场泼天富贵吗?白白送给他的富贵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恩也就罢了,还狠到要把送给他这场富贵的恩人彻底榨干?”   郡主冷冷地问:“换你,你愿意轻易放过他?”   “所以?”赵鸣轩挑眉。   “他不是非要把所有烂摊子都交给我处理吗?他不是只想着往上爬只会包庇纵容吗?他不是从没想过管教吗?”归晚嗤笑:“主动把把柄递给我,我还能不帮他一把吗?”   “只是毕竟占着郡主您祖父的身份,想让傅宗弼下狱恐怕不容易。”权威遗憾道:“真是太便宜傅家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权叔,有块挡箭牌不是更好吗?”傅归晚冷嘲道:“大家屁股底下都有大笔大笔的烂账,偏偏他的兄弟侄儿外甥门生等等所有人全部蹲大牢而他却安然无恙,该得多招恨啊!”   靖国公林策笑道:“姑母曾言郡主心肠很软,但等您心肠硬起来,一定能比所有人都硬,一如当年的先国舅。”   傅归晚一怔:“先国舅?”   “是啊,郡主,姑父姑母都说,郡主您真像先国舅。”   “……啊?”傅归晚突然感到不好意思:“林叔,老师和师娘太谬赞了,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像先国舅?”   这疯丫头好端端的又装什么大家闺秀学害羞啊,赵鸣轩吐槽,但真怕自己有点忍不住,只好别开眼,而他大舅权威可在心底感慨,郡主您怎么能不像先国舅呢?   晚来风急,大风乍起,吹得树枝呼呼作响,可吹不开那广袤无垠的黑暗,大地唯有灯火点点,昏黄微弱但至少能撑起一隅光亮。   权尚书府外的红灯笼踏着茫茫夜色离开时,另有盏红灯笼在茫茫夜色中来到华国公府大门前,稍候片刻进入盛家。   穿过廊桥,走到月洞门前,涂绍昉取出令牌递给守卫,确认他的身份放行后,提着灯笼继续往院中走走到廊下,在屋檐下站定,抬手轻轻敲了敲书房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太子殿下,盛老丞相。”   年逾七旬的老太爷用依然清明锐利的目光将眼前的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三遍,问:“知道为何深夜传你来华国公府吗?”   涂绍昉淡笑道:“老丞相想见我。”   “我与你老师每年通信两回,不必太子告诉我,我早知你是他的徒弟,只是没必要见。今夜见你,你可知为何事?”   “您知晓我心悦永福郡主,欲娶之为妻,您想为郡主掌掌眼。”涂绍昉想了下,补充道:“若还有旁的缘故,应当为前日的万寿宴吧?”   盛老太爷指了指太子身旁的位置,相当于默认:“坐吧。”   赵竤基先说正题:“庭曦,你对闵贵妃选择的这两门亲事有何看法?我外祖父和相爷认为他们想逼东宫先出手,你以为如何?”   “小臣深表赞同。”涂绍昉详解道:“靖国公和西宁侯手握重兵可谓举足轻重,与他们做亲家,东宫如何能忍?   我近期发现闵氏很善于把控人心,殿下试想,如果仅为明面上闵贵妃挑选的两门亲事,东宫就把五皇子逼上绝路,如此狠绝的储君恐怕圣上和朝臣都有意见。   而东宫只给予适当的敲打,五皇子再表现成痛改前非感激涕零的模样,从此以东宫马首是瞻,哪怕为储君的声誉,东宫也得接着。   那种伏低做小的态势又非常容易能把人哄得志得意满翩翩然,储君为自身魅力都不会怀疑五皇子的真伪甚至还能引以为心腹,而这便是东宫噩梦的开端。”   用三皇子来破坏掉东宫与永福郡主联手的可能,而这两门亲事则实实在在冲着东宫而来,涂绍昉越说越气,再也难以保持平和。   “如果五皇子能教唆地储君逐渐不成体统令圣上和满朝大臣全部失望,废太子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能亦无妨,不过那是个很恶意的揣测,不知姐夫想不想听?就怕姐夫听完,即使我无中生有也会影响你与五皇子的兄弟之情。”   “你、说!”赵竤基看了眼外祖父,淡淡吐出两个字。   “权皇后之死。”涂绍昉眸光转厉,冷笑道:“三皇子坠马致残,权皇后病情急转直下,没熬两个月就病逝。   当年要选下一位掌宫娘娘,闵昭仪最合适;可倘若权皇后尚在,哪怕假设今年会病故,新上来的掌宫后妃?”他笑了笑,说:“七皇子、八皇子乃至四公主、五公主的母妃,恐怕都要比闵昭仪合适吧?”   “没证据的事别乱说。”赵竤基语气淡极了:“谁人不知权母后是受不住打击而病故。”   这种情况下让别说就真的不说,那才叫傻,涂绍昉语气深沉:“姐夫,哪怕我小人之心,可已经有前车之鉴摆在您面前。   四年前,后宫中最受宠的嫔妃虽不再是闵昭仪,可新晋的宠妃没她有资历。倘若权皇后身故,下一任掌宫后妃的人选显而易见,且当年的时机更好……”   说到此,他忽然眼皮一跳。   当年什么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什么时机O(∩_∩)O~ 第085章   当年什么时机?   涂绍昉眼中的难以置信一闪而逝, 倒吸口凉气说:“老丞相,姐夫,你们有没有想过三皇子坠马或许真的不是意外,就是闵家和闵贵妃所害?”   盛老丞相长叹道:“没有证据, 圣上查过,权家查过, 东宫与盛家还有池丞相都查过;如果当年能有证据, 闵贵妃还能活到现在吗?”   “我也一直这么想,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信,因为没有巧合,更找不到证据。怀疑闵家是因为权皇后之死:看似合理,实则大有文章。   软弱之人或许承受不住, 可权皇后并不软弱,甚至心性坚强, 就算在病中又如何?一点小病再受场打击,会严重到去世的地步吗?等权皇后去世, 闵昭仪冒出头来, 哪怕依旧没有证据,可谁的手笔很清楚了。”   涂绍昉站起来, 撑着桌案, 直视老丞相的眼睛, 目光尤为犀利,掷地有声道:“我记得郡主说过,当年谢鹏远有意把妹妹送给三皇子, 是权皇后强硬的坚决不允。   想必姐夫与老丞相都知道此事,既然谢家在三皇子那里的路走不通了,而他们想押宝,会坐以待毙吗?如果会,他们可能会那么迅速地又攀上五皇子吗?”   赵竤基瞳孔一缩,脸色变了又变,盛老丞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稳重都不由一惊:“你的意思,在三皇子身上找不到出路后他们就重新选择了?三皇子坠马,权皇后病故,闵昭仪晋位执掌后宫,所有的路早就已经算计好了?”   哪怕由他推算而来,涂绍昉都忍不住再吸口凉气:“老丞相、姐夫,我没有多大的把握,只是时机真的太妙了。   试想三皇子坠马前一年是朝廷册立储君,当年的情形:皇长子为储君,后宫则由三皇子的生母权贵妃在执掌,三皇子本身又是圣上最疼爱的儿子,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然而储君册立的第二年,三皇子便骤然出事,生生害得权贵妃病故,任何人看去,最有可能就是东宫做下此事。   更不提当时流言纷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谋害三皇子乃至害得权皇后病故这笔账等于算在东宫与永福郡主头上了。   最糟糕的情势无非是太子和永福郡主都会被圣上猜忌,权家与三皇子会把这笔账算在东宫和郡主头上,尤其当时的时机?”   这份机关算尽,涂绍昉都得说声佩服了:“圣上万寿年近50,储君新定,又有永福郡主顶在前面,闵昭仪在权皇后病故之后是最合适的人选,成为掌宫妃子顺理成章并不惹眼,但他们能聚拢的势力将会骤然大增。   五皇子又才10来岁,这是把圣上和五皇子的年岁都算计准了,他们只需静待蛰伏;而这一切的起始是因为三皇子坠马致残,可能还是意外吗?”   他冷笑,阴沉道:“这一刻我甚至还敢说,三皇子坠马严重到受残却没有身亡为必然,因为三皇子活着比死有价值的多,他不能死!   现实也摆着,谢鹏远兄妹是五皇子与闵家的人,谢侧妃入二皇子府却要死死扒住三皇子,显然他们要把三皇子与权家榨干,而非弄死那么简单。”   赵竤基握紧拳头,英俊的脸庞铁青可怖,眉宇间阴沉肃杀的几乎要把人给生吞了。   “好,总算没辜负权相夫妇的苦心教导。”老丞相的脸色也难看的很,道:“孩子,你接着说,再给太子说说这两门亲事的真正意图。”   “是,老丞相。”涂绍昉深吸口气,转向太子,沉声道:“殿下,老丞相的言外之意只怕就是我方才向你提的有恶意的揣测,闵贵妃母子真正的意图很可能是为弄死太子!”   “放肆!”   赵竤基霍然看他,目光像冰渣子似的射过去,几乎从牙齿缝中蹦出一串字:“污蔑皇子,挑拨孤与弟弟的兄弟情义,你可知罪?”   “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殿下。”涂绍昉无惧与储君对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三皇子当年出事的太是时候了!他没有身亡为必然,而对付太子则要讲求一击必中。   我当然没证据,甚至没有人能拿到证据,因为按照三皇子的前车之鉴,五皇子如果意在东宫,在这两门亲事被东宫敲打之后他会很安分。   教唆储君变得不成体统而被废的可能性很小,且东宫麾下人才济济都长眼睛,就算能被他成功他也难洗干净,最好的选择是安分,对东宫无比敬重顺从,只待储君意外身亡。   皇长孙年幼,储君遗留下的庞大势力要报仇必然会拥护一向对东宫忠心的五皇子,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击败对手,这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话落的瞬间,当朝储君狠狠地拍向桌案,震得茶水晃动波纹横生,见状,盛老丞相冷声斥道:“太子就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丧失了斗志,才连这点刺激也受不住。   你认为这算多险恶之事才能令你如此动怒?有其他皇子图谋东宫,想对储君下杀手难道不在情理之中吗?”   涂绍昉悄悄低头,就怕姐夫小心眼,惦记着他今晚看到他被训,将来给他穿小鞋。   赵竤基聚拢的怒火被外祖父训得卡在了胸口,默默咽下,眼角余光瞥了眼碍眼的小舅子,无奈道:“外祖父,闵家卑鄙无耻成这样,孤只是气得狠了。”   “气得狠?”老丞相笑了声:“太子难道还觉得自己委屈了?如果太子将来遭遇暗杀,三皇子也必定逃不掉被榨干后弄死的厄运。   好歹你的双腿没有落残,无论如何都是三皇子比你委屈吧,你荣光万丈安逸顺遂,你有何可气的?   涂绍昉把头低得更低些,赵竤基忍着把小舅子轰出去的冲动,挤出笑意说:“外祖父,孤没有此意,孤只是不耻他们的行经。”   说多了就是气,盛老丞相已经不想和外孙掰扯了,转而问这个年轻人:“孩子,倘若就假设世事按闵家预计的发展,太子被害之后,你可有破解之法?”   太子殿下脸有点青,他这个大活人还坐在这里呢!   遗憾的是太子他小舅子没能感同身受姐夫的心情,顺势按此假设推论:“先稳定大局,请永福郡主过继皇长孙,再请她向圣上求得册立皇长孙为皇太孙的旨意。   能找到证据最好,找不到就算了。对方不再出手就等到皇太孙登基,五皇子母子与闵家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诛杀;如果他们再出手,那便提前动手。”   烛光下,未及弱冠的少年黑眸湛亮闪烁着自信的风芒,背脊挺直犹如坚不可摧的胡杨,胸中自有沟壑杀伐果断一往无前。   赵竤基脸有点黑,这小舅子连他的身后事都考虑好了?兔崽子,亏得姐夫对你那么好!   盛老太爷笑了:“你凭什么认为永福郡主会愿意过继皇长孙,甚至请立为皇太孙?傅家能同意吗?四皇子母子能愿意?”   “老丞相,郡主没有那么重的权欲之心,如果真要走到后位那一步,相信她更愿意做太后而非皇后,傅家根本压不住她,无需费心。”   涂绍昉分析道:“至于四皇子母子,愉妃没那个命给永福郡主做婆母;而四皇子,说的不敬点,他根本没能力做皇帝。   幼主登基,傅归晚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都比四皇子上位强得多。这一点,圣上、老丞相和郡主应该都很清楚,为社稷稳定、江山稳固,圣上会直接传位给皇太孙,再留下遗命,让太后垂帘听政代掌玉玺。”   赵竤基俊脸全黑了,合着就没他什么事了是吧?   “你再做丞相兼辅政大臣,总揽朝纲?”盛老丞相问,涂绍昉答:“如果走到那一步,为皇长孙安稳,他的外祖家也无法退。”   “你可说心悦郡主,想要娶她为妻?”   “方才全是假设,老丞相问,我便答了。”涂绍昉淡漠而嘲弄:“现实,当然不会发生。闵家的全盘算计可谓很妙,同样破绽很大;他们太自以为是,更认不清现实。   无论是权皇后之死还是荒谬到用个谢侧妃来操纵三皇子进而想榨干三皇子与权家,根本经不起推敲。起初能算计成功只因没被注意到,随着事态发展,他们的破绽会越来越多,连根拔起计日可待。”   “说到现实,还有别的感悟吗?”   别的?涂绍昉考虑之后摇摇头:“一时间想不到别的了,说从权皇后病故起,闵昭仪就是个死人,这点不算吧?”   盛老太爷温声笑道:“竤基啊,和你小舅子撂个底吧。”   撂底?他大姐嫁入东宫都多少年了还撂底?此言未免有点伤人,涂绍昉看向姐夫,尽量让自己的脸部表示惊讶而非生气。   太子殿下的气色终于好些了,端着架子说:“说大不大,说小还真不小。昉哥儿,东宫防备最深的是五皇子,但防备的并非是他能取代孤,而是他对东宫使阴招。”   涂绍昉一怔,真惊讶了:“姐夫您何意?”   “孩子,太子与我说你给他分析过,闵贵妃直白的表示看不上永福郡主,收买人心这仗打得很漂亮,那么你想过圣心吗?”老太爷和蔼道:“圣上多疼爱郡主,闵氏失掉的会仅仅是最受宠后妃的头衔吗?”   “您的意思,”涂绍昉目光一变,震惊道:“就因为这个态度,哪怕现在还没有储君,五皇子兄弟也根本没机会?”   “对!”盛老丞相声音不大却如重有千斤:“圣上会保障郡主一世荣华,他在位时尚且有皇子连做做表象都不肯,何况将来?   让他们上位,郡主还能有好日子吗?闵贵妃自作聪明想要收买人心的那刻起就把她两个儿子的路全部走绝了。五皇子兄弟即便无意争储将来也只能做闲散宗亲,哪怕重新册立储君,轮到九皇子乃至皇孙,唯独轮不到他们兄弟俩。”   涂绍昉倒吸口凉气:“圣上竟然疼爱郡主如斯!”   “权相难道没和你提过郡主在圣上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提过,可我实在难以置信。”涂绍昉缓了缓,疑惑道:“且、圣上既然如此疼爱郡主,怎会枉顾郡主的心意把贵妃之位給闵氏?”   赵竤基也看向外祖父,盛老太爷淡淡道:“权皇后薨,权家和郡主认定乃闵贵妃所为,她就是个死人了。   圣上对闵贵妃的印象很好,甚至还高看过她一眼;她已时日无多有此要求,临终遗言,圣上仁厚,当然会满足她。”   原来如此!涂绍昉权衡之下挑明问道:“老丞相,姐夫,郡主真的只是替身吗?你们不觉得荒谬,她甚至比储君的分量都要重了。”   盛老丞相没接这话,反问道:“那么你可知你想求娶郡主,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吗?”   “郡主本人。”   “竤基告诉过你,郡主和三皇子定过亲,你想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吗?”老丞相再问,涂绍昉心中一个咯噔,反驳道:“三皇子有喜欢之人,甚至就是为此退亲。”   “对,可感情也不是旁人能比的。”盛老丞相长叹:“在郡主四岁,三皇子九岁时这两个孩子便定下婚约,郡主更早早将三皇子当做丈夫看待。   三皇子15岁时要退亲,故而解除了婚约,可青梅竹马的感情又岂会轻易抹掉?三皇子腿伤后排斥所有人,唯独对郡主还留有余地。   更是靠着郡主才令三皇子重新振作,真定府师爷的差事亦是郡主为之谋来,圣上一直盼着郡主给他做儿媳妇,你懂了吗?”   “十岁的孩子又有多少男女之情,何况郡主已被明确拒绝过,我相信她没想过破镜重圆。”可想到当年因此而爬他床的小姑娘,涂绍昉心中是真的不安,实在忍不住问:“难道郡主现在还喜欢三皇子吗?”   “喜欢过,被退婚之前福儿一直认为会和三弟白头偕老,所以才被伤到了,弄得她都不愿意再涉足男女之情。   四皇子平庸、温和,能预见将来没什么出息但符合福儿选择夫婿的要求,她是真想嫁,不为和东宫相争而是为能安稳的过下半辈子。”   太子殿下就差直接说你没希望的,放弃吧,他的小舅子垂着眼睑,脸色淡到没有,沉默片刻才道了声谢:“多谢姐夫和老丞相提点。”   赵竤基准备告辞不叨扰外祖父休息时,不想小舅子刨根问底的毛病又犯了:“老丞相,姐夫,郡主当真只是替身吗?   老师告诉我,破解一句诗就能解开永福郡主圣眷无双之谜;而昨天我到池家,我很不可思议的发现郡主和池家的少爷们竟然面容皆有些相像,尤其是池二少爷和池三少爷,说他们和郡主是亲兄妹都有人信。”   太子:“……”小舅子开玩笑吧?   盛老丞相一讶,忽而笑了,他们这些老家伙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注意到这点,感慨万千道:“并非替身,而是安慰。有郡主在,能填补圣上心中所有的亏欠和愧疚。   我们都希望这孩子能一生快乐无忧,可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太老了,就怕我们走后没人能全心全意护着她,只能把那孩子从小教导起来,将来的路,就靠她自己了。”   说完这句,老丞相怎么都不肯再说。   显而易见,盛老丞相这段饱含感慨的良言既是说给太子听,同样是说给有意娶永福郡主为妻的涂绍昉听。   从老太爷的书房出来,夜凉如水,晚风大作,他被迎面凉风吹得醒了醒脑,下决心问:“姐夫,永福郡主真的是傅家的姑娘吗?”   “姐夫以前不是没怀疑过。”   可再多的猜测在现实前也只能沦为谬论,赵竤基叹息:“父皇盼着福儿给他做儿媳妇,福儿的眼眸与她母亲一脉相承,难道还能猜福儿是养在傅家的公主吗?”   “这?”   涂绍昉简直匪夷所思了:“那老丞相说我们这些老骨头,是我们!还说永福郡主还能填补圣上心中所有的愧疚与亏欠,是所有,难道把池家那份也算上了吗?”   “福儿不会是父皇的私生女,这点姐夫可以给你保证。”赵竤基无奈:“倘若福儿不是傅家的姑娘,她能像她母亲吗?   你如果见过傅大夫人,你就会知道她们是嫡亲的母女没有掺假,还能怀疑什么?总不至于是傅大夫人与池家的某位生下福儿吧?”   太子殿下天马行空的胡扯一通,他小舅子竟然接住了:“或许真有可能?”   赵竤基:“……”这孩子着魔了,轻咳道:“昉哥儿,姐夫胡说八道,你别瞎想。夜深了,出府吧,你也早点回家歇着。”   涂绍昉只好跟着走,行至半途再次下定决心:“姐夫!”   深更半夜小舅子一惊一乍的鬼叫吓到他了,赵竤基忍着没拍胸口,无奈问何事,涂绍昉提议:“咱们查查傅大夫人吧?   相爷为郡主操的心就非同一般,郡主又生得像池家人,再加上老丞相这番话,她的身世绝对没那么简单,我更愿意相信她或许就是池家人。”   太子殿下感觉累得慌:“昉哥儿别胡思乱想,如果你非要坚持这个想法那你就去查吧。”看你能查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好,姐夫等我好消息。”涂绍昉兴致颇高,他就不信不能发现点异样?   “……”赵竤基叹气,这孩子真着魔了。 第086章   端午佳节, 城内的金明湖上两队龙舟威风凛凛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湖岸边人山人海欢呼喝彩,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挂艾草菖蒲点艾条,行人孩童随处可见佩香囊系百索子, 加之万寿节余韵尚在,整座都城锣鼓喧天实在好不热闹。   傅家则不同, 府内连个扫地婆子都知道因为大姑娘忤逆惹得老太爷暴怒, 但即便这事传得街头巷尾皆知也没谁当回事,更没掀起多少涟漪,比起永福郡主的‘丰功伟绩’这又能算什么?有闲情讨论还不如欢度端午呢。   府外如是,傅府内可实在顶着老太爷的高压,这两日的傅家犹如阴云罩顶, 哪怕端午节的热闹喜庆都没能改变多少。   傅老太爷这几日心情是真差:忤逆的大孙女是一桩,武平伯的态度更气得他怒不可遏, 又在二皇子那里吃了闭门羹,心情坏到极点。   大女儿带着儿女回娘家已经小半月, 端午还留在娘家过不像话。大姑爷久久没动静, 他只能找武平伯施压,未曾想武平伯竟敢无视他——   叫傅经莲自己跑回娘家的就自己回去, 想让丈夫接, 不可能?!傅宗弼气得手掌发抖, 已贵为朝堂从一品副相,更是积威深重多年最容不得被违抗,如何能忍?差点, 几乎差点就和这个亲家翻脸。   回府后怒火还没消,幼女就来找他,要和离要入二皇子府,要他去和二皇子先商定好。老太爷没能劝动幼女打消念头,又见女儿信誓旦旦说得板上钉钉,再者这到底也是好事,今早便去二皇子府,结果愣是被晾了一上午,连二皇子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出来,气得傅宗弼几乎要炸了!   府中端午午宴,连两位出嫁的姑奶奶和表少爷表姑娘都在,唯独不见大姑娘傅归晚,才开席傅经芙便冷笑:“瞧瞧咱们家这位大姑娘还有半点把祖父放在眼里——”   这话还没说完也还没被其他人相劝或者驳斥,傅宗弼就砸了手边的碗盏,砸得在座所有主子们一怔,大老爷傅经柏正要给父亲赔罪,劈头就迎来老父的暴怒声。   “看你养的好女儿!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人不孝其亲,不如禽与兽!你的仁孝礼义都读到哪里去了才教出这么个狂悖放肆忤逆不孝……”   端午家宴,府内所有主子就连才两岁的11姑娘和已出嫁回娘家的姑奶奶、客居的姑娘们可都在呢,老太爷仍旧没顾忌,当着府内小辈们的面毫不留情地将嫡长子狠狠叱骂。   从二皇子府回来,傅宗弼怒火滔天,积压多日的怒火将他压得犹如火~药桶般一点就能炸,异常迫切需要个突破口,听到幼女的话再也无法压抑。   另外三位老爷见状赶忙要劝全部被老父叱退,大少爷傅归昶相劝时被迁怒,与他父亲一同被祖父骂得体无完肤,连老夫人和大夫人要劝都没逃过。   大姑娘违逆祖父命令,全府可都看着呢!   端午午宴彻底变成对嫡长房的批判,大少奶奶殷氏挺着高耸的腹部,护着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们低眉顺眼站着。   她心中笑得冷极了,这是老太爷要为前几日之事为庶女外孙们出头重新把脸面找回去吗?所以才这么点小事也能大动干戈至此,甚至当着全府的面要把嫡长房的脸给踩下去,偏心到这个份上,可算整个京都头一份了!   这场午宴谁吃得最开心?   当然是扬眉吐气的傅经莲姐妹和伍士麟兄妹几个,宴席散后借老太爷之威再顺势狠狠发泄前几日的愤怒,把这个大哥(大舅)训(骂)得抬不起头来,心中才痛快些,相携回到辛姨奶奶的院中。   三老爷傅经茂紧随而至,跨进门槛先把屋内伺候的奴婢们屏退,面容沉沉得看着妹妹们:“大哥脾气好,母亲和大嫂难道也能这么好脾气吗?何况归晚!   再大的火冲下人发泄,有必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数落兄长吗?你们让母亲和嫡长房的颜面往哪里放?改日归晚回来为这事再闹一场,值得吗?”   “三哥你怕什么呀,那贱丫头——”   “够了!”傅经茂阴沉地盯着这个愈发肆无忌惮的幼妹,告诫道:“给我认清楚,我们全家还得靠归晚,现在和大房闹僵把归晚得罪死,我们一家将来还能有什么前程?”   “三哥你才认清楚吧,永福郡主可是咱爹捧起来的,靠她?你可别让我笑掉大牙,把这贱丫头弄下去让爹捧归潆不皆大欢喜吗?你竟然都不要。”傅经芙嗤笑,满脸不屑。   “小姨,既然舅舅不要,您就给外祖父说说捧我做永福郡主吧。”傅经莲的女儿伍娇琳闻言连忙跑到姨母身侧拉着姨母撒娇,乖巧地讨好道:“等我成为永福郡主,第一件事就是帮姨母您成为二皇子妃。”   傅经芙得意地抬手摸摸外甥女的小脸,既没应承又也驳掉,只说了声乖,斜视兄长:“三哥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让自己女儿有前途,我可就让爹捧外孙女了。”   见状,大姑奶奶傅经莲暗恨,面上未显,若无其事地喝茶。   “你要异想天开到什么时候?!”傅经茂被幼妹噎得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实在想不到这妹妹已经狂妄愚昧到这种程度,气得他连外甥女那句‘帮姨母您成为二皇子妃’都忽略了,只厉声喝道:“什么永福郡主是爹捧起,”   “茂儿!”辛姨奶奶怕儿女吵起来,打断儿子道:“一个丫头片子还能翻天吗?上回被她侥幸闹成,表哥必定已狠狠敲打过,再敢不知好歹就让她尝尝厉害,我让她嫁到辛家去,”   “姨娘!”   “姨奶奶,三老爷,两位姑奶奶,大少奶奶陪六姑娘九姑娘洗午时水时踩到青苔滑到大出血,府里已经去请太医,听闻大少奶奶血流了一路,情况不妙。”   傅经茂再试图矫正生母的想法,屋外传来禀告声,只能把其他事押后,冲外喊声知道了,告诫两个妹妹:“待会儿千万别露出异常来。”   “哼,我说娘和三哥,你们这么磨唧不嫌麻烦吗?直接弄死就是。”傅经芙鄙薄道:“何况那贱丫头还好好的,费这么大劲就——”   “好了!”傅经茂怒吼打断,没功夫管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妹,压着火气叫她们赶紧到引嫣阁慰问关怀,也好缓和方才与大房的僵局。   傅经莲姐妹俩姗姗来迟,抵达傅家少奶奶殷氏院中时傅老夫人都已经在了,从内室一盆盆血水往外端,情况看来是真的不好。   半个时辰后太医上门,直到黄昏家家炊烟起时也没离开,反而连稳婆和大少奶奶的母亲都被请到了傅家,全府上下都猜到大少奶奶恐怕是真的不妙了,甚至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前日浩浩汤汤出城的永福郡主回城了,烈马奔腾,领着护卫和奴婢们直奔回傅家。   “大姐怎么办啊?”   母亲不让她留在兄嫂院中,怕对小姑娘有所冲撞,九岁多的傅归晓只能窝在雅风院中干着急,听着传来的消息越来越担心,一下午都焦躁不安。   听闻大姐回府,连忙冲出去找姐姐,远远见到长姐走来,她难过地扑上去:“她们都说七活八不活,大嫂就是8个月了!”   傅归晚原本在隔壁三皇子府上带着小外甥女玩。   端午佳节,大公主赵思安怕弟弟独自在府内孤单,和丈夫带女儿到三皇子府上陪弟弟,得知妹妹其实没出城,于是乎把她也叫了过去。   收到傅家的消息,她派护卫到杨柳山庄通知无情和玉无瑕回来,她到城外等,会合之后她再领着护卫和奴婢们招摇过市地回到傅家。   此刻抱住扑到怀里的幼妹,温柔得摸摸她的头,美眸看着尾随而来的奴婢们可不温柔,冷声问:“哪个在九姑娘面前乱嚼舌根,说什么七活八不活?”   这几个照顾九姑娘的下人低着头相互看看,都扯了两句嘴便谁也没接话,只恭敬站着。   傅归晚再扫了眼,扬起马鞭,吩咐她带来的奴婢:“搬弄是非信口雌黄妄议主子,把这四人押到雅风院绑起来,叫护卫长带领护卫们到雅风院守着!”   语毕,郡主身后跟随的奴婢们即刻行动,跟着九姑娘跑来的四个下人愣了愣要喊冤,通通在大姑娘的强硬态度下迅速被押走。   再安抚小妹几句,傅归晚牵着妹妹去长嫂院中,见过母亲、兄长和亲家夫人,看到长嫂面色惨白昏迷不醒,叫太医和稳婆到庭院中回话。   “郡主放心。”这稳婆肯定知道内情否则也不会被叫过来了,钱太医心想,既然没有外人自然实话实说:“大少奶奶的胎健康的很,大奶奶虚弱的表象是喝了药才营造的假象,这药物微臣特别调整过,不会影响胎儿。”   “有劳两位了。”傅归晚从贯雪手中拿过两锭金元宝,亲自放到他们的手中,淡声道:“再在府内留个三四天以策万全吧。”   “是,郡主!”   稳婆和太医走开后,傅归晚视线落在青石板地面点点滴滴的血迹从院外一路蔓延进来,整个下午的紧张忙碌还没来得及清洗,她问:“真流这么多血,救不活了吧?”   “恐怕很难,姑娘。”贯雪拣最好的情况回禀。   “那还真是幸好,”幸好是鸡血,幸好长嫂这两日离开屋内都会带着血囊才能有这么多血能流淌,流淌一地,流淌一路!   “你领十个奴婢即刻把大少奶奶留下的血迹全部冲洗干净,别被看出来这是鸡血。”傅归晚再吩咐,把扫尾事项处理妥当,返回屋内安抚母亲和亲家夫人几句,瞧她们的担忧不似作伪应该还不知情,她想了想还是等天黑以后再告知。   血污晦气怕对姑娘们冲撞,苏望姀同样没让长女多留,叫两个女儿先走,小姑娘傅归晓只能满怀担忧地跟着姐姐走,不过害怕少了许多。   姐妹俩回到雅风院,小姑娘就扑到姐姐怀里再度哭诉起来,午宴时祖父好凶好凶,当着全家的面骂着父亲和大哥甚至祖母和娘亲,凶得好像要把嫡长房给吃了,她好怕……   “记得上回老太爷如此狠厉,是他亲弟傅宗敏下狱时,这回有能与相媲美的大事吗?还是傅副相脾气渐长了,父亲有反驳两声吗?”   “没有,哪有啊,爹爹认错请祖父息怒还来不及呢。”九岁多的傅归晓眼眶通红,抬手抹抹眼睛,像只可怜的小花猫,委屈极了:“分明是祖父小题大做,我们没错啊!   我们分明没错,爹爹为何总是像我们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般要低声下气得求着请祖父饶恕,就算要请祖父息怒,凭什么再向二姑母他们赔罪,连外甥外甥女都能骂过来,爹爹怎么就能还受着呢?!”   “因为他愚孝迂腐,不辨是非不明真伪,只会对老父惟命是从,只会委屈自己和妻儿来成全家族和睦。”傅归晚拿手绢给妹妹擦擦泪痕,柔声道:“晓晓将来嫁人要认清楚,千万不能嫁这种男人。   哪怕他能对你好,但不及他愚孝糊涂的十分之一,嫁这种男人会很辛苦,因为他不能给妻儿保护甚至还会帮着外人来欺压妻儿,做他的妻儿会受很多很多委屈。”   小姑娘认真想想,更难过了。   傅归晚宽慰过幼妹,打算带着她去处置之前押回来的乱嚼舌根的奴婢时,那位父亲倒是匆匆忙忙地赶来了,见到她便是呵斥:“这些天究竟跑到哪里去玩了,啊!你知不知道你把祖父气成什么样了?”   九岁多的小姑娘满脸失落难过的仰头看向父亲,小脸写满困惑和伤心,她不明白为何爹爹还惦记着祖父生气,大嫂出这么大的事还不如祖父生气吗?   傅归晚凉凉道:“嫂嫂危在旦夕,府里都在传很可能会一尸两命,你尚未出生的孙儿很可能会胎死腹中,父亲倒有闲情啊?”   傅经柏一噎,无奈道:“这是两码子事,殷氏那边再急也无济于事,有太医稳婆守着,有你娘和你大哥陪着,还能叫全家都陪护旁的什么也不管吗?你既然已经探望过长嫂,这就随爹去给祖父赔罪,不得再胡闹,记住没有?”   “赔罪?”归晚笑了,叹道:“听说你这个未来的当家人、傅家将来的族长在午宴时被骂得根本抬不起头来,甚至被庶妹外甥骑到头顶上去了,你还要低声下气得找骂,怪不得他们敢这么骂你。”   “晚儿!还胡说八道!”大老爷傅经柏脸色沉郁,气怒道:“即刻随父亲去给祖父赔罪,你敢不听再瞎胡闹,爹现在就给你一顿好打!”   小姑娘有些害怕地抱住姐姐,傅归晚忽然间发现:“原来你不仅愚孝迂腐糊涂,你还是个窝里横,对着外人点头哈腰俯首帖耳,对自己妻儿就是大摆威风颐指气使!”   “放肆!非要爹即刻打你一顿是吧?”   再好脾气,长女如此放肆胡为狂悖不逊,傅经柏也无法容忍,呵斥过后还敢口出狂言,没犹豫地去拿鸡毛掸子,免得这女儿越来越无法无天。   傅归晚牵着妹妹走到门槛前,喊玉无瑕进来,让他去把傅大老爷劈昏。   是故刚拿到鸡毛掸子,大老爷傅经柏的脖子里就挨了一记重击,随后鸡毛掸子掉落,身体慢悠悠瘫软倒地,被玉无瑕护卫长托起来放到窗边的玫瑰椅里了。   “大姐?”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望着昏倒的父亲既担忧又新奇,从不知道还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爹再偏向外人也是爹爹呀,怎么能把爹爹劈昏?   “没事,过两个时辰就能醒。”傅归晚摸摸幼妹的头,牵着她到院中,开始处置下午流传出来妄图诅咒大少奶奶和腹中胎儿的污言秽语。   那四个下人杖打30大板,不过若能指出从何人何处听来可从轻发落杖刑减半,有一个算一个,所有被攀咬牵扯出的奴婢无论哪个院里的只管派护卫抓来,打!   也因此,端午的傍晚及至天黑后,傅家后院闹得乱糟糟人心惶惶,老太爷再三传令大姑娘到书房的命令均被无视,气得傅宗弼狠狠砸碎了新换的砚台。   这是个令人不安的夜晚,树枝草木丛中的蝉鸣虫叫声更为仲夏的夜晚增添了许多烦躁,搅得许多人心神不宁。   大少奶奶生死未卜,大姑娘急奔回府连夜施威,叫着郡主府的护卫入后院肆意抓人仗打,后花园的奴婢,大厨房的奴婢,四位夫人和老夫人院中的奴婢都没逃过,整整抓了20多个奴婢杖刑,连朱姨娘院中都有一个。   六姑娘傅归淳得知后也有些忍不住说生母:“大嫂还没脱离险境呢,姨娘您怎么能让奴婢们传这个闲话?”   “姑娘,这哪里就是我让的?”朱姨娘无奈委屈又叹气:“午后大少奶奶淌那么多血,看到的奴婢们都吓到了,嘴上没把门就多说了两句,一个下午不就传遍了?本没什么事,大姑娘非要立威抓人,咱们还能如何?”   六姑娘傅归淳只得叹息一声,小脸有些担忧:“这路都是惯走的,怎么会冒出青苔来?还有这么多奴婢陪着,怎么会让大嫂踩到呢?”   “姑娘糊涂了,大少奶奶陪着妹妹们到潭前洗午时水辟邪气了,想必是花园的洒扫婆子粗心没清理干净,留了小片青苔被大少奶奶踩到,只能怪奴婢们照顾不周了。”   “可都说八个月的时候最危险了,难道真会小产吗?”六姑娘傅归淳越想越担忧。   “太医和稳婆都陪着呢,姑娘也不用太担心,大少奶奶很快就能吉人天相。”朱姨娘劝好几句把六姑娘安抚住,让她早些回屋歇着。   夜色寂寥星黯淡,随着大姑娘强悍的处置完毕,傅家后院的喧闹糟乱也随之落下帷幕,虫鸣声逐渐远去,仲夏夜晚终于开始显露它安宁的一面。   一阵夜风吹过,吹得昏暗的灯笼摇摇晃晃,衬得夜色愈加暗沉。   自己院里的人都安歇之后,趁着夜色,朱姨娘悄悄出门,抄小路来到后花园东南角花木掩映的凉亭里,很快见到等候之人。   “借据可以拿来了吧?”   “我们可是老交情了,朱姐姐何必这么见外?”婵姨娘笑意盎然地将其兄的五百两借条取出递给她,再对方触及时又一收,勾唇笑道:“只得一个姑娘终究凄凉,朱姐姐的年纪也不大,难道不想再生个儿子?”   朱姨娘自嘲:“我没那个命。”   “姐姐何必自谦?当年姨奶奶能帮你提成妾室而非发卖掉,今朝同样能帮你再得子,端看你愿不愿意把握?”   婵姨娘谆谆善诱:“大姑娘已将姨奶奶得罪死,姨奶奶还能容大姑娘嚣张几天?只要废掉大姑娘,让她嫁不得四皇子而另寻一门好亲,大夫人便是没牙的老虎,得意不了了。   贞姨娘早已被厌弃,你若有子,还怕笼络不住大老爷吗?到时三姑娘嫁到四皇子府,自然会提携妹妹,姐姐难道不想六姑娘嫁得高门做宗妇吗?”   “婵姨娘真是太抬举我了,六姑娘只是庶出,如何能嫁到高门做宗妇?”朱姨娘伸手夺过借据,转身就走。   婵姨娘嘴角一勾,婀娜多姿地提着灯笼随后离开,她还真不怕鱼儿不上钩。   走到半路,朱姨娘被突然窜出的黑影吓了跳,透过火光看去,几步之外的女子身形高挑,眉目倾城姿容绝美,一袭红衣高贵张扬。   是大姑娘!   怎么会,怎么会?朱姨娘真被吓到了,大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稳住心神,展笑道:“大姑娘,这么晚了,你,”   “是啊,这么晚了,姨娘好雅兴还到花园散步。”傅归晚微笑道:“虽然我对你大晚上到花园溜达没意见,但你身后的人有意见,只好半路截住姨娘。”   身后?朱姨娘听到动静,惊疑不定转身,吓得跌退一步,磕磕绊绊道:“老爷,大少爷?”   傅归昶俊脸铁青,而他父亲比他的脸色不知难看多少倍,傅归晚啧啧道:“贞姨娘生下七少爷后我给她灌了碗绝育汤,按理说她更恨我才对。   我还正纳闷为何他们会找你来报复大房,原来是你们早有交情啊。想来也对,你能偷偷怀孕再保住胎儿,继而成功生下孩子,最终提为妾室而非被发卖,凭你一己之力哪能做到,你当然有帮手。   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为挑拨大老爷和岳家的关系。有妾室有庶女,当年求娶时不纳妾的承诺就是个笑柄,苏家如何还能看父亲顺眼,对吧?”   “不,不不,不,我,我我不知道。”朱姨娘只能否认到底:“大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给你两条路。”傅归晚懒得多费唇舌:“第一,你可以否认到底,大少奶奶算你害的,你必须付出代价;今晚我就让你病倒,两个月后傅家给你发丧。至于六姑娘,将来嫁到朱家就当做赎罪了。   第二,把辛姨奶奶要你害大少奶奶的事到老太爷、老夫人面前和盘托出,我保你无恙。今后只要你老实安分,看在归淳的份上,会让你寿终正寝。”   朱姨娘根本没得选。   “兵贵神速,别等明日了,就今晚、现在,父亲和大哥即刻带着朱姨娘到颐寿堂去请祖父祖母拿个章程来吧,我去看看大嫂好些没有?”   “好,如果你大嫂脱离险境,打发人来通知为父与你大哥。”大老爷傅经柏低沉应声,在夜色中的拳头攒得死紧死紧,步伐迈得更沉。   他刚苏醒过来要责罚越发放肆的长女,长女和长子就出现在他眼前,告诉他找到暗害大少奶奶的凶手了,先去人赃并获。   他将信将疑地跟着儿女过来,怎么也想不到会见此情景听到这么一番话,他真想冲去问那个弟弟一句,还有拿他当兄长吗?他们可还有兄弟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种人应该不少见,老好人,对外人好,对自家人差,唉 第087章   苏望姀本不知情, 儿媳妇浑身是血吓得她心惊肉跳,入夜后与亲家母一起得知实情才算放心下来,见到长女回来,连忙问:“有抓到吗?是朱姨娘做的吗?”   “还爆出了个大秘密呢。”傅归晚把听到的话原模原样复述一遍, 顺口说风凉话:“我瞧父亲那颗心啊拨凉拨凉的,没哭都算定力足。”   “亲兄弟算计成这样, 还有点人性吗?”苏望姀听来真觉得齿冷。   “是您把人心想象得太好了。”傅归晚拉住母亲往屋里走, 顺口问:“大嫂怎么样?”   “你和归昶提前防备着,没大碍,只是折腾个下午累到了,刚喝安神汤睡下。不过要把这场戏唱足,太医和稳婆就连亲家母恐怕得多留两日。”   已是夜深人静时分, 广袤的夜幕上星光黯淡,唯剩几颗零星的星子还垂挂天际, 傅家宅邸的烛火隐现,除了傅大少爷夫妻的引嫣阁中主子奴婢们还且守着, 傅家已进入梦乡, 偶有两声夜猫子叫唤平添幽谧。   前院,傅老太爷自然也已经歇下, 突然被长随叫醒说老夫人请他回颐寿堂就皱眉, 这么晚能出什么大事?疑惑间他就得到答案了:“是为大少奶奶被暗害一事, 大老爷和大少爷捉住凶手了,直指辛姨奶奶指使朱姨娘所为啊,老太爷!”   眼皮狠狠一跳, 他心里几乎相信此事恐怕为真,可即便相信也不能让三房受这波脏水,吩咐道:“派人去通知三老爷,接到他母亲传唤就带着人到颐寿堂对峙。”   这是个令人不安的夜晚,傅老太爷定住心神重新起身,穿好外袍往外走,步伐有些沉,走得时轻时重,走到颐寿堂时步子已迈得十分平稳。   颐寿堂内灯火通明,许多睡着的奴婢们都重新起来做事了,看着大老爷和大少爷带着朱姨娘来求见老夫人,看着老太爷前来,又看着三老爷带着婵姨娘与辛姨奶奶疾步赶来。   时高时低时急时缓的争执声断断续续不甚明晰得从堂屋内传出,奴婢们退得远没听清,但也能猜到绝非好事,何况大老爷、三老爷他们走时脸色差极,老夫人更下令朱姨娘禁足。   丈夫、儿孙们全部离开后,傅老夫人气得双目充血,把茶盏狠狠砸了!   “看看,看看!今晚要是互换个位置,要是傅经茂带着证据来指证长房害三房的子嗣,看看他会不会要把长房给生吞了,合着经柏和归昶还有未出世的小曾孙不是他的儿孙,就傅经茂才是是吧?”   今日府中大乱,刘妈妈没回自己的小家。原本她们猜大少奶奶滑到不寻常打算要细查,没想到半夜大少爷那边就查到了,果然和辛姨奶奶有关,可老太爷的态度实在让人寒心,刘妈妈都不想劝主子了。   “今晚就把流言放出去,明早就让下人们传到人尽皆知,就说是朱姨娘害了大少奶奶,不过朱姨娘攀咬是辛姨奶奶指使她,已被辛姨奶奶严词驳倒。”   “老夫人放心。”刘妈妈没有犹豫的应下,伺候老夫人安置就去做事,保证明早就能传得沸沸扬扬府中人人皆知。   离开颐寿堂,傅经柏父子来到引嫣阁,先问过大少奶奶殷氏的情况。   苏望姀和长女合计过,真实情况瞒着丈夫为好,此刻自然往严重的说,再看他们父子俩皆脸色沉郁,蹙眉问:“老太爷怎么处置辛姨奶奶?”   “没有,根本没处置!”傅归昶低吼:“说我们栽赃!”   “什么?!”苏望姀难以置信,惊得差点站起来,还是女儿靠在她怀里把她给拉住了,傅归晚陪着母亲守着长嫂,刚守一会儿就靠她娘怀里打瞌睡了,父兄回来才迷糊的醒来,闻言清醒些,明知故道:“可是咱们亲自捉住的。”   “是啊,可祖父根本不信,打从一开始就不信,直言朱姨娘为脱罪随意攀咬。”傅归昶气狠道:“再找辛姨奶奶他们对峙,连同婵姨娘在内一个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说到最后竟然变成爹不顾念兄弟情义偏信个妾室的污蔑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兄弟,差点要我们补偿他们因此受到的伤害,简直无耻!”   苏望姀震惊,气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傅归晚心说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了,哪怕老太爷心里相信面上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让污名泼到三房。   “夜深了,晚儿回明珠苑歇息吧。到底是一家人,100大板的影响未过,我们不好再咄咄相逼;你祖父也是为一家和睦,此事就作罢吧,今后我们做到心中有数便不怕。”傅经柏咬牙忍道。   一百大板的影响?真不知今日午宴是谁被骂得狗血淋头,谁在咄咄相逼?这府里谁还会在意上个月的板子?还心中有数,谁上个月还能心中没数,有多少影响吗?   傅归晚心中好笑,语气也带出了嘲讽:“父亲劝大哥和娘吧,又不是我的妻儿我的孙儿被害,走了,爹娘早些歇息。”   大少爷送妹妹出门,走到院门前,屏退尾随的奴婢,冷嘲道:“亏得我们事先有防备,否则恐怕真会一尸两命,也可能我妻儿不仅白死,父亲还摊上个污蔑兄弟的罪名。   是大哥眼拙,没想到他们能这么狠,更没想到这家子这么无耻,你知道刚刚在颐寿堂三叔是一副什么嘴脸吗?一脸的痛心疾首倍感冤枉,被兄长和侄子冤枉伤心到几乎要落泪了,也亏他装得出来!”   “因为以前没有这么严重的冲突,以防万一,大哥把院子守好,否则明天两位姑奶奶和表姑娘闯进来,大嫂才真有可能动胎气。   哦,再写封信给二哥,我派人送去。大姑奶奶可向来反对二哥的亲事,让他警惕,免得大房的惨痛教训有一天落到二房头上。”   傅归晚交代道:“还有你爹,既然他不知道,以为大嫂真的性命垂危就别告诉他了。以为是真,他尚且能忍;如果知道是假,没准还要反过来责怪我们。”   “好!”傅大公子冷冷的吐出这个字,咬牙道:“我就不信,祖父还能护一辈子吗?将来没有祖父护着,他们还能有多少好日子?”   “老太爷会让你爹护着的。”归晚嘲弄道:“儿媳妇很可能一尸两命,孙子危在旦夕,亲自捉到凶手竟然也能忍,还有什么是傅经柏不能忍的?放心吧,用不了多久,老太爷就能把儿子哄回去,继续相亲相爱。”   傅归昶看妹妹一眼,气得一拳捶在垂花门的圆柱上,傅归晚没宽慰的意思,劝这位兄长早些安歇就离开。   回到明珠苑,傅归晚就吩咐无情护卫长:“反正不是秘密了,传出去吧,明早就把傅大少奶奶很可能一尸两命的消息传遍京都。”   长房阴霾笼罩,三房形势更糟,哪怕在颐寿堂时推脱掉了这波污水。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按傅经柏的个性,若非亲自当场捉住又岂能捅到父母面前?既然亲自捉住了,这印象想要在扭转转圜就难了。   回到自己院里,辛姨奶奶就开始骂侄女,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利落解决掉,到傍晚还没听到想要的消息时她就已经不满了,现在竟然还被捉住了,都是这侄女办事不利。   “够了,姨娘!”   三老爷傅经茂在接到父亲通知的那刻起就已经很烦了,晚上经过一场唇枪舌战把和兄长的关系闹这么僵更烦,回到他们自己院里,听着生母的叱骂声烦不胜烦,忍无可忍打断道:“归晚才回到府里就把咱们揪出来,这事没那么简单。   要么她一直有防范,我们身边有她的人,此事早已被她洞悉;要么就是此事一出,她便怀疑到咱们头上,晚上派人盯着,正巧就被她逮个正着!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已经很不妙,别再起内讧了。”   “这死丫头,这个死丫头!”辛姨奶奶当真是恨极了:“早知道这死丫头一出生,我就该把她给活活掐——”   “够了,姨娘!”傅经茂硬生生截住生母的话,满脸铁青道:“你还要被经芙教唆得无知成什么样?什么永福郡主是爹捧起,如果真是,我会不要给自己女儿吗?!   别再整日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咱们还得靠着归晚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圣眷,没有归晚,咱们家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什么都没有!”   一个丫头片子可能会有这本事吗?辛姨奶奶根本不信,可面对儿子铁青阴沉的脸只能模棱两可的敷衍。   “还有与母亲和长房的关系,今晚的事就让它这么过去,今后你们尤其是姨娘你和经芙,对母亲和大哥的态度必须要好要足够敬重,把今晚的裂痕趁早修复;不准再和归晚起冲突,要尽快打消掉她的疑心。”傅经茂一条条交代,得到生母的保证后带着婵姨娘离开。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   老太爷当然更希望此事就这么揭过,尤其这件事闹起来,他和大孙女之间就变成他落在下风,可傅宗弼到底知道恐怕没那么容易,回到前院,都来不及等明天,当晚就吩咐明早就请大姑娘来见他,必须请到!   今夜的傅家不安宁,闵家同样不安宁。   前所未有的,向来最受宠堪称闵家孙辈当中第一人的大姑娘闵仙瑶挨罚了——罚跪祠堂三天,直到今日午时接出祠堂,午后便有些不好,掌灯时分竟发了热,请太医、诊脉、开药、煎药喂药,折腾半夜才算安稳些。   毕竟是从小疼爱到大的孙女,再气再恼,孙女病来如山倒小脸惨白满身虚弱,闵郅恺到底也心疼,知道大姑娘安稳些才算松口气。   子时过半,书房中灯火依旧。   沉而重的深夜扣门声响起,随后书房门打开,从夜色中走进来一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他看着三十多岁,眉目冷峻面容硬气方刚,他上前落座,还先慰问了闵大姑娘的病情,可见双方关系亲近。   “已经服过药,没有大碍了。”闵郅恺问:“谢侧妃可还好?”   案头火光有些弱了,投在不远处的碧纱窗上倒映出两个影影绰绰的暗影,这位身着夜行衣前来的男子正是殿前副都指挥使、谢玉颜之兄谢鹏远,他答:“这几天每日三四封信送去,一直没有音信,闹着要亲自去见三皇子。”   “一门三相,真没想到权家竟有过此等辉煌,竟然能一门三相!”乍然听闻的震惊过去,余韵未散,闵郅恺感叹:“权家的根基恐怕要比我们看到的深得多了。”   “太子妻弟竟拜了三皇子的外祖父为师,万寿宴时三皇子和永福郡主剑拔弩张的形势,虽然被东宫察觉,凭他们各自内部和彼此间的矛盾冲突,殿下坐山观虎斗仍绰绰有余。”   “永福郡主这个隐患到底太重了。”   “凭万寿宴时他们一触即发的僵局,至少能肯定三皇子信了害他双腿残疾害死他母亲的幕后真凶就是永福郡主,请三皇子下定决心不远了。”谢鹏远自信道:“这世上很快就会没有永福郡主,您大可放心。”   闵郅恺的老脸上终于展现一丝笑意:“既然侧妃这般想见,你便找个机会带她亲自到三皇子府走一趟吧,是该亲自见见。”   不安的夜晚过去,朝阳如期而至,阳光洒满屋檐瓦砾大街小巷时,端午佳节的热闹未过,傅家大少奶奶命不久矣一尸两命的消息被京都百姓传得绘声绘色。   傅府内部的流言——是朱姨娘害了大少奶奶,但她攀咬辛姨奶奶指使她,已被辛姨奶奶严词驳倒,同样传递在府内的角角落落。   甚至这就是从颐寿堂内流传出来的,昨夜就开始传,今早天边还灰蒙蒙的,最早起来做事的奴婢们就开始传,传到天光大亮时后院的奴婢们几乎都知道了。   这么段似是而非的流言既证明大少奶奶为人所害,又没证明是辛姨奶奶害得;可辛姨奶奶与大姑娘的过节还在眼前,府里又没人是傻子,谁不明白?   派去传令的长随还没把大姑娘带来,傅宗弼就被先禀告了这波流言甚至传出这波流言的源头,顿时头疼,吩咐管家:“府里这流言尽快压下,从库房挑两样老夫人可心的物件,今夜送过去。”   “老太爷,朱姨娘胆敢暗害大少奶奶如何能不处置?何况亲家夫人还留着,传到她耳中,府里没一点交代更不妥。”   “处置朱姨娘能称老夫人和大姑娘的心意吗?昨夜大老爷能提着朱姨娘来对峙,大姑娘岂能不知道?再派人过去,尽快令大姑娘来见我,再拟份礼单给亲家陪个不是。”   管家领命,心中叹气。   只是傅老太爷还是没见到大孙女就抢先见到了前来认错赔罪的三子,书房中没有外人,傅经茂给老父跪下磕头:“姨娘和妹妹她们气不过非要动手,都是儿子无能才没有拦住,更没想到姨娘她们竟下这么重的手,请父亲降罪。”   “那是为父的曾孙!”傅宗弼当然有火,气得将茶盏狠狠冲这个儿子砸去:“倘若殷氏真有个不好,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归昶和你大哥?!”   “都是儿子的错,请父亲降罪,请父亲千万保重身体,别为不孝子动怒伤身。”傅经茂砰砰砰得磕头,磕得毫不含糊。   老太爷没有叫停,等过片刻稍微气消些,交代道:“为父会尽快把流言压下,你即刻回后院管住你姨娘和经芙他们,绝对不准再闹再多生事端,记住没有?”   “父亲放心。”三老爷傅经茂当然也是此意,此事越快揭过越好,再给老父磕个头赔过罪安抚好就回后院。   此刻后院平和之下的乱象比之昨日傍晚有过之无不及,二夫人宋氏和长房关系好,同样被气到了,四夫人范氏事不关己,只当看戏。   二姑娘傅归湉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想着这两日找机会去给长姐吹吹风;三姑娘傅归潆是急,就怕大姐发怒起来连祖父的话都不听了,谁也拦不住。   很显然真没有人相信摆在面上的朱姨娘,都猜到辛姨奶奶才是主谋。   六姑娘傅归淳同样急了,清晨发现朱姨娘被禁足就急了,再听闻这个流言,急急跑去找长姐,她的贴身丫鬟一没留神姑娘就跑了,只能在后面紧赶慢赶的追。   明珠苑前,傅老太爷派来传令的长随还被晾着,院内,主子刚用过早膳在喝芝麻核桃杏仁奶露,脂红正在禀告今早最新传扬出来的流言,特意道:“就是老夫人院里传出来的。”   “顶多传扬个两三天,很快就能压下去。”   在傅家,规矩向来是有选择性的。   对于傅归晚,她的任何事都能被随意传扬,乃至整个大房也不少了有奴婢在背地里胡乱嚼舌根说闲话;譬如六姑娘都知道下人们说大房的两位姨娘是在守活寡,可这些又岂是奴婢能说嘴的?   然而面对老太爷宠爱的三房,下人们乖觉的很,哪怕闹出些流言蜚语也能异常迅速地压下。   傅归晚环视一圈,叫屋内其他人退下只留贴身婢女伺候,喊无情出来,吩咐道:“叫下人们鼓动傅经芙她们去闹,必须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   无情疑惑:“这还需要鼓动吗?”   “傅宗弼和傅经茂要息事宁人,会压着女儿妹妹们让事态尽快平息。”傅经芙姐妹俩身边怎么会缺了她的人,甚至傅经芙近身伺候几乎都是她的人。   “叫他们去找傅经柏讨要说法,放任大房的小妾污蔑辛姨奶奶,当然得要处置要补偿,如果谈不拢就强制把朱姨娘绑了。”   傅归晚扬唇一笑:“正好让姑奶奶们树立在府内的威信,省得再有瞎了眼的敢挑衅姑奶奶们的威严,这可是立威、打压大房的好机会,绝不能错过。”   “你不说傅宗弼会压着吗?”无情再疑惑:“他们还敢闹?”   “能压,但得看能否压得住呀,你太低看傅副相对这两个女儿的纵容了,她们还有把老父放在眼中几分恐怕都是两说。这回住得这么愉快,你当这两位姑奶奶从她们父亲手中拿到多少好处了?”   无情没听懂,不仅她没懂,屋内伺候的几个大丫鬟都没听懂,傅归晚解惑道:“所有儿孙当中傅宗弼最疼爱的就是这两个女儿尤其是幼女,四个儿子和孙辈们加起来恐怕都及不上傅经芙姐妹得到的疼爱多。   从小娇生惯养连根手指头都没动过,能忍受挨鞭子挨板子吗?伤愈好回娘家像个没事人似的,可能吗?能令她们这么平静,当然得到补偿了。我估摸着傅经莲傅经芙都对老父狮子大开口了,老太爷撒了十万两银票肯定有。”   “……啊?”脂红性子活泼,直接惊讶出了声,恰时有奴婢在屋外禀告:“姑娘,六姑娘急跑而来求见您。”   “可!”   “大姐,姨娘她向来本分老实……”六姑娘傅归淳进门见到长姐就跪下,傅归晚打断她:“父亲求娶母亲时有过什么承诺,你应该知道。   你已经快十三岁,该懂的都懂,她当真老实安分绝不会有你的出生。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对朱姨娘也说的很清楚,她既然受人指使,看在六妹你的份上,我不会追究她,只要她今后真的老实安分,家里不会养不起一个姨娘。”   六姑娘眼眶微红,给长姐磕了头:“谢谢大姐,谢谢大姐。”   “淳释义质朴敦厚,妹妹,大姐真的希望你别辜负这个淳字。出门后去给母亲请个安,再陪你姨娘说说话,一个二门不迈的妾能懂什么?   别再自作聪明,六姑娘的脸面已经用完了,如果还有下次,她不仅只剩绝路更会害了六姑娘。府里对姑娘们总盼着好的,没人自以为是的瞎折腾,把长辈们的心意给折腾干净了,都会好好挑选女婿。”   傅归淳再叩头:“我知道我知道,大姐放心,我会好好劝姨娘,绝不会有下一次。”   “这次大姐相信你,更希望归淳你不会让大姐失望,这也是为你自己好。”傅归晚叮咛两句打发掉庶妹,杏仁奶露喝完,打算去引嫣阁看看长嫂,刚站起来又接到禀告。   “姑娘,暄姑娘说来为她以前对您的冲撞赔罪,她深知在京都找不到合适的姻缘,等大少奶奶平安生产,二老夫人来喝满月酒时就会随祖母回家去;她希望最后相处的几个月里能与您冰释前嫌和睦共处。”   这话说的可有意思,傅归晚眉梢微扬,吩咐请暄姑娘进来,她捧杯茶走到庭院中候着。   “我想晒晒太阳,暄妹妹不介意在庭前说话吧?”   “当然。”傅归暄接过婢女递上的茶盅,笑道:“大姐姐,妹妹有两句体己话想与你说。”   傅归晚打量她一眼,示意身侧伺候的婢女们退开,眼前的堂妹就冲她跪下了,挑眉问:“这是做什么?让远处的丫鬟们看我如何欺负你?暄妹妹多虑了,这可是在我的院中;便是传扬出去,难道我还怕多担一项恶名?”   “大姐误会了,妹妹实在有事相求。”傅归暄苦笑道:“大姐相信吗?我家里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我和庶妹来京都找夫家,这是个幌子!”   “幌子?”   “因为我祖父。”傅归暄凄然道:“我们是带着任务而来,如果伯祖父实在不愿意救祖父出来,那就一拍两散!”   “叔祖这就不对了,他犯罪受罚是应当的,总不能随便胡乱攀咬别人吧?”   “犯罪入狱是应当,可总不能让我祖父一力承担。”傅归暄抹把眼睛,咬牙道:“祖父让我告诉大姐姐,当年贪墨的赈灾款他只拿到五万两。   总不能出事了,他毁了,累及儿孙,另外两个逍遥自在毫发无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动不了当家人也得把侄子拉进去陪他!”   “叔祖有说哪个侄子吗?”虽然不问她也基本猜到了。   “是傅经茂!”   傅归暄恨道:“没他怂恿祖父不敢的,是他再三保证没事。可出事了他确实没事,却要我祖父全部承担,把我们家都毁了。   不怕和大姐姐说句心里话,我来借住伯祖父家,傅归湉在拿我当枪使,踩着我来捧出她自己,我明白,清楚的很,但我不在意,因为我恨!   我原本有大好前程,就算嫁不到公侯世家,嫁入三品大员人家总是不难!可就被傅经茂给毁了,现在想嫁到五品官员家里都是人家挑我!   我爹不降职就很好了,别想再升,仕途算完了!叔叔、兄弟们将来也是前途堪忧,就因为傅经茂,我们全家都被毁了,他这个罪魁祸首想安然无恙没那么便宜。   当年祖父入狱的时候伯祖父和傅经茂承诺保证得好好的,一两年内就给祖父翻案,结果两年过去,不仅一点动静也无还开始威胁我祖父要为子孙着想。”   傅归暄抬眼望去,满目凶光:“大姐,祖父跟我说,他看明白了一件事,其实傅家真正靠的是你,伯祖父根本做不了你的主。   祖父他手上不仅有他们这些年分赃的证据,还有个更大的秘密要买给大姐,对大姐和大伯父都很重要,只求大姐为我们家报仇,护住我们家今后能安稳。”   “怎么个报仇法?”   “把傅经茂弄下狱!”傅归暄咬牙切齿的说。   “叔祖还真还敢想啊,三叔可是祖父最疼爱的儿子。”傅归晚笑了声,淡淡道:“我需要考虑,不留暄妹妹了。”   虽然没给出任何承诺,不过没拒绝就很好,傅归暄知道急不得,道过谢就先告辞。   傅归晚捧起茶盅抿了口,唇畔似笑非笑,她算明白了,当年贪墨赈灾款项恐怕又是傅经茂背着老子做的,事发后不得不让老子给他兜着。   该说这个儿子当真会坑爹呢还是这位老父对儿子疼爱的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审核到今天还没结束o(╥﹏╥)o 第088章   今早妹妹们真是络绎不绝的往明珠苑来, 傅归晚绕过垂花门,幼妹就急匆匆向她跑来,冲劲太大直接扑她怀里,她只能先带着妹子进屋, 率先问:“听到府里的流言来的?”   “是啊,大姐!”   九岁多的小姑娘气得眼眶红了:“还用问吗?肯定是辛姨奶奶指使的, 祖父为何还要包庇?大嫂还没好转, 如果大嫂和小侄子都出事了怎么办?难道大嫂和小侄儿两条命还比不得辛姨奶奶吗?”   “爹和大哥找过祖父,没用;再等两日,倘若亲家上门要求给个交代,祖父还要包庇,大姐再带你报仇去。”   小姑娘吸吸鼻子, 扑到姐姐怀里,哽咽道:“大姐, 祖父为何如此偏心?大嫂如果不能好,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祖父都不在意吗?是不是哪天我们出事了, 祖父也全部无所谓,只在意辛姨奶奶和三叔他们?”   “大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过这个问题。”傅归晚抱住妹妹, 垂眸道:“后来大姐知道了, 当家人不能给你温暖和倚靠, 反而满心算计利用你,最蠢的便是为着孝顺的名声一如既往的逆来顺受。”   “哇,呜呜……”傅归晓难受的哭起来, 把姐姐的衣裳都给弄湿了;哭过一场好些了,等姐姐换好衣裳,再牵着大姐的手去找母亲。   明珠苑前已经有三个前院的奴婢候着:老太爷有令请大姑娘即刻去书房,见到大姑娘出来又没有去见老太爷的意思,当然要拦。   傅归晚可还没兴趣就去和那位祖父谈判,正要叫奴婢们把这三位哄走时竟看到这老太爷亲自过来了,眉梢一扬才看清似乎像是引着相爷前来?   “大姑娘,丞相来带你出府玩,切记要知分寸不得胡闹,你长嫂还病着,尽快回家来。”傅宗弼面上叮嘱,心里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没等来孙女竟然等到了顶头上司,明明白白回绝掉都没用非要来找他孙女,他不陪着来都要自己往后院闯了!摊上个这么任性妄为的顶头上司,傅副相真的别提多憋气了!   归晚乖巧地带着幼妹给祖父和丞相请安,叮嘱妹妹自己去找母亲,再向祖父告退,领着俩贴身婢女准备随相爷出府时被拦了,只听丞相大人说:“不用带丫鬟了,福儿要丫鬟本相再到池家去传。”   傅副相再被气了一道,反驳过去:“姑娘家出门如何能不带俩丫鬟?”   “不带就不带,有什么大不了,最多多带俩护卫,就这么定了,别跟本相叽叽歪歪。”池奕懒得闲扯,带着永福郡主就走。   离开傅家,还在马车里傅归晚就说:“我大嫂正不好呢,您还来找我玩不合适吧?”   “爷爷还能连这点都不了解你吗?别管傅家那点破事了,眼下才是真的出大事了。”池丞相头疼道:“前天晚上太子带着你那傻小子师兄去见盛老头了。”   傅归晚木着脸提醒:“池爷爷!”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被那傻小子看出来三皇子那混账当年坠马是被害的!”池奕烦心道:“昨儿端午,他们涂家也有点麻烦事,那傻小子还没找权威,但这两天他肯定会找权威兄弟谈谈。”   “被害?”傅归晚一惊:“怎么可能,大家当年都去查过的呀,没有证据。”   “但是权皇后病故,闵昭仪晋位,闵家蛰伏,这一切源于三皇子坠马。”池丞相阴沉道:“爷爷昨天和盛小楷琢磨过了,我们都忽略了一点。   三皇子坠马后,权皇后病情急转直下,不到两个月就病故。权皇后生前居住的灵犀宫不算铜墙铁壁也没差多少,闵昭仪能在二个月内把手伸进去再不着痕迹的害死权皇后吗?”   “不能,绝对不可能,除非……”   “除非他们至少提前一年就准备好了!很可能就是在朝堂册立储君时,这时机太好了,原配皇后留下的嫡长皇子为储君,后宫却一直由圣上最疼爱的三皇子之母掌管,又有永福郡主在前要相争!”   池弈越说越火大:“何况当时最受宠的后妃不是闵昭仪,就是个普通后妃,没什么人看到她;可权皇后身故,下一任掌宫后妃她最合适,我们自己都会主动把位置递给她,算计得可真他娘狠啊!”   傅归晚眼眶红了,捂住嘴巴呜呜哽咽。   相爷坐过去拍拍孩子的后背,叹气道:“爷爷和你盛爷爷他们都是担心,怕老夫人和权威哥仨忍不住,就怕权老头自己都忍不住了。   本来权老头的局已经布置下去,闵家也已往里跳,可现在出现这种岔子就怕权家一急,老夫人不想再忍,那就遭了!”   知道不是伤心的时候,傅归晚捏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过头,红着眼圈问:“爷爷,什么局?”马车骤然一停,车门被推开,车夫扭身探进来,摘下斗笠露出张胖胖的圆脸,她一讶:“盛伯伯?”   “可不是我吗?郡主、池小奕,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在路上就别聊了。”盛副相无奈道:“亏得我在赶马车,否则这种机密要事被个车夫听见还得了?”   池奕鄙夷:“废话,要不我能答应让你赶马车吗?不想干这活,你回盛家去在你老子面前当孝子啊。”   盛副相白他一眼,找小姑娘讨好:“郡主,咱们回郡主府喝杯茶坐下来慢慢说吧。”   傅归晚点点头:“有劳盛伯伯了。”   “没事没事,伯伯就喜欢给郡主赶马车带您出去玩,坐稳了啊。”盛副相关上车门,马鞭一扬熟练地打在眼前骏马的马屁股上,‘驾’的一声,驱赶着马车平稳向前。   马车转过几条街道来到郡主府,傅归晚进门就叫准备茶水送到小石湖边,带两位老人家到前院的湖畔透透气,再叫护卫长领二十名护卫在十丈之外把守。   蓝湛湛的天,白悠悠的云,碧盈盈的水,清爽爽的风,湖面还缀着小片粉里透红的莲,旷然的景象也令烦躁的心舒缓了些,盛副相饮入半杯茶,先发发牢骚:“池小奕,你说那孩子脑瓜怎么就那么灵光?   不不,我不是说聪明不好,但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亲前晚让太子带那孩子来瞧瞧,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出大事来了,我昨天听得头都快炸了;外孙坠马成被害,老夫人还能罢休吗?”   “可不嘛,本来大家伙把老夫人劝住了,权相慢慢把局给布置好引他们入瓮,老夫人和我那皇帝外甥不必闹得那么僵也能把事情解决,现在我真怕权相自己都不想忍啊。四年了,都不知道权家已经累积了多少火。”   傅归晚疑惑:“池爷爷、盛伯伯,老师布置什么局了?”   盛副相一笑,胖胖的圆脸笑得毫无以往的憨态而是透着精明,更无任何老纨绔的神态:“郡主,您觉得闵贵妃为何要抛出那么两门亲事,他们可一直在藏。”   “我原本没想到,是涂少爷跟我说的,他们可能是故意为之想逼东宫先出手。”   “做师兄的就是师兄,到底比师妹厉害一点点。”池丞相接过话:“福儿,你这么想,闵昭仪和闵家自认为藏得很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改变策略?何况他们自认为已经把三皇子捏在手心里了。”   “您的意思?”   “权老头摸准他们的心思特意给布了个局,就让他们以为东宫未雨绸缪已经叮上五皇子和闵家,同样料准这种情形下闵家的反应。   不出所料,果然选到了丰国公府和靖国公府。”池奕顺便调侃:“就让太子背黑锅去吧,这么好的挡箭牌不用白不用。”   身为舅舅,盛副相无所谓,何况他老爹都无所谓,补充道:“本来权相想在三年内逼他们出手对付东宫。   其实三皇子的前车之鉴还在呢,他们的计划肯定是我们预料的,一定会在面上亲近东宫背后对太子下杀手,再嫁祸给最合适的那位,现在无非是多走条歪路而已。   可没人冤枉他们!但这不知还得多少年,权家等不起,老夫人能否愿意再等三年都不定,现在乍然知晓三皇子坠马成被害,闵氏想把权家彻底榨干,能忍就出奇了,所以才棘手。”   “那怎么办?”傅归晚急了,如果老师不能忍,一定会打起来,会天下大乱的!   “一定要把权威哥仨稳住!”池奕显现出当朝丞相的威严,沉重道:“福儿,你今天就派人在翼国侯府守着,如果你师兄跑权家,你即刻赶过去,切记要把他们稳住,实在不行你把盛小楷和你盛爷爷全部叫过去。   倘若权相夫妇不能再忍,我亲自去蜀地见权老头!你师兄哪日找权家,你第二天就来找爷爷,爷爷带你进宫,把三皇子也是被害的事告诉圣上。”   二老一少再合计合计,两位老人家准备离开,傅归晚突然说:“池爷爷,您和盛伯伯要去给长公主上柱香吗?”   池奕微顿,盛副相连忙堆笑道:“郡主说的是,走走走,咱们去给长公主上柱香。”   其实,只比自己小八岁的外甥女盛年而逝又何尝不是池丞相心中之殇?   上柱清香,没让要给长公主诵经的永福郡主送,两位相爷从佛堂出来,盛副相正经地劝劝老伙伴:“都几十年了,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看开些吧。瞧瞧郡主,咱们以前都没注意,这眉毛、鼻子、耳朵,多像先国舅……”   “你怎么不分家?”池奕回怼,盛副相无奈:“池小奕咱们认真点说,你还想跟外甥置一辈子的气吗?先国舅走了,池太后走了,连长公主都走了,你们甥舅俩就是最亲的人了。”   “呵!”池奕冷笑:“我外甥女怎么会死,啊?妹妹30多岁怀胎,他也能跟受尽苦难的亲妹妹计较,要不是他非逼着——”   相爷微红着眼眶,咬咬牙收住话,盛副相长长叹口气,拉着老伙伴离开这座伤心地。   佛堂内,归晚诵完经文将灵位牌从神龛里取出,抱在怀里,再坐到蒲团上,她盯着灵位牌不觉红了眼眶,眼酸道:“您为何要选择自己死,前半生吃那么多苦,后半辈子应该好好享福呀,您怎么这么傻?   这两年我经常想,您在突厥11年难道就没留下个儿女吗?如果有,我想去找找;可我又不敢不知用什么立场去面对,我连问问圣上的勇气都没有……”   郡主无语伦次,及至伤心处抱着灵牌哭起来:“我想你,福儿好想你,福儿还没见过您一面……还有皇后和贵妃,为什么你们都是才30多岁就走了……”   这刻泪如雨下,她不再是人前张扬霸道的永福郡主,只是个伤心无助的弱姑娘,唯有眼泪才是倾诉。   哭过一场,归晚双眼红肿地离开佛堂,叫奴婢拿几颗煮熟的鸡蛋来,她要敷眼睛。   回到书房心情缓和些,叫无情出来把去翼国侯府盯梢的任务吩咐下去,顺便问问:“分别两个多月了,你那个对我一点没责任心的顶头上司还好吧?”   “据说统领想出海。”   “那就是还没成功。”傅归晚右手拿着熟鸡蛋敷眼睛,声音还带着鼻音,语态恢复了:“我给三外祖父去封信,改天再和池爷爷说说,一起劝劝吧,打消他这个瞎闹的念头,你说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能别这么任性吗?”   无情提示:“我会把话传回给统领。”   “你传就传呗,你以为我怕你威胁啊。”归晚哼哼,鼻音稍重:“我就是要说,肯定是因为他太任性胡闹把所有的任性给抢走了,到我这才只能小心翼翼。”   “统领评价:自作自受,居然能好意思怨他,你脸怎么那么大?”   傅归晚不想甩她了:“你隐身去吧。”   无情痛快的闪人。   郡主揉揉太阳穴,昨夜没有睡好加之今早有些累,用过午膳、消过食,跑闺房小憩,醒来看她眼睛的红肿消退许多,没还来得及高兴就被告知隔壁那个混账邻居找她!   “疯丫头你哭丧啊,你那侄子没了?”   赵鸣轩真被她这微肿的眼睛吓了跳,傅归晚瞪他一眼,她爬梯子过来,没想到这混账坐在庭院中品茶赏花,那么好的雅兴就是不知道说句好话。   “胡说什么?”郡主在他对面的竹藤椅里落坐,叹息道:“相爷找我有点事,上午回郡主府商量,再后来我给长公主诵经,又想到皇后和贵妃,有些难过哭了场。”   “算你这疯丫头还有孝心。”三皇子殿下轻咳声,端起茶杯浅啜。   “找我啥事?”郡主情绪有点低落。   赵鸣轩再咳一声,放下茶盏,叫奴婢们散去,声音忽轻忽重的:“我,就是我,我的腿,我的腿有点点知觉了。”   “真的?”傅归晚惊喜,即刻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问:“哪个部位有知觉,是什么感觉,跟两位大夫说过吗?”   “还没!”赵鸣轩伸手指向右腿膝盖上方偏左的部位,有些忐忑道:“你拔下根簪子来,往这戳戳再试试,我自己试的时候能有痛感了。”   傅归晚二话没说从发髻上拔下根玉簪,蹲下来,朝他指向的部位戳去,问有感觉吗?   “再用点力,再重点。”   “现在有感觉吗?”傅归晚加重力道戳过去,要求再重点便再再加重力道,继续问如何,赵鸣轩紧张而激动:“有,有了,真的能感到痛了,”看着这疯丫头,他突然眼眶也有些湿,忐忑道:“福儿,福儿,我还能好起来吗?”   “会的会的,三哥哥放心,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你再自己感受感受,我去叫大夫来。”傅归晚把他暂且安抚住,拔腿奔去找大夫。   这个午后,因为三皇子的腿伤治疗出现重大进展四人各自欢喜发自肺腑的高兴,傅归晚事无巨细的向大夫问着腿伤情况和治疗情况。   赵鸣轩内心无法遏制紧张忐忑激动,都是这双残腿,都是这双残腿几乎毁掉了他的一切,现在在他几乎绝望之后竟然又燃起了希望……   “疯丫头,”他差点忘记了,叮嘱他们:“先瞒着,等能有确凿的好消息再说,目前别让第五个人知道。”   “好好好,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只管安心安心配合大夫们治疗你的双腿。”傅归晚保证,问过他的伤势情况送走两位大夫要再劝劝他放宽心态时,无情窜入了眼帘。   “傅家的管家过来,请郡主回府。”   “有完没完!”郡主突然暴喝,赵鸣轩被这疯丫头突然发怒差点吓了跳,诧异地看她,傅归晚还真的突然生气了,觉得烦躁,比苍蝇还烦!   “告诉管家,回府告诉他家老太爷,我是傅家的当家人还是傅家大小事全得我来做主?本郡主想回去自然会回,别再来催。   再来个催命的,我就回去把他的小妾庶女连同他的两个外孙全部捆了扔到东海去喂鱼,他不信就来试试,谁不敢谁就是乌龟王八蛋龟孙子孬种!”   无情淡定地告退,赵鸣轩问她:“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   “烦啊!没完没了的来催,比苍蝇还烦,换你你要是能不嫌烦,我把脖子拧下来给你!”傅归晚拿起只梨重重咬下,清凉甘甜的汁水四溢,慢慢平复怒火。   赵鸣轩见状想嘲笑她两句还是善心大发没说出口,也拣了只梨来吃。   傅家这会儿是真热闹。   上午的流言散开,三老爷傅经茂给老父请过罪便回后院压着生母和妹妹,耳提面令地压着她们不得再闹,甚至傅经芙跑到前院找过老父,闹过一场压住了,原以为真的压住了,没想到午后居然重新闹起来,完全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俩个妹妹是全然把他的话甚至父亲的话当成耳旁风!他和父亲赶到颐寿堂时就已经被架在火架上根本没法退,只能配合着演,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颐寿堂中,傅家两位早已出嫁的姑奶奶满身愤慨浑身大义凛然,把二夫人宋氏、四夫人范氏、大少奶奶的母亲殷家大夫人全部请到了,齐齐对傅经柏父子发难。   傅经莲派自己带来的奴婢去请时有技巧的,先请几位当家夫人,在亲家殷大夫人面前把谁害大少奶奶又污蔑攀咬谁指明,再把傅经柏和傅归昶父子俩叫来讨要说法。   等到傅老太爷和三老爷傅经茂赶来时戏台搭起,好戏上演没法退场了,所以傅宗弼才急,急着把大孙女叫回来阻拦。   二老爷傅经樟和四老爷傅经著都随后赶到颐寿堂。   辛姨奶奶正在哭诉:“亲家夫人,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奴婢从小就是个胆小心善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哪敢做这些害人的事,刚养好伤势就平白无故地被泼这么大盆脏水,奴婢可真是不能活了呀!   奴婢一条贱命被冤死也就罢了,可三老爷和两位姑奶奶到底是奴婢生的,奴婢受这么大污蔑而死,他们今后可还怎么抬头做人?连四少爷三姑娘和表少爷表姑娘们都要被牵连了,奴婢一死没什么,白白连累主子们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呀。   这京都这府里谁不知大姑娘向来霸道跋扈,她才不分青红皂白地打过奴婢和姑奶奶们一百大板!是一百大板啊可不是几板子,好险才保住命,再惹大姑娘可不是找死吗?这世上,谁又活腻了要找死呢?   大少奶奶被害,大老爷和大少爷既然捉住凶徒就该给大少奶奶和没出世的小少爷报仇,不去处置凶徒反而污蔑攀咬奴婢算个什么事?难道大老爷和大少爷就是诚心要往奴婢身上泼几盆脏水要叫奴婢活不下去才开心吗?   天地良心啊,亲家夫人,奴婢自入傅家这30多年来小心谨慎一丝不敢懈怠生怕出个错会惹得夫人和主子们生气要迁怒三老爷和两位姑奶奶,这么安守本分得过了30多年,临到头来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竟要受这等天大的冤枉,若不能洗刷冤屈,奴婢是真的不能活了啊。   大老爷您睁开眼睛看看,三老爷和姑奶奶们哪点对不住您?长兄如父,自从他们出生,向来敬重您崇拜您,视您为半个父亲般敬重爱戴,便是大姑娘再欺辱,又何曾对您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气懈怠?可到头来,到头来,您这是要逼死弟弟妹妹侄子侄子和外甥啊……”   “姨娘别说了,”大姑奶奶傅经莲猩红着眼眶扑过去抱住生母,泪眼满面:“您别说了,谁叫咱们的命低贱,生来就是被欺辱践踏的命……”   “我可怜的大姑奶奶啊……”   二夫人宋氏实在受不了地别开眼,四老爷傅经著都想不通她们怎么就这么会演,一家子生活几十年,谁还不知道谁啊?!   管家悄悄进门尽量压低自己存在感地走到老太爷身侧禀告,傅宗弼瞬间怒从心头起,咬紧牙关稳住了,示意管家先退下。   “大姐和姨娘别哭了。”等生母和长姐哭够了,傅经芙适时开腔:“咱们的命便是再低贱也是自幼受父亲教导。   骨气还有,志气也还有,绝没有这么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平白被污蔑还得受着的份儿!大哥若是还当咱们是亲兄妹就当着父母和亲家夫人的面,给咱们给说法吧。”   “究竟谁要给谁说法?”   父亲还没有作声,傅归昶忍无可忍道:“辛姨奶奶谨小慎微?这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这30多年来谁的眼睛又瞎掉了,没看到这自称谨小慎微的辛姨奶奶如何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在这个府里比许多主子还有颜面?   何况这回可是父亲与我亲自捉到的,为着一百大板,你们要报复,指使朱姨娘来害殷氏甚至朱姨娘当年能怀胎生子提为姨娘都是你们在背后主导,为的就是要离见父亲和母亲还有岳家的关系!”   “大少爷您这是非要逼死奴婢啊!”辛姨奶奶哭嚎着就要往圆柱撞去,被大姑奶奶傅经莲拼命拉着,两人再度哭起来,哭声震天。   “这府里还有规矩吗?”二姑奶奶傅经芙气得浑身发抖:“我这个姑母在问兄长,是你个小辈能插嘴的吗?再听听你说的那叫什么话!   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贼喊捉贼,想逼死我姨娘还是想逼死我这个姑母呢,父亲还没死你就这个小辈就敢如此狂妄不孝,将来还能有我们这些庶出的能活命的份儿,你这是想把父亲庶出的儿孙们全部逼死吗?”   “二姑奶奶可真会睁眼说瞎话,谁在颠倒黑白谁在逼谁?”出嫁的姑奶奶敢猖狂至此,宋氏忍无可忍地下场助阵。   强烈的争吵声再度响起,这回可比之前闹得激烈的多,二夫人吵得差些没动起手来,傅经茂真是被妹妹这狂妄胡为劲逼得头疼欲裂,可他实在没法退。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闹到最后所有人等着老太爷说话,只是谁也没想到,傅宗弼竟然不发表意见,让他们自行商量,这可无疑是认同了他的小妾庶女们,这是赤~裸~裸的偏袒?!   傅经芙冷笑一声,甚至是坐地起价:杖毙朱姨娘,倘若要保就拿十万两来补偿对辛姨奶奶的污蔑和为此受到的委屈。   最终以嫡长房没有答应,陷入僵局被傅老太爷叫散而告终。   丈夫和儿孙们走后,傅老夫人连冷笑都省了:“这是要和嫡长房决裂吗?行啊,看看到底谁不敢?!”   二夫人宋氏和丈夫回到自家院里就叫丈夫认清楚这位老太爷有多偏心,三房一家子有多猖狂,被丈夫驳了几句说老太爷不是的话,等于点了火~药桶,当即就和丈夫吵起来,颐寿堂这幕他是眼瞎掉的不成,还看不清吗?!   三老爷傅经茂亦是回去就和生母妹妹们吵了起来,吵得互不相让,差点没把他气炸也没能压住生母和妹妹继续要闹的决心。   引嫣阁,在傅老夫人院里一直没有多话的殷家大夫人坐在女儿的床前连连叹息好几声:“傅副相当真偏心得有些过头了。”   “岂止呢,娘,傅副相可早就帮着庶子庶女们把嫡长房的脸踩到脚底下去了,傅家没有爵位能传,他也得把族长的位置传给傅经茂!”   大少奶奶殷氏靠在引枕上冷笑连连,连声祖父或者老太爷都省了,直接以傅副相称呼:“若非嫡长房还有大用处,早被他们弄死来给三房挪位置了。”   “过了!”殷大夫人几乎惊呼,压低声音道:“这话太过了,万万不能这么想。”   “没过,娘您是没看到傅家嫡长房到底被摆在什么位置,傅副相又是怎么对嫡长房的,这辛姨奶奶和那两个姑奶奶平日里又如何狷狂!”   殷氏将嫁入傅家这一年多来的见闻一股脑儿道出,尤其提到端午午宴时和要害她一尸两命这事,明知不该动怒影响她安胎都忍不住,那是真正要她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半月的成果集结完毕,从明天起恢复一天一更^_^^_^   PS:现在的审核真是要了命了 第089章   白天刚派护卫过去盯梢, 没想到这么险,那混蛋师兄今晚就跑权家,急匆匆赶到权家,正巧碰到他出来。   “涂少爷, 请你先去我郡主府坐坐,我见过权尚书想和你谈点事。”傅归晚一脸肃穆, 涂绍昉答好, 猜到是为何事了。   夜幕下,傅归晚借着烛光看向古朴大气又饱含沧桑的权府大门,踏着沉沉的步伐往里走,来到权尚书的书房,看到他们三兄弟各个脸色铁青。   权威罕见的没有对永福郡主露出笑容, 语气沉沉:“父亲的大徒弟刚走,郡主想必是猜到后赶来相劝了?”   “人生, 自古70古来稀。”   傅归晚迈开步伐,走到他们兄弟面前, 眉眼间说不出的悲伤苦涩:“再过一个多月老师要过70大寿了。”   “那我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权尚书此刻就如火~药桶, 一点就着,他站起来怒吼:“身为人子, 我们能愿意看到父母晚年不得安宁吗?   谁害得?阿柔被害这个大仇拖四年还没报, 现在连外甥坠马都是人家精心设计好, 皇帝是不是还要来一句,拿出证据来?郡主你给我评评理,凭什么叫权家忍?”   “要闵斓倾的命很容易, 包括要闵氏全族的命都很容易,即刻就派死士去闵家,见人就杀杀个鸡犬不留;我再带您进宫去把人捅死,大卸八块都随您。”   面对他们三兄弟,傅归晚凝重道:“您心里恨,我不恨吗?死的是您亲妹妹,也是我视之如亲娘的人,我难道愿意忍吗?   可不能为这一时冲动枉送权家的百年基业,圣上无法退让的是什么您心里清楚,老师要在有生之年报仇,您告诉我这个僵局怎么破?”   “皇帝已经要动铁焰军了。”权威冷嘲道:“铁焰军在母亲手中几十年,动铁焰军就是在动母亲的命;郡主您还要我们忍,那我们还配为人子吗?”   “那您打算怎么做,把这团火烧旺起来,最好明天就打个你死我活吗?”傅归晚问:“连让你母亲平和的过完70大寿都等不及吗?”   权尚书无言以对,苦涩的别过头,靖国公问:“所以,郡主的意思是要让我们不仅忍住,还要帮忙写信劝住二老冷静吗?   郡主,4年了,因为意见无法达成一致,我们忍着闵昭仪神气活现,忍着闵家得意洋洋,忍着五皇子颐指气使,还要权家退让到哪一步?”   “您是连过完老师的70大寿都等不及了吗?”傅归晚问,靖国公答:“什么是给姑母70大寿最好的寿礼?既然给不起也无需执泥这场仪式。”   “贵妃仙逝,老夫人大病一场,病好之后突然说要收我为徒;行过拜师大礼,老夫人既是我师娘又是老师。”   傅归晚苦笑道:“林叔,我也不想忍,多少次我都忍不住想拿刀砍死他们;可我怕啊,怕贵妃死后不得安宁,怕撕破这条口子,双方在情急之下局面会完全不受控住。   病况如何,最清楚的必定是贵妃她自己,您觉得她会感受不到自己的病势不对吗?可她只言半语都没有透露,为什么?不就是怕因此而掀起腥风血雨吗?   老师心中的恨我懂,老师这几年最想做的是什么我也清楚。我就问林叔,林家先祖为结束乱世以身殉之,倘若老夫人受激之下决心发兵清君侧,你要亲手结束这片安稳盛世挑起战祸令天下大乱吗?   靖国公林策一窒,权三老爷权衡长叹道:“郡主,您的忧心也是我们的忧心,若非怕局面走到那一步,父亲和我们兄弟谁能忍到现在?   可三皇子坠马竟然是被害,闵斓倾不能再留了,否则我们窝囊如斯还有何颜面面对二老与先祖尤其是小妹。”   “我也是此意,但闵斓倾要死不能带着贵妃的封号走。”傅归晚劝道:“我的信应该已经送达西宁,只要凤陵郡主一到,削去她的封号就送她上路,三位叔叔请再多等两三个月。”   “只夺封号太便宜了。”权威阴沉道:“郡主,我们要她肠穿肚烂,受尽折磨而死。”   傅归晚点头:“好,我会说服圣上。”   离开权家,回到郡主府,派护卫长去给相爷报个信,她望着苍茫夜色吸口气,来到花厅看到他就开门见山:“涂少爷知道为何这么晚还请你过府吗?”   “为三皇子被害坠马。”   “是啊,谢谢你,一切的起因是赵鸣轩坠马,之后贵妃病故,闵昭仪晋位代掌后宫,一坏扣一环算计得丝毫不能令人指摘。   按他们的计划接下来应该不需要多做任何事,只需五皇子拥护东宫表现出十足的忠诚,而后静待最恰当的时机一举弄死太子。”   傅归晚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无论嫁祸给谁,五皇子必定会接掌东宫所有的势力。前面的障碍全部清除,圣上与赵珩斌的年岁也都差不多了。   多么顺畅的争储之路,他赵鸣轩坠马如何还能是意外?我真傻,执泥于没有找到证据,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现实。”   涂绍昉走上前,取出手绢递给她,劝道:“权皇后的死,闵昭仪非要争做贵妃,这两件事早已将他们暴露。即便不曾,没有□□无缝的阴谋,随着事态发展自然会显露出端倪,你不用怕,更无需担忧。”   傅归晚接住手绢,没擦脸,表情尤为苦涩:“我想了个下午,想害三皇子坠马之事他们如何能做到□□无缝不留丝毫证据?   当时赵鸣轩会坠马是他选中尚未驯服的野马去狩猎,身边的人都劝他选别的,他不听,非要强行选中那匹野马,一切看似那么合理,合理到完全没有阴谋。   可如果那时就是谢玉颜要害他,教唆他选中那匹烈性野马,甚至何时去跑马狩猎,林中该跑的路径,全部旁敲侧击的灌输给他,他真是想不出事都难啊。”   涂绍昉怔了怔,不由得笑起来,甚至不知为何要笑:“如果郡主所料无误,说三皇子可怜其实也不可怜,他连身边的女人都没看清楚,自作自受。”   “赵鸣轩他自作自受,可他害得他亲娘没了。”傅归晚满心苦涩地从玫瑰椅里下去,蹲地,抱住膝盖蜷缩起来。   “离开京都的时候我还和贵妃说明年回来给她带荔枝,可荔枝还没成熟,三皇子坠马的消息就传来了;急急忙忙赶回京都,看到的就是已经病入膏肓的贵妃和几乎成疯子的赵鸣轩,我都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崩溃了……”   荔枝在蜀地,隆中可没有!   这证据她自己就说出来了,涂绍昉想笑却笑不出来,亦是蹲下来,温声道:“我们会报仇,很快就会给权皇后报仇,别怕。”   傅归晚抬头,眼底的湿意粘住了羽扇般卷翘的睫毛,她泪眼迷蒙的看着眼前之人,问:“你给权相写信没有?”   “写了,昨日写的,写完后连同给师娘七十大寿的贺礼一同派人送往蜀地,怎么了?”   “有件事应该告诉你,三皇子坠马后大家没有延误就去查了,圣上没查到,权家没查到,东宫没查到,盛家和相爷都没查到,找不到任何线索和破绽只能将之定义为意外。   你现在突然翻案,推翻当年的定论直言此事乃为阴谋,等于打破了现有的平衡,你知道这对权相夫妇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我听不懂这话,三皇子坠马是否为意外有差别吗?师娘宁可错杀都不愿意放过,闵贵妃早就是个死人了。”   “你认为对老夫人而言闵斓倾一条命能够?”   “难道师娘还要闵家全族?”涂绍昉一怔,忽然意识到:“圣上为两位皇子不肯同意,所以万寿节那日才会提出检阅铁焰军,圣上已经准备收权家的兵权了?”   你脑瓜子真的太灵光了,师兄!   傅归晚按按太阳穴,苦笑道:“老夫人和圣上僵持至今谁都不肯让步,相爷和盛副相告诉我,权相已经布局,打算在三年内解决此事,化解老夫人和圣上之间的僵局。   可现在突然出现这等变故?你不知道,老夫人原本就忍得很辛苦,就怕这击重锤下去受刺激后不想再忍,就连权相都忍不住了。”   “现在这种情形下莫说师娘,老师都不可能同意交出兵权。”涂绍昉神情微变。   “我知道,今晚暂时劝住权尚书三兄弟了,相爷说真到万不得已他亲自去蜀地。”傅归晚看着他,凝重道:“我担心的是,哪怕暂时能劝住也拖不了多久。铁焰军在老夫人手中,权相没法掌控,一旦老夫人发兵清君侧……”   “老师必须得相助,权家会直面挑战皇权,局面会彻底失去控制,这根本就不是除掉闵氏全族这点小事,而是会战祸四起天下大乱!”涂绍昉震惊得接话。   傅归晚回以一声苦笑,闭上了眼。   天爷啊!涂绍昉倒吸口凉气,立时头疼:“那怎么办,以师娘的烈性十有八~九都忍不住,打起来可会天下大乱。”   “这才是最棘手所在,因为意见没有达成一致怕妄动干戈会挑起战祸所以权家才忍。”傅归晚睁开眼,眼角有些湿润,叹息道:“也许情况没那么糟。   毕竟权相赞同圣上之意,明早我会和相爷进宫面圣,圣上恐难以承受,少不得会迁怒挑起事端之人,你心里要有准备。”   “多谢郡主提点。”涂绍昉定定心神,道:“郡主别太难过,我们必定能找到解决之策;不叨扰郡主休息,我先告辞,你保重。”   傅归晚应了声好,目送他消失在眼帘中后抬起手抹抹眼睛,难受地想抱头大哭一场,可明日还要进宫,哭过眼睛会肿,她不能哭。   ……   未央宫   殿外阳光灿烂骄阳高照,殿内可氛围可低沉,池丞相没把话说完,昌和帝就打断问是哪个再胡言乱语蛊惑,气得相爷要骂皇帝外甥之际被郡主拉住,她再将那位的身份报出来。   “好,好啊!”皇帝怒道:“师恩,让太子和翼国侯带那个混账小子即刻来见朕。”   “也不知是谁混账?”池丞相和身边的姑娘告黑状。   傅归晚无奈扯扯他的衣袖。   赵竤基带着岳父和妻弟赶到未央宫,跨进大殿还没请安,他父皇在他面前重摔了只茶蛊,望着跟前的碎片他眼皮跳了跳,当即跪下请罪。   “小子,你敢胡言三皇子坠马乃为人所害?”昌和帝气得高声:“你有证据吗?无凭无据你就敢胡言乱语挑拨皇家,你嫌命太长是吧?”   太子殿下可算知道所谓何故了,心中无奈,福儿也不事先跟他打声招呼!   翼国侯头疼,这糟心儿子,看他待会儿怎么收场?   涂绍昉抬头,大义凛然道:“若能令圣上不再遭受蒙蔽,正本清源,小臣死谏又何妨?小臣斗胆,圣上想要证据大可彻查谢鹏远兄妹与闵家和五皇子。   他们的关系绝对非比寻常,倘若他们光明正大何须掩人耳目欲盖弥彰,五皇子还能没有图谋东宫之心吗?”   皇帝怒得再砸了块砚台,砸在金砖之上异常刺耳,却没能阻断这个慷慨激昂的年轻人:“小臣再斗胆,如果三皇子没有坠马,权皇后尚在,闵昭仪仅仅是个普通后妃,兵部尚书的位置也落不到闵家头上。   他们能聚拢的势力将会大大缩水,五皇子若无力收揽钱财权柄如何蛰伏?而这一切的起源源自于三皇子坠马致残,天下没有这样的巧合,这根本就是阴谋!”   少年铁骨铮铮,高昂的喊声响彻金碧辉煌的大殿,阴谋的高喊声萦绕在半空中久久不散,师恩大总管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跪在殿下的年轻人。   殿内寂然无声,傅归晚头疼,这糟心师兄,昨晚都叮嘱过了还这么横冲直撞!太子殿下都想捏捏眉心,这糟心的小舅子;池丞相倒很看好这傻小子,怼得漂亮啊!   片刻后,昌和帝问:“年轻人,你还未及弱冠,不怕死吗?”   “怕,但每个人都会死,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小臣若死得有价值,死亦无所惧。”   “还是个有骨气的年轻人。”昌和帝处置道:“念在你年少无知,这次你胡言乱语朕就绕你一命,杖打30大板小惩大诫,今后再敢胡说八道决不轻饶。”   涂绍昉显然不懂见好就收:“圣上,小臣既然拼死进谏,余下之言实在不吐不快,可否让小臣把话说完再杖打;便是打50大板打100大板,打死小臣,小臣也死而无憾。”   太子&翼国侯:“……”你个兔崽子有台阶就下吧!   傅归晚差点骂他,个混蛋想气死你老子还是气死你姐夫,真以为圣上不会打死你吗?   池丞相乐呵的相助:“圣上,既然这傻小子拼命也想向您谏言,姑且就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说完再打死他不迟。”   昌和帝只能让这混账小子接着说。   “禀圣上,是小臣从闵贵妃选定的两门亲事中猜测而来。”涂绍昉掷地有声,把之前所得再拿来分析利弊,更补充道:“等他们选定最恰当的时机弄死太子,三皇子被他们榨干之后同样难逃一死。   而对他们计划最大的阻碍是永福郡主,为保证前路畅通,他们很可能也会想弄死郡主。小臣冒死谏言,请圣上为太子殿下、三皇子和永福郡主的性命,三思。”   池奕目光一变,他竟然忽略了这点。   皇帝缓慢而冰冷的问:“永福郡主?”   “是,圣上疼爱郡主如珠如宝,倘若郡主不喜闵贵妃执掌后宫,您会顺郡主的意;郡主想让闵家子弟致仕也不算难事,甚至要毁掉五皇子兄弟的前途都有可能!”   面对君王,涂绍昉黑湛湛的眼眸亮而坚定,郑重指明:“郡主才是五皇子争储路上最大的障碍,他们想要弄死郡主完全在情理之中。”   “胡言乱语混淆圣听。”昌和帝拍桌道:“拖下去,笞刑!”   然而皇帝并未表示鞭笞多少,殿内众人谁不明白圣上把这话至少听进去一分了,翼国侯请罪道:“圣上,微臣管教无方才令这混小子冲撞您,恳请圣上责罚。”   赵竤基自然也得请父皇降罪,昌和帝摆摆手,气息未稳,话都不想多说。   师恩公公连忙站出来表示年轻人年少气盛最冲动顽劣不过,这不是长辈想管就能管住,直言与太子和侯爷无关,不必自责。   大殿内突然安静起来,直到沈随统领进殿禀告:“圣上,外面的混账小子鞭笞50下之后昏过去了,是否继续施行请您示下。”   “泼冷水浇醒,再笞打30。”昌和帝机锋一转又道:“如此敢直言进谏的年轻人朕已经许多年未曾遇到过了;如果他能活下来,今后就到朕身边伺候笔墨吧。”   统领领旨而去,太子带着翼国侯连忙谢恩,池奕和身边的姑娘耳语:“肯定放水了,这80笞刑指不定连30鞭子的威力都没有。”   傅归晚无奈再扯扯相爷的袖子,心中可算彻底松口气,就担心圣上动怒之下不把人打死也得把人打残了,幸好没事。   皇帝陛下在这一刻绝对需要自己独处冷静。   笞刑过后,翼国侯带着鲜血斑驳的儿子告退,池丞相苦命的去处理政务,赵竤基倒想与永福郡主一块儿走走。   傅归晚离开未央宫前特意拉着太子找师恩公公说:“公公,翼国侯府的大公子因为冲撞本郡主而被圣上鞭笞八十,不算重吧?”   “郡主哪里话,是您心地好否则打死都不论的。”师恩笑意融融:“不过这位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妻弟,圣上便给了恩典;若他能活,今后就到圣上跟前伺候笔墨。”   “有劳大总管了。”这话是赵竤基说的。   “殿下与郡主真是折煞老奴了。”大总管笑着送太子与永福郡主出门。   琼楼殿宇,宫阙深深,未央宫以其无比壮阔威严之雄姿簇拥起权利的顶峰,宫外广场广阔纵深望不到尽头,其间行走,人渺小得犹如沧海一粟。   宫婢们退得远远的跟着保证听不到太子殿下与永福郡主在谈些什么,赵竤基走过段路站定叹息:“权家也知道了吧,他们什么态度?”   “气得很,好不容易才劝住。”傅归晚看他:“大哥哥似乎很有感慨。”   “母妃病故后,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要让三弟来查;只要三弟查过这遭,在父皇面前有个交代,无论有无证据都会处死闵氏。”   赵竤基冷声:“却没想到我们差点养虎为患,闵氏机关算尽心思毒辣、城府之深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凭她的绝色容貌,再凭她那从来都是自觉高人一等睥睨众人的做派,从她入宫伊始必定就是带着巨大的抱负而来。”   傅归晚对此倒淡定,只恨:“这时想想,或许赵鸣轩坠马前贵妃受风寒病倒都不是意外。我很早就猜到她野心不小,我自负碾死她很容易,一直没有防范。是我的错,我应该离开京都之前就送杯鹤顶红给她。这样,贵妃也不会死了。”   “福儿,你这么说让大哥哥情何以堪?”赵竤基自嘲道:“你当年还那么小,你懂多少?都是大哥哥无能,害得母妃病故,至今也没能给她报仇雪恨。”   “别自责了哥哥,我们都别自责了,过去已然无法回头,重要的还是向前看。”傅归晚收住伤心,太子请她到东宫坐坐因为傅家事多而拒绝了。   赵竤基回到东宫,跨进大门就碰到太子妃满身着急地找他,太子妃涂绍玥是真的着急,内侍跟她说她弟弟被圣上打得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啊。   “你别急,没多大的事,你担心庭曦的伤势过几日就亲自到翼国侯府探望;父皇面前,孤会帮你解释。”   太子殿下心思沉重,没闲情给妻子解释具体的来龙去脉,简单安抚住就回书房平复,望着案头的君子兰,心头再度起火,怒得砸了书房许多摆设。   太子妃涂绍玥再担忧也无法只能暂时忍住,沉重地回自己房里。   甄良娣听闻此事又得知太子殿下回到书房大发雷霆,可是心花怒放,当真天助她也,面上没有表现,心里高高兴兴地去看她的小皇孙。   话分两头,郡主回到傅家,跨进大门没有碰到要请她去老太爷书房的奴婢,进入二门没走两步就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奴婢们蜂拥上来:“大姑娘快去救命吧,两位姑奶奶带着人冲到朱姨娘的院里把朱姨娘绑起来要乱棍打死。”   “哦~~”郡主长长哦了声,叫护卫把这群奴婢们挥开,领着玉无瑕长和十名护卫威风凛凛地往前走,在往朱姨娘的小院和自己明珠苑的岔路前果断回明珠苑。   顺便交代玉无瑕:“这两日傅家不太平,你白天过来,郡主府让余生看着;来傅家后,把原本留在前院的护卫全部调到明珠苑前守着。”   昨夜没睡好,傅归晚回到闺房就睡回笼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吩咐守在床前的守丹:“倒杯水。”   守丹倒杯温水递上,犹豫片刻说:“姑娘,六姑娘跪在院前哭着请您做主,昨天下午两位姑奶奶逼大老爷给交代,既然是朱姨娘害大少奶奶就该处置,非但不处置还任由她污蔑辛姨奶奶,是何居心?   没谈拢,两位姑奶奶半个时辰前带着人把朱姨娘捆绑起来要乱棍打死,大老爷和大少爷有些拦不住,朱姨娘现被关押在柴房,老太爷请您到书房见他。”   傅归晚喝了茶水,再把姚黄叫进来问:“承恩伯世子夫人的花儿该开了吧?”   “奴婢不知。”   “承恩伯世子夫人喜好月季在京中也算出了名的,每年月季花开她都会遍邀贵妇娇客,连办好些天赏花宴。去打听打听,倘若月季花开,傅家的风波也已过去,请承恩伯世子夫人给傅经莲姐妹俩送两张请柬来。”   姚黄领命,与守丹一起伺候姑娘净面洗漱重新梳妆,傅归晚换身蜜粉色烟霞紫锦长裙,发髻间和田玉雕琢而成的牡丹飞蝶步摇盈润透光,花蕊用金丝缀红宝石制成,串串流苏缀以同等大小形状的宝珠彩石,在阳光下夺目生辉。   日头曝晒,六姑娘傅归淳额头发丝间不断冒出薄汗,有些受不住得弯下腰,眼帘中突然蹿入精致贵重的衣角,抬头,看到长姐捏了朵花开正艳的牡丹花站在她面前。   “大姐,大姐救命啊。”六姑娘一愣连忙扑过去哭求:“您答应过会保姨娘无事的,姨娘现在被两位姑母关押在柴房说要乱棍打死,请大姐救救姨娘。”   “我的承诺也是父亲的承诺。”   傅归晚捏着花茎转了圈,扫过院门前的大片奴婢和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各处奴婢,弯唇浅笑道:“妹妹,还记得以往出现争端,每每都是大姐冲在前头护着长房安然无恙完好无埙时我会得到什么结果吗?   是父亲认为我咄咄逼人总是要压制我去给欺辱长房之人赔罪道歉,大老爷既然这么自甘受辱愿意被压榨,姐姐又何必自作多情自讨苦吃?想求情找你父亲,别在我面前磕头,否则大姐就要叫护卫送六妹妹你回汀兰苑了。”   “大姐?”六姑娘傅归淳泪眼迷蒙中一怔,父亲?又怔了怔想再求求长姐,在长姐严厉警告中只得告退,转而去求父亲。   傅归晚捏着花儿再转了圈,步履轻快地返回院内,守丹端了碗红豆冰呈给主子解热,脂红给姑娘扇扇子,犹豫着问:“姑娘真的不管了吗?”   “知道傅宗弼为何那么纵容两个女儿吗?”   “老太爷偏心。”   “这是其一,其二姑奶奶们这么嚣张,大房被欺辱至此,谁都知道大姑娘肯定不能忍,我会出头把这片乱象压制住。”   傅归晚舀了勺红豆冰,入口甘凉浓郁,口感很不错,哼笑道:“届时朱姨娘无恙,六姑娘无需伤心哭求,傅经柏也没被老父和弟弟妹妹伤到心。   至于傅宗弼也还会是个好父亲的形象,唯独我做恶人来成全他们,下回辛姨奶奶再有个反击的举动,都知道因为大姑娘太狠嘛。”   在郡主身侧伺候的婢子们闻言各个气愤不已,脂红捏紧秀拳甚至已经喊了出来:“这也太恶心人了!”   傅归晚笑,闲适地吃完红豆冰,接过脂红手中的团扇自己轻轻扇起来,吩咐道:“姑娘我到书房看书练字了,你们把院子守好,两个时辰内谁来找我都不见。哦,午后太热的话,叫小厨房准备大锅绿豆汤,包括扫地婆子在内都喝碗解解渴。”   与此同时,翼国侯府,侯爷把浑身血迹斑斑的大少爷带回来可吓得全府大骇,涂绍昉在经历昏迷,安抚住心惊肉跳焦虑不已的母亲,送走两眼泪汪汪的书童和亲弟之后谴责父亲:“您不能跟我娘解释清楚吗?”非得他来安慰。   翼国侯坐在床头,扫过只着中衣趴在床榻里的长子,雪白的中衣又渗出血迹,没好气道:“给你长长记性,弄得这身伤就开心了是吧,你个兔崽子上赶着找死啊!”   “这么好的机会不让我把话全部吐出来儿子我还真会憋死。”涂绍昉脸色虽有些苍白,中气十足:“爹您想看我活活憋死吗?好歹我现在活着呢!”   侯爷被气得懒得再跟这糟心儿子说话了,当即甩袖子走人!   谢鹏远是在二皇子府听闻翼国侯府的大公子被圣上鞭笞八十以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万寿宴时圣上提过让太子带着妻弟面君之事,永福郡主当然会拦,不过笞刑八十倒有点出人意料了,没想到郡主下手这么狠。   他来是要接妹妹谢侧妃回谢家住三天:“家母突然病笃,恳请殿下~体恤。”   二皇子赵珩博虽然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态了,但对谢鹏远一直很倚重,这回他亲自出面,更没什么要反对的,说两句场面话就带他去见谢侧妃。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结束的审核o(╥﹏╥)o心好累 第090章   夕阳染红了天际, 晚霞映照得明珠苑五彩斑斓,傅归晚靠在竹藤椅中遥望夕阳美景,手里捧着绘制雨后青竹白玉瓷盅,偶尔喝口燕窝汤。   宋氏风风火火地进门, 看侄女惬意的态度不由得脑门喷火,急声道:“大姑娘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二婶, 这可不像您。”   “你二叔脾气冲, 几乎要冲去找老太爷了。”宋氏让丫鬟给她搬把玫瑰椅来,坐下就问:“这回大姑娘也不像你,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还忍着?难不成真像奴婢们传得那样,要做甩手掌柜吗?”   “为什么不?又没欺负到我头上,又不是我的孙子可能会死。”傅归晚淡笑道:“婶婶, 人心总是会寒的;每回我冲在最前面把长房护得好好的,我爹不痛不痒就反过来斥责我太咄咄逼人还要压着我去赔礼道歉, 何必呢?”   宋氏窝火又无奈,又不好置喙大伯子, 只得道:“这回好歹是大伯和归昶亲自捉住的, 居然也能任由辛姨奶奶和这俩姑奶奶颠倒黑白肆意妄为。这俩姑奶奶早嫁出去了,一直由着她们在娘家指手画脚, 还有点体统吗?”   “是啊, 亲自捉住的, 孙子可能被害死,他也能由着凶手骑到他头上去!何况端午午宴,老太爷大发雷霆将整个嫡长房的脸都踩到脚底下了, 就因为我没回府而如此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含沙射影,他也无动无衷连吱个声都不会。”   傅归晚感叹:“傅家传给傅经柏估计就只剩任人欺凌了,还不如传给二叔。虽说二叔性情粗犷但血性足,不会被欺负到脖子上去的。”   “是老太爷太偏心了!”这么听来大伯子是太软弱了,不过老太爷更偏心得没边,宋氏气得直哆嗦:“大姑娘,虽说这和二房没关系,但二叔和二婶真的都看不惯,你还是出面管管,压压这股邪气。”   傅归晚抿唇笑笑:“婶婶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也劝您一句,唇亡齿寒,如果将来二房有类似遭遇,您和二叔可别像我爹那么软弱愚孝。”   宋氏目光一变,离开时的步子明眼可见比来时重得多。   喝完燕窝汤,晚霞黯淡,光辉渐隐,傅归晚起身出门,先交代玉无瑕回郡主府以及将护卫们撤回前院,再领着丫鬟们到引嫣阁看望长嫂。   小姑娘傅归晓也在,据说大少奶奶的病况已经能稳定住,太医和稳婆明日能离府了。   撇开那个父亲,加上亲家夫人,一起用过晚膳,苏望姀打发长子送幼妹回雅风院休息,对着长女,满肚子的火再也无法藏住:“晚儿知道今日闹成什么样了吗?   罪魁祸首倒打一耙来污蔑我们,这出嫁的姑奶奶颠倒黑白猖狂之极,他也没个作为!被这般得寸进尺还忍让,下回人家要喝他一身血,他是不是也照给不误?”   “难说。”傅归晚语气凉凉。   “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若是连这都忍那我们在这个府里也不用抬头做人了!”   “知道,让傅经柏自己感受感受被压迫的滋味,如果他无所谓就算了,反正不差几天,过些天我再出手;您消消气,气大伤身。”   傅归晚安抚住母亲,看望长嫂时也是这么个说辞,别气着身子,留过一会儿打算走了,在庭前碰到送幼妹返回来的兄长,打趣道:“大嫂能化险为夷,你的脸色不该变好吗?”   “归淳哭着求爹别打杀她姨娘,哭了一下午,两位姑奶奶再加上表少爷给辛姨奶奶出头必须要打死朱姨娘。”   傅归昶笑了声,笑得特别讽刺:“不过他们重亲情,如果我们一定要保,他们可以退让,拿银子出来,知道他们要多少吗?”   “大老爷向来最愚孝,友爱弟妹谦让父亲的小妾更疼爱外甥,这两天为人鱼肉的滋味他感觉怎么样?瞧着闷不做声的,似乎很能忍受嘛。”   傅归昶苦笑了声,傅归晚挑眉:“多少?”   “十万两!我以为祖父偏心好歹有个度,可我真的想不到,昨日他就坐着任由嫁出去的姑奶奶和外孙趾高气扬地欺压过来。   三叔就装成副受莫大委屈莫大冤枉的脸孔,辛姨奶奶再指天骂地的说我们多冷血无耻,祖父他一句阻拦的话都没说!”   “你几天前才被骂得狗血淋头脸面全无,还是当着全家的面,老太爷放任很意外吗?不用这么受伤吧?”傅归晚讽刺:“还是因为前些天有我挡着你觉得理所应当?   小辈没有听话回府而已就动怒到要把整个长房的脸皮当着全家的面给扒下来,你不觉得可笑吗?再在我面前摆副受伤的姿态,你不觉得找错倾诉对象了吗?”   一时间,傅归昶竟无言以对。   “我之前没有回府,老太爷是在端午午宴上才爆发吗?这可有点不像他,我出城当天,他就轻飘飘揭过了?”郡主想起来要问一句。   傅归昶别开眼,苦笑:“要十天内拿出五万两的孝敬,这个月再给三叔升到从四品。”   傅归晚给兄长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大哥,你们父子真了不起。”她疑惑道:“都到这种份儿上了,你们还占着长子嫡孙的位置作甚,为给人耍猴戏看吗?”   “大妹!”   “难道我骂错你了吗?我以为傅经柏再愚孝好歹还有点理智,你至少比你爹强得多,当真太高看你们。小辈没有回府,放在谁家不是一顿骂至多一顿打的事。   傅宗弼能开出这么无耻的条件你们就接着了,接住一回再接着受第二回 ,这还不叫了不起吗?你窝囊如斯还能怨别人欺负你吗?你们还不是活该受欺负吗?”   傅归昶闭了闭眼,说了句先回屋里,傅归晚叫住他,说明一点:“别的我不管,但我既然承诺过,朱姨娘的命我就会保住,他们真想动手把人打死,我会把人接到明珠苑,至于掏不掏银两随你们。”   “我不在意朱姨娘死不死,我心寒的是祖父的态度。”傅归昶好笑的说:“他怎么就能偏心偏向到这个份儿上,难道我们都不是他的儿孙吗?”   “爹和二叔小的时候,我们兄妹小的时候,他不就把态度摆明了——让着辛姨奶奶。不过因为我太强势,你们感受不深刻罢了。这回没有我冲在前头,大哥感觉还不错吧;你应该谢谢我,让你终于体验到了。”   傅归昶再苦笑一声,要进屋时又被叫住,傅归晚在他背后说:“大哥知道吗,我对你爹更寒心,他是个好人,老好人,更是个好儿子好兄长。   但他绝非好丈夫更妄论合格的父亲,偏偏他什么都要占好,可一旦遇事出现冲突哪怕我们占理,无论对方多么无理取闹,他都能选择委屈妻儿,我以为这种人根本不配娶妻生子。但愿哥哥你不像你父亲,至少别愚孝,否则做你的妻儿太苦了。”   傅归昶背脊一僵,说了句‘大哥知道了。’   郡主乘上软轿回明珠苑,半途中被老夫人派来的奴婢传到颐寿堂,她又把祖母安抚住,这才重新回自己院里。   继昨日的争吵,三老爷傅经茂这夜仍在和妹妹、生母甚至外甥争吵,劝他们必须尽快息事宁人,偏偏谁都不肯听,甚至反而要数落他窝囊?!   他真的想不到他们尤其是幼妹已经狂妄愚昧如斯,吵到最后没劝住反而还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更兼自己一肚子火,再也无法说通,只得先离开,去前院找父亲请罪。   “说不通就算了,为父会让大姑娘尽快出面,此事叫归晚来平息,平息之后叫经芙他们多和经柏走动,把关系修复好。”   府里传大姑娘要做甩手掌柜,傅宗弼根本不信也不能信,此事他必须叫大孙女来出面,否则闹成这样还怎么收场?!   夜幕下,无论多少黑暗的触角在滋长蔓延,随着曙光的到来皆化为无形,清早,太医和稳婆离府,永福郡主亲自送他们出府,特别交代道:“这几日傅家有多混乱,有人问就答,不需要替谁遮掩。”   “郡主放心,小臣/老身明白。”   府外的空气清新怡人,傅归晚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才往里走,绕过垂花门就碰到个奴婢,告诉她:老太爷请大姑娘到书房说话。   郡主这回倒没推脱,带着玉无瑕和两个贴身婢女四个二等丫鬟前往老太爷的书房,唯独硬气得要把护卫长和婢女们带到书房外,在庭前候着,而非在院外等着。   她进门,一只茶盏飞来,咆哮声响起:“祖父传召你多少回了,你全当做耳旁风,你眼里还有祖父吗?”   傅归晚扫了眼身侧的碎片和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抬头看去,恭维道:“听说初三和初五的时候老太爷在人后人前都把长子嫡孙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再骂呀,骂两声来让我听听,也叫本郡主再见识见识傅副相的威风。”   “你敢这么对祖父说话?”傅宗弼猛地冒气怒火,狠狠拍桌:“你眼里还有祖父吗?”   “没有又如何?”   傅归晚冷笑:“有种你敢把我除族吗?不敢你就给我认清楚,是你要靠着我!你得靠着我才能坐稳副相的位置,得靠着我才能帮你把傅家这越来越多的祸事压下去,靠着我才有你傅家的泼天富贵才能让你们鸡犬升天!”   “你姓傅,没有我傅家——”   “本郡主照样会活得好好的!难道我要靠你吗?”傅归晚高声截住他的话,厉声骂道:“是不是傅副相在外面吹嘘得多了永福郡主是你一手捧起还真就本末倒置起来了!   这么厉害你倒是再捧个出来试试,我等着老太爷捧出第二个永福郡主再捧出个皇后呢,你行吗?有种你应一声啊?   你连把对夫家摆架子的女儿风光得送回夫家都做不到,傅经莲带着一双儿女在娘家都住了半个月早成笑话了;你找武平伯施压,人家搭理你吗?想狐假虎威在外头就算了,在真虎面前,你不觉得可笑吗?”   傅宗弼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抄起砚台就狠狠砸去,傅归晚闪身避开,嗤笑道:“把这层窗户纸揭开老太爷受不了是吗?   你既然心里有数倒是给我认清楚,就因为我没回府,五万两的孝敬、把你的宝贝庶子这个月升到从四品,靠谁呀?不知道要靠我吗?上个月送来的烂摊子你解决了吗?不是还等着我来收拾残局吗?   论厚颜无耻傅老太爷可真是头一份儿了,把嫡长房的脸面踩到脚底下,再把嫡长房欺压到这个地步,还想来对我施压,傅宗弼,这六十年你可是白活了!你不是厚颜无耻,你是彻底有病该找郎中!”   “你是我傅家的姑娘!”缓过神来,傅老太爷开始发飙:“没有傅家能有——”   “没有我能有你傅家的今天吗?”郡主疾声高吼截住他,冷冷讥讽道:“用不着整天拿傅家的姑娘来说项,本郡主不姓傅照样荣华万丈!可我若不姓傅,能有你傅家鸡犬升天吗?   有种你把我除族,这么个不孝子孙留着来气死你吗?我说过几遍了,你耳朵聋掉了都听不到吗?究竟是你耳朵聋了还是你不敢啊,傅老太爷?!   没种你就给我闭嘴!而眼下这件事,把你这个表妹小妾的命交出来,如果你交不出来,上个月的烂摊子你就自己办!”   语毕便夺门而走,反正她在门前几步之地,这位老太爷想拦都拦不住,没有再往前走几步她真有先见之明。   摔门声后,傅归晚站在庭前稍许,果然听到书房内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彻屋宇,听了会,踏着淡然的步伐离开,   她转念一想,叫玉无瑕把守在明珠苑前的护卫叫出来,他们回郡主府去,想起来还得交代护卫们:“如果我还没回府,他们要杖毙朱姨娘,你们十个冲过去将人救出来送到明珠苑,再即刻来通知本郡主。”   “是,郡主!”   回郡主府的路上,傅归晚独自坐马车里,偶尔推开车窗望一眼京都繁华热闹之景,不经意间看到丰国公世子和他家马车,猜测估计是去岳家吧,也不知那混蛋师兄伤势如何了。   郡主所料无误,丰国公世子此行正是去往岳家,涂绍妡得知弟弟被圣上鞭笞就急了,直到回娘家见到弟弟气色还不错才算放心些。   万寿宴时圣上提过要考考翼国侯府大少爷,合心意就能留在圣上跟前伺候笔墨,那时不知多少人家眼红,几乎是翼国侯带着血迹斑斑的儿子回府就传扬开来了,眼红还是眼红的,天下掉馅饼的事谁能不眼红?   这回涂大少爷被鞭笞八十,许多人家心里真是舒坦不少,哪怕幸灾乐祸都忍不住,更没什么人怀疑真伪,这完全符合永福郡主的作风。   就连项四都拉着林重逸来探望这个倒霉蛋,其他人离开后他就问:“郡主性情还好的,你究竟得罪郡主什么了?”   你咋知道郡主性情还好?涂绍昉默默在心底记笔小黑状,他趴在床榻里养伤,对面两个生龙活虎的‘情敌’其实没兴趣多聊,为了能套出话来只能暂时留着他俩。   “真实情况是我向圣上禀告五皇子妄图图谋东宫,想害太子、三皇子和永福郡主性命,圣上动怒下令鞭笞,得罪永福郡主只是需要找个说辞来掩盖。”   项四&林重逸:“……”   “这种事哪怕大家心里都有数,那也不能随便说,何况在圣上面前。”项四总有些憋气,数落他:“你这不活该找打吗?”   “立场很重要,我抢先把立场表明,今后在圣上跟前随便说五皇子乃至六皇子的坏话,我都不需要遮掩了,多痛快。”   呃——林重逸算来算去都觉得:“这么算好像不亏。”   “否则我能上赶着找打吗?”涂绍昉再把刚才记下的小黑状拿出来,问项四:“你怎么知道郡主性情还好?”   “我六年前来京都常驻,一起玩过嘛。”项四大咧咧道:“她跟着我到处跑马狩猎,连我在军营里她都经常跑来找我玩。”语毕,他就收到四道莫测的目光,轻咳道:“郡主她比较不拘小节,而且那个时候她才十一二岁。”   “当年跑军营来找你玩的姑娘?”林重逸回想起来,神情更莫测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不是你的远房表妹吗?她不是回西北了吗?怎么变成永福郡主了?”   项四再咳嗽一声,涂绍昉发现心情突然不爽,问林三:“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那个姑娘每月都要跑来找项四好几回,特别热情,跟着我们玩,跟着我们操练,跟着我们跑马狩猎,尤其厨艺特别好,她每回来都会做饭给我们吃。   当年她离开之后我还可惜好久呢,其实我当时还想过,如果这姑娘走前我跟她说你留下给我做媳妇……”林三少爷说到一半同样收到四道阴飕飕的目光,再迟钝也知道不能说了,他们还有个情敌的身份呢。   涂绍昉老大不爽,磨牙道:“项四你太过分了,姑娘家来找你玩,你自己接着就算了,怎么还能往军营里带?如果身份泄露,郡主的名声不全毁了?”   “所以我说她是我在西宁的远方表妹,都是群十四五岁的糙汉,谁能联想到永福郡主。我也不赞同郡主跑军营玩,可腿长在她身上又不肯听我,我还能怎么办?”   只能接着啦,项四理直气壮,又叹息:“而且郡主她也可怜,军营里的兄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郡主处得挺高兴且年纪还小,我就随着她了。”   “可怜?”林三少爷觉得自己听到了个笑话:“你逗我呢,永福郡主能可怜?”   “兄弟,当年你认识的热情直率的姑娘跟传闻中跋扈粗鄙乖张恶劣无理取闹的傅大姑娘,你看能像是同一个人吗?”   项四怼道:“何况郡主几乎天天往外跑,每月能留在傅家三四天就不错了,这都能隔三岔五冒出她欺负谁谁谁的传闻,这不明摆着在污蔑她,还不叫可怜吗?”   呃——林重逸后知后觉:“好像也有些道理。”   “本来就是,我爹娘都跟我说傅副相比个恶棍白眼狼都不如,傅家没几个好东西。郡主自己也跟我说傅家她待不住,又不能总跑宫里或者经常找她的小姐妹们玩。   天天独自待着又容易闷出病来,她就图军营新鲜,兄弟们热情简单好相处,而且她每月就跑三五天,没什么事。”   项四豪爽道:“我想想也有道理就答应了,何况我娘让我到京都之后照顾好郡主,我多看着点也应该的。”   “嗳,你娘怎么会想让你娶永福郡主?”林重逸对此一直好奇,包括好奇突然变成他亲祖母的权老夫人也这种想法,怎么一个个的都看上永福郡主了呢?   “咳咳,是兄弟才告诉你们,不准往外透漏。”得到保证,项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她是我娘的小徒弟,她四岁就拜我娘为师,我娘特别疼爱她。   我娘就生了我们哥四个,把对女儿的一腔热情全部投在她身上啦,而且她这年纪能当我娘的孙女啦,我娘就又当女儿又当孙女疼爱,家里的孙女都比不上她得到的疼爱多。”   “啊,师徒啊?!”林重逸瞪大眼睛惊叫,叫完以后发现趴在床里那个很平静,怪道:“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我知道,我老师早告诉过我。”涂绍昉淡定道:“我们合计合计,除了咱们,你们还知道有别的情敌吗?”   “我知道还有一个。”项四道:“我娘跟我说望川先生也想把他儿子苏如枫许配给郡主,也是郡主不嫁人,望川先生就不给苏如枫定亲。”   还真诈出来一个?涂绍昉一数,一二三四五,情敌真特么有些多了!   林重逸还停留在‘这位早知道’这个层面上,追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不是,我是说,权家老太爷——就就就是我祖父怎么会知道?这不是应该很绝密的事吗?”   “你爹应该也知道,你可以问问你爹怎么会知道?话说你贺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涂绍昉准备赶人了:“你祖母下个月可要过七十大寿了,再不准备可能来不及。”   “我祖母要过70大寿?”林重逸懵了懵,他不知道这回事哎。   涂绍昉呵呵:“你个不肖子孙,赶紧去准备吧,记得备两份,我老师就是你的祖父去年过七十大寿,既然要送当然得补上。对了,如果你没有合适的礼物,拉着项四陪你逛街吧,看你也不像个会买礼物的。”   “对对对,谢谢你提醒啊兄弟,我们下回再来看望你。”林重逸一拍脑门,意识到当务之急,道声谢就拉着项四往外奔。   涂大少爷郁闷地吹口闷气,趴倒在床铺里,心塞啊!   他还以为项四和林三不惧威胁,居然也相处过,蹴鞠、跑马狩猎,他都没跟师妹玩过;再加上个刚知道的苏如枫,她外祖家的表哥就更不用说了。   前途路茫茫,他该怎么办,从今天开始每天一封情书?不,太频繁很可能会惹反感,三五天一封可能差不多……不,只有情书太没诚意了,他该再备份礼物,备什么好……   是夜,星光璀璨,弦月弯弯垂于树梢头,如水清辉倾泻而来,抚过草丛扰人的虫鸣声,抚过仲夏夜的燥热,待星光黯淡明月隐退,弥留一片清静在人间。   夜深深,在整座京都进入梦乡之际,残存的星辉照见两个黑影来到清平巷三皇子府将近两丈高的围墙外围,其中一个黑影从腰间掏出带铁钩的绳索往墙头抛去,勾住后将粗绳的另一端先系在身侧的黑影周身。   夜幕下,没有人发现围墙外围这鬼祟的举动,直到这两个黑影进入围墙内,行走小段路后被夜巡的护卫们察觉,短兵相接声起,护卫人多且各个身手不凡,很快将之制服。   隔壁府邸,本已漆黑一片的郡主闺房忽而升腾起一簇火光,无情护卫长举着烛台站在床帐前,叫醒主子禀告:“隔壁护卫首领刚派人传信,谢氏兄妹夜探三皇子府被擒住。   对方执意要见三皇子,护卫们怕有所惊扰不敢轻举妄动,可不上禀也不行,唯恐生乱,请郡主移驾隔壁坐镇。”   “……”傅归晚按着脑子从被窝里坐起来,先问问时辰是不是已经子时了?得到肯定,她睡意犹在地吐槽:“这兄妹俩吃相要不要这么难看?”   无情:“要!”   郡主认命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没功夫挽发,只找件外裳穿好,带着无情加四名暗卫,踏着茫茫夜色爬梯子到隔壁,见到飞擎先问情况。   “亥时末翻墙而来被巡夜护卫扣住,坚持要见三皇子,已经将他们控制在偏僻的小院,尚未禀告三皇子,请郡主拿主意。”   “知道了。”   傅归晚来到那混账的院内,看到屋宇内一片漆黑,接过红灯笼走到廊下,推门而入,走到内室后率先点灯,等到里间灯火通明时走到床榻前挂起床帐,叫醒他。   赵鸣轩还有些迷糊,眼帘半阖,透着半开的缝隙像见到了那疯丫头,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看去真是。   灯火映照下,眼前的女子三千青丝披散在腰间,肤若凝脂面若桃花,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眸流转如若星辰璀璨,顾盼之间惹得赵鸣轩喉头一动,压住心底的浮动,调侃道:“这是想我了要来给我暖床吗?看在你这么想要的份儿上,上来吧。”   把这混账叫醒就得来这么一句,傅归晚懒得跟他计较,把事情跟他说了,提议道:“既然他们坚持要见,就见见吧;至于断绝往来的说辞,就说你和她身份有碍,再这么偷摸往来你无颜面对亡母。”   赵鸣轩撑坐起来,脸色有点黑:“我府内的事护卫首领竟然先禀告你?”   “大兄弟,你发誓当放屁呀,这事不先通知我,难道你还想跟你二哥的小妾藕断丝连情意绵绵今晚再来个鱼水之欢吗?”   “疯丫头!”   “叫什么叫,不告诉我,你还想偷偷摸摸不成?”傅归晚没好气道:“起来,不穿外衣,直接给你披件披风,你就在屋内待着。   我叫飞擎把谢氏兄妹提来,在庭院中说两句,最多两句,庭院中围圈护卫,廊下再围圈护卫,该说点什么话清楚没有?还不清楚先跟我对好词。”   “不见!”赵鸣轩斜睨她:“你去告诉护卫首领,敢伤害谢氏兄妹一根汗毛,本皇子就杖打他一百大板。”   傅归晚告诫自己冷静:“三更半夜你又发生么疯?”   “我发誓与谢氏不再往来,有发誓今后由你来做我的主吗?”三皇子嗤笑,赖洋洋道:“此事先禀告你就禀告你吧,但本皇子如何处置轮得到你来安排吗?”   “赵鸣轩,大晚上的别太过分。”   三皇子殿下他置若罔闻,拉拉薄被就要躺下继续睡觉,傅归晚咬牙拉住他:“大半夜的我没闲情跟你耗,即刻就给我解决,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今晚留下陪我。”   “我去把他们兄妹俩捅死吧,正好送上门来;捅死后就扔到乱葬岗喂狗,神鬼不知。”   赵鸣轩瞪她,傅归晚反瞪过去,三皇子殿下他咬牙退让:“两刻钟!”   “你个混账憋太久要发泄的话找你的通房,如果你对后院的通房已经失掉兴致,我帮你跟你爹说,改日就给你送20个娇滴滴的美人来。”   “又恶心我?”赵鸣轩冷笑:“你是我的女人,我睡我的女人天经地义;我有火要发泄当然找我的女人,你不接着谁接?”   “别成天自说自话成吗?”郡主心累,三皇子殿下反嘲:“我没吻过你睡过你,你还能不是我的女人吗?这点责任心我有,我睡了你,你就是我的女人。”   “你的通房难道你没睡过啊?”傅归晚无语道:“大兄弟,你要是非这么着,我明天找四皇子把关系落实,咱们两清。”   赵鸣轩脸色铁青,想也不想地要把女人拉到怀里,傅归晚有防备跳开了,提醒道:“你要泄火找通房,姑奶奶我在跟你谈正事。”   “过来!”   “你的红颜知己还被团团围堵着,此刻必定心急如焚,你都不担心吗?正经点行吧。”   “过来!”赵鸣轩重申,俊脸更沉。   “行,那就耗着吧,我会把那位迷昏后绑起来扔到我的府上,我不会给他们水和吃的,要是因为你的任性害死你这位红颜知己,我不会负责。”   赵鸣轩怒目:“你敢?”   傅归晚冷笑,着重提醒:“你敢告诉四皇子我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也无所谓,咱们就破罐破摔吧,姑奶奶我宁愿不嫁人也不想被你这个混账这么占便宜。”   “占便宜?”赵鸣轩亦是冷笑:“你陪我睡过几次了?以前怎么没觉得自己被占便宜,无非是自觉成为我的女人,想跟我拿乔是吧?”   “既然你要拿你这位红颜知己的命来赌就随便你咯,继续睡吧,我去把人提走了,等到她死个干净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傅归晚转身就走。   “疯丫头?!”赵鸣轩吼她,放狠话也没拦住她的步伐,怕这疯丫头真发疯只好叫她回来重新谈判:“一刻钟,给我抱会儿再给我穿衣。”   “你至于吗?”郡主受不了地看着他。   “过来!再敢把本皇子的话当成耳旁风,敢跟我拿乔你就试试看,看我怎么折磨死你!”赵鸣轩吼她:“你要是敢把谢氏捅死,哪怕你怀上我的骨肉都别指望我能绕过你。”   傅归晚告诉自己冷静,别跟个疯子掰扯,尽快把事情解决才是,走到床前被拉过去抱住,在这混账凑过来时受不了推开他的脸颊,“说好只抱的。”   “知道错了没?”赵鸣轩火大,抱住这馨软的娇躯才平复些,嫌碍事把隔在彼此间的薄被给扯出来,收紧手臂再把这疯丫头往怀里拽。   “瞧你这位红颜知己多离不开你呀,你要跟她断绝往来便每日数封信的来,甚至不惜半夜登门来向你述衷肠,要不趁势收下吧?”语毕,傅归晚眼前一黑,红唇就被堵住了,受不了地推开他:“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个混账别逼我打你。”   赵鸣轩偏要再亲,差点打起来才收住,恶狠狠道:“再不知错,还敢跟我这么放肆胡为,我便真要了你,你乖乖给我当小妾生孩子吧。”   傅归晚:“呵呵。”   赵鸣轩:“疯丫头!”   “大半夜叫魂啊你。”傅归晚按按耳朵,讽刺道:“看清楚,这么个死缠烂打的架势难道还真是跟你情比金坚吗?这么情深似海当年能抛弃你,还是说因为她在二皇子府过得不好,这才要死扒着你,那赵鸣轩你可真不值钱,就是个挑剩下的。”   “她有苦衷!”无论如何赵鸣轩必须坚持最后的幻想不能破碎,至少在他双腿治好前,自欺欺人也罢,这层美丽的幻象不能破碎。   “换做你变成旁观者看到这种情况,你能不觉得恶心?”傅归晚很认真得跟他说:“看在你亲爹亲娘和你外祖父外祖母这么大岁数还要为你操碎了心的份儿上,你告诉我,如果你是个旁观者,看到这种情形,恶心吗?”   赵鸣轩心头微滞,手臂收紧,抱着怀里娇躯的双手指关节隐隐泛白,他垂下眼睑,好一会儿才有声若有似无的‘嗯。’   “人会变的,大兄弟,无论她当年多高洁傲骨,现在的谢侧妃已经不是你认识的谢玉颜。”怕说得多适得其反,傅归晚点到为止,跟他把词对好,推开他的手臂起身,去找件披风来给他披上,扶他坐到轮椅里,再去吩咐护卫首领将那对兄妹提来。   庭院中火光冲天,廊下庭前皆站满佩刀的护卫们,各个沉肃如同泥雕,层层护卫将这两位半夜来客围堵得水泄不通,一身夜行衣的谢鹏远看到这副架势就皱眉,难道三皇子真要斩断吗?为什么?   谢玉颜亦是身着夜行衣而来,不过此刻她已将黑行衣脱下,露出一身白衣轻纱,配着刚解散的发髻,满头秀发飘扬,分外我见犹怜,心中恨不得将这些为非作歹寻衅挑唆的奴婢全部拖下去杖毙打死,却未影响面上的娇柔之态半分。   咯吱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在这个夜晚却重得开在所有人的心头,谢玉颜忽而有些紧张,众人看去,只见护卫首领推着轮椅缓缓走出,轮椅中正是一身银袍披风的三皇子。   “多年未见,殿下可还安好?”   隔着火光与层层包围的护卫,谢侧妃柔弱而坚强的身姿落入每个人眼中,犹如凌寒绽放的红梅傲雪,赵鸣轩时隔四年再度望去,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令他一瞬间有些失神。   许是感慨,许是回忆起曾经意气风发的年华,眼前的女子曾是他峥嵘岁月中最美好的一朵花,如今往事俱往矣。   也是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曾经的心动真的早已随往事而去,这比印象中更为美丽动人的容颜再也勾不起他心头丝毫涟漪波动,他确实只把她当做好友知己了。   面对三皇子的失神,谢玉颜在心中得意,面上越发温婉,语调中涩然横生:“连日来数十封问候信杳无音信犹如石沉大海,担心殿下有恙才冒昧深夜前来,打搅殿下了。”   赵鸣轩回过神,别开眼,长叹道:“再别写信来了,你我之间早已身份有别,再私下往来我们都无颜立足于世,我更无颜面对亡母。”   “殿下,玉颜虽然没有福分能做殿下的妻子,但还是您的好友知己,知己间的关怀难道有错吗?”谢玉颜心中恨极,果然是有嘴碎的奴婢在挑唆。   “你我之间身份有别,注定不可能光明正大,再往来就是错。再别写信也别再冒险了,我已决心斩断过往,今晚就当最后诀别,今后你多保重吧。”   三皇子说完,飞擎护卫长没有半刻停顿地推着轮椅转身往屋里去,直接把谢侧妃娇媚的呼唤关怀声抛之脑后,随即关上屋门,半点没流连。   谢玉颜简直不敢相信三皇子竟然就这么把她给抛下了?几欲要冲上去时被身侧的兄长给握住手腕,谢鹏远沉声道:“走!” 第091章   烈日当空, 晒得傅府内的花草树木避之不及皆有些蔫儿的迹象,后院颐寿堂内却有众多奴婢们顶着曝晒站在庭院中观刑。   大少奶奶殷氏差点一尸两命,京都流言纷纷,殷尚书的长子即傅大少奶奶的父亲登门, 要说法和交代,老太爷下令杖毙朱姨娘。   院中长凳已经摆好, 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拖死狗般拖着半身带伤的朱姨娘架到长凳上, 拿粗绳绕过长凳绑住她的双腿和上半身。   朱姨娘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这两日她被姑奶奶和表少爷私下动刑折磨,磨出了半身伤,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家丁扬起板子重重落下,能听到木板与皮肉的相撞声, 痛得朱姨娘近乎绝望的眼睛中渗出了泪水,呜呜哽咽想做最后的挣扎祈求大老爷饶命。   一板板落下, 院中远远围观的奴婢当中有几个不忍心的别开了眼,堂屋屋檐下, 此刻正陪同老父和亲家站着观刑的大老爷傅经柏同样别开了眼。   朱姨娘毕竟直接动手要害殷氏, 不算冤枉,他只能这么想。   老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他以一家和睦为重, 甚至答应之前的五万两孝敬不要了, 更会压住辛姨奶奶不得再胡闹, 三弟也不断给他道歉差点跪下了,傅经柏只能妥协,把朱姨娘推出去, 打死以正家风。   此刻屋檐下只站着四位,傅宗弼陪着亲家站在中间,他们两侧分别是傅老夫人和傅经柏,两个疾步走来的奴婢分别走到老太爷和老夫人身侧悄悄耳语两句,令这对四十余年的老夫妇展现出截然相反的微妙表情,不过谁也没多言语,静静观刑。   日头高照,猛烈的阳光晒得直面曝露在太阳底下的奴婢们额头冒汗嘴巴发干,庭院中却是愈发安静,唯剩板子重击声与微弱的哽咽声。   突兀地一声巨响声传来,颐寿堂紧闭的院门被撞破了,一群人高马大的护卫以闪电之势冲入眼帘冲到行刑长凳前制住正在实施杖打的家丁,甚至没有松绑抄起长凳就跑,快得莫说围观众人,被接走的朱姨娘都没闪过神。   青石板地面上一滴又一滴鲜红醒目流淌至院门外的血迹无声说明着方才的一切为真,在院内之人开始回过神来时,永福郡主沿着斑驳血迹领着护卫们款款走来。   “大姑娘,你在胡闹些什么?!”傅宗弼暴怒声响起,对于这个大孙女他是真怒不可遏,叫不回来只能他亲自出面处理,新账旧账,这两日老太爷心头不知累积多少怒火了。   今天是万寿节假期的最后一日,傅归晚正在郡主府后院的花圃中洒水时听闻殷家大老爷前往傅家,猜到可能要出事,叫玉无瑕领二十名护卫随她即刻赶过去。   永福郡主率领护卫策马奔腾而过扬起的飞尘又一回呛得路人们纷纷捂鼻遮眼,一路纵马疾行来到傅府,原本留下便以调遣的护卫即刻上前禀告府内情况,直言郡主赶来得真及时,再过半刻钟他们就要冲到后院行动了。   郡主长鞭一挥,将护卫们全部带着,气势汹汹冲向后院。   此刻面对傅老太爷的怒火,她尤为淡漠:“当晚亲自捉住朱姨娘和婵姨娘的人有三个,我也在,我承诺过朱姨娘会保住她的命叫她指证幕后主谋,本郡主说话算话。   老太爷真想杖毙,打死你的表妹小妾给亲家交代吧;一个贱妾敢谋害怀孕的少奶奶,打死她都是你这个表妹小妾占大便宜了。”   “晚儿胡说些什么,不得再胡闹!”傅经柏急急出声打断,打不断,都要走下台阶去,没料到长女竟然就走了?   傅归晚可没想跟这对脑子有问题的父子多费唇舌,把要说的话说完转身疾走,任凭身后多少叫唤咆哮声都懒得搭理,留着他们自己慢慢交代吧。   回到明珠苑前,叫护卫们把守好,没她的允许别放任何人进来。   原本被关在自己闺房的六姑娘傅归淳也已经被接到明珠苑,正扶着生母抹泪关怀问切,她们留在庭院中,护卫将绑在长凳上的朱姨娘放在院里,六姑娘奔跑来后也不敢再多提一句能否到花厅里?   只敢向姚黄要杯水,长姐的明珠苑寸土寸金,朱姨娘满身血污,日头再晒,她们也不能多惹事,否则惹长姐厌弃就完了。   看到长姐回来,傅归淳连忙和生母跪下来给长姐磕头,傅归晚淡淡道:“这回不必谢我,我既然承诺会让姨娘终老,自然会保你的命,本郡主一般说话算话。”   “不,不,奴婢该谢一定得谢,多谢大姑娘……”朱姨娘衣衫脏乱占满血迹,说话声音都透着虚弱无力,哭得眼泪鼻涕流出来了,又弄脏了六姑娘刚给她擦干净的脸。   板子落在身上时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再也没有比劫后余生更庆幸的事:“今后大姑娘有任何吩咐,奴婢一定当牛做马的回报。”   “贯雪给收拾两间安静的屋子,归淳扶你姨娘跟着贯雪去休息。守丹懂医术,让她给姨娘瞧瞧够了。这些天你们先住在明珠苑,等此事了结再回自己的院里。”   傅归淳扶着生母千恩万谢后跟着引路的奴婢离开,郡主刚走到堂屋喝杯茶,玉无瑕就跟进屋禀告:“管家在院外候着,傅副相请郡主到颐寿堂和亲家说话。”   “叫他走,不愿意走就敲昏送走。”   玉无瑕领命退下,不到两刻钟又折返禀告:“傅大老爷到了,被阻拦在院门前很生气,他不进来了,叫郡主即刻出门跟他走。”   “还真是个窝里横。”傅归晚啧啧,吩咐道:“把人拖进来,然后,”郡主比了个手势,交代道:“放在太阳底下晒着,过一刻钟送到雅风院,就称傅大老爷中暑气昏倒了。”   护卫长再领命告退,郡主又叫张女官,交代道:“送走傅经柏后,你带四名奴婢和四名护卫去找傅副相和亲家老爷,明白告诉他们:本郡主还没有老眼昏花糊涂透顶,亲自捉住,岂能不知谁才是真正的主谋?   我承诺朱姨娘保住她的命她才愿意出面指证,本郡主既然承诺就不会言而无信,傅副相真要给亲家交代,把府上的辛姨奶奶打死,若非他多年放纵,如何能养出这么狂妄的小妾?把话撂下就走,别跟他们多费唇舌。”   “是,郡主。”   傅归晚站起来,最后交代姚黄守好院子,酉时前谁都不见,倘若有闹事者便敲昏送走。   与此同时,大姑娘的护卫闯进颐寿堂劫走快要杖毙的朱姨娘仿若一阵狂风席卷着后院,二夫人宋氏拉住要冲出去的丈夫,大侄女既然掌控住全局了就别再多添乱。   三姑娘傅归潆一颗心直直下坠,她就知道大姐没那么容易能罢休撒手不管的。   同住一院的表姑娘辛佳蕊安抚她:“潆表妹,有伯祖父在,咱们无需担心。”   三姑娘傅归潆也想这么想,凭两个姑母的受宠必定能抗住长姐的威压,可心中总有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她总觉得大姐动怒起来完全敢先斩后奏,到时候再找祖父做主也没用。   二姑娘傅归湉听闻,迁怒般地抄起床铺里的枕头给狠狠砸了,这下好了,她想找长姐献个殷勤带她进宫都不可能了,大姐必定没心情搭理她。   昨日岚山诗社的另一个副社长送帖子来通知她:岚山诗社要解散,三公主要备嫁,出阁前都不会再出宫,社里大部分社员都退社了,现在只剩四五个社员没走,根本无以为继。   傅归湉被弄得措手不及,好好的为何要解散诗社,这对她太突如其来了,想进宫见三公主把事情弄清楚,可现在长姐火气正旺,三公主又见不到,她还怎么进宫?   二姑娘又气又烦躁,又抄起圆桌上的雏菊杯具给砸了,发泄般地砸了闺房许多摆设。   颐寿堂内,傅老太爷咬牙赔着笑脸对亲家说:“都是我这大孙女太任性妄为无理取闹,愈发的放肆不服管教,贤侄给老夫个薄面别与之计较,等经柏带她过来,再让归晚给贤侄好生赔罪。”   殷大老爷还没接话,张女官就领着奴婢和护卫们到了,将郡主交代的话转达完就离开,走得干净利落片叶不沾身,根本没理会傅副相的呵斥叫嚷,他们是永福郡主的奴婢,又不是傅副相的奴婢。   “贤侄——”   “人都是偏心的,傅相的心所有偏向小侄明白,可我女儿嫁到傅家才一年多就被害得差点连命都没了,更何况她怀着您的曾孙,拿个替罪羔羊来顶罪就当真伤情分了。”   殷大老爷打断对方,脸上的笑意犹在可丝毫感不到他在笑:“我相信郡主,我更相信您推出来的这位没理由害我女儿,还请傅相你给殷家个交代。”   傅老夫人作壁上观,端起茶杯慢慢喝,对于丈夫还试图狡辩将脏水泼到大孙女身上的行为冷笑连连,真当旁人傻的不成?   送走殷家大老爷夫妇后,没得一刻安宁,傅经莲傅经芙姐妹俩就冲出来逼长房给交代,傅经茂跟着过来的,他只能拉住两个妹妹别在殷家面前闹根本拦不住后续,此刻疲惫地坐在一侧看幼妹大放厥词。   好好的假期他被这两个妹妹闹得心力交瘁,干脆就由着他们去,甚至破罐破摔的想,看他们能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爹,这大姑娘敢狂妄忤逆成这样,再不管教还能成体统有尊卑吗?您这回别想再护着,必须重罚五十大板再……”   “大姑奶奶不好了,表少爷被大姑娘院门前的护卫打昏了。”   奴婢高昂的呼喊声打断了傅经芙的夸夸其谈,堂屋内众人看去,就见自告奋勇去传大姑娘来的表少爷伍士麟昏倒着被扶来。   老夫人唇畔扬起抹笑,对其他人可是炸开了锅,傅经莲冲上前扶住检查,确定只是昏倒没其他伤才放心,随之而来是不断上涌的怒火:“爹,您看看您的外孙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大姑娘还当我是姑母还当麟儿是表弟还有半分规矩吗?”   “我看这大姑娘根本已经没有规矩礼仪尊卑了,必须得管教!”傅经芙紧随接话,亦是怒火高涨:“您这回别想再护着,若不彻底治治这丫头我们绝不罢休!”   无需女儿们添油加醋,傅宗弼早就已经怒火难当了,当即下令必须把大姑娘叫来,把长房所有主子都叫来!   然而最终听从老太爷命令前来的只有傅经柏和傅归昶父子俩。   苏望姀都不知憋着多少怒火,还交代?干脆以照顾儿媳妇为由把哪怕老太爷派来的奴婢都回绝掉,甚至把庶子和幼女都留住,不去!   明珠苑大批护卫守着,来闹一个就敲昏一个,来闹两个敲昏一双,来再多都无所谓,甚至被敲昏送走后清醒过来后怒气腾腾的大老爷傅经柏再次去过,还是被护卫长毫不留情地敲昏送走了。   若非老父传召,再再清醒过来的大老爷傅经柏还得去找长女,竟然敢忤逆到敲昏父亲,他真是被这个狂妄的女儿给彻底气到动怒了。   只是他的怒火是对着长女而非庶妹们,在庶妹们气势猛烈地压迫过来,在傅归昶抵抗时他出击了,拦着长子不得再胡闹,给姑母和表弟赔罪道歉。   “爹?”傅归昶难以置信。   “看看你妹妹做的这些混账事,她眼中还有为父还有祖父还有孝心还有半分亲人友爱一家和睦之心吗?闹成这样,非要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你敢再向着这忤逆的混账说话,爹现在就给你一顿打!”   傅经芙得意地笑了,傅宗弼才说了‘归昶’两个字就眼睁睁看到老妻忽然站起毫无预兆地拉过长孙的手臂就往外走,叫都没叫住。   “祖母?”被拉着走出颐寿堂,傅大少爷还愣愣的。   “你爹这糊涂脾性是真的过头了,也怪祖母,你祖父教导他们兄弟和睦,教导经柏要友爱庶弟庶妹礼让辛姨娘时我没出声,想着等孩子长大,免得你爹和二叔年纪小不懂掩饰,被老太爷发现端倪反而得不偿失。”   老夫人真是气得都气不出来了:“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辛姨娘他们几个的心思他心里也有数,孙子差点被害,还怕撕破脸吗?   家人做到堪比仇敌还能有什么可笑的一家和睦亲戚友爱?不恨要害咱们欺辱咱们的人,反过来责怪自己人,还向着敌对说话,真是……算了,由着你爹去吧,至多被他这些好弟弟妹妹们把他的私房钱压榨干净。”   傅归昶忽而心中一轻,脸上透出几分真心的笑意,扶祖母去引嫣阁看望殷氏。   实则傅经柏没有掏银两甚至长房大获全胜了。   老妻带着长孙转身就走,把堂屋内包括傅老太爷在内的所有人给无视掉了,傅宗弼瞬间怒火中烧,但还没烧掉他的理智甚至令他冷静不少,老妻和大儿媳还有长孙都反抗起来,他不能再逼长子,越逼只怕情况越遭。   故此老太爷转念间就做出决定将辛姨娘推出来,是辛姨娘在作祟才令家宅不宁兄妹失和,压着女儿和外孙不得再闹,要求他们兄妹间别被此事影响,今后依旧要和睦亲厚,甚至把如何处置辛姨娘的权利交给长子。   “父亲,是儿子无能没教好儿女才令您这般劳神费心,都是儿子不孝,一切由您做主。”大老爷傅经柏如此说,完全没想到还能有此峰回路转,他满脸动容,心中更是感动,被弟弟妹妹和外甥求求宽恕他还帮着求情了。   责罚一轻再轻,辛姨奶奶最后的处置也就剩下闭门思过三个月了,可这哪能平息两位姑奶奶的怒火?其他人都离开后还要坚持留下,当然是要算总账。   “爹你老糊涂啦?”   整个堂屋只剩下父女三人,这回是较妹妹而言脾气温和的大姑奶奶傅经莲在骂,骂父亲这声老糊涂更张口就来,她满脸怒火:“到这一步还要逼我们退让,麟儿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今后娘和我们还有三房还能在府里抬头挺胸的做人吗?”   “终究是你们姨娘要害为父的曾孙,连你们母亲都带着归昶走了,只剩下你们大哥,难道还能让经柏也寒心吗?”   老太爷当然知道真相,两位姑奶奶当然也知道父亲知道,就是知道才肆无忌惮,因为父亲站在她们这边!傅宗弼强撑着一口气,劝道:“爹明日各给你们一万两,你们姐妹俩带着孩子们出府散散心,这件事就算过了。”   “二万两,”傅经莲道。   “三万两,”傅经芙道。   姐妹俩同时出声,相视一眼之后傅经芙满脸阴沉地接话:“三万两,否则此事没完,还有那贱丫头,爹还想要捧到何时,把她捧得高高地来尽情欺压我们吗?”   “够了!”傅宗弼转瞬就动怒道:“那是为父头个孙女,别成天满口贱丫头,长幼有序,有归晚在轮不到旁人,别再提改捧归潆的话,此事没得商量。”   傅经芙咬牙把火气压下,再提要求:“这个月我就要和离,下个月进二皇子府,爹如果不愿意帮我就别怪女儿。”   什么叫‘别怪女儿’?老太爷当然知道其中含义,长叹口气,疲乏的语调中满含对幼女的溺爱:“好,为父去和二皇子商量,叫二皇子去请侧妃的旨意。”   “我们母子在娘家住这么久该回武平伯府了,爹。”傅经莲当然也有要求:“十天内叫他们来接,爵位之事也不能再拖了,还有麟儿和娇琳的亲事两个月内要定下来,如果爹不肯帮也别怪女儿。”   “好好好,为父来办,你们不准再闹了,对你们大哥态度也要好起来,尽快把和长房还有你们母亲的关系修补好。”   傅宗弼只想把两个宝贝女儿安抚住,任何要求都不带犹豫的应,终于能哄住,疲惫地回到前院,狄仁就呈上来四封信,他累得甚至都没有看,只按惯例吩咐:“转给大姑娘,叫大姑娘务必办妥。”   红日西沉,热气消退,夕阳终于展现出它柔和的一面,狄仁迎着傍晚的微风来到后院,来到明珠苑前将信呈上。   脂红正在给姑娘汇报呢:据说亲家老爷带着在府里陪了多日的亲家夫人走了,走的时候脸色特别差,不过是带着大串长长的礼单走的。   又据说两位姑奶奶不依不饶的要长房给交代,否则污蔑辛姨奶奶这笔账他们绝对不罢休,没想到老夫人都不搭理了,带着大少爷就走掉,情势突然来个大逆转,老太爷竟然就相信朱姨娘只是帮凶,要处置辛姨奶奶,就是处置得几乎不算处置。   又又据说大老爷离开颐寿堂后去找妻儿差些吵起来,被母亲骂一通还顶撞过去,又差些吵起来,接着来明珠苑想闯进来被阻后大发雷霆,被玉无瑕护卫长再再敲昏送走了。   活泼的丫鬟正眉飞色舞说得起劲,稳重的姚黄捏着几封信呈给姑娘,傅归晚扫过一眼,把屋内的二等婢女屏退,叫无情现身:“你看吧。”   无情拆开信封全部看过,冷漠的脸上浮现出厌烦。   四封信,七件事,四件出自辛家:一:辛家今年弱冠的长孙在德州府衙门领着个九品小吏的职,他前段时间和德州府尹最年轻美貌的小妾好上被捉住了,德州府尹狮子大开口,不仅要银两还要升职,否则便与傅家和辛家决裂。   二,辛家的当家人辛大老太爷用十万两白银从南边购进批玉石原料,有整整一百箱。偏偏这批玉石原料运到后全部变成石头,一百箱石头,南边那个商人又失去了踪迹,辛大老太爷要追究,必须追究到底。   第三件事是辛家的二老太爷,即婵姨娘的父亲,最近酒肆买出的一批陈酒喝死了人,喝死的人数有些多,辛家又和德州府尹闹出了矛盾,不好办。   第四件事也是辛二老太爷他家的,他的长子即婵姨娘的嫡亲兄长在魏县领着从六品的职好几年了,要升官,还明确提出要调到东南沿海那边去海司衙门任职。   第五件事出自傅家本家,傅宗弼的堂侄,宿迁县丞看中宿迁一处带有温泉的山头,被他抢过来之后才知那处是琰郡王的山,如果就此让出不仅他,傅家也颜面无光,不肯还。   第六件、第七件皆来自傅宗弼的庶弟圻州府尹,这庶弟比嫡长兄傅宗弼小十四岁,圻州府尹今年14岁的长孙几月前到江南游学,相中一位姑娘回家后害了相思病要娶。   那姑娘乃扬州府尹的嫡长孙女,但已经和别人家定亲,与之定亲的那家正是宫中目前最受宠娘娘栗昭媛的娘家。   至于最后一件,是圻州府尹已经17岁的庶子无心再读书考科举,想直接做官,圻州府尹想要把这个庶子安排到海司衙门。   “这么个糟污腐烂的傅家……”郡主笑了声,吩咐姚黄:“去告诉狄仁,知道了。”   “你说再过个把月就决裂。”无情提示,还应承作甚?   “我的护卫长啊,天天吵架很累的,何况傅副相比苍蝇还烦再加上个傅经柏,闹得没一刻安宁不嫌糟心,先敷衍着呗,我就说知道了,又没有要处理。”   傅归晚站起来,端着盅燕窝汤到庭院中看落日,刚落座,她娘就带着幼妹过来,苏望姀先让幼女去看望六姑娘和朱姨娘,对着长女发泄满腹怨火:“晚儿可知你爹多好说话吗?   人家要害他儿媳妇一尸两命要害他的长孙,他还帮着凶手;我们说两句,他反过来怨咱们咄咄逼人非要闹得家无宁日甚至对着亲生母亲都顶撞过去了,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好大哥,若非年岁有差,恐怕有人得怀疑他是辛姨奶奶亲生的了!”   “之前老父完全偏向,庶妹强势逼迫,骤然之间形势大变彻底倒向他,凭大老爷的秉性能不感动就稀奇了,傅宗弼可把这长子捏得死死的还能不知如何进退?”傅归晚笑嘻嘻地递上瓷蛊:“喝口燕窝汤吧,您消消火。”   “要害死我的儿媳妇和没出生的孙儿,就想什么事都没有的揭过去?”苏望姀推开这燕窝汤,气都气饱了,冷笑连连:“有这么便宜吗?你爹想当个没事人似的,我不行,晚儿,娘是真不知还怎么和那家子再同住一个屋檐下!”   “是傅副相老眼昏花糊涂透顶到居然能认为我保住朱姨娘此事就能算了结了?您莫急,十天之内我就把回击送给老太爷。”   傅归晚哄好几句把母亲劝住,护卫长便禀告傅大老爷又过来了,呵斥声都传到庭院里,被敲昏三次还要过来,这不依不饶的劲确实像他老子。   “您去把他骂走吧,记得叫他半个月内别来找我麻烦,我懒得跟他吵,省得一直叫护卫把他敲昏,闹个没完没了。”   “哪有叫护卫把父亲敲昏的!”苏望姀没好气地点点女儿光洁的额头,数落两句就起身往外走,她虽不赞同女儿的做法但对丈夫更恼火,相较之下当然站在长女这边。   郡主靠在竹藤椅里喝燕窝汤,听着不远处的争执声,甚至还听到了‘和离’的字眼,平静的想终于能消停几天。   伴随着夕阳余晖落尽,所有的喧哗吵闹消弭在黑夜深处,当新的一天开始,清晨的光束射向傅府时,昨日的喧嚣仿佛没发生过般得平和,维持着可笑到虚假的和睦之景。   这一天傅家过得很平静,明珠苑前的护卫没有撤掉,二姑娘、七姑娘、五姑娘带着最小的11姑娘来探望六姑娘也被允许进门。   三姑娘纠结许久还是决定拉着表姐辛佳蕊到明珠苑去,到之后才发现除了四姑娘和表姑娘伍娇琳外,府内的姐妹们都到了。   傅归晚一袭张扬华贵锦袍,正倚靠在金丝牡丹的大红引枕上逗弄着两岁的小娃娃,看到她俩也只有淡淡一声:“坐吧。”   “大姐?”傅归潆忐忑犹在,辛佳蕊则早已被屋内的富贵景象晃了眼,她以为潆表妹屋内的装饰摆设已经够好,结果在这里根本不够看的。   “知道怕你就还有救,坐吧。”傅归晚摆摆手,问她们:“听说大姑奶奶在给一双儿女相看还有中意的人家了,你们谁有耳闻吗?”   三姑娘傅归潆刚和表姐坐下就听到这么句,相互看看再看向其他姐妹,都面带疑惑,五姑娘傅归湘接道:“大姐,没听说呢。”   “是啊,大姐,我们可都不曾耳闻过。”二姑娘傅归湉笑盈盈道:“大姐可是有耳闻了,说来给妹妹们听听吧?”   “听说是宗亲,也可能有误,不过如果大姑奶奶真有中意的人家应该也快抛出来了。”傅归晚莞尔,叫婢女上午后甜点。   琉璃烧制的斑斓海碗中摆着各色水果拼盘,绘制着雨后新荷的官窑瓷盏盛放一碟六块的碎金荷花酥,色泽酱红光亮的糖蒸桃仁,一盅清润透明的雪梨清汤。   辛佳蕊捏颗奶白葡萄吃,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明珠苑里的葡萄都要比牡丹苑的好吃,不知不觉吃了许多,被点到名差点吓到。   “不喜欢喝梨汤吗?”永福郡主悠远的声音传来,辛佳蕊手一抖,连连道:“没有没有,大姑娘,我挺喜欢喝的,就是还不渴才没喝。”   “这梨汤虽有些淡,不过用燕窝煨出来的,生津养颜的功效还不错。”   “大姑娘,这梨汤用燕窝来煨的?”辛佳蕊手再抖了抖,震惊了。   傅归晚淡淡嗯了声,舀勺梨汤喂给两岁的小娃娃喝,用得差不多就把这群姑娘们送走,二姑娘离开时都没能把想进宫的要求跟长姐提一提,只能改天。   三姑娘带表姐回到院里,对于还在震惊中的表姐有些嫌弃:“不就是用燕窝来炖雪梨,大姐库房里的燕窝都堆成山了,就是把燕窝随便扔都无所谓。”   “啊,可,可府上姑娘们的燕窝份例不是才一两吗?”怎么能堆成山?   三姑娘傅归潆差点没被这愚蠢货弄得翻白眼:“大姐又不用府上的份例,大姐长这么大都是宫里养着,是圣上养着。”   “啊?!”辛佳蕊震惊得差点没跳起来,还想问问疑惑时奴婢来报,二姑奶奶叫她们去,只得先去见姑母。   辛姨奶奶院中,看到她们进屋,傅经芙沉着脸看向这两个侄女,傅归潆抢先解释:“姐妹们都在明珠苑呢姑母,都在一个府里住着,我们这边没人过去也不好,而且我和表姐跑过去也是为打探消息。”   “那有打听到什么了?”   “哦,大姐对11妹妹倒是挺好的,还说大姑母好像给表哥、表妹都相看好人家了,好像是宗亲也可能有误,大姐还不确定就没提哪两家。”傅归潆对于大姑母家的娇琳表妹能嫁到宗室平淡的很,甚至她心里觉得不可能,直觉就是不可能。   傅经芙脸色好些,叫她们坐,告诫几句又提明日带她们两个出门买衣裳首饰:“最近府里尽是晦气,姑母带你们出去除除霉气。”   另一厢,傅副相假期结束到衙门办公,一天没在府里,回来就问情况,知道府内平静,大姑娘还和妹妹们畅聊说笑了,他心头总算轻快些,派人去传大姑娘来。   在他准备好会多传几趟时这大孙女出乎意料的到了,由此老太爷的脸色好了许多没动气没发怒,和蔼慈祥地劝要以一家和睦友好团结为重,家和方能万事兴……   郡主不咸不淡可有可无地嗯、嗯、嗯。   教导得差不多时,傅老太爷把事情提出来,上月遗留的三件事和两个宝贝女儿的要求,叫孙女尽快办妥,尤其:“经芙这个月就要和离拖不得,经莲十天内也要回武平伯府,这两件事必须尽快,大姑娘明天就去找二皇子和武平伯把事情定下。”   傅归晚拿过摆在桌案上的信,提醒道:“我老爹还在跟我生气。”   “你叫护卫把你爹敲昏,放哪个父亲身上能不生气?”   “这就看老太爷您的本事了,什么时候我爹跟我和好什么时候您再来跟我谈你的两个宝贝女儿吧;哦,爹和祖母还有我娘、大哥都有些矛盾了,您多劝劝儿子吧,走啦。”傅归晚轻飘飘地撂句话,无视掉这位老太爷剩下的话,站起身就走。   走到书房外看到狄仁还在庭前站在,她走过去几步,目光平和地遥望天边黯然的残阳,声音淡淡:“今天安静吗?”   “昨夜老太爷吩咐各装三万两银票,总共六万两送给两位姑奶奶,今早有承恩伯府的帖子送到请两位姑奶奶后日赏花,下午姑奶奶们在说明日出门买新衣新首饰。”   一问一答间似乎把主仆的名分给定下了,傅归晚弯弯唇:“回来半月,傅经莲姐妹俩从老父手中拿走七八万两有吧?”   狄仁的声音一直很低,低到书房内的傅老太爷绝对听不到丝毫,他应:“各九万两。”   傅归晚唇畔带笑,带着笑意漫步离开,回到明珠苑,刚回到闺房就看到护卫长窜出来,无情有点意外:“那个都是你的暗钉?”   “他既然能得傅老太爷重用,会看不清楚傅宗弼张牙舞爪背后的真实吗?我要收服他,只要没傻掉就该知道如何抉择。”   郡主顺便问问护卫长要一起用午膳吗?无情没拒绝。   而傅老太爷的效率是真高,翌日傍晚郡主就见到傅经柏带着妻子幼女来找她,气色不错更没怒气,冠冕堂皇地呵斥几句再是家人和睦友好的老生常谈,她也就配合的接着,留着明日再打破这位父亲的美梦。   归晚一夜好眠,清早收到两位姑奶奶带着三姑娘傅归潆、表姑娘伍娇琳和辛佳蕊出门做客的消息,她把一应事项吩咐下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出府。 第092章   傅归晚一身粉蓝团绣缀石榴红百褶裙, 满头青丝挽做朝云近香髻,鬓间珠钗环绕,镶着蜜蜡的金翅步摇微微一晃,在阳光下映射着宝光金芒似要灼人眼。   她出府的时刻刚好, 往两座威严的石狮前溜达了圈,重惠县主的马车就来了, 随即领着守丹上小姐妹的马车。   见她进来, 重惠县主冷脸问:“我正在和自己对弈,你的丫鬟要死要活地非把我拽来,这笔账怎么算?”   “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没兴趣。”重惠拒绝,可她的表妹感兴趣,朝霞还和表姐住着, 这回当然一块来的,提醒道:“必须得保证戏好看否则不算数。”   “成交!”傅归晚爽快道:“二比一, 姐姐您没兴趣也没办法了。”   重惠似早有准备,从矮榻下的抽屉中取出她今早刚开始的棋局, 问:“执黑执白?”   朝霞是棋痴, 白痴的痴,这话当然问傅归晚, 她掠过朝霞哀怨的眼神, 选择黑子, 观察片刻棋面的局势后落下一子。   遇到这种场合时,朝霞总觉得时光特别漫长,宁可推开车窗看街景, 偶尔看到街边哪处的小吃好还要叫丫鬟下车买来,在这个小空间里吃得津津有味。   车厢里吃食香味四溢,重惠有时比较龟毛,在这点上的耐性特别低,忍无可忍地对表妹教导起来,朝霞反怼,表姐妹俩吵得不亦乐乎。   傅归晚靠着车壁选择作壁上观,在攒盒里拣颗果脯尝尝,有时瞟一眼车外的景致,即将达到目的地时让她们休战:“要到了!”   “哪里哪里?”朝霞郡主即刻转移兴趣点,小脑袋连忙凑过去瞧,看到匾额还讶异了:“承恩伯府,他们家有好戏看吗?”   “他们家有花。”重惠县主出声:“承恩伯世子夫人偏好风雅尤喜月季,最近他们家的月季开得正好,今天请了不少人到他们家赏花,我三婶都去了。”   朝霞郡主没来得及联想两者间的关系,一群人高马大的年轻护卫出现在眼帘中,指着叫:“哎,那个领头的是归晚你郡主府的护卫队长吗?”   “对呀,我让他领40名护卫来,保证能让我们在没有请帖的前提下顺顺当当的进府。”傅归晚不再多话,率先下马车。   “这么大的阵仗,表姐你觉不觉得像要出事?”朝霞郡主缩缩脖子:“我们要跟着吗?我怕这一跟,我母妃和姑母都要让我们闭门思过了。”   重惠县主淡定道:“跟!”   好吧,她就‘舍命陪英雄’!朝霞郡主豁出去了,昂首挺胸,提起鞭子气势汹汹的登门,在护卫开道下长驱直入后院。   这阵仗,眼瞎才看不出来永福郡主找麻烦来了,承恩伯府大小主子收到消息立即出动,急忙赶过去赔不是否则情况绝对要更糟。   第一个迎面疾步而来是便是世子夫人,她心中疑惑,郡主没叫她送请帖呀,面上堆满笑意连连致歉:“郡主勿怪,是我疏忽今日没请您,您快快屋里请。”   “客气,我听说傅家两位姑奶奶俱在所以借贵宝地一用,处理点事。”傅归晚挥手道:“无瑕你先带三十个护卫去把她们全部绑起来,把嘴堵上,我懒得跟她们废话。”   护卫长领命而去。   承恩伯世子夫人看着这群威风凛凛的护卫们打了个哆嗦,赔笑道:“不知何处惹郡主您如此动怒,想来是府里招待不周,您有何责罚尽管说,先到花厅里坐坐吧。”   “世子夫人放心,护卫们虽然粗手笨脚但胜在听话,我交代过不会损伤您的花草,多有叨扰还请见谅,带路吧。”   “是、是,郡主、朝霞郡主、重惠县主请随我来。”   承恩伯世子夫人心七上八下的,提着心给这尊大佛带路,途中遇到婆母妯娌含糊几句,先赶赴后花园,看到花圃中没有朵月季花弄坏弄死,心下才微微一松。   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花圃旁的凉亭里,贵妇娇女们围绕在凉亭外,十名护卫随主子在凉亭里保卫,其余护卫在最外圈把持的水泄不通。   承恩伯赶到自家后院看到这阵仗都一阵眼冒金星,五旬的老头在这一刻跑来尤为利索,进到凉亭里赔了罪,再瞥了眼,被绑着的确实不是自家人才松口气。   “看来我当真惊动贵府了,害得伯爷您都亲自来见我,见谅啊。”   “郡主哪里话,您大驾光临那是蓬荜生辉,欢喜还来不及。”   你来我往说过两句场面话,郡主才正式看向此行的真正目的,姐妹俩狼狈,恨意更甚,眼中掺着血,血中渗了毒。   扔在凉亭外一侧角落的,傅经莲的女儿伍娇琳与母亲姨母的眼神相似,辛佳蕊是怕,三姑娘傅归潆更怕,她就知道大姐完全敢先斩后奏的,完了,完了……   “我以为两位应该心里有数,你们的姨娘害得我大嫂差点一尸两命,而你们竟然能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指摘长房诬陷辛姨娘还要交代补偿,得有多不要脸呀?我真好奇,你们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怎么还会有贵妇愿意与你们相交?”   围在凉亭外的贵妇娇女们总算明白永福郡主气势汹汹的来意了,傅大少奶奶差点遇害,不少人家也有耳闻,毕竟太医和娘家人都陪着好些天,稳婆都喊去了。   再一想郡主的话,各个浑身一凛,不约而同的把傅家这两个姑奶奶给排除在交往圈外,否则她们岂非也得被按上不要脸的名声。   承恩伯一家子全部松口气,与他们家无关就好。   “长子嫡孙亲自捉住,傅副相怎么处置来着?不信,完全不信,接着纵容你们闹起来,非要编排长房污蔑你们要给你们交代,闹得整个傅家这些天鸡飞狗跳家无宁日,直到殷家上来要说法,没法再颠倒黑白只能把这个表妹小妾推出来,处置是闭门思过三个月。”   郡主都被自己逗乐了,连连抚掌,找承恩伯问问:“伯爷,你家有个小妾要害嫡长孙媳一尸两命,处罚就是让这个小妾闭门思过三个月吗?”   凉亭外的贵妇娇女们面面相觑,有些位都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甚至有妇人叫起来:“罚闭门思过,要害嫡长孙媳一尸两命就罚闭门思过?”   傅归晚看去,是傅二夫人宋氏的娘家侄媳妇,她客气道:“是啊嫂嫂,这都算是傅副相觉得亏待他的庶女小妾了,她们原本可要十万两的补偿,说嫡长房污蔑他们;你如果不信,回头问我二婶你四姑母,她可亲眼见证了。”   “天啊?!”不知谁喊了声,这些贵妇娇女们着实被骇到了,这偏心偏得实在太过了。   “伯爷说呢?”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郡主,傅副相的规矩咱不懂,可放在承恩伯府敢有这种祸害,乱棍打死都是轻的。”   傅归晚点点头,叹道:“我也觉得傅副相在打发叫花子吧,他得有多异想天开才能认为本郡主能够忍下这口恶气?”她转向被绑着的姐妹俩,宣告道:“30鞭。   一人出面承担,就看你们姐妹谁愿意替生母赎罪,大姑母居长,且比起你这个妹妹我们关系更好些,我先让你选。你愿意承担你就点头,你不愿意,你摇摇头我找二姑母。”   傅经芙猛地转头看向半丈之外的姐姐,傅大姑奶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为好,嘴巴被死死的堵着,只能呜呜呜乱叫着要求说话。   心中慌乱的安慰自己,这么多外人,要是家丑外扬,爹面前这大侄女根本无法交代,她不敢的,绝对不敢,只是在虚张声势……   “既然大姑母不点头又不摇头,我就当你愿意,你替你姨娘承担。”傅归晚接过护卫递上的带刺皮鞭,还特意给凉亭外的贵妇娇女们传授心得。   “看看,这就是绑起来再堵上嘴巴的好处,否则她们哇哇乱叫聒噪个没完,你们再做个和事佬帮忙一劝,等到傅副相赶来护着他两个宝贝女儿,我这鞭子都可能落不下去。”   听得众位贵妇哭笑不得时,带过风声的呼呼响声骤起继而一声巨大的啪哧声、甩地声,剧烈的呜嗷声,在一息时间内传来。   定睛看去发现是永福郡主落鞭了,部分人真的惊到了,她们也以为虚张声势吓唬吓唬,没想到这鞭子真的抽下去了?   才一鞭,被抽打的那位就已皮肉翻飞鲜血四溢,众人再定睛一看才看清皮鞭上有倒刺,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啊,都倒吸口凉气。   三姑娘傅归潆目光发直吓得冷汗直流,辛佳蕊不停地扭动想把自己藏起来,作为女儿的伍娇琳眼神彻底变了,又恨又怕。   朝霞郡主都有些害怕,握住表姐的手,咬着唇说:“会不会把她打死呀?”   重惠安抚:“不会,放心吧,归晚有分寸。”   承恩伯被请坐下都忍不住站了起来:“郡主?”   “痛吧?知道痛,你就该明白我上回有多客气了。”傅归晚没理会他,冷冷盯着抽搐打滚的傅经莲,冷意席卷犹如寒风呼啸:“若非太医医术高明,大嫂就得一尸两命。   你们打得也是这个主意吧,这种时候傅副相还能偏袒荒唐至此,想决裂是吧?从你们那个姨娘进门的那天起,府里就乱了嫡庶,你们两个从来把自己当嫡女与我无关,处处和嫡出争锋更仗着老太爷的偏疼欺压长房,我也可以退让。   但这十多年因为我的圣眷,你们受尽追捧风光无限再反过来要吃嫡长房的血肉,还认为我能忍就太会异想天开了!”   话落的瞬间,傅归晚握紧长鞭狠狠一鞭抽下去再反手一鞭,鞭声哗哗作响,鲜血流淌到石地板上,触目惊心的血色看得所有人目光发直心口一紧。   重惠县主都有些担心了,辛佳蕊身体僵硬心惊肉跳,傅经芙浑身虚汗直冒,颤抖着身体往角落里缩,她的姐姐疼得死去活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而头摇得像拨浪鼓。   果然永福郡主趁势问:“大姑奶奶摇头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再帮你生母赎罪,剩下的27鞭让我找你妹妹吗?”   傅经莲疼得什么都顾不了,忙不迭点头。   “好,既然大姑母有此要求,我就顺你的意。”傅归晚转身,看向一个劲收缩蠕动浑身战栗的傅经芙,勾唇而笑:“二姑母别紧张,你有点运气,就是不知该定义为好运还是霉运,我手中有个你的把柄能抵消这顿鞭子,就看姑母如何选择?   愿意承受接下来这27鞭,你就点点头;愿意用你的把柄来抵消,你就摇摇头,我把你这个大秘密当众宣告,这顿鞭子就免了。”   她能有什么把柄被这个死丫头握着?她觉得不可能,就算真的有也不会比这顿鞭子更让她难以承受,傅经芙几乎没多考虑就选择摇头。   “很好,大家都看见了,这是傅二姑奶奶她自己的选择。”傅归晚转过身,在凉亭外围着的人群中搜索一圈,终于在最外围的一个角落里找到要找的人了。   “亲家夫人,既然到了怎么不来与我打声招呼?”   众人随着永福郡主的视线看去,是正五品国子监佘博士的夫人,也正是傅经芙的婆母。佘夫人干笑道:“郡,郡主?”   “我就说嘛,我早就派人去请亲家夫人,按理说你应该与我前后脚进门才对;放心,请你来只为防备不时之需,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你的儿媳妇愿意用她的秘密来抵消鞭打,我以为这个秘密你在场亲耳听见比被以讹传讹之后道听途说而来比较好。”   傅归晚笑盈盈地走了两步,眉眼弯弯,笑得比阳光灿烂:“亲家夫人,今天回家后记得与你儿子说,哦,最好对你们家的男人都说一声,今后见到二皇子要绕道走。”   这算什么秘密?   围观的贵客们大部分面面相觑,唯有少数敏感而老道的贵妇察觉到异样了,傅经芙的大秘密为何要让人家的丈夫见到二皇子绕道走?   难不成傅经芙与二皇子有什么关系?男女间的关系从来最暧昧,最怕的就是有个牵连,这还能是什么关系?   这少数目光毒辣的贵妇们神情开始有些变了,傅经莲疼痛难忍根本无暇顾及旁的,傅经芙脸色一变,告诉自己不可能被这贱丫头知道,绝对不可能……   佘夫人虽然没听明白,但只能顺着应声:“郡主提醒的是,老身一定照办,您放心。”   “亲家夫人别心不甘情不愿的,我是为我这位二姑夫好。”傅归晚笑得暖暖的,说出的话却冰凉无比:“免得他一直被二皇子拿傻瓜看待呢。   你想想呀,两个男人,一个对另一个点头哈腰的讨好着,被奉承的那个在心底嘲笑他,‘我早就把你妻子的清白之身给占了’,多尴尬是不是?”   轰的一声,像是滚烫的开水把新生的嫩草浇死了,像是炙热的骄阳将浅滩的清水抽干,剩下几尾频临死亡的鱼儿,像是盛极之后的火速溃败只留一片灰烬。   与之无关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何况其他人?   辛佳蕊懵掉了,三姑娘傅归潆瞬间脸色惨白浑身手脚冰冷,当姐姐的终于从疼痛中有了点别样的情绪,傅经芙嗷呜乱叫乱动着要抗议,她再看不上现在的丈夫都不能受这个污名,可她浑身被绑住动惮不得,心头怒火冲顶,烧得她脸色又白又红。   “郡主,郡主你可不能这样随口胡说八道,”佘夫人脸色又青又白,呼吸有些急促:“我知道您与姑母有些矛盾,可再大的矛盾冲突都不能这样乱泼脏水啊!”   “这话也对,毕竟我还真不知道他们当年有无越轨之举。”傅归晚一脸想求辩证的表情:“我就记得傅副相让我为傅经芙请道册封为二皇子侧妃的圣旨。   圣上召见我们,明白的说‘如果怀了胎,去太医院领碗打胎药。’可能是圣上为了绝掉祖父的心思才说的狠话,并不能代表他们真有夫妻之实。   傅经芙是否清白之身嫁到你们家,二姑夫当然最清楚的对吧?但我也是好心想提醒一句,有些事能作假蒙混过关。   赵珩博那个人向来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有个女人送上门给他睡,他干嘛不要?虽然这有些不厚道,但也不能说他有错,本来也算人之常情,有便宜干嘛……”   “郡主!”   郡主她还在絮絮叨叨,佘夫人已然承受不住,身子晃了晃,胡乱抓着身旁之人的手腕,也不管那人是谁,满心只想问:“郡主你刚才说圣上说什么,求您再说一遍。”   “如果怀了胎,去太医院领碗打胎药。”   傅归晚淡漠的语气中充斥着冷意:“亲家夫人,我告诉你为何傅经芙对你们全家横挑鼻子竖挑眼没有一处看得上却会嫁到你家。   12年前,傅宗弼相中权家,要把傅经芙嫁给权家的嫡子,您看我祖父多会异想天开,把他的庶女嫁给当时掌宫贵妃的嫡亲侄子?   当然有原因的,因为老太爷太偏心,这两个女儿不仅她们自己一向以嫡女自居,府里也从来众星捧月般的捧着。   小的时候老太爷就让我们这些嫡出的全部让着她们,甚至让着辛姨娘一个妾室!偏心到这份上他当然认为他的宝贝女儿配得上任何人,没带考虑的让我求道赐婚圣旨来。”   整个凉亭四周寂静得落针可闻,唯有永福郡主冷漠的声音飘散游荡:“我小半年没办成此事,傅宗弼他大怒,随便找个由头就重罚我。   那年我五岁,永远记得当时祖父有多冷酷多严厉,打我手心板还不够,更罚我跪祠堂,直到我认错才能出来。我从清早跪到天黑,跪了整整一天,不是他心软放我出来,而是圣上接我进宫。   我被他重罚之下,圣上大怒,亲自帮他挑女婿,明确规定让他在六品官人家选,所以他才千挑万选的选到你家。亲事出来,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她们母女为推掉这门亲闹得多激烈,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都算小菜一碟了。   直到她出阁前,整个傅家鸡飞狗跳根本没有宁日,府里以为是无论如何寻死腻活都无用,所以傅经芙和辛姨奶奶认了,可不是想多了。”   归晚语调始终很平淡:“是傅经芙她攀上了二皇子,我相信她把清白之躯交付了,以此胁迫她的父亲推掉你家的穷酸亲事再攀上高枝。   当然傅老太爷动摇了,否则我也不能知晓还有这等内情;他让我帮着求道旨意,我便入宫向圣上禀告。   圣上把他召来,明白的说了那句‘如果怀了胎,去太医院领碗打胎药。’所以傅宗弼才死压着他的宝贝女儿和表妹小妾,傅经芙17岁时送她嫁到你家了。”   大姑奶奶傅经莲只觉浑身透着冰凉,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不仅她妹妹要完了,她肯定也得被牵连被婆家怀疑,还有她儿女们的亲事怎么办?   佘夫人丧如考妣仍然艰难的挤出笑意,每根头发丝都布满恨意,每个字都像在咬着那个儿媳妇的血肉:“多谢郡主相告。”   “这声谢在八年前我当得起,现在就不必了。”傅归晚再次转身,提醒道:“大姑奶奶,我相信你还有理智,所以你最好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明白的告诉你,把你生母打一顿甚至打死很简单,可皮肉伤哪里够?你们想害死我,被压着才不得不转变目标改为向个孕妇下手,出手就想让大嫂一尸两命。   既如此我何必再给你们留情面?我还可以告诉你,当年把傅经芙赐给二皇子为侧妃的圣旨我请得到,可你们对我毫无善意,我傻掉都不可能帮你们吧?   我再告诉你,我不动你姨娘,我让她尝尝自己作孽子女承担恶果的滋味,这回你这个妹妹先承担,下回轮到你,我会让你丈夫贬谪到极北苦寒之地,你带着儿女卷铺盖跟着走吧,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倘若你姨娘坚持不懈,接下来该轮到你亲哥傅经茂,然后是辛家,反正辛家有的是人,我陪得起,就怕她玩不起!”   任谁都明白这是要撕破脸了,傅经莲瞪得眼珠要掉出来了,惊恐的看着这个侄女。   “如果你姨娘在这里她应该要说,早知道那贱丫头一出生就该掐死;哦,对了,记得告诉她想害人别随便嚷嚷。   上个月挨板子之后她不就嚷嚷着要买老鼠药毒死我吗?吼得奴婢们几丈外都听到了,你们总不能蠢到认为府里没我的眼线吧?”   傅归晚讥笑道:“姑母,你们想弄死我,可我还让你们靠着我风风光光的,我对你们足够客气足够顾念亲情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我的耐心耗尽了。相信姑母是聪明人,知道分寸更认得清楚现实。言尽于此,打搅两位姑母赏花的雅兴了,你们继续,侄女我告辞了。”   语毕,她便带着朝霞、重惠以及护卫们浩浩汤汤的离开,承恩伯连忙相送。   佘夫人阴沉的盯着那个儿媳妇,连松绑都没提,让带来的丫鬟婆子把傅氏拖走,回府。众位贵妇娇客们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再逗留,也纷纷告辞。   傅经莲鞭伤加心惊肉跳,昏了过去,承恩伯世子夫人不敢也不想沾手,叫人给她们带来的婢女松绑,让这位自己的婢女扶着,赶紧送到医馆去,连同她们带来的姑娘们赶紧送走。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承恩伯府之外的百姓们那是睁大眼睛看着永福郡主威风凛凛的来,气势汹汹的走,不猜都知道有最新鲜出炉的八卦了。   八卦的速度向来惊人,一顿晌午饭的功夫,附近一里地的人家都知道了,何况承恩伯府本就无意相瞒,谁来打听都据实说事。   永福郡主既然要公之于众,他们就没必要帮忙瞒,至于傅副相兴师问罪?能得罪哪位不能得罪哪位,承恩伯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他就不用再混了。   太子妃娘娘经过几日的忐忑,今日终于能出宫回娘家看望被鞭笞的弟弟,细细了解情况终于放心些,忍不住告诫弟弟以后万万不可这般冲动云云。   涂绍昉趴在床铺里敷衍得听着,听过几声想打断长姐时书童来禀告了刚刚流出来的八卦,确认一遍是‘婚前**的事’?   汤圆肯定后,他感叹师妹还是心软,爆出婚前**效用能有多大?那么多人家都知道那俩个婚后有染了。   太子妃娘娘则被吓到了:“什么,永福主动宣扬开来?她,她疯了吗?”   “大姐?!”说什么呢,涂绍昉不满的哼哼,太子妃无奈:“昉哥儿,这种伤风败俗的事闹出来可是要把整个家族名声都毁掉的。”   “活该,自作自受。”   她弟弟现在是一心向永福,太子妃忧愁道:“昉哥儿,不是大姐不向着你说话,而是你跟永福真的没希望,你娶不到她的,咱们算了吧。”   涂绍昉干脆跳过这个话题,问问姐姐权皇后生前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太子妃有点没懂:“什么关系,权皇后和太子能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姐姐你看来,权皇后和太子的关系好吗?或者说你眼中的权皇后如何,真诚直率还是狡诈虚伪?”涂绍昉思忖,他总有种怀疑,会否世人都误解太子、三皇子和永福郡主之间的关系了,就说太子对待这两位的态度真有些不对劲。   “傻弟弟,权皇后和非她所出的嫡长皇子关系怎么可能好?”太子妃乐了,她弟弟怎么想的呀,失笑道:“母后生前,权皇后就宠冠后宫,她膝下的三皇子最得圣上疼爱,你说说这能是什么关系?   至于权皇后为人,心思很深沉,做事滴水不漏处事也很果决,姐姐有些看不透她,不过倒能看出一二分她想对太子和大公主用捧杀的手段废掉;若非她死得早,差点就得逞了,大公主到现在都被蛊惑着容不得旁人对权皇后说一个字的不好。”   “捧杀?”涂绍昉皱眉:“大姐,你确定真的是捧杀而非真心相待?”   太子妃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昉哥儿,权皇后能对太子和大公主有真心吗?”这孩子今天怎么就这么糊涂起来了?   涂绍昉提醒:“您宝贝弟弟我可是拜权皇后之父为师。”   “……”太子妃脸色乍变,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连连追问怎么回事,怎么就能拜倒权皇后的父亲门下?何况弟弟去拜师的时候,她和太子的婚事早就定下了。   “三皇子的想法不清楚,但权家没有争储的意思。”涂绍昉看着姐姐的眼睛,目光灼灼:“否则我老师如何能那么早致仕?甚至权家有意相争,圣上的原配皇后会出自权家,盛家女和权家女谁为国母谁为贵妃早就颠倒了。”   “……”太子妃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糊涂的问:“弟弟,你,你在说什么?”   “大姐,先帝时期权家乃当朝第一世家,权相在朝堂上只手遮天,权家真想出位皇后,根本轮不到盛家。”涂绍昉沉声道:“我以为权皇后真有意,不会答应她父亲辞官云游,凭师娘对女儿的疼爱只要权皇后提一句,他们不会走。   何况老华国公夫妇历经世事,盛家三位老爷各个人精,他们能容许太子兄妹被捧杀吗?既然默认了,可能权皇后就是真心相待。”   他想了想顺便告诉姐姐:“权家和盛家的关系很好,我老师和老华国公就是好友,盛二老爷和权尚书更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亲厚的很,姐姐。”   太子妃不可思议地看向宝贝弟弟,涂绍昉摇头,叹道:“老师和师娘也养君子兰,我曾以为姐夫喜欢君子兰只是个巧合,最近我在猜会不会弄错了,真正喜欢君子兰的是权皇后,他们养君子兰只为怀念。”   “……”太子妃满眼震惊,磕磕绊绊道:“昉、昉哥儿你别吓大姐,这、这怎么可能?”   “世上没有不可能之事,权家和盛家的关系明摆着,如果权皇后是真心对太子兄妹好,姐姐趁早调整态度。”涂绍昉很实际地提:“否则你和两个外甥在姐夫面前难了。”   太子妃惊得有些魂不守舍,真理不通顺。   今日出门做客的还有五皇子赵珩斌,他正在外祖家用午膳,听到这事差点把刚喝的鸡汤喷出来,咽下后咳了好几声,拿帕子擦擦嘴角,挥开凑过来伺候的婢女,问:“什么?你说傅家那二姑奶奶和我那个二哥?”   “是的,殿下,一个时辰前永福郡主在承恩伯府当众宣告,现在外面街上都传遍了。”   “什么?傅归晚亲口说的?”赵珩斌都神奇了,傅归晚她是不是疯了,这种家丑外扬,她想把自家搞垮吗?   闵尚书比较冷静的问小厮:“有传出来永福郡主为何这么做吗?”   “有的,老太爷,永福郡主上上个月在府里杖打一百大板之后,他们府上的辛姨奶奶报复,害得傅家大少奶奶差点一尸两命。但是傅副相特别偏心,都没有处置这个小妾还妄图颠倒黑白指长房污蔑还要十万两补偿。   郡主就反击,把这个大秘密爆料出来;听说郡主还放话了,如果再有下回就把傅家的大姑爷贬谪到苦寒之地,让傅大姑奶奶带着儿女跟着去,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看来傅家这回想不内讧都难啊。”闵大少爷闵允睿啧啧。   “起不了内讧的。”徐琛陪同五皇子而来,一同在桌上用膳,不给面子的反驳:“傅副相没老糊涂,否则他做不到副相的位置。   这回哪怕为他的颜面,傅副相也必须要把这个孙女压下去,但如何取舍他会很清楚。傅经茂兄妹三个就算再加他们姨娘以及辛家能算个什么,连永福郡主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用得着选吗?”   刚刚涌起的乐子消失无踪,闵允睿憋闷的恭维:“徐先生高见,那不知您是否已经猜到傅副相会如何压制孙女了?”   闵郅恺喝住长孙:“食不言,饭桌之上闲话莫提,容后再议。”   午膳用毕,众人移步书房。   五皇子今日来外祖家,一则来看望生病的表妹,虽然心中对这个表妹再无以往的情义,面上总得做做样子,更重要的是为淮阴决堤之事而来。   去年夏汛时淮阴已经决堤过,伤亡不算惨重,今年则不同,闵郅恺估计:“奏报今日应当能送到,今年的灾情比去年严重的多,恐怕傅副相压不住了。”   “还有永福郡主啊。”二老爷闵高群叹道:“不保叔祖无碍,不保祖父恐怕是万万不能。”   徐琛笑了:“又逢今日之事,他们祖孙必定少不得来场斗法,淮阴决堤的时机委实太好。”   书房中人都不免笑了。 第093章   消息传到傅家时, 府外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皆知。   老夫人怔了怔便大笑起来,痛快,真让她觉得痛快,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二姑奶奶作孽了, 可府里的姑娘们都要受殃及呀。”刘妈妈忧心的劝道:“老夫人,大姑娘把这个惊天秘密爆出来确实痛快, 可傅家的名声要没了。”   “大姑娘不愁, 二姑娘要嫁到外地去不怕,三姑娘用不着我操心,四姑娘的亲事未定,四夫人担心大可也把闺女嫁到外地。   五姑娘出阁还要两三年之后,到时谁还记得今日之事, 剩下的姑娘们都还小。”说白了,傅老夫人就是不在意因此殃及到傅家的名声。   刘妈妈明白老夫人这30多年从辛姨奶奶母女三个那里受到的气与恨, 比起解恨的痛快,带来的其他影响都能算微不足道。   二夫人宋氏惊呆了, 想说什么又深觉没甚可说, 只能庆幸她儿子已经成家,闺女才11岁没受多少影响, 否则她必须找大侄女要个说法。   这么大的事闹出来, 别说出嫁的两位姑奶奶要完了, 整个傅家的名声要被波及多少啊?真要爆,在自家内部还不够吗?非闹得满京都知道做什么呀?   四夫人范氏愣了愣,回味过来被气得半死, 当场抄起手边的果盘砸了:“大姑娘莫不是疯了吧,从今以后家里的姑娘们还怎么做人?”   即将及笄的四姑娘气得红了眼,跑到自己屋里就关起门来,谁都不见。范氏追到门外,在屋外劝说许久都无用,气狠得去找老夫人。   这件事,大姑娘必须给个说法!   “什么说法?”傅老夫人心情可好得很,淡淡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心里亮敞,又没做贼心虚有何可惧?   二姑奶奶自作孽,任何苦果都是她自找的就该她自己受着;我们傅家别的女子又没行差踏错半步,谁敢说闲话就大大方方的反击回去。”   “姑母你场面话说得漂亮,可外面的人怎么想我们能管得住吗?大姑娘这回痛快了,牵连的可是整个傅家的名声!”   “名声?”老夫人冷笑一声:“大姑娘不是傅家的姑娘,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大姑娘被败坏掉名声多少年了,这府里有哪个在意过吗?”   范氏讽刺:“那是大姑娘自己作的,她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能怨谁?”   “好侄女,姑母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傅老夫人冷然道:“大姑娘11岁以前你从她那里拿走了多少好东西?不比三姑娘拿得少吧。   四姑娘被你养得与哪个姐妹都相处不来,大姑娘打了四姑娘20下手心板以示惩戒,你那股不依不饶的架势,姑母到现在可还记得你多了不起。   从那以后你往大姑娘身上泼了多少脏水,芝麻绿豆大点事能被你夸大十百倍,旁人的、无中生有的乃至你们错的全部污蔑泼到大姑娘身上。”   老夫人厉色道:“府里面不是就你做这样的事,我没法追究,但我的眼睛没瞎;还是你想今天把你这些年做的事全部摊开来,让我和大姑娘来给你追究追究?”   范氏揉揉丝帕,到底心虚,赔笑道:“姑母,我也是气不过嘛,四姑娘那时才8岁,手掌心多嫩呀,大姑娘说打就打;再说这手心板打下去,四姑娘的颜面还往哪里放?”   “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还有那些小妹妹们谁没得长姐教导过?”老夫人当即反问,范氏顺口就道:“她们都是些庶出的,如何能与四姑娘比?”   老夫人心底气笑了,摆手道:“姑母要小憩,不留你了。回去多开解开解闺女,孤傲地与不愿意和姐妹们往来在闺阁里还行,到婆家可是要吃大亏的。”   “姑母的提点,媳妇记住了。”范氏不以为意的敷衍,扯扯帕子,不甘心地走了。   目送这个侄女离开,傅老夫人叹气地摇摇头。   倘若这几位尚算冷静,湉若小筑里,二姑娘傅归湉气得要吐血了,抄起花瓶玉器古玩字画无论哪样就砸,不停的砸。   “大姐她是不是疯了,这样的事爆出来全家还怎么做人?”   “可不是疯了,逞一时之勇,现在痛快,以后怎么收场?”尤姨娘真被弄得心绞痛,憋气苦闷又只能口舌威风根本无法出气:“大姑娘就是没脑子。”   “娘,她没脑子,我怎么办?”傅归湉泣血道:“五皇子本就因册立新后的事还没消气,再闹出这样的事,以后我在他面前别想抬头了,而三皇子那边我们想都不用想了。”   “不会不会,男人嘛,哄住就好。”尤姨娘心中也焦灼,但此刻只能先稳住女儿:“湉儿无需担心,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只要在床上知道你的好呀什么都能顺着你。”   “那你怎么还没把傅经樟哄住?”二姑娘拿帕子狠狠擦眼角的泪,让自己别哭。   尤姨娘心疼的搂住女儿,哄道:“他不一样,他是个榆木脑袋,脑子里只有行军打仗,五皇子又不是那等不解风情之辈,如何能相提并论,湉儿不用担心。”   “可我觉得他可能上半年都不想见我了。”傅归湉只觉得诸事不顺:“岚山诗社要解散,我还没能进宫弄清楚缘由,今天又出现这种事,府里的姑娘今年都不用出门了。爹他必定会给我定个穷酸的人家,祖母都劝过我了,怎么办呀?”   尤姨娘如何不愁,咬牙道:“湉儿别怕,大不了我们破釜沉舟!”   “您想让我学这个二姑奶奶?”傅归湉眸光一闪,忧心道:“可傅经芙又没成功,今天还闹出这样的丑事;我若学她,府里不同意,我在五皇子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   “那是这二姑奶奶得罪大姑娘了,大姑娘她袖手旁观;湉儿你这些年对长姐恭恭敬敬,又没得罪她,娘去求,哪怕跪死在明珠苑前,她还能不管吗?”   “娘……”傅归湉靠在生母怀里哽咽,来到京都、来到傅家之后第一次生出茫然。   此时此刻,三姑娘傅归潆也靠在生母怀里哭,嚎啕大哭,完了,她要完了,她这辈子都要完了,她要被那个姑母害死了。   婵姨娘眼眶通红,心口一揪一揪的疼,几乎也要哭了,早知道她就认下,最多一顿板子让大姑娘消气!可现在她女儿的名声要被牵连的败光了,今后怎么办?   傅经茂刚得知时就一阵阵眼冒金星,急匆匆从衙门赶回府里看到这副场景又是眼冒金星:“姨娘呢?”   “跑去前院找老太爷,老太爷在皇城处理政务;又找老夫人闹,被老夫人派奴婢押回自己院里反省,夫人去陪着说了会儿话,刚回来。”   三老爷傅经茂只能先去看生母,婵姨娘叫住他:“表哥,这么大的把柄在大姑娘手上,你难道一点不知情吗?”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经芙这门亲事能有这么多内幕,爹就一口咬定喜欢佘家那个孩子,将来必定会有出息,哪能晓得曲折成这样?”   唯独攀上二皇子的事他早就知道,可即便如此爹也没松口,他一直都想不通,怎么也想不到……傅经茂焦头烂额,这事完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大侄女是宁可两败俱伤都不愿意轻易和稀泥了。   被喊住缓了缓,一直绷紧的弦就松了松,傅经茂也不急着赶去看生母,再问:“大哥回府没有,大嫂那边什么态度?归晚回来了吗?”   “三位老爷都还没有回来,大夫人院里还没动静,大姑娘也还没回,不过表少爷来了,被大姑娘的护卫敲昏绑走送到武平伯府。   而老夫人是真的不一样了,要扬眉吐气要立威了,今天老夫人让下人把姑母关押反省,这可是以前几十年想都不敢想的事。”   三姑娘傅归潆悲从中来,却再哭不出,收住哭声,靠在生母怀里透着说不出的可怜。傅经茂走到女儿和妾室身侧,想伸手拍拍孩子的头,手伸到一半终究没能落下。   “潆儿别怕,有祖父和爹在,定会给你谋个好前程,经芙的事不会影响到你。”   “表哥,二姑奶奶把清白之身交出去就为攀龙附凤,残破之身嫁到佘家,嫁过去后又一直趾高气扬处处看不上夫家,那些贵妇们都看在眼里。”   婵姨娘苦涩极了:“我们全家都没有名声了,四皇子和愉妃还能对潆儿好吗?大姑娘如果咬死不肯,潆儿就入不得四皇子府,将来嫁给谁?   选低等的人家,他们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和二姑奶奶一样?选门当户对的,哪家愿意?就算真有愿意的,潆儿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傅经茂张张唇,只能安抚说他会有妥善的解决之道,劝慰两句就离开,先找妻子问生母的情况,其实不必问他也猜到,怒火中烧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再要毒死大姑娘。   三夫人莫氏还提到:“还有老夫人和大房,姨娘都说要买老鼠药来毒死。”   “我知道了,我这便去看看姨娘;这两日家里艰难,辛苦夫人了。潆儿心情不好,婵姨娘这些天可能都要陪着,津儿就有劳夫人多照看些。”   “老爷哪里话。”莫氏温婉道:“让婵姨娘专心照顾三姑娘,妾身会照顾好三位少爷。”   傅经茂握握夫人的手,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抬脚离开,去看他的生母,步伐迈得特别沉重。   夕阳在喧嚣中蹒跚而来,晚霞将天边染成金黄,绽放着最后一次灿烂光辉。   正事处理完,池丞相把刚收到的消息拿出来戳那傅老头的痛脚,估摸着他现在肯定还没收到消息,傅宗弼听得头昏目眩,镇定道:“丞相,这等事——”   “中午传出来的,下午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肯定连街边小摊都知道了。”池奕调侃:“哎,你小女儿真被二皇子白睡了,二皇子没赔偿你吗?这太不厚道了吧。”   “相爷,是真是假,让傅相赶紧回府辨别吧。”盛副相连忙把这个玩心又起的丞相大人拉住,否则把傅宗弼气得又病倒了,他水深火热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丞相大人鄙夷的斜这个老伙伴一眼,傅宗弼手掌微颤,道声告辞就疾步往殿外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我看傅老头八成得病倒。”池丞相乐呵呵:“接下来早朝估计傅家没人有脸出现了。”   盛副相扒着老伙伴的肩头,悄声问:“池小奕,这件事真的是真的?你之前听说过没有,谁爆出来的,碍着二皇子的身份怎么能闹出来?”   相爷不吝啬解惑,盛副相一讶:“郡主呀?”   “嗯哼,活该!”   “我发现郡主这点还真是随了先国舅。”盛副相感慨:“想当年先国舅多温和呀,我一直以为先国舅牲畜无害,没成想出手凌厉狠绝……”   收到相爷的死亡凝视,盛副相差点咬舌,讨饶道:“池小奕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郡主真有先国舅当年的雄风!”   丞相大人哼哼,算你识相。   傅宗弼赶回府里时全家人都已经在了,他最后一个到,接他的长随在途中把来龙去脉全部讲明白了,气得他在半途中几乎闭气。   这大孙女眼中还有他这个祖父吗?这两日又是在敷衍他在耍他?!回府跨进门槛就吩咐让四位老爷和夫人还有年长的少爷姑娘们全到颐寿堂去。   傅经柏的心情比他老父亲没好多少,他闺女出了个大招,把他都炸得血肉横飞了。   下午同僚告诉他,他以为逗闷子但也实在太过,他还斥了对方,接着所有同僚告诉他,这是真的,这是他闺女为回击儿媳妇差点一尸两命之仇特别宣扬出来的。   大老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了。   赶回府里要找闺女,长女躲在雅风院里,妻子护着女儿跟他吵翻了天他也没见到闺女,长子带着大肚子的媳妇来求情,傅经柏望着还没出生的孙儿只能认了,今晚老父有任何处置他都接着吧。   夕阳落尽,府中掌灯,他们到时颐寿堂中亮如白昼,傅归晚牵着幼妹的手跟在父母兄长身后,老太爷要求九岁以上的少爷和姑娘们全部得到。   六姑娘傅归淳牵着妹妹另一只手,心头噗通噗通地乱跳,感到晓晓的手掌湿腻,知道妹妹比她还要紧张。   祖父包庇,九岁多的傅归晓难过得哭了;姐姐还击,小姑娘还是难过得想哭,她都知道这是个天大的篓子,要出大事了。   傅经柏带着妻儿跨入门槛,刚向前走过两步还没来得及给父母请安一只茶杯就飞到他跟前摔地,热水四处飞溅,当即跪下请罪:“儿子教导无方,请父亲责罚。”   其他三房和两位姨奶奶已俱在,连甚少掺和任何事的四姑娘都在,四老爷傅经著一直以来都偏向大姑娘,可这回实在被气到了,府里就属他女儿最多,闹出这样的事,他的姑娘们还嫁得出去吗?   “责罚?”   傅宗弼呵呵笑起来,逐渐变为哈哈大笑,长着老人斑,干瘦苍劲的手掌狠狠拍向桌面,力道雄浑震得像是堂屋都跟着晃了晃。   老太爷在大儿子这房进门时就站起来抄起茶杯砸了过去,上前走两步,低沉沙哑的开口:“归晚,你看看你身边的两个妹妹,抬头看看这屋里的弟弟姐妹。   你再想想你的二姑母甚至你的大姑母和你的表弟表妹,你想过他们今后要怎么办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把他们全部逼到绝路。   你为这一时痛快把全家毁了,你想过今天以后吗?府里的少爷、姑娘甚至老爷夫人们,哪个还能抬头挺胸的做人?”   傅归晚回府后换过身衣裳,此时一身橘黄胭绯拢霞流云长裙,秀发绾成倭堕髻,通身家常打扮,原本有随着父母兄长跪下,闻言站起来看向他们。   淡漠的视线逐一扫过堂屋内众人,老太爷和老夫人在上座,两个姨奶奶站在老夫人身侧,留出给长房的两把座椅空着,各房少爷姑娘们站在父母身后。   在屋内伺候的奴婢共有六位,管家和刘妈妈还有颐寿堂四名大丫鬟,她微笑:“祖父先叫父亲起来吧,今晚有的是能算账的时候;如果祖父觉得必须要叫我父母和大哥妹妹跪着,孙女可就没法跟您好好认错了。”   大老爷傅经柏还要呵斥不懂事的女儿,他的老父亲已经叫起,还要请罪,被闺女数落:“没人信你的,就认为老爹你虚情假意装模作样呢,实在地去坐着吧,真要赔罪也不是跪着就算诚意了。”   摊上这么个闺女,傅经柏心累啊,硬着头皮再给老父认个错,带着妻儿起来,往长房的座椅前走,实在羞于见屋内众人。   “大姑娘,全家都在了,你倒说说看你想过今后家中要怎么办吗?你的姑母和表弟表妹们要怎么办吗?”   傅归晚站定没动,唇畔的笑意加大:“祖父,虽然今晚在劫难逃了,不过死囚在行刑前都会给他好吃好喝饱餐一顿,咱们谈正事之前先放松放松。   否则我也懒得搭理你们了,反正我又不会因此受影响;孙女就刚才有了俩重大的发现,现在就禀告祖父吧。”   “……”老太爷扶着腰陡然被掐着怒火特别想再冲这丫头砸样东西过去,傅经柏头疼:“晚儿不得再胡闹了,快给祖父赔罪。”   “祖父看见没有,我有第三个发现了!”傅归晚语速特快:“四叔把你的嫡女推出来跟我爹来换换吧,我觉得你比我爹好太多了;从小咱俩就玩得不错,有事没事一起逗逗猫遛遛狗听个小曲斗个蛐蛐,日子过得多滋润啊。   可不像我爹就会对我骂骂骂打打打,瞧瞧您一窝闺女呢,你都没说话,他瞎叨叨个啥呀,下午回来就要骂我,跟我娘吵翻了还要骂,我大哥大嫂拦着还要骂,来的路上还要骂骂骂,我都不想搭理他了。”   “……”   大老爷傅经柏忽然有种有苦难言的冲动,他骂到了吗?啊!下午躲着都没见到你个丫头,就来的路上才能说道两句。   四老爷傅经著憋气道:“归晚,四叔现在很认真没空跟你玩……要玩以后再玩,现在先把事情解决了,你说说要怎么办?你还知道四叔一窝闺女呢,你瞧瞧你闹得,四叔这些闺女还嫁得出去吗?”   “叔,你最大的闺女还没及笄,最小的闺女才两岁多,京都的蜚短流长跟割韭菜似的隔两三月就有好几茬,二姑奶奶婚前**攀附二皇子对你嫁闺女影响很大吗?”   呃——傅经著顿了顿想了想,继续生气道:“就算对三个小的影响不大,对归昤和归湘影响总大吧,尤其是归昤。   叔我就这么个嫡女又是要到出阁的年纪了,叔叔我正盼着她嫁个好人家呢,你这么一闹你说你四妹妹还嫁得好吗?”   “这正是我方才想向祖父禀告的两点发现之一。”傅归晚一本正经道:“归湉和归潆到姐姐身边来,别跟我磨叽。大姐我今天要是不能全身而退绝对拉你们俩做垫背,不把你俩打个半死不活绝不罢休,赶紧给我过来。”   这话说得太像大姑娘风格,堂屋里都没哪位觉得异常,傅经柏想说句话被妻子拉住了,他想想算了,家里长辈都在闹不出大事来。   二姑娘傅归湉有恨又怒又憋屈,一身秀色的粉红衣裙都快被她气狠的脸色掩盖住了,捏紧秀拳咬紧牙关看向那个三堂妹。   傅归潆眼眶通红,光鲜亮丽地出门灰头土脸地回来,回府后根本没心情换衣裳,要来颐寿堂时才换了身半新的茜绿衣裙,戴两样简单珠钗,一眼瞧去整个人都显得可怜。   她心中各种情绪都有,但最多的是忧,触及到这个二姐的视线,转向祖父看了眼,看到祖父已经回到位置上坐下就知不会管了,咬着唇瓣走出来。   傅归湉见状,只能跟着走出来,嫣红的唇瓣被她抿得发白。   “别装得好像第一次被欺负行吗?这屋里谁不知道呀,你们俩加起来挨过几百藤条了,皮实着呢。”对于这两人的受气小媳妇模样,傅归晚直接嗤笑了声。   对此,二姑娘气得快把指甲掐地陷进手掌心里了,三姑娘头低得更低,二房的七姑娘傅归晨忍不住偷笑,连忙抬手捂住嘴巴。   “好,大姐就不跟你们浪费时间,来,转过身往这边看。”傅归晚说着还亲自动手去拉她们两个对准四房的位置,让她们能够近距离面对面观察清楚。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大姐可是一眼瞧出来了,正是我想向祖父禀告的,辛姨奶奶可能背着祖父和三叔又偷摸着生了个女儿,四姑娘很可能是辛姨奶奶所生。”   被拉住观看的堂姐妹&傅经茂&傅经著&其他人:“……”   “大姑娘在胡言乱语捏造些什么?”堂屋中静了一瞬后响起四夫人范氏狠厉的斥责声,四老爷傅经著紧跟着呵斥,这玩笑开得也太过了,这叫什么话呀?   大老爷傅经柏真是要被这个闺女给吓出心病了,继而加入叫长女即刻道歉,七嘴八舌的吵闹声通通被当家人吼住:“够了!归晚,你还想要胡闹个什么劲?”   在老太爷的震怒下屋内恢复安静,只听永福郡主似笑非笑道:“还想向祖父禀告个词,叫做患难见真情。   刚刚我观察了遍所有人的神情,五弟六弟和归晨还有我没想到的八妹妹能对我流露担忧,是八妹妹而不是向来对长姐殷勤逢迎的五妹妹,归湘对长姐的情分还真是不堪一击。”   五姑娘傅归湘猛地心头一跳,小脸瞬间变白,即刻抬头望去想解释,然而她的堂姐没给她说话缝隙便道:“这屋里有担忧如这四位弟弟妹妹,有叹气如二叔和二婶。   有生气如四叔和飘姨奶奶,有暴怒如祖父您,有嫉恨如二妹妹归湉,有嗜血淬毒般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如辛姨奶奶和四妹妹归昤。   所以我才说她们像,这眼神太像亲生母女了。辛姨奶奶这种眼神这屋里人谁都能理解,而归昤这种眼神,祖父祖母和两位姨奶奶你们都不觉得大开眼界吗?”   傅宗弼一怔,老夫人也怔了怔,大家伙还真向这位极少现身的四姑娘看去,连四老爷傅经著都转身扭头看向嫡女,傅归昤被看得又怒又恨,红了眼眶白了脸色。   “大姑娘这是含血喷人!”作为母亲,四夫人范氏哪能受得这个,立时炸起来:“你自己毫无教——”   “你自己又做过些什么才能有这么好福气啊四婶!”傅归晚随即截止话头怼过去,高声冷笑道:“四叔的妾室通房最多偏偏儿子最少。   整个四房就你能生儿子,别的女人生下男胎不是死婴就得早夭,四房都死多少男婴了,你要不要给妯娌传授传授经验怎么求神拜佛才有这么好的福气?”   这事没人当众提,有些人没注意;但这话一提,傅经柏、傅经樟、傅经著都觉着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些不对味啊?   范氏一时像被掐住了喉咙般找不到反驳之词,四老爷的生母飘姨奶奶眸光闪烁,看向四夫人的眼神都逐渐有些变了。   老夫人打圆场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免得耽误老爷您和孩子们休息。其实此事影响不大,正如晚儿所言,京都流言纷扰,一两年后谁还在意,至多迟些给少爷姑娘们定亲或者从外地嫁娶,没什么妨碍。”   “老夫人说得可真轻巧!”辛姨奶奶忍无可忍,没有等表哥说话就抢前叱骂:“什么叫做没有妨碍,大姑娘闹出这等——”   “谁闹,难道不是你生的二姑奶奶吗?”傅老夫人强势反呛,像是要把这三十多年气都给还回去:“她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还怕被说吗?   你们做这等糟污事时没想过全家该怎么办还有脸指摘旁人吗?府里尚且没有追究你们,你有哪来的脸再大放厥词?”   辛姨奶奶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从没放在眼里过的老女人,傅经茂脸色微变,全家都有些震惊,从没见老夫人这么强势过,简直是大姑娘附体了啊?!   “夫人所言确实过于轻巧,经芙再有错,归晚也不能把此事公之于众,眼下毁掉的可是全家的名声,咱们府里从此还有哪个能抬头挺胸做人?”傅宗弼积压着满腔暴怒,怎么可能轻轻揭过?   “经芙再有错,这种事曝出来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归晚可是把她姑母的一生给毁掉了,这还能影响不大吗?大姑娘胡闹够了吧,把交代拿出来。   你告诉祖父今后全家该怎么办?你弟弟妹妹们还没嫁娶,归旭和归晋,归湉、归潆和归昤都是能嫁娶的年纪,归湘和归淳也到相看的年岁了,今天以后还能找到好亲事吗?   还有你二姑母下半辈子要怎么偿还?甚至你是大姑母和你的表弟表妹全都被你毁掉了,归晚,你告诉祖父这么大的祸事该怎么办?”   “既然老太爷非要追究,那就算算吧。方才您说全家,回想起来老太爷还真是喜欢召集全家议事。可您说错了,全家还差许多人。   不过没关系,归晚以防万一帮您全部叫来了。”傅归晚扬声道:“张女官,请大少奶奶带弟弟妹妹和姨娘们进屋来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   众人一怔,随即看到门框掩盖的竹帘被掀起,从夜色中走进来一长串人,身怀六甲的大少奶奶殷氏、养伤的朱姨娘、客居的三位姑娘以及四房的五位姨娘和年仅两岁的11姑娘,真真一个没落下。   这架势,连同老太爷在内愣是没其他人吱声,傅归晚安排道:“大家伙请个安就各自找位置站吧,人到齐了咱们才能慢慢算。三房人少,归暄你们三个姑娘就站到归潆身侧。”   两位少奶奶率先请安,她们身后这批人纷纷照做,老夫人发话:“既然大姑娘把你们全部叫来了,那便留下吧;大少奶奶身子重,刘妈妈给大少奶奶搬个绣墩。”   殷氏再谢过祖母,扶着腰往长房的位置走,姚黄扶着朱姨娘而来,即刻尾随,贞姨娘见状连忙带着七少爷跟着。   刚刚还在门槛前聚拢着大批人很快便散去,二姑娘傅归湉看着生母和同母弟弟走过来,眼神示意:怎么回事呀?   “大姑娘派人来硬叫,明珠苑里的粗使婆子硬拽,十少爷都是被强行抱出来的。”十少爷是二房最小的孩子,亦是府内最小的少爷。   三姑娘傅归潆同样在问生母,婵姨娘压低声音道:“大姑娘院里的粗使婆子硬把八少爷抱走叫我跟来,不来不行;婆子说,大姑娘吩咐了,愿意的就自己走,不愿意她们就硬拽,必须把所有人都叫到颐寿堂。”   长房和四房自然也少不了窃窃私语,傅宗弼琢磨不定地问:“大姑娘究竟要做什么?”   堂屋内瞬间一静,齐齐看向还站在中央的大姑娘,永福郡主淡笑道:“当然算账呀,我说过了;在此之前归晚还要办件事,请老太爷稍等。   归晋带着你五弟和六弟,归湉带着年长的六个妹妹出来,大姐给你们看份宝贝,十样,都特别好看,正好给全家开开眼界。”   众人面面相觑,各种猜测都有,唯独没有谁出个声问问,四少爷傅归晋和二姑娘傅归湉不约而同看向老太爷,得到允许后少爷们和姑娘们越众而出走到长姐跟前。   傅归晚按年岁给他们分做三排,十人当中年岁最小的六少爷、七姑娘、八姑娘站最前排,其中年岁居中的五少爷、六姑娘和五姑娘站在中间,剩下的四位站在最后。   他们这批自然是面向老太爷而站,傅归晚从最后排开始,这四位每人一张折叠的信纸,中间这排两个姑娘一张折叠信纸,五少爷单独一张,再拉着他们转过身;   剩下最后那份交给站在最前排的三个,让他们围成圈再看,保证令老太爷看不到她给出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做好这些,郡主退到旁边,笑吟吟道:“弟弟妹妹们觉得这些宝贝好看吧?说出来,让家里都听听你们看到些什么好东西了?”   这十人:“……”   八岁的六少爷傅归涣都知道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二老爷傅经樟嫌墨迹,扬声喊:“归晨、归涣你们究竟在看些什么,还有归湉,拿出来!”   “是啊,神神秘秘的想捉弄谁啊大侄女?”四老爷傅经著也不耐烦,提道:“咱们是要谈你曝露二姑奶奶这件丑事,你可别想借故搪塞,这事必须得有个交代。”   “交代是吧,放心,这就给叔叔。”   傅归晚笑了声,先把信纸收回来,再捏着信纸快速往四位老爷跟前走,走过都没停顿,只趁势放下一张信纸,这四位给过之后再给一张给兄长,最后两张拿给老夫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停歇。   “看看吧,你们要的交代。”   随着这声话音落下,刚看两眼的大老爷忽而有些尴尬,二老爷拧眉困惑没想明白,三老爷面露怪异,四老爷神情还真有些纠结,忍不住叫起来:“归晚你这,这到底——”   他剩余的话被掩盖在老太爷的暴怒声中:“大姑娘在做些什么?!”   傅宗弼皱着眉走到老妻身侧瞟了眼,这一瞟不要紧,要紧的是内容,瞬间脸色大变,劈手夺过老妻手中的信纸,转身面向这个大孙女时暴怒的气势不知比方才提升了多少。   “你的儿孙们都已经在看着了,老太爷吼得再大声也不能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让他们不看或者忘掉,何况这些与归晚今天曝露你宝贝幼女的丑闻有本质差别吗?既然要算账,当然一起算,你应该有觉悟吧。”   面对傅副相的暴怒,郡主慢声笑道:“我长嫂差些就一尸两命,这可是往死里下毒手,你的处置呢,老太爷在逗我玩吗?   这可是本郡主今年看到的最好看的笑话了,我差点没笑掉大牙呀。我们17年的祖孙,你应该能料到我不可能善罢甘休;如果你没料到,只能说你活该啊。”   “你,你——”傅宗弼气得浑身发抖,凝聚着所有怒火吼道:“你给祖父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没事一起逗逗猫遛遛狗听个小曲斗个蛐蛐,神仙生活呀O(∩_∩)O~ 第094章   暴怒的吼声似乎将整个堂屋震碎, 顿时鸦雀无声。   其他人怔愣过后,傅经柏要给老父请罪时猛地被塞了团温温软软的东西,再一愣才看清这是他的小儿子,可怎么到他怀中了?   六岁的七少爷傅归泊自己都懵懵的, 好像是大姐突然把他抱起来然后他自然地搂着姐姐的脖子接着就到父亲怀里了?   傅归晚可没愣,快步过去抱起还是娃娃的庶弟塞给那位父亲阻拦住大老爷的请罪行动, 她才有对峙的空隙:“跪?老太爷不三思吗?我可以给你机会把话收回去。   如果你坚持, 咱们今晚可得决裂了;今后你死,我会来给你上柱香,多余的没了,千万别幻想我还能再给你搭把手。   当着全家的面我一定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 把你的长子嫡孙折磨死吧,看我会不会动摇?就问老太爷还想让本郡主跪吗?”   氛围剧变, 无论信不信大姑娘这番狂悖之言,除了还不知事的孩童外都下意识看向傅老太爷, 所有的视线中辛姨奶奶最为炙热, 盼着表哥赶紧说话,赶紧把这个死丫头捏死, 可惜她只看到张铁青的老脸, 只盼到大老爷的赔罪声。   老夫人嘴角扬起抹略带讽刺的笑意, 傅经柏回过神连忙把幼子放下,急忙站起来呵斥:“晚儿都在胡说些什么,岂能如此忤逆放肆?还不快给祖父请罪。”   “这信纸父亲看得如何?”郡主懒得搭理他, 顺便问过就转向傅经著:“四叔有问题想问我便问吧,侄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呃这,这个小叔,他孙子害相思病还要写信来跟我们说吗?而且他长孙才14岁吧,那么小就害相思病了。”那个小叔是不是有病?傅经著更想问这个。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大老爷呵斥住,叫闺女快给祖父请罪,傅归晚噙着抹淡笑,温声细语:“不如傅相先管好你这位脑子拎不清的嫡长子。   本郡主分明在和傅相你闹决裂,这可是从此死活不相干的事,这等严谨的重大事项在他眼中居然能变成玩笑,眼瞎心盲都不足以形容,老太爷真的该——”   “够了归晚!都在说些什么混账话?你眼里还有为父还有祖父还有点孝心吗?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狂悖忤逆,你给为父跪下!”   大老爷傅经柏当然不会没脾气,此刻气极暴怒,打定主意这长女再敢有半分违逆非得狠狠惩治,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苏望姀还没来得及打圆场,傅归晚已经冲过去抓着这个脑子有病的货色的手臂拉往前走,疾步走到上座,走到这位老太爷面前,抄起茶盏拿开茶盖直接将这杯茶水泼到傅宗弼脸上。   哗啦一声,整个堂屋震惊寂静得犹如空旷若无人。   始料未及之际看到大姑娘突然拉着她爹走,还怪异着,看清楚发生何事都被骇到了,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这大姑娘疯了吗?   苏望姀惊得站起来,傅大少爷惊得吓住了,九岁多的小姑娘紧紧抓住庶姐的手,六姑娘心咚咚咚地跳几乎都要跳出来了,更不提大房的两位姨娘。   傅经柏眼睁睁看着女儿把茶水泼到老父脸上都怀疑自己眼睛错乱看错了,傅宗弼愣了愣才意识到什么情况,冲顶的暴怒瞬间席卷全身,砰然站起扬起手掌要扇下——   “打!”   高昂的嘶吼声响彻屋顶,傅归晚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他,目光阴沉,冷冷宣告道:“这巴掌你要是打不下去你就是个窝囊废,有种你打!   今晚你敢动本郡主一根汗毛,我一定看着你怎么死;你活腻了想找死你就试试看,将来你被下狱处决被问斩,本郡主亲自送你上断头台!打,有种你打,谁不敢谁是龟孙!”   摄人心魂的暴怒声将屋中众人的神智拉回又遣散,逼得他们都暂时忘了该有点什么行动,只觉得这个大姑娘疯了?   “父亲息怒父亲息怒,儿子即刻就教训——”傅经柏回过神真的是被气炸了,竟敢忤逆狂悖至此,再不管教还能得了吗?   “啪——!!!”   重重的一巴掌落下,响亮的巴掌声使得所有人都听到了;静,无比的静,静到骇人的静在无边扩散蔓延,直到响起渗人的掌声。   是大姑娘在抚掌!   众人再看去,才看清老太爷这巴掌扇在了大老爷脸上,傅经柏还维持着被打偏的姿势,被扇到的脸颊开始肿起,他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是要找藤条来教训忤逆的长女吗?   老夫人心头狂跳,一脸被吓到,连辛姨奶奶都被吓到了,傅经樟真的看懵掉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傅经茂也是懵了,傅经著口干舌燥想喝水都没敢乱动。   永福郡主纤手高抬,轻轻抚掌,莞尔道:“大老爷清醒些了吗?需要再帮你醒醒脑吗?省得你个四十岁的人可笑可悲到连句话都听不懂,你的父母妻儿都跟着你羞耻啊。”   傅经柏神情呆滞,闻言动动眼珠,木然地转向长女,瞬间又涨起怒火,只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呵斥了,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瞧瞧这双眼冒火的,想找藤条来充当严父吗?要不要我帮你一把,也泼你一脸茶水再涨涨你的怒火好叫你发泄发泄?”   “放肆,放肆……”傅经柏终于能有反应,气得眼冒金星,整个身体都在发动浑身的血液逆流再也无无法遏制:“为父今晚若是不把你这个逆女打地乖觉……”   “傅副相再扇两巴掌吧,否则我这第二杯茶水接着泼你脸上了,对吧,这么个无脑的废物真该管教……”   “啪啪!!!”   傅经柏说话期间,傅归晚几乎同时在威胁,在她威胁到‘管教’,在傅大老爷怒骂到‘乖觉’之际巴掌声再度响起,狠狠地两大巴掌声响彻堂屋,傅宗弼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怒火集中在这两巴掌上了,打完他的手掌还在发抖。   这回没有人吓懵,全都看清楚傅老太爷又狠狠扇了大老爷两巴掌,扇得大老爷傻掉了。   其实傅经柏看着被打傻掉了,脑子倒比第一回 被打时清醒不少,肿着两边脸颊,怔怔地看向老父亲,张张嘴喊了声:“爹?”   如果说第一回 老太爷老眼昏花所以找错对象了,第二回难道还能错吗?没找错,那就是真要打长子的脸啊!   老太爷还没有说话,所有人听到大姑娘语调极具嘲讽的说:“窝囊废”,傅经柏循着声源又怔怔地转头,看到了长女一脸阴沉。   “你个窝囊废,祖母摊上你这么个儿子真是倒霉啊,我娘嫁给你真是走了三辈子霉运,大哥给你做嫡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傅归晚冷着脸骂:“你以为我得有多稀罕你当我爹?真以为我刚才说换成四叔来当我爹随便开玩笑吗?你眼睛得有多瞎才能认为你自己还有脸。   四叔再纨绔都分得清楚好赖,我对他好能有回报,你呢?二叔性情再粗心里也有杆秤,明白是非知道承担懂得责任,你呢?三叔就更不必说了,多会争取自己人的利益,你呢?   你母亲生养你疼爱你,你为个处处挑衅你母亲的小妾为个处处鄙夷欺压你的庶妹去顶撞自己的亲生母亲;我娘为你生儿育女将你照顾得体贴周到,子女们敬你爱你,三个小的甚至还崇拜你,我们对你好,你呢?   永远偏向外人,偏到都做成仇了还能对着仇人感激涕零压制着自己人更甚者永远把错推到我们身上,为着要可劲踩你压榨你要喝你血肉害死你亲孙要害得你长子家破人亡的仇人反过来帮他们来处处欺压对你好的人。   在外,连个外甥都能骑到你头上拉屎屙尿;对内,对真正对你好的人就趾高气扬吆五喝六,这窝里横藏得可真深,还自诩好丈夫好父亲,你可真脸,大哥认四叔当爹都比你强啊!   你还认为你自己很伟大是吗?永远牺牲自己压制母亲妻儿来成全一家和睦,那你怎么不干脆去死,用老鼠药把你亲娘和妻儿全部弄死不就没那么多争端了?   哦,你也一定还觉得自己是多了不起的孝子吧?你可真好意思,你当年怎么考的科举,仁孝礼义都白读了,什么是孝,对老父你就算孝吗?   孟子曰:‘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以孝之名不辩黑白不分对错处处愚顺之实乃大不孝也,‘亲有过,谏使更。’这你都不懂,那你还自诩什么孝子,你有什么脸?”   傅归晚说着便笑了:“对,你没有脸,在这个府里你早就被人家把脸皮给狠狠扒掉了,只有你自己端着嫡长子的身份成天白日做梦;除了真正对你好的,谁把你当一回事?   连个奴婢都能随便传你这个未来当家人的房里事,连个外甥都能骑到你头上,连你爹的妾室都能随便拿捏你,你就只剩下被骂的份儿,你还能叫有脸吗?   被扇了几个耳光舒服吧?不用觉得委屈更别认为自己丢脸了,你早就没脸了,现在不过是把最后的遮羞布给扒掉而已。”   堂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傅老夫人在心底长长叹口气,傅经柏愣愣地看着长女,像是被骂傻般又傻掉了;二老爷傅经樟想调和调和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妥当,正考虑着说辞就听侄女把痛斥父亲的话给全部倒出来了。   苏望姀垂着眼睑,异常沉默地坐回椅子里,其他人看去,真看不出大夫人的神情;作为长子嫡孙的大少爷傅归昶更为沉寂,小姑娘傅归晓反倒不怎么怕了。   过了会都没人说句话,傅归晚嘴角上扬,对老太爷说:“傅副相不多斟酌斟酌吗?且不说傅经柏还有没有脸,就说他这糊涂劲已经是大问题了,这种人做族长行吗?   我们在闹决裂,他居然还能认在讲笑话?放肆、忤逆?他脑子有病吧,本郡主都懒得再做傅家人了还需要对哪个孝敬?得病多重才能连拿乔和正事分不清?   这四十年真是白活了,对吧祖父,将来您一闭眼,傅家交给他不怕被任人欺凌践踏吗?二叔、三叔和大哥都比他适合做族长吧?”   轻盈悦耳的骂声悠悠散开却让不少人打了个颤栗,大姑娘这话是真的过于狠了。   傅宗弼神情沉重地盯着这个大孙女,老脸上的水渍已干,下颌还残留着干涸的嫩芽,怒火已熄,心却在下沉,长叹道:“归晚随祖父到书房说话吧。”   “老太爷知道什么叫给脸不要脸吗?归晚怕您看不清自己的老脸所以特意把傅经柏拉到你身旁来请你认清楚,看你们父子多像呀,十足的给脸不要脸。”   大姑娘真的没疯吗敢当面这么骂老太爷?其他人真的震撼到了,傅宗弼怒火再从心头起但是压制了:“归晚,这是能对祖父说的话吗?”   “我便是说了又当如何?我再骂祖父一声老不死的,又怎么样?有种你跟我一拍两散。”傅归晚昂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睨视:“你敢吗?不敢你就得受着,这就是现实。”   明晃晃的堂屋中,少女身形有些单薄,没有声嘶力竭的发怒然威压却是扑面滚滚而来,高傲的眉眼间带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仿佛她天生睥睨众生。   五十余人的堂屋中,主子和奴婢们都看到老太爷脸色难看极了,辛姨奶奶、四夫人母女乃至二姑娘傅归湉热切地盼着老太爷将之捏死,可惜傅宗弼只狠狠握拳说:“大姑娘先跟祖父去书房。”   郡主呵呵笑了:“知道自己不敢,还敢把事情做得这么狠,你还不叫给脸不要脸吗?”她嗤笑一声,讽刺道:“当晚我哥和傅经柏亲自捉住的,你信吗?   信,你当然信,我们做17年的祖孙我若是连这点都不了解你的话那就白活了,可你再相信也不会让这波脏水泼到三房身上,所以你必须表现得完全不信。   您是老太爷,您想偏袒想保表妹小妾要保三房的名声,儿孙们只能顺着,但你不会不清楚私底下需要给我个什么的交代吧,可你呢?   非但没有还纵着两个庶女连同外孙为非作歹闹得鸡犬不宁,我后来谈判时跟你说过把辛姨娘的命交出来,老太爷又是怎么做的?”   傅归晚散漫的态度一收,气势转厉神情狠绝,冷声高骂:“我给过你两次机会你都不要,今晚我给了第三次机会,你非要交代之前我周旋几回你当我耍百戏吗?顺着祖母的话揭过去,我也能帮你把最后的脸面留住,可你不要啊!   你不要脸还指望别人给你脸吗?我当你是祖父给你孝敬客气,你就得寸进尺;为着你和傅经柏所谓的一家和睦,我只当眼不见为净,结果呢?   老太爷你拿着本郡主的孝敬蹬鼻子上脸连最后的假象都不要维持了,非逼我跟你撕破脸,你能怨谁?你活该啊!”   傅宗弼把拳头握得死紧,额角青筋直暴,没人敢插句话或者接句话,在场许多人都觉得大姑娘无知无畏到敢这般顶撞老太爷才是真的要找死,还有些摩拳擦掌地等着看她被打脸,只是等到大姑娘走开都没等到。   傅归晚便踏着悠哉的步伐走到辛姨奶奶面前,轻笑道:“知道你表哥为何没打我,又为何不出声反驳吗?”   辛姨奶奶忽然有些心跳加速,甚至有些怕面对这个大姑娘,尽量地想别开脸去。   “因为他不敢。”   轻飘飘的五个字像一击击重锤落下,握着这千斤重锤把手的是位姑娘,只听她说:“因为支撑着傅家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是我而不是他。   因为我才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我敬他,他才能算我的祖父。因为他得靠着我才能坐稳副相的位置,我铁心不管他死活,他离死期就不远了,整个傅家连同依附着傅家的家族尤其是你那辛家都得彻底完蛋。”   辛姨奶奶惊恐地看着这大姑娘,不信又害怕,想叫表哥说句话处置这个丫头又不敢,只能等着表哥出声来反驳,甚至其他人都在等,可等到最后只等来老太爷闭上了眼。   这像是块巨石落在傅家儿孙们心头,敲得他们心头砰砰乱跳,众位少爷和姑娘还有各位姨娘们不知透着多少不可思议。   “祖父需要来骂孙女几句吗?告诉大家永福郡主是你一手捧起,傅归晚的小命前程全捏在你的手心里,我敢这般狂妄如此不敬不孝就是在找死,你应该放弃我而改捧其他孙女?   譬如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是很好的选择,反正大家都认为永福郡主是你捧出,你是家里的活祖宗更是全族的倚仗,对吧?”   无知的稚童才听不出大姑娘的讽刺,辛姨奶奶心跳急遽加速,屋内众人绝大多数都等着老太爷开腔,最终等到的还是老太爷紧闭的双目和愈加铁青阴沉的老脸。   好像能听到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甚至是某种信仰在轰然倒塌,不少人再看着这个年纪轻轻语笑嫣然堪堪17岁的大姑娘时忽而打了个冷颤。   二姑娘傅归湉不可思议,三姑娘傅归潆连同五姑娘傅归湘在内都是怕,毕竟五姑娘方才得罪长姐了,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拢回来?而四姑娘是不信,不信,真的不信一点不信,用力撕扯着撕破告诉自己不可能,祖父心软和善而已。   “想知道刚才给大家看的信纸是什么吗?我告诉你们,这是傅家最新的收到的烂摊子,最近20天内收到还没处理掉,七封信十件事。”   傅归晚踏着步子走到堂屋中央,扫过全场,哼笑道:“一个月都不到就有这么多,现在基本每个月都能闹出些破烂事来,永远都有数不尽的烂摊子送来,哪个月要是没有我都觉得要烧高香了。   当然这些是送来给老太爷请他相助,不过老太爷转手就会给我,叫我给他办;可惜除我跟他之外没别人知道,所以才给家族造成了假象,真是遗憾了。   我敬着祖父,虽然没有全盘接受但大部分都给处理了,没有我这些年为家族劳心劳力能有傅家如今这花团锦簇的表象?还能有什么好名声?我呸!放他娘的狗屁!”   话锋急转,归晚骤然间气势转厉,目光阴沉满脸肃杀,冷嘲道:“傅副相敢吱个声吗?你的儿孙们可都等着你来反驳我。   我当你是我祖父,敬着你是老太爷,给足你当家人的体面和威严,只要没越过我的底线你想多偏向傅经茂三兄妹都随便你,我这么大方好说话你给我什么?啊!   是你不断给我摆祖父的架子成天算计着想从我手中拿好处再叫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还得帮你把你宠着的且对我毫无善念的这批人处处捧高,你再来可劲欺压长房,欺压到你的表妹小妾要害嫡长孙媳一尸两命,你居然都能做出如此可笑荒谬的举动?!   想跟我决裂是吧?是我客气到令老太爷完全忘记你要靠着我进而彻底本末倒置呢还是你这些年作威作福到只想叫本郡主给家族当牛做马而根本不拿整个嫡长房当一回事了?   老太爷得多荒谬才能认为被欺压至此,我还能忍让?难道我还怕跟你决裂吗?我们做17年的祖孙,你非要做成死仇难道我还怕成全你吗?有种你吱个声啊傅宗弼?!”   这可是完全不把当家人放在眼里了?!   静,无比的沉静疯狂的蔓延,没有人敢接话,辛姨奶奶真的不敢相信,婵姨娘开始浑身战栗起来,告诉自己不可能,大姑娘个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支撑起整个家族?   傅经樟低头沉默,三老爷傅经茂的心往下沉,四老爷傅经著都有些怕了,三姑娘傅归潆怕得狠狠抓紧身侧的辛家表姐,指甲嵌进肉里,可这也没让辛佳蕊感到疼,她甚至还在震惊中根本无法回过神。   老夫人在心中狠狠冷笑,苏望姀气色更沉,傅经柏则一直没有开腔好像还傻掉着,大少奶奶殷氏不着痕迹地扬起抹讽刺。   许久之后众人看到老太爷终于睁开眼,苍老的脸庞带着苦涩:“大姑娘,祖父这回确实处置不当,可经芙和经莲从小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嘭!!!”   刺耳的瓷片碎裂声响彻堂屋,是大姑娘抄起大夫人身侧的茶盏狠狠地冲上座砸去,碎片摔在老太爷父子脚边,凉掉的茶水溅起沾湿了衣袍角。   “你的两个庶女就是宝贝,嫡长房就该是当牛做马被你压榨被她们欺辱,我哥的妻儿连蝼蚁都不如死掉都无所谓是吧?”   傅归晚阴冷的问:“我今后不管你的死活,你捧着这两个宝贝庶女自生自灭,如何?你不是不依不饶地想要交代吗?我就给你这个交代,今后任何事你都自己办吧。”   “大姑娘,我们是一家子,我是你祖父!”   “你要不要脸啊傅宗弼!”   傅归晚狠狠地抢过话茬骂:“傅家有嫡庶尊卑吗?傅家还有公平公理吗?就凭老太爷的喜好想宠哪个就捧到天上,想压榨哪个就必须当牛做马是吧?   你都不觉得自己无耻恶心吗??我才几岁你就让我帮你向圣上要好处啊?还记得吧,幼年时你不断跟我说我姓傅,我是傅家的姑娘我就该为家族做贡献应该无私奉献应该被你们这批人予取予求。   被予取予求,我的一切必须让给家族中所有人,真亏你说得出口啊!闹僵后收敛些,等到缓和了,等到我好说话又故态复萌,永远绞尽脑汁地想灌输给我应该被予取予求的想法,你就想着把我调~教成个白痴被你当做傀儡是吧?”   苏望姀霍地抬头站起望向上座,傅老夫人的脸色同样沉了,众人望去,傅宗弼又气又怒:“你是我傅家的姑娘,你有源源不断的圣眷,不该为家族做贡献吗?”   “是啊,所以我贡献了十几年,忍让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我为傅家做的我能摸着良心告诉所有人我足够对得起我傅归晚姓你这个傅姓,可你对得起我吗?”   傅归晚高声冷笑:“我才四岁你就开始叫我给你办事,13年了,到今天完全是我在帮你养着这个家族给足你们所有人荣华富贵,可你给过我什么?   一个姓而已,傅家都没有养过我,是圣上和我外祖家在养我!这就罢了,你这群儿孙全部是废物吗?只能享受家族的庇护供养过而丝毫不会处理点事吗?否则凭什么全部推给我,就因为我有圣眷吗?   行啊,本郡主也认了,没受过你傅家的养育庇护还得养着这个家族,再帮着把你们的祸事逐一解决,最后还得被你们处处趾高气扬想压着我,你还跟我说一家和睦叫我忍让?我不拿你当祖父没拿你们当做家人,我能忍受这种无耻之极的行径?”   “可我忍让到今天你给我什么回报?”傅归晚笑,狠狠地笑,笑得震耳欲聋:“可劲地欺辱压榨嫡长房到完全不当一回事了。   就因为你是老太爷所以我为家族做再多都得由着你的心意想压榨就压榨吗?那么我告诉你,今晚彻底到头了!   明天本郡主昭告天下改姓苏,随便你想如何宣扬傅归晚何等不孝,反正我不孝的名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名声于我能算个什么狗屁东西。   至于你,你傅家和亲眷多少贪污受贿贪赃枉法的事等着慢慢被翻出来清算吧,你就捧着你的小妾庶女等死吧,死了都别指望本郡主看你一眼!”   傅宗弼极其阴沉地盯着这个孙女,死死咬紧牙关,永福郡主冷嘲热讽:“应啊,有种你就叫滚啊,说你不稀罕,有种你就说啊!”   堂屋内众人就连像是傻掉的傅经柏都不约而同看向老太爷,等待许久都只看到老太爷阴沉地能嫡出墨汁来的老脸和极力压制的怒火,不闻只字片语。   傅经樟在心中叹气,他媳妇二夫人宋氏则在心底冷笑,这老太爷够不要脸了,要靠着孙女居然也敢把嫡长房欺压到这个份儿上,又不免感叹这大侄女心眼真不错。   三老爷傅经茂的心沉到谷底,今晚之后形势将会大变,府内所有人都会知道家族真正仰仗的是大姑娘!!不过他的夫人莫氏心面上丝毫未显,心中可舒心呢。   老夫人痛快啊,龟缩在角落的傅归暄更是痛快至极,连她胆小的庶妹都觉得痛快,这就是狐假虎威的下场,该!   一道充满讽刺意味的冷笑声传来,竟然是大夫人冷冷得笑了声,傅宗弼怒焰高涨怒不可遏地要叱骂出声时对上大孙女狠厉的目光,硬生生忍住往腹内咽,浑身有团火在烧,烧得他面目前非,忍无可忍之下又狠狠扇了身侧的长子一巴掌!   “啪!!!”   响亮的巴掌声再响起,这是老太爷打下的第四巴掌,相较而言屋中所有人都冷静许多,傅经柏无声地给老父跪下,大少爷傅归昶望着这幕突然有些想发笑,四少爷傅归晋眼中的光辉逐渐暗淡,印象中祖父威严伟岸的形象在今晚像是彻底破灭了。   除非无知的稚童,谁又看不懂老太爷欺软怕硬色厉内荏,连尤姨娘都忍不住嘲讽,11姑娘的生母红姨娘则打定主意要抱大姑娘的金腿,可对于辛姨奶奶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接受面对眼前的现实:大姑娘个丫头片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哈哈哈——”   傅归晚笑得放肆狂放:“老太爷不是很威风吗?骂啊,你倒是再骂两声来给我听听呀;我孝敬客气,你就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越发肆无忌惮。   是不能给老太爷你孝敬客气好脸色呢还是你就想跟我决裂,否则你怎么就能在半个月内给本郡主上演这么多好戏?你贱不贱啊非得要我帮你把这张老脸给撕下来才痛快。   月初时我没回府而已,多大点事,你张口就要五万两的孝敬和把你的三子升到从四品,你可真有脸说的出来,哪家老太爷做到你这个份儿上绝对是京都头一份了!   私底下你骂儿孙跟我没关系,可你呢?骂过一回不够还要来第二回 ,私底下不够还要摆到明面上,端午家宴上老太爷多威风凛凛,把嫡长子嫡长孙骂得狗血淋头,把整个嫡长房的颜面给踩到脚底下,你倒是再骂一声来给我听听啊!”   说着,傅归晚气势强烈起来:“前段时间我才跟你说过吧,人要脸树要皮,傅经柏不想要脸皮,难道我母亲兄嫂弟妹连同我祖母也不要吗?你把长房的脸面踩到脚底下的时候没想过要给我交代吗?你觉得我能受这种窝囊气吗?   结果你倒是给了个什么样的交代?身怀六甲的嫡长孙媳危在旦夕,我哥亲自捉到凶手,你还想帮着割下嫡长房一块血肉来。   这府里有几个是像傅经柏这种瞎子看不清形势,被欺辱如斯,连同我祖母在内嫡长房被骑到头顶上去拉屎屙尿被逼迫到没有立锥之地比个笑话都可笑,从此谁都能来踩上一脚,这日子还能过吗?   你觉得能,所以你跟我说家和万事兴?家和到让我帮你即刻把这些烂摊子给处理了?还真是本郡主太客气了,就不能给你好脸色是吧?   再看今天晚上老太爷多么不依不饶,口口声声把你女儿毁掉了要交代!你想要什么交代?我大嫂还在卧床养胎,这是往死里下黑手想要一尸两命的死仇,你懂不懂死仇?   是傅副相这些年作威作福嫌日子过得太舒坦呢,还是你眼瞎心盲到忘记你要靠着我,你嫌命长活腻了想死可以痛快些跟我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谁怕彻底决裂,难道是本郡主吗?你不敢还能做得这么绝,这是不是叫做给脸不要脸?   我今晚把老太爷你的脸也当着全家的面踩到脚底下了,你感觉这滋味怎么样,好受吗?知道不好受你还能做得出来,你还不叫给脸不要脸谁是?”   “哇哇……哇哇……”   年幼的11姑娘被吓哭了,她这一哭,都还在四岁的九少爷、十少爷跟着哭起来,霎时整间堂屋溢满哭声,傅归晚冷眼扫去:“把孩子抱走。”   “是是是,大姑娘。”11姑娘的生母、十少爷的生母以及九少爷的奶娘连连应声谁也没询问老太爷的意思,她们又没眼瞎会看不清究竟哪位才真正当家作主。   此时此刻傅宗弼极其敏感,连个姨娘、奶娘都敢无视他,老太爷气得快要炸了!   郡主招招手,守丹即刻快步上前将水囊递上,她接过灌了几口,抬手抹把嘴巴,拭掉残留的水迹,转向上座,盯着这个老人片刻才继续道:“行,那咱们就开始谈正事。   老太爷疼爱幼女可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真想毁掉傅家的名声,我应该说‘傅经芙嫁人后一直和二皇子私通,他们前几天还滚在一起。’京都两三成的富贵人家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啊?”   堂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老夫人惊地站起来,傅经柏震惊看向闺女,傅经樟真的是一脸见鬼的表情,傅经茂同样被吓到了,这点他可完全不知情。   四位当家夫人哪怕最没存在感的三夫人莫氏都是惊得猛地抬头看向大姑娘,二姑娘傅归湉瞪大眼眸,紧紧捂住嘴巴;三姑娘浑身惊颤死死咬住唇瓣,天啊,那个姑母是不是疯啦,她这辈子都要被这个姑母毁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归晚骂得特别顺畅,糖果写得时候特慢,删删改改好几回呢ε=(′ο`*)))唉 第095章   堂屋内不知情的众位哪个不是惊吓得三魂失掉七魄, 傅经著再纨绔都被这事吓到了,有些哆嗦的问:“爹,爹,归晚说假的吧, 她她她疯了?”   “哪能是假,她嫁过去后八年未孕可是老太爷亲自喂的避子药, 就怕她闹个野种出来。所以四叔千万别觉得我把二姑奶奶婚前**的事曝出来影响名声会害你姑娘们难嫁, 我说的都是最轻了。”   众人再次被惊得一震。   辛姨奶奶不敢相信的看着表哥,傅宗弼怒火消退许多只觉得头疼欲裂,几乎站不稳,这事曝露他就真的处在下风了,幼女在娘家更是没法做人了。   傅归晚见状笑了:“姨奶奶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也对, 毕竟你一直洋洋得意你女儿有本事,嫁为他人妇还能勾住二皇子。   不过我得给你泼盆冷水, 赵珩博他愿意和傅经芙勾搭,不是因为傅经芙有本事而是因为她有个有本事的老子。   老太爷给大家说说吧, 二皇子通过傅经芙从你手上拿走多少好处了?七八万两, 一个七品县令和3个八、九品的小吏,对吧?   你们无需怀疑我这话的真伪, 老太爷向来遇到件事就交给我, 我懒得搭理他才自己办, 二皇子要的好处我没搭理过但我清楚的很。   对,刚少说了,忘记加上今年的万寿节傅经芙又帮二皇子从老太爷手中敲走三四万两, 祖父您对这个宝贝女儿可真真疼爱到骨子里了,所有儿孙加起来都不及万一。”   犹如暴风雨前夕的静默在蔓延,四老爷傅经著脸色难看,真是被气到了,老太爷对个外人都那么好偏偏对他这个亲儿子这么抠抠搜搜的。   傅经柏和傅经樟兄弟俩同样脸色难看,哪怕子不言父过,可这种事还能纵容,再不愿意承认都得承认,老太爷实在糊涂了。   三老爷傅经茂脸色差极,气得浑身发抖,他是气那个小妹;凭老太爷对幼女的疼爱纵容不算太意外,可那个小妹真是疯了不成?!   在场许多位的脸色都难看的很,唯独没人接话。   归晚悠悠哉哉笑起来:“那我们进行第二项,谈到对家族的贡献,我封县主前不说了,我住回府里后老太爷开始把傅家的烂摊子交给我。   你亲弟下狱后你认为我太寡情,辛家的破事都想要扔给我甚至是从那以后遇到件破烂事就转来给我,这些年我给这个家做的贡献真的太够太够了。   够到本郡主完全在代行族长之职,庇护供养起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就得到当家人这么个回报真是寒心,今后要么老太爷致仕安心颐养天年,要么你自己承担。”   傅宗弼难以置信地转向大孙女,惊怒交加:“大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听不懂吗?我看着像在和傅副相说笑吗?难不成你以为把傅经芙的丑事曝出来,今晚把你的老脸扒掉就算揭过了?”郡主笑了,笑得讥讽。   “多虑了傅相,打打牙祭而已。试想老太爷得有多不把我当回事才能半月就给我上演这么多好戏,我的孝敬被你当做驴肝肺弃如敝履,既然你不想要我就收回来。本郡主得给起,当然收得回来。”   “大姑娘真糊涂了不成?且不说你是我傅家的姑娘这是你应尽之职——”   “还要点脸吗傅宗弼?!真不觉得你自己无耻之极吗?”   尖锐的嘶吼声强行打断了老人压制而包含怒气的斥责声,更吓得屋内其他人心头一缩,傅归晚几乎是扯着嗓子骂:“就因为傅家的姑娘,我四岁开始给你办事,我今年17岁已经整整为家族贡献了13年!   你这群儿孙们不姓傅吗?他们各个享受着家族的庇护供养又为家族贡献了什么?没有!可我呢,不曾享有过傅家的养育,偏偏要我来当牛做马为家族殚精竭虑。   合着你们全部能坐享其成只享受荣华富贵,就我丝毫不曾享受到过家族的给予更得不到回报还要一味付出,就因为我有圣眷吗?   要我还在几岁的时候去养着你们这群几十岁的,你不觉得无耻吗?这圣眷是我自己得来不是你帮我得来,是我自己的东西!老太爷自己的东西又拿出来过多少给家族分享?   可你傅家给过我什么,一个姓而已!   就因为我姓傅,我认自己姓傅,为家族贡献到今天,贡献到由我一个来供养着整个家族的富贵荣华,成天拿本郡主姓傅来说事老太爷不觉得自己无耻透顶吗?   我能问心无愧地告诉你告诉所有人,这十多年我为这个家族的贡献足够我跟你姓傅成百上千次,你真想论,是你傅家亏欠着我不计其数的债!   何况谁稀罕跟你姓?我稀罕吗?我呸!   我傅归晚要是能自己选择绝对不做你傅宗弼的孙女,当本郡主还能扒着做傅家的姑娘吗?明天我改姓苏,你找你傅家的姑娘慢慢给你贡献吧,死的时候千万别来找我!”   “你,你……”傅宗弼气得胸膛起伏身体颤抖呼吸急促:“你,你是我傅家……”   “够了爹!”   二老爷傅经樟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怒吼道:“家中的儿孙没死绝傅家更没成绝户,归晚愿意为家族付出是情分,不愿意也没有丝毫过错。   何况家里都没有养过归晚,都是圣上和隆中苏氏养着,其他少爷姑娘们全部好好养着又为家族贡献过什么?更莫提归晚为家族付出十几年,是咱们全家都欠着孩子,要改姓苏也没有哪个能有资格指责什么?   您还想逼迫,家里这群儿孙也没脸再立足于世了!归昶带着弟弟们全部跪下请老太爷认清楚傅家没有成绝户,归晚想改姓外祖家就改姓,现在要走就走,二叔来给你顶着!”   二老爷傅经樟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差点没气得老太爷闭气过去,他气息急喘眼前昏花,是大孙女的声音唤回点精气神,可一听差点又闭气。   “多谢二叔仗义执言,回头再请您喝酒,我就先走了。”   傅宗弼定睛看去,眼前哗啦啦跪着一片孙子,在堂屋中的孙子全部都跪着了,而那个大孙女已经走到门槛前就要跨出去,咬牙把孙女给喊住——   “祖父答应!”   老太爷只觉得心窝在淌血浑身骨头都在作痛,可今晚孙女把话说到这么绝再加上这群儿孙瞎起哄,他实在赌不起倘若他昏倒能否留住孙女,如果失策,明天这丫头真改姓撒手不管,那就来不及了。   “祝老太爷有命能活到致仕,告辞。”   “等等!”傅宗弼头痛地坐回到罗汉床里,浑身都冒着气虚疲惫,无力道:“祖父没多余的精力再处理那么多事,此刻也累到了需要缓口气,你来给你爹他们分派。”   “行,这点面子归晚还是会给老太爷的。”傅归晚讥笑声,走到堂屋中央,淡定问:“那么先谈老太爷你自己,你的烂摊子你自个儿担着还是给你的儿子们处理?”   “你爹和叔叔们的能力你都看在眼里,”   “行呀,老太爷自己担着吧。”   “大姑娘!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帮着祖父给处理点事都不成吗?”傅宗弼又累又怒,撑着一口气质问:“任何事都只需要你向圣上撒撒娇,只要动动嘴皮,这你都不肯吗?”   “所以你贪污受贿贪赃枉法贪得无厌,这朝堂上下只要眼睛没瞎,哦对了,你这些儿孙全部是睁眼瞎,可别人的眼睛没瞎,都看到傅副相你有多贪;我大哥定亲时我跟你说过吧,别贪得无厌到令圣上厌恶。   你呢,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愈发肆无忌惮,太子都跟我说傅副相当真有恃无恐啊。你可高中状元入仕,难道做40年官连律法都忘记了?你这十多年的作为早就能送你上断头台了,你凭什么还好好活着?你还想贪到什么程度?”   傅宗弼被孙女气得心窝疼,还没驳过去,二老爷傅经樟已经高声叫起来:“丫头你说清楚,什么叫老太爷贪赃枉法到能送上断头台了?”   “晚儿可不能乱说。”大老爷傅经柏更为震惊。   “是啊大侄女,你可别吓唬四叔,叔我胆小呢。”傅经著真被吓到了,什么断头台?   这三兄弟几乎紧随其后在喊,等他们说完就剩三老爷没吱声,傅经茂顿时被他们噎住了,再表示惊诧或者淡定到毫无表示都不合适啊。   傅归晚及时开腔:“字面意思,你们有疑惑随便去打听,咱们家老太爷已经荣升为朝廷第一大贪官,可是了不起呢,换成别人砍头都好几回了。”   “……”   收到一屋不可思议又震撼的眼神,傅宗弼差点没气得闭气,反驳道:“大姑娘!祖父贪也是为着你的国母——”   “别把脏水泼我身上!”郡主高声截胡,鄙夷道:“你自己贪得无厌就贪得无厌,成天拿我当幌子一有脏水就往我身上泼,在你这么多儿孙面前给你自己留点脸皮行吗?   我争做国母,你给我的帮助是什么?一堆祸事,数不尽的烂摊子,没完没了的烂摊子,靠你帮我?别让我笑掉大牙。   对了,你唯一能给我的帮助就是趁早致仕,清净啦,省得我永远得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还就把话撂这了,我不稀罕你这个助力。真像你说得真心要帮我,你明天就去致仕啊,虚情假意地就自己受着吧,别动不动就把脏水泼我身上。”   “你,你,你个丫头想气死祖父是不是?!”老太爷拼尽全力吼,眼冒金星,真觉得要被这丫头气昏过去了。   这无疑是默认!   对此,傅经柏沉重地别开眼,苏望姀只觉得荒唐,无比荒唐;二老爷傅经樟都被气得心肝疼,老父怎么就能糊涂到这种份儿上?而二夫人宋氏在心底鄙夷,可劲鄙夷。   傅归晚呵呵:“老太爷这随时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了,我就说个实话,你自己做得还怕被说吗?看在大哥的份上,今晚以前你贪赃枉法的事如果闹出来,我再酌情给搭把手。   千万别指望我会处理多少,老太爷就是太欠担当才会这么肆无忌惮!至于今晚之后,你再贪你就自己担着吧,承担不住的话是你活该;你要是死了,我会给你披麻戴孝的。”   其他人:“……”老太爷估计要被气死了。   “老子是你祖父!”傅宗弼差点气昏都要被这孙女气活了:“你对祖父还有点孝心吗?”   “那孙女再给祖父打副金棺,用纯金的棺椁来配祖父这个朝堂第一大贪官。”   “大姑娘?!”傅宗弼实在是被气狠了,气得快昏过去,气得撑着最后的气狠狠捶桌。   归晚一脸诚挚的商量:“那,我明天一早就给祖父去预定怎么样?免得来不及。”   闻言,屋中好多位内心:大姑娘是真要把老太爷给气死啊。   傅宗弼伸出手指指着这孙女,手指都在发抖,气得真是说不出话来了,这丫头生来就是为了气他吗?!老夫人轻咳道:“晚儿接着安排吧。”   “好,听祖母您的。”归晚乐呵呵地问:“四叔,咱们关系不错,我让你先挑,你想接手哪部分?”   “我?”傅经著伸着手指头点点自己,他傻了才会想接手,看看他们,硬着头皮问:“哪部分最轻松?爹、哥哥们,我就是做闲人的命,我可处理不了什么事,大事交给我根本不行,我最多能办点小事。”   “最轻松的部分是两位姑奶奶,四叔应了,我就给你普及普及。”   “好吧好吧。”都最轻松了,他也没法再挑了。   “首先二姑奶奶红杏出墙是她出嫁两年后又和二皇子勾搭上,最初的大半年密会的时间次数和地点都没固定,大概从昌和24年起,他们会每个月到青龙寺幽会。   至于为何还没有被捅破,第一他们虽然每个月见面,但是每个月哪天没有固定;第二,所有知道的人,我都用重金请他们保持缄默。   第三,祖父近些年对下人训练的力度突飞猛进,傅经芙贴身伺候的婆子婢女全部换过,各个都能派出去做眼线,警惕性特别高,接下来这些事都要四叔你来负责了。”   傅经著被卡得不上不下的准备提个意见时傅归晚说:“还有。”   “什么?”傅经著瞪大眼睛:“还有?”   “当然还有,你看她那副目中无人的德行,她当然得罪过不少人。我愿意搭把手就我来摆平,否则老太爷就自己出面,今后请四叔多担待。她看中哪样奇珍异宝缠着她爹给她买,老太爷都会应允。   她还有做生意,十次里有八次赔光,老太爷总是想让我填这窟窿,我一直懒得搭理,所以老太爷就自己给女儿把账抹平,今后全是四叔的责任了。”   “我?”傅经著喘着气再伸着手指头点点自己,打算要换个时傅归晚又说:“还有!”   “什么?还有?!”   他的娘啊,到底有多少破事,傅经著差点跳起来要骂出声来了,撸袖子道:“我要换,我不管这二姑奶奶的破事,我就管大姑奶奶的破事。”   “如果把两位姑奶奶分开处理,要分担这批烂账光你们兄弟四个不够了,要么四叔问问你年长的几个侄子,看他们是否愿意帮忙承担一份?否则您就接着吧,这已是最轻松的。”   傅经著即刻软硬兼施地威胁恳请大侄子,傅归昶没犹豫地应下了。   “行吧,不过四叔最好考虑清楚,大姑奶奶家的破事可不比二姑奶奶轻松。傅经莲她觉得她爹、生母、哥哥,这个家里全部都偏心傅经芙,所以她也特别能闹腾。   不过老太爷确实偏心小女儿,尤其佘家的亲事之后他觉得委屈小女儿,所以特别纵容。老太爷还专门跟我说过,你二姑母委屈,等她年岁大些自然会和二皇子断掉,到时候她和姑爷生个孩子就会安守本分。”   郡主轻咳道:“说偏了,大姑奶奶贪财,你们兄弟四个的家底合起来都不够她塞牙缝;叔叔你如果接手大姑奶奶的破事,你离倾家荡产就不远了。”   四老爷傅经著:“……”深深吸口气,特别怀疑:“都这样了,她们姐妹俩合起来还能算是最轻松的吗?”   “当然了,你以为这个家能有多好?瞧瞧老太爷的德行,闹出多少破事烂事从不管教,这家族风气十多年前就败坏掉了;现在,就这屋里还剩几个好的,其他你就别瞎想了。   四叔不信的话随你选,辛家的、本家的、这俩姑奶奶的、其他亲眷的,想选哪部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傅经芙是最轻松的。”   可他不觉得这二姑奶奶哪里轻松了,傅经著头疼地挠头,咬牙问:“那归晚你先跟我说说这大姑奶奶有哪些破事?”   “首先她贪财且斤斤计较,每回被她知道傅经芙从老太爷那里拿走多少好东西,她就会变着法来要;她尤其喜欢买珠宝首饰赊账,然后让店家来找老太爷要,被老太爷训斥一顿,过几个月又会故态复萌根本改不了。   其次她也有做生意,但就算她挣钱也会做假账让账面上亏空,然后找老太爷来填补。第三,她虽然贪财还斤斤计较,但在人前都特别大方爱显摆,因为无论给出多少,她都会从娘家成倍的找补回来。”   傅归晚说着渴了,接过水囊豪饮几口,继续普及:“四,她和姑爷的妾室斗得乌烟瘴气,她手上已经沾过妾室和庶出子女的血了。   五,为讨丈夫欢心,丈夫生母那边的事她全部大包大揽,而这些事都会反馈给老太爷,我心情好就会搭把手;我不愿意,老太爷就自己处理。   第六,她给年长的两个孩子相看,侯府都看不上,没爵位也看不上,要公爵要宗室,特别会异想天开。   七,她才六岁的小儿子我不大清楚,年长的儿子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也特别能作;伍士麟认为自己尚公主都绰绰有余,伍娇琳成天做着叫她外祖父捧她做永福郡主的梦,这兄妹俩的眼光堪比天高。   第八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猜到,她要抢武平伯的爵位。最后她放印子钱,已经贪钱贪到这个份上了。基本这些,叔叔考虑清楚没有,要选择你大姐还是你小妹?放心吧,无论怎么算都会是你最轻松。”   “……”   老夫人在心中冷笑连连,苏望姀都懒得置喙了,宋氏真的无言以对,这什么姑奶奶啊!四夫人范氏都觉得要服。   而三老爷傅经茂真的是一阵阵眼冒金星,他以为大妹比小妹至少好得多,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不成体统到这份儿上?!   傅经著听得都要呕血了哪会想选,把心一横,问:“那,那二姑奶奶还有什么破事?归晚你直说吧,四叔受得住。”   这话落地,傅归晚便语气淡淡的说:“她想当皇后。”   “……”   堂屋里差点没炸开,傅宗弼缓和些就听到这么句,险些被这丫头气得当场背过去,傅经柏震惊地简直无法想象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傅经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傅经茂震惊的看着生母,气得浑身都在抖,辛姨奶奶避开三老爷的视线,急喊道:“大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胡说八道。”   刚说自己受得住的四老爷发现他受不住,捂着心口呼吸都有些急促:“是啊,归晚,你故意吓四叔呢开这种玩笑。”   “叔,那你觉得她勾搭二皇子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二姑爷不能人道无法满足她吗?”   呃——傅经著顿了顿想了想,还没理出头绪,傅经柏尴尬得喊道:“晚儿胡说什么,什么满足不满足,这是姑娘家能说的话吗?”   “傅大老爷,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傅归晚扬扬下颌,嗤笑道:“要不三老爷你问问你姨娘,放心吧,你姨娘有数的。   你小妹20岁时决定要趁容颜尚在能勾得住赵珩博时入二皇子府做侧妃,她什么德行,从来都是目中无人,敢想以再嫁之身入皇家,能做侧妃会不敢肖想正室?何况欲壑难填,一个亲王妃可满足不了傅家这位二姑奶奶,她要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认为她是她爹最疼爱的女儿,当然要最好的;而永福郡主能为所欲为,所以她一直跟她爹说改为捧归潆,到时候她要做二皇子妃做太子妃做皇后都是她一句话的事。赶紧问吧,当着大家的面和你生母对峙清楚。”   “大姑娘可不能这么含血喷人!”辛姨奶奶这回是真的急了,心头不可遏止地害怕,入傅家以来第一回 感到害怕,对上屋里这么多尤其是儿子阴沉的目光,连忙摆手否认。   “没有,真的没有,经芙她都嫁过人了怎么可能?她就想着将来能做到亲王妃就很好,绝对不敢再肖想更多的了……”   三老爷傅经茂差点被气得要两腿一蹬当场去了,压抑着浑身的怒火才冷静些,他算服了,那个小妹有那么大的志气呢!   “哈哈哈,姨奶奶当这屋里人全是傻瓜吗?”四夫人范氏实难忍受地讽刺:“二姑奶奶都嫁过人了还敢肖想入皇家弄死二皇子的正室好让她做正室,还会不敢再想更进一步?可当真是欲壑难填,让全家都大开眼界了。”   “嘭!”   老太爷火大地抄起香炉就冲四夫人的方向砸过去,傅归晚当即怼他:“老太爷也好意思怪别人吗?这货色可是你自己宠出来的。   还有脸怨别人说嘴,你要不要脸啊?还是你想让本郡主给你算算傅经芙五年前就想入二皇子府了,怎么到今年还没成功?”   大姑娘今晚骂老太爷不要脸是真的骂上瘾了,许多位心想。   迎上大孙女阴沉的脸色,傅宗弼憋屈地把怒火和所有呵斥声咽下,这孙女的脸色很明显在告诉他,很清楚幼女这几年做过些什么,再曝露出来,小女儿真没法在娘家立足了。   傅归晚问:“二姑奶奶大概就这些,四叔考虑好没有,想选哪个?”   “这个二姑奶奶想当皇后,我可没办法。”   “别搭理她。”傅归晚顺口就道,四老爷傅经著就等这句话了:“行行行,那我管二姑奶奶的破事。”   三老爷傅经茂深提提气主动提他来负责大姑奶奶之事,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那么辛家呢,既是你生母的娘家又是你妾室的娘家,算你半个外祖家和半个岳家,你不接着还能由谁来接?”傅归晚做主道:“我以为辛家的破事只能给三老爷。   其他亲眷的烂摊子给大哥他们四个年长的少爷,大姑奶奶是长辈,晚辈压不住她只能往她的兄弟里找,二叔要选择本家的还是这个庶妹?”   傅经樟也无需考虑了,难道能选本家的吗?置兄长于何地?   “给你们个建议,有事没事劝老太爷多管教管教,傅副相从来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十多年来一味放任纵容从不加以约束,但愿他对你们这些亲儿子亲孙子没那么糟,否则?”   傅归晚微笑:“也没太大的灾难,就是我这位脑子拎不清的父亲会被弄得疲于奔命,二叔得被榨干,三老爷会被辛家拖垮,四叔能和二姑奶奶打起来,从此鸡飞狗叫家无宁日,谁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   被说成会被拖垮的三老爷傅经茂干笑:“归晚,你,你这话太夸张了吧。”   “我给你算啊,撇开老太爷的破事,剩下这批如果分为十成,傅经莲姐妹占一成,其他亲眷占两成,傅家本家占三成,辛家占四成,等你慢慢接触过去就会知道他们有多么无法无天恣睢狂妄。   再提给你点提示,最新这十件破事当中辛家就占一半,首先是辛家大老太爷做生意被骗十万两,骗他那个人销声匿迹了他要追究到底。   第二,辛家二老太爷就是婵姨娘她亲爹卖酒喝死了许多人;第三辛家那位嫡长子,他在信阳任同知嘛,他抢占了信阳划出给河南三万驻军的五十倾良田,河南驻军要上奏朝廷。   第四是婵姨娘她亲哥要调到海司衙门,第五,辛家大老太爷他的长孙和德州府尹最漂亮的小妾偷情被捉到了,给德州府尹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德州府尹狮子大开口否则就决裂。”   傅归晚笑眯眯得说:“别觉得这些事多,辛家那么多人包括他们的亲戚,这位那位的每个月都能闹出点事情来,这个月辛家八成还有信送来。   你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相信我,你会被他们闹得40岁前白发横生,45岁前心力交瘁疾病缠身,你能活到50岁算你命大。”   傅归晋兄妹&婵姨娘&辛姨奶奶&傅经茂:“……”   老太爷撑着额头缓气平复,四老爷傅经著看那个像被吓傻的三哥忍不住插嘴道:“大侄女不至于吧,按你这说法你处理这么多事不早就累死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   郡主直白地鄙视:“譬如辛同知强占河南驻军的良田,我想压住就是找圣上撒个娇甚至不需要找圣上,找靖国公或者池丞相一句话的事罢了。   再比如说给德州府尹戴绿帽之事,随便赔点银两叫他别闹否则我就让他贬谪下狱,保管他乖乖听话比只哈巴狗还乖顺,你行吗?”   傅经著不说话了,其实他真的想说那大侄女你行行好继续管着吧?傅经茂更是这种想法,这么烫手山芋他真不能接手,硬着头皮道:“归晚,这些事三叔恐怕真的处理不来,”   “那你就撂挑子呗,跟我说什么。哪个混蛋敢跟我说句一家和睦能者多劳之类的虚话,毫无给予只想叫我一味付出而毫无回报为着你们的好日子要叫我劳心劳力,咱们今晚分道扬镳一拍两散,本郡主改姓苏。”   傅归晚当然是威胁给傅老太爷听的,哪怕谁都听到了,傅宗弼还是试图压压:“大姑娘也知道这些只需要你向圣上撒撒娇,”   “你死的时候我再来给你上柱香,今晚咱们就诀别如何?”永福郡主冷笑,骂道:“能别那么恶心吗?国家律法在你眼里全部成摆设了是吧,你这么能怎么不升天啊?   那么多贪官下狱了,你贪到无人能敌了凭什么活着?你现在的命都是我给你保着,那么想死直说,过俩月我送傅副相正法?”   傅经柏在心中叹气,却再也无法呵斥长女这忤逆祖父的行为;二老爷傅经樟眉头拧紧,他都想说道几句了;三老爷则心沉的厉害,还没开始就能预感到将会焦头烂额,尤其,如果真像这大侄女所言那么恶劣糟心,他真的没法接手。   老太爷深吸口气,压着喷薄的怒火尽量温和说:“你父亲叔叔们毕竟第一次接手,大姑娘再给提点两句吧。”   “呵,他们跟我又不同,我的做法能适用于他们吗?不过提点也行吧。”傅归晚哼道:“大哥你和四弟眼下需要面对两件事,一是汾州府尹贪污。   我能找都察院压下去,大哥和四弟能否压住就看你们的本事了;第二件,韩家的小表叔一直闹着要换个富庶的地方做县太爷最好能升官,现在已经闹到装病了,我从来没搭理过,你们也不用搭理他。”   最后两句理直气壮的口吻气得老太爷没绷住想再训斥时对上孙女阴沉嘲弄的目光,咬紧牙关把这股窝火忍下去。   大少爷傅归昶平静地说好,四少爷傅归晋附和。   “这位不知道脑子已经清醒些没有的父亲,你眼下有三件事,宿迁县丞抢了琰郡王的山不肯退还;我找琰郡王送份礼赔个罪能把事情摆平,父亲能否这么轻松就看你的本事了。   还有刚才四叔提到的,小叔祖家的长孙犯相思病了,估计四叔还没看完,这小叔祖的意思是想要老太爷帮他长孙娶到中意的姑娘,但这个姑娘已经定亲了。   能否相助我会酌情处理,父亲也看着办吧。还有小叔祖的庶子无心读书科考,只想直接做官,还是已经找好地方也是海司衙门,我会直接无视,父亲也无需搭理他。”   “大姑娘?!!”   傅经柏还没应声‘好,为父知道了。’他的老父亲已经忍无可忍地吼道:“你到底懂不懂现在咱们最需要的就是把权利握到手心里,这才是最应该办的,这是为全家好的事。”   “那么你叫你的长子办,叫我做什么?”傅归晚冷嘲道:“傅副相是脑子一贯的无用,说过的话就是放屁,从来眨个眼就忘掉。   需要本郡主给你重申几遍,别挑战我的耐心;如果不需要我的建议你们就慢慢商量,这个月都别来找我,懒得回来,晦气!”   “咱们家族好难道不……”傅宗弼戛然收音,这忤逆的孙女已经无视掉他转身往外走,喊过一声都没用眼睁睁看到这丫头走出门槛消失在竹帘后,气得他快炸掉了,咬牙叫奴婢跑去追,先把话承诺出去将大姑娘哄回来。   过了会傅归晚带着张女官和婢女们重新回来,站在门槛前位置,提醒道:“说吧,但愿傅副相没有废话,否则我绝对不会重走第二遍。   你反反复复地有完没完,你不觉得你的儿孙都替你没脸吗?再给我反复一遍,今后你好自为之,我说到做到,你死了我都懒得来给你上香。”   老太爷真的是几乎咬碎牙关才忍住,压着怒火道:“大姑娘再给你三叔提示几句吧,这个事谈完咱们还得谈谈两位姑奶奶。”   郡主睨他一眼,冷哼道:“辛家嘛,想升官那位三叔能搭理就按老太爷的意思帮忙吧,信阳同知强占河南驻军的良田,我找靖国公说句话就行了,你能否摆平看你造化。   还有德州府尹,我方才都提到过了,三叔自己看着办好了。如果是我,这五件事当中比较麻烦的是两位辛老太爷,一个得出动人力帮他查找线索,一个得出银两把被害人家稳住,至于三叔认为哪些麻烦就是你的事了。”   对傅经茂而言当然是五件事全部麻烦,可此刻只能硬着头皮道声谢说声知道了。   傅宗弼尽量把怒火压下去,深吸口气道:“明日武平伯府和佘家很可能登门,今晚咱们得先把章程拿定,否则明日经樟经著和他们媳妇无法料理,晚儿有什么意见吗?”   四夫人和二夫人对视一眼,能甘愿就怪了,可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出头。   “我不与傅经芙同住一个屋檐下。”   “好,经茂、经著,你们对这个小妹有什么想法吗?经著先说吧,明日如果佘家上门,该你和你媳妇出面。”   傅经著的想法多了去了,最大的想法就是不想管,可只能挑能说的说:“爹,她首先得和二皇子断掉吧,否则咱家真的不能做人了,姑娘们一个都别想嫁出去。   而且这么多年您就算觉得她委屈要补偿她那也完完全全足够了,她做生意亏空,我不可能给她填补;我也没那个银两给她买奇珍异宝,您要买只能您来掏。”   “好,经茂的意思呢?”   辛姨奶奶有些紧张的看向儿子,傅经茂低头:“爹,儿子的想法与四弟无异。”   “那便如此吧,佘家要说法,经著你告诉他们,三年内不得和离;至于补偿,你和你媳妇到佘家清点经芙的嫁妆库房,清点出来之后一半送给佘家。”   要心硬的时候,老太爷的心绝对能硬下去:“将来经芙如果生意亏空或者想买些什么,你无需理会;如果她在外面惹麻烦需要娘家人出面,你身为兄长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傅经著一愣:“爹,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对,随你的心意。”老太爷冷静而冷漠道:“经樟,经莲爱财,但是银两方面你不能给她漏一个子,否则娘家得被她挖空。   如果她还有欠条或是账目拿回娘家来,你无需理会,她敢不依不饶,押她上马车让她回婆家反省,若是店家来找就让他们找武平伯夫人。   倘若是有事情要找娘家人,你该管的管,不该你管的一件都别沾手。至于她挑选亲家,要抢爵位,放印子钱,统统不需要理会分毫。”   二老爷应是。   辛姨奶奶眼眶红了,身体半软,她两个女儿怎么承受得住啊?   老太爷再道:“归晋安心学业,家中事务不必操心,等归晟和归旭回来再协助归昶。经柏和经茂,归昶你们三兄弟,我就交代一句:将来任何事找到你们头上,能管的管,不能管的别管,哪怕不管的后果是他们可能有牢狱之灾。”   也无人有异议,傅经柏带头应下。   傅宗弼长叹一声:“夫人,你再和孩子们说两句就散了吧;夜深了,都早些歇着,大姑娘扶我到前院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归晚:今晚主要目的在于把这些破烂事摊开,再将之当众给出去,得一步步来^_^^_^ 第096章   月落乌天, 星辰半隐,早已是人定时分。   前院当家人的书房中亮起烛光,管家带领俩小厮备好糕点茶水后退下,书房庭前还有大姑娘带来的四名奴婢候着, 他看了眼心中叹息一声,退到月洞门前。   书房内, 傅归晚扫一眼瓜果糕点, 抱胸哼笑:“老太爷一般亥时初歇息,此刻亥时中了还有这么好的雅兴,看来你也有烂摊子被揪出来了哦。”   这调调,老太爷真是想不生气都难,拍桌斥道:“老子是你祖父, 这是你个孙女对祖父说话的态度吗?”   “谁稀罕认你这个祖父,我当你是祖父到时候你怎么对我的?你的小妾和宝贝庶女谋划过多少回要害死我?今晚如果把这个事都曝出来, 看祖母我娘还能不能一声不吭?你抱着你的小妾庶女等死吧!”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傅宗弼真的是快要气昏了都不能昏:“经芙和她姨娘就是点小打小闹,她们能闹出个什么事来?就算真有点小事, 祖父不是都拦住了吗?你就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有人要害死我, 我尚且没对她有过任何回击甚至捧着她供着她,你居然还有脸来说我斤斤计较?”傅归晚冷笑三声:“你就等死吧你, 你死了都是活该!”语毕, 站起就走。   “大姑娘!”   傅宗弼心力交瘁地喊住孙女:“祖父说错话了行吗?祖父收回, 祖父还有事跟你商量。”   “先说什么事。”傅归晚站定没动。   “午后有淮阴奏报送来,淮阴决堤了。去年夏汛死伤大概四五千人,祖父将此事压下。今年春汛再次出事, 波及比较广。”无法再压,老太爷疲惫地叹口气。   “来的可真是时候,又得叫我保你是吧?你想过我不保你的后果吗?有这么多危险的隐患你居然还能这么肆无忌惮永远不把我当一回事。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帮我从你小妾庶女手中保住我的命啊,因为我死了你也就完了,你在救你自己,哦,还有你的宝贝女儿,你完了,她们全都得完,你根本是在救你们自己人,与我没有半文钱瓜葛。”   以傅宗弼和这个孙女多年过招的经验,他提要求时就猜到她会说什么了,这层心思被剖开也毫无心虚异样,只苦笑道:“晚儿就这么想祖父?”   “在颐寿堂时老太爷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我真觉得寒心呀,当真寒凉彻骨;从我懂事起开始劝你,劝你收敛劝你别再纵容否则傅家早晚得覆灭。”   傅归晚自嘲:“可你从来只当耳旁风,为什么?因为我在料理,我会否被弄得焦头烂额对你无关痛痒,而你又能收到他们对你的奉承敬畏,你何乐而不为?   一换成你的儿孙,都不需要多劝一句你便即刻出手了,又是为何?因为你怕他们疲于奔命更甚者受到牵连乃至深陷泥潭,你心疼了。”   她眨眨眼,声音举重若轻:“外人如何能比得上自己的亲骨肉,对吧?”   最后一句总像意有所指,傅宗弼心中猛地一惊,想也没想的驳斥道:“大姑娘在说些什么胡话,祖父怎么就不心疼你了?   你有举世无双的圣眷,傅家所有的烂摊子对你来说都不算个事,你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有的是人会给你办妥。可你爹他们能一样吗?两者之间有云泥之别如何能等同视之?”   “需要我谢谢你的心疼吗?”   孙女轻飘飘冷嘲热讽的十个字后再无话,傅宗弼无奈道:“大丫头你清楚,祖父向来最倚重你,傅家将来的辉煌还要靠你。”   “倚重到完全不拿我当一回事可劲压榨?”傅归晚笑了:“咱们明人还是别说暗话了,不过我真的不明白你至于这么贪吗?   就算贪,什么能贪什么不能贪,你在官场浸淫40年了道理都该明白呀,淮阴决堤这种祸事都能帮着压住,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去年的灾情小,祖父没料到淮阴的堤坝偷工减料这么严重。”傅宗弼气闷道:“祖父能不知道分寸吗?可我们现在没得选。   这条争储之路需要多少银两,你又不肯把你的私库拿来,傅家的根基薄,你外祖家还不肯相助,相信永福郡主的圣眷真正愿意靠拢过来的有用处的拥趸少之又少。我若不敛财,四皇子对阵东宫根本无以为继。”   “别拿我的小金库说事,你自己贪得无厌就贪得无厌,一遇点破事就把脏水泼我身上,你还真是要把这个毛病带到棺材里了。去年你60大寿我都没有回来,难道你就——”   “你还好意思说?!”傅宗弼打断孙女,大半年气还没消:“还知道祖父60大寿!六十大寿是什么日子你居然都不回来,你眼里还有祖父吗?”   “我回来了,只是我走到家门口没进门,因为我实在进不了这个家门。”傅归晚好笑:“你六十大寿时你收了多少不该收的?二哥的亲事最终如何落定的?我刚劝诫过,才多久你就当成耳旁风了?   淮阴的堤坝偷工减料出事了,这事小吗?不小啊,可你居然能为30万两把事情压下去,你嫌仕途太顺了还是你真想死啊?”   傅宗弼目光一变:“大姑娘,你怎么会知道?”   “池丞相告诉我的,让我心里有数,这种情况我还进得了家门吗?我回来,你还要多收多少不该收的?别贪得无厌到令圣上生厌,这句话我和你说还来得及,等旁人送给你时,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点祖父有分寸!”   “是吗?淮阴决堤的余波还没结束,会稽又给我闹出个祥瑞来!敢问傅副相你第一个感觉是什么,你能信那只白鹿是真的?”傅归晚讽笑。   如果你不信,你凭什么认为别人能信?可你呢,你不该压的压,该压得你居然能顺势而为还想给东宫泼脏水,你们父子当别人是傻子吗?天下就你们两个聪明人是吧?”   傅宗弼脸色变了又变:“圣上,知道?”   “终于回过味来了,真不容易啊老太爷。”傅归晚夸张的长吁短叹:“这种事闹出来你居然也能一丝惩戒的想法都没有?那日早朝,你站在那么前面,你真没看出来圣上特别想把你的那个宝贝庶子扔到大牢里给醒醒脑子吗?   我不回来给他收拾烂摊子,你以为你的脏水能泼向东宫吗?还是最终结果是你得把傅经茂送去吃牢饭?明明随便派个人去接那所谓的祥瑞都行,为什么圣上要小题大做?傅副相当时不会在沾沾自喜吧?”   傅宗弼张张唇,目光凝凝,半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太爷明明想要这个家更好,可你的行为却是不停的让家族陷入深渊,你难道从来没有反思过吗?你纵容儿女有分寸,没让他们到大胆妄为到无法无天的地步,没有这么多烂摊子要收拾,傅家早已更上一层楼。   可你看看你这两个女儿尤其是傅经芙,为着亲事对你积怨甚深,你有口难言,只能加倍补偿愈发纵容,纵得她彻底不知所谓。如果你肯多管教她而非一味的溺爱纵容,她也不至于那么眼高于顶贪慕虚荣,纵到最后这性子都板正不了了。   她嫁人之后还能偷人,你竟然还能给她打掩护,再让我帮着掩护——”傅归晚真心说道:“对于这点我真的是服了老太爷的,你究竟疼爱女儿还是深恨这个女儿?”   傅宗弼别开眼,无力的辩道:“她心里不痛快积着太多的怨气,祖父能怎么办?只能先让她把怨气发泄出来。”   “所以你还真不容易吗?”傅归晚嗤笑声,走回去坐下,执起茶壶倒杯茶水喝,饮毕,淡声道:“归湉和五皇子私下往来密切,该给我个交代吧,你想捧几个孙女?还有四姑娘今晚的眼神看到了吧,有想法吗?”   这对话的语调气场真不像祖孙之间了,不知是经历过太多还是无所谓,老太爷没在意:“祖父去年7月才有所耳闻,到9月才确实,你没回来,祖父有机会与大姑娘谈吗?   “些许小事要拦住轻而易举,用得着商量吗?你想脚踏两条船才是根本原因吧。”   “在大姑娘眼中祖父莫非成老糊涂了吗?”傅宗弼冷笑一声:“多少人家打量着闵贵妃母子能最终坐收渔利,他们自己还能没点心思?闵家看似最有可为,实则要除去不在话下,旁人不懂晚儿你的圣眷究竟有多深厚,祖父会不清楚吗?   罢黜闵贵妃代掌后宫之职,让闵尚书提前致仕,甚至让五皇子兄弟失去圣心,对大姑娘你会算难事吗?他们能有什么希望?”   “那你还由着归湉与五皇子往来?”   “白送过来的助力不要白不要,就看到头来谁利用谁。”老太爷露出朝堂副相的精明。   “你要弃了二妹妹?”傅归晚真有点意外。   “如果她执意想做五皇子侧妃,祖父自然只能成全她,总归府里还不缺她这个孙女,反之她自然还是我傅家的孙女。”这话说来是够冷漠了,傅宗弼毫无所谓,顺势提一提:“万寿宴上闵贵妃提到的两门亲事,大姑娘看出苗头了吗?”   “恐怕想打一本万利的主意。”   “正是此理!”傅宗弼拍向桌案,狠狠的恭维:“闵贵妃表面再淡然安分,内里的猖狂劲都快要掩盖不住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边境十万大军的西宁侯,可真会选,当朝野上下全是瞎子不成,五皇子还能安分?”   “是吃相太难看了,倘若只提出想选顾大姑娘为五皇子妃,好歹还会有很多人认为这是在向东宫投诚,毕竟他们表现得安分。”   “一朝得志!”傅副相讽刺道:“闵贵妃和闵家蛰伏太久,闵贵妃自成为掌宫娘娘以来就是高高在上的派头,其实早已有迹可循。这回得意忘形到主动地把死穴交出来,太子还能容得下?圣上还能对五皇子剩下几分疼爱?”   郡主哼笑了声,再谈四姑娘:“看到归昤的眼神了吧,说难听点她可比你的表妹小妾更狠毒,毕竟我跟她可没什么深仇大恨。”   老太爷不由得皱眉:“四姑娘这些年闷不吭声诸事不理,为人是高傲了些;你四婶自来是个有主意的,对闺女的亲事真显得过于漠不关心了。   姑娘快及笄了也没见她有任何相看的苗头,按她的性子应该早几年就给女儿相看,如今应该早有中意的人家才是;莫非她私底下已经有中意之人只是藏着,归昤也清楚,这回是怨毒晚儿你破坏家里名声,会害得她难嫁?”   傅归晚心说老太爷你真是有几把刷子的,这样就看出来了,面上冷嘲:“那么四姑娘的心眼可是比针眼还小了,她再怨恨如归湉一般足够了吧?   她今晚的眼神可是恨不得要将她堂姐千刀万剐,老太爷觉得没问题吗?更何况她们有中意的人家为何要藏着掖着,难道她们相中之人见不得光吗?”   傅宗弼目光微变,神情莫测地看向孙女,归晚勾唇道:“我知道的四姑娘傅归昤可不是一般的高傲,比你的幼女傅经芙、闵家那位大姑娘也没差多少了。   区别在于傅归昤活在她娘和她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更无丝毫手段,完全仰赖着她的母亲为她披荆斩棘谋划前程,当然这于她们母女是互利互惠的事。”   “大姑娘知道她们母女相中谁了?”   “前事不提,尽快落定吧;她们有中意的人家正好逼出来,没有就按府里的意思来,京畿难找人家就嫁到外省去。”   傅归晚提醒道:“四姑娘的品性没能力做宗妇也无法在大家族里生活,找简单些的人家,否则娘家得完没完了地给她收拾残局,这点老太爷没老眼昏花吧?”   “祖父知道。”傅宗弼呵斥一声,考量道:“就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个幼子媳妇吧,从侯府与四品官人家中挑。”挑最好的就是了。   哪怕傅家名声有影响,有永福郡主在,傅老太爷也丝毫不担心,又不免叹气:“经著若是能争点气,三品大员家也无妨。”   “四叔若是争气岂非更闹得家宅不宁?”   “还胡说八道!”   “行啦,老太爷自己心里有数就别成天装聋作哑,关于四姑娘的亲事,和二姑娘一样上半年就给定下来;如果四婶母女非不要府里给她们选择的,”傅归晚微微扬唇轻笑:“无需归晚提醒老太爷吧?”   能舍掉最疼爱的女儿,傅宗弼难道还会在意个没怎么关注过的孙女吗?没犹豫更冷漠:“祖父没糊涂,大姑娘。”   “那么三姑娘的亲事呢,归潆要做四皇子侧妃是吧?傅经茂跟你提过吧,今晚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祖父如果真要成全他们父女俩,你提一句,我可以考虑。”   傅宗弼能不明白这提一句背后的陷阱吗?不可能的,何况他本身也没此想法,拍桌道:“大丫头!在你心中祖父就这么是非不分吗?   归潆就比你小两岁,送她入四皇子府有什么用?给你送个侧妃为的是给你当助力,你容颜正好时给你送个什么都不抵用的妹子,难不成是咱家姑娘多随意送着玩吗?”   “傅经茂可有大志向,能轻易罢休?”   “你?”老太爷深吸口气,劝道:“晚儿,你三叔没那么多坏心,你别总对他存偏见。”   “偏见,什么叫偏见?”郡主嗤笑:“老太爷确实没想过把族长的位置给他,你如此偏向只是在补偿不能把最好的东西给最疼爱的儿子的遗憾,对吧?”   傅宗弼一愣。   “可府里有几人能相信你没那个心思?连你最愚孝的长子和粗犷的次子都不信,祖母更是从没相信过你,你看你多失败?你今天就是说一句你从没想过以庶代嫡,谁还能相信你?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都不信啊。”   “胡说,胡说八道!”最终,傅宗弼只能硬邦邦的憋出这么一句。   “老太爷有否想过你给这个庶子太多的疼爱早已纵容的他无法无天肆无忌惮,而这些最终又会反噬到你的身上?”   归晚一本正经的叹息:“我刚知道当年真定府赈灾款项被劫,二叔祖没那个胆子,被傅经茂怂恿才酿成大祸,你也事后得知却只能被逼着收拾残局。   弟弟和儿子送你的银两全部拿来打点了也没把人保住,落得人财两空,可朝堂上下有谁会相信你不是主谋?   尤其是假造祥瑞,你还是事后知晓,可你没的选只能帮着把事情圆下去;可除了我,谁相信不是你策划的一切?”   “此事你还好意思再说,到底是你不肯帮才逼得经茂无计可施铤而走险!”   “老太爷睁开双眼看看吧,你已经这把岁数还能护住多久?傅经柏总没有愚孝到“弟弟要榨干他的骨血要他全家的命他还能听从老父的训导,一辈子护着这个庶弟吧?”   “胡说,胡说八道!”老太爷这下有点气急败坏了。   傅归晚再倒杯茶喝,慢条斯理地讲道理:“你会不清楚傅经茂的心思,不清楚他们母子四个的心思吗?不,你很清楚,从最初你就心知肚明,但你不在意。   因为你没想过把傅家给庶子,而傅经茂又是你最疼爱的儿子,无法给予最好的,你心疼觉得对这儿子亏欠,所以你要补偿。   傅经茂对着嫡母嫡兄如此伪善,傅经莲姐妹俩如此猖狂,你也无所谓;因为你不赞成,你觉得决定权在你手中,他们掀不起风浪来,你问心无愧。   可他们又是你最疼爱的儿女,所以你该怎么宝贝就怎么宝贝,该怎么偏向就怎么偏向,该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宠到今天我说一句坏话你都容忍不了。   假造祥瑞欺君罔上这种大罪,你尚且还要包庇维护,都不容许他承担一丝责罚,他做出什么事情你不会再护着?   我真把自己的命交给你,哪天长房被他弄死,凭二叔的性子也绝对逃不掉,到那个时候你给这批儿孙撒两滴泪哭一场然后就算我们蠢活该倒霉吗?”   所有的心思被言重,傅老太爷忽然有种无法面对的感觉,心头颤栗,干巴巴地反驳:“没,没到这种境地,长房和二房都是祖父的儿孙,祖父绝不会答应;经茂也没那么狠,晚儿你,你太多心了。”   “我告诉你他能掀起什么风浪,看到他对华国公府有多热切了吧?”傅归晚冷声恭维:“他等着做丞相兼国丈呢,你不会把傅家给他,他当然不在意;他可比他姨娘有志气的多,一个傅家怎么可能满足?   那个时候你应该早就去世了,我想问问老太爷怎么保证?你可千万别说他没那种心思,连欺君罔上都敢,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没看见你把你这个庶子宠得满脑子权欲熏心毫无骨肉亲情之念,他就打着喝干长房乃至二房的血肉,踩着嫡两房的白骨往上爬呢。”   老太爷蠕蠕嘴唇,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拼着最后的气劲辩解:“经茂他最多想想真的掀不起风浪,如果祖父去世便更没有可能了;没祖父护着,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什么作为你真的没深想过吗?他们那么有恃无恐为什么?”烛光下,少女美丽的笑容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很简单,让傅归晚无法生育,让傅归潆生。   只要家族拼尽全力把傅归潆生的小崽子扶上宝座,就是傅家嫡系被压榨得一干二净再无用处必须让位之际,多漂亮的心思?   敢问老太爷你拦得住吗?那都是多少年以后了,你恐怕早就成一堆白骨了。就算你临终对他有什么嘱托,你觉得他还能听你兄弟和睦的遗言?”   傅宗弼震惊地看向大孙女,眼中藏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怖和忧心苦涩,闭了闭眼,深深叹口气:“大姑娘预备如何?”   “那么傅相又能舍出多少?”   “晚儿,祖父对你有多少厚望你该很清楚,你才是我傅家的将来,这一点祖父很清醒更没有丝毫的动摇,为着我们傅家的将来没有什么不能舍的。”   “成大事者……”傅归晚笑了:“该说都是个狠人吗?”   “不狠如何成大事?这点,大姑娘也该记住。”傅宗弼幽幽道:“正如愉妃想要庶长子,晚儿也可以提前垂帘听政。”   永福郡主深看他一眼,扬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终于执起茶壶给这位老太爷倒杯茶,显出谈判的口吻:“傅相什么都不舍也无妨。   在傅经芙多回想下杀手时你觉得我凭什么能当做毫不知情地揭过去?你的表妹小妾和她生的三个儿女能算什么,一文不值怎么跟他们算账?当然得你承担,用你的临终遗命来抵,祖父觉得可还值?”   傅宗弼看着孙女,朝气蓬勃昂扬向上的大孙女,犹如初升的朝阳;突然想到了日薄西山的残阳,一如已经垂垂老矣的自己,莫名地感到一阵疲倦困顿,前所未有的累侵蚀着身体,手掌撑着桌案才维持着年迈的身体没有倒下。   “老太爷想怎么宠就继续宠吧,我无所谓,不过你没什么能抵的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傅归晚站起来:“走了,祖父早些安置。”   “淮阴决堤的事,恐怕东宫不见得能轻易罢休。”   “知道了,老太爷有空多想想你的偏心偏宠对你自己的反噬吧,傅经茂好歹还有孝心,傅经莲傅经芙姐妹俩呢?傅经芙一不顺心就骂父亲老糊涂可是张口就来。   你大女儿也没好多少,这两个女儿对你还有多少孝心?恐怕不及想从老父亲身上拿好处之心的十分之一,你敢舍弃,她们就敢恨你入骨。   将来在你的病榻前能否真心给你喂口汤药恐怕都难说,可这两个女儿受到的疼爱,四个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孙辈更得靠边站,偏偏整个傅家上下谁都比她们俩有孝心。”   郡主把这番话说完就走,傅宗弼望着大孙女的背影,张开嘴想叫住反驳两声,可喉咙始终发不出声来,眼睁睁看着孙女走远了也没驳掉。   傅老太爷垂下眼帘,静坐许久,在这个万籁寂静的夜晚突然生出些许苦味来,比不慎咬到黄连还苦。   烛辉黯然,室内最终只能弥留一片稀薄而残破的阴影;屋外,透着清冷的星光洒在徐徐移动的两盏红灯笼上,照耀着归时的路途。   今夜除了对傅老夫人而言,很多人或许都难以入眠。   傅经樟带妻儿回到二房的宁馨苑,告诫命令多遍才叫他们回,二夫人宋氏没动,冷笑道:“看清楚老太爷的嘴脸了吧,别再整天就知道愚孝。”   “你个妇人?”傅经樟心情正糟想独自静静,媳妇偏偏没眼力劲,想训斥她几句又真有些违心,烦躁道:“老太爷再不好也没得你做儿媳妇的这么不孝敬。”   “我说的是愚孝,你和大伯两个还不够愚孝吗?没听到大侄女的话,以孝之名不辩黑白不分对错处处愚顺乃大不孝也。”宋氏都无法想象:“你爹怎么就能做得出来呢,这两个女儿都成这种德行居然还能纵容?”   天爷呀,那两位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宋氏听的时候就被弄得哑口无言到无以复加了。   傅经樟真的是烦,烦不胜烦,干脆问问媳妇:“你看老太爷是真不要这俩女儿吗?爹就这俩姑娘,从小当掌上明珠养大连掉根头发丝都要心疼的,能这么轻易舍掉吗?”   宋氏淡定地问:“这俩姑奶奶重要还是大姑娘重要?没有大姑娘,老太爷还能风光得起来吗?你爹可都成朝堂第一大贪官,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靠这两个姑奶奶有什么用?把整个傅家给拖垮吗?”   “哎你,这……”说到此傅经樟就更烦躁了:“爹他怎么就能如此糊涂,还想着要怎么贪赃枉法?”他还真觉得:“归晚倒不如干脆去做苏家的姑娘得了,也好能给老太爷收收这肆无忌惮的性子,省得这么拎不清。”   “你瞎想什么?”宋氏一叠声斥道:“咱们家没有大姑娘不得垮了,如果老太爷倒台,府里这么多少爷姑娘怎么办,你和大伯能撑得起来吗?”   “过过安稳日子又有什么不好?非得挣这荣华富贵作甚,哪怕老太爷倒下,府里也没到穷途末路穷困潦倒到要典家度日,怎么就不能过了?”   宋氏被气得够呛,深更半夜都顾不上了非得好好给这粗枝大叶的丈夫洗洗脑。   二房的尤姨娘同样没顾及已到子时就趁热打铁警戒她生的一双儿女,回到她的院落里,由衷感叹:“这大姑娘的本事可真够大的,还真太小瞧她了。”   “娘没听到祖父和大姐自己说吗?只要大姐向圣上撒撒娇就行,她能有什么本事?”二姑娘傅归湉憋闷又嫉妒:“也不知上辈子积的什么德才能有这辈子这么好的福报。”   “湉儿莫恼,大姑娘走大运也挺好,这老太爷和傅家的亲眷犯这么多大罪全都毫无影响风风光光的,还有什么不能做到?   大姑娘她又没脑子,只要咱们捏住她,这泼天的圣眷和富贵不就是咱们的了?”尤姨娘一想就激动心怀只觉美妙至极:“到时候把咱们尤家接到京都来做官封侯变成下一个傅家,湉儿做五皇子正妃,这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吗?”   念及此,傅归湉憋闷的心情才总算舒畅些,冷笑道:“亏得还有点作用,否则她今天败坏家族名声这笔账我可不能轻易罢休。”   “娘、二姐,你们想过四姐吗?”八岁的傅归涣突然出声:“今晚大家都知道了大姐的作用有多大,四婶能轻易放过吗?何况爹不会赞成二姐嫁五皇子,四叔肯定会赞成。”   “傅归昤?”   傅归湉嗤笑,不屑道:“就她那个高傲劲儿还能讨得好吗?何况她今晚这狠毒的眼神可把长姐彻底得罪死了,看她将来怎么死。”   窗外点点星辰稀疏,稀薄的星光洒下浅到黯淡隐入黑暗的光辉,试图以此来冲击这个家族摇摇欲倒的人情味与亲情不知是否为可笑?   被二姑娘断言将来死路一条的四姑娘傅归昤此刻已经好梦入眠,与午后得知傅家名声被损坏时的心境天差地别,而她的父母只能坚持抵抗着睡意来商量明日的对策。   四老爷与四夫人不一致的时候绝对比一致的时候多的多,但这次对于接手二姑奶奶的那些破事绝对一致对外。   今晚商量着即将处理的棘手之事很蛮和谐,反正把老太爷交代的办好,其他怎么有利自己怎么来。   真正不和谐的是三老爷和他生母,辛姨奶奶院中,傅经茂再也无法忍耐彻底大发雷霆:“这么大的事这么多年,你们全部瞒着我?”   “茂儿?”辛姨奶奶心肝颤抖,尽量安抚道:“也不是我们要故意瞒你,你在外省知道也无用而且肯定要让经芙和二皇子断掉,娘也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   “所以你们就纵容她?”傅经茂真的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姨娘你和经莲疯了是吧,这种事情被捅破我们家还能做人吗?”   “不不不会,如果不是大姑娘……”   “要不是大姑娘和爹护着,肯定四五年前就被捅破了!”傅经茂额角青筋直爆,真是气得冲生母吼起来:“你要异想天开到什么时候?姨娘你说,你是不是以为连爹都不知道,就你们自己知道?”   辛姨奶奶蠕蠕嘴角,别开眼去不敢面对儿子的眼睛,她真没想到表哥早就知道了,竟然还给女儿喂避子药。   “好、好、好啊!”傅经茂真要被生母和那两个妹妹气得七窍吐血了,咬牙切齿的问:“傅经芙她还想着要做皇后,盼着将来二皇子登基、她做皇后吗?你和经莲也赞同?”   “不,茂儿,经芙她就想着能做到亲王妃就很好了,真的没有多的想法,”辛姨奶奶怕,真的是怕了,慌乱的帮小女儿否认,否则就怕真要伤到兄妹之情。   “哈哈哈!”傅经茂笑得特别可乐:“姨娘你在蒙骗我还是蒙骗你自己,她都嫁做做人妇还敢肖想再进皇家做亲王妃,能不妄想更进一步?还真被归晚说中了,欲壑难填,有志气,了不起!”   “不不不,茂儿,真的没有,没有……”   “我就问姨娘你是不是赞成她?”三老爷傅经茂打断生母,面容透着狠厉:“咱们家支持的可是四皇子,归潆将来是要给四皇子生小皇孙,如果二皇子能成功,四皇子还能活吗?我们家还能活吗?你还想着看我们全家死吗?”   “不不不不会的茂儿,不是这样的,”辛姨奶奶慌了也被儿子这狠劲吓到了,慌乱地把真话透出来安抚:“将来二皇子成功了经芙就是皇后,我们家跟四皇子成功没差别的。   到时候表哥就是国丈,茂儿你就是国舅,比四皇子成功更好。经芙都说过了将来表哥年纪大了,自然最倚重茂儿你;就潆儿这孩子有点亏,会封三姑娘为公主以作补偿,没事的,对我们家真没有影响。”   “哈哈哈!!”傅经茂哈哈大笑,真是服了,彻底服了这小妹的痴心妄想!握紧拳头拼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些,再问:“经莲真像归晚说得那么贪得无厌?   她买首饰赊账让爹给她付账,她挣钱还做假账来让爹填补?她放印子钱?姨娘是你疯了还是她疯了,她缺吃的还是少喝的吗?”   “茂儿,我、我,莲儿、莲儿她,她教养孩子花销比较大。”辛姨奶奶知道,老太爷跟她说过让她管管经莲,说越发不像样了;可表哥没像多生气的样,她觉得姑奶奶从娘家拿点补贴也不算个事就一直没放在心上过。   “花销大?呵呵,花销大!”傅经茂气得几乎要两腿一蹬,翻个白眼一命去了,他知道生母和两个妹妹没有分寸,可死也想不到没分寸到这种地步!   “姨娘,事到如今我也不和你说别的,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家里有立足之地,今后你见到经莲经芙时你就告诉她们少回娘家。”   “茂儿?”辛姨奶奶难以置信,苦涩道:“你两个妹妹已经委屈成这样,再不让她们回娘家那还怎么活呀?”   “那是她们自找的!”傅经茂脸红脖子粗地嘶吼:“你看看她们还成何体统?什么委屈,那叫活该!她们两个在这个家里已经犯众怒,爹已经不肯再管,从母亲到孙辈还有哪个能容得下如此了不得的姑奶奶?   我告诉姨娘,你再不清醒点将来就只剩三条路,我带着你分出去,或者你到庄上养老乃至你回辛家,姨娘想选择哪一条?”   “不、不不不,茂儿你在说什么呀,”   “在说实话最现实的话。”傅经茂猩红着眼眶冷冷道:“今晚,爹已经决定放弃两个女儿否则如何能叫二哥、四弟今后想怎么管就怎么管?难道姨娘连这都看不懂吗?   何况归晚这么大的怒火,咱们全家还要靠着她,不给出表示叫她息怒这个火还怎么灭?我还告诉姨娘,换成我、我也放手,这样的妹妹我供不起也消受不起,整个京都十万户人家里能找出十家愿意供着这种姑奶奶的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了。”   辛姨奶奶惊恐地看着儿子,眼底已经隐隐有泪光闪烁。   傅经茂深吸口气,沉沉道:“姨娘,辛家还有这么多烂摊子,再加上这个两个妹妹,我们在这个府里已经抬不起头做人。   如果还你拎不清,再过三个月我只能带你分出去;因为就算我们不走,这家里也没有我们能站脚的地方了。姨娘好好想想吧,明天我再来看望姨娘。”   “茂——”辛姨奶奶想喊只是没喊住儿子,就这么看着儿子走了,眼角湿了。 第097章   风起, 乌云半遮,仲夏的夜深沉沉。   明珠苑的闺房内室,傅归晚靠在窗边的美人榻里,垂落的青丝还沾着刚沐浴后的湿气, 她手中捧着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释放着淡淡的荧白光辉,无情护卫长侯立在侧。   “今晚就安排暗卫盯梢, 傅经茂、辛姨奶奶、婵姨娘还有辛佳蕊, 每人安排两名暗卫,必须看住了,有任何向辛家透露傅家近况的信件全部给截住换掉,换成封普通的问候信,等到六月初一再帮他们送。”   “笔迹?”无情提示。   “截到信呈上来, 我来临摹重写。”傅归晚继续交代:“过个三四天再透露给佘家,傅经芙婚后一直在和二皇子私通, 京都大半富贵人家都知道了碍于二皇子和傅副相才没有捅破,佘家早成笑话了。   叫傅经芙身边的下人看好, 明后天让她跑回娘家一趟, 之后,六月初五前哪怕打断她的腿都不准再让她偷溜回娘家。她留在夫家期间, 甭管她婆家人如何对待她, 叫奴婢们把她的饭菜换成二等丫鬟的粗食。   十天后叫力气最大的婆子半夜过去把她蒙住头打个鼻青脸肿, 赖给姑爷,别给请大夫;到月底时再痛打一顿,如果她要往娘家送信, 让奴婢们私下毁掉栽赃给她婆家。   明晚叫玉无瑕去见武平伯,两件事:请封世子,把傅经莲和她的儿女们看好,六月初三之前不准回娘家半步,你明晚拿我的信去见司马御史叫他参奏汾州府尹巨额贪污。   再由远及近放消息出去,最后传到德州,六月初一必须送到,让外省所有和傅家及亲眷有仇有恨的人家都知道永福郡主和傅家三老爷傅经茂这房以及辛家彻底决裂了,更甚者几乎要脱离傅家改姓苏。”   归晚着重提醒:“他们要害傅大少奶奶一尸两命的前因后果和傅经芙姐妹包括她们的生母多番想对永福郡主下杀手,傅副相这30多年何等偏心,事无巨细,全部传过去。”   “包括傅经芙想做皇后?”无情确认。   “对!”   其实无情很不懂:“信为何要等到六月初一?”   “你还不如问为何要这么曲折?”郡主看向护卫长笑,笑得那么凉:“如果我没有谋划,今晚把这笔烂账交出去难道真能变成永远吗?   只要估摸着本郡主消气了,傅宗弼必定会用尽手段要恢复原状;他绝对不可能真让我撒手不管,除非我强悍到完全压制他,家族事务彻底由我做主。   放任我圣眷滔天而他丝毫不能染指比杀他还难受,傅老太爷最不会记教训,别看他今晚好像有所悔悟,过一两月又能作威作福起来,届时他回忆今晚的丢脸,怒火会蹭蹭上涨,必定要找机会把脸面找回来。   这是在没有意外的前提下,等我把淮阴的大戏送给他,知道我心地有多好,傅老太爷这个月就能抖起来,再让他知道傅归晚四岁时竟然拜师凤陵郡主,他能即刻恢复原样。”   永福郡主很平淡地说明:“德州和京畿才几天路程,往返一趟最多七八天,倘若过两日傅经茂他们把傅家近况和包含劝诫的信送往德州辛家,辛家送信来求证,傅宗弼的回复与他又恢复后的说辞能一样吗?   哪怕从未对永福郡主卑躬屈膝,一时难以接受可有几个不怕死?傅宗弼屡试不爽的手段是动用家族和亲友来倾轧,以前从来都是铁板一块,此番若有所松动,将来再行施压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确定本郡主心肠够好心地够软,今晚这通大闹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绝不会放在心上,再适时让他两个庶女回来,傅老太爷对长房的压榨对永福郡主的逼迫绝对会更甚。”   “傅老头今晚可是当着全府的面舍弃女儿。”还能出尔反尔?   “听过就行了,你还真当真?”傅归晚嘲笑她,无情冷漠脸,提示:“没有淮阴的大戏,对你的计划也没有多少差别。”   “你是想说我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傅归晚逼问,无情继续冷漠脸,不语,默认。   傅归晚继续嘲笑她:“懂不懂什么叫一鼓作气趁热打铁啊?只有在士气最强烈时才能将效用发挥到最大。   我把淮阴的大戏给他准备好了,而傅家每个月都能收到些破事,只要我推掉这些破事不肯再管,在此期间没有把闯出祸事的几位保住,被下狱者及家眷能愿意罢休吗?   这位老太爷又最想要压制,他会作何选择不难猜吧?一波未平,六月的灾祸接踵而来,在他再也无法控制局面时他又会怎么做?   淮阴的前例还在眼前,让永福郡主将所有的祸事承担下来他绝对不会犹豫,他认为我一定会心软,丝毫不必顾忌担忧,但用的方法绝对是逼迫而非祈求;如果没有淮阴的前例,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吗?”   无情突然有一丝丝的恐惧:“你早算计好了,把每一步都算计到底了?”   “今晚听到了吧,‘你是我傅家的姑娘……’这种话他说了十几年,从我四岁起就像苍蝇般在我耳边没完没了地乱叫,叫得让我厌恶地比踩到狗屎还要恶心。”   傅归晚目光阴冷,狠狠道:“养条狗,养17年都有感情了,可他怎么对我?知道傅家飞黄腾达是我带来的,更知道傅家将来的辉煌要靠我,可他对我连对条狗都不如!”   许是真有些激动,深埋心底的秘密她也没顾虑:“更可笑荒谬的是,傅归晚真是他傅家姑娘倒也罢了,能认自己倒霉;可我不是,我只是借用傅姓,尚且没让傅家养过我啊!   让女婴借用个姓氏甚至都不需要他们来养就给这家一场泼天富贵,天下哪家不想要这种天大的好事?可他怎么回报的?”   无情显然知道这个秘密,对于主人并非傅家姑娘很平静,沉默片刻,语气夹着心疼:“统领一直把主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他讨厌我,更讨厌我出生……”   归晚闭上眼,感觉眼角湿了,叫护卫长退下,自己则又在美人榻里躺了许久,支开窗户吹了会凉风才收起夜明珠回床榻安歇。   晨曦驱散黑暗,金乌早早回归将光与热传递给千家万户,预示着新一天开始而非回退,命运的宿命如此简单清晰地昭示着。   闺房里洒入小片阳光,傅归晚闻着阳光的味道醒来,她睡了个大懒觉已经是辰时末了,叫奴婢伺候洗漱梳妆时知晓好几位有来看她,知道她还在安寝都走了。   “去告诉大夫人我醒了。”   这声通传蛮有作用,傅归晚还在用早膳时,苏望姀就带着幼女赶到明珠苑来。   望着她们母女俩,她心中忽然失笑,凭这双隆中苏氏一脉相承的眼眸,她这个堂侄女还真是比傅归晓这亲闺女更像苏望姀的亲生女儿。   怨不得没人怀疑她和苏望姀并非亲生母女,她在知道阿满的身份前也从没怀疑过身世,傅宗弼无论怎么猜都猜不到她的真实身份,最终只能将这疑惑抛开。   “喏,给你吃块金丝卷儿,小馋猫。”面对幼妹眼巴巴的眼神,傅归晚夹块糕点给她,小姑娘接到好吃的没开心反而很伤感:“大姐你这十几年是不是过得很煎熬很难受呀?”   傅归晚忍不住笑场了,屏退屋内伺候的奴婢,捏捏她的小脸说:“难是比较难,11岁前比较难,后来想开就好很多了。最难的并非给老太爷办事,而是他的态度太令姐姐寒心。   不过这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大姐现在很好;何况我们姐妹之间,姐姐已经受过了,你只要开开心心真正过好童年时光就好。”   九岁多的小姑娘难受得想哭,又想抱抱姐姐,只是大姐坐在玫瑰椅里没法扑过去。   “晚儿,你4岁就给老太爷帮忙做事,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父母?”苏望姀眼眸酸涩极了,昨晚差点没绷住,怎么都想不到老太爷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境地:“还整整13年,13年,你才17岁呀!”   “娘,没那么严重。”傅归晚站起来,带她们到明间的三围罗汉床坐下,神情很平淡,过眼云烟般讲述:“我满两岁和大哥到外祖家,20个月才回来,我真正有印象见祖父祖母都是满四岁之后。   你们每个月只能进宫看我一趟,我隔两三月才会回府住三四天,在我和老太爷只空有祖孙名分而毫不熟悉没有亲情时叫我做事容易适得其反他不敢,而是逮着机会就教导——   我是傅家的姑娘,必须倚靠家族,所以要对待家人宽厚大方,得到圣眷该和家人分享,甚至心甘情愿为傅家付出……”   傅归晚笑:“这些话除最后一句之外稍微有些问题但也不能说有错,其他哪些不对?我又该怎么跟您说?说了,您真能认为老太爷有错吗?没准您还得帮着老太爷说话。   他叫我开始给他办事,是我四岁的下半年,让我向圣上为他多多美言让他能尽快升官,这又能算有错吗?您知道了又能如何,老太爷太多冠冕堂皇的道理,何况这对我就是向圣上撒撒娇的事,您能反抗他说不该吗?”   苏望姀眼眶红了,捏着拳头却没法反驳,风姿卓越的美眸透着恨,苦涩极了:“晚儿,”   “大半年过去他开始灌输给我应该被家族予取予求,对家中任何人都必须大方相让,五岁那年年初他告诉我,给我的小姑母相看好人家,叫我帮忙求道圣旨;连那时才五岁的我都知道当时傅家庶女配权家嫡子多荒唐,他却张口就来,所以我拖着没办。   当年七月我原本要回傅家长住,您也知道,老太爷认为已经把我教好居然能明目张胆地叫我必须让,让着庶出的长辈让着庶堂妹让着所有人,不认错就狠狠责罚,誓要将我调~教到如白痴般乖顺成为被他操控的傀儡。”   九岁多的小姑娘眼眶都红了,苏望姀气得脖子都粗红粗红,她以为这老太爷是太偏心,原本根本是她认错本质了,恨得眼冒凶光:“为何啊?难道晚儿不是他的孙女吗?!”   还真不是,傅归晚心中腹诽,面上淡笑:“昨晚我才提到过,欲壑难填呀,是您太小看老太爷对我这份圣眷苦心孤诣的利用了。   我的圣眷无人能敌,我多小都能给他办事,甚至小才好。年岁小就容易听话容易调~教,他只要我能向圣上求到恩典。   您是没看到傅副相现在的德行,什么事都是张口吩咐我一声,不好办就说请圣上下旨,好似这圣旨已经变成他家的了,就差没把自己当成太上皇;我都怀疑他早忘记这天下姓赵,就想着如何为所欲为。”   苏望姀恨,可恨着听来都被气笑了,忧心道:“晚儿当年怎么又没说?”   “圣上当天接我进宫了,到年底都没再回来。圣上敲打过,他收敛起来了,也跟我认错又赔罪又保证绝不会再有下回,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面对祖父如此,我又常住宫里,羡慕渴望亲情,自然选择息事宁人想家里和睦。   等他觉得将我笼络得差不多又有故态复萌的苗头时我就到外祖家去了,满七岁走,一年多才回来,回京时已是来年的初冬;接着我封县主,满九岁从宫里搬回傅家,心性早已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再不遗余力地想将我调~教成傀儡,我反感越多,认清楚我究竟有位怎样的祖父,消磨掉的只是我对他的孝心和耐心而已,其实不亏;愿意接受傅家的烂摊子只是我认自己是傅家姑娘,为的是家族而不是他。”   郡主感慨而自嘲:“当时考量过很久还是决定算了,告诉父母又能如何?家里的姑娘想嫁高门,想给哪位升官,谁犯事需要摆平,正如他所言只需要我向圣上请求,求来就行,他只是没顾虑我这么不懂事会否被圣上厌恶会否在君王面前处境艰难。   可告诉你们又能怎样?傅经柏多愚孝,他的二叔知法犯法贪墨灾款坑害真定府多少灾民他都能认为别下狱,再帮我向家族弥补请罪?他还能站出来为我说句话吗?昨晚都那样了,尚且还是二叔仗义执言。   就算傅经柏不愚孝,难道他知道老太爷叫我给家里人在圣上面前美言,本家或是亲戚犯事叫我向圣上求情,他会说不吗?能合适说不吗?   甚至娘又会否说不?一个不,在傅副相的带领下多少族人的唾沫星子得骂长房冷血寡情;我得赏赐,叫大房孝敬你们又会反对吗?”   “晚儿?”苏望姀眼酸得几欲落泪:“苦了你了,是娘没尽到为母之责没照顾好你,这么多年竟然从来没察觉过。”   “您别这样说,我姓着傅,还做着傅家子孙,很多事没法避免。帮他收拾傅家的烂摊子不是不行,是老太爷越发越肆无忌惮贪得无厌对族人亲眷更一味放纵,几近要将我给拖垮,态度更令我寒凉彻骨,到如今彻底忍无可忍。   而且我为傅家贡献到今天再推掉才没有人有资格来讲我一个不字;将来发生何事,谁也没资格指摘我寡情,我才会变成最理直气壮,我没有您想得那么好。”   迎上养母和幼妹苦涩的脸庞,傅归晚再安抚道:“真的,您不想想我12岁就离开京都,您以为那些破事我如何处理?都是老太爷让郡主府的护卫发信鸽通知我,我收到信,愿意办的才会给办,我不愿意办,他也拿我没辙。   别说我在外地,哪怕我住在府里,从来都是我愿意搭把手才会处理,我不愿意,他气得跳脚撞墙都没用,劳心劳力做牛做马完全是场面话,我就想表示我这些年为家族的付出。傅老太爷对我们那么恶劣,我才不会傻得呕心沥血亏损自己去成全他。”   苏望姀眼眶湿润,只觉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心疼地抱住长女;九岁多的傅归晓见此连忙跑过去张开手臂抱住母亲和姐姐。   傅归晚回抱住,安抚许久才稳住养母和幼妹,送走她们就看到护卫长窜出来,她便去餐桌前也拿块金丝卷儿递给她。   无情接过,两三口吃完,禀告道:“到佘家传令的暗卫刚带回来一消息,傅经芙和傅经著兄妹俩打起来了。”   “意料之中,没打我才觉得出奇呢。”傅归晚捧起描金芍药瓷盅喝口羊乳,啧啧道:“当年傅经芙出嫁,明面上按府里定的例才几千两,私底下傅宗弼至少补贴了四五万两。   而这些年傅经芙每年从娘家从老父手中拿走的绝不止五万两的数,哪怕她每年花得再多,库房堆得也足够满了,划出一半是割她血肉,可能忍吗?   再被傅经著看到小妹这满满当当的库房继而联想老父对他的抠门,他能没气?同父异母的兄妹俩一言不合,都不需要旁人撺掇,他们就能动起手来。”   姚黄在屋外的请示声传来,得姑娘允许后进屋禀告:“武平伯夫人刚走,麟表少爷兄妹跑来外祖家大吵大闹,二老爷和二夫人几乎要拦不住了。”   “嗯,傅经柏和他老父还有长子呢?”   “回姑娘,傅副相没上衙门,大老爷父子清早来看姑娘,您还在安睡,他们便走了。之后被叫去傅副相的书房,接着便出门,不知是上衙门还是另有事办。”   归晚点点头,让姚黄叫六姑娘过来,既然识趣地即刻要回自己的小院就让她和朱姨娘上午就搬走,见到庶妹也没多话,随意提点两句就让她回屋收拾包裹。   朱姨娘是想再住几日,能便于多给大姑娘讨讨好,但拗不过执意要走的六姑娘,傅归淳真不想多横生枝节,怕惹长姐生厌更不好。扶着姨娘重重谢过大姐,还给嫡姐磕过头才走。   一个上午,许多位姑娘往明珠苑跑想见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甚至三姑娘,11姑娘,通通被拒之门外了。   最后连傅老夫人都来了,和她儿媳妇苏望姀的目的差不多,傅归晚再把祖母安抚住,她有些疑惑的:“您有没有想过跟老太爷和离呀?”   “你个孩子,说得什么胡话。”   “真心好奇嘛。”姑娘手托着腮,眨巴着盈盈剪瞳望着祖母,老夫人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叹道:“没有,不敢更不想。   祖母的娘家兄弟靠不住,和离后的处境只会更糟;何况祖母走后,你爹和二叔怎么办?再者说凭什么便宜辛姨娘?受她那么多年的窝囊气到被赶走,祖母真咽不下这口气。”   傅归晚乐呵呵地赞同,请祖母留下用午膳。   前院客堂,二老爷夫妇被这对外甥吵闹得头疼欲裂,宋氏要叫家丁把他们押走,傅经樟顾念着甥舅情义没答应,想再缓和缓和,可伍士麟兄妹还能听吗?必须要叫外祖家尤其是傅归晚给赔偿,怎么狮子大开口怎么来。   这两位还没处理好,四老爷夫妇回来了,傅经著的白脸上还顶着两条血痕,就是被那个小妹给抓的,昨晚大侄女说能打起来他还不信,怎么可能打起来?今天明白得透透的,这二姑奶奶根本就是不要脸的!   他们前脚回来,傅经芙后脚冲回娘家,浑身都像有火在烧,这下算是点着了燎原之火,整个前院被闹得片刻不得安宁,花木踩踏客堂被砸犹如被盗匪烧杀抢掠过般。   “姑母您快去看看吧——”   四夫人喘着粗气跑到明珠苑,发髻都有些散乱,气喘吁吁道:“这二姑奶奶像疯掉了,看到什么就砸,那表少爷和表姑娘便帮着砸,二伯二嫂和老爷都有些拦不住了,老爷都和二姑奶奶都打过两回了。”   傅归晚正在和祖母用午膳,闻言便道:“去请示老太爷压,前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叫这当爹当外祖父的出面呗。”   “老太爷不肯现身,管家传老太爷的令,非说昨晚已经把章程拟定叫我们自行决定。”范氏实在口干,叫奴婢快些给她上茶,再顺势坐下来。   “那你们还犹豫什么?敲昏送走,老太爷不都说了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傅归晚无语。   “总不能真做这么绝吧?”范氏同样无语,冷嘲道:“当谁都像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将人敲昏捆绑,难道还能每回都把人敲昏,以后怎么见面?”   “那你们就受着吧,活该。”   范氏一噎,还没和姑母兼婆母告个状请示个主意,傅老夫人就表示赞同大孙女之意,她劝过也没动摇姑母的心意,只能将茶水饮尽,硬着头皮回前院去商量。   且不提前院如何,明珠苑里很安宁,祖孙俩用过午膳,傅归晚送走祖母,往小花园里溜达消食几圈打算去午后小憩是,姚黄不识趣地禀告:“老太爷请您到前院拦一拦。   二姑奶奶和表少爷表姑娘闹得很凶,四老爷的脸都被二姑奶奶打肿抓出血痕了,二夫人也被抓破脸,四夫人还被推倒摔了跤。   他们又闹到老太爷的院前,二老爷兄弟和家丁们都有些拦不住,二姑奶奶都像不要命了,实在没法子,只能请姑娘您出面。”   “这当家人死掉了?他是个窝囊废啊,被女儿和外孙闹到门前了还只会做缩头乌龟吗?昨晚我才刚说过绝对不再插手,这老太爷习惯拿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是吧?”   姚黄和陪姑娘散步的贯雪双双低头。   “永远是这副恶心嘴脸,恶人让本郡主来做,他就永远是和蔼可亲的慈善形象。”傅归晚嗤笑道:“去把留在前院的十名护卫调过来,全部打起精神守好明珠苑,其他的,这座府邸被拆了都跟咱们没关系。”   “是,姑娘。”   傅归晚回闺房舒舒服服地睡午觉,神清气爽地醒来,无情护卫长已经伫立在她的床帐前,她伸个懒腰,问:“啥事?”   “刚从郡主府送来的信,琰郡王问你,傅经柏上午去找他为宿迁的温泉山头赔礼致歉,需要给你父亲这个脸面吗?”   让玉无瑕今晚去找武平伯之前先去见琰郡王,传本郡主的原话:脑子有病的货色,别搭理他,就这么回复。”   无情颔首,办事去了。傅归晚起身,净面洗漱再用碗午后甜汤,顺口问问撒泼大闹的三位离开没有?   “被打晕送走的,老太爷始终没有现身,都要闹到颐寿堂去了,前院更被闹得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二老爷忍无可忍地把二姑奶奶他们全部劈昏然后抬到马车里给送走了,都有奴婢在传二姑奶奶像个疯婆子。”   “还有的闹呢,且等着吧。”傅归晚慢条斯理地喝完甜汤,去书房,日落时分才出门,在庭院里,靠在竹藤椅里遥望夕阳红。   晚膳前后迎来傅经柏和傅归昶父子,对前者大概敷衍地赶走了,对后者态度还算好地解释安抚过后赶走了。   这天便就这么过去了,翌日天明,又是阳光普照的一天。   清楚头顶堂姐的大用处后,二姑娘傅归湉已经打定主意先“讨好”,哪会因为昨天被拒之门外就打退堂鼓,今日算好时辰过来,被告知大姑娘出门了有点小郁闷,再顺势打听下大姑娘是回郡主府了吗?   原本只抱侥幸,没想到这守门婆子真知道,是进宫里去了!她还没想到办法进宫呢?!二姑娘傅归湉真有些郁闷了,早知道她就该赶早过来的。   然而她却不知想想这会是她早过来就有用的吗?又或者想过才有此结论,毕竟在她心中傅归晚是个无脑草包,只要她想便能拿捏住。   这也非独她一人的想法,京都不知还有多少人保留着多年前永福郡主留给世人的印象,哪怕是作为父亲的傅经柏,否则如何能对17岁的女儿动不动喊打?   于他们,似乎从未考虑过离京这些年永福郡主是否有成长,还会是五六年前的顽劣吗?更妄论再思量当年所有的流言或真实事迹究竟掺着多少假又有几分真?   傅归晚是被愉妃喊进宫的,大清早就有小太监来传召,她在进宫途中琢磨下大概猜到是为何事,果然来到胭绯宫就听到一阵乒乓声,又是摔给她听。   进到主殿,迎面一句气势凶狠的质问:“郡主是故意愚弄本宫吗?与二皇子有染的分明是你那个好姑母!”   “难道你们不是表姐妹吗?别弄得我祖母和你娘不是亲姐妹似的,难道我祖母和你娘不是一个爹生的吗?你们这表姐妹关系还不够近吗?”傅归晚不请自坐,连连怼她。   愉妃知道肯定会被这丫头反呛,昨日皇儿也劝过她,可还是怒火难消:“即便是,你们傅家疯了吗竟然纵容这等事?郡主也疯了不成,把这种丑闻曝露出来,你脸上就有光吗?本宫和皇儿都要被牵连了。”   “我说的都是她婚前的事,又没说她嫁人后还一直偷人。”傅归晚有模有样道:“刚知道,那个祖父欠教训,傅经芙想着当皇后呢。”   “……”愉妃本来站着,被吓得都跌了步,不可思议道:“什么?什么皇后?”   “字面意思呗,你当她和二皇子勾搭为的什么?你找珩颖求证,他们捉奸时都听到了。姑母你有话跟我说呢先给上茶行不?没事我就走了。”   愉妃深吸口气,坐下来,吩咐宫人上茶,等茶水点心上来再把宫人们屏退,脸色差极道:“傅副相想脚踏几条船?郡主该好好思量本宫上回的提议了。”   “我知道。”傅归晚这回的神情比上回松动许多。   “还有你外祖家隆中苏氏。”每回想到此愉妃就肉疼:“你加把劲把隆中苏氏和他们的姻亲全部拉拢到皇儿麾下,咱们的形势还会是如现在这般吗?   尤其是忠勇侯,他手中有兵权,把他也拉拢过来咱们就什么都有了,胜算会大大增加,郡主难道不懂吗?这都多少年了怎么就还没有半点进展?”   “先帝的苏贵妃就出自隆中苏氏,表姑母不知道吗?先帝时期,苏贵妃宠冠后宫,可不是当今后宫里的宠妃们能比拟的。”   “姑母在和谈你正事,没兴趣知道你外祖家当年还出过宠妃。”愉妃还真不知道,更没暇管先帝时期的事。   “我的意思是苏家当年已经争过一回,何况是个外孙女,可能再轻易下注吗?”   傅归晚冷嘲道:“败了,把百年基业葬送;赢了,还有留兴伯府和傅家顶在前面,他们还能得到多少好处?我的外祖父和舅舅、表哥们又不是傻子。”   “放着股庞大的势力不要,平白让我们自己举步维艰,郡主难道不傻吗?”愉妃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退让相劝:“姑母知道不容易,所以才让你多加把劲。   你先多许些好处出去还不成吗?这可是为皇儿和你的前程,郡主若是这种时候犯糊涂,将来可就什么都没了!”   “说得容易,你动动嘴皮就成了;我把承诺许出去,你和珩颖到时候不认账怎么办?还是你和珩颖能在我舅舅面前歃血盟誓,将来丞相之位许给我亲舅?我另外一位亲舅和苏家嫡系大房的大表哥皆给予正二品尚书的位置,苏家做下一个华国公府?”   “这胃口也太大了!”愉妃随即惊叫:“按这意思,莫说留兴伯府,你的傅家又得被挤到哪儿去,你外祖家再亲还能比得过你的本家吗?”   “动动嘴皮子就知道数落我,姑母你这么厉害倒是给我拉几股势力来呀;想当年你祖父先留兴伯多有本事,都说虎父无犬子,为什么你爹那么不中用?”傅归晚状似请教。   “郡主?!”愉妃脸色有些难看了。   “本来世子不中用还有长孙能当大任,谁叫你娘那么狠毒,竟然把原配留下的有本领的嫡长子给偷摸着弄死了,她生的俩儿子又都没本事,害得留兴伯府连个能抵用之辈都没有,真悲哀啊。”   “郡主!”愉妃打断几回都没用,脸色难看之极。   傅归晚置若罔闻,语笑嫣然:“都是一家人谁还能不知谁那点腌臜事?武平伯府的先世子那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根,正常病逝的没人害;留兴伯府可不同,你同父异母的嫡长兄死得可是真惨真冤枉。   要我说就怪你娘太狠毒又目光短浅,四皇子都出生了,当然该等大局落定之后再看。若是珩颖能胜出,何需再拘泥于这伯爵之位?   到时候论功行赏又是外祖家,想要什么都能有,又能家族和睦,多好的事?若是四皇子没有成功,她再动手不迟嘛,何必那么急?”   愉妃深吸口气,一脸铁青地盯着她,傅归晚笑问:“姑母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方才提及之事我会认真考虑。”   “郡主想做老姑娘当然悉听尊便,可留兴伯府的姑娘拖不起;郡主没意见,再过两个月皇儿就向圣上请旨纳留兴伯府的八姑娘淳于雪为侧妃,你意下如何?”   “八姑娘?淳于倩不是七……”傅归晚一愣,意识到:“你说淳于雪,不是淳于倩?”   “郡主不是不喜欢倩儿吗?这可是按郡主的意思。”   傅归晚诧异地看她一眼,发生了何事竟然能令愉妃把疼爱多年的侄女给舍掉了?提醒道:“慢慢教总能教会,至于这么快就放弃吗?你可要想清楚,淳于倩她爹才是留兴伯世子,改为淳于雪,淳于家不得被闹翻?”   “府里把七姑娘宠坏了想板正不知得教导多久,皇儿身边也不能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还是算了。”愉妃神情平淡:“只能委屈下郡主,是你坚持不肯答应倩儿进四皇子府,府里只好推出八姑娘。”   “你们还真喜欢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傅归晚呵呵:“想叫我帮你承担,今年就免了,等到明年二月时如果还没把淳于倩教好就换一个;如果两个月内你就想让珩颖去请旨,你自己担着,我不会帮你。”   “明年皇儿可都19岁了。”愉妃气道:“郡主就一点不心疼皇儿吗?”   “太子二十岁成婚,二皇子是十九岁,三皇子还孤家寡人一个,珩颖才多大,急什么?表姑母这换人的想法还是再斟酌斟酌未免失掉稳妥,告辞。”傅归晚痛快地走人。   昨日母亲进宫时她把意思透露了,此刻她两个弟弟必定已经知晓,再坚持倩儿或者换个侄女都有些为难了。愉妃头疼地吐口气,这丫头若是非不肯帮忙留兴伯府真有的闹了。   还是叫这丫头帮着担下来最为妥当!   离开胭绯宫,傅归晚摇着宫扇往御林苑走,碰到几位后妃在赏花,大太阳的兴致真好,她还真没有白走这趟:“娘娘们好呀。”   “郡主有礼。”   “前天二皇子的丑闻听说了吧?”郡主走入长廊,常修仪主动让座,她自然坐过去,打听道:“聊什么闲话呢大老远就看到你们凑一堆窃窃私语?”   人比花娇的栗昭媛失笑:“郡主,宫外的事哪能传到后宫里来,二皇子出何事了呀?”   “呦,后宫的消息这么滞后,那你们聊什么这么起劲?”   “是东宫昨儿个传了好消息出来,甄良娣有喜了。”冰肌玉骨的常修仪掩唇轻笑:“甄良娣这两年求医问药就盼着能为太子殿下再怀胎,终于能得偿夙愿可不是好消息吗?”   傅归晚一愣:“她几个月?”   “还未足月呢,请脉的四位太医都说这胎还没足月,大概才27、28天。”龙凤胎九皇子和六公主的生母绣婕妤温声答道,她生得柔和温婉,说话也温声和气。   “没足月就传出来了?你们不都是没满三月绝不往外传吗?”   “郡主,一般是如此,但并非必须如此。”三十岁出头,风情万种的琴妃娘娘接话:“甄良娣这两年有多热切大家都看在眼里,东宫也三四年没有好消息了,这回甄良娣有喜,传出来也是件大好事呀。”   视线在各位娘娘脸上逡巡一遍,傅归晚笑得高深莫测:“东宫是好几年没有好消息了,这回终于能再当爹,太子想必乐疯了吧?”   几位娘娘配合着笑,笑容各有意味,唯独无人接话,永福郡主再意味深长地问:“算来权皇后仙逝后,东宫就再也没有怀胎的消息传出,你们说这正常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小天使记得吗,归晚说过,她在及笄前发现了个大秘密O(∩_∩)O~ 第098章   正常吗?   后宫一向是最大的是非之地, 那么微妙又显眼的情况真有几个没嘀咕过吗?太子妃诞下皇长孙后的两三年内东宫一直喜讯频传,可自昌和26年底太子妃又生了位小郡主以后,东宫当真是再也没有喜讯传出。   太子殿下可正是气血方刚精力旺盛的时候呢,后宫去年可尚且有九皇子和六公主诞下, 而东宫呢?能正常吗?   不过这话不能接,身为目前最得宠的栗昭媛都没接话, 倒是几位中资历最老的琴妃说:“郡主若觉得有不妥大可向圣上禀告, 您说是吧?”   “我觉得很可能有人做了手脚,你们说是吧?”   “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呀。”栗昭媛笑得花枝乱颤好似真像个玩笑:“谋害东宫子嗣可是个天大的罪过,哪个后妃都担不起的。”   看来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往蓬莱殿猜,不过那位甄良娣应该是没往蓬莱殿猜否则也不能一怀孕就宣扬出来吧?   傅归晚摸摸下巴, 坏笑道:“嗳,你们嫉妒她吗?琴妃娘娘你年长些还好, 昭媛和婕妤可就不一样了,年纪相当, 偏偏人家跟的是年轻力壮风华正茂的太子, 将来前途一片光明,没准还能有大展抱负之际, 而你们……”   “郡主, 你可真是要折煞我们了……”绣婕妤急忙撇清, 她没说完,栗昭媛已连声喊:“郡主这玩笑开得可实在太大……”   “好啦好啦好啦,这个话题打住, 我们聊些正经的。”傅归晚轻咳声:“你们知道,这世上永远不变的是什么吗?”   “永远不变?”栗昭媛一愣,常修仪已经答道:“自然是郡主的圣眷。”   傅归晚啧啧道:“修仪可真会说话,不过这世上没有不变的,世间永远不变的就是变,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变化出现。”   后妃尤其是得宠的后妃们又有几个能是迟钝的,娘娘们都觉得这话像意有所指,琴妃率先附和:“郡主言之有理。”   “话说回来,我害得琴妃娘娘只有两位公主,没能生下个皇子,你不会怨我吧?”   “郡主哪里话,这是我的命。”   “这么听来你心里的确在怨恨我。”   琴妃一个激灵,连连辩解道:“不不不,郡主,能得圣上恩宠已是我的大幸,育有两位公主更是上辈子积福此生得天之幸,如何能有怨?”   “但愿是娘娘的真心话吧,后妃进宫时大部分心思还计较纯净,在后宫时日一久还能保持住当初还存留的纯净少之又少,但愿几位娘娘没失掉本心,免得将来走错路。”   这下意有所指得更明显了,谁都能感觉到,而这回是栗昭媛率先说:“多谢郡主教导。”   “你们玩吧,我去蹭御膳了。”   永福郡主起身离开后,这几位娘娘也没在继续逗留赏花,各自散去,四周走得一干二净,躲在繁茂花荫后的小太监才现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一路低眉顺眼地进入蓬莱宫。   蓬莱殿中,闵贵妃将内侍打发掉后心猛地沉了,自她代掌后宫以来东宫再也无孕脉传出,她当然怀疑过,可她还真有些猜不准究竟是哪位要害太子的子嗣;虽然她最可疑,可东宫没有为此对她发难的迹象,她才把心思放下,难道真是永福吗?   那么甄良娣这胎能生下来吗?若是栽赃到她身上?闵贵妃闭了闭眼,拳头捏得死紧。   永福这些年不在京都,这是最大的优势,当年年纪尚小又是优势,而她处处处在劣势,太子能相信是永福作祟而非她吗?   未央宫   午膳时分,傅归晚正在陪圣上用膳,师恩公公上前禀道:“圣上、郡主,三皇子身旁的斑竹进宫来禀告,说三殿下有急事找郡主。三殿下还说了,郡主如果未时中还没有去见他,他就要把永福郡主府的大门给砸了。”   为的什么闹这么严重?昌和帝一愣,傅归晚无语:“他脑子又出什么问题了?”   “禀郡主,二皇子府的谢侧妃今早到玄都观进香,下山时马突然发狂急奔,马车翻到,谢侧妃不慎被甩出马车外,受重伤昏迷了。二皇子请了太医诊治,还未见有清醒。”   郡主呵呵两声,向圣上告退,去清平巷。   昌和帝放下玉箸,传召大统领进殿,问谢氏的情况。   “禀圣上,是否真重伤迷昏还没开始查探,臣猜测此事很可能是三皇子断绝往来之后谢侧妃特意使出的苦肉计,想以此重新挽回。”   “哼!”皇帝冷笑,将擦着手的帕子重重一扔,吩咐道:“师恩即刻跟上,就告诉鸣儿,朕查到此乃谢氏自导自演的计策;把太子拽上,那俩孩子若是吵起来你拦不住。”   大总管领命而去。   傅归晚赶到三皇子府,问清楚三皇子何在,做好去见被疯狗咬了之人的心理准备,特有防备心地跨进门槛,迎面一只茶盏飞来即刻闪身避过,接连躲开四五样暗器后逮到机会骂他:“你个混账脑子被狗咬了是吧?”   “疯丫头你做的好事!”   赵鸣轩气得又把砚台砸过去,喝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对付她了,她怎会突然坠马重伤?倘若她有个不测,你给我等着!”   砚台砸到门框上,重重一记,随之而来刺耳的响声,傅归晚受不了地随身带着的荷包、香囊一股脑儿全扔去砸他,再冲过去跟他打起来。   “疯丫头!你居然好意思跟我动手!”   “姑奶奶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账!”   赵竤基还没进门就听到打闹声,进去就看到这俩孩子打架的情形,他还没见到过,不由得呆了呆,被师恩公公提醒才回过神,连忙去拦。   大跨步上前,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反正当自己亲妹子,小时候抱到四岁才撒手,当即拦住两人中间,一个双腿不便一个姑娘家力气没他大,顺利分开二人。   若非这混账腿残,傅归晚真想冲上去再踹他一脚,按着太子的手臂探头冲他嚎叫:“你个混账居然能跟我来兴师问罪,你脑子有病。”   “疯丫头!”赵鸣轩被‘暴揍’得头发丝有些乱,虽然这力道对他不算大但是烦啊,若非太子现身几乎又要来硬的,此刻看太子碍眼但懒得搭理,恶狠狠地骂她:“我已经了断,你还下这种毒手,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若是她有个不测——”   “殿下您误会了,圣上就怕您误会郡主,特意让老奴来向您说明原委。”   “公公,她已经昏迷不醒性命垂危。”赵鸣轩盛怒:“公公也是知情人,你该很清楚疯丫头有多恨她。她好端端的出事了,可能会是意外吗?不是疯丫头做的又能有谁,在真定府时她就和我放过狠话了。”   “所以我说你脑子有病!”傅归晚从太子身后站出来,抢过话骂道:“我说的是让你两个月之内和那位断掉,不然除非你收下她,我就送条白绫给她。   既然你已经了断,我为何要暗害她?何况我想要她的命还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吗?我光明正大得就能送她上西天。”   “那你说,不是你还有谁会害她?”赵鸣轩当即反问:“那马怎么会突然发疯发狂起来,怎么会严重到将她摔出马车?她又怎么会重伤有性命之危?”   “谢侧妃无碍。”师恩公公连连解释道:“殿下,从四月初一您没有再派人给她送银两和补品伊始,圣上全部看在眼里。   这回其实是她自导自演,您要与她彻底斩断不再往来令谢氏急了,这才出狠招逼迫您,想要继续拿捏利用您。”   “师恩你在胡说什么?”无论听不懂还是不愿意听懂,或者说三皇子就是不肯相信:“你想为疯丫头开脱也不能编造这种谎话来污蔑她。”   “三弟,大哥是不知情的。”赵竤基就事论事道:“我就想问你一句,从小到大福儿在你心中还算磊落吗?”   赵鸣轩别开眼,细听之下还有一丝自嘲:“人心易变,我认识的是十岁之前的疯丫头,现在这个,我不知道。”   太子殿下真是被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师恩公公在心中叹息,傅归晚冷嘲:“如果那女的醒不过来,你还打算杀了我给她报仇吗?”   “疯丫头!”赵鸣轩被一激立时怒火冲天:“别以为我奈何你不得,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等着给我做妾吧,我折磨死你!”   “哈、哈、哈!”傅归晚毫不迟疑的嘲笑:“就说你脑子有病,你以为我怕你的阴招?你敢对我下药,我就敢天天把你压在下面,直到我怀孕,然后再嫁给别的男人,我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我气死你!”   太子殿下:“……”这俩孩子已经吵架吵到这种地步了吗?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赵鸣轩被刺激得热血上涌,狠狠反讽道:“你脑子才有病,等你成为我的女人,我就公告天下,谁还能愿意娶你?不给我做妾你以为你还有出路吗?”   “白痴!当我需要男人吗?就算需要,我不会养面首吗?你想公告天下是吗?你去啊,到时候我养大一群面首,看谁没脸!”   “养面首是吧?”赵鸣轩被只觉得热血有冲破胸膛的架势,冷笑道:“你敢养一个我就杀一双,你敢养一百我就杀一千,我看谁还敢?!”   这架吵得怎么那么像两口子互飚狠话呢?太子殿下真的想要捂脸了。   “你以为就你会用阴招吗?”傅归晚凉凉的嘲讽道:“我把满京都勋贵公子世家少爷全部睡个遍,让他们全部给我当姘头,我看你怎么杀?”   赵鸣轩气得胸膛不断起伏,想都没想,手上抓到一样东西就冲那个疯丫头砸过去,傅归晚早有防备,闪身避过,再次冲那个混账打过去。   两人很快再度扭打起来,见此,赵竤基默默的想,还要劝架吗?按这熟练的架势应该已经打过很多回,再打上一场似乎也无所谓?   最终还是把这俩孩子拉开了,这么打着实在不成样子!太子把永福拉到屋外,师恩公公在屋里好声好气的劝三皇子。   “福儿,三弟腿伤未愈,性情有些执拗,你别与他计较。”赵竤基只能挑最简单的劝,连让他们别打架的话都不想说。   “看到你这三弟多混账了吧,叫他混账绝对没冤枉他。”傅归晚火大,不过这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否则她早被那个混账气死了。   “您怎么出宫来了?”   “父皇怕大总管一人劝不住你和三弟。”赵竤基叹气道:“既然来了,大哥哥正好去给姑母上柱香,对了,父皇得的那盆叫满天星的新花是福儿送的吧,福儿也送我一盆吧。”   太子殿下要东西真够直接了,郡主也很直接的拒绝:“你会养死的。”   这有现实依据。   想当年太子殿下养百合,养一朵死一朵养一盆死一盆,郡主和大公主乃至三皇子的花朵儿都开得灿烂,就他的百合花永远死翘翘,用整整四年才勉强被他养活。   后来他们养君子兰,储君殿下他倒现在还没养活一盆。   傅归晚哪能给他:“这满天星可是老师从西宁的高山上发现,好不容易把它们移栽回府又给我了些种子,我养几年才有两三盆开花,比君子兰和百合难养的多。”   “福儿相信大哥哥。”赵竤基心虚的说:“哪怕我暂时养不活,我让最好的花匠帮忙养,保证给养得好好的,绝不辜负福儿的心意。”   “你要是养死了我绝对不送你第二盆。”傅归晚跟他声明,他同意,就带他回郡主府,先到小佛堂拜祭。   代国长公主盛年而逝,不仅是圣上心中的伤,也是太子心中的伤。   佛堂内檀香阵阵,赵竤基站在佛龛前握着三柱清香附身三拜,傅归晚手托腮坐在蒲团上,看着太子虔诚的模样她忽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   “如果有一天大姐姐难产需要你做决定,大哥哥会保大还是保小?”郡主突然出声。   “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赵竤基讶异地转身看去,失笑道:“福儿也说错对象了,太子妃难产才需要我做决定。”   “没错,我指的就是大姐姐,需要你这个兄弟来决定;想知道,你给个答案呗。”   “保大。”赵竤基毫不犹豫的说:“自然保大。”   “如果事与愿违,大姐姐难产而亡,只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哥哥会恨这个婴儿夺去你妹妹的生命还是会将她视如己出?”   赵竤基拉过另一个蒲团坐下,诧异道:“出什么事了,福儿尽问我这些怪问题?”   傅归晚捧捧自己的脸:“看我和代国长公主生得像吗?”   太子殿下很遗憾地摇头:“福儿有心事?”   关于这个话题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能得到圣眷,得到那么多的疼爱,是被当做代国长公主的再生。   “她病逝时你在场吗?”傅归晚垂眸,低低道:“我想知道。”   “没有,我甚至不知姑母何时病入膏肓。”太子苦笑,哀声道:“我只记得,姑母离京前和父皇起了很大的争执,互不相让,母后与母妃都劝不好。   之后凤陵姑母从西宁来带姑母出京避暑,没想到这一去竟成永别,姑母再也回不来了,父皇为此悲痛欲绝,若非见到还在襁褓中的福儿恐怕都要病倒了。”   “她就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吗?”傅归晚垂眸,低声呢喃,声音轻极了:“她去突厥和亲11年没自己的孩子吗?回国之后也还年轻,何为不再嫁呀?”   “11年,11年啊!16岁和亲,27岁回朝,皇祖母临终前也没能见到姑母最后一面,更是父皇用边境七座城池才逼得突厥放人。”   赵竤基别开眼,语气微涩:“大哥哥也曾问过,姑母生前曾道,如果她能活到50岁,那么半生已过,前半生太苦,后半生想潇洒自在过活。还记得我那时和姑母说,我将来给姑母养老;却没想到别说50岁,姑母连40岁也没活到。”   傅归晚眨眨眼,想把眼底的湿意逼回去,眼角的泪痕的不受控制的蔓延而下,一块丝绢映入眼帘,抬眼望去,水雾弥漫中看到太子微暖的笑意。   “擦擦吧,姑母如果还在世,必然也会很疼爱福儿。”   “大哥哥——”傅归晚接过这块丝绢,抿抿唇,鼓起勇气问:“你可知道代国长公主在突厥有儿女吗?”   他知道这孩子担心什么,赵竤基宽慰道:“没有,姑母生前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虽然大哥哥也一直都想若是姑母能有自己的骨血留下该多好。”   “没有吗?为何没有呢,是长公主子息缘薄还是她的孩子命太硬,会克到母亲?”归晚低头苦笑,如果能有一个该有多好?   走出小佛堂,赵竤基件正事:“今日早朝,傅家全部告假,福儿或许还不知道,有两名御史和工部左侍郎参奏傅副相,去年淮阴决堤的奏报就是被他压下才导致淮阴没有及时整治,今年淮阴再度决堤,伤害惨重。”   “有多大?”   “去年淮阴决堤死伤四五千人,今年已经波及一万三千多灾民,前后将近两万民众,整个淮阴县还不足十五万人。”赵竤基反问:“你说多大?”   傅归晚再反问:“你觉得我该保吗?”   “这一点大哥哥还真无法给你答案,如果此时脱离傅家按傅宗弼的秉性必定会大肆宣扬福儿如何落井下石,誓要彻底败坏福儿的声誉。   不走,不保,傅家会闹翻天,绝对比当年傅宗敏被下狱时的情景有过之无不及;而保,永福郡主在民间的声誉就彻底完了。”   太子殿下特别提到:“傅家的亲眷也出事了,河南驻军参奏信阳同知的奏报刚刚送到,早朝时也拿出来按到傅副相身上了,若非他在背后撑腰,一个小小的同知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碰军队吗?”   “有时候我觉得傅副相也真可笑,知道我圣眷滔天圣上待我如珠如宝,他凭什么认为圣上能愿意纵容他这十多年对我往死里的算计?因为圣上当年告诉他小孩子间的吵闹无所谓,不会追究傅归潆对我的种种挑衅吗?   还是圣上告诉他,不想我为圣眷所累,能有寻常姑娘的父母兄弟情义,作为祖父祖母、父母皆能教导我吗?还是因为很多年没有再敲打过他,他浑然忘乎所以?”   郡主扯扯嘴角,哼笑道:“事不过三,到现在我还记得,傅经柏的庶子出生后,我和整个傅家对立,贵妃来接我进宫,明确告诉他:事不过三。   他跪在地板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发抖模样,为什么故态复萌地那么快?甚至变本加厉,真以为还能有那么好,会再给他第三回 敲打吗?”   “连根上都早就烂掉了,福儿没什么可惋惜的,还是考虑眼前的困境比较好。”赵竤基倾向于:“其实别保为好。   犯不着为这种人把永福郡主在民间的声誉彻底败坏;他敢反抗,咱们就强硬到底,反正傅家早已烂掉了,不怕找不出他们的烂账,看哪个胆大不怕死?”   傅归晚扬起一抹笑:“原本我打算过两日找您舅舅,既然今日正好碰到太子也跟大哥哥你提一声,需要请东宫给搭把手。   最近和傅家有关的几件破事,傅副相和信阳同知的,还有汾州府尹巨贪,宿迁县丞抢了太子的小姨夫兼族叔、宗室郡王的山头;连个八品县丞都这么了不得,再一笑置之,莫说琰郡王,储君颜面何存?   尽情参,可劲参,他们屁股底下全部一大堆烂账,各个能把牢底坐穿;这回我保傅副相,那三个请东宫送进大牢以正法纪。”   “福儿放心,不过对傅宗弼,大哥哥还是觉得别保为好。”赵竤基再劝几句,想起来:“哦,大哥哥明日要离京巡视京畿方圆二百里内的河防,福儿想要什么礼物吗?”   “你自己讨来的还是你老爹硬指派给你的呀?”傅归晚斜眼看他,调侃道:“我上午到宫里溜达了一圈听说甄良娣有孕了,你还出门合适吗?”   赵竤基神情有些无奈:“甄良娣有孕与我出门办公能有何瓜葛?”   “东宫好几年没有好消息了,这回终于能再有喜讯,你表现得太淡定无所谓了吧?”傅归晚乐呵呵的说:“我上午还跟那些娘娘们猜你一定乐疯了才对。”   “福儿,”这都能被调侃,太子殿下真的不想接话:“太子妃生下皇长孙时我都没乐疯,我都做爹多少年了,至于吗?”   “你还记得去年下半年为何东宫都没有孕事吗?”傅归晚有些正经的问。   “……啊?”赵竤基一头雾水。   好吧,这位太子殿下八成忘记了,这么大的事都能忘记,该说他心大呢还是真健忘呀?傅归晚只能再提示:“大姐跟太子妃提起过有没有想再生一个,为什么太子妃还没有消息,偏偏甄良娣有喜脉了?”   赵竤基哭笑不得:“福儿,你和大妹都怎么了,这么关心大哥哥的子嗣?”   你能不能找到重点?傅归晚无语凝噎:“你当我和大姐闲得慌管你生多少儿女?我是问,你就没想过甄良娣为何能怀孕吗?”   “福儿——”太子殿下神情有些憋伤,这孩子啥意思?   天爷啊!傅归晚有些抓狂了,怪不得大姐死活没法暗示过去只能找太子妃,直截了当问:“你把妻妾的避子汤给撤掉了?看看你这德性像是还记得这茬吗?   你八成早忘记了,圣上和大姐暗示过几回你都没接住,大姐只好找太子妃。我就问你,你把避子汤给撤掉了吗?没撤掉,甄良娣既然怀孕了跟你提过她发现这回事吗?”   竟是太子殿下在给自己的妻妾灌避子汤?!   太子赵竤基目光微变,终于意识到症结所在,目光逐渐阴沉起来,拳头攥紧压抑愤怒,浑身笼罩着绿云罩顶的阴鸷狠厉,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   傅归晚捂脸,她服了,彻底服了太子殿下,总算理解圣上和大姐曾经暗示时的苦楚,为何跟他说这件事那么艰难呢:“哥哥啊!   你能不能合理点想象,你的良娣得有多想不开才会给储君戴绿帽?何况她受尽你的宠爱,她已经有小皇孙了,她将来前途大好,她有任何可疑的行径吗?你怎么想的才能想到她背着你找野男人了?你们俩不是天天腻在一起吗?”   赵竤基:“……”能说是男人最正常的想法吗?太子殿下突然有些哑口无言,轻咳道:“福儿究竟何意呀?”   “宫里宫外都看见甄良娣这两年有多热切盼着再怀胎,要么是你的避子汤失灵了,要么她知道自己在被灌避子汤故意避开。   且没有足月,胎都没有坐稳便大肆宣扬开来,对于一个祈盼怀胎生子快疯魔的女人正常吗?”傅归晚抬头仰望天空,目光遥看浮动的白云上。   “昨日才查出孕脉,她太兴奋没来得及上禀她发现在服用避子汤吧?”赵竤基眼底思绪浮动,皱眉道:“也没主动宣扬。   她忽然昏倒才宣太医,日子短,脉象太浅,传两个太医都不敢肯定才多传两个,这才闹得阖宫上下都知道了。”   “哥哥还是但愿你的避子汤失灵了吧,否则她没察觉没避开能怀胎?最少该有一个多月,隐而不报处心积虑,你这小妾是何居心?”   赵竤基目光微沉,应道:“好,大哥哥记下了,福儿有想要的礼物吗?”   “你看着给我和大姐姐带吧,我们随意,你愿意就给小百合挑两件好玩的,看你对着嫡亲的外甥女也没怎么上心。”刚和赵鸣轩见过几面都能玩得欢,就没见孩子提到嫡亲舅舅时有多兴奋欢喜,傅归晚腹诽。   他怎么就成对外甥女不上心了?太子殿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傅归晚懒得跟他掰扯,去花园里抱盆满天星送给他,再三叮嘱养植要领和注意事项,怕他健忘还是有些不放心,专门拿纸笔来记。   太子殿下微微有点脸青,反驳一句就被永福怼:“给妻妾灌避子汤这种大事你都能忘!”他想说因为好几年了嘛,他平日里事务繁重忘记也情有可原。   忍了忍没驳,接住与这盆满天星一同递过来的薄薄纸片,再返回三皇子府又劝了些话,带着师恩公公离开。   傅归晚没有再和储君同往,而是等太子带大总管离开三皇子府后,她再爬梯子到隔壁,见到这混账欠揍的臭脸时是真想再和他打一场。   “消失那么久和太子做什么去了?”赵鸣轩冷嘲道:“小时候就罢了,如今你都17岁了还一点不避讳合适吗?”   “上香,他比你可有良心的多,知道给早逝的亲姑母上柱香。”傅归晚原本想再掐掐,想想算了,忍这个混账。   “没见他对自己亲娘这么上心。”赵鸣轩嗤笑道:“摆明做给父皇看,你居然还能信他,你脑子才被狗咬了吧。”   你还连做做样子都没有好意思说别人吗?傅归晚深吸口气,微笑问:“三哥哥还记得你亲娘临终的最后一句话吗?”   赵鸣轩微顿,有些难受的别开眼。   “他是你亲大哥,目前来说赵竤基还当你是弟弟,反而是你没当他是兄长。”傅归晚拉把椅子到他身侧坐,劝道:“闲着无聊就养盆君子兰陶冶情操。”好过天天逮谁喷谁。   “知道了。”赵鸣轩语气不大好:“我府里那三个,我回来后就没安分过,变着法的想要来前院现眼烦我,我给我把她们送走。”   “你的通房让我处理?”傅归晚无语凝噎:“你脑子又出问题了?”   “故意跟我找茬呢,你不知道那三个是父皇送过来的?哪怕我处理掉父皇也不会怪我,可面上说不过去,我能明着来吗?”   “得得得,改天我就去和圣上打声招呼。”傅归晚告诫道:“她们毕竟为你守了几年,即刻送走容易寒了奴婢们的心,必须等到下半年办,否则你就自己来处理。”   “行!”三皇子殿下特别憋屈的提醒:“嫁到外地去,必须得千里之外。”   “至于吗?你对她们有那么看不顺眼吗?”傅归晚无语,赵鸣轩端起茶盏喝茶,懒得回答她这种蠢问题。   “那我跟告诉你,你表妹权秋枍死扛着不愿意定亲就是想要嫁给你,她快要18岁,不好找人家,你娶不娶?”   赵鸣轩直接拿话还给她:“你脑子又出问题了?”   “其实你也该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甭管你的双腿何时治好能否治好都不该耽误你娶妻生子对吧?”傅归晚说着瞥了眼他的双腿,问:“最近治疗得如何了,有进展吗?”   “不娶就不娶。”赵鸣轩无所谓,调侃道:“或者你给我做小妾,你想让谁压在你头顶,告诉我,我满足你。”   傅归晚懒得搭理他:“没事就别扰邻了,否则我们实在难以维持睦邻安宁,邻居。”   “给我备好药材,如果她明天还昏迷不醒,明晚你即刻给我送过去。”赵鸣轩冷笑道:“否则咱们这邻居就别做了,你等着过来给我做小妾吧。”   “喝你的茶吧,最好呛死你。”傅归晚站起来就走,忍着火气给他办事,清点几样名贵的药材备着,点好就爬梯子回自己府里,消火。   作者有话要说: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O(∩_∩)O哈哈~ 第099章   离开三皇子府后, 太子殿下没有即刻回宫,而是到翼国侯府看望养伤的妻弟。   “昉哥儿红光满面气色倒真不错。”坐在床头的小锦凳上,赵竤基似笑非笑。   “姐夫您若是给小舅子我多赏赐些祛疤灵药保证我后背绝不会留疤,昉哥儿的气色必定能更不错。”涂绍昉仿佛没看到储君的臭脸。   “你个混账小子, 皇帝给你台阶都不下!”赵竤基那日也算被气得够呛:“父皇盛怒之际还要顶撞,真嫌命长是吧?”   涂绍昉还趴在床铺里, 其实他这两日已经能坐起来了, 身体半倾扭头对太子姐夫表示:“这证明我对您赤胆忠心至死不渝,为着储君的死生荣辱一往无前在所不辞。”   太子殿下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他肩头:“还贫!”   “姐夫,这么好的机会不把话说完不成心要憋死我吗?小舅子宁可挨打也不想憋死。”   “下回多注意些。”赵竤基几乎要耳提面令了:“你伤好之后就要到父皇身边伺候笔墨,还能那么冲吗?你平日里够聪慧了,还要姐夫手把手教你分寸吗?”   涂绍昉面上很诚恳很认真地表示记住了, 顺便问问永福郡主的情况,和傅家决裂没有?“按上回我跟她所谈, 应该到时候了。”   “还没有,非但没有福儿还要保傅宗弼。”赵竤基将近日朝堂上的情况言明, 叹气道:“目前的形势进退两难也不好离开, 只能等这场过去。”   “保?”涂绍昉剑眉一皱,眼底几丝深思浮现, 再顺便问问另一件事:“姐夫和盛家是否从没对郡主敌视过, 她其实没想过要争国母之位?”   赵竤基端着茶盏的手微顿, 神思莫辩地看向妻弟:“怎么会这么问?”   “您对郡主的态度,”虽然明显有保留但真不像对敌人,涂绍昉在心底说, 面上笑道:“之前您说过您当郡主是亲妹妹看待。   盛家对郡主的态度同样不一般,盛老丞相和我老师乃故交好友,郡主乃我师妹,盛老会为了为郡主掌掌眼而特意见个本没必要见的小辈,这该是什么关系?”   “既然看出来了,也没必要瞒你。关于压制着傅经茂在会稽,有套出来永福是用多少好处才令权尚书如此帮她,帮到那么多人说情都不给这个面子吗?”赵竤基拿茶盖拨了拨漂浮的绿芽,浅啜一口。   “我忘记打听这事了,不过就凭老师和师娘,权尚书也没胆量要得太过分吧。”他猜。   “嗯——”赵竤基意味深长地笑了:“伤愈之后你可以帮姐夫去求证一番,福儿是否只给权尚书一句话:死死压着,旁的什么也无?”   “……一句话?”涂绍昉惊到了:“这不可能吧,东宫想让权尚书做下此事都不可能用一句轻飘飘的话,何况郡主一路走来步步谨慎,挥霍圣眷来处处树敌得罪人绝非她的作风,她不可能依仗圣上去威逼权尚书。”   “这么说吧,如果我大舅或者二舅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福儿要压制傅经茂或是旁的人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懂了吗?”   涂绍昉摇头:“您说得轻飘飘的,轻的像是傅归晚想做皇后都无所谓,庭曦实在不理解殿下究竟何意?”   “你以为世上疼爱福儿之人只有父皇吗?”赵竤基冷笑,继而叹道:“不过是因为圣眷太耀眼才盖住其他人的疼爱罢了。   孤告诉过你,孤视福儿为亲妹妹,是真心话。福儿周岁时母后就认做义女,在母后心中从来是福儿第一、大妹第二、孤排第三。”   每到那种时候太子殿下就觉得自己像捡来的,还好三皇子与他同等待遇,否则心里绝对平衡不了,赵竤基补充道:“母后去世前分配嫁妆,福儿和大妹得大头,孤只得一成。”   涂绍昉一愣再一惊,诧异道:“一成?”这是随便打发的意思吗?这也太惨了吧。   “哼哼!”知道姐夫我多惨了吧,赵竤基回想起来还是有点点委屈,把小心思按下,淡然无波道:“福儿的名字,福与晚字都是我外祖父抱着她手把手教的。   盛家的小辈们谁也没这种待遇,外祖父公务繁忙还有闲情带着外祖母打着看女儿和外孙的幌子来后宫教福儿认字。   已故的权皇后对福儿的疼爱比之母后有过之无不及,在病榻前安排后事,同样要把四成嫁妆给福儿,是福儿硬不要才只拿一成。”   “姐夫开玩笑吧?”   “这些还算轻的。”太子借此机会就发发牢骚:“池丞相、我大舅、靖国公就连西宁侯都在福儿三四岁时候都给福儿当过马骑。”   他从来没得到过,幸好三皇子和大妹都没有过,否则他必须不能忍了:“还有我二舅、权尚书,从小抱着福儿举高高,让福儿坐脖子上的!”   涂绍昉:“……”这待遇好得简直了。   “明白了吧,世人看到的永福郡主得到的宠爱就是层皮毛。”赵竤基冷哼道:“让权尚书或者我大舅再或者相爷压住傅经茂,当然是福儿一句话的事。”换成他想都别想,哪怕是他舅舅们都别想!   “相爷他们……再疼爱个小辈也不能到这个份儿上吧?”涂绍昉不可思议:“我就没听说过谁家宠爱小辈能给孩子当马骑再骑到脖子上,换我我肯定做不到,姐夫都不觉得惊悚吗?这几位难道有阴谋?”   “呵呵,”赵竤基:“你想多了,就是这般疼爱福儿,唯独相爷是自愿的,其他几位全部都是被相爷逼迫来的。”就算用压迫也比他好,他可从没得到过。   涂绍昉都忍不住坐起来了,盘腿坐在太子姐夫对面,确定一定肯定是深思熟虑之后说:“郡主她肯定是池家的姑娘,否则相爷绝不可能对她这么好。而且郡主的身份肯定不是池家普通的孙辈那么简单,这当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没忘记这茬呢,赵竤基无语道:“是啊,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何必把池家的姑娘放到傅家养?可空口无凭,你倒拿证据出来呀。”   涂大少爷气闷地看姐夫一眼,思忖道:“姐夫知道相爷对待何人何事能与待郡主等同或者更甚之吗?按相爷的心性应该不是池家的富贵或者前途,您可知相爷最在意什么?”   “当然是先国舅。”赵竤基脱口道:“先国舅在相爷心中如兄如父,为先国舅的死,相爷足足和父皇生气十多年才好些,到现在还对父皇经常没好脸色。   先国舅过世三十多年了,池家族人不知提过多少回给先国舅过继以承嗣先国舅的香火,相爷硬拖几十年没同意非说另有安排,这都成相爷心中的死结了。”   “过继?”   涂绍昉眼皮一跳,他可没忘掉相爷威胁他过继次子之事,难道过继是为此吗?电光火石之间闪现个念头,倒吸口凉气说:“姐夫,郡主会不会正是先国舅的亲孙女?”   “……”这孩子真会天马行空,赵竤基已无力吐槽:“那你倒给姐夫来说说,如果福儿是先国舅的亲孙女,她爹娘又是谁?   又怎么会像傅大夫人,总不能是傅大夫人和先国舅之子生得福儿吧?先国舅若是有子,为何迟迟没有接回池家?按相爷这性子,兄长有子,爵位都要让给侄儿。”   “让爵位?”涂绍昉眸光一闪,忽然间像是打通了关窍,按压着喷薄沸腾的心绪,尽量缓慢而周详地猜测:“郡主曾宣扬过先国舅留下的遗命。   证明他不在意荣华富贵,想要平静安宁的生活,更不可能让个稚童就继承爵位,而相爷在兄长有子时又不愿意接,所以先国舅很可能把唯一的儿子养在外面以求平和,相爷硬拖着不愿意在族内给兄长过继香火是因为他兄长有亲子。”   “嗯,有点道理,接着说。”编,继续编,看你能编出个什么花样来!赵竤基慢条斯理地喝茶,刚饮一口就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   这一惊一乍地差点没吓到他,这小舅子刚说:“郡主的父母很可能是先国舅的亲子和代国长公主。”   “庭曦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瞎猜也没这么猜的。”赵竤基连连咳嗽,掏出手绢来边擦边呵斥:“把话收回去,我姑母回朝后没有再嫁,身后名还能被这般玷污吗?”   涂绍昉顺从地把话收回来,心中却没有把此想法刨去,虽然突发妙想但他真认为这很可能就是真相,只是他还得再收集些证据,尤其得找出先国舅是否有子在人间?   “那么郡主她实则根本没想法,她当年的豪言当真是句戏言,是吗姐夫?否则按她得到的疼爱,她想当皇后很可能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我大姐早被搬开了?”   “是,福儿没有想法。”赵竤基叹气道:“当年七月三弟要退婚,八月时福儿当众撂下这句豪言壮语实则就是为气三弟,知情人都清楚。   唯独没有料到傅宗弼会那么迅速地和愉妃达成结盟,速度快得都要叫孤佩服。后来孤入主东宫,他们冒出头来,父皇也就接着,这才演变成如今的现状,令世人都以为永福郡主有多热切争做未来的国母。”   “真是好大个误会。”权皇后和太子的关系恐怕也被世人彻底误会了,涂绍昉感叹:“人心易变,一国之母的诱惑太大,为何不改掉这局面,您和郡主都心安。”他还真不信这位当朝储君意志坚定到从未疑心过?   “外祖父与凤陵姑母皆与孤言道,成为储君不代表从此高枕无忧,反而更需磨练;忠言逆耳利于行,作为君王需要良言、诤言、谏言。”   赵竤基略带忧伤的表明:“如果我在大好形势下还败掉就是我无能,华国公府绝对不会帮我做最后的拼死一搏。”这外祖家做的好像不是他的外祖家,幸好他比三皇子好,心里还能平衡些。   外祖家都这样了,看来翼国侯府更没必要拼尽全力,涂绍昉心中吐槽,终于把盘桓许久的疑惑问出来:“老师告诉我,永福郡主四岁时拜凤陵郡主为师,您知道吗?”   “为表郑重,父皇和母后特意选了日子,那日是昌和17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孤在场。”赵竤基勾唇一笑:“你在怀疑凤陵姑母与西宁侯的用意?”   “小臣猜傅家和丰国公府丝毫不知对吗?”   “当然。”   “曾经我认为永福郡主的圣眷再深也不可能超越圣上对储君的厚望,可知道此事后我想我可能错了,圣上对太子与郡主的疼爱或许等同。”   涂绍昉摇头长叹:“丰国公纨绔,顾家能屹立不倒全靠他的长姐凤陵郡主;哪怕嫁过去就做世子夫人,我家中也没想过要为二姐选顾家。   是凤陵郡主为侄子求娶我姐姐才促成这门亲事,凤陵郡主是圣上的嫡亲表姐,向来深得圣心,我们两家结亲没人怀疑她支持当朝储君的用心,却没想到?”   他家与顾家结亲竟然意在永福郡主?!   看向储君,他郑重的问:“殿下,凤陵郡主乃西宁侯夫人,西宁侯镇守边疆手握重兵。我二姐嫁进丰国公府是圣上给您和傅归晚安排的后路吗?   如果郡主哪天动摇想争,无论将来你们鹿死谁手都能保住一命?或者郡主虽没想过争,唯恐您将来对郡主不好,还有此纽带能用太子妃来牵制,给郡主留有后路?”   这小舅子能不能像个正常人?正常人不是都该猜凤陵郡主和西宁侯想脚踏两条船吗?   赵竤基把闷气按下,感慨道:“更是给福儿的保障,父皇、外祖父就连大妹都不相信将来我能对福儿好,像父皇那般对福儿好。”   像圣上一般疼爱永福郡主?涂绍昉眼皮一跳:“姐夫?”   “孤会做到的!”太子殿下如是宣告。   “……?”确定没逗他?这姐夫真不是信口开河自说自话吗?涂绍昉干笑声,正色道:“那么傅家和四皇子,您的态度是?”   对于小舅子的惊恐样,太子殿下终于心里舒坦些,毫不在意道:“该清算的就清算,福儿愿意保就留一命,福儿无所谓的何必客气?”   “那么我想娶师妹为妻,您会帮我吧?俗话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涂绍昉趁势追击,赵竤基瞪他:“姐夫没让你打消这个念头就对你足够好了,你可知道姐夫需要顶着父皇多大的压力才没来威逼吗?慢慢养伤吧,别东想西想的成天胡思乱想,姐夫回宫了。”   “恭送太子姐夫。”   涂绍昉很恭顺地弯腰俯身,顶着压力这种场面话,听听就好了,储君一走就喊他的书童准备笔墨和架在床榻内的小几。   写信之前把汤圆打发了,他的书童识字啊。   “淮阴决堤,傅副相重责难逃,祸水东引可稍缓;唯今计,三年前真定府灾款被劫主谋或是时牵出以趋避害之。”   最后一捺收笔,他犹豫半响还是决定不多加张情书了,墨汁一干便装入信封,连同他最近新买的礼物装入锦盒,天黑后就派人送到永福郡主府。   涂少爷不知的是,他这封信差点连被拆开一览都没有就被束之高阁了。   还是他之前送的情书和礼物给闹得。   再从隔壁回到自家,郡主收到一沓不急但需要处理的事务,其中包括混蛋师兄送来的《咏怀诗》的部分残篇真迹和明目张胆的:情书。   居然都学会给姑娘家写情书了?!哪怕是写给自己的,傅归晚也觉得这师兄太混账了,而且都是从《诗经》中抄来,根本不是发自肺腑,假,真假!   傅归晚就被自己定论为真假的情书搅和得许久心绪不宁,过好久才稳住心神跑书房,没成想到天黑时又收到了翼国侯府大少爷送来的锦盒。   她盯着这锦盒磨牙好半响,还特别幼稚地捏朵小花数花瓣:单数看,双数不看。如此纠结反复很久,最终以‘如果还是封很假的情书就写信去骂他’的情绪占上风才没直接无视,拆开信扫过全篇,眼角忽然有些发酸。   谁要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我不会领你的情;她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抬手揉揉眼睛,视线落在锦盒内红红绿绿的图像上,拿起一看,竟是皮影人。   还在蜀地时,她剪过皮影人来玩,师兄问她‘喜欢皮影戏呀?’她说是,还和师兄一起耍过皮影人……不由自主握起脖签和手签操纵起来,终究放下,闭上酸涩的双眸。   窗外,如水的月光倾泻而入,划过枝繁叶茂的树梢头,惊得夏蝉颤了颤才再孜孜不倦地继续,烦扰的虫叫不绝,美丽的月夜也失掉了它的韵味。   东宫的忙碌之景堪堪收住。   太子殿下明早便要出门办差,快则五六日,慢则十来天,差事来得急,整个东宫都是下午才知,甫一得知便陷入了为储君收拾行装的忙碌中。   而今夜,东宫内所有人都看到的是太子殿下从书房出来,迈入了甄良娣的院中。   虽说太子妃的位置从未被撼动过,但甄良娣也是真的很有脸面更有宠,何况有孕在身,东宫内众人都能预见甄良娣的恩宠必将更胜从前,甚至已经有奴婢想着想想办法看能否调到良娣院中了,可以说在无形之中,宫婢们对良娣的期望已经超越太子妃。   何谓灯下看美人?便是能自发地屏除所有掺杂之俗物丑陋,唯剩心中期许的美丽——若能在男人心无旁骛时。   室内不甚明亮的烛光给如水含情的眼眸朦了层柔光,甄良娣尤爱粉色衣裙,今晚一袭浅粉宫裙衬得她本已温婉极美的脸庞愈加柔美,语调优美婉转,殷切叮咛着殿下明日出行。   在赵竤基见识过的所有美人当中,永福郡主傅归晚排在第一位,后宫栗昭媛和闵贵妃不相上下并列次之,太子妃和甄良娣同样难分高低,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能排在前十,自然是位极致的美人。   只是太子殿下从没想过宠爱多年在心中评价不错的极品美人原来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端起茶杯喝了口,问:“还有话想对孤说吗?”   “殿下~,”闻言,甄良娣关切的脸庞流露两分娇羞,纯情蜜意的眼眸又透出三分慈爱,白皙的玉手抚上还很平坦的小腹,柔声道:“妾身一定为殿下再添位小皇孙,您出门之后不必惦念胎儿,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儿们。”   “这胎——”赵竤基视线往下,目光在女人的小腹上凝聚,似笑非笑道:“这胎来得也是不容易了。”   太子殿下认为自己影射得够清楚了,甄良娣娇滴滴应承道:“是呀殿下,东宫已经多年没有女子能再怀胎,这回妾身能万幸再有孕也真觉不易呢。”   赵竤基想笑又忍不住脸色难看,控制着自己尽量和悦道:“孤想起来有四年多了吧,昌和26年二月太子妃有孕之后东宫便再也没有孕脉传出;只是当年五月你生了位皇孙,年底时涂氏又诞下位郡主,这才让人觉得还不到四年。”   甄良娣愈发温柔道:“听您这么一说还真有四年多了,幸而妾身得您眷顾能再怀胎,否则东宫一直没有孕脉传出,恐怕都要被人在背后捏造是非了。”   “是非?”赵竤基笑了,笑得意味深长:“还有话想孤说吗?”   “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殿下赶在小皇孙四岁生辰前回来。”甄良娣深谙点到为止,话锋一变提及她的小皇孙,浑身溢满母性的光辉。   “孤知道了,你休息吧。”赵竤基站起来,准备要走,甄良娣没想到太子殿下还要离去,失落而期许地喊住殿下,眼中的柔情似乎能让最刚硬的男人都给柔化了。   “安心养胎。”   太子殿下留下这句话便走,甄良娣美丽的眼眸中失落可见,仍然满含深情地送到廊下,双手覆着小腹,目送太子离开才返回屋内,叹息了声,倒也没太失望,毕竟她怀着身子,没法伺候。   这夜,甄良娣怀着身孕好梦入眠,储君夫妇的寝殿内热情如火春色无边,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东宫的朱门碧瓦雕栏玉砌上分外安静平和。   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昂然蓬勃的生机,储君出门办差,武平伯府接到封赐武平伯的第四子即嫡次子为伯府世子的圣旨。   昨日早朝时伯爷上奏疏请立世子,今早便有圣旨降下允准封赏,皇帝陛下这效率可高,也算让武平伯多年悬而未决已演变成京都笑话的大事收官谢幕了。   于府内各房,虽说嫡长房的嫡长孙继承顺序在嫡次子前,可这嫡长孙太小了还没成年,没有竞争优势对于继承爵位其实无望;对于四房,包括作为母亲的伯夫人在内总算安心了。   然而对于府内三房,傅大姑爷被父亲泼过几回凉水反应不算强烈,傅经莲母子是真的没法接受,在他们心里这爵位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就是他们的只是没颁布而已,现在突然飞了,哪里能认?   傅经莲还在病榻上养伤都要挣扎着起来回娘家——她必须叫父亲进宫请圣上收回旨意重新颁旨否则她绝对不答应,被儿子阻拦才恼怒地压住,百般叮嘱才躺回床铺里养伤,大半个时辰后奴婢来报信,气得她几乎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你们、你们都是死人吗?”傅经莲撑着床沿,气息起伏,双目喷火。   奴婢来报少爷根本没能出府反而被押着去见伯爷,不知说了什么触怒伯爷,刚刚被仗打三十大板,已经被打昏了。   “夫人恕罪。”室内伺候的奴婢全部跪下请罪,全部被重责之后纷纷各自领命去办事,这回出府的奴婢没被拦住,迅速往傅家送信。   收到武平伯府是四老爷被封为世子而非三老爷的消息,傅宗弼同样一惊,怒火砰然涨起,他的意思够清楚够明白傻瓜都能懂了,武平伯竟然还请封第四子?!   更在这种当口来落井下石,根本就是故意,这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素来积威最不能忍被违背反抗的傅副相差点没控制住怒火就要冲去找那个老亲家,压抑许久忍住,派人叫长孙来,到郡主府去把大孙女叫回来。   他必须让大孙女进宫重新请旨,京畿上下都看得分明他的态度,倘若这回任由武平伯把世子之位传给第四子而非傅家的大姑爷,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傅归昶来到永福郡主府,见到大妹时的第一句话是:“武平伯昨日请封嫡次子为世子,今早圣旨颁布了,大妹。”   “跟我有关系吗?”傅归晚在水榭里见客,正倚靠在鹅颈椅里给水潭里的金鱼喂食,头都没回,又捏几粒鱼食抛下才道:“该说你们祖孙遗传得不错,三天还没满,我说过不管那些破事就被你们抛诸脑后,要不你也不能走这趟了,是吧大哥。”   “祖父认为全京畿都知道他对武平伯府爵位的态度,武平伯的做法太打他的脸。”傅大少爷走到妹妹身侧坐下,隔开两人的距离,叹气道:“祖父希望你进宫重新请旨,收回这道旨意,改立咱们傅家的大姑爷。”   “他异想天开,你脑子也有病。”永福郡主将鱼食一抛,转头看向这位兄长,冷笑问:“且不说你们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就说别人家的爵位传给哪个儿子,他凭什么干涉有什么权利置喙?被打脸那是自找的。   再说你这个嫡长孙,对于祖父如此可笑荒唐的命令你也能乖乖地跑来传令,你有没有点主见是非之分?对于那个祖父无论对错,你都不会辩驳一句是吗?   何况什么叫做改立,圣旨刚颁布,朝令夕改圣上颜面何存?哪怕没有前些天种种事迹,你又得有多滑稽才能认为我会愿意进宫所以特意跑来转达?傅归昶,是我真没认识过你呢,还是我早就不认识你了?”   “我只是想,来和阿晚说说话。”良久,傅大少爷垂眸应道。   “你不该把这项命令带来,或者你告诉我,来之前你已经驳掉了;可你没有,你连大声对你的祖父点明他荒谬的行为都没能做到。”   郡主下逐客令:“我没兴致陪你感慨尤其对你祖父的总结,你想伤神就自己找个僻静之所顾影自怜,我不想搭理你,没别的事请便;对了,记得告诉傅宗弼别再派哪个过来,本郡主耐性差。”   傅大少爷低低应了声便站起来走了,从背后望去,明亮的阳光照得他的背影怅然落寞。   他回到傅家,将结果还有他的意思转述,气得他的祖父勃然大怒也没动摇,被赶出书房后在院外寻个僻静的角落等,等过许久终于等到他父亲出现在视线内,抢先过去截住父亲,把所有话说明白透彻。   大老爷傅经柏沉默半响叫长子回了,他沉重地去见老父。未几,守得较远的下人们都听到暴怒声和乒乒乓乓声断断续续传来。   “整个京畿都看得分明为父的态度,倘若听任武平伯行事,为父颜面何存?”书房中,老太爷双目喷火,被长子嫡孙气得胸腔瘀滞怒火更甚,已经连着砸了好几样器物,几乎又想抄起件东西冲长子砸过去。   傅经柏跪在地砖上给父亲磕头,艰难而苦涩地反驳老父:“本就是——父亲错了。”   “嘭!!!”   砚台被砸得粉碎,墨汁四溅,点点黑汁沾污了傅经柏的长袍,他也只把头再磕到地砖上,更令他的老父亲怒不可遏,可傅副相再愤怒也没能改变长子的心意。   老太爷气得都要把屋顶给掀了,然而使唤不动儿孙,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写了信,派人送去永福郡主府。   狄仁捏着信走到书房外,回望了身后奢华而压迫性的屋宇一眼,猛然想起多年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与他说:“没有永福郡主,你效忠的主子能抵用?外强中干,不外如是。”   再看一眼,收回目光,狄仁平静地往外走。   郡主府,傅归晚收到傅副相的亲笔信,粗略扫过就放在蜡烛上点燃,扔到火盆内,冷眼瞧着火舌将信纸吞噬,遗留一片灰烬。   天黑后又收到封信,她还以为是傅老太爷不死心又写信来,护卫长禀告才知是从杏花巷送到隔壁再转过来——   谢侧妃需要千年人参救命。   得,省得主动送补药过去献殷勤了,不过既然人家只说要人参,这边决计不多给。郡主趁着夜色爬梯子到隔壁,先叫护卫长把药材送去,再知会三皇子。   “就送一支人参?”   赵鸣轩呵斥:“这么点不够怎么办?既然送了,你就不能送一箩筐?是我的药材又不是用你的,我还用不着你来给我省。”   “这么着急你干脆自己亲自去瞧瞧。”归晚冷嘲道:“跟你二哥说‘我不放心你的小妾,让我日以继夜的守护吧。’”   赵鸣轩瞪她:“我看你今晚想留下来给我暖床,正好给你醒醒脑,免得你一直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连自己是谁的女人都忘了。”   “我有个主意也能给你醒醒脑,瞧瞧这股子关心劲儿,你真能跟人家了断吗?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谢玉颜要过来吧。”   “你还说!”赵鸣轩火大地骂道:“都是被你这疯丫头害的,她如果有个好歹,我怎么好意思面对她?”   或者三皇子这句话的本意就是‘因为你害了她,所以我得救她,我在帮你承担。’只是无论他自己还是永福郡主都没察觉出来。   “嗳,你这么睁眼说瞎话合适吗?”傅归晚无语,提醒道:“真孝顺,不想把你三个至亲气死,我这个主意千万别阻拦。”   “先把你的馊主意说来听听。”   傅归晚冲他冷哼一声,笑逐颜开:“等谢玉颜醒过来,病养得七七八八,夺去她的侧妃封号,缘由嘛——”她眼咕噜一转,欢声道:“就说圣上体恤特意让大统领彻查此事,却未曾想到此乃谢氏自行为之,意在污蔑正室妄想图谋皇子正妃之位,此等——”   “不行!”未等说完,赵鸣轩就急急打断:“你这么构陷她,让她还怎么活?”   “这不正好,她在二皇子府过不下去,你就收了她嘛。”傅归晚话音刚落,赵鸣轩抄起手边的果盘冲她砸去:“有完没完?   我是那种阴暗污秽的人吗?跟你说过多少遍我只把她当做知己好友,再敢没完没了的污蔑我,你等着天天给我暖床吧。”   “行,你最高尚,你最光明正大。可你既然能保证谢玉颜不慕名利不爱富贵不是正好?当年你闹着要娶她把贵妃气病了,你外祖母就已经生气;接着你坠马落残,她没有守着你好起来而是入二皇子府为妾,老夫人就不看上她了。   等到你们再纠缠不清——对,你可以说你主动要送银票补品给她,但她该收吗?能收吗?她用什么立场来收你这给的大笔银票补品?”   傅归晚嗤笑道:“朋友、知己?按你们所谓知己好友的说法何必瞒着二皇子偷偷摸摸?三哥哥你要知道,她多收你一两银子,你外祖母就多涨一分怒火。   等到老夫人的怒火累积到需要爆发时那条命也就完了,你算算你给她送了多少?加上今晚的千年人参,你觉得在你外祖母心里你这位知己能值吗?如果老夫人决心要取那条命,你还真打算为个兄长的小妾气得年迈的外祖母吐血身亡吗?”   赵鸣轩抬眼看向她,神情莫辩。   “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还能有个安稳。”傅归晚温声劝道:“这道夺去侧妃封号的旨意必须降下,我会以你的名义安抚她对她解释清楚,并且所有信笺给你过目,你认为那么写合适再派人递过去。   等到她在二皇子府过不下去,我们给她安排假死,让她兄长送她到老家去,她将来出嫁需要多少嫁妆以及没嫁前的花销翻一倍送给她,算作你给她的补偿。”   傅归晚话锋一转,冷然道:“如果这个条件你还不能接受,等到她养好病,我就送条白绫给她,理由是现成的。”   赵鸣轩握拳,咬牙道:“明天我再给你答复。”   “走了,早点休息。”傅归晚爽快地走人,翌日三皇子的答复更在意料之中,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台风终于结束了, 第100章   五月十九, 夏至。   艳阳当空照, 亮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今日格外炫目, 却没能阻挠绿茵草地上年幼的皇子龙孙们嬉闹玩耍的热情。   夏至这日历来不容忽视, 皇宫冰窖中冬藏夏启的冰块正式启用,皇帝陛下若要避暑亦要就此准备起来。后宫中会准备夏至宴,出嫁的公主与长公主们携儿带女回宫欢聚,女眷彼此间还会在这日里互赠香囊团扇。   上林苑的琼花园内, 广阔的绿茵清清嫩草见证着孩童玩耍的痕迹, 间或有两三瓣白的粉的樱花瓣飘落期间, 成群上百宫婢们环绕四周, 紧紧看护着这些尊贵的小主子们;不远处,九曲长廊不见尾, 承载着光彩亮丽的娘娘们和宗亲们欢声笑语未歇。   拐角位置摆着棋盘, 竟是绿松石制成, 以缠丝玛瑙雕成南瓜形状的棋盒盛放着分别用墨玉与和田白玉制成的黑白棋子,棋面上并未摆放棋子, 而是在一端摆放着两枚香囊, 底案为红色的香囊做工精细绣样栩栩如生, 而粉蓝色的香囊恰恰相反, 做工粗糙, 针脚紊乱,简直有点不堪入目。   “选哪个?”一身贡缎素雪娟纱裙的重惠县主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永福郡主问。   傅归晚青丝绾做倭堕髻,白玉流光步摇斜插在发髻间, 串串流苏迎着光折射出焕彩缤纷,一袭浅黄色牡丹薄烟长裙衬得她明艳照人,美丽不可方物。   做工精美的香囊当然是绣娘做的,粗制滥造的香囊才是重惠本人所制,她伸手探去,在两只香囊上空犹豫几许后全抓了,说句风凉话:“你真可以挪点时间提升下你的女工,就这水平怪不得连朝霞都嘲笑你啊。”   “我若女工好,还要绣娘何用?”重惠伸手探向南瓜棋盒取出一枚黑子,在星位落下。   归晚执白,她们对弈时新开局她一贯执白,其实她无所谓,是对方棋艺上从未赢过她,对弈时高手执白后下,故而重惠面与永福郡主对弈时从来执黑。   三刻钟后黑子被杀得片甲不留,重惠县主面无表情地说:“再来。”   “我让你三子?”归晚端起瓷蛊喝口杏仁花茶,吩咐摇扇的宫婢大点力,放下瓷蛊后捏颗荔枝剥皮,露出莹白鲜嫩的果肉,连吃两颗荔枝后对她说:“荔枝不错,吃两颗?”   重惠睨她一眼,也剥颗荔枝尝了尝,问:“离京这几年又拜哪位名家学棋艺了?”她本想洗雪前耻,没想到对方的棋艺水平也提高了许多,又碾压她。   想当年傅归晚接任毓馨社社长后,收服重惠就是在对方钟爱且打遍同龄人无敌手的棋艺上彻底将之击溃,连续下了一天一夜16盘没让其赢过一盘,逼得重惠亲自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服字。   “虽然老人家挺有名的但他不以棋艺出名,就是年纪大了闲云野鹤就琢磨琢磨棋艺,然后就便宜我啦,真是可惜重惠姐姐你这些年废寝忘食地努力想洗雪当年的耻辱。”   傅归晚幸灾乐祸:“今年应该不行了,明年再接再厉;当然了,这可能还是天赋之故,姐姐你的天赋比我差之远矣。”   忒会打击人了!重惠伸手抓起只橘子扔给她,傅归晚扬手接住,还没调侃她,栗昭媛的娇笑声传来:“怪道怎么没看到郡主和县主,原来你们躲在这里下棋,可叫我好找。”   栗昭媛身着轻薄的雪纱宫装,走动间宫装上的金银丝线晃动似有银光浮动,她摇着团扇款款走近前,打过招呼便在一侧的鹅颈椅中落座。   “娘娘不和其他娘娘还有宗亲们闲话家常,怎么跑来找我们俩?这里很枯燥,看朝霞和四公主她们都不乐意跟我们玩。”   “郡主和县主下棋有一会儿了吧,我虽不懂棋艺也知道这是项耗费精力的事,咱们缓缓再接着下不迟,何况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开席了。”   “娘娘找我们有啥事,直说吧。”傅归晚爽快问。   “好,我就不跟郡主绕弯子了;您万寿节时给圣上敬献了盆新花种,这些天有些蔫儿,圣上为此都发愁了,好几天没露笑颜。”栗昭媛说着也忧愁起来:“郡主可有法子能令那盆新花种重现生机,圣上也能龙颜开怀了。”   “难怪我今早去未央宫时圣上和师恩公公都有些欲言又止。”   这是没把花养好没好意思跟她开口呢,傅归晚瞬间联想到新送给太子的那盆满天星很可能难逃枯萎死掉的命运了,心中叹气,摆手道:“多谢昭媛提醒了,回头我去瞧瞧。”   “突厥的花移植到京都来培育很难养活吧?”重惠突然问,栗昭媛诧异:“郡主敬献给圣上的新花种是突厥人的花朵吗?”   傅归晚点头:“代国长公主生前,从突厥回朝时带回来养过;是不容易,当年就没养活,尽力而为吧。”   重惠县主亦忍不住叹息一声,抬眼时无意一瞥,视线落在长廊外绿茵地上的粉白色身影,疑惑道:“那个是东宫的甄良娣吗?”   永福郡主和栗昭媛双双扭头望去,栗昭媛笑道:“是呢,太子妃带她过来时咱们还奇怪,怀胎才个把月怎么还出门来了?   是甄良娣说近日有些闷,今日热闹大家伙都聚在一起说话,她便央着太子妃也来走走。再者有那么多宫人们照看着不妨事;太子妃允准了,谁也不好再驳什么。”   “看着是要拉她的小皇孙回长廊里歇息,娘娘是否也该去把八皇子拉回来,太阳挺晒,在日头下玩久恐怕容易中暑;哦,昭媛叫这群娃娃们都回来吧,快到午膳的时辰也该歇歇,别撒丫子玩疯了。”   “对对对,郡主提点的是。”栗昭媛即刻站起来,道声谢便告辞去找她的八皇子。   傅归晚再遥望一眼远处角落里正在给小皇孙擦汗的甄良娣,将疑虑按下,继续对弈,大获全胜后拉着面无表情的重惠去准备用午膳。   自古素来有冬至馄饨夏至面的习俗,今日琼花园中准备的午宴亦是面食,御膳房里会做面食的御厨大半被召集过来,在长廊尽头架起锅炉当场和面熬汤,阳春面、干汤面、三鲜面、打卤面、臊子面等等面食种种尽有。   飘香四溢,老远都能闻到面食的香味。   愿意的还可以自己去挑哪种面、自己配料配菜,傅归晚就领着重惠她们亲自过去选了,按她的心意调配出一海碗**辣香喷喷的臊子面和一碗浓郁淳香的打卤面,重惠无语:“这么大两碗你吃得下吗?”   “我愿意各吃多少就吃多少。”   重惠不再接话,挑了小碗阳春面和小碗臊子面。   今日午宴安排众人坐一席,一张张八仙桌拼成长达十丈的长桌,中间摆放着精致的菜肴和水果糕点,主食为面食,无论大人、小孩们皆人手一碗面或两三碗。   长桌头尾皆不坐,后妃们和王公贵妇们各坐两侧,位次随意并不太严谨;譬如一侧的首位坐的是掌宫贵妃,她对面可以坐太子妃,也可是亲王妃或长公主乃至永福郡主,随意,端看永福郡主选哪个位置太子妃又往哪里坐。   傅归晚才不往前凑热闹,在长桌后段位置和朝霞胡侃,举着玉箸搅动下打卤面,又夹块西湖醋鱼,顺便问问:“三公主病还没有好吗?”   “听四公主说好像还没好。”朝霞郡主喝口香浓的面汤,说:“应该这个月都难病愈吧,要不然病好的话,今天这种日子她也不可能不出来,其实我是奇怪你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都有闲情跟表姐下棋了。”   重惠面无表情地瞪向这表妹,傅归晚同样瞪她:“你啥意思,我凭什么不能心情好?”   “我听云裳和苡言还有我母妃我大哥说最近好多参奏你祖父还有傅家亲眷的奏折,傅家这回麻烦大了,你该着急才对嘛。”   朝霞郡主偷偷往四下看看,凑过去小声说:“听说尤其是那个信阳同知,被参奏好多违反乱纪目无王法的事,简直胆大包——”天。   “啊——啪——!!”   刺耳的喊叫声与同时响起的噼啪声打断了姑娘们的窃窃私语,朝霞诧异地循声望去,桌上所有人和两旁站着伺候的宫婢们都是同时看去,见是甄良娣打翻了碗碟,瓷器碎地,她一脸惨白地昏倒在了身后奴婢的怀里,她所出的小皇孙急忙叫嚷着要跑过去。   傅归晚眼皮一跳,不知哪个喊了声有血,太子妃猛地变了脸色,快步走过去;闵贵妃紧随其后,转瞬间所有主子们都围拢上去,看到一片触目惊心。   只见甄良娣粉白的裙子上沾染着大片鲜艳的红色,整条裙子血迹斑斑,血液更顺着裙角流淌到地面,鲜红刺目的血迹灼烧了每个人的眼睛。   “传太医,快传太医……”   长廊内短暂混乱过后即刻恢复秩序,太子妃把几个孩子托付给小姨母琰郡王妃后便带着甄良娣回东宫,闵贵妃令众位嫔妃各自回宫,局面稳住后与琰郡王妃同往东宫去。   大公主赵思安怀着五个月的身孕都不放心硬要跟过去,把女儿交给永福,傅归晚牵起小外甥女的手,目光沉沉。   “归晚,我们先出宫吧,大家都准备要出宫了。”重惠走到她身侧说,朝霞附和。   “怀胎没满一个月就大肆宣扬,胎没坐稳便要出门凑热闹,还选在后妃宗亲齐聚时,你们相信她这血流得这么巧合吗?”   百合小娃娃仰头看姨姨,有点害怕,小手握得更紧些;朝霞有点胆颤地看向表姐,重惠劝道:“宫里人多口杂更隔墙有耳,何况孩子还在,咱们先出宫去。”   “你们先走吧,我也去凑个热闹。”语毕,傅归晚牵起小百合便往外走,先把孩子送到未央宫待着,再赶往东宫。   屋外日头正猛,聒噪的蝉叫声扰得酷夏平添烦躁,东宫中却像恍然未觉烦扰与炎热,尚未摆冰盆的大殿内已有阵阵凉意袭来。   太医两位接着两位地赶过来,连太医院的耿副院判都请过来了,甄良娣这胎恐怕不妙。   殿内像是陷入了死寂,宫婢们各个噤若寒蝉,太子妃和闵贵妃端坐在上位,一脸沉郁,琰郡王妃和大公主的脸色更差,赵思安被劝几遍都没离开。   寂静被脚步声打破,以耿副院判为首的六位太医步入大殿,纷纷放下医药箱跪地请罪:“太子妃娘娘、贵妃娘娘,微臣等无能无力保住龙孙,请娘娘降罪。”   “甄良娣小产了?”太子妃涂绍玥霍然站起,面色铁青。   “回禀太子妃,是。”   “有查出来原委吗?”永福郡主接话质问:“好端端的突然流那么多血总有原因,是甄良娣体弱还是她今天累到了累及胎儿,或者吃错什么孕妇不能吃的了?”   “禀郡主,微臣还未查明,不过——”耿副院判斟酌片刻才道:“微臣等从脉象上探得良娣服用了多年避子汤药以致胞宫有损。   按良娣的情况应当先停药再调养至少半年方可怀胎,未经调养便怀胎可能会危及龙孙先天体弱,至于今日良娣小产是否与那避子汤药有关,微臣等还不能肯定。”   “什么避子汤?”甄良娣怎么会服用多年的避子汤?太子妃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沉声道:“耿太医你把话讲清楚,何谓服用避子汤以致胞宫有损。”   耿副院判完整详细地阐明一遍,这厢话音落地,殿外有宫婢禀告史承训求见,涂绍玥骤而大怒:“没见本宫正有要事吗?退下!”   “娘娘,史承训领着宓孺人、曹孺人和芊奉仪、佟奉仪在殿外跪求禀告,她们在甄良娣院里得知良娣小产乃为服用多年避子汤所致。   想请太医们查证,盖因她们怀疑自己也被灌多年避子汤才久久未能怀胎,还请太子妃娘娘开恩,以太子殿下的子嗣为重,允许太医们为她们把脉。”宫婢硬着头皮把话高声转达,死死趴在高高的门槛外磕头。   大殿内,跪地的诸位太医脸色大变,涂绍玥俏脸隐隐发白,五个人同来求,肯定得把东宫剩余的姬妾全部把脉清查,如果真的全部被灌了避子汤,那么今天连同甄良娣小产,矛头必定得全部指向她?!   谁,谁要害她?!   此时此刻闵贵妃凭借深宫多年沉浮面上没有露出异样,后背却开始冒冷汗,拢在宫装中的右手握成拳头,如何也想不到永福这么快发难,她没来得及准备就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要害太子绝嗣的罪名她恐怕在劫难逃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傅归晚被气笑了,可实在笑不出,太医尚未定论,殿外那群东宫小妾倒先知道肯定了?还言之凿凿请太子妃以储君的子嗣为重,就差直指太子妃在给东宫姬妾灌避子汤了!   了不起,东宫这群小妾可真了不起!   “传进来!”   犹如平地一声雷,永福郡主毫无预兆地勃然大怒道:“全部传进来,把东宫所有有名分的妾室和没有名分但一直有伺候太子殿下的姬妾全部给本郡主传来,一个都不准漏,全部叫太医们好生把把脉!”   “是、是是是、郡主息怒……”   闵斓倾霍地看向她,又见殿内的宫婢们连连应声甚至没有再请示太子妃便领差去办事,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拳头捏得死紧死紧。   太子妃涂绍玥的心更沉,竭尽全力在维持住自己没有露怯。   东宫妻妾,太子妃为正一品,在她之下:太子良娣正四品、承训正六品,孺人正七品,奉仪正八品,这些便是有名分的妾室,东宫总共有13位;至于没有名分的女人,歌姬舞姬、女官宫婢等皆类似于通房侍婢,东宫总共有11位。   随着她们逐一到来,六位太医依次把脉会诊,整座大殿内除了太医们偶尔响起轻微的讨论声外再无其他声响,安静得令许多人发慌。   “禀太子妃、贵妃、郡王妃、大公主、郡主,经微臣等六人会诊,三位承训和五位孺人还有三位奉仪以及这四位宫人确实也有服用了长达两年以上乃至超过三年的避子汤药,至于其他诸位,恕微臣等才疏学浅还不能确诊。”耿副院判将人员逐一指出、禀告。   剩下几个还无法肯定又如何?伺候储君的女人当中有半数以上都被确诊为服用多年避子汤难道还不算大问题吗?   傅归晚问:“她们还能再怀胎吗?”   “禀郡主,于怀胎无碍,但最好先停药再调养三个五月,否则有两三成可能会引发胎儿先天不足,出生后容易体弱乃至早夭。”   “求琰郡王妃和福安公主做主!”之前带头来求见的史承训突然跪下,她这一跪,这23人全部跪下相请,声声泣血恳求,更已有呜咽哽咽声传出。   为何求琰郡王妃和福安公主?当然因为她们俩是太子的嫡亲姨母和嫡亲妹妹,绝对可靠,必定会以储君的子嗣为重。   东宫姬妾全部被灌避子汤多年难道还能等闲视之?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太子妃涂绍玥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有股从背脊骨里升腾起的寒意,谁,谁要害她?   “漂亮,真漂亮!”傅归晚冷笑着恭维一声,抬脚往外走,闵贵妃看永福要离开一愣,发愣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大殿,差些没回过神来,难道永福没准备发难吗?   “东宫的家事,还是等太子回来做主吧。”琰郡王妃淡淡一声,神情更淡漠,丝毫没见愤怒之情,走上前扶起怀着身孕的外甥女赵思安,紧随永福郡主之后离开。   闵贵妃再一愣,这等情况难道她们都不处理吗?可这两位都走了,她也不便多留,随即领着太医们离开东宫,去向圣上禀告。   唯留东宫内阴云罩顶风雨欲来。   琰郡王妃从东宫径直出宫,傅归晚陪着大公主赵思安再往未央宫去,进去时正撞见他们在禀奏,等禀告结束要退下时喊住耿副院判。   耿副院判看向圣上,昌和帝嗯了声,闵贵妃才领着另外五位太医告退,心中打鼓,永福究竟想做什么?   傅归晚就是问:“甄良娣胞宫有损的情况和东宫其他小妾的情况相差大吗?骤然小产,你有几分把握乃这避子汤药所致?”   “禀圣上、郡主,微臣不敢妄加揣测,依脉象显示,甄良娣的情况比之东宫其他人皆要严重许多;纵如是,微臣也只有三分把握甄良娣小产与服用多年避子汤有关,断不能肯定,良娣的脉象显示她近半年里服用的药物多而杂,小产很可能另有内情。”   “知道了,退下吧。”   耿副院判跪安,看他离开,师恩公公才道:“圣上、公主、郡主,老奴有事禀奏,恐怕甄良娣小产与这避子汤无甚瓜葛。   当年杨院判配药时提过这药性温和,五年内连续每日服用才有可能出现危害,甄良娣还差之远矣,避子汤如何能危及龙孙?”   “大总管是没看到东宫的景象,太医们还没肯定什么,殿外的小妾就已经言之凿凿了,等全部给她们把过脉,呵,竟然能全部越过主母求外人。”   傅归晚冷笑道:“多了不起,一个个将主母视若无物,只差明着说是太子妃在害她们,这还能是避子汤抑或小产的事吗?分明是甄良娣早已把东宫所有姬妾联合起来,想着这回一鼓作气钉死太子妃!”   “唉……”大公主赵思安长叹,疲惫地靠在圈椅里,按着太阳穴沉重而决心道:“大哥过两日应该能回来,他若再不看清还要宠着,我非得学相爷骂骂储君。”   “后宫的娘娘们都往蓬莱殿猜,偏偏甄良娣没怀疑过,否则她也不能把事情做这么绝;为什么她没疑心别的,一心只盯住太子妃?不就是满心满眼想除掉主母再上位吗?   看看这事她办得多漂亮?一有孕未足月便宣扬得尽人皆知,再当着后妃宗亲的面小产,继而抛出东宫所有姬妾被灌避子汤要害储君绝嗣的天大秘闻,一气呵成,摆明要钉死太子妃、她再上位!”   郡主这回真是被气得够呛:“我原以为她想借流产将罪名嫁祸给太子妃,没想到人家这么高的志气,一出手就想把主母钉死。   还有东宫这群姬妾,合着全部知道了,只剩太子妃还被蒙在鼓里!偏偏20多人没一个跟赵竤基提过,没怀疑过其他情况,联起手来就想把主母钉死,各个野心都这么大。”   她被气得直发笑:“我真好奇东宫的膏粱锦绣究竟在养着群什么样的姬妾,哪怕全部向太子哭诉太子妃想害死她们,把东宫闹得天翻地覆都行,可闹出东宫就实在过了!尤其今天,还有半点体统吗?”   “大哥封储君之后是真的有些变了。”说到底这群姬妾都是太子纵容才会养出来,赵思安头疼地按住脑门,迟疑道:“要不我向外祖父提一提,请他老人家出面?”   “老丞相也算经常训外孙了,有起效用吗?大姐你干脆告诉他,叫他二选一,选他的妾室就来跟我撕破脸!”   “福儿?”赵思安微怔。   “今天东宫会闹出这等事归根结底谁的缘故,不是他赵竤基自己吗?按照这趋势发展,早晚他得跟我撕破脸;别等将来了,省得再虚与委蛇几年。”傅归晚压住火气,向圣上告退,被喊住也没留;火大的很,回郡主府消火。   昌和帝叹道:“今天事情多,思儿你还怀着身孕,趁早回府里休息,别累到了。福儿那边让你盛家的舅舅们……”还是叫丞相去?似乎都有些不大妥当?   “父皇,还是儿臣去吧,此事不好外传;母妃祭辰将至,我还想劝三弟到皇陵拜祭,明日正好一同劝劝他俩,您宽心。”   “好,你也多注意身体,怀着孩子尽量别操心,对养胎不好。”皇帝叮嘱长女,赵思安温柔地应着,也劝父皇别费神操劳,多保重龙体。   父女俩说过些体己话,大公主告退去偏殿接女儿离开,昌和帝这才露出怒色,吩咐道:“即刻派人叫太子回来。”   “圣上放心,您稍安勿躁;正如郡主所言,太子殿下只是被捧多迷了眼,本质是顶好的,您费些心思教导便能扳回来了。”   “竤基这孩子……”皇帝反复思量唯有一声叹息:“是过得太过安逸顺遂了。”   师恩公公不知想到了什么,苦涩地低头;相处几十年,昌和帝一眼便猜到,问:“这是想到舅父了?”   “老奴在想,倘若圣上当年的处境能有太子十分之一安稳,主人或许能活到郡主出生,能亲自抱一抱郡主。”   “你也在怨朕害得福儿出生便没了母亲?”   气氛陡变,昌和帝既苦又涩,似困兽又如受伤的羔羊,压低声音嘶吼:“可朕怎么答应?无论如何苏贵妃她到底是先帝最宠爱的女人,先帝愧对谁都没有对不住过苏贵妃!”   师恩双膝跪地,苦笑道:“陛下,三十多年了,都过去了……” 第101章   这是个不安宁的午后, 甄良娣小产自然不会外传, 可午宴上亲眼见证的后妃宗亲们都知此事不会善了, 东宫且有得闹了。   闵贵妃左思右想了个午后终于意识到在东宫时的问题, 东宫的姬妾似乎是认定太子妃在给她们灌避子汤?!   可这不像太子妃的作风, 何况东宫已经有庶出的小皇孙,真要防怎么会让甄良娣生子?再者太冒险,这可是要害储君绝嗣的大罪,一旦被揭发就完了。   此事绝非太子妃所为, 而东宫所有姬妾则认定此乃太子妃在背后作祟吗?眼下的情形, 是由甄良娣出头, 牺牲掉个胎儿来换取咬死太子妃吗?   闵斓倾猛地意识到, 难道给东宫姬妾灌避子汤之事与永福无关,而是甄良娣谋划多年, 甚至不惜以身诱饵好以此嫁祸太子妃再助自己上位吗?   “呵…哈哈…”闵贵妃忍不住笑了, 储君尚未御极, 这良娣就已经这么大图谋了?!   身在东宫的太子妃涂绍玥也意识到了午时的一切太像预谋,每个步骤都像在背后排演完善力求完美呈现在所有人眼前只为将矛头对准她?   那么谋划这一切的幕后主谋?   应该是刚刚小产躺在病床上休养的那位吧?   突然想起弟弟曾与她说:“那位太不安分, 姐姐想安稳最好先出手。”还真是印证了, 而她一直没有认同, 认为甄良娣不会成为她的大患。   涂绍玥执起茶壶给自己大灌口凉茶, 打起精神再细细思量清楚, 把所有心腹得用的仆婢全部传唤过来,一个个布置任务去排查清楚,将证据找出来。   她没做过的事, 甄良娣想贼喊捉贼诬陷她嫁祸她再按死她,妄想!   这日时光在东宫的混乱与忙碌中流逝,送走月上眉梢,迎来晨曦微露,新的一天降临,东宫的紧张氛围没有收敛反而更有剑拔弩张之势。   四皇子与五皇子不约而同入宫,还在宫门前撞见了,不同的是一位被母妃召唤而来,一位则是主动进宫找生母。   兄弟俩客套寒暄两句就分道扬镳,五皇子赵珩斌前往蓬莱宫,正是为昨日之事,得知并非冲着他们算计才放心。   愉妃也是疑惑甄良娣小产之事,原本昨日就要叫那个丫头来,被一句“愉妃娘娘身在后宫20年还都不知道避嫌吗?”给挡回来了。   今日先提此事,还有纳八姑娘淳于雪为侧妃之事也得让皇儿去劝,只是她才提个话头,四皇子就不赞成了。   “母妃,无缘无故为何要突然换成雪表妹?按倩儿的脾性可不得大闹;再者倩儿的名声已经坏掉了,在京中还能嫁得好吗?可外祖家能答应把她嫁到外地吗?她自己更不愿意,这得闹个没休止了。”   “所以才要那丫头出面来承担,是永福郡主硬是不肯答应倩儿入四皇子府,母妃和皇儿都是被逼无奈只能委屈倩儿;那丫头现在还不愿意,只能由皇儿你……”   “母妃!”四皇子赵珩颖打断生母,反驳道:“是您非要换个侄女,凭什么栽赃给归晚?您真想换就跟倩儿说实情,否则便算了,何必多生这事端?”   愉妃被儿子憋得慌,实情?这实情她对儿子都没法解释,若是被儿子知道她是想换个有手腕的侄女将来好对付那个丫头,她这儿子得炸起来!   只能委婉地含糊其辞,让皇儿帮着去说服那个丫头;她的皇儿其他时候都好说话,唯独遇上那丫头的事时能强硬地如同换了个人,违拗生母信手拈来。还没过门就已如此,将来还能得了吗?便是为此,她也不能留下那个丫头。   赵珩颖被生母劝半天,没再太强烈的反对也没完全应承,只说再考虑考虑,没别的事就向母妃告退,忙不迭要出宫去。   愉妃看着儿子疾步走的身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去见那个丫头就那么高兴吗?她上辈子造的什么孽,这辈子儿子才看中那么个丫头?!   四皇子是很孝顺的,可再孝顺此刻也顾不得生母的心情,走出宫门便赶往永福郡主府。这个月傅家事多,他不便前往打搅,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过归晚了。   来到永福郡主府,四皇子赵珩颖他心中雀跃,等不及奴婢们来回通传,叫婢女们径直引他去便可,奴婢们叫他缓缓都没答应。   悲催的是郡主没在自家,而是在隔壁邻居府上啊!   今早大公主赵思安到三皇子府,又把住隔壁的妹妹叫来,傅归晚嫌绕路,没走正门而是爬梯子,还能显示出她傲娇压根就不理会他们姐弟,她觉得自己很机智,为这点小事见面后还和三皇子拌嘴了,直到——   无情护卫长禀告四皇子来郡主府要找她,奴婢们根本拦不住,请郡主即刻回府。   傅归晚捧着盛绿豆沙的碧玉碗一抖,问郡主府的情况,无情答:“贯雪提议哄骗四皇子说郡主在湖心岛作画,待船娘摇船过去接四皇子时在湖面上多绕几圈,给郡主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回府。”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傅归晚忙放下碧玉碗站起来,三皇子赵鸣轩即刻冷嘲热讽:“还是叫我这四弟过来我三皇子府见他未过门的皇子妃,好叫他认清楚,永福爬墙到三皇子府可谓家常便饭,他头顶早就变绿了。”   郡主狠狠瞪这混账一眼,领着无情就走。   为了去见赵珩颖居然都不反驳他?这个疯丫头!赵鸣轩差点没被气到,狠狠地想午后再跟她算账,转过头撞见姐姐揶揄的神情,忍不住挺直背脊,干咳道:“大姐你笑什么?”   赵思安笑得眉眼弯弯,温柔揶揄中透着两分正经:“看福儿去见别的男子,是不是心里不大好受呀?”   “怎么可能,大姐你别乱说。”三皇子他想也不想地驳掉,哪怕心里确实有一丝不舒坦,嘴上也绝不承认。   “你呀。”赵思安叹气,高声唤女使进到凉亭里来,交代道:“去请四皇子和郡主过府一聚,跟四皇子说大姐许久没见他,怪想念的,过来陪大姐说说话。”   女使领命而去。   “呃,大姐——”赵鸣轩想阻拦又不好当着奴婢的面驳掉姐姐,可真不情愿,抱怨道:“叫赵珩颖和那疯丫头来我面前浓情蜜意,不故意寒碜我吗?”   “你若是放下了,还能影响你吗?”   凉亭外的阳光倾斜射入稍许,投在男人俊秀的脸庞上令他有点烦躁又有点无奈:“大姐,这不是我放不放下的事,我当年主动退婚,我怎么可能会留恋?   只是,从我五岁起身边的人就说那个只会呼呼大睡的女婴是我将来的媳妇。九岁时我又跟她定下婚约,在结束婚约以前我愿不愿意她都跟我媳妇没差,整整十年,肯定会影响我。”   “三弟,你对福儿当真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吗?”赵思安苦口婆心:“退婚之前福儿眼里只有你,你说想喝她熬的汤,她小小年纪就学煲汤;你要她亲手绣香囊,她嫩生生的指腹扎的都是针孔也满心欢喜。   你所有嫌弃她做不好的事都不知她耗费了多少心血,你的随意嫌弃有多伤她的心,可她还是竭力做到让你满意。你腿伤后更为你操碎了心,她陪你经历风雨悲喜,她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姑娘,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大姐!”赵鸣轩打断道:“你别说得我好像欠着那疯丫头,我逼她了吗?我求她了吗?她自己心甘情愿上赶着,该什么都得她自己受着。”   赵思安一怔,定定地弟弟一眼,难以置信地问:“三弟,难道你想说福儿伤心受罪都算是她自己活该承受吗?你就这么看待她为你的付出吗?”   “婚约尚在时,对我所有的关怀照顾那都是她身为未婚妻应尽之责。”理所应当之事偏偏都要来指责他负心薄幸,赵鸣轩就觉得烦,话语更犯横。   “我腿伤后,我跟她早已各不相干她还偏要来干涉我,打着为我好的幌子可劲辖制我,我没跟她算这笔账已经很好了,难道还得去感激她吗?”   为何兄弟俩长大后都变样了?真的因为他们兄弟俩都活得太风光受尽追捧被迷住了眼,再也不是曾经的模样了吗?赵思安唯有苦笑,良久劝道:“三弟,你今后恐怕很难再对哪个姑娘动情了。   将来娶妻,至多能与妻子相敬如宾,此生未免辜负蹉跎。倘若你愿意与福儿相伴终老,别为一时的颜面给耽搁了,尽快将福儿的心拢回来,你们还能有机会携手一生。”   “大姐,我拒婚时讲得够清楚明白了。”赵鸣轩不以为然,心中更冷哼,他还需要讨好那个疯丫头吗?本来就已是他的女人。   跟她客气些就敢跟他上房揭瓦处处拿乔还能客气吗?哪天真敢惹他生气,就让那疯丫头给他生儿子,从此只能待在他身边教养儿女,这辈子哪里也别想去。   赵思安遗留一声叹息,执起茶壶给自己和弟弟倒杯茶,再提到皇陵祭拜母妃之事,这个真不能再由弟弟的脾性肆意而来,必须得答应她。   赵鸣轩不肯去皇陵是不敢面对母亲认为自己没颜面见亡母,可拗不过怀着身孕的姐姐,只能答应;顺便想好了要把那疯丫头给拽上,敢不同意就让她陪他睡觉……看那疯丫头还敢不敢反抗?!   畅想得很好的三皇子恰巧看到永福郡主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四皇子身侧聘婷走来,瞬间俊脸拉得老长,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别脸黑,待会儿再给这疯丫头好看。   “大姐、三皇兄。”   四皇子赵珩颖走入凉亭,亲切有礼地问候,傅归晚跟着问好,还随四皇子的辈分喊了声“三皇兄”,惹得赵鸣轩当即反呛:“谁是你三皇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本皇子——”   “三弟!”大公主瞪了眼,招呼他们:“四弟和福儿别在意呀,快坐。”   “谢谢大姐,归晚也有言辞欠妥之处,三皇兄莫怪,我代归晚给皇兄赔罪。”赵珩颖有些尴尬但态度很诚恳,此刻道歉于他到没觉得有什么。   三皇子莫名地脸色更差了,真不想见四皇子可没法将他独自赶走,把这两人都赶走又怕他们背着他‘卿卿我我’,那么头顶要变绿的就是他了!无奈,只能随便嗯了声,更像冷哼,是个人都能察觉到他心情不好。   傅归晚仿若未觉,拉着四皇子入座,欢欢喜喜地和大公主闲侃,四皇子时不时插句嘴,三人聊着天南地北江南风景,氛围很不错;唯独三皇子赵鸣轩格格不入,同坐一桌都像隔着高山冰海般犹若置身两个世界。   两个女人都不搭理他,他懒得理会四皇子,那三人便联合将他排斥在外!赵鸣轩偶尔瞥过一眼,永福郡主眉飞色舞的神情绝对大大刺激到他了,他必须叫这疯丫头好看。   三皇子他干脆也懒得理会这三人,暗暗畅想‘报复’疯丫头时的痛快,想得有些入神,听到姐姐的唤声才从幻想中抽离,刚要问何事时发现疯丫头没影了?于是从喉咙里问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大姐,疯丫头呢?”   “走了呀。”赵思安柔声轻笑:“快到午膳的时辰,福儿认为对着你的臭脸会影响食欲,和四弟回郡主府了。”   赵鸣轩俊脸隐约发青:“大姐,你故意帮着疯丫头还有赵珩颖来挤兑我是吧?”   “兄妹之间再分亲疏,自然你们男人是外人,我们女儿家是自己人,难道姐姐不帮妹妹反而帮兄弟吗?”   好姐姐赵思安哼道:“今早我和福儿还在说你们哥俩就没一个能靠得住,靠你们兄弟,我们姐妹俩还不如准备好喝西北风呢。”   “……”   这疯丫头居然敢这么贬低他,他跟她绝对没完!等等,他们哥俩,另一个是赵竤基吗?算那个疯丫头还有点眼光。   三皇子心情舒坦了点,态度就好了点:“大姐,你这是迁怒我呢,大哥做什么事惹得你和疯丫头如此大动肝火?”   赵思安没有隐瞒,将昨日之事阐明,气道:“到底是他惯出来这么心大的妾室,若他端正修明还能有此事端吗?”再叮嘱弟弟:“前车之鉴在眼前,你将来可不能学你哥。”   他是那种眼瞎的人吗?赵鸣轩心底嗤笑,觉得赵竤基活该,轻易被点美色迷惑连个女人都看不清,可面对长姐只能敷衍应承。   猛然想起来可以趁此机会送赵竤基一份大礼:“大姐,我府上还有东宫那位甄良娣送来的补品,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什么?!”大公主赵思安脸色大变。   夏日里,午后的阳光何其盛烈,炙热的光芒凝聚着普惠世间生灵的巨大力量,然而再凶悍的光芒背后都隐藏着阴影,如影随形是它们的宿命。   大公主离开三皇子府时秀美的脸庞上阴翳密布,堪比阳光背后的阴影,有多闪耀的光照,便有光照背后多阴沉的暗芒。   赵鸣轩心情美好地送大姐出府,随即吩咐护卫首领去叫永福郡主即刻来见他,等到即刻一拖再拖久候不至时,他的俊脸有预兆地也阴沉了。   傅归晚午后小憩醒来才收到隔壁邻居的消息,想也没想便抛诸脑后,与四皇子游湖赏荷再品茶作画,温情脉脉到日近黄昏,送走四皇子才准备到隔壁处理又发疯病的邻居,走到半路被匆匆追上来的贴身丫鬟禀告:“傅家的管家来了,傅副相请您即刻回傅家。”   “真会挑时候,四皇子刚走他就赶来了,上午已经来过一趟了是吧?”郡主问,得到肯定以及午后也来过的答案,吩咐道:“这月再碰到这种,直接赶走,不必再禀告。”   “是,姑娘。”   不过以防傅家再有哪位过来,傅归晚收住脚步改为回闺房,叫准备温水沐浴,洗去一身炎热与烦躁,换身玉色绣折枝堆花纱裙,清清爽爽地到庭院中纳凉,顺便叫晚膳摆在院中,看夕阳落尽宫灯亮起,没等到有哪位登门,倒是等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杏花巷送到隔壁再转过来:谢侧妃致谢以及报平安述衷肠的情信,另一封是那个混蛋师兄故态复萌又送来了情书,还有对陶瓷粉彩福娃娃。   一对?一对是分男女吗?傅归晚握着两个陶瓷娃娃左看右看半天怎么看都觉得分男女,那混蛋师兄什么意思?他该不会买了两对,然后一对自己藏着,一对送来?   不得不说这做师妹的思维扩散得真远了些,好在及时打住且决心找个时机到翼国侯府去亲自见他,必须叫师兄把情书和礼物停掉。   把送给她的信和礼物收好,归晚再带着谢侧妃的信爬梯子到隔壁见那个混账。   未时派人通传,挨到戌时才见到正主,被拖了三个多时辰,赵鸣轩能有好脸色就奇了,这疯丫头撩起竹帘跨进门槛时他便随手抓了只柑橘冲她砸去,把两盘水果砸得满地跑也没消气多少,继续抄起碗盏摆设要砸。   “信!”   遇到第一枚‘暗器’袭来时傅归晚就快速躲闪,都是多年经验锻炼出来的,没伤到自己分毫也没找到喘息的机会,终于等到他把水果丢完了,逮到空隙连忙亮出盾牌:“你老相好送来的,你不想看我就撕烂啦。”   赵鸣轩抓着茶盏作势要扔的动作一顿,严辞喝令她把‘老相好’这种侮辱性的话收回去,这疯丫头乖乖听话才没有多做计较,让她把信拿过来。   傅归晚走上前去把信给他,又走到门廊下叫奴婢进来收拾屋子,重新上茶水瓜果。等奴婢们端上茶水瓜果后告退,赵鸣轩把信也看完了,问她:“你想好回信了?”   “安心养伤,今后珍重。你没意见,明晚或者后天派人送去?”   “就这样吧。”赵鸣轩把信给她,收起短暂的伤神,开始跟这疯丫头算账:“我三个多时辰前叫你来见我,你故意拖到天黑是吧?一个下午都在和赵珩颖磨叽些什么?”   “本郡主和未来丈夫诗情画意风花雪月没必要向你交代吧?”傅归晚伸手拿只柑橘,准备剥只橘子吃。   “你回京都多久了,看他一点想向父皇请旨赐婚的意思吗?”赵鸣轩嗤笑道:“还丈夫?是打着娶你的幌子想在婚前尽情占你便宜吧?   这种男人,要本事没本事,要身家没身家,要责任心没责任心,要多软弱就有多软弱,你嫁给他得有多窝囊?哼,还是给我做小妾吧,只要你能把本皇子伺候舒服,再给我生个一儿半女,我可以考虑升你做侧妃。”   语毕,眼前出现一半橘肉,他冷哼,伸手接过,傲慢地吩咐:“再给本皇子削个梨。”   傅归晚呵呵:“本郡主是想噎死你可没想照顾你。”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赵鸣轩吃瓣甘甜的橘肉,冷嘲道:“装,接着装,这点小情趣我会容忍你的,看在你今晚还算知趣就留下来给本皇子暖床吧。”   郡主强忍住才没翻白眼,喝杯茶换换气,问:“你腿怎么样?我昨日进宫圣上还问起你治疗的情况,若是最近有新进展就跟你老爹言语一声,圣上也能宽心许多。”   “知道了。”三皇子神情正经些,视线往下落在这双残腿上,叫她:“你过来给我敲敲,我膝盖和小腿处都有些知觉了。”   闻言,她放下茶盏就走过去,蹲下来,右手握成拳,按他指的位置逐一敲过去,让加重力道就加重力道,确认道:“能感觉到痛楚吗?”她用的力道很大了。   “有,有那么一点点,你再大力些。”三皇子赵鸣轩小心翼翼的语气中夹着烦躁和期待,大夫说心态放平和,他只能不想不管就当这双残腿一直残着……   否则这双残腿上升起的知觉叫他恨不得能立时站起来又恨这双残腿如废物般完全无用,甚至想弃之不用,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得他度日如年时刻煎熬,若非这疯丫头提到父皇,他是真不想面对。   心中烦闷,看着眼前的女人,赵鸣轩没多犹豫就拉住她的手腕强力拉到自己怀里抱住,抱着这馨软的娇躯他心中才熨帖些。   没有防备的归晚:“……”   这混蛋已经演变到随时色~欲~薰心了吗?傅归晚郁卒,面对凑过来的脸颊恨不得一掌拍歪,差点打起来也没成功脱离,骂他:“你个混账能不能好好说话,别逼我打你;没事我就走了,以后别动不动扰邻。”   “坐好!”赵鸣轩同样骂她,这疯丫头故意想把他的火勾起来是吧?深吸口气平复下,跟她说过些天去皇陵拜祭的事。   “我跟大姐姐去,你自个儿单独出行吧。”   “哼!”三皇子殿下傲娇地哼哼,看向女人如花的娇颜,抱紧怀里的娇躯便迅疾地吻上,奈何永福郡主她有防备啊,又打上了一场。   虽然还是没能成功逃出桎梏也没被占便宜,男人的脖子都快被她拧出淤青了,提醒道:“别逼我跟你发飙,你个混账不想顶着个猪头去拜祭你老娘吧?”   脖颈里还是有些痛的,这疯丫头居然下手这么狠,当然面上不能表现出来,三皇子殿下他不屑地冷哼:“我亲我自己的女人怎么了,还没跟你算下午这把账呢,知道错了没?”   “大兄弟,你如果真憋得慌要找女人你就正正经经地找通房纳小妾。”傅归晚真心建议:“憋久了对你身体也不好,我更没兴趣动不动跟你打上一架。”   “又恶心我?你是本皇子的女人,我要泄火当然得你来担着。”赵鸣轩干脆来强硬地,好叫这疯丫头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有完没有了!郡主忍无可忍差点想一掌劈昏他,跟他打半天也没用只能软硬兼施地哄:“你双腿在治疗中,我这样坐着会伤到你的腿。”   “没事!”他是真不觉得有任何妨碍,难道他还能连自己的女人都抱不住吗?赵鸣轩拉开她的手臂便要吻。   “跟你说话呢,认真点!”傅归晚受不了地推他一下,没话找话地跟他聊:“权秋枍还死扛着呢,无论权尚书有没有跟你提及过,你也该表个态;要是没意向,叫你表妹趁早死心,免得把人家耽误死,好歹是你嫡亲的表妹。”   “我大舅都没提过,我主动提及不是没事找事吗?”   “嗳,其实你腿残前喜欢过权秋枍没有?当年她退社的黄金都是你帮她交的,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对这个表妹不挺关怀的?”傅归晚笑得有些暧昧。   “你想哪儿去了?”赵鸣轩根本没兴趣聊这种无聊的闲事,只想和自己的女人温存,胸膛里被拍了掌,不痛不痒却真让他停住,甚至没想为何主动解释:“真没喜欢过,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用我娘发誓行了吧?   你不想想我跟她又不常见,她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发育得再好也是青涩得不能再青涩,我当时已经十七八岁,对那么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想法?”   “没事,现在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你可以有想法了。”   “你故意的是吧?”赵鸣轩懒得再跟她废话,低头要覆住女人娇嫩的红唇又被挡住了,只亲吻到女人白皙的手背,火大道:“疯丫头你别逼我,信不信我今晚真要了你!”   “我还有事跟你说,你正经些好吧?”傅归晚抬手安抚性地摸摸他的脸颊,皱眉道:“距离年前的暗杀已经有半年了。”   赵鸣轩一怔,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箍紧怀里的女人,顺着她的话问:“找到主使了吗?”细听之下能发现他的语气有一丝丝紧张。   “我还疑惑呢,都半年了,那个幕后主使居然还没发动第二轮暗杀?他不是想要我死,怎么没动静了?我可一直候着他呢,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脑子才有病!”赵鸣轩当即反呛:“活腻了,还候着别人来杀你吗?”   “懂什么,这叫引蛇出洞。”傅归晚再推他一把,恼道:“放手,我要回郡主府休息了,大晚上的你也早些安置吧。”   三皇子殿下这次倒没再坚持,目送这疯丫头消失在眼帘中,俊脸有些发沉,半夜难眠。   反观永福郡主,回到自家后那可是一夜好眠,好心情维持到第二日上午,被最新收到的消息破坏殆尽——   早朝时甄良娣的父亲甄大人出头向圣上陈述甄良娣小产、东宫所有姬妾被灌避子汤欲害太子殿下绝嗣,恳请皇帝做主,严查真凶。   紧接着东宫所有有家世之妾的娘家父兄都站出来附议,哪怕东宫有名分的姬妾多数家世不显只为五六品官家女或者大家族旁支,呼啦啦一片人跪下请圣上做主,满朝文武皆在,如何能小觑?   何况此乃欲害储君绝嗣的大罪,举朝哗然! 第102章   今日早朝, 营营逐逐。   淮阴决堤伤亡惨重的奏报送到朝堂已经好些天, 十五的早朝议定救灾事项, 今日复议起追究祸端来源, 昌和帝谕令工部尚书清查淮阴堤坝偷工减料、淮阴县令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傅副相为之包庇等一系列罪责。   永福郡主曝露的丑闻过去几天, 二皇子还告假,傅家众位已经现身人前,随着工部尚书出列跪地接旨,傅宗弼的心微沉。   这些天东宫死咬着不放, 偏偏大孙女硬是不肯回府真像要撒手, 他倒不担心自己, 担心被参奏的这几个亲眷。   尤其信阳同知可是辛家长房嫡长子, 倘若没有保住,他大表弟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没有等到他多想, 甚至他刚就针对淮阴县令一事喊过冤枉后回到队列中, 东宫的攻势再度袭来, 便是之前傅家收到的三件事被落定议案。   昌和帝谕令吏部尚书全权调度统辖,都察院协助, 彻底清查并判决被参奏的宿迁县丞、信阳同知、汾州府尹之贪赃枉法事项。   吏部权尚书与都察院最高长官汪都御使出列领旨。   傅副相的心又沉了两分, 由权尚书统辖, 都察院那边就使不上多少力了, 而权尚书能否给傅家面子从轻处理, 他是真没把握。   刚领旨的二位回到队列中,甄良娣之父从四品光禄寺少卿出列,抛出前日甄良娣小产, 东宫所有姬妾全部被灌避子汤欲要害储君绝嗣的惊天秘闻,恳求圣上严查圣裁。   他这一出头,东宫有点家世即今日早朝能站到含元殿上的妾室的娘家人紧随出列跪求,听得满朝文武哗然。   朝堂上绝大部分官员震惊不已,傅宗弼亦是被吓到了,这可是要害储君绝嗣的大罪啊!   池奕啧啧声起,这玩得可够大了;盛副相弥勒佛般的笑脸再无笑意,身侧的顶头上司给他竖起大拇指调侃也没心情理会。   权尚书身为知情人之一,不厚道地憋笑,身侧站着盛二老爷即刑部尚书盛仲修,他的脸色比他兄长可沉多了,被权威落井下石也没心情搭理。   满朝文武看去都能理解盛家三位老爷脸色阴沉,只可惜理解的方向与真实情况背道而驰,而皇帝陛下的龙颜更是阴沉。   这无疑是想把皇长孙的路给堵死了!   太子究竟在宠着个何等狠毒的小妾?!这些妾室各个都虚伪毒辣到这种份儿了,他这么些年就一点察觉都没有吗?!那他成日里都是在做些什么?!   昌和帝心中暴怒,盯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十来个大臣,冷然道:“太子的家事便等他回到东宫再处理,退朝!”   众臣恭送皇帝拂袖而去,再三五成群凑成堆往外走去,连同琰郡王在内众多东宫与盛家亲眷围绕到盛副相仨兄弟身侧,他们不知情,甄家禀奏时被吓得不轻。   这当中丰国公父子的脸色最差,丰国公再纨绔都听的出来以甄大人为首的这批大臣在影射哪位,这要是真的,太子妃必定得被废,天爷啊,太子妃和翼国侯府没那么糊涂吧?   “相爷,打个赌如何?”距离盛副相他们十步开外,权威和丞相大人哥俩好地凑成对,他心里痒痒特想跟人打赌,之前被盛二老爷无视掉一回还不死心。   “谁要跟你赌,这还有什么好赌?”池奕调侃道:“心里偷乐了吧,人家宝贝外甥这不成体统的架势要超越你家的宝贝外甥了;看盛家哥仨的脸色,你们哥仨可以扬眉吐气了。”   权尚书正经地咳嗽声:“池小奕,咱们要不要赌一把看郡主这回会否发飙?”   “哼哼!”丞相大人懒得再搭理他了,权尚书再碰鼻子灰后只能收住心思,苦命地去衙门处理新接到的公务。   盛副相稳定住围拢上的众位后没一刻耽误地出宫,赶往永福郡主府,他二弟提出前往时都被他拦住了,他亲自去见郡主。   最先赶到永福郡主府的是四皇子赵珩颖和傅大少爷傅归昶,四皇子听得都吓到了,连同傅副相被参奏一事都被排后,要害储君绝嗣,倘若为真可是要变天了。   郡主正在修剪盆开得正灿烂的牡丹花,四皇子和兄长同时来见她也没在意,得知为何事心中一惊,难以置信地问:“甄良娣的父亲当朝公布?”   “是啊,满朝大臣都被吓到了,父皇龙颜低沉得厉害。”四皇子喝口茶问:“归晚,此事当真吗?甄良娣小产之日你陪着到东宫了,有看到太医查脉吗?真是全部姬妾被灌避子汤?”   “真的。”   傅归晚不由得笑了:“有道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帮忙封锁消息,东宫这群姬妾却要主动宣扬出来,还要挑在大庭广众之际非得闹得人尽皆知,其心可诛了。”   其心可诛?傅归昶皱眉,有些没理解,四皇子亦反驳道:“归晚你话不能这么说,这是给东宫姬妾灌避子汤要害储君绝嗣的大罪过,甄良娣都为此小产了,他们无法忍耐也在情理之中嘛。”   “什么情理之中?难道赵竤基死了吗?”傅归晚愤怒地将剪刀重重一放,怒而发飙:“如果是要害储君绝嗣,这储君是个窝囊废啊还要群小妾来出头?   哪怕太子是个废物,他外祖家死绝了吗?盛家那么多人哪个不能出头?何况他们还知道事关储君的子嗣,圣上这个做老子的还在呢!   全部被灌避子汤又如何,宫中尚且什么都没有定论,储君尚且出京办差未归,东宫这群小妾和他们的娘家人就上蹿下跳咋咋呼呼想做什么?这群人能算个什么玩意儿,由得着他们来指三道四吗?”   盛副相走到木阶前就听到郡主的咆哮声,进入水榭,扫过全场,淡淡道:“看来老臣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四皇子与郡主说话了;只是老臣有事想请郡主相助,请四殿下海涵,容老臣与郡主单独说几句话。”   “盛相客气,你来的很是时候,四皇子和我大哥正要回翰林院。”傅归晚下逐客令。   赵珩颖顿时一噎,可未来妻子这么说他也不能驳掉,只得压住不悦离开,傅大少爷倒是明白大妹这是嫌他们认不清而迁怒,只能帮妹妹向四皇子弥补。   水榭内重新上茶和瓜果,奴婢们退远后,盛副相反倒没气了,拣只雪梨给小姑娘,笑道:“郡主莫气啊,气大伤身。”   傅归晚接过雪梨,没削皮便一口咬下,汁水四溢清甜生津,也从果盘里拿只雪梨递给身侧的老人家:“挺甜的,您也吃。”   “嗳,好。”盛副相也是没削皮就吃了,雪梨吃完,取出手绢擦擦嘴,开始谈正事:“郡主您先给大伯说说,前日东宫究竟什么个情况?今天太措手不及了,咱们家还都不知道甄良娣小产的事呢。”   “原本我和大姐还有小姨想着等太子回来就把事情揭过去,谁能想到呢,赵竤基这群小妾心大得要升天了,连皇长孙的路都想堵死。”   傅归晚给自己扇着团扇消火,叫无情退下,再把夏至那日从甄良娣小产到东宫内众姬妾跪求琰郡王妃和大公主做主事无巨细道出,她算是明白了:“若非还有你们这外祖家顶着,这储君还不知道得变成什么样呢?   这么群姬妾再加上太子整日里接触到的阿谀奉承之辈,他还能是我的大哥哥吗?亲娘临终前他保证得再好,他对亲娘遗像发多少誓言,他将来也能把我逼到绝路上。”   “哎呦!”盛副相心肝有点抽抽,那外甥小时候挺好呀,现在成睁眼瞎了吗?宽慰道:“郡主您别这么想,伯伯听来怪心疼的。   您放心,没那么严重更到不了那份儿上,我们这群老骨头都还在呢;不妨事,真要有这种预兆啊伯伯给你顶着,伯伯把盛家这场富贵交出去换郡主您一生安稳,能够的。”   “这种笑话可不好听。”傅归晚手托腮,叹气。   “郡主啊,伯伯出生在富贵堆里,盛家富贵荣华几十年了;现如今,当今是真厚道又有权家顶着才没被君王忌惮打压,可等到将来太子登基?”   盛副相笑笑,胖胖的圆脸既有几分揶揄自嘲更有正经:“他即将而立之年还连好赖善恶真真假假都分辨不了,更甚者他心中有数但自觉无伤大雅便毫不在意进而一味纵容。   多可怕的预兆,他仅为储君,仅做储君才几年就已经如此,将来呢?会不会今朝最大的助力就是将来最大的外戚祸害?”   傅归晚看向他,忽而也有些心酸:“您怎么好像比我还伤感了,盛家是他的亲外祖家,没到这种份儿上。”   “郡主怕,伯伯其实也怕,我的世子守成能行,可眼光不够更扛不住大难,盛家没有卓越的后辈能抵住避过帝王的猜忌打压。”   面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盛副相道出埋在心底最深处甚至对老父亲都没有提过的隐忧,哪怕他笑得憨态,也无法忽视掉他此刻身为家主的重量与光芒。   “交付出去也好,留住盛家的安稳,保住外祖家的情分,若是还能护住郡主您的安稳,那就更好了。今后咱们就洒洒潇潇过清闲日子,多好啊。”   郡主抿抿唇,一种难言的苦涩涌上眉梢。   ……   东宫姬妾全部被灌避子汤以及甄良娣小产直指太子妃的消息?侯爷涂卓韬撑着书桌极其缓慢地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来报信的二女婿。   “今日早朝由甄家出头,东宫姬妾的娘家人全部跪求圣上做主,是真的,您无需怀疑,岳父您和太子妃究竟做过没有?”   怕徒惹父母忧心,太子妃涂绍玥没有把消息传回娘家,翼国侯府还连甄良娣小产的事都没有听闻,遑论其他?   “没有!”翼国侯稳住心绪,震惊而肯定道:“绝对没有,太子妃她不可能做更没必要,她哪来的动机要做出此等荒谬到自觉生路之事?”   丰国公世子心想也对,沉重道:“可岳父,目前形势不妙,东宫的姬妾和她们身后的娘家分明是认定了此乃太子妃所为要死咬到底;我们如果没有证据,处境就会很被动。”   “那便找出证据,嘭!”   猛烈的撞门声伴着少年铮铮声响起,涂绍昉人未至语先达,未经通报推开父亲的书房,一身家常青衫,形容略有消瘦单薄但丝毫不羸弱,更似尚未长成参天大树的不屈青杨,峥嵘初现,鲜嫩而坚韧。   他稳步上前,给父亲行礼,给二姐夫问好,解释道:“二姐刚回娘家来,急得不得了,母亲和二姐来找我才知这两日发生何事了。爹您也别说我,我伤养得差不离了,哪怕没好,我现在也没心情养伤。”   “好!”翼国侯沉声道:“自然要找出证据,可甄家将此事闹得这么大,就怕咱们没有充裕的时间能找出证据。   何况此事恐怕就是闵贵妃在幕后操纵,想将东宫闹个天翻地覆她坐收渔利,可没有合理解释仅凭猜测,没法向圣上请旨能彻查掌宫贵妃。”   “我倒相信此乃甄良娣贼喊住贼,牺牲一个胎儿来咬死太子妃,再堵死皇长孙的路,她趁机上位,完全是最大的赢家,当然是她做的。”   “甄良娣入东宫才五年,第二年生下小皇孙,而东宫姬妾被灌避子汤已经超过三年。”翼国侯不赞同道:“这等于她诞下位小皇孙之后就要图谋此事。   她当时能有那么大的野心吗?再者她还没有站稳脚跟,家世又不显,她没有足够的人脉势力来做此等大事。应该是被她发现自己被灌避子汤,顺势而为想要除掉太子妃。”   “东宫被搅和得天翻地覆对于闵贵妃和五皇子能有何渔利?”涂绍昉反问:“对于最终目标能有什么帮助?他们本身已有谋划还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何况甄良娣生下位皇孙后为何不能有野心?人心不足,人家最初能从个五品小官之女成为东宫太子良娣,能入东宫后享尽储君宠爱,为何不能有大野心?   现实更明摆着,先给东宫姬妾包括她自己灌避子汤,再故意上蹿下跳求神问药想再怀胎让所有人知道她求子心切,等到火候足够时怀上、小产,牵引出东宫的避子汤,由她父亲带头摊开到朝堂上,把皇长孙的路都给堵死,所有事办得一气呵成啊。”   涂绍昉冷冷一笑,恭维道:“这谋划多漂亮,这场大戏可是精彩绝伦!哪怕按父亲所言,甄良娣发现自己被灌避子汤后顺势而为想借此除掉太子妃,小产总是她自己做的。   无论有无闵贵妃的影子,咱们别管,就把所有的一切推到她身上;即刻进宫找太子妃,往死里查,只要查证甄良娣自行流产欲要嫁祸太子妃便足够了。”   “吾儿言之有理。”翼国侯眸光一沉:“进宫!”   丰国公世子自是不适合同行,往后院去稳住岳母和妻子,侯爷领着长子气势汹汹赶到府外要出府门时被容光摄人的永福郡主给拦住了:“这是急着进宫吗?”   父子俩看到来人皆一愣,涂绍昉率先应道:“是,郡主,府上还有急事要办,今日恐无暇招待您,请郡主见谅。”   傅归晚丝缎般的秀发挽做朝云近香髻,娇颜如花珠钗似锦,身着茜素红流彩飞霜蹙金绫鸾长裙,外罩一层金色薄纱,轻薄的纱裙随着微风舞动,阳光拢在她身后都黯然无光了。   她款款走到高阔的门槛前,灿若星辰的双眸似笑非笑仿佛蕴藏着烟花般的灿烂与缥缈,令人不觉深入其中又难辨真假虚实,纤手轻抬,转动着左腕上戴着的白玉手镯,语笑嫣然:“你们认为太子妃傻吗?”   翼国侯再一愣,涂绍昉眸光微闪,神情莫辩地看向她,答道:“不傻。”   “她既不傻,本郡主与华国公府更没傻,储君尚未回京,你们急什么?”傅归晚摆摆手,示意他们让路,提起裙摆跨入高高的门槛,弯唇浅笑:“些许小事,别放在心上;本郡主大驾光临,这是翼国侯府的待客之道吗?”   欲要害储君绝嗣之罪还叫些许小事?父子俩相视一眼,涂绍昉点点头,侯爷深吸口气将所有的急躁压住,扬起笑意欢迎永福郡主。   傅归晚此行最主要目的是找这个混蛋师兄,无意与翼国侯多寒暄更没兴趣见女眷,把他们稳住暂时别行动,连个借口都没有找就提要求与府上大少爷聊聊。   烈日高照,竹林畔小池潭边,林荫笼罩,林中微风习习吹来,不失为纳凉避热好去处,侯府还特意为永福郡主摆了两盆冰盆。   “半个时辰前我在郡主府吃了只雪梨,挺好吃的就是没有削皮,你给削一个。”奴婢们退远之后,傅归晚突兀地吩咐。   涂绍昉没言语,从果盘中拣只雪梨握住,右手拿刀,平稳地削掉果皮,将雪梨递给她,再给自己削了只雪梨来吃,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   “在思考什么?”   “此事与郡主本无关为何你会干涉?”涂绍昉将吃净后的雪梨果核扔到那堆果皮之上,拿帕子擦擦手,摇头道:“思虑再三,想不通。”   “将来吧。”傅归晚轻摇团扇,说得云淡风轻:“居安思危,思则有备,备则无患。”   涂绍昉一讶,又是了然更兼感叹:“你从未想过做皇后对不对?”   “但我真的想嫁给四皇子。”傅归晚停止摇扇,抬眸看他,淡漠的神情中隐有厉色,告诫道:“无论你到底隐藏着什么目的和动机,把情书和礼物停掉;今后,你若有公事可以来找本郡主商量,私事免了,否则恐怕我的耐心耗不起。”   刚升起股欢喜便被泼下盆凉水,好在是炎炎夏日影响不重,涂绍昉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为何?既然你无意争做国母,你看上四皇子哪一点?软弱、平庸、毫无主见,他连护住你都做不到,嫁这种男人你图什么?”   “这是本郡主的私事,涂少爷自重,你只要把情书断掉即可。千万别阳奉阴违,否则本郡主帮你请圣旨赐婚,祝世子爷早日享受小登科之喜。”   良久,涂绍昉说:“你在害怕?”疑问的口吻,肯定的语气,他莞尔笑道:“我的情书影响到你的心绪扰乱你的心神,所以郡主不惜亲自登门,其实只是借口,真实情况是你担心我的伤势想亲自探望我。”   “……”这混蛋师兄竟然这么不要脸?!傅归晚一时无语,缓和片刻才道:“世子爷,你的脸皮可以去和城墙媲美了,说不定你能赢哦。”   涂绍昉更赖皮道:“郡主应该面对自己的内心,更何况你我早有夫妻之实,我实则已经算你的丈夫了。”   “……”他说什么?这种话他怎么说出来的?傅归晚差点没暴走,不,是暴打他一顿,阴森森地问:“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说多少遍都是实话,七年前咱们年纪虽小但已经把只有夫妻能做的事都做了。叫我把情书断掉没问题,但我必须要负责。”涂绍昉满脸笑意而坚定。   “呵呵,这可是你自找的,坐在这里别动。”傅归晚冷笑,站起来疾步走到竹林中把无情护卫长喊出来,抢过护卫长的刀就把她赶到20丈之外,再抱着长刀折返。   不动就不动,涂绍昉给自己倒杯茶,怡然地品茶,没多久看到师妹重新回来,怀里抱着把刀?忍不住嘴角一僵,这竹林里会有刀吗?她是怎么找到的?   傅归晚威胁道:“起誓,说你从今往后忘掉过往种种,对永福郡主傅归晚没有丝毫非分之想绝不会求娶,否则今天本郡主就把你打成猪头。”   涂绍昉视线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目光在她怀里的长刀上扫过好几遍,商量道:“郡主咱们先到竹林里行吗?”   “缘由?”   “起誓你就别想了,你想打我我肯定不会还手,但是奴婢们还在几丈外盯着,我作为男人也要点面子的。”涂绍昉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情大义凛然道:“去竹林里,就当做是我摔到石头上磕到了吧。”   “……”被打成猪头也无所谓,脑子有坑吗?傅归晚抿抿唇,压住心底的一丝丝异样,这种情况她没法退宿,斜视他,故作蔑视般地嗤笑一声,领着他往竹林走。   走到郁郁葱葱青翠欲滴的竹林包围之中,叫他站定,自己抱着长刀绕着他走了圈,善心大发道:“我可以再给你次机会,你只要起个誓便可,被打成猪头你会没脸见人;而且不是这回就够了,今后我心血来潮就会打你一顿,你真的会没脸。”   “郡主先把刀先放下,站到我面前来,咱们商量个事。”涂绍昉很诚恳道:“郡主放心,我绝对不会趁机偷拿你的长刀,等会儿你打我时我若还手便叫我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唉,你——”有必要这么咒自己吗?傅归晚再抿抿唇,又狐疑地看他两眼,找根青竹将长刀依靠着放好,走到这师兄面前,问:“什么事?”   “我既然要被打成猪头,还不趁机占便宜也太吃亏了。”   涂绍昉一本正经地笑,在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时毫不迟疑地伸手抱住她拉入怀中,随即低头吻住她的红唇,柔软的触碰激荡得他浑身发烫,酥麻之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半响没能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傅归晚陡然睁大美眸,心里知道要推开他偏又浑身发软使不出半点力气,气得她差点急哭了。   约莫小半刻钟后涂绍昉主动放开心爱的姑娘,否则他怕自己都控制不住啊,心头乱跳,别开眼不敢看她的眼睛,一抹可疑的红色从耳根开始爬到脖颈中,咽咽口水,脑瓜子乱哄哄根本没想为何他没被姑娘推开暴揍。   “啊!!!!”傅归晚终于缓和些,破声尖叫。   能屈能伸的涂少爷双手捂住耳朵蹲下来,准备好被暴打成猪头,傅归晚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指着他,气得眼眶都红了:“你,你,你……你个混蛋无耻下流你乌龟王八蛋!”   “郡主别这么说,否则你刚才岂非成和乌龟亲吻了?”抱头蹲地的涂少爷软软辩道。   “混蛋,无耻,下流!”   “好好好我混蛋我无耻我下流,你看我都做好准备了,别说打成猪头,把我打成四脚朝天的乌龟都行。”涂绍昉识相地认错,从心跳加速中恢复些,染红的耳根开始褪色。   他又有一丝丝感慨,这就是男人的悲哀吧?想当年你钻我的被窝硬要轻薄我的时候我可没有指责过你,当然这种话不能说,否则他就不是被暴打这么简单了。   “你,你!你——”傅归晚只觉得有种哭都没地方流泪的苦,要被他气死了,又气又怒地冲过去把长刀抱起来再冲到他面前,举起长刀就要挥下,涂绍昉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透着笑意,暖融融的特别好看。   突然间,傅归晚像是失掉了力气,高举的长刀怎么也无法落下,急得她险些哭了,最后不知何种心理,狠狠地踢这混蛋师兄一脚就抱起长刀往竹林外跑。   涂绍昉愣了愣,没来得及思考,急忙站起来去追,追到竹林外,老远就看到她和她的婢女们会合,只能收住急奔步伐,慢步走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  ^_^^_^ 第103章   带着睥睨全局的气势而来却被弄得落荒而逃, 虽然外人看不出来她的狼狈, 可归晚真觉得自己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心情别提多糟糕了。   根本不想再理会那个混蛋, 找到翼国侯夫妇扔下句:“太子大概午时能回来, 正午时分到东宫去等候储君大驾。”便急匆匆离开,先回傅家再赶往福安公主府。   永福郡主镶金嵌宝石的奢华马车高大宽敞,马车内摆着冰盆丝毫不热,可郡主她斜靠在铺就冰丝的矮榻上, 触手可及凉丝丝一片, 整个人却感到浑身发烫, 脸颊爆红, 指腹轻触,抚摸着方才被轻薄的红唇, 真是又气又羞。   气自己没用, 被这般轻薄居然都没大耳光子扇过去;又羞自己没用, 她都被赵鸣轩那个混账占过多少回便宜了早已练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事,居然还能再害羞?!   天爷啊, 来道雷把那个混蛋师兄劈死吧, 简直无耻!   傅归晚按着额头, 一脸生无可恋, 感觉哭都没地儿, 唯一庆幸自己把婢女们赶走了,没人能看到她此刻丢人害羞的模样。   过了会,她又自我安慰般联想到赵鸣轩个混账和她混蛋师兄又不同, 被赵鸣轩占便宜就当做是被她养的雪团乱啃一通能忽略无视掉,又不能把师兄也当做雪团,突然间被轻薄,她个姑娘家会害羞很正常……   胡思乱想之际马车突然停住,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都没能察觉直到马车外传来守丹再度禀告声:“朝霞郡主她们的马车拦住了去路,说有要事找姑娘,请您答应跟着她们的马车到附近的茶楼说话。”   “咳咳!”傅归晚倒杯茶喝,压压惊,尽快让自己恢复正常,吩咐守丹:“过去跟她们说我忙着呢,没功夫绕路耽搁,要么叫她们到我的马车里来,要么傍晚再说,赶紧地让开道别耽误社长大人我的宝贵时间。”   “是,姑娘。”守丹前去传话,未多时便折返;她回来队伍中也没过多久,一群贵女们走近,朝霞郡主叫婢女推开马车的车门,她们依次进入。   明亮的光线涌入,随即一暗,嫩黄纱裙的姑娘快速钻进来,俏丽可爱的脸庞布满急切,进到马车里就急忙上前,抓住傅归晚的手臂喊道:“归晚你听说没有,东宫所有的姬妾竟然都被灌避子汤好多年要害太子殿下绝嗣……”   盛苡言是真急了,听到这消息吓得她把正在吃的冰碗摔了,她娘和大嫂也都吓得不轻,又怕找祖母会害祖母急切动气影响身子骨,她急忙出府去找头顶的社长,在家门前撞见来找她的静姝,她俩便同往,没成想在永福郡主府扑个空,反而遇到朝霞和权秋枍。   朝霞郡主紧随,连声附和:“是啊是啊,我早上听我母妃说的时候都吓死啦,怎么会有这种事?而且,而且——”她瞄一眼正在进来的顾云裳,小声道:“听说还是太子妃做的,不会是真的吧?”   顾云裳抿抿唇,虽然没多少底气仍旧反驳:“肯定是以讹传讹恶意中伤,太子妃为何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摆明是被陷害,说不定就是甄良娣在栽赃算计。”   “哟,云裳妹妹有眼力劲,看出来了。”傅归晚赖洋洋地斜靠着,逐一扫视过去。   重惠一贯的冷漠脸,静姝姑娘还算冷静,权秋枍更四平八稳,顾云裳勉力镇定眉眼间还透着两分气虚,得,六位副社长全齐了,幸好她的马车够宽敞。   而她的这句话更像响雷,盛苡言和朝霞郡主抢先提问,被傅归晚没好声地喝住,指重惠她们几个说:“你们四位靠边去和这两个划清界限,否则我骂的时候扯到你们别怪我。”   再运气丹田吼这两个年纪最小的:“叫什么叫急什么急,成天咋咋呼呼听风就是雨,16岁的姑娘还连沉住气都不会,你们还嫁不嫁人了?   就算沉不住气也得分得清主次吧,又不是你们的小妾被灌避子汤,至于吗?就算你们的小妾被灌避子汤,多大点的事还不会处理了,急吼吼个什么劲儿啊,非得挨顿骂才能舒坦才能沉稳住冷静看待是吧?”   盛苡言&朝霞郡主:“……”感觉自己有点倒霉,呜呜呜。   “好了,永福,以后再慢慢教吧;你先说眼前的事,你知道什么,你有证据吗?”顾云裳还真是有点急:“真的是甄良娣在故意栽赃污蔑?”   “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我还要赶回傅家再找大公主进宫,没功夫给你们解释。按脚程,太子午时应该能赶回来了,你们先各自回家,正午时分拉着长辈去东宫,此事今天会了结。赶紧麻利地离开,有任何疑惑等到东宫再议。”   姑娘们看看她再相互看看,被头顶的社长再赶一通后怀揣着疑惑下马车。   今早出门前,傅归晚吩咐婢女们把帖子准备起来即刻送出,五品官员以上的多数人家和特意闹出东宫这桩丑闻的那十来户人家都通知到了,叫他们带上家眷到东宫候着。   怕翼国侯府着急会打乱她的安排,她才亲自走一趟;而傅家用帖子传信不妥,她才不得不绕路再回去通知一声。   抵达傅府后直奔后院去颐寿堂,对祖母把事情大略说了,再道:“您不嫌热就带上我娘和二婶到东宫看场热闹,晓晓和阿晨愿意的话把她俩也带上吧。”   老夫人还一脑门疑惑没来得及问,孙女风风火火要赶往福安公主府再进宫去,忙得一刻耽搁不得,她也没暇多问,匆忙叮嘱孩子两句;心中倒能隐约有些猜测,恐怕这回是那位甄良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随后派奴婢将两个儿媳妇传来,时辰差不多带着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孙女出府,压根没想过还要去通知在衙门办公的丈夫。   抵达皇城前,她们下马车后才发现有不少人家都在了,不仅有女眷,还有好些位重臣,譬如池丞相、盛副相三兄弟、权尚书、闵尚书等等诸位都在。   午时的光照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头顶的骄阳如火,从高处望唯见善德门前黑压压一片,才刚站不到一刻钟,有些不耐热的朝臣官眷额头已经沁出豆大的汗水,来的路上还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永福郡主究竟请了多少人家呀?   好在他们没多等候,很快便有一众内侍宦官前来迎众人前往东宫;头顶犹似火盆在烧,炙烤得长而幽深的宫道都开始滚烫,催促着踩踏而过的人们不觉加快脚步,这一段路走过,竟比平常快了约莫大半刻钟。   来到东宫的正殿,迎面一阵阵凉意袭来,令仿佛刚从火盆中走过的众位都感觉舒服极了;感受过些许凉意,再定睛看去才发现大殿内已经坐着好些人:   后宫多位娘娘和好几家宗亲们,从二皇子到五皇子、大公主到四公主都已经在了,而坐在主位的是太子妃和永福郡主!   这阵仗?   “行啦,别行礼了,又不是叫你们来磕头的,缺个一回两回没有妨碍。”傅归晚直接打断他们即将给娘娘皇子们问安的举动,伸手指道:“各自找位置坐吧,大殿里特意给你们摆着上百只锦凳。   不够坐就站着,站一会儿碍不着什么;上碗绿豆汤解解渴,大家伙先缓口气等等太子,如果赵竤基他一刻钟内没赶到也无妨,咱们自己开始。”   许多人面面相觑,随即给永福郡主道谢便找位置坐,哪怕没有划定也知道怎么分座次,公爵重臣之家自然坐在前面,小官之家往后排往角落里走。   大家伙开始缓口气也顺便粗略地看看人员情况,小部分是夫妇俩,大部分是婆媳前来,更小部分人家还带着家中的姑娘,唯独翼国侯夫妇俩带着长子,总体以官眷为主,朝臣们大概有二三十位。   这当中华国公府盛家出动人员最多,盛副相三兄弟都带着媳妇到了,连盛十姑娘都在;靖国公府是国公夫人婆媳,丰国公则有国公夫人婆媳和大姑娘顾云裳。   权尚书会带着妻女来就是想看热闹,见这阵仗他感叹郡主这是没发飙而是要放大招啊,看样子是出离了愤怒了。   池奕带着老妻和孙女来的,丞相他压根没兴趣搭理这些破事,只为来给他家姑娘撑腰;坐下就叫要水果,他夫人和孙女静姝姑娘忍了忍才忍住没话,永福郡主很淡定地叫宫婢把她这边的瓜果端一盘给相爷。   闵尚书闵郅恺亦是带着老妻和孙女而来,带的并非一直最疼爱的大孙女而是二孙女,倒没看热闹的心思,一来让孙女见见世面,二则他在猜永福郡主此举欲意何为?想回击最近东宫对傅家的发难吗?   二姑娘虽是嫡出,她父亲可为庶出,有嫡出的堂姐在岂能越过去?闵老夫人不情愿这么抬举个庶子的女儿,可到底她大孙女还在养病,家中的小辈跟着来见见世面有利于将来嫁人,她便没吭声。   不知是否提前商定好的,后宫的娘娘们各个都气定神闲,三公主赵思怡这是距万寿节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站在养母身后,安分乖巧极了。   二皇子夫妇此行同来,二皇子赵珩博略微深沉的面容下隐藏着激动窃喜幸灾乐祸的心,已经封为太子从来高高在上从没拿正眼瞧过他的嫡长皇兄也有这么一天,真让他痛快!   五皇子来看场热闹的成分居多,顺便瞧瞧待会儿太子回来是否要震怒,他真觉得傅归晚作死的本事太厉害,拼了命地要把皇家的人挨个得罪死。   而这也正是四皇子赵珩颖的担心,毕竟这是东宫的家事,可他赶到时已经无力改变了,想着他只能事后帮未来妻子向皇兄赔罪。   三皇子赵鸣轩悠哉地捏颗荔枝慢慢剥壳,完全一副看戏的架势,若非大姐和疯丫头同时来叫他,看在姐姐怀着身孕的份上,他才懒得大热天出门。   翼国侯夫妇和涂绍妡涂绍昉姐弟俩俱是忧心地看向太子妃,涂绍玥迎上父母弟妹的视线,轻轻摇摇头,她得到朝堂上的消息也是震惊更恨到了,但还没自乱阵脚。   没想到一个多时辰后永福和大公主匆匆而来,作势要暂时接管东宫;小姑子叫她宽心,大公主没可能联合永福哄骗她,那么应该对她没有恶意。   认真来算,涂绍昉的忧心一点不重,自永福郡主出面接手起他就没再担心过,此刻他的视线越过长姐落在师妹身上,本该很认真很郑重的心情在不由自主凝望到心爱姑娘的红唇时倏尔四散,感觉脑袋里有东西炸开,又不可遏止的心跳加速。   涂少爷他:“……”   他明明已经恢复正常了,不就是亲个嘴吗?七年前还躺在一个被窝里亲嘴呢,天不怕地不怕的涂少爷被无力控制而涌现的害羞情绪闹得浑身滚烫,恰逢宫婢端着绿豆汤来,他接过就是一口闷,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克制……   傅归晚端起茶盅慢慢饮,刚饮毕放下茶盅,扫了眼殿内景象,内侍尖锐的高喊声传来:“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目光一凛,原本已经落座的纷纷站起来,太子赵竤基身着淡色紫青锦袍,绣金缕丝线的黑色皂靴跨过高高的门槛,眉宇间怒气热气未消,在看到大殿内的景象后脸色更沉了沉,大步流星往前走。   面对储君,此刻还没起身稳稳当当坐着的有三位,腿残坐轮椅的三皇子赵鸣轩,怀着身孕的大公主赵思安,她正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双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冷淡而平静到犹如没有见到嫡亲大哥回来。   永福郡主更高坐主位没动,她坐姿闲适,有礼貌地对太子说:“听说了吧,为何事匆匆请储君回京需要再给您完整讲述一遍吗?”   赵竤基回京后直奔未央宫,被皇帝老子拒见让他回东宫来把家事料理好,半途收到内侍报信,见到这副场景,即便心里有数也是不虞:“不就是甄良娣小产,福儿这是要做什么?”   “看您果然误会了,哪里是甄良娣小产,而是今天早朝时由甄良娣的父亲甄大人领头,十来位大臣跪求圣上做主彻查欲害储君绝嗣的大罪,据说举朝震惊呢。”   “绝嗣?”赵竤基皱眉,疑惑道:“甄良娣小产与欲害孤绝嗣有何瓜葛?”   太子妃涂绍玥本维持着屈膝问安的姿势,闻言她深吸口气,走到太子跟前跪地请罪:“启禀殿下,甄良娣小产当日查出东宫所有姬妾皆被灌避子汤,臣妾无能,尚未查出究竟何人欲残害东宫子嗣,请殿下降罪。”   殿内静谧无声,多数人屏声敛气等待着太子暴怒降临,翼国侯夫人心头扑通扑通乱跳,生怕太子急怒之下直接降罪太子妃。   令部分人尤其是以甄大人夫妇为主的东宫姬妾娘家人失望的是,没有迎来储君的叱怒,赵竤基只扫了眼请罪的太子妃,再看向永福郡主,不解的问:“甄良娣小产如何能查出东宫姬妾被灌避子汤?”   “我已经令杨院判带十名太医在偏殿等候,东宫的妾室包括刚小产的甄良娣和没名分的侍婢都传来在西侧殿等;您叫他们平身吧,再把太医和你的小妾们传来,人到齐才好算账,对吧?”   赵竤基沉吟稍许,抬脚上前,锦袍一掀在主位坐下,略微严厉的目光扫过全场,令众人平身赐座,再吩咐内侍将等候的太医们和东宫姬妾传来。   太子妃站起来后走到丈夫身侧,站着,又叫宫婢给太子殿下备茶备瓜果,一直悄悄观察丈夫的神情,没有大怒也没有迁怒她的迹象才算松口气。   顶着酷晒策马赶回,太子殿下最想回东宫沐浴更衣后喝碗冰凉生津的金银花露酸梅汤,接着再睡午觉,被搅和得都没法休息,整个人心情烦躁,脾气更差。   喝了杯温热的茶水,看到太医们和所有姬妾前后进到殿内,列成两排跪在他脚下请安,目光落在跪在最前端小产过后浑身透着虚弱脸比纸白的爱妾身上,他非但没怜惜,压抑的怒火反而迅速点燃,冷冷问:“甄良娣,怎么回事?”   “请殿下降罪,”   哀怜而苦涩的女声轻柔又婉转,声音不大却能响彻这座无虚席却又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所有人看去,甄良娣一身月白纱裙,美丽的脸庞带着病弱苍白,反为她增添了羸弱的美感,能牵动起男人无限怜惜。   “妾身无能,没保护好小皇孙才使得胎儿小产,害殿下空欢喜;妾身愧对您多年厚爱,实在无颜面见殿下。”   此情此景落在众人眼中各有计较,涂绍昉再次觉得‘女要俏、一身孝’这个说法有道理,他母亲翼国侯夫人则在心里叹息,怨不得她女儿身为正妻手腕品性才情容貌样样皆出众,也没能压倒这位。   我见犹怜的极致美人太容易牵动男人的心魂了,二皇子若非也拥有谢侧妃这上等姿容的美人,真不甘心头顶的皇兄连后院的女人都各个要比他的妻妾美丽,四皇子赵珩颖都有些同情这位甄良娣,盼多年终于能怀胎却无辜受累小产。   三皇子赵鸣轩嗤笑,觉得赵竤基真眼瞎,看上这种虚伪到恶心的女人,被三皇子嘲笑眼瞎的太子殿下对虚弱的小妾没动容,声音更为冷漠:“找到小产原因了吗?”   这殿中谁能不认为储君生气愤怒呢?太子殿下他态度冷漠隐隐有发怒的前兆完全是很正常的表现,太子妃捏紧秀拳。   甄良娣面容尤为苦涩,眼底清泪沿着脸颊淌落衣襟,生动诠释着美人哭若梨花带雨图,能让看到的男人恨不得拥之入怀掏心掏肺的安抚。   她似乎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身后的史承训代为解释,悲愤而凄厉道:“是因为被灌多年避子汤损害胞宫无力保胎,殿下!不仅是甄良娣,东宫所有姬妾全部被灌了多年避子汤,这是要害您绝嗣啊!”   史承训十七八岁的年纪,性情张扬,生得如蔷薇花般艳丽,在东宫她次于甄良娣受宠,期盼着怀胎生小皇孙之心更不在甄良娣之下;得知自己入东宫后一直在被灌避子汤,如何能不愤怒?   “哦?”赵竤基被气笑了:“当日哪个太医给甄良娣把的脉,给孤也说说,这避子汤喝三四年能损害胞宫到怀胎后小产?”   “前后请来了六位太医,都在呢。”永福郡主抢过话茬:“耿副院判,夏至时你们六位诊断后得到的结论再向太子殿下禀告一遍吧。”   耿副院判应是,高声禀道:“启禀殿下,微臣等只从脉象中探得甄良娣服用多年避子药,从未定论甄良娣小产与之有关;且臣等发现,良娣的脉象显示她近半年里服用了多种药物,不乏有对身体损伤之物。”   殿内氛围微变,甄良娣苍白的病容白了一分,之前抢着出头的史承训想解释,通通被永福郡主抢先:“本郡主也是很好奇呢。   夏至时耿副院判等六位太医给甄良娣诊治过后来向太子妃、闵娘娘、琰郡王妃、福安公主还有本郡主禀告结果,甄良娣小产,从脉象上探得她服用多年避子汤药以致胞宫有损。   提到她应当先停药再调养半年再怀胎,否则可能会危及胎儿出生后体弱,至于她小产是否与避子汤药有关还未能肯定。   不成想这时有五个小妾跑来,说在甄良娣院里得知她会小产乃为服用多年避子汤所致,她们怀疑自己未孕亦是因此,想请太医们查证,请太子妃以储君的子嗣为重。   当日没来得及辩证,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来给太子和本郡主说说,为何会出现这等差错,是这六位太医前后矛盾故意挑起事端吗?”   整座大殿悄然无声。   涂绍昉发现原来他太抬举这位良娣了,这种破绽露出来还想算计人?赵鸣轩再次觉得赵竤基已经眼瞎到彻底成瞎子了;五皇子郁闷地发现原来傅归晚这次居然长脑子了,手中还握着这样的证据,热闹是看不成了。   翼国侯夫妇和涂绍妡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而甄大人夫妇等这批人家是真的心悬起来,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这,这要如何解释?   在后排或躲在角落里的许多人家频频眼神交流,心里都在打鼓:难道这是甄良娣在自导自演欲除掉太子妃而上位?   甄良娣的俏脸又白了一分,史承训心头发慌如何也不敢再强出头,东宫的姬妾们有些已经开始身体颤栗,还有些开始后悔淌这趟浑水,唯独没有谁发声。   这么粗糙的设局,赵竤基气得真是要笑出声来了,咬牙忍道:“东宫还有家事要料理,福儿,你和大家先离开,等东宫这一阵忙完了,大哥哥再请你来玩。”   “东宫的家事我当然不会越俎代庖,否则永福早代为处置了。只不过前日我听到句话:太子的子嗣为重;这很有道理,未免败坏东宫风气教坏皇孙们,该挑选品貌兼备的良家女充入东宫。”   傅归晚看向当朝储君,说:“太子没意见,本月即刻挑三名孺人三名奉仪和八个不占名分的侍婢充入东宫,下个月再择一位良娣和两位承训纳入东宫。”   再骤然选17位姬妾入东宫?!   涂绍昉无声地勾唇笑了,眼中都洋溢着笑;能与他共鸣的大概勉强只有三皇子了,赵鸣轩事不关己地看戏,疯丫头要把这些东宫姬妾杖毙都和他无关。   而其他人,除几个事先知情者全部愣住了,骤然增加这么多姬妾可是相等于要把东宫现在这批旧人全部舍掉,无异于釜底抽薪。   这行为可真的过于狠辣了!   闵贵妃眼含惊诧,她还真想不通永福为何要下这种狠手?往东宫塞暗线也不是这么塞的。五皇子赵珩斌愣过后回神,他母妃没想通的事他完全明白,傅归晚脑残呗,这么明晃晃地想往东宫塞人,太子能答应?   在场这么猜测的真不在少数,包括太子妃涂绍玥,她站出来谢道:“有劳永福妹妹操心,只是东宫伺候太子殿下的姬妾虽然不多也万没有短了缺了,真不需要进这么多人,改天我们再谢过妹妹的好意。”   “太子妃,我在和当朝储君说话,不是和你。”郡主没给她面子,再重申道:“太子如果没有意见,我可就看着办了。”   赵竤基叹气:“福儿,你的心意大哥哥领情,不过这恐怕真的太多了些;不如这样,再挑六个吧。”   “多吗?”傅归晚笑意盎然:“可我真不觉得多,我是没兴趣干涉你将如何处理家务事,但我以为东宫这批姬妾其心可诛,留着命已是最大的恩赐;难道太子还打算过段时日后,该怎么宠继续怎么宠吗?”   “福儿,”   “你们年长的五个兄弟当中数四皇子性情最温和,脾性最好,我真怕将来他得把妾室们全部宠到天上去,所以得防微杜渐。”   傅归晚淡笑着打断他,假笑得都快成了真:“这么好的机会得让他跟大哥您学学,好叫珩颖他看清楚,我可没太子妃这么好的脾性。将来要是换成四皇子府发生这种事,我必定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乱棍打死,绝不容情。”   她话落的瞬间涂绍昉刚涌现的笑意消散干净,至于当众把自己绑到四皇子身上吗?   愉妃差点没被这丫头气背过去,立威都立到这儿来了!忍无可忍地驳道:“姑娘家动不动喊打喊杀,郡主说的叫什么话,”   “这里是东宫该谈东宫的事,表姑母你有任何意见以后再谈。”傅归晚没搭理她,问:“太子殿下难道不愿意给你的弟弟们做个表率吗?我只是提议你再纳一批新人,这个要求一点不过分吧。”   赵竤基无奈:“福儿,这到底太多了。”   傅归晚问:“那么我想问问储君,你打算如何处置甄良娣?倘若我和大公主一致坚持送她杯鹤顶红,你会无视掉我们的要求而保她的命吗?”   殿内瞬间一静,好多位都在想永福郡主够狠了,做事真不给自己留余地啊!   被点到的甄良娣又惊又恨,俏脸惨白,恨意丝毫未显,满目深情而惊恐苦涩看向太子,美丽苍白的容颜道不尽的无助柔弱与我见犹怜。   四皇子犹豫着想打圆场时,三皇子赵鸣轩被这矫揉做作的模样弄得快要吐了,这一刻无比鄙视赵竤基,居然能为点美色看中这么恶心的女人。   太子殿下惊诧之余微有薄怒,看了眼甄良娣依旧没动容但他也从没想过要下如此狠手,压住薄怒劝道:“福儿,你这句话过了。   甄良娣有错但绝对罪不至死,何况她生育有功,念在她为东宫诞下了位小皇孙的份上,她只要没有犯下忤逆谋反的大罪都可从轻发落。”   “那么哥哥您对这个小妾的处置是?”傅归晚问,赵竤基看她一眼,略略考虑才道:“闭门思过一年,她所出的小皇孙交由太子妃抚养。”   傅归晚笑了,弯唇浅笑,笑意不明。   盛副相同样笑了,笑得有些苦涩;盛三老爷则长长叹口气,哥仨当中脾气火爆的二老爷盛仲修反应最强烈,完全气不打一处来,闹成这样都能轻飘飘地揭过?!   而他认为轻的处罚对于甄良娣而言可是重到能去掉她半身血肉了,闭门思过一年?这一年中必定会有新宠取代她的位置,太子妃必将不遗余力打压报复她。   她在东宫的地位处境将会一落千丈,而一年后她能否再将殿下的心拢回来更是未知数,还有她的小皇孙交给太子妃养,那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脑海中闪过百般念头,每个念头都在指向她被罚后将会有多落魄,她和她的小皇孙很可能会被太子妃弄死,她不能认,她绝对不能认……   一时谁也没接话,殿内陷入沉寂,不过很短暂,甄良娣凄厉苦涩的尖锐喊声打破沉寂:“殿下!殿下,妾身有罪,是妾身拿龙孙做局。   可东宫已经多少年没有姬妾再怀过胎,倘若不捅破揪出此事,将来您还能再有子嗣吗?与欲要害您绝嗣的大罪相比,一个胎太微不足道,牺牲一个胎能将藏在东宫这见不得人的肮脏行径捅破公告天下,妾身无怨无悔。   唯独……唯独对不住尚未出世的孩子,妾身会去地下赎罪。愧对殿下多年厚爱,妾身死不足惜,只求殿下别迁怒小皇孙与东宫其他姬妾,千错万错全是妾身一个人的错。”   语未尽,泪先流,甄良娣眼底两行清泪流落,深深俯身叩首犹如最后的诀别。   她这一叩拜仿佛给她身后的“姐妹”找回了灵魂,此起彼伏的哽咽声响起,或求太子开恩或求太子做主,凄惨而又轻易能引发男人的怜惜。   猜测和实情到底有差距,亲耳听到甄良娣亲自承认落胎,后妃和多数贵妇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当众承认?没疯吧,这可是自绝生路!   实则恰恰相反,甄良娣自是有自信知道如何取舍才敢承认,说到底还是足够受宠。   盛副相猜,他的储君外甥恐怕要动摇了;盛二老爷盛仲修心里这气蹭蹭蹭上涨,太子如果还想保这么个虚伪毒辣的女人,他非得骂骂这外甥。   权威瞟一眼老哥们,心里很不厚得地嘚瑟。   连傅归晚都感叹,太子真要把这小妾宠到心窝里了,宠得这妾室残害皇嗣都敢摊开来,还不是仗着宠爱有足够的底气吗?   太子妃冷笑,这么想泼脏水诬陷她吗?好啊,她就看看甄良娣究竟多大的能耐,会不会落到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赵竤基终于有些松动,毕竟这初衷也是全心为他,叹息道:“福儿,东宫要料理些家事,你和大家先走吧;至于进新人之事,莫提了。”   闻言,涂绍昉瞬间不可思议转头看向储君,这是要轻拿轻放的意思吗?这个甄良娣既欲栽赃诬陷太子妃又欺瞒哄骗储君更狠毒到残害自己的骨肉,如此罪行累累还要放过?   池丞相懒得理会都想叹气,盛二老爷忍无可忍要站出来被他两个兄弟给拉住;权尚书突然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太子可什么都看在眼里,竟然还能愿意轻轻揭过?   “我能再问问您打算如何处置甄良娣吗?”   傅归晚微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能亲自残害掉腹中胎儿,这样的女人狠毒吗?残害皇家血脉的罪名够大吧?   况且她自行落胎却故作隐瞒在你面前含沙射影意图诬陷他人,她胆敢如此愚弄储君就已是大罪了吧?如此狠毒虚伪的女人,念在她生育有功,你打算怎么从轻发落?”   “福儿,这到底是东宫之事!”   在赵竤基眼中,此事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且甄良娣到底是为了他,初衷用意是好的;就算有罪过,他自会处置,永福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是真叫他动怒,这步步紧迫的架势简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孤如何处置不需要向你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对归晚这态度,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前面一直不明显又没冲突过   PS:明天要入V啦^_^^_^ 第104章   所有人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储君的怒火!   涂绍昉眼底的难以置信闪过, 一个答案都给不出来吗?是这位太子姐夫真糊涂了, 还是他心中有数仍旧不以为意?   难道残害他的子嗣来栽赃他的正妻还要断掉他嫡长子的前路, 他也能凭一个可笑的“为他着想”的托词而无所谓吗?   傅归晚眼中含笑, 璀璨的剪瞳蕴藏着晦暗不明的光, 明明来之前想好要骂他个狗血淋头,真到这刻却想笑,这两天积攒的怒火烟消云散,只剩一片苦涩。   原来这17年的异性兄妹早已结束, 今天更是把掩盖的表象也彻底撕扯掉了;原来只有没有矛盾冲突时他才能算是对她疼爱有加的大哥哥, 否则这位就是当朝储君, 他们是君臣, 而非异性兄妹。   真疼,原来心中有数早有自知之明还是会觉得疼, 疼得她真想撒手不管当场拂袖离开。   苏望姀心急, 要站出来请罪带她女儿走时, 三皇子赵鸣轩抢先开腔:“皇兄,君臣有别, 永福再得父皇疼爱也是臣, 你是君。   她为臣者敢逼迫储君其罪已经当诛, 你仁厚宽宥才没与之多计较, 她却不知好歹得寸进尺愈发放肆, 不能再纵容了。你先叫散处理东宫的家务事吧,永福敢向父皇告状,父皇若是怪罪下来我来担着。”   三皇子面上义愤填膺, 心中冷笑,看他这回不把赵竤基狠狠坑一把!当上储君这些年究竟在做些个什么玩意儿?看上算这么恶心的女人也就算了,连内外都分不清吗?   哪怕这疯丫头不是他的女人他都忍不了,这疯丫头才是自己人,她再放肆再无理取闹,闹得再凶狠也是自己人,哪怕互相厮杀都是他们内部冲突,对外时当然该一致!赵竤基倒好,宁可维护外人,这储君做到连内外都分不清吗?   可惜的是赵鸣轩他这套理论只适用他人而不适用于自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半斤八两?在傅归晚和谢玉颜之间,难道他维护的是他所谓的自己人吗?   所以呀,怨不得大公主赵思安失望,永福郡主傅归晚说赵竤基和赵鸣轩哥俩一个德行,靠他们还不如等着喝西北风。   五皇子看热闹的兴致都没剩多少了,结局注定着还有甚可看;这局势都无需他煽风点火,他们三方就能相互残杀了。   苏望姀更急了,正急着要站出来请罪时;四皇子也急着该如何补救时,朝霞郡主也得抓住表姐的手时,重惠县主也发愁时,三公主赵思怡终于露出笑意,敢幸灾乐祸时,太子殿下在短暂的沉默后站了起来!   这是个暴风雨降临的讯号,瞬间沉寂后在座众位站起来,众人或看戏或着急或兴奋的情绪即将冲顶时,大公主赵思安气得要怒叱时,盛副相做好了准备时,池丞相要出面撑腰时,一道异常迅疾的高喊声响彻半空。   “太子明鉴,永福郡主实乃为殿下威信着想,以甄良娣为首的东宫众姬妾根本是在花言巧语蒙蔽储君企图掩盖她们为一己私欲残害皇家血脉践踏储君尊严无视太子威信更欲将太子玩弄于股掌之上之实。   殿下试想,倘若甄良娣真是忧心有黑手欲害储君绝嗣,她既然已发现东宫所有姬妾在被灌避子汤,为何没有私底下向你揭发?东宫众姬妾都已知晓,为何无一人事先向太子哭诉,为何非要联手以残害皇嗣杀害太子殿下的血脉来做局?   老百姓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东宫的姬妾们却拼了命似的要将这天大的丑闻揭穿,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是因为太子无能连这点家事都无力处理,只能任由小妾出头任由家丑外扬任凭朝野后宫嘲笑储君是个连家事都不会处理的废物吗?   鸦雀无声,一种窒息的静默四散,众人想要找这声音的来源时,少年如风卷残云般冲到大殿中央,挺直脊背岿然站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震慑人心。   “恳请太子殿下三思,东宫众姬妾眼中倘若能有太子,如何能越过你闹至朝堂,她们还没有将储君的尊严威信践踏至脚底吗?   这还能是为储君的子嗣忧心吗?根本是以储君子嗣为名,攫取利益为实,对太子毫无真心全是虚情假意算计利用!”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少年是翼国侯的嫡长子——太子妃的亲弟弟。   傅归晚忽然有些眼酸。   赵竤基刚升起要从轻发落的念头消失殆尽,他竟一时大意将最重要最关键的点忽略了!   大殿内噤若寒蝉,甄良娣还跪地弯腰以头抢地,心态已天差地别,身体冰凉脸色惨白,她该怎么办,要怎么解释才能令太子殿下相信她只是一时情急无暇多顾?   东宫众姬妾的哽咽声彻底收住,各个大气都不敢出,有些害怕得抖如糠筛,想求情想为自己开脱都没胆量敢在此刻多嘴。   太子殿下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了!   赵鸣轩之前被恶心得够够的了,决定再添把火:“皇兄,别危言耸听;你疼爱甄良娣如珠似玉,她怎么会辜负你?只是皇兄你疼爱弟弟也无需这么隐晦嘛。   即便甄良娣是你最宠爱的妾室也还不是正妻,你叫她代你给我送补品到底有些不妥,若非我知道皇兄的为人,我都要怀疑你想废掉太子妃而将甄良娣扶正了。”   围观的朝臣官眷:“……”三皇子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妃一脸惊诧,赵竤基怔了怔,缓缓、缓缓地转向三皇子,声音蕴含着山雨欲来前的虚假平静:“三弟,你说甄良娣给你送补品?”   “皇兄为何如此怪异?”赵鸣轩惊讶而疑惑道:“甄家给我送补品一年多皆记录在案,补品也都在我库房堆着。皇兄若是不信,我即刻派人去取来对峙,难道这不是皇兄授意甄良娣再借由甄家为之吗?”   甄大人夫妇心跳狂跳,在这清凉的大殿内冷汗直流,脚下却有如生根般被死死嵌住了,连站出来向太子辩解请罪都做不到,犹如待宰的羔羊想尽办法也逃不脱死亡来临。   “哈哈,哈哈哈!”赵竤基哈哈笑起来,盯着那个宠爱多年的女人,目光凝结成冰刀:“好,好,你可真是好样的!”   “殿下——”甄良娣眼含清泪地抬起头,刚说两个字就被永福郡主打断:“停停停,我没兴趣看你们上演痴男怨女的戏码。”   太子应该不至于猜测他这爱妾想给他戴绿帽吧?傅归晚腹诽,重新出面安排:“不过到这份上,咱们就多聊两句。   东宫众位姬妾被灌避子汤,看你们的态度很明白有怀疑对象,指出来吧;再告诉太子和本郡主还有在座诸位,你们究竟凭什么认定?”她提醒道:“别给我磨叽,我点到谁谁就答,否则先拖下去杖打五十。”   赵竤基没表态相当于默认,傅归晚叫道:“三位承训按资历来吧。”   三位承训中资历最老的是李承训,东宫妻妾当真属她最早伺候太子,近些年恩宠渐淡,她盼着怀胎的心还能少了?   哪怕生个姑娘也好,否则再过一两年真要被新人排挤得没位置了,她苦笑道:“禀殿下、郡主,整个东宫有能力做到此事的除了太子妃又还能有谁?不是她又能是哪个?”   魏承训为太子庶女的生母,李承训禀告完毕,太子殿下未有置评,她便接道:“殿下,太子妃宽厚大度素有贤名,妾身最初也不敢往她身上猜,可东宫所有的姬妾都被灌药了,这还能有侥幸吗?”   “殿下,我们是心急之下太冲动糊涂了,可这也是被逼得。”史承训哭得柔弱而凄厉:“是太子妃表面装着贤惠大方,内心阴狠善妒。   倘若她光明正大地令妾身们喝避子汤倒也罢了,可这么偷摸着来,虚耗着妾身们的身子更要耗干我们的心血,比一刀杀掉我们还狠啊。”   “可太子妃给你们灌避子汤图什么呢?”无需太子妃说句话,永福郡主已经质问:“她防庶子吗?东宫已经两个庶出的,她要防为何做半吊子?   还是防范妾室太受宠?可东宫最受宠的小妾已经生了位皇孙,甄良娣在东宫的气焰够高,风光直逼正室,她要防范为何既没压制又没捧新人来分宠?   东宫已经有三四年没有新的孕脉传出来,这点摆在所有人眼前,能掩盖住吗?难道就你们长眼睛吗?圣上、太子本人、乃至太子的妹妹和外祖家,谁提出来要查就能查个底朝天,欲害储君绝嗣可是死罪,是太子妃做的,她可能还好好活着吗?”   闻言,史承训等诸人想争辩却发现永福郡主句句在理,可不是太子妃还能是谁?   五皇子赵珩斌看来,东宫这群小妾够蠢了,被坑惨了还在替人家卖命;殿内众人,许多位都有眉目了,毕竟这实在太像甄良娣一手策划以助她上位的局。   涂绍昉却是因此推翻了之前的猜测,首先储君的态度就怪异,对有黑手要害他绝嗣像是根本没在意;再者郡主这句话,换言之如果是甄良娣,她还能有命吗?   那么给东宫众姬妾灌避子汤的幕后主使是谁?   赵竤基深吸口气,准备发落时,傅归晚抢在他之前说:“太子,你最宠爱的良娣不蠢,东宫姬妾被灌药,只可能是太子妃吗?为何她没考虑过其他情况一心要下此狠手?   看看她这件事办得多漂亮,怀胎,没满一个月就宣扬得尽人皆知;再当着后妃宗亲的面流掉胎儿,趁机将琰郡王妃和福安公主引到东宫顺势牵出东宫姬妾被灌避子汤,好叫太子妃无法压制任由她的心意将事态扩大。   而我不得不恭维一声够狠毒的是,闹出东宫还不够,还要将此事闹到朝堂上,连皇长孙都想要堵死,这是想把主母和嫡长子给彻底逼死啊。   她究竟是大义凛然为储君的子嗣舍生取义,还是私欲膨胀想趁机一举除掉主母再上位,其实与储君的子嗣大计根本没有半点瓜葛?   虽然她没有成功,可这用心还不够恶毒吗?我谓之其心可诛难道有错吗?我倘若坚持要取这条命,你还要保她吗?”   赵竤基犹豫,毕竟甄良娣是他庶子的生母,尽心伺候他多年从未出过错,这回犯下大罪是得狠狠惩治,但处死?   太子殿下只犹豫了两息时间,可以说只是在眨眼之间都不能称为犹豫,因为被苦涩的哭泣声惊扰了:“殿下,妾身绝无此心……”   甄良娣泪盈于睫,如水的眼眸蕴含着无限深情凝望太子,以最怯弱苦涩的姿态展现,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妾身知道此番太欠妥,损害——”   “嘭!!!”   刺耳的摔杯声炸响,众人一惊,谁敢在储君面前摔杯?下意识地,纷纷看向永福郡主,傅归晚无辜地摊摊手,还好心给他们指了指。   竟是向来温柔和善的大公主抄起茶盏砸了!   大公主赵思安扶着隆起的小腹站起来,脸色异常难看地向主位走。   太子妃涂绍玥连忙要去扶,赵思安推开她,走到兄长面前,赵竤基皱眉,迎上妹妹异常失望悲沉又愤怒的目光,不由得一怔:“大妹?”   “小心思?”   赵思安笑得可乐而讽刺,一手扶着隆起的小腹,一手指向跪着的甄良娣,好笑地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小心思,是个女人都会有点小心思她没有错,你不能因此冷落?   这副美丽的皮囊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恶毒的心思啊?   满嘴谎言愚弄你,你无所谓;残害你的子嗣,你不怪她;她嫁祸栽赃欲钉死你的正妻,连你的嫡长子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你也没想碰她一根手指头。   她无视掉储君威信,践踏你身为男人和储君的尊严,你也依旧维护她;到此时此刻,所有真相摊开,条条大罪足以砍头处死,你也还能听着她可笑到荒谬的狡辩?!”   “哈哈哈……”赵思安讽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赵竤基!究竟是你整颗心全系在这小妾身上无论她犯下多少罪过都不容许旁人伤她分毫;还是你已变得昏聩浑噩,只要能对你阿谀奉承你就愿意不分青红皂白?   倘若我此刻就是要逼你处置,甄良娣犯下种种大罪该当斩首,生育有功从轻发落也只能给她留全尸,你是不是也要对我来一句‘这是东宫的事,轮不到我来干涉?’”   在场绝大多数全部识趣低头,储君兄妹对峙,不该看到的就不看。   赵鸣轩嗤笑,在心底评价活该!   二皇子赵珩博面上乖觉,心中狂笑,头顶的皇长兄也有这么一天,真让他痛快!   四皇子赵珩颖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就是令他有些难受。   五皇子低着头,勾唇笑,看来太子贤明的外表下早已变得昏聩不成体统了,今天还真是有个不错的收获。   而甄良娣在这个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惧意,脑袋充血,身体犹如陷入冰窖,身体手脚僵硬到动弹不得。   太子妃涂绍玥想打圆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傅归晚上前扶住大公主,劝道:“姐姐怀着身孕呢可要以腹中胎儿为重,动怒伤身更容易影响胎儿,太子遭蒙蔽才一时糊涂,莫气啦。你先坐着休息,我帮太子处置就行了。”   她看向储君,扬唇问:“看在你亲妹妹的份儿上,永福可以代劳吗?”   赵竤基脸色阴沉,攥紧拳头压住浑身的情绪才能平静回道:“福儿看着办吧。”   “好!”傅归晚微微一笑,先扶大公主坐下,一眼扫过全场,再转向储君,淡声道:“甄良娣恶行昭彰,不过太子您既然有言在先愿意从轻发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杖打40大板,念在她毕竟是皇孙生母,给她留点体面降为八品奉仪,闭门思过一年,她所出的小皇孙交给下个月进门的新良娣抚养。”   “好。”赵竤基回到主位落座,没有丝毫犹豫地应,而他这一声对甄良娣犹如灭顶之灾,叫她一直强撑的身体倒塌,承受不住地昏倒过去,然这种时候还有谁会去管她?连她的父母都害怕地没敢吱个声。   “东宫再进批新人吧,到底是没有一个安分的才会全部被收买要联合起来对付主母,省得这群姬妾有恃无恐,过段时日又要生事,进批新人来分分宠,她们才能得教训。”   “好。”赵竤基没再推脱,他这声“好”对东宫姬妾而言亦不啻于五雷轰顶,进批新人来又岂能是分宠那般简单?   这是要将她们排挤到没有立足之地要将她们打入冷宫啊!有几位怕得摇摇欲坠,更有几位紧随着甄良娣昏倒了,还有几位想哭想求饶都没声,各个满含苦涩后悔不已,可惜现实并不为她们的后悔能扭转。   得到应承,傅归晚看向太子妃,安排道:“酉时前师恩公公会送50名女子过来,太子妃你辛苦些,今天就选出八名侍婢留在东宫。”   让她选?不是永福直接安排人吗?涂绍玥一怔,连忙含笑应了。   “还有三名孺人和三名奉仪的挑选,有劳琰郡王妃,再请您带句话给您母亲盛太夫人,辛苦她这把岁数还要为外孙操劳,麻烦您和太夫人挑选出20户人家。   三天内你们把名单交给掌宫后妃,以闵娘娘为主,琴妃、栗昭媛、常修仪为辅,这个月办场赏花会,从这20户人家当中挑选六位品貌兼备的姑娘充入东宫。”   如此安排相当于永福她自己完全不沾手?那她还坚持往东宫塞新人,目的何在?闵斓倾心中疑惑,面上没有迟疑,与其他四位一起应承了声。   这样的情况却故意撇开她?愉妃恼怒,这丫头一定故意而为!   “至于新良娣和两位承训不如太子您自己挑,全是旁人挑出来的未必都能合你心意。”傅归晚建议道:“不过要抚养皇孙,新良娣先灌两年避子汤吧,免得她年轻没经验时又怀胎会手忙脚乱而得不偿失。”   赵竤基对这安排还算满意,没反对,事情了结欲令众人退下时又听永福道:“我还有件事需要和太子单独谈谈,您叫大家都散了吧;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就几句话很快的。”   “好!”   太子殿下沉沉地叹口气,命令众人退下,诸位纷纷起身告退,唯独大公主赵思安没有动,永福郡主劝她回府休息都没动,坚持要留下。   三皇子赵鸣轩也是差点想留,宦官推着轮椅推他出门时他还在心底冷哼,这疯丫头还能有什么事需要和太子谈,都17岁了还不知道避嫌!   短短半刻钟,刚刚座无虚席的大殿空旷若虚洞,昏倒在地的几位都被宫婢们搀起离开,眨眼间就剩下他们三人。   “福儿究竟还有何事,说吧。”赵竤基又叹了声,他这话音落地,劈头盖脸迎上句怒问:“你眼睛瞎掉了?!”   “东宫的姬妾为何能如此阴狠毒辣野心膨胀,不是你自己宠出来的吗?没有你的放纵能把她们的心养得这么大吗?   赵竤基,你两个母后何等风光霁月高洁如玉,把你养得这么大就让你对着一群阴险狡诈虚伪恶毒的女人视若无睹变本加厉地宠幸,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傅归晚冷冷宣告道:“省得你将来受尽枕头风后要把我逼到猪狗都不如的境地,咱们干脆痛快些;我今天就帮你一把,把太子殿下得罪死,告辞!”   太子的脸色阴晴变幻,拳头紧攥,手背青筋直暴。   赵思安扶着隆起的孕肚站起来,看了眼疾步往外走的妹妹,再看向储君兄长,苦笑道:“不知是从何时起开始变了,你封储君之后还是之前呢?   今天的大哥让我觉得陌生到能推翻前20年的印象,是我们错了吗?在我们还认为你是兄长的时候你已率先定好君臣名分,你首先是君,再为兄长,是这样吗?”   赵竤基压住怒气哄道:“大妹,大哥身为储君难道不认为自己是储君吗?何况大哥今天究竟做什么了,你和永福气势汹汹来东宫要插手我的家事,咄咄相逼时又置我于何地,大妹你这样未免无理取闹了。”   “是福安错,福安不打扰太子殿下,福安告退。”赵思安苦涩地行礼,被兄长拦住也将之推开,独自孤寂地往殿外走。   酷暑降临,金乌如熊熊燃烧的火球悬于高空,炙烤得太阳底下的人们连堪堪站个一时半会儿都已被汗水浸透。   走出东宫,走出皇城,头顶酷热谁也没多停留或多搭句话,回府抱冰盆纳凉才是要紧,善德门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快速疏散。   盛副相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筐圆滚滚的西瓜,抱出两只圆润的西瓜就拉着顶头上司往皇城外的林荫道上走。   权尚书见状,速度跑去找他的哥们,从盛二老爷手中抢走俩西瓜,一只西瓜留给自家,一只西瓜送给他外甥三皇子。   赵鸣轩正准备要上马车,眼前突然出现个身形,抬眼看去,居然是翼国侯家愚钝的长子,这愚钝的印象在三皇子脑海中有点根深蒂固,还真不是知道这人师从他外祖父能改变的,一脸倨傲道:“闪开。”   “三殿下,能把你的西瓜切半个送给我吗?你一人也吃不下整个。”涂绍昉一脸笑意,目光直瞟瞟地盯着对方身旁小太监怀抱的西瓜,斑竹公公被盯得赶紧把西瓜护紧。   “本皇子跟你很熟吗?”居然敢跟他要东西,赵鸣轩被这蠢货逗乐了。   “咱们是亲戚,我祖母和你祖父是兄妹,我爹和你爹是表兄弟,咱们勉强也算表兄弟,我喊你一声表哥你也不能说我喊错了。”   涂绍昉一本正经道:“再者我的老师是你外祖父,我大姐夫是你大哥,我大姐是你大嫂,我的外甥是你侄儿。大热天的,我找你要半个西瓜解解渴,你好意思不给我吗?”   赵鸣轩嗤笑:“本皇子不给又如何?”   “半个西瓜都不肯给,你不怕别人嘲笑你是小气鬼吗?朝野皆知三皇子你富得流油,大热天的你的表弟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可你连匀他半个西瓜都不肯,传扬开来,对三皇子你的名声恐怕不太好吧?”   “传呀,趁着这边还有些人,你尽管大声嚷嚷吧,本皇子亲自看着你传扬开来如何?”   五皇子赵珩斌在一旁听着他们幼稚的对话,无语地撇撇嘴,要上马车时他外祖父过来,他便与外祖父同乘马车离开。   涂绍昉瞟见五皇子的马车远去,状似为难地对三皇子说:“师娘七十大寿将至,我正在考虑该如何描述表哥你的现状才好叫二老放心。”   “……”竟敢威胁他!赵鸣轩冷冷斜视之:“你有种啊!”   涂绍昉很礼貌而客气的微笑:“男人没种怎么传宗接代,我当然有种,难道三皇子您会没有种吗?”   “你好,很好!”赵鸣轩咬牙切齿地吩咐斑竹:“分半个西瓜给他。”   “可是殿下,我们没有刀呀。”   “直接用手劈也可以,我来我来。”涂绍昉热情地从这公公怀里将西瓜夺过来要手劈,赵鸣轩嫌弃:“不必了,整个西瓜都给你。”   “多谢三皇子,三皇子您真是好人。”涂绍昉笑眯眯地抱着西瓜感谢,看着三皇子登上马车离开后,他才踱步去自家马车。   热浪笼罩着城中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五皇子的马车内却清凉舒适并不为之所影响,还未回到府内,在马车里闵尚书提起来:“殿下以为永福郡主今日之举,目的何在?”   “傅归晚要立威。”五皇子赵珩斌吃着冰凉的酸梅汤,语气懒洋洋:“这都是她做惯的,什么事都想要横插一杠;这回立威立到太子头上,看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恐怕这只为其一,其二想要翼国侯府的人情。”闵尚书眼底精光乍现,失笑道:“殿下您试想,依照太子的宠爱,没有永福郡主干预,东宫这位甄良娣会落到什么惩罚?”   呃?赵珩斌考虑一下发现还真没底啊,吐槽道:“若非今天这场戏,真是没看出来我这位大哥居然能被点女色迷住,这种愚弄他的女人都能当宝贝似的宠。”   闵郅恺笑笑,继续道:“所以,东宫这位甄良娣被罚一年的闭门思过会否降到两三个月都未可知,处罚不痛不痒几乎相当于没有,她亲自残害皇嗣欲嫁祸太子妃这等大罪将会被轻飘飘地揭过,太子妃和翼国侯府能舒服?   而永福郡主这场干涉令这位甄良娣被钉死,东宫众姬妾全被厌弃,效果可谓天囊之别。郡主她向翼国侯府讨要人情,涂家还能不给?”   想想还真是,赵珩斌有点小郁闷,再吐槽道:“还有暗中给东宫所有姬妾灌避子汤,摆明了是这甄良娣一手策划,我这大哥居然连这么明显的形势都看不透。”   闵郅恺淡笑:“应该是储君的路顺遂,日子过得安逸,疏于思考障目了吧。”   无独有偶,皇城外的林荫道上,两位相爷靠在树下,各捧半个西瓜边吃边聊,同样谈到当朝储君就是日子太过安逸顺遂了。   “郡主说会痛骂一顿,池小奕,你觉得我这储君外甥能汲取教训吗?”别看盛副相他吃着西瓜津津有味,心里真有点蔫蔫儿的。   “你自己心里有底还问。”池丞相头都没抬。   “唉!”盛副相手捧着西瓜叹气:“真不是咱们要干涉储君的家事,像郡主说的,东宫这群姬妾发现自己被灌药后大闹,将东宫闹个天翻地覆都行,可闹出东宫就实在过头了,更遑论闹到朝堂上。   自己的亲骨肉都能狠下杀手,想借此扳倒主母还不够,连皇长孙都想毁掉,这位甄良娣得有多狠毒啊?他将这等狠毒的女人捧在手心里,宠到今天这份儿上,恶行累累全看在眼中也不在意,东宫中这一幕幕,我看着真是胆寒。”   “趁早把你的儿孙们全教成纨绔,还来得及。”池奕吐出一串瓜籽,态度随意极了。   “那你池家呢?郡主是他从小看顾疼爱到大的妹妹,是他亲娘临终嘱托要照顾好的妹妹,只是要他处置犯大罪的小妾,应该易如反掌的事却引得他勃然大怒啊!”   “储君嘛!”池奕理解:“这么兴师动众越过他来接掌东宫,置他这位当朝储君于何地?会生气很正常,你这做舅舅的太苛刻了。”   “他这位甄良娣敢越过他闹到朝堂上,又置他这位储君于何地?郡主第一句告诉他了,你看他有丝毫动怒吗?”   盛副相盛仲楷说着恼怒起来:“郡主第一句话明明白白告诉他了,甄家闹到了朝堂上!不兴师动众如何彻底洗清对太子妃的影射,如何扫除对皇长孙的影响?这会是冲着他吗?   可这储君倒好,对真正践踏他储君威严的人毫不在意,就盯着眼前的假象,被个小妾撒两滴猫尿迷得神魂颠倒多少大罪都视若无睹百般维护甚至不惜要降罪疼爱17年、答应过他亲爹亲娘会照顾好会给予一世荣华的小妹妹!”   他讽刺一笑:“你看着不觉得寒心吗?他才做储君多久啊?这回圣上和父亲痛斥一顿,你敢保证他必定会痛改前非吗?   哪怕现在能改,再过几年,你能保证他不会故态复萌吗?这可还是他在做储君的时候,等到他将来登基之后呢?”   “你到底想说啥?”   “你想过换位太子没有?”   明明是无风的炎热天气,树荫下像突然吹来了一阵凉风,吹走了这轻巧而令人心肝胆颤狂妄悖逆之言,遗落一阵阵的凉意,证明着存在过的痕迹。   池奕抬头看向相交即将满六十年的老伙伴,盛副相盛仲楷神态平静,胖胖的老脸上还带着笑意,眼眸中透着无比认真的光芒:“在东宫一个时辰,你真连一瞬间都没有闪现过给这当朝储君挪位的念头?”   重到能撼动朝野内外的话题,于两位相爷而言似乎轻飘飘的,至少能轻到态度很平静。盯着他看了许久,池奕才反问:“挪个位置,你外甥还能有命活吗?”   “明年该接郡主回池家,你打算给郡主挑个什么样的夫婿?你看中涂家的孩子,好啊,我也喜欢,可他是太子妃的亲弟弟。”   一辈子的兄弟了,盛仲楷也不掖着:“在东宫的时候我这颗心都像从寒冰里淌过,我尚且担心盛家今天是他最大的助力,明天可能变成他皇权的绊脚石,你能放心吗?   郡主如果嫁到翼国侯府,将来太子御极,我们这群老骨头都不在了,谁能保证皇长孙的路也能如他父亲般安稳?咱们这位储君给你这份信心了吗?   今天早朝后我去找郡主,郡主怕将来会被逼到绝路上,听得我心直抽抽,你能不担心?涂家的路已经危险了,如果郡主再嫁过去,那么涂家可要比盛家危险十多倍还能逃得掉吗?你不怕将来池家被连累满门吗?”   “傻小子能力够,扛得住。”池奕说完就后悔了,露怯了!   “哎哎池小奕,看来你在东宫时没少考虑将来嘛。”盛仲楷欢乐地拿手肘推推他,劝道:“除非郡主一生闲云野鹤,否则跳进这个漩涡就逃不掉。   我知道我这么逼你太不厚道,可咱们总得把最稳当的路给孩子们铺好,你自己都说涂家这孩子能力足能扛得住啊!”   盛仲楷觉得今天真是操心得够够了:“我能不担心吗?涂家这位大少爷他还不到弱冠,现在他心思都这么深,十年后会是什么景象?我都担心会有六成的可能,我外甥将来覆灭妻族之前得被他小舅子给先干掉。”   “你可真够操心了。”池奕鄙视。   “外甥不省心,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痛苦啊,盛仲楷无奈道:“郡主如果嫁到翼国侯,我都能看到竤基将来的结局了,除非他能真正信任妻族否则他就没命了。   池小奕,看在我们一辈子交情的份儿上,当我求你,舍掉这个相中的孙女婿。郡主不嫁,将来好歹还是个未知数;可郡主嫁,将来就是盘死棋。   咱们这把岁数,我也没那心思来操心竤基他将来怎么和他的小舅子斗,可我不能在预见到外甥将来的结局时还毫无作为。”   沉默稍许,池奕拍拍他的肩头,郁闷道:“十坛女儿红,还有给我家姑娘将来的嫁妆,我亲自到你库房里挑,随我挑。”   恰时有一阵阵嘹亮的蝉叫声在头顶响声,两位老人家不知哪位提了句,忆起少年时期爬树捕蝉逗猫遛狗的欢快时光,爽朗的笑声洋溢在树林间回荡。   皇城,未央宫中的氛围却有些沉重。   永福郡主她向皇帝求道:“东南沿岸有个被誉为鱼米之乡的江南小镇叫做余杭,明年,等福儿满十八岁,您给福儿和珩颖赐婚吧,再把余杭方圆百里赐给珩颖做封地。   等成婚后我和珩颖就到余杭过安生日子,您何时想我们了就派人来通传一声,余杭离京都不算远,来回走水路和陆路都方便,您答应福儿吧。”   皇帝陛下震惊道:“福儿可别吓皇伯伯,竤基他一时鬼迷心窍才犯糊涂,何至于要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改日朕骂两顿就好,我们福儿不怕。   珩颖他耳根太软才能又平庸,真不是良配,你嫁给他得多委屈?福儿听皇伯伯的话,别再和鸣儿怄气了好不好?”   “我和三哥哥他种种过往早已随风去,您何苦一直执拗于过去呢?福儿没有跟谁怄气,我是很认真的思虑过后才作此决定。”   傅归晚轻笑道:“珩颖他能对我好,也能听我的话,将来我们闲云野鹤能过得很轻松。如果您坚持不赞成,福儿也没有福分给您做儿媳妇了。”   “鸣儿他经历过磨难会懂事了。”昌和帝听来当真头疼不已:“这是终身大事含糊不得,福儿别急着定论好不好?   珩颖他的弊端太多了,撇开他平庸软弱,他还糊涂啊;朕都听闻了,留兴伯府打着各种名目向他要银两,闹得四皇子府每年年底连点结余都没有,还像话吗?你若是嫁过去得你养他甚至是帮他养着留兴伯府。   再者他能听你的话是他耳根软,谁的话他都能听。愉妃和留兴伯府可打着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主意,愉妃能病逝,留兴伯府能死绝吗?   将来达不到目的,他们也会要捧自家姑娘更会要强占你的嫁妆,珩颖他护不住你,你若除掉他的外祖家你们夫妻感情就到头了,朕怎么能放心?”   傅归晚垂眸,忽然有些懈怠:“应该是福儿没有福分给您做儿媳妇吧?如果我和珩颖当真没有缘分,我和赵鸣轩更没有可能。   福儿恳求您别再想撮合我和三哥哥了,他无心,我无意,我能对着已逝的长公主起誓,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我和他之间早已是不可追忆的往昔,今生我跟他最好的结果是保留份兄妹之宜。”   昌和帝真有些急了,再劝时师恩公公连忙打圆场,暂时安抚住皇帝又劝走郡主去歇息,转个身就迎来皇帝的怒喝:“即刻给朕把太子和三皇子传来!”   “圣上息怒。”师恩公公连连劝道:“东宫的乱象刚结束,太子殿下恐怕也不好受,您此刻调和很可能适得其反,再缓缓为妥。   而三皇子?您别嫌老奴的话难听,三殿下他无意,勉强不来。郡主是您的掌上明珠,您何苦定要将她许配给一个对她弃如敝履之人?”   皇帝目光微变,莫测地看向他的御前总管,师恩公公跪地求道:“老奴斗胆,圣上究竟是只想郡主给您做儿媳妇还是想要郡主觅得良缘夫妻恩爱?”   午后的炙热在金乌向西的滑动中逐渐消退,晚霞蹒跚而来,如烟花般绚丽绽放在帝国都城上空,照得金碧辉煌的皇宫无比辉煌。   傅归晚在霞光满天之际走出未央宫,望着斗拱飞檐高耸入云的宫阙莫名生出一种怅然,注视片刻才转身离开。   行至半途,遇到愉妃派来的小太监请,有种疲惫爬上眉头,她吩咐道:“倘若愉妃娘娘是为今日在东宫没有抢到协助操办赏花会的名额而找本郡主,不必见了,去告诉她,在后宫20年当真连避嫌都不懂吗?倘若为其他的事,以后再议吧。”   小太监连连应是,识趣地告退。   黄昏时分,时值夕阳将落,鸟雀归巢,忙碌一天的家人归家,永福郡主离开皇宫,华国公府盛家的马车却直奔皇城往东宫而去——   久未现身在人前,年迈的盛家老国公夫妇亲自赶到东宫求见当朝储君。   彼时,太子在书房沉默静坐,接到通传连忙到东宫前亲自迎外祖父外祖母进门,又按两位老人的要求带他们到书房说话。   “老身听闻殿下对郡主动怒了?”盛太夫人笑容苦涩:“您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   “外祖母——”赵竤基顿时噎道:“并非是孤,是福儿她兴师动众越过孤来做东宫的主,孤一再好言退让,她却处处咄咄相逼,我不得已才稍微有些动气。”   “那老身能否问一句,甄良娣,不,甄奉仪的40大板处罚了吗?”   “呃,”赵竤基又有点噎道:“她昏迷未醒,总得等到她清醒过来再处置。”语毕,见到外祖父拿起拐杖狠狠敲向地砖,皱眉道:“外祖父?”   “昏迷对处罚有妨碍吗?太子如此犹豫是还怜惜这妾室吗?”盛老太爷压着痛心疾首的心情问:“今天,郡主有骂你眼瞎吗?你母后若是活着,看你亲娘会不会也要骂你?   你两个妹妹维护着你储君的尊严,帮着洗清对你妻子的含沙射影,你是丝毫未存感激还要反过来嫌弃她们多事吗?竤基啊,你难道连这点好赖都分不清了吗?”   “外祖父——”   赵竤基耐着脾性道:“福儿的心意我领,可不能视我如无物吧?这到底是我的家事,她肆意干涉处处紧迫,还要拉着这么多朝臣女眷来看东宫的热闹,又将置我于何地?   福儿她好心也不能这么办事,她私底下跟我谈,哪怕要杖毙甄良娣,我也能同意。可摊到明面上,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她还有一点顾及我吗?”   盛老太爷想问一句‘难道你不能顺势而为吗?’终究没有问出口,沉声问:“那么你反省过原因吗?今天早朝,你父皇、你舅舅们痛心啊!   我和你外祖母这把岁数,没两年就得去和你母后团聚,对着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能放下你储君的脸面,跟我们说说可有想到你父皇和舅舅们早朝时为何痛心吗?”   早朝时?赵竤基有些无法理解外祖父的思绪。   老太爷见此,实在忍不住叹气。   ……   傅归晚回到自己的郡主府,刚跨进府门便被护卫长告知:傅家的管家来过,被请走了。翼国侯府的大少爷一个时辰前来求见请不走,硬要在府外等着。   “天未黑,属下担心影响郡主的声誉,便请涂少爷进府到客堂等候。”   她抬手按按太阳穴,转道去客堂去逐客,没成想竟然看到他坐在客堂屋檐前的石阶上,弯腰驼背,双眼放空盯着庭前的花草,眉眼间充满落寞,整个人像在发呆?   自12岁时在蜀地认识,从未见过这师兄这般模样?傅归晚蹙眉,怪异地走过去,走到石阶前站定,喊他:“涂少爷?”   涂绍昉听到声音回过神,抬眼看她,将揣在怀中的木匣递上:“多谢郡主今日仗义出手,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您还有其他要求尽管提。”   “东宫之举,本郡主并非为太子妃,无功不受禄,你收回吧。”   “可太子妃是最大的获益者,于情无理翼国侯府该致谢。”涂绍昉将木匣放到石阶上,固执道:“倘若郡主不想要,扔掉烧掉皆随你,我不会收回。”   “好,涂少爷慢走。”郡主爽快地下逐客令。   涂绍昉坐定未动,凝视她,平静地问:“你怕吗?我十岁前是个调皮捣蛋的小魔头做坏事从不犹豫心虚,拜师时差点被娘折磨死也没想退缩,走入仕途后游刃有余立志追逐位极人臣的丞相之位从未有过一丝动摇,直到今天,我突然发现我会害怕。”   傅归晚一怔。   她见过他温润如玉的模样,见过他自信聪慧的,坚强率性的,乃至坑蒙拐骗胡作非为的,就是没有见过他这般脆弱可怜的模样,脆弱到仿佛一击能破碎,脆弱到令人忽略他曾是强大坚强的,脆弱到令人无法拒绝。   她抿抿嘴角,下意识将逐客令押后,叫玉无瑕带在此伺候的奴婢们暂且退下,一步两步三步走到他身侧,劝道:“情况没有你想的这么糟,他只是一时不察,人谁无过呢?都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郡主以为圣上能活到花甲之年吗?储君能在五年内还是十年内再进一步?”   傅归晚目光微变,隐在暗处的无情护卫长自觉撤退,她半响不知该如何措辞,在他身旁坐下来,答非所问:“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不是庸人,何苦自寻烦恼?”   话落,感到肩头一重,她侧头看去,这混蛋师兄竟然靠到她肩膀上?归晚:“……”   “……涂少爷想变成猪头吗?”   “连同在我家竹林里的账郡主可以慢慢算,我只是感到有些累,想有个肩膀靠一靠。”   我是姑娘,你是男人,你个大男人好意思向个姑娘借肩膀吗?何况你累,我就不累吗?你靠在我肩膀上那我往哪里靠?!   郡主在心中腹诽一大通,看他这可怜的模样终究没能狠心推拒,轻咳一声,义正言辞:“我是看你像只小猫小狗似的可怜才善心大发,你可别瞎想,等你哪天恢复到生龙活虎时,本郡主必定连本带利讨回来。”   涂绍昉歪头靠在姑娘的肩膀上,再抬手挽住她的手臂,傅归晚:“……”这混蛋师兄怎么就这么会得寸进尺呢?准备推开他时听到他说:“真正给东宫姬妾灌避子药之人是太子本人吧?应该连太子妃也没逃过。”   她愣了愣,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在东宫时郡主和福安公主还有储君本人对于‘欲想害储君绝嗣的幕后黑手’竟然都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你们从头至尾没有过只言片语要追查之意,这态度就很奇怪了。   你们重数甄良娣之罪,唯独没有提‘她给东宫姬妾灌药以策划一切’,你们的态度很明白知道她没做过,而郡主更曾提到过一句‘如果是太子妃所为,她还能活着吗?’显然,这幕后黑手绝非甄良娣,同样不是闵贵妃。”   涂绍昉目光有些失焦,双眼飘忽地盯着眼前的青石板,缓缓道明:“我想了个下午,应该是哪位给‘东宫妻妾灌避子药能安然无恙,能令知情者尽数不在意?’思来想去唯有太子殿下本人。”   “唉,”傅归晚叹息:“对,正是赵竤基他自己,所以在甄良娣哭诉自己拿龙孙做局是为捅破这隐藏在东宫的行径时他才那么轻易地动摇了。”   “为什么?我实在想不透太子为何要这么做?”   “守母孝。”傅归晚迟疑稍许才告诉他:“为守母孝,大公主成婚多年还只有一女也到今年才再怀胎;而太子他忘记在给妻妾灌避子药,所以去年没撤掉。”   涂绍昉目光开始回神,惊诧道:“郡主的意思是太子和大公主为权皇后守母孝吗?他们关系能有如此亲厚?”亲厚到视之如母吗?他猜储君和权皇后的关系并非外人所预测般,可实在无法想到竟然还能好到亲如母子。   “都说赵竤基储君路顺遂,过得安逸,其实远比外人以为得还要顺遂太多。”傅归晚抿唇笑笑:“盛皇后薨时,一双儿女:儿子15岁、女儿13岁,正是算小不小算大不大的年纪,你可知皇后将这双儿女托付给谁吗?”   涂绍昉抬头,在他惊疑的目光中,傅归晚给出答案:“正是贵妃,也就是权皇后;贵妃临终前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便是:‘孩子们,你们看姐姐来接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O(∩_∩)O~ 第105章   盛皇后生前, 权皇后宠冠后宫, 盛皇后临终竟然能把一双儿女托付之?世人皆知三皇子乃皇长子最强劲的对手, 皇长子与三皇子的母亲竟然能亲如母子?   涂绍昉精气神逐渐开始回拢, 把这秘闻消化掉后由衷感叹:“神啊!”   夕阳的余晖黯淡, 昏黄的光线将坐在石阶上的少年和姑娘相互缠绕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长到犹如要到光影的尽头。   “皇后在世时后宫真的像一个家,至少我能感受到这种家庭的温暖。皇后仙逝,虽然这个家没法再团圆, 可温情还在。”傅归晚笑得发涩:“等到贵妃也走了, 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现在是后宫是真正的后宫。”   “往昔已矣, 郡主节哀。”想必她与权皇后也亲如母女吧,涂绍昉心想, 干巴巴地安慰, 安慰人一直是他的弱项, 忽然想起来:“权皇后生前喜欢君子兰对吗?”   “对,贵妃喜欢君子兰, 崇尚君子高洁如玉、淡雅如兰的品行;而皇后喜欢百合花, 喜欢百合花的寓意, 百年好合。”   傅归晚低头垂眸, 轻声道:“未央宫和东宫栽种的大片百合花正是为怀念盛皇后, 福安公主的独女小名百合亦是为此;贵妃仙逝后,我们种君子兰,同为追思怀念之。”   涂绍昉猛然意识到:“权皇后生前是不是从未想过登上国母之位?而郡主一直喊权皇后为贵妃便是此理?”   “对, 圣上登基20载之际主动提过依旧被贵妃拒绝了,我们包括太子和大公主还有盛太夫人都相劝过,是贵妃坚持不要否则她早已成为继后而非死后追封。”傅归晚眨眨眼,眼眸微酸:“这世间只有一位贵妃。”   “为何?”涂绍昉不理解。   “以你和权家的关系,你应该知道权家没有争储之意。”   “争储和成为继后不能混为一谈。”   “或许在贵妃心里就算一回事吧,星火能燎原,何必?”傅归晚望着愈加黯淡的光辉,眼底闪过回忆,温情浮现,洋溢着浅浅的笑:“我劝过贵妃许多次,贵妃总说如果在意正室的名分从开始就不会进宫来。   姐姐是皇后,她如果抢占后位,姐姐的位置又在哪?当年母亲就反对她入宫,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男子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是她自己愿意进宫;贵妃还说她真把后宫当做她的家,我们四个都是她的儿女。”   涂绍昉沉默,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他就知道安慰人是他的弱项,沉吟半响说:“盛皇后和权皇后都很疼爱郡主吧。我前些天曾听太子提过盛皇后临终前安排嫁妆,他只得一成,剩下的给郡主和大公主了?”   至于当时太子宣告将会像圣上一般疼爱永福郡主果然就是信口开河说说而已,今天这脸可是打得啪啪响,还好他根本没信。   “还有赵鸣轩。”傅归晚补充道:“赵鸣轩他同样得到一成,我和大公主各得四成。”   还能有三皇子的份?涂绍昉有点难以置信了,只听她说:“刚刚告诉过你,皇后在时,后宫像个家;我们四个都是她的儿女,她对三皇子同样视如己出。   姑娘家是娇女,应该娇养,母亲的嫁妆该得大头;因此我和大公主各得到四成,赵竤基和赵鸣轩哥俩各得一成,后来贵妃在病榻前安排嫁妆也是要这般分配。   当时赵鸣轩双腿重伤,整个人像疯了,我和大公主不肯,最后的分配是我俩各得一成,赵竤基得三成,赵鸣轩得五成。”   他真有种拨开云雾见到青天的感觉了,涂绍昉心想,几经思考还是把话问出来:“敢问郡主是否知道四月初五的早朝时圣上宣布三皇子在真定府做师爷的消息,太子的反应如何,是平静、诧异、欣慰还是惊怒?”   傅归晚直觉眉心一跳,缓缓地低头看他,神情莫辩;涂绍昉抬头,迎上她莫测的视线,笑得有些讽刺:“难道不该问吗?如果他们的关系如世人以为般,他应该惊怒。   可恰恰相反,他们亲如同母兄弟,他更清楚对方外祖家没有争储之意,如果他的反应依旧是惊怒,难道还不够令人寒心吗?看郡主的表情似乎不需要我再求证了。”   她张张唇却说不出话来,一时无言,最终苦笑:“他到底是储君。”   “储君为养母守母孝难道见不得光吗?四年前的形势,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想压住流言或为做表面文章都该宣告他将为权皇后守母孝,何况他真心实意,为何要偷摸着来?”   涂绍昉此刻完全在拿批判的眼光看待,从她的肩头起来,坐直身体,正色问:“而今天,朝堂皆知有黑手欲害储君绝嗣,他还不该亲自站出来解释清楚吗?   若非郡主拷问东宫姬妾凭何认定乃太子妃所为,这波脏水的影射在他正妻身上就洗不掉;至于他最宠爱的甄良娣,离开东宫时大多数人恐怕都猜测此乃甄良娣所为,他也没想说明,让小妾替他承担,这储君还有点担当吗?”   你都要把储君贬得一文不值了,傅归晚遥望着夕阳落尽,庭院中昏沉笼罩,终于再次下逐客令。   涂绍昉不,坚持把来意全部表明再走,除非:“你叫护卫把我四脚朝天的扔出去。”   “……你?”   傅归晚只好站起来,扬声叫婢女们过来掌灯、上茶、再备瓜果糕点,带着这混蛋师兄折返到客堂内,等到婢女们告退后,问他还有何事?   “郡主以为圣上能活到花甲之年吗?”   “咳咳,咳咳咳!”郡主刚喝口茶水就被呛到了,眼前出现块手绢,顺手就拿来擦拭,后知后觉地看去,果然是这师兄站在她面前。   “我自己有丝帕,你不用这么客气;既然这手绢我用过就不还你了,回你的座位上吧。还有你要谈的事情,如果坚持讨要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趁早回家吧。”   闻言,涂绍昉转个身蹲了下来,又手撑着大理石地面席地而坐,归晚:“……”你个混蛋真以为我拿你没辙吗?   “郡主说过今年会把傅家拔起,我老师准备在三年内解决掉闵家,换言之三年后能被提起来制衡东宫的只有三皇子或者才11岁的七皇子,应该没有疑虑是三皇子了吧。   目前储君入主东宫五年,可能还悠哉;等到三年后就是八年,这年数已然微妙,何况届时他的对手将会是最强劲的三皇子而非根本无需放在眼里的四皇子。”   涂绍昉侧头看向走到身侧的姑娘,眉眼的隐忧清晰可见,浅笑问:“还是郡主认为圣上不会再提股势力来制衡,会任由东宫壮大?”   傅归晚在他身侧坐下,自嘲道:“你考虑得真长远。”   “我原本没想,可今日种种令我不得不多想。”涂绍昉同样自嘲:“在今天之前我没为自己和翼国侯府的前路担忧过,我以为能相信这位储君,我以为涂家未来可期。   我甚至不操心皇长孙的前程,只要姐姐和外甥平安,翼国侯府安稳,其他无所谓,我以为这要求不高,大姐夫可以给予我这份信心和保证。   可今日东宫之景象,我动摇了甚至有些怕;再和郡主谈过,我手脚发凉,他还信得过吗?今天出宫后我特意找三皇子闲聊,就几句话,我都感觉三皇子比他可信啊。”   “太子……路太顺又被捧多迷住了眼;从18岁后接触的人和事多起来,到成为储君,身旁围绕些阿谀奉承之辈,他才有些改变。”   傅归晚低声道:“盛老丞相经常训导外孙,还有盛副相他们多时提点,这回痛斥一顿,会改过自新的,人谁无过呢?”   “你怕吗?”涂绍昉鹰隼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击心灵深处:“用疼爱你的池丞相来发誓,你相信这是小过而非根深蒂固的劣性,他更不会把你逼到绝路上,否则疼爱你的老人家将会不得好死,你敢发誓,我就相信。”   “……”良久,傅归晚回以一声苦笑,手撑着额头,满身疲惫。忽而肩膀一重,不用看也知道这师兄又靠过来了,连呵斥的力气都没有,随意吧。   “郡主找小杨大夫是为三皇子吧,三皇子的腿疾必定能康复;倘若圣上还能在位十年,我都不敢预料他是否等得起又是否能顺利继位?”   涂绍昉自嘲:“而他顺利继位,对于我和翼国侯府而言才是真正的开端。我不相信他,甚至我不相信他的长子,乃至我自己。”   郡主一怔,怪异地看向他,涂绍昉直起身体,握住她的柔荑,目光灼灼道:“他必将会疑心妻族到欲除之,我败,涂家覆灭。而我赢,我外甥再登位。   我凭什么相信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我的外甥,甚至我和这外甥隔着杀父之仇更是他独揽大权最大的障碍;我在,他做傀儡。权利面前父子兄弟厮杀比比皆是,甥舅能算什么?”   “我,你……”傅归晚想劝劝他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考虑着生死攸关又如何劝?忽然被拉入不算宽厚的怀抱中,推了推他没能推动,咬着唇在心底倒数,从十数到一再推。   “你知道吗?今天我一阵阵冒冷汗,最后发现我不相信自己。”涂绍昉苦笑道:“我想做丞相,想要呼风唤雨的权利,想要挥斥寰宇的快感,但我没想过被权利吞噬,最后变成为权利所奴役失掉自己的本来面貌。   可我顺着能预见的前路去揣度,帮太子姐夫顺利登位,再和姐夫斗,和姐夫斗完继续和外甥斗,为着权利,为着不进则死的局势,我不知道20年后30年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会否面目全非到此时的我都不认识三十年后的自己?我怕了,师妹,我怕……”   傅归晚蓦然心疼心酸,连他喊这声师妹都没去反驳,转转犹豫最终心疼战胜理智,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这轻拍安抚多么像回应,涂绍昉立时抱紧她,犹如掉落在茫茫大海中的人找到根木头,紧紧抱住再也不能撒手,他涩然地靠在她肩窝里,闭眼道:“师妹,我该怎么办,我怕……”   想劝他退时发现涂家真正没有退路,除非太子妃和皇长孙身死?!傅归晚苦笑:“还早,一切为时尚早,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呵呵,哈哈……”早晚还有差别吗?涂绍昉抹把眼睛,稍稍缓和后松开彼此,抬眼,望进她眸若秋水的盈盈剪瞳里,看到她的眼底溢满担忧,一种名为渴望的感情在脑中炸开,倏尔抱住她,紧紧吻住姑娘的红唇。   眼睁睁看着他凑上来,自己被轻薄被占便宜,傅归晚这回如同傻掉般脑袋放空,心头咚咚咚乱跳,身体发烫呼吸急促,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怎么结束的?   “我——”涂绍昉咽咽口水平复着身体的异常,脑子里所有对前途将来的担忧跑光光,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现在他只想说:“我明天就向圣上求圣旨赐婚,我们下半年成亲。”   “……”   因为这句话,郡主终于能开始回过神,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手脚发软地倒在他胸膛里,提起所有力气想推开他都没推动,深提口气再提口气,撑开他坐起来,第一眼就看到他沾染她口脂的薄唇?   “……你个混蛋啊!!!”傅归晚脸颊爆红更急得眼眶都红了,她都没脸见人了!咬紧牙关才先做正事没有暴打他,捏起手绢急忙给他擦干净。   为何要擦他的唇?   嫌弃他吗?涂少爷还在想如何解释他犯混时她捏着手帕擦过来,骤然间心头痛楚袭来,眼底闪烁着受伤,整个人愣愣得像木头桩子,不言不语。   “自己沾湿茶水擦。”傅归晚把手绢扔给他,盯着这混蛋嘴角边晕开染到唇畔的红印,欲哭无泪:“把嘴角一圈擦干净,否则我杀了你。”   涂绍昉愣了愣,拿起扔到怀里的手绢,盯着这片红晕终于知道原因了,忽然也有些脸红,耳根都红,心头不由自主地乱跳,他他他没那么用力吧?就,就半刻钟吧,应该就半刻钟,怎么会把她的口脂给亲过来?   “愣着做什么,去啊!”傅归晚忍无可忍地踹他一脚。   “哦哦哦,我去我去……”涂绍昉火辣辣地站起来,慌不择路地找茶杯,手忙脚乱地差点把茶水打翻,拿着手绢去沾茶水,连忙给自己擦起来。   傅归晚收拾停当,从地砖上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已然冷静,告诫道:“把今晚还有上午在你家竹林的事全部忘掉,否则我打死你。”   涂绍昉刚把自己嘴巴擦好便听到这么一句,淡定地转过身宣告:“你今晚就打死我吧,否则我明天一定找圣上请旨赐婚。”   “你?”傅归晚咬牙放狠话:“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吗?姑奶奶我没跟你开玩笑。”   涂绍昉把手绢揣怀里,抱头蹲地,用行动告诉她:“打吧,我们还没成亲,我如此行径就该狠揍,你想怎么打我都行;只要你没把我打死,我就要进宫请圣上求婚。”   “你——”傅归晚又羞又怒地狠踹他一脚,骂道:“我不用你负责,只想跟你划清界限,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必须要负责,我一定要负责,我就是要负责,我娶定了。”涂绍昉回怼,心中冷哼,当他随便被姑娘占便宜又随便占姑娘的便宜吗?当他是那么随便的男人吗?还敢不负责任,下辈子吧!   傅归晚又踹他一脚,继续放狠话,可这混蛋死活听不进去,又踹好几脚也没用,咬牙把身份摊开跟他相认:“师兄——”   “嗯,嗯?”涂绍昉应得顺口以致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承认了!猛地窜立起来,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师师师妹,师妹,”他应该说点什么?该说什么?   “你,你先冷静点。”别那么激动,突然间窜起来吓到她了。   “哦哦哦,好好好,我冷静,我冷静,”怎么冷静?涂绍昉想了想后给自己理理衣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面对心爱的姑娘无措到手忙脚乱。   “师妹,当真是你,我就知道没错,一定是你。不不不,你别误会,我绝对不是因为认定你是我师妹才会这般轻薄你……”   “所以我不是你师妹你就要轻薄我?你还敢说自己对师妹一往情深情有独钟?”傅归晚被他这语无伦次的慌乱模样弄得心头酸酸涩涩的,可听到他这句话又忍不住怼他。   “不是不是,师妹你别误会,我是因为相信你是我师妹,不不不,我不是有意要轻薄你;师妹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个随便的男人。”   傅归晚当即质问:“所以你认定我是个随便的女人咯?”   “……”涂少爷在这一刻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的词穷,绞尽脑汁解释:“当然更不是,因为我刚刚心思郁结,我看着你……我一时冲动,所以,”   “我被你占尽便宜就是你一时冲动?”傅归晚接着挑刺。   “……师妹,我错了,要打要罚——”涂少爷刚刚秉持着一切都是他错的良好态度认错就被反呛:“所以你认为刚才是个错误,我白白被你轻薄还是个错误?”   认错都不行吗?涂绍昉差点想哭了:“我跪搓衣板,哪怕跪算盘也行,师妹别生气了。”   傅归晚猛地心头一酸,又像被用小锤狠狠敲了敲心头最软的嫩肉,别开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罚你跪搓衣板罚跪算盘的人该是你妻子,你不该对我说。”   “你就是我将来的妻子。”   “师兄!”归晚抢过话茬,说:“你喜欢的并非归晚而是你在蜀地的师妹,可那个人是我为掩饰身份而伪装出来,真实的我嚣张霸道蛮横,不是你喜欢的模样,你其实只是在喜欢一个假想之人。”   “我喜欢,我没有不喜欢,你嚣张霸道的一面我也喜欢,我没有任何排斥。”他真不觉得有任何困扰:“而且我在蜀地时没有动情,当时还没有男女之情,是我们书信往来之后,你为何还要在信中对我掩饰?”   “是我心机深沉,我想收揽你,故意挑着对你胃口的言辞写,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意外的惊扰。”傅归晚转过头,面带歉意地看向他,抿唇笑道:“看在师兄妹一场,还望师兄莫与师妹计较,今后把这段假想出来的情谊放下。”   “如果我不呢,我这辈子都不放呢?”涂绍昉脸色有点不大好,又紧张又认真:“我没有喜欢假想之人,我心悦的姑娘就站在我眼前。   是,师妹很温婉,永福郡主却是出了名的嚣张霸道,可我又不是因为师妹温柔才喜欢;我如果排斥你霸道跋扈也没必要当众求亲,更没必要在你没承认之前跟你纠缠。   我还相信,我在蜀地的师妹并非你的伪装而是真实的你,那是你的其中一面,其实你是个很温柔善解人意的姑娘。”   “胡说八道。”傅归晚疾声驳斥,心头有点不是滋味,语气蛮横道:“我不想听你这些杂七杂八的废话,我就要你发誓忘掉今晚和你家竹林里时的一切,放掉对你师妹的假想之情,今后我们只有师兄妹之情,绝对不准再纠缠。”   “不可能。”涂绍昉回得特别爽快。   “那我们师兄妹就没得做了,我跟你决裂。”傅归晚干脆给他放狠话:“你不是说如果要拒绝你就用师兄妹的情谊来做筹码?你以为我不敢吗?要么你今晚答应我,否则我就当没你这个师兄,听到没有?”   “那我们就做夫妻吧。”涂绍昉再爽快地接道:“我放话时我们的亲密还仅限于七年前,今天我占尽你便宜,我不是个随便的男人,从不随便占姑娘的便宜,我必须要负责。”   傅归晚气得骂他:“我不需要你负责!”   “那你该对我负责,七年前我就被你占尽便宜,今天又被你占尽便宜,我的清白早被你给毁掉了。”涂绍昉很无赖道:“我很郑重的申明过我不是个随便的男人,你想毁掉我的清白后再把我一脚踹开,你想都别想。”   “……”傅归晚被这倒打一耙的无赖劲给气到了:“你个混蛋你怎么有脸说得出来?”   “亲吻是两个人的事,难道只有你的清白算清白吗?我的清白也是清白,不能因为我是男人就这么被欺负吧?”涂绍昉抬头望房梁,做好被打的准备了:“既然你不要我对你负责,当然该你对我负责。”   语毕,小腿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他心说他果然不排斥师妹这强悍蛮横的模样,就是怀念师妹温柔的时候。   可傅归晚真有些拿他没辙了,沉默片刻把最后的狠招拿出来:“今天我向圣上求过了,明年给我和四皇子赐婚。”   当他怕吗?涂绍昉还在哼哼的时候又听她说:“我是最多把你打成猪头,如果你坚持想求圣上赐婚,我的确防不胜防,可我能做我自己的主。   你最好别逼我,否则我找四皇子把关系落实,成婚之前我就把清白身子给他;我不怕,我更没有输不起的。”   涂绍昉只感觉被浇了桶冰水般浑身透心凉,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点不如四皇子,你宁愿……师妹你告诉我,我究竟哪一点叫你这么嫌弃?”   “师兄很好,但我没想过嫁给你,你不是我想嫁之人。”傅归晚眨眨眼,扬起笑意道:“多谢师兄厚爱,归晚消受不起。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家吧。”   这算个什么理由?涂少爷心中难受,一颗心像被堵住般的难受,看着眼前的姑娘,过往一幕幕回闪,干脆强硬地抱住他,耍无赖道:“我可以答应不去找圣上求婚。   但你也得答应给我机会让我证明我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如果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的话,我今晚就不撒手了,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俩有夫妻之实。”   “你瞎说什么?”什么夫妻之实?!傅归晚气得推他,奈何这混蛋师兄抱得死紧,她怎么也推不动,正发愁时一声暴喝传来——   “兔崽子你在做甚?”   两个年轻人一惊一恐,揣着心肝转身看去,看到池丞相和盛副相还有老华国公夫妇,池丞相的老脸更是已经黑如锅底。   傅归晚脸颊爆红,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低头垂手,像个做错事等待家长责罚的孩子。涂绍昉捂脸,师妹肯定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愿意见他了。   池丞相心肝疼啊,这兔崽子敢背着他来占他家姑娘的便宜,疾步冲上去一顿狂揍,狠揍过后稍微有一丝丝解气才火大吼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相爷,我错了。”涂绍昉抱头蹲地,任由丞相大人狂揍,心里好苦逼。   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也叫知错?池奕松松筋骨,冷笑道:“错在哪?小子,你要是认错得不能叫本相满意,本相叫你竖着出来横着出去!”   “错在不该被你们发现。”涂少爷他已经没有求生**了。   “……”傅归晚目瞪口呆,这混蛋师兄活腻了吗?盛副相觉得他有点肝疼,想当年他做坏事被老爹捉住时多怂,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彪悍吗?   这下可算把池丞相的怒火给燃爆了,高喊拿马鞭来,护卫递上来后扬起马鞭就抽,一鞭鞭抽在这兔崽子身上毫不手软,狠抽几鞭后问:“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错在不该被你们发现。”少年背后衣衫划破已经渗出血印,开始淌血,仍旧死倔道:“相爷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还是这句话。”   丞相大人彻底怒了,要下死手时被他家姑娘拦住了,傅归晚挡在这混蛋师兄跟前,赔笑:“池爷爷,你已经把他抽出血来了,算了吧。   他之前的伤势还没养好,万一伤上加伤损伤到他的骨骼就不好了。刚才,刚才其实是因为我承认是他的师妹,我们刚刚相认,他太激动所以才会失礼。”   池奕狐疑:“你个丫头死扛这么久能轻易相认?”   “他担心翼国侯府的前路,差点要哭了。”傅归晚低头,硬着头皮半真半假的编:“我没见他这么可怜过所以安慰了他几句。   他又跟我犯横,要找圣上求婚,我死活都说不通只好承认;想着先把他稳住,免得他真要找圣上会把事情闹大。”   相爷挥手示意姑娘走开,上下打量这混账小子,哼哼道:“你小子能哭?”   “能!”涂绍昉抬头,俊脸沉重,言语更沉:“下任君王若不给我安守臣子本分的余地,最终必将只剩你死我活的厮杀,到时形势将会如逆水行舟。   我不相信外甥更不相信自己,我怕30年后的自己会面目全非到彻底沦为权利的傀儡,六亲不认只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   这世上我只相信师妹,她在最弱小的年月里还能保持本心未曾动摇过,有她在我身边或许还能拉住我,否则我真怕30年后的自己会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   少年信口四个字惊得在场其他彻底愣住了,丞相手一松,马鞭掉了,这惊扰的落地声才唤回众位的神智。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o(*^@^*)o 第106章   场面陷入死寂。   明亮的烛光笼罩在少年周身, 认打不认错的倔强样, 多像顽劣不服家长管教的小混账, 分明还是青涩未长成的儿郎, 与狂悖大逆不道之徒毫无联系啊。   他怎么能这般轻巧地吐出‘改朝换代’这种能砍头能株连九族的言论来?   傅归晚心头狂跳, 这师兄疯了?他就不怕因此而丧命吗?涂绍昉还真不怕,他就赌,哪怕盛家捅到圣上和储君面前,他的师妹和老师师娘会保住他。   “滚!”   丞相怒喝:“你这番话我们就当做没听过, 你也全部忘掉不得再胡想更不准再对永福郡主有任何非分之想, 否则本相打死你, 滚!”   撞见师妹拼命对他使眼色, 涂绍昉没反驳没应声,对他们再一颔首, 撑着身体站起来, 略微弯腰驼背瘸腿地往外走。   稍过片刻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唯有他走过的路上流淌着几滴血迹在烛光映照下那般鲜红醒目而刺眼。   盛副相原本陪着父母而来代太子向郡主赔不是,哪能想到还能有这么意外惊悚的收获?是他太落伍观念太陈旧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太厉害简直不可斗量?   他预估这孩子将来敢弄死皇帝姐夫就够够的了, 改朝换代都敢想啊?!翼国侯和权相夫妇到底怎么教养得才能养出来这么个宝贝疙瘩?   “其实, 其实师兄他在怕, 怕自己会被逼到面目全非的境地才会怕到哭了, 他没想的;他还是个很热血的少年, 想生活丰富多彩绝非危机重重。”傅归晚硬着头皮挽回。   “唉!”盛老太爷长叹:“是竤基他叫追随者们失掉了信念。”   “太子可以慢慢教,这混账失望一回就敢胡想,到底是他太混账, 今晚我就写信到蜀地叫权老头好好骂骂徒弟保证打消这混账小子的胡乱念头。”相爷摆摆手跳过这话题,再给说明盛副相他们的来意。   盛太夫人走上前,握住孩子的手,歉然道:“郡主莫怪,是太子他糊涂了,老身先代为给您赔罪,千万别跟竤基他计较。”   “福儿没计较,我知道的,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么措不及防。”傅归晚反手握住老人家的手,扬笑道:“他是储君,他的想法没有错,是我们太苛刻。   我不求一世荣华但求安稳,福儿向圣上求过了,明年我会和四皇子到江南的小镇生活。17年的兄妹,我相信他会留住最后的情义。”   太夫人心惊,眼底慢慢湿润,喃喃启语:“孩子?”   “这样也好。”傅归晚眉眼舒缓,唇畔漾起浅浅的笑意,温柔而坚定:“与其苛求,得不偿失,将来我们都没有颜面去见皇后和贵妃;不如放手,天高海阔相忘江湖,也许20年后还能有闲话家常的一天。”   盛老太爷按住老妻的肩头,示意她甭劝了。既然他们心底都有数,太子哪怕这回能痛改,可过几年后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再故态复萌,何况将来?赌不起的事何苦还要赌,还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福儿,盛爷爷这要求或许有些为难你,可你这位师兄绝非池中物,竤基他不是对手。我这把老骨头又怎么能真预见将来会一发不可收拾而袖手旁观,可我们无能为力了,只能求你将来帮竤基一把,行吗?”   时光的印迹在这个瞬间尤为滞缓而沉重,永福郡主沉默两息时间被无限拉长,她点头:“福儿会尽力而为。”   盛老太爷拍拍小姑娘还稚嫩的肩头,长叹道:“孩子啊,辛苦你了。”   他们三位走后,池丞相调侃:“应得特别郁闷吧,就凭太子的德行,你帮他很可能得被他疑心你妄图干涉朝政反而先将你逼到绝路,典型的不识好人心。”   归晚没说话,从果盘里拿了只柑橘递给相爷,再拿一只自己剥,剥掉果皮,吃瓣橘肉。   “哼,赵竤基这小子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运。”池奕冷哼,剥了果皮吃瓣橘肉,提道:“三皇子那混账要是治好双腿,叫他趁早滚蛋,今后没事别回京都。”   “怎么好像突然之间太子就众叛亲离了。”   “这德性,连他外祖父和舅舅都没法相信他,谁还能信?可给他挪个位置他就得没命,盛家连他将来当皇帝后都还在给他操心,能动吗?”   池奕讥笑道:“咱们趁早卷铺盖走人省得掺和这些破事,你也注意分寸,心意到就够了。将来的局势无论怎么变都是赵竤基自己作才造成,是他要逼着身边的人走的走反的反,这恶果当然得他自己受着。”   “我尽力而为吧。”归晚垂眸,再吃瓣橘肉,复而抬眸,忧心道:“爷爷,我师兄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他和赵鸣轩那混账一样脑子出问题了,胡说八道做不得数。   当福儿求您千万别与圣上提,再帮忙劝劝盛伯伯把这个事忘掉;过些天我就狠狠骂他,必定叫他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不用担心这混账,他身后有两张王牌,权老头夫妇俩费尽心血教导出来的徒弟能让他被毁掉吗?”还有你这丫头,三张王牌护着能出得了什么事?   相爷郁闷的老脸上透着意味深长:“这混账脑瓜灵光着呢,知道他自己对权家和三皇子有多大的作用;盛家多嘴没好处,真捅到我皇帝外甥面前,权相夫妇俩能拼着和盛家闹翻,逼皇帝改立储君都不可能让我外甥动他。”   “……啊?”傅归晚惊得手里的橘肉都掉了,惊诧道:“这,这怎么会?”   “太子登基后最有可能疑心两方势力:妻族、三皇子!”池奕冷笑道:“权家在当今手中把兵权交出,百年基业还在。   如果三皇子和权家将来难逃覆灭,翼国侯府还能逃得掉?靠谁力挽狂澜甚至倒戈一击?当权老头吃饱了撑得60多岁还收个小徒弟来玩吗?   你这混蛋师兄和三皇子那混账才真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小徒弟如果现在没了,等于权相选定好将来给子孙和外孙保驾护航的外力没了,这意味着什么?权家能答应吗?”   归晚一惊:“难道权家想争?”   “哎呦我的姑娘啊,权家没想争也不能对储君完全放心吧。”池奕鄙视她道:“何况太子这德行,好赖不分忠奸不辩糊涂透顶已经彻底暴露,谁还能对他放心?权老头能不给外孙把后路留足吗?   这小徒弟在,将来太子登基后如果疑心发难还能有人把大局撑住;这小徒弟没了,权家在当今手中又已身退功成,赵鸣轩又没握到权柄,将来还能有还击之力吗?这可相当于就是白白挨宰的命。   盛家要是为外孙想动权老头这小徒弟,就是要和权家鱼死网破!太子现在的德行,将来他登基能预见朝堂会变成什么模样吧?权相拿大熙的国祚,拿这社稷来和我那皇帝外甥谈,换位储君,难吗?”   归晚恍然:“师兄他有恃无恐?”   “才看出来啊!”丞相无比鄙视,冷哼道:“你这混蛋师兄贼着呢,没看见他当着太子外祖父和舅舅的面都敢说他将来能弄死太子,盛老头和盛小楷还拿他没辙。等着吧,太子压根就不是他小舅子的对手。”   “池爷爷?”傅归晚听得心头一个咯噔,拧眉问:“你想过二三十年后的局势吗?”   “给储君挪个位置还能有命活吗?”池奕嗤笑道:“按太子的德行,为大熙的社稷最好换位储君,可盛家要保外孙的命,你自己想得不都是远走他乡吗?”   相爷谆谆教导道:“池家和权家会在当今手中退隐,对我们影响不大,没有触及根本,盛家要保就保吧,犯不着再起争端。   可若是要把我们的后路都断掉就是逼着大家毁掉几十年的交情来鱼死网破,还能退让吗?所以盛家能预见外孙将来的结局都无法动权相的小徒弟,根本就在于此。   至于将来的局势?哼,福儿,爷爷的大哥都为外甥把命给搭上了,池家付出的还不够吗?我只管我这外甥的皇位,不管赵家的江山。   你这混蛋师兄心思多也够狠,胜在性情直率,热血激昂没有多大的野心,他将来真反是被逼;君逼臣反,这能怨谁?按照对储君的教导将来应该是要再创一代辉煌之治,可我们现在都能预见到不可能了,为何?   因为这储君已有昏君之兆,谁都不敢相信他;将来忠臣良将或死或隐或反,身旁尽数奸佞围绕,是赵竤基他自作孽,这叫做活该,赵氏皇族气数将尽了。”   赵氏皇族气数将尽?!   这是何等惨烈之言,池丞相却是轻描淡写,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傅归晚美眸大睁,眼底染满惊恐。   池奕摸摸孩子的脑袋,正经道:“爷爷的大哥生前说,老百姓想要的是安居乐业,谁家的江山哪个来做皇帝对老百姓们根本无所谓,他们只要吃饱穿暖家有余粮,生活有奔头。   在天下安宁面前皇帝无足轻重,福儿今晚既然答应盛家,将来虽无法作壁上观,但要记得没必要呕心沥血更无需为个昏君死而后已,入朝堂该以天下百姓为重,知道吗?”   良久,永福郡主问:“我在想,能保住我喊了17年大哥哥的人的命吗?”   “你可以想想有没有可能令这小子在将来登基后还能认为自己不做皇帝也无所谓,能的话或许有三成的希望能保住他的命。”   傅归晚苦笑,闭了闭眼后再睁开,犹豫道:“您真要写信去蜀地吗?”   “写啊,权老头教出来这么了不起的宝贝徒弟,我能不写信去恭喜他吗?何况我不写,你这混蛋师兄自己能不写吗?他能放心盛家,能不找老师和师娘撑腰吗?”   池奕真有些郁闷:“谁知道这小混蛋会怎么个写法,爷爷我去信还能斡旋两句,这小混蛋都算计着爷爷我办事了,心眼贼多。”气死他了!   “咳咳,”傅归晚硬着头皮给那师兄弥补几句,和相爷谈完事情后送老人家出门,在庭院中让停步她便停步;抬手抚抚眼角,瞥见散落庭前的星辉,不由抬头,看到黑暗的苍穹,满天的星斗熠熠生辉。   今夜的星空真漂亮。   只是郡主她睡得并不安稳,半宿无眠。   反观涂绍昉,回家后被汤圆撞见满身伤痕再被书童告知他父母,接着他禀告受伤原因又被爹娘痛斥,上好伤药之后,大少爷他趴在床榻里抱着枕头当真是一夜好梦。   只是翌日清早醒来面对着湿了大片的床铺,涂大少爷他仰头长啸之余终于理解了他娘要给他安排通房的良苦用心。   一个养伤,一个神伤,两日的时光悄然流逝。   傅归晚窝在郡主府里绣花养花练字看账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终于被福安公主打断,权皇后祭日在即,她带着女儿到三皇子府来和弟弟商定去皇陵的日子,自然要把住在隔壁府的妹妹叫过来。   “大姐和三哥哥先去吧,傅家还有点事,我办完再到皇陵,可能要挨到贵妃祭辰当天。”   这回郡主没有爬梯子而是走正大门,见到他们后抱起小外甥女逗她玩,还颇有闲情地陪小娃娃玩翻花线。   “傅家什么事非得卡在这节骨眼?”赵鸣轩不满道:“疯丫头你不是想故意推搪吧?”   “请问我为何要推搪?”差点想骂他脑子有病,话到嘴边还是算了,这两天有点蔫儿,懒得吵架对骂,傅归晚低头陪小娃娃玩。   赵鸣轩一噎,反击措辞停顿间被姐姐抢前了,赵思安忧心道:“福儿,大舅昨日告诉我,你向父皇求过想明年和四弟到江南去,这是何故如此呀?”   “什么?”这疯丫头竟敢背着他和赵珩颖私奔?赵鸣轩差点怒了:“疯丫头?!”   一大一小同时抬头望去,傅归晚没好气道:“你叫魂啊,我和珩颖年岁差不多该成婚了,明年我们成婚后会到江南的小镇生活。   我已经选好地方,今后在余杭小镇定居;如果你将来到江南玩路过余杭,来找我们这对神仙眷侣,我和珩颖会好好招待三哥你。”   还神仙眷侣?他呸!赵鸣轩被这疯丫头恶心得不行,狠狠反讽道:“你想嫁四皇子?哼!行啊,你就嫁吧,我就等着看你被愉妃磨搓死,再被赵珩颖的一群小妾恶心死,最后还得用你的嫁妆来养他们一家,你就等着被榨干后弄死吧,活该!”   “真是酸,对吧小百合?”傅归晚淡定道:“一个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的酸言妒语,本郡主可怜你不会与你计较。”   “疯丫头你说什么,你说谁是老男人谁娶不到媳妇谁嫉妒?”赵鸣轩气得差点蹦起来,作势要发飙,被他姐姐好言软语安抚好一通才勉强稳住。   赵思安安抚住弟弟,再劝妹妹:“福儿,我知道你这回对大哥有所失望,父皇和外祖父都会好好教导,大哥会改好的,何至于要走呢?大家都在京都,怎么能让你到江南生活,你这么走了,大哥和大姐情何以堪?”   “当晚老丞相和太夫人就来找过我。”傅归晚微笑道:“大姐姐,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他是储君他没有错,但他将来是皇帝。   我敢赌,只怕身不由己将来没有颜面见皇后和贵妃,何必再为几年的团聚和气闹到将来机关算尽多年兄妹情义彻底消弭殆尽?   我放手离开没有不好,也许几十年后还能喊他一声大哥哥,否则他将来做皇帝后若有些我看不惯之事,我多番干预而他无法容忍,害得连表象都维持不住,那就真的不好了。”   大公主赵思安眼眶红了:“福儿,真的不能再给大哥一次机会吗?”   赵鸣轩侧头看去,傅归晚沉默许久,终究回答:“他已是储君,将来更是皇帝,早已君臣有别,何苦呢?”   “何苦、何苦?”赵思安抬头望向湛蓝的天际,眼底的清泪缓缓流淌下,为何这么快?在他们还没有防备的时候弟弟妹妹们就要走了?   百合小娃娃看到娘亲哭了,连忙跳出姨姨的怀抱跑到母亲身侧,赵思安收住泪抱住女儿,轻声哄几句,哪怕徒劳也要再为兄长向弟弟妹妹劝些话,莫要闹到一家分崩离析,最后浑身溢满苦涩地离开了。   “你是为躲赵竤基将来对你发难才逃?疯丫头你不是这么怂吧?”   在姐姐规劝时,三皇子他一直没有置喙过只言片语,此刻姐姐和外甥女走了,他当然得冷嘲热讽,顺便打听打听情况。   “这两天权家找过你没有?”傅归晚突兀的问,三皇子要岔开话题时依旧坚持问,得到个没有的答案,她猜道:“应该是怕影响你治疗所以没有跟你谈。   本来我也打算等到你双腿康复再和你提,可今天既然大姐她提了,干脆也跟你说了吧:你治好双腿就赶紧走,今后没特别重要的大事千万别回京都。”   “不至于吧?”赵鸣轩稍微正经些,皱眉道:“就凭前两天东宫的事就认定赵竤基能昏聩到那种地步,连让我们留在京都都容不下?”   “五年前他刚封储君,我往储君的书房屋顶扔爆竹烟花,他当时什么表现?是包容、宽宥和理解体谅,可今朝只是稍微触及他储君的威严,他又是什么反应?”   傅归晚正色道:“他现在还只是储君,只过五年而已。现在还有圣上和他外祖父教导,将来等到他成为皇帝,等到没有人能教导他制约他,还有多少个五年?   现在他的妾室连皇长孙都要堵死,这么个阴狠毒辣的女人他能捧在手心里宠,宠到妾室连谋害皇嗣来嫁祸都敢摊开,他还能愿意轻飘飘揭过?   这位储君到底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能赌吗?一步错可能就是身死家亡背后所有势力被连根拔除,你觉得你将来能对皇帝兄长曲意逢迎还是卑躬屈膝?   如果你做闲散宗亲,何必留在京都?如果你想做握有实权的亲王,多少皇帝尚且疑心外戚之祸,何况是曾经本就有实力与自己争高下的弟弟,你凭什么认为他能容忍你?你不怕一步错满盘皆输,悔不当初?”   赵鸣轩目光渐变。   “走吧,我们已在当今手中尽享荣华,何必再沾下任皇帝的光?”郡主莞尔一笑:“人,贵在知足;何况将来天高海阔,任自逍遥山水间,未必不比困在一隅之地强?”   “知道了。”三皇子赵鸣轩沉沉应了声,又忍不住骂道:“我看赵竤基眼睛彻底瞎掉了,看他将来怎么把自己折腾死!”   换成你在你哥的位置上,你恐怕也未必能比你哥好?傅归晚腹诽,看到无情护卫长窜入眼帘中,等到她近前来,问何事?   “傅家的管家又来请郡主回府。”一个又字,可见最近次数频繁,无情取出信封呈上:“一封傅家送来,一封淮阴送来。”   一天几遍的来叫,傅归晚直接下令,进府之前必须把事情禀告清楚否则直接拦在府外,碰过两回钉终于长教训了。她挥手示意无情推开,拆开信封看内容,看完差点笑了。   “什么事?”赵鸣轩问。   “自己看。”傅归晚把信纸推给他。   赵鸣轩斜她一眼,拿起第一张信纸快速浏览过,讶异道:“这淮阴县丞是你的人?”   “你能不能找到重点?这封信的重点是什么?是淮阴县令去年最先找上闵家和五皇子,是闵家叫他找傅副相。   今年灾情太严重,县令怕了,又找闵家和五皇子求助,人家叫他咬死傅副相;永福郡主必定得救祖父,只要他咬死傅副相不放,永福郡主自然也得救他。”   傅归晚恭维道:“三年前真定府灾情一案还不够,赵珩斌和闵家想咬死本郡主想毁掉本郡主在民间的声誉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真定府?”这与真定府的灾情有何相关?赵鸣轩皱眉,问她究竟什么情况,问清来龙去脉后三皇子他沉默了,沉吟良久,目光幽幽:“谢鹏远?”   “爱信不信。”傅归晚站起来,哼笑道:“走啦,没事别随便扰邻。”   “慢着!”   三皇子吼她,骤然间俊脸阴沉恐怖,狭长的丹凤眼中有团火在燃烧:“五年前赵竤基获封储君,四年前本皇子坠马,三年前赵珩斌和闵家就敢这么算计你?他们可能只是三年前才生出野心来吗?我坠马致残会不会就是他们所害?”   傅归晚神奇地看向他,这么快就联想过去了,看来大兄弟你在真定府时被誉为破案如有神还真不是完全浪得虚名呀?   “是,是,一定是!”赵鸣轩满目阴沉怒火滔天又似乎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是谢鹏远早已投靠赵珩斌又故意逼迫妹妹入二皇子府以掩人耳目。   当年就是她告诉我,她哥和丰宁围场一位驯马师傅是好友,丰宁围场的训马师在野外追捕三个月才猎得那匹追风的烈马,她哥亲自去骑过,根本没有办法驯服。   一定是,一定是谢鹏远故意透露给她,再叫她来教唆误导我,好引我到丰宁围场去选中那匹叫追风的烈马,而他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想要害我再嫁祸给你!”   赵鸣轩越说越恨,恨得双眼喷火冒红光,恨得狠狠一拳砸向石桌,手掌擦破皮渗出鲜血也没丝毫知觉,浑身都有团火在烧,烧得他血脉喷张,烧得他怒火和滚烫的热血要突破胸腔,只想拿刀去砍死他们!   是赵珩斌!都是赵珩斌这个卑鄙无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害残他的双腿毁掉他的人生,更害得他娘因此病逝!敢妄图拿他来做踏脚石,他和赵珩斌这畜生不共戴天!   “你怎么知道他们想把害你坠马落残的罪名嫁祸给我?谢玉颜兄妹向你含沙射影地诬陷过我吗?”傅归晚狐疑:“难道这几年你一直以为是我害你坠马致残吗?”   “……”很短暂的气短过后,三皇子赵鸣轩理不直气壮地吼道:“瞎说什么?我是这种糊涂眼瞎的人吗?”   闻言,傅归晚愈加狐疑,这混账的手触及过来时闪电般地甩开跳远,暂且把疑惑押后,叮嘱道:“一切该以你治腿伤为重。   等你治好双腿想怎么报复都来得及,别为这事影响你治疗;还有,赶紧把心情平复好,别到皇陵拜祭时还摆着副要杀人的狠脸害得贵妃在地下都要操心。”   “过来!”   赵鸣轩被这疯丫头躲避的动作弄得更加不爽,身体里有团火在滚滚燃烧根本无法平复,只想拿刀砍死赵珩斌和闵家。   “傅家还有急事呢,我必须得赶回去处理。事有轻重缓急,不好意思啊三哥哥,你自己慢慢平复吧,我们皇陵再见。”傅归晚面带笑意地疾步快走,这种架势,还不走难道留下来被这混账迁怒吗?   快速走出三皇子府之后郡主果断回隔壁自家,红日偏西时才再出门,前往傅府。   她确实要回傅家,原本就打算傍晚回,明日早朝时帮傅副相从淮阴的灾祸中摘出来。   暴晒已过,京都的大街小巷逐渐忙碌起来,傅归晚靠在马车里透过方方正正的窗口看过一路的陌生人来来往往。回到傅府,跨进府门直奔后院,先到颐寿堂给祖母问安,再到雅风院蹭晚膳,和洽的氛围直到天渐黑时傅大少爷出现。   “娘,祖父叫阿晚到书房说话,有要事商议。”   “娘您看到了吧,这位老太爷说过的话比狗屁都不如,我才宣告过不再管这些破事还没有到半个月,他不仅忘记了更忘记他还当着全家的面同意了。”   苏望姀面色不虞,叫长子去回绝掉,傅归昶叹息:“娘,爹和二叔三叔都在书房议事,我独自返回,祖父还会派爹过来传话,且这回是真有要事。   德州辛家不断有求救的信送来,三叔焦头烂额已经支撑不住;德州府尹送信来放狠话,要我们家保他,否则他就拉上辛家做垫背。”   “管家今天把德州府尹的信转过来,我看过了,他被都察御史揪住贪腐又被当地他偏向辛家而欺压过的商户们揪住把柄联名告到大理寺。”   傅归晚猜应该是权尚书的手笔,直接叫他们窝里斗,比新上任一位府尹慢慢查省事多,平静的问:“这跟我有何关系,找我作甚?”   “大哥知道阿晚心中不忿更有气,可这到底事关家族大计。”傅归昶劝道:“眼下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再多的恩怨也得抛开先共度难关;不要闹了,跟大哥到祖父书房去吧。”   一波温水泼面浇来,他怔住了,脸颊不断淌着茶水,顶着湿漉漉的脸庞看向妹妹,看到妹妹手中还端着茶杯。   “晚儿?”苏望姀惊得站起来。   “你也有病要我骂骂你吗?当我前些天在耍猴戏给你看吗?你们傅家的男人当真全是一群废物得靠姑娘家来出头吗?”   傅归晚冷然道:“别跟我说辛家有多少灾祸,你不知道他们活该吗?全部死光都活该,自己做的孽就自己担着!   你再去告诉傅宗弼,关于他被牵涉在淮阴一案当中,明天早朝我会陪他上朝保住他,这是我留给他最后的祖孙情。”   作者有话要说:  打卡(?_?) 第107章   卯时未至, 新生的朝阳已汇聚起普照万物的力量冲破层层青雾云绕跃入万丈高空, 浅浅光芒投射向花红柳绿朱门碧瓦, 这是夏日里最温柔而鲜活的时候。   朝堂早朝定于卯时中, 官员们一般会在卯时正刻前后出门往皇城进发, 有些朝臣住得远甚至得提前个把时辰准备。   傅归晚身着浅浅明蓝色寒烟金彩绣绫裙,绸缎般的秀发绾成倭堕髻,鬓间簪着的金镶玉凤凰携珠展翅步摇夺目生辉,她最早站在傅府大门前, 柔和的金光映照在她周身, 衬着艳光四射的美丽, 她是人间最美的富贵花。   “走吧!”   逢五小朝只有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能参加, 每逢五早朝傅家能有资格参与的只有傅副相和他年长的两个儿子。看到他们三位出来,永福郡主淡淡一声‘走吧’, 连声招呼都没有, 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   昨晚闹得很不愉快, 傅归昶被泼被茶水赶走后,傅归晚回自己的明珠苑, 刚拿本书翻看两页就听到婢女禀告傅经柏已经紧随而至。   她下令敲昏送走没到两刻钟, 管家又领着四名家丁来, 被傅归晚她领着大批奴婢们赶到前院再把点燃的十支蜡烛下令扔到草丛里, 差点把傅老太爷的书房烧起来才消停。   “大姑娘!”   昨晚这孙女简直无法无天, 可他的院里都要烧起来了,傅宗弼没法再追究否则逼得这丫头真放火烧院,他没个处置那完全是打自己的脸;此刻见到这孙女, 积压怒火随着昨晚的火光滚滚而来:“你眼中还有祖父吗?你想烧死祖父吗?”   “老不死的!”   傅归晚走出四步之外,转身骂道:“我懒得上朝保你,直接帮你去棺材铺订棺材怎么样?东宫知道我跟你决裂,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送你下狱处决上断头台;我帮你向圣上求留全尸,你打算怎么谢我?”   “你,你简直忤逆,忤逆……”傅宗弼气得身体发抖手掌发颤,傅经柏连连给老父请罪,再喝向长女:“晚儿怎可对祖父如此不敬,快给祖父赔罪。”   “两个脑子有病的货色!”   傅归晚转身欲走,是二老爷傅经樟站出来稳住侄女又劝住父亲和兄长,安抚住祖孙三代暂时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没有在府门前闹起来,否则傅家大清早便要家丑外扬。   马车疾行,沿着宽阔的街道驶向庄严巍峨的皇城宫阙。   卯时三刻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照耀得金碧辉煌的皇宫流光溢彩,含元殿前的承天门尚未开启,得以参加今日早朝的朝臣们已经到齐,在承天门前整齐划一的等候宣召入殿,队伍中多位姑娘也多少大臣有异样。   永福郡主幼时就跑到含元殿跟着上早朝过了。   众位朝臣当中闵尚书闵郅恺的眼神最为微妙,他猜永福郡主特意来上早朝应该是为了保傅副相,可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向圣上撒娇能轻易糊弄吗?东宫能答应吗?不怕适得其反吗?要求情不该在私底下吗?   再看一眼站在往他左边数三位六部尚书之首的吏部权尚书身侧的小姑娘,正在和权尚书玩猜拳的小姑娘,他也得感叹权尚书好雅兴。   没错,站在承天门外的官员和内侍们都睁大眼睛看着永福郡主和权尚书玩猜拳呢,老少俩人玩得不亦乐乎,四皇子看得都看不下去,实在忍不住走出队列去叫她。   傅归晚找权尚书主要是问德州府尹的事是否他老人家的手笔,只是大庭广众不好交谈,他们就打手势,用手势交流完信息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无聊便再用手势问权尚书玩猜拳吗?于是乎他们才玩起猜拳。   四皇子过来叫她且时辰差不多,她便跟他往宗亲的位置去,堪堪站定,响亮的鞭声起,承天门开启,官员们依次往前走,前往气势磅礴的含元殿。   太子来到含元殿时官员们已齐聚只差皇帝陛下,他看到永福郡主不觉有异;两人站得近,迎上他疑惑的视线,郡主伸手往傅副相的位置指了指。   “当朝求情?”赵竤基压低声音问,得到肯定,没来得及多问,内侍高昂尖锐的喊声一阵阵传递而来:“圣上驾到,百官跪迎。”   太子只能压住疑惑率众臣跪迎圣驾。   早朝伊始,在宦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喊声过后,傅归晚首先出列,跪在殿中央:“启禀圣上,永福有事禀奏。   关于傅副相去年收受淮阴县令贿赂隐蔽灾情,致使淮阴堤坝偷工减料一直未能妥善料理,更使得今年堤坝再度被冲毁,灾情急遽扩张波及万余民众,淮阴灾情伤亡惨重一案,恳请圣上允许永福容禀。”   “准!”   大臣们连同储君在内准备好了看永福郡主如何扭曲是非胡搅蛮缠为她祖父开脱,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就是:“傅副相确实收受淮阴县令贿赂帮之压下去年的灾情。”   闵郅恺难以置信,太子殿下亦是一愣,绝大部分朝臣们脑海中疑惑连连,当朝承认罪过,永福郡主真是要保她祖父吗?   傅宗弼更是惊慌失措,欲要辩解时他的孙女已经说道:“然则祖父事后便心生悔意,又恐将贿赂退回,对方依旧能贿赂旁人,对灾情无济于事。   祖父心存仁念以为淮阴县令并非十恶不赦之辈,故而隐蔽未报并私下多番劝诫令其重塑淮阴堤坝更为灾情做出补救,这也正是去年傅副相六十大寿,永福并未回京贺寿之故。”   傅归晚从衣袖中一叠公文呈上,阐述道:“去年淮阴决堤之后所有受影响灾民4753人,其中半数迁入扬州;1251人迁入邻近灌云县,其余灾民迁入永福封地洛阳。   这是行径各州府签发的灾民过城文牒,淮阴县签发的众灾民迁出公文,扬州、洛阳和灌云县新增户口记录与划拨土地安置灾民等等公文。   去年安置所有灾民花销将近70万两白银,每笔支出均记录在册,以各县衙所批公文与每笔款项用途记录为证,永福绝无妄言,请圣上明鉴。   傅副相虽有过但能及时悔过补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窃以为可功过相抵,是永福不曾禀告便以圣上之疼爱私令朝堂官员帮忙为大错,福儿甘愿受罚,只请圣上莫再降罪我祖父。”   分批安置将近五千名灾民,这得牵涉多少州府县衙,牵涉多少方面,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这么大的事绝无可能作假!   满朝皆惊!   赵竤基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闵尚书更是难以置信,他定定看着跪在金殿中央的少女,他绝对有把握安置灾民绝非傅副相之意,那么就是永福郡主自己所为?这小小的姑娘竟然能有这等魄力和眼界?   傅宗弼当即跪下陈情,心中掀起阵惊涛,这大孙女去年就把淮阴所有灾民给安置妥当?但只字未向他透露?!   昌和帝怎会没事先知情,接过呈上来的公文和账册顺势翻阅几页,再把所有的公文和账册给朝臣们传阅,没有询问众臣之意,直接定论傅副相和永福郡主可功过相抵,最后敲打傅家几句便将此事揭过,又和蔼地问孩子是否要继续留下?   傅归晚没兴趣,站起来挥挥手就走了。   不少朝臣都不由得侧目看了眼往外走的姑娘,闵郅恺同样多看了几眼,视线转移瞟向大理寺少卿苏望略——永福郡主的亲舅舅,永福郡主能有此手腕眼界是苏家的功劳吧,却被傅家捡了现成的大便宜,苏家当真就认了吗?   傅副相有多贪,武平伯自是知道,这一刻看着永福郡主保住祖父后离开,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谬感:傅副相于郡主的后位之路根本就是个累赘吧?   虽然这想法荒谬然他却直觉没错,永福郡主要提拔官员有多难呢?轻而易举之事,只要她想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助力,她最大的依仗是圣上,她还需要靠傅家吗?   反之傅副相及其亲眷门生却是不断贪污受贿惹出种种祸端,一直得靠着永福郡主保命,而他们能带来的助力?武平伯笑了,比起自身祸事,给东宫添堵的那点作用九牛一毛,这还能不叫拖后腿?   早朝结束后,昌和帝带着太子回未央宫,永福郡主已经在了,她是被小太监叫过来的,跟她说圣上有事吩咐。   皇帝慈爱地招呼这俩孩子:“福儿,朕已严加训斥,竤基他已经知道错更痛改前非。今天当着朕的面让竤基给你道歉赔罪,你可不能再为这事生气,更不能想着跑江南的荒唐事,否则皇伯伯可要生气了。”   赵竤基上前一步,语含歉疚:“福儿,前些天在东宫是大哥哥糊涂才误会你一片好意更办错事,大哥哥给你道歉,你莫要与大哥哥计较置气好吗?”   “哥哥,我能否问问早朝时发现我竟然能驱使多名地方官员,你那一瞬间心里什么感觉,你对我没有防备之心吗?”   太子殿下一怔。   “我是真的不想我们现在表面和好,嫌隙和裂痕却在背后滋生、扩张,将来有一天只剩数不尽的阴谋算计,我们死后都无颜面对圣上和皇后。   你一直觉得大家不相信你,我不信,大姐姐不信,连你外祖父和父亲都不相信你,其实不是我们不信,而是你的态度让我们无法彻底相信你。   圣上对我好是疼爱到骨子里,宁可委屈君王的威严也不舍得委屈我,是我要什么给什么从来没有任何怀疑猜忌不满,而你?”   傅归晚语调平平波澜无痕,压抑不住的是苦涩蔓延:“你对我更像施舍,你自认为你对我足够好,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赵思安都要好所以在我们不相信你时你会委屈。   你更认为我应该心存感激回报应该乖觉安分,否则日积月累之下你的猜忌便会滚滚而来;身为储君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但你不是我的大哥哥。”   赵竤基张张唇,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之言,无所遁形之感令他甚至不敢看永福的眼睛。   “册立储君当天你曾当着大家的面对着你母亲的遗像起誓,你会给我一世荣华;当时我怕得吓到了,今天当着圣上的面,我给你回应,我不要这一世荣华,但求一生安稳。”   傅归晚同样上前一步,站在距离储君两步之遥,感怀万千而又释然地笑:“你放心,绝不会因此而动摇你储君的位置;我真想要权利,我要做你的太子妃易如反掌。   大熙有万万里山河,我只求尺寸之地,希望我们不至于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也希望十几二十年后我们还能有笑谈风声的一天,我还能喊你一声大哥哥。”   “福儿?”赵竤基再一怔。   “将来做个好皇帝,我真的希望你是真的能痛改前非不会有故态复萌之时,更不会辜负长辈们的谆谆教导和殷切厚望,做个好皇帝。”   归晚扬起笑意,再上前一步握起他的手腕拍拍他的手背,带着最深厚的寄予和最惨痛的准备不轻不重地落下两掌,说声“走啦”便走了,当真就这么走了。   昌和帝站起来看着孩子越走越远,如此犀利锥心而又温和到不容回绝的尖锐令他晃了神,殿外阳光下的身影似真似幻,他像是看到了亡故多年的舅父。   血脉相承?   竟是如此清晰地昭示在这对阴阳相隔从未得以一见的祖孙身上?   皇帝想起来,前年收到权相的信,信中四字箴言:真祖孙也!   他们谁都没想过要把孩子教得像她亲祖父,可福儿还是长成最像她祖父的模样了……   郡主走出未央宫,没有离开皇城而是前往内廷走,到凤栖宫给盛皇后上柱香,坐在灵位前一会儿发呆一会儿自说自话,不知不觉日上三竿,她唠嗑得差不多,离开凤栖宫又跑到灵犀宫给权贵妃上柱香。   将近午膳的时辰走出灵犀宫,没在宫中蹭午膳,出宫回永福郡主府,用过午膳,她先交代婢女准备花笺,叫毓馨社六位副社长后天来郡主府商议夏季全社聚会事宜。   炎炎夏日,傅归晚一般会午睡,等消过食,回闺房小憩,饱饱睡了觉舒服地醒来,洗漱净面,喝碗红豆冰奶露,打算到书房练字看书。   “姑娘,隔壁三皇子府的丝竹公公和小杨大夫有要事想求见您。”姚黄在门槛前禀道。   “真难得不是那混账。”归晚感叹,和肯定和那混账有关系,估计火大未消大发疯病呢,边想边改变方向往小花园里走,随口扔下句:“叫他们爬梯子过来。”   作为隔壁邻居,来回走动确实方便,没过多久,三皇子府的飞擎护卫长就领着小杨大夫和丝竹公公来到永福郡主府的小花园里拜见郡主。   “什么事啊,说吧。”   “郡主您能否去劝劝殿下?自昨日您走后,殿下大怒砸了许多花草和屋中摆设,奴婢们都没法劝;昨日晚间殿下突然喊要刀,拿刀砍了半夜直到今早天蒙蒙亮时才累极昏睡。”   拿刀砍?   这么激烈?傅归晚看一眼丝竹公公再看向飞擎,飞擎护卫长面无表情。   她轻咳一声:“是赵鸣轩突然得知一件很生气的事,如果不把怒火爆发出来他会气炸;不用太担心,等他自己消了火就好,小杨大夫有何事吗?”   “不知郡主您有没有比昨日的事更令三皇子生气的事?”   “……?”傅归晚疑惑地看向他,小杨大夫隐隐压着兴奋解释道:“是这样的,郡主,我和苗疆大夫今早给三皇子把脉,发现有重大突破——”   “等等,其他人等先退下。”傅归晚打断他,只有他们二人时才叫继续,小杨大夫道:“禀郡主,三皇子目前需要一味药引。我和苗疆大夫这几日一直苦于找不到最有效的药方,今早发现这味药引找到了,只是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劳动郡主。”   “什么药引,小杨大夫尽管说,天下没有圣上拿不到的药。”   “是能令三皇子气得跳起来的药引。”   “……”真是味特别不错的药,她无语道:“如果能有这种药,他的腿不早就好了!”   “郡主误会了,我指的并非药物而是能令三皇子气得七窍生烟或是想吐血杀人的事。”小杨大夫解释道:“三皇子的骨骼已正好,经脉也已经接好。   第三步就是给他舒筋活络通经活血,只是三皇子他双腿久未活动,血脉凝固气血不畅,我和苗疆大夫这几日尝试过多种方法一直未能有见成效,没想到今早竟然能有意外收获。   既然三皇子大动肝火比针灸药物治疗都有效,这第三步的药引就是需要他自己率先全身运气疏通,调动起全身血液翻滚,否则治疗会困难很多。”   傅归晚佩服地看着他,特想说我看着就有办法能气得三皇子吐血想杀人吗?请走这位,她思来想去还是等到下个月再办,这月最后几日让那混账安稳地到皇陵拜祭母亲。   不过这混账的腿伤终于能有重大进展,贵妃在天有灵终于也能有个安慰了,她长叹声,捧过荔枝冰碗捏颗荔枝来剥。   隔壁府的人员离开,玉无瑕步入凉亭,低声禀告:“花园东角门的看门婆子和大厨房一个烧火婢子最近频频被人接触,已查到接触她们的是闵尚书府上。”   “只有暗卫看见还是这俩奴婢也有主动禀告过有人想收买她们?”傅归晚当场冷脸,不是气有人想往她府里埋暗桩,而是听到这个闵家,心头控制不住的冒火。   “奴婢们禀告过。”   “好,好,各赏她们一锭黄金!”傅归晚冷笑:“查到闵家哪一位的主意吗?是闵老头,还是他的夫人或者儿孙?”   “是闵家大姑娘,暗卫尾随追查发现所有过来接触的眼线们最终都会汇报给闵大姑娘,但她并未有再向父母和祖父透露,看来应该是她自己所为,且这位还在病中。”   “哼,了不起啊!”   郡主吩咐道:“叫那俩奴婢再周旋十天半月后假意应承,你备些泻药和易体弱的药叫暗卫给这位闵大姑娘用,省得她病中还要操这么多心思。   哦,再找些会使得身体长红斑脸上长痘痘长脓包的药粉,有部分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的姑娘脸上经常会冒些痘痘和脓包,叫她好好体验,今年都安心养病吧。”   “是!”   黄昏时护卫禀告傅家管家来请郡主回府,傅归晚应得爽快,带着玉无瑕和十名护卫前往,果然进府就被告知老太爷请她到书房说话。   她勾勾唇,把护卫们留在院前,领着玉无瑕往院里走,直到来到书房外;叫玉无瑕在庭院中候着,她走到廊下,推开书房大门,十分意外竟然连纨绔的四老爷都在。   “大姑娘究竟想做什么,你早把事情安排妥当却一直隐瞒不报,故意看着祖父心焦胆寒坐立难安,你这是想故意胁迫祖父吗?你对祖父还有孝心吗?!”傅宗弼大发雷霆,这孙女根本又在耍他!   “我想做什么?”她自嘲:“这就是所谓的好心没好报吧。”   “晚儿你的好心孝敬家里都看在眼里,可这么大的事哪怕当时不报,今年灾情又出现后总不能还隐瞒家里吧。”大老爷傅经柏抢在老父前头调解道:“你祖父生气也在情理中,你乖乖给祖父赔个罪,不得再闹了。”   “好心当做驴肝肺也不外如是,二叔您还有正义是非之辩,归晚就想问问您觉得你大哥可笑吗?你们的爹贪赃枉法给这个家族招惹无数祸端,我给他给家族做补救,到头来还要我赔罪,可真了不起!”   二老爷傅经樟叹气,实在接不住这话。   “我们家根基浅,祖父贪也是无奈之举是为你争夺皇后之位是为家族的将来,你作为子孙作为将来最大的收益者,你给家族做任何贡献都是你份内之事!”傅宗弼即刻高吼,气得拍桌道:“可你呢?   拿着你应尽的本分处处邀功,为着你能给家里做点贡献尽情炫耀,因着只需要你向圣上撒撒娇动动嘴皮子的小事反复拿乔更是目无尊长目无尊卑到毫无孝悌之念,你是想骑到你爹头上还是骑到老子头上?老子还没死呢!”   永福郡主直接夺门而出,哪怕她心中有数都忍无可忍,她真怕再多留一息时间就得叫玉无瑕进来把这个老不死的干脆利索地一刀捅死,那她忍这么久就功亏一篑了。   走到书房外,走到庭院中就听到书房中暴怒声冲天吼叫,郡主脚步未停,带着护卫们赶到雅风院,再领着护卫长去见母亲。   “我就回来跟您说句几话,晚上回郡主府,让我的护卫长留着吧,免得等会儿我还没走时有人要来对我吆五喝六,您拦不住。”   傅归晚含怒冷笑:“那老不死的已经斗志重燃,您做好心理准备吧,他应该很快就会把两个庶女接回傅家来继续压榨欺辱嫡长房。”   “老不……”苏望姀惊异道:“晚儿,老太爷终究是你的祖父,无论如何你也不好这么称呼,何况接两个姑奶奶回来?这,这怎么会?他可是当着全家的面做出表态。”   “您太天真幼稚了,我早跟您说过他的话可比狗屁都不如,随您爱信不信吧,反正我通知到了,您愿意就和祖母还有二婶提前提一句,走啦。”   苏望姀哪能让长女就这么走,连忙拉住女儿问究竟发生何事了?问清楚前因后果,尤其老太爷这原原本本的话,实在被这股无耻的劲气得够呛:“当着他这么多儿孙的面,他都不在乎自己的脸面吗?”   “呵呵!”郡主没兴趣和养母讨论这话题,再劝两句最好有心理准备之类的话就要走,还没有迈出一步,傅归昶和他父亲就赶回来了。   “晚儿你就不能陪祖父好好说话吗?”大老爷傅经柏语带怨气,好不容易安抚住老父就要匆匆赶回来,匆忙得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看一眼这个外人杵着更有微词,可赶不走,否则长女就要一起走!   “老太爷什么条件?看我心地这么好,绝对不是顾念我的好而是认为能够放心逼迫吧,以往种种是我在挑衅他的威严,必定提了条件来压榨吧?”郡主问,拉住养母的手臂示意暂且别争辩。   傅归昶的态度显得更偏向妹妹些:“叫我们保住德州府尹,叫阿晚找权尚书,保住信阳同知等三人,还有辛家的事务三叔实在无力应对,必须交给阿晚你。   今后三叔接手四叔负责的部分,四叔给我和归晟帮忙;还有三叔,在正五品的位置上这么多年再不升傅家也没脸,要阿晚你在三个月内给三叔升到从四品。”尽量压着怒气道:“祖父很生气也很强硬,已经放话就此定下无需再议。”   “这世上怎么就能有如此无耻之人?” 苏望姀实在被气狠得要笑了。   “望姀!”傅经柏急急喝住妻子,苏望姀冷笑反呛:“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这个父亲还配晚辈丝毫敬重吗?他得有多没廉耻才能在我女儿刚刚给他解决掉一桩大祸之后毫无感激反而愈发得寸进尺贪心不足?”   “望姀,父亲再有不是,我们也不能失掉孝心,何况父亲生气也可以谅解。”傅经柏无奈道:“晚儿好心也不能这般隐瞒家里,尤其是这些天迟迟隐瞒不报,太像故意拿乔要挟,也不能怪父亲生气。”   “所以这还是我女儿的错吗?我女儿给你爹补救实在大错特错是吗?”苏望姀气得想笑,笑不出声来,为何这丈夫能愚孝至此?十多天前才还没看清吗?   傅经柏实在无奈,要再劝时就看着长女往外走了,当即就喊住却没想到长女置若罔闻,被弄得有了气也顾不得急忙去追,没想到这个外人竟然敢拦他!   他对这个劈昏过他好几回的外人一直存着气,这回又要阻拦他还连他长子的路都拦住,如何还能没气?   永福郡主没有兴趣看他们夫妇吵架,给玉无瑕使个眼色就离开,走到雅风院外,带领护卫们冲出傅府,留下两人接应,她率先回郡主府。   玉无瑕回到永福郡主府时早就天黑了,终于能回来后向郡主禀告:“属下没忍住,将您父亲和兄长都劈昏了,请郡主降罪。”   “知道我耐心有多好了吧。”傅归晚打趣,看到无情现身,吩咐道:“明天从京畿周边往外省和京中悄悄传,傅经芙婚后一直在和二皇子私通,傅二姑娘傅归湉去年勾搭上五皇子,私下往来密切,还有傅家四姑娘。   你们控制住流言,外省可以热闹,京中则往不相关的人家传,传得人人皆知‘傅经芙想做皇后,傅二姑娘想先做五皇子侧妃再欲登顶,又为傅家四姑娘和三皇子牵线,傅副相脚踏多条船也别捅破这层窗户纸。’必须要静,让京都的官眷百姓们看个只可意会的热闹。   三天后的傍晚再开始传‘永福郡主四岁拜师凤陵郡主!’这个流言必须要热烈,前者有多安静这个流言就要传得多轰动,是从盛家传出来,半月内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   两位护卫长领命。   “还有傅家,我到皇陵之后下月初再回城,我回府前如果他们来人一律请走。如果是这两日来人除非是我娘和祖母否则不必禀告,其他人拉进门后劈昏再喂点药让他们多睡会儿,天黑时再遣送回去;没别的事了,无瑕去用晚膳吧。”   “是!”玉无瑕领命告退。   无情呈上封信:“信使刚刚送到,从隆中你外祖家送来。”   傅归晚接过,拆开封蜡取出信纸阅览,欢喜之情逐渐变了,眼中泛起苦涩,手指捏着这薄薄的信纸捏得指关节泛白,为何会来得那么快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卯时未至=早上五点不到,感觉真的好早O(∩_∩)O 第108章   水榭外光照炙烤, 烤得一尾尾五彩斑斓的金鱼直往水潭深处去, 连一尾浮在水潭表面的鱼儿都没有, 花草枝叶更像被抽干生命般萎蔫, 多娇美的花朵儿在曝晒中也被摧残了。   水榭内清凉舒爽, 小姐妹们兴致都不错,唯独头顶那位社长犹如被晒干的花瓣,整个人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顾云裳陈述完毕她对夏季全体社员聚会的意见和建议,忍不住抗议道:“叫我们来商量的是你, 无心商量的也是你;你好歹还顶着社长头衔, 这种态度太敷衍了吧。”   “我叫婢女们准备花笺通知你们的时候还没有收到我外祖家的信。”傅归晚垂眸, 低语:“老祖宗和大外祖父入夏后一直缠绵病榻, 大舅说应该是大限将至,没几个月了。”   “……啊?”   顾云裳有点尴尬, 朝霞郡主刚咬口西瓜差点呛到, 重惠从棋局中抬头, 静姝姑娘连声道:“也可能只是小病,老人家上年纪后都容易生病;把病养好就能好, 归晚你别太忧心。”   “老祖宗快96岁即将百岁, 大外祖父也快80岁, 都已经很高寿了, 是数着日子在过, 只是我心里没有准备好,我一直想着老祖宗还能多活几年真能长命百岁。”归晚苦笑道:“是我太奢求了吗?”   “没有没有,当然不是, 我们做儿孙的当然都盼着长辈们能长命百岁。”盛苡言跑到她身边坐着宽慰道:“就像我也是盼着我祖父祖母能身体硬朗能活到百岁呀。”   “大限将至?大舅能用上这么四个字,恐怕当真有预兆了。”傅归晚眨眨眼忍住酸涩,交代道:“我老师再过个把月就能抵达京都了,我要赶回隆中尽孝服侍也得先见过我老师,到时候你们帮我照顾好我老师,听到没有?”   “放心吧,包在姐妹们身上,你安心回隆中尽孝,不过你哪个老师呀?”盛苡言疑惑:“应该不是望川先生吧,是之前你说起即将过七十大寿的老人家吗?我发现你老师很多哎,你究竟有几个老师?”   “总共四位,我三舅苏望川是我第二位老师,这回要来京都的是我第一位老师;我四岁时拜她为师,她是我真正的人生启蒙老师。”   她借着商议夏季全体社员聚会的名义将她们全部叫来原本就是为此,傅归晚看向她们,宣布道:“你们应该都认识她,尤其是云裳,你的姑母凤陵郡主正是我的第一位老师。”   六位姑娘:“……”好像没听懂?   “你刚才说什么?”顾云裳愣过之后回过神,迟疑道:“永福你没白日做梦吧?”   回应她的是一颗葡萄正中她的眉心,她揉着额头反驳:“你讲点道理行吗?什么叫我姑母是你的老师,不是你做白日梦还能是什么?”   “为着我老祖宗和大外祖父的病情,我心情不大好懒得骂你。自己动点脑子想想,我提点过你几回了,我就差没把你当做闺女来养了,我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你对权秋枍也很好,基本上你怎么对我就怎么对她。”基本上顾云裳都是拿这句话来反驳掩饰心绪,强烈抗议道:“难道权皇后也是你老师吗?”   权秋枍抿抿红唇,没出声。   “盛皇后仙逝之后,我住在宫里的时候都养在灵犀宫,我对权秋枍的态度才不叫意外,可你凭什么?”傅归晚再给她扳着手指头数:“从小你就跟我唱反调,处处挑衅我。   看姐姐我对你多包容啊,非但没计较还得接你回来让你待在我的羽翼下面护着你,更得手把手教你,再由着你在我的地盘上混得如鱼得水。   我就差养个叛逆的闺女似的在养你了,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让我对你这么好?看朝霞以前没怎么敢跟我呛,我都把她折磨得胆汁要吐出来了。”   突然被提起伤心往事的朝霞郡主瞬间心灵受到大大创伤,重惠提醒道:“你当年大整改时我们都很可怜。”她带恶意揣测:“难道你是故意放走这俩人吗?”   “谁让她俩上辈子积德,这辈子都摊到个好姑母;那么想走就放出去溜溜呗,反正线牵在我手上,该拉回来的时候再拉回来教导就是。”   顾云裳&权秋枍:“……”   “我当时也很想走!”盛苡言有点抓狂,当年的艰苦岁月啊,谴责道:“我姑母在世时你养在我姑母膝下,你也该顾念我,你就不能也再过几年才把我拉回来吗?”   “有张盾牌叫做‘我心情不大好,所以你们抗议无效。’”傅归晚赶道:“谁还有疑问就自己去求证,别再这瞎起哄;社长我心里难受,既然议事完毕就各回各家吧,散了。”   苡言姑娘瞪圆了圆圆的眼睛瞪向她,这种借口都可以有?太过分了吧!重惠捏捏拳头,真的有点不想忍她。   不过小姐妹们到底还是心地善良,念在她确实心情难抒的份儿上,忍了,各回各家!   而凤陵郡主乃是傅归晚的老师无异于一记响雷在她们头顶炸开。   顾云裳尤甚,她想嗤之以鼻,八成又在作弄她们,毕竟那位社长有时就喜好作弄自己的副社长们,可莫名的她又有些相信。   回到丰国公府,她在自己屋中反复思量更觉烦躁。她再不情愿也得认,傅归晚的才华、手腕在她们之中都属最厉害。   她嘴上从没承认过,可心里已经服了,否则也不能乖乖受她驱使。她可不信傅家能养出这么风华绝伦的姑娘,一直归功于隆中苏氏,可若其中还有她的姑母?   顾云裳向来认为她的姑母凤陵郡主是天下最厉害的女子,而由凤陵郡主教出的徒弟?   顾姑娘更难受了,差点没抓狂!她作为嫡亲侄女尚且只得姑母指点一二,不算教导过,而傅归晚竟然拜她姑母为师?!   啊啊啊啊啊,永福简直欺人太甚!!   “大姑娘,二姑娘来了。”贴身丫鬟拔高声音,硬着头皮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衣袖。   想到自己抓狂的表情,顾云裳一个激灵就差没鲤鱼打滚翻下榻去,轻咳两声,赶紧恢复到神采飞扬的状态,要是被庶妹看到她的憋屈样,她就没脸了!   至于凤陵郡主乃为永福老师之事,翌日就捅到了东宫。   权秋枍没有顾云裳的抓狂但也绝对心情郁闷,回到家里得知她爹在,她心怀侥幸找她爹打探是否有耳闻过此事,经过她爹肯定,她揣着更郁闷之情派婢女给重惠县主报信。   冷漠如重惠,放在心上的人和事当然也有,家人和小姐妹们。她对刚收到的秘闻同样的疑惑还有担忧,回家找母亲打探,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把她母亲泾阳长公主吓到了。   等到她父亲回来,权秋枍派婢女给她送来的信笺也随后而至,父母都在场,她想不让爹娘知道也瞒不住。   泾阳长公主和霍国公一合计,再到鲁王府一合计,决定到东宫相告。两个姑娘不放心,硬缠着母亲要跟来。   朝霞郡主从昨晚父母和姑父姑母商量决定好之后就开始担心,今天早上心里沉甸甸的,越往东宫来她步伐越沉,真想把她母妃拉走算了,好歹再等等让她通知归晚一声。   来到东宫,见到太子大堂兄再听着母妃和姑母把这件事透露,她感觉小心脏狠狠一抖,拉拉表姐的衣袖,不断眨眼示意:怎么办呀?   重惠县主头疼,终究她行事欠妥。   太子妃涂绍玥也觉得头疼,这样的大事她竟然一点风声没听到过?!   谁都没想到,太子殿下轻飘飘来了句:“泾阳姑母和六婶来东宫究竟所谓何事?”   其他人:“……”殿下,您刚才云游太虚了吗?   “殿下,凤陵表姑母乃永福之师,”不管丈夫什么想法才能冒出这种话,太子妃神色凝重:“据闻永福四岁就拜师,这可已经有13年了。”   “孤记得。”赵竤基无语道:“那天是昌和17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父皇和母后为表隆重特意挑选的日子,到今天当然已经13年有余。”   特意来告知的重惠和她表妹还有她们的母亲皆一怔,重惠有点难以置信,太子妃也怀疑:“殿下早知道此事?”   “孤当时就在场岂能不知?”赵竤基更加无语:“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凤陵姑母随西宁侯回京述职,见到福儿甚为投缘,就想收个小徒弟。   福儿正式拜师时,父皇、母后、权母后、孤与三弟、大妹,还有孤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及舅舅们,三弟的舅舅和靖国公、相爷,西宁侯尽数在场,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   其他人:“……”我们可都不知道啊!   走出东宫,朝霞郡主还郁闷不已,抱着表姐的手臂发牢骚:“归晚太过分了,这样的大事居然瞒着我们那么久,表姐我们现在就去找她算账吧?”   重惠县主可没这般乐观,她甚至不理解:“你没觉得很奇怪吗?我以前一直以为东宫对归晚防范戒备敌对,可今日太子的态度,我想不通了。”   泾阳大公主道:“先出宫吧,宫里切忌多嘴多舌。”   而此刻的东宫里,伺候的宫人遣退出殿,太子妃就爆发了:“你说你到底什么个意思?你真知道还是故弄玄虚?”   赵竤基无语透顶:“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有必要扯谎吗?”   “不是——”涂绍玥都想不通了:“那凤陵郡主何意,你又是什么意思?她既然是永福的老师为何要让丰国公府求娶我妹子,你也同意?”   “两者有什么牵连吗?”果然如小舅子才是不正常的。   这叫什么话?这还能没有牵连?太子妃涂绍玥压着脾气斥道:“还装!这里又没外人,你连对我说句实话都这么难吗?”   “太子妃,你就认为我对永福一直在装模作样吗?”   妹妹们毕竟没有抹掉他对永福的好,连福儿自己都说他对她比对大妹还要好,为何妻子就一点没知觉更质疑他?赵竤基微怒:“八载夫妻,你就这么看待自己的丈夫,我在你眼中就是个虚伪的人吗?”   “凭永福的高傲她绝对不屑给人当继室,哪怕给当朝储君当继室!”涂绍玥也生气了:“她想当皇后,东宫与她就会势不两立。对一个要害死你的人,你觉得我应该认为你对她是个什么态度?”   “害死我?太子妃着实多虑了,即便福儿真有心与孤相争她也绝不会伤害孤,东宫与永福郡主更是从来不曾敌对过。”   赵竤基这句话是心里话,可怕是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脱口而出的一句‘即便福儿真有心与孤相争?’饱含着多少他永远无法掐灭的疑心。   哪怕对方表现得再无意,他也无法给予彻底的信任,身为储君有此保留想法不算有错,可长年累月终究逃不过寒心二字。   怀疑的种子终将会如星火燎原般蚕食着彼此的信任,以致今朝这苗头凸显到无法掩藏时,永福郡主宁愿一回定终局决心远走天涯,哪怕身为储君的外祖家都无法完全信任他。   “殿下,您若真把绍玥当成您的妻子能不能跟我说句实在话?”太子妃涂绍玥苦笑道:“绍玥从没觉得如此虚晃过,枕边人这般高深莫测。”   “玥儿!你当真认为这世上只有父皇疼爱永福吗?”赵竤基无奈,只能哄妻:“福儿满周岁时母后就认她做义女。   在母后心中有三个儿女,排在第一位的便是福儿,其次才是大妹,最后才轮到我。母后去世前就把这两个妹妹交托给我,福儿更是得到了母后的四成嫁妆。   福儿的名字——福与晚字,由我外祖父亲自教她书写,外祖父公务繁重还能有闲情,带着外祖母打着看女儿和外孙的幌子来教福儿认字,盛家的小辈无一能有此待遇,拜凤陵郡主为师又算得了什么?”   “……”   母后对永福还能比对亲儿女还要好?盛家也是如此?太子妃只觉得不可思议无法想象:“永福能得到母后的四成嫁妆,难道大妹只有一成吗?”不可能吧?   赵竤基木脸,声音没有起伏:“只得一成的是孤,母后和母妃都是信奉姑娘家要娇养,男娃皮糙肉厚更该自己挣家业,亲娘的嫁妆能分得一两成已经很不错了。”   太子妃:“……”好像她问太多了。   “大妹和三弟到皇陵祭拜母妃,福儿今早也已出城,孤不去不合适;我一个时辰后走,明日午后再回来,这两日东宫就交给太子妃了。”   “是,殿下。”太子妃屈膝,送丈夫出门回书房后一叠声叫宫婢们来为殿下收拾行装,出门两日一应所需物品准备齐全时时辰也差不多,她再带儿女们恭送太子离开东宫。   新良娣进门前,甄良娣,不,是甄奉仪所生的小皇孙暂且由太子妃涂绍玥抚养;日常没有苛待短缺过此时更不会漏掉庶子,这点气度涂绍玥有,她对甄奉仪深恨入骨也还不至于迁怒四岁的孩子。   丈夫消失在视线中,太子妃欲领子女和宫婢们返回时被拉住了宫装裙角,侧头便迎上庶子红通通噙满水泡的双眼。   “母妃,甄庶母哪里去了?孩儿好久没有见到过她,孩儿想她了。”   粉雕玉琢的男娃娃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配上奶声奶气的语调,是挺让人怜惜,其实刚满四岁的孩子又懂多少?可能他自己还未必分得清母妃和庶母的区别,不知道母亲和生他的女人有多少差异,他只知道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庶母好久没见,想念了。   “甄庶母病倒了,病得很重,要好好养病。”涂绍玥弯腰摸摸庶子的小脑袋,安抚道:“小皇孙还太小,若是经常见甄庶母会被传染也会病倒,你生病后会很难受是不是呀?”   小娃娃皱皱鼻子又皱皱小眉毛,一脸纠结,纠结很久还是想说:“可是母妃,孩儿想念甄庶母呀,孩儿能远远看她吗?”   “等她病好以后,小皇孙这段日子好好念书识字;还有妹妹在,跟妹妹玩不愿意吗?”   涂绍玥含笑地拉过她三岁多的女儿,让两个娃娃手拉手,小孩子也好哄很快便哄住了;叫奶娘陪两个孩子去玩,又关心询问她的亲子皇长孙的课业。   忙碌结束,太子妃回到自己屋中,把刚收到的消息和冒出的疑惑简明扼要的写下,吩咐心腹宫婢装两食盒糕点送往翼国侯府。   说来,再过半月多涂家的三年孝期就要结束了。   身为太子的老丈人,翼国侯也是要忧心为守父孝丁忧结束后的仕途,不是忧心没官做,而是忧心没有合适他的好空缺。侯爷近日往六部五寺衙门盘算了圈,除非是闲职,否则还真没有他能顶上的缺。   太子妃突然派婢女送两食盒糕点来,他就猜有事,展开纸条一看不由得大惊,思忖半响才决定找他家还在养伤的兔崽子!轻薄永福郡主被池丞相当场捉住,他还真有脸做得出来说得出来啊!   而走这趟,侯爷被这兔崽子的随意态度气得真心也想抽一鞭,恼道:“你知道这等大事也不跟你老子交代声?”   “我没有跟您说过吗?”涂绍昉伤养得七七八八了,盘腿坐在床铺里,面对他老爹的质问决定装傻充愣:“我跟您说过的吧,是您自己忘记才污蔑我吧?”   “是吗?你老子年老昏花到记性这么差吗?”翼国侯被气笑了,隐隐有要开打的架势。   “呃,爹您已经在考虑丁忧结束后能补哪个缺吧?”涂少爷识趣地转移话题,讨好道:“其实您没必急,等傅副相的位置空出来,肯定会有位顶上,到时候很多位置都会动,那个时候您就能随便挑了。”   “傅副相的位置空出来?”这兔崽子真会信口开河啊,翼国侯好整以暇地问:“有永福郡主保着,谁能动得了傅副相的位置?”   “如果正是永福郡主要将整个傅家连根拔起呢。”涂绍昉这话逗得他爹直乐,他也不急,慢慢将得到的消息道来,总结道:“三月时郡主她说过半年内应该足够,我猜九月之前傅副相应该能挪个位置。”   翼国侯一时都难以消化这大秘密,不可思议更要大过震惊:“这是他的亲孙女,傅副相能狠到这种地步吗?家里的姑娘能有此造化,对他本身已是天大的好事,他何苦想要将孙女彻底榨干,这不是故意要逼成死仇吗?”   何苦?!   呵,当然是因为私欲膨胀欲壑难填到被迷住心窍连一点祖孙情都……涂绍昉漫不经心理所当然的态度收起,他可猜永福郡主未必是傅家的姑娘,那么傅副相呢?   如他爹所言这可是要逼成死仇,何苦呢?   按照正常家主的做法,傅家早已更上一层楼,傅副相为何偏偏这么与众不同非要将得此大运能给家族带来泼天富贵的孙女往死里压榨?狠到实在不像对自己的亲孙女。   不是对自己的亲孙女?   涂绍昉眸光陡变,会不会傅宗弼知道永福郡主不是他的亲孙女,所以他这么狠,狠到要将之训练成傀儡要从中攫取最大的利益直至榨干,狠到要将之绑在傅家为傅家做牛做马贡献一生还必须狠狠压制到要将之踩在脚底下?   “想到什么了,眼神这么变幻不定?”   “在想您刚才说的话,傅副相何苦?”涂绍昉神情莫辩道:“是亲孙女,他何苦呢?真没必要啊,可如果郡主不是傅家女又被他探得此秘闻?   因为深恨嫡长媳红杏出墙还有给傅家戴绿帽的家族,又没想与之撕破脸,故而将满腔愤怒发泄在这个不是傅家的孙女身上,狠到要将这个女婴的一生彻底榨干?”   翼国侯再一惊,顺着儿子的思路考虑发现此言可取:“如果永福郡主不是傅家的姑娘,那么她该是?”   “池家的姑娘!”涂绍昉毫不迟疑道:“池丞相对郡主才是真的比亲孙女还好,按相爷的心性可能会对外人那么好吗?何况郡主她生得像池家子孙。   我很怀疑当年傅家和池家还有苏家有达成协议,让郡主用傅家女的身份将这桩丑闻掩住,作为安抚和补偿,池家给傅家一场泼天富贵。   而代国长公主的替身就是个面上的说辞,所以这十多年来想取代永福郡主而给圣上送新替身的人家全部失败了,因为郡主她根本就不是替身。”   翼国侯再再考虑后发现他儿子说得很有道理,这个解释可比替身有说服力得多,叹道:“可惜你祖父当年没把这个疑团解开,带着遗憾走了。”   许是这推测离真相太近,近到让父子俩都忽略永福郡主是双胞胎,可她的双胞胎哥哥可没有如她般的待遇更与池家子孙没有相似处,这又该当如何解释?   “若非知晓郡主在傅家的处境和傅副相的心思,外人谁又会联想?”涂绍昉俊脸阴沉,狠厉道:“可傅宗弼真够小人无耻了!   他要是有种当年就破桶这桩丑闻,他既然不敢又从池家得到这天大的补偿,17年前的丑闻就应该终止,可他倒好!说得难听点,没有这桩丑事能有傅家今天的富贵吗?   有种他就撕破脸,没种又假仁假义的接受他就该认,偏偏还要在背地里谋划这种卑劣无耻的行径,当~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都比他强!”   翼国侯长叹一声,疑惑道:“可眼前的形势,永福郡主真不像要给傅副相挪个位置,她刚刚把人给保住,她若是真想把傅家拔起为何还要保?”   “保?对对对,太子说过她要保,爹,她已经保住傅副相了?是全身而退吗?朝堂上的御史有参奏吗?郡主她没有受什么影响吧?”   真够关心了,养你这么大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过你爹娘!翼国侯心里哼哼,瞪儿子一眼,故意晾晾这兔崽子,被催促两次后如愿训斥一顿才慢条斯理地道出。   “去年淮阴决堤时已将所有灾民安置好?”涂绍昉这下真有些吃惊了,这应该是她特意提前安排吧,可目的何在?   直到恭送父亲离去,涂少爷他也没能参透其用意,四脚朝天的趴床铺里回忆思索半天,终于在记忆深处寻到一丝半点的线索:她曾经提过傅宗弼认为她心肠很软,不怕适得其反,可劲压制毫不手软!   淮阴一案,他作为旁观者都会推测永福郡主心够好够善良够会为家族鞍前马后的操心,朝中哪位大臣看到这案例后能不这般认为,何况傅副相本人?   那么、所以、其实……   这是个诱敌深入的致命陷阱?!涂绍昉眼中凝聚起光芒,蹭地一下蹿起跪坐在床铺路里,唇畔的笑容逐渐加大,没错,一定没错了。   他师妹的布局应该是先将祸事捂住以保证积累足够的仇家和恶果,火候到时打破傅家表面和睦逼傅经茂出狠手,趁势曝出傅家内部的恶劣,再令家族上下都以为她心地很好,所有发威不过虚张声势。   接着一鼓作气让捂住的祸事全部爆发,傅副相既然最不能容忍反抗挑衅他的威严,一定会狠狠逼迫压制欲令永福郡主解决掉所有灾祸保住深陷其中的所有人。   这手段可是压迫而非祈求!   世人多偏向弱者,一个暮年的老头如果带领家族祈求或能占据流言舆论的高位易被同情,永福郡主又得被冠以狠心寡情落井下石等恶名,逼迫可不同。   求人还用逼迫得多可笑,然而这却是傅副相最钟爱的做法;这场大戏就是摸透傅宗弼的心性特意设局,根本目的在于连根拔起,关键在于要表现出足够的心软。   淮阴之例在前,傅家的灾祸接踵而来,傅副相必定认为永福郡主会心软,不逼到最后一步绝不会罢手,而这便是傅家及亲眷噩梦覆灭的开端,等到他认清形势想收手服软都没用,因为这家族已经彻底完了。   漂亮!   涂绍昉会心地笑,与有荣焉地笑,又骄傲自豪地笑,他师妹就是厉害,换做他可没兴趣周旋那么久;可若是换做他,不是早已和傅家决裂就是彻底掌权,最终结局无非是听任傅家好坏自理或带领这家族富贵荣华,怎么算都没有连根拔起来得够痛快啊。   没一会儿涂少爷他又心疼师妹用心良苦,若非被逼到死路她心肠那么好如何能下此狠心?也不知师妹这几日气消了没有,想过他没有……   想着想着,少年脸颊上升起两团可疑的红云,虽然他自己看不到可脸颊发烫能感觉到,抬手摸摸自己的俊脸,瞬间吓到了,难道他想想师妹都能脸红吗?他变得这么弱了吗?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涂绍昉控制呼吸,深呼吸,调节许久后重新趴回床铺里养伤,咬着薄被一角默默自怨自艾自己可怜……   直到傍晚时分没忍住,叫书童准备笔墨他要给师妹写封信送去,正当大少爷他还沉浸在扩散性的遐想漫想当中时看到他刚写的信又闪现在眼前,不由得抬头看去。   “郡主府的护卫说郡主到皇陵拜祭权皇后,不好收少爷您的信。”汤圆怕公子伤心编道,真实情况是永福郡主下令今后都不收他们家少爷的信了。   “打探到郡主何时回城了吗?”   “有的有的,汤圆特意问了,护卫们说郡主交代过下月初再回来,还要好几天。”   “好……吧……”他可以安心养伤了,涂绍昉郁闷地伸手接过信封揣怀里,揣着信百无聊赖地想,他就在病榻里度过五月吧。   一个月20多天躺床上,养伤养得他都要发霉了,下个月他绝对要伤愈;如果太医非要说他得多躺几日,他必须抢过调皮蛋的亲弟的弹弓将太医暴打成猪头……   想到做到的涂大少爷在六月初一被太医复查已伤势痊愈后,在六月初二的清早,精神抖擞地跑到东宫找储君,言语神态与以往别无二致——仿佛甄良娣事件后他所有担心忧患和预料到终局的狠绝从未有存在过。   应该是人在生活中,在权利漩涡中为保命为前途都不可避免地要戴上一张张面具吧。   赵竤基的神态更无任何异常,又数落告诫一番,落在他妻弟眼中,令涂绍昉能有七成把握盛家没有将那天晚上他的狂言豪语向这位储君透露过。   “父皇还在勤政殿和朝臣们议事,不急,你先看看这几本记档。”太子殿下将摆在跟前红皮封面绿皮封面的几本较厚的册子推给小舅子。   涂绍昉接过,顺手拿起最上面的册子翻阅,一眼还真有些讶异,翻过几页再翻过几页,他干脆问清楚:“姐夫,这一本都是吗?”   “是这六本全部是。”   “……什么?”涂少爷瞪大眼睛,受惊了:“我的天爷啊,这么多!” 第109章   这六本较厚的册子是什么?是永福郡主记载的她所有收到过处理过傅家及亲眷贪污受贿违法乱纪仗势欺人横行无忌所犯下的祸事恶行。   拜祭过母亲们, 他们从皇陵离开, 在皇陵一里地外永福郡主突然叫住另外三位要密谈, 商议前把这六本簿册拿了出来。   这些分别是:从昌和22年4月起到昌和24年6月期间郡主她接手的所有事, 昌和24年6月后又分门别类分为五类:傅宗弼的, 傅家本家的,辛家的,傅家其他亲友的,傅副相的门生附庸的, 而这还只是那些人无法摆平要求助且她又愿意处理的部分。   “吓到我了, ”涂绍昉拍拍心口, 心有余悸:“我还以为这六本簿册全部是傅宗弼的。”他顺手拿起的一本正是傅副相这些年贪赃枉法贪污受贿的记录。   “孤知道傅家从根上都烂掉了, 却没想到能糟污至此!”   赵竤基冷笑,经过两天依旧怒火未消, 握拳敲桌, 骂道:“家族和附庸被养成这副德行, 这族长竟然也能从未想过管教只一味想着抓权柄往上爬!   孤谓之有恃无恐还真是低看他,该是福儿说的这国家律法在傅副相眼中全成摆设了, 只差没再给自己争个太上皇的名分。”   “太上皇?”涂绍昉啧啧, 拍拍这些簿册的厚度, 感觉这比喻还真够贴切——只要控制住永福郡主就能为所欲为连皇帝也奈何他不得, 若能那样还不算只差名分的太上皇吗?   从这点来算还真是很能理解这位权迷心窍之下的无耻了, 他由衷感叹:“傅副相和他的亲眷门生们还真是全靠郡主保着富贵乃至性命。”   “孤刚看完,你带着这些到三皇子府,问三皇子要接手哪部分, 余下部分东宫再处理,这两三月就把这群糟污给连根拔了。”   “三皇子要和东宫合作铲除傅家吗?”涂绍昉讶异。   “原本福儿已经把局面安排好,这个月,她这两年多来所有压住但没有解决的烂事就会全部爆发,再让相爷搭把手将其他掩藏的糟污给彻底揪出,最后请东宫来收尾清算。   是三弟他特别火大当场就说要把傅老头砍了,嫌我们太磨叽,非要直接到傅家拿人。”好不容易才劝住。   赵竤基无奈道:“因此福儿的安排只能稍作变动,孤先将这六本册子拿来给父皇阅览,等我们大家都看过再让三弟先挑。你见到三皇子的时候劝着他些,还要顾念福儿的名声,针对的痕迹不能太显眼。”   “姐夫,针对也无妨吧。”涂绍昉扬眉道:“傅家和东宫的冲突愈多,而三皇子腿伤之后流言纷纷直指东宫和永福郡主,有他们自己惹出的祸端做利导,你们顺势要将傅家给拔起,在情在理啊。”   “可这种情势下福儿还袖手旁观,名声怎么办?”   “他们各个罪证确凿,郡主如果保的话名声也得毁掉;而且我们可以把脏水反泼回去,傅家嫡长孙媳被害得几乎一尸两命,这可是死仇,傅副相怎么处置的?   又可指他想脚踏多条船,他的幼女不是做着皇后梦还想暗害郡主吗?他的二孙女不是勾搭着五皇子吗?郡主袖手旁观是他自作孽,再不然可以先决裂,又或者郡主可以借故避开,等大局落定后再回来。”办法很多。   赵竤基沉吟道:“福儿还在城外,应该还得再过几日才能回来,等福儿回来你问问她;三皇子那边你还是劝着些,三弟现在的脾性真有些冲动了。”   “姐夫,郡主为何事还要留在城外呀?”涂绍昉疑惑,出城不就是到皇陵拜祭吗?   “嫌烦嫌恶心。”太子殿下他受不了的说:“福儿说宣扬开傅二姑奶奶丑事的当晚她强硬地把处理的这些烂事推掉了,可解决掉淮阴之祸后这老头又抖起来了。   张口闭口贪污是为永福的后位而永福为家族付出是本分,不为家族贡献才叫罪大恶极,又提大把恶心的要求,她怕还没平复好就回来得去把那老头一刀捅死。”   “真是太为难郡主啦。”涂绍昉再次由衷感叹。   “哼!”赵竤基喝杯茶消消火,派人去问问圣上还在勤政殿议事吗?等到议事结束回到未央宫,带着妻弟去面君。   炎炎盛夏,记忆中如春风般温柔舒适的阳光永远被封存在记忆中,头顶的金乌如火炉,阳光灼人,如星火渣滓般灼烧着细嫩的肌肤。   站在这大太阳底下仅一刻钟,涂绍昉背脊直挺目视前方但额头和发丝间已有薄汗沁出,若问他感觉,他会说他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来到未央宫,太子进殿禀告,他站在廊下等候。没过多久太子出来说会先走,又让他站到炙热的太阳底下候着,说这是圣上的意思。   难道这算考验?涂绍昉有点想不通,在君王身侧伺候笔墨不是脑袋灵光就够吗?这活计还需要考验体力和耐力吗?   又站一刻钟,涂绍昉背后青衫流出两条浅浅的汗印,在他想着还能再坚持一会儿时,一位内侍来到他面前要引他去面君,他心说他终于不用再坚持了。   昌和帝此刻正在未央宫中的龙兴室内,涂绍昉走到龙兴室前,从荷包里摸出两锭小金元宝送给引路的内侍致谢,得这位小公公两声夸赞后走到廊庑下站定。   稍许,两名内侍和两名宫婢过来帮他整理衣衫,他猜肯定得有这项,毕竟他出汗了,怎么能直接见君王?他只是没料到,他们还给他送了碗清凉冰爽的绿豆汤喝,感觉真不错。   他喝完绿豆汤,送给这四位各送五片纯金打造的金叶子,今早进宫前他把金子备得足足的了。   师恩公公站在殿内将这幕尽收眼底,面带笑意地走到殿外,领这位涂家大少爷、太子妃的亲弟弟进殿面圣,一路走过几百步路倒没和他多句话。   两人皆默不作声地走到屏风前,大总管向圣上禀告,话落的瞬间他手中被塞了样东西,将折叠的纸张展开,一看果然是张银票,还是张面值千两的银两。师恩公公笑容丝毫未变,也没和这位涂少爷多说个字,平淡地将银票收下了。   “可!”皇帝的声音空旷而沉稳的传来。   “涂少爷,请吧。”大总管终于开口。   “多谢大总管。”涂绍昉颔首,抬脚往前,绕过屏风看到君王所在位置,目不斜视地向皇帝跟前移动,脚步踩得很稳,走到距离皇帝十步距离外,跪地请安。   “平身吧。”   昌和帝负身而站,他正望着墙壁上挂着的画出神,并非人物画而是一幅湖水岸烟柳图,图中题词: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涂绍昉叩谢过圣恩站起身,目光平视向前正对上这幅字画,不由得一震,错神间看到皇帝转过身来,随即低头。   “你知道这首诗?”   “禀圣上,小臣的老师曾对小臣提起过这句诗,老师曾言只要解开这句诗就能破解永福郡主圣眷无双之谜。”   昌和帝不意外权相对徒弟的教导,顺势问问这年轻人破解了吗?他猜应该不可能解出,果然没有,又问:“那么你以为永福郡主圣眷无双是为何?”   “禀圣上,小臣猜测是先国舅有遗腹子在世,”   涂绍昉不惧大胆设想,可他这句话当真叫皇帝猛地一惊,差些没有控制住情绪,只听这年轻人又道:“郡主正是先国舅遗腹子之女,是先国舅的亲孙女。”   就这么轻轻的三句话吓得皇帝差点手抖,17年来从没有一个不知情者能摸到一丝方向,眼前这还未至弱冠的少年居然能全部言中,真不是权相放水吗?还是,权相这小徒弟欺君,否则没破解这诗谜能猜这么准吗?   昌和帝稍稍平复,神情莫测道:“如果郡主是池家的姑娘,为何要做傅家女?”   “禀圣上,应该是池丞相想要给郡主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吧,毕竟偷情这种事很难看;且傅大夫人毕竟是郡主的亲生母亲,姑娘家有母亲比较好。”   “……”这年轻人以为是傅苏氏红杏出墙吗?   昌和帝刚刚还震惊,这下真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想来倒也能理解,若非知情者,谁看到福儿和傅苏氏一脉相承的眼眸能疑心她们并非母女?看来权相没放水而是这年轻人自己发现端倪推测而来,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不错了。   “你凭什么作此猜测?”   涂绍昉将收集得到的信息慢慢分析详解论证他的推测,心中更肯定了两分,就凭圣上的态度他就觉得他没猜错,郡主还真可能是先国舅的亲孙女。   “福儿与池家的儿郎们相像,她像池家子孙?”昌和帝微怔,眼中忽然有些酸涩,福儿的面容第一眼就看出来是苏家的姑娘,竟让他们忽略了她其实也有像母亲和祖父的地方。   重新转过身,看向这幅湖水岸烟柳图,感慨万千:“年轻人,知道先国舅的名讳吗?”   “知道,先国舅名讳池扬。”   “那么这句诗怎么念?”皇帝干脆提点他,涂绍昉愣了愣回道:“禀圣上,昔我往矣,杨柳——”猛地一惊,杨柳?扬?池扬的扬?难道这谜底就是藏在字里?   涂绍昉倒吸口凉气,当即跪下:“圣上恕罪。”   “权相有向你提过永福郡主在朕心中的地位吗?”昌和帝没有叫起,继续发问。   “禀圣上,老师有言,永福郡主在当今心中可抵半壁江山。”   “哈哈哈!半壁江山!”昌和帝大笑,没有反驳而是赞叹道:“朕这位老丈人还真敢说,盛老丞相和凤陵郡主都不敢放此豪言,池丞相和永福郡主本人更是不信。   这世间也就只有权相敢说的出这四个字,真不愧是当年与舅父难分轩轾的人物,更不愧是舅父英年早逝后手把手教导了朕的一代权臣!”   涂绍昉继续跪地,保持沉默。   “你既知永福郡主对朕有多重要,你想求娶她还能有真心吗?”皇帝声音倏然转厉。   “禀圣上,小臣心悦之人是师妹并非永福郡主,万寿节前刚刚探得师妹真实姓名应该叫做傅归晚而非苏如婳,她以表妹隆中苏氏苏如婳姑娘的名义前往蜀地拜师,我是既知师妹的身份才当众求婚。   再者郡主对圣上而言珍贵无比,可不代表对下位皇帝也能珍贵无比,甚至于可能今朝郡主的圣眷有多深厚,来日她被新帝的猜忌就能有多深;而小臣乃太子妃亲弟,皇长孙亲舅,倘若储君登基,他的嫡长子有永福郡主做舅母,涂家的路只会更难走。”   涂绍昉抬起头,声音从容而坚定:“小臣斗胆请问圣上,小臣若非真心,何苦要置家族和姐姐外甥于险境?   昌和帝心中微惊,转身望去,神情愈发高深莫测:“你不相信太子吗?你难道认为朕会选一位对郡主不好的新帝吗?”   “人心难测也易变,小臣只是怕。”涂绍昉低头,苦笑道:“我会坚持要娶师妹为妻,圣上又会留给郡主多少嫁妆和势力呢?倘若妻族的势力会大到令姐夫不悦,焉知将来如何?”   沉默许久,昌和帝话锋一变:“你喜欢权势吗?”   “喜欢,初入仕途我就想将来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我想能在朝堂呼风唤雨能享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   “那么你将来应该不仅想要做丞相吧,更想做国丈乃至摄政王吧?”   涂绍昉摇头,迎上君王的审视,笑得平淡如水:“圣上,我是我,不是权力的奴隶傀儡,我想要的是握有权力,而非被权力驱使奴役一生只追逐权力到失掉自我失掉人生的意义。   这种为着权力让自己变得满目全非的人生绝非是我想要的,甚至如果我是这种男人,我也不敢求娶永福郡主。圣上疼爱郡主如珠如宝,郡主在意敬重圣上如父,她怎么能允许有人玩弄您的子孙?”   注视这个年轻人许久,昌和帝突然又有些恍惚,问他:“多大了?”   “禀圣上,19岁。”   “19岁,19岁?”皇帝笑起来:“19岁好啊,朕19岁的时候能预见到前途光明,权相19岁的时候做了父亲,而舅父19岁的时候正是儿女情长过得最快活时,19岁,好啊。”   走出未央宫,涂绍昉微微有点感慨,叹息一声,折返回东宫给储君交代声:“圣上叫我后天再去当值,目前心情不大好。”   “你顶撞父皇了?”赵竤基没好气,交代过几遍还犯?!   “没有没有,姐夫您千叮万嘱的告诫我,昉哥儿怎么还会再不懂事?是圣上问过我老师又谈起先国舅心中伤感。”涂绍昉咳嗽两声,倾身过去,神神秘秘道:“姐夫,圣上已经肯定,郡主就是池家的姑娘,是先国舅的亲孙女。”   “……”我父皇不告诉我反而告诉你?!太子殿下瞬间感到心中一阵暴击,一脸不信道:“父皇怎么会和你谈这等隐秘?”   “我进到殿内面君时圣上正在看幅字画,那幅图上就题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句诗,圣上就拷问我是否知道永福郡主圣眷无双之谜,我就猜测郡主是池家姑娘,是先国舅的遗腹子和傅大夫人的私生女。”   赵竤基心中哼哼,终于熨帖些,他就知道他父皇不可能跟你说这等隐秘,果然是这小舅子在天马行空地乱猜还敢拿到圣驾前妄言——不对,他父皇肯定了?   这不可能吧!太子殿下不可思议:“父皇明确告诉你,你猜对了?”   “不是,是圣上先问我可知先国舅的名讳,再叫我把这句诗念一遍。”涂绍昉感叹道:“姐夫,先国舅名讳池扬,杨柳依依,杨!   已经很明白了,这诗谜谜底就是个字,看我们能否从杨字联想到先国舅的名讳,不得不说长辈们出这道题真是厉害了。”他被句诗折磨得一阵一阵的,他老师真狠啊!   太子殿下:“……”还能有这种答案?!   想当年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岁月,赵竤基突然间感到心口好疼,凤陵姑母这不是诚心为难他吗?端起茶盏抿了口,压住苦闷打趣道:“发现这谜底,感觉如何呀?”   “憋屈!”涂绍昉脱口而出,真心郁闷:“我老师肯定被师娘嫌弃多了心里不舒坦,故意折磨徒弟来着。”   “昉哥儿多虑了。”赵竤基心情好些,说到他老师,突然想起件事决定八卦下:“你上回说权相连纳妾都不敢是真的?他们两位不是恩爱而是权相惧内吗?”   “嗯,惧内,师娘天天骂老师糟老头,而老师最在意形象,对糟老头这种词深恶痛绝,偏偏只敢端着架子高傲傲娇地不屑以对最多说句‘天下唯女子难养也。’”涂绍昉幸灾乐祸:“连纠正都不敢。”不过也挺恩爱的,否则估计几十年前就能和离了。   “咳咳!”太子殿下憋住笑,告诫妻弟两句不能报以这种幸灾乐祸之情,毕竟是师长!又交代些话,快到午膳的时辰了便留他在东宫用膳。   一顿午膳和乐融融地度过。   膳后,涂绍昉陪姐姐说话,权衡半响终究没把‘究竟是谁在给东宫妻妾灌避子汤和太子给权皇后守母孝’之事讲明,只提了永福郡主四岁拜师,安抚住长姐,他就揣着记录傅家恶行的六本簿册出宫。   午后阳光正毒,涂少爷顶着大太阳走出宫门时又出了身薄汗,回到自家见过父亲交代遍面圣时的情况,他回自己院里就叫备水,泡个舒适的凉水澡后清清爽爽地跑床铺里午睡。   三皇子赵鸣轩恰也进入梦乡,午睡醒来已是申时初,神清气爽地净面洗漱过,到花园里喝喝下午茶吃吃午后甜点,碰到个不识趣地来打扰,想都没想就赶走。   “可殿下,这涂家大少爷说是奉命而来,太子殿下有事交代。”丝竹公公小声。   “哼!”以为搬出赵竤基就能压倒他吗?赵鸣轩冷嘲道:“叫他等得起就在府外候着,等过半个时辰本皇子再决定是否要见,否则叫他滚蛋。”   丝竹公公应是,出府传话的路上组织着婉转的措辞,走了一趟后哭丧着白脸去找他家殿下禀告:“涂少爷说他的师娘一直恨有个女人玩弄她的宝贝外孙,如果半个时辰后您没闲暇,他要去买巴豆来给喂给那个女人吃,给师娘出气。”   又敢威胁他?!这蠢货有种啊!赵鸣轩咬牙,看他半个时辰后不叫这蠢货好看!   顺利进入三皇子府,顺利见到三皇子,涂绍昉见面就套近乎:“表哥不用担心我在府外等得无聊,我在你家隔壁看戏,隔壁还热闹着呢。”   “隔壁?”那疯丫头不是还在城外吗?赵鸣轩暂且把心思一放,问隔壁有什么热闹?   “傅家的管家来找郡主回傅家,人家不肯进府,非要在府外等。护卫跟他说郡主不在,他还不相信非除非护卫们说出郡主在何处,一直闹。   后来傅大老爷也过来,还把护卫首领叫出来逼他带着他们去找人,护卫首领就说他是郡主的护卫长不是傅大人的护卫长,无需听他号令。   这么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惹得这位傅大人发起脾气来,说什么他女儿都得听他的话,何况是他女儿的护卫长,在郡主府外闹得也算难看了。”   涂绍昉还真是跑到隔壁看热闹了,在边上看得无语凝噎,着重声明:“我还跟郡主府的护卫打听了,据说傅家这些天每日几趟地派人来找郡主。”   怪不得他师妹要跑城外躲清静,他就看到这么一回都觉得烦,比苍蝇还烦。   “哼,疯丫头这点上是够倒霉的,摊上那么个祖父和父亲。”赵鸣轩嗤笑道:“可她也活该窝囊,忍到今天还不决裂。”   “呃——表哥,我考虑很久还是决定该考诉你这秘密,但是你能不能别告诉郡主,毕竟这种事她知道的话心里未必好受,暂时先瞒着吧,或者问问池丞相的意思再定。”   赵鸣轩睨他:“想说就说,不想说就闭嘴,本皇子懒得听你废话。”他心中冷笑,这蠢货和疯丫头还能有什么秘密。   涂绍昉很痛快地把最新得到的秘密提了,三皇子他:“……”这蠢货玩他吧?!不信道:“先国舅的遗腹子,人呢?”   “那肯定只有相爷知道。”   “哼,少给本皇子自作聪明。”赵鸣轩鄙夷道:“永福是双胞胎,若真是池家子孙,池家不要姑娘还能不要儿子吗?即便能不要,还能不疼爱吗?你看父皇和池丞相对傅归旭又如何,按照你的推论,傅归旭才更该得圣眷和相爷的疼爱吧?”   对啊,他竟然把这点给疏忽了!涂绍昉目光闪烁,脑中思绪翻滚可一时间真理不出头绪,请教道:“那么表哥认为郡主为何能圣眷无双?”   “当然是因为我姑母。”赵鸣轩抬抬下巴,居高临下:“姑母是父皇心中最大的痛,永福因长公主而得此圣眷,父皇更希望她能脱离傅家过继给姑母,懂了吗?”   “可郡主她生得确实像池家的少爷们,尤其是池家二少爷和郡主真像亲兄妹。”涂绍昉坚决不动摇池家这点,肯定只是还有他没摸透解开的谜团而已。   “这疯丫头和隆中苏氏的姑娘们同样像亲姐妹。”赵鸣轩不以为然:“能单凭相貌论吗?倘若以生得相像来论,永福的亲爹可得是她外祖家的堂舅苏望舒。   永福和她亲娘傅苏氏仅仅只是眼眸一脉相承,苏望舒可不同。你见过苏望舒就能知道他们眉眼五官有多像,一百人见到能有一百人相信他们是亲生父女,这又作何解释,难道还能因此猜测永福是苏望舒的女儿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涂绍昉霍然抬头,眼底震惊闪烁,整个人感觉心血在沸腾燃烧。   他见过苏望舒,回想那位的面容,发现根本无需如何细想,那位和永福郡主太像了。   傅归晚与傅经柏还有苏望舒三人站在一处,根本没有傅经柏什么事,何况苏望舒可不是亲舅舅而是堂舅,甚至苏望舒的父亲苏轻炎是苏家老祖宗的继室所出,与傅苏氏的父亲可不是同母所生。   这还能是外甥像舅吗?涂绍昉倒吸口凉气,压住心中和脑海中翻滚的思绪疑惑,把这六本簿册来出来,道明此次来意。   “磨磨唧唧斤斤计较真不嫌小家子气。”赵鸣轩嫌弃道:“本皇子全包了。”   “表哥,此事简单但涉及人员多,有些繁杂,你还在养伤又没有担任官职,如果你全部接手的话给权尚书和靖国公负担有点重吧?”   涂绍昉忽略掉三皇子数落他兄长的话,温声劝道:“何况圣上和太子都看过了,你全部处理让你大哥也有点难堪,你爹面前也有点不大好是吧?你就先看看,看完再决定选哪部分,过个两三日我再来找你,成吧?”   一点小事也害他窝火,赵鸣轩看这蠢货十分不爽:“你半个多时辰前说想给谁用巴豆?”   “如果三殿下打算为你二哥的小妾迁怒表弟,能否准备笔墨让我给师娘送封我的遗书,请师娘不必为我报仇,将来清明寒暑给我烧点纸钱就行了。”涂少爷自怨自艾。   还敢威胁他?赵鸣轩冷笑:“你以为本皇子怕你威胁吗?你以为搬出我外祖母就能压倒我吗?本皇子想捏死你,大罗神仙都别想救!”   “对啊,所以我才说我要准备遗书嘛。”   “……”这蠢货竟敢阴他,三皇子殿下右拳头捏得咯吱响,咬牙切齿道:“给本皇子滚,即刻消失,否则我要你好看!”   “老师和师娘都七旬高龄了,表哥。”涂绍昉一本正经:“念在二老原本能安享晚年,现如今却变成要为你操不完的心思的份儿上,能否认真给个答案。   我真不懂你看女人的眼光,能否问问你认为东宫那位甄奉仪就是之前的甄良娣如何?我的意思是指,在她小产暴露她的狠毒之前。”   “矫揉做作恶心透顶!”赵鸣轩火大:“为点美色看中这么恶心的女人,赵竤基简直就是眼瞎到无以复加。”又斜他,冷笑道:“尽管告诉赵竤基,我骂他吧,本皇子无所谓。”   “……”已经做好承受他眼瞎准备的涂绍昉突然无言以对,感情三皇子你不瞎呀,那你怎么就在谢侧妃这条阴沟里翻船了呢?   这厢,涂大少爷他还没有离开三皇子府;隔壁,永福郡主府外的热闹终于能告一段落,以傅经柏带着管家离开而告终。   他们这么急到有些不可理喻自然是因为傅老太爷他急,德州辛家这些天一封封信地送来,德州府尹有些疯狗乱咬人的架势了。   莫说辛家姻亲,连辛家大老太爷的长孙和二老太爷即婵姨娘之父都被拿下狱了,德州府尹态度很明确,除非傅家真正保住他,否则就要拉辛家做垫背,根本不买傅副相从中斡旋调和以及许诺的场面账。   而今天中午傅宗弼又听闻永福郡主四岁拜师凤陵郡主的流言,他不可置信地打听,盛副相竟然与他说:“真的呀,当然是真的,当年郡主拜师的时候我都在场呢,难道这么大的事郡主都没向傅相透露过吗?不会吧?”   拜凤陵郡主为师这种大事都敢隐瞒不报,还是在四岁的时候,这孙女还有丝毫把他放在眼里吗?   傅宗弼气得根本待不住了,告半天假就回府,回到府中召集到儿孙们就大发雷霆,狠狠发泄过后派人出去找,今日必须把大姑娘给他找回来!   相比管家他是不想回府被痛骂才缠着郡主府的护卫们不依不饶,傅经柏是真急,又急又气,无论如何有一点老父没说错,这丫头是真的没把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啊,再纵容今后还能得了吗?!   与傅大老爷他,似乎没把半月多前全家大闹的晚上放在心上,可能是他父亲引导得好,可能是他自己本身也没太在意,也可能淮阴一案给他的震惊也较大——   一个能为家族如此操心的后辈会脱离家族,这不是笑话吗?   作为子孙为家族贡献当然应该;作为晚辈儿孙听从父母长辈更理所当然,以他自己为标准,他对老父有多孝顺,反之他的长女又有多忤逆啊?!   种种因素叠加,以致才半月多傅经柏的心态又调整回来大半,面对长女隐瞒不报无视长辈之举时认为必须得管教。   他们回到傅家,果不其然迎接到老太爷的一场暴怒,连连请罪。可惜傅宗弼再是恼怒,直到天黑直到宵禁时分,傅家的家丁们也没把大姑娘给找回来。   甚至到第二天,大姑奶奶傅经莲鞭伤未愈,带着女儿和同样伤势未愈合的长子回娘家,府中的家丁们也没有找到请回永福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这诗谜答案简单吧O(∩_∩)O哈哈~ 第110章   寻常得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清晨, 因为降临到二皇子府的圣旨而热闹起来——圣旨降下, 夺去谢侧妃之侧妃封号, 缘由更令人捧腹连声骂活该。   二皇子府上的谢侧妃上个月摔落马车重伤, 许多人家都知道;圣上体恤二皇子, 特意派大统领彻查,哪能想到这位无碍,是在做戏,是自导自演为后宅争宠想故意陷害主母。   接过圣旨, 二皇子赵珩博被传旨内监提示圣上要见他, 原本接到圣旨后都要进宫叩恩, 骤然多句提示令他的心凉了凉, 才看过东宫的热闹就轮到他;东宫的热闹好歹没外扬,而他却要被整个京畿看热闹, 头顶的皇长兄和那些弟弟们还不知要如何嘲笑他?!   想到此, 赵珩博他看向谢侧妃的眼神特别阴沉, 一字未语,压着怒火先进宫去。   二皇子妃蒋氏悬着的心终于能安, 自贱人坠马后二皇子就没给过她脸面, 这下可好了, 看看这贱人恶心的嘴脸!对着身侧的谢氏连连冷笑, 她不急, 慢慢再给她算账。   而谢侧妃,不,谢姨娘谢玉颜真急了, 俏脸惨白勉强稳定住回到自己的院里,拉着焦姑姑异常急切的问:“怎会这样?此事不是做得很隐蔽,除了我们自己绝不会有外人知道吗?圣上怎么会知晓?”   “侧妃别急,奴婢即刻就去找大人,您尽快冷静下来,想好措辞给三皇子去信喊冤,请三皇子给您伸冤才是要紧;总之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面前此事绝不能认,否则您就完了。”   焦姑姑面上冷静地安抚宽慰稳住这位,心中微沉,将谢侧妃院里的事情给所有奴婢们交代好就出府往谢府去,突然发生这么个意外对他们真的太措手不及了,可别真泄露了?!   一个上午足够二皇子府的热闹传遍街头巷尾,连傅经柏和傅归昶先后赶到刑部大牢外的茶肆时都听着年轻的茶博士向在座喝茶的客人们说笑这最新的八卦时了解得清楚了。   二老爷傅经樟究竟有何事找他们非得约在外面,还是在刑部大牢外?父子俩听完八卦谈起正事,疑惑间约他们来此的正主现身了,第一句就问出同等的疑惑。   “不是二叔你约我和爹来此有要事相商吗?”傅归昶诧异。   “啥啊,是大哥叫我过来,午时三刻必须赶到,我还奇怪嘞,怎么会是我约你们?”   傅大老爷傅经柏正要说话时被一道嘹亮的女声打断,他们循声望去,看到撑着红纸伞,一身天蓝色衣裙的二叔父家的大姑娘傅归暄。   “是我借大伯和二伯的名义约你们还有大哥到此,请两位堂伯和大哥见谅,一切皆因归暄有要事相求。我也请大姐姐过来了,她正在刑部大牢的城墙外围,请跟侄女来。”   三人一惊,傅归昶连忙问:“归暄你找到阿晚了?”   傅归暄点点头就转身往前走,实情当然不是她找到而是头顶的大堂姐通知她,这三位同样不是她约出来,而是大堂姐约好再让她出面;更交代过她别多说话,否则会被傅经柏烦个没完没了,所以她才转身就走。   刑部大牢高不可攀铜墙铁壁的深纵极宽极厚的高墙仿佛能遮云避日,抵抗着午时的炙热给墙壁下留下片阴影,一身橘黄衣衫的永福郡主正领着傅归潞和两名婢女站着阴影中等候。   看到他们走来,她对上傅经柏的急怒呵斥,淡淡一声打断:“暄妹妹有要事,今日既是为此而来,先听暄妹妹说话吧。”   傅归暄没有犹豫地把之前对堂姐说过的话再道出,傅经柏越听越皱眉,傅归昶报以冷笑,二老爷傅经樟黝黑的脸上布满烦躁,这真不是那位二叔想栽赃诬陷吗?   “刑部大牢里,我已经全部打点好,咱们就去看看叔祖,看他究竟还有什么大秘密?”   郡主淡漠地放下句话就走,傅归暄姐妹俩紧随跟上,另外三位只得跟着走,一路走过刑部大牢的正大门,畅通无阻地往里走。   来到关押着傅宗敏的整座牢房前,牢头已经在候着,见到他们就引路,踏过牢房内的脏污血腥和不绝于耳的呼救声喊冤声七拐八绕地走到牢房最深处,一排最干净的牢室前,其中一间就关押着傅宗敏。   给亲弟找间最干净的牢房,这对傅副相完全就是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有间干净的牢室能让他弟弟打消掉心中怨火滔天吗?怎么可能!   傅宗敏年过五旬,入狱前显得比同龄人年轻许多,这回再见竟看到他鬓间白发横生,这身干净的囚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消瘦显老,这张老脸看着能有60岁了。   不过他身子骨倒还不错,第一句话便是:“大哥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经柏还不知道吧,你的好三弟可一门心思就想着榨干你这房之后再弄死你们,他来做族长。”   “二叔你可不能这般随意胡言。”   “看来大侄子心中有点感觉,否则凭你这温厚宽良的好性子哪能这么平静?”傅宗敏扫那侄孙女一眼,了然道:“也对,有大姑娘在,大姑娘哪能不清楚?大姑娘明了,当然得透露给父亲兄弟知道。”   “过奖。”   “是叔祖眼拙,等到蹲大牢才看明白谁才是傅家飞黄腾达的真正倚仗。”傅宗敏苍老沟纹围绕的双眼中投射着厉光,逼问道:“大姑娘可明白他们打算怎么对付你吗?”   “让归潆给四皇子做侧妃,你觉得可能?”   “如果大姑娘不能生,只能由傅归潆来给四皇子生儿子,还不可能吗?”傅宗敏悠然笑,可他说得轻巧,对傅经柏三人乃至傅归暄姐妹俩都是浑身一震。   胆小的傅归潞都越想越觉得真是这么回事啊,如果大堂姐不能生,变成由傅归潆来生,到时候整个家族为的不就是傅归潆的儿子吗?那将来成功后还能嫡长房什么事?   傅经柏不可置信,大少爷傅归昶又惊又怒,显然也联想明白了,二老爷傅经樟烦不胜烦,究竟是这二叔在信口开河还是那个三弟真能狠毒如斯,这个家还是他心中的模样吗?究竟是这家早已变质还是他从来没有认清楚过?!   “这种事叔祖怎么能知道?没有证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是没有证据,但以我对傅经茂的了解,他一定会那么做。只要大姑娘不能生,大哥就会向你们施压逼你们同意让傅归潆给四皇子做侧妃。等她生下儿子,大姑娘和经柏你们就准备好为那个小崽子呕心沥血最后把命搭上吧。”   傅总敏笑呵呵道:“等到你们给傅归潆生的小崽子争到储位为乃至将来的皇位,就是等你们这家子再没半点用处,傅经茂他对你们痛下杀手的时候。   大哥是还没下决心,但他多疼爱那个庶子,傅经茂多怂恿几次,一定能让大哥下狠心给大姑娘送碗绝育药。反正我不急,已经蹲了3年,再多等些时日又能算什么?等到大姑娘收到那碗绝育药,你们再来找我吧。”   “告辞。”永福郡主略一颔首,第一个往外走。   傅归暄和傅归潞姐妹还要留着和祖父说些体己话,并没有随同傅经柏等人离开;不过她们也没留多久,傅宗敏简单交代些话就让两个孙女离开了。   等到姐妹俩走到这座牢房外,意外地发现这堂伯和堂姐还在,而且这大堂伯好像很生气一直在怒喝,没等她们俩多迈出一步,她们就眼睁睁看着突然蹿出个提着粗木棍的狱卒冲上前举起木棍劈向傅经柏的脖颈,把这大堂伯给打昏了。   姐妹俩:“……”   父亲倒在自己身上时傅归昶才真正意识到,傅经樟亦是一惊,永福郡主抢在他们两个之前告诫道:“我跟你说过了,淮阴一案保住他是我留给傅副相最后的祖孙情。   傅副相要自说自话,你们要为家族贡献,全部是你们的事。但愿大哥你还有点脑子,别人话听不懂到必须打昏你才能有清净,让二叔扛你们父子俩多不好意思。   我在城外避暑,别来烦我,也别再去我的郡主府纠缠个没完,让我的护卫们都觉得傅家比苍蝇还烦,多难堪啊;人活在世上还是得要点脸的,对吧?”   傅归昶扶住父亲,深吸口气,二老爷傅经樟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词来规劝安抚,郡主已经再道:“我找暄妹妹她们还有点事情,你们先走吧。”   郡主她还愿意留着和傅经柏多费点唇舌就是为等傅归暄姐妹俩出来,否则早就敲昏了,不再管这叔侄俩,语毕她便径自走开。   走到傅归暄姐妹面前,交代道:“这月找个机会将今天的事透露给傅经茂知道,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嫡姐庶妹俩屈膝异口同声应是,傅归暄看堂姐好几眼,看她简直平静到反常,忍不住问:“大姐你难道都不生气吗?”为何能这么平静?   “我与你祖父,谁厉害?”   呃——傅归暄顿了顿,咬唇道:“大姐厉害。”   “那么你祖父都能猜到的事,我会料不到吗?”   傅归潞震惊地捂住嘴,傅归暄猛地瞪大眼睛看她,永福郡主早不在意,说得可比真话还真切悲凉:“想看看有没有那么一天,做17年的祖孙会否当真比陌路人还不如?”   “大姐,族里几乎所有族人都看不上你,尤其是我们同辈姐妹之间,认为大姐粗俗无礼蛮横霸道毫无长姐风范只会仗势欺人,都不服气你压在我们头顶上。   傅归暄垂眸低语,莫名感伤:“可是这一年来我看明白了许多,这府里伯祖父真正疼爱的是傅经茂那家子,他对傅经芙更是没节制地偏袒纵容,我就没见过谁家出嫁的姑奶奶还能在娘家作威作福到想欺压哪个就欺压哪个。   还有傅归湉傅归潆伍娇琳那些同辈姐妹们时时刻刻都是想要把你踩下去,大伯父愚孝,大伯母良善,都没什么防人之心,你的处境其实很不好;你稍微软和些就要被白白利用,甚至被榨干血肉被谋害性命,那些人到头来还要说一声你有多蠢。”   郡主看她一眼,淡淡笑道:“天热,你们早些回傅家吧。”   所有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刑部的老大刑部尚书盛仲修踏着步伐现身,哥俩好的跟小姑娘说:“凭傅经柏的脑袋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他刚才看得真是无语透顶。   “隆中苏氏真是眼瞎,把闺女嫁给这么个有病的货色?要我说郡主要不和苏望略聊聊,趁早和离吧,免得耽误一辈子。”   “还有俩儿子,苏望姀能把幼女带回娘家,这两个儿子能吗?何况他们还有夫妻感情,再闹都闹不到和离的份上,至于傅经柏?   他20年前应该还算不错的俊才吧,只是傅家出位永福郡主,傅宗弼为抢夺占有这份圣眷不择手段,誓要把长子调~教得言听计从以便助他护着他疼爱的一批人再压制他要压制之人;为达目的给长子送个小妾都做得出来,何况其他?”   “太便宜傅老头了。”盛仲修郁闷道:“郡主啊,我怎么算都觉得太便宜他了,一刀咔嚓掉忒不解气,把傅家拔起还是不解气,咱想个法子再折磨折磨吧,譬如叫傅苏氏和离再把俩儿子都带回娘家咋样?”   “这难度不亚于叫傅经樟入赘到宋家。”归晚感叹,把他手中拎着的竹筒抢过来一看,笑眯眯地说:“绿豆汤呀,二伯给我准备的吗?”   “就是给郡主准备来解渴的,喝吧喝吧。”盛仲修爽快地摆摆手,取出挂在腰间的水囊仰头喝两口,抹下嘴巴,关心关心:“您和太子咋样了,还没打消掉跑江南的念头?”   “走了也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唉,父亲经常训外孙,就是训得太温和不起作用,之前东宫的妾室不安分我就劝他,可这外甥不仅把我这舅舅的话当成耳旁风,还嫌我干涉他后院之事。”   盛二老爷嗤笑道:“三妹如果还活着我都想骂他,上回在东宫若非被大哥和三弟拉着,我真是要冲上去了,叫太子殿下把我这舅舅一起治罪吧。   您说得对,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仅有这句,还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盛家今朝这泼天富贵挡着多少人的路,将来还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把盛家搬开。   偏偏盛家不懂阿谀奉承无法讨储君欢心,等他登基,华国公府不做闲人就等着被清算吧,亲外甥坐皇位还不如妹夫当皇帝,呵!”   傅归晚拍拍他的肩头,劝道:“老丞相和圣上都还在呢,咱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也不能轻易把希冀给放掉。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咱们斗蛐蛐去。”   在刑部待到日暮时分,郡主她换套男装跟着盛二老爷跑酒楼填五脏庙,一老一少还兴致颇好地逛了圈夜市,他们两位才各自打道回府。   挨到天黑回永福郡主府就是不想引人注目被外人尤其是傅家知道她回来了,傅归晚跨入郡主府的大门就交代玉无瑕当她还在城外避暑,告诫好所有的护卫们。   回到闺房,沐浴更衣,换身家常的湘妃色雨花丝锦裙,傅归晚饮碗燕窝汤,再叫护卫吩咐搭梯子,虽然即将亥时也没顾及,今晚就拿她现有的事气气那个混账,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气得他跳起来。   爬红木梯来到隔壁三皇子府,刚走半段路撞见飞擎护卫长,飞擎痛快地将信递上,表示:“杏花巷刚送来。”   傅归晚接过信笺,带着信去找那混账,见到人就把信给他,提醒道:“这封信我没看过,应该就是为今天的圣旨而写来,你可以瞧瞧是不是?   若是,回信就写:‘刚探得此乃永福献计,太子因上个月东宫之事害他丢脸一直很不快,永福为缓和与东宫之紧张关系而向父亲献此毒计。   我探得已晚,父亲又不准我再为你操心,无力改变泼向你的污名,害你白白受此恶名,实有愧与你。你暂且先忍,待我另想他策为你寻出路。’如果大兄弟你没有意见,三天后的晚上就派人把信送去。”   赵鸣轩刚刚从净房沐浴出来准备安置,这疯丫头突然出现,还没来得及调侃她就被塞过一封信来,拆开,快速浏览遍,对于她提议的回复同意了,把信交给侯立在侧的护卫首领。   等到这护卫长离去,屋中只有他们二人时,三皇子赖洋洋地调侃道:“大晚上还特意给本皇子送信来,我看疯丫头你是想我吧。既然你这么想要,我对自己的女人也没那么吝啬,这点要求会满足你,今天就留着给我暖床吧。”   “你个混账能不能正经点?”   “羞什么。”赵鸣轩继续调戏:“你说愉妃和四皇子如果知道我早就抱过吻过睡过你,还能愿意娶你吗?你早已是我的女人,让你给我当妾也算对你负责,这点责任心本皇子有。”   “按你的说法,还有两个人要对我负责呢。”   郡主顺便就先和他侃侃:“一个是你外祖父的徒弟——我的师兄,我到蜀地拜师照顾两位老人家,和师兄朝夕相处,虽然没吻过抱过,碰到过手可有,肩靠肩挨到一处也有。”   赵鸣轩霎时脸色难看:“这种好色之徒你居然也能认他做师兄?!”   “我师兄很好啊,比你这个曾经的未婚夫好多了;他可没有胳膊肘往外更永远向着我,有谁敢挑衅我,更会主动出头哦。”   “身为男人连点是非观念也没有,还敢说他不是贪图你的美色?”赵鸣轩冷嘲:“虽然你经常发疯是个疯丫头,但你也不能妄自菲薄。   天下间很难再找出个比你更美丽的女子了,你这张脸对男人可极有诱惑;如果你变成个丑八怪,你看那些男人还愿意多看你一眼吗?”   傅归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反讽道:“说得你好像有多清新脱俗与众不同似的,我小时候要是长得丑,看你能愿意答应定亲才怪。”   “你居然拿我跟那些粗鄙寡陋的酒囊饭袋比?”赵鸣轩怒道:“疯丫头?!”   “叫魂啊,大晚上的。”傅归晚按按耳朵,鄙视之:“难道我有说错吗?你的红颜知己如果长得特别寒碜是个歪瓜裂枣,哪怕人家多高洁多视名利荣华为粪土,你会想娶?”   话还没说完她闪身避开,在她避开的下一瞬,瓷器落地的破碎声响起,是三皇子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冲她砸去,警告道:“再敢污蔑本皇子,我就要你好看。”   “行,这话题打住,我跟你谈点正事。大兄弟你回京都也快50天了,天天闲着也不妥,我估摸着你还是寻个差事做为好,就当打发打发日子呗。你腿伤之前领的是户部侍郎一职,不如立秋之后回户部?”   赵鸣轩可没想让她这么轻易岔开话题:“你碰到的另外一个好色之徒又是谁?”   “另一个?”其实是同一个,傅归晚得意:“我和那个才叫真的同床共枕。你退婚后,我为报复你特意跑城郊找了位俊俏的少年郎,我们相拥而眠,更是同一被窝睡到天亮。”   “编,接着编。” 赵鸣轩冷哼,也不瞧瞧这种托词有没有可信度?   “爱信不信,说回刚才我提议的,立秋后你重新回户部做户部左侍郎,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问我,”赵鸣轩立时变脸,谴责道:“我刚安稳些,非要大张旗鼓将我拉回来折腾我,我这副模样出去丢人现眼,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傅归晚顺势反问:“既然你安稳些总该办正事,难道你娘的血海深仇不报了?”   赵鸣轩目光遽变,周身隐有寒霜笼罩,一脸阴沉道:“你说、什、么?”   “废话,你娘为何会病故?世人说是因你坠马致残,贵妃在病中承受不住打击才病情急转直下到没两个月就去世,这种说辞还不叫可笑吗?”   傅归晚抹抹眼睛,苦涩道:“我听说你出事,急急忙忙赶回来时你已经变成个疯子了,贵妃病入膏肓,我差点都崩溃了。   那段日子我们全部一团乱,伤心焦灼还来不及,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当中的不对劲,等到缓和过来发现问题时人家早就把证据抹干净了。”   她咬牙,恨声道:“三哥哥你想想,贵妃之前只是感染风寒的小病,如何能病重到去世?受打击吗?你不觉得简直滑稽之极,你娘心性多坚强,能受打击到病逝?”   三皇子攥紧拳头,青筋直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阴森森的问:“谁?!”   “你说呢?你娘仙逝后,对哪个获益最大?如今谁在代掌后宫?我给圣上提议德妃位,人家还死活要做贵妃,还需要我指名道姓吗?”   “闵、昭、仪!”赵鸣轩把拳头捏得咯吱响,更恨她:“那你还容许闵氏活到现在?你这几年在做什么,送杯鹤顶红给她很难吗?”   “想要闵昭仪的命简单,但你觉得她一条命能够吗?”   “你就不能先送她上路吗?”赵鸣轩气狠地骂她:“她的命不够就任由她蹦跶到现在?疯丫头你脑子才被狗咬了是吧?”   郡主深吸口气没怼他,沉声提道:“别数落我啦,好歹我有意识到不对劲,你呢?看看朝中的局势,闵氏早已布局要坐收渔利,你还有闲情怨我把你拽回来。”   “那也是坐收你和赵竤基的渔利,”三皇子赵鸣轩嘴硬:“想让我帮你对付赵竤基,那你得想清楚陪我睡多少次才够。”   “我在和你谈正事,别跑偏行吗?”真受不了这个混账,傅归晚呼出口气,提醒道:“你可已经察觉到你坠马乃是被赵珩斌所害,你觉得你能逃得过?   很明显,从害你坠马致残到害贵妃病故根本就是闵氏和赵珩斌布下的连环计,而且他们算计的时机更好,圣上万寿年近50,贵妃仙逝,闵昭仪冒出来成为掌宫妃子,能聚拢的势力会骤然大增。   他们蛰伏个十来年,在幕后搅动风云,想让我们斗个你死我活,前面的障碍全部清除,圣上与赵珩斌的年岁都差不多了,多么顺畅的争储之路?”   她抬抬下巴,讥讽道:“你以为你这么只大肥羊逃掉?他们会除掉我和太子,难道还能放过你?何况他们能不担心被你发现害你这么悲惨的幕后主谋,哪怕他们不能成功,为防你和权家报复都得除掉你吧?”   赵鸣轩的丹凤眼中迸射着嗜血的光芒,拳头狠狠砸向轮椅扶手,恨不得将其嗜之血肉:“这是既想害我和我娘,还想榨干我和我外祖家再弄死我们,闵氏、赵珩斌,有种啊!”   傅归晚紧紧盯着他的膝盖五息时间,没有动静、没有动静?!她心里狠狠骂这个混账,这样的大仇都不能令你大动肝火到跳起来吗?   “之前怕影响你治疗所以没提过,可我考虑许久还是觉得该告诉你,权尚书和靖国公应该会再和你细谈,总之大兄弟你心里要有数,咱们还有大事要办。”   她郁闷道:“不过你最重要的还是治你的双腿,乖乖配合两位大夫的治疗,别再挑刺了,我好不容易才请到他们。”   “知道了!”难得没掐,赵鸣轩顺顺气,睨她道:“你这个月都过来陪我睡觉,哪天晚上没来我就去弄死闵昭仪,想让我暂时忍住没那么容易。”   “……”傅归晚被噎得真想喷他一口血:“你脑子又出问题了?”   赵鸣轩反问:“那你凭什么叫我忍?你没早早弄死闵昭仪,这笔账就算了?”   傅归晚告诉自己别和个又被疯狗咬的混账计较太多,捏紧拳头提醒道:“换个条件,你敢让闵氏带着贵妃的封号死,我跟你没完。”   这该死的封号!赵鸣轩火大:“那你不能现在就进宫褫夺她的贵妃位?”   “三更半夜你发什么疯,这都亥时三刻了,何况我们已经定好请我老师凤陵郡主来褫夺闵氏的贵妃封号,只有凤陵郡主才有此分量让朝野上下全部闭嘴不敢多说句话。   何必要为这点小事多惹争端又闹得朝野沸沸扬扬,最多再等个把月,老师很快就到了。”傅归晚重申:“换个条件!”   三皇子殿下咬牙忍道:“半个月,子时前我让你走。”   “除睡觉外你就没别的想法吗?”郡主真是要服了,这混账真不是憋太久~色~欲~薰~心?   “那你真正陪我睡,我今晚就要了你?”赵鸣轩冷睨她,异常阴冷道:“这等深仇血债还想叫我忍着,我暂时不能把赵珩斌大卸八块还不能动闵昭仪吗?永福,咱们可青梅竹马,你连这点都不了解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O(∩_∩)O   赵鸣轩:“永福,咱们可青梅竹马,你连这点都不了解我吗?”   永福内心OS:真特么想关门放狗! 第111章   傅归晚目光浮散, 像是想到了他们曾经挨过的最艰难的半年。   她记得昌和27年7月, 她14岁时,她将如已疯魔困兽般的赵鸣轩硬绑出丹霞宫, 到京畿附近的小县城落脚,租个小院只他们两人住, 保护的暗卫们全部守在小院周边并不涉足,她想尽办法要帮他振作起来, 赵鸣轩就想尽办法来和她作对。   四年的三皇子对突然落残根本无法接受,骤然从意气风发如日中天的云端跌落到犹如暗无天日比令他死还难受的万丈深渊之中,他崩溃了,疯掉了,与疯子没有差别。   三年前的三皇子赵鸣轩仍旧无法接受自己变成残废可不得不接受, 他变得自暴自弃, 拒绝任何人靠近, 同样拒绝任何人将他拉出残疾的深渊, 只想抱着这双残腿在黑暗中了此残生,他甚至想早死早解脱。   她硬要将之从黑暗中拉出来, 从给赵鸣轩松绑的那天起,他们每天都会打闹不休,她身上也因此布满伤口, 被咬的, 被鞭抽,被砸的……   刚烧滚的滚水这个男人也没有犹豫地往她身上泼,没有预兆地就能有东西砸到她身上甚至砸到她脑袋上, 她被砸得鲜血直流也没能唤回这个男人一丝理智。   现今她如此敏捷的反应速度就是当年多回受伤后锻炼出来的,赵鸣轩就如绝望的困兽拒绝着任何外物靠近,有任何人或物敢侵入就要毫不留情地撕毁。   每每忍不住时她就想贵妃临终嘱托,想蜀地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想圣上的殷切期盼,想权尚书兄弟苦涩得祈求,她告诉自己咬紧牙关忍住,忍无可忍接着忍。   毕竟她没腿残,而赵鸣轩腿残了。   残废的打击大到能令他毁灭掉对这世间所有美好的感觉,圣上和权家如果还有办法也不会来求她,她再放弃,那么三皇子就真的废了,贵妃九泉之下也难安息。   抱着这个信念她一直坚持着,坚持到赵鸣轩用尽手段都没能赶走她只能用最后一招,他威胁她:再不滚远就要了她;她倔强着怼他:谁怕谁?!   傅归晚永远记得自己被扒得只剩肚兜和亵裤时浑身紧张到整个身躯都在颤抖,也幸好,赵鸣轩也不敢真突破最后的底线。   自此后形势逆转,她开始占上风,强硬地逼之振作,赵鸣轩处处没辙忍无可忍时干脆用占她便宜来消气,她其实早已没有什么清白可言。   这疯丫头一直没作声,赵鸣轩就当她默认,自己推动轮椅来到她身侧,伸手将女人拉到怀里抱着,作势就要吻上去,傅归晚从回忆中抽身,抬手捂住他的唇,无奈道:“才几步远,你就不能到床里再发疯吗?”   “哼!”三皇子拉掉女人白皙柔软的纤手,脸色差极地要求:“今晚留着陪我过夜。”   “唉——”郡主长叹一声,主动靠到他的胸膛里,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感慨道:“想当年我们还是未婚夫妻的时候没同床共枕过,解除婚约反倒睡过了,世事真是难料。”   “乖乖给我做小妾吧,你早已是我的女人了。”   赵鸣轩被她这动作弄得稍微脸色好些,冷笑道:“你算算,今晚之前你都已经陪我睡过四五回;而今晚之后,你得天天晚上躺在我身下,还有哪个男人能要你?我好心收下你,也算对你负责。”   “大兄弟你好歹瞧瞧现在的时辰,大半夜的你不想睡觉了啊?”   “哼,还敢说不是想我?”赵鸣轩讥笑,但脸色有更缓和一点,双手推动轮椅往床榻前移动,对于这疯丫头没主动起来要推他的轮椅而是乖巧地靠在他怀里总算叫他心情好转一丝,难道他会连自己的女人都抱不住吗?   可三皇子畅想再好,现实终究是现实。现实就是,哪怕他极度渴望亲自抱着怀里的女人站起来接着把女人扔到黄花梨大床中再扑上去狠狠缠绵消火,他的两条残腿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他的想法。   这一刻赵鸣轩恨极,浑身热血翻滚血气上涌,手背青筋直暴,咬紧牙关才克制住怒火让自己在这疯丫头面前露怯:“扶我上床。”   傅归晚温柔地应好,自己从他怀里起身,再扶起三皇子助他回到床里,被拉住时嗔他:“总得让我把珠钗和外衫解下呀。”   “哼!”赵鸣轩极度不爽地松开她,脸色很臭地自己先躺下,他才不会等这个疯丫头;等过半响都没等到女人娇软的身躯扑到怀里来,十分烦躁地坐起来叫唤,没收到回应,再定睛看去,这屋里哪里还有永福郡主的身影?   “疯丫头——!!!!”   狂暴的怒吼声响彻苍穹,震得乌云散开虫鸣无声,震得楼宇抖动花木颤栗,震得三皇子府前院已经安歇的奴婢们纷纷清醒穿衣点灯急忙赶来伺候主子。   这一夜,三皇子府注定不得片刻安宁。   新生的朝阳悬于天际,阳光便在树叶的缝隙阴影中悄悄溜走,迎来夕阳红遍晚霞满天,涂绍昉这日当差结束,出宫后猜想三皇子应该看得差不多,决定跑一趟三皇子府。   居然没让他在府外多等,涂少爷还诧异着,随着引路的护卫走时还在猜测可能的情况,走到院门前看到在墙角的姑娘时立时什么也想不到,心头乱跳,整个人的心魂仿佛被牵引着,天地万象只能看到这眼前之景,只看到眼前这一人耳。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走到她身旁,蹲下来,轻声唤道:“师妹,”   傅归晚睁开疲惫的美眸,侧头看他一眼,把怀里的宝刀抱抱好,声音透着浓浓的累意:“听院里的狂躁声,三皇子没空搭理你。”   涂绍昉一愣,细听之下分辨出院墙之内似乎有摔打声鞭打声之类的,讶异道:“三皇子他怎么了?我前几天过来时他还正常的。”   郡主挥挥手示意护卫们退远,解释道:“大夫说他现阶段治疗需要个药引,就是能气得他七窍生烟或是想吐血杀人的事。   我就把‘他坠马致残贵妃被害乃闵氏所为,闵氏和赵珩斌更欲榨干他和权家后弄死’这些事告诉他,他气得要去砍死闵昭仪;我没放他出去,他就在院里发疯。”   这治疗方法真特别,涂绍昉犹豫:“他发疯多久了?”   “从昨晚到现在。”精力忒好啊这混账,傅归晚抬手捂住嘴巴打哈欠,她昨晚当然不可能溜走,出门召集护卫们把守,严令三皇子想在院里怎么发疯都行,就是不准放他出来。   昨晚整个三皇子府的前院没有片刻安稳,奴婢、护卫还有两位大夫全部严阵以待,据院里的奴婢传递出来的消息,这暴怒的架势都快赶上当年三皇子刚刚腿残无法承受时了。   所有人当中唯二能兴奋的只有那两位大夫了,小杨大夫还特意跟她说,这效果很好,继续让三皇子暴怒调动他全身血液翻滚,对接下来的治疗必会大有效用。   然而这很好的结果就是大夫们守过一夜守到今日午时实在扛不住了跑去补眠,她还只能继续留着压场,悲催到只能搬把竹藤椅来放在墙角落里,抱把宝刀靠在竹藤椅里打盹。   “啊,没有中途停歇过?”涂绍昉一讶,得到肯定的答案,他长长叹口气,终于发现师妹眼底泛青满脸憔悴,惊疑道:“你陪到现在?”   “是啊,求老天爷保佑这混账快些累倒吧。”傅归晚抱紧宝刀,把宝刀当枕头抱。   “这,师妹你即刻回郡主府休息,我来守着就成了。”涂绍昉心疼地劝她,话音一落就被反驳:“我倒想走啊,可你震得住吗?   现在这群护卫和奴婢们都是提着脑袋在阻拦主子,我允诺保住他们,你能在三皇子面前保住他们吗?保不住,他们凭什么听你呀?我要是一走,场面再也镇不住,被这混账冲出府冲到蓬莱殿把闵昭仪一刀捅死,万一他发疯再把赵珩斌当众捅死,怎么收场?”   “我去找权尚书兄弟,他舅舅们也能镇住场了吧?”   “对对对,我脑袋出问题了都没想到请缓助,有劳师兄了。”傅归晚累得眼皮在打架,歪头靠在藤椅里恨不得能飞回她的郡主府闺房里倒头就睡。   涂绍昉心疼地想碰碰她的脸颊,收住心思,急忙出府策马赶去找权尚书,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全部带到三皇子府。   已是掌灯时分,暮色四合,权威透着昏黄的烛光见到还留在院墙角落里的永福郡主,当即致谢,傅归晚摆手道:“别整这些虚话了。”   她伸手指向已经补眠结束重新来驻守的两位大夫,说:“你们哥仨还有疑惑的就向两位大夫请教,不过今晚最好别三个人一起守,否则接下来几天吃不消的,走啦。”   涂绍昉没犹豫地陪师妹出府,走着走着才发现她不是往外走而是要去两府的接壤之地,再走着走着走到院墙前,看到搭在高墙上的红木梯时他……   作为隔壁邻居往来可真方便,涂少爷默默的想,看她要爬梯子时连忙上前拦道:“师妹,还是走大门吧。你现在整个人疲乏无力,困得摇摇欲坠,若是有个意外你没握稳或者踩空摔落倒地就糟了。”   “可永福郡主还在城外避暑,我昨天悄悄回来的,外人不知道,若被看到怎么解释?”   呃——他想了想提议道:“要么在三皇子府里找座客院先浅眠两三个时辰,等到你稍微清醒些再爬梯子回郡主府?”   “这?”傅归晚考虑一下后说:“那你去到隔壁把我的贴身丫鬟叫来。”   “好,我去去就来,师妹你稍等。”涂绍昉即刻应,越过她扶住红木梯往上爬,傅归晚眯着眼睛看他消失,扶着红木梯蹲下来手托着腮打盹,没过一会儿就改为屈膝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睡着了。   无情护卫长现身出来守在主子身旁,她比郡主好的是昨夜和今天白天都还小睡过一场,但也没好多少,此刻困乏,同样的想补充精力啊。   涂绍昉带着郡主的贴身丫鬟返回,看到多出位一位佩刀的冷峻姑娘微愣,得知对方身份,没多想没多说场面话,请她们扶着郡主去休息才是正事。   他在师妹补眠的客院里守了两刻钟后离开,到主院问问情况,知道三皇子还在鞭打摔砸时再叹息一声:这暴怒的架势,不让他冲到蓬莱宫把闵贵妃捅死真不知能否消停?   继前日二皇子府闹出丑闻被圣上下旨申饬,传至后宫,作为二皇子生母的淑妃娘娘卸下珠环,上表请辞一品妃位。   只堪堪经过13个时辰昌和帝便允准,且有多道圣旨降到后宫,降淑妃为从二品良妃,擢升琴妃为一品贤妃,又晋封七皇子生母常修仪为正二品惠嫦夫人。   唯独后宫中最受宠的栗昭媛,第二受宠的琇婕妤并无任何封赏。   朝野官眷中少数嗅觉敏锐之辈嗅出不对劲,这回嫔妃升降透着不寻常啊,二皇子府这点事能令淑妃请辞?又毫无预兆地晋升两位不是最得宠但有一直恩宠的娘娘?   这仿佛是种预兆,后宫的格局或许要变了。   涂少爷同样带着这疑惑出宫,他这两天都是在宫中当差结束就跑来三皇子府。   三皇子赵鸣轩这两日当然支撑不住累倒昏睡过,可醒来持续暴怒,院里已经一片狼藉,昨晚深夜时这家伙还扔了蜡烛到草丛里,若非及时扑灭这府邸都得烧起来!   他还不肯进食,都是趁着他昏睡时给他灌些茶水鸡汤,再这么下去他得自己先垮掉,关键身体垮掉再休养好之后他就能消火吗?   “请圣上来劝劝吧,要他暴怒调动血液畅通并非叫他损害自身。”涂绍昉提议。   “两位大夫也是这个意思,赵鸣轩这暴怒的架势超出他们料想的范围了,得让他尽快息怒否则恐怕得不偿失。”傅归晚叹气:“就怕圣上未必能劝住。”   “我先进到院里劝劝殿下。”权威沉吟道:“一刀捅死太便宜,咱们已经叫医师配药了,会令闵氏受尽折磨肠穿肚烂再死,请殿下暂且多忍几月。”   “可他一直在发狂也不知还有无理智,如果他看到院门打开想拼命冲出来,出现点意外害他受伤更糟,还是请林叔翻墙进到院里劝劝三皇子。”   “郡主考虑的有道理。”靖国公林策点点头,走到一侧的院墙前,运轻功翻墙入院。   傅归晚再问问师兄用过晚膳没有?昨日就没用晚膳跑来了,他们守到戌时末吃点宵夜,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晚饭,真是……   “呃,还没,一直没饿就没想起来。”   郡主果断带他到客堂等候,叫婢女跑大厨房叫厨娘下碗鸡汤蘑菇面,又叫先备瓜果糕点。待到茶水点心备上,涂绍昉问能否能郡主单独聊两句?   他这两天虽然天天跑来三皇子府能天天见,但都围着发狂的那位转,连私底下和师妹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怪怨念的。   “你们先退下吧。”傅归晚屏退奴婢们,抢先问他:“太子知道赵鸣轩发疯吗?”   “今天提过,毕竟我这几天都跑三皇子府跑又一直没给出三皇子准备处理傅家哪部分,再不禀告储君该疑心了。”   涂绍昉拿起只柑橘开始剥,补充道:“没提三皇子大动肝火是他治疗的药引,就说他知道了自己和权皇后是被闵家和五皇子所害,气得要去砍死闵贵妃,被郡主和权尚书拦住了,一直在院里发疯。”   “你和太子……”傅归晚迟疑:“关系怎么样了?”   “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只是背后的裂痕已生更不可能修补好。”剥完柑橘,涂绍昉站起来走到师妹跟前,分一半橘瓤给她,笑道:“按储君对我的态度,盛家应该没有向他提过只言片语。”   “你还知道担心啊!”这吊儿郎当的态度真叫傅归晚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命了,那种话能随便说吗?尤其是当着盛家的面,你就那么自信自己能有这个价值能令权相保你吗?你这条命能赌得起吗?”   “师妹放宽心。”涂绍昉笑嘻嘻道:“老师若是顾及和盛家的交情,师娘一定会保我。”   傅归晚狠狠瞪他一眼,扳瓣橘瓤吃,当师兄的终于能有机会问疑惑:“当年来蜀地拜师,为何要假借表妹的名义还戴张烧伤的假皮呀?”   “有外人在呢。”师妹一时没答,被催促两遍才道:“谁想到权相夫妇闲云野鹤连一个孙辈都没带在身边居然还能有外人,还是个和我年岁相仿的,被他传扬出去怎么办?”   好吧,这外人就是他,敢情就是为防他啊。涂少爷默默有点吃味,小声嘟囔道:“可这半年来我给你写那么多封信,你至少可以回一封,哪怕回信来叫我别再写都行。”细听之下,这家伙还有点委屈了。   这是要和她翻旧账呀,傅归晚强硬回怼:“写半年的信都没有回音,这么无视践踏你身为师兄的威严,你怎么还不写信去训斥痛骂你师妹呀?”   还不准他抱怨两句么,涂少爷自怜道:“人家说打一棍给俩甜枣,你打我两下能不能对我温柔温柔?我真是怀念在蜀地时师妹温柔的模样。”   “呵呵,”傅归晚笑:“坐回到你的位置里吃你的水果吧。”   涂绍昉憋闷地退回到刚才坐的玫瑰椅中,再拿块西瓜来吃,安静地吃完清凉甜爽的西瓜,拿手绢擦擦嘴,问问师妹对料理傅家有无细致的章程,提道:“太子担心东宫针对太明显,你袖手旁观会影响永福郡主的声誉。”   “傅老太爷多年败坏我名声,还为挑拨我和傅经柏的父女关系特意给长子安排个小妾,这些账该还回去了。我打算德州辛家落定,回去带我娘和幼妹到舅舅家,请我舅舅出面向傅副相讨要说法,否则便和离。”   永福郡主勾唇而笑:“他能给出什么交代?当然什么都给不了,我舅舅便可趁势发难要求傅经柏签下和离书并且带走两个外甥女。傅宗弼不肯,苏家就和傅家决裂,把傅副相这十多年来贪赃枉法的罪过全部还给他。”   “师妹计划亲自对付傅副相?”涂绍昉讶异,疑惑:“你娘能愿意和离?如果你娘不肯,苏家能为你不顾你娘的意愿来和傅家决裂?”   “用和离的幌子来威逼傅家可能,真让我娘和离不可能,所以朝堂上的风雨得瞒住她;而姻亲破裂,苏家和傅家决裂?”傅归晚弯弯眼,捏颗草莓吃了才慢慢道:“能呀。   早几年我三位外祖父就放话要和傅家决裂;我娘若是因此在婆家受委屈,要么和离要么回娘家来哭泣再让兄弟们给她出头,但要为她继续维持着姻亲关系,不可能。”   “包括不顾他们的两位外孙尤其是傅归昶这位傅家嫡长孙将处境艰难?”   “我娘的亲姐姐——我大姨母七年前和离,当时她的长孙都快十岁了,大家都劝,亲朋好友们劝,大姨母的儿孙们求,旁观者多数鄙薄:这把岁数还闹,自私自利为老不尊一点不知道为儿孙着想。”   傅归晚温声道:“大姨母跟我说但凡她能忍也想把这辈子忍过去,可真的忍不了;如果娘家容不下,她便立女户。和离回到隆中,深居简出两年,四年前开始在樊城书院做先生,这几年精神焕发,白头发都少了许多,舅舅们看着都替大姨母高兴。”   涂绍昉懂了,失笑道:“苏家既早已想和傅家决裂,迟迟没有出手是因为师妹吧?”   “是,当时我请外祖家再给次机会,后来是因为我另有计策需要布局,只有养到傅家本家和众亲眷每位身后都有大笔烂账谁都别想逃脱的时候才能连根拔了。”   归晚很认真地问:“师兄觉得我狠吗?一个豪门家族和依附的众多家族牵涉几百乃至上千人的前程荣辱,可我全部没想放过,连让他们听天由命都没想。老师和师娘都说,我心软时能有多软,我心狠时就能有多狠。”   “老师和师娘用的是褒义,在夸赞师妹呢。”师兄赞扬道:“上个月淮阴一案保傅副相,猜到师妹对于背后的用意,我当场就想师妹你做的真漂亮。”   “瞎说,老师当时的口吻分明是中立,不褒不贬,师娘才叫两眼放光。”归晚手托腮,有点怀念道:“这些天二老估计在为怎么吃西瓜吵架了。”   “他俩可天天互怼,为个煎蛋几分熟都能吵得不亦乐乎,再说咱们老师你还不了解吗?他老人家用一字概况,装;两字形容,特别装。”   大徒弟没大没小地嘲笑:“用中立的语调是为了保持他高冷谪仙不食烟火的形象,他必须得故意端着嘛,还能信他装出来的假象吗?   他心里乐开花能装得一脸若无其事,他委屈得想哭也能装得一脸淡然,师娘跟我说——”对上师妹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轻咳道:“是师娘跟我说的,我担心师妹你没听说过,所以特意给你普及,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特别装是三个字。”师妹突然间有了感悟:“原来师兄是得老师真传,所以在蜀地时和大部分时候才装得一副谦谦君子范儿呀。”   涂绍昉再咳嗽两声,端起茶盏抿一口,岔开话题:“昨日淑妃上表请辞一品妃位,今天圣旨降下,不仅降了淑妃位,还晋升琴妃和常修仪。这变动有师妹的意思在吧,是为下任代掌后宫的娘娘做准备?”   “就是我的意思,七月会换位掌宫后妃。”郡主神情淡淡,又捏颗草莓吃。   “闵贵妃一死对闵家和五皇子兄弟必定大为震动,难保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我也该往闵家和五皇子府埋几颗暗桩了。”涂绍昉拧眉思忖,顺便问:“还有夺去谢氏侧妃之位的旨意,太子说就是郡主的意思?”   “对,谢玉颜当晚就送信来向赵鸣轩来喊冤了,三皇子的回复今晚就会送给她,回信会明明白白告诉谢氏兄妹,是永福郡主在背后作祟。”   “此举无疑摧毁了谢氏的前途,谢鹏远的仕途亦会大受牵连,他们兄妹绝咽不下这口气。”涂绍昉不拒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们很可能会对郡主起杀心。”   “那么师兄以为我冤枉他们了吗?”   “只怕没有!”涂绍昉黑眸湛湛,眼底锐光闪过:“此计倘若真是他们在自导自演,确实够狠!没有圣旨降下以正视听,二皇子妃今后只怕会过得举步维艰,掌家之权也要被夺走,皇家儿媳当家主母只剩名分。   而谢氏和三皇子还有牵扯,她又能以此多博一份怜惜;等于两个皇子被她捏在手心里,被他们兄妹玩得团团转。”   “是否还应该恭维一声闵昭仪好手段?”   “尽是些背地里的阴招。”涂绍昉讥讽嫌恶,他其实想不通:“我前些天和三皇子聊过,他眼睛不瞎呀,怎么就在谢氏这阴沟里翻船了呢?”   “没得到呗,求之不得呀。关雎都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越是得不到就会越珍惜,真正拥有的却不甚在意,这可以算是世间很多人的通病。”   傅归晚猜测:“当时赵鸣轩都想要娶之为妻更为这个女人对抗自己的母亲,在对方眼中他爱得有多深?恐怕整颗心全部系在谢玉颜身上,还会怕他逃掉?   再加上求之不得,这四字倘若对症下药很有分量的,所以闵氏都能肆无忌惮让谢玉颜入二皇子府,他们认为赵鸣轩深爱入骨髓又求之不得,一定会对谢玉颜视若珍宝。而现实,与他们所料的差距不算大,毕竟这混账还被牵着呢。”   “爱入骨髓?”涂绍昉怀疑:“师妹,没吧。我上回很浅地试探过,他很平淡,他的表现真不像是个藏着深爱之人的模样。”   “没有,当然没有。”郡主喝口茶润润嗓子,听到婢女禀告鸡汤面送来了,叫她们进来,给涂少爷呈上。   涂绍昉接过面碗,拿起筷子搅动下面条,看这碗香喷喷的鸡汤面还真有些饥肠辘辘了,捧起碗喝口面汤,再问原因:既然没有,怎么还能为之违抗母亲?   “师兄你在吃面。”   “对呀,可我吃面又不妨碍师妹你说话。”   归晚无语凝噎,明说道:“师兄相信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尽帝王宠爱如日中天的皇子能把整颗心系在个女人身上吗?   赵鸣轩从小就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贵妃强硬地不准刺激着他的逆反心理,与其说他是为个女人在和母亲抗争,倒不如说是为他自己:他想要的,他就要得到。   别看没得到之前有多宝贝,真被他得到,过三四年他就能腻掉。说白了,这个女人就只是他动了心思所以想要,哪怕到欲娶之为妻的程度,本质上与他遇到件好玩的事或喜欢物件有多少差别呢?”   “货物耳。”涂绍昉啧啧,点评道:“这才应该是最受帝王宠爱如日中天的皇子嘛。”   “师兄慢慢吃面吧,我再留着不合适,到屋外看夜色了。”傅归晚端起摆草莓的白瓷碟,起身往外走。   屋外清风朗月,弦月垂于树梢头,如水的月光倾泻于地,铺就出一道温雅的玉色地毯,夜间晚风吹来,轻凉而舒缓地剪除着白日里残留的热浪。   一闪一闪微弱的荧光在草丛间舞动,是萤火虫在飞舞,不为与星辰争辉,只释放着自己独有的光彩,无论它们多么弱小亦有自己的闪耀,这是个如诗画般美丽的盛夏夜晚。   二皇子府。   自圣旨降下,谢姨娘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尤其二皇子的生母淑妃为此请辞更被降为良妃后,她所在的院落犹如提前进入严冬。   谢玉颜这些天为装病还是躺在病榻上,杏花巷送来回信,伸手夺过拆开信封展信一看,瞬间一口气被堵住,狠狠把信笺揉成团往地板上砸去,又气又恨!   “永福郡主?永福郡主!!”   焦姑姑拾起纸团,看过信亦被噎得不上不下,他们这些天如临大敌居然只是永福郡主的戏弄,深吸口气平复好,劝道:“侧妃莫急,三皇子知道真相就不怕,奴婢这就传信给大人,免得大人出错。”   “莫急?”谢玉颜双眼猩红,捏紧秀拳指甲嵌进肉里,冷笑道:“三皇子知道又如何?告诉二皇子又如何?他们能去驳掉这道圣旨还是请圣上给我重新申冤?我今后在这个府里还能抬头做人吗?我今后在外面还能有脸吗?”   “那么侧妃的意思是?”   “傅归晚想害我活不下去,她也别想活!”谢玉颜眼冒狠光,恨毒道:“我要她死!”   “奴婢会把话传给大人。”焦姑姑冷静地安抚:“侧妃此刻该琢磨好如何给三皇子回信,切记千万别把杀气带出来;三皇子对永福郡主还下不了杀心,我们还得再不着痕迹地多添几把火才行。” 第112章   封闭四天四夜的院门终于打开, 沉浸在夕阳温柔的光晕中的美丽被破坏殆尽, 他们站在院门前看到一片被摧毁的天地。   残存枯萎的花草树木见证着被燃烧过后焦灼的痕迹,曾经清净干爽的庭院中杯盘狼藉大小零落的瓷器砖瓦碎片遍布, 雕栏廊柱斑痕交错,碧窗屋宇黑漆脏乱浸染, 眼前这片景象何等不堪入目!   昌和帝曾经见到过的,是儿子腿伤无法接受之后变得抗拒世间所有拒绝任何人靠近时, 自暴自弃地要毁灭着周身的一切,他心头一惊,疾步往里走。   赵竤基拧眉,妻弟与他说权家今天请圣上来劝三皇子,他既知晓自然要跟着过来探望, 可怎么也没想到能有这么严重?侧头看向永福。   傅归晚拉他到院外墙角落里, 叹息道:“你不想想赵鸣轩刚腿残的时候什么模样, 天塌地陷人生黑暗, 你再想想这混账从小到大是个能忍的人吗?   被他知道谁害他人生毁掉害他亲娘身亡还要榨干后弄死他和他的外祖家,你觉得他可能忍得住吗?他当场就要冲去捅死闵昭仪, 被拦住肯定得爆发啊。”   “三弟怎么会知道?”赵竤基不懂。   “我跟他说的呀,他亲娘的大仇还要拖多久?下月就要换位掌宫后妃,难道你一个人对赵珩斌俩兄弟吗?凭什么不加上赵鸣轩, 他腿残又不是死掉了, 他既然被害得腿残了就该让他发挥腿残后的最大作用。”   太子殿下长叹声,要到院里时被拦住,永福郡主劝他:“等等吧, 估摸着圣上劝得差不多咱们再进去;这混账困在院里后特别火大,我怕我一现身他还没被劝住得跟我打起来,你爹真要操不完的心了。”   “唉!!”赵竤基再长叹声,眼前出现一只盛着绿豆香奶汤的雨花白瓷盅,顺手接过,喝过两口才意识到不对劲,侧头看去,小舅子捧着两罐瓷盅,正要给永福郡主递。   “庭曦,三弟还正受着大难。”你居然跑去找甜品?!   “喝吧哥哥,这混账发疯家常便饭,不耽误我们喝绿豆汤。圣上都带杨院使来了,再发疯就给他闻点安神香。”傅归晚捧起瓷盅喝两口,喝完才意识到杨院使是小杨大夫他爹啊,父子俩见到能若无其事吗?   太子殿下被噎得又想叹气了,捧起瓷盅喝几口绿豆香奶汤消消闷气,再道:“庭曦说,福儿打算由苏家出面亲自参奏傅副相?”   “嗯,我预估六月中旬德州府尹得被押到大理寺待审,给德州换位府尹后就能把德州的辛家连根拔起,剩余的妇孺必定会来京都投奔傅家,既为找傅副相给之撑腰反击亦为逼迫清算期间傅家的不作为索要补偿。   届时傅宗弼定会推动辛家人把矛头全部指向傅经柏这房尤其是永福郡主,六月二十我回傅家接走我娘和小妹,请舅舅出面谈和离再合适不过了。而傅家其他爆发的祸事在七月初必能传回京畿,该是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了。”   郡主笑劝:“您就别等三皇子拿主意啦,直说想帮我处理哪部分;剩下的,等赵鸣轩平复些后我再问他的意思,他愿意就接手,他没兴趣了我就找相爷。”   “也可,就傅家本家吧。”   时辰该差不多,太子殿下领着这俩孩子去探望,在院门口把瓷盅递给守门的护卫;进到三皇子的屋中,权尚书兄弟和大夫们都已经在了。   皇陵拜祭母亲们时刚见过,当时的三皇子赵鸣轩傲娇毒舌,精神面貌都不错,才十多天竟是换个人般,眼前的三皇子衣衫脏乱面貌不整,脸颊消瘦胡渣乱冒,发丝披散眼底青黑,整个人透着无比憔悴和狂虐,又不可遏止地生出可怜和痛苦。   他坐在轮椅里,身体倾斜似靠似躲,像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把自己给蜷缩起来,左手臂环绕自己,是一种下意识地自我保护动作;右手背青筋直暴,紧紧攒着拳头握着他的长鞭,面对皇帝父亲也没把长鞭放开。   看着这样的弟弟,赵竤基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   昌和帝刚进屋见到儿子的模样时骇到了,先叫杨太医把脉,光是说服皇儿乖乖让杨太医把脉就劝了半响,又召来永福郡主找来的两位名医,关怀过皇儿的身体伤情尤其是双腿治疗情况,真有进展才算稍安些。   太子进门时皇帝刚开始进入正题,劝儿子莫要伤害自己,愤怒就冲旁人冲外物发泄,更允诺给他和他母后报仇,闵贵妃和闵氏一族的性命,皇儿要多少就给多少。   屋内众人,全部听到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对三皇子的承诺了。   涂绍昉不着痕迹地勾勾唇,傅归晚在看向小杨大夫,小杨大夫轻微地猛摇头,他还局促正愁怎么解释的时候他爹根本没带理会他的,只当他是陌生人。   杨院使瞥见自家幼子的愚蠢动作,真想眼不见未尽,生怕太子殿下看不见似的;权家和永福郡主既然没宣扬,肯定有碍于储君的缘故在,这都会想不到吗?!   傅归晚也被小杨大夫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想叹口气了,小碎步移动到储君身侧,使个眼色示意他们一同走上前?   赵竤基轻嗯了声,走到父皇身侧,傅归晚已绕到圣上另一侧,宽慰道:“圣上别太忧心,三哥哥明白您的疼爱和苦心必定很快就能恢复,您规劝过伤神许久该累了,三哥哥更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过。   不如请杨太医和两位大夫给商量着开副安神的方子,煎了药让三皇子喝下早些休养,再由福儿帮您给三哥哥多开解些,等他大好了福儿再陪他进宫给您瞧瞧。”   “唉,”昌和帝长长叹气,握住皇儿的左手,哄道:“鸣儿莫再伤害自己了,父皇心疼啊,你母后的祭日刚刚过去这不是要害得她在地下都难安。等会儿安神药送来乖乖喝药,喝完药好好休养。”看到身旁的太子,又连声道:“竤基,再帮父皇多劝劝你弟弟。”   “父皇放心。”赵竤基点头,声音既沉稳又可靠。   永福郡主再帮忙劝两句便扶着圣上到庭院中稍适坐坐,院中已经掌灯,不甚清晰的光线掩住了部分残破的狼藉,她接过斑竹奉上的香茶,呈给圣上。   昌和帝接过茶饮下半杯,挥挥手退避身侧围绕的宫人和禁卫军,龙颜露出苦涩和疲惫,和他的掌上明珠说句心里话:“福儿你说,鸣儿是不是不满意呀?”   “他应该还想把赵珩斌弄残疾吧,前两年生不如死,这两年强迫自己面对现实的苦楚,亲娘的死,太痛了。”傅归晚垂眸,会满意这种话她只在没法违心安抚,按赵鸣轩的架势,哪能是把五皇子弄残那么简单?   “福儿相信斌儿他知道?”皇帝的声音轻忽极了。   “生母和外祖家为他如此费心筹谋,您相信他不知道吗?即便四五年前不知道,现在还会不知吗?目前,他是欣然接受还是为这点皇家兄弟的情义而抗拒,您看在眼里呀。”   郡主苦笑:“闵氏打的主意,可是榨干三皇子和权家呀。用三皇子和权家的血肉来给赵珩斌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哪怕赵珩斌没能成功,可还有赵珩钰呢。”   “先帝时期各方势力缠斗再激烈,到底也没有如闵氏这般虚诈阴毒,可五皇子兄弟?”昌和帝沉重地问:“福儿也赞同老夫人的意思?”   “我不想您伤心伤神,也希望老师最后几年能安稳。”傅归晚摇头苦笑,如实道:“福儿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皇帝沉默了,沉默许久问:“权相有信来吗?”   “没有,蜀地距京都四千多里地,信使往返没那么快,何况权相本身赞成你的意思,池爷爷还说过倘若形势有变,他亲自到蜀地见权相。”   “福儿,朕何尝愿意兵戎相见?”昌和帝望着昏暗的天色叹息,褪去皇帝的身份,他还是个年过五旬的父亲。   这一刻年过五旬的老皇帝身形萧寂格外沧桑,竟有些力不从心撑着石桌还没能站起来。傅归晚连忙去扶,扶着圣上站起来,再扶着他老人家返回屋内看望三皇子。   直到三皇子赵鸣轩服过安神药躺到床榻里安歇,昌和帝才带着太子和杨院使还有随行的禁卫军以及宫人们踏着茫茫夜色离去。   众人在府门前恭送,送走皇帝和太子再折返回去。走过影壁,傅归晚就喊了她师兄,跟她到花厅谈点事——关于之前在屋内圣上当众给三皇子允诺。   “无需特意给老师和师娘送信。”   “为何?”涂绍昉不解:“师娘要闵家全族,圣上为两位皇子不肯同意,局势僵化胶着。现如今圣上已经允诺,这僵局打破,咱们也无需担心师娘被激怒后发兵,形势已在掌控中,这是大好事,还能不通知老师和师娘吗?”   “师兄以为,师娘要的会只是闵家全族吗?贵妃身故,赵鸣轩被害惨到这境地,赵珩斌兄弟能有分量留住闵家全族吗?圣上若保的是闵家,权相还能赞同?”   “什么意思?”涂绍昉目光微变。   “我告诉你为何圣上今日能轻易舍掉闵家,因为圣上从没有要保。”傅归晚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肃然道:“师娘要闵家全族还有谢氏兄妹的命,最重要的是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命,一个都没想放过,这才是最棘手所在。”   “五皇子兄弟……”涂绍昉倒吸口凉气,惊道:“圣上怎么可能同意?”   “圣上最大的让步是:其他人皆可让老夫人处置,但五皇子和六皇子不能动;老夫人的态度更强硬,闵家不相关的人她可以绕一命,但这俩皇子必须死。”   郡主目光灼灼:“而且得在她有生之年必须让赵珩斌兄弟死,谁都不肯妥协,权相则赞同圣上之意,更希望能平稳解决,这是在知道赵鸣轩坠马致残乃为闵家所害之前。   信已送到蜀地,这些年的平衡被打破,两位老人家的态度,形势会如何变化已难预料。而一旦冲突激化,权相必然会改为与老夫人同一阵线。”   “权家可有25万大军,是大熙1/4的兵马!”涂绍昉异常急切:“这要是打起来——”   “我知道,可贵妃死了。”   傅归晚涩然道:“老夫人说她只知道她的女儿没了,她只是个母亲。当年她不同意女儿进宫,是丈夫和皇家连哄带骗把她女儿骗走,当年承诺她女儿进宫后会安乐无忧快乐顺遂。现在她女儿枉死,她要报仇!”   涂绍昉无比头疼:“圣上有妥协的可能吗?”   “师兄怎么糊涂了,圣上要保的不是皇子的命,而是帝王的尊严和权威,权家乃当朝第一世家,手握举国1/4兵马,早已是君王心中大患。”   世人以为华国公府盛家乃当朝第一世家,不过是假象,是因为表面权家式微而盛家繁盛营造出的假象;傅副相曾言盛家之前的当朝第一世家就是权家,其实权家的位置未曾动摇过,所以盛副相才会说,有权家顶着!   权家的兵权一直由两位老人掌控,权威兄弟没有沾染过,而这份兵权则要等到老人家死前才会交出来,这份兵权的重量,是盛家有储君外孙,担任要职的子弟再多,整个家族再繁盛也无可比拟的。   何况权家站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五十年了!   “历经50年的当朝第一世家哪个皇帝能不忌惮?”傅归晚苦笑,又恨:“本来老师辞官携妻子云游,两位老人驾鹤西去前把兵权交出来,一切都能好好的,可贵妃死了!   这几年我每回看到闵氏,我都恨不得剁了他们!全是他们害得,害死贵妃,害得两位老师晚年不得安宁,甚至要害得天下大乱。可我也知道哪怕为帝王尊位,圣上也不会让权家动那两个皇子。”   涂绍昉头疼极了,忽而一道灵光闪过:“如果圣上主动放弃五皇子和六皇子呢?”   “师兄觉得有可能吗?”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水滴能石穿,事在人为,咱们总可以往这个方向尝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能有成功的希望。”   “主动放手?”傅归晚深深看他,看到漆黑坚毅的眼眸,眸中透着光辉和魔力,仿佛多看片刻就能把人给吸进去,她感觉她的心被这四字搅得有些乱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眸时看到无情护卫长映入眼帘,问何事?   “佘家送信来求郡主指示,前天傅经芙半肿着脸逃回娘家要把她的丈夫和婆家人全部乱棍打死,傅老头暴怒,叫佘家上下给他幼女磕头谢罪,磕到他幼女满意为止。”无情护卫长平稳的陈述声被讥笑声打断,她瞟一眼才继续禀告。   涂绍昉听着忍不住讽刺得笑出声,傅归晚都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涂少爷摸摸鼻子,心说这对父女还不够可笑吗?   “傅老头放话,如果三天内佘家老少还没到傅家谢罪,他就让佘家贬官下狱全蹲大牢,明天是最后一天,佘家急得没办法只能来郡主府相求:如果郡主赞同傅副相之意,他们就到傅家谢罪;如果郡主不赞成,求郡主相救,佘家定当给您做牛做马以报。”   “两个时辰后给佘家送信:不用理会这老头,有多少愤怒尽情发泄,我保他们无恙。”   “是!”   “德州辛家送来求证‘傅家究竟哪位当家作主’的信送到了吗?”傅归晚顺带问问。   “前天傍晚送到,傅老头暴怒至极措辞相当强烈,回信已送往德州。”无情多嘴加一句:“这老头最近比~火~药桶还猛随时能炸,他派人到处找你和宣扬你不孝无视祖父命令。   另外傅经茂在淮阴案后又写信到德州辛家,当时暗卫禀告上来你心情不好没兴趣听傅家的糟心事,那封信还比咱们之前截住的信要早送。傅经茂信中表示,郡主心肠很软,怒火再大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无需顾虑。”   “知道了。”永福郡主摆摆手,示意无情隐身吧,再劝师兄早些回家休息。   “我无碍,师妹这些天守着才叫累,该早些回郡主府安歇。”知道她没兴趣聊傅家之事,涂少爷很有眼色地一个字都没有多提及。今晚他也确实没想多留,去和权尚书兄弟们打声招呼就告辞离开。   安神药的药效能够三皇子睡足六个时辰,权威仍有不放心要留下陪护,让他两个弟弟都回家歇着,这些天大家都累到了。   还留有陪护的唯剩他们两位,傅归晚请权尚书到庭院中坐坐,叫奴婢们搬把藤椅来,再准备水果和零嘴,还特别从黑漆描金葵花八宝攒盒里拿颗核桃给他。   “郡主啊,外甥这么煎熬,我整颗心都跟着难受,您忍心再吩咐我办事吗?”这架势,权威一眼就猜到没好事:“您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找相爷吧,或者您找我那混蛋表弟还有我那哥们盛老二?”   “刚收到的事,我眼前正好有你,那何必再舍近求远呢?而且一点小事,真的不麻烦。”傅归晚拿小锤子重重一敲,核桃碎裂开来,拣出最大块核桃肉送给他,笑眯眯地说明何事,讨好道:“怎么样,对权叔您就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对吧?”   “可不嘛,您用块核桃肉就把我打发了。”权威哀怨道:“上回叫压制着傅经茂在会稽,您好歹还给伯伯炒了一桌小菜呢。”   于是乎郡主再拣俩核桃给他,权尚书叹口气,外甥这副模样他也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既挑起这些事就给提个醒:“信阳那边,再往下查信阳同知得上断头台了。”   “这般恶劣?”傅归晚讶异倒也没太觉得惊讶,在她意料之外却也算情理之中。   “是啊,咱们以为牢底坐穿够了,哪能想到?”权威嗤笑道:“20年前傅宗弼精明强干,送他这份天降好运,他该带领家族蒸蒸日上;谁能想到,他竟然非但没有还要自寻死路。”   “这世上最经得起考验的是人性,最经不起考验的也是人性吧。”傅归晚感叹,问她是否还要往下查?很明确道:“查,公事公办,他们犯多少罪过,恶果就全担着。”   “郡主您放心。”   “我回郡主府了,权叔也早些歇息。”傅归晚起身离开,爬梯子回到自家时差不多亥时,她想今夜应该能有安稳觉吧。   灼灼盛夏,金乌赶在人们觉醒前已高悬天际,黄莺雀儿沐浴着最清早柔和的阳光竞相奔走高展歌喉唤起沉睡的大地,开始忙碌而又期待的新一天。   傅归晚梳着碧落髻,身着浅绿纱裙,腰间系条宝石软鞭,在阳光灿烂的早晨爬过红木梯来到隔壁府,去看看三皇子好些没有?进门就遇到‘暗器’袭击,完全在她预料中。   “还敢来见我?!”   相比前两日的邋遢,今早的赵鸣轩衣着光鲜浑身透着清爽,气色还不错,怒火也不错,见到这疯丫头当即抄起样东西就砸去:“你说,你这些天都滚到哪儿去了?”   “在你的院外守着,否则你的护卫和奴婢们怎敢阻拦你?”   傅归晚闪身避过他的暗器,接连躲过四五样暗器后冲他提醒:“你疯几天,守几天,被你搅和得没一刻安宁。还有你的舅舅们,全部守着,想让我把圣上和你的舅舅们再请来吗?”   知道这疯丫头没有溜掉,三皇子他的怒火才收敛些,拳头捏得咯吱响,错着牙跟她算账:“你那晚故意迷惑我放松警惕是吧,疯丫头你有种啊敢这么阴我?!”   “活该!谁叫你提那种要求,姑奶奶我要是答应你就没法在这两座府邸间做人了。”瞧这混账怒火难消的架势,傅归晚坚决离他十步远,试图劝他冷静:“你双腿还要不要?   想过这几天这种半自残的行为会多损伤你的腿伤治疗吗?你还想站起来就赶紧冷静,好好治疗;你如果不想再站起来,我即刻领大夫们走,你坐一辈子轮椅吧。”   “过来!”三皇子殿下压抑自己的怒火喊她:“给我抱一天,否则本皇子怒火难消。”   “赵鸣轩?!”你个混账真想发疯是吧?   “过来!你再敢偷溜,本皇子就不治这双腿了。”   有起色后他还能不治?傅归晚呵呵:“赵鸣轩,咱们可青梅竹马,你不是认为连这点我都不了解你吧?敢以此来威胁我,行啊,你真不想治就别治。   我今天送那两位大夫走,明天把谢玉颜捅死;忍这么多年终于能不用再忍,我谢谢你。今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告辞。”语毕她转身即走。   “疯丫头?!”   赵鸣轩咬紧牙关喊住她,互飚狠话威胁又讨价还价,压住全身的火气才退让接受从一天缩短为两刻钟的现实,商定好叫她赶紧过来,把女人拉到怀里抱住他心里的怒火才消减一毫,急不可耐地低头要吻可惜被女人阻拦了:“疯丫头!”   “叫魂啊,说好只抱,你个混账敢得寸进尺,老娘绝对不跟你客气。”傅归晚左手捂住自己的红唇,右手去拧他的脖颈:“吃你的早膳吧,快巳时了还连早膳都没吃完。”   三皇子赵鸣轩正在用早膳,昨晚服用的安神汤药令他睡到辰时初方醒来,扫除前些天的颓废狂暴,气色还不错,又沐浴洗漱泡过药浴;永福郡主过来时他刚喝了碗燕窝开胃,早膳刚刚开始享用。   “哼,我吻我自己的女人理所当——”脖子里的痛楚加大,这疯丫头敢下这么狠的手,赵鸣轩咬牙换句话:“还是给我当小妾吧,看你这没一点女人温婉的爆脾气样,除我这个青梅竹马谁还能容忍你?”   傅归晚懒得搭理他了,收回拧着他脖颈的右手,身体前倾,伸手拿块炸得金黄酥脆的黄金奶卷慢慢吃。   在三皇子眼中,这当然是这疯丫头服软休战,于是他心情缓和点,跟她聊点正事,关于如何对付闵家?   “你老爹刚承诺过你你想要闵家多少条性命就给你多少,其实没有这道口谕也无所谓;你外祖父外祖母事发第二年已经和圣上商定,权家要闵氏全族的命都可以;闵家死局已定,用不着三皇子再费心,吃你的早膳吧。”   赵鸣轩莫名一阵憋屈,火大地冲怀里的女人吼:“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大兄弟你这四年什么德行?当年亲娘出殡你都要躲在黑屋里不肯出来见人,都是我捧起贵妃的灵牌位走到皇城外才等到你这个亲儿子啊。   能指望你吗?我前几天倒想跟你说件事,结果呢?要不是我关着你,你冲出去什么都不顾忌地发泄一通把稳定好的局面搅乱,还能跟你说什么?”   “当晚是你这疯丫头阴我——”   “行啦,吃你的早膳吧,别害得你爹和舅舅们忧心再叫你娘死后都不安宁。”   傅归晚没好气地再拿块黄金奶卷塞他嘴里,赵鸣轩同样没好气地把这块奶卷扔到桌上,双手怀抱住女人,埋头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中。   “赵……”毕竟是青梅竹马还是定过亲的前未婚夫妻,对方情绪如何到底是能觉察出,她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对,没推开,犹豫道:“是不是想到贵妃伤心了?”   “我不是混账地连亲娘出殡还要闹脾气,我只是怕,我只想若我躲着什么都不听不看,母后就能还活着,能一直活着……”   一直绷紧的气劲收拢起,赵鸣轩露出脆弱,掩耳盗铃地认为此刻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脆弱,他眼眸微酸,涩然喊道:“福儿,我想母后,我好想母后……”   傅归晚眨眨眼,感到脖间有些湿润,抬手轻轻拍了拍他:“我也想,好想她们都还活着,可我知道她们在天上一定想看着我们都好好的。”   有这么个怀抱不那么绝望,不是孤零零地在黑暗的深渊里绝望到连哭泣都是奢侈,三皇子赵鸣轩闭上眼,抱紧怀里的女人,眼角流淌的泪水释放着他的脆弱。   作者有话要说:  权家势力很大喲^_^^_^ 第113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甚妙。   飘洒的雨丝在不远处阳光折射下映照出五彩的光芒, 晴空地面上,花架下画棚前, 姑娘执笔描绘着这副夏日美景,十多步外八角凉亭中, 少年们各执黑白对弈,挥洒着年轻意气。   彼处云收雨歇, 姑娘也将收笔,待她完成这幅日出**图,来到凉亭中,只见棋盘上黑白棋子厮杀剧烈又各自谨慎战局胶着未能预见胜负。   郡主只站定片刻,往凉亭边缘的鹅颈椅中走去, 守丹连忙给铺上冰蚕丝织就的坐垫, 她理理衣裙落座, 接过婢女呈上的玫瑰冰露喝。   “师妹, 能否叫你的丫鬟给我也送碗清凉生津的甜汤?”涂绍昉从棋局对弈中抬头笑问,而坐在他对面之人正是三皇子赵鸣轩。   赵鸣轩干脆叫备饮品, 心里对这见天跑来他皇子府的翼国侯家的蠢货很不爽,更不爽他竟然大半个时辰还没能赢。   昨日傍晚这蠢货就跑来,他根本懒得见;今早又跑来, 三皇子没考虑就吩咐赶走, 偏生永福郡主要见,还敢拿他外祖父和他们师兄妹的名分来堵他。   三皇子终于把忽略掉的现实忆起来,这疯丫头到蜀地后就认识那蠢货, 还相处过一年,还有师兄妹的名分——那蠢货就是疯丫头提起的色胚师兄?!   这疯丫头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要见这种色胚师兄,赵鸣轩心里冒火,见到人后特别不善处处挑刺,可他这边挑刺,疯丫头居然要带这蠢货到隔壁郡主府,那么他头上岂非要变绿?只得留着这蠢货,百无聊赖就下棋,他心中恶狠狠地想回头再和那疯丫头算账。   涂绍昉本来就是探望三皇子病情为名想见师妹为实,留着和三皇子下棋也行,反正他能见到师妹,至于对弈的关键?无需师妹暗中提醒他也知道,不能赢,而如果他输则太丢脸,只能选择下和棋,还得是有技巧地和局不能被三皇子看出端倪来。   赵鸣轩喝了半碗玫瑰冰露,想起他院里的花圃被烧毁,叫疯丫头给他新弄个花圃。   “你自己不能弄啊?”   “本皇子在治疗腿伤,一切要以治疗为重无暇分神,当然得你来接手。”   “呵呵!”傅归晚正要怼他,无情护卫长疾步入凉亭走到郡主面前,禀告傅家出事了。   主人既没回避那两位,无情直接禀道:“九姑娘被推入湖中差点溺水身亡,大夫人被推搡着撞向圆木柱磕到额头重伤昏迷,大少奶奶被推摔倒,即刻要生了。”   “什么?”傅归晚脸色大变猛然站起,赵鸣轩和涂绍昉亦是一惊,归晚质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那群照顾主子的奴婢们都是死人吗?”   “禀郡主,今早半边雨景半边晴空景象甚妙,姑娘们到湖边看雨景,九姑娘是被武平伯府的表姑娘伍娇琳趁机推到湖里,大夫人找傅经莲母女追责,被狡辩反诬更被随后赶到的辛老太婆和伍士麟围攻,是伍士麟趁乱把大夫人推撞向木柱。   大少奶奶赶到雅风院探望婆母伤情,傅经芙要冲进雅风院,守门婆子没放行,被她带的辛老太婆的奴婢给压制住了,冲进门就以被拦在院外为由向大少奶奶要说法,她行为太激烈,奴婢们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被她把大少奶奶推摔倒地,当场鲜血直流。”   归晚深吸口气,问伤情如何?   “暗卫见此情形便赶来汇报,出府时太医还未上门。”无情补充道:“从傅老头到大少爷等祖孙六个一早出门都没在府里。”   “今日休沐,全部外出?”   “据闻昨晚傅老头当着全府的面又把嫡长房骂得狗血淋头,还对大少爷动用家法,谁都阻拦不住更听不得任何劝说违背。”无情猜道:“应是为傅家亲眷的祸事出府,听闻傅老头要去找权尚书,傅经柏去了武平伯府。”   郡主再深吸口气,领着无情往外走,涂绍昉喊住师妹,劝道:“既然在示弱,只剩最后几天最后一关,师妹可别为怒火失掉分寸。”   他这句话还真叫永福郡主停住脚步,她沉默半响,走到三皇子面前,问:“傅家这笔烂账还有兴趣接手吗?”   “本皇子一言既出岂会出尔反尔?”赵鸣轩善心大发没有和她呛,应道:“就这傅老头和傅家本家全部由我来接手。”   “我舅舅会要求和离,傅宗弼不肯,苏家便与之决裂,这老头会由我舅舅亲自参奏。你前几天发疯时圣上和太子来探望你,我和太子谈过,他已经接手傅家本家的烂账。剩下这批亲眷还有傅副相的门生附庸,选哪样?”   “你故意是吧?”赵鸣轩不爽,念在这疯丫头她心情有些差的份儿上,郁闷地退让道:“还分个什么劲儿,全部。”   “这不是一两个,这批人数到底有点多,查起来耗时耗力而我要速战速决,长辈们都公务繁重没那么多多余的人手来处理,全部给权尚书和靖国公压力有些大。你就挑一个呗,最后一部分我再找相爷。”   赵鸣轩更郁闷,没好声道:“就傅家的亲眷吧。”   “行,谢啦。”傅归晚再对无情吩咐:“让玉无瑕在午膳时分乔装去找殷尚书,告诉他,领着儿孙和家丁仆妇们到傅家守着,他孙女生产结束,连同新出生的婴儿都接回殷家,哪怕拼着和傅副相撕破脸都别顾忌。   叫武平伯今天别有任何举措,只做不知;奴婢若是还没通知我四舅母,即刻派人过去,请四舅母带着长媳赶到傅家守着。   一个时辰后派人去把傅家这些天的大小热闹添油加醋地宣扬开来,流言越猛越好,天黑前传遍京畿的街头巷尾。你假扮成永福郡主,领上几十名护卫,黄昏时从城外避暑回来直奔向大理寺少卿苏望略府上,是苏府,懂吗?”   没别的吩咐了,无情便领命而去。   傅归晚走向鹅颈椅中重新落座,垂眸凝思眉目深沉,眼前阳光映照之处投来两道身影,她抬眼看去,漠然问:“我在想把假和离逼成真和离,苏望姀能答应吗?”   “世事总难全。”涂绍昉建议道:“师妹既然有此想法就别顾虑太多,如果他们夫妇不愿意分开当然能再续前缘,最多闹点笑话但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愿意就和离后再行嫁娶吗?”傅归晚微讶,还能给出这种选项?   “这有何不可?”涂少爷笑着反问,再提道:“师妹想过对傅副相的处置吗?凭他是永福郡主的祖父还真无法送他下狱,就这么轻飘飘地革职未免太便宜。   这十多年傅副相不就是因此而有恃无恐到几乎把自己当成太上皇吗?把傅家连根拔起,可他本身已入暮年更知道有永福郡主在,傅家将来仍大有前途,对他的惩罚还能有多少?我以为师妹既然要做就做彻底。”   “怎么个彻底?”三皇子赵鸣轩问,对这蠢货这副侃侃而谈的架势真不爽:“都已经要把傅家连根拔起,还能再怎么彻底?”   “这谋划当中不包括傅经柏四兄弟和傅家已经走入仕途的三个长孙,当然他们之中除傅经茂之外可能都没有大错。”   涂绍昉扬扬手掌,提醒道:“更别忘了,傅宗弼有十个孙子,今朝把傅家拔起,可过十几二十年他这批孙子全部入仕,傅家又是蒸蒸日上的景象,他能含笑九泉了!   难道我们现在所做这些事的意义就是助他拔除阻碍家族昌盛的毒瘤吗?所以怨不得傅副相能如此有恃无恐吗?因为旁人都拿他没辙吗?”   他冷笑一声,眼中透着厉光,话语更绝:“我以为咱们要做就彻底,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把傅家这批儿孙的前路全部断掉。”   赵鸣轩微愣,愣了愣才看向疯丫头,傅归晚眼底闪烁着惊讶,心中有底还是再确认发问:“你设想的罪名是?”   “傅副相犯的罪过还不足以累及儿孙吗?圣上可念在永福郡主求情的份上饶过傅归昶等三个孙辈,但傅经柏四兄弟革职,傅家其余孙辈不得再入仕。”   “师兄的提点我记下了,会细细斟酌。”郡主到底是没反对,否则她何必要把傅家拔起?她站起来说:“我还要到苏家见我舅舅,先走了。”   看永福走远,三皇子转转轮椅转向他外祖父的徒弟,倨傲地问:“你从没考过科举?”   涂绍昉颔首:“没有。”   “为何不考?本皇子看你考个秀才应该能行啊。”赵鸣轩很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没那么蠢,蠢货没有那么狠的,他能这么狠就不可能那么蠢。不得不说的是三皇子他这逻辑也是厉害了。   “表哥,考科举的目的在于入仕,既然我不考科举同样能入仕,我何必多此一举?”   “你若是有真才实学还怕科考吗?”赵鸣轩坚持这点。   “那么表哥就认为我没有才学吧。”涂绍昉很爽快地放弃无意义的争辩。   “你——”赵鸣轩一噎,这混蛋居然这么不按常理,冷嘲道:“被传扬成蠢货都不在意?你到外面打听打听,谁不相信翼国侯府的嫡长子愚钝平庸?你这太子妻弟的身份都要被你堂弟给抢走了,笨蛋!”   “祖父临终前分家产,我家和二叔家只差撕破脸了,我祖母偏爱幼子又有些不大好了;为表对祖母的孝心,我只能听任被肆意抹黑。”涂绍昉坦诚叹气。   赵鸣轩赖洋洋地鄙视:“你就没想过反击?”   “表哥若愿意可怜我能否帮我向圣上讨个恩典?”能占三皇子的便宜为何不占?涂少爷当即讨好:“将来我祖母过世,请朝廷把瑞升大长公主府给收回去,别赏给我二叔家。”   公主府是朝廷赏赐给公主们居住,倘若公主们过世,她的子女们没资格继续住,朝廷将会收回;当然有圣眷的人家能向圣上讨个恩典,顺势将府邸赏下。   就凭涂家有位太子妃,涂家可没人认为将来瑞升大长公主过世,这府邸还能收回?哪怕涂二叔家不开口,作为侄女的太子妃涂绍玥都得主动帮之向皇帝求恩典。   “本皇子凭什么帮你?”若是再敢搬出他外祖父外祖母来威胁,他一定叫这家伙好看。   “表哥深恨五皇子入骨吧?”涂绍昉扬眉调笑道:“咱们商量个主意,找机会把那位绑来然后暴打成猪头怎么样?”   “你胆子倒真不小啊。”敢绑架痛打皇子?赵鸣轩挑眉。   “好说好说,我没多少优点,胆大还算。”涂绍昉怂恿道:“咱们可以悄悄办,保证让别人都查不到,伪装成五皇子跑烟花之地喝花酒后争风吃醋被暴揍,表哥觉得如何?”   就凭害他老师和师娘晚年操劳,他对五皇子就有一肚火,何况还有那桩桩恶毒的心思,叫他策划算计人家一次完全不在话下。   三皇子殿下打量他一眼,未可置否:“等我看到你的诚意再说吧。”   “好,表哥尽管放心。”涂绍昉笑眯眯,再陪着继续对弈;要说涂少爷他的原则也是随时能够变通,这会儿心情好干脆就退让,半个时辰后以微末的优势很有技巧地让三皇子险胜,而自己也不会输得难看。   赢棋了,赵鸣轩心情也不错,午时已过半,善心大发就让这家伙留着用午膳;于是乎三皇子他又得到了涂少爷的赞美:“多谢表哥,表哥您真是好人。”   酷夏时节,悬挂在高空的金乌释放着超越百姓们承受力的光和热炙烤,热得辛苦劳作的人们额头汗水吧嗒吧嗒地掉,帝国都城中的热闹同样不甘落后。   二皇子府上丑闻还在被大肆讨论,又闻永福郡主拜师还是拜凤陵郡主为师的传言,可算把百姓们八卦情推到高点,刚议论开没两日,傅府宅邸周边的人家就看着太医郎中稳婆们接连上门,光稳婆就请了三位——恐怕傅家大少奶奶又不好了,许多看到的人们想。   过个把时辰后沿街百姓和周围达官贵人家见得傅大少奶奶的娘家殷尚书家气势汹汹浩浩汤汤地冲到傅家,就连苏家都赶过去,纷纷明白,这哪里是又不好,恐怕是又被害了!   茶馆街坊有些年迈沧桑的老人家听着传扬出来的傅家秘闻都忍不住叹口气:造孽啊。   这个午后的傅家是真不好。   自有惊无险地避开淮阴的灾祸,傅副相的怒火就开始猛涨,半月来累积得能燎原的怒火在今日午时被狠狠泼了盆凉水!   接到府中苏氏母女受伤昏迷的报信,傅宗弼就头疼,途中又接到殷氏被二姑奶奶推摔倒地即刻要生产的报信,老太爷瞬间头疼欲裂。   孙女被外孙女推到湖里可以算作姑娘家的玩闹,苏氏磕破头皮亦能推给奴婢当做混乱中不慎一时失手,可殷氏若真被害得一尸两命,这笔账怎么办?   殷家的怒火和他大孙女的怒火还能轻易消掉吗?这段时日来又收到的祸事,尤其是辛家已经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他必须叫大孙女承担,如今还能逼迫得过去吗?   凉意和怒火交织令傅老太爷几乎半只脚置于水深火热中,匆匆赶回府里奔向辛姨娘院中,对着宠爱到溺爱的幼女头一回真正动怒,手掌都扬起来要打下去,被幼女猩红的眼眶和还没消肿的脸颊上的满布的恨意给生生逼地跌退了一步。   “人呢?他们佘家人呢,我说了我要打死他们!”   傅经芙左右脸颊肿起淤青未散,双目喷火,整张脸狰狞到扭曲,曾经还能算美艳的脸庞只剩可怖,她连根头发丝都在暴怒,比她的老父亲更为狂躁暴怒!   “我回来第一天就说过要把佘家人全部拖来乱棍打死,再像死狗一样扔到城门前暴晒,现在几天了,他们人呢?还有那贱丫头,还有傅经柏这家子,我说过我要把他们全部打残,你想随便骂一顿再把傅归昶随便打两下就想算了,有那么便宜吗?”   辛姨奶奶还没对两个女儿提过上个月那晚上大姑娘发威的事,一来是儿子又告诉她,这大姑娘只是在装腔作势,她的怒火远没什么威力,他们无需那么小心翼翼;二来,女儿们回来都带着伤,她又气又恨又担心哪还顾得上别的。   这会儿幼女和她父亲对峙,她心急又不知该怎么劝,表哥这么暴怒恐怕搪塞不过去了,她正着急,傅经莲已然站出来帮腔:“爹你也不能怪我们。   爵位之事我跟你说过什么,你眼睁睁看着麟儿的爵位被抢走无动于衷,你想过我们的屈辱和怒火吗?我和麟儿娇儿前段时间在武平伯府过得什么日子啊?   还有我的英儿,伍良庆这王八蛋居然把我的英儿抢走给他的姨娘养更不让我见,你答应得好好的会帮我们报仇,可都几天了!既然爹你在敷衍还想粉饰太平,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你可怨不得我们。”   年过六旬的老太爷在这刻真真实实感受到何谓内外焦灼,放下扬起的手掌,无可奈何道:“可何必要动殷氏,她毕竟还怀着傅家的曾孙,倘若她有个好歹,你们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傅经芙厉声狠笑:“傅家还能缺傅经柏这房的曾孙吗?若不是那群该杀的奴婢捣乱,我定能当场就踩死那上个月就该弄死的贱种!”   “经芙?!”傅宗弼难以置信看着幼女,斥道:“那是为父的曾孙!”   “贱种,就是个贱种,死掉就只配扔粪桶里的贱种。”傅经芙昂起下巴,冷冷地蔑视着她的老父亲:“我就是要弄死来出气,爹还想为这贱种来责罚我吗?”   幼女这高傲到仿佛对他都居高临下的模样叫傅宗弼心头一惊,脑海中突兀响起一道声音‘你想过傅经莲傅经芙姐妹对你还有多少孝心吗?你敢舍弃,她们就敢恨你入骨。’   若当时感到苦涩,这一刻老太爷真的感受到了凉意,叫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惊慌,没等到他训斥,门口就传来了三老爷的怒叱声。   三老爷傅经茂真是要被这对妹妹和这对外甥给气炸了,大姑娘心肠再好也不是个烂好人,今天闹出这等大事还能愿意再保辛家吗?不肯,德州辛家和辛家的姻亲都得完,而这对他们得是多少损失啊!   兄妹仨吵得凶猛,连他们的老父亲和生母都几乎没有能插嘴的缝隙之际管家赶来禀告:殷家和苏家带着大批家丁仆妇赶来,连殷尚书老夫妻都来了,已经冲往雅风院。   傅宗弼愈加头痛,顾不得再训斥两个女儿,强打起精神带着管家离开,赶到雅风院外看到把守的大群殷家仆妇一阵昏眩,稳住心神上前和守在院门前的殷尚书父子寒暄。   大老爷傅经柏早已经在院外顶着热晒的太阳给亲家赔罪了。   殷氏血流当场自然不能送回引嫣阁再生,如今是在雅风院的厢房中生,老夫人和二夫人宋氏最先赶来坐镇陪护,傅经柏赶回府里来后都不好再跨入院门,只有傅归昶冲进去了。   亲家夫人还在重伤昏迷当中,殷家众人赶来,殷尚书父子当然也只能顶着日头在院外,可这刻谁还在意头顶的太阳?气都能气昏了!   殷尚书听了半响傅经柏没有实质内容的赔罪,干脆问他:“傅家准备如何处置欲害我孙女一尸两命,亦是要害死你长孙的凶手?”   “伯父切莫妄言,这是误会,这当中必有误会。”傅经柏既赔罪又反驳,心头火烧火燎,怎么也没法想象出个门回来府里能闹得天翻地覆。   这声误会于他倒也不全是为维护家族颜面和睦,他本身还没把事情弄清楚,回来就撞见妻子女儿和儿媳妇全都重伤,儿媳妇还在难产,大老爷一时都有些头昏目晕到像中暑了。   至于下人们禀告的凶手?他真觉得更可能是由误会造成的,哪有众目睽睽还会害人的?何况妹妹和外甥这回回来都可怜兮兮,伤势未愈都在养伤,怎么还能出来生事?   即便退一百步这是真的,他们自家能追究,可在亲家面前不能认,否则就没法收场了。   殷尚书冷笑,还未对此置一语,傅副相已经赶过来,隔着好几步开外就在和这亲家老弟寒暄赔不是,只是才说两句就被对方冷脸打断要交代。   傅宗弼赔着笑脸,能给的交代自然也只是误会,必须是个误会:“殷老弟,这真是误会,是奴婢们照顾不周才害得苏氏婆媳受难;未出世的小曾孙还没有安稳,我又岂能好受?真若为人所害,我能不想着揪出祸害吗?   老哥来的路上已经吩咐下去等到院里殷氏生产结束就把所有照顾不周的奴婢们绑起来,听任殷老弟你处置。毕竟是傅家失误,只要能消亲家的气,只要是合理的条件,亲家老弟你尽管提,傅家必定竭力而为。”   “奴婢们照顾不周?傅副相的意思是奴婢们照顾不周才故意栽赃嫁祸给你的幼女吗?”   殷尚书气极反笑,傅宗弼只能顺势接话,一脸痛心而悲愤:“亲家老弟,这群刁奴们是个什么品性你还不知吗?尽是群偷奸耍——”滑字还没出口就被响亮的质问声打断。   “这么说我妹妹被推到柱上差点撞死,我外甥女被推倒湖里差点溺水身亡都是误会?”   众人循声看去,来人身着蓝灰长衫,瞧着四十出头,眉宇方刚气质冷硬,五官并不出众,眼眸生得极好,与傅大夫人有五六分相似,正是大理寺少卿苏望略——苏望姀的嫡亲兄长,傅归昶兄妹的亲舅舅,苏家众堂兄弟中排第四。   他身后还带着六名佩刀的护卫,是永福郡主留在傅家的十名护卫中的六位。苏四舅领着护卫们走上前,扬起四根手指问:“四条人命都可能有个好歹,傅副相,都是误会吗?”   苏夫人婆媳紧随殷家之后赶到,此刻现都在院里陪着,这大舅哥之前没跟来,没想到这会儿又突然跑来发难,傅经柏愣了愣后连忙打圆场,被苏望略叱退,他盯着傅副相定要这老匹夫亲自回答。   “就是误会,是奴婢们照顾不周。”傅宗弼冷然而斩钉截铁,态度与对殷家相距甚大,连客套的假笑都没有了,老脸上浮现着‘不是误会,你又能怎样?’的冷嘲。   所有姻亲当中傅宗弼对哪家最火大?当然是苏家!这姻亲做得非但没任何助益,连姻亲间寻常走动都省了,叫苏家帮点小忙都不肯,甚至宁可调转枪头帮别家来对傅家落井下石!若非碍着儿孙,他早想和隆中苏氏撕破脸了。   “好,苏家听到了。”苏望略转向妹夫:“经柏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大哥,这真是误会……”莫提傅经柏本身更倾向于是个误会,哪怕他心中不那么想,在老父已经肯定时难道他还能唱反调拆父亲的台吗?   他还没有把是误会的大段话讲完,苏望略已经不想再听这些无稽之谈,打断这位妹夫:“天热,外甥媳妇又在难产,妹夫还是省省口水,否则你的长孙或者长孙女都得吓得躲在娘胎里不肯再出来了。”   傅经柏一噎,傅老太爷要反呛时被殷尚书截住,甚至要请傅副相离开。   殷尚书恭维道:“既然傅家把理由摆得这么明白了,咱们也无需再和傅家追究什么。我孙女更没这么大福分能劳婆家这么多长辈守着,未免折损婴儿福寿,请傅相带长子先离开,院外由我们殷家守着足以。”   傅宗弼深提口气,笑着再委婉客套几句换来一段段冷嘲热讽的奚落,他此刻再愿意对殷家放低姿态都无法忍受了,冷笑着放下‘有劳亲家’四字便带着长子扬长而去,走在半路上就吩咐管家,出动所有人手去找必须把大姑娘给找回来!   雅风院里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顶着酷热站在太阳下的人额头一滴滴汗水流,日晷上的晷针投射的阴影一点点推到即将申时六刻之际,洪亮的啼哭声响彻院宇,振奋着院墙内外,殷尚书父子悬着的心回落,苏望略都觉得松了口气啊。   院内,大少爷傅归昶一直在临时充作产房的外间,陪着祖母和岳家祖母还有舅母守着,内室里殷氏时高时低的喊声叫得他心神不宁极了。   时间像漫无尽头的等待,他从不知道妇人生产这么漫长,等得他心力交瘁时终于能听到婴儿哭声,傅大少爷的眼眶都红了。   稳婆满脸笑意地抱着大红襁褓走出来连着声道喜,说母子平安,说是个哥儿,说小少爷有六斤七两,说一大串的好话。   傅老夫人笑得满脸褶皱,发令院内伺候的奴婢都有赏,亲自接过襁褓抱抱她的小曾孙,又给两位亲家和长孙看。   比起长辈,傅归昶动作姿势异常笨拙,但是个初为人父的年轻父亲最热烈真诚的父爱,他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孩子,眼眶通红,哪怕母亲还未清醒,妹妹卧床养病,都抵挡不住他这一刻作为父亲的幸福。   可惜,幸福是如斯短暂。   岳父和岳家祖父还有舅父进来,傅归昶还没把襁褓给稳婆再给长辈请安,岳父要看婴儿,他当然把怀抱着的襁褓递上,本该和乐融融的场面,傅家这边谁也没法想到殷尚书会说:“即刻给大姑娘收拾些行装,带大姑娘和哥儿回殷家!”   “亲家?!”傅老夫人大惊。   “祖父?”傅大少爷怀疑听错了。   “亲家老嫂子、归昶你们不想害得我孙女还有刚出生的小曾外孙被害死在傅家,就别阻拦让我带着孙女回娘家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没永福郡主授意,殷尚书是做不出这举动,可他此刻能敢倒也不是全然因为永福郡主;才过多久啊,他的孙女就被害了两回,傅副相父子这态度是在拿殷家当猴儿耍吗?!   根本没有理会在场傅家众人的劝阻,殷尚书强硬极了,而殷家显然是商量好的。   傅归昶还没把岳家拦住,苏望略已经叫带来的苏家仆妇们给姑奶奶还有表姑娘收拾行装,他同样是来接妹妹和外甥女走的。   “舅父?”   “你祖父和父亲认定就是误会,四条人命险些被害都是误会,归昶也认为这是误会吗?”苏望略神情端肃:“若是,你别叫我舅父,否则你就别阻拦舅父。你愿意,今天大可跟舅父回苏家,把妻儿都带上跟舅父走。”   傅归昶心口一窒,弱冠、初为人父的年轻人,自来有些严肃的嫡长孙在这刻难受慌乱到无措起来,是祖母的相劝声令他稳住心神,把态度表明清楚,他当然不认为是误会,可要对峙要发难要清算也不能把他的母亲妻儿和妹妹都带离傅家啊。   可惜傅大少爷他解释挽留保证祈求用尽都没能拦住岳家和舅家强硬离开的步伐。   到后来他一直怔怔的发着呆,眼前越来越模糊,想阻拦喉咙干涩得说不出来,怔愣许久后才看清楚是祖母关怀担忧地望着他,张张唇,苦涩的喊:“祖母——”   “接走了也好,你娘和妻儿都能安稳平顺地避开接下来的风波。”老夫人心疼地手帕给长孙擦擦脸,劝道:“甭说这是你对父亲和祖父不孝。   如你舅父所言这可是四条人命险些被害,轻飘飘的误会就想把我们给打发掉多荒谬啊?你爹还要站在辛姨娘那家子那边,糊涂得也实在够了。这种时候咱们再不强硬起来就真的只剩被人家践踏的份儿了,别怕,有祖母在呢。”   “祖母……”刚做父亲的年轻人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二夫人宋氏帮着婆母安抚大侄儿,她都压着满腔的怒火呢,自那俩姑奶奶回来,这些天就没安宁过,上个月老太爷说得好听任由二老爷和四老爷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全是放屁!   尤其今天都明目张胆地逞凶了还想随便打发,当他们嫡出的是什么,真以为自己是老太爷就敢这么肆无忌惮了,看他怎么自作自受! 第114章   昨夜暴雨, 洗涤冲刷着都城的喧嚣, 枝头凝结的露珠在朝阳明媚灿烂的阳光中消失时,二皇子府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悄无声息地从角门驶出, 直奔城外。   是前些天被撤掉侧妃封号的谢姨娘自觉罪孽深重再三祈求二皇子允准她到城外慈修庵代发修行,既赎己过又为皇子府祈福, 二皇子答允,这才有今早谢姨娘只身带一个贴身婢女轻装简行出城。   此事没有被隐瞒, 只是这点波澜散开来也没分散城中百姓们对傅家热闹丑闻的关注。   傅家昨天的热闹被议论到天黑都没收住,今天一个清晨早已流言四起喧嚣尘上,京都城中这么多茶坊酒楼,随意走一圈,十家当中有八家都是在说傅家。   娘家人将刚生下孩子的姑奶奶连同新生的婴儿一起接回娘家, 这都得有多打夫家的脸?几乎是姻亲要做成仇才能把事做得这么狠这么绝的。   昨日傍晚傅府门前的热闹都闹出三里地外去了, 殷家和苏家要把自家的姑奶奶带走, 傅家拦着不让, 双方互阻僵持,吵得特别难看。   最终是永福郡主的护卫们把傅家的家丁制服, 成功让苏家和殷家把人带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们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傅副相那个怒火啊。   没多久从城外奔驰而来几十匹骏马,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开, 只看到领头的姑娘一身鲜红的披风招展飞扬, 都知道是出城避暑的永福郡主回来了!   这可不是要有好戏看了,当时所有或眼见或耳闻点热闹的人们都想。   “要说昨天黄昏永福郡主从城外回来赶到苏府后,诶呦喂可是了不得, 傅家听到消息,天暗下来了都没管,由傅家大老爷领着十多个家丁赶到苏家去,你们猜怎么着?”   哪里都少不了有点钱又有点闲的人,何况是天子脚下国之都城?昨天傅家闹得沸沸扬扬,没亲眼看到现场的闲人都等着这最新的八卦热闹呢,同桌上的人纷纷催促。   “还能怎么着,痛打落水狗啊!”亲眼看够了的路人可就等着今早来宣扬,他嘲笑道:“那苏大人可刚把妹妹和外甥女带走,要不是对傅家不满到极点能这么打亲家的脸吗?   这种时候还上赶着找晦气可不就是要找打?这苏大人亲自出来请这妹夫走,偏那傅大老爷连这点眼色都不懂,硬仗着是永福郡主的父亲一定要闯进去把郡主带走。   妹妹被害得重伤昏迷,你们说说苏家这种时候还能和傅家客气吗?苏大人当场就指着这个妹夫好大一通骂,连不配为夫不配为父都骂出来了;按咱们正常人被这么骂肯定得走了,可没想到这傅大老爷与众不同啊,被骂成这样还要带家丁们往苏家冲!”   “被他冲进去了?”   “哪能啊,苏大人的耐心耗尽就让郡主的护卫们出来把这批人连同傅大老爷全部打昏。还真别说昨天那时候天都黑了,有些人都提着灯笼跑来看,真是别提多丢人了。”   茶坊里的议论声嬉笑声评论声不绝,隔壁桌富态的中年人听着凑过去调侃道:“我可听说这傅副相已经晋升为咱们京都城里宠妾灭妻的第一名啦。   有事要办的时候就让嫡系办,没事的时候就捧着小妾和庶女们。要说这样已经够偏心了,可他要宠庶女不够,还经常辱骂打压嫡系,尤其是永福郡主在的嫡长房,每隔段时间就得被他借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骂得颜面全无,这回连小妾庶女害得长媳孙媳和嫡孙女险些没命,他都宁可和亲家撕破脸也要护着。”   “永福郡主这么凶猛的,这傅副相能骂得了吗?”有茶客问,持怀疑态度。   “哎呀你傻啊,永福郡主在傅家总共才待过几天,那边还有人说给算过郡主她长这么大在傅家住的日子都没有满四年的;郡主不在,嫡长房还不是由着傅副相想骂就骂。”   富态的中年人说着咳嗽声,压低声音鄙夷道:“还听说傅副相可虚伪呢,在郡主面前就故意装出副对嫡系多好的模样来哄骗郡主帮他向圣上美言,帮他要好处,帮他给亲戚要官做,转过身,嗨,仍旧想怎么骂嫡长房就继续骂,都不带犹豫的。”   “嗳嗳嗳客官们,我也有听说这事——”店小二端着两盘瓜子茶点过来,忍不住插嘴说:“我还听说了这傅大老爷为何那么与众不同?就是被傅副相教导来着,把这长子调~教到时常被痛骂也能心甘情愿受着,他就能随心所欲地欺压了。”   “哎,作孽啊!”老翁长叹。   “我说韦叔你就别长吁短叹了,又不是咱们作的孽。”老翁的话落就有一茶客怼过去,他兴致勃勃道:“我还听说傅副相那红杏出墙的小女儿被婆家人打了,你们听说过没?”   “什么什么被打?”有人惊叫:“听说傅副相最疼爱这个小女儿可能容许吗?”   “对啊,你从哪里听说的,快说说咋回事?”   “就是被婆家痛打了,据说这傅二姑奶奶逃回娘家的时候脸还肿得老高,一逃回娘家就和她爹发飙要把她丈夫还有婆家人全部大卸八块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喂狗!”   “嚯 ……嗬……啊……”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质疑声宣扬声还在持续,这已是今早京都茶楼街坊里最常见之景,不知是谁冒出声高喊‘那个昨晚被打昏的傅大老爷又跑到苏家去了!’立时又将氛围推高。   苏府外,日头高照,炙热的阳光猛于虎,昨夜暴雨惊雷带来的清凉早已散掉,傅大老爷傅经柏和十来个家丁被晒得头昏目眩。   他不是非得这种时候要过来不依不饶,可他昨晚昏倒后被小厮叫醒,赶去颐寿堂看到堂屋内的景象,他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母亲和父亲吵得争锋相对,这在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父亲已被气狠得冲冠眦裂,长子还非要再一个劲顶撞,那二弟妹四弟妹帮腔,又和两个妹妹吵,吵到后来姑嫂几人动起手来,全家大乱,他老父亲都被气得昏倒了!   今日早朝,他们全部告假,父亲还卧床调养就耳提面令地吩咐要叫他长女回府,他只能再跑苏府,可没想到苏家能叫他在府外等上两个时辰,等得傅经柏他汗衫湿透,脾气和怒火也被一点点地磨了出来。   日中,苏府大门终于打开,苏望略的夫人带领大群仆妇和永福郡主的20名护卫现身,面无表情地问:“妹夫此举都不觉得难看吗?”   “大嫂,我只是来接我的长女。”傅经柏压着升起的火气道:“请大嫂派人叫归晚出来,她父亲在府外等着她,叫她出来跟父亲回家去。”   “你们夫妻整整21载,望姀还重伤昏迷未醒,晓晓险些溺水身亡,从昨晚到此刻你连一句问过妻女的话都没有!还有你刚出生没满12时辰的小孙儿,你没想着去看一眼,没想过到殷家赔罪,就盯着与之毫无瓜葛的长女?”   苏舅母冷笑道:“傅大人之心着实令人佩服!请你自便,否则苏家可要关门放狗了。”   “大嫂,我是归晚的父亲,我还见不得自己的长女吗?”原本傅经柏被说得有些愧意,可这最后一句实在太羞辱人,他脾性再好也没法忍让:“请你叫归晚出来,否则请大嫂见谅,妹婿得不请自入了。”   说这句话时傅经柏恐怕彻底忘了昨晚怎么被请走的,或者说这会是他想进就能进的吗?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和他的父亲傅宗弼确实像极。   “玉护卫长,劳你带护卫们请傅家人离开。”苏夫人无意再扯,放下这句话就领仆妇们进门回府,去看望小姑子和外甥女。   苏望姀确实还没有苏醒,可见得被推倒时撞得多严重,这是要往死里下黑手啊!   而伤情有多严重,永福郡主的怒火就得有多猛烈了!   从收到消息起,武平伯的心就开始沉,入夜后派人去往傅家向他嫡长孙女傅二少奶奶探听内情,知道是真出大事了而非郡主想虚张声势,他几乎是一夜未眠。   早朝结束后他一刻没歇就找苏望略赔罪,能收礼就有转圜的余地,所幸苏望略收下了。   这么多个时辰的紧张散开,伯爷终于能松口气,回到都察院衙门办公,把昨日傅经柏找他通融放汾州府尹一马之请彻底抛诸脑后。   他愿意通融,统辖此案的权尚书和能扭转局面的永福郡主能肯吗?   要说傅经柏也真拎不清,怎么保汾州府尹还不清楚。要保,他长女早和都察院打招呼,都捅不到朝堂上;既然能捅到朝堂,还有东宫盯着,可能再轻拿轻放吗?找他有什么用?   临近午时,伯爷又特意去户部找殷尚书,硬是要请客拉着殷尚书到酒楼。   两位大人在酒楼的客堂听了圈流言碎语才到二楼的包厢,酒水菜肴上桌,店小二退出,武平伯先干为敬祝贺殷尚书做曾外祖父了。   “唉,休提也。”殷尚书摆摆手,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哥儿取名没有?我听闻傅家老嫂子带着长孙今天一早就到你家候着了。”伯爷笑道:“做曾外祖父是好事嘛,我这边望眼欲穿都至少得等到明年,老哥你都能抱上大胖曾孙了,还这么愁眉苦脸的不是诚心寒碜我嘛。”   两位大人相差一岁,殷尚书年长一岁,他又气又觉被憋着火气无处发泄:“叫祥哥儿,先这么叫着吧,你知道这名儿是谁取的吗?是傅家老嫂子取的。   傅副相这是要把昨日对殷家的怒火撒到他的刚出生嫡长曾孙身上吗?连个名儿都没有想过赐予,他还真做得出来啊!   哪怕殷家认了傅副相这态度,傅经柏呢?这可是他的嫡长孙!孙儿出生了没想过赐名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还得他老母亲陪着长孙上门——”   殷尚书气得胸腔瘀滞,端起酒杯又饮一杯降降火,心中烦闷干脆就发点牢骚:“孙女未嫁之前家里都担心她会被小姑子欺负,哪能想到永福郡主真好相处,真正难相处要欺负她的尽是那些慈眉善目的长辈。”   “到今时今日,殷老哥你相信这些年从傅家传出的关于永福郡主的流言有几分真?”伯爷笑着饮了杯酒。   “老弟的意思?”殷尚书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傅副相在压制这个孙女。”武平伯饶有兴味道:“且不说前些年为何能隔三岔五就从傅家流出永福郡主的仗势欺人的蜚短流长,就说追随傅副相的这批亲眷?   殷老哥,我和傅宗弼做了16年的亲家,对傅家的真实情况我总要比你清楚,外人看永福郡主在傅家如何得宠,其实远远没有。   就说我府上三儿媳傅氏和她所出的儿女就从没有将之看在眼中过,连傅氏六岁的儿子提到那位表姐时都是不屑一顾,幸得这娃娃还小,性情还能板正过来。   “不屑一顾?”殷尚书怀疑:“东宫可都不能。”   “老哥哥,咱们说心里话,我还骗你作甚?退一步,昨日的祸事怎么来的,惧于永福郡主还能出这种事?而傅副相的态度还不够明白吗?”   “这?”殷尚书皱眉。   “言传身教,小辈如此总是长辈教出来。”武平伯哼笑道:“以我这些年所见,我至少能确定傅宗弼在放纵乃至引导着所有他能左右的亲眷去踩低欺压他的大孙女。”   “不至于吧,傅副相有必要这么算计自己的孙女吗?”殷尚书吃惊。   “十指尚有长短。”此项武平伯点到为止,又剖析道:“再者,老哥试想,按常理长辈亲戚们大多对自己心怀恶意,再由当家人引导,对个几岁的小姑娘而言必定会认为是自己不好,会想尽办法对那些人百般讨好。   只要走入这条歧路,她就只剩下被拿捏的命,而她的讨好只会换来对方得寸进尺,这个人将会愈发自卑懦弱等同于被废掉了,空有圣眷却无用武之地。换言之,就是个守着一座金山的娃娃,只能被人予取予求。”   武平伯眼中透着笑意,意味深长道:“一旦这个圣眷无双的小姑娘被教养成个被予取予求的傀儡,她的圣眷又将会是谁的呢?”   来龙去脉梳理清楚,殷尚书倒吸口凉气:“傅宗弼有必要对自己的亲孙女这么狠吗?”   “昨日可有四条命险些丧失,其中两位背后站着苏家和你殷家,另两位是他的血脉。”武平伯冷嘲道:“傅副相给你和苏家什么交代,多可笑的误会?”   “老弟究竟想说什么?”良久,殷尚书才神情复杂地问。   “郡主昨日傍晚回城,到现在还只是派人传扬这些傅家内部的丑事,平静得出乎预料,可谁相信她真平静?怒火没有即刻爆发,往后酝酿的风暴往往会越大。”武平伯目光深沉,勾唇道:“一山岂能容两虎?便是能容,还能欺吗?”   殷尚书目光微变,沉默片刻再倒杯酒饮下压压惊,有些难以置信:“才17岁的小姑娘,真敢想把自己的祖父压倒?”   “老哥哥,傅家是靠傅宗弼吗?”   “这——”当然……不可能,殷尚书目光骤变,双方间既然不是势均力敌而是一边倒,这可就不是谁占上风谁被压制的事了!   “傅副相大肆敛财还想安然无虞,想仗势贪权在朝堂之上横行霸道,想诸事皆按他的心意而为之,靠谁啊?”武平伯讽刺道:“可惜他没能把这个孙女调~教成傀儡任由他操控,可怜他走到悬崖边还认不清现实。”   “永福郡主能狠下这个心肠?”殷尚书幽幽问:“她还没有成功问鼎后位,真能因昨日之事就舍掉她官拜从一品副相的祖父?”   “冰冻三尺可非一日之寒。”武平伯提醒道:“换作老哥哥你,被需要处处仰赖自己的祖父百般算计到欲把自己变成傀儡,你能不恨能长久忍耐?昨日之事很可能会是最后一击,把这份祖孙情给彻底葬送掉了。”   “傅经柏可撑不起对仗东宫的大局。”殷尚书亦是提醒:“苏家没有入局,难道这小姑娘还能相信你我?”   “以前没有,又不代表以后不能嘛。”武平伯再给彼此斟杯酒,笑呵呵道:“你看苏望略这些年几时出过头去干涉傅家的事?昨天一反常态,你相信他真是怕妹妹和外甥女被欺负而心血来潮?”   “苏家?”殷尚书的目光彻底变了,眼中震惊闪烁,手掌撑着桌沿,沉声道:“若此时苏家入局还能愿意再屈居傅家之下吗?   还有追随苏家而来的亲友们,将来得占多少位置?这可意味着傅经柏兄弟都得靠边站,今后由苏家执掌!老弟,这可不是舍掉傅副相而是要把整个傅家给舍弃了!自己的本家呀,这小姑娘真能有这么大的魄力?”   “那就看永福郡主的决心了。”武平伯举杯,笑道:“咱们拭目以待吧,应该不远了。”   “唉!”殷尚书举起酒杯与之碰杯,仰头饮尽,感叹道:“活了50多年,我自负看个小姑娘不难,这两日发现我还真有些看不透这位圣眷超群的郡主。”   窗外阳光正炽烈,繁茂的参天大树都抵挡不住这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的腾腾热潮,晒得枝干叶萎,寄居于此的虫鸟纷纷做散奔向遮云挡光的密林深处。   苏府   屋檐下摆着冰盆,冰冰凉凉的气息阻拦着热浪侵袭,永福郡主正坐在藤椅里,听取无情护卫长汇报:“昨晚傅家大闹,傅老头被气昏倒。今早醒来喝过药即派傅经柏到苏家找你,随后又派管家去散播谣言是你气得他昏倒。   半个时辰前傅经柏被打昏送回傅家,这老头气炸了,又派管家去散播指你不孝。至于咱们传播的流言,昨天天黑才传过去,那老头昏倒了,管家没禀告;暗卫报看管家还在犹豫,像是不打算禀告。”   “狄仁还在德州未回?”郡主问,无情应是。   “半个时辰后再派人出去传,传传傅家昨晚怎么闹的,这老头有多么无耻,包庇凶手不说还非要把被气昏的罪名栽赃给永福郡主;叫派出去的暗卫们记清楚了,他们都是傅老夫人院里下人的远亲,奴婢们都看不下去了。   准备几桶黑狗血,如果明天傅经柏还过来,让玉无瑕把这黑狗血泼到傅家大门前,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今后他们敢来一天咱们就过去泼一天。   母亲重伤,父亲活蹦乱跳,本郡主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抛下重伤的母亲去服侍父亲,倘若这是不孝,傅副相尽情宣扬得天下皆知吧。”   无情尚未应,已被一道厚重的男声抢先:“泼狗血这么畅快的事,舅舅来接手吧。”   归晚转头,看到再过两年就到知天命之年的四舅舅走来侃侃笑道:“你三外祖父那身家,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舅舅滋润两年;被他知道侄儿这么懂事,肯定得给舅舅封个大红封,这样的好事可不能叫你的护卫长给抢了。”   “您都眼不见为净多少年了还能积攒那么火呀?”归晚站起来,再叫姚黄搬把椅子来。   “年年回家,年年被训,舅舅心里苦啊。”苏望略撩袍子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冷笑道:“虽说你娘还没有苏醒,不过舅舅还真得谢谢傅副相和他这两个女儿。这回我要不逼着妹妹真和离,我就是不是她苏望姀的亲哥!”   “眼前是形势所迫,和离还有附加条件呢。”傅归晚猜测:“还有儿女,还有夫妻感情,我娘又远远没到大姨母般忍无可忍的境地,今年和离,很可能明年他们就能再续前缘。”   “能别泼凉水吗?舅舅刚乐上呢。”   “好好好,我收回刚才的话。”傅归晚重新落座,挥退无情和贴身婢女们,正经地问:“毕竟还有两个外甥呢,您真不希望我娘和离后再嫁回傅家吗?”   “你看傅经柏是个良配吗?小事上还过得去,大是大非上一塌糊涂。”苏望略亦正经道:“再嫁注定要低一等,舅舅宁可叫归昶俩兄弟都改姓苏。”   郡主若有所思。   “刚收到老家的信。”苏望略把信取出来,递给外甥女:“你舅父不是闹着想出海吗?刚被他逃脱两天就被三叔派人抓回来,老祖宗不大好了,已经抓他回隆中给老祖宗尽孝。   家里知道咱们忙,三哥特意派如枫带如婳过来尽点微薄之力,这俩孩子还能帮什么忙?你三舅舅这是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应了吧,嫁回外祖家多好。”   “这就不用调侃我了吧,小舅那个可怜虫还不知道,您也不清楚呀?”傅归晚无语道:“我倒是想应,能吗?我能嫁给如枫表哥吗?”   “这有什么不能?”苏望略反问:“嫁给外祖家的表哥有何不能?”   归晚扶额长叹,她的舅舅同样想扶额叹气,这丫头死脑筋啊,就不能转个弯吗?家中长辈们若是知道不可能,至于还跟你开这种玩笑吗?转念一想,这个弯确实难转,怨不得孩子没多想过。   新生小婴儿的洗三转眼即至,傅归昶还没能把妻儿接回,他的嫡长子祥哥儿的洗三自然只能办在殷家,且不提傅家的态度如何,苏望略亲自带着夫人和永福郡主姐妹俩给小婴儿的礼物上门恭贺了。   苏望姀还没有苏醒,归晚得留在舅舅家里守着养母,午膳前去看望卧床调养的幼妹。   九岁多的小姑娘原本肉肉的小脸清减了不少,好在脸色有养得红润些了,神情还萎靡,知道今天小侄儿洗三,皱着小脸跟姐姐说好想娘快些醒过来,快些好起来,然后带她们去看看新出生的小侄儿。   “那天还怕吗?”傅归晚摸摸妹妹的额头,突然间想说:“还有怀胎生子?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尤其大嫂生产那天可危险了,很容易就会丧命。”   “啊?”小姑娘心肝微抖,抓紧长姐的手,抿着嘴角问:“大姐你怕不怕呀?”   “生儿育女,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经历。如果少年时因为怕危险而没有自己的孩子,到中年或者晚年时应该会遗憾吧;毕竟女子没有怀胎生子,她的人生算不完整。”   傅归晚垂眸,感慨道:“大姐是觉得,危急关头只能保一个,能愿意舍命而保孩子的母亲太伟大,我是做不到的。”   小姑娘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我也做不到,我要是死了,爹娘哥哥姐姐们多伤心,孩子更可怜;如果那胎没能活,再怀就好,何必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呢?”   “爹娘?”傅归晚品味这两个字,郑重地问:“晓晓,如果舅舅和大姐这次要迫娘和离,你愿意从今往后做苏家的姑娘吗?”   和离?她也改姓?小姑娘惊呆了,好久才有点反应,碰碰嘴皮发出两个字:“大姐?”   “姐姐心意已决,哪怕娘不肯和离我也绝不会再留在傅家。”傅归晚如实道:“苏家虽是外祖家,可比你的本家好太多;你很快就能满十岁,可以有点自己的主见了:如果你还想留在傅家自然没人逼你,如果你愿意走,和姐姐一起劝劝娘吧。”   “那大哥和三哥呢?”傅归晓抬手抹抹眼睛,声音哽咽,有些想哭了。   “此事会等娘苏醒过来伤势养得差不多时舅舅才会向傅家提和离,在此之前,晓晓能答应姐姐吗?”傅归晚温和而凝重道:“无论祖母和大哥他们谁过来探望,你都不会透露分毫,否则会扰乱大姐和舅舅的计划。”   小姑娘吸吸鼻子,‘能不和离吗?’卡在喉咙里一直没能发出来,难过地问:“大姐,我和娘还有大嫂被害得这么惨,祖父是怎么处置那些人的呀?”   “一口咬定就是误会,没给出任何处置。”   “没有?”傅归晓呆呆重复着,眼底沁出泪光,压抑着苦涩和哭泣再问:“爹爹呢?”   “同样认定是个误会,认为他们还在养伤,更不可能众目睽睽伤人。跑来苏家好几趟,一个字都没有问过你和娘的伤势,就知道他老子的吩咐,要带姐姐回傅家。”   “呜呜……哇哇……”小姑娘难过地哭了,扑到姐姐怀里放声大哭,像要把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全部哭出来。   所幸的是,今日傍晚时分苏望姀终于醒来了,苏府内主子们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   而苏家和傅家间的姻亲关系也跌至冰点,哪怕知道他们家的大夫人苏醒,傅家也没有人去探望,包括作为丈夫的傅经柏和作为亲子的傅归昶。   苏望略带着护卫往傅家大门上泼狗血啊!   整个京都的百姓和达官贵人们都被这波狗血给吓到了,这真的不是在闹着玩吗?这姻亲是真的要做成仇吗?苏大人真想过他妹妹和外甥今后要怎么在傅家做人吗?   被气昏而卧病调养的傅副相被这两大桶狗血给气得都要跳起来把屋顶给掀了,气得他当场病好要去往苏家放把火和苏望略决裂,若非被儿子们死死拦住,根本就绷不住。   苏氏清醒的消息传来,傅宗弼直接放话府内无论是谁哪怕是老夫人敢到苏府探望,全部重打五十大板,打死不论!这回苏望略若是不低头,不亲自到傅家负荆请罪,他就别指望把苏氏再送回傅家来!   相较而言,傅经柏被大舅哥的举动气得怒火直冲天灵盖是真没想去苏家看妻女,傅归昶还担心母亲,到岳家时悄悄跟妻子说了,让妻子帮忙请岳母到舅父家探望。   傅老夫人请了娘家弟妹出面,还有傅二夫人宋氏与傅三夫人莫氏,都没落下。   五皇子府,五皇子赵珩斌对于傅家这几天比狗血还狗血的事真是看得无语凝噎,他真是受不了:“傅归晚她疯了吧,叫舅舅往自己家泼狗血,她以为这就能要挟傅老头吗?”敢这么对自己的祖父,她想过自己的将来吗?   “这苏望略居然真敢做,也是疯了吧。”这群人是不是都有病啊!   “只要永福郡主不失掉圣眷,她的心也够狠够坚定,她想压倒当家人就不算难事,毕竟傅家现在得靠着她;而她只要能把外祖家扶上去,就不需要看她祖父的脸色。”   “先生,你自己也说得她能扶上去。”赵珩斌嗤笑道:“傅宗弼那老匹夫能让苏家坐收渔利吗?他可有的是孙女。”   可傅家现在得靠永福郡主,这两桶狗血能是白泼的吗?徐琛心底能猜到大概,面上却道:“这就要看他们祖孙谁更厉害了。”   “还用问吗?”五皇子赵珩斌想也不想道:“那老匹夫再不济好歹还有些本事,想捏死个无脑的疯癫丫头简直易容反掌。”   按往常徐琛必定得再提点几句永福郡主是个厉害的角色绝不能小觑,这回却没有吱声,而是诧异问:“殿下明日要出门游学?”   说到这事赵珩斌心里就直犯恶心,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随便扯两句把徐琛打发掉,一想到明晚特别烦躁,抬脚去找最合他心意的通房消火,哪怕天还没黑。   作者有话要说:  真狗血哟O(∩_∩)O~   PS:猜猜五皇子要干啥?_? 第115章   涂绍昉可和三皇子赵鸣轩‘保证’过会将五皇子暗中绑来痛打成猪头, 没想到对方毫无预兆地要去游学, 他特意找师恩公公打听,居然是真的, 得到十月再回来?   这种大热天出远门?涂少爷怎么瞧都觉得透着股怪异,当差结束就跑东宫找储君商量。   “想去招兵买马招揽人才吧?”赵竤基不以为意。   “为何要这种大热天去?这么酷晒的热天, 大家都是避暑还来不及,他真有想法应该春暖花开或者秋高气爽的时候出门嘛。何况五皇子他还不到16岁, 还在读书没有领官职,有必要亲自出马吗?闵家不能代为出面吗?”   这小舅子就是爱刨根究底,你管他为何要亲自且酷暑出门,许是人家愿意或有内情呢?赵竤基反问:“那你说为何?”   “想不透,应该是出门招揽人才, 但这么酷热的天出去总觉得怪怪的。”涂绍昉提议:“姐夫, 东宫派侍卫去追踪吧?”   “五皇子昨天清晨走的, 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吗?明天再派人去追, 相隔两天又不知他走向还能追得上吗?”赵竤基真不想搭理妻弟这个话题,劝道:“别为这点事多费心思了, 这兄弟俩和闵家的前路已定,再收揽人才也掀不起风浪。”   “姐夫教导得是。”   确实没必要为这点事起争论,涂绍昉点点头应声, 出宫后他脚步一转, 还是决定去到三皇子府知会一声,偷袭暴揍成猪头这事估计只能等到十月了。   “他脑袋也被泼狗血了吗?”居然这种大热天出远门,赵鸣轩无语。   “可能, 有可能,但也有可能当中别有内情。”涂绍昉请教道:“依表哥你对他的了解,如果他脑袋没有被狗啃坏掉,什么样的原因能令他在酷暑时出远门?”   “当然因为有必须叫他出远门的缘由,真想知道,派人去查呗。”   “对啊,如果他脑袋没被狗啃,肯定有他必须此时出远门的内情而非招揽人才那么简单。”涂绍昉若有所思:“会不会他有可能不为收揽权势而是别有所图?”   “当然别有所图。”赵鸣轩嗤笑道:“赵珩斌这畜生从小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表面谦和,实则兄长们全都不看在眼里,他能愿意为招揽人才而大热天出门?”简直笑话!   “……”三皇子你既然清楚为何不早说?涂绍昉沉吟稍许,怀疑中透着肯定:“所以说他这趟游学不可能是为权势?”   “哼!”赵鸣轩端起白玉盏喝燕窝汤,懒得回应这种蠢问题。   “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严重到必须五皇子他必须亲自出面吗?”   涂绍昉真的疑惑了,看向三皇子正想探讨时,赵鸣轩提醒他:“本皇子只在意这畜生的死活,没兴趣猜他行事的意图。”   “多谢表哥指点。”   很痛快地收住这话题,打道回自家,涂少爷冲过温水澡换身家常衣裳,用过晚膳后跑到他的库房找出两支百年老山参装上,趁着天黑再跑苏府求见永福郡主。   “师兄不必这般客气,我娘和妹妹这些天好多了,药材更是备足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但真的不用。”傅归晚到前院客堂见客,礼不肯收。   这么珍贵的老山参可不是一对粉彩瓷娃娃或一出皮影戏,平白无故地哪能收呀。   “师妹,一点心意,你跟我客气就见外了。”涂绍昉坚持道:“反正我送出就没想再拿回,你不肯收就扔掉,随你怎么处理,我无所谓。”   郡主叹气,叫姚黄把礼收下再送去给夫人,问问师兄的来意?她一听,没听完就惊诧地打断:“出门游学?这么热的天?”   “昨天清晨走的,我昨儿傍晚收到消息,今天特意向大总管打听了,要到十月回来。”涂绍昉再把和三皇子请教出的结论道明,皱眉道:“这当中真透着不对劲啊,如果能确定他并非为权势而去,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能叫他亲自顶着酷暑炎热去办?”   “师兄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的吗?”   “他带着十名护卫,我派去盯梢的暗卫怕被发现,没跟。”   “最近没事呀。”傅归晚想半天都找到线索,蹙眉道:“为这酷热,圣上虽没去避暑,可朝会议事都停了,奏折大半也交由太子批阅,政务上除非相爷无法擅专否则都会全权决定,除了傅家的热闹,京都内外风平浪静。”   说着她琢磨道:“近期能和他们有关的应该也就淮阴决堤和谢侧妃被夺封号。淮阴那边九成九不可能,剩下的,谢玉颜前些天到城外的慈修庵代发修行?”   “谢氏兄妹要见主子上禀,他们要永福郡主的命吗?”涂绍昉不信:“这需要五皇子亲自出面吗?真有必要也是和谢鹏远商量,难道还是叫谢姨娘见见主子吗?哪怕真是,用得着出这么趟远门吗?”   “不可能。”傅归晚肯定,可她还真想不出来了,认道:“可能是他们内部的事咱们不知,等到他回京后看有何蛛丝马迹的变动,再顺藤摸瓜找出他这趟出门究竟去做什么吧。”   涂绍昉也只能这么想了,顺势提出:“三皇子刚回朝时,我们推断出闵家的险恶用心,我当晚就找过权尚书,提议送谢姨娘回老家。这回她到庵堂修行没必要错过,何况他们兄妹很可能对永福郡主起杀心,先下手为强,师妹。”   “你告诉权尚书的第二天,他就和我谈过;这回慈修庵确实是很好的机会,不过不是送谢氏回老家,而是叫赵鸣轩看清楚这位知己的真面目。”傅归晚莞尔一笑:“师兄以为谢玉颜为何会特意跑到城外?”   “圣旨降下,她还有何颜面在二皇子府立足?”涂绍昉没在意,拿块西瓜吃。   “唉!”归晚长长叹息声,喝口冰凉甜爽的酸梅汤,说出自己的看法:“真要代发修行,她应该在二皇子府,既做给赵珩博和全京都的人们看又能近水楼台,用最少的时间将赵珩博的心拢回去。   此时既没稳住自己的地位又悄无声息地跑城外,对她能有什么助益?她真心想到城外,应该是在她重新稳固住她的位置,又全城皆知她诚心悔过修行时,再弄个大噱头,大张旗鼓跑城外待一两月,然后再带着身孕回归,这才是齐活了。”   “师妹的意思是?”   “她恐怕就是为赵鸣轩去的。”傅归晚声音渐冷:“既然从开始就预想着榨干,他们还能放过赵鸣轩吗?如果感情不够,那就再栽赃个胎。我敢赌,必会有信从慈修庵送来,更会像催命符似的定要赵鸣轩走这趟。”   “把二皇子的血脉栽赃给三皇子?”想想都恶心,涂绍昉西瓜都不想吃了,拿手绢擦擦,忽而意识到:“不对啊!   除非谢氏出城时就有身孕,可她上月假意坠马,若有身孕必定宣扬出来了。可见没有,而她即便要找二皇子怀胎也只能找一回,否则心思昭然若揭,那所谓修行就是自己打脸。可就一回,凭什么肯定能怀上?”   “……”师兄你的想法真有见地,郡主尴尬地干笑:“可能,他们有什么迷药或者秘方,何况史书上的例子也有,既然能出城应该是已准备妥当了。”   “既如此,师妹也准备起来吧。”涂绍昉刚刚脑海中有道灵光闪过,可惜快得没法捕捉,只能认为不是二皇子厉害就会是他们的药厉害。   “谢鹏远到底算有两把刷子,背后还有闵家,对方必定会把此事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咱们该趁早派暗卫过去埋伏,否则恐易被察觉。”   “我知道。”   “还有件相爷的私事,师妹若是知晓能否给我解个惑,我还真是有些好奇。”   傅归晚怪异,先问谓何事?涂绍昉轻咳道:“有听太子说过,师妹小时候相爷曾心甘情愿给你当过马骑?相爷对池家小辈都没好到这种份上吧?”   “没有,池家的孙辈都没有。”她垂眸,低低感怀道:“第一个背我骑马的是我三外祖父,我才两三岁的时候他老人家背着我玩。   后来回京都,相爷问我在隆中过得好不好,我说到此事,他二话没说也这般背我骑马玩。盛副相和权尚书他们看到后嘲笑起来,所以才挨个被相爷逼着全部陪我玩哄我笑。”   “哦,首创不是池丞相啊。”三外祖父?隆中苏氏嫡系三房三老太爷,我朝三大富商之一苏轻炎?苏望舒他爹?!   这关系可就微妙了,涂绍昉直觉隐隐有种要发现真相的冲动:“不过池丞相对师妹也真是没得说,绝对比他自己的孙女还要好,想必这世间相爷最疼爱的就是郡主了吧。”   “没有啊,相爷对我舅父苏望舒最好。”傅归晚张口就反驳,手着托腮叹气:“还有我三外祖父对这宝贝儿子别提多疼爱了,还有苏家上下。   把他宠得30多岁的人还特别任性胡闹,那么大的人经常欺负我这小姑娘,他们全都站在他那边从没说过句重话,更别提斥责。就是相爷他们给惯得,把他惯得越来越不像样了,海上都随意乱跑。”   池丞相最疼爱隆中苏氏的八老爷苏望舒?而苏望舒是这世间与永福郡主最相像的那位!   真相好像真的近在咫尺了,涂绍昉按按他的小心脏,压着激动说:“相爷为何要那么疼爱苏望舒?苏轻炎宝贝自己的儿子在情理中,相爷太奇怪了吧?”   “号称忘年交,其实嘛,哼。”   从小看到的就般情况,归晚没怀疑过异常,顺便发点牢骚:“我舅父在京都的时候他们天天凑成一堆,喝酒赌钱蹴鞠狩猎斗鸡走狗遛马,兴致高涨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为这,我三外祖父和相爷都斗成冤家了,两人见面必吵;一个怨另一个把儿子带坏了,另一位反嘲笑对方的德行比他还不如。”   日子过得可真恣意,涂绍昉轻咳道:“师妹,这是从什么开始的?”   “从我幼年有印象开始起,一直如此。”傅归晚继续顺便告诉他:“相爷最初见师兄你,不是就喊你傻小子吗?这绰号就是从我舅父那里学来的,是我舅父那么喊你。”   他究竟哪点印象令苏伯父觉得他和傻扯上边呢?自认为很聪明的涂少爷默默抹把俊脸,念在对方很可能是他未来岳父的份儿上,忍了!   “舅父二不字可能随意叫,师妹怎么越过自己的亲舅喊个堂舅为舅父??”他失笑道:“你们的关系想必很好吧,苏望舒是世间对你最好的人?”   闻言,傅归晚沉默片刻才略有苦笑:“他不喜欢我,他讨厌我,他讨厌我来到这世上,他讨厌我很多很多……”   涂绍昉一怔,倘若是嫡亲父女,父亲会讨厌唯一的亲女吗?在他愣神之际,傅归晚已经收敛起情绪对他下逐客令。   “好,我改日再来探望伯母,有劳师妹代我问候苏大人,师妹早些休息。”   广袤的夜幕繁星点点,在灯火阑珊的尽头,星光若隐若现照耀着前方的归途,永福郡主送师兄到庭院前,驻足良久她走回几步靠着廊柱遥望银汉灿烂。   寻觅许久被她找到颗很合眼缘的星星,她在想是不是阿满呢?她想对阿满说,苏望舒这酒鬼不仅对她一点不好,讨厌她欺负她还打她,有负您临终嘱托,您在天有灵一定要托梦去骂骂那酒鬼。   归晚唇畔扬起抹得逞的笑意,眼角却开始泛酸,眼底的泪意开始涌现,她抬手抹抹眼睛,压住想哭的冲动,深呼吸好几回才压住泪光,平复好情绪返回后院。   回到她们母女仨暂住的院里,准备回屋时傅归晚又被丫鬟请改道——养母要见她。   屋内烛光影影绰绰,苏望姀已经能坐起身,额间戴着抹额,靠在软烟罗缎面的引枕上,端详着长女的神情,一时间没有说话,竟有两分审视拷问的意味了。   “娘?”傅归晚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了。   “非亲非故甚至素未谋面,翼国侯家的大少爷为何来探望还给娘送这么贵重的补品?”苏望姀伸手一指,圆桌上还摆着不久前送来的锦盒,锦盒中装着两支名贵的老山参。   “他说不要就让我们扔掉反正他送出就不会再收回,我想扔掉太浪费才收的。”郡主避重就轻地小声嘀咕,又有种小时候斗鸡耍钱被贵妃抓住拷问时的无措之感了。   “娘记得这位涂家大少爷,上月万寿宴上,他当众站出来说要求娶晚儿。”苏望姀问:“看来他当时并非心血来潮想出风头?”   “呃,嗯,这个……”傅归晚避开母亲的视线,含糊不清道:“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呀?”   苏望姀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她女儿的反应不对劲,至少姑娘家的怯意无措没能藏住,这对旁的男子对四皇子时可从没有过的!   莫非晚儿她情窦初开了?苏望姀一惊,想追问又担心吓到孩子反而什么都问不出来,叮嘱道:“咱们和这位涂少爷毫无瓜葛,不好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改天送份回礼去。”   “哦,我知道了,娘。”   “娘这两天时常在想德才兼备是否就能堪为良配?”苏望姀眼底回忆浮现:“苏家嫡系在娘这辈的堂姐妹就只有三个,娘最小,家中对娘的教导没有两个姐姐严厉,疼爱更多些。   20多年前来隆中求亲的人家络绎不绝,长辈和兄弟们筛选过后最终挑出十户人家,再让娘自己挑个合心意的。”   “晚儿知道,姨母还有舅舅们跟我说过,您出了三道题目,分别考才学、德行和智慧,傅经柏在那十人中其实不算出众,他才学居中上而智力中等偏低,唯独品德最好。”   “是最为宽厚谦逊,任劳任怨,为人沉稳踏实没有那么多城府算计更没什么花花肠子,在十人当中秉性最好。所以,娘最终选中了他。”苏望姀自嘲:“过20年才知道为娘当年还缺了道题,应该再考考主见。”   “娘?”   “妯娌都能悄悄请人过来慰问探望,连个非亲非故的儿郎都能送补品来,偏偏他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男子这些天连一丁点的只言片语都没有。”身上的伤再重原来都不及心上的伤,苏望姀眼角泪光闪现,仿佛和着心头血在流。   傅归晚连忙取丝帕擦拭,苏望姀握住长女的手,叮咛道:“晚儿找丈夫,一定要看清楚,孝顺是子女的本分,可孝顺过头变成愚孝到没有是非主见的男人未必能是良配。”   “您放心,晚儿会把自己看得比丈夫和子女都重要。”   安抚住养母再服侍她歇息后,傅归晚回到她住的屋里,叫备温水准备沐浴,穿着清凉丝滑的雪白中衣从净房出来,还没唤无情护卫长现身,这位已经站在她床前。   “从杏花巷送到三皇子府再转送过来。”   “这么快?”她刚放言会有信从慈修庵送来这就来了?傅归晚接过信封,撒开封蜡取出信纸展开,一目数行地扫了眼,没看完就将信纸收起放回信封中,交代道:“明天还给飞擎,传我的意思:给三皇子过目,不必回信了。”人家一定会写第二封来。   “是!”无情接过信封。   “明天再派八名暗卫潜到慈修庵,告诫他们务必谨慎,山中肯定不只有谢玉颜主仆俩,还有谢家或闵家准备的人手。”郡主有点怀疑:“你说慈修庵的尼姑会被收买吗?”   “五成可能。”无情猜。   “那咱们就当做那些尼姑也被收买了,你干脆把你手底下最擅长跟踪埋伏的死士派出去;准备好接应的人手,告诫他们切勿被任何人发现踪迹以免打草惊蛇。”   无情再应是。   傅归晚再问问傅家的情况,傅经柏真一点没挂怀过卧病休养的妻女?无情答:“大理寺已经派司直带人去羁押德州府尹回京受审,傅经柏昨日已被傅老头派往德州,命令是必须护住德州辛家安稳。”   “为家族遇到的麻烦而抛开个人的仇恨嫌隙。”她笑笑,再问傅归昶呢?   “那老头原想把他派到宿迁那边,他坚持妻儿还留在岳家未接回不肯离开京都,被逼着必须解决掉最新收到的破事以及八月之前给傅经茂升官。”   “知道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郡主走到圆桌前,执起茶壶倒杯凉茶喝,温凉的茶水入腹,她垂眸凝思半响才抬手按按太阳穴,回到床榻里安置。   第二天晚上亥时末,潜到慈修庵的死士回来报信,傅归晚真的是无比庆幸再三告诫他们小心谨慎莫被任何人发现踪迹!   死士竟然在慈修庵的后山竹林中发现了出远门游学的五皇子?!   灯火已熄,夜明珠散发着晦暗不明的光,闺房中静谧得仿佛能听到呼吸声心跳声还有血液翻滚被强行压制的咆哮声。   永福郡主内着雪色里衣,外罩一件粉红色的披风,她如雕塑般端坐在床边听取汇报,无情护卫长和守夜的姚黄站在她身侧,屏风挡住了黑夜中本就不甚清晰的视线。   描绘着大型富贵花开的牡丹花屏风外,单膝着地的两个死士跪在距屏风外一步之地,今早派到慈修庵的死士中的两个。   “表姐弟?”死士汇报完毕,郡主再确认一遍:“他们两个是表姐弟?”   “是,郡主!”跪在左侧的死士应道:“属于亲耳听到两人以表姐弟互称。”   傅归晚再问:“确定他们行房了?赵珩斌和谢玉颜行房了?”   另一位死士答道:“是,属下等确实再无其他有用讯息才来向郡主禀告。”   “知道了,退下吧,叫死士们全部撤,慈修庵内的一只麻雀都别惊动。”傅归晚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别三更半夜把屋子砸了声响太大惊动她娘和妹妹。   忍无可忍时永福郡主霍然站起,双手紧紧抓着无情的手臂,目光凶狠狰狞到要杀人,身体中像有头猛兽在横冲,冲得她理智殆尽只想拿把冲去把那两个畜生给大卸八块!   “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还有姚黄,你们告诉我,为什么赵珩斌他能龌龊到这种地步?他不是心高气傲吗?他不是向来眼界高不可攀吗?为何啊?   他怎么就能做得出来,他行事还有底线吗?他还算是个人吗?他是畜生吗?不,畜生都没有他这么无耻龌龊,他畜生不如啊……”   无情和姚黄双双沉默,只能沉默以对,两个女死士沉默着任由主人发泄。   作者有话要说:  昉哥儿的问题真犀利哈O(∩_∩)O~今天凌晨发现昨天迈入70W大关了,吼吼o(*^@^*)o   ——————以下是脱线小剧场————————   傅归晚:凭什么一回能怀上?   五皇子:傻了吧唧,我们准备那么齐全会打无把握的仗吗?老子夜夜耕耘好吧!   涂绍昉:上一章你不是还留言恶心吗?你还耕耘得下去?   五皇子:喝点小酒,嗑点小药,再把心一横眼睛一闭,幻想成老子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行的?   赵鸣轩:这么说你还觉得挺痛苦?   五皇子:老子有洁癖好吧!   三人对视一眼,决定揍他,混战开始,糖果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被揍的那个年纪最小的那个给拖出来,隆重请出太子殿下主持大局。   赵竤基:首先,我是怀着无比沉痛和悲伤的心情出现在这里,我们家小斌斌还是个没有满16岁的孩子,是祖国最美丽的花朵是社会主义最朝气蓬勃的接班人,他应该在课堂里接受着新时代的教育,为祖国将来的建设添砖加瓦贡献出自己最宝贵的力量,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却令他走上歧途,我身为兄长身为储君身为未来的天子,为小弟弟竟然如此不爱惜自己感到无比的沉痛和悲伤……   傅归晚&赵鸣轩&涂绍昉&五皇子:说人话!   赵竤基:放着我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_^^_^^_^^_^^_^^ 第116章   晚来风急, 聚頂的乌云取代斑斓的晚霞凝聚在半空, 狂风卷起飞沙走砾在高处抛下,这骤雨忽至的预兆驱赶着沿街的行人狂奔归家。   涂绍昉荣幸地成为这狂奔中的一员, 在他一脚踏进永福郡主府的府门廊庑下,背后的瓢泼大雨声紧随而来, 转过身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向青石板地面,不由地长吁口气, 好险,他再慢一步就得变成落汤鸡了。   “涂少爷,请吧。”玉无瑕摘下斗笠,是他亲自乔装到皇城外接人。   “有劳护卫长。”涂绍昉接过递给他的油纸伞,撑起伞踏入雨帘中往郡主府里走, 心中疑惑扩大:究竟出什么大事了?   来到待客的花厅, 他收起伞递给守在门外的婢女们, 拍拍衣裳上被强烈的雨势打到的水滴, 拿手绢擦掉脸上的被溅到的雨水,把自己打理的差不多后进门, 走近前,一眼就看到她整个人透着沉郁,浑身都仿佛在压制着怒火。   “郡主?”   屋外风雨交加雷鸣闪电, 傅归晚垂着垂眸斜靠在圈椅里, 冷静沉默到面无表情,闻言喊了声坐,又喊婢女上茶, 茶水上来,再屏退众人。   “师妹,究竟出什么事了?”涂绍昉坐下又站起,走到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突然让她的护卫长乔装成侠客在皇城外等他就不对劲了,见到人时她又这副模样,他真的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昨晚我的死士发现五皇子的踪迹。”归晚抬眼,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说:“死士告诉我,出门游学的五皇子在谢玉颜的床上。”   “……”涂绍昉懵了,他几乎怀疑自己没听懂:“什、什么?”   “师兄没听错,这俩人行房了。”平复过9个多时辰使得郡主的声音还算平静:“你前天不是还怀疑过他们凭什么能确保找二皇子一回就能怀胎?   看来答案已然揭晓,因为不是要把赵珩博的骨肉栽给赵鸣轩,而是要用五皇子赵珩斌的血脉分别赖给他的二哥和三哥;借着游学出趟远门,日日厮混,当然能确保成功怀孕。”   消化掉这则消息,涂绍昉倒吸口凉气,怒火喷涌而来,狠狠地一拳砸在高几上,吼道:“闵谢竟能龌龊到这种份儿上吗?   五皇子疯了,他都不觉得自己可耻吗?难道说谢姨娘在二皇子府受尽宠爱却多年未孕,其实是在等待五皇子长大能行房事吗?”   “他们两个是表姐弟。”   “什么?”涂绍昉又是一愣:“什么表姐弟?”   “暗卫亲耳听到赵珩斌和谢玉颜以表姐弟相称。”傅归晚不由得笑了:“我们都猜错了,谢家自始至终追随拥护的就是五皇子赵珩斌,在接触到赵鸣轩之前就是。”   “师妹的意思是,谢家从来没有重新择主押宝,从始至终就是闵家的阴谋?”涂绍昉目光遽变,震惊道:“从谢姨娘接触到三皇子的那天起这场阴谋就启动了?   只是他们没料到权皇后会强硬不准,所以才又扯二皇子做幌子?   按他们最初的设想应该是谢姨娘入三皇子府,暗算三皇子落残害死权皇后,闵昭仪晋位,闵老头调任京中成为兵部尚书,在京畿形成蛰伏之势。   而谢姨娘则会对着三皇子不离不弃以便将之攥在手心里,他们在幕后搅动风云操纵局势,确保五皇子能成功登顶?哪怕五皇子失败则还有六皇子?   至于她摔落马车重伤再到城外的尼姑庵静修,五皇子游学,根本就是她入二皇子府后闵家调整的计划吗?是为她能给五皇子怀胎再顺便压垮主母吗?   就如同暗害三皇子落残、害权皇后病故般,早已是他们既定好的预谋,与有无三皇子这边要断绝往来都没牵扯,如今是有一个算一个干脆全部拉上吗?”   “哈哈哈……”傅归晚笑盈盈地抚掌,衷心赞叹道:“可真是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啊,这得是多少年以前就在谋划设局了?   记得昌和23年的春日,刚刚15岁的赵鸣轩在郊外踏青时遇见14岁的谢玉颜,想来谢玉颜就是闵氏按照三皇子的喜好而特意调~教出来的吧?   两年后朝堂册立储君,时机太好,他们必须动手,所以改变策略令谢玉颜入二皇子府。哪怕失掉清白身,爱入骨髓又得不到还怕勾不住这只肥羊吗?即使出现变故,等赵珩斌长大,怀个胎栽过去还会不够吗?”   屋外狂风呼啸大雨滂沱,惊魂摄魄的闪电在天边不断炸响,剧烈的雷鸣似要凿天劈地,却没能影响屋中的师兄妹分出一丝关注。   涂绍昉气得再一拳头砸向高几,怒火道:“权家要闵氏死易如反掌,故而老师和师娘没在意过这些枝节,没想到咱们着实低看人家了!   昌和23年阴谋启动,可得至少十年前就定计谋划;这么推算,是当时闵昭仪刚成为后宫最受宠的妃子,闵家就处心积虑要对将来的皇位志在必得,用尽下三滥的阴招誓要除掉所有阻碍,妄图踏着成千上万无辜的血肉往上爬啊!”   倘若对方能正面出击,涂绍昉也没这么火大,可表面上装得与世无争而背后不择手段,龌龊卑劣至此,实在叫他浑身都恶心!   “志在必得?”傅归晚咂摸这四个字,感叹道:“还可能是闵斓倾诞下五皇子伊始,或许更是她初初进宫之际便已打定主意要登上权利的顶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野心没有错,皇权争夺讲究成者为王败者寇,但我以为人再丧心病狂都该守住做人的底线。”   话锋一变,郡主厉声道:“师娘要闵氏全族和赵珩斌兄弟俩的命,我对六皇子和闵氏无辜的族人动过恻隐之心,昨晚把这份恻隐之心彻底扼断了。今日请师兄来,就是想问问师兄的意见?”   “师妹犹豫的是?”涂绍昉问,她心中必定已有想法,只缺个决断。   “是否让权家知道?”傅归晚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碧纱窗,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迎着飘洒沁入的雨丝儿,她踌躇不定:“圣上要保赵珩斌兄弟俩的命,而老师则要在有生之年报仇。   倘若权家知晓这桩丑闻密谋,老师必然会加紧逼迫,圣上定然要反击,届时恐怕谁都拦不住更别想再有回旋余地,在我们措手不及时就得天下大乱了。”   “或许,未必。”涂绍昉越过她再往前走了两步,背靠着窗棂而站,站姿有些慵懒透着贵胄公子的风流,他背对屋外狂风暴雨肆虐的天地,别有意味道:“师妹以为五皇子或者六皇子敢弑君杀父吗?”   永福郡主目光一变。   “谋划十多年存着志在必得之心意味着什么?”涂绍昉冷笑:“盛老丞相可曾言圣上不会把皇位传给五皇子兄弟俩,轮到皇孙都没有他们的份。   倘若假设朝局按他们的预想走到太子、三皇子、永福郡主皆已身死,到时候,圣上是宁可选择皇长孙或者七皇子,这两方必定也逃不掉死局。   郡主试想,如果七皇子和皇长孙再死,局势还会不够明朗吗?到时候只剩两条路,一,圣上赐死五皇子兄弟;二,对方先下手,弑君篡位。”他勾勾唇,下判语:“当今仁厚而闵氏母子阴毒,只怕圣上也难逃太子和郡主的厄运吧?”   归晚沉默过后笑了:“师兄高见,我竟无法反驳。可老师要的是他们兄弟俩的命,圣上即便能舍掉赵珩斌,六皇子不可能。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又能做出何种人神共愤的事,能令圣上不管他的死活?”   “五皇子还不够无耻龌龊吗?一个娘生一个娘教的,10岁的孩子又如何?2、3岁的孩子就有坏胚子。”涂绍昉劝道:“师妹莫急,机会在于发现。”   “同样在于创造。”傅归晚睇他一眼,涂绍昉摸摸鼻子,总有种他老师想做坏事还没开始就被媳妇抓包的可怜,轻咳声,赔笑道:“成大事者,没有机会当然要创造机会迎难而上,师妹真了解我。”   傅归晚没心情跟他耍贫嘴,抬手抹把脸颊甩掉飘洒到脸是细雨水滴,亦是往前走两步,走到窗前,双手搭在窗沿,凝望声势未减的雷阵雨,喃喃有感:“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   “我想的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对于师妹突然跳话题没有压力的师兄拆台,师妹没忍住又睇他一眼,涂少爷摊手道:“他没有杨广的魄力和豪情。   如果他面对杨广上位时的处境,不会想改革打破世家把持的局势,更遑论会有科举;边境征战和下江南游玩有可能,但开凿运河不可能,不过结局很可能殊途……同归。”面对师妹看过来的恭维之色,师兄委屈道:“师妹你不想听就当我没说好了。”   “就你能是吧?好得不学就知道学坏的,老师的谦逊没学,嘚瑟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师妹你别逗我了,咱老师什么时候谦逊过?”涂少爷显然没吸取教训,瞬时被逗乐道:“他那是高傲自负到都不屑对鄙夷之辈多句话,师娘经常骂他‘那什么眼看人低。’   我可比咱老师好多了,我至少还是没有……鄙视过蠢货。”对上永福郡主佩服的目光,最后几字声音愈小,别开眼去,想装个若无其事。   “如果到酉时中这雷鸣闪电还没有停,我会叫厨房给师兄送只鸭,你自己烤鸭吃吧。”傅归晚微笑:“师兄知道鸭子是怎么死的吗?”   “咳咳,不知道。”涂绍昉干笑。   “在河里游泳的时候太嚣张所以淹死了。”傅归晚没好气地瞪他眼,转身就走,涂绍昉连忙去拦,想要讨好奈何师妹不愿意理他,只能问点正事。   “前天晚上慈修庵已经有第一封信送来要求见面,我会在等到第三封信的时候让三皇子答应到城外诀别,我这边确定好日子,我再通知您老来商量个具体章程。”语毕,郡主拂袖离开,走地毫不拖泥带水。   涂少爷再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真可伶。   这场盛夏傍晚气势猛烈的暴雨只持续一个时辰便偃旗息鼓,汇聚在屋檐的雨水串成珠帘滴滴答答地流淌如玉珠滚盘,田野间呱叫声不绝,在这天空将暗未暗时欢送白昼余晖殆尽,休养生息的夜晚,渗入泥土深处的清冽甘露,共同给予了大地蓄力的张驰。   这滋补的黑夜过去,朝阳释放着新生的活力,阳光普照,晴空万里明媚灿烂,涂绍昉在清早时发现自己再次把床铺给弄湿了一大滩,捂住额头真想当做没有发生,与他同病相怜的是三皇子赵鸣轩。   四皇子赵珩颖没有这种困扰,因为他有通房。20多天没见过‘未来的妻子’,甚是想念,大清早他就跑苏府要见永福郡主被拦住了,苏望略义正言辞大义凛凛规劝,其实只是外甥女昨日悄悄回郡主府了。   亲眷门生频繁送信来,弄得他们焦头烂额,傅宗弼憋着气没再派人往苏府去叫过,苏氏还能在兄嫂家待多久?他等着那大孙女主动服软回来相求!   不提外部,傅家内部这段时日以来的热闹也没断过,就连傅二姑娘傅归湉也掺和一脚,哭闹着退拒嫡母给她相看人家,绝食上吊连番上演,直接害得她嫡母的名声毁誉参半。   二夫人宋氏直接撒手不肯再管,若非婆母和丈夫都忙着分不出精力来,她才懒得管这庶女,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还得被那俩姑奶奶奚落,宋氏简直要气死了,傅家现在乌烟瘴气,她都想带女儿回娘家去了。   来自慈修庵的第二封信亦在这夜到来,永福郡主收到信就去到隔壁,没察觉到三皇子他有点异样,调侃道:“都第二封了,多情深意切,你的知己正巴望着你去看望她抚慰她呢,想不想去呀?”   赵鸣轩金玉冠束发,一袭深红锦袍,穿戴得有点张扬了,听到这话,捏颗葡萄砸向她:“有完没完?再敢拿本皇子开涮,我要你好看。”   “那么你对回信有什么想法吗?这封信再无视掉,万一再有第三封第四信信来,总不能一直无视掉吧,还是给她回两字吧?”   “两字?”三皇子殿下睨她:“人家送来两百字,你两字就能打发?”   说这句话时,不仅是傅归晚,就连赵鸣轩本人都没有意识这份态度的随意,傅归晚比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何必?’二字,大兄弟意下如何?”   确实还行,不过赞同是不可能赞同的,赵鸣轩很傲娇地勉强嗯了声,吩咐护卫首领明日派人把回信送出就命令他们退下。   “成吧,那大兄弟你早些歇息,我也不打扰你了。”   “急什么。”赵鸣轩扯扯他的深红色锦袍,端起茶杯喝茶,这几日他不仅双腿很知觉,第三条腿也很有知觉,尤其是昨夜他不仅梦到自己能站起来还梦到抱着这疯丫头缠绵,今早醒来床铺就湿了一大滩。   想到此赵鸣轩就有点脸红,又灌口茶掩饰,看得傅归晚有点怪异,这混账傻了吗?喝茶喝得茶水都流出来了,迟疑地喊他:“大兄弟?”   “咳咳,我双腿有知觉有痛楚了,两条腿都有痛楚,你过来坐在我腿上试试。”   “你至于用这种借口吗?”   “我是你男人,想睡你就睡你想吻你就吻你,用得着就为抱抱自己的女人扯谎吗?”赵鸣轩没好气道:“还不过来让我试试会不会腿麻脚麻。”   “你最近有这么大的进展?”傅归晚将信将疑,转念一想或许真有可能;她抿抿嘴角,走到他身侧,泄愤般往他小腿上踢一脚,装作正经问道:“有感觉吗?”   “痛得!”   他真怀疑这疯丫头是故意的!赵鸣轩瞪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大力拉到怀里拥紧抱住,低头就要吻,然后挨了下嘴巴子,怒道:“疯丫头!”   “叫魂啊你!说好只试试你双腿的感觉,你还想趁机多占老娘便宜啊?”   “哼,老子不是你男人,要亲自己女人怎么了?”成天和他拿乔,都想骑到他头顶了,赵鸣轩心里不爽,更不爽他不知是否憋太久真需要泄火,此刻看着怀里的女人,想也没多想地再低头吻去。   傅归晚防备着呢,火大地跟他打起来,抵挡不住时只能跟他扯点闲话,左手捂着嘴巴说:“瞧三哥哥这急切劲儿,难道谢玉颜的红丸是你夺的,所以你才对她那么上心?”   “你瞎说什么?”赵鸣轩只好暂停,看她捂住嘴巴的动作特别不爽,再用大力去扯,把女人的手臂拉开,低头吻去,下一瞬脖颈里的痛楚传来。   “至于这么猴急吗?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说啊,你要是不说老娘今晚就跟你打一场,明天再找赵珩博告诉他真相。”傅归晚拧着他的脖子里的肉发狠,特别想再伸手把眼前的男人给一掌拍开。   “没有!你瞎想什么?”赵鸣轩再把她的手臂扯下来,真心想把她两只手全部钳制住,又差点打起来才作罢,把怀里的女人抱抱好,避不过只能告诉她那点往事。   “我曾经就抱过她几回,还是站着的,她都没往我怀里坐过;这都算出格了,若非我当时确实想娶她,我能如此孟浪吗?”   郡主美眸大睁,意外道:“难道你从没亲过谢氏吗?”   “没有。”三皇子殿下无端烦躁起来,斥道:“亲吻何等亲密,能在闺帏之外随意吗?”   “哇哦~~,赵鸣轩你亲吻的第一个女人还是通房呀?”永福郡主有点神奇了。   “没有!”三皇子赵鸣轩莫名火大,但只能继续斥道:“通房能配本皇子的亲吻吗?你再敢贬低折辱我,我待会儿要你好看。”   “废话,你没睡过你的通房呀,难道大兄弟你现在还是童子身吗?”傅归晚无语:“你十六岁就开始鱼水之欢,享受过两年闺房之乐,你还能没亲过她们?”   “没有!!”赵鸣轩咬牙吼道:“通房是用来泄火的,与亲吻能相提并论吗?我警告你,我尚且未与通房们同塌相眠过,别再污蔑我。”   傅归晚心底呵呵,面上恭维道:“照大兄弟你这么说难不成你亲吻的第一个女人和同塌共眠的第一个女人都是我啊?”   赵鸣轩狠狠地瞪她却没有反驳,白嫩的耳垂开始升起抹红晕,傅归晚:“……”这混账故意骗她想耍她来着吧?   忽然觉得这个怀抱有些滚烫,傅归晚按住他手臂想拉开,劝道:“那个,你该安置了,那我扶你到床榻里休息,然后我就走啦。”   “知道自己是本皇子唯一吻过的女人又想拿乔是吧?”赵鸣轩轻咳声掩饰内心不自在,傲娇地冷哼:“别以为自己是本皇子唯一亲吻过的女人就能有何不同。   你在我这就只有做小妾的份儿,想做侧妃至少得等你给我生下儿子,还得把我伺候舒服,今晚就留下给我暖床吧。”   “我娘和妹妹还在养伤,我还得回苏府去。”傅归晚放软声音随便扯个谎哄道:“别闹,这都快要亥时了,我真得走啦。”   “明晚再过来陪我,还有后天。”赵鸣轩真不爽。   “赵鸣轩!”傅归晚瞪他,然后眼睁睁看着男人低头下来堵住她的双唇,速度太快只在眨眼间没来得及反应,咬牙从一数到十再捧住他的脸颊,叹息道:“你真有这些闲情不如帮我查查去年底派杀手来暗杀我的幕后主使。”   三皇子他不由得抱紧怀里的娇躯,拉开她的手臂,没再看女人的眼睛,应道:“有找到什么线索吗?我现在怀疑很可能是赵珩斌和闵家做的。”   “嗯,我们改天再商量,我真该走了。”傅归晚又哄几句。   赵鸣轩郁闷地推动轮椅往床榻前进,再由着这疯丫头扶他躺倒床榻里,最后看着自己的女人在三更半夜时远走,拉过薄被蒙住头,真特么烦躁难眠。   永福郡主并没有径直离开,走出三皇子的主院之后就去找两位大夫,请他们配种药物:“中药之后头脑保持清醒能听见声音,但身体不能动,尽快配出来,四天内我要拿到手。”   “郡主,好像没这种药物。”小杨大夫斟酌道,在对方要发怒之前说:“但我们可以配成两种药:第一种便是防迷药解迷药这种;其二种就是郡主说的效果,中药之后身体无法动弹,但头脑是清醒,耳朵能听到声音。”   “只要能达到我要的效果就可。”傅归晚差点忘了:“药效会保持多久,如果我需要半个时辰内恢复如常,可以吗?”   “这——恐怕需要再配份解药。”   “有就好,四日内给我配出来;对了,不准让三皇子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糖果这边的傍晚也下雨了哟 第117章   一年代表什么?   代表有春夏秋冬, 代表有12个月, 代表有365天,代表花草繁茂又调零的周期轮回, 代表能孕育新生命的诞生,代表很多很多, 而权相的一年?   代表给予和平与危机选择的时间吗?   堂前花荫,微风拂过吹散了大暑天的一丝灼热, 没能吹进永福郡主的心田反而叫她的心焦虑难安,她盯着午后收到的信——从蜀地送来的信。   一年!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俊秀飘逸风骨奇佳,一眼就能肯定这是权相的亲笔信,傅归晚捏着信纸捏得指尖发白,这意思是, 一年后圣上不愿意交出赵珩斌兄弟, 权家就要宣战吗?   “表姐, 表姐?”   讶异的叫唤声从耳畔传来, 归晚愣了愣,抬眼看去, 眼前站着两个姑娘,一个活泼灵动,是她四舅苏望略的幼女苏如墨;一个英姿初展, 是她舅父的养女苏如婳, 恰好都是14岁,堂姐妹俩都眨巴着眼睛略有怪异地望着她,目光中透着好奇?   “呃, 我方才在想点事情,如婳这么快就到了呀,怎么就你一人,如枫表哥呢?”   “就在这里呀。”苏如婳伸出手指指向左侧,傅归晚顺着表妹的指向看过去,看到位一袭青衫,淡雅如风的温润斯文少年,连忙站起来问候:“表哥。”   苏如枫笑着回礼,笑容清爽明亮如清泉般清凉纯净,同是弱冠之年,一眼就能看出他与傅归昶这对表兄弟气质迥异。   “表姐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苏如婳不见外地伸手去拿表姐手中的信纸,一抽就抽出,放到眼前一瞧,就俩字并且是她能懂的字:“一年?”   苏如墨姑娘探头瞟了眼,还真就这么俩字,好奇地眨眨眼,这是个什么意思呀?   “是我蜀地的老师给我写来的信,老师他向来高深,我刚才就在猜他写这一年的含义。”傅归晚把信纸拿回来,折叠好放到信封里,问他们见过长辈了吗?   “嗯,我娘带我们过来的,娘去和小姑母说话了,叫我带11哥和如婳先来见表姐。”   “不好叫长辈们候着,咱们别耽搁了,见过四舅母和娘,再看看晓晓,咱们还得去趟忠勇侯府。”傅归晚把信递给姚黄收好就要带他们走。   “表姐不用担心啦。”苏如婳爽快地摆手:“四姐亲自来接我和11哥的,现在正和四婶在小姑母屋里呢。”   “你呀,咱们自家人随意,你们一路奔波劳顿,只为见如念表姐还能不叫你们先休息个够吗?亲戚家的礼数还能没点讲究吗?你一人前来倒也罢,如枫表哥是忠勇侯的嫡亲小舅子,如念表姐又亲自来接,今天能不去拜访太夫人吗?”   傅归晚数落这粗枝大叶的表妹,还没忍住伸手点点她的脑门,苏如婳委屈巴巴地念叨,硬拉拖着表姐待会儿陪她同往。   苏如枫和苏如墨堂兄妹俩走在后,见此嬉笑打闹之景他眼底笑意加深,低声问问堂妹傅家的情况,小姑母怎么还带着女儿在兄嫂家养伤?越听,笑意越淡,走到苏望姀的病榻前时,他眼中脸上笑意已全无。   从蜀地送来的权相亲笔信,自然不会只有永福郡主这封。   今日大暑,皇帝午后回内廷,想着今日不再回前朝就令在身侧伺候笔墨的年轻人跪安。   涂绍昉谢过皇恩出宫,回到自家洗了凉水澡,喝碗午后甜品,心情蛮好时他的书童给他递上封信,称是半个时辰前从蜀地送来。   接过拆开展开信纸一看,顾不得天还未黑他就揣着这封信赶往永福郡主府,护卫禀告郡主已返回苏家,再前往苏府找师妹,没想到师妹还不在,到忠勇侯府去了?!   郁闷的涂少爷只能在苏家等着郡主回来,可还没等到心仪的师妹,他就率先等到了对他看不顺眼的池丞相,苦中作乐地想幸好他有护身符,在相爷发飙之前连忙把信奉上。   “以为就你小子有吗?本相会没收到吗?”   池奕冷笑着夺过信件,取出信纸,拿着这张信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个底儿朝天都只有一年这两个字,郁闷地吐槽:“权老头这臭德行,多写俩字能要他的命啊!”   “我老师就是爱装嘛。”涂绍昉很识趣地陪丞相大人吐槽:“无论他心里藏着多少字,他必定得精简精简再精简,势必得精简到最符合他高深莫测遗世独立的形象,多写俩字会破坏他塑造的形象,活该师娘骂他有本事别吃喝拉撒啊。”   “算你小子识趣。”池奕把信纸扔还给他,烦躁道:“原本三年已经有些棘手,现在缩短到一年,这不是想逼死人吗?嗳嗳嗳,你小子来给本相说说,权老头这一年是从他写下这俩字算起呢还是能从咱们收到信这天算起?”   “相爷,这应该不重要了,重要是的明年六月。”涂绍昉上前两步,郑重地对丞相道:“到昌和31年六月,当今还不愿意交出五皇子兄弟,权家的25万大军就要兵变了,甚至可能更多而非明面上的25万大军。”   “这用得着你说吗?”哪壶不堪提哪壶!池奕没好气地瞪他:“光会动动嘴皮有用吗?有本事你给本相拿个主意出来,否则你麻溜滚吧;别整天往永福郡主跟前凑,她是你师妹也得给我避讳起来。”   涂绍昉淡定道出他的想法,池奕听得勃然变色,疾步上前揪住这小混蛋的衣襟,目光深沉道:“你小子可知愚弄本相会有何后果吗?”   “这不是我查到,是郡主亲自查到,他们二人非但行房了还是表姐弟。”   池丞相苍老而精明的眼中泛起震惊复杂的思绪,松开揪住年轻人的衣襟,还跌退了步,转过身找张椅子坐下,一直沉默着任由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过。   许久,久到池丞相将这桩秘闻带来的惊怒平复完毕,他不耐烦地站起来转了圈又一圈,等得烦干脆领着这小混蛋出门,都想亲自到忠勇侯府接人了。   “哦,我差些忘记了,顾副社长担心表姐你最近心情不大好,前天送信来天叫我帮忙问表姐你三天后夏季的全体社员聚会还去吗?”   一老一少走近影壁,听到有小姑娘的声音传来,又听到永福郡主说:“你们玩吧,出门玩得时候就要玩得高兴些,表姐最近有事,没法去了。”   然后,姑娘们走过影壁就和对方撞见了,吓得苏如墨和她的婢女一跳,傅归晚连声解释:“这位老人家就是当朝池丞相,那少年肯定是相爷带来的。舅母派人来传信不就是相爷来了,有事要找表姐吗?你们俩快给丞相问好呀。”   苏如墨定定神,堂姐妹俩上前一步,屈膝给丞相问安,池奕摆摆手叫起,显然认识另一个小姑娘,诧异道:“哟,是如婳丫头呢?你咋在这,你老爹呢?”   “池爷爷,老祖宗最近身体不大爽利,祖父抓老爹回隆中给老祖宗侍疾了;好险呢,若非祖父及时派人去抓,又得被爹爹跑到海上玩啦。   哦我呀,我是跟11哥一块儿来给表姐助威的,我们今天刚到呢,不过11哥此刻还在忠勇侯府;知道池爷爷您来找表姐,我们就先回来啦。”   涂绍昉意外地看向这位肤色微黑,腰间系皮鞭,脚踩长靴,打扮得英武的小姑娘,他弯弯唇浮现一抹笑意,原来这位就是苏如婳真身,真不愧是爱舞枪弄棒。   “日子过得乏味,望舒想跑到海上溜达也算情理中,多派人保护好就成了,你做闺女的要多体谅——”池奕还没叮嘱完,傅归晚已经无语地翻起白眼,相爷瞪那丫头一眼,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元宝给小姑娘:“带妹妹去玩吧,爷爷跟表姐商量点事。”   “知道了池爷爷,多谢池爷爷。”苏如婳笑嘻嘻地接过金元宝,拉着堂妹欢快地离开。   三人移步回待客的花厅,池丞相率先问刚得知的关于五皇子的丑闻,在暗中的无情护卫长悄声退避,傅归晚给予肯定再说出自己的打算,猜道:“前天晚上第二封信已经送到,这第三封信想必就这两日能送达,我决定定在六月27日。”   “是必须得揪出来,但被权家知道后还能忍得住吗?”池丞相忧虑:“要是这一年都没能剩了,局面还控制得住吗?”   涂绍昉面带笑意地走近前向丞相娓娓道出这当中最为诛心的关键,低语道:“相爷,弑君杀父篡位,圣上和权相可在同一阵营,一年时间我老师不会再更改。”   “弑父篡位?”池奕目光惊变,眼底思绪浮动复杂紊乱,头疼道:“我那个皇帝外甥,虽然本相看他不顺眼,但他心地确实还行;凭推论假设就想让他相信再放弃赵珩斌那小子,难,何况还有六皇子呢。”   “我想先问问师妹,6月27打算叫多少人到慈修庵观摩?”   “师兄的意思?”傅归晚皱眉,涂绍昉勾唇一笑:“我们可以在控制住丑闻不外泄的前提下尽可能把事态扩大,朝堂看好五皇子的大臣们不是不少吗?慈修庵之行过后还能有哪位重臣会好看五皇子兄弟?   咱们既然很快会给傅副相挪位置,完全可以给闵尚书也换个位置,再送闵贵妃上路,全力打压闵家及其亲眷,他们会认命吗?认命等同于死,我们只要能在一年内逼其放手一搏,弑君篡位还会远吗?”   郡主叹息声,抬手轻轻抚掌,涂少爷嘴角笑容刚漾开还没说句话他后脑勺就挨了一掌,怪异地回头,看到池丞相一茬不善的目光:“相爷?”   “你小子可真能啊,就你这德性,盛家能放心你吗?回家叫你老爹趁早给你定门低调的亲事乖乖藏拙娶媳妇生娃去吧,别再肖想永福郡主了。”   “相爷——”涂绍昉要为自己辩解,池奕摆手道:“小子,爷爷我是看好你,可是太子不省心啊,把咱们的路都给打乱了。   如今永福郡主是嫁给谁都不能嫁给你,凭爷爷我和盛小楷一辈子的交情,他开口,这份情面我肯定会给他,你和福儿就是做师兄妹的缘分,没别的了。”   涂绍昉脸色微变:“相爷——”   “等我们这群老骨头都不在了,再没有人能提点敢提点赵竤基,任由他按本性来,你自己心里能预料到将来会变成什么局势,永福郡主能嫁给皇长孙的亲舅舅吗?   盛家能眼睁睁看着外孙有危险而不顾吗?别再提这点事了,说得爷爷我心里也难受。也别想置若罔闻阳奉阴违,再被本相抓到一回,爷爷我亲自帮你挑媳妇。”   池丞相叹气道:“为你自己好,趁早收起心思吧。”   涂绍昉怔怔地看丞相一眼,再看向师妹,傅归晚垂眸、低头,复而抬头,抿唇微笑道:“师兄厚爱,归晚受不起。相爷说的是,你该成家了,你父母必定急着抱孙子呢。”   “呵,哈哈……”最终,涂绍昉一字未语,满身苦涩地走了。   “这傻小子不会被打击傻了吧?”池奕摸着下巴看着年轻人远走的身影,问身边的姑娘:“爷爷就说个实情,有那么难承受吗?”   “我又不是他怎么能知道,如果是爷爷你呢?”归晚垂眸,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爷爷没碰到过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媳妇是我大哥给我相看好,我只管娶进门就成。”想到早逝的兄长,池奕话音渐弱,犹豫道:“闺女啊,你这倒霉师兄对你用情深不深,没到非卿不娶这么深的地步吧?”   “没可能吧。”傅归晚眨眨眼:“怎么可能非卿不娶?”   “对,对,这傻小子看着不像,爷爷我多虑了。”池丞相心头一松,转身要跟姑娘说点事时见孩子这失意的模样叫他心头一个咯噔,真动情了?   在蜀地朝夕相对那么久可不是闹着玩的,戴张烧伤的假脸还能被那倒霉师兄喜欢更不是闹着玩的,还有七年前那段私定终身。   他家姑娘他清楚,真动情在这种形势下都不会嫁,可这段感情要是埋在心里……池奕心头再一咯噔,万一孩子走上她祖父的老路?   这么一想丞相大人就浑身个哆嗦,连连呸呸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到底不放心,尽量淡定地跟姑娘聊聊:“福儿,你知道爷爷的大哥为何没娶妻吗?”   “听说先国舅身染重病是不治之症,不愿意耽误别人家姑娘的一生年华。”   “啥乱七八糟的,我大哥病是被硬生生熬出来的。”多年过去,池奕还是存着怨气的:“大哥有喜欢的姑娘两情相悦都要成亲了,被大姐硬逼着拆散了。”   “啊?”傅归晚回过神,讶异道:“先国舅喜欢的姑娘有哪里不好吗?”   “是大姐她不好,硬是要拿自己的命来逼,非要逼着大哥答应她,再让大哥去逼自己心爱的姑娘,把那姑娘的人生也给毁了。”   归晚惊讶地抬手捂住嘴巴,她不明白:“池太后何苦呀?”   池奕眼中微涩,别开眼,叹气:“当时姐姐有点着魔了,她觉得一个女人而已,大哥过段时间会放下,她没料到大哥能用情那么深,深到非卿不娶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所以先国舅会英年早逝?”   “是大哥他的心死了,仅是朝堂后宫的阴谋诡计哪能害得我大哥呕心沥血到英年早逝,是哥哥他在自我折磨和最爱的女人对他深入骨髓的恨意中自己把自己给拖垮了。”   池奕本想劝劝小姑娘,说起往事,压抑在心底的伤心涌现,真泛起苦味:“大哥恨自己,恨到宁可后继无人断子绝孙呐。”   郡主倒吸口凉气,震惊道:“先国舅他、他……?”   “我们求大哥留点血脉,好说歹说用尽办法终于成了,可我大哥他不肯要,这不是要把我和大姐逼得心肝疼吗?”往昔浮现,池奕双眼通红,哽咽道:“福儿你知道吗?   我大哥他有遗腹子在人间,可哥哥他硬是给孩子的外祖父跪下相求让他的遗腹子随母姓,硬要逼着我答应永远都不能把他的遗腹子接回池家啊。”   “……”归晚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伸手抱住老人家,宽慰道:“爷爷别怕呀,将来有机会福儿陪您去看望先国舅的遗腹子。”   你出生就见过了,就是你亲爹,相爷原本的伤感之情被侄孙女这句话弄走了大半,情绪恢复开始回归正题:“所以啊,为丫头你的小命着想,千万别学我大哥。”   “啊?”归晚松开手,直过身体,怪异地看向说得没头没脑的丞相:“爷爷您说啥?”   “你这混蛋师兄,你要是真喜欢到放不下,你跟爷爷说,哪怕和盛家决裂,爷爷也必定送你嫁到翼国侯府;否则你就要答应爷爷把这段感情放下,绝不藏在心里难受。”   永福郡主张张唇,想否认的话在触及老人家认真沉重的目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抿紧唇低下头,良久,她淡淡声起:“爷爷放心。福儿不是先国舅,不会把旁人看得比自己重要,哪怕是亲生子女都不会。”   她捏紧拳头,大拇指的指甲嵌进食指的皮肉里才止住了眼底沁出泪水,压抑着声线说出心底的苦涩:“福儿知道,知道自己为何能来到这个世上,倘若糟践自己的性命,对不起长公主给我活命的机会。”   池奕一顿,心头再疼了疼,拍拍姑娘的肩膀,啥话也没有多说,走了。   郡主站着痴望花厅前的青石地面,边上栽种的花草,阳光照射下来明媚鲜活的景象,眼底落下串水珠来,抬手擦拭掉,跟自己说她长大了,她不该再哭了。   今夜的苏府热闹,苏望略为远道而来的侄儿侄女特意摆家宴,再把侄女侄女婿一家叫上,宾主相宜,直到夜间呱叫声蝉叫声响起才堪堪散宴。   月华清凉如水,婉转翩跹流淌过醉荫丛中,窗外盛开的美人蕉似红莲映水绽放得耀眼,一注溪流淌入分裂成颗颗水珠在宽大的花瓣里跳跃,捧起月光精华没入花蕊深处。   归晚刚沐浴好,发梢还带着湿气,执起茶壶给自己倒杯茶,茶水刚沾唇她又不想喝了,走到窗前推开碧纱窗,抬手将茶水缓缓浇到美人蕉花叶上,手托腮在窗前看过月色,转身,无情护卫长伫立在眼前。   “杏花巷送到三皇子府再转送来的信。”   她接过信,拆开,粗略扫过眼,吩咐道:“交代飞擎,告诉赵鸣轩,回信6月27见。”语毕,归晚径直到床榻里休息。   这夜她睡得并没有那么酣眠,第二天清早起来她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擦了脂粉盖住,用过早膳,尚未出门,三皇子府针对她昨晚交代回信的反应也收到了:三皇子没允,要亲自见永福郡主交涉。   傅归晚没理会,直接传令叫飞擎先把回信送出,今天留在苏府陪养母和幼妹表妹们,傍晚收到三皇子的消息再无视掉,用过晚膳,在庭院里看过夜景,早早歇息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一轮残月不知见证过多少人世间的聚散离合欢喜悲愁,而今夜的残月照见了赵鸣轩久候不至之下只能按着怒火安寝,亦见证了涂绍昉深夜转转难眠之后起身顾影自怜。   夜深,万籁俱寂;月隐,唯剩三两颗残星摇摇欲坠地挂在苍穹之巅,黯淡无光黑暗包裹是他此刻内心最好的写照。涂绍昉想不通他怎么了,这么轻易就被击退了吗?   昨夜今宵,20个时辰的难受煎熬还要持续多久?他摸摸心口,不知道答案,这么轻易认输还是他吗?凭什么他得因为旁人的缘故而舍掉挚爱要赔上此生的幸福?   ……不!   涂绍昉眼中厉光闪过,迷惘的眼神凝聚起能照亮黑夜的光辉,他不认,他绝对不认,哪怕要舍弃也得是他自己放手而非被迫。   明天他就去见永福郡主。   郡主回自家第一个见到的倒是项四,傍晚时分她悄悄从苏家回到郡主府,打算天黑后到隔壁和那混账邻居交涉,走下马车就看到位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在她府外的石狮前徘徊。   走近前认出对方的身份,她有点尴尬,自从知道凤陵郡主想将她和项四配成对的意图,她见项四一直怪尴尬的;虽说她三舅苏望川有同样的想法,但苏如枫实则是她堂兄而非表兄,她当自家哥哥相处,没有任何不适。   “项四你这是?”   “郡主?”项四一怔,讶异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到苏家禀告的护卫不是刚走吗?”得知对方是有事要回府还没接到护卫的通传,他笑着解释:“是我娘来信了,估摸着还有五六天的脚程就能到。”   “真的呀,我都两年多没见过老师了。”傅归晚直接把他在府外徘徊的情况给忽略了,她不是那么想知道原因,寒暄几句,项四要离开时猛地想起件事,眼眸一转就把人给拦住,跟她到隔壁三皇子府。   “呼,嘭……疯丫——”   被无视掉那么多次被拖延那么久,赵鸣轩特别火大,听到脚步声走近就挥鞭甩去,左手随意抄样东西砸去,没成想他一鞭甩过去后长鞭被攥住了,当即就骂她,吼出‘疯丫’两字才看清楚攥住他长鞭的是个男人,而那疯丫头站在这男的身侧笑颜如花。   三皇子的脸黑如锅底。   “先说好,你把长鞭收起来否则我就让项四把长鞭给抢了。”傅归晚弯弯眼,开心道:“你坐轮椅而项四是习武之人,你肯定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三哥哥。”   “哼,项景彦,本皇子有请你进府吗?”赵鸣轩昂起下巴,冷嘲道:“自己走,可别让本皇子喊护卫轰你。”   项四犹豫地看向郡主,傅归晚挺身而出,欢快怼道:“项四刚给我把凤陵郡主的信送来,我老师很快就要到了;我带项四来,要走肯定一起走。   最后给你一句话,六月二十七如果你没兴趣到慈修庵,我就把那位写给你的情书拿给你二哥瞧瞧,相信赵珩博更愿意帮三皇子做个了断。”   “疯丫头?!”赵鸣轩狠狠瞪她,怒道:“有种啊,敢威胁我?把这话给本皇子收回去,否则你后悔可别来求我。”   “大兄弟,我是真不想跟你做无谓的争执。这一封封的信送来,摆明人家铁心要见你,你就去见上一面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傅归晚淡声道:“后悔就不必了,你能威胁我的任何事说过几百遍了,我怕过吗?你不嫌烦我还嫌浪费唇舌呢。   顺便提醒你一句,本郡主耐心告罄,不想再陪你那位知己玩这种藕断丝连的把戏。到慈修庵后你告诉她,两个选择。   愿意,入冬后会假借病逝的由头送她离开再帮她挑夫婿,等她出嫁你们彻底断绝往来,今后生死不相干。她不愿意,你也无能为力了,今后各按天命吧。   如果三皇子不肯按我的意思办,6月27本郡主送你的知己下黄泉,清净了。至于你,有多少报复手段尽管使出来,你看我会不会怕?!”   这认真到不容违拗的神情叫赵鸣轩心中犹豫,沉吟半响才道:“明天我再给你答复。”   “告辞,邻居。”   傅归晚带着项四转身就走,还没走出三皇子府就拣能相告的事给他普及,在对方要发表点感慨前肯定道:“以我对赵鸣轩的了解,他肯定会答应;那天就麻烦你帮我在暗中盯梢,千万别让他们做出见不得人的事。”   “啊?!”项四彪高音好在很快收住,少年被这个消息吓得有点魂不附体:“不至于吧,三皇子应该不是这种人。”   “你误会了,我是防那女的。”郡主严正警告道:“在我把二皇子夫妇叫来之前,你警戒住千万别让谢氏对赵鸣轩下黑手,知道不?”   “……”正常情况该防的不都是男人吗?项四轻咳一声:“我怕我一人可能应付不来,我叫俩兄弟帮忙可以吗?”   “只要嘴巴紧,绝对不会走漏风声,你叫十个都没问题。”傅归晚悄悄说:“到时候我安排赵鸣轩他辰时中出门,你就和你的兄弟们辛苦些,天一亮就带我的护卫们出发,潜入慈修庵后山埋伏,我们来个一网打尽。”   项四应道:“郡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第118章   夜未凉, 星光比灯火迷离。   郡主刚用过午膳就被告知翼国侯府上的大少爷来拜会,婉拒掉一回没能请走, 她只好请师兄进门洽谈, 婢女们备上茶水,连同无情在内全部被她屏退至十丈外。   “我不会放手。”这是涂绍昉进入正题的第一句话。   “师兄向来不是轻言放弃之人,我知道, 可你认为此事能有转圜的余地吗?”傅归晚笑:“我想嫁给四皇子, 我打算的都是和四皇子远走江南。   我已在储君面前表过态, 如果变卦,太子会怎么想?你撂下豪言的当晚盛老丞相请我将来给他的外孙搭把手, 因为赵竤基这位妻弟非池中物,太子不是对手。   我答应了, 我喊了赵竤基17年的大哥哥,哪怕念在他父母的份儿上,他将来若有性命危险,需要我搭把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笑问:“请问师兄,你非要固执己见除了叫你自己难过之外还能有别的用处吗?”   “给我一年, 不,半年,在你十八岁生辰前我一定能想出破解之法。”涂绍昉恳请道:“只要我找到破解之法,师妹就答应嫁给我好不好?”   “讲实在话,我给不出这种保证,到目前为止, 我想嫁的仍旧是四皇子,我仍旧认为你喜欢的是在蜀地的师妹是我伪装出来的人而非永福郡主。”   涂绍昉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这点拒绝根本击不退他,趁势要求:“那我们说好了,在你18岁生辰前你不能嫁四皇子。”   “关于这点我倒可以给师兄一句实在话,原本我向圣上所求就是等到我满18岁时再给我和四皇子赐婚,但师妹还是想劝你放弃。”她自嘲道:“归晚不是你的良配,付出越多,失望就越大,趁早收手也省得徒劳无功。”   “是不是、值不值得,在我心里,无需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哪怕是我心悦之人来评说。”涂绍昉温柔而笑:“我只知道轻言放弃才会后悔。”   “后悔?”   归晚眨眨眼,从心底漫起一股伤情:“前天,师兄走后,相爷跟我讲起先国舅的往事,先国舅是自己把自己折磨死的,更是为悔意宁可后继无人连唯一的遗腹子都要令其随母姓,我想不通,先国舅他何苦呀?”   “……”真有遗腹子在人间还随母姓?!涂绍昉被这突如其来的秘闻给惊得差点呛到,捂住心口,深呼吸好几下,小心翼翼地问:“师妹,我怎么听得一头雾水?   先国舅为何要折磨自己,他究竟后悔什么这般严重?你能不能把相爷告诉你的往事再一字不落地给师兄重复一遍?”   郡主嗯了声,当真原本复述遍,喃喃道:“我在想哪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命重要,倘若是我的亲人拿自己的命来相逼,我一定不会答应。”   “当然不能答应,先国舅傻啊,池太后能真想死吗?换作我,直接问姐姐有什么遗言,我亲自送她上路。”涂绍昉无语地摇摇头,不过:“先国舅也确实够狠了。”   他看一眼师妹,这极有可能是祖孙的两人:“你们挺像的,师妹这性情真像先国舅。”   归晚诧异地看向他,指指自己:“我?像先国舅?”   “嗯,心软的时候能有多软,心狠的时候就能有多狠,这份性情还不够相像吗?”涂绍昉失笑道:“最初他得有多心软才能舍弃掉自己视若生命的女人来答应长姐的要求?   反观他临终前连自己唯一的遗腹子都要令其随母姓,对池太后意味着什么,这是要把他长姐逼得日日泣血根本活不成了,可实则是他自己愿意答应长姐的,这还不够狠吗?”   “怪不得老师和师娘要说我像先国舅。”归晚苦笑:“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他都觉得大概有九成把握了,涂绍昉感叹,再追问点疑惑:“师妹,相爷有说池太后为何非要拆散先国舅的姻缘吗?”还用自己的性命相逼,这太过头了吧?   “没问,不知道。”   “唉!”涂绍昉叹息声,亦无意追究,劝道:“几十年前的往事,师妹也别为之太伤神;如今眼前之事才是当务之急,你和相爷有商量过具体章程吗?”   “当天聊起先国舅的往事心情不佳,我们就没再议过。”傅归晚亦是叹息声,平整心绪,把对往昔神伤抛开,和师兄商量好接下来的具体事项——   暗中该出动多少护卫为妥,如何在事发前不引人注目地控制住慈修庵方圆一里,是否提前把实情告知圣上和权家?再请多少位围观?   他们讨论半天把名单定下,涂绍昉负责找储君,傅归晚通知权家以及二皇子夫妇,其他人员请池丞相拽上,至于是否事先告知圣上和权家?则要先瞒住,乍然知晓时引发的剧烈冲击才能得到最大的效果。   既定方针落实,涂少爷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翌日上午,姚黄呈上封信给郡主:“是余生护卫长递上,陪同两位少爷前往岭南的护卫传信回来,是傅二少爷的亲笔信。”   郡主接过信拆开一瞧,重新将信纸放回还给姚黄,交代道:“让余生明天傍晚把信送回傅家给老夫人,让递信的奴婢给说清楚:我看过信了,既然二哥三哥下月初五前能赶回来,还有关尤姨娘的重要发现,就按二哥的意思等他回来再给归湉定亲事吧。”   “是,姑娘。”   午后隔壁送口信来三皇子邀永福郡主面谈,傅归晚爽快地爬梯子到隔壁,见到一脸难看但没有发疯的赵鸣轩,她找把椅子坐,叹气道:“多折腾两天,有意思吗?”   “前天上午叫你过来,你拖到昨天傍晚,还拉着项景彦一起过来。”赵鸣轩怒气腾腾道:“你故意的是吧?”   “废话!我既然决定肯定能让你答应,何况我都找不到你想反对的借口,这你还要装腔作势地不允,不诚心没事找事吗?”傅归晚剥颗荔枝吃,顺手扔给他一颗荔枝。   赵鸣轩接住荔枝,烦闷道:“我真不想走这趟。”   “咱们可认识17年了,青梅竹马外加前未婚夫妻,你什么德行我不清楚?在我面前就没必要装了吧,大兄弟。”   “上个月她兄长带她来夜访,你不是问:如果我是个旁观者看到这种情形恶心吗?”   可能是双腿复原有望令赵鸣轩对谢玉颜的执念减淡了,他真怕走了这遭,记忆中的美好得破坏殆尽:“你说,如果第三封信再无视或者回绝,是不是还会有第四封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非要我到慈修庵会面,究竟想做什么?”   居然还能有主动清醒的一天?傅归晚震惊地看向这混账,顺势道:“诀别呀,她在信中讲得很清楚,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上上个月我就把态度摆明了,上个月她兄长带她来夜探皇子府时我更把话说清楚了,还诀别?”赵鸣轩怒道:“她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那你冲我发火干嘛?傅归晚腹诽,面上顺着他的话反问:“你到底怀疑什么?”   “她是不是看在二皇子府已经没有出路,想进三皇子府?”   圣旨降下害她白白承受这波污名时赵鸣轩心存愧意,告诉她此乃永福郡主作祟后她回信里不怨不恼甚至还要到城外尼姑庵清修,赵鸣轩是心存感叹的,他没有看错人,还是他记忆中的人,是他对不住她了。   可才到尼姑庵几天就一封封信送来非要见他,这信写得再情真意切清高出尘也掩盖不掉字里行间的迫求,让他觉得虚假,赵鸣轩烦躁地甩甩手臂,没好声道:“你说我到慈修庵后,她是真想跟我诀别还是想**给我?”   竟然能联想到这点,大兄弟你这无名师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呀!傅归晚惊讶地眨眨眼,轻咳声,有模有样地相劝:“再不情愿也得面对现实。   走这趟也好,看看还是不是你记忆中的人?如果还是,不枉你曾经爱过一场;如果已经不是了,尽早认清楚也算好事嘛。”   “你陪我同行。”三皇子他思来想去都不放心,得把这疯丫头叫上:“否则我就不去。”   “……?”永福郡主讶异了,嘲笑道:“大兄弟你这是怕那女的算计你吗?想多了吧,再怎么着你都是男的,你不可能吃亏。”   赵鸣轩当即从果盘里抄起样水果砸过去,骂道:“我不嫌恶心啊!”   “那位不是你的红颜知己吗?”傅归晚双手接住飞过来的柑橘,白他一眼,剥橘子皮。   “你废话,我当她是朋友又不当她是我的女人。”赵鸣轩火大:“她是赵珩博的妾室,我若是不慎碰了她还不够恶心吗?   何况真发生那种情况必定是她算计我,借着知己的名义来设计我,而后想借此逼迫我收下她做姨娘吗?你想恶心死我?”   傅归晚吃瓣橘肉,好奇道:“你对她当真一丝半毫的想法都没有吗?这红颜知己本身就很令人浮想联翩了,多少男的打着红颜知己的名义和暂时没能纳进房的女子搅和不清?   譬如我那个前大姨夫,他就有这样的红颜知己远方表妹,30出头的寡妇带着一双儿女,说得好听点是投奔,暗地里不清不楚,都拿自己当女主人自居了,令我大姨实在忍无可忍;还有我一远方拐角表哥,”   “行啦!”赵鸣轩打断她,脸色隐隐发青,恼怒道:“尽拿些庸才来做比,我是他们吗?红颜知己就是朋友,自己的女人就是女人,这能混为一谈吗?   我目前就你一个女人,就算我真要再纳两个至少也得身家清白,她已经是赵珩博的妾室还能有清白吗?我能脏的臭的都往怀里拉吗?你想恶心死我!”   “叫魂啊你吼那么大声。”傅归晚受不了地按按耳朵,提议道:“我在场还能考验什么?你到时候就看谢玉颜是否要请你喝酒做诀别?   真想算计你,肯定逃不掉酒后乱性这四个字。倘若她取出酒来,你喝两三杯后装醉呗,这点自制力你总该有吧。我随后就赶到了,肯定不会让你被占便宜。”   “行吧。”赵鸣轩烦躁不堪,看一眼自己的女人,叫她:“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傅归晚站起来,准备离开:“我先走啦,没事别随便扰邻啊,邻居。”   “过来!”想抱抱自己的女人都那么难叫三皇子他特别不爽:“否则我后天绝对不去,随你想怎样弄死她,我无所谓。”   念在她费心布局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戏的份儿上,她忍!傅归晚憋着气走到他轮椅跟前,刚站定想踢他一脚时已被大力地拉到男人怀里,迎面就是这混账的臭脸压迫而来,没好气地拍开他:“大白天的你正经点行吗?”   “我对我自己女人还用得着正经吗?”赵鸣轩心里有些堵,倒也没多少想缠绵的心思,喝道:“看清楚了,你这样的才叫做我的女人,女的红颜知己比雨水露水还清,把知己朋友和自己的女人混为一谈简直是脑子被狗咬了。”   傅归晚懒得接他的话,伸手把果盘拉过来,再拣颗荔枝剥,随意道:“我天黑后去权家,你有事需要我带给你舅舅吗?”   “大晚上你跑权家作甚?”赵鸣轩把她剥好的荔枝肉抢过来自己吃,否决道:“你遇到麻烦就跟我说,随意找别的男人像样吗,你都17岁了还不知道避讳吗?”   “赵鸣轩!”傅归晚抬头,瞪他。   “我陪你去!”赵鸣轩郁闷。   “大兄弟,我就找权尚书聊两句,找完权尚书还要到池家找相爷,我今晚住池家,明天一早我要进宫找圣上,你别给我捣乱好吧。”傅归晚再拣颗荔枝来剥。   “又故意是吧?”三皇子他憋闷地低头要攫取女人粉润的檀口,刚触及就被推开,傅归晚抢在他之前发飙:“别逼我打你啊,再发疯我走了,我府里还有事呢。”   赵鸣轩傲娇地冷哼,双臂抱紧女人柔软的身体,有一搭没一搭说点闲话,抱了两刻钟,郁闷地看自己的女人离开。   日暮将晚,华灯初上,郡主悄悄跑到权家找权尚书,把事情简单说了,喝杯茶,吃半盘水果后天彻底暗下来,她再跑池家找相爷。   到池家,给先国舅磕过三个响头,和相爷把安排议定,按惯例写两张诗篇烧给先国舅,郡主便到后院找静姝妹妹蹭被窝,一夜好眠。   时间在沙漏的点滴中缓缓流逝,东方破晓,黑暗随黎明曙光的降临而退场,都城的大街小巷在安静一夜后恢复热闹,东乡侯府池家丞相的专属马车才缓缓启动,朝皇城前进。   来到未央宫中,归晚挽着皇帝的手臂提前打好招呼:“如果福儿做了让您不高兴的事,您可不能跟福儿生气。”   “知道会让朕不高兴还做,这不是成心想气朕?”昌和帝点点她的额头,慈爱道:“还好意思来跟朕说别生气,看看脸都多大了?”   “因为福儿觉得纵然您会不高兴,但瞒着您更不好呀。”   昌和帝板脸:“何事啊,先说给朕听听。”   “还没做哪能提前告诉您呀?何况这得和大哥哥合作才会有一半做成的可能,另外一半还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还没去找大哥哥商量呢。”   “好好好,别拉着竤基太胡闹就算你不气到朕了。”皇帝说。   涂绍昉站在一侧,感叹圣上真好说话,傅归晚眉开眼笑,笑嘻嘻地撒娇:“圣上真好。”   见状,涂少爷他眼酸的想,什么时候师妹能抱着他的手臂来撒撒娇,然后一不小心他就被点到名了,皇帝指向这年轻人说:“朕倒是差点忘了,你们不仅是师兄妹,还应该在蜀地朝夕相处过吧?”   “禀圣上,小臣和师妹确实朝夕相对过14个月。”   闻言,傅归晚在心中腹诽,有必要抢答那么快吗?昌和帝看一眼掌上明珠,语气莫名:“14个月可不短了,还是最易少年慕艾时。”   “圣上言之有理。”涂绍昉再抢答,速度快得傅归晚都想瞪他。   “哈哈,福儿,你这师兄在蜀地时有仗着师兄的身份欺负过你吗?”昌和帝打趣道:“现在告诉朕,皇伯伯来给福儿出气。”   “这倒没有啦,师兄对我挺好的。”终于没有再被抢答,傅归晚实话实说,皇帝怀疑道:“真的?福儿不会是有意维护吧?”   “您想到哪儿去了,师兄若是仗着身份欺负过我,福儿怎么可能还维护他?”   “嗯,也有道理,那福儿给皇伯伯说说,在蜀地时这年轻人是怎么做师兄表率的?”昌和帝注视着这对师兄妹之间的互动,不想没进行个眼神交流。   “就是老师们的教导还有日常琐事嘛,老师布置下来的题目我若困惑难解,向师兄请教,他都会认真讲解从没敷衍过,我向师兄借书籍阅览,他从来没有催我还过。   清早挑水,他单我双,逢双时他也会主动挑水把水缸灌满;有时候做饭我一人忙过来,都是喊师兄帮我洗菜烧火;我们到田野间采野果挖野菜捉野兔还有找草药,到溪涧摸鱼虾抓泥鳅,师兄都会走在我面前开道,护着我,比我哥哥还会照顾我。”   傅归晚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起这些往事时美丽的眼眸亮晶晶的:“那个时候福儿就在想,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哥哥该有多好。”   可皇帝意识到了,自鸣儿退婚后已经多少年没见到过福儿的眼眸这般闪亮了?长叹道:“看来福儿这师兄做的还算称职啊。”   涂绍昉连忙谦逊地表示都是他应尽之职,心中默默的说哥哥就不必了,真要是哥哥就再加个情字,做情哥哥吧,等他做丈夫时一定会更尽心。   没能和师妹私底下说句话就看师妹离开未央宫,涂少爷只能专心当差,这日当差结束,他再跑东宫找储君,把请求提了。   “明日隅中带三四位有分量的宗亲长辈和几个口风紧的同辈在西城郊外十里长亭等?”赵竤基皱眉:“还要掩人耳目?聚集这么多宗亲,昉哥儿在玩什么把戏?”   “姐夫,此事由我与郡主合作,郡主要求我保密,会由她亲自揭晓;实在点说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事情能否如我们预料般成功,还要看明日的情况。   倘若害您白跑一趟,郡主会亲自给您赔罪;今天郡主已经和圣上打过招呼了,圣上还对郡主说只要别拉着您太胡闹就成。”   “福儿啊?”太子殿下忽然觉得这两人有点神神叨叨,稍微一想就应了。   夕阳落尽,夜幕笼罩,多少繁华光影都要在黑暗的裹挟中进入梦乡,当新的一天降临,化不开故旧几重辛酸甜苦终将在血液中打下烙印,负重前行。   万里无云,湛蓝的天际与耀眼的光芒相映成辉,永福郡主准备送三皇子出府,三皇子赵鸣轩一袭锦缎青白色长衫,今日衣着装扮尤似位清贵公子,他考虑许久还是该把永福拽上:“你就在外守着,听到我摔东西就冲进来。”   “大兄弟,谁知道你们得寒暄多久?我闲得慌在外面喂蚊子还是晒太阳?再说你怎么解释带个女的去赴知己的诀别宴,难道充作你的丫鬟吗?再再说万一我被认出来怎么办,这还能验证得清楚吗?”   傅归晚哄道:“好啦,你就带着路伯和斑竹先行,再过半个时辰我就领着护卫们出发了;你坐马车,我们骑马,肯定很快能赶到,你最多装昏一两刻钟,绝对不会被占便宜。”   “我今天若是被恶心到,我跟你没完!”赵鸣轩再警告。   “知道了知道了,再多扯两句得迟到了,赶紧走吧。”傅归晚不耐烦地赶他,把人送上马车再目送三皇子的马车消失在眼帘中,看向身侧的飞擎,问防备情况。   “郡主放心,天亮前皇子府五十名护卫已在城郊十里长亭待命。”   “再过一刻钟你和玉无瑕准备出发,余生走后山包抄,你们到慈修庵山脚下后先找余生,把所有埋伏人员安排清楚,千万别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   “是!”   傅归晚抬头望一眼天色,折返回郡主府坐马车到翰林院找四皇子,相约郊游。四皇子当然没有意见,原本他就有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归晚,一直想见,能两人共处求之不得。   可马车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鸿胪寺外,他还没有提出疑惑,傅归晚已经拉着他下车,直奔鸿胪寺里找二皇子赵珩博。   别看被告知出继时他对永福郡主哭得几乎求爷爷告奶奶,心中能没气没恨吗?哪怕还是奈何不得,然赵珩博现在都破罐破摔了,还在意什么?   根本没再想买永福郡主的账,对于出门郊游的提议直接回绝:“郡主与四弟郎情妾意出门游玩,有我在岂非太煞风景了。”   “行啊,但我和珩颖今天的花销你得负责。”傅归晚纤细光滑的小手一伸:“先拿三千两银票来,不用担心给少了,不够我会派人来找你要。”   二皇子赵珩博顿时被堵住了,气得脖子粗了一圈,赵珩颖尴尬地喊她:“归晚,”   傅归晚瞪他一眼,坚持要银两:“怎么,你还想不给呀?你还有点做兄长的模样吗?我看你根本没有反思过,用不着给你选什么好人家出继,我会和圣上说应该往差的挑。”   “我陪四弟和郡主同去游玩吧,免得郡主身上没银两了,还要干等着。”赵珩博咬牙道:“只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得先回皇子府取。”   “一起吧。”傅归晚无视掉这兄弟一个赛一个憋闷的脸色,爽快道:“把二皇子妃叫上,我们四人同游就不存在哪个煞风景的困扰了。” 第119章   慈修庵坐落在半山腰, 庵堂背靠大片连绵竹林,林木成森, 青翠茂密的枝叶伸展交错阻隔着上空炙热的光照;水汽氤氲, 露珠在竹叶尖旋转跳跃,更有清风拂面,将此地与外面曝晒的天地隔绝成两个世界。   越过庵堂来到竹林前, 斑竹公公和路伯搭起木板帮助三皇子推轮椅下马车, 留车夫守在竹林外等候, 他们推着轮椅随引路的丫鬟往竹林里走。   青竹茂密交纵,竹叶铺满地, 好在有供轮椅前行的羊肠小路,绕过四五个弯走过大概一刻钟来到一座竹篱笆围绕的竹屋前, 越过竹篱还能看到院内竹屋清雅怡人之景。   斑竹公公欲上前扣门,被引路的丫鬟给制止了,她向三皇子屈膝道:“殿下,我家主子不愿见外人,能否由奴婢带您的两个仆人到别处等候,您单独进门与主子作最后诀别?”   赵鸣轩心中警惕增加了一分, 面上淡淡允道:“可!”   “奴婢告退。”引路的丫鬟便是谢玉颜前来慈修庵时带的唯一一个贴身丫鬟,她再向三皇子行个礼,便引着那两位走开。   在院外停驻许久赵鸣轩才伸出手准备扣门,不想木门从里面打开了,站着这柴扉中间的女子眉眼温柔,容颜清艳绝俗, 一身荆钗布衣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遗世出尘之感,能叫看到的人都为之心折。   赵鸣轩却突然觉得相顾无言,无论对方有无算计他的心思,他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话能和她说些什么,陌生到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生硬,仿佛这四年来他怀念的美好仅仅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完美,虚幻到现实中没那个人。   对于三皇子看到她闪现迷失,谢玉颜心中得意,面上却苦笑:“为何久久不愿扣门?”   “何苦,非要再相见?”   “何苦?”谢玉颜喃喃念叨两遍,面容愈发苦涩,自嘲道:“是啊,何苦呢?我亦不知是何苦心不能由己,何苦经年沧桑还要念念不忘?”   赵鸣轩压住心绪翻涌,尽量叫自己平静冷静,默默深吸口气,歉然道:“是我对不住你,当年害你与人为妾,如今又害你名声尽毁,亏欠你良多。”   “不,殿下对我很好,比我兄长父母对我还要好,是这世上对玉颜最好的人了。”谢玉颜眼圈微微有些湿润,笑得比哭还要难看:“能遇上殿下,还能殿下相知相爱一场,是我此生最大是幸运。只是玉颜的命不好,永福郡主要做的事谁能拦住呢?”   “永福胡闹惯了,可毕竟木已成舟,你总不能真就在尼姑庵过下半辈子。如果你愿意,入冬后我给你安排病逝离开,到江南寻个风景秀丽的小镇定居。”   赵鸣轩低头垂眸道:“我会再给你找户好人家,给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送你出嫁,今后你相夫教子悠闲自在,会安稳度过余生。”   亏得三皇子赵鸣轩他低着头,才没看到他说出这番话时谢玉颜一脸的错愕和不可思议,也或许是他心中隐隐有预感才选择低头,以免轻易毁坏掉记忆中的美好。   “有劳殿下费心了,玉颜此生早已没有安稳;慈修庵冬暖夏凉,潜心修佛,比世间纷纷扰扰要好太多,这里才是我余生的归宿。”   谢玉颜抬手拭过眼角,迎上三皇子重新抬起头的目光,素净的笑意中透着坚韧,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徐徐绽放,美得纯净高洁。   “师父说我心有牵挂向佛之心不纯,与其勉强自己苦修不如静思己过斩断过往种种杂念,彻底抛开红尘中的一切再拾起佛法潜心清修,这才诚邀殿下前来,做最后的诀别。”   她扬起苦涩而又释然的笑意,坚定道:“我备了酒,能否请殿下陪玉颜饮一杯?这是我家中在我出生后埋下的女儿红,四年前没能用上,正好留给今日。殿下若还当我是朋友,别拒绝我,今日不醉不归。”   赵鸣轩深看她一眼,复杂的目光后面凝聚起冷意,他启唇吐出一个字:“好。”   竹屋内窗明几净,竹墙上挂着幅水墨素莲图,窗台前摆了盆淡雅潇洒的幽兰,八仙桌正摆在正对窗前,桌上五六碟色泽香宜的菜肴,豆腐羹、嫩芽枸杞、凉拌黄瓜、鲜笋莴苣等等皆为素食,桌角放置的酒坛十分醒目。   入座后,谢玉颜解开酒绳揭开酒布盖,抱起酒坛亲自给彼此各倒一杯酒,先饮为敬。   她一杯酒饮下,看三皇子慢慢端起酒杯饮尽,再斟下第二杯,却没有急着喝,侧头斜望,视线落在他的膝盖处。   “还没好吗?我听说了许多无名师爷的传闻,都说无名师爷是青天大老爷,断案如神,除暴安良为百姓申冤,却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师爷竟然是我的故人。”   “呵,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看我这个残废可怜而恭维罢了。”赵鸣轩仰头饮尽第二杯酒,示意她把酒坛拿过来,自己给自己再倒杯酒,饮下第三杯。   “殿下别这么说更别那么想,您才华横溢智慧超群,无名师爷的大名是您凭真参实学赢得的,是您有真本事,否则怎会服众?”   赵鸣轩没有接她的话,饮下第四杯酒。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相识相知相交相爱一场,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去向的人。”谢玉颜自嘲一笑,看三皇子只顾喝酒,轻轻呢喃语气微涩:“世人皆知三皇子在北麓山的丹霞宫调养,你怎么会突然变成真定府的无名师爷?   腿伤还没有调养好怎可独身跑到外地,若有个不测该怎么办?便是没有宣扬,为何对我也一声不响,还是你认为我成为二皇子的妾室,已经不配关心你了吗?”   “我当你是朋友是知己,否则今日何必再走这趟?”赵鸣轩将酒杯不轻不重掷于桌面,发出些许声响,他语调平淡极了:“在丹霞宫一年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父皇怕我寻短见,让我出门走走,找点事情做好歹能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谢玉颜不忍地别开眼,平复稍许才再看向他,劝道:“殿下,您别这么——”   说字还没有出口,眼前的男子已颓然倒桌,她一讶,有些意外他竟这么快就倒下了,探手过去推了推他的手臂,轻唤道:“殿下,殿下?”   确定三皇子果真昏倒了,谢玉颜才站起来走开两步,扬手拍两掌叫他们现身,药涂在酒杯中而非下在酒坛内,她既没中药当然没事。   须臾间,五皇子赵珩斌从竹屋门前缓缓踏入,身侧跟着两名心腹,他瞟向昏倒的男人,勾唇感叹:“早知三哥你如此不胜酒力哪需特意给你准备秘药啊。”   “殿下这回可以放心了,三皇子的腿确实没好甚至再也好不了了。”其中一个心腹道。   “哪怕能好又如何?”他们都是闵尚书精心训练,知晓最核心隐秘的这批人,另一个心腹反驳道:“有侧妃在,三皇子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殿下的手掌心。”   赵珩斌走过两步,站到赵鸣轩的轮椅旁,目露遗憾,啧声道:“三哥你说你怎么这般傻,居然还想斩断过往?连二哥这么个鸡肋我也没想放过,还能让你这只大肥羊溜掉吗?”   “表弟这是在寒碜我吗?”谢玉颜冷哼自嘲:“我一个女人周旋在你们三个皇子之间,难道还不叫做人尽可夫?”   “表姐说的什么话。”   五皇子赵珩斌哪怕心中认同更觉得恶心,但也不得不一脸温柔言道:“你为我的大业费心费力鞠躬尽瘁,将来我大业得成,你可是我的第一功臣,是我长子的母亲。”   屋中四人谁也没注意到醉倒在桌上的三皇子赵鸣轩额角凸起,青筋直爆!   而躲在竹屋后面的几位中定力不足的两位差点绷不住了,涂绍昉用尽全力才压住林三捂住他的嘴免得他叫出来,苏如枫同样没法顾忌男女大防,紧紧捂住堂妹的嘴巴,苏如婳姑娘听得都要蹦起来了。项四及时咬住自己的手臂,听得傻眼了,这屋里的情形是疯了吗?   竹屋内,谢玉颜曼妙的身子一扭,言语中含幽带怨哀婉绵长讽意未散:“长子又如何?见不得光更得认旁人作父,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没能给他挣个皇子的身份。”   赵珩斌这下真有些不想哄了,这表姐已经得寸进尺到不知好歹了!   两个心腹见状,其中一位打圆场道:“殿下、侧妃,药效只有一个时辰,正事要紧。”   “嗯,你们去院外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赵珩斌压住恶心吩咐,看两个心腹离开,他放下身段走过去搂住这个表姐,温柔哄道:“表姐,良辰美景,咱们就别为些许不开心的小事耽误了。”   谢玉颜轻哼一声但也见好就收,皱眉道:“把三皇子拖到屋外去,有他在怪别扭的。”   “他在外屋,咱们去里间,竹门关闭后又不是共处一室更不当着他的面,能有什么别扭?”赵珩斌眉梢一挑,别有意味道:“难道是表姐心里有了三哥,不愿与我欢好?”   “表弟!”   谢玉颜气恼地拔高声音:“你说的什么混话?我心里的人是谁你还不清楚吗?你这般冤枉我难道是半分也不在意我,否则你如何能说这种话来伤我的心?”   哪怕彼此间就是逢场作戏需要虚与委蛇,赵珩斌也实在恶心,忍住作呕的冲动继续哄:“表姐莫气,是我说错话了。   表姐为了我都能亲自害三哥残废,你对他岂能有半点情义?回头我再给表姐赔个不是,现在还是为我们的小皇孙努力吧,否则再过个把月可没有儿子能给二哥、三哥疼爱了。”   “你个冤家,还知道我要给你怀长子呢。”谢玉颜娇嗔,软倒在表弟怀中随之走到里屋,没过多久,一阵阵娇吟声飘扬开来。   而这糜烂的声音听在赵鸣轩耳中,令他浑身血液暴怒,手背上的血丝翻滚涌动,恨不得提刀去把这对狗男女给砍了!   心中有无穷无尽的怒火需要发泄偏偏身体不能动弹,三皇子异常极其火大,他分明装昏为何身体却固定住了?那个贱人也喝酒了,没事啊!为何他不能动弹?!   暴怒之际感到身体被抬起,被抬着往外去,他想挣扎却毫无还击之力只能任由对方施为。此时此刻三皇子赵鸣轩恨透了这种无力感,更恨永福郡主,说好会即刻出现的,这都已经过去多久了竟然还没现身!   他咬牙冷静,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杀他,只得以静制动。   其实时间并没过去多久,只是三皇子在这种情况下太难熬,一呼一吸也觉得无比漫长。   暗卫把守在院外的敌方二人打昏捆绑起来拖走,涂绍昉才带着项四他们现身,项四和林三负责搬动三皇子到屋外,他和苏如枫抬轮椅,放轻脚步声往外走。   苏如枫堂兄妹俩会参与到此事中来实在是凑巧了,苏如婳两天没见到表姐跑郡主府去,问表姐何事这么忙呀,知道后兴致勃勃地要凑热闹,她一个小姑娘凑在堆陌生的男人堆里,永福郡主不放心,只好再把苏如枫叫上,堂兄妹俩有个照应。   将三皇子和他的轮椅搬到远离竹屋七八丈外,涂绍昉取出解药给他服下,待他睁开眼,解释道:“事急从权,还请表哥莫恼。   太子殿下和郡主大约半个时辰内会领二皇子夫妇、十来位宗亲和十多位朝堂重臣赶到,您需要即刻抄小路离去吗?”   “太子?”赵鸣轩没恢复就听到这么段话,愣了愣才意识到:“福儿和大哥联手了?”   “是,郡主认为谢姨娘邀您赴会有诈,在收到第一封信时就派死士进山查探,发现蹊跷后找东宫合作。”涂绍昉再问:“表哥想即刻离开还是欲留下见证个结果?”   “留下吧!”赵鸣轩冷冷道,目光似淬了毒般瘆人,眼底的恨意惊心。   ……   日头高照,犹如火烧的阳光和不绝于耳的蝉叫声本该扰得人烦躁不堪,城外长亭中的三十余位王侯贵胄朝堂重臣却像喝了冰镇酸梅汤般清凉,毫不为外力所动。   一品大员中除傅副相,六部尚书中除兵部闵尚书之外全部齐聚,还有兵部两位侍郎,大理寺正卿,太仆寺卿、都察院正副都御使,殿前都指挥使、京兆尹、太医院杨院使,霍国公、翼国侯、丰国公世子等等众位,眼见到来的同僚们愈多,心里开始忍不住犯嘀咕:丞相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盛副相拉过老伙伴问情况,被池奕敷衍两声搪塞掉了,没过稍许又见有宗亲到来,最后竟然连储君都现身,彼此大眼瞪小眼几息时间,都浮现着同个疑惑:究竟出什么事了?   “相爷您是?”赵竤基皱眉。   “对对对,就是永福喊来的。”池丞相打断储君的问话直接告诉他,宣布道:“你们有任何疑惑等郡主来问——嗳,来了来了,那丫头到了!”   众位侧头望去,看到永福郡主和四皇子还有二皇子夫妇正往这边走,对方看到他们一愣,唯有郡主她高兴地扬起手和太子打招呼,赵竤基突然有点心累,这丫头玩什么呢。   “人挺多的呀,全部到齐了是吧?”傅归晚小跑入长亭,大略看了看人数,随即转身看向储君,扬扬手中拎着的甜品,笑嘻嘻道:“哥哥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二皇子买的清凉果和薄荷糖芙蓉糕,我特意拿来给太子殿下品尝的哦。”   “既然是二皇子给福儿买的,福儿自己吃吧。”赵竤基叹气:“不过把大家全部聚集于此,福儿究竟所谓何事啊?”   “您真不识货,这是糖吗?这是铁公鸡拔毛,多少年才能碰到一回,还不狠狠敲竹杠。”郡主鄙视之,她这番话说得刚踏入长亭中的二皇子赵珩博脸青。   “至于把你们叫来为何事?再等等,我在等信号,没等到信号之前也不能恶意中伤。”傅归晚拿颗薄荷糖吃,瞥到四皇子走到她身侧,拿颗薄荷糖给他。   四皇子赵珩颖哪里是要吃糖,他哪怕迟钝也察觉出来了,小声问她想做什么?   “等信号,等信号到了就知道了;要是没等到信号,咱们就是出来玩的。”傅归晚含着糖块说,就看到她的护卫长来了,玉无瑕单膝跪地,目不斜视的在亭外禀告:“郡主,山上传来的信号,好事已成,请郡主即刻进山门。”   “知道了,清点人马准备出发。”傅归晚把拎着的甜品塞给四皇子,斗志昂扬地宣告:“现在就告诉你们此行目的,我前些天收到消息,五皇子没去游学,而是到慈修庵和二皇子他的谢姨娘厮混,此刻二人正在行房。”   其他人:“……”   众位大臣宗亲基本不可思议,永福郡主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太子赵竤基懵了,四皇子赵珩颖拎着的甜品摔了,二皇子妃蒋氏错愕到难以置信,二皇子赵珩博连声不信地反驳道:“郡主你对我有何不满也——”   “脑子有病啊你!”傅归晚直接打断他破口大骂:“叫你们这么多人来难道是耍猴戏吗?不会说话就给本郡主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再对储君道:“此地距慈修庵不过十多里,山上已准备好恭迎太子大驾,哥哥走吧,带咱们去看个今年最大的热闹。”   赵竤基脸色难看:“福儿没开玩笑,五皇子真在慈修庵?”   “假的?永福敢请储君带领这么多宗亲重臣前来吗?”傅归晚顺势调侃句:“我说赵珩博你现在该知道了吧,为何谢姨娘受尽你的宠爱却一直没有身孕?   你可该谢谢我让你提前来相见,否则你的爱妾必然得过些天再找你,再过一两个月宣布怀孕的消息,你可得迟好久才能知道自己当爹了,今天的银两没白掏吧?”   二皇子赵珩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涨红,咬牙继续反驳:“郡主,此事必有误会,”   “爱信不信,反正你待会儿就能看到了。”傅归晚不再搭理他,走过几步来到储君身侧,看向信王,笑问:“我若是没有记错,王爷和闵尚书是姻亲吧?你的第七子娶的正是闵郅恺的幼女,对吧?”   “郡主所言正是。”信王比当朝丞相小一岁,乃高宗皇帝幼子,先帝幼弟,当今皇叔,在宗亲中辈分最高。他愿意和闵家结亲是看好闵贵妃母子,可现在谁能告诉他,闵尚书和闵贵妃在做些什么?!   “听说王爷的七儿媳去年得了个大胖小子,您可是好福气,不仅八个儿子各个有出息,还有20个孙子,哪像当今孙辈凋零,到今年还才只有四个龙孙。”   傅归晚叹息,忽而话锋一变:“不过20个孙子,有那么一两个没养好早夭暴毙了,应该也不会太心疼吧?”   信王连同信王世子皆震惊地望向她,亭中众人都听懂永福郡主言外之意,不由得一惊,赵竤基亦是惊诧地看向身侧的小妹妹。   “忘记告诉大哥哥,死士探得那两位竟是表姐弟,可真是出人意料。”傅归晚与储君对视,目光灼灼道:“咱们先上山抓证据再行追究吧,否则磨蹭些好戏落幕,大家今日共聚一堂就白费了。”   表姐弟?太子殿下目光一凛,沉脸道:“好,上山!”   从山脚通往慈修庵的山路每隔一段就有护卫把守——是三皇子府和永福郡主府的护卫,庵堂内所有尼姑被众死士控制,大批人马一路来到庵堂背后的竹林,畅通无阻。   竹篱笆围绕的竹屋外一处角落扔着的十多人捆绑着手脚,嘴巴塞着布团,还昏迷未醒,其中有三四个还是丫鬟打扮。而整个竹篱笆外围更站着密密麻麻的死士,各个如泥塑死寂,将此围绕得水泄不通。   赵竤基来前心中还存有疑虑,走到竹屋前看到这番景象,心猛地一沉,脸色难看极了。   所有人当中能心情很好的恐怕只有二皇子妃蒋氏,赵珩博见此急急要往里冲,被负责守卫的死士撞开,死士更二话没话伸手把这突然袭击的人的嘴巴堵住,甭管这位是不是皇子,他们一概只听令行事。   “我带你来看戏,不是让你来拆台,闹出声响惊扰竹屋内的梦中人,你就别进去了。”傅归晚压低声音骂他一句,上前推开竹篱笆院门,一眼就看到飞擎陪三皇子还留守着,默默想也不知这大兄弟吐血了没?   赵竤基随后上前,看到三皇子居然在,屋里~淫~乱的叫声放肆扩散在四周盘旋,惹得他的怒火不断上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竹屋廊下可不仅有三皇子,还有靖国公的幼子林重逸,西宁侯的幼子项景彦,丰国公的嫡次子,翼国侯的嫡长子,振威侯的嫡长孙,忠勇侯的二弟等等十来个世家贵胄少爷,看得竹篱笆外的家长们眼晕,居然还有这么群兔崽子!   是项四担心人手不够特意多叫些兄弟,之前多数没在竹屋外蹲守,和永福郡主的护卫们去抓敌方的爪牙了,竹屋外扔的那批人有一半就是他们的功劳。苏如婳姑娘则已经被赶走,她这小姑娘继续留着实在不合适。   傅归晚转过身问储君和众位朝臣宗亲:“他们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去听个墙角怎样?”   赵竤基还没发话,户部尚书权威已经脱下皂靴,满脸阴沉往里走。靖国公林策的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随表哥后拎着长靴往竹屋走。   太子殿下低叹声:“脚步重的都把鞋脱掉,别发出声响,咱们到屋里瞧瞧吧。”   郡主拉着四皇子跟在太子身后,赵珩颖脸色沉郁,真有些看不出来他的想法,他们走到竹屋廊庑下,收到一道阴沉嗜血不容忽视的眼神——是三皇子紧盯着永福郡主。   归晚让他们和廊下站着的少年们都放轻脚步声走到竹屋里,等他们走开,她再走上前,压低声音提醒:“斩草、除根。”   赵鸣轩嗜血的目光又阴鸷两分。 第120章   原本空旷亮堂的竹屋被四五十人涌入而隔断了光线, 压抑的气氛叫呼吸都轻了,寂静如在黑暗中疯狂滋生的蔓草, 如此渗人。   隔着这扇竹门, 是冰火不容的两个天地,他们这批人或坐或站,敛目屏息听着里屋的欢好声终结, 听着屋里传来沙哑的男声:“时辰差不多, 三哥应该快醒了, 我去将他拖进来,表姐可要好好表现。”   女人娇媚的撒娇声随后响起:“没那么快, 药效还有两三刻钟呢,再陪陪奴家嘛, 难道殿下就那么想把我推到别的男人怀里?”   刚才说话的男声便哄道:“哪能啊,我疼爱表姐来不及,可此刻正事要紧,晚上我再好好陪表姐,定然让表姐快活赛神仙。”   “讨厌~你个冤家,”   隔着竹门都能感受到女人的狐媚劲儿, 二皇子赵珩博脸黑如碳,三皇子赵鸣轩目光阴鸷得要杀人,四皇子反倒异常沉默,他想不通这个弟弟怎么就能做得出来这等事,难道他连一点廉耻心都没有了吗?   又听女人娇滴滴的媚声传来:“别急嘛,还有两刻钟呢, 把人拖进来又不能和衣躺着,表弟难不成真想我沾你们三兄弟的身吗?”   “表姐什么话,你可是我长子之母,我哪能舍得别的男人碰你,可眼下大业未成,只能暂且委屈表姐你委身二哥,正事要紧,啊。”   “还长子呢?”女人哀怨道:“如今二皇子妃恨我入骨,等我怀着身孕回去定然要害我,二皇子又是个窝囊废,咱们的长子还不知能否保住呢。”   竹屋内室,赵珩斌一听就知这位表姐要拿乔了,不过这点小事无所谓,本来就得除掉,否则他的长子将来怎么袭爵?应道:“好好好,下个月我就让二哥的嫡长子病倒,过半年就病逝好叫二皇子妃无暇他顾,让咱们的长子能平安出生。”   “安稳出生又如何?还不是没好日子过。”谢玉颜压抑着恨意娇娇弱弱地埋怨道:“原本按计划早能把二皇子妃废掉,将来除去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可现在,永福郡主多事,竟是要害得我们母子处境艰难了。”   “我知道表姐恨,我又何尝不恨?可三哥他不肯动手啊。表姐真心急就多劝劝三哥吧,他知道自己当爹了还能不依你?”赵珩斌哄道:“好了,再等下去三哥真该醒了,我去把他拖进来,表姐好好表现。”   “知道了,冤家。”   五皇子赵珩斌穿戴好,走下床榻,来到竹门前推开,右脚正要迈开步伐时看到应该空旷的外屋竟然黑压压的堵着大群人,一瞬间眼前恍惚,继而响起的清冽女声炸得他肝胆俱裂:“做王八都能忍,二皇子真男人!”   “畜牲!!”   二皇子赵珩博爆发出有生以来最有气概的一面,抡起拳头就冲上去,赵珩斌手脚冰冷,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声畜牲的暴怒响起,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变成一张特大的脸,瞬间挨了狠狠一拳。   毫无章法地拳头落下,每挥一拳都拼尽力气,二皇子是要把五皇子往死里打,然在场几十位没哪位生出半点恻隐之心,信王爷作为姻亲作为曾经最看好闵贵妃母子的人在外屋听得都要气昏了,再想争储位你闵家都不能这么干吧?!   靖国公欲往内室走,被永福郡主拦住了,她看向二皇子妃蒋氏,问:“人家表达得很清楚要把你们母子三个除掉给自己腾位置,不气?能忍?”   蒋氏看好戏的心情早没了,闻言再也无法忍住,杀气腾腾地冲到内室,看到正在床上手忙脚套衣裳的贱人,当即冲上前拽着头发拖下来打,往死里打!   未几,两道悠长的轮椅声响起,涂绍昉帮忙推着三皇子的轮椅来到内室,扬声道:“三殿下要挥鞭了,未免伤及无辜,二皇子妃快撤吧。”   倒在竹木地板上扭打的女人同时怔住,侧头看去,看到三皇子握着长鞭,目光要吃人,二皇子妃脑子快速转,迸发出无比敏捷的速度推开这个贱人后窜到一旁。   下个瞬间,带着呼呼风声的鞭声落地,剧烈的疼痛将谢玉颜喉咙中的‘殿’字卡住,脸上还没展现的温婉被痛楚扭曲到狰狞;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一鞭鞭重击袭来,她躲闪不及,被迫以柔弱之躯承接,没多久便已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三弟,我们要准备进宫见驾了。” 外间的打斗已经被制止,赵竤基站在门槛前,叹道:“谢氏的生死等见过父皇再定,你身体还没好,不如让福儿和二弟妹先送你回府?”   赵鸣轩收住长鞭,扬起抹冰冷彻骨的笑意:“进宫见驾,我不去岂非对父皇不敬?”   太子殿下明白他的心情,换成他也接受不了!   他手一扬,两名死士拿着粗绳进屋,上前将血迹斑斑的谢玉颜五花大绑,嘴里塞满麻布,拖到屋外再径直往外抬,没有半分停留的间隙叫她连寻找五皇子身影的时间都没有,匆匆一瞥只撞见二皇子恨毒的眼神。   身上的痛楚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可转瞬间的天旋地转实在叫她无法接受,早已习惯他们操纵全局使得她完全无法相信会有被撞破时,这接踵而来的打击令谢姨娘根本承受不住,在被抬到竹屋外,扔到捆绑住昏迷的那群人当中也紧随昏倒了。   永福郡主稍微一考虑,决定暂且不带这批人回城,叫死士们把这批人抬到庵堂和尼姑们控制在一处,静待命令。   四五十人回城的动静太大,肯定得几人同乘一辆马车,太子有意叫项四这十来个年轻人回避被郡主否决了,三皇子会出现的原委得解释清楚,既如此,到圣驾面前听过全场总好过今后可能会道听途说。   故此,郡主安排的是四皇子陪太子坐一辆马车,她本人和二皇子妃蒋氏坐一辆,三皇子和他两个舅舅同坐一辆,二皇子和五皇子同坐一辆马车,当然这个安排绝对是故意的,可谁让二皇子赵珩博他不反对呢。   其他诸位随意,但必须控制住他们回城的马车总数不超过十五辆。   太阳正毒,街道上行人不多,从城外驶来一队低调简约的马车倒也没有引发多少关注,估摸着不是有钱人家出游就是小富之家搬家呢。   直到这队马车驶向皇宫,不过没有平民百姓能看到罢了。马车队伍停下,哗啦啦走下来大片王孙贵胄朝堂重臣,在东宫储君的带领下浩浩汤汤进宫求见皇帝。   彼时,昌和帝刚在琇婕妤处用过午膳,正逗两个一岁多的孩子玩——九皇子和六公主,一对龙凤胎,正是皇帝最小的两个孩子。   作为龙凤胎生母的绣婕妤进宫已经七年,早前在后宫不是什么起眼的人物,怀上身孕也只是待遇比以往好些,一举诞下龙凤胎她才真正算出人头地了。不过绣婕妤性情温婉,甚至有些随遇而安,倒也没有因为扬眉吐气而多嚣张,在后宫的人缘不错。   听闻太子求见,昌和帝还兴致颇好地说:“竤基许久没见过九皇子和六公主了,让太子过来瞧瞧小弟小妹吧。”   “圣上,太子殿下还带着年长的四位皇子,还有永福郡主和二皇子妃,丞相和靖国公等多位大人们都来了,似有要事。”   昌和帝侧头,盯着大总管一瞬,淡淡道:“摆驾,延英殿。”   绣婕妤抱着还不知事的九皇子恭送圣上,在殿门前望着圣驾远走,她心中涌起淡淡疑惑,年长的四位皇子,这是指出远门游学的五皇子也在吗?   圣驾驾临延英殿时储君已在殿内率众跪迎,皇帝大步进殿,眉头一皱,叫起,甚至没坐,站在殿中央问:“太子有何事要奏,把你的弟弟们和福儿全部带来了?”   “圣上,是福儿找大哥哥。”傅归晚上前到皇帝陛下身侧,解释道:“就是昨日福儿与您说过的,如果我们做了让您不高兴的事您可不能生气。”   “还神神秘秘的,好,朕不生气,说吧,何事啊?”   “此事说来可是话长了,在场众位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二皇子的谢姨娘与他还有三皇子之间的内情纠葛,以防大家怪异瞎猜,福儿得先把他们曾经那段往事讲述清楚。”   傅归晚没替谁掖着,当众将那三人的过往陈述清晰,说到赵鸣轩被哄骗着给谢氏送银票补品时她冷笑声点评道:“这岂非明摆着想把三皇子当肥羊宰,其实他们也蠢,竟然以为此事能瞒得住?   可三皇子腿伤后性情大变一直听不进旁人的劝告,唯恐他难受,此事便只能拖着。直到今年初圣上您传信给我说可以动手了,我在回京途中去真定府看望三皇子,要求他彻底断绝往来,否则我就送条白绫给谢氏。   三皇子应下,补品和银票自然没了。为断彻底,谢氏再有书信送来下面的人会呈给我,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怎么能轻易把这么大的肥羊放掉?”   郡主冷嘲道:“谢姨娘到城外庵堂没几天,信又来了,一封接着一封,非要三皇子走这趟不罢休;圣上您说,福儿该如何作想?倘若谢氏想把人死死攥在手心里什么办法最好?当然是怀个胎,简直不知廉耻!”   延英殿中寂静无声,太子一脸铁青,二皇子脸黑如锅底,三皇子目光阴冷地能冻死人,五皇子开始浑身冒冷汗。   “福儿继续说。”半响,皇帝道。   “三皇子曾言现如今把对方当做知己好友,他对谢玉颜可毫无防备,所以我必须派人过去提前布置,可怎么都没想到——”   傅归晚笑起来,异常讽刺地开口:“我的护卫竟然在慈修庵看到了出门游学的五皇子,更可笑的是这二人竟然以表姐弟相称,入夜后甚至行房了。”   偌大的大殿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唯有永福郡主尖锐刺耳的高昂之声在继续,而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把钢刀刺扎在心脏之上!   五皇子赵珩斌背后冷汗淋漓,昌和帝难以置信的问:“福儿说什么?”   “圣上,护卫报这二人以表姐弟相称还行房了。”郡主气狠难抑:“这种情景难不成是谢玉颜想与五皇子怀个胎,然后分别栽给二皇子、三皇子吗?   永福忍无可忍,哪怕对您是件天大的丑闻也得揭穿。所以才有今日,我找东宫合作,来个捉奸拿双,免得将来谢姨娘的胎弄出三个皇子爹来,要害得您气病了。”   赵珩斌如坠冰窖,刚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上毫无血色,哆嗦着跪下来喊:“父皇——”   “你才15岁啊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怎么就养成这么副寡廉鲜耻的性子?”昌和帝疾步上前抬脚就冲这儿子踹过去,气得差点把畜生都骂出来了!   “求父皇做主!”二皇子赵珩博当即跪下。   “我们在竹屋外间听了会儿墙角,虽然是些腌臜话,永福也认为应该禀告给圣上。”傅归晚在心底吐槽这铁公鸡没眼色,没看见她还没禀告完吗?轻咳道:“哪位有愿意主动站出来和本郡主唱个双簧,把我们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在圣上面前陈述一遍。”   涂绍昉立即自告奋勇,速度快得郡主又想瞪他,提醒道:“我要扮演男的说辞。”   “没问题。”涂少爷很爽快。   “……行吧。”傅归晚再咳了声,开始扮演:“时辰差不多,三哥应该快醒了……”   涂绍昉接得没压力,哪怕‘冤家’‘讨厌’这俩词都被他说得字正腔圆身条板正,表演结束乖乖退回到人群当中还和振威侯家的长孙对视了眼,得了人家一个赞赏的眼神。   殿中实则已风声鹤唳风雪欲来,皇帝龙颜低沉的厉害,盯着五皇子的目光凝成冰渣,五皇子赵珩斌怕得冷汗直流却连求饶都发不出声音,二皇子想拼命踩死对方都没敢说话。   永福郡主再在心底吐槽这铁公鸡没眼色,夫妇俩都没眼色,这种时候还不诉苦诉冤还要等到何时?只能给他们使眼色。   二皇子妃收到信号,心里有底气,连忙跪到二皇子身侧向圣上哭诉,哭得声泪俱下,她这哭求声即刻把她丈夫感染唤醒了,夫妻俩惨惨兮兮地求着皇帝老父亲做主。   “父、父皇——”赵珩斌心都跳到嗓子眼,终于能找回理智和意识,要反驳辩解时就实实在在挨了一记重踹,踢得他直接趴下了。   “你个畜生啊!”   若说前一脚,皇帝只用三分力,这回可真真实实用了八分力道,昌和帝气得浑身发抖,可真是把畜生都骂出来了:“你还算是人吗?谁碍着你的前路就要除掉,那是不是有一天,朕碍着你了,你还欲弑父篡位啊?!”   赵珩斌再也顾不得身体疼痛,爬起来爬到父皇身边辩解哭求乃至把这一切都推给闵家,只求能把自己给摘干净。   昌和帝气狠地叫大统领把这逆子拖开,欲处置时衣袖一沉,永福郡主扯着圣上的衣角,展颜劝道:“您先消消气,气坏龙体可不值当的,永福来帮您处置吧。”   “好!”皇帝喘着气说。   “永福以为谢氏与五皇子这奇怪的表姐弟关系该请大统领好生清查,毕竟我们也分不清楚他现在的话能有几分真几分假。”   “好!”   “五皇子不小了,该把亲事定下,就定闵尚书的大孙女闵仙瑶为五皇子妃。不过以闵郅恺的品性难再任二品大员;这桩丑闻不能外扬,又未免两个皇子的面上太难看,赐婚圣旨降下三个月内,调任闵郅恺为鸿胪寺卿,其两子皆调任翰林院为从七品检讨。”   昌和帝再应了声好,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逆子,赵珩斌哆嗦得实在不敢多说个字。   “圣上当年为全闵昭仪想要儿女双全之心,特意将三公主给予抚养;现在看来闵氏实在有负皇恩,才把五皇子给养歪了。只是慈修庵这桩丑闻太损皇家颜面,追究责任也不好操之过急免得被人窥测出端倪。   二公主出嫁后柳妃膝下空虚,就将三公主给柳妃教养;良妃是宫中最年长和蔼的老人了,年底时就以闵氏病重为由将六皇子给良妃养育;至于闵氏,明年病逝吧。”   “父皇——”赵珩斌大惊要阻拦可哪有他说话的余地哪怕是求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应声定下他母妃的死期。   “二皇子夫妇是有些可怜了。”郡主再建议道:“让五皇子拿出五万两送给皇兄再拿三万两银票给皇嫂,当做赔罪和买断谢氏的费用,今后谢氏就给五皇子做姨娘。”   “福儿,谢氏该死。”还要让其活着,皇帝是真不同意。   “福儿明白,可即刻处死,二皇子和三皇子这满腔怒火今后望哪里发泄?总不能全部冲五皇子乃至迁怒六皇子,闹得兄弟结成死仇?”   傅归晚劝道:“还是让她再活个一年半载,待两位殿下的怒火消得差不多再赐死。知道二皇子府的谢姨娘到庵堂清修的人家不少,突然没了还是得有个说辞。   就请二皇子夫妇委屈些等到深秋时让家丑外扬对外宣称派奴婢到城外探望之,不想竟撞见她在庵堂偷情,谢姨娘已羞愧自尽,再顺势将其兄谢鹏远贬职罢官。”   “福儿考虑的有道理,好!”   “圣上消消气,五皇子还小呢,都是他生母和外祖家的错才害他走入歧途,他知错以后会悔改的。”傅归晚劝谏道:“您想必也累了,不如让大哥哥陪您去歇息,叫珩颖送三哥哥回府,请相爷给权尚书和靖国公开解开解。   至于五皇子,罚他跪两个时辰再打20鞭小惩大诫。哦对了,他身上若是没有足够的银票还得派人去取来给二皇子夫妇,今天就把这笔账结掉。永福来监督他罚跪,免得他作假,其他人,各忙各的去吧。”   昌和帝再一次赞同。   宗亲朝臣们也是再度领略了把永福郡主圣眷之浓厚,完全是她想要怎样圣上就应下,这短短半日的功夫,曾经被不少大臣们看好的五皇子算是彻底废掉了。   三五成群往宫外走,有几位还走在宫道上已经议论纷纷:“闵家行事也太不择手段了,混淆血脉害人绝嗣这种丧尽天良的阴招,闵郅恺他竟也使得出来?”   “唐尚书您还不如这么想,人家的做法可一直是表面与世无争在背地里除掉拦路虎。”   刚感慨的这位是礼部唐尚书,涂绍昉听了两耳朵,拉着他爹和项四他们凑过去,接茬道:“按他们的计划得除掉多少人家踏尽多少无辜的白骨,一万人肯定嫌少的。”   林重逸不可思议:“哪里能那么多?”   “你算嘛,东宫背后站着多少人家,单华国公府和翼国侯府两家就得涉及上千条命;还有三皇子背后的权家以及权家姻亲,你林家肯定也逃不掉,再加上四皇子和永福郡主。   如果圣上长寿,将来七皇子八皇子长大同样成为人家的对手,能不被他们在暗中除掉?你听听那位在竹屋里时说的,张口就是过半年让二皇子的嫡长子病逝。”   涂绍昉摊手问:“摆到明面上,凭实力过招,输了还能认输,可五皇子和闵家呢?谋划如此之深还要装谦恭,我们这批人还能有退路吗?人家这条登顶之路得除掉几万人?”   林三少爷目瞪口呆,发现算不出来了,周围尽是倒抽凉气的声音,翼国侯摇头,连东宫剪除掉一个大患的高兴都消弭殆尽,这心思实在太阴毒。   户部殷尚书和武平伯走过听到这说法都不由得抽口凉气,走开一段路还感慨了好几句,甚至猜测权皇后病故、三皇子坠马致残都与之有关,忽而伯爷又道:“今天傅副相不在。”   “是啊,连京兆尹和杨院使都请到了,偏偏把自己的祖父给漏掉;十来个少年郎在场,居然没有嫡亲兄长的身影。”多像种预兆!殷尚书笑道:“或许郡主她有决断了。”   信王父子走到半路被追上来的小太监请回了,是永福郡主想起来有事还得请教信王爷,见到人来,郡主淡声道:“信王府的七夫人因犯七出今年会被休弃。   她生的儿子给找户厚道殷实的人家收养,送到千里之外去,莫要再往来,对王爷你这个小孙儿才是最好,否则他恐怕小命休矣。我想皇叔祖应该能理解三皇子他的怒火和恨意,而我们更应该有此默契,这点小事无需再请圣上出面。”   傅归晚说这番话时没有避讳,二皇子夫妇还候着等银票,五皇子赵珩斌跪在延英殿前,信王爷看了眼五皇子,沉默片刻他就应下了。   赵珩斌低头未置一语,不是对此没反应而是眼前面临的困境使他实在无法顾及这点小事。   银票送来,傅归晚从小太监手中接过锦盒,取出来再清点一遍,确实无误后把五万两银票给二皇子再把另外三万两银票给二皇子妃蒋氏,在这个过程中收到那铁公鸡好几道视线,郡主在心底吐槽,叫他铁公鸡绝对没错了,自己妻儿都要被害了还不准媳妇收点补偿。   “哦,伺候谢玉颜的奴婢们,卖身契握在她手中的今晚全部送到五皇子府去。”   “郡主,这点小事——”   “叫你铁公鸡你也不能真的一根毛都要吧,难道你还打算卖掉这群奴婢挣点银两吗?”傅归晚没好气道:“你收下赵珩斌的赔罪补偿了好吧。   你有怒火冲谢玉颜发泄,你还在你老爹面前哭着惨,你就不能给自己塑造点深受其害但宽厚大方的形象好叫你老爹能多心疼心疼你,胜过你拿几个奴婢撒气吧?”   二皇子赵珩博深吸口气,憋闷地应了,再带皇子妃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在想五皇子一派会如何反击呢o( ̄ヘ ̄o#) 第121章   炙热的光照将延英殿前跪地的身躯炙烤得摇摇欲坠, 就在他又累又饿快要支撑不住时,头顶骤然刺痛, 二两碎银大小的石块从眼前掉落, 愤怒地抬头望去。   傅归晚正在抛碎石玩,又扬扬手中沉甸甸的荷包,欢声道:“我特意叫个小太监找的, 本来呢我想用金银或者珠子给你醒神, 但是又一想用在你身上实在浪费, 所以才改用石头。跪好了,我这袋小石头可没长眼睛, 不会与五皇子客气。”   赵珩斌悲愤而屈辱地咬紧牙关。   “我以为你母妃至少应该有点底线,没想到这么龌龊的条件也能许出去, 面上还要装出高洁出尘的清贵样,她也不怕把自己恶心死。”   “傅归晚!”赵珩斌大怒道:“不许你侮辱我母妃!”   “侮辱?也对,能顺从你生母的意思,你还能有廉耻吗?”傅归晚走过去,居高临下道:“你哪里来的脸说别人不知廉耻,如果你认为这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祝你早日当爹吧,也祝你生母能在临终前见到长孙。”   五皇子死命咬紧牙关,咬到嘴巴里的嫩肉,咬出血来,淡淡的血腥味散开,和血吞下。   四皇子送双腿残疾的皇兄回府, 不想一直沉默平静的三皇兄回到自己府里后突然发狂,屋宇院落被他砸得支离破碎。四皇子性情温和,劝不好更拦不住,犹豫许久只得先离开,重新进宫来找永福郡主。   “三哥那模样,看着与要杀人无异了。”   “他心里那么大的火气肯定要发泄。”傅归晚不在意:“让他砸呗,反正砸的是他自己的府邸又不是你的,你就别操心了。”   “可,可三哥如果大动肝火伤到双腿怎么办?”   “请大夫呀,太医们又不是吃素的。对了,这桩丑事别告诉你母妃了;表姑母自然是不会泄露,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隔墙有耳传扬开来,惹得圣上大怒降罪你和你母妃,那岂非是无妄之灾?”   四皇子赵珩颖点点头,又看了眼跪在石阶前的五皇子,之前的沉默再度浮现在他脸上,沉默很久他才带永福郡主进殿表示有话想单独说。   “怎么啦?”   “归晚——”赵珩颖握紧拳头鼓起勇气开口:“我们别跟东宫相争了吧,大哥宽厚,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将来父皇给我划封地,封地内的事都让你做主,比皇后的风光没差多少,而且更自在,好不好?”   傅归晚一怔:“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赵珩颖又沉默了会儿,片刻后苦笑道:“不久前二皇子就想害你,今天五皇子又是想除掉永福郡主,我看着真的怕你会出事。我知道我没用,可能没办法保护你,可不争总没事了吧,我们就到封地去,安稳又自在。”   “珩颖?”说没点感触是假的,傅归晚抿抿唇,讶异问:“我比你的皇帝梦还重要?”   “归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不想,是我母妃想争,是你想做皇后,是你们都想,我想不想也就不重要了。”这话听来似乎有些悲哀,赵珩颖说得还算平静,毕竟哪个皇子不想做皇帝,只是没有人问过他的想法而已。   “可我知道我想娶你为妻,我也知道你一定要争我就拦不住你,但我不能看着你出事。如果这条路这么危险,我们就算了吧,将来三皇兄和东宫肯定还有场龙虎斗,万一他们先联手要除掉你,归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皇兄?”她一愣,神情有点莫测:“赵鸣轩他腿残了,他还能和东宫争什么?”   “双腿有疾可以治好嘛。”男人对情敌都会敏感,对四皇子而言,三皇子就是他的情敌,对这个兄弟观察的敏锐性赵珩颖他简直是飙升。   “三皇兄那么骄傲,落残比杀他还难以接受,他能这么平静肯定不寻常,说不定已经痊愈只是瞒着外人;我怕你不相信我的猜测,所以没有提过。而且方才在父皇面前他更是平静得出人意料,按他的脾性早发作了,怎么会一句话没说?”   傅归晚真有点意外他竟然能察觉到这份差异,默了默,提醒道:“珩颖,你母妃可比我还要热衷,你能说服她放手?”   赵珩颖摇头,不过:“我们都不争,母妃有再热衷也没用啊。”   “怎么没用?还要傅副相呢,表姑母要求你纳个傅家的庶女为侧妃,你能反抗?到时候由傅家带领着四皇子旗下众人为你披荆斩棘,愉妃还能允许你退缩?”   “这,这?”赵珩颖眉头紧锁,越想竟越是觉得为难。   “好啦,还有我呢,不过想让我答应你,你也得答应我将来不会接你母妃到封地上。”原本她挑江南小镇做封地就是防愉妃,那么个巴掌大的地方,愉妃是宁愿在深宫终老都不可能愿意跟着儿子过。   现在就和四皇子挑明也好,傅归晚摊牌道:“我和你母妃偶尔见见还行,住一起可得三天两头吵架。而且接她到封地上跟我们过,你说的什么事都让我做主就别想了,你母妃到50岁都不见得能愿意安享晚年诸事不理。”   赵珩颖更为难了,他是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将来父皇驾崩了,当然得接母妃出宫住。   “不急,年前你给我个答案。”傅归晚正色道:“我不介意做回坏人,明年,要么你带我到封地过安稳生活;要么,你做你母妃的孝顺儿子,我们分道扬镳。”   “归晚?!”赵珩颖惊慌失措:“你,你说什么?”   “珩颖,你该睁开眼睛看清楚我和愉妃之间矛盾根源所在,我与她只有一人能做主;但我和她都要做主,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傅归晚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先听她说:“而你只能选择一方。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逼你对生母不孝,我们大可到此为止。   我盼望的是我们到封地之后能有幸福而非变成怨偶,倘若你选择我但心中存着怨怼怀着对生母的愧疚,真的不必,你留在生母身边做孝顺儿子就是。   我可以不争后位,我更不是非要扒着你;你选择我就心甘情愿依我,往后开开心心的,否则便算了吧,我们好聚好散。”   四皇子赵珩颖眼底闪烁着难以承受的痛苦,张张唇,说不出话来。   “还有半年,你可以认真考虑清楚,今年大年三十前你给我个答案。我不求别的,但求表哥能记住,归晚从来没有勉强你。我重要,你就别把我们的将来过成怨偶;你生母重要,你就开开心心做孝顺儿子。”   傅归晚抿唇一笑,劝道:“这半天你也累到了,早些回府休息吧;还有半年,不急的。”   良久,赵珩颖点点头,满身沉重地踏着步伐往外走。   太子殿下安抚住受打击的老父亲,回到延英殿看到只有五皇子跪在殿前,永福郡主不见踪影,唤个小太监问问,知道郡主在殿内纳凉,他便走到殿内,走进前才发现这丫头在发呆,诧异地喊了声。   “是珩颖看得有些怕,跟我说想到封地去;我便跟他说我跟他到封地,不能接他生母。选我或者选他生母,只能非此即彼,叫他做个选择,今年给我答案。”   四皇子胆量这么小?赵竤基掀袍子坐下,叹道:“愉妃和留兴伯府怕是不能让四皇子去封地过逍遥日子。”   “我老师我是指凤陵郡主,她说年长的五个皇子以及能看出脾性的六皇子七皇子,你们七兄弟当中珩颖这温顺的秉性最像先帝。”   “先帝?”赵竤基感怀道:“孤也听凤陵姑母提起过,皇祖父的性情比父皇还要温和。”   “何止温和,还有两分软弱和三分昏庸。”傅归晚扬唇笑道:“而老师最感慨的是,偏偏先帝这软弱昏庸的秉性中还遗传着高宗皇帝的霸道。   平常大小事,生母顾太后想如何,先帝都会依着,可若碰到先帝铁心决策但会违拗顾太后意愿之事,任凭生母如何哭闹都无法撼动半分。   老师说有一回,她舅舅差点把她外祖母气死,顾太后闹尽绝食上吊都没能等来先帝哄她,终于认清楚不是她有个皇帝儿子就能为所欲为,这天下是先帝的,不是她的。”   “还有这等事?”赵竤基讶异,好奇道:“皇祖父为何事能和生母闹这么僵?”   “当年权太后在世时顾太后不是只能做太妃吗?权太后一死,顾太后终于能扬眉吐气,还不有怨报仇有恨泄愤,再把所有好处往自家拉?”   傅归晚语气淡淡讲述道:“晋封丰国公府,大肆提拔顾家族人,直到顾太后要让先帝把丞相之位都赐给她的兄弟,先帝未允,顾太后就闹,闹得阖宫不得安宁。   老师说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按平日里先帝对着生母偏听偏向必定会妥协,没想到先帝却是把刚赏赐给顾家的许多官职都收回来了,气得顾太后闹自尽相逼,还是没能逼迫儿子妥协,只闹到她自己服软。”   赵竤基笑了:“后宫本就不得干政,顾太后贪得无厌算是自作自受了。”   “老师说她后来才知道,是权相和先国舅联手,不断派人给先帝吹耳旁风:按顾太后的架势接下来势必是逼他废后改立顾德妃,再册顾德妃之子为储君,进而把他架空成傀儡。   亏得先帝有几分遗传了高宗,没有软弱到能愿意被生母凌驾在他之上,更是在生母威胁到他的皇权时能坚定选择要权利不动摇,否则吹再多耳旁风也没用。”   傅归晚侧头向外,凝望着射进来的阳光,喃喃道:“我想换成珩颖,应该会顺从生母。他不昏庸,但他心地太好。”   太子殿下未可置否,跳过这个话题,问:“凤陵姑母快到了?”   “嗯,就这两三天吧。”郡主问:“圣上还好吧?”   “很生气也很伤心,真被五皇子这份狠辣龌龊劲儿寒心了。”赵竤基都有些难以想象:“按照这形势难道他们是十多年前就在已经布局吗?”   傅归晚讽刺得笑了声,赵竤基更是冷笑:“哼,权家恐怕要气得把闵家杀个片甲不留了,三弟恐怕也留不得赵珩斌的性命了吧?”   “圣上有生之年不提,将来储君登基?”永福郡主问,太子答:“只要三弟想要。”   “我作为自己谢谢大哥哥,再代三皇子和权家谢谢太子,我会把话带到的。”傅归晚抿抿嘴角,感叹道:“物是人非好像总是比以为的快许多。”   “是和傅老头一样从根上就烂掉了。”赵竤基站起来拍拍这小妹妹的肩膀,没再多话就回东宫休息,这都未时了他还没用过午膳呢。   其实傅归晚也还没用午膳,没啥胃口,到申时初饿有点点饿感,她啃了个苹果,回到殿外监督,偶尔抛抛石子,砸砸那个在石阶前跪得歪歪斜斜的。   这是五皇子赵珩斌自出生以来过得最煎熬痛苦的一天,跪满两个时辰还有受20鞭打,他被小太监搀扶起来就一阵阵眼前发黑,眼前刚恢复清晰就看到大统领提着长鞭出现;咬紧牙关忍着,他都不知道这20鞭是怎么受下来的。   “郡主,大统领,五皇子昏过去了。”   “大张旗鼓地送他回府,再把太医请上。”傅归晚吩咐完望了眼天际,晚霞浸染夕阳红,多美丽的景色,可惜皇宫中没什么人有情调欣赏。   蓬莱宫   闵贵妃不敢相信地看着报信的宫女,什么叫做五皇子今日午后被圣上罚跪两个时辰还被鞭打20鞭?她的皇儿在外‘游学’怎么可能突然回城而她不知,何况皇儿能犯什么大错,能叫圣上如此大怒?   难道慈修庵之事被揪破了?想到此闵斓倾瞬间脸色惨白,怔怔地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必定是因为别的事……   定下心神闵斓倾即刻派心腹出宫探望五皇子的伤情,没多久女官返回,禀告道:“娘娘,还有半个时辰宫门就要下钥,不准许宫婢们出宫了。”   “知道了。”闵贵妃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焦虑侵袭着她,叫她实在半刻难安。   宫外,闵尚书收到风声匆匆赶到五皇子府,果然看到本该在外‘游学’的外孙真的在,惊诧道:“殿下您不是外出游学了吗?”   “你们先退下,没有本皇子的吩咐不得靠近。”赵珩斌刚刚清醒过来,简单梳洗过,后背上好伤药,趴在床铺里喝完苦味的药汁,见到外祖父,遣退屋里伺候的奴婢们,这个未满16岁的少年终于露出脆弱:“外祖父,我们被当场捉住了。”   “什么,捉住?”   闵郅恺惊恐地跌退一步,震惊道:“这不可能,谁能怀疑殿下与谢侧妃有瓜葛?你们没有丝毫牵扯,绝对不可能被外人怀疑,谁?哪个人是谁?”   “不是我,是表姐。”赵珩斌苦涩地把原委道明,愤恨又无力哽咽:“父皇和权家一直知道表姐在吊着三皇子,我撞上去被他们逮个正着,还捅到了父皇面前,完了,全要完了。”   “捅到圣上面前?”   闵郅恺眼冒金星,只觉得五雷轰顶肝胆俱裂,恐怕这十多年的苦心筹谋就要付之东流,三皇子和权家更会与他们死磕到底。一股凉意袭来叫他冷不丁打个冷颤,手掌微微颤抖,缓许久才稳住自己,问问圣上还有别的处置吗?   五皇子赵珩斌看外祖父一眼,悲凉地把父皇所有的处置道明,连永福郡主逼迫信王府休掉闵家女都讲了,难过道:“明年,明年父皇就要让母妃病逝了,外祖父,怎么办啊?”   “让贵妃殁?”如果贵妃都得病逝,他和他的儿孙还能有活路吗?闵郅恺一阵头昏目眩,坚毅的身躯如折断的松柏,支撑不住地昏倒下来。   “外祖父?!”赵珩斌眼睁睁看着外祖父昏倒在地板上,大惊失色,急急叫奴婢们进屋,又喊着传太医,整个五皇子府立时又陷入混乱中。   无边暮色笼罩,苍穹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要吞噬人间所有的色彩缤纷,喧嚣归于沉寂,浮华落幕,只有踽踽前行的恐慌是暗夜最终归宿。   明亮的宫灯照亮着前路,宫中送永福郡主回府的马车队伍在郡主府前停下,将郡主平稳送达后起行回宫。傅归晚跨进自家门槛,还没走到堂屋落座就先看到靠在影壁上的师兄。   “我还要到隔壁看看那邻居,今晚可能没闲暇谈事情。”   “我陪师妹过去吧。”涂绍昉真诚说道:“原本师妹回来之前我打算到隔壁拜访,听闻三皇子在发狂才作罢。他此刻和20天前的状态差不多,师妹独自过去可能有危险。”   “他是拿着刀在砍,怕危险我应该带着会武功的护卫长,请师兄好像没用吧。”   涂绍昉轻咳声:“我可以凭智力取胜。”   傅归晚失笑:“行吧,如果师兄愿意等,而我一个时辰内又不能从隔壁安全脱身,有劳师兄挺身相救了。”   爬过朱漆木梯,来到隔壁三皇子的院中,傅归晚还没进屋就听到屋内传来的砰砰砰声,斑竹公公急忙上前相迎简直是看到天降救星:“郡主您可来了,殿下从宫里回来就没歇过,午膳和晚膳还没用,奴婢们实在没办法了……”   郡主伴着斑竹的念叨声走到屋内,看到满屋狼藉破碎,连黄花梨大床也快要被损毁了,瞟了眼正握着大刀砍桌椅的大兄弟,淡定地让其他人退下。   “有三个多时辰了吧,你不累吗?歇歇吧,明天再继续。”   赵鸣轩冷冷地抬头,冲她吼道:“还敢来见我,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我反而找赵竤基合作?害我被那么多人看成笑话,疯丫头?!”   “再怎么着也是赵珩博比你没脸,毕竟谢玉颜是他的女人,他可实实在在被戴绿帽了;还险些不仅要帮弟弟养儿子,自己的亲儿子更得被弄死呢。”   “疯丫头!”赵鸣轩用力的朝桌面砍下一刀,暴怒道:“你别逼我!”   “刀剑无眼,你先把刀放下。”傅归晚四下看看,找地方退后避开些,激他:“你一个大男人在小女子面前难道还要用刀来示威吗?你还是不是男人?”   赵鸣轩冷笑一声,把刀扔到地砖上,转动轮椅,面向她,冷声问:“说,为何找赵竤基,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我没脸?你有意害我变成个笑话是吧?”   “大兄弟你多虑了,这不是怕你不信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来不及了。”   “不信?哼,你能换掉他们的药,还怕我不相信吗?”赵鸣轩双目赤红,怒不可遏道:“何况他们必然还会再栽给赵珩博!   到时我们再去揭穿难道不行吗?你就非要这么急吼吼地把我推出去让我变成个笑话?你还在恨我当年拒婚想报复我是吧?”   傅归晚沉默半响笑起来,拖延那么久她也累了,干脆跟他把话挑明:“对,我故意为之,难道我不该吗?你要杀我,去年年底你派死士来杀我啊赵鸣轩!   我和你青梅竹马,你娘视我为亲女儿,我即便无缘和你做夫妻也一直拿你当作亲人,可你竟然能派死士来杀我?!赵鸣轩,我不该恨吗?我不该报复你吗?”   一直想掩盖的事实被猛然揭开,三皇子赵鸣轩无所适从到不知所措,抓紧轮椅的扶手,凭着自尊逞强呵斥:“所以我问你被暗杀的事你就是在敷衍我,所以你故意经常拿此事来挑衅我搪塞我,你就拿我当笑话看对吗?”   “我不敷衍你,难道还等着被你发起疯病来灭口吗?”傅归晚冷笑:“你个混账,若是没有你爹娘你舅舅们你外祖父外祖母,你敢暗杀我,我早剁了你了!”   “所以你就是在拿我当笑话看,对吗?”赵鸣轩问,推动轮椅向她推进。   傅归晚冷眼看他推着轮椅来到自己面前,轻蔑放话:“对!”下一刻她就想自打嘴巴,何必这种时候飚狠话,这混账被刺激得要跟她来硬的了。   这声对的话音刚落下,赵鸣轩就借用腰腹的力量往前扑倒抱住她倒入她身后的大床,狠狠宣告道:“这可是你自找的,疯丫头。   今晚我就要了你,看你还敢不敢拿我当笑话?今后你就乖乖给我做小妾,如果你顺我的心意我还能愿意把你扶正,否则你就等着我折磨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昉哥儿英雄救美即将上线O(∩_∩)O~嘿嘿嘿 第122章   傅归晚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控制住。   男人冰冷的薄唇覆住女子娇嫩的檀口, 傅归晚浑身抖激灵当即反抗起来,赵鸣轩毫无犹豫地压住她, 按住她捣乱的双手, 准备向她白皙的脖颈进攻。   红唇得到释放,傅归晚当即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你敢碰我,我就剁了你, 你给我放开, 否则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骂吧, 你现在也只能逞口舌威风了!”赵鸣轩抬头,居高临下地轻蔑, 再次吻住她。   傅归晚紧闭红唇,双手双腿并用挣扎反抗, 拼尽全力要摆脱这混账的束缚,没多久又感受到那硬邦邦似棍子的物什,特别受不了,这混账发情能别那么快吗?   可她心中是真开始慌乱了,按这混账发狂的架势搞不好今晚真要被破身?她心念急转,思来想去都觉得不能硬来, 得先配合让他放松警惕。   示弱这招对三皇子他还真管用,察觉到女人的软化与投入,赵鸣轩不由自主地沉醉了,逐渐松开她的双手,抱住怀里的温香软玉急切缠绵。   归晚配合地抱着他的脖颈,估量着这混账此刻放松的程度, 如果她想翻个身把他压倒,她有多少可能能挣脱束缚趁机逃脱?   “嘭!”   强烈的撞门声打断了傅归晚的思考,那混账还沉浸在情~欲里没觉察,她真是服了!郡主她正要把三皇子推开,大步走来的男子就映入眼帘,愣住了。   师兄?   涂绍昉被这幕情景刺激的双眼泛红,胸腔的怒火砰砰乱撞,大步上前用力拉开三皇子,迅速拉起师妹护到身后,脱下外衫包裹好她,这才转身,冷冷道:“三皇子,我来接郡主,不打扰了,告辞!”   没等对方有何应答,涂绍昉当即带师妹往外走。   突然被打断好事赵鸣轩火冒三丈,这冒出来的狂徒还敢大言不惭无视他更叫他气怒攻心,最要命的是这狂徒居然敢“碰”她的手,疯丫头竟然还不反抗,任由这狂徒牵着?!   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烧得他肝胆俱裂,头顶冒青烟,狂暴喊住她:“疯丫头,你敢走试试!”   终于挣脱束缚逃离危险,傅归晚的心回落,有点闲情跟他掰扯两句,便停住步伐转身,对他怒目而视:“你今天脑子忒不正常,我不走难道留着被你占便宜吗?”   “不让我占便宜就能让这登徒子占便宜?”赵鸣轩死死盯着他们牵住的手,咬牙切齿:“你脑子也忒不正常是吧,你的手能被外男碰吗?还不快松开把这登徒子赶走!”   你居然也能好意思说别人?傅归晚无语透顶,不过这样被师兄牵着手,她是不好意思,想要挣脱,不想她一动他握的更紧了,她抬眼看去,迎上他的视线,没来由的俏脸一红。   涂绍昉看得很认真,黑眸中无声的诉说着:我不放手,我此生都不会放手。   “疯丫头!!”   赵鸣轩被他们这幕眉目传情——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懒得理你,告辞!”傅归晚放下这句话转身欲走,心中无奈,知道这糟心师兄在这屋里是不愿意松开她的手了,只能先出门。   “疯丫头,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赵鸣轩被刺激得浑身血脉喷张怒火攻心,身体里有股力量在乱撞就要冲破胸腔肆虐而出,他勃然而起,攥紧拳头绷住手臂霍然一个提气将体内乱窜的力量压下去,双腿更像有火在烧,他拼尽全身力量才能逃离!   傅归晚和涂绍昉确实没再动,俱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三皇子站起来了??!!   他们相视一眼,她一个激颤急忙请师兄帮忙去找大夫,特别是暂时千万别张扬,涂绍昉应道:“好,我很快就回来,师妹你多小心,有危险就赶紧跑。   “我知道。”傅归晚送走师兄,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在相距五步之遥时喊了他一声。   三皇子殿下的心情终于能好些,怒骂道:“还知道要走回来,我看你成心想把我气死!再和那个登徒子往来,看我怎么折磨你!”视线落在她身上裹着的外袍,碍眼极了,吼道:“还不快把这登徒子的衣袍扔掉,你披着成何体统?!”   这混账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能站起来了?傅归晚伸出手指提示:“大兄弟你站起来了。”   赵鸣轩一愣,顺着她的手指往下看,就看到已经多年没有知觉的残腿真的再度站起来,这瞬间恍惚得像是个梦,他怔怔得失了神。   “三哥哥你能站起来了,不是在做梦,你真的站起来了。”   “我站起来了,我能站起来了?”赵鸣轩恍惚地眨了眨眼,薄唇轻碰,顺着她的话轻声呢喃,语气中带着十分的难以置信和小心。   就像是个期待已久的梦,一直巴望着能做这梦,巴望到心血耗尽可还是从没有过。失望到近乎绝望无望时这个梦突然来了,不敢相信之余更添万分紧张,生怕一碰这个梦就会碎,从今以后再也寻不到。   赵鸣轩紧张到不敢乱动,一直呆呆的,直到涂绍昉带两位大夫出现在屋门口,小杨大夫和苗疆大夫见此情景皆是心头大喜,连忙上前给三皇子查看诊治。   “好,好,实在太好了!”   小杨大夫检查完毕,衷心对永福郡主说:“郡主新下的这剂药引实在太有力道了。”竟然能让三皇子气得直接站起来!   “用以金针刺穴疏导血脉,辅以药物与按摩穴位舒筋活络,并每日开始练习走动,快则三四个月慢则半年余,三皇子就能正常行走了。”   “当真?”傅归晚眼前一亮。   赵鸣轩没有坐下更不敢坐,一直直挺挺得站着,站立的滋味距离他太遥远,远得他甚至已经忘记他曾经也站起来过,此刻闻言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小杨大夫,你说我再几个月就能正常走动?”   “是的,殿下,你目前的效果就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期,假以时日必然能恢复如常,这点我与苗疆大夫还是有把握能给你保证。”   “我能走,我能走动了?”赵鸣轩又想哭又想笑,望向永福郡主,想也没想地扑过去,满是心酸委屈:“福儿,福儿,我能走了……”   其他人:这怎么那么像迷失的小羊羔找到了母羊在求抱抱求安慰啊?   傅归晚见他扑过来,都是上前两步才能接住人,免得他刚能站起来还不能走动要摔了,再听他的话,她竟然无言以对。   涂绍昉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拳,忍了又忍,看三皇子抱着不肯撒手了,实在忍无可忍,上前想拉开三皇子,没料到这混账抱得死紧拉不动!他深吸口气,说:“三皇子,郡主不是你的妻子,你这般抱着她实在有失体统!”   赵鸣轩沉浸在能站起来的美妙幸福中,根本没有被外力干扰。   “三皇子,请你放开永福郡主!”涂绍昉加重语气高声喊道,右手用力扒住他的肩膀,心中想着这混账再不松开,他就冲他耳朵吼,把他吼成聋子!   赵鸣轩终于回过神,见疯丫头主动抱着他,心里满意了点,满意到这登徒子不敬地按着他肩膀也没多生气,双臂一松,肩头一耸,倨傲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置喙本皇子。”   “三皇子行为不妥,我自然要向你纠正。”   “哼!”赵鸣轩冷哼:“什么不妥,本皇子一时兴奋而已,何况谁叫这疯丫头离我最近,若说不妥也是她不妥,与我何干?”   傅归晚:“……”我分明离你最远好吗?   两位大夫:“……”竟然无言以对。   涂绍昉赞同道:“三皇子言之有理,我这就带郡主走,今后必定不让她靠近你。”说完,他就拉住师妹快步而去。   差点没回过神的傅归晚:“……”   下意识想去追的赵鸣轩:“……”   提着气疾步冲到主院外,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般一路疾走,不喘气地冲到两府接壤地带,来到朱漆木梯前才止步,途中傅归晚几度想挣开都没能把自己的手给挣脱出来,终于停步,她再挣了挣,依旧没挣开,轻声道:“师兄,你先松开我。”   可我不想放手,涂绍昉还是放开她,温柔的目光中透着担忧:“这不是第一次对不对,他以前也那么欺负过你?”   “你想哪儿去了,那是个混账又不是个色胚子,何况那些年他心里有喜欢的人。”   “你的表现绝不是第一次被欺负时的反应。”涂绍昉很肯定的说:“他以前就不止一次的那般欺负过你了。”   傅归晚忽然有些难受,这是独属于她自己必须埋藏的秘密,连找一个人倾诉都不能,突然有人能让她把委屈宣泄出来,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她抬手按按眼角,没有接话而是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你的贴身护卫跑来告诉我,三皇子在轻薄你,她不便现身,叫我去相助。”涂绍昉在今晚在之前那一刻真是无比庆幸她有贴身护卫。   “无情?”归晚一怔,扬声喊无情出来,抿唇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三皇子拿着刀,属下不放心,因此一直注视着屋内的情况。”无情声音淡漠无痕:“属下看到主人被逼退压倒在床榻里时担心会出事特意离开去找援助。”   “嗯,”郡主轻轻嗯一声,她还真不知道该有点什么反应,当着师兄的面号令无情把今晚看到的事情忘记好像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师兄提议先回郡主府,毫不犹豫地应了。   返回自己家,待客的花厅中,明亮的烛火和温热的茶水令傅归晚平静许多,她再喝口茶,把无情护卫长也屏退,接着请师兄离开,她想独自待会儿。   “三皇子是怎么回事?”涂绍昉坚持要个答案:“我知道师妹可能难以启齿,可是今晚这种情况太危险了,这还不是第一次,我怎么能放心?   叫你们从此别再见面应该没有可能,我必须要有个防备。你如果不愿再提那段往事,我就找相爷相告,池丞相肯定不能忍受你被这般欺负。”   傅归晚看向他,从他黑湛湛的眼眸中读出了坚定,她苦笑一声,别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启唇:“曾经,轻薄与他拿鞭子偷袭我的含义是一样的,就是他想要自暴自弃并且拒绝任何人靠近。   你无法想象双腿残疾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大到足以毁灭他对人生所有的希望与美好。三年前离开丹霞宫是我把他硬绑着拖走,不和他来硬的根本不行。我用尽办法想要逼他振作,他便使尽手段来对抗我,无所不用其极。”   她垂眸,自嘲道:“我和他之间没清白,他抵死不肯喝药进食都是我喂他,嘴对嘴的喂,才有后来他突破底线想用轻薄来逼我别管他。   我被他扒得上身只剩一件肚兜也有过,最后是他自己不敢继续才主动放开,今天属于他受刺激太过没控制好,师兄无需担心。”   涂绍昉心疼得想抱抱她,走到她面前,兀自要握紧她的手,问:“为何这般委屈自己?”   “贵妃临终遗言,叫我帮助赵鸣轩从残疾的打击中走出来;三年前回京都,权尚书兄弟求我想想办法,他们用尽方法都无能为力。我不能撒手不管,便是为圣上和两位老师,我也不能不管,只是我们都低估了他受打击的程度。”   傅归晚抬眸,笑容有些苦涩:“我不是你的良人,别再纠缠了,师兄。”   “如果我因为这点事嫌弃你,我才不配做你的良人,心爱的姑娘是要男人疼惜呵护的;何况你还受着委屈,而这委屈只能往心里咽,心里得有多苦啊,傻姑娘。”涂绍昉疼惜道:“他已经能站起来了,今后你不必再多操心,别再委屈自己了。”   “师兄放心,这混账能站起来能重新行走就能恢复正常,如今已经迈出最关键一步,他不会再发疯。”傅归晚笑笑,对此事真高兴,从方方面面来说都觉得高兴:“哪怕真再发疯,我也不会因为他的残腿迁就他。”   “可你明天应该还要再去看他,别的不说,至少得再关怀下他的腿伤。”涂绍昉吃味道:“能遇到个姑娘对自己这么好,真是前世修来的。”   “也算责任吧,他的娘亲我亦视之如母,我就当他是哥哥;哥哥不省心又有娘临终遗言,那我只能多操心些。”傅归晚抿抿嘴角,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你们做过六年的未婚夫妻,他现在更不可能当你是妹妹。”涂绍昉继续用力抓紧,把他一直忧虑的事问出来:“我知道你和三皇子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你曾经很想和他携手终老,虽然婚约解除,感情还在,我更没想到你能为他那么操心。师妹能否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想和他再续前缘?”   归晚摇头,涂绍昉揣着小心确认:“真的没想?”   她叹口气硬把自己的手抽出,从玫瑰椅中起身转而蹲下来坐在大理石地砖上,屈起双腿抱膝而坐,歪头靠之,怪道:“我跟他解除婚约都七年了,你哪里觉得我会还有留恋?”   “你对他好啊。”涂绍昉也坐到地面上,坐在她身侧,语气微酸:“你要是能对我这么好,我一定把你当菩萨似的供起来。”   “赵鸣轩他腿残了,因为腿残令他觉得他的人生破灭,这个世界都是黑暗绝望,他三四年前都自暴自弃到想早死早解脱。”   “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在其中?”涂少爷再三确认。   “没有。”傅归晚淡声道:“他对我又不好,我何苦作践自己去喜欢他?但我的清白确实算是给了他的。我和赵鸣轩不仅有过类似今晚的情况,还同塌相眠过四五次;师兄还是别委屈自己,我不值得。”   “你的清白是给我的吧。”涂绍昉抱着求证的态度问:“你跟他同塌比七年前还早吗?你们还做过比同塌拥抱亲吻更出格的事吗?如果没有,师兄这么个大活人,你置于何地?”   傅归晚想笑,真是笑出了声,摇头道:“七年前我才十岁还小,三年前我已经14岁即将及笄,怎么能一样呢?”   “哪里不同?”涂绍昉很痛快的:“就算真有不同,不就四五回嘛,咱们成亲之前翻倍补上来个十回八回,这该足够了吧?”   “……”郡主轻咳声,正色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师兄。”   “我的态度像是在开玩笑吗?”涂绍昉继续求证:“倘若师妹觉得我在说着玩,你不信,咱们就今晚先来一回,我可以做的更彻底。”   傅归晚侧头凝视他许久,怀疑道:“你不介意吗?如果我喜欢你,你和别的姑娘这般纠缠过我肯定介怀,以己度人我真的认为师兄坦然得有些假了。”   “我介意,我介意到希望你永远别再见他,希望能明天就把你娶进门。”   涂绍昉无奈自怜道:“我还介意到想即刻抱着你亲吻,把他存留的气息全部抹掉,我更想找他打架把他暴打成猪头,可是不能。   我是男人得有担当,既然介意无济于事还能怎么办?难道能像个姑娘似的对心上人又吵又闹发脾气吗?那我还能算是男人吗?”   他再再得出结论:“所以啊,师兄真的觉得男女间不公平,做男人太亏,咱们成亲后你一定得少欺负我,要对我好,我真是自己觉得太不容易了。”   “这么不容易何必委屈自己,你就找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多好。”傅归晚瘪嘴咬唇。   “看吧,我就说做男人不容易太受欺负,我才抱怨一句你就……”涂绍昉及时捂住嘴,他仿佛已经能预见将来,生活会难过大约是源于话多。   沉默片刻,傅归晚问:“若是将来你母亲或者妻子给你纳妾,你也能觉得自己吃亏?”   “当然是我吃亏嘛。”涂少爷小声辩道:“我既不贪图妾室的美色又不靠妾室生儿子,妾室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啊。   偏偏纳个妾室,我就得养着,供她吃供她穿,她惹出麻烦还得要我来给解决,这么一直一直付出而没有半点收获,我都成冤大头了。”   “妾室给你生个儿子难道不是收获?”归晚斜他,涂绍昉答:“我的理想状态是将来有两儿两女,足够了,多个庶出的我还嫌麻烦,儿子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们成亲后,估计得生仨儿子,嫡次子得过继啊。   “师兄择偶的标准就是想娶妻而不纳妾,这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是你本身无意纳妾,虽然你未必一定拒绝纳妾。”她轻声问:“无论你妻子是谁?”   涂绍昉沉吟权衡半响还是决定如实说:“对,删繁就简,在我不感兴趣和我认为应该简单的方面就该越简单越好。”   “这话听来倒真像是真心话。”傅归晚温声笑道:“夜深了,师兄早些回家歇息吧。”   他刚想发誓天地良心绝对真心话就被下逐客令了,涂绍昉暗暗伸手过去抓紧她的手,略显委屈道:“我不放心你明天和他单独相处,你答应让我陪着,否则我不走。”   “我明早辰时初到隔壁探望,你愿意就辰时到三皇子府来拜访,我会叫飞擎给你放行;不过最多让你在庭院里溜达,被三皇子那混账看到你自己负责。”   能在暗中观察也行吧,涂绍昉还算爽快地松开手,不舍地离开回自己家了。   傅归晚怔怔地目送师兄离开,在地砖上呆坐许久后站起来,回闺房,叫婢女们准备热水。热水备上,撒满花瓣,她靠在浴桶中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泡得指腹有些发皱才起身。   闺房烛火灭尽,归晚躺在床榻里,捧着颗夜明珠凝视着这幽绿的光,反复考虑,终是没唤无情告诫,就让今晚随着黑夜消失吧。   她将夜明珠扔到角落,抬手抹把嘴巴,拉拉薄被,侧身而卧,安置。   第二日清晨,金闪闪的阳光四射,唤醒沉睡一夜的大地,雀儿在枝头奔走,高歌声声中开启新的繁华萧索交替轮回。   永福郡主满头青丝绾成倭堕髻,簪两支样式简约的羊脂白玉簪,一袭清淡的霞光百褶红梅落瓣的长裙,去隔壁探望,她进门时那位邻居正在用早膳。   三皇子赵鸣轩看到她一声冷哼,傲娇道:“昨晚跟个登徒子跑了,有本事别来赔罪啊!”   傅归晚自动无视他,往他的早膳扫了眼,拣个玫瑰花瓣馒头,撕下片馒头花瓣,睨他道:“我有话跟你说。”   赵鸣轩慢条斯理地喝口燕窝粥才让伺候的下人出去,再斜她道:“今后不准再和那个登徒子往来,听到没?”   “他是我师兄。”   “师兄也是色胚子。”他差点忘记她那师兄是个色胚,三皇子殿下强调:“你今后远离那种色胚师兄,保持好距离,别再让他碰你了!”   涂绍昉在窗外听得无语凝噎,这混账搞得清楚谁才是色胚吗?屋内,傅归晚无意纠缠这个话题,好奇道:“去年底派死士来杀我,后来怎么没动静了?我可恭候着下一批呢。”   这疯丫头诚心想气他!赵鸣轩没好气道:“有一回还不嫌多?还说我不念情分,我若是不念着我们自幼的情分,我能把你要害我坠马残疾的大仇忍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糖果用的是随机,40%^_^^_^   PS:旧文一篇篇被锁,感觉心情好糟糕 第123章   三皇子言下之意, 他认为是永福郡主害他坠马害他落残吗?   窗外,涂绍昉听得目光一凛,暖和的阳光都被他周身散发的寒意逼退一射之地。   屋内, 傅归晚怔愣稍许后求证道:“谢玉颜送给你的信中在引导你认为是我在害你吗?而你相信他们提供的伪证也只想暗杀一次?如果我能逃过,你就把这个仇放下?”   “哼!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   赵鸣轩别过头,心里也是难受, 没告诉她, 当他误以为是她想要害他, 他心里有多痛苦多绝望,这打击无异于当年落马致残。   他看这个世间都是毁灭的, 怒火中烧就下了这道暗杀令,再之后又后悔,可命令已下,他也做不出收回的举动;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在为自己报仇甚至为他娘报仇。   但疯丫头估计也知道错了否则不会想助他振作起来,既然知道忏悔, 那她能逃过暗杀, 他就原谅她, 不再与她计较了。   “我和舅父查到谁派的死士之后一直想不通你究竟着了什么魔?”郡主感叹道:“本来我想等有名医给你治好腿,再和你开诚布公。原来是谢玉颜在引导你, 闵谢安排好了假证,意图误导你以为是我要害你?”   赵鸣轩把拳头捏得咯吱响,深恨道:“昨天我亲耳听见赵珩斌哄那个贱人时提到,就是那个贱人当年害我坠马残疾!”   “是啊, 可不是谢鹏远故意透露给谢玉颜再让她来误导你,而是人家主动参与其中,主动旁敲侧击得教唆你,从你哪日狩猎、选那匹野马到狩猎路径全部灌输给你,他们早早布置好来个引君入瓮。”   赵鸣轩狠狠瞪她一眼,抄起样碗碟就砸,咬牙切齿道:“贱人!我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记得昨天赵珩斌提到过‘三哥他不肯动手’,这是指他们计划借你的手来杀我吗?且这是夺掉谢玉颜侧妃封号前的定计。”傅归晚疑惑道:“今年以前,我与谢家或闵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节。   一定要算有仇也就闵昭仪,可也谈不上生死之仇,何况是时隔多年后报复?除非她这个人异常小心眼并且记仇;可假如不是为仇,又是为何想要我死?”   “没听说你们有仇?”赵鸣轩诧异。   “昌和20年,闵氏诞下六皇子,我向圣上进言,当年盛皇后膝下才只有一子一女,如果闵氏将来有幸能再怀胎岂非要越过皇后?   六皇子满月当日,圣上赏赐闵昭仪一碗绝育汤,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三公主的生母没了,她透露出想养三公主的意思,圣上就应允了。”   傅归晚淡淡道:“不仅是她,宫里哪个后妃能生育两次皆会被赐绝育汤,全拜我所赐。”   “这么点小事说过节都牵强吧。”赵鸣轩嗤笑道:“让后妃诞下两个皇嗣后赏碗绝育汤能算什么?就是初进宫时赐下又如何,父皇不让生,再受宠也别想有子嗣。”   “可若非为此,他们为何处心积虑想要我死?”   “忌惮!”   赵鸣轩肯定道:“父皇对你疼爱得完全言听计从,你看闵昭仪不顺眼想要夺去她代管后宫的权利一句话就够了,毁掉赵珩斌兄弟俩的前程也很简单,你对他们来说太碍事了。”   她差点忘了,师兄早就分析过,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动手了!傅归晚握拳道:“说的对,他们很多想要实施的计划很有可能被我阻扰,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变数太大,唯有除之。”   “然而却是要借我的手!”赵鸣轩目光凝成了冰,满目恨意:“只要能诱使我暗杀掉你,我的双腿将来无论能否康复都得完了。”   傅归晚一掌拍向桌面,恨道:“对啊,真够狠毒的!”怪不得他们定要借三皇子的手!   窗外,涂绍昉听得都想拿刀砍人了,这还真的是要榨干三皇子和权家的每一滴血,不把永福郡主和储君算计彻底不罢休啊!   “你昨日可跟我说了,斩草除根!”屋内,赵鸣轩平复片刻,冷然问:“能确保我们弄死赵珩斌兄弟俩,父皇也无所谓吗?”   “我先问你个问题,我朝的当朝第一世家是哪家知道吗?”   “你废话!”赵鸣轩瞬间无语,瞧她还很认真,无语凝噎道:“你脑子又出问题了,问我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当然是太子的外祖家华国公府盛家。”   “不,是你的外祖家,权家。”   赵鸣轩特别无语加无奈:“我外祖父辞官归隐都多少年了,权家甚至没有爵位能传承,我大舅现在只是吏部尚书,我小舅都没有入官场。就算靖国公是从权家过继出去的,可他现在到底是姓林。”   “朝廷目前有97万大军,其中25万兵马握在闲云野鹤的权相夫妇手中。”傅归晚问:“大兄弟,权家握有大熙1/4的兵马,皇家之下,天下还有哪家能越过权家?”   赵鸣轩神情惊变:“福儿你说笑的吧?”   “权家一门三相啊。”傅归晚长叹声:“我朝开国丞相姓权,高宗的皇后就出自权家;高宗皇帝驾崩,权皇后认先帝为子,先帝才能继位。   权太后在世时先帝的生母顾太后只有做太妃的份儿,自先帝继位伊始,权家便已是当朝第一世家,历经50年,背后聚拢了多少势力是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   贵妃入宫,诞下你之后,老师辞官是权家和皇家之间的相互妥协,免得将来发生无可挽回的惨剧,而兵权则要等到两位老人驾鹤西归前才会交出来。”   赵鸣轩着实被震惊到了:“真,真的?”   傅归晚点头:“正是因此,贵妃和权家从没有争储之心,因为圣上对权家顾忌太多。你是圣上最疼爱的儿子,但也会是圣上最后才考虑的继任者。”   “竟,竟是如此?”赵鸣轩喃喃自语。   “抛过这层因素,贵妃也没想过,否则她生前早已成为继后;你很清楚,我劝过好几次,圣上乃至太子和大姐都劝过。”傅归晚打量他问:“其实三哥哥有想法的吧?”   当年的三皇子有多意义风发?皇后仙逝,他的母亲执掌后宫,他又为皇帝最疼爱的皇子,没有想法才叫不正常。   “我说我完全甘心,你信吗?”赵鸣轩自嘲:“当年册立储君时我是有一两丝不甘心,可我娘根本没想法;她对大哥、大姐视如己出,权家也安安分分没想过要帮我争取,我就算有不甘心也只能收起来。”   “换作我是你,我也会有点不甘心,这是人之常情,但这点不甘心超过母亲留给你们的兄弟情就不合适了。”傅归晚劝道:“千万别因为腿伤的变故而改变初衷。   赵竤基是你亲大哥,无论他将来登基后会怎么对你,都是将来的事;他没有不仁,你最好别不义,你老爹这么大岁数了,再害得两位母亲死后难安,于心何忍?”   “我现在能站起来,为自己和我娘报这个大仇就满足了,别的没想法。”赵鸣轩冷声道:“对赵珩斌兄弟俩,你准备怎么办?”   “这得从长计议,不过我昨天帮你向太子要了个承诺,下回见到你记得谢谢你大哥。”傅归晚把储君的口头保证告诉他,顺便问:“你想过赵珩斌为何要去和谢玉颜厮混吗?”   赵鸣轩瞪她。   “我和你说认真的,你真该感激你娘当年坚决不同意。”傅归晚终于露出笑意,调侃道:“否则人家进你三皇子府再害你坠马落残接着假意对你不离不弃,然后怀上赵珩斌的种。   让你不仅绿云罩顶还得帮仇敌养儿子,最后被弄死,断子绝孙,你才真是被利用个彻底,好歹现在赵珩博帮你分担了一部分。”   赵鸣轩恨得双目欲裂,用全身暴怒之力把眼前的圆桌给推翻了!傅归晚受惊的捂住嘴,下人们闻声赶来,她急忙给打发掉免得被迁怒。   涂绍昉在窗外都受到惊吓了,担心昨晚的事重演准备就绪要往屋里冲时听到三皇子吼:“你去把那个贱人绑来,我要折磨死她!还有闵昭仪,你现在就去给我夺去她的贵妃位,明天我就要去弄死她!”   他拍拍心口,三皇子应该暂时没想把怒火转化吧。   “我老师快要到了,你冷静点,这么轻易地弄死不是便宜她吗?慢慢折磨呗。”屋内,傅归晚安抚道:“至于谢玉颜,你府上的护卫又不是吃干饭的,你派过去折磨或者你亲自去,你们是皇子兄弟,你到五皇子府上做客很正常。”   “那赵珩斌兄弟俩呢?”   “圣上对赵珩斌已经寒心,赵珩钰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得慢慢谋划没法操之过急。你放心好了,你和赵竤基哥俩再加上我和大姐,我们加起来在圣上心中能抵半壁江山,赵珩斌兄弟能算个什么东西?”   赵鸣轩总算气消减了一丝丝:“你去给我拿把刀来!”   还真想砍啊,傅归晚叹气,扬声叫护卫给拿刀来让他再砍着出气。在屋里待了会,看那混账砍得起劲便往屋外走,跨出门槛就被师兄拉走了。   涂绍昉拉着她来到走廊尽头,抢先就问那个暗杀的情况。   “是去年底我从蜀地回到隆中后没多久遇上的,我身边有那么多明里暗里的护卫保护,没伤到我分毫,后来追查过去,没想到竟然是赵鸣轩这混账派来的。”   傅归晚叹道:“当时想不通他发的什么疯病,现在把话说开,知道他以为是我害他坠马,怒火攻心之下他会下杀令情理之中,不过那场坠马事故能牵引出这千般后招实在太妙!   害赵鸣轩坠马,再误导赵鸣轩以为我害他,借三皇子害死永福郡主,把我们的路堵死,接下来就该是太子。   永福郡主若已身亡,暗杀东宫这笔账嫁祸给三皇子,再把害永福郡主的账扯出来,赵鸣轩根本逃不掉!东宫出事前永福郡主活着也无妨,让我知道三皇子对我下过杀手必会死斗,他们高坐钓鱼台当然是最后的赢家。”   “倘若郡主没事,他们还可以和郡主合作。只要储君身故,五皇子当然能冒头,比起四皇子选谁显而易见;有三皇子的暗杀在前,你们联手就是稳赢的局面。   甚至可以继续误导三皇子残害他又嫁祸永福郡主的主谋乃东宫,逼三皇子对储君下杀手。他们既然能借三皇子的手杀郡主,当然能如法炮制。”   涂绍昉都快被气得吐血了:“真是要把三皇子和权家算计彻底地令人发指了,还有东宫和永福郡主,真是不把你们榨干不罢休,我都想去把闵老头剁成肉酱啊。”   “还有谢氏借种的根源,劳师兄跑即刻跑东宫一趟,禀告给太子。”   “行,我现在就走,师妹在三皇子府切记要多小心。”涂绍昉叮嘱两句就离开没耽误,在府门前遇到靖国公,没多寒暄,打了声招呼,他就直奔东宫而去。   靖国公进到三皇子府内见到永福郡主,有些担忧地问问殿下的情况。   “正在屋里泄恨,昨天就砍了个下午,估计上午冷静不了,林叔有闲暇就午后再走趟,或者等过两日他能平复些的时候。”   气大伤身啊,靖国公皱眉:“没伤到殿下的身体吧?”   “算是不幸之中唯一的好处。”傅归晚把三皇子能站起来的消息告诉他:“很有可能再过半年就能康复了。”   “当真?”靖国公黝黑的脸庞难得露出发自肺腑的笑意:“二老总算能有个安慰了,小妹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高兴。”   傅归晚再宽解几句,说起正事:“我刚梳理透彻,谢玉颜怀的是赵珩博还是赵珩斌的种没大多妨碍,为何闵氏要许诺这种条件?”   “因为他们最初的计划当中没有二皇子。”靖国公目光异常的冰冷,语调却很平静:“闵氏能让二皇子做个闲散宗亲却不会让三皇子活。”   “是啊,倘若谢玉颜入三皇子府,在三皇子死前要让她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就必须有子,当然这不能是三皇子的亲子,否则变数太大。   谢玉颜已经被许诺过这样的好处如何肯再退让,而他们自认为在暗中操控全局,此事不会被瞧出端倪,闵氏当然会答应。”   “环环紧扣,了不得!”靖国公竭力控制着心头暴怒,取出药瓶递上:“医师把药配好了,麻烦郡主送过去吧。”   傅归晚扫了眼,未接,询问道:“这药会让闵斓倾痛苦几个月而亡?老师的回信到了,信上只有两个字。”   “一年。”靖国公说。   “虽然我们还没有办法能令圣上在一年内舍掉六皇子,但既然还有一年,那便叫他们一起上路吧,痛苦几个月总觉得太便宜她。”   “好,我再让医师调整配方,保证能令她痛个够本。”   傅归晚点头,略一迟疑还是问:“林叔知道去年腊月我遇到暗杀的事吗?”   靖国公叹气:“郡主早已查到了吧,二老收到消息也是被吓了一跳,后来猜只能是殿下误以为你要害他,可这事对你与殿下,我们都没法开口说什么,只能这么拖着,希望你们自己能把误会解开。”   “我刚和那大兄弟坦诚布公,可不就是闵谢在误导他,这份机关算尽真是不叫人发指都难啊!”郡主发笑恭维:“林叔你瞧瞧,多么缜密周全算无遗漏的谋划,我一想到这令人拍案叫绝的本事就直想把闵老头父女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靖国公更气,气得把拳头捏得咯吱响,压着暴怒道:“姑母原想过放掉闵家不相干之人,没成想竟是我们心慈手软了!”   “您觉得我适合去圣上那里添把火吗?”傅归晚忽然问,靖国公应道:“郡主想压住,望舒也得要交代,已经拖了半年,恐怕你舅父快忍不住了。”   “成,我也不选日子,这就进宫去,您随意。”   策马来到皇城前,永福郡主先跑东宫找太子,跨进东宫的大门直奔储君的书房,没想到冲进书房看到一室狼藉碎片,储君和他这妻弟居然也拿刀在砍?!   太子妃紧随而至,永福郡主能在宫里遛马,报信的小太监可没马跑得快,她得知时人已经跨进东宫了,想迎也没法,但没迎接就是她的失误。   她刚要给永福妹妹致歉就看到丈夫和弟弟在挥刀,太子妃大惊,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姐是这样的,我和姐夫刚知道件气得想吐血杀人的事,所以需要发泄,你放心,我们没事,回头再向你细说。”涂绍昉把大刀放下,把姐姐安抚住,再把姐姐送走。   太子殿下问问永福的来意,得知想到圣驾前再添把火,毫不犹豫地领着他们去未央宫。   未央宫   傅归晚禀明情况,提到遭遇的刺杀时还没来得及替那大兄弟解释,昌和帝急忙拉过孩子左看右看,惊怒道:“刺杀,福儿遇到过暗杀,这样大的事你竟然还瞒着?”   “就怕您担心嘛,其实我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保护,能有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再说都是半年前的事,福儿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也不能瞒着皇伯伯啊!”昌和帝余怒未消地问大统领:“这么大的事,苏望舒他都不禀告上来?他整日里在做些什么,成天喝酒混日子吗?”   “圣上,并非苏首领不报,而是属下等实在不知该当如何禀告。”   “是我请舅父和大统领先瞒住的。”傅归晚急忙解释:“福儿怕您担心,本想先查清楚,没想到竟查到了三哥哥身上。”   昌和帝一怔:“鸣儿?”   郡主把原委解释清楚再特别帮忙说明:“三哥哥如今这种情况,一旦误信急火攻心之下脑子就不正常,下杀令在情理之中,您可千万别生气。   今早福儿还和他调侃来着怎么没下一批,我可等着呢;没想到三哥哥与我说一次就够了,即便他信是我害他,只要我逃过暗杀他就原谅我,不追究了,他比我还不容易,福儿自问可没这么大的胸襟。”   “造伪证、利用鸣儿来暗杀福儿?”昌和帝垂下眼睑,一字一顿异常缓慢。   “福儿和大哥哥也是感叹当真面面俱到。”傅归晚接话,请师兄把他的推测再禀告遍。   涂绍昉站出来把最新发现毫无遗漏地向皇帝禀明,心中默道或许圣上也得拿刀来发泄了,果然没多久就让他们退下,连永福郡主都没多留,只让大统领好生照顾郡主。   傅归晚带师恩公公回内廷去灵犀宫上香,涂绍昉特别拉着太子问:“姐夫,方才大统领喊得苏首领就是隆中苏氏八老爷苏望舒吗?”   “嗯,苏望舒是父皇的死士首领,父皇在京畿之外的要务大半是他在处理。”   涂少爷一讶:“苏家这位八老爷不是接掌父亲的生意吗?怎会变成圣上的死士首领?”这相差的太大了点吧?   告诉妻弟也无妨,赵竤基边走边道:“那只是在明面上做掩饰的身份,真正在帮苏轻炎打理大片生意的是他小儿子苏望亿和福儿。”   “那苏望舒怎么会变成圣上的死士首领?”涂绍昉纠结的是这个:“他如果要做官,没必要躲在暗处吧?”   这小舅子忒喜欢刨根问底了,问的还那么刁,你管他为什么,人家总有自己的原因嘛!太子殿下也不能说不知道,含糊道:“苏望舒性格不合适。   他的性情比如今的三皇子也不遑多让,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还诸多不服管教,在官场上根本走不下去。”   涂绍昉有点意外,惊喜道:“姐夫你和苏望舒很熟啊?”   谁跟他熟啊!赵竤基默默在心底腹诽了下才道:“福儿十岁前,苏望舒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福儿,福儿回外祖家,他就护送回隆中;福儿养在宫里,他就三天两头在宫中晃荡。”想不认识都难。”   “怪不得郡主和这位堂舅关系这么好。”涂绍昉摸摸下巴,这人选应该不是意外吧。   “上辈子修来的。”赵竤基有些不阴不阳道:“福儿从小挨他那么多打,父皇母后和相爷都没想过把他撤掉,福儿长大后还对他那么好。”而他呢,待遇不要太差哦。   “打?”涂绍昉一怔:“姐夫你是说苏望舒他打过郡主?”   “福儿从小挨他打,被打到六岁才停。”赵竤基冷哼道:“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经常喝酒喝得又哭又笑然后就开始打福儿。   我和大妹或是父皇、母后乃至相爷、我大舅他们带着福儿玩得好好的,他二话不说就上前来拉过福儿打屁股,每每都要把福儿打得哇哇大哭才罢手。”   “……”如果是亲爹会这般打女儿吗?涂绍昉惊讶极了:“圣上不管吗?”   “甭说父皇、母后对福儿的疼爱,就是相爷,福儿小时候打个喷嚏都要大发雷霆,偏偏这位就当着我们的面打福儿。”   他喊一句直接把他无视,连他父皇都无视了,赵竤基说得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憋屈:“父皇和相爷乃至我外祖父他们只能在一旁劝,劝不住只能事后心肝宝贝的哄福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   涂绍昉:“……”不可能吧?他都被太子姐夫弄糊涂了,就算是亲爹,敢在圣上面前动手打永福郡主,圣上都会严加责罚,怎会不管?   走出宫门也没把这谜团理顺,烦躁地没骑马,拉着马儿走在街道上,涂少爷望着人来人往的行人忽然灵光一闪,拉住个看着眉眼机灵的路人,赔笑道:“这位大哥,耽误你片刻,小生想跟你讨教个问题。”   “行啊,但我总不能白告诉你吧?”   “明白明白。”涂绍昉从荷包里取出块碎银子,大概有二两,递给他,笑问:“我是想问,如果有很多人都十分疼爱一个孩子,偏偏有个男子能随意打那个孩子,而那些疼爱孩子的人都没阻拦,这是为何?”   眉眼机灵的年轻小伙无语道:“看你长得一脸聪明相,这也能想不通,当然因为那男的是孩子他爹嘛!亲爹打孩子天经地义,天大地天也不能管老子打儿子。”   涂绍昉怔了怔回过神,应道:“是是是,小哥说的是,我受教了,多谢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昉哥儿:我就知道永福郡主的身世之谜一定是被我破解的\(^o^)/~吼吼 第124章   所以, 苏望舒能在永福郡主幼年时对其动辄打骂连圣上也没法阻拦,真的是因为这位是亲生父亲且身份非比寻常,不寻常到连皇帝都要退让吗?   随母姓、先国舅生前令其遗腹子随母姓?!那么苏望舒真的是先国舅池扬的遗腹子?   涂绍昉心跳加速, 走过几步稳稳心神才彻底倒吸口凉气,让自己冷静,那么, 如果苏望舒才是郡主的亲爹, 亲生母亲又是何人?   忽而发现这也不必想, 明摆着的现实,代国长公主!   所以永福郡主会生得像傅大夫人是因为现在这个母亲其实是她的姑母, 她其实真正像的是父亲和祖母,她的祖母是苏家女,故而她能和傅大夫人眼眸一脉相承!   所以圣上会如此疼爱之,因为这个是嫡亲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肉,是他嫡亲的外甥女!   所以池丞相能疼爱她如珠如宝超越所有池家儿孙,因为这是他的侄孙女, 尤其这还是他外甥女所生, 在侄儿不能接回池家更不愿意再娶妻生子时, 这将会成为池扬仅存的血脉。   所以,盛老丞相才会说, 永福郡主在能填补圣上心中所有的亏欠和愧疚;他老师才会说永福郡主在圣上心中能抵半壁江山?!   这一刻,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涂绍昉忽然有些无所适从,甚至不知如何是好……这份身世其实有些过于沉重了。   像无头苍蝇般徘徊不定,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他终是下定决心去找师妹,相告。   来到永福郡主府外,护卫告诉他郡主未回,他和护卫们也算混熟了,不想到花厅里等,打声招呼就让他找棵大树在树荫下避避热晒。   傅归晚回到自家府里,跨进门槛收到护卫长的禀告,转个方向寻去,老远就看到她师兄大咧咧地靠在树下,走进前发现他头顶还盖了片手掌大小的树叶。   “您这是唱哪出呀?”   “千山万水寻根记。”涂绍昉把头顶的树叶拿下来。   得,还拽上文了,傅归晚叹口气,问他午膳吃过没有,得知还没用要请师兄先去用膳,不想被阻住了,有事跟她说?诧异道:“离开未央宫后你有发生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   “算是重大发现吧,我刚刚在街上确实的,我不饿也没胃口,那就先和师妹你谈吧。”涂绍昉差点忘记:“师妹你用过午膳没有?如果你也没有,咱们先吃吧。”   “我在宫里蹭完御膳回来的。”傅归晚有点怪异,把护卫长和奴婢们屏退,再一想,把无情也屏退,问他:“究竟何事啊?”   “苏望舒和代国长公主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对不对?”涂绍昉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问,他相信她不可能至今还不知自己的身世。   “师,师兄?”傅归晚怔愣住了,美眸大睁眼底闪烁着不可思议,惊诧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不该能找到线索啊。”   涂绍昉从发现她和池家的少爷们相像开始,一层层抽丝剥茧阐明他所有求证历程,最终能确实是今天在街上,叹道:“太子告知,苏望舒在郡主小的时候竟然经常打你。   然而圣上和池丞相他们竟然无动无衷不敢阻拦,我百思不得其解,出宫后在路上拉了个行人问问,那小哥说当然是亲爹打孩子旁人没权置喙,忽然间发现还真的是无可辩驳,应该是没有疑虑了。”   傅归晚眨眨眼,忽而想笑:“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好像是能直接猜出我的亲生母亲了。”   “师妹呢,何时知晓的?”   “在我及笄之前,记得吗?我说过我在及笄前发现了个大秘密,就是这个身世隐秘。”郡主垂眸,苦笑道:“小时候他打我,相爷他们都告诉我是因为他心里很苦。   我要体谅他,更不能因此心里记恨生怨,他们都那么告诉我。他们还说他是这个世上最疼爱我的人,是能为我付出一切能毫不犹豫为我死的人;他打我是因为我是他最亲的人,他心里的苦只能发泄在我身上。”   师兄掏出手帕递上,归晚没接,抬手抹抹眼睛,忍着泪水,心酸哽咽道:“其实圣上、贵妃和相爷还有我老师他们都旁敲侧击地跟我提示过,是我太笨了,一直没联想过去。   我很早就知道代国长公主是难产而亡,可老师没再提下文,我就以为长公主一尸两命。老师又和我讲了个故事,故事的内容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兄妹。   历经波折终于苦尽甘来之后,妹妹有了身孕,但她没想嫁给孩子的父亲只想独自抚养,哥哥不肯答应,硬要让妹妹打胎。   他们兄妹起了很大的争执更互不相让,妹妹便离家出走一直未归,直到她生产时难产,哥哥来了,要保大,妹妹身边照顾的人都要保大。妹妹不肯,宁死也要生下那个孩子,临终前求了她哥哥一件事。”   她抬眼,泪眼迷蒙中模糊了眼前的身影,让她觉得犹如置身梦中能把这个秘密放心宣泄:“你知道是什么吗?”   “照顾好你?”   “就8个字。”归晚眨眨眼,有颗泪水落下:“保我女儿,一世、荣华。”   一世荣华?!何其沉重!   涂绍昉心中长叹,走上前几步,拿手帕给她擦擦泪痕,劝慰道:“师妹莫哭,你亲娘在天上必定想看到你好好的。”   归晚眨眨眼,眼泪反而流得更多了,此时此刻尤为脆弱:“我知道我亲爹他不喜欢我,他讨厌我没心没肺的笑;是我克死生母,我怎么还能每天开开心心的?   我还知道是我太蠢了,竟然用整整十年才找出真相,我的命,我的荣华富贵是我的生身母亲拿命换来的,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孝!”   “不对,代国长公主若非心甘情愿又何必要生你?她既然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你,你就该好好生活才算没辜负亲娘,你若自怨自艾沉溺在悲痛中才算对她最大的不孝。”   涂绍昉连忙给她擦眼泪,哄道:“不哭了啊,你再哭,你亲娘在天有灵该伤心了。”   “伤心?”归晚红着眼眶,苦笑道:“长公主的小名叫阿满,我舅父供奉着‘亡妻阿满’的灵牌位,我以为就是巧合,那时候相爷和老师肯定也是要被我蠢得想哭了。   我还知道舅父的亡妻给他生了个女儿,但是被抱走了,所以他才收养个女儿更不再娶。直到我知道,长公主生前最后四五年,每年都会到隆中苏氏做客,对我舅父特别好。而老师讲的兄妹故事的结局是:哥哥把妹妹生下的女儿交给了妹夫的姐姐抚养。”   她受不住地蹲下来,捂住嘴巴,泪水四溢:“这还能是巧合吗?”   哄人真的不是他的强项,涂绍昉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有点招架不住这架势了,心中更头疼,提起亲爹亲娘都能哭成这样了,再把亲祖父之事说出来还能控制得住吗?   “我逼问苏望舒,他的亡妻阿满是否就是代国长公主阿满,我追着他问定是要个答案,于是我终于知道,是!就是同一个人!”   归晚埋头进膝盖里,涩然道:“而后,及笄前,我才知道傅归晚应该姓苏,我是苏家的姑娘,所以我才决定及笄礼在隆中办。也是因为硬要了这个答案,我把亲爹逼到海上去了,我其实很不孝。”   “不不不师妹你不能这么想,是苏伯父他自己想到海上玩。”涂绍昉说完也要被自己给蠢得想哭了,这安慰得还不如没有。   片刻后永福郡主抬起头,抹把眼睛擦拭掉泪水,吸吸鼻子,沉声哽咽:“说到这个份上,归晚想求师兄一件事。”   “师妹你说,我必定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你和我提及过这句诗,想必是老师告诉师兄,解开这句诗就能破解永福郡主圣眷无双之谜。”   她半阖着眼帘,眼眶残留着哭泣之后的干涩,低低说道:“老师和师娘也告诉过我,我为代国长公主的亲生女只是一半,唯有解开这句诗谜才能得到完整答案。”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啊!涂绍昉纠结半响决定讲出来:“师妹,先国舅的遗腹子随母姓,你想没想过可能就是姓苏?   池丞相会疼爱你如斯,仅为你是他外甥女的女儿应该不够吧,还得你是池家女,是他的侄孙女,是他大哥池扬的亲孙女,甚至是池扬唯一的孙辈。   而这也就能解释,为何相爷对你亲爹苏望舒能比对你好,因为你亲爹是他大哥的遗腹子;同样能解释为何长公主会每年千里迢迢到隆中苏氏做客,为何会对苏望舒特别好,因为他们是嫡亲表姐弟。”   归晚惊恐地看着他,惊恐到不慎跌坐到泥地上,涂绍昉连忙要去扶被永福郡主推开了,她双眼猩红,喘着粗气胸腔不断起伏,难以承受道:“胡说,这诗哪里能联想出这个答案?我琢磨两年了都没有进展,你凭什么这么说?”   “是我到御前伺候笔墨的第一天得圣上亲自提点,这句诗怎么念?”涂绍昉抓住她的手,劝她冷静:“‘杨柳依依!’我知道师妹一时间可能难以承受,可真相或许就是如此。   这句诗的题眼就是猜字,关键点就是杨柳依依的杨字而已,从这句诗中的杨字联想到先国舅的名讳池扬,而解开这句诗能破解永福郡主圣眷无双之谜,永福郡主还能不是池扬的亲孙女吗?”   “杨柳、依依,杨柳依依?依依?!”归晚美眸大睁,满脸惊悚,俏脸瞬间惨白,双手抱住耳朵忙不迭地摇头,慌乱到无措:“不可能,不可能的……”   “师妹,师妹?师妹你冷静点!”涂绍昉惊诧地看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只能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拉下来,费好大力才制住她乱动的举动,按住她的肩膀劝。   “冷静点师妹!无论是你亲祖父还是你的亲娘在天有灵是希望看到你这样吗?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可池扬本就是你的亲祖父,没有什么承受不起的,因为你就是啊。”   归晚满脸泪痕,满是苦涩地看向他:“你想过我嫡亲祖母会是谁吗?”   涂绍昉一怔:“自然是苏家女。”   “你看我美丽吗?你看我亲爹苏望舒俊美吗?你以为苏家哪个女儿能生出苏望舒这等顶尖相貌的儿子?”归晚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他该是苏轻炎的儿子,他比哥哥弟弟都像苏轻炎啊。如果他不是苏轻炎的儿子反而是池扬的遗腹子,他亲娘该是哪位呀?难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外甥像舅吗?你知不知道,我生得不是最像苏望舒而是先帝的苏贵妃啊!”   “……”天爷啊,玩他的吧!涂绍昉震惊地接不上话了,难道先帝和池太后是永福郡主的外祖父外祖母,而永福郡主的祖父祖母则是池太后的亲弟和先帝的苏贵妃吗?他的娘亲嘞,这玩得太大了吧。   “未央宫龙兴室中有一幅池塘烟柳画,这幅画是先国舅生前所作,而画中题词的那句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是池扬生前最喜欢的诗。”   永福郡主双眼红肿,眼眸干涸,竟是有些痴愣,犹如无知无觉地喃喃叙说着:“我自幼到池家,相爷都会要我对着池扬的遗像磕三个响头,再写两篇这句诗烧给先国舅,十多年,早已成惯例。   我亲爹定居在姑苏岩灵山脚下,我从来都想不通岩灵山和苏望舒他能有什么关系?现在我想那是不是最好的隐喻?为何池太后要以死相逼来拆散亲弟弟的姻缘,因为她弟弟心爱的姑娘有绝顶的美貌,是天下第一美人有大用处吗?是这样吗?”   语未尽,泪已流,归晚抱膝而坐,再度埋头到膝盖中,哭得压抑极了。   岩灵山?夫差、西施、范蠡?影射到先帝时期那对应的人物就是?涂绍昉再吸口凉气,他发现换成他也一时间真接受不来这么……虐到极致的关系啊!   等过片刻,看师妹还在埋头痛哭,他斟酌着措辞想开口劝劝时归晚已自己主动抬起头,满脸泪痕斑驳地问:“你知道苏贵妃的闺名吗?”   涂绍昉一怔,默然稍许,不确定地猜:“苏、轻、依、吗?”   “可不是吗?可不是就叫苏轻依吗?”归晚双手托着额头,难受地躬着腰,既苦又涩:“依依,依依!杨柳依依,不是只猜个杨字就够了。   我是否该说终于明白为何这四个字能成为池扬生前最喜欢的诗,那是一个男人最沉痛而无法言喻的爱恋,他确实是为长姐和外甥呕心沥血而亡。   至于我,我在当今手中得到的所有圣眷荣华是我亲祖父亲祖母还有我亲娘牺牲掉一辈子搭上性命换来的,而迫使他们必须如此付出的,却是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吗?更甚者,我的祖父和外祖母是嫡亲姐弟,我的祖母是我外祖父最宠爱的宠妃?”   涂绍昉:“……”这铁铮铮的现实,他发现他安慰不来怎么办?怪不得苏望舒不想娶妻也不想再生个儿子,父母辈的关系承受不住啊!   “我问相爷,舅父和阿满有孩子了为何不成亲,相爷就说孽缘。我那时就想我也算孽种,我亲娘因为我而死,我亲爹为此孑然一身宁可孤苦终老,我是个罪人。”   归晚又哭又笑:“此刻我才知道,我真的是孽种,为何老师故事中的兄妹历经波折患难与共苦尽甘来之后妹妹有了身孕却没想过要嫁,而哥哥更是不答应,还硬要让妹妹打胎?因为那是个孽种,不该活着的。”   “不不不师妹你不能这么想!”涂绍昉这会儿没犹豫了,甭管会不会安慰先安慰再说:“你不是,你绝对不是,再怎么着都有你亲爹顶着,真要说孽种那也是……”天爷啊,他都在安慰些什么?涂绍昉捂脸,真的要被自己蠢哭了。   “师妹你别误会更千万别多想,师兄方才脑袋被猪给踢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你不是,你爹也不是,你们都是受尽期待和疼爱来到这个世上,圣上和相爷都疼爱你们来不及呢。”   她像听见也像没听见,沉默过后挪动自己的身体移到树荫下靠着,绝美的脸庞了无生气,只张张唇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涂绍昉哪能走啊,可多宽慰两句他师妹就闭上眼了,只好退远到三四丈外找个隐蔽处,就这般不远不近地守护着她。   午后的光阴在视线与思绪淹没的深处悄然而逝。   傍晚天际绽放出了火烧云,热烈瞩目,夕阳红得叫人心惊,永福郡主用一双红肿的眼睛遥遥凝望之,仿佛能看见红尘浮世悲欢离合。   倏尔间眼前景象一变,颀长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繁华光影;她抬眸,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其实师兄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因为换成我一时也没法接受这等身世隐秘,但这毕竟已经是30多年前的往事是祖辈时候的事了,和郡主你又有多少牵扯?   你亲生母亲必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保住你生下你,当今圣上必定是毫无芥蒂才会将你看得比所有亲生子女还珍惜般疼爱,知道你身世的长辈们谁会不认为你难得可贵?”   涂绍昉坐到她身侧,叹惜道:“还有句话可能郡主不爱听,我们做晚辈的更不该置喙,可师兄还是想说,这场悲剧是先国舅和苏贵妃自己造成。   池扬若能坚持抗住长姐的无理要求,若能在做出选择后斩断过往,苏贵妃若能回绝掉挚爱这荒唐请求,如何能种下这等孽缘悲剧的苦果?换成我,绝无可能把人生过成这般,他们的苦果更不该由你和你父亲来承担。”   良久,归晚应了声:“我知道。”   涂绍昉叹口气,侧头看她一眼,考虑过她的心情后决定问出疑惑:“师妹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傅家的姑娘吗?”   “因为争执不休互不相让。”郡主喃喃自语:“圣上要接我到宫里作为公主抚养,苏家要将我接回隆中,我之前所知是两方在争,现在看来应该还有相爷,相爷也要接我到池家。   故而老师提出了折中的办法,另寻一户合适的人家;即便是皇帝的嫡亲外甥女,我生身父母也没有成亲,代国长公主未婚生女,我就是个私生女。   顶着这个身份的女婴会在异样的眼光中长大,那么放眼京都最合适抚养我的人就该是隆中苏氏嫁到傅家的姑奶奶苏望姀,正巧她当时生产在即,我顺理成章变为了傅家姑娘。”   “傅经柏夫妇不知情吧?”涂绍昉猜测。   “不知,我养母她生产完就昏倒了,外祖母和三外祖母都陪着,以我养母生产太累需要休养为由把外人打发掉,再说我养母腹中还有一个,谁能怀疑?”   归晚睫毛颤了颤,如照搬宣科般陈述:“整个傅家只有傅宗弼知情,圣上特意提点过,是希望他能待这个女婴与众不同能让我在傅家也受尽宠爱;没有告知傅经柏夫妇是想我能有父母的疼爱,让我能如所有有父有母的孩子般成长。”   那么根本没有什么嫡长媳红杏出墙这种事啊!涂绍昉真的有点难以置信:“所以傅家这场泼天富贵完全就是白送过去的吗?!   “是啊,仅仅向傅家借个姓,没有让他们养过,是宫里和苏家养着傅归晚;圣上特意提点傅宗弼只是想叫他能对我与众不同,对这孙女更好,同时保留我的名字,归晚这名字是我亲生父亲给我取的。”   她突然笑了:“荀子言:人之初、性本恶;人心不足,不外如是。哪能想到傅宗弼果真对傅归晚特别与众不同,意图活生生地榨干之来供养起整个傅家。”   涂绍昉都想去把那傅老头大卸八块了,恶心成这样真是让人想吐了,跳过这个话题,惊讶地问:“归晚这名字竟是苏伯父取的,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他迟到了,我亲娘生产,我亲爹最后一个到。”   归晚呢喃:“长公主和圣上为那胎儿剧烈争执,我老师凤陵郡主来京都接娘出京避暑,我娘难产之际其他人一致要保大,她要保小,硬是逼着她的皇兄必须保小。   等我出生,我亲爹赶到时我亲娘也快要不行了,叫我爹给我取个名字,我爹就给我取名归晚,很应景的名字。福儿这个小名则是我亲娘给我取的,她临终前最后求了兄长八个字:‘保我女儿、一世荣华!’”   “归晚?”就是指归来晚了吗?涂绍昉感叹,迟疑道:“师妹相认了吗?”   “没有,外祖父、老师们还有圣上和相爷他们基本都有数我知道身世了,但我不知如何相认所以一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现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相认了。”永福郡主吸吸鼻子,恳请道:“师兄帮我保守秘密行吗?”   涂绍昉郑重点头:“好。”   “天快黑了,师兄该回自己家了。”   “好,师妹照顾好自己。”涂绍昉没再硬留,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离开,这份难言的苦涩只能她自己品尝消化释怀,旁人无能为力。   归晚再眨了眨眼,一直看到绚烂的晚霞在眼底淡去,黑暗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全部揭开啦,^_^^_^亲们还记得岩灵山吧o(* ̄︶ ̄*)o 第125章   破晓, 阳光穿破黑夜留下的尘埃;羁绊,叫阳光下的人们懂得珍惜。   涂绍昉在隔八个时辰后又赶往永福郡主府看望可能还没从消沉颓废中走出来的师妹,没两刻钟收到隔壁府传来要见邻居的通知, 他考虑一息时间决定自告奋勇去见三皇子。   “表哥,我是代表郡主而来。”   甫一见面涂少爷就表明立场:“圣上心绪不佳,我今早进宫刚要当差就叫我回了。”还真是这么个情况, 前天告假昨天放假今天再放假明天又轮到休沐, 他都要连着休息四天了。   “我来探望师妹巧遇苏如枫和项四都有事过来找郡主, 她走不开,所以我代师妹过来维持睦邻友好, 请问表哥你有何事找邻居帮忙?”   于是乎三皇子赵鸣轩欲质问呵责的话转了个弯儿变成:“苏如枫和项四找永福何事?”   “苏如枫好像是为傅家之事,苏望略大人准备这两日带妹妹到傅家谈和离,傅大夫人叫郡主今天回苏府;项四过来是因为他母亲,凤陵郡主明天到。”涂绍昉笑道:“您邻居比较忙,表哥有事跟我说就行了。”   回忆起来这就是前天晚上打断他好事的色胚,再听他这话, 三皇子他特不爽:“你代表永福?哼, 你凭什么代表?师兄又如何, 今后远离永福,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恕难从命。”涂绍昉笑眯眯道:“如果表哥预备仗势欺人, 我只能把我们师兄妹的关系和我们曾经朝夕相处同住一个屋檐下宣扬开来,然后求圣上赐婚;毕竟永福郡主的名节已经毁在我身上,我应该负责。”   赵鸣轩瞬间被憋出绿云罩顶的脸黑,火大道:“你有种给我再说遍, 谁名节给你了?”   “表哥听说过吧?隆中苏氏盼着郡主嫁回外祖家,凤陵郡主有意将项四和爱徒配成对,我的老师就是你的外祖母又希望林三娶郡主,再加上一个四皇子。”涂绍昉扬扬四根手指,和善道:“咱俩就别起内讧了,对吧?”   这疯丫头招惹那么多男人?!赵鸣轩真觉得自己浑身都要变绿色了,冷笑着睨他:“谁跟你咱俩?前天晚上你也看到了,永福郡主早已经是本皇子的女人,远离我的女人,你再敢碰她一个手指头,我就要你好看!”   这情况是三皇子他还想娶吗?可他在前天之前喜欢的不是谢姨娘吗?涂绍昉摸摸下巴,有点没看透,随意道:“正常的师兄妹往来无需你警告,远离不可能。   三殿下想仗势欺人,我就嚷嚷得京都皆知永福郡主是我的女人;你不在意,咱们就比比谁的嗓门大,反正我不在意前晚之事。”   “你?!”   赵鸣轩一掌拍向轮椅扶手,怒道:“你想死是吧?”   “表哥何必如此动怒?别的不说,我和郡主是师兄妹,你弄死我损害的也只是你和郡主之间的情分;男人嘛,总希望自己的女人对自己温柔。”涂绍昉好意相劝:“弄死我不值得,倘若你非要坚持,咱们今天就把事情了了;即刻动手吧,我保证不反抗。”   “你——”这破关系,赵鸣轩异常窝火:“滚,别叫本皇子再看到你!”   “好吧,那我这就回隔壁和师妹说三皇子你没事找事,无需搭理你,我会说服师妹选择相信我而无视你,加之傅家即将麻烦繁多,你将会有很长一段日子见不到邻居。”涂绍昉微笑颔首:“告辞,表哥。”   “回来!”赵鸣轩咬牙,怒视他道:“去告诉永福,我要去鞭打那个贱人泄愤,叫她即刻陪我到五皇子府。”   “这点小事何必劳动郡主,何况郡主还要回苏家商量她娘和离之事,肯定没兴趣。”涂绍昉不见外地凑上前:“我陪表哥吧,咱们顺便谈谈五皇子母子和闵家可能的反击。”前天他就想和师妹聊,可接连发生意外只能搁置。   “反击?”赵鸣轩嗤笑:“他们还能有反击之力?”   “没有人愿意等死,这句话对吧?”涂绍昉淡定反问。   赵鸣轩睨他,显出一丝一毫的正经:“你何意?”   “原本我们猜测闵家之后的计划必定是亲近东宫再暗杀储君嫁祸给最合适的那位,而今背地里的诡计曝光,此计行不通,可我绝不信他们能束手待毙。”   涂绍昉沉声道:“若无作为就是白白等死,闵氏父女机关算尽一心想对皇位志在必得,能愿意等死吗?可不反击就等于死,反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我敢赌,闵老头必定还会做最后的背水一战。”   赵鸣轩很勉强地嗯了声,但是:“他们还能如何反击?赵珩斌已经废掉了。”   “可闵家还有六皇子,五皇子虽然等同于废掉了,可他还有命。”涂绍昉搬只锦凳放到三皇子跟前,落座,倾身过去,笑得意味深长。   “我这两天反复琢磨,闵家想绝地求生唯有以命换命——用五皇子的命博最后一把。殿下试想,只要五皇子被害死,再把这个罪名按给三皇子你,结果又会如何?   除掉你们,闵家的死局就破解了,六皇子蛰伏几年将来还很有希望,我可不认为闵老头能心疼那个外孙到狠不下心肠。”   三皇子赵鸣轩目光霎时狠厉,却是越想越可能,气得狠狠地拍向轮椅扶手,平复片刻,冷睨他道:“这句提点本皇子收下,我从不欠别人的人情,你想要什么?”   “表哥大可放心,我也从不与别人客气。但从对付闵家这点而言我们在同一阵营,这份考量属于份内之事应该的;何况我没提,老师和师娘他们也能预料到,有无我多嘴都没差,谢就实在不必了。”   涂绍昉劝道:“还有一句,三皇子若想连根拔起,最好以静制动,暂时莫再打压闵家。”   “连根拔起?”赵鸣轩目光幽幽地看向他:“你有办法?”   “眼下最难办的那位,倘若对方自己除之,咱们再把阴谋揭穿呢?”涂绍昉思忖道:“我听闻闵老头病倒了,他现在有没有想到破局法门还未可知。   今年既在风口浪尖又得做万全准备,他绝不会动手,而此事根本拖不得,因此明年,应该可以做个了结。闵家在外省还有些势力,我以为殿下和权家只需算清想要多少血来泄愤别叫他们偷溜掉即可而没必要打压。   一来是的确没必要;二来,可以令对方放松警惕,让他以为权家自认胜券在握而大意;三来,自然是为给足他们足够的势力来布局,最终将之连根拔起。”   赵鸣轩沉吟半响,冷冷一笑:“好!”   “表哥要去泄恨是吧?”涂绍昉觉得这事挺好,他蛮乐意掺和的:“咱们现在就走吧,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到五皇子面前宣战,顺便再往闵家走一趟,给闵老头也吃几鞭。”   “你不是嫡长子吗?”看在这色胚说得勉强还算合他心意的份儿上,三皇子多问了句。   “啊?”涂少爷没理解。   “嫡长子该当稳重。”赵鸣轩冷哼:“看我那个大哥也就是你大姐夫,赵竤基素日装得多正经沉稳整个一道貌岸然的假样,如果他在这,知道我要去鞭打赵珩斌那畜生,能不被他假模假样地呵斥几句才怪。”   “因为我童年比较顽劣所以没有长成嫡长子该有的风范。咱们还是出发吧,表哥,否则容易耽搁午膳。”涂绍昉爽快地站起来去推他的轮椅,心里吐槽,我要是那么循规蹈矩能容忍你对你的储君长兄不敬吗?   没多时,三皇子府的奢华马车外加四十名护卫的队伍便威风凛凛地离府出门。   今日十岁多的六皇子赵珩钰出宫探望,正在五皇子府。   前天傍晚闵郅恺骤然昏倒,可昨天他喝过药后仍强撑着病体进宫求见闵贵妃,没人知晓他们父女俩在蓬莱殿中谈了些什么,只知闵尚书是昏迷着被送出宫,这才有今日六皇子出宫探望突然回京受罚的皇兄和外祖父。   虽说六皇子不知究竟发生何事才引得父皇如此大怒,但后果他是完全看得明白的,就是父皇很可能会厌弃他们,被厌弃还能落得好吗?!   “什么?父皇要将我交给良妃抚养,还要让母妃明年病逝?”六皇子照顾兄长服下药,软磨硬泡定定问出发生何事了,还没问得缘由就被告知结果,惊得他大叫起来:“皇兄你在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下一瞬,五皇子赵珩斌还没有接话,打斗声入耳随即传来撞门声,两道轮椅声悠长。   兄长俩双双看去,看到太子的妻弟推着三皇子而来,双方的护卫首领僵持胶着,五皇子府的长史疾步上前跪地请罪:“三皇子上门探望殿下,卑职等请三皇子稍后待卑职禀告,未料三皇子等不得非要硬闯,属下无能没有拦住惊扰殿下,请您降罪。”   赵珩斌原本趴在床榻里见状立即撑坐起来,命令他们全部退下;赵鸣轩挥挥手,示意他这边的护卫同样退到屋外,再由着那色胚推动他的轮椅往前。   “放心吧,你们那个母妃没那么容易死,既然我能愿意让她再多活一年半载活到明年,必定会叫闵氏肠穿肚烂受尽折磨而亡。”   轮椅来到床榻前三步之外,对上他们狠毒的目光,赵鸣轩脸若寒霜,眉锋如刀,阴沉而嗜血:“犹记得曾经我的母亲亡故时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甚至我连自己坠马致残也不知究竟谁在背后算计。   而今,真相大白。赵珩斌,你生母和外祖家连同你,害我坠马,害死我母亲,做伪证引导我误会永福企图利用我除掉永福郡主,还计划让我帮你养儿子,妄想彻底榨干我和权家之后弄死,这一笔笔的血海深仇该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了!”   三皇子他眉目肃杀,一字一句仿佛来自黑暗深不见底的深渊:“你们的生母和闵氏全族,我会全部送入地狱,让你们尝尝我当年的痛苦和愤怒。   而你们兄弟俩也无需着急,哪怕父皇有生之年我无法除掉你们,我也不介意多等几年,慢慢折磨个够本再送你们下炼狱。”   赵珩斌眼眶充血地盯着对面三步之遥的男人,压抑着身体里嗜血狂暴的冲动也死死按住同母亲弟,咬紧牙关只字未语。   推轮椅的乃太子妻弟,鲜明的表达东宫的立场甚至会襄助三皇子,涂绍昉语气温和道:“两位殿下如此深恨不觉可笑吗?   当初既然敢制定出这一条条的毒计,就该料到失败会有什么下场?你赵珩斌将来若能成功将会踩着多少鲜血、白骨,岂是个闵家全族能抵拟?如今已经很便宜你们,论恨,能轮得到你们来恨吗?”   五皇子还能维持冷静,十岁多的六皇子根本控制不住了,只想冲过去把那两个坏蛋全部撞死但被亲哥死死按着,气急败坏地吼道:“滚,你们这两个坏蛋赶紧滚!”   “三皇子大度,不与六皇子计较;也请五皇子礼尚往来,告知谢姨娘所在,殿下今日前来是为鞭打谢姨娘出气泄恨。你直接告诉我们,省得我们到后院一处处的找,大家都省事,你说对吧?”   “她在绘碧居。”赵珩斌压抑着内心的咆哮,冰冷地吐出五个字。   “多谢,今后三皇子府的护卫会隔三岔五地过来鞭打,偶尔三皇子也会再亲自过来,先和五皇子你打好招呼,还望你别多阻拦。还有,那位需要医治时有劳府上请大夫,医药费三皇子可以全包,只需留着她的命慢慢折磨就成。”   语毕,涂绍昉微笑着颔首,转动轮椅换个方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三皇子缓缓离开。   绘碧居中伺候的奴婢们已全部换成二皇子送来的这批,即以往在谢玉颜身边伺候的这批,院内总管事还是焦姑姑,可如何还能相提并论?短短几日早已天差地别,焦姑姑心里清楚,她们这批人算废掉了。   而谢姨娘虽在卧床养伤但每日都要发火动辄打骂奴婢,怒火高涨根本不是焦姑姑能劝的;撇开其他皆不论,在这里的待遇与在二皇子府时根本没法比。   要喝燕窝没有,要吃阿胶没有,要碗碧粳粥还是没有,连因天热而要个冰盆都没有,多年养尊处优早已忘却曾经的艰辛日子,谢玉颜哪能受得了?!   赵鸣轩来到院中,刚到庭前就听到屋外传出来的熟悉而陌生的尖锐嘶喊声,熟悉是因为听过很多年,陌生则是从未耳闻过这声音有如此粗鄙时。   一时间他改变了想法,没有急着进门,而是来到窗外,透着窗户缝隙观看屋内之景,看着屋内的女人为着厨房没送参汤来就暴怒地对着婢女拳打脚踹,种种粗鄙之言不停地往外冒,看得他自嘲不已,原来他比赵竤基还眼瞎。   响亮刺耳的鞭声打断了谢玉颜的怒火,她闻声一怔,抬头看到三皇子握着长鞭在几步外,来不及多想欲展现出最温柔坚强之姿时狠狠的一鞭已落在她娇弱的身躯上,疼得她立时飚泪:“啊,殿——啊!”   一鞭鞭落下,在屋中伺候的奴婢们全部退避,赵鸣轩充耳不闻惨叫声,挥动着长鞭,打得躺在病榻上的谢姨娘鲜血淋漓,打得她痛得死去活来痛昏过去又被痛醒过来。   发泄了一丝怒火又临近午时,三皇子才堪堪罢手,领着翼国侯家的嫡长子和护卫们离开去酒楼用午膳,用过午膳又气势汹汹地前往闵家泄愤。   就在涂绍昉陪着三皇子在闵家大展威风时,永福郡主正在她的养母面前沉默。   苏望姀伤势快痊愈之际被兄长告知的和离要求惊到了,她对傅家再气愤对丈夫再失望,和离的念头也没在脑海中闪现过,叫长女回来,看着女儿一脸沉默,她忽而生出几许茫然:“晚儿丝毫不留恋吗?”   “实话告诉您,决定及笄礼办在隆中时我就无意再做傅家女,只是要等决裂的时机。”傅归晚淡声道:“这十多年傅家给我的,一笑置之,您就太看得起女儿了。   您知道我名声怎么坏的吗?是我满九岁住回傅家之后被傅宗弼专门败坏,多少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为达目的甚至给傅经柏送个小妾都做得出来,贞姨娘是傅副相他许了人家好处要求必须要扒着你丈夫才来的,就是为挑拨我和傅经柏的父女关系。”   苏望姀不可思议地看着长女。   “及笄时我就彻底寒心了,包括对娘您的丈夫;隆中苏氏已经决定和傅家决裂,由您出面用和离且带走两个女儿的名义更恰当些,如果您不愿意,我和舅舅也不勉强。”   归晚抿唇笑道:“我原本想过,请您假意和离来帮我达成目的,明年大可再嫁傅经柏,没多少影响。可舅舅说再嫁终究低一等,我想也是,那便算了吧。   但我脱离傅家决心已定,外祖家站着我这边,下个月就会决裂。您不愿意和离,将来留在傅家若是受委屈,晚儿和舅舅表哥们都会给您出头的,您莫担心。”   苏望姀眼底沁出水花,良久,苦笑道:“晚儿,娘想静一静。”   “好,您别劳神。”傅归晚站起来,走过两步想起来,转身道:“我老师凤陵郡主明天到,您知道我拜她为师后不是想再见见她吗?   老师应该能在京都留两个月,娘何时想见,我陪您去。还有,明晚,圣上会在宫中给凤陵郡主办洗尘宴,您养病许久若是觉着闷,出门散散心吧。”   “好。”苏望姀低低应声。   傅归晚低头,沉默稍许缓缓往外走,走到廊庑外走到庭院中,望着庭前栽种的玉兰树枝头的玉兰花绽放地如火如荼,她走上前来到树下,伸手摘了片玉兰花瓣,凝视一会儿,手掌一翻,任由这片花瓣从手掌心溜走。   第二天巳时中,永福郡主乘坐低调的青帷马车来到城外等候,碰到丰国公府一长排的马车队伍?难不成这是全家集体出动吗?   “姑娘,我好像瞧见傅家回城的马车了。”脂红探头注视着马车外的动静,看到有傅家标记的马车从城外回来时讶异了下,更讶异的是:“好长的队伍呀,这少说得有四五十辆吧,姑娘要瞧瞧吗?”   脂红侧身避开,傅归晚透过车窗缝隙瞧去,眼看着一辆辆较为富丽的马车从眼前驶过,直至这队马车队伍最后一辆驶进城门,她重新靠回车壁,问身侧的无情:“傅经柏和狄仁还在德州吗?”   “三天前启程回京,刚才驶过的这队马车应当没错。”无情护卫长答:“飞鸽传书报:新上任的德州府尹公事公办丝毫没给傅经柏脸面。   辛氏族长被判刑20年,辛家只保住没犯罪的妇孺幼童无恙,傅经柏此行折损六七万两,更把德州辛家及其姻亲能带到京都的全带了,连同奴婢在内约百八十人。”   “啊?”脂红惊呼,这傅大老爷傻得吗?郡主没呵斥贴身婢女,只吩咐无情:“叫狄仁在七月十五之前悄悄过来见我一面。”   “是!”   又等过两三刻钟,十名身披铠甲身形矫健骁勇的士兵气势凛冽地簇拥着刻有西宁侯府标记的马车驶来——凤陵郡主终于到了!   傅归晚走下马车,果然看到眼前丰国公府一家子全到了,移步到顾云裳身侧,感叹道:“你们家用得着全部出动吗?有你和你哥还不够吗?”   “姑母每回来京都,我们都是全家相迎。”顾云裳睨她一眼,悄声问:“你最近怎么样,和你祖父的关系还没缓和吗?你娘伤势还没养好吗?”   “唉,一言难尽,有机会再细说吧。”   凤陵郡主顾惜浓年过五旬比当今圣上还年长一岁,外貌看去仍是40岁左右的美妇人,一身华衣美服衬得她愈发光彩迷人。   “哇~,哪里来的姐姐如此美丽,姐姐可许人家没有?没有的话和妹子走吧,今后妹子来养着你。”傅归晚抢先跑上前调侃。   顾云裳呆了,永福疯啦和她姑母讲这种疯话?可凤陵郡主接的实在太顺溜了:“姐姐我脚踏九彩祥云自天外而来,饮清风食玉露,妹妹可养得起呀?”   丰国公夫妇跟着呆了,这还是他们那端正严肃的长姐吗?项四忍不住手抵唇咳嗽了声,顾云裳连忙迎上去:“姑母您舟车劳顿辛苦啦,先回府里歇歇吧。”   “裳儿,姑母以为进京之前能先收到你的回信。”凤陵郡主摇摇头,无视掉侄女,再数落儿子和弟弟两句,撇下小徒儿带着大侄儿和侄媳妇扬长而去。   顾云裳感觉怪怪的,拉住归晚问:“什么回信,姑母又没给我写过信,我怎么回信?”   问我?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本身存在问题吗?傅归晚没好气:“你说呢?你之前发生什么大事需要回信,当然是回信说你不愿意嫁五皇子。”说完,她也拂袖而去。   云裳姑娘咬咬唇,郁闷地走过去蹬马车回府。   丰国公特别为长姐备了酒席,他们回府小憩片刻正好开宴,傅归晚全程陪同,陪着在顾家用了午宴,她老师去和弟妹侄媳聊家常又和弟弟侄子谈朝堂大事,她跑顾云裳屋里午睡,申时初再陪着到了京都的西宁侯府。   “看你这一路兴致缺缺,难道是见到老师不高兴?”   回到西宁侯府,凤陵郡主顾惜浓简单洗漱,换身家常衣裳,打发掉儿子和奴婢们,终于能有闲暇和小徒儿聊几句体己话。   “您眼力劲真好,这都看出来了。”傅归晚陪之坐在罗汉床里,靠在老师肩头,低叹道:“我前天刚知道杨柳依依的秘密,心里还没缓好。”   顾惜浓一怔:“福儿破解了?”   “是啊,是我师兄帮我破解杨字的秘密,我才知道为何我能生得最像先帝的苏贵妃。”傅归晚眨眨眼,溢出些许苦味:“她生前……小舅说她生前名声不大好?”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爱恨交织,心里太苦。”顾惜浓叹息:“先帝时期群狼环伺,池太后很多事身不由己。如今早已往事俱已矣,福儿让它随风去吧。”   “福儿明白,只是乍然知晓,再过些天我就缓和好啦。”傅归晚抿抿唇,扬笑道:“对了,您还坚持想让云裳嫁到靖国公府吗?其实云裳妹妹她应该挺想做宗妇。”   “宗妇、辛苦。”顾惜浓也是无奈:“莫说裳儿能力还欠缺,便是能够,我也希望她能过得轻松,福儿是否觉得老师该问过侄女自己的想法再定?”   “这俩月京都发生两件大事,福儿蛮有感触。”   傅归晚低低叙来,顾惜浓越听脸色越差,气得她伸手将几案上的香炉推倒地,归晚却笑:“终于结束了,四年了,今晚终于能褫夺掉闵斓倾的贵妃封号。”   作者有话要说:  赵鸣轩:我从不欠别人的人情   傅归晚(翻白眼):你都欠我多少人情了?   赵鸣轩冷嘲:你是别人吗?   傅归晚懒得跟他掰扯了。 第126章   华灯初上, 皇宫中太液池畔光华璀璨,好不热闹;凤陵郡主今日来京,进宫见驾, 昌和帝特意在宫中举办洗尘宴为表姐接风。   流光焕彩的宴席上欢声笑语,朝霞郡主在这欢笑声中如欢快的小兔儿般穿梭,绕过好几处终于找到顾云裳, 忙问:“归晚没跟你在一起?”   “没啊, 进宫来就没有见过她, 你找她什么事?”   “咳咳!”朝霞郡主轻咳,左右看看, 凑到小姐妹耳畔说悄悄话:“我本来想找归晚的,没想到绕了圈没找着她反而在那边找到她爹娘好像在吵架哎。”   顾云裳一惊,掩唇道:“你看清楚了?”   “看着像是在吵架。”朝霞郡主挠挠头,问她要么她们再跑过去瞧瞧?顾云裳对这种事没有兴趣,不过建议她可以找盛苡言试试。   朝霞只好再跑去找盛苡言,两个姑娘一拍即合, 悄悄蹿溜出热闹的宴席, 往西北方向小步跑到树荫假山掩映的梨落亭背后, 借着天黑的优势躲在棵粗壮的大树后,隔着四五丈注视着前面那对中年男女, 没多久咆哮声吓得她俩一惊——   “望姀,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明是非啊,家里已是多事之秋,父亲和我们兄弟就连归昶都被弄得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你还想趁机拿乔兴风作浪非要闹得家宅不宁吗?”   偷听的俩姑娘正紧张地观察时忽而肩膀一重,不由得对视一眼,缓缓、缓缓地往身后望,看清来人正要喊出来时又被捂住嘴巴,傅归晚压低声音道:“我们在偷听。”   朝霞郡主把她的手拿开,诧异道:“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找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之前,看着你过来又跑开再拉着苡言过来。”傅归晚伸出食指比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俩继续往前看,可待她们再看过去时,她养母已经转身离开。   姑娘们就睁大眼睛看到傅经柏愣了愣后再追上去,夫妻俩剧烈争执后苏望姀疾步离开,傅经柏没能追上,跟着离开此地;不一会儿,苏如墨牵着低落的表妹现身。   “如墨带着晓晓回宴席上吧,找你如婳姐保护你们。”   “知道了,表姐。”苏如墨声音微低,小姑母走开没多久,表姐就带她们跟过来观察,观察得她都觉得悲凉,曾经那个和蔼敦厚的姑丈好像突然间就没了,现在这个,她不认识。   “归晚,”盛苡言悄悄指了指刚吵架的方向,怪道:“你爹娘为何事吵得这么严重?”   “傅经柏要求我娘带着两个女儿回傅家,我娘追问,她和晓晓险些丧命的交代是什么,被反斥为趁机拿乔非要闹得家宅不宁。”   苡言姑娘张张唇有些接不住,可她接不住话,朝霞郡主已脱口惊呼:“什么呀!归晚你爹他太过分了吧!”她说完被小姐妹扯扯衣袖,干笑着缩缩脖子。   “就事论事,苡言拉朝霞做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敢说若是我娘当真主动带两个女儿想要回去,要拿乔要逼苏家和永福郡主给好处的就得是傅副相了,不把好处给足就别指望他能让苏望姀再进傅家大门。”   这下轮到苡言姑娘惊呼了:“不会吧?”哪有那么无耻的?   “我和傅宗弼做了17年祖孙,倘若我连这点都清楚,我给你们俩各做三个月的厨娘。宴席快要开始了,咱们回席面上去吧。”   傅归晚带她们往回走,走回到光彩熠熠的宗亲命妇中间,正在宽敞的鹅卵石路上走着,突然有七八颗小金桔滚落到她们面前拦住去路?   难道是挑衅吗?还是在宫宴上,谁活得不耐烦了?朝霞郡主提起气势瞪过去,收到一阵阵心塞,扬起小脸赔笑道:“姑祖母您是不是把水果掉了呀?”   站在她们几步之外的是位银发华服,面容慈祥,眉眼间中还透着纯真的老人家——瑞升大长公主,当今的姑母,太子妃的亲祖母即翼国侯府的太夫人。   自丈夫先翼国侯去世之后,瑞升大长公主也不大好了,这两年还传出来偶尔有些犯傻,但掉金桔肯定是不小心,对这姑祖母许多时候就得像哄小孩似的哄着。   年近六十岁的瑞升大长公主没回应,只睁大眼睛盯着不远处站着中间最美丽的姑娘瞧,眼底似有回忆又有困惑,好似遇到了什么叫她为难的难事。   翼国侯府已经出孝期,这是三年来第一回 在人前现身,方才老人家乖顺地坐在位置上,捧起一捧金桔揣到怀里准备剥皮,突然不知看到什么从位置上窜起来跑到道路中央。   她这一跑,把翼国侯夫妇吓得一惊,连同涂二爷夫妇全部跟过来,看到老母亲在看着永福郡主发呆,兄弟俩劝过几句都没把老母亲的神识给唤醒。   朝霞都奇了怪了:“姑祖母你究竟盯着归晚看什么呀?”   “郡主误会了,自父亲去世后母亲思念甚深,近来有些痴了,许多时候与孩童无异。”侯夫人急忙站出来赔罪:“永福郡主美丽动人,母亲这才看呆了。”   “原来大长公主在夸我呢,谢啦,下回有机会再去府上拜访。”傅归晚回以一笑,正要迈开步伐往前走时听到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四周看看,这是在喊她吗?   “贵妃,贵妃娘娘!”   瑞升大长公主终于从困惑中解脱出来,眼底有清明有惧意,一声高呼,愣是把周围的人给喊傻了,朝霞呆滞过后想,这姑祖母果然傻了,还傻到不认人了。   涂绍昉连忙上前解释:“祖母您看错了,您仔细认清楚,这位不是闵贵妃而是永福郡主,是圣上最疼爱的永福郡主。”   “贵妃,贵妃娘娘!”瑞升大长公主对长孙的话置若未闻,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身体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跪下来,颤颤巍巍道:“贵妃娘娘您别杀我。   求您跟皇兄说说饶了我吧,我没有要害你,是顾太后,顾太后和德妃逼着我和母妃想办法给您下红花,是她们要害你小产,不是我不是我……”   周边这圈人都惊呆了,涂绍昉一愣,他祖母难道是把永福郡主认作先帝的苏贵妃了吗?傅归晚也如此作想,一时竟没打断说明清楚,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该有点什么表示。   池奕听得差点没跳起来,风风火火冲过去吩咐:“翼国侯,你们兄弟俩赶紧送你们老娘回府里去,传太医,大长公主病了。”   翼国侯反应过来,要扶老母亲走,不想瑞升大长公主此刻又有些清明,硬赖着不肯动,盯着丞相叫道:“你是池奕?池小奕你在宫里呀,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弄死这个狐狸精,你大姐都被她逼得退避幽——”   “瑞升大长公主!”池奕狠狠瞪着她,高声道:“现在不是先帝时期,现今昌和30年,天子已是你的侄子,不是你的皇兄!你已经是个快60岁的老太婆了;这位是永福郡主,认清楚没有?”   “永福郡主?”瑞升大长公主怔了怔,歪头呆呆地想想,又笑起来:“池小奕你骗我,圣上疼爱永福郡主如珠如宝,怎么可能是她?我没傻,你别想哄骗我。”   跟傻子纠缠不清,池丞相让翼国侯送他老娘先走,奈何瑞升大长公主再次把儿子给推开,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眉眼间的神态既像个和蔼的老人家又像个纯真的稚童。   “你这孩子哪里来的,你是不是隆中苏氏苏轻炎的孙女?我一猜就猜出来了,除非是他孙女要不然没人能生得那么像苏贵妃。”   傅归晚哑然,苏望姀听到这边的动静穿过人群赶过来,闻言越众而出,扬笑道:“大长公主误会了,这孩子是我闺女,是傅家的姑娘,隆中苏氏是外祖家。”   “苏轻炎是你爹?”   “不,是我三叔。”   “那这个姑娘肯定不是你的闺女。”瑞升大长公主毫无犹豫地否决,想也不想道:“苏贵妃可是我大熙第一美人儿——”   “公主,林贵妃当年也宠冠后宫啊。”赶又赶不走,又没法把嘴巴堵住,池奕只能跟她闲扯点别的:“你这么说,当心林贵妃半夜来找你来算账。”   “池小奕你吓唬我!”瑞升大长公主果然被牵引过去了:“我对林母妃向来恭恭敬敬,从来没有不敬过!再说也轮不到我不敬,父皇宠爱林母妃就跟心肝宝贝似的。   比皇兄宠苏贵妃也不差,父皇又强硬,不似皇兄那般温和,皇祖母和林贵妃又是亲戚,母后恨得牙痒痒的也奈何不得,谁敢对林母妃不敬啊?”   相爷随手找只水蜜桃塞给她:“啃桃子吧,知道你父皇不待见你,你有时候连个新鲜的桃子也啃不了,啃吧!”   瑞升大长公主又笑起来:“我就知道池小奕你喜欢我,只可惜顾太后恨不得弄死皇嫂然后改立德妃为皇后再重新册封储君,我可不能跟着你受苦再把命弄丢了,你忘了我吧。”   众人:“……”原来丞相和瑞升大长公主有过情啊!   相爷脑门冒出三条黑线,黑着脸拂袖而走,涂绍昉这不肖子孙在心底默默地揶揄,怪不得他祖母能如盛副相般喊相爷为池小奕。   可涂家其他人,连丰国公世子夫人和只听到半场的太子妃娘娘都觉得尴尬啊,把这老小孩扶到位置上坐好再哄好,就安安稳稳在位置上吃水果吧,别再闹腾了。   少倾,昌和帝与凤陵郡主偕同而来,宴席正式开始。   酒刚过三盏,席面的笑语未歇,众人见凤陵郡主突然端着酒杯站起来,她神情肃穆,在这几百人的太液池畔掷地有声道:“圣上若还当我是您的表姐,可否容臣妇一问?”   “表姐哪里话,自妹妹去世,你便是宗室中与朕最亲近之人,一家人何需见外?你有话尽管与朕说。”皇帝回应。   “我朝开国以来,圣祖皇上没有册封贵妃,第一位贵妃娘娘是高宗皇帝的林贵妃。”   凤陵郡主高声,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她说:“林贵妃巾帼不让须眉,手握长缨可抵百夫勇,驻边境拒敌寇,乃天下少有女中英豪。   第二位便是先帝的苏贵妃,苏贵妃美貌绝代乃我大熙第一美人,博古通今才华横溢更有状元之才,以其才情倾世风华冠绝,天下女子无人能再出其右。”   涂绍昉惊讶了,难道褫夺掉闵贵妃的贵妃封号就是说她不配做贵妃吗?   太液池畔安静无声,众人只见凤陵郡主慷慨激昂,气势逼人地言道:“第三位便是圣上已追封为后的权贵妃。权贵妃出身名门,雍荣娴雅、上善若水,自来华贵天成,荣辱不惊,一啄一饮皆为世间女子典范!”   她扬唇温和一笑,言语却甚是犀利:“臣妇想问,闵氏何德何能也能配得贵妃位?”   鸦雀无声,唯有晚风吹过惊起一阵沙沙声。   赵竤基莞尔,可他的太子妃差点没被吓到,这位表姑母厉害啊!涂绍昉叹服,夺去掌宫后妃的品阶还真是一句话的事,不用任何阴谋诡计,直接就说人家不配。   赵鸣轩冷笑,端起茶杯饮茶。朝霞郡主看得呆了,拉着身侧的姐妹问:“归晚,这这这是要给闵贵妃降位吗?”   傅归晚和鲁王府拼桌,和朝霞坐,闻言轻嗯。   事关当今后宫,同样的一席话,储君不能说,三皇子亦不能;她能,但没有分量而一众宗亲朝臣更不可能这般平静,朝野上下唯有凤陵郡主才能。   闵斓倾很平和地从座椅里站起,再向天子跪下,昌和帝似有为难:“表姐?”   “圣上,四年前权皇后仙逝,后宫需要位掌事人。臣妇还记得,福儿提过晋闵氏为德妃代管后宫诸事。”凤陵郡主好整以暇道:“怎么原本定好的德妃生生变成了贵妃?   究竟是闵氏自己要争做贵妃还是圣上您硬塞呀?如果硬塞,表姐就不得不说你一句,后宫里有的是妃嫔盼着您的恩典,哪还用强塞?闵氏无意,另外提一个便是。”   昌和帝看了眼跪在跟前宫妃,叹息道:“表姐言之有理,朕糊涂了,闵氏降为德妃吧。”   “臣妾叩谢圣上隆恩。”闵贵妃,不,闵德妃声音平静如常。   “听闻闵德妃视清高出尘,视名利浮华如无物,今晚一见,似有一分像,然则后宫之中虚虚实实又有谁能说的清?   凤陵郡主淡笑道:“如果闵氏你真无意权势名利,主动交出代掌后宫之职吧?没有人敢说闲话,前些年是没有合适的人所以只能委屈你管些俗物。如今多的是,自然不好再委屈你,免得有闲言碎语说圣上不会体谅后妃,硬要逼她做不情愿之事。”   一道童音突兀响起:“父皇,儿臣今日新做了篇文章,恭贺您与表姑母久别重逢,儿臣背来与您听可好?”   闵斓倾一惊,昌和帝尚未说话,凤陵郡主便道:“知道为生母出头是好,可更得看时宜,六皇子这声不是给你母妃解围而是在给她欲盖弥彰落井下石。   后宫里不争不抢的女人太少了,闵德妃想要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不过既然想登高处,言行一致为好,否则被打脸的还是自己,何必呢?”   她摆手道:“六殿下送你母妃回寝殿休息吧,德妃病了,需要好生调养,宫务暂且由贤妃接管,惠嫦夫人辅助。哦,还有,三公主出阁在即,德妃这一病怕是忙不过来,自明日起三公主就交由柳妃抚养。”   朝霞郡主惊呆了,顾云裳与有荣焉,仿佛能肯定圣上必定会同意;在场所有后妃、宗亲、朝臣、命妇等着皇帝的决定,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嫌重。   未几,昌和帝落定:“就按表姐之意吧。”   一锤定音!   三公主赵思怡震惊,眼看她养母和贤妃、柳妃她们磕头领旨谢恩,她咬紧嘴巴低着头只得跟着站出来谢恩;柳妃已多年不得宠又有二公主,她给柳妃养还能有什么前程?   而在场众人谁又不明白,说是暂且接管但恐怕得要暂且到底了,最开心的莫过于贤妃,愉妃咬着牙恨,总觉得和那个丫头有关,既然和凤陵郡主是师徒,今晚突然来这么场戏,那丫头能事先不知吗?换她顶上,难吗?!   闵德妃领旨谢恩过后便告退,得允准后再让六皇子陪她回蓬莱宫。   走过华衣美服灯火阑珊的尽处,步入晦暗中,一路前行,回到蓬莱宫见到满室通明,闵德妃屏退所有宫人,看着皇儿,何苦要出这个头?   “孩儿不甘心!”六皇子哭喊道:“母妃您劳心劳力尽职尽责毫无过错,凭什么夺掉您的贵妃封号还要夺掉你的掌宫之权啊?”   “母仇未报,我也很不甘心。”   下一瞬清冽的女声幽幽飘入耳,母子俩循声望去,看到无人通禀,永福郡主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蓬莱殿中?!   “我养在宫中的时候就养在权贵妃膝下,她等同于是我的养母,是你害死她的吧?这个杀母大仇你准备怎么还给我?”傅归晚走上前在距离几步外站定,淡淡道:“叫你儿子走,我跟你聊聊。”   “坏蛋,你这个坏人!”六皇子赵珩钰气得要冲上前被他生母按住,闵斓倾唤宫人进殿,强压住六皇子硬逼其不准闹,叫宫婢送六殿下回自己的寝殿休息。   灯火通明的殿内,两人相距几步而站,无声,胜过万千风声鹤唳。   对峙半响,永福郡主率先开口:“看来这个十岁的儿子也已经被你养歪了,十岁不小,该明白的都能明白,他应该已经知道你和闵家做过些什么?   哪怕不知,我已将来意道明,可他的反应?我能否理解成他清楚你们的作为但未觉有异而我们反击则万万不能,所以就成了他口中的坏人?”   闵德妃抿唇未语。   “你晋位后就住进蓬莱宫,知道这座宫殿的来历吗?我听闻这蓬莱宫是先帝为苏贵妃建造的夏日避暑纳凉之地,这里住着应该很清凉,你感觉舒服吗?”傅归晚看向她,闵斓倾与其对视一眼,依旧无言。   “我已经吩咐医师配药,七月会送给你,叫你生前最后一年受尽折磨;还有宫人们,八月前会给你更换好,定然会连个扫庭院的小宫婢都知道闵娘娘只剩一年的命。”傅归晚问:“还不想发表点意见吗?”   “成王败寇。”闵斓倾自嘲:“既然东窗事发,我认。”   “这份干脆利落的态度倒不错,你该教教你十岁的儿子;圣上对赵珩斌寒心,他废掉了,赵珩钰还没有,我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到连个孩童都容不下。”郡主淡笑:“将来圣上驾崩,我可以给赵珩钰一条活路,就看闵娘娘想不想要?”   “给郡主做前锋,为你登顶后位披荆斩棘?”   后宫中堪比战场的刀光剑影谈笑间杀人与无形,既要害死其母还想留其子所用,在旁处看来无比荒诞,在后宫,在闵德妃眼中,只叫她很平静地嗤笑:“郡主太抬举了,我和闵家前路已定,六皇子既无助力还能有何作为?”   视线交汇间无数锋芒闪过,一瞬间错开,傅归晚弯唇:“告辞。”   闵斓倾淡淡:“不送。”   蓬莱殿中折射的五彩斑斓光辉随着永福郡主衣摆上勾勒的金银丝线与镶嵌的碎宝石没入黑暗中而彻底消失,傅归晚径直走出大殿,走到宫门外,靠在宫墙外等。   终于等到从暗处走来苗条的身形,她问:“有和照顾你多年的养母打声招呼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三公主赵思怡低头,咬唇。   “猜的,料想你不可能这么平静,看到我紧随闵氏离开,应该会追上来。”归晚淡声问:“无需我告诉你也多少能猜到吧,三皇子坠马落残,权皇后身死,皆拜谁所赐?”   赵思怡死死咬紧红唇,心头扑通扑通乱跳。   “把你交给柳妃养育是给你活命的机会,如果你想要活,就别往死路走。”语毕,永福郡主转身离开,远处的宫灯给她照亮着前行的路途。   三公主苦涩地蹲地,抬起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在这星月无踪的夜晚,够不到烛火发散开来的微弱光辉,躲在黑暗中的身影是如此无助而可怜。   宫宴结束,回府路上涂绍昉特意和祖母挤一辆马车,问问之前被池丞相拦住的话。瑞升大长公主啃着水蜜桃,随意道:“退避幽禁啊。”   “祖母,苏贵妃想争夺皇后的宝座吗?”   “当然。”瑞升大长公主还鄙视长孙一眼,竟然问这种白痴的问题。涂绍昉摸摸鼻子,他想了解下当年的风云容易吗?再问:“那当年有多少娘娘很明显要争后位啊?”   “顾太后和德妃,权太后和贤妃,还有淑妃和贵妃,全都是。”瑞升大长公主可怜道:“皇嫂他们母子别提多惨了。”   “淑妃是指盛淑妃吗?”涂绍昉问:“她很得宠吗?”   “贵妃出现前,她可是最得宠的,笨!”连这个都不知道,瑞升大长公主真要鄙视了,又嘲笑道:“只是贵妃娘娘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她出现后皇兄整颗心都扑了过去,没生皇子也宠得跟心肝宝贝似的,淑妃生三胎都没用,哈哈哈,气死她了!”   这是很气人,涂绍昉轻咳声,憋住,猜猜当年池家的取胜之道,询问道:“祖母,那池太后退避幽禁之后她的一双儿女怎么办?”   “给贵妃养啊,贵妃娘娘要求子。”大长公主啃完一只水蜜桃,又从果盘里拿一只。   涂绍昉顿生了然,所以当年的情形应该是,苏贵妃借着求子的名义将圣上和代国长公主养育膝下,在她有亲子前给予圣上庇护,因此即便举朝皆知苏贵妃有相争之心,也能顺理成章地护住隆中苏氏在当今登基后不被清算?   他忽然有些能理解池太后为何非要强硬地要拆散亲弟的姻缘?美人易得,可绝顶无双的美貌世间难寻啊,还要保证在得到盛宠有可能问鼎后位也不会叛变,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贵妃就是三皇子的外祖母的姑母哦\(^o^)/~ 第127章   上月傅家的蜚短流长是真多, 苏家上门泼两桶黑狗血后又将逐渐平息的热闹点燃,整整传扬十余天才停歇。   京都百姓和达官贵人们看热闹的同时也在猜此事会如何收场?直到今儿个上午,苏家的马车驶向傅家, 马车在傅府雄奇威武的石狮前停驻,走下来苏望略夫妇和傅家大夫人。   苏望略让随从前去递拜贴,四周围逐渐聚拢些看热闹的看客, 完全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看着傅家有马车驶出, 小半个时辰之后返回,原本敞开的府门随之紧闭, 晾了苏家足够久后又明明白白给这亲家吃了闭门羹。   兄长和女儿都对她说,倘若她主动上门,傅副相必定拿乔趁机要好处,她还心存侥幸,可不是自作多情?苏望姀自嘲地想,幸好他们此行不为谈和, 没得叫兄嫂陪她丢脸。   苏望略与夫人一直陪妹妹(小姑子)站在马车外, 眼见围拢过来的看客们足够多了, 他抱拳走过半圈,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 既然傅家闭门不见,还请你们能帮忙传遍京都,传到傅副相耳中。   苏某夫妇陪幼妹前来是为谈和离,我妹妹要和离且带走两个女儿。既然今日无法详谈, 七月初五苏家会再登门,请傅副相痛快些让他长子签下和离书;否则苏某人不仅要外甥女,两个外甥也要,他等着与苏家决裂吧。”   人群中一阵阵的嘘声和惊声,彼此和身旁的人甭管认识与否都来了个大眼瞪小眼,他们没有听错吧?这苏大人,不,是傅大夫人没病糊涂吧?和离,带走俩女儿,那她的两个儿子还能在傅家做人吗?   至于苏望略的‘连两个外甥都要’基本被忽略掉了,想也知道不可能的事。   有胆大的看客想多问句,刚站出来就看到苏大人已经带着妻子和妹妹坐回马车,走了。他也没在意,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这则超级重的八卦上。   何况人家正主还主动要求传扬呢,那还顾虑什么?热火朝天的看戏之情立时席卷而来,一传就能传出一里地外,二传传遍方圆十里,等到午膳时分,路边的小摊酒肆饭庄,大型的酒楼里十之七八都能来句:“嗳嗳你们听说没有,苏大人今天上午带妹妹去傅家要和离啊,那傅大夫人还要把两个女儿都带走呢!”   没听闻过的加紧追问,听过的看过现场的或附和赞同或添油加醋,闲来无事的人们看热闹之情能被推到比百丈高楼还要高,再传扬个下午,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傅家,传到傅家众人尤其是傅副相耳中。   府外的人窥不出傅家得到消息后的究竟,府内特别是在当家人院中伺候的奴婢们可知道老太爷有多么愤怒,同样也不屑——因为老太爷痛骂过嫡长子和嫡长孙后下达的命令是:“去告诉苏氏乖乖带着两个女儿回来,否则她再想轻易回傅家就没可能了!”   管家候在庭前,见书房门打开,大老爷带着大少爷出来,一步未停匆匆而去,他整整心绪再深吸口气,躬着身体,颌首低眉走进书房,庆幸没承受暴怒,很快领着命令出门,在月洞门前碰到狄仁,他稍一犹豫拉住对方。   两人走到僻静角落,管家压低声音问:“今天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大夫人要和离还要带走大姑娘和九姑娘,你信吗?”   狄仁反问他:“又要散播大姑娘忤逆不孝?八~九年了,京畿内外的三岁小孩都知道。”   “唉,老太爷做得太顺遂,这都变成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哪里还能改得掉?”管家视线落在他手中捏着的信封上,皱眉道:“又是送来求助?”   “后院还有空院吧?”狄仁不答再问。   “哎呀我说狄老弟,不是我要说你,你办得那叫什么事?”管家头大道:“咱们后院才三百多人,你跑德州一趟就带来将近百人,这,你说这叫个什么事?最近二夫人代管中馈,还没满三天呢就惹得二夫人发怒不止三回了。”   “是大老爷古道热肠,我根本无力阻拦,何况老太爷都愿意接收了。”   “带都带来了还能往外推吗?”管家没好气地发牢骚,说完想到什么不由得一愣,眉头皱得更紧:“这批人得住多久啊?”   “老宅都抄没了,谁知道呢?”狄仁特意别有意味地看他一眼,看得管家心惊,正要说话时狄仁抢先说要去给老太爷递信,先走了。   管家的眉头皱得紧得能夹死苍蝇了,慢慢往外走,心就像挂着七八只水桶般在晃荡:按狄仁这说法,老宅都没了,不寻新宅安顿偏要拖家带口地赶来傅家住,还能轻易走吗?   这要是长住可不是小事,虽然人家哪怕真想长住也还轮不到他一个管家来操心,可他实在没法不忧心。   傅经柏带着长子急匆匆赶到苏府,这回苏家没有阻拦,他们父子俩顺利进门。   乌云稳稳地将皎月挡住,满天星空被遮蔽得只从缝隙间露出稀稀落落的几颗,暗谈无光,屋外的夜深沉,将黑暗驱逐在外的明亮堂屋比夜更深沉。   苏望略夫妇带着长子长媳和幼女陪着苏望姀母女三人协商,苏如墨牵紧表妹的手护着,九岁多的小姑娘傅归晓一脸难过伤心清晰可见。   他们这边要和离,傅经柏认为苏家在拿乔进而发怒,又冲着傅归晚发飙,认定就是这个丫头在挑唆:“你眼中还有为父吗?你是真长着反骨非要闹得家无宁日是吧?今晚你若是还敢不随为父回府,我就打死你这个死丫头!”   “够了,傅经柏!”   苏望姀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吼,她提和离只是想助长女脱离傅家,事情了结哪怕低二等也会再嫁回去,可此刻真的有些忍无可忍,她这20年究竟嫁了个什么样的丈夫啊?!   与此同时,从屋外飞速蹿进来一个身影跑到傅归晚身前护着,苏如婳本在外偷听的,冲进来冲那男的骂:“你敢?你要是敢打我表姐,我先打你!”   苏如枫随后迈进屋,苏望略紧随站起,冷脸道:“这里是苏家,还轮不到你傅家来做主。如果经柏你无意谈和离就请便吧,我再给你两天考虑,初五的时候希望你能改变态度,让你和我妹妹能好聚好散。”   傅经柏正欲发怒时被长子给拦了拦,他咬牙忍了忍,耐着火气道:“大哥,我是真不知你被归晚灌了什么**汤才能纵着她这般瞎胡闹,可你这样着岂非成趁火打劫了吗?”   再转向妻子,心力交瘁道:“望姀!别再胡闹了好吗,你是嫡长媳是宗妇,如今家中有困难你自该主动回来为家中分忧,可你倒好,非但赖在兄嫂家中不肯回还故意拿和离威胁,你这不是落井下石无理取闹吗?   你知道现在家中什么光景吗?全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别再瞎闹了,父亲的耐心有限,我的耐心也有限,没功夫陪你胡闹。今晚就带着归晚和归晓随我回府去,明天你再去把儿媳妇和祥哥儿接回来,咱们的长孙过些天就要满月了,还留在外祖家像话吗?”   至于苏望姀要求和离,傅经柏是真没放在心上,或者说就是完全没在意更认为不可能,纯粹就是苏家想故意拿乔而已。   他刚说完,后颈中受到一阵重击,没等他转身看一眼身体就软倒下来昏了过去,玉无瑕在诸多诧异的目光中淡定地把人拖到椅子里放好。   傅归晚解释:“是我叫护卫长在屋外守着,确定和傅经柏无话可说就进来把他劈昏,省得浪费口水还要被胡搅蛮缠。”   所以也怨不得傅经柏这段时间里怨火这么大,无论他对着外人有多谦恭,在子女面前的威严都是不容被侵犯的,偏偏那长女动不动就叫护卫把父亲劈昏,这完全是在无视他这个父亲的威严啊!能不大动肝火吗?!   “阿晚你?”哪有你如此行事?傅归昶无奈更头痛:“爹的话即便不合你的心意——”   “是你爹他有病,我之前就说过他听不懂人话,你看不出来他确实听不懂人话吗?你妻儿和亲娘亲妹妹差点被害死啊这是多大的事?   傅家没给任何交代还得要求你娘回去给傅家当牛做马,不按他的意思就被他认为是无理取闹横加指责?你不觉得可笑吗?这还不叫有病吗?”   永福郡主怒道:“拿乔威胁又怎么样?这是傅宗弼自找的,要么把和离书签了,想和谈先把傅经莲姐妹俩打成残废,否则免谈,要么等着和苏家决裂吧。”   “阿晚——”   “这是你亲娘!”傅归晚再打断他,冷声提醒道:“你娘生你养你,是你该孝敬回报母亲,而不是得要娘为你把自己一辈子把剩下的人生给毁掉;将心比心啊傅归昶,换成是你女儿将来遭遇这些事你能一笑置之?   无论娘是真想和离还是想以此威胁,都没有我们这些子女置喙的余地,还是你也觉得娘不能提和离,就该为你这个傅家嫡长孙有脸面能在家族立足而无私奉献自己吗?   那你哪来的脸标榜自己孝顺,难道说你的孝敬只对着父亲和祖父而不包括母亲吗?那你又有什么脸,站在你母亲的兄嫂家?”   傅归昶心口一窒,看了眼母亲和舅父,母亲沉着脸,舅父冷着脸,他忽然哑口无言。   “真有闲情你就多跑跑岳家,我那小侄儿的满月酒还要留在外祖家办了,傅家为何接不回去难道你没点数吗?”傅归晚继续质问:“听说你最近很忙。   看出来了,整个人透着疲惫,胡渣乱冒,所以我是真想知道你究竟什么心思,嫡长孙该以大局为重吗?重到事关妻儿和母亲妹妹性命都撇开,先为家族服务吗?   想先要交代公道再谈其他就是错是忤逆吗?傅家缺掉你这个嫡长孙不行是吧?你在为之奔波的人和事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妻儿和母亲加起来都比不得是吗?”   “我,阿晚,这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傅归昶词穷,想找最合适的言辞来表达他的想法,可一时间不知为何找不到相应措辞。   “懂了。”傅归晚再再打断他,淡笑道:“你带傅经柏走吧,没什么可聊的;今晚最后给你句劝告,大嫂没在,你最好别回后院住。”   “阿晚你说什么?”他没听懂。   “这两天傅家不是多了好几位落魄的姑娘吗?当心有哪个看上你想爬床,真爬床了就是铁心要扒着你,那可就不是你没碰过人家就算没事了,信不信随你。”   然后,归晚说声我先走了,便带着表妹苏如婳离开。   苏望姀收起沉郁,关怀过长子后再交代些话,多休息照顾好自己,多往岳家看望妻儿,无需操心父母是否要和离,还有妹妹的提醒也放在心上,傅归昶最终一一应声。   不知傅归昶回去后如何交代的,第二天傅家确实没再私下往苏家协谈,而满京都在翘首以盼苏家再去提和离前,出远门游历两个多月的傅二哥带着堂弟抢先返回啦!   炙热的酷夏临近尾声,余威尚在,顶着多天的热晒,二少爷傅归晟本就黝黑的脸庞都要黑成碳了;但他心情可是大好,虽然也很愤怒,但怒火拼不过好心情啊!   来到家门前,勒住缰绳下马,都没搭理身后的堂弟就往府里跑,刚跨进府门就吩咐门房即刻去请老太爷和二老爷们到颐寿堂,他有大事要宣布。   三少爷傅归旭走在后面,白脸也晒成土黄色了,不过整个人气质到显得成熟了些,这趟出门他恢复得不错,没有之前的死气沉沉了。在他身后,随行的护卫们扛着麻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少爷带回来的某地土特产呢。   颐寿堂内,傅宗弼和傅经樟夫妇先后被请过来,老夫人问孙儿究竟何事?   傅二哥憋着笑,叫护卫把麻袋解开,装作正经道:“祖父,爹,我和归旭这趟出门沿途一路南行便想到爹您以前驻扎过的岭南看看风景,没想到那么巧看到潘大婶。   本来我们想去打声招呼,没想到人家已经改嫁有丈夫了,但是又没想到潘姑娘喊这继父叫爹更亲亲热热的,我们觉得奇怪特意查了查,真没想到人家是原配亲父女,爹您看看认不认识这男的?”   傅经樟被儿子这‘没想到’绕得脑门疼,也没理解这‘原配亲父女’的意思,侧头看去,似有些眼熟,皱着眉站起来,走到这麻袋前,按住这有意避让的壮汉,看他的正脸,甫一看清便惊得他退了步,惊诧道:“潘、潘兄?”   被他唤为潘兄的壮汉尴尬极了,只想避开。傅二哥憋着大笑宣布:“祖父祖母,爹娘,我和归旭已经完全查清楚,这是尤家的阴谋。   这个人就是当年为救爹您而身亡的同袍,他根本没死,从头到尾就是尤家设计编排好的一场戏而已。尤家许诺他,演场戏骗住爹好趁机拖住爹压榨爹再把他女儿嫁给我,然后从中捣乱好让爹您厌恶我,给尤姨娘生的傅归涣挪位置。”   这番话几乎把整个堂屋炸开锅。   二夫人宋氏气得蹦起来,二老爷傅经樟不可思议看向长子,再转向被绑在麻袋中的壮汉,一脸的难以置信,傅宗弼和老夫人同样被气得够呛,他怒道:“去把尤姨娘带来!”   “祖父祖母、爹娘,我还有件事要禀告,此事祖母您也知道,您就别再遮掩了。”   傅二哥清清喉咙,憋住狂笑继续装作正经说:“爹带尤姨娘回到府里没多久,尤姨娘就下毒想害死我母亲再扶正,被您发现后制止,您更是因此给爹纳了平姨娘,对吧?”   傅经樟被惊得对此秘闻都没出声,宋氏压着喷涌的怒火问:“晟儿,这是真的?”   “真的,娘,我和阿晚亲自查到的。”实情是妹子告诉他然后他们俩再一起查证遍,傅二哥保证道:“祖父和爹娘若是不信,你们问祖母。   我和大妹当年可亲耳偷听到祖母对尤姨娘说,即便尤姨娘能害死母亲也绝对不会把她扶正只会给爹新娶继室,所以才打消掉她害死娘您的心思。”   其他人齐齐看向老夫人,傅经樟夫妇的视线最为热烈,老夫人长叹道:“是,尤姨娘毕竟生了归湉和归涣,所以我网开一面将此事压住,没想到归晟和归晚当时亦已知晓。”   “贱人!”宋氏忍无可忍地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了,冲丈夫骂:“看你在岭南纳的贱人,你这回还敢护着她,不把人交出来打死,我跟你没完!”   傅归晟:“……”他娘不是应该冲尤姨娘发火吗?   约莫两三刻钟后尤姨娘来到颐寿堂,对此情形要喊冤,可这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谁还能听她狡辩,宋氏气狠得冲上前就扇了两巴掌,傅宗弼做主就当场杖毙吧。   人被绑起来押到庭院中,绑到条凳上刚打下两大板,二姑娘傅归湉带着同母弟弟闯入,几乎连滚带爬地扑到祖母跟前哭求。   还是傅经樟心软了:“爹娘,尤姨娘到底给儿子生了一双儿女,看在归湉和归涣的份上,就留下她吧。”   傅宗弼没接话,显然是不再干预让老妻做主,宋氏紧紧盯着婆母,傅老夫人也难,叹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打40大板,归湉出阁后就送到佛堂绞了头发做姑子,今后吃斋念佛给府里和归湉姐弟祈福。”   宋氏咬紧牙关没作声,傅归晟想说句话都被他娘给拉住了,二姑娘傅归湉哭得妆容花了,小脸跟花脸猫似的,再带着同母弟弟哭着向祖母谢恩。   而绑在条凳上的尤姨娘则拼着最后的理智,咬着舌尖让自己冷静,哭求道:“老太爷,老夫人,奴婢是从岭南来的,就让二姑娘嫁回岭南吧。   求老爷和老夫人托人到岭南府尹家说个媒,岭南到底还有尤家在,二姑娘将来的日子总还能有盼头;否则摊上奴婢这个生母,二姑娘将来恐怕在夫家难过啊。”   傅老夫人没驳掉:“好!”   四十大板是当场执行,老夫人应好之后就让家丁继续行刑,傅宗弼没兴趣再观刑,要带儿孙回前院,被宋氏阻拦道:“爹,归晟和归旭出远门刚回,必定很累了,叫他们今天先休息过再聆听祖父教诲也不迟啊。”   老太爷转念想想也就应了,让俩个孙儿回房休息,他带儿子走;此时此刻傅副相若能想起来三少爷傅归旭还没成亲就住在前院,他要回前院正好能带着,或许今天的傅家就能少些鸡飞狗跳。   自己和儿子被这么算计,丈夫还要维护那个贱人,宋氏还能忍吗?她可放话了要打死!   方才拉住儿子没让出头只是不想她儿子被摊上个冷血的名声,那庶女颠倒黑白泼脏水的本事她还是领教过的。   走出颐寿堂之后,宋氏拉住要往雅风院奔的侄儿,硬拽着先跟她去到二房,又派人去把二少奶奶请来再把正在上闺学的七姑娘喊回来,理由是现成的。   儿媳妇和女儿先后到来,宋氏又让她们姑嫂俩给傅归晟傅归旭这堂兄弟说说这俩月府里都有发生些什么事,任何事都别落下遗漏,自己则走开,叫奴婢们收拾箱笼。   她要回娘家!   半月前宋氏就已糟心地想带女儿回娘家,捏着鼻子忍住了;前些天大伯子从德州带回来九十多张嘴要吃要住,她差点当场就要撂挑子不干,那大伯子是有病吗?!   果然住下就没安生的时候,这些天每日不闹出点事就不能消停,宋氏早已在爆发边缘,再被她知道这等事,还想只用四十大板打发掉她?妄想!   今天她是不仅要带女儿回娘家,连同儿子和儿媳妇都要带走,至于三少爷都无需她劝,肯定得跑苏家找娘和妹妹,关键在于他们如何能顺利出府。   傅二夫人她反复思考都觉得该两手抓,同盟和外援皆不可缺,因此派了俩心腹,一个悄悄到苏家找那大侄女借她的护卫,一个去请四夫人范氏来宁馨苑相商。   再说傅归晟这边,如同宋氏所料,二少奶奶伍氏和七姑娘没把事情讲完傅归晟就炸了,等听完全部,他暴怒得都要掀屋顶了,是她大伯母和大嫂堂妹被欺负而非他娘他媳妇他亲妹,他也不能忍!   三少爷傅归旭匆忙要跑回雅风院求证,傅二哥要去找老太爷讨说法,冲着往外奔时幸好被宋氏撞上否则她的计划就被打乱了,硬压住他们重回堂屋。   “老太爷能给交代早给了,这般跑去根本没有用,想要逼老太爷就范我们得施压。”把她的意思说出来,很简单就是他们都走。   这堂兄弟俩真不反对甚至赞同,至于以大局家族为重这类词,呵呵,傅归旭真想不到,傅归晟能想到都得抛开,被欺压成这样还想叫他忍,见鬼去吧!   宋氏又特意让七姑娘带着她二哥和三哥往府里走走,认认府上新住进来的这批人和那两位姑母目中无人的气焰,再让儿媳妇回自己院里收拾行装。   小辈们刚走没多久,奴婢们就禀告四夫人到了。   堂屋内,将所有伺候的婢子们屏退,傅二夫人没废话直接切入正题,见这弟妹没表态,她冷嘲道:“四弟妹莫非还想着我走后你能沾沾这掌家权吗?”   “二嫂哪儿的话,还有三嫂呢,哪能轮到我呀?”   府内有谁不知三夫人温顺,四夫人想争还能争不过吗?宋氏的嘲弄意味更浓:“四弟妹,且不说如今这府里多了那么多挑剔的外人,三弟妹身后还有俩姑奶奶呢。   她们可巴不得要做主,我一走,她们还能不争掌家的权利吗?明面上把三弟妹推出来,背后做主的是她们,你能争得过?”   傅四夫人范氏目光微变,掩饰性地端起茶盏来喝。   “弟妹这些日子过得不觉窝囊吗?老太爷说得好听对那俩姑奶奶能由二老爷和四老爷想怎么管就怎么管,结果是什么?又从德州扒拉来那么多人,当傅家是养济院吗?   分明就是些破落户还摆着架子要这要那处处挑剔,可那俩姑奶奶帮衬,老太爷纵容着,这岂非是压着我们低头去捧一群破落户吗?你忍得住?”   宋氏冷笑:“哪怕被四弟妹你争到掌家权,你又能捞到多少油水?伺候那么群人就够你喝一壶的了,何况谁知道他们得住多久?这要是想长住还能得了吗?”   “不可能,那些人老家可在德州!”范氏疾声反驳。   “那他们大老远跑京都来作甚?四弟妹,整整九十三个人啊!”宋氏可不认为会是打秋风那么简单,这恐怕是想扒住傅家呢;但无论是什么,谁收下的谁料理,她可不伺候。   “前段时间大姑娘还与我说,唇亡齿寒;我也不是非要拉着弟妹跟我一起闹,只是想劝你三思,今日我是一定要走的。   我走之后,按老太爷的秉性,等到你想再走时还能否走掉可就难说了,二嫂我就祝你和四姑娘还有九少爷不至于像大嫂般被娘家人抬走。”   范氏对上她的嘲弄之色,神色愈发阴晴变幻不定,在走和留之间反复思量,最终担忧占据上风,走,现在走总比想走时却走不得要好!   妯娌俩合计完毕,还没溜达半圈的傅二哥就已惹出了争端,他可不是傅归昶那位长孙,暴脾气冲劲上来想忍住是不可能的。   等奴婢们通知老太爷时,傅归晟已经暴揍了伍士麟这表弟,推倒摔伤了傅经芙那位小姑,欺负了好几个他从没见过的婶娘,战绩彪炳。   傅宗弼头疼,那孙子比他爹脾气还爆,在那孙子认为自己在理的时候他能给你顶回来,加之宋氏泼辣又正憋着火,经樟心里难受已经出门还不知往何处去了。   这会儿想压制他家这二少爷低头哪有那么容易?可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老太爷又焉能不清楚?事情惹出来,不逼傅归晟低头赔罪根本没完。   他即刻回后院只能火上浇油会再闹个鸡飞狗跳!意识到这点,傅宗弼干脆选择回衙门,等到天黑二老爷回到府里之后再处置那孙子。   傅副相这一走,倒真是无形中给两位夫人增加了大助力,以致今日太阳偏西时分,京都百姓们再见识了把上个月苏家和殷家接姑奶奶回娘家时的壮举。   作者有话要说:  糖果尽量速度解决^_^^_^   PS:其实傅副相很清醒,就像他知道二孙子难训,他即刻过去不一定能压得住,要在能确保压住时再压,同样因为这是他亲孙子,会心疼有顾虑,孙子太强硬会退让,所以他选择先离开。 第128章   苏望略再陪妹妹到傅家要求和离时,依旧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昨天傍晚傅家两位夫人大张旗鼓地闯出夫家返回娘家, 尤其是彪悍的傅二夫人连已经成婚的儿子和儿媳妇都能带着, 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这段期间傅家的热闹实在多不胜数, 围观的看客中有‘热情’的看苏大人兄妹有意在傅家大宅外等, 特意走出人群调侃道:“苏大人您还是带着妹妹走吧。   听闻昨夜傅副相可是暴跳如雷啊,这是把昨日的怒火往今天撒呢,您啊,带着妹妹等多久怕是都感化不了正在怒头上的亲家。”   “多谢这位兄弟提醒,我妹妹嫁入傅家20余年, 到底希望能好聚好散而非闹到决裂, 我们兄妹再多等等亦无妨。”   又有看客站出来劝:“苏大人您也说妹妹嫁到傅家20余年, 您妹妹的小孙儿还没满月, 是吧傅大夫人?什么事不能过去非得这么闹,多难堪啊。”   苏望略好脾气地答:“正如兄台所言,若非忍无可忍何至于连脸面都不要连儿孙都不顾?上月的事各位父老乡亲有目共睹,可傅副相连一丝一毫的交代都没有给, 只一味让他长子把妻女带回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我妹妹母女被害得险些丧命若还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今后傅家还能把她当回事儿吗?往后可不得受尽欺辱, 日子还能过吗?出嫁的姑奶奶被欺辱如斯,娘家若毫无作为, 苏家又有何颜面能立足于世?”   部分看客品出味来了,苏家并非真要和离而是想以此逼傅家就范。   再上前多搭些话,围观的大部分人差不多都无需点拨都能听明白, 其实这才合情合理;也没有好事者再劝,毕竟摊到这种事有点脾气的都不能忍。   在傅府大宅外等足个把时辰,苏望略带着妹妹返回,等这么久又把苏家的‘意图’传开自然是有意为之:傅副相既然认为苏家是拿乔,苏家再主动道明就是为拿乔,态度也不强硬,按傅副相的秉性还会肯退让吗?不逼得更狠就算好了。   回到苏府,隔开一段距离车夫就勒住缰绳停住,侧头朝车厢内禀告他们家府外景象。   苏望略探头往外看去,果真是看到了傅经柏堵在府外大发雷霆,昨日次子游历归家便闹,又要来向这个儿子大摆父亲的威严和威风,20年前甚至十年前他都没看出来这位妹夫竟然还有窝里横的特质。   不过苏府外的情况倒也没一边倒,傅二少爷傅归晟火力全开在护着堂弟强刚大伯。   傅二哥会跑苏家,那是永福郡主特意派人去他外祖家临襄侯府请来的,傅归晟觉得他爹上门来叫,他娘和外祖母足够应付,于是很爽快地跑来支援堂弟堂妹。   苏望略带他妹妹加入战局后形势逆转,把那个不速之客送走后还特意问了句,得知原委他还歪想了想,火力这么猛的兄弟,那外甥女不会是故意支开免得影响她计划吧?   郡主若是知道她舅舅这歪七歪八的想法,肯定得说:您想太多了,留着丝毫不影响的。不过她此刻在西宁侯府,注定不会知道了。   傅归晚还想独自安静些日子,留苏家便有点糟心了,在西宁侯府待到傍晚都没想返回,天黑后干脆出城了。   七夕,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夏秋之交,步入立秋的七夕节在清晨便初现萧瑟之象,略带冷意的秋风给尚处在酷夏残热中的大地带来第一轮降温,临近中午时分的天空竟然下起小雨来,沁凉的雨丝沾湿肌肤,落雨秋寒,给初初入秋之际便定下了基调。   一个下午小雨未歇,到傍晚更有增大之势,傅归晚真不知是什么心理竟然在府门屋檐下架起木柴生火,又跑到厨房找只已经拔毛洗净的鸡来,自己烤着吃。   “还望姑娘见谅,小生能否借贵宝地避个雨?”   熟悉的声音传来,傅归晚转头,惊诧地看到师兄撑着油纸伞站在雨帘中?   涂绍昉走到屋檐下,收起油纸伞放好,拍拍衣裳上被溅到的雨滴,与她相隔着火堆而坐,嬉笑道:“看来师兄来得正是时候,一来就能吃烤鸡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可是在京都城外的杨柳山庄。   “今天七夕,奈何天公不作美,竟然午后一直下雨,不过圣上体恤,申时初就让我回了。我从郡主府找到苏府再找到西宁侯府都没找到你,又想你知道祖辈的往事没多久,七夕这种伤情又美好的日子有可能会缅怀,我就来城外碰碰运气。”   涂绍昉庆幸道:“上回大公主告诉我,这座山庄是相爷所赠,这山庄之名杨柳应该也有点深意吧,所以我猜你可能在这。”又打趣:“现在师兄猜对了能奖赏个鸡腿吗?”   “再过十来天,师妹要回隆中了。”傅归晚有点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干脆该成:“今天就当谢谢师兄来给我践行。”   “……”打击来得太快了吧?涂绍昉咳嗽好几声,干笑道:“师妹,师兄有做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你嫌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直说就好,我一定积极改正;傅家还有很多烂摊子呢,你这种时候哪能走啊。”   “苏家的老祖宗很可能撑不过这个秋天了,还有大外祖父。”焦香味四溢,烤鸡完成,傅归晚将烤鸡从火架上取走,刷了调料,撕下只鸡腿递给他。   涂绍昉一讶,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苏家的老祖宗,接过鸡腿,蹙眉道:“病情很严重?”   “两位老人家都已经那么大岁数,小辈们心里都该有数了。”傅归晚撕下块鸡肉放嘴里,咬了几口咽入腹,她垂眸道:“初一又有信送到叫我们做好准备。   应该是真的大限将至了,我先走,舅舅七月底最晚八月初也得赶回隆中。傅家的事都已经计划妥当,我在与否都没多少影响。   只是有件小事,如果师兄查到傅家二姑娘又扒上五皇子,而赵珩斌也愿意被勾搭,你就当做不知道更别告诉储君或捅到圣上面前。   还有,谢姨娘院里的奴婢就是她在二皇子府的时候伺候的那一批,他们清楚知道自己几乎已成废子,如果师兄要埋暗桩,这批人可以试试。”   涂绍昉对前者不解。   “傅家传来的消息,尤姨娘想要傅归湉嫁到岭南府尹家。”郡主淡淡道:“傅归湉和我一样都不是傅家姑娘,她亲爹就是现任岭南府尹。”   涂绍昉一口鸡肉差点喷出来,收住吞咽入腹,拍拍胸口,讶异道:“傅经樟被戴绿帽?”   “是,但傅归湉应该不算吧。现岭南府尹是尤家当家主母的嫡亲侄儿,她与尤姨娘的生母听说水火不容。尤姨娘怀上身孕的时候,连做妾她嫡母都没允,所以得找个老实人接手,傅经樟就被选中了。”   “是有点惨。”涂绍昉仍有疑惑:“师妹想让她顺利入五皇子府,为何?”   “师兄觉得我怎么会知道这种秘闻,无缘无故为何要去把那个堂妹查个底朝天?当然是因为我和她有仇还不能化解。”   傅归晚漠然道:“懒得亲自动手,我就借借赵珩斌的手吧。”   “是什么深仇啊?我也可以帮师妹去出出恶气。”涂绍昉讨好,结果没收到回复而是收到只缺鸡腿的烤鸡,他以手抵唇轻咳声,问她还要鸡腿或鸡翅吗?被回绝,只好自己吃了。   啃第二只鸡腿的时候涂少爷他想起来:“听太子说,由权尚书统辖督办的与傅家有关的那几位全部已经被押到京都只待判罪定刑,最严重的可能得判问斩。”   “权尚书跟我提过。”傅归晚显然没兴趣,从身侧的果盘中拿只苹果,咬了两口,望着廊檐外挥洒的雨幕,感叹道:“还记得我们蜀地被被淋成过落汤鸡的那回吗?”   “别提了,那只仙鹤又不是傻,下雨了肯定会找地方躲雨,接什么接?”涂绍昉吐槽:“那么大风雨还叫我们俩出去找,我怀疑老师绝对是报复我吐槽他养只鹤。   正常的老人闲着无聊谁会养仙鹤啊?我严重怀疑老师就为炫耀,而且还故意只养一只,他有时候被师娘骂真的是活该。”   “当时是我真正觉得师兄为人不错,那么大风雨你还尽量护着我。”傅归晚喃喃道:“那年赵鸣轩坠马致残性情大变,我回到蜀地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是又一直没问出口:如果你遇到变残遭遇,你会怎么样?”   “难说。”涂绍昉真没把握:“正常的意外我都有八成可能会疑惑是被暗害,而师兄我很喜欢的八个字又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自从两年多前我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感觉我自己好像真的变了许多。池家三姑娘曾对我说‘她知道我不怕死’,其实我想跟她说我怕的,很怕。”傅归晚又看向雨景,雨丝弥漫,她的声音也缥缈起来:“生命那么宝贵,怎么能不珍惜呢?”   涂绍昉想,他到之前师妹就在怀念先祖吧。   入夜之后天际挥洒的第一场秋雨也没停,涂少爷他很识趣地没提借宿一晚的请求,钻进马车里乖乖在夜雨中回了城,没想到他回到家这雨就停了,叫他着实长长叹口气。   而城外杨柳山庄,永福郡主的闺房中,她是刚睡着又被无情叫醒,拥住薄被坐起来叹气:“我戌时中才睡,此刻必定已经子时,有什么事这么刻不容缓吗??”   “留守在傅家的暗卫传来,你不想听我就告退。”无情答,郡主再叹口气,问何事?   “傅归昶今晚雨停后从岳家回去喝了碗姜汤就睡得和死猪一样,然后被爬床了。”   她问问抬手按按太阳穴,没好气道:“不是叫他别回后院吗?”   无情帮忙解释:“他没回后院,是傅经莲带着个姑娘溜到前院要诬赖,她们走动时被暗卫发现认为有蹊跷才一路尾随进而发现此秘事,连夜报上来。至于是辛家带来的哪位姑娘,傅归昶身边哪些人被买通,还不得而知,主人要查吗?”   “不必了,让暗卫连夜把他偷偷弄出府去送到他岳父家,把玉无瑕叫上相陪,把情况和殷尚书说清楚再请他帮忙,咬定这孙女婿今夜没有回傅家而是留宿岳家。”   “他回傅家后还见过傅老头和傅经柏。”瞒不过去的,无情提醒,归晚沉吟道:“你们给他喂点会产生错觉之类的药,要是咱们手上没有就到隔壁找小杨大夫买。   只要他明天早上在岳家醒来,殷家再一致肯定他昨夜留宿,而自己产生错觉信以为真,那么认为没回过傅家,应该不会有疑虑。”   “不会!”无情肯定,再提示:“辛家那些老太婆更不会罢休。”   “明早傅家必定得有场捉奸的戏码,我猜测有七成可能傅经柏得逼嫡长子纳妾。”语毕,郡主拉拉薄被躺下来重新睡觉。   无情告退去办事。   有惊无险的黑夜悄然退场,阳光好似因昨日的雨丝儿洗涤而格外清爽,京都城内,傅大少爷清早发现自己身在岳父家还觉怪异,他记得好像没留宿啊?但他也没纠结,毕竟他人就在殷家嘛,可能因为夜雨和七夕的缘故。   奴婢给他准备了殷家大少爷没曾穿过的新衣,他穿着倒也还算合身,傅归昶洗漱完毕,用了早膳再去看望妻儿,时辰差不多离开去翰林院衙门。   上午没过完,父亲匆匆来找他,傅归昶还以为又有哪位亲友出事了时劈头盖脸迎上句:“你这畜生做的好事?!”把他给骂傻了。   傅大老爷傅经柏真是要被妻儿给气吐血了,家中已是多事之秋,可他们呢?妻子和岳家趁机拿乔落井下石,长女忤逆,次子顽劣,就连这长子都那么混账——不仅糟蹋来做客的表姑娘竟然还敢毫无担当地偷溜?!   这段时间傅经柏自己都不知已经积攒多少怒火了,今早又惹出这种混账事,他像是被亲戚狠狠甩俩耳光般根本无颜抬头,气得他差点昏倒。   傅归昶被硬压回府,面对着眼前这群人咄咄相逼百般指责时感觉既可笑又荒谬,什么叫他昨夜把聂家姑娘(辛家大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糟蹋了?   他昨夜可留宿岳父家中啊!   可他的话竟没人信,祖父不信,父亲不信,偏偏相信外人,认定今早那位姑娘睡在他的院里他的床上就是被他所糟蹋,天刚亮时奴婢还悄悄看到他溜出门去?   与儿子不同,傅宗弼事先不知但事情出来就知道必是女儿联合外人要算计长孙,归昶他醒来后溜掉,可已经闹大嚷嚷地满府皆知还能如何?   若是不依着这府里就得闹得鸡飞狗跳,老太爷他真的够累了,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给殷家点威慑也好,满月了还不肯把他家的小曾孙送回来他就已经很窝火,给归昶纳位贵妾也好,省得殷家蹬鼻子上脸。   傅副相思虑作罢就做决定,让嫡长孙乖乖给辛家表叔祖母和聂二姑娘赔罪道歉,下月到衙门办纳妾文书,纳为贵妾。   他考虑的是很好但也得看傅归昶愿不愿意啊?傅大少爷坚持不允,他是被栽赃诬蔑的!哪怕被逼下跪被父亲鞭打都没松口,最后被关到自己房里反省。   是夜深里,府中灯火全熄,大家都进入梦乡时傅老夫人带着心腹偷偷把长孙救出来,送到西边的角门让孙儿快走:“这些外人离开前莫再回来,住你舅父家也好住你岳父家也罢,总之不能回傅家来,你爹去叫你打骂你都不准回来。”   “祖母?”傅归昶眼底湿润,这初为人父的年轻人是真伤心。   “他们能算计这回就能有下回,保不齐下回会用春~药,到那个时候被当场捉住你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那才是真的来不及了。”傅老夫人用力握握长孙的手,沉重道:“快走,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记住祖母的话,外人离开前不准再回傅家。”   傅归昶抬起手臂抹把眼睛,接过火折子和小截蜡烛,跟祖母说您多保重就咬牙往外奔。   老夫人望着孙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长长叹息,疲惫地关上门,落锁,转身撞到几步外有个身影时骇了跳,对方有提灯笼,借着昏暗的烛光能看到她的脸像是莫氏?   “是我,母亲。”   三夫人莫氏提着灯笼再走上前好让婆母看清晰,淡淡道:“我本想救大少爷出来,看到母亲和刘妈妈抢先一步,儿媳想和母亲说说话便跟上了。”   老夫人目光怪异,似有些不认得这儿媳妇,莫氏自嘲:“您说我是否也该叫四少爷住在国子监别回来?否则赖到他身上很可能就要抢妻位了。”   “不会的,三老爷要娶个有助力的儿媳妇,但贵妾逃不掉。”和这庶子媳妇,傅老夫人私底下没有过什么往来,这儿媳妇低调温顺地能忽略,今晚倒真有些不同:“你和嫡长房素无多交,怎么会想来救归昶?”   “儿媳和大姑娘素来有交情。”莫氏抬眸问:“大嫂二嫂和四弟妹都走了,母亲想走吗?您走的时候能否把儿媳妇还有四少爷五少爷都带上,去城郊的庄上暂住?”   傅老夫人神色莫测:“莫氏?”   “我从辛姨奶奶那里听到些碎语,堂叔家和两位姑母家可能都会拖家带儿地过来襄助,欲施压逼大姑娘把德州入狱的那批人给救出来。”莫氏讽刺:“那么多亲戚来鸠占鹊巢,还不知如何收场,母亲还住得下去吗?”   “既然是来襄助你丈夫生母的母家,你何至于要陪我到郊外去?”   “将来我得给婵姨娘让位,便是在没把我挪开前我也供不起。”莫氏抿唇轻笑:“母亲,和您说句心里话,德州的辛家被连根铲除,儿媳是很高兴的。”   闻言,傅老夫人没回应,只说句再留着可能要被巡夜的婆子发现了便带她离开此地。   天明到来,在傅经柏发现嫡长子又偷溜掉的暴怒中,在苏家昨夜夜半被敲开门的惊诧中,在苏望姀看到长子背后的鞭伤后半宿未眠,在夫妻俩的强烈争吵中,在傅家源源不断的信件中,在汾州府尹被判刑抄家牢狱20年,宿迁县丞被判30年,而信阳同知被判秋后问斩中,迎来了傅家小曾孙的满月酒。   小婴儿的满月酒办在他外祖家殷家,酒宴办得不算大,请的大半都是亲戚,但这是傅家的小曾孙啊!办得再小也是全京都瞩目着呢,这脸打得别提有多响了。   殷家后院,傅大少奶奶殷氏出阁前的院里,欢闹声时有传出,傅归晓第一回 见小侄儿,正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哄着刚睡醒咧嘴笑的小宝宝。   小姑娘周围了一圈人,傅归晚也陪在妹妹身侧,偶尔用手指碰碰小婴儿肉嘟嘟的脸蛋,说笑间一声透着小心的‘大姐’暂时叫大家的谈笑一停。   他们跟前,傅家五姑娘傅归湘带着六姑娘、八姑娘、十姑娘和两岁多的11姑娘有些拘束局促的站着,归晚问:“祖母带你们来的?归湉和归潆有来吗?”   “没有,二姐姐的生母病重,三姐姐感染风寒,都留在府里了。”傅归湘讨好道:“大姐,我们绣了香囊送给祥哥儿,我们能看一眼祥哥儿吗?”   “都过来瞧瞧吧,咱们做姑姑了,十妹妹牵好11妹妹的小手,照顾好妹妹。”傅归晚起身让开,见此,他们身边围着的好几位都主动让开。   恰此时傅二夫人宋氏走过来找大侄女,怪道:“你娘哪儿去了?我怎么走一圈都没找到,母亲很久没见过大嫂,急着要见人呢。”   傅归晚拉着婶婶来到角落里,耳语道:“傅经柏来了,在花园里吵架,大哥也在那。”   “这么好的日子吵什么,什么事不能往后押?”宋氏没好声,又压低声音问:“二婶听说归昶前几天被辛家的姑娘给算计了,老太爷逼着他纳妾,是不是真的?”   “七夕晚上,大哥留宿在岳父家里陪妻儿,第二天清早傅经莲领着人冲到前院他的房里,还不是辛家的姑娘而是辛家的亲戚,那姑娘躺在他的床上。   她们就指责傅归昶他糟蹋人家姑娘又没担当地偷溜掉,要逼他赔罪再纳为贵妾。哦,他还被傅经柏打了30藤条,然后关着反省,是祖母半夜救他出来,他三更半夜特别狼狈地跑来敲苏家的门,把我娘差点吓死。”   老天爷啊!宋氏听得都气不打一处来:“还要点廉耻吗?这老太爷是不是疯了这般纵容女儿和辛家那群破落户,还有你爹他是不是也疯了,都这样了还向着别人吗?”   “傅经柏认为上门做客的亲戚不可能会自贱去诬陷,祖母都和他说不通。”傅归晚问:“您想过去瞧瞧热闹吗?要去,我就让我表妹给您引路。”   去!宋氏倒要看看那大伯有多愚昧无知!傅归晚爽快地把苏如婳叫过来,让表妹给带路,转念一想,再让姚黄到前院把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叫上带过去。   五姑娘傅归湘悄悄走近到长姐身侧,傅归晚睨她一眼,淡淡道:“今天是祥哥儿满月,我没兴趣听那些糟心事,老太爷有过来吗?”   “没有,祖父很早就出门了,府里还以为他要来殷家帮忙迎客,没想到祖父他不在。”   “既然来了,高兴地吃顿满月酒吧。”郡主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就走开,傅归湘眼圈微红,她想和大姐说府里现在大变样,她们自家姑娘反倒得处处迁就外人还被欺压,大姐你回来把那群外人赶走好吗?   而傅经柏终究没有留下吃他孙儿的满月酒,因为他怒、他忙。   宋氏返回来和大侄女说起时气得都要炸了:“这大伯子是真的脑子有病啊!”这大侄女都骂她爹有病了,她也不憋着,火大道:“自己孙儿满月都跟个没事人似的,别人的事他倒上心得比自家人还上心!   你知道你爹过来做什么吗?说的那些话他真是哪来的脸啊,孙儿的满月酒上逼儿子去纳个贵妾,真是……归昶不肯他就要打,你娘都拦不住,还是归晟带着归旭及时赶到,是归晟把那大伯硬制止了。   还有辛家那个,就是那信阳同知,他昨天宣判被判死刑,那罪有应得嘛。辛家那些破落户哭天抢地要把府里给拆了,硬逼着你爹来找大侄女你去重新审查,你爹还真来了,跟我们说什么那可是人命,杂七杂八扯一大通就是要重审,绝对不能判死刑。   我们不站在他那边就是冷血残忍,我们这么多人全部大错,唯独他占着公理正义,二婶真的是忍无可忍地问他,你娘和晓晓还有殷氏都不是人命吗?他说什么,误会,全是误会,反倒成我们想落井下石不依不饶,真的是……”   宋氏当真是气得怒火要打结了,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又冷笑道:“知道你爹忙着去做什么吗?他一大早就赶去刑部死牢看望他辛家的表弟,人家提了大把要求等着他办,现在得去给那表弟送午膳!”   傅归晚奉上杯香茗劝婶婶消消火,满月酒快要开始了,别为此影响心情。   小祥哥儿的满月酒在傅副相父子五人唯有四叔祖傅经著到场的情况下正式开宴,宴席间没有哪个没长眼的提缺少的几位,倒也和气融融言笑晏晏。   直到酒席过半,有个婢女狂奔冲到殷家后院,穿梭在席面间急喊道:“老夫人,大姑娘,府里被盗匪打劫啦!”   归晚&其他人:“……”   “胡说八道些什么?”宋氏站起来喝道:“青天白日哪来的盗匪,咱们是什么人家,便是有盗匪还能闯到傅家吗?你是哪来的婢女妖言惑众?”   “二夫人,奴婢是婵姨娘身边的桃红,奴婢是拼死跑出来的;那个领头的盗匪自称他是大姑娘的护卫长;可府里根本都不认识那个人,他长得还一脸匪气,带着好多盗匪,大姑娘您快回府主持公道吧!”   这名叫桃红的奴婢刚说完,随后跑来一群殷家的婆子要捉人,被傅老夫人出面保住了,确实是傅家的奴婢;她看向孙女,怎么回事呀?   永福郡主:“……”她也想知道发生何事了,盗匪冒充她的护卫长?跟她开玩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唐,白居易《七夕》 第129章   其实,不是傅家来盗匪打劫, 而是傅府住着的人里面出内贼了。   苏望姀和她的儿女包括妯娌们愤怒, 以傅经莲傅经芙姐妹为首的这批人又何尝不愤怒?   原本就积压着怒火, 前些天二少爷傅归晟返回家来话没说几句就把姑母长辈亲戚暴揍, 还没得到交代;被傅归昶偷溜走,连个妾都塞不过去;而昨天辛家的大老爷被判刑,直接把双方的冲突推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昨夜辛家大夫人提议要补偿,得知一致赞同。今天祥哥儿的满月酒,老夫人带着三夫人和府里的几个姑娘去赴宴, 各位老爷也出府了, 傅家还剩下这些人根本无需在意。   等到老夫人回来知道又如何, 只要拒不承认就没事, 反正老太爷绝对站在他们这边的,让老太爷多压制压制就行了。   至于这补偿怎么分配?简单,自己拿到多少就算多少。   不愿意参与这份‘好事’的也有,三姑娘傅归潆被通知也没想参与, 靠在生母怀里哽咽:“姨娘, 姑母他们是不是疯啦?闯院抢劫可是盗贼行径, 他们不要名声我还要, 再这样下去我和八弟都要被他们害死了。   婵姨娘苦笑道:“潆儿莫急,今晚姨娘就和你爹说, 请老太爷加以管制,否则很可能没胁迫到大姑娘,我们自己反倒被牵连拖垮了。”   辛佳蕊站在房门外, 本来想叫潆表妹同往的,听到这番话她略显憔悴的脸蛋暗了暗,默默走开,虽然她也不赞同但不敢违背自家人的决定,走出牡丹苑,咬着粉唇迟疑好一会儿,没敢往明珠苑去,而是去了大少奶奶殷氏的院落。   他们定好的目标有三处,明珠苑、雅风院,还有殷氏住的引嫣阁。   “姨娘,姨娘不好啦!”婵姨娘刚安抚住三姑娘,正要出门,牡丹苑的管事妈妈急吼吼向她从来:“府外,府外来了好多凶神恶煞的盗匪!   他们把咱们府里的家丁还有沿途的奴婢全部控制住了,从大门到二门的路也全部封锁,这群盗匪还把街上那些路人拉进府来,把二姑奶奶他们抢劫的场面逮了正着啊。”   “什么?”婵姨娘倒吸口凉气,跌退了步,不可置信道:“哪来的盗匪,这里是副相府,怎么会有盗匪闯进来?咱们府上不是还有大姑娘的护卫们留着吗,怎么能闯进来?姑奶奶那边现在如何,被几人撞见?”   傅归潆听到动静急忙跑到屋檐下,管事妈妈哭都哭不出来了:“大姑娘留的护卫才十个,那群盗匪有百八十人,哪拦得住啊?领头的盗匪还说他就是大姑娘的护卫长,这里有家贼要抢大姑娘的私库,特来护卫。   他还让大姑娘留守的护卫主动跑郡主府找玉无瑕护卫长和到京兆尹报案,傅家有家贼。护卫们被唬住了都没拦,被他们闯进来了。   这群盗匪拉着几十个路人,分批闯到明珠苑雅风院那些院里,撞开门就看到院里的奴婢们被捆绑着扔在墙角,姑奶奶和辛家的主子们正抢着拿财物,那些路人都看见了,还有源源不断的路人跑进来看热闹。”   三姑娘傅归潆受不住地昏过去,婵姨娘连忙抱住女儿,叫奴婢去找大夫,管事妈妈苦笑:“姨娘,前院被占领,二门都出不去,听说府外被围得人山人海,不敢进来的就在府外候着,护卫真跑京兆尹报案了,要请郎中来得走后门。”   言外之意此刻最好别请郎中,否则就是请来看热闹的,婵姨娘扶住女儿,稳稳心神,不知老太爷和老爷们在何处,只能去通知大姑娘,必须要请大姑娘回来做主了。   奴婢从后门逃出,一路狂奔到殷家找老夫人和大姑娘回府做主,叫永福郡主差点蒙圈,有盗匪冒充她的护卫到傅副相府上抢劫?有那么胆大的盗匪吗?   “光天化日跑副相府上抢劫,你确定没跟我说笑?你跑出来的时候傅家什么情况?”   这下这名唤桃红的婢女有点支吾难言了,含糊道:“大姑娘,那领头的盗匪就说是您的护卫长还说不怕我们到京兆尹报案,把大家伙都唬住了然后就被他闯进来了,求您快回吧,府里真出大事了。”   傅归晚打量她一眼,抛下句‘我到前院找大哥和二哥’就走,苏如婳见状急忙追上表姐,她们俩领着姚黄和脂红来到僻静无人处,她叫无情出来,问她有收到消息吗?   “你身边有多人围着,我没找到空隙禀告。是傅经芙和辛家人领着奴婢们冲到嫡长房的三座院里抢劫,留守的暗卫们打算来个将计就计,没抵抗。   没想到会突然闯进来几十人,他们把抢劫当场逮了个正着,领头的自称是你的护卫长,但我们的人根本不认识他,他们还硬拉去很多路人观看。”   “抢劫?”苏如婳关注的重点是:“像强盗那样抢劫吗?”   无情淡定应是。   “通知玉无瑕到傅家控制住场面,姚黄去前院把实情告诉几位少爷,请二少爷带着三少爷即刻赶回府里,我随后到。”傅归晚转念一想,又道:“脂红回去把情况禀告给老夫人她们,别声张,把祥哥儿的满月酒砸了就不好了。”   苏如婳一脸跃跃欲试之情,她无奈道:“你追上姚黄带着她同往,千万别冲动,否则被那些不明来历的匪徒伤到就是你自找的,我不会同情你。”   “知道了知道了,表姐。”苏如婳飞奔而去。   归晚叹气,和无情探讨:“你觉得会有匪徒冒充我的护卫长吗?”得到个肯定的答案,疑惑地问她原因?   无情答:“现在就在傅家。”   是她的错,她不该和无情探讨,归晚考虑片刻都觉得应该是冒充,她的护卫长当中能未得命令擅自行动的只有飞鹰,但飞鹰那刺儿头在深山砍野猪啊。思量清楚,她又等过一刻钟再返回后院。   而傅家这最新出的热闹更瞬间席卷了整座都城,三皇子赵鸣轩回府途中都知道了。   赵鸣轩前天出城到皇陵拜祭亡母,今早返回,坐在马车里时听到路边有什么‘傅家’、‘永福郡主’之类的言语传入耳,叫随行的护卫首领去打听,了解到完整的情况,三皇子他下令调转方向,到傅家看看。   此时傅府大门前已被围堵得水泄不通,赵鸣轩在掀开马车车窗帘看一眼只看到人,黑压压成群的人头,只好派个护卫挤进人群里去打听情况。   涂绍昉同样在人群外围,同样听到消息赶来的,而且他还带着个小胖丁,以防亲弟被压成肉饼没往里挤,思考着如何顺利突破时看到三皇子的马车,连忙拉着弟弟上前套近乎:“表哥也是来相助?”   小胖丁心说他只是来看热闹,他才不上前凑热闹,他这小身板怎么经受的住啊。   “本皇子刚从皇陵回来,途中听闻此事过来瞧瞧而已。”赵鸣轩睨他:“你怎在此?”   “我带弟弟出门玩,街上传得热火朝天,好多人都跑过来围观,我们就跟着来瞧瞧。”涂绍昉提议道:“表哥,京兆尹已经带着衙役赶来,请三皇子的护卫首领冲进人群相告,让京兆尹派衙役来给三皇子开道吧。”   “可!”赵鸣轩倒不反对,他既然亲自过来岂有被堵在外围之理?   没多久围堵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劈开一条路,京兆尹亲自带着两名衙役过来拜见三皇子,赵鸣轩摆手示意免礼,淡淡道:“本皇子刚从皇陵拜祭过母后回城,在回途中听到街边许多闲言碎语,究竟怎么回事?”   京兆尹真有口难言,大庭广众难道真要说傅家出内贼还遭劫匪吗?尤其那劫匪还拒不认,非说自己是永福郡主的护卫长。   郡主府的玉无瑕护卫长都率护卫们赶到了,傅家两位少爷也已赶回来,他还非要坚持,非说见到郡主就能确实他的身份,说得言之凿凿倒叫他们犹豫了,此刻正等着郡主赶回来。眼下只能把能说的禀告给三皇子。   涂绍昉主动去推轮椅,小胖丁紧跟兄长,顺利通过这围堵的人肉墙看到傅府外的景象,永福郡主府的护卫和京兆衙门的差役各守两侧,已控制住傅家混乱的场面。   下一刻马蹄声声作响,围在傅家外看热闹的看客们见永福郡主策马而来,纷纷避让开,傅归晚刚下马就迎上来俩姑娘——苏如婳和朝霞郡主,朝霞都惊奇啦,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惜被抢先制止:“跟我去瞧瞧。”   没想到石狮前还有三皇子招摇地杵着,归晚揉揉太阳穴,跟他打声招呼就请凑过来的京兆尹派衙役请她的护卫长和那位冒充的匪徒出来。   傅家两位少爷陪同现身,玉无瑕身侧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硬朗,一眼就能看出他身形矫健,也确实是充斥着匪气和野蛮气息。   把今天的傅家乃至京都都搅和得沸腾的人物终于显出庐山真面目,直叫永福郡主捂脸,玉无瑕禀告两字看到郡主的动作一怔,反倒是那位大咧咧道:“看吧,老子可没假冒,您说句话吧,免得这位京畿的同僚内外不分,自己人都不认得。”   朝霞讶异:“归晚你真认识这个人呀?”   收到一圈好奇的眼神,傅归晚真觉得倒霉悲催,说好的在深山里砍野猪呢!憋屈应道:“认识,是我的护卫长没有错。”转向这刺儿头,骂道:“但是我特别想知道你怎么在这,你进京前不跟我通禀。”   众人或惊讶或疑惑好奇,飞鹰淡定道:“那你把老子赶走吧,反正我们处得就不舒坦,老子宁愿到山里砍野猪都不想接这破事。”   “你可以自己引咎请辞。”傅归晚恢复平静。   “你有本事就把老子赶走啊。”飞鹰反呛。   这对话还真叫人错愕,傅归晚恭维道:“张口闭口老子,你这么有本事还怕主动请辞吗?要不要跳到屋顶上去广而告之一遍,或者干脆用飞的,正好你就叫飞鹰,多厉害啊,飞一个来给大家伙表演番吧?”   飞鹰郁闷地真想掉头走掉,好歹记得这位是主人,是他们的统帅,服从是天职!憋屈道:“属下不敢,请主人责罚。”   “回郡主府我再跟你算账,说吧,在傅家做什么好事了?”   “当然是好事,没有我你就要遭贼了。我到京都来溜达,听说郡主被欺负得很惨,所以想找机会给主人你出口恶气,派人到傅家蹲守。”飞鹰嗤笑道:“没想到傅家出内贼了。   不对,不能说是内贼,是两个出嫁女领着群外来的亲戚和奴婢冲到各处院里抢劫,趁着你们不在的时候明抢,强盗都比他们讲规矩,我就带人过来防卫,以防他们狡辩,特意拉了群看客,眼见为实,你该谢谢我。”   “是啊,我谢谢你。”傅归晚深吸口气,安排道:“你带来的护卫跟我回郡主府,无瑕带来的护卫们留下,撤到府外等着,等奴婢们装点箱笼。   今天把本郡主留在傅家的所有物品还有留守的奴婢和护卫们全部带回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必留了。至于傅家闹出的家贼,京兆尹看着办吧。”   看着办可不好办,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捻虎须,京兆尹只能硬着头皮应;傅归旭想和妹妹说把衣物都带走那不就成搬家了吗?祖父会严惩的不用搬走,可他还没说出来,他的妹妹已经领着护卫们策马离开。   三皇子自然也打道回府,回到府里再慢慢审问,这是从哪儿冒出的男的,她一个姑娘要那么多男的护卫长作甚?这疯丫头究竟有多少事瞒着他呢!   朝霞郡主只好也跟着散了,涂绍昉拉着弟弟再留了会儿,好奇地问京兆尹:“府里出这么大的事,傅副相还没回来吗?”否则早应该现身了吧。   “没呢,听说傅副相去找权尚书了,已经派人去请,按说应该比郡主早到;不仅他,傅家四位老爷都没回来。”京兆尹发发牢骚:“涂少爷您说说今天傅家这事怎么收场啊?”   “既然是傅家的家事,咱们这些外人何苦掺和?而且还能卖傅相一个好。”在对方要抱怨诉苦前涂绍昉提前道:“郡主没有指令其实就是这意思,要是回头郡主怪罪下来,您尽管推到我身上,是我揣摩后给高大人建议的。”   “涂少爷当真?”京兆尹惊喜道:“您这可不能耍我玩啊。”   “您放心,绝对当真,否则叫我这宝贝弟弟是乌龟。”涂绍昉信誓旦旦,被他牵着的小胖丁顿时感到自己遭遇了无妄之灾,待会儿定要好好敲大哥的竹杠。   于是乎京兆尹放心了,顺势带着衙役们离开,留下傅家两位少爷自行主事,可眼下的情况只能等老太爷回来。   傅二哥在前院等了好半响都没等到祖父,烦躁的很,提议先回后院,傅归旭应好。   堂兄弟俩走过二门后分开走,傅归晟准备回自己院里休息,进门就看到院里一团乱象,竟没有奴婢收拾,正要喝叫时瞥见被捆绑着粗绳扔在角落里的奴婢们,连忙大步走过去扯开她的塞嘴布。   “二少爷,是大姑娘的护卫们撤走后,那些人可以松绑了往咱们院里冲来,奴婢一时没防备就被制住了,您快去拦着吧,否则二少奶奶的嫁妆都要被抢走了。”   “……”还抢?傅归晟难以置信,浑身有股热血往脑门冲,再也顾不得别的,疾步进屋看到这批强盗,挥起拳头就揍。   另一边,傅归晚策马奔回永福郡主府,先把护卫长们全部叫来给他们介绍彼此,这位叫飞鹰的就是她的北方护卫首领。   玉无瑕、余生、无情,三人中没人想说话,飞鹰惋惜道:“早知道南方护卫首领也在,我就该去趟洛阳把冷心叫上,我们五人会个面。”   “然后再选出一位护卫长之首是吧?”   “当然!”   傅归晚真想喷他一脸口水,喝杯茶消消气,问他一声不吭地究竟来做什么?   “老主人叫我来取人头。”飞鹰郁闷道:“靖国公非说您老另有安排把我给拦住了,我闲着无聊就找点事情做,想罚几鞭直说吧。”   “30鞭,下回没得命令再擅做主张,我就卸下你一条胳膊送你去养老!”虽然这话很可能得被当做耳旁风,但傅归晚还是得警告。   “知道了,我去领罚。”飞鹰憋着火走掉。   “看见没有,这就是你们当中最刺儿的那个,我每回看见他都特别想把他踹掉换人。”   无情反问:“那你为何不换?”   傅归晚幽幽看向她:“你个20岁的大姑娘了,我挺想给你选个丈夫,你说能吗?”   无情自讨没趣,率先撤走,傅归晚接着把另外两位赶走,拿起小铁锤敲核桃吃,吃了两颗核桃肉,消失的玉无瑕再次出现,跟她说:“三皇子请郡主过府。”   很好,她正好也要到隔壁,郡主爬过朱漆木梯,来到邻居的地盘,先找邻居的护卫首领,质问道:“那个是你哥儿们吧?他来京都没有半月也肯定有十天了,会没找过你?你不是说他在深山里砍野猪吗?”   飞擎木着脸:“半月来郡主没问过。”   “虽然我比较憋屈的是当年因为看脸所以我在你们俩当中选择了个刺儿头,进而对你的态度不错。但是请你记得,你在铁焰军的编制下,统帅再没用,挑个兵将折磨还是可以的。”傅归晚抱胸问:“需要学学你哥们儿来反抗两声吗?”   这位小兵继续木着脸,不语。   “哼!!”永福郡主重重哼一声,转身离开,来到三皇子面前,尚未言语,赵鸣轩已质问:“那男的谁?你何时又多了个护卫队长?”   “你外祖母送给我的及笄礼物。”   三皇子他瞬间被堵得不上不下,没好气道:“你脑子出问题了,男人都随便收?你有护卫队长还要那么多作甚?”   “他叫飞鹰,你府上的那位叫做飞擎,听不出来这俩名字的联系吗?他们俩是哥儿们,要不要叫他们到你面前来打声招呼?”   赵鸣轩瞪她:“刚刚在傅家,被抢劫还叫京兆尹看着办,你脑子又出问题了!”   “哪怕没有后续,傅家衰败之象已现,可傅副相全然不在意,因为他清楚我回去料理就能迎刃而解;而他对亲戚纵容的六七成原因在于要永福郡主来做恶人,那我就助他接收更多的亲戚,看看这究竟是给谁的恶果?”   “真不嫌麻烦!”赵鸣轩鄙视之,捏颗零嘴吃。   “大兄弟,狗急会咬人;穷途末路,狗尚能化身为狼,何况是穷途末路的狼?”她笑,顺便说句:“我苏家的老祖宗病重,我七月十八会启程回隆中尽孝,归期不定。”   赵鸣轩瞬间又被堵住,郁闷地嗯一声。   而等着老太爷回府来做主的傅家则率先等到了夫人和少奶奶们派奴婢来拉嫁妆,傅经著不够坚决没拦住,傅经樟烦闷地没拦,傅经柏未回没法拦,两位少爷更没反对……   当家人回府,迎接他的就是扫荡过的府邸、水火不容各要交代的双方和跌落谷底的名声。   为信阳同知被判死刑一事,傅宗弼今早先找池丞相又找权尚书,权尚书本来是逗闷子,下人禀告外头的热闹,他便把人留着打太极,一直留到傅家的热闹彻底落幕。   不愧是好兄弟,盛二老爷心思差不多,留住在刑部大牢转悠许久又来找他的傅经柏,留到傅家彻底变成笑话才送走,故而他们父子顺利成为最后回府的两位。   途中被随从告知大概,傅副相简直不敢相信,回府看到争锋相对的两方立时头昏目眩,强稳住心绪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阴谋,这是诡计诬陷!”   “当然是!”傅经芙顶着被群盗匪打的鼻青脸肿的脸还愿意出来,可想而知有多么愤怒!后来领着人冲到二房,完全是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破罐破摔的想法。   从德州来的这批人不怕,因为是傅经芙领头;傅经芙不怕,自然是老父亲给她的底气,有恃无恐到近乎为所欲为。   可此刻傅家反抗之声太多,傅经茂都要被气疯了,他脸皮再厚也没法再否认;傅经樟眼底的浓浓失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傅归晟积着满腔怒火当即顶撞过去;二夫人宋氏和四夫人范氏拉走嫁妆后还留着就是要交代,她们听闻时差点没炸起来。   堂屋内吵得不可开交,激烈之势连当家人都没插嘴调和的余地,愈演愈烈时傅老太爷轰然昏倒,一记重锤给予最终论定,哪怕丝毫没能调节双方间的冲突。   也因此翌日早朝傅家诸位又全体告假,没能亲眼见识到苏望略在早朝伊始就参奏傅副相近年来贪赃枉法大肆贪墨,洋洋洒洒列举十来条罪状,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苏家的决心。   夜,月朗星稀,永福郡主府   “七月十四亥时正,四皇子与其麾下人员全部会到傅家议事;老太爷吩咐必须告诉大姑娘一句话,您还想谋皇后位就乖乖回来。”   待客的花厅中,狄仁奉命来通传倒也省得私下找机会来见真正的主子,禀告道:“近期信件频繁更甚者连日数封,老太爷应当已实在无力承接。”   “听说前天傅家遭遇抢劫他认为是阴谋?”郡主讶异:“这两日可没听闻败坏永福郡主名声之言,倒不像他往日里的作风。”   “老太爷昏倒后还在卧病休养,醒来后便交代管家此乃永福郡主设计诋毁傅家名声,是管家还没有办。”狄仁猜测:“管家他应该有异心了。”   “良禽自然懂择良木而栖。”归晚交代道:“傅副相这个月会一直被参奏,等到他被暂时停职待察时,无论他是否吩咐,你们主动给永福郡主泼脏水。   你派出的人手必须是傅家的小厮,身份更得清晰明确以便顺利找到你们。我会找人给京兆尹打好招呼,下半年你们委屈些在牢里过,年三十再出来。”   狄仁应是。   “押到公堂上后该如何表现该交代些什么应该无需我再叮嘱你,明年有想去的地方吗?”归晚问,得到句‘凭主人吩咐。’   “福州辖下有座建瓯县,虽然与京都的风貌不同但也是个好地方;建瓯县缺个九品主簿,希望你不会辜负主人的这番美意,到那后莫张扬,低调处事;还有跟随你的那些人,有想脱离奴籍的报来,今后远离京都千里之外。”   狄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跪地谢恩,显然是没料到会给他脱掉奴籍还给赐予官身。   永福郡主最后问他四皇子这片人通知过没有?既已通知过,她也不挑时候,今夜便叫玉无瑕陪她走一趟,倾向她这边的再逐个拜访。   郡主前往的第一家乃武平伯府,伯爷知晓郡主来意,表态已经回绝;他看着也真好笑,闹出家贼,儿媳孙媳们都把嫁妆拉回娘家了,还没给交代就想号令姻亲们给他办事,傅副相难不成已作威作福到拿旁人当傻瓜吗?   “去,你们全部去,我不去。”若为叫他们别赴会她也没必要再多拜访,傅归晚淡笑道:“送他做场最后的美梦,八月前别让这场美梦碎了。”   武平伯在疑惑时听到缘由,闻言目光闪了闪,颔首应好。   “伯爷应该很清楚我和您的三儿媳傅经莲之间的关系,您和大姑爷若是对她不满哪怕想休妻都没必要顾忌我。”   “那么对麟哥儿和娇姐儿,郡主的意思是?”休妻二字一出,武平伯脸色就有些变了,凭两家的关系可能休妻吗?难道他估量错永福郡主的怒火了?   “伯爷的家事,我怎好越俎代庖?夜深了,不打扰您休息,告辞。”傅归晚淡笑着离开,领着玉无瑕前往第二家——殷尚书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OVER^_^ 第130章   又是个深沉的夜晚。   距离亥时正已过去两刻钟, 傅家傅副相的书房内济济一堂, 京都内几乎所有归在四皇子麾下的成员已经到齐, 唯独没有永福郡主的身影。   虽然傅经芙的婆家佘家同样没有人出席, 但那家是傅老太爷主动漏掉。   书房内,傅宗弼和四皇子赵珩颖并列坐在主位, 等过两刻钟还没有进入正题,那大孙女竟然真敢甩脸缺席令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两分;他身体抱恙, 太医叫他要静心勿劳神,今晚是撑着病体召集众人议事。   大老爷傅经柏站起来说:“父亲, 让儿子去把那逆女带来吧。”   闻言,殷尚书、莫大人、武平伯、文泰伯世子和他的舅父太仆寺卿还有四皇子赵珩颖不约而同地微有异样,逆女二字岂能随意?   殷尚书在心中冷笑, 怨不得永福郡主自己都骂她爹有病。   傅宗弼应好, 长子离开后他没再拖延, 抛出今晚请众位汇聚于此的目的, 只是这正事是由他最器重的幕僚文先生道来:   ——傅家本家在外省为官的族亲, 傅副相的嫡妹夫家韩家和庶妹夫家孙家以及其他亲友,副相的几位得意门生或多或少都遇到麻烦了!   说得文先生自己都汗颜,听得身为右副都御使的武平伯差点想当场质问‘傅副相是在和大家开玩笑吗?’好歹记得只是来走个过场而捏拳头忍住了。   第一位开腔的是文泰伯世子,他尽量挤出笑意:“大姑父, 圻州府尹为搜刮民脂民膏到连私自调高朝廷税收都敢, 傅家部分为官亲友跟风,这可不是小事。”   “世子爷说得正是。”文先生赔笑道:“正因为事件齐发兹事体大,傅相这才不得不遍邀诸位来相商对策。”   “越州府尹可是被当地大户亲自告到省按察使那边了。”殷尚书提醒道:“两浙行省的按察使可是权尚书的堂弟, 人家手中握着铁铮铮的证据,权尚书还肯通融吗?”   “山东济南可是琴贤妃的母家,这贤妃娘娘现在代掌后宫大权,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留兴伯不阴不阳道:“大姐夫,这济南同知欺负别人家也就罢了,欺负到贤妃娘娘的母家头上还怎么保?”   “还有魏县的都水使者,治水半点不会,拨下的治河款项贪污起来倒是利索!”临襄侯冷嘲道:“真亏得魏县这两年没事,若像淮阴似的连年涝灾还能得了吗?   世伯,朝廷这几年拨到魏县的治河款项总共才28万两,他就能贪下25万两啊,何必再多留那点零头,您怎么不让他干脆全贪了啊?”   这冷嘲热讽的语气叫傅宗弼立时生气,咬牙憋住了,傅经樟兄弟没出声反驳,还是文先生打圆场:“侯爷,已经火烧眉毛了,若是种种事端全被捅到朝堂上对四殿下可会伤筋动骨,咱们自己人就别起内讧了。”   临襄侯冷哼一声倒没有再言语,若非永福郡主亲自请他到傅家陪着唱唱戏,他根本没想要过来,他还以为是为苏望略参奏傅副相本人的事呢;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这么多祸事,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他们来了!   至于苏望略参奏他,傅宗弼那天没上早朝但现在当然已经知晓,只是没在意,与傅经柏丝毫没在意妻子要和离般地丝毫没上心。   祸事惹出来,自然要解决,文先生劝住临襄侯之后再问诸位的良策,等好半响都没等到哪位接话,他也没法再催,看向坐在主位的傅副相。   傅宗弼先请示四皇子之意,赵珩颖早就听得头大了,想等归晚过来商量,此刻只得说:“全凭傅相之意做主吧。”   “是,殿下。”傅宗弼恭敬地应了声,再拿出统摄全场的气派将指令一条条分配下去,没得到回应他亦无所谓,又道:“原本这些事麻烦不到诸位。   只是我那大孙女太过忤逆妄为不服管教,家族有难她竟然还自顾自己玩乐而丝毫不知为家族分忧,诸位若觉有为难之处便帮老夫劝劝那丫头,回头我再让归晚给诸位赔罪致谢。”本来他就没想让这些姻亲相助,只需他们帮忙压制那个大孙女就足够了。   对于贬低未来妻子的言语,赵珩颖忍不住皱眉,可他话已出口也不好再开口反驳。   武平伯心中冷笑,他算看明白傅副相的真正意图了,明知全得靠孙女还一味想着压制,怨不得永福郡主能怒到叫伍家休妻了,第一个出面回应道:“傅相放心。”   殷尚书紧随其后应承,再接着是临襄侯,侯爷他应得特别爽快,反正是陪着唱唱戏,随便应一声能有什么难?   文泰伯和留兴伯都是乐得不沾这种麻烦,尤其是留兴伯他还乐得看他们爷孙起内讧呢,非但应承还帮忙痛心疾首地谴责,被四皇子不悦地喊了声‘外祖父’才怏怏收住。   在座全部应承后,就等着傅经柏带永福郡主来了,可惜等到子时时分都没有等到郡主,只等来了昏迷不醒的傅经柏,惹得傅副相好一通大怒。   今夜这场只能不了了之地散了,被请改天再聚时看在四皇子带头答应的份儿上也都应,傅宗弼又请殷尚书和临襄侯稍留。   “殷老弟、贤侄,宋氏和殷氏再留在娘家可就实在不像话了,咱们的脸上都难看啊。”至于范氏,其他人全部回来后自然会灰溜溜回府,用不着多敲打文泰伯。   临襄侯差点就要反骂过去了,你还真是一点交代没有啊!侯爷算理解苏望略的怒火了,咬牙赔笑道:“世伯,你也知道我那妹妹从小被爹娘宠坏了。   您家前两天刚闹出内贼,她火还没消呢,母亲又陪着瞎起哄,我是真没办法劝。您看您两个女儿在娘家住得也不短了,没多大妨碍,下月,下个月我帮您劝啊。”   “什么内贼,这是阴谋诬陷!”必须是被陷害,否则傅家的名声就完了,他如此认定时是真从没想过永福郡主姓傅,未嫁;也或者他是想过才有此决定,只要把所有脏污的不好的一边推倒便能两厢切割,于家族名声无碍。   “殷老弟和贤侄有所不知,我那个大孙女是愈发忤逆放肆了,她竟然为着和姑母的一点小过节就这般栽赃诬——”   “傅相!”殷尚书打断道:“无论真实情况是什么,这场风波到底还没过去,等事态恢复平静以后吧;很晚了,街上很快要宵禁,我和侯爷该告辞了。”   走出傅家,登马车前,临襄侯拉住殷尚书悄悄问:“您孙女险些被害死,有得交代吗?”   “当天答应会给,我带着孙女和曾外孙回殷家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任何表示了。”殷尚书乐呵呵道:“或许傅副相认为已经两相抵消了吧。”   “他真是不要脸的啊真是。”临襄侯骂道:“归晟亲自捉的,我妹妹嫁妆都差点被抢了,非但没半点交代,铁板钉钉的事他居然还能护着庶女再诬赖给大孙女,他有病吧他!”   “我家孙女又何尝不是?郡主恐怕是彻底寒心了。”殷尚书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夜深了,咱们该回府了。”   距离他们几丈外的四皇子也正要登马车,刚才傅经樟兄弟送他们出府,傅经茂又暂留着四皇子说了好些为家族挽回的好话和给自己刷了波好感,四皇子赵珩颖脾性好也耐心听了。   刚进到马车里,见到车里的情景赵珩颖差点叫起来幸好被傅归晚及时用团扇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冷静才收回团扇,他惊诧道:“归晚你怎么在我的马车里?”   这辆富丽的马车启动,车轱辘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尤为响亮,归晚扬笑道:“我等你呀,我刚见过表姑母,请表姑母帮忙劝你别掺和傅家那些事。”   拿同意她出面提改成让淳于雪做四皇子侧妃而且今年进门来换的,愉妃还想得寸进尺地要代掌后宫的权利,差点谈崩了。   “……啊?”赵珩颖又是一惊:“归晚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傅家出什么事了吗?这种时候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   “我已决心和傅家分道扬镳,你想帮忙就找你母妃商量,别找我。也希望表哥看在我们表兄妹的情分上,别提前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傅家知道。”   “……”赵珩颖震惊:“归晚你在说什么呀,傅家是你的本家怎么可能分开?”   “我只是来通知表哥我的决定,有意见表哥明早和你母妃谈吧。”郡主从车厢内的八宝攒盒从拿颗梅子送给他吃,劝他止住这个话题,又提了她要返回隆中的事。   赵珩颖被这连串的打击弄得心慌又乱,送她回到永福郡主府,再回到自己府里,一夜辗转难眠,清晨起来眼底还有黑眼圈了,到含元殿上早朝,今早不仅苏望略继续弹劾傅副相,又增加两名御史参奏都顾不得,早朝结束就跑到后宫找他母妃。   “舍弃傅家,今后由苏家取代傅家的位置?”四皇子赵珩颖惊得从座椅里站起来。   “本来母妃也觉得太草率没同意,可郡主她铁心不愿意再管,傅副相又已经成为朝堂第一大贪官,没人保就得死;若是叫我们母子去保他,皇儿你的名声就全完了。”   昨晚聊得愉妃的怒火蹭蹭蹭涨,助力还没提供多少呢,祸事倒先惹出一大堆,哪怕保住后还能有些用处她也不想要,换成苏家来取代,她可懒得再理会傅家那些糟心事。   “母妃知道皇儿你的心底好心肠软,可眼下真不是心软的时候;如郡主所言那些人连同傅副相在内全部是跗骨之疽,是我们的灾难。   最可恶的就是傅副相,没出事的时候大把大把收手底下人的孝敬半分没献上来过,一旦出事就想要皇儿你和郡主把祸事挡住,再对着那些人夸海口反倒成他的本事了。   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如今舍掉傅家对我们非但没损失还是挖掉了四皇子一派中最大的毒瘤,皇儿可不能心软了,否则咱们母子都要被拖垮的。”   四皇子走出烟绯宫的正殿还有些怔愣,抬头望向一净如洗的湛蓝天空,出神许久。   涂绍昉收到蜀地来信,信中三个字:小混蛋!还真是他老师的笔迹,好端端来信骂他?稍微一想就猜到是为之前他在师妹和池丞相还有盛家面前放的豪言壮语。   那您老人家就是老混蛋,没大没小的小徒弟腹诽,拿着信跑去找师妹吐槽,没想到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已经傍晚了还能去哪?   永福郡主此刻正在傅家,准确来说是堵人。   傅家,管家服侍好老太爷喝完药后入睡,悄悄走到假山石后,望着坐在假山上的那位,赔笑道:“这位护卫长,我已经把安神药给加到汤药当中了,我的小孙子?”   “行,今晚就给你送回去。”飞鹰警告道:“要是被老子发现那老头哪天又活蹦乱跳的,那老子只能再把你小孙子借去玩玩了。”   “嗳您放心放心,只要那些药粉对老太爷没伤害,我都照办,照办。”   “滚吧。”把人打发走,飞鹰跳下假山,走一步就看到不远处的主人,郁闷道:“安神药,会让傅老头白日里多睡俩时辰。   没骗你,我想要他的命能这么曲折吗?何况我能因为他而被你卸掉胳膊送去养老吗?就算我是个大老粗,这笔账我还会算。”   “我刚警告过你啊,身后的鞭伤还没结痂呢,你在屋里养伤就这么待不住吗?安神药难道太医会查不出来吗?骤然昏沉,傅副相自己会没疑心吗?   既然要做那你有给医治他的太医打过招呼吗?你想过要怎么打招呼吗?对太医还能是绑架人家小孙子的事吗?你把名号报上去,太医来找我核实,最后还不是得要我来给你收尾,你就不能先禀告一声吗?”   飞鹰郁闷地闭嘴。   “这份安神药最多给他用两旬,别以为我回隆中后你阳奉阴违我就拿你没辙,你试试,我就送你到樊城书院上学堂。”归晚警告,看他一眼吃到屎的苦逼样,没好气道:“真无聊跑五皇子府去挥鞭再把谢鹏远盯住,别在你眼皮底下出现漏网之鱼。”   “知道了。”飞鹰应得爽快,上学堂这种酷刑他宁可死都不愿意受,问问这位主人还有事吗?没吩咐后痛快地跟着她离开傅家。   把在京都的所有事项安排妥当后,七月十八的清晨,永福郡主悄无声息地出城,领着候在城外的五十名护卫策马疾行赶回隆中。   都城内没有传扬出永福郡主离开的消息,而她走后最显著一点就是苏望略在朝堂的攻势,再不是前两回般温和,而是火力全开,近乎于要把傅副相的老底给掀出来了。   许多达官贵人们都有些傻眼,这是真要决裂啊,苏望略他好歹还有俩外甥在傅家呢。   傅经柏上门找妻女见不到人,找大舅兄被冷冷地打发掉,他急得上火嘴角都冒泡了,老父亲还在重病调养不能把这些事相告,只能再去找俩儿子。   可即便他把两个儿子如何痛斥哪怕骂得狗血淋头要上藤条打都没能压掉苏望略的决心——早朝伊始准时准数地参奏傅副相。   在苏大人的带领下,早朝时参奏的朝臣们开始多起来,毕竟是这舅舅带头,不用担心永福郡主会事后报复。   身为傅家大少爷,傅归昶私底下没少劝舅父,这架势他怕了,连三少爷傅归旭都劝过,他们劝几回后被苏望略相告:“决裂,是苏家的家族决议。”   “舅父您在开玩笑吧?”兄弟俩不可思议。   “四年前苏家已欲决裂,是归晚给拦住了。”苏望略回复地决绝:“如今无论你们母亲会否和离,苏家都会决裂,更不可能为出嫁女和外甥动摇家族决议,你们倘若在傅家待不住就随舅父回外祖家。”   这个消息震得兄弟俩都傻掉了,在傅归旭单纯的世界里真的不知该如何承受这种灾难,连他沉稳的兄长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在此期间,傅家三老爷傅经茂给庶女定下了亲事,挑中的未来女婿更出人意料,是前年二甲进士现任翰林院典簿,从八品,最重要的是这位乃农家子出身。   傅副相的两个妹妹先后来京到长兄家中做客,原本吃过祥哥儿满月酒就要走的傅归暄姐妹俩反而没有走,是她们的祖母探望过丈夫后没敢在这节骨眼儿离去。   朝廷降下两道赐婚圣旨——将闵尚书嫡长孙女指婚为五皇子妃,将三公主下嫁回外祖家,这让部分人惊讶的赐婚旨意引发小小的波动都也没能分薄看客们看傅家热闹的热情。   五皇子府对于这旨意更显平静,唯独闹出点的小波动是绘碧居中,焦姑姑被谢姨娘告知她很可能怀有身孕了,要请五皇子。   “姨娘还是醒醒吧,就算你真有身孕殿下也不会想要,自己流掉吧。”焦姑姑去禀告过,这样的事她如何敢擅作主张?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怀的可是皇家血脉!”   焦姑姑清楚,这位哪怕被折磨了个把月依旧心存侥幸,突然房门撞开,她看清是三皇子派来的护卫,默默退避,霎时鞭打声和尖锐的嘶叫声此起彼伏作响。   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二皇子和三皇子会隔三岔五地派人过来折磨,但绝不会弄死,折磨得太惨烈还会给她请郎中,就是为保证她活着继续受折磨。   秋日的步伐在迈入八月的第一天,告病假多日的傅副相撑起病体上早朝,他得知苏望略近期疯狂举动后怒火中烧,还没病愈也忍不住了。   早朝伊始,傅宗弼抢先禀奏要喊冤,被皇帝阻拦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然大半月来竟有十多位卿家参奏你目无法纪大肆贪污,傅副相暂停职回府休养,待大理寺和都察院会同刑部全力彻查,倘若真为诬告,必会还傅副相你一个公道。”   喉咙处腥味传来强烈刺激着他的脑髓,傅宗弼咬紧牙关跪地领旨谢恩,告退退出含元殿,没能看到他离开后朝堂上对傅氏一族近乎于群起而攻之之景象,否则他得当场吐血昏倒。   回到府里,还没等到儿孙们回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喷出一口鲜血,轰然昏倒。   府内大乱,请来太医针灸医治,又请回来各位老爷和少爷们,终于等到老太爷醒来,他躺在病榻上就指着长孙骂:“去把你那个妹妹叫回来,你问问她是不是要把老子逼死才甘心!”   傅经樟想劝两句看在老父病重终究忍住了,傅归昶默默应了声,领着堂弟和亲弟离开,在街上晃荡过好几圈来到苏府外,裹足不前。   “要么去见见吧,大哥。”傅二哥又烦躁又无奈:“祖父再怎么着毕竟都吐血了,阿晚再不肯回府也不好。”   “好!”   傅归昶带着两个弟弟往苏家去,没想到苏望略早朝结束后也没去衙门而是回府,不仅拦住俩外甥,还带着他们穿街走巷地来到一座宅院前,指着府门说:“今后你们兄弟俩住这里,不必再住苏府了。”   堂兄弟仨:“……”   “主动跑来正好,省得舅父去找你们俩,来,跟舅父回府搬家去。你们搬过来以后,归昶你就去把外甥媳妇接过回来,你们母亲也跟着住过来,常住娘家真不是一回事。这宅院有五进,装饰也都是新的,你们母子住着足够了。”   “……”傅归昶被舅父一路拉着还糊里糊涂的,明明是来找妹妹怎么就变成搬家了?   苏望姀对于搬到另外的宅院住自然没异议,何况兄长跟她说了,这是她长女的宅院而非是娘家所有,永福郡主府更调了过来20名护卫过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直到他们在这座新宅院中安顿好,她又陪着长子到殷家把儿媳妇和小孙儿都接回来住下,算作是认路地请亲近的亲戚们来吃顿酒宴,她才从娘家侄女口中得知兄长竟然早走了?   “回隆中了,大哥大嫂带着儿女们突然回隆中了?”这声大哥喊的是他们二房的排序。   “是,小姑。”苏如念垂眸黯然:“四叔他们在初一晚上就赶回隆中,老祖宗和祖父双双病重很可能熬不过去,归晚上个月就走了。   四叔怕告诉你就会被归昶兄弟知道继而被傅家知道,担心有可能被拦住去路所以瞒住了,也是因此才特意另外找宅院来给你们住。   我原本也是要回隆中,四婶请我等一等,等到能通知小姑了再启程。傅家现在的情形,小姑恐怕没法离开,您愿意就让晓晓今晚随我走,让两个女儿代您给老祖宗尽最后的孝心。”   其他人围拢过来,傅归晓担忧地拉住母亲的衣袖,苏望姀捂住嘴巴,眼底泛起水雾:“如念你可别骗小姑,祖父和大伯都要不行了?”   隆中苏氏年近百岁的老祖宗有三子,即普遍认知的苏家嫡系大房、二房、三房,苏如念之父苏望川属于嫡系大房,苏望姀则为嫡系二老太爷之幼女。   苏如念哀伤道:“是,入夏后就不大好了,爹来信说是大限将至,在外的叔伯和兄弟还有侄儿小辈们都在往家里赶。”   苏望姀红了眼圈落下泪来,可此刻也等不得她伤心,慌慌乱乱地给幼女收拾些行李就让晓晓跟着她表姐赶回隆中。   曾经顽皮的小姑娘在这段时间像是成长许多,临走前抱住母亲说:“娘您别担心,晓晓和大姐会好好给老祖宗尽孝侍疾的。”   苏望姀摸摸女儿的脑袋,送走幼女和侄女之后回到屋中,留了半宿的泪水,彻夜未眠。   翌日上午城内流传出苏家老祖宗病危,苏望略初一时告长假带着妻儿们赶往隆中,永福郡主更是七月下旬就赶往隆中的消息,然初二时有大片流言蜚语指责郡主她枉顾祖父病重,忤逆到连病重的祖父要见她一面都不愿现身等等诸多不孝的事迹啊?   三四天来早传得沸沸扬扬,可人不在还怎么去见,这算个怎么回事?   看客们刚在上午冒出疑虑,下午郡主府的护卫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动,更借用五百名禁军在全城搜捕污蔑朝廷钦封的正二品郡主名声的狂徒,道听途说传扬地罚50两白银,没有银两罚杖刑20大板,能供出主谋刑罚减半,当场执行。   一个下午闹得整座京都人心惶惶,更在傍晚前夕由众多街坊邻里和茶坊酒楼掌柜的指证并陪同作证地带领下引着郡主府的护卫长和禁军们来到傅家抓人。   傅宗弼撑着病体依旧亲自来到府外,狂怒地指着这群人:“你们,你们想做什么?这里是永福郡主的本家,这里能有什么污蔑郡主名声的狂徒?!”   “这得审过才能知道,我们奉命行事,让让啊,老子不走偏路。”飞鹰说完看这老头没让路的意思痛快地推开他就领着兄弟们往里冲。   玉无瑕没言语,带着护卫们紧随其后,领头的禁军倒是给暂时停职的傅副相赔笑几句,行动力丝毫没差,眨眼间又有百名禁军涌入。   府外空地上早已围堵地人山人海,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和身边的看客们讨论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外人哪能知道他们傅家内部之事,肯定是从傅家传出来的啊。   在天黑前,傅府管家和前院狄大管事还有十多名家丁被禁军押解出来,傅副相气急败坏地想拦根本没用,还有好事者数了数,总共17名。   这夜,萦绕都城一个下午的惶惶结束,笼罩在傅家大宅上的不安开始蔓延渗入。   抓到的这批狂徒押到京兆尹大牢,待到第二天开审。   开堂审查时,公堂外围得水泄不通,这批人前两回皆咬紧牙关发誓不曾做过,动用过两轮刑罚后再行审问时傅府管家哭喊着求京兆尹大老爷从傅家带走他的家眷,否则他真不能说,说了他的家眷就要没命了啊。   公堂外一片哗然,惊堂木一拍,武威声响起,却是让这群家丁更加呜咽不止痛哭流涕,京兆尹老爷再拷问时得到的也是全部如傅府管家般的说辞,他只能派衙役去提人,安置之所还得安排,定后天再审。   然而审查出来的结果可真真实实不啻于一道惊雷降在整座都城,尤其是对于苏望姀,震得她犹如五雷轰顶肝胆俱裂。   “什么,什么?!”   “是真的,娘。”殷氏也觉得特别可笑:“管家和狄仁管事他们全部画押指证,从大妹妹九岁起名声败坏就是傅副相在背后主使;因为大妹妹不够听话,为压制,傅副相特意派人散播谣言泼脏水败坏大妹的名声,这件事已经进行整整九年。   大妹对名声不在意后,他又派贞姨娘入府想要离间爹和大妹的父女之情,贞姨娘非卿不嫁宁愿做妾也要跟着爹其实就是个局,是傅副相许以大把好处专门派来。   还有傅经芙以为永福郡主乃是她爹捧起,她意图做皇后想入二皇子府可五年没能成功,因为她和辛姨奶奶她们想先除掉大妹请傅副相改捧傅归潆。   她们已经下过五回杀手,傅副相明知他没那能力但虚荣心太盛从未对女儿妾室明言只暗中破坏掉她们的行动,因为他们还得靠着永福郡主,郡主若死,他和亲眷们没人作保违法乱纪的事被揪出,全部得下狱。”   苏望姀听得头昏目眩眼冒金星,迷糊间看到丈夫跑到她跟前,耳畔叽叽喳喳地响起些:‘爹绝无可能做这些事,是管家和狄仁他们造谣诬陷,很可能管家他们早被那丫头收买了,就是那死丫头在设局中伤爹……’   她忍无可忍地拼尽全身的力气和愤怒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傅经柏也耳鸣眼冒金星,随后赶到的傅归昶兄弟俩愣住了。   “滚,你给我滚,再不滚我就要叫护卫们关门放狗了!还有你们这俩兄弟,谁敢再把他放进来再替这个人说一句话,你们也给我滚,滚出我女儿的院子!”   傅大少爷苦笑着低头,三少爷是真难过,为何从岭南回家后一切都变了,而他们的父亲最终是被护卫们驱逐出这座宅院外的。   实则没有这击重锤,傅家亦已危矣,他们原本收到的祸事在八月以来陆续被捅到朝堂,或早朝时参奏或奏折上疏,累积奏疏堆积如小山丘,参奏官员涵盖大半个朝堂,终于在八月十一早朝时皇帝令盛副相盛仲楷全权负责统筹察处。   为此,傅宗弼撑着病体起来,派儿子派人去请,把京都那些姻亲再叫来商议,到此时此刻他是真不敢再把希望寄托在远在隆中的大孙女,只能‘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姻亲相助,这回他倒没再把佘家漏掉。   可惜佘家没有来,甚至无人前来,时隔一个月,一个月前还是济济一堂,一个月后却萧索地只剩他们自家人在座,连一个外人都没有现身。   连一个人都没有出现,显然是集体商量好的,这回殷尚书他们是全部写信问过四皇子,得到回复:不必了;那么他们自然没必要因为卖四皇子颜面而前往。   第二天上午佘家却有了行动,送来休掉傅经芙的休书,理由:八年无子,红杏出墙。   整个傅家炸开了锅,傅经芙冲到她老父的病榻前叫嚣着要把去佘家人全部乱棍打死,只令她的老父亲气得还没撑着病体起来为女儿做主便又气昏过去。   这还没完,就是在当天下午,武平伯府送来第二张休书,休掉傅经莲;原因:不孝公婆,嫉妒、长舌多话。这几乎把整个傅家搅得天翻地覆,更令傅经莲近乎发狂疯魔。   伍家派来的大管事半点没理会被休掉的前三夫人,只对伍士麟和伍娇琳说:“伯爷有话,哥儿和姐儿倘若今天愿意随老奴回府,你们就还是武平伯府的少爷姑娘,否则今后伯府便再无你们的容身之处了。”   未满14岁的姑娘忐忑地看向兄长,伍士麟咬牙没走,他不信这些威胁,更不信外祖父会有事,这自信源于他的母亲和姨母还有自从小到大看到的现实,更何况母亲这种时候更需要他们的安慰鼓励,怎么能走?   这位大管事微笑着颔首,告辞。   送到傅家这两张休书的威力在傅府之外的动静倒远远小于府内,毕竟傅家早成笑话了;而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何其讽刺。   中秋晚宴,自家人吃得食不甘味,姑奶奶们和外人群起激愤,而老太爷还在病榻。   如今后院的境况:从最初德州来的一批人,到两位老姑奶奶再到几位本家,连傅副相的那些门生的家眷都是来者没拒,已经人满为患到把明珠苑和引嫣阁乃至雅风院占据。   傅经柏让出了雅风院给亲戚们暂住,他住前院,他的母亲劝阻也没能拦住;二老爷同样搬到前院住,只是二房的院宇没让出没被占领。目前,外人的总数甚至已经超越傅家后院的自家人数,叫所有傅家姑娘和姨娘们倍感受压迫欺辱。   八月十六的清晨,整个后院的姑娘和姨娘们更是陷入了恐慌——老夫人带着三夫人莫氏,各自带着嫁妆和所有衣物首饰,在四少爷兄弟俩的护送下在天亮前走了?!   给府里留的话是到城外庄上养病,后门守门的婆子根本拦不住,他们院里的摆件用具空空如也,府里发现人走楼空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二姑娘傅归湉得知连祖母都走了以后就在湉若小筑里砸东西:“娘,我们也收拾箱笼去找找祖母吧,那些人都是疯子,府里现在闹得乌烟瘴气,我受不了啦!”   尤姨娘板伤还没痊愈都顾不得,应道:“走,今天就走,把所有值钱的物件带上就走。”   叫奴婢装点箱笼,又忙不迭派人去找她生的六少爷,还是傅归涣说他们今天可能走不了,要走得等明天天亮之前。   何止他们,傅家的姨娘们几乎都在想办法,连四老爷傅经著都在嫡母走后跑到永福郡主府找大侄女的护卫长求助,好说歹说终于说动玉无瑕今夜来接应他们,送他到他两个侄子目前暂住的宅院。   这边成功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府,把他姨娘也悄悄喊上,算他有点良心的是把所有妾室通房都带上了,当然奴婢们没少带也不差那点人。   消息宣布后真让他生了姑娘的妾室们松口气,省得想办法送姑娘们离开了。他们关起门来商量完毕,收拾好所有能带的行李就等晚上行动了。   十六之夜的月亮还很圆很亮,满天星斗熠熠,直等到月隐星暗,子时已过,大地都进入梦乡时傅经著带着女儿和妾室们还有奴婢们行动,趁着夜色溜到后门打昏守门婆子闯出府,看到接应的护卫们时彻底松口气。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上穿梭时他们还碰到了夜巡的哨卫,玉无瑕出面解释后得以放行,穿街走巷地来到傅归昶兄弟暂住的宅院前,敲开门进府,把院里的主人们叫醒来,结结实实地叫苏望姀母子吓了一大跳。   “大嫂,归昶你们行行好,暂时收留四叔住一段;那些外人各个趾高气扬尽拿自己当主人没半点做客的模样,反而我们成外人了。   老太爷病着不管,他就是没病倒也不管就让我们自家人退让,大哥住前院,惹到他也是好脾气地退让;二哥干脆跑到军营里住了,老三那混蛋还有意迁就,四叔实在待不下去了,要不然也不能来打扰你们啊。”   三更半夜拖家带口地来投奔还能赶走吗?苏望姀只能接着,叫奴婢们帮四老爷和姑娘们收拾院落,折腾大半夜更不知何时能再回到自己家里,但离开后像是吃定心丸般有份心安,傅归湘这些小姑娘们在这些天来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只堪堪过去个把时辰,朝阳未出天还暗着,尤姨娘已经带着二姑娘和六少爷行动,没想到刚打开院门就撞见包袱款款的平姨娘。   平姨娘抱紧还在沉睡中的十少爷,决心道:“尤姐姐,我也不与你客套,府里现在是根本没法待着了。你要走只能找老夫人,带妹妹和十少爷同去,否则你们也走不了。”   尤姨娘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会被反将一军,转念一想带上也好,多个保障。   天亮,四房全空的消息传来,傅经茂骇到了,跑去找父亲时又被卢四挡住了:“三老爷,老太爷这两天日日都有咳血,实在受不得丁点刺激。   太医千叮万嘱老太爷必须静养,否则气血亏空莫说折寿,这口气提不上来都有可能,万事皆等老太爷养好身体再说吧。”   “好,先等父亲病好。”傅经茂无奈离开,而做为傅副相心腹的卢四在他消失后自嘲,他到底还是为家眷和将来能保住条命屈服叛变了。   四房全空,二房两位姨娘出走,更是给大房的两位姨娘敲下记重棍,贞姨娘的心沉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不能再等。   半夜未眠,天亮前带着七少爷和两个奴婢去找夫人,不知夫人如今的住处就到翰林院堵大少爷!这是大少爷的亲弟弟,她就不信大少爷还能不管?!   在角门遇到朱姨娘和六姑娘领着两个婢女,四人都背着两个大包裹,六姑娘的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小脸紧张忐忑极了,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短短两个月家里完全面目全非了呢?   两位姨娘心照不宣,话都没多说一句,提着木棍往角门而去,哪怕守门婆子还在打瞌睡都给狠敲一棍,找到钥匙开门,摸着半亮的天出门,一离开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三姑娘傅归潆在这个早晨连一个自家姐妹都没有找到,回去和她姨娘说,他们也走吧?   婵姨娘想走的,就算她不走,好歹把三姑娘送走,这个后院里自家各房都空了,现在她姑母辛姨奶奶腰杆挺起来,当家作主拿自己当主母,可她根本不开心,她只知道她的三姑娘和八少爷彻底没名声了。   可她不能走啊,否则在辛家在她母亲和大伯母面前无法交代,老夫人、大夫人,谁又肯收留他们呢?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勉强度日。   秋风扫落叶,在秋意愈发浓厚之际京都听闻傅家已变成鸠占鹊巢倒生出了一两分唏嘘,这种时候倒能完全显出永福郡主的好了,有她在,焉能发生此等荒谬之事?   同时,朝野见识到了以纨绔著称的盛副相超乎寻常的雷霆手段:傅氏一系,在仕途以官职论以傅宗弼为从一品副相为首,排第二位是他最得意门生秦进现为正三品湖北行省巡抚,第三位便是任礼部从三品尚书列曹侍郎的傅经柏。   再往下,任四品之职的有:护军职位的傅经樟,老太爷庶弟傅宗光为圻州府尹,庶妹夫孙大人为越州府尹,次得意门生泉州府尹。   到五品上时人头数就有点多了,连亲带故连同九品芝麻官都算上数遍,依附傅副相的所有官吏拔出萝卜带出泥般地连坐之下总共牵出了47位。   这是盛副相在接到差事后的第二天就派出勘察官员到各地彻查后报上来涉案人员,在八月末时得到的总数:将近半百,而这些官吏背后可能干系到数百成千人的命运。   朝野盯着盛副相欲如何处置时,真没想到的是,他大笔一挥毫无容情,外地七品官以下皆在当地审判判刑,七品及以上官员押解入京。   在京中的傅家成员连同孙辈们虽没被参奏也被全部停职,关到大理寺待审,抓捕时理由明明白白的:你们家这么多糟污,谁信你们还能出淤泥不染?傅经柏甚至还是在跑上跑下打点欲请通融时被抓的。   关在大理寺监狱的七人谁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如储君所言傅副相有恃无恐,他们又何尝没有?至少绝不会认为自己会贬官下狱,至少在知道老太爷贪墨之巨后没想过家族可能会受遭到惩罚,在血淋漓的现实面前他们想的依旧是通融、保住。   其中傅经樟可能是最例外的那位,他真觉得有松口气的轻松感;四老爷傅经著要哭,拉着个兄弟侄儿就问:“给归晚写信没有,你们给归晚写过信没有?   我就只写了一封,我还婉转了下没说严重,归晚会不会认为咱们没多大的事而不在意啊,她要是再不赶回来咱们就完了啊……”   “四弟,别再提那个逆女。”   “有病啊你,都蹲大牢了还发什么神经摆什么破架子!”傅经著火大地骂道:“那是咱们家的保命符!你有本事让我们出去啊,你能吗?你还不是得靠着归晚才能出去,她要是逆女她就不管你的死活让你在大牢里待一辈子吧你……”   大理寺监狱外,苏望姀和宋氏还有临襄侯、殷尚书和武平伯还有在城外的傅老夫人着急想到盛家说句话都被挡住了。   傅家前院,老太爷还在病中,他听闻儿孙们的消息时急得吐了血,刚见好转病情加重,三位幕僚来向他拜别此行更令差点他急火攻心。   后院已颠倒主次,辛姨奶奶刚当家作主没几天的威风被抢走,她终于感受到怕、明白这不是他们找来的助力而是招进的豺狼虎豹时已经来不及,想逃都逃不掉,唯独傅宗敏的夫人借着同阵营的优势带孙女们趁机逃走了。   这座天子脚下的国都城,无论是看客还是漩涡中人,或许都有隐隐期待着永福郡主赶回京都来力挽狂澜吧;毕竟有永福郡主在,傅家没那么容易倒,这是太多人的共识了。   可惜没等到郡主回京,等来的依旧是盛相的雷霆重击,这力度更是从开始就没减弱过。   自九月伊始,每隔一两日或有犯官被押解入京,或有犯官被定罪抄家入狱,这毫不拖泥带水证据确凿的审判,傅家脏污纳垢之多,直叫朝野咂舌。   再被盛副相这般审查下去,傅家可要完了!刚病愈的闵郅恺看着这眼花缭乱的局势,他都有些想不通,京中的局势必定已传到隆中,永福郡主还不回来吗?   这句扣问同样在太多太多的看客心中,更在与之息息相关的所有人员心中,他们认定郡主应该必定会赶回来主持大局,可偏偏就是等不到啊?!人到底哪儿去了?   这期间还闹出了个笑话,傅经芙偷摸到二皇子府被人家给扔出来了,被扔一回没吸取教训还闹上门去好几回,当真叫看客们笑掉大牙。   笑归笑,更多的可能是唏嘘,这个九月真让全京畿见证了豪门大族的落败可以有多快。   随着9月24秦巡抚被判刑定罪落下帷幕,除傅宗弼和其儿孙八人外,其余39位当中,只有七位被贬为平民百姓,算是最好的结果。   其中14位被判十年以下的牢狱之灾,15位被判抄家,牢狱灾在十年到三十年之间,年纪大的那几位无疑得老死在狱中了;最后的三位,两个牢狱灾30年以上,一个即圻州府尹被判死刑秋后处斩。   9月25,盛副相带着圣旨,靖国公率领禁军押解剩余七名残存来到傅家大宅外,宣旨。   “皇帝敕命:盖永福郡主亲笔信送回京恳求皇帝陛下准予脱离傅氏一族,圣上曰:允准。自即日起,永福郡主再不为傅家女,入隆中苏氏,是为隆中苏氏苏轻炎长子苏望载之女,自今往后其姓名曰:苏氏、归晚,钦此。”   围着看热闹的人们一片哗然,各个面面相觑包括处在人群当中的闵郅恺,谁能想到千呼万唤等待最后的希望,却是迎来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毕竟有永福郡主在傅家不会倒,没有永福郡主,傅家当然完了。   闵郅恺忽然生出感悟来,傅家这场如山体崩塌般的倒塌之势根本不是东宫要将之铲除,而是永福郡主从开始就把本家给放弃了,怪不得,怪不得啊!   跪地听圣旨的傅家众人不可思议地抬头,尤其是傅宗弼,他这段时间病过来的,已经病得只剩皮包骨头,风烛残年的老人憔悴到让他儿孙们见到时全骇到了。   今天他还没病愈,圣旨到了他不得不从病榻里起来到府外接旨,可他听到了什么啊?   “不、不可能,绝无可能,这圣旨是伪造的,你,你假传圣旨;归晚,永福郡主她是我傅家的姑娘是我傅家的姑娘……”   “老太爷恐怕是没病好还失心疯了。”盛副相无视掉他,把这第一道圣旨交给傅经樟,再从靖国公手上接过第二道圣旨,宣旨。   “皇帝敕命:经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协同彻查,傅宗弼近十余年来无视朝廷律法,行违法事迹之多贪墨数额之巨实堪斩首示众以肃朝廷吏治以正朝堂清明。   念及永福郡主信中苦求饶其性命,圣上特准网开一面,今判尔如下:罢官,家产充公,以日当年判刑六十年即入狱受刑六十日,杖刑三百大板。   念其年迈可由其子孙分担承受,傅家在官场子弟一律革职,傅氏一族自傅经柏一辈起,三代内子孙不得入仕,朝廷所赐副相宅邸特赦傅家可住至昌和30年年底,钦此。”   圣旨既定,宣告着曾经为豪门大族之家彻底倒塌。   人群中掀起犹如排山倒海般的狂叫惊呼声,同在人群中的殷尚书和武平伯连同临襄侯全懵掉了,他们听错了吧?   可不是得怀疑自己听错,三代内不得入仕啊?!   首当其冲的傅家长孙傅归昶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盛副相,傅经茂更像是看到了索命的厉鬼般可怖,傅宗弼反而呆滞住了,怔怔问道:“你说、什么?”   “你应该有这个自觉。”   这是靖国公回应的,他手一扬,身后的禁军们即刻行动,迅速给还在发呆的傅老太爷套上枷锁镣铐带走同时压制住其妄动的儿孙,他还问了傅经柏可愿意陪你父亲入狱,你们二人分担六十日,只需到刑部住一个月就够了。   傅经柏对于这两道圣旨也懵了,还懵着听到这话下意识点点头,禁军痛快地将他拷走。   负责杖刑的禁军们更快速地搬出条凳押着他们杖打,六个人三百大板很好分配,每人受五十大板,在板声此起彼伏时,又部分禁军进入这座宅邸抄家。   没过多久,禁军拿来最先呈给盛副相和靖国公的是傅氏一族的族谱,盛副相亲自拿笔划掉傅归晚这个名字。   两个时辰后抄家结束,盛副相和靖国公带着禁军还有抄出的五百多万两赃款进宫复命,在人群中的闵郅恺还有些回不过神——子孙三代内不得入仕啊,还是从傅经柏这辈起?!   这可是比砍死傅宗弼要狠太多,实在言,傅老头的命已经分文不值,可用这分文不值的命却换了最宝贵的未来,这是在拿泥巴换珍珠——把整个傅家给彻底摧毁了!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本家啊,再大的深仇旧怨到抄家罢官这步足以了吧,才17岁的姑娘,她怎么就能有此狠心?闵郅恺扪心自问,换他真做不到这份儿上。   涂绍昉听闻后同样一愣,他当时提议的是‘傅经柏四兄弟革职,除傅归昶等年长的三个堂兄弟以外其余孙辈不得再入仕途。’可真正出来的旨意竟然比他提议的还狠得多。   他考虑个下午,终于决定当差结束后跑趟东宫找储君确认:“真是郡主之意?”   “是啊,是永福赶回隆中前所定,只交代给相爷。前天相爷把永福的最后决断拿出来,当真叫父皇和孤意外极了。   原以为至多累及傅经柏四兄弟贬职罢官,没想到竟然是三代内不得入仕途。”赵竤基神情莫测道:“福儿的心思真叫孤捉摸不透了。”   涂绍昉眸光微闪,看得分明,太子殿下又要对永福郡主起疑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盛副相:看我宣读圣旨时帅不帅o(* ̄︶ ̄*)o   PS:没码的时候估计用一章的内容够了,没想到写着写着发现篇幅不够,最后这是两章并为一章,昨天码了个通宵要哭o(╥﹏╥)o 第131章   秋意遍染, 霜叶红于二月花。   隆中, 苏家丧幔高挂, 苏家老祖宗与其长子在八月末时相隔短短两天先后溘然长逝, 给苏家的这个秋季平添太多离愁苦涩。   时间是悲痛最好的抚平药,这话在很大程度上没有错, 在将近个把月的时光冲刷淡化下,苏家子孙们缓和了许多, 何况两位老人家本是喜丧。   将永福郡主归入隆中苏氏的圣旨便在此时到来,苏家子弟集体接过圣旨后, 苏望川率先感慨:“可惜老祖宗和父亲没能看到。”   身为堂兄弟中最小但辈分很大的苏望亿很不理解:“为何是降到我们三房来,这丫头要归入苏家难道不是该入到二伯这房给四哥或六哥当女儿吗?怎么能摊到我大哥头上?   还有啊,你名字都不改的, 到苏家后当然得按咱们家来排, 你应该叫苏如……”后脑勺一记重击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聒噪, 回头一瞧, 果不其然是位老年美男子——他爹!   苏轻炎年过六旬, 看到还像五十出头,眉眼间清楚可现得残留着俊美痕迹,即便老了,他也是老年人当中最美的那位。   他和苏望舒还有永福郡主待一处, 外人看去真是一眼能看出三人像嫡亲爷孙。他乐道:“终于被老子争取到了, 来来来,闺女快叫声祖父来听听。”   归晚笑得眉眼弯弯:“祖父!”   苏望亿见状只想抱住自己可怜弱小无助的身躯来对抗这残酷的家庭,他在家中的地位又得被碾压式地下降了, 不甘心地找同盟:“四哥,那可是你亲亲外甥女,你真没怨言?”   小弟弟这小九九在场的哥哥小辈们都看得出来,苏望略同情地取出封信来相助:“三叔,池丞相送给您老的,他说可怜你才施舍的,叫你不用太高兴。”   苏轻炎劈手夺过信笺,把当朝丞相痛骂一顿后趁着这气势跑书房回信,他的夫人拉着新得的孙女左看右看喜上眉梢,永福郡主原本的外祖母亦是围着,更显高兴之情。   女眷当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望川的夫人了,外祖家变成本家这表妹变成堂妹还能谈婚论嫁吗?虽然结果很意外,但积压在心头好些年的大石终于可以落定是真叫她高兴。   与这欢喜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小姑娘傅归晓沉默地走开,她知道外祖家很好,外祖家的每个人也都对她很好,可就是怎么都没有在自己家里时的自在。   原本还有大姐在的,她不是一个人;现在,连大姐都没有了吗?   回到屋中,小姑娘抑制不住悲伤之情趴在软塌里哭泣起来,哭好久,睫毛黏湿眼眶通红,她自己抬手抹把眼睛坐起来,看到身侧的人,可怜巴巴地喊:“大姐——”   “大姐知道在这回之前你没到隆中住过多少天,对于这里的归属感和姐姐是没法比的,但姐姐变成苏家的姑娘难道就不是晓晓的姐姐了吗?”   “当然不是啊,大姐永远是晓晓的亲姐姐。”傅归晓吸吸鼻子,哽咽着,也坚定着。   “所以你为什么要哭呢,该高兴姐姐得偿所愿啊。”归晚拿手绢给她擦擦眼睛,柔声道:“看看,都哭成小花猫了,叫外祖母和大姨看见可要心疼了。”   小姑娘抿抿嘴角,扑到姐姐怀里抱住。   归晚回抱,安抚道:“晓晓就安安稳稳地在隆中住着,等到姐姐离开后也别怕别拘束,有事情就找你如墨表姐或者如婳表姐,找大表哥表姐,找大姨母和外祖母,那么多亲人呢,这里都是晓晓的亲人。”   “大姐,我们要回京都了吗?”傅归晓抬头望之,她听到了走字。   “过完五七,姐姐独自返回,你留在隆中过年,明年娘再来接你。”归晚如实道:“京中局势纷扰,是我离开前叮嘱舅舅让如念表姐带你回隆中,就是有意想让你能避开,晓晓答应姐姐乖乖留在外祖家好吗?”   小姑娘黯然低头,沉默好久才终于再抬起头,不安地问:“大姐,家里怎么样了?”   “罢官、抄家,在他贪得无厌的时候就注定了。”归晚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少祖孙情、父女情,但我多年前已经寒心,没有了;这一点姐姐不想瞒你,这世间更再也没有你想要的两全。”   傅归晓吸吸哭红的鼻头,好久哦了一声,应得好苦涩。   后来姐姐劝慰的话也不知小姑娘听进去没有?反正作为姐姐还真不知道,归晚留着妹妹独自安静平复,她走到院外,竟看到可怜虫小舅,哦不,小叔,还叼着片竹叶。   “这里是二房的府邸,你到隔壁串门呐?”   “咱们家在服丧期,说话注意点。”苏望亿拿出自家长辈的款来:“既然你已经变成我大哥的闺女,哪还能继续住伯祖家里?小叔是来带你收拾箱笼回自家的。”   “上一刻还在苦大仇深呢,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归晚调侃句,拉着他走开,来到花园找个僻静之地,叹气道:“我妹妹情绪还没适应,而且我过些天就回京中,搬着也麻烦;隔壁住着还差这几步路吗?明年再说吧。”   “表妹,”苏望亿纠正:“请记住那个小姑娘已经是你的表妹,你已入继到苏家归在我兄长苏望载名下,你姓苏,她姓傅,你们还隔着一房,连嫡亲表姐妹都不是。”   归晚找块石头坐,手托腮问:“那你知道我为啥是入继到苏家三房而非二房吗?”   “我就猜,果然有猫腻。”苏望亿摸着下巴,哼哼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忘了,我现在可已经是你正正经经的长辈。”   “今年初咱们聊你小姑母,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到底应该算我什么辈分的长辈,我最近终于知道,很亲很亲的。”归晚侧头,抬头看他,扬笑道:“因为我亲爹叫苏望舒。”   “……”苏望亿一口口水喷出来,嚯地屈身蹲下,一脸惊悚:“啥???”   “是苏家配合着把刚出生的我塞到你堂姐我养母名义下的,我养母夫妇不知情,傅家只有当家人知道实情;苏家好像就只有你太小所以才不知道,你哥哥们年长的侄儿们都知道,你也是挺可怜的。”   苏望亿顿时受到一阵阵暴击,脑袋里冒出一长串的疑惑来,最疑惑的莫过于:“你要本来就是咱家姑娘,那家里干嘛把你扔到傅家去啊?”   “你有能交换的秘密吗?没有的话,我凭什么白白告诉你呀?”   懂不懂尊重长辈?!刚决定重振长辈雄风的苏望亿坚持不到个把时辰只能败下阵来:“听说三哥和小姑关系特别好,如念的念字就是怀念小姑。”   归晚讶异,刚生出的感慨情绪就在被催促中跑光光了,白他道:“因为我亲生母亲呀,她难产离世,我亲舅舅也要接我走,只能取折中之法。”   “哦对对对,”那个高深莫测的二嫂,苏望亿压抑着兴奋激动问:“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让我的二哥很可能就是你亲爹的二叔愿意不再娶?”   “您觉得我永福郡主的封号是天上掉馅饼砸来的吗?”归晚看他,苏望亿:“……”难道这丫头的亲舅舅是皇帝老儿吗?   “如晚啊,你可别装神弄鬼地想故意吓唬小叔。”他对这秘密九成九不怀疑,原本他就疑惑这丫头怎么就生得随他二哥来了?真是他们三房的姑娘,那完全没问题。   “我觉得您是太兴奋所以皮痒了,想要你爹或者你大哥踹你几脚。”还给她改名字了,归晚呵呵道:“归晚这名可是我亲爹给我取的,你有本事再叫一遍。”   “开玩笑!”苏望亿心有点虚气势不短,说实话天上掉下来个大侄女他确实兴奋了:“我二哥能那么巧给你取到个正好契合傅家排序的名儿?”   “他家傅归昶这辈原本是明字辈,是因为我叫归晚,所以才改成归字辈。”   苏望亿死鸭子嘴硬:“你要真是二哥的亲闺女,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认祖归宗吗?你干嘛还非得曲折得又跑到我大哥名下?”   “看那个酒鬼的德行,我要是跟他把父女名分落定还不知道得被他欺负成啥样呢?反正也没多少差别啦;你要是能再年长三四岁,我当你女儿也行。”   “别,我可不想让你把我突然之间变得那么老。”   虽然他辈分大但好歹还没喊他爹的,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他可受不住,苏望亿挠挠头,有点担忧:“可丫头啊,你绕过亲爹找大伯做名义上的父亲,我二哥心里不好受吧。”   “他这种酒鬼,不在意吧。”归晚咬咬唇,她就觉得苏望舒不在意的。   苏望亿坐到新得的侄女身侧,语重心长地劝道:“别成天酒鬼酒鬼,那是你亲爹,没有他哪来的你呀?再说他还想这辈子都不成家呢,肯定也有因为你的关系。就算他平时有欺负你可也不能否决掉他更在意你,这十多年看你喊别人叫爹他能好受吗?”   归晚看他一眼,抿着红唇不说话了,这叔叔走掉后,她咬着唇犹豫好久决定站了起来,迈出脚步到隔壁苏轻炎府上找找苏望舒。   她在隆中苏氏住得时日比在傅家还长,三座府邸都熟悉的很,可偏偏绕过一圈都没有找到苏望舒,只好把无情叫出来问她知道她那顶头上司的踪迹吗?   “我是负责贴身跟踪你。”无情面无表情,归晚赶她:“隐身去吧你。”   只能再靠自己找,刚走两步脑海中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苏贵妃生前故居?归晚咬着唇瓣,总觉得不可能的,那酒鬼哪有那么多细腻多愁善感的感情呀。   可她到底是犹豫,摘朵花来数花瓣,摧残了十几朵花,散落片地花瓣还没数出结果,咬咬牙把花梗扔掉,跑大房碰碰运气。   苏贵妃生前苏家老祖宗还没有分家;后来分家,二房和三房的府邸是新造的,大房的府邸则是老宅,因此苏贵妃生前故居留在大房。   走过段路来到大房的府邸,归晚认得路径直往那里去,迄今为止那座故居为保留最后的追忆还空置着,可她没想到刚跨进院门竟然听到琴音传出?苏望舒真在这里?   这琴音曲调……是凤求凰?   这座院落已经空置三十年,但每月定期有打扫,很干净,墙角一盆盆金黄的菊花正以盛放之姿浓艳艳地绽开,院门前的青石板路上零散地点缀着色泽鲜明的菊花瓣,兀然地,叫这干净而空置多年的院落生出几分凄清和萧条来。   归晚靠坐在门槛上,静听屋内传出的琴音,曲终音散后她也没有动,静静地垂眸坐着,不知何时眼帘中窜进来一段素衣长袍,她抬头叫:“三舅?”   “应该叫三叔了。”苏望川的气质是堂兄弟中最温润的,笑起来自有暖意在其中:“是来找舅父找来的吧?我刚还和望舒说,丫头会来的。”   “刚说我应该喊三叔呢。”您自己不也没改,归晚犹豫嘴硬:“他真有点难受吗?我看他好像没那么在意吧,他真在意谁还能抢得过他呀?”   “望舒幼年时比较叛逆,这脾性影响他深远;他到三十岁可能还不知道该怎么做父亲,何况是16岁的时候?”苏望川坐到门槛上,长叹。   “女儿刚出生时还懵里懵懂,女儿的母亲又当场过世,对他打击不小。这份突然降临到身上的责任他可能是有些排斥,但他绝对比任何人都在意。”   “小叔说表姐的念字是怀念苏贵妃?您和小姑母的关系很好吧?”归晚手托腮,歪头,想用笑意化掉些哀伤。   苏望川一愣,失笑道:“真不知被望亿从哪里打听来的,你姑祖母啊,在你舅父四岁的时候过世了,病走的;她临终前最后一段时间总念叨着走得太晚了。”虽在笑,他眼底却隐隐有水光浮现。   归晚一怔,为何太晚?是要赶追随池扬的步伐吗?变成三叔的三舅走后,她又独坐许久,直到眼前冒出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他身着玄色锦袍,发髻改为用白玉冠束住,衬得他更像玉做的人,冷冷清清、高不可攀。见到他这刹那间她仿佛打通关窍般想明白刚才的问题,因为当时苏望舒四岁能记住人了。   眼底微微有些湿润,她都不知道她干嘛这么多愁善感,归晚睨他道:“你这望舒的名字也是你爹给你取的吗?”   苏望舒鄙夷:“你的名字难道不是你爹给你取的吗?”   “没做成你女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啦?”归晚吸吸鼻子,有点哽咽,得到苏望舒的冷嗤:“自作多情!”他抬脚要走,跨过门槛时衣袍一重,侧头就看到被那丫头扯住了,冷声道:“放开。”   “你陪我坐坐吧。”她恳请,再得一句放开,归晚站起来,她也有气的:“你以为你是我亲爹了不起啊,你以为就你心里难受吗?你当年要是肯养我哪怕带着我流浪天涯呢,哪有现在这么多破事?你自己生而不养,怨谁啊?”   “我没有要生你,是你亲娘要生你;我没向你讨要杀妻之仇,我就够对得起你娘了。”苏望舒再斥道:“放开。”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活该!”归晚憋着一股气反呛道:“你爹给你取名望舒就是希望你能活得舒心,结果你把自己活成个什么狗熊样啦;你个烂酒鬼,成天就知道喝酒打我,我傻掉也不能凑上去当你的出气包啊。”   苏望舒扬起手,最后警告道:“闪开,否则我要揍你了。”   归晚直接上前一步,冷笑道:“打,从小到大你打我还嫌少吗?你要是真在意我宁愿选七舅当爹都不找你那你说啊,全都说你有多在意我,可我看你自顾自己痛快啊!   成天喝酒,心里不痛快就往海上跑,一有气不顺就要全家来顺着,咱们到底身份尴尬,你想报复谁,苏轻依还是池扬?你怪他们作孽生下你不养你,你就想如法炮制报复到我身上是吧?那我报复谁啊?”   话没说完,泪水夺眶而出,归晚抬手狠狠地抹把眼睛,突然间就是很想哭,她还顶着傅姓的时候这里是很亲近的外祖家,是比本家还有归属感的地方,她住着很自在。   可真改为苏姓却有种尴尬别扭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因为清楚地知道她和苏望舒是外人,相依为命之感是那么强烈,强烈到她毫无顾忌地顶撞过去了。   片刻后,苏望舒放下扬起的手,看她哭个没完眼泪鼻涕横流脏死了,骂道:“滚,别弄脏这地儿。”   “这什么地儿啊,我在这里哭一哭怎么啦?”归晚满脸泪痕,扬起头呛声:“她要是还活着,他们要是还活着一定比你疼爱我;你就是个烂酒鬼,你凭什么赶我走?”   苏望舒懒得跟她废话,抓住手腕要把人往外扔,迎上这张哭得和花猫似的脸,心疼了疼,甩开她扔下句‘自己滚’就重新往院里走。   归晚赌气似的也重新一屁股坐回门槛上,少时眼前出现块手绢还以为那酒鬼良心发现,愤愤地夺过后才看清来人,呐呐地喊声七舅。   苏望载没有如父亲和二弟般这等绝顶皮相,可遗传摆在那,也生得一副好皮囊,是个中年美大叔,他摸摸孩子的脑袋,揶揄道:“喊不出这声爹吧,所以说你较个什么劲呢?”   “谁说的?”归晚再抹把眼睛,当场就喊了声爹,反正她喊傅经柏也喊了十多年,能有什么喊不出来?惹得苏望载哈哈大笑,笑过后感叹道:“慢慢来吧,那酒鬼就这别扭德行,小时候就别扭极了,被他摊到个闺女之后真是别提有多别扭了。”   “他们为什么不成亲啊?”   “来不及了。”苏望载也坐到门槛上,叹惜道:“长公主没有告知,后来凤陵郡主传信过来把全家都吓到了,同时不信;长公主的年纪能做望舒的母亲了,又是当亲弟弟般照顾着,还有望舒的脾性摆着,要说他们俩能闹出个孩子来,谁信啊?   是池丞相亲赴隆中再三表示千真万确,要带望舒到京都成亲,可当时二弟他出门闯荡江湖连家里都没确凿的消息他究竟跑到哪儿了;终于找到他,把他拽到京畿就是你出生时,最后见到一面你娘便撒手人寰了。”   归晚低头,忍不住抹抹眼睛。   “其实能有个闺女,望舒心里觉得有了归宿,很高兴的。在苏家他从小认为身份尴尬,可先国舅定下的规矩,池家他又没法回归,只能这般过着。”   苏望载偷笑道:“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幼年时经常偷摸着骂池扬是个混蛋呢。你呀就尽管骂他酒鬼吧,他完全受得住。”   归晚忽然间破涕为笑了,又独自独坐许久,等到大舅,哦不,大伯父过来开导都没等到那个酒鬼亲爹现身,她拍拍裙子站起来,干脆留苏望舒自己继续较劲,慢慢来吧。   一阵阵瑟瑟秋风吹来,吹动着永远掉不完的枯黄树叶在半空中妖娆旋转如群魔乱舞,深秋寒意加剧着冬日的步伐迫近,而永福郡主的车架便在立冬过后启程。   隆中距离京都两千六百多里地,日行三四百里,途中停驻休整,回程,郡主走了11天,回到京中时已是十月下旬,何况京都地处北边本就比南方偏冷些,初冬的气息迎面扑来。   初秋走,初冬回,离开三个多月竟也叫她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归晚回到京畿直入未央宫拜见过皇帝后,走到未央宫外驻足远望,自嘲的想。   涂绍昉寻到空隙跑出来想和师妹说句话就眼睁睁看着她随着个引路的小太监走掉了,郁闷地直叹气,那身影消失在眼帘中,他只能返回未央宫当差。   郡主是被愉妃请走的,刻不容缓必须请她过去,她一到胭绯宫就直接问什么事?   “过继能是小事吗?郡主要过继到隆中苏氏也不和姑母提前打声招呼。”愉妃端起茶盏,端起架子做事后的质问。   “我已经过继到苏家,我们已经没有表姑侄的关系了。”归晚提醒,愉妃没跟她计较,反正这点关系对她也是可有可无,继续质问:“对傅家判决的旨意你事先知道吗?不是就剔除那些糟粕毒瘤吗?怎么把傅经柏他们全都牵连进去了?”   “你舍不得啊?”   “说什么浑话呢,”愉妃呵斥,没好气道:“他们既然没查出来有罪过怎么能牵连进去,你当提拔个三四品官员容易,尤其是你二叔手中有点兵权的,现在可好?你两个舅舅又得丁忧一年,等他们丁忧结束能捞到什么位置还不定,郡主想过一年后会变成什么光景吗?”   归晚平静地从果盘里捏颗蜜糖核桃肉吃,提醒道:“圣上龙体康健。”   “哎你——”愉妃被噎得只能自己顺顺气,嘲弄道:“不是本宫急,是你娘,哦不,你姑母和她的妯娌们急,非但来找过本宫还找过皇儿了,瞧着怪可怜想叫人施舍的。”   “说得我姑母和她妯娌们的婆母好像不是你亲姨母似的。”归晚继续吃核桃肉。   她就知道和这丫头犯冲,每说一句都要被顶撞,愉妃再喝口茶顺顺气,故作神秘地笑:“郡主可知傅家后院现在什么境况吗?”   归晚挑眉看她,愉妃假意吁叹:“那些犯官家眷还有被连累的人家能跑来的全都来了,正主在牢里就拿他的妾室和儿女们撒气,傅经芙姐妹俩跑不掉,现今在后院里做皮肉生意,真是和勾栏院里的没差了。”   “您还有其他事吗?”   扳回一局,愉妃笑意更浓:“倒还有件和郡主异曲同工之处的妙事,半个月前圣上将二皇子出继给先帝英年早逝的五弟继承香火,今后便再也没有二皇子,只有桂郡王了。”一想到此愉妃最近可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赵珩博本就没有威胁,这能有什么值得幸灾乐祸的?”归晚问:“所以您所谓刻不容缓的急事究竟是真有急事还是耍我呢?您不知道我今天刚回来,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很累,需要回府休息吗?”   愉妃咳嗽声,不虞的语调中饱含气闷:“本宫和皇儿思量再三,还是让倩儿做侧妃为好,有劳郡主过两日陪皇儿一起去向圣上请道纳侧妃的旨意。”   “原因?”归晚爽快道:“说清楚,我没兴趣陪你玩这种变来变去的游戏。”   “倩儿她有身孕了!”其实愉妃心里也生气,可到底是疼爱多年的侄女,还能怎么办?“已经快一个半月,不能再拖了。” 第132章   永福郡主目光直直地盯着愉妃娘娘看。   愉妃别开眼, 憋闷道:“本宫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本宫知道时也狠狠训斥过倩儿;可木已成舟只能让倩儿越快进门越好。”   归晚抚掌, 当场数落:“我跟你说别换,现在看到了吧?听娘娘您这语调肯定是淳于倩她算计珩颖而非珩颖把持不住被迷昏了头对吧?”   “郡主!”愉妃面色不虞,但没反驳,她也真没想到倩儿她个大家闺秀连春~药都敢用。   “落胎吧,太医院里有的是打胎药。”郡主很痛快。   “郡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愉妃从站起来,怒道:“倩儿怀的可是皇儿的长子!”   “人自轻而后人轻之,人自辱而后必人辱之。”归晚同样站起来, 平静道:“你的皇儿是皇家贵胄要多少女人要什么样的妾室都可以,但皇孙总要有点讲究, 何况是头个孩子。   我猜是留兴伯府准备给她相看定亲, 她知道家族放弃她欲改让淳于雪进皇子府后来个破釜沉舟要逼你们妥协就范?我想问问愉妃娘娘, 这种女人还能安分吗?将来不被她抢到正室之位不被她爬到珩颖头顶上去还肯罢休吗?”   愉妃当然明白这侄女不安分,可事到如今只能兜着:“郡主多虑了,倩儿她只是爱慕表哥不愿意嫁给别的男人。而今她已经怀孕, 再追究过往也没有意义了,她怀着皇儿的长子, 郡主明白吗?”   “我明白,是娘娘你不明白。”归晚淡淡道:“我不是你心地太好的皇儿, 你拿男女情长这种话来搪塞实在没必要。我们明人别说暗话,淳于倩安不安分,你知,我更知。   要么打胎, 要么留兴伯府舍两个姑娘,维持你之前的决定,让淳于雪进门做皇子侧妃;至于淳于倩就做个普通的姨娘,孩子生下来之后记在淳于雪名下。”   “郡主在胡说什么?”愉妃难以置信,恼火更甚:“照你这么安排,今后还能安稳吗?你是想害得倩儿姐妹俩反目成仇吗?”   “那干脆点送碗打胎药嘛,娘娘您说得再好听也改不掉那胎是奸生子的事实,还是别用那么个胎玷污珩颖长子和皇孙身份。”说到奸生子,归晚垂眸,在心底自嘲。   愉妃气得脸色铁青,宣告道:“倩儿已经怀孕必须入皇子府,本宫只是通知郡主一声;侧妃的旨意本宫和皇儿自会去请,郡主就安心等着嫁进来做母亲吧。”   “我把傅家舍掉了。”永福郡主抬眼看去,浅笑盈盈:“因为傅宗弼明知完全要仰仗我还想用尽手段打压我,想彻底压制着我乖乖给傅家当牛做马。   娘娘觉得可笑吗?所以我专门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来回报他多年来对我的‘厚爱’。既然我能舍掉傅家,愉妃娘娘应该明白我还能舍掉哪方吧?”   愉妃脸色微变。   “将来新帝登基未可知,但在当今手中,世间还真没有永福郡主想做而会做不到的事;你看赵珩博不就被出继了,我也可以让赵珩颖出继。”   倘若是她嫁还好,若是换个姑娘嫁过去还不知得闹成什么样;顾念这点表兄妹的情份,她只是不想看到四皇子府的后院将来会被淳于倩闹得鸡犬不宁。   郡主愉悦道:“赵鸣轩强势,我可能没多少能做主的余地;但找三皇子,永福郡主至少无需担忧将来会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看在珩颖确实对我够好的份儿上,我还有余地,所以这两种选择娘娘想选哪种?”   愉妃握拳,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嵌进肉里,咬牙退让道:“就让雪儿做侧妃吧。”   “我也知道娘娘你做为姑母难做,所以这点小忙我会帮你的,由我来向留兴伯府宣布,等到留兴伯府平静地接受之后再让珩颖请旨。”归晚笑问:“我今天刚回京都,先休整两日;四天后本郡主再帮娘娘转达,如何?”   “好!”愉妃从从牙齿缝中蹦出这个字,握成拳头的右手更加用力,忽而嘎巴的脆响声传来,是指甲被她用力捏到扼断了,归晚看她一眼,莞尔道:“告辞。”   “不、送!”   愉妃竭尽全力才维持住镇定,等那丫头消失再也无法控制身体里的暴怒,抄起东西就砸,把整个大殿砸得七零八碎,又派内侍去传四皇子来,即刻赶过来!   这个丫头绝对不能再多留着了,将来成功后必须得死,皇儿这回必须要答应她!   永福郡主会猜不到愉妃的心思吗?她都明白地跟人家说担心你们将来会过河拆桥还能有什么猜不到的?她是感慨,这件事后她和四皇子恐怕真到头了。   出宫,回府。   富丽堂皇的马车在永福郡主府前停驻,发髻上只簪朵粉红的绢花,一身布衣的傅归暄带着和她差不多打扮的庶妹上前,说来给郡主磕头辞行。   半年前她们的衣裳装扮还只相差一两等,而今早已云泥之别,身份地位更是天差地别。   花厅里,婢女们奉上茶水瓜果后告退,她们姐妹俩还真跪下了,郡主讶异:“辞行而已,无缘无故磕头是什么意思?”   “是祖父叮嘱我们来给大姐磕头致谢。”傅归暄仰起头,苦笑中含着庆幸:“祖父说我爹和两个叔叔能只被贬为平民百姓一定是大姐手下留情,否则按照旁人那般丝毫不容情地判刑,十来年的牢狱灾肯定逃不掉。”   “当我投桃报李,谢谢他的提醒,没想到还能再得声谢。”归晚笑:“你们起来坐吧。”   “那声提醒可真有价值,祖父说大姐你心地很好,是那个族长非要作死触到你的逆鳞。”这些天以来的世态炎凉叫傅归暄苦涩不已,过去那么久提起来还是恨,怎么能不恨:“本来家族都好好的,大家和乐融融,全是被他害得,把全族都给毁掉了啊!”   归晚又打量她们一眼,垂眸问:“牢里怎么样?”   “和我祖父关押在一处,他们40多人全部关押在相隔为邻的三座囚牢里。”傅归暄痛快地骂道:“他们父子俩每天都被以前对他们毕恭毕敬的那些人欺负。   尤其是那个辛泰岳和三叔祖活着的时候,天天恨不得咬死那个族长。那辛泰岳刚开始被判死刑还一副嚣张样,知道真要死了吓得屁股尿流天天在牢里求爹告娘,谁理他啊。   等到那俩父子进去他就像疯了,傅经柏被他咬掉好几块肉,有时候连狱卒都拉不住,可不是活该嘛,没本事还要充大头把全族毁掉了,把那么多亲戚那么多人全毁掉啦!”   “我的心地没那么好,这场牢狱可有可无,是我想送他去和他的亲友门生们告别。”还请他们把傅经柏捎带上了,既防傅宗弼被折磨死在牢里又为给他醒脑。   “那也是活该,都是他非要作孽,自己作孽寻死不算还把咱们好好一个家族给祸害成什么模样啦?”傅归暄抹把眼睛,又痛快骂起来:“大姐知道傅经芙姐妹俩的下场吗?   她们现在天天在后院被那些仇家侮辱,连婵姨娘和伍娇琳都没逃过;婵姨娘有时还被拖到傅经茂的病床前去干,那些男人真是已经疯掉了。”   她骂得痛快,她的庶妹傅归潞可感觉恐怖到浑身起鸡皮疙瘩,归晚对婵姨娘的遭遇倒真感到意外:“婵姨娘可是辛家二老夫人的亲女儿?”   “对啊,可她一家哪敌得过那么多家,辛家那个二老夫人只能帮她把傅归潆姐弟俩送到城外找伯祖母,别的根本拦不住。”傅归暄半点不同情可怜,可怜他们那谁来可怜她家?   “这些事原本没传扬,是伍士麟浑身带伤逃到武平伯府求助,听说他门牙都被打掉了。武平伯府的奴婢去救伍娇琳的时候她们还全被男人压着呢。   那些男人根本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火气就冲她们撒。傅经莲还想求伍家的奴婢们把她也救走呢,谁管她啊,连伍娇琳这亲女儿都没管她。”   傅归暄骂得带劲痛快,一股脑儿地把她所知道的事说了个遍,尤其是傅归昶他心里有怨恨都提了,绕了个圈终于想起来:“祖父跟我们说,傅经茂给他女儿找的亲事有诡异,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也不可能看中个农家子。”   “确实,有劳二老太爷这声提醒了。”归晚再问问她们何时启程,得知大概明后天,她叫婢女拿了五百两银票来赠之,傅归暄送三百两,傅归潞送二百两银票,只当做相识一场将来送给她们出嫁时的添妆。   傅归暄红着眼眶接过银票,又领着庶妹跪下给已经不再是大堂姐的永福郡主磕了个头,出门没走几步路就开始频频收到庶妹的眼神。她咬咬牙,让引路的婢女稍等,她们姐妹要商量点事,走到一旁后问她:“你想昧下?”   “大姐,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本是大堂姐送给我们的添妆啊。”傅归潞小声提醒:“今后,家里会越来越难,你想过以后该怎么过吗?”   “正是因为家中艰难……”   “可我们没有被抄家,家底还在,母亲和祖母的嫁妆还好好的。”傅归潞祈求道:“家里不缺这五百两,可是我们今后想伸手要个十两八两买支珠钗可能都难了。”   傅归暄真有些动摇,咬牙再驳道:“你会没有二百两的私房钱吗?要我说,这些年被你攒五六百两肯定有的。”   “大姐,我是有,可你即便能有几千两的私房,以后还能有吗?我们出嫁的时候有可能连二三百两的嫁妆都没有。”傅归潞苦笑道:“用千八百两哪怕几千两做一辈子的压箱底,大姐还觉得这笔意外之财少吗?”   一辈子,一辈子?!这就是压在傅归暄头顶的紧箍咒,每想到此她都恨不得去把那个族长大卸八块!最终长远的担忧占据上风,她同意了庶妹的提议。   永福郡主今朝回京的消息自是已经在城中传扬开来,否则傅归暄姐妹俩如何能知道又再赶过来见上这面?其实她们不急,真正急得是宋氏和范氏还有殷氏等人。   傅家子孙自傅经柏这辈起子孙三代内不得入仕途啊!   初冬的午后,阳光还裹着暖意,坐在庭前靠在躺椅里晒晒日光浴不失为一种享受,然而终于盼到、急匆匆赶到郡主府又被告知郡主路途跋涉真正小憩,谁还有闲情逸致?   前院会客堂中,宋氏焦虑得一直在来回转圈,以往光彩照人的她难掩憔悴,她的三弟妹莫氏同样浑身疲惫憔悴,相较而言妯娌间状态最好的四弟妹范氏却是怒火最旺盛。   八月是四姑娘傅归昤及笄的大日子,办得有多寒酸不提,本家变成笑话还在外祖家里,除几个亲戚到场外根本没有别家来,气得她怒火滔天;再之后竟然是傅家被东宫弄垮掉了,那个大侄女竟然毫不在意,她是疯掉了吗?!   “殷氏,大嫂呢?”范氏冷笑道:“她女儿都回到京都了,她怎么还不现身啊?”   “母亲在家照顾相公和三叔,还有祥哥儿也是离不得人。”殷氏垂眸,说她不急是假,说急倒也不是那么急,毕竟是亲兄妹嘛,最不急是她婆母。   隆中苏氏那么多子弟有几人做官,有多少影响吗?婆母她是真觉得没官做也无妨,为此都和相公有龃龉了,这些天母子间都闹得有些不愉快。   范氏又不阴不阳地刺几句碰到几个软钉子,她自己也觉得无趣,干脆也不再吭声。   直到黄昏时分,卸下华服珠钗,一身家常装扮的永福郡主姗姗来迟,见面后跳过寒暄,她开门见山:“听说婶婶和嫂嫂们等了俩时辰,什么事这么着急吗?圣旨已下难道还能收回?你们找我也没用。”   轻轻松松几十个字把她们的话卡在喉咙里,宋氏憋气道:“大姑娘,老太爷罢官被抄家,这些咱们都认了,可不能把你大哥二哥们的仕途也给毁掉啊,还有孙辈们的仕途呢,这,这将来可怎么办?”   “二婶?其实不该再这么叫,但依着姑母的辈分客气些也是该喊您声婶婶,您当我五月十三的晚上就是想剖析十多年的辛苦付出然后叫你们施舍同情吗?”   宋氏一怔,莫氏心惊:“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隔天还进宫告诉了储君很快会出继到苏家,言外之意无需我点明吧?东宫发难能做得如此利索决绝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   归晚神情淡淡,语调亦无波无痕:“这十多年那位当家人不择手段地压榨,我客气退让一步换来他进十步百步相逼,他觉得我心肠软嘛。   我就告诉他,我的心肠还能有多硬;我还能说,三代不得入仕途就是我的意思;我敢做,我就敢认。站在你们面前的才是真正要将傅家连根拔起之人,懂~什么叫做连根拔起吗?”   莫氏惊恐地跌退了步,范氏听得都没敢出头,宋氏咬咬牙龈赔笑苦求道:“大姑娘你恨老太爷,我们都明白,可你大哥二哥他们没有对不住你的呀。   你们从小兄妹感情就好,你不能看着归晟和儿孙们都被毁掉了,二婶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当婶婶求你,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救救你二哥,你不能让他这辈子还有儿孙们都毁掉了,二婶就这么个儿子……”   她也不掖着,直言:“圣旨说的是傅家子孙,如果他们不姓傅,那自然没问题。”   五人再一愣,殷氏震惊:“大妹的意思,是让娘和婶婶们和离再让儿女们随母姓吗?”   “不,三张和离书就够了。老太太与傅宗弼和离,带走傅经樟和傅经著;另外,我姑母和傅经柏和离,三婶你与傅经茂和离,你们生的女儿你们带走,改母姓。”   这是她决定三代不得入仕途后特意准备的后续,郡主提醒:“要么同时签下三张和离书,要么不必签了,10月29你们给我个答复。   若能说服需要说服之人同意,10月30到傅家给你们做决断,否则不必再来找我帮忙,恕我无能为力;对了,过时不候。”   伍氏真的很想知道:“郡主心中的恨意就这么深吗?傅家是生你养你的地方,老太爷终究是你的嫡亲祖父,他已经风烛残年很可怜,你还要他家破、妻离子散吗?”   “你那天晚上可没缺席,难道是你耳聋吗?傅家养过我吗?你别叫我笑掉大牙。事不关己当然无关痛痒,但你想进行道德批判就找错人了。他可怜,难道是我活该吗?他可怜,你自顾去可怜他无需在我面前扮好人。”   永福郡主最后下逐客令:“诸位,不送。”   残阳如血,傍晚的寒风叫衣衫单薄的路人打了个冷颤,也让金碧辉煌的永福郡主府在历经多载高耸不倒之后终于显露出肃杀来。   涂绍昉到来拜访时与刚离开的访客们只差前后脚,他甚至还看到对方的马车了,顺利进府见到人时他师妹正准备到隔壁用晚膳——三皇子刚派护卫过来请她,她想了想没拒绝。   “师妹清减了很多,这趟隆中之行很不容易吧。”   “还好。”归晚在石阶前坐下,把婢女们屏退,莫名生出几丝惆怅,自我打趣道:“苏归晚好像没有傅归晚好听,对吧?”   “是有点,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为何是给苏望载做女儿?”涂绍昉有些担忧:“你和苏伯父闹了很大的别扭吗?”   “我七舅——”话一出口她自己就笑了:“七舅说我喊不出这声爹,较的什么劲?其实我也不知道,可那个酒鬼没有正式承认过我的身份,我心里憋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这般倒贴凑数,好像是有些矫情了,改天见面相爷也得再唠叨我几句。”   涂绍昉叹气:“苏伯父没生气吧?”   “我以为他不在意,从小我就没觉得他多在意我,没想到他好像很在意。”归晚咬咬唇,略为不安地问:“我三外——唉,我是指我现在的祖父苏轻炎,跟我说父女哪有隔夜怨气,你觉得呢,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当然没有,他作为父亲包容女儿是应该的。”涂绍昉说完都没意识到这话问题所在,直到他师妹紧接着回:“师兄你真不会安慰人。”   后知后觉的涂少爷轻咳声:“要不明年还是请圣上重新下圣旨给换一换?我实话实说师妹你别生气啊,换成我女儿这么做,我是很生气很难受的。”   归晚本来觉得自己没错,和他们越聊越觉得自己犯下很大错似的,烦闷地跳过这话题,挑刺道:“你干嘛老叫他苏伯父?那酒鬼比你爹还小很多岁呢;还有啊我记得你好像反倒喊权尚书为权叔,权尚书可比你爹大很多岁。”   “权伯和苏叔父喊起来多拗口?这称呼吧当然怎么顺口怎么来,你不也喊权叔吗?”涂绍昉打趣,偏偏还要讨打地说:“咱们这叫做心有灵犀。”语毕,肩膀果然挨了一下。   “再贫啊,给我说说还有灵犀的吗?”   “师娘给我的信里面还夸了你做得好做得妙做得呱呱叫,师娘还说知道我俩有意思,愿意成全小徒弟们,不再坚持让林三等你,同时拦住老师想招我的孙女婿的念头。”   涂绍昉缩缩脖子说:“咱俩目前最大的障碍已经扫除,我打算明年到隆中下聘;我相信师妹找苏望载做爹应该是为我将来少受罪,苏望载这位岳父应该比苏望舒好应付得多。”   郡主拎住他的耳朵,准备开拧,在此之前问他:“这滋味熟悉吗?”   “听说老师年轻的时候经常被师娘这么折磨,我嘲笑过他就被这么报复了。”涂绍昉捂住脸打商量:“等会儿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行吗?”   “看你最近很兴奋,说话净要找打。”郡主用力拧他的耳朵,问他:“痛了吗?”   “我报个秘密能不能下手轻点?”当然痛啊,不怎么痛也得喊痛,涂绍昉憋住偷乐说:“四皇子和他外祖家的表妹闹出了个胎,人家真急着过门呢。”   师妹讶异:“你怎么会知道?”   师兄反讶异:“你已经知道了?师妹你的眼线尽职得有些超常了吧,你可刚回京。”   “愉妃刚和我谈的,我没在留兴伯府埋过暗桩。”归晚坚持问道:“我知道正常,你知道就不正常了,你还往淳于家埋暗钉啊?你是嫌事情少呢还是嫌人手多吗?”   “冤枉,我是从闵家埋下的暗钉里收到的消息,然后才多查了查。”涂绍昉解释道:“我是往闵家的后花园里塞了个花农和几个洒扫奴婢还有给他家换夜香的……”耳朵骤然一痛,然后被通知:“说重点!”   “给闵家倒夜香的老头看到两个婢女偷偷摸摸还有提到四皇子的话,报了上来,我便顺藤摸瓜地查了查,这不查真是没想到。是闵家大姑娘买通了留兴伯府七姑娘身边的奴婢去怂恿人家硬缠住四皇子,连用春~药的主意都是她给出的。”   归晚目光幽幽:“闵仙瑶?”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我彻查后发现她做的事真多。”涂绍昉特别给数了数:“脸上冒出来几颗痘痘她怀疑有人想毁掉她的容,在暗地里下死手折磨堂妹和庶妹。   她又派人买通甄家的奴婢怂恿甄夫人去怂恿甄奉仪绝对不能放过永福郡主;对了,她居然派眼线埋伏到五皇子府,她都被指婚为五皇子妃了至于再弄这点小打小闹吗?”   “掌控欲太强吧,提前布置便于她进门就能掌控一切。”归晚哼笑,纠正件事:“小半年前她伸手过来想往我的郡主府里埋暗桩,她脸上的痘痘是我送的回礼。”   涂绍昉由衷评价:“能力与志气不匹配的典型,确实是闵老头的亲孙女。”   归晚收回手,逐客:“天黑了,师兄回家吧,我也要用晚膳了。”   涂绍昉抱着蹭晚膳的决心而来,坚决不走,然后被通知到隔壁用膳时真庆幸他坚持住了:黑夜风高、饱暖思~淫~欲,他真不放心三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中秋节快乐(*^▽^*) 第133章   灯火阑珊尽头, 锦衣紫袍的年轻男子摇摇站立, 夺目光华。   三皇子赵鸣轩近期拄着根拐杖已经能走得像模像样, 以致于他心情倍儿棒,知道隔壁的主人回到京来,特邀请她来共聚晚宴,为给邻居一个惊喜还专门站着等。   看到永福郡主映入眼帘,笑意简直要蔓延到眉梢;然而下一瞬看到她身后还有个男的,三皇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晚宴是满满一桌山珍海味:人参鸡、神仙鸭、琵琶大虾、翡翠御扇、如意海参、煨鹿筋、蝴蝶虾片、川汁鸭掌、翡翠虾球、党参乌鸡汤、上品酱蟹、糟腌猪耳、五香鳜鱼……   餐桌上的氛围呈剑拔弩张之势,赵鸣轩处处挑刺这个赶不走硬要留着蹭晚膳的赖皮, 涂绍昉沉着应对偶尔呛呛噎噎三皇子似乎乐在其中,永福郡主只顾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半个时辰后, 一顿晚宴有惊无险度过, 三人移步花厅聊聊饭话闲话。   “你能走了也不用时刻晃悠吧?”除了用膳的时候就没看他有坐下来过, 归晚真被他来回走动转圈得眼晕,恳请道:“坐坐行不?”   “哼!”   赵鸣轩傲娇冷哼,不过这疯丫头既然主动求他, 他就给她这点薄面,拄着拐杖走到主位刚落坐就发现问题——他们俩怎么坐在一排?要求道:“永福过来陪本皇子坐在上位。”   归晚:“……”这混账又哪里出问题了?   涂绍昉以先声夺人之势换个位置坐到三皇子身侧并且抢先表明原因:“郡主与三皇子同坐在主位岂非成夫妇了, 为避免这种误会我勉为其难没有问题。”   赵鸣轩不爽地要呛他被永福给制止了:“好啦好啦,别为这座位的纠纷争个没完了, 大兄弟你的双腿进展如何了?今后你今后奔跑骑马、练武拉弓射箭这些有影响吗?”   “还要再调养。”赵鸣轩心情好给女人面子没再和那赖皮计较,开心道:“只要调养的好就能恢复到我坠马之前。”   “这真是今年最好的消息了,圣上和两位老人家还有贵妃的在天之灵总算能有安慰了。”归晚双手握拳抵在脖颈下,祈祷长叹, 感觉真的真的好艰难啊。   “嗯。”他也是有些伤感,赵鸣轩不想被她带得那么悲愁兮兮,跟她说件还算不错的事:“有听说傅家最近的丑事吗?我要剁成八块的破烂贱货,知道她现在什么下场吗?”   “是我送给她的。”   归晚从感慨中抽离,提道:“你上回不是问我想怎么折磨吗?就是眼前的下场。傅家骤然倒塌是因为永福郡主不愿意再保,而永福郡主会这般绝情是因为被傅宗弼的作为寒心。   因此有多少官员判罪入狱,被牵连多少人家,积压着多少恨意可以想见。连那座副相府邸让他们能住到年底都是我特意帮这些寻仇的人家提供发泄的场所,傅经芙姐妹还能逃掉?那么多回杀机,他真以为我能一笑置之吗?”   “算你这疯丫头还有点出息。”赵鸣轩勉勉强强认可这报复的折磨手段。   涂绍昉很诧异地发现三皇子能和傅经芙有什么大仇,他想大卸八块的不是谢姨娘吗?更诧异地发现三皇子人确实还不错,若换成储君,埋在心底的疑心又得蹭蹭蹭涨了。   归晚端起茶杯抿了口,想起来要问问:“嗳,谢玉颜还活着吗?”   “活着,那么轻易死掉岂非太便宜?”赵鸣轩冷笑:“沈随查那贱人和赵珩斌的关系,没想到人家还真是表姐弟,嫡亲表姐弟。”   “啊?”归晚讶异,不由得又看向师兄。   “是真的,我们看到的那位根本不是真正的谢玉颜,真正的谢玉颜13年前就已病故。”涂绍昉说明道:“现在这位是闵老头的嫡亲外孙女。”   “这贱人是闵德妃的长姐斓菲和第一任丈夫的女儿。”赵鸣轩接过话茬,冷笑道:“第一任丈夫早死,闵斓菲在那贱人7岁时改嫁。   后来谢鹏远在老家的妹妹病故,闵德妃就动了心思要为外甥女谋个前程,把她从本家接出来接替谢玉颜的身份,调~教整整四年把她推到我面前来。”   “谢鹏远和闵家有什么特别的渊源吗?”两家之间的交往可比他们以为的都要深啊。   “当然!”赵鸣轩恭维道:“谢鹏远可是颗情种,是闵德妃的入幕之宾。”   “什么?”归晚差点失声。   “谢鹏远之父是闵老头的幕僚,他和闵德妃青梅竹马。后来女方入宫选秀中选,谢鹏远也没忘情过两年后特别远赴京畿相会。”   涂绍昉猜很有可能:“他们的连环计许是闵德妃在谢鹏远身上看到了女人对男人的控制力想来个如法炮制,所以才会对外甥女委以如此重任。”   赵鸣轩冷嘲:“算算赵珩钰的年纪正是谢鹏远成为禁卫军能成功出入皇城的时候,恐怕父皇都要怀疑六皇子的身世了。”   “什么?”归晚倒吸口凉气:“闵斓倾疯啦?”   “你犯什么糊涂,当然不可能,可后妃最忌讳什么?有点捕风捉影都会失宠甚至丧命,而闵谢二人可实实在在渊源甚深,父皇能忍受?”赵鸣轩讥讽道:“恐怕一想到多年来对闵德妃的宠幸,父皇都要作呕了。”   涂绍昉说:“倘若六皇子真能是谢鹏远的种对咱们倒是皆大欢喜了。”最大的问题迎刃而解万事大吉,说到这个干脆提一句:“还有件事,谢鹏远罢官后避不见人隐隐透着不寻常,很可能在给自己谋后路。”   “权家别的不多,兵马还会不多吗?恐怕早已把闵谢盯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逃不脱。”归晚刚说完就被她师兄反驳:“金银财宝也很多,你及笄的时候老师送了你一座金矿。”为此师娘调侃他想娶师妹将来做好倒插门的准备吧。   “什么?”赵鸣轩吃惊道:“你说什么?永福及笄的时候我外祖父送了什么?”   “金矿!”涂绍昉憋闷而委屈:“师娘最近给我写来的信里提到,说师妹可是富可敌国,她及笄时老师送了她一座真金白银的金矿,而我小成年礼时送几个字就把我打发了。”都是做徒弟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三皇子赵鸣轩安静了,哪怕他自诩视名利金银如浮云,也被外祖父这太太太厚此薄彼的态度给伤害到了,到底是谁的亲外祖父啊?   真实情况是权相在知道老伴送给她铁焰令之后为与之较劲又给她补上第二份及笄礼物即那座金矿,她看着这两位老人也是……   归晚淡定站起来:“你们聊吧,我回隔壁了。”   涂绍昉也没多留,紧随师妹之后告辞离开,而三皇子还沉浸在被伤害到心灵的余韵中,瞧他这股难受劲估计没个两三天是缓和不了。   冬夜冷风起,凛而不寒刺而不冻,遗留挂在云间的月牙儿挥洒清辉呼应红尘流光,涂绍昉尾随追赶到两府接壤地带,看到师妹靠在朱漆木梯上等他,嘴角上扬,然后就听她说:“你从三皇子府径直回家比较好。”   嘴角垮下来,涂绍昉靠到梯子的另一侧,叹气道:“才戌时中,还早。我正好还有事,关于傅家子孙三代内不得入仕,师妹想过怎么收场吗?傅归昶、傅归晟还有殷尚书和临襄侯他们弄不好都会因此恨上你。”   “师兄也觉得我狠?”   “非也,我是认为师妹冲动了,或许这当中还有我告诉你你和先国舅关系的缘故在。我总觉得你最后迸发的狠劲透着深深的恨意,你这份圣眷是先祖和亲娘拿命换来,凭什么要被外人这般糟践?”涂绍昉接着月光清辉看向师妹:“是吗?”   归晚苦笑。   “唉,永福郡主的存在给予傅家太多特权例外了,以致旁观者尚且觉得傅副相的罪行不会累及儿孙何况是傅家子孙?”涂绍昉提议道:“如今恐怕只剩两种选择,要么你和傅归昶这些兄弟彻底反目成仇,要么拿银两弥补。   但师兄建议选前者,因为后者很可能会是无底洞。他们会认为你欠着他们而不断索取,最终还能挽回几分兄妹情反倒难说,他们更可能会率先变成傅宗弼第二,得不偿失。”   “师兄可知,我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归晚突然想说说。   涂绍昉摇头。   “我在想池扬宁可断继香火也决心令遗腹子随母姓时的心情。”归晚眨眨眼,喃喃道:“就是别的什么都不想,只想自己的心意,只凭自己痛快。   我拿定最后决断时我就别的什么也没有理会,只想自己有多恨想彻底痛快淋漓一回,那时我想我的嫡亲祖父也是这般作想吧?”   涂绍昉再叹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归晚问:“储君有被我的狠绝吓到吗?”   “太子……很意外也比较忌惮。”涂绍昉叹惜:“反而是三皇子,我拿此事找他聊,他丝毫没觉得师妹做得狠,反而是终于不再那么窝囊,赵鸣轩这性情我倒是能跟他合得来。”   永福郡主惊诧地看向他,她总觉得他最后九个字别有意味,涂绍昉迎上她的视线,神情莫辩地问:“你想过吗?”直叫归晚的心漏掉了一拍。   “师兄?!”   “师兄发现被难住了,我找不到两全之法。”涂绍昉苦笑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挪掉一个位置换得我们多数人安稳,至少他们兄弟中我对弟弟的信心能有五成,对兄长一成也没有。我想问问师妹,你想吗?”   “不想!”归晚回答得很快,很坚定:“从没想过。”   “唉——还剩下两个多月我再想想办法吧,说不定能急中生智灵光一闪找到良策。”涂绍昉只能再自我勉励了,最后跟她说件事:“师妹当真所料不差,傅家垮了,岭南府尹还同意与之结亲,而傅二姑娘在这月初与五皇子重新搭上,行房了。”   说完看她没兴趣感慨共鸣二句,涂少爷很爽快地告辞离开,打道回府。   归晚沉默片刻,爬朱漆木梯回到自己家,让姚黄把余生找来,见到人就问他负责的情况。   “上月底尤刚带着二三十人来到京畿,在城外租赁一座闲置的山庄暂住,距离傅老太太住的山庄大概百余里地。傅归湉和五皇子行房了,手下人发现有另有眼线也在盯着傅归湉。”   “……”她要不要提醒师兄:你派出的人手能力有些欠缺被发现踪迹了?郡主想咳一声表示知道了时听到余生说:“手下人查到是傅家四太太的眼线。”   她抬眸,确认道:“傅家四太太?傅经著之妻范氏?”   “是!”   “她?她派人盯着傅归湉作甚?那你们有查到她大概从何时起开始派眼线跟踪吗?”郡主疑惑,余生答:“岭南府尹派管事和媒人来回复傅家同意结亲之后。”   “知道了。”良久,归晚说,眼底一片冰冷。   第二天,天阴、微冷。   四皇子赵珩颖以前是清秀斯文的贵公子,今日他却和以往相距甚远,整个人透着颓唐,神情萎蔫满脸疲惫,眼底两坨黑眼圈,下巴细细密密冒着胡渣,清早赶到永福郡主府,拦住郡主正要出门看望养母的去路。   “归晚你不是又喜欢上了三皇兄想嫁给他啊?”   “……”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归晚还真是没想到三个多月没见面,一回来就碰到他和淳于倩闹出个胎,他跑来见到她时会说这么句话,愉妃昨天都给儿子灌输什么了?反质问:“你听谁跟你胡说八道?”   “我母妃亲口说的。”赵珩颖垂眸,憋住伤情和难受道:“母妃说,是你昨天亲口所说。”   “昨天呀?”归晚一脸恍然道:“昨天是形势需要没办法,我不这般威胁如何逼迫愉妃同意我的提议?要不然现在我给你发个誓,我宁愿终身不嫁都不嫁赵鸣轩那混账。”   同个瞬间隔壁正在练习走路的三皇子连打俩喷嚏。   “真的吗归晚?”四皇子惊喜。   “真,但是我也真的想知道你对淳于倩那胎的态度?我知道是她算计你,但是算计之后你就认了吗?在她怀孕后顺势妥协让她做侧妃生长子?”   四皇子低头,郡主再问:“如果我要打掉她的胎你欲如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以为淳于倩敢算计你就该付出代价而非妥协屈从。   这种妥协屈从只会助长她的嚣张气焰,将来闹个家宅不宁,说的难听点灌下打胎药铰头发做姑子都是她该受着的,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归晚?”赵珩颖震惊地看向她,苦笑道:“倩儿她也是一时糊涂,她已经知道错了;我也有错,不能全怪她。”   “那么我提议的换个淳于姑娘做侧妃,她只做普通姨娘,孩子生下后记在淳于侧妃名下,你是能愿意接受还是被迫接受?”   赵珩颖再单纯都知道这种安排的后果:“归晚,这会让倩儿她们姐妹反目,何必非要如此?倩儿便是有不对,到底怀着胎,万一刺激到她影响胎儿……”余下的话淹没在永福郡主的质问中:“你很在意这胎?”   “没、不是,我、我只是,”赵珩颖其实真不知自己什么心情,但他是想长子嫡出的。   “淳于倩想生按规矩来,入府后想生多少都行;但算计着男人怀胎借此威胁,不行,因为她太不安分,将来必定闹到家宅不宁。”归晚坚持道:“你真想让她怀胎进门做侧妃,无需等到大年三十给我答案,我们今天就能一拍两散。”   赵珩颖受惊吓地看向她,归晚无奈道:“珩颖,做选择而已,没那么难,我也没有逼你。只是请你做出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不想过鸡飞狗跳的生活。”   “归晚,倩儿只——”   “别替她遮掩了,肚子都已经大了!”归晚站起来打断他,无名起火:“你优柔寡断也得有个底线分寸是吧!她今天爱慕你不愿意嫁给别的男人就能算计你怀胎,明天她想要她儿子继承你的爵位是不是就能除掉嫡子,后天她想扶正是不是还能除掉主母?   她想要什么就得全部顺着,那你娶别人作甚?把她迎进门当菩萨供起来啊!赵珩颖,将来我要是被她害死,你是不是还想在我死前帮你的表妹辩驳一句她一时糊涂,知道错了?”   “归晚你太多……”四皇子赵珩颖惊慌失措起来,下意识要解释,在归晚摄人严厉的目光他发现怎么也没法再说下去,只留苦笑,很久应道:“按归晚你的意思办吧。”   有些不欢而散,四皇子之后稍坐坐便离开了,归晚反倒坐回玫瑰椅中,拣颗柑橘剥皮,剥完皮吃橘肉,一瓤瓤橘肉吃净,出府,去看望养母。   苏望姀目前暂住的府邸中连傅老太太也在,非官眷不能称夫人,傅家的众位夫人而今已全部降级为太太;她会来,是知道永福郡主今天会过来看望母亲和兄长。院中严阵以待,倒也只是傅归昶一人的严阵以待。   堂屋内,除奴婢外只有三位主子,傅经著同住在此但还在卧床养伤,其实傅归昶兄弟的伤势同样还没有痊愈,但他坚持现身,他弟弟没留在病床上躺在但目前不知所踪。   曾经的家人再相见,一方已出继变为别家人,一方从云端坠入泥中,恍若有隔世之感。   “你还知道回来?”若说赵珩颖最近大变,傅归昶又何尝不是?他好笑道:“妹妹,我真想知道你究竟长着副怎样的心肠?   傅家是生你养你的地方,祖父再多不是也是你的祖父;傅家生了你养了你,叫你为家族做贡献难道不该吗?你不愿意大可以拒绝,可你呢?你要把这个家族给彻底毁掉啊,你得有多黑的心肝才能做得出来?傅家怎么就出了你这种反骨?”   郡主刚跨进门槛,傅归昶就抢先冲上前质问,他眼颊凹陷,脸颊消瘦,整个人都瘦了圈,最重要的是气质阴翳,和曾经沉稳严肃的嫡长孙判若两人。   他跑得快,苏望姀根本拦不住这番咆哮,对于他们兄妹变成这般是既痛心又为难无奈,看到婆母站起也要走过去,她只能过去扶着婆母上前。   “养?你们是一个个自发性耳聋吗?你的傅家养过我吗?你不知道是宫中和隆中苏氏养着我吗?至于你的傅家,那倒真是我在养着,你口不择言也无需如此颠倒黑白吧?”   傅归昶欲要反呛时被他的祖母抢先了,老太太是真的苦涩:“晚儿啊,昨日你三婶回来说你要三张和离书,你就这么恨你的祖父吗?”   “我这两三年时常在想,养条狗养十多年也该有感情,为什么他对我连条狗都不如!我是杀他全家还是屠他满门了?没有啊,恰恰相反的是我让他位极人臣,我让他跻身豪门大族,我给他泼天的富贵,我代他供养起整个家族。”   “多可笑多荒谬?他给我什么回报?是数不尽的算计想活生生把我榨干!”永福郡主阴沉而道:“从四岁起到我忍无可忍,一笑置之,您就太看得起我了。我既然没想要他的命,我就要他活得生不如死!”   “祖父会压制是因为你有反骨!”傅归昶狂吼反呛,即时被永福郡主冷嘲热讽:“可你得靠着我才能有个可期的将来,有志气,叫你祖母和母亲别签和离书。   说啊傅归昶,这么有志气何必惺惺作态?没本事说出口你就该把头下去,认清楚现实是你在靠着我,别让我觉得站在我面前的是傅宗弼第二,让我恶心你,对你没好处。”   傅归昶咬紧牙关,眼眶猩红地瞪着她,这目光透着深沉的恨意反倒像是在看个有血海深仇的仇人,看得苏望姀心惊肉跳,正想说句话缓和时就看到儿子跑掉了,担忧的呼喊声飘散空中:“昶儿——”   原以为历经妻儿和母亲妹妹被害,自己深陷污蔑逼迫后,这位兄长的恨应该没这么深?归晚自嘲地想,真不愧是亲祖孙,亲父子;倘若换作傅归昶站在傅宗弼的位置,说不定她也能得到番差不多的作为。   “晟儿、旭儿?”老太太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槛前的两个沉默的孙子:“你们何时过来的?看到你们大哥跑到哪儿了吗?”   “祖母和大伯母放心,大哥没往外跑。”傅二哥笑笑,笑得蛮苦涩,不过他的状态比堂兄好许多,看向很久没见的妹妹突然生出了尴尬,干笑道:“大妹——不,郡主,我大哥一时间难以承受,过段时间就会好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不是难以而是无法承受吧,二哥倒像是还能承受。”   “呵,”傅归晟又笑笑,笑得不知是傻气还是苦涩:“我就是个大老粗,当不当官都随便,反正又不缺吃不缺穿,我是我爹让我来和祖母说请您别签和离书。   爹说他没本事但骨气还有,他是傅氏子孙就不能改为他姓;我,我也是这意思。祖母,天下的平民百姓都好好过着,咱们家更没受穷,有什么不能过的?”   老太太真接不住这话,是归晚提出告辞化解了,她和养母说不必挽留了,等傅归昶心情平复些她再回来,跨出门槛的时候看了眼消沉一声不吭的傅归旭,她扯扯嘴角终究没言语,出府离开。   她忽然有些羡慕起她师兄的狠绝果断,到这种地步绝对是一刀切全部割舍了,哪怕今后变成死仇也绝不会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变异升级到最顶尖配置的升米恩斗米仇吧,,,   ————————O(∩_∩)O小剧场~   涂绍昉:都是做徒弟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赵鸣轩:到底是谁的亲外祖父啊?   权相高冷逼退之,内心腹诽:两个糟心玩意儿,当金矿是那么容易找的吗?老子就那么一座,哪有多的来装逼?!再说当金矿是你们能随意拿的吗?当皇帝是死的吗?你们有命拿金矿有命用吗?两个糟心玩意儿,到外面千万别说我认识你们!!! 第134章   福安公主赵思安成婚多年终得诞下一子, 她本人还在坐月子当中。   归晚回京当日就听皇帝提起,前往探望姐姐和外甥, 抱起这团肉肉软软的小婴儿她还很有感触, 感慨万千的感触, 具体却也说不上来。   “福儿是在为傅家的事忧心?”赵思安靠在床头,脸蛋丰腴了些,气色很红润。   “我心情差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归晚叹息, 把襁褓交给奶娘抱到碧纱橱内喂小婴儿, 凑上去嬉笑道:“那些都是小事, 最重要的是大姐姐您儿女双全, 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儿啦。”   “你呀!”赵思安点点妹妹的额头:“别的都算是小事,那终身大事呢?朝霞在你们小姐妹几个当中年岁最小,她都定亲了, 你还要等到何时呀?”   归晚瞬间风中乱凌, 她才离开三个多月而已,她的姐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离开福安公主府后她差点想直奔鲁王府还好稳住了, 下帖子把她们全部叫来问问情况。   她不好奇朝霞为何会定亲,她只好奇朝霞为何能突然愿意定亲?   “假定亲??”   永福郡主府中,姐妹们相继到来, 她一问情况,她们噼里啪啦倒豆子般倒给她,是朝霞郡主的表姨母的儿子也算她表哥有心悦的姑娘不被家族允许,那位找到朝霞帮忙演出戏来瞒天过海,好处就是朝霞能免除被催婚的困扰。   “……”归晚指向被孤立在角落里抱着果盘吃独食的最小姐妹, 无语道:“她傻吗?”   “可不就是傻吗?”盛苡言都要被气死啦:“她那表哥哄骗她此事绝不能外泄,她居然还真答应在事前一个字都没姐妹们透露,定亲的消息传出来后我们还没为她高兴庆祝呢她竟然召集姐妹们炫耀——”   “她办成了有生以来最厉害的一件事!”重惠接过话,捂脸,要被这表妹蠢哭了!   静姝姑娘以手抵着额头,最厚道地没持续新一轮的批判。权秋枍面无表情:“你们全部为我倾倒膜拜我吧,出自朝霞原话。”   顾云裳当场时差点没傻眼,到今天还是没压抑住:“永福你知道我们当时什么心情吗?真的是感觉被雷劈到了,以前没觉得这丫头这么傻那么好骗啊;她现在这种傻劲,我都怀疑再有人骗她她还得帮骗子说话呢。”   归晚真的也想捂捂脸,很神奇地问:“妹妹你当时什么想法,想过定亲之后怎么办吗?”   “到十八岁解除婚约嘛。”朝霞小可怜缩缩脑袋,她一直认为是她赚到了,憋住狂喜狂笑准备定亲后给姐妹们放大招,直到她终于宣布之后……   “解除婚约以后呢,你的终身大事就随便抓个男的来凑数吗?”归晚忍无可忍地发飙:“若是在没解除前,你的表姨母和你母妃商量要你嫁呢?你现在不是十二三岁能拖啊。   你那表哥不是还有心上人吗?如果他来个迂回招数,定亲后再哄骗你成婚后能随你心意吃喝玩乐,你嫁不嫁?你们是亲戚,解除婚约能容易吗?   如果他坚持娶你,长辈同意明年把你嫁过去,你扛得住压力吗?你嫁过去后你这表哥纳心上人为妾再双宿双栖儿女成群,妹妹啊,你这辈子怎么办?”   朝霞可怜巴巴,战斗力已经为零;归晚被气得够呛:“继续待在你的角落吃独食反思吧,你们几个有好消息能让我缓解心情吗?”   “云裳定亲了,你放心,她绝对是真定亲。”重惠答:“振威侯家的长孙,比她小俩月;明年上半年成婚,亲事是凤陵表姨母离京前所定。”   “我家里最近忙着给我相看,我爹娘的意思是最好年前落定然后明年上半年出阁。”盛苡言挨在归晚身侧,手托腮道:“没有意外,我和云裳会成为姐妹当中最先嫁人的俩人了,归晚你怎样啊?”   “没有意外明年我过完十八岁生辰会圣旨赐婚。”归晚摸摸她的脸蛋:“没有意外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比你们俩早。”只是她觉得意外或许很大。   “哎,一眨眼姐妹们都要出阁了,还真有可能挨到一起呢。”盛苡言感叹道:“静姝已经和靖国公府的林三少爷换庚帖合八字;秋枍的话,好像权家有意和霍国公府结亲,你们俩透露点消息出来,有这回事吗?”   “有!”重惠答:“我三婶喜欢秋枍的才情不是一天两天了,秋枍虽然比我四堂弟大两岁,但嫁过来必定能婆媳和睦。”   权秋枍抿抿唇,没接话。归晚瞥她一眼,转而调侃重惠:“这么说就剩下你那冒傻气的表妹和你——你们表姐妹俩还没有个比较明确的着落是吧?姐姐你还在拒绝相看吗?你可已经18岁啦,真想让你的兄弟们养你到老吗?”   重惠冷漠脸,不想接话。   “归晚你回来的太晚没看到,你要是能早几天赶回来参加重惠的18岁生辰宴就好了。”盛苡言吐槽道:“那天突然出现个江湖术士跑来招摇撞骗,居然说重惠命里无子。”   “还有凤命!”   这才是更关键的所在,把她们姐妹和霍国公夫妇吓得不行,顾云裳也没好气:“那个江湖术士道士装扮但穿得邋里邋遢的根本就是来骗吃骗喝。   长公主念在重惠生辰就同意放他进门施舍顿斋饭,吃完斋饭那骗子就开始表演了,说什么在府邸上方看到贵徽之气,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地被他闯到内院,看到我们,非说重惠有凤命,还命里无子,是个无子皇后。”   归晚被逗哈哈大笑:“重惠姐姐你是打算给姐妹们上演一场宫斗戏码吗?先进东宫做良娣然后除掉太子妃趁机上位?”   对此,重惠县主史无前例地抛出了人生第一个白眼相赠。   盛苡言被这白眼逗乐了,继续吐槽:“你们知道吗?我当时差点想问那骗子‘你看我有没有凤命,我可是当朝储君的亲表妹呢’。我们七人当中,我宁可相信朝霞能当皇后都不能相信重惠啊!”   无辜躺枪的朝霞:…………太子是我堂兄。   小姐妹聚会到傍晚时分将歇,权秋枍全程比较沉闷,聚会结束离开时走在最后一个,没走几步随便向她们扯个谎就返回找永福,池静姝叹惜:“秋枍是不是还放不下?”   顾云裳肯定之:“恐怕她看不上旁系想做宗妇吧,这要是换成重惠的亲大哥,既是长公主之子又是未来的霍国公,她肯定没什么犹豫早松口了;18岁还没定亲还想嫁嫡长孙,她想得可真美。”   听得静姝姑娘都忍不住扯扯顾云裳的衣袖,盛苡言打圆场:“都知道你扬眉吐气兴奋,不用在姐妹们面前炫耀的;别忘了你和秋枍只差半岁,你能找到嫡长孙她为何不能呀?”   苡言姑娘你这是越描越黑啊,池静姝忍不住重咳一声,重惠淡定道:“与我无关,虽然我更倾向于秋枍别嫁给我四堂弟为好。”   “为什么呀?”朝霞好奇:“她比表姐你还大俩月呢,再不嫁真难找了。”   “不合适。”重惠言简意赅,池静姝无奈:“其实秋枍的性情更适合做幼子媳妇,但霍国公府的四少爷是三房嫡长子。”   顾云裳冷哼:“等她被三皇子回绝,离松口就不远了;今年肯定能把亲事定下,毕竟她也知道更好的选择只剩翼国侯府的大少爷和我小表哥。   但他们俩都等着永福呢,对她根本无意。她要是再错过重惠的堂弟就只能找更差的了,凭权秋枍她三分清高七分虚荣的假象,还能等得起吗?”   “你今天是和她杠上了是吧?”逮着机会就拼命落井下石,盛苡言反嘲道:“人家可是嫡亲的表兄妹,你怎么知道三皇子一定会拒绝?要是三皇子愿意娶,她就是三皇子妃啦,你等着她来可劲嘲笑你吧。”   池静姝即刻站出来打圆场拦住她俩的相争,提议先走得到一致赞同,姐妹们各回各家。   归晚则在劝说无果之后派婢女爬木梯到隔壁请示三皇子之意,她还悄悄叮嘱了姚黄跟赵鸣轩说无论如何见上一面,好歹是亲表妹。   得到回复,隔壁邻居同意后,她再带权秋枍到两府接壤地带爬朱漆木梯到三皇子府,送他们表哥表妹相会就在屋外等。   大约过去半刻钟,她终于听到有满怀哀愁的女音传出:“表哥,爹要给我定亲了。”   虽然很不厚道但是归晚还是忍不住偷乐,她猜那大兄弟可能比较难捱;果然又等了会儿,男人沉稳平淡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恭喜表妹。”   屋内,权秋枍红了眼圈,十八岁还待字闺中虽是老姑娘却是女子芳华最盛时,如花娇颜我见犹怜,百转千回终于鼓足勇气述出衷肠:“表哥,我心悦你。”   赵鸣轩内心:疯丫头在哪儿呢还不赶紧冲出来!压住内心的爆破之力,三皇子语调转冷:“表妹慎言,这种话岂是你个姑娘家能说的?念在我们表兄妹之谊,我只当做没听到。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家罢。”   “表哥——”   “否则我可要请大舅来接秋枍表妹你了。”赵鸣轩俊脸肃冷,打断她后转过轮椅,只留个决绝的背影,惹得权姑娘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巴往屋外跑去。   归晚还在屋外偷听时房门突然被撞开,眨个眼就看到权秋枍掩面哭泣在北风中小跑,再眨个眼看清楚就看到她快跑得没影了,她……她认命地追着跑,还算轻松地追到跑起来也娇滴滴的权姑娘。   “何苦呢你?”归晚递块手绢给她,权秋枍接过手帕,背过身去继续哭泣。   “秋枍姐姐,你是聪明人,何苦做这种傻事呢?不是你娘陪着你瞎起哄就能有用,把你父亲搬出来或许能有一两成希望,可权尚书摆明没有亲上加亲的想法。   你及笄后就知道的事,多拖个三年有意思吗?再说三皇子,他是同情心泛滥的男人吗?他真对表妹有意半年前回京时就通知你爹了,还用得着你来主动吗?”   “永福!”权秋枍眼眶通红,哭泣着喝住她。   “好啦,你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现在南墙和黄河都到了。你在我面前哭没什么事,在重惠和霍国公府面前把情绪带出来也能没事吗?”归晚数落道:“亏得重惠心冷,对这些事根本没有兴趣。   否则换成顾云裳和盛苡言,哪怕是静姝和朝霞,提到亲事的时候你摆那么张臭脸,你看她们还能没意见吗?现在这边你被回绝了,别那边你真想嫁时你都嫁不过去了。”   权秋枍拿手绢擦着眼泪,不接话。   “你伤心难过想哭尽情哭,但是你哭三五天也好伤心十天半月也罢,哭过痛过之后必须把过往放下,这是为你自己的人生好。”   归晚神情郑重,告诫道:“否则哪怕低嫁,你的婆家也难忍受嫌弃他们惦念别人的媳妇,何况你能愿意低嫁吗?门当户对就更不必说了,你丈夫和婆母还能忍?   这世上不是人人都会来迁就你,没有这种事的,秋枍。想把人生过好先端正自己的态度,否则你沉浸在自怨自艾当中把将来越过越遭,就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懂吗?”   权秋枍咬着齿贝,还是不说话,但眼泪止住了。   “行了,先跟我回郡主府吧,我派人到权家说留你用晚膳了,待会儿再给你煮个鸡蛋,缓和些你再回家;真伤心也得躲在闺房里哭,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吗?最好自己伤心,连你娘都别告诉,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吧。”   归晚领着她再爬木梯回隔壁自家,没再长篇大论劝说,适当讲两句道理,待到权姑娘心情平缓些后再送她出府;她转个身,绕过影壁就被护卫长通知:三皇子有请。   “你表妹被你弄哭了。”   来到隔壁,见到那大兄弟,归晚抢先开口,赵鸣轩从轮椅里站起来,拄拐杖走动,反驳道:“你没在外面偷听吗?我就说两句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实话,她哭能关我什么事?”   郡主坐到他的轮椅里试试坐轮椅的滋味,很中肯的说:“我觉得你顺势感动接着也不错,嫡亲的表兄妹,男欢女嫁皆大欢喜,很好呀。你的终身大事该提上日程了,与其娶个陌生的小姑娘,权秋枍对你而言终究更好些。”   “感动什么,你脑子又出问题了?”赵鸣轩骂道:“她说心悦就心悦,拿我当傻瓜哄吗?这要不是我的嫡亲表妹,换个女的敢来现眼,我早叫护卫拖出去了。”   归晚叹口气,从果盘里拿颗冬枣来吃。   “对了,前天晚上忘记跟你说,傅家还坚持不懈往我三皇子府送礼,傅老头自顾不暇应该不是他的意思。”赵鸣轩嗤笑道:“你有兴趣就查查,傅家哪个心这么大?”   “……咳咳!”归晚拍拍胸口顺顺气,吃颗冬枣都要被他噎到了,无语凝噎道:“大兄弟,账簿册上记得很清楚傅家四太太,这还需要查什么?”   赵鸣轩很短暂的气短之后提起更强烈的气势反怼:“本皇子能愿意记个傅姓就很不错了,谁管那种没名没姓上不到台面的妇人。”   归晚继续吃冬枣。   “疯丫头?!”   “叫魂啊你。”归晚扔只柑橘给他,示意他休战:“我知道那位给你送礼后就派人在傅家查过,发现只是范氏自己之意,傅宗弼不知情。不过傅家四姑娘傅归昤对你已经情根深种,她应该给你写过不少情书了,我还特意——”   三皇子直接把剥了一半皮的柑橘扔回给她:“今晚想留下来给我暖床是吧。”   “行行行,我收回最后两句。”归晚从轮椅里站起来,准备回隔壁自家,冷不防被拉住;赵鸣轩单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作势要吻,亲到一片白皙嫩滑的手背,火大地要扯开:“疯丫头,别以为我纵容你你就给我得寸进尺啊!”   归晚懒得和他争,就势示弱靠到他胸膛里再试图扯掉他的手臂,嗔道:“别闹了。”   示弱软化这招对赵鸣轩可能还真是百试百灵,刚还怨火颇大,这会儿已经气消了许多,傲娇地昂首要求:“陪我两个时辰再走。”   你怎么不去撞墙呢?归晚痛快地拧他一把,趁他吃痛的空隙脱离被控制范围,即刻骂道:“别逼我打你,我要回府休息,你也早些休息调养双腿吧,有需要找通房。”   赵鸣轩不屑地冷哼,说到通房想起来要叫永福把后院的通房送走,谈妥后再试图把女人拉回怀里温存以差点打起来惜败告终,郁闷地继续孤枕独眠。   初冬的清晨薄雾微醺,碧纱窗外萦绕出淡淡的神秘感将冬日的暖意提早掩藏,清晰的颤栗刺激着四肢百骸从朦胧睡意中抽离,待金乌在天空闪耀传递给人间舒适,才叫在大地上的生灵们知道是个很不错的日子呢。   可惜今日的留兴伯府淳于家没有舒适。   永福郡主一袭真红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发髻间珠钗环绕,云鬓华服气势夺人地率领半百护卫和奴婢来到留兴伯府,没有提前下帖也不叫门房通传,直接让护卫把留兴伯府的家丁控制住,他们长驱直入。   留兴伯夫人院中的嬉笑声在奴婢慌慌张张跑来禀告后戛然止住,等到半刻钟后见到如土匪般闯进来的永福郡主时坐在各位主子没人有好脸色。   “傅归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闯进来!”   淳于倩立起来抢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口误,哪怕傅归晚已经变成苏归晚,叫那么多年突然要改口哪那么顺?何况真要改,必须得再刺刺对方,现在属于她根本没意识到。   她这话音落地,郡主挥挥手,叶女官出列走上前,在她们没反应过来时赏了淳于倩一个大耳光子,直接把被挨打的姑娘和她母亲、祖母打懵了。   留兴伯夫人婆媳回过神来要呵斥时又有巴掌落下,人高马大的护卫把整个堂屋围堵住,粗壮的婆子在他们面前也成小鸡仔了。   一掌一掌,几乎是淳于倩叫嚣一个字就会挨一耳光,令留兴伯夫人的怒火冲顶:“住手!你这奴婢还不快给我住手!”   叶女官充耳不闻,还是郡主说把她押住堵上嘴巴才收住,留兴伯夫人暴怒怒吼:“郡主可知道倩儿的身份吗?”   “你孙女什么身份啊,老太太有病是吧?”归晚无语道:“太子妃怀胎才叫金贵好吗?圣上哪怕皇孙不多,珩颖哪怕还没有子嗣,也还不至于随便收个胎。   我懒得跟你们废话,既然淳于倩有孕就给你们两种选择,第一,明早宫里会送碗打胎药来亲自给她灌下去把孽种落掉,圣上、四皇子还有愉妃和本郡主都清净。   第二,让她入四皇子府,但只能做个普通的姨娘,侧妃另择人选,倩姑娘担不起侧妃位更不能教养孩子,这胎生下来后记在淳于侧妃名下。”   虽然她和愉妃商定淳于雪,但她也不介意让留兴伯府闹出些纠纷自己选一位,九成九没有第二种选择是一样的结果。   “郡主你可别欺人太甚!”淳于倩的母亲留兴伯世子夫人气得脸红脖粗,额角青筋直冒。   “世子夫人,你女儿的胎如何而来?是四皇子情不自禁呢还是她用春~药算计着怀胎啊?自己不要脸面还能指望别人给你们留吗?”   懒散的气势一收,郡主告诫道:“愿意的,留兴伯府就出两个姑娘下个月进四皇子府,不愿意,一碗打胎药下去,我和四皇子都省心。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别以为是块金疙瘩,破铜烂铁都不如,没人稀罕那块肉。”   留兴伯世子夫人面色铁青,而她的婆母更是目光阴沉得要杀人,恨不得冲过去把这个丫头给撕个稀巴烂。   “胡说,胡说八道,傅归晚你胡说八道……”淳于倩拼尽所有力气推开压制她的奴婢,即刻就要往外冲,进宫找姑母做主。   “你已经没资格进宫了,我帮你得来的特权已经收回来,无论是作为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将来四皇子府的姨娘你都没资格进宫拜见愉妃。”   提醒的话被抛之身后,归晚看了眼她狂奔的身影,收回视线,再转向留兴伯夫人婆媳,冷然道:“愿意出两个姑娘呢太阳落山前把名字报到我郡主府,如果我今天没有收到名字,明早宫里会送碗打胎药来,省事更省心。”   语毕,不管她们叫嚣还是想如何,归晚领着护卫们转身就走。   这群外人离开,留兴伯府可是如炸开了沸水锅了,伯夫人当即出府递牌进宫求见愉妃,又把伯爷和世子爷叫回来去找四皇子,轮不到的看热闹,能轮到的动起心思……   现在的留兴伯夫人是继室,府中六房:长房、四房、五房为嫡出。长房的大老爷十多年前已病故,合适的姑娘长房和五房各有一位,可若真选起来其实没有疑虑,肯定是选伯夫人的亲孙女即五老爷的嫡长女。   然而堂姐妹的关系变得那么尴尬,将来四老爷和五老爷这对亲兄弟恐怕也难好了。   淳于大太太看过这场热闹,开心得做梦都能笑醒了,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先伯爷一走,她的丈夫没两年就跟没了,接着世子位就给这继室的亲子,长房和那对母子可隔着血仇!   二房和三房的妯娌俩携手找长嫂唠嗑,淳于五夫人回到自己院中是既开心又忧心,踌躇许久还是没等结果落定,即刻去告知她女儿。   倒真没人怀疑永福郡主言论的可靠性,竟然全部没有迟疑得相信了!府里的八姑娘淳于雪听完大笑,痛快骂道:“该!   祖母和姑母都已经舍掉她了改由我来做四皇子侧妃,她不要脸地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得报应了吧!就因为她比我年长,没点墨水没点手腕就要处处压着我,看她以后在我手底下讨日子还狂不狂得起来!”   “雪儿,还有你伯父和伯母在呢,愉妃到底疼爱过那个侄女很多年,比咱们受宠得多,何况孩子生下来要记在你名下,是个姑娘还好,若是长子将来可就有得闹了。”   淳于雪冷笑:“将来的路还长着呢,娘怕什么?”能说出这种话,可见是个有主意的。   而留兴伯夫人气势汹汹地冲到宫里,满脸阴沉地回府来,伯爷和世子爷没找到四皇子,四皇子在愉妃宫里已经见过外祖母了。   午后宣布决定,其他四房看热闹,世子夫妇脸色极其阴沉,五房报以沉默,淳于倩在府里大哭大闹也没能改变些什么,她的堂妹则已经拿出未来侧妃的款儿去和她打招呼了。   太阳落山前留兴伯把八姑娘淳于雪报到永福郡主府,其实伯爷的心情没那么糟,毕竟都是他的孙女,还和郡主有商有量地聊了侧妃进门的吉日,心意达成后比较满意地离开了。   天黑之后,归晚踏着夜色赶到五皇子府,把在背后出主意的闵家大姑娘再收拾顿。   赵珩斌在决定和傅归湉重新搭上时就等着傅归晚来找他谈条件了,别说,傅归晚这三个字在世人的脑海中印象颇深,五皇子他也没改过来。   没想到竟然是为外祖家的未婚妻?!曾经心悦过的姑娘如今是真令他觉得有些面目可憎心生厌烦,赵珩斌心里是不怀疑的,这就是那不知安分净会惹事的表妹会做的事;可面上,哪怕为他的颜面他都得驳斥。   “我不是来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你愿意,即刻陪我往闵家走一趟;否则在你外祖家闹出点事来,别说本郡主连这点颜面都不给五皇子留。”   “……好!”赵珩斌咬牙。   作者有话要说:  闺蜜斗嘴欢乐多啊O(∩_∩)O哈哈~ 第135章   夜未寒, 屋外乍寒还暖,闵家堂屋内却是乍暖还寒。   永福郡主来势汹汹地发难令闵郅恺措手不及, 但有五皇子陪同, 他没自乱阵脚。应对方要求到后院他和老妻的院中, 又传来他的两子两媳,屏退他家的奴婢们,听着这位究竟所谓何事, 越听越叫他遏制不止地要动怒。   “郡主你这是诬陷!”闵仙瑶的母亲闵大夫人首先站起来反驳:“我家瑶儿近来身体抱恙, 一直卧床养病, 哪来——”   “本郡主不是来和你争辩, 此地更不是公堂需要听你申辩。”归晚慢条斯理地打断她:“我只是来告诉你们本郡主查到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   虽然闵大老爷你很快会成为五皇子的岳父,但她已经不是初犯,小惩大诫很没必要了。这个月吏部会给闵高诤送一张免职公文, 趁她出阁前你就安心留在家里教养女儿吧。”   把五皇子的嫡亲大舅兼未来岳父贬为平民?闵氏婆媳难以置信, 赵珩斌惊怒吼道:“傅归晚?!”罢官,能否复起都未可知, 更何况他得颜面扫地!咬牙切齿地问:“你想要什么?本皇子答应随你处置仙瑶总行了吧。”   闵郅恺沉默未语,见此,他的两个儿子只得咬紧牙关忍着。   “淳于倩有孕, 我派护卫抓了她的贴身婢女审问,牵出你未婚妻的身影,因此护卫又抓闵大姑娘的一个心腹拷问。没想到她养病期间做的事还真多,五皇子可知还有什么吗?”   “本皇子没兴趣!”赵珩斌压着怒火道:“说你的条件。”   “你的未婚妻提前埋了些眼线到你的府邸以便她进门便能掌控五皇子府。”   闵家众位皆脸色微变,五皇子赵珩斌目光阴沉了两分:“你说什么?”   “还有, 她的俏脸蛋不是冒痘痘吗?她的心腹说她怀疑是府中有人嫉妒想害她,没有确凿证据指向是哪位她便把疑心对象全部下死手折磨,她的堂妹庶妹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如果贵府确实有这个情况,证明那位心腹的话还比较可信。”   有!府中的二姑娘和三姑娘都病得不能起身了,闵高诤夫妇和闵高群夫妇还有他们的母亲各个脸色变了又变,尤其是闵二夫人惊恨相加脸色阴沉极了,竟是丝毫没质疑永福郡主。   她女儿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因为大姑娘也病着,姑娘们都病倒了,闵家又祸事连连,还以为是府里最近撞邪运,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堂屋内陷入沉寂,闵郅恺的气色最为阴沉,从没如此后悔过自己因心软而没狠心管教;赵珩斌反倒想笑,那表妹哪里只是不安分,根本就是个搅家精。   “闵德妃入秋后便病倒了,连日来日渐病笃,太医说连一年都没有了。”归晚站起来,微笑中饱含冷厉:“至于闵仙瑶随我处置?   五皇子想太多了,她一文不值,杖打几十大板本郡主还嫌累到我的护卫。但如果再被我抓到有第三回 ,我就送闵老太爷你陪你女儿共赴黄泉。”   语毕,永福郡主领着她的护卫们疾步离开,赵珩斌没喊住,咬牙追赶上要跟她谈条件,没得到任何还价的余地气得他脸寒如冰,在夜色中看一眼闵府大宅的匾额,捏紧拳头往里走,若是可以他真想干脆叫那未婚妻表妹暴毙吧。   赵珩斌折返时,堂屋内多了闵允睿闵仙瑶兄妹的身影,闵允睿和他母亲在护着女儿\\妹妹争辩,直言是永福郡主造谣诬陷更意挑拨离间;而站在他们身后的闵仙瑶低眉顺眼,浓密卷翘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淬了毒般的眸光。   短短半年,曾经姿容出众的小姑娘单单相貌上就已大变样:她下巴尖锐,脸颊一丝婴儿肥也无反而多了几点痘印痘痕,虽然用胭脂水粉能遮住但早没了精致无瑕。   她前后的气质更相差得犹如截然不同的两人,过往的眼高于顶被浓浓的阴鸷取代,看到这样的表妹未婚妻,反倒叫赵珩斌一怔,似乎是太意外了。   闵老太爷能愿意听着长媳和长孙毫无意义的争辩就是要等外孙回来,人到了,他自然懒得再浪费时间,号令家丁将大姑娘拖到庭院中杖打,打到只剩一口气为止。   “老爷?”闵老夫人震惊地看着丈夫叫起来。   “爹?”闵高诤夫妇和闵高群夫妇异口同声,情绪各不相同。   “祖父?”闵允睿无法相信,同样无法相信的还有他的妹妹。   五皇子赵珩斌还以为外祖父演戏要他来说句话呢,没想到外祖父真是动真格了。闵郅恺在孙女冷笑质问:“祖父竟是宁可相信外人也不愿意相信亲孙女,仙瑶佩——”时狠狠地扇过去一巴掌,打得闵仙瑶当场倒地,嘴角漫出血渍,随后怒声即起:“拖下去,打!”   家丁们再不敢犹豫,将大姑娘拖到庭院中行刑,闵高诤压制住妻儿,苦笑着跪地哀求:“爹,还是等彻查过后再论吧?”   闵二老爷闵高群亦跪地相求,闵郅恺问儿子们:“知道为何人人都想往上爬吗?因为站得越高权利越大,站到权利的顶峰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威慑天下。   永福郡主就站在那个地方,她今晚不是来耀武扬威而是来下最后的通牒,送闵家到鬼门关的最后通牒;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苍生尚且如草芥,何况一个小小的闵家?”   说完,闵郅恺越过妻儿,迈着沉沉的步伐走到院中盯着家丁们行刑,偶尔一瞥,对上疼爱多年的孙女触目惊心的目光和深埋眼底的恨意时,他心中的念头再无动摇。   与他般被权利深深诱惑的还有傅宗弼,否则他如何也能不择手段地要掌控权利?   出狱已经三天了。   三天!三天?整整三天他还住在城外山庄没能把儿女们从自家里救出来,以为刑部大牢里已经是人间炼狱,出狱后才发现真正的炼狱在傅家,在他自己的家里。   那群外人把留守在府里的傅家奴婢们的卖身契全部分发,自家奴婢们拿到卖身契后离去,连后来提拔为管家兼大管事的卢四都消失无踪,他的家已彻底被群外人占据,疯狂地凌虐着他最为疼爱的儿女们。   他和经柏出狱时经樟和经著带着年长的孙儿们来接,他问经茂呢?哪能想到……   那里现如今有四百多个外人,姻亲不愿意派出人手相助,到京兆尹报案没有回应,经樟和归晟会武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招架几百人,该怎么办?成为压在傅老太爷心头的万斤巨石。   终于在10月29,傅归晟带着四堂弟傅归晋来到永福郡主府,等候许久,能见到这座府邸的主人时说出:“傅家愿意签下三张和离书,但请郡主帮忙救出被困住的五人。”   “骨气还是为现实折腰了,那又何必把话说满呢?”   闻言,傅归晟苦笑,他的四堂弟更为苦涩,郡主身着湘妃色的家常衣裳,捧起刚泡好的祁红香茗浅啜一口,将茶盅捧在手中,淡淡问:“这20来字很难听吗?   你们觉得是冷嘲热讽吗?我以为我只就事论事而已,因为在云端太久习惯了人上人的姿态听惯奉承话而连正常的话都听不了了吗?   我在想我不要这和离书又如何?你们傅家人死活与我苏归晚何干?我唯一在意的姑母,难道傅归昶还能把他亲娘给折磨死吗?”   傅归晋惊诧地看着永福郡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把眼前之人与她曾经活泼爽利的大堂姐联系起来?傅二哥握握拳头,咬牙说:“前些天可是郡主你提要求要和离书,”   “是你们府上的女眷求我所以我才提供了一个建议,但是你刚才的话好像是反了吧?”归晚笑吟吟地问:“愿意……但请……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在和我谈条件?   想要和离书就必须帮忙救人,你们言谈间是这意思吧?那就是要和我谈条件咯?傅家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是你们不会措辞,还是至今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呀?倘若是后者,二哥和四弟今天确实来错了。”   傅二哥自家族垮台后就憋着股气,憋到现在快憋不住了,豁出去骂道:“那你想怎么样?看祖父死掉还是看我们全部死绝才能高兴罢休?   祖父贪墨被罢官抄家是罪有应得,累及儿孙也是傅家该受着的,我都认了,可你现在是要赶尽杀绝吗?大妹,阿晚啊,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我们一家人定要闹到你死我活吗?你还有拿我们当家人吗?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的那个妹妹到哪儿去了,你还是二哥认识的大妹吗?”   “我只是告诉二哥求人该有的姿态,这也能惹得你痛心疾首吗?”归晚淡淡自嘲:“并非是归晚变了,而是傅归晟你没有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上完全考虑过我。   说到底是我伤害到你们的根本利益,你自觉地划定敌我双方;你哪怕曾经对傅宗弼再多不满他依旧在你的己方阵营中,我哪怕曾经对你再好也已经被你踢出自己人的范围。是你先对妹妹生分乃至敌视,再来和我谈感情未免可笑了。”   傅二哥被她噎得不上不下的,我敌视你?我要是敌视你还能跟你好声好气吗?可碰到这种文绉绉的话时他的嘴皮向来没有腿脚功夫利索,还没反击已经被再抢先了。   “但你和四弟比傅归昶有良心,我没在你们的眼里看到恨意。”归晚将茶盅搁在桌上,站起来,应道:“明晚戌时二刻我会派护卫到傅府大宅把前院清出来。   戌时中叫傅宗弼带领妻儿、儿媳妇、四个年长的孙儿、孙媳妇、归晨和傅经著的仨庶女到前院的会客厅候着,我会带五位姻亲前来作见证,痛快些地把和离书签了吧。对了,以防万一请你们私底下通知到太太们把银票备足。”   “好!”堂兄弟俩同时应了声,傅归晟看她没话再说,憋着气劲带堂弟告辞。   余生陪同郡主会客,那两位离去后久未有吩咐,他请示告退时方被下令:“今晚给傅四太太范氏送泻药,必须上吐下泻卧床休养,明晚她必须缺席。”   “是!”   “能否问问当收到禀告或者是亲眼看到傅归湉和赵珩斌行房时,你的心情?”归晚问,余生答:“我和她隔着血海深仇,主人不需要考验我的决心。”   “我只是想问你的心情?决心和心情不代表能统一,她亲舅杀你全家,她要你死,你曾经的喜欢也真实存在过。爱恨交织,唯一喜欢过的姑娘变成其他男人的女人,心情有复杂吧?”   余生低头没有回复,又听闻她问:“劫后余生,这么多年来有想起过自己的本名吗?”他答:“属下如今只叫做余生。”   归晚美眸凝神,淡淡道:“退下吧。”   第二天的夜晚像汪浓浓的墨汁注入星河,漆黑像无边无际的恐慌袭来,火光渺渺,微小得不值一提。   今夜会面郡主府出动半百护卫,赶到傅府后迅速控制住前院清场,府门前站八名护卫,其他护卫们皆守卫在前院各处,尤其是商谈的会客厅外站了三十位。   永福郡主带着殷尚书、临襄侯、武平伯、文泰伯世子和莫大人抵达时傅家众位已经候着,她在庭前粗略看了眼屋内的情景,把驻守在外面的护卫们都领进屋。   这应该是场傅家人从未想象过的交涉,曾经盛气凌人的傅副相而今像个年近七旬的老头,皮囊干皱瘦扁的像枯死的老树皮,内外皆渗透着强烈的衰败之气。与他同入狱的长子傅经柏左臂处还和衣裹着伤布,看向这个已经出继的女儿是从未有过的敌意。   文泰伯世子首先站出来解释他二妹傅四太太昨夜受风寒,病情来势凶猛,今天已不能起身,故而今夜无法到场。当然,在场没人在意。   护卫搬把座椅来放在厅堂中央位置,归晚理理裙摆落座,在场只有她一人坐,她抬眼,看向站在对面十步外的一群人,温声笑道:“我和傅宗弼你寒暄就不必了。   冬夜冷,我们就速战速决。飞鹰把这三张和离书交给老太爷和他的妻儿过目,没异议,派俩护卫到后院把傅经茂抬出来落款。”   傅老太爷的态度比殷尚书和武平伯他们猜想的平静许多,甚至傅家众位中他最为平静,眸光只掠过一眼这所谓的和离书,他没有接而是走上前了三步,在飞鹰想着是不是要动动拳头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唯一在座的永福郡主屈膝跪倒。   嘭得一声像折断的松樟树惊起无数飞鹭,此地则惊起了无数惊声。   跪下了??!!   出继到隆中苏氏也无法改变永福郡主乃傅家女儿的事实,除非贵为当朝皇后,否则岂能有嫡亲祖父跪亲孙女?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在场最平静的偏偏就是坐着,稳稳当当受了傅宗弼这一跪的永福郡主,站在她身后的五位姻亲各自眼神交流,各自唏嘘有、感慨有、叹气有、皱眉有、摇头亦有。   他们尚算平静,傅家众人可大为震动,儿孙们怔愣过后赶忙冲到老太爷身侧要扶,苏望姀急得不行:“晚儿快站起来避开啊!”   “傅归晚你还有心肝吗?”出继的圣旨仿佛不存在,在傅归昶眼中此刻至少彻底无视,他眼颊凹陷,眼中的恨意亮的渗人:“你良心全部被狗给吃了是不是?”   “逆女!你这个逆女!”傅经柏扶着父亲没有扶动,转头死死盯着那个逆女,咆哮声响彻堂屋:“早知道你一出生我就该把你掐死!”   ……   永福郡主终于有点动静,看向跪地的傅宗弼说:“昨天我对傅归晟和傅归晋说以防万一,还真是被我防到了,我为什么要这么了解你呢?了解得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随即平静的语调陡然,她气势强烈道:“余生把我的第二拨客人给领进门来,无瑕到府外看看我的第三拨客人到齐没有,人到齐便请进来。而你,想跪就跪吧,省得赵竤基进屋还得重新跪地行礼,老骨头恐怕经不起折腾了。”   永福郡主还请了太子?众人皆是一愣,诧异时就看到她口中的第二拨客人们被领进屋,竟然是应该在刑部大牢里的傅宗敏、秦进等人,总共七位,不是傅宗弼的亲弟堂侄就是曾经的得意门生,怎么会是他们?   在此众位包括傅宗弼都不由得再愣了愣,愣神间悠长的轮椅声响起,下一刻,只见当朝储君大步流星地走进屋来,他身后紧随的是三皇子,帮忙给三皇子推轮椅的正是太子妻弟,再往后是靖国公,盛二老爷(刑部尚书),翼国侯和承恩伯,池家大少爷还有京兆尹。   除永福郡主她岿然不动地坐着外,其他人全部给储君还有三皇子行礼。   归晚瞟过一眼,心说相爷和权尚书真会派人,她跑去请他们三家各派位代表来,没能想到权尚书还能去使唤已出继到林家的靖国公来作为权家的代表。   护卫再给储君搬把座椅,赵竤基坐下后问:“福儿深夜邀大家来此,究竟为何事啊?”   “今早到东宫相邀时永福提过,以防万一得请您来做个见证;如果害您白跑一趟,明天永福再给您赔罪。”归晚伸手一指指向储君叫平身后还跪着的傅宗弼,扬起笑意说:“这就是我防的情况,本来我们要谈正事,事情还没开始谈他就向我跪下了。”   涂绍昉瞟过一眼,由衷感叹他师妹的忍耐力真好。   赵竤基和赵鸣轩都顺着指向看了眼,赵竤基道:“哪怕福儿出继到隆中苏氏也抹不掉他是你嫡亲祖父的现实,他跪,福儿坐着受他跪拜恐怕不妥吧。”   赵鸣轩听得在心底直翻白眼,当父皇出继的圣旨是闹着玩儿的吗?   “所以永福才特意请太子您和大家伙来做个见证呀。”归晚终于从座椅里起身,走过两步面带笑意地扫视过全场,扬声道:“我两年前听说了一件事。   昌和13年正月元宵佳节,当今召见那时还毫不起眼的傅宗弼进宫见驾,给他看了眼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皇帝对他言道:这个女婴叫做归晚,今后就是你傅家的嫡长孙女。”   不知情者:“…………???”   全场哗然,赵竤基和赵鸣轩哥俩不可思议地相视了眼,翼国侯震惊地看向儿子,涂绍昉同样一脸吃惊意外,众位看客面面相觑,傅家全体被这则消息砸得蒙圈了,傅宗弼今晚一直很平静的老脸上出现裂痕,眼底渐变成深不见底的惊恐,心跳加速呼吸加重……终于怕了。   “晚儿,晚儿你在说什么呀?”叫苏望姀怎么相信她的长女不是她所生,这怎么可能?   “是啊福儿,这傅苏氏怎会不是你亲娘?”赵竤基随即接过话茬,说着话时他还特意看向妻弟,涂绍昉再度一脸的震惊和惊恐,太子不解道:“你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傅苏氏亲生,你怎么可能不是她女儿?”   “因为我亲爹姓苏,我喊了17年的娘是我堂姑母。”她看着苏望姀,无比认真地说:“您是我养母是我姑母,但您不是我亲娘。   苏家希望您能视我如己出所以决定瞒住您,两位外祖母联合起来演了场戏;您当时只生有傅归旭而非龙凤胎,我真正的生辰是昌和13年正月13而非正月16。”   仿佛轰地一声有东西在心头轰然断裂倒塌,一种名为震撼的情绪油然而生,震得多数人几近说不出话来,苏望姀惊惧地站不稳,是她儿媳妇殷氏紧紧扶着婆母她才没有摔倒。   二太太宋氏和莫氏妯娌俩互看一眼,心情实在难以名状。   赵鸣轩难以置信地想,难道这疯丫头的亲爹真是苏望舒?涂绍昉正捂脸,苏望载这黑锅背得真是够郁闷了。   归晚慢步走上前,站在距离他三步开外,笑得森寒:“你在昌和13年正月十五看到的女婴是我没有错吧?在此之前傅归昶和傅归晟还叫做傅明昶和傅明晟,因为我叫做归晚,你才不得不改成归字辈。   你猜了十多年我的身世,我九岁住回傅家后你常对我说将来要做皇后,你要的不仅是想争做下一任后族,也想确定我究竟是不是公主吧?毕竟这个外人太像苏望姀的亲生女儿了,像到有时候你自己都会怀疑,今晚有猜出来吗?需要我再提点你两句吗?”   傅宗弼避开脸,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甚至想往儿子怀里躲;而他的亲弟弟和堂弟堂侄还有门生们在恍然后骤然涌现起无尽的恨意,目光猩红地要吃人,若非手脚戴着镣铐,有储君在坐镇不敢妄动,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把这老匹夫生吞活剥了。   “可福儿你若为苏家女,为何要由父皇出面将你放到傅家养?”赵竤基想不通。   “因为我是私生女,我的亲娘难产,在我出生后一个时辰就离世了。我亲舅和苏家争相要养我,争执不休互不相让。表姨母提议取折中之法,同时为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圣上特意提点傅宗弼就是希望他对我另眼相待进而对我更好,二来为保住我的本名归晚,归晚这名字是我亲爹给我取的。”   这么说永福的亲娘才是池家女?太子殿下觉得他可以理解了,可他的三弟不理解,赵鸣轩提出困惑:“那永福你的亲舅舅又是哪家的?既然隆中苏氏能请动父皇出面,你舅舅还敢和苏家相争吗?”   归晚垂眸:“我亲舅姓赵。”   赵?   赵竤基一愣,不该是姓池吗?赵鸣轩愣了愣意识到他自己就是姓赵,赵姓是国姓,难道这疯丫头的亲娘是宗室女?赖得再猜直接问道:“本皇子最讨厌讲秘密还遮遮掩掩的,你亲娘到底是哪位?你那亲舅又是谁啊,直接给我报上名号来。”   在场几乎全盯着永福郡主,她沉默半响才说:“你爹。”   “我爹?我——”赵鸣轩一时还没缓过劲来:“疯丫头你搞什么,我问的是你那个舅舅,你扯我父皇作甚,难不成我父皇还成你亲舅——”   说到此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看了眼太子,神情莫辩道:“永福你开玩笑吧,我父皇可只有一个同母亲妹,我姑母从突厥回朝之后可没有再嫁。”   哪怕牵扯到当今天子也没有人敢出声反驳呵斥,毕竟凭圣上对永福郡主的疼爱没有关系才是不正常啊,这秘密的可信度太高了。   身为储君的赵竤基的神情脸色都变了,心头扑通扑通乱跳。   “听说我亲娘难产时其他人一致要保大是她非要保小才能有我的出生,还听说我亲娘临终前求了她的兄长八个字:保我女儿、一世荣华。”   归晚答非所问,语毕又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俯视之:“我在及笄时知道身世秘密,我真是笑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那时就有个念头盘旋在我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养条狗养15年都有感情,为何你对我连对条狗都不如呢?我杀你全家还是屠你满门啊?只是向你傅家借个姓而已,从头到尾没有叫你傅家出过一文钱来养。   因为买你的傅姓,作为回报给你一场泼天富贵,相当于白白送给你啊,我们互不相欠吧?可你是怎么对我?四岁,我四岁的时候你开始灌输给我要为家族贡献甚至要被予取予求,你想把我训练成傀儡给你这个家族当牛做马啊!五岁时……”   一条条一年年的陈列,永福郡主这回说得无比仔细清楚,把他用惯的压制压榨的手段,多年来当成亲祖父给予的孝敬,还有处理过的祸事——   甚至把记录着多年来在傅家撒出的真金白银账本和为傅家处理的祸事簿册也就是曾经给储君和三皇子看的那些账册也叫无情护卫长现身呈上来,一本本地拿起来砸向他,砸中傅宗弼的脑袋后还是傅经樟扑上去护住老父才避免被继续砸伤。   “我是圣眷是怎么来的?啊?是我的亲娘是我的至亲拿一辈子拿性命换来的!”   归晚红着脖颈吼出这句话,眼中的恨比屋外的夜色更浓:“我就算是个私生女也是我本家和外祖家的掌中宝,我凭什么要被你这样糟践?我欠你什么了?   我是杀你全家了吗?所以才能值得你不择手段地如报复一个和你有灭门血海深仇之人般欲要算计着将其一生都给活活榨干啊!知道身世秘密的晚上我真的想过把你挫骨扬灰啊,你以为我为何及笄还不回京?因为我怕没平复好得来把你给一刀捅死。”   怀里的父亲瑟瑟发抖,傅经樟苦笑不已,傅老太太也是无声而笑,笑得眼泪流出来了。   戴着镣铐的七人恨也好怒也罢反倒皆比之前平静,傅宗敏和秦进居然也是想笑,贪得无厌利欲熏心,太容易理解了,任凭这样的金山干放着而没有作为哪能是傅宗弼的作风?   姻亲和完全置身事外的看客们看得真是既唏嘘又鄙夷唾弃活该,明摆着是昏头了,都不是亲孙女还敢这么算计当圣上死了吗?   或许傅宗弼真的认为乃至深信不疑这个送来的孙女会永远在傅家吧……   赵竤基握紧拳头忍无可忍地要上前,涂绍昉见此冲过去假意阻拦特意大喊:“姐夫冷静,姐夫你冷静点,你会把那个老头给踹死的!”   他这句话绝对影响到三皇子了,赵鸣轩自己推动轮椅上前,抽出别在腰间的长鞭,扬起手就是狠狠一鞭抽过去,直抽打得护着老父的傅经樟的衣衫裂开瞬间渗出血来。   “闪开,否则本皇子的长鞭可不认人。”   傅经樟没动静,赵鸣轩可没说二遍的意思,反手再是一鞭,一鞭鞭抽得傅经樟几乎皮开肉绽,在老太太心疼不已时傅归晟挣脱母亲的拉扯跑上前护着挡在父亲前。   等到他也鲜血淋漓都没见三皇子有停手之意时是四堂弟傅归晋跑上前再护着,接着长房三个男的全部被鞭打了遍,在傅经著踌躇时,苏望姀祈求地看向长女:——傅归昶身上的鲜血在一滴滴往下淌啊。   “停手吧,我还要和他们谈正事。”   归晚拦住三皇子,赵鸣轩反瞪她一眼,还有什么事需要和这些人谈,不过给了面子收手,但他是看在这疯丫头很可能是他亲表妹的份儿上。   她再扫视过全场,扬声道:“刚才我就说,对老太爷了解得让我自己都觉恶心,我怕你跪吗?我当然受得起。你非要来这一跪把我和你最后的脸皮撕破,我就成全你。   正事也简单就是要那三张和离书,你跪之前主动权在你们自己,你这一跪就那么便宜了。不愿意签,我把我姑母接回隆中,你们傅氏子孙抱团等死,我必定不会手软。   签下和离书,傅宗弼你和老妻各分得俩儿子,傅经樟和傅经著改姓,老太太带着这批儿孙连同飘姨奶奶到河南宋州定居。   我姑母带儿女们回隆中,莫氏带俩儿子到宿迁定居,而傅宗弼你则带剩余的人到滨州,说白了就是要你这个家天南地北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来想把该缩的都缩减的,但改来改去怎么都不满意,最后传上来也比较晚了,唉 第136章   今年分裂等明年或者过两年又能聚集, 这疯丫头脑袋又出问题了提这种毫无意义的条件,赵鸣轩腹诽,只好拿长鞭鞭柄戳戳她。   涂绍昉同样考虑到破绽犹豫是否即刻提醒师妹时, 归晚已经再出声:“我只给老太爷你十息时间考虑,你不肯吱声, 我就带我姑母走了。”   赵鸣轩戳了又戳这丫头非但没反应还嫌烦把他的鞭柄给拍掉了, 气得想回头再骂她;不过条件提成这样也就这么着罢, 他派人过去折磨便是,敢把他亲姑母唯一的女儿兼他的女人欺负成这样,当他死了吗?   “晚儿?”苏望姀心惊胆寒。   “您愿意依旧视如己出, 我还是您女儿;您不想要, 我们就做回姑侄。您放心,表哥和表弟没傻会怕死自然知道跑回外祖家。十息时间到了, 无情过去带我姑母过来。”归晚吩咐,显然要来硬的。   无情踏步上前,傅宗弼终于从儿子的庇护中出来, 依旧跪地,所有人看着他拦住了欲上前的女死士,老泪纵横道:“大姑娘,我签, 傅家签和离书。   但当我这把老骨头求求你,你把经茂他们从后院救出来吧,多等一天他们就多一天危险,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实在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得加条件。”归晚没拒绝, 涂绍昉瞬间了然,循序渐进,不错。   “我答应,大姑娘说,我全部答应。”傅老太爷应得很爽快。   “这把老骨头算你还能活四年,带着儿孙们到滨州之后你两年内不能离开。我会请滨州府尹隔断时间派人去检查,或三四个月一回或半年一回,只要有一回发现你不在,又被我在老太太那里找到你,我就送你到牢里安享晚年。”   “好!”傅宗弼当即应了。   “不用着急,我话没有说完。对你,定期是两年;傅经柏和傅经茂再活二三十年没问题,他们俩十年内不能去找和离改姓的儿子。   被我抓到的后果同样是牢狱之灾,当然期限过后随意;还有,在此期间别离的儿子们对父亲的孝敬摊到明面上来,愿意给多少就看这些儿子的孝心你们不得主动索取。”   归晚问:“今晚就把未来两年和十年的账目清掉,做个断绝,答应吗?”   十年?!   不知事的孩童过十年能做父亲了,涂绍昉觉得十年的期限能保证从此真正生疏确实不错;赵鸣轩总觉得麻烦,他直接派人过去折磨才痛快。   武平伯和身侧的莫大人相视眼,过十年那傅家就是真的彻底散了,救的代价可很大了。在场几乎没人不这般想,唯独莫氏心中很高兴,她能彻底摆脱傅经茂了。   老太爷肯定算得清这笔账,可他最疼爱的儿女们还在受难,他拖不得;皱眉看向长子,傅经柏点头,傅宗弼长叹声:“好!”   “好!”   郡主同样应声好,提示道:“太太们身上应该有带着银票吧?二叔和四叔,表哥和表弟,还有四弟和三婶即刻就商量吧。但我建议你们实际些,算算你们未来能挣多少银两,养老母养妻儿再自己存些,还能剩下多少孝敬给老父?   尤其是二叔和四叔,你们要是给的多岂非显得傅经柏和傅经茂太无能了还要别宗改姓的儿子们来养老父?这真不好,当然你们媳妇嫁妆多富裕就两说了,赶紧的报个数出来吧。”   莫氏咬紧牙关,握住儿子的手,在孩儿手掌心写个三。她明面上的嫁妆才2万多两,给三万两就意味着还得回娘家借,谁也不能再挑出她俩儿子的错来。傅归晋点头。   哪怕知道已经仕途无望傅归昶眼中的恨意也已消退,这妹妹不是他的亲妹不是傅家姑娘,能说她有错吗?能叫她贡献什么呢?他听的时候很想不通,为何祖父就做得出来,换成他,他自认为也得恨入骨髓,又有什么资格再来批判?   衣袖被扯了扯,他看过去,傅归旭耳语小声:“哥,我能给出一万两,你有多少?”   “我?”傅归昶咬咬牙:“四万两吧。”这笔款项还是阿晚送给他才能有。   俩儿子孝顺愿意把大头都拿出来,傅归旭扬扬手掌想说定时他们母亲走近来,苏望姀压低声音道:“自己的银两自己收着,娘会把嫁妆分一半给你们父亲。”   宋氏和她婆母商量,宋氏想压但也知道不能压得太狠:“娘,三万两足够了吧。”   “五万两吧,你和老四媳妇各拿一万两,剩下的我出。”傅老太太长叹息,正巧这时四老爷傅经著凑过来问问情况。   他在那边想和二哥商量来着,他将来在哪还没着落呢哪知道还能挣多少?但是他又怕提议得少会被兄长揍还担个不孝的名声,想先等哥哥报个数,对半分他能接受就认了,可二哥他绷着脸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他只能跑来找嫡母。   老太太把意思提了,傅经著觉得他能接受应得爽快,走回几步来到二哥身侧正要告诉他时傅经樟扬声报出了一个他认为实在和足够的数:“两千两。”   其他人:“……”   都准备万两数往上的众位纷纷愣住,傅经著不可思议地看向老哥,你比我还不孝啊?   你知道你老爹没几年能活了吗?你就拿二千两出来孝敬?!   看客们互相瞧瞧,发现嘴角有些抽抽,破船还有三分钉呢?何况傅家抄家前各位太太们把嫁妆都带走了家底肯定还算丰厚,傅经樟连个万把两都不愿意拿出来,这是想穷死他爹吗?之前表现得还很孝顺啊。   赵竤基以为自己听错了,涂绍昉也那么想,真是二千两而非二万两吗?赵鸣轩眨了眨眼,这是在搞笑故意讲笑话来着吗?归晚按按眉心,这情况她是真没料到。她以为二万两能有,然后她再压另外两方把银票总额控制在五万两。   连不想多给但委实觉得少的四老爷傅经著都问:“二哥,是不是再加点?”   “足够了!”傅经樟深思熟虑地算过才报的,解释道:“咱们今后是平民百姓,老百姓一家十多口一年能用百两的已经不多,我们给爹每年一千两绰绰有余了。”   其他人:“……”你进入角色可真快。   终于意识到次子对钱财有大缺陷的老父亲被噎得不上不下,可谁让傅经樟是真心实意觉得足够呢?他对银两没概念更向来过得穷啊,二千两傅经樟他自己确实能过的。   宋氏死死压住嘴角的笑意,终于意识到责任心重还经常散财的丈夫有个大优点,他不会过更没想过如何穿金戴银,他当然不会比着富贵的来。   “可你们应该绝对能算地主的!”   涂绍昉跑上前,好意劝道:“两千两的数额相当于你们俩兄弟每年各出五百两,有你们的前例在,那侄儿们肯定不能再越过去;就算傅归昶兄弟们再每年都各自拿出四百两,傅经柏和傅经茂也只能各得八千两,太少了吧?”   “大哥和三弟都有手有脚难道还要靠儿子们的孝敬过?”傅经樟听完是真觉得多:“归晋兄弟俩都还在读书哪来的银两,归昶兄弟俩每年能挣多少?拿八千两不是要喝他们的血吗?一千两足够了!”   “……”   好多人想,傅经樟这是想把他爹气死吧?那老父亲也确实差点就气昏了,傅归昶和弟弟们互看,愣不知该如何反驳,说将来肯定能挣大钱来养父亲?   赵鸣轩肯定了,他不是在讲笑话,这就是个傻大个;涂少爷嘴角僵住,这位配合地太超出他的想象,最后再提一句:“那还有媳妇和母亲的嫁妆能分吧?”   果然如他所料的听到了傅经樟说:“浑话!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用女人的嫁妆!”   归晚再按按眉心,咳嗽道:“要不这样吧,算上父母们多年的夫妻情义,二叔和四叔拿四千两出来,我姑母和表哥表弟拿六千两,三婶和四弟拿五千两。现在把银票拿出来结清,把和离书签了再交给京兆尹拿回衙门办断户文书。”   傅宗弼认为没有二十万两但十五六万两肯定能到手,变成只有一万多两是真没法接受:“大姑娘,经柏和经茂都受伤了,还有……”   “飞鹰把这老头堵住。”没等到他说完,归晚直接吩咐,又笑道:“老太太您心疼儿子愿意再多掏补贴些,归晚也不拦着;现在拿银票吧,别再讨价还价。”   傅经樟看了眼嘴巴里被塞进一团布压住的老父亲,他爹贪财也是老毛病了,咬牙没阻拦,摸摸只有碎银的荷包,只好说今夜身上没有这么多银两能否明天?   看得看客们都想替他叹气,你没有可你没看到你娘和媳妇已经在拿银票了吗?现在谁还指望你能给银票啊。   宋氏的底价是一万五,只需给两千两别提有多想笑了;同理的傅经著,让他拿两千两出来孝敬老父,他都觉得自己不孝了……但就这价不能再还了嘛,否则他真愿意再加点。   而傅老太太在权衡之后拿出一万两银票给长子,叮嘱他收好。她宁愿将来再私底下给,免得全被辛姨娘的儿女们给抢走了。   傅归昶从母亲手中接过六千两银票,低着头走向父亲,默默喊了声爹再交给他。   傅归晋本想拿给祖父的被喊住了,郡主说:“余生拿着和离书和银票到后院让傅经茂签,把大概情况告诉他,签完再抬他出来和妻儿离别。   大家伙离开后护卫再把另外四人抬出来,后院别管,前院足够老太爷你们住着了。明天有劳老太太送傅归潆姐弟回来,姑母您把归淳他们也送过来。   期限从明天开始生效,今年就走吧,实在留恋想挨到明年正月也行;我各派十名护卫送,陪护到你们在当地安家落户。至于今晚的事,我身世也好,傅家分崩离析也罢,请各位给永福个薄面别带出这间屋宇。”   众人自然纷纷应承,没想到永福郡主道过谢后突兀地问承恩伯:“伯爷的幼子16岁已经是秀才还没定亲,我没记错吧?”   承恩伯愣了愣压着疑惑笑应:“是啊,郡主,那孩子读书还行,我就想着让他再拼拼,若能中举也更容易说亲些,您说是吧?”   郡主点点头而后没有预兆地说:“归湘,走出来叫伯爷看一眼。”   难道是要说亲吗?不可能吧?众人面面相觑,真看不懂是何意?和姐妹们缩在角落里的傅归湘紧张地双手紧握,低着头缓缓走上前来,忐忑地喊了声:“大姐?”   “伯爷看我这位妹妹如何?以前傅家还在的时候她常常围在我身边,我想给妹妹保个媒,您看她还能配得上您的幼子吗?”永福郡主笑盈盈地问。   真要说亲?莫说旁人觉得不可思议,傅归湘更难以置信地霍然抬头,傅经著一哆嗦赶紧拉住他二哥的手臂,他就知道这些年没白在一起玩啊。   “郡主的妹妹自然是极好的。”承恩伯终于领悟热闹不是白看的:“郡主您愿意割爱,那是我家孩子福气。”在储君面前逼他上四皇子的船,唉!忽然意识到四皇子不在啊,反而是三皇子来凑热闹,这……不该吧?   “愿意呢今晚跟你表叔文泰伯世子走,住到明年及笄后从文泰伯府出阁,嫁妆叫祖母和你父母离开前准备好,大姐再给你补两千两。代价是,你今后在京都能称得上娘家人的只有文泰伯府了,你爹和生母他们今后在河南宋州定居。”   郡主问:“愿意吗?”   傅归湘心头乱跳被这恍如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看向她爹和祖母,老太太和傅经著都示意她答应,尤其是傅经著要被这傻闺女气死了,还傻不愣登地发什么呆赶紧接着啊!   “好,愿意,我愿意,”她按着噗通乱跳的心口,呼吸急促:“我愿意的,大姐。”   涂绍昉心说师妹这招收买人心用得实在太恰到好处了,靖国公和盛二老爷同样这般想,没瞧见郡主一保媒,临襄侯和殷尚书的眉头都舒展了许多。   宋氏的心思更是当场就活络起来,她真觉得他们在河南宋州那边住不了几年就能回来,她能把女儿嫁在京都挑个好人家!   毕竟永福郡主现在操心的还只是曾经的堂妹而已,何况其他人呢?涂绍昉后知后觉意识到还是在给储君看,别看太子现在能同仇敌忾,没准过些天又能认为永福郡主狠,有这后续反转就不同了,他师妹真厉害。   老太太和丈夫和离书签得很平和,傅宗弼还对老妻说:“夫人放心,过两年为夫便带经柏他们兄妹到和河南与你们团聚。”   听得傅老太太心头冷笑:我可只要我儿子,你带着辛姨娘母子哪地儿凉快去哪儿吧。   苏望姀原以为夫妻感情已经在这小半年里消耗殆尽,真到签和离书时她的心还是颤了颤,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好不容易才写下她的名。傅经柏是真没想和离的,可事已至此,他苦笑:“望姀,你还会再嫁吗?”   “要是你们情比金坚十年后再续前缘嘛,十年太长,三年五年也行啊,那么大俩儿子还用得着天天粘着母亲吗?”涂绍昉很不合适宜地突然插嘴接话,本来人家夫妇俩小声说话,没有多少人听到,这会儿全听到了,除说话的那位之外的其他人:……   翼国侯真觉得他怎么就摊到了这么个糟心的宝贝儿子呢,赵竤基都想服了,他小舅子可真会想。但这还真不失为一条思路,至少没动过心思的被他这么一提,还能不动点念头吗?尤其是傅归昶兄弟俩。   余生把傅经茂签字的和离书拿来交给郡主看了眼,再递给京兆尹,解释道:“傅三老爷身体羸弱不愿意在人前现身,请妻儿到他病榻前做离别。”   “夜深,归晋有伤还要找医馆医治,祖母和三婶还得出城赶回郊外山庄,五弟也不在,就由莫大人代替女儿和外孙和前女婿惜别吧,没多少差别。”   归晚自然地抢过话做主:“我们大家先走了,就请莫大人和我的部分护卫再稍留片刻,飞鹰和余生留着负责后续。”   莫氏弯唇,感激地看了已经不是大侄女的郡主一眼,给五千两银票傅经茂哪能满足?   私底下会面无非是想逼他们拿银两,恐怕得把她明面上的嫁妆挖空才能够;晋儿孝顺,被他爹多哭几声诉苦肯定会应,而她方才都和晋儿商量好给三万两了。   可能今晚有太多的感慨万千,傅经柏对长女的积怨也散了,想到长女二字他不禁自嘲。送他们到府外,看着孩子越走越远即将要蹬马车时,他咬牙追上去喊住,苦笑道:“晚儿,爹——我是说老太爷跪地时我叱责你的那句话,我收回来,你别放在心上。”   “好!”   “你爹,我是说你亲爹就是苏望载吗?现在是真正的认祖归宗了吧。”   “他是伯父!”归晚笑笑:“我亲爹是苏望舒,我跟他相处得不好,可能我没有父亲缘,我故意入继到伯父名下想气他,隆中的叔伯们都说我这回太胡闹了。”   苏望姀带着俩儿子走近后听到这话一讶,晚儿把身世曝出来她真以为是七弟,没想到竟然向来孤拐偏执的八弟?再想想两人的面容发现是她多想了,八弟和晚儿完全是父女相啊。   她欲说句话时坐在马车里的三皇子撩起车窗帘不耐烦地叫:“永福,大晚上喝西北风呢,还不快上马车,要回府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俩住在同座府邸,虽然他们俩是隔壁邻居,但……涂绍昉不放心,眼见储君有意再跑趟永福郡主和新得的嫡亲表妹叙叙,他果断放弃他老爹奔向姐夫,翼国侯抓住都被他儿子挣脱跑掉了,真是气煞他也。   赵竤基很疑惑小舅子大半夜跑来挤他的马车作甚?要赶时涂绍昉恳请道:“姐夫,让我再跟您到郡主府刷刷好感吧,你们叙表兄妹情,让我在外面喝西北风好了。”   “……”储君问:“你不能等明天?”   “明天效果就弱了,姐夫您想,等到你们离开,情绪酝酿得正好时我再来贴心的安慰?”涂绍昉扳着他大姐夫的手臂说:“为了我的终身大事毕生幸福,您带上我吧,昉哥儿以后天天给大姐吹耳旁风叫姐姐对姐夫温柔似水含情……”   “好啦好啦。”赵竤基想想爽利泼辣的太子妃若是画风突变就感觉身体有点僵,那样他绝对得认为太子妃在酝酿什么阴谋,敲打几句就带上,否则他得被缠死。   漆黑的夜晚,傅宅外的马车陆续走远直到连车轱辘声也消散了,傅经柏收回远望的视线,往回走时感到背部的痛楚,只好问留守的护卫能否帮他请位郎中来?   幸得飞鹰跑后院提人发威震场,负责在前院留守的是余生,他收到回禀后没有回绝掉;靠在廊柱上像发呆,等到那位同僚返回后带着护卫们离开。   永福郡主府   佛堂内烛影婆娑檀香袅袅,赵竤基和赵鸣轩一前一后手持清香给嫡亲姑母上香,涂绍昉紧随其后,他自进府门伊始就开始被三皇子怼,上香时间稍得平静,没多久又被狂怼挑刺,他岿然不动地打嘴仗,越吵越来劲。   赵竤基没心情劝架幼稚的亲弟和妻弟,来到佛堂外,看到永福坐到屋檐下的石阶上,他没顾忌地同样席地而坐,语义微涩:“福儿及笄时就知道了身世,为何迟迟未认呢?”   “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相认?便拖着,拖到现在还没喊过圣上一声舅舅。”归晚低语,过半响又转过头喃喃问:“她在突厥真的没有儿女吗?”   “没有,”赵竤基长叹:“大哥哥终于知道那年夏天父皇和姑母究竟为何起那么大争执,原来是为了当时还没出生的福儿。”   归晚垂眸苦笑。   夜深寒重,刚相认的表兄妹短短相聚便留待改日再叙兄妹情,储君的马车离开后,赵鸣轩对这还硬赖着的赖皮不满到极点:“你还不走?”   “你也没走。”涂少爷提醒。   “本皇子住隔壁!”三皇子火大,涂绍昉机智道:“我可以留宿!”   无耻之尤!赵鸣轩涵养突破底线要开骂,刚骂上两句就被永福郡主呛声:“有完没完?进门起半个时辰里就听你们俩在吵架,加起来都40多岁了还幼稚吗?精力好就到隔壁吵架,我没闲情做听众。”   归晚转身往府里走,没走几步路听到轮椅声时特别想扶额,这都要子时了那混账表哥和混蛋师哥不想回家抱着枕头和锦被睡觉吗?就算他们不想,就没想过她要休息吗?   来到花厅,看着随她之后进门的两位,平和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赵鸣轩今晚有想和他的女人兼亲表妹好好诉情温存,但这个混蛋赖皮太碍事,赶又赶不走只能再耗耗:“我会派人折磨那老头,通知你一声,定叫他生不如死。   还有你最后保的那媒,你脑袋又出问——”念及这是新得的亲表妹,婉转道:“我是说你犯得什么糊涂还管那些人死活作甚,以后不准再烂好心了。”   “傅归湘的嫡母正是给你送礼的傅四太太,我查到她可能还有针对我的阴谋,纯粹想膈应恶心范氏而已,毫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为何不做?”   涂绍昉一愣:“师妹你没想收买人心?”   归晚被点明才意识到效果,失笑道:“师兄多虑了。”   “那还真是歪打错着。”但师兄他确实想问问:“师妹准备驱逐他们离开京畿多少年呢?三年五载或许还在临襄侯他们的接受范围内,十年八载少不得就会生怨了。”   “我赌傅宗弼活不过两年,更得死在他最疼爱的儿女手中。”归晚残忍而讽刺:“他若肯舍掉那最疼爱的儿女,他还能安享晚年;可他非要救,就是送他自己到鬼门关。”   赵鸣轩和涂绍昉相视一眼,涂绍昉诧异:“师妹此言何解,傅经茂兄妹为何要弑父?”他说完还得到三皇子附和了:“就是啊,那不是那老头最疼爱的儿女吗?把话说清楚。”   “疼爱不代表有孝心。”归晚说得平静,虽然听来很有嘲弄意味:“在傅家最宠爱的恰恰是最没孝心的,让傅经著跟着嫡母走是因为他会跑会找救援,结局未定。   但傅经柏不同,那老头两年内不是被庶子拖垮就是被宝贝女儿虐待死,倾其所有宠溺出来的儿女变成自己的催命符,一定能死得很凄凉。”   “这是个死局。”涂绍昉恍然大悟。   “最没孝心偏偏最宠爱?那老头还真是嫌舒坦非要自己找虐吗?”有病都不足以形容,赵鸣轩无语凝噎:“这么说本皇子派人折磨都省了?”   回复他的四个字轻轻飘散在晚风中:“没必要了。”   夜深人静时分,三皇子还想耗到把那赖皮赶走而继续闲话,直到被郡主以没话找话为由把他们俩都赶走了,出门时看那混账特别不爽,反观涂绍昉顺利完成目标心情好,对对他挑刺的三皇子脸色也愉悦,赵鸣轩真觉得他脑袋出问题了。   冬日的步伐来到11月天骤然冷了,归晚却觉得真煽情。   距离和储君相认后未足六个时辰她终和皇帝舅舅相认,当圣上满怀悲戚地跟她说:“当年你娘有孕时是皇舅舅非逼她打胎才害得妹妹没养好,舅舅也算间接害死亲妹害得福儿出生就没有母亲了,福儿别怪舅舅好吗?”   她听得都想哭了,在未央宫里止住泪水后,跟着俩表哥到福安公主府,她没想流泪的,尤其是姐姐还在坐月子哪能哭?可赵思安得知真相悲恸根本忍不住,表姐妹俩抱头痛哭。   赵鸣轩忍无可忍离开房间到屋外吐槽:“女人就是多愁善感。”   赵竤基随后出门,劝弟弟:“以后莫再和福儿掐架了,她是我们的嫡亲表妹。”   “我知道。”赵鸣轩若有不甘地应一声,心中腹诽这还用你说吗?   他纠结的是今后怎么和变成亲表妹的自己女人相处?既然是嫡亲表妹肯定得给正妻位,但他毒誓都起过多少遍了还能自己打脸吗?想来想去还是先做侧妃,等怀胎后再顺势升为正室。   在福安公主府待到天黑离开,回到自己的郡主府还有她的养母兼姑母以及表兄弟在等,归晚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差点又没控制住,幸好、幸好;再和傅归昶冰释前嫌,虽然她心里有隔阂裂痕已生,面上到底没表现。   “晓晓还独自在外祖家,腊月里风雪大道路难走,娘等大哥和归旭伤势养好些就走吧,回到隆中以后再慢慢调养;大哥有些浮躁,回外祖家养养心性未尝不是好事。”   苏望姀犹豫,已经11月还离去留长女独自过大年三十总觉不妥,被女儿多劝几句才应。归晚真觉得大年夜她独自过无妨,他们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但她没想到最早离开的是莫氏母子仨,11月中旬就走了,她也前往送行,趁着莫归晋(京兆尹衙门办理好断户文书和新户籍,傅归晋正式更名为莫归晋)领着弟弟和祖母叔伯兄弟们告别时悄悄问莫氏:“您怕后头有洪水猛兽吗?”   莫氏失笑:“到底怕夜长梦多,婶婶太了解那个前夫了;等到他伤势养好些,不被他从我们母子身上狠狠咬掉几块肉来肯定逃不掉。”   “宿迁有东南有名的学府,还有不少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墨客。”归晚打趣道:“以后弟弟们认真读书,您可以专心找第二任丈夫了。”   直惹得莫氏闹大红脸,像娇羞的少女般差点跺脚:“大姑娘!”可她真是很感激的。   后来从父兄口中得知宿迁是东南学府之地,她知道这必定不会是凑巧,她真觉得大姑娘拯救了她的一生,让她得到新生了。   她们正说着笑时看到四太太范氏黑着脸怒气腾腾走来,猜都知道为何事了,永福郡主压根不想搭理,请莫氏帮忙缠住,她自己痛快走掉。   七天后京畿地域迎来冬季的第一场雪,苏望姀看着雪花飘零感慨这一年来的曲折风波时也明白这是不得不启程回隆中的信号,否则再拖些时日,风雪阻路就真难走了。   终于在隔日的晴好天气,距离曾经的三弟妹莫氏带儿子们前往宿迁之后的第十天,她也携儿孙带奴婢和女儿送来保卫的30名护卫离开,别泪洒长亭。   “大姐,大伯母的马车队伍已经没有踪影了。”   郊外十里长亭,寒冬还变胖的范归晨拉着堂姐的手劝道:“我们回城吧,要不着凉了。”   “怎么没有和祖母爹娘他们走呀?”归晚伸手捏捏她肥嘟嘟的小脸蛋:“大姐害得你要到陌生的河南宋州定居,你不恨大姐吗?”   “我跟爹娘说和想大姐说说话,我坐大姐的马车回城好了。祖父作孽子孙受罪很正常,谁叫我摊到个作孽的祖父呢?”范归晨看得很开,笑嘻嘻道:“而且到河南很好,我本来就嫌在京畿已经玩遍闷得慌,这回好啦我可要好好玩。”   “你娘摊到你这么个顽劣的女儿,有得伤脑筋了。”归晚美眸笑成了月牙儿,忽然脑袋一重昏昏沉沉地倒在这妹妹身上。   范归晨怪异惊慌地扶住,可她个还不到12岁的小姑娘哪能支撑得起?刚坐到地上唤了声就感到眼前有人,抬头、见到竟然冒出来两个高大的黑衣人?   有坏人!小姑娘张皇失措地要喊不远处的护卫过来就被黑衣人抢先拿帕巾蒙住口鼻,下一刻她便随之昏倒。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像评论不能回复了┭┮﹏┭┮   PS:还记得归晨小姑娘吗?原本排行第七,是傅二哥的亲妹妹啦。 第137章   阴沉的天际下北风呼啸,狂风大作直吹得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裹紧了棉袄缩着脖子快速行走, 列队整齐一身戎装的禁卫军们丝毫不为狂风所动, 穿梭在都城内外挨家挨户搜寻。   前日不知从哪处酒坊哪个角落爆发出一则今天消息——永福郡主的母亲, 哦, 现在已经变成姑母的苏氏带儿孙回隆中过年,郡主到城外送行时和她的堂妹,哦,现在没有关系的傅家七姑娘留到最后被匪徒劫走了。   碍于小半年前瞎传流言损毁郡主名声而被罚银两挨板子的经历起初只有小部分人相信,可相信也只敢私底下叨叨,没敢大声喧哗;可今天~朝堂的禁军都出动搜寻了啊, 可见是真!这确凿的消息仿佛瘟疫般瞬间爆发席卷整座都城。   “嗳嗳听说没有, 永福郡主和傅家七姑娘被歹人掳走了?”   “瞎说, 谁敢掳走永福郡主?”   天冷也挡不住这火辣辣的八卦热情,茶馆里又有人说:“听说是以前被永福郡主欺负过,现在快要活下不去想来个拼死相搏, 听说已经两天两夜没消息了!”   “现在酒楼茶馆都在传,永福郡主这次就算能救回来那清白也没了, 还能否嫁给四皇子恐怕都难说了!对了,还有那可怜的傅家七姑娘,更惨, 估计可能绞头发做姑子了。”   ……   傅归晟,哦不——范归晟听得忍无可忍抡起拳头要冲上前把那群人挨个揍时肩膀一重,转过头看到眼前的男人有点眼生又有点眼熟:“你谁啊?”   “储君妻弟,同时是心悦郡主之人。”涂绍昉硬拽着他走到角落里, 解释道:“休沐,我出门喝茶就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凑巧看到范少爷故而想问问怎么回事?”   “大前天大伯母带大哥和阿旭他们回隆中,大家去送行。阿晚很伤感,盯着远走的车队不肯离开,我妹妹想和大姐说说话便留着陪,阿晚还带着十来个护卫保护料想没事的,家里就留下她们俩先走了。”   范归晟别提有多烦躁了:“到天黑都不回来,我们到郡主府问问,那玉无瑕说出事了!陪同到城外的护卫久候郡主没有动静,便到长亭里请示,没想到只找到块有蒙汗药的帕巾,阿晚和阿晨一点踪迹都没找到。”   涂绍昉很确凿地相信他师妹没事,真有事玉无瑕敢说出来就奇了,面上焦虑地安慰他冷静莫要冲动吉人自有天相加派人手寻找等等话语后痛快地告别。   他还是再到郡主府走一趟吧。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严寒时节屋外是肃冷的天,在暖如春的屋内架起火炉温壶小酒,对酒当歌笑谈风声,确实是人生美事!   被议论纷纷失踪的永福郡主和七姑娘归晨就在郡主府里烤火炉喝果酒,生活过得美滋滋。   俩姑娘围绕着一只比她们俩的头大两圈的铁锅,锅里正煮着开水,桌面上摆着一碟碟切得极薄的牛肉片、猪肉片、羊肉片、鹿肉片,鲜鱼片,一碟碟青翠的青菜叶、凝固的豆腐块,一串串血红腊肠以及鸡蛋和鲍鱼。   “大姐,这就是河南那边的锅子吗?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吃法呢。”范归晨好奇地眨眼,看到锅里的水咕咚咕咚冒泡,欢喜叫道:“水沸啦水沸啦!”   “想吃什么自己放。”归晚抄起一碟猪肉片,拿起玉箸将肉片一片片夹到煮沸的水中,再放半碟青菜和两块老豆腐,暂且罢手,等着食物煮沸。   范归晨放进锅里许多肉片和俩条腊肠和两个鸡蛋看锅子被占满了便停住,等先吃一轮,手舞足蹈地喊:“大姐我感觉我这两天过得太幸福啦。”   “美好人生的定义就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逗猫遛狗乐趣多多;但这只是理想状态,和现实存在着差距。”要是把这丫头教坏宋氏非得来找她算账,归晚提示道:“明天回家见到你娘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们从匪窝里逃出来在山里迷路了,在山坳坳里过得好苦啊。”范归晨脱口而出,给她娘撒两个善意的谎言然后她好她娘也不生气那有什么不行的?   “孺子可教也!”归晚赞许道:“开吃吧,肉片煮熟了。”   “嗯嗯!”小姑娘欢快地拿起筷子夹起煮熟散发着肉香的肉片蘸了蘸酱料,吹凉些放到嘴巴里嚼,撒丫子敞开肚皮来吃,把她娘教导的淑女规范全部抛到或者说忘到脑后了。   涂绍昉赶到时两个姑娘吃锅子吃得火热朝天,归晚收到婢女禀告叫她们在花厅里同样给她师兄准备份锅子,她们这边吃完,让小姑娘自己玩,她再慢慢散步当消食走去花厅。   待在花厅里的涂少爷同样吃得挺欢,看到师妹进屋来还特别不拘泥礼数和男女大防地招呼师妹一块儿吃。   “我已经吃过了,正是因为你来时我正在吃锅子所以才让婢女给你准备份。”归晚好奇:“府门紧闭,就算被你敲开护卫也不会放行,你怎么进来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府内?”   “隔壁三皇子府啊。”   涂绍昉打颗鸡蛋液放到沸水里煮,又放颗没敲碎蛋壳的鸡蛋进去,解释道:“今日休沐,我本想来找师妹说话,没想到郡主府门紧闭。大冷天我便到茶楼喝杯热茶,听到些闲话。   因此特意跑到隔壁府瞧瞧,看到三皇子依旧傲娇毒舌淡定就知他见过师妹,你必定没事且很可能在府内,两府的木梯一直架着,我就爬木梯过来探探究竟。”   归晚失笑:“师兄就是师兄。”   “那师兄能否问问师妹为何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涂绍昉将煮熟的水铺蛋从锅里捞出来放到碟内,夹碎小块蛋白,蘸酱料,慢慢吃着,她一直没回声也不催促。   “因为我查到绑架的匪徒还有留兴伯府参与其中。”很久,归晚才道:“我和赵珩颖应该要彻底到头了,干脆推一把。”   涂绍昉听得平静更没幸灾乐祸,因为他真觉得她和四皇子不可能的,捞出沸熟的水煮蛋剥掉一半蛋壳递给她:“师兄请吃鸡蛋安慰你一下。”   “谢谢师兄。”归晚忽而就笑了,接过这颗水煮蛋,小口小口吃起来。   腊月初一的清晨飘洒着零星的小雪花,昨日才开始搜寻的禁卫军没有再出动,城内百姓还疑惑究竟是找到因为找到了永福郡主之故还是因为下雪之故?不过正午时分冒出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把京兆尹衙门的大鼓敲得响声震天。   跑出来查看状况的衙役想走上前巡查时认出这年轻人正是郡主府的玉无瑕护卫长,目光又被停驻在不远处的豪华富丽马车吸引着看了眼,身体一个哆嗦连忙跑去找大人。   那是豪华马车可是永福郡主的专架之一呀!   京兆尹急忙从衙门内奔出来,府衙门外的空地围绕着许多百姓看客,虽然天冷很多人不愿意出来走动,但还是有些人不畏寒出门溜街喝茶的,碰到热闹当然也不会错过。   大人正想要到马车边请,马车内的主人已经主动走出来,永福郡主梳着简约的碧落髻,只簪两支梅花碧玉簪,外罩珠红紫妆缎狐裘大氅,通身的华贵气派,她笑问:“我没有破坏掉高大人午睡的雅兴吧?”   “郡主哪里话,郡主平安归来——”   “等等!”归晚打断他:“什么叫平安归来,我能有何事?几个鼠辈也配暗算本郡主吗?原来高大人你一直是这么小看我的吗?”   “不不,是下官笨嘴拙舌口误,口误,郡主千万莫要放在心上,郡主您这两日——”   “好啦好啦打住,我不是来和你拉家常的,我是来京兆尹衙门报案的。”归晚纤手一指,指向扔在空地上的麻袋说明:“看到这些麻袋了吗?   黑色麻袋里装的都是第一批想暗算本郡主的鼠辈,灰色麻袋里装的是半途冒出来的。请高大人您帮我好好审问,揪出幕后真凶。   如果被逃脱一个或者被他们自尽就是您无能,我建议您让贤比较好。当然本郡主也不是那么不讲理,如果您觉得自己难当大任,找刑部或者找大理寺帮您皆可。”   京兆尹微微松了口气,保证道:“郡主放心,下官必定给您查个水落石出。”扫过眼围观百姓跃跃欲试的热情,又讨好问:“郡主您看是否先把这批大胆鼠辈从麻袋里扔出来?   您看老百姓们各个激愤,全部跃跃欲试要扔臭鸡蛋烂菜叶呢。”哪怕没人扔,为了让永福郡主出出气他也必定得派人去扔。   “有道理!”   看热闹真不嫌事大,京兆尹高大人他多虑了,围观的看客们增多许多,更不乏有人要扔臭鸡蛋烂菜叶,闹得起劲把其中的呜咽乱叫声都被淹没了。   “别扔,别扔了……”虚弱男声的主人挥挡着向他砸来的臭鸡蛋烂菜叶感觉糟糕透了,手脚并用地移动两步扒拉着看守他的衙役说:“我是郡主的亲戚,这一切都是误会,真的,你去和郡主说这真是误会。”   范归晟还在隔壁街道上搜索着两个妹妹的踪迹,听到行人说到京兆尹衙门前的动静特别快速地跑来,见到平安无恙的永福郡主松口气,问清已经把阿晨送到城郊山庄再松口气,再得知装在麻袋里的就是匪徒,找护卫借把刀杀气腾腾地要砍了这群王八羔子。   “范少赫?你怎么混在匪徒当中?”范归晟揍两拳被对方呼喊求饶时他欲再揍时他觉得这匪徒有些眼熟,多看两眼认出来这是祖母娘家的侄孙,算他表弟。   “这位是文泰伯府的少爷?”京兆尹跟过来瞧,弄清情况愣了愣,没弄错吧?   “是是是!”他真是想哭了大冷天的这什么苦差事啊:“归晟,是我,误会,都是误会,我是听说归晚失踪要去救她,我是去救她,没想到她也把我当贼子抓起来了。”   “啊?”归晟神奇地鄙夷:“蒙谁啊你连只鸡都抓不到的你能救什么人?你逗我是吧,赶紧给我说清楚,否则我继续揍你了。”   “别别别——”范少赫还想再继续说明清楚时看到眼前出现个穿黑毛大氅的中年男人,顿时脖子一缩神情一矮咽咽口水,这是他大伯文泰伯世子,他爹看着兄长都怕,他看到大伯向来有点哆嗦,弱弱地喊声:“大伯?”   “看你做的好事!”文泰伯世子呵斥一句,面对迎面向他走来的永福郡主言道:“母亲已经带着二妹和归昤、归湘前往城郊山庄,郡主放心。”   九月末挨过五十大板后,当时傅经樟父子俩被临襄侯带走,傅经著和傅归昶兄弟俩被送到暂住的府邸养伤,伤势未愈没想过搬家。   直到11月下旬伤愈后,已经改姓更名的范经樟带着妻儿离开岳家前往城外与母亲住;范经著则在长嫂大侄儿离开前一天带着妾室女儿们搬到城外,唯独他妻子范氏一直没有搬来与他同住也没有搬到城外,而是长住娘家。   “世叔可知我为何坚持要请伯夫人带女儿和外孙女到城外与大姑子见面吗?你这侄儿又做什么好事了吗?”当然郡主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随即看向范少赫,冷笑。   “究竟是救还是害?你能有本事找到我的下落?或者说是从开始就知道这条毒计,想来个英雄救美顺便成其美事,然后宣扬的天下皆知逼永福郡主就范吧?”   归晚冷笑:“知道为何没私下审过你吗?这么好的计划,哪能只有我自己知道?余生,阉了他!没死就送到宫里当太监!”   所有人精神一凛,文泰伯世子挑挑眉恢复平静,围观的老百姓们可连大气不敢出了。   余生护卫长扬起刀,走过去,眼看就要手起刀落。半截身体还在麻袋里的范少赫看他大伯竟毫无阻拦,他们两房的关系再差他大伯也不能这么狠心吧?   对着寒光凛凛的大刀投降:“别别别,郡主饶了我,不是我,我是被逼的,是我姑母!是她想把女儿嫁给三皇子,傅家明年正月要到外省定居了她拖不得所以必须动手。”范少赫自然是不知道傅家四分五裂和离改姓这些事。   “我二姑母她对郡主本来就不满,郡主又帮她的庶女保媒嫁到承恩伯府让她更不满,她为保傅归昤嫁给三皇子后能过得好就必须把永福郡主攒在手心里,所有她就想算计着让我败坏郡主的清白,这样她就能拿捏住了。”   文泰伯世子向来知道那个庶妹不安分,但真没料到她能如此心大连三皇子都敢去肖想,难不成她心中的终极目标还是做皇帝的岳母吗?呵,真有志气!   范归晟拎起他的衣领质问道:“你说什么?给我说清楚,你敢胡编一句字试试看!”   “真的,归晟,我没骗你,我一个九品小吏哪来的人手能办这些事?”范少赫求饶道:“是我姑母就是你四婶她说动留兴伯府的姑祖母要破坏郡主的名节。   郡主害得倩姑娘没做成侧妃,雪姑娘又做侧妃,姐妹失和,姑祖母她特别生气;二姑母她看准机会就撺掇姑祖母应承来败坏郡主的名声,这样将来倩姨娘和雪侧妃就不怕被欺负甚至还能压在郡主头上了。   只是留兴伯府的姑祖母她不知道二姑母根本就没想让郡主嫁给四皇子,她想让郡主嫁给我从而保证她能拿捏住永福郡主,这样她女儿就能顺利嫁给三皇子了。   真的真的,自从三皇子出事后二姑母就认为有机会,这些年每个月都会派人给三皇子送补品,傅归昤还给三皇子写了不少情书呢,郡主不信的话还可以找三皇子对峙!”   所有人吸口凉气,嘴角不慎落到片雪花瓣化开更是来了个透心凉;文泰伯世子倒是笑了,还真是三皇子啊。   京兆尹忽然意识到这事可能不需要他审了。归晟把拳头捏得咯吱响,错着牙问:“你还知道什么全部报来,还有我妹妹阿晨呢?也是你那个二姑母和我娘有过节想害吗?”   “不是不是,阿晨妹妹真的是顺带的——”   说到此范少赫眼前就飘出个黝黑的拳头当即神色一凛,连忙自打下嘴巴再说:“归晟你别误会,我这是口误,阿晨妹妹是被那群人给绑架的,是傅归湉想害她的嫡妹。二姑母她和你娘的关系算不上好就没想发善心,所以就顺带上一起败坏名声了。”   “傅、归、湉?”范归晟阴沉沉地蹦出这三字。   “对对对就是她,你们傅家都知道傅二姑娘一心巴望着给五皇子做侧妃,哪能愿意嫁个府尹家的公子?我二姑母听到她定亲的消息就猜到她要破釜沉舟,果不其然猜中了。   我们派人暗中跟踪着,知道她和五皇子会面而且行房,她已经被五皇子破身了。姑母她还查到岭南尤家派人手过来支援尤姨娘,就知道机会来了。   喏喏喏,那些装在黑色麻袋里的就是尤家的人手,他们跟我们打着差不多的主意。姑母还有派人买通傅二姑娘身边的奴婢,郡主前些天到城外给母亲送行是很好的时机不能错过了。   所以等到他们先出手,我们再半途中杀出伪装成救了郡主,这样将来郡主要查也是尤家和傅二姑娘顶着,只会感激我,姑母说这叫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郡主抚掌,看了圈只有她一人抚掌,讶异道:“这么好的连环计不给点掌声吗?”   京兆尹心说郡主您真看得开;范少赫有点想哭,突然间觉得永福郡主比他大伯还可怕,哪有听到别人要害她她还笑得这么开心地赞美人家啊?   “余生挑两个领头的跟我到城外找老太太,再派人到三皇子府问问情况;有劳世叔带上你侄儿陪我再出城一趟,其他歹徒请京兆尹收监,慢慢审,好好审,不怕拔出萝卜带出泥,就怕你没本事审出来。”   文泰伯世子平静地应了,京兆尹亦笑应:“郡主放心,下官定当竭尽所能鞠躬尽瘁。”   永福郡主要坐马车离开,再多百姓看客们围堵也能给主动让出条路来,而这爆炸性秘闻完全就是个火球,在这腊月初一的大冷天如雪花渣滓融化般熔炼着都城的人群汇聚场所。   马车队伍在50护卫的保卫下来到城外范老太太住的山庄,留30名驻守在庭院中,其余护卫长驱直入堂屋,来势汹汹。   郡主更派人把除范经樟的两名庶子和范经著最小的庶女外的人员,连同姨娘们全部请来。而无论哪位想插话也都被拦住,先听押来的歹徒再把事情交代一遍。   堂屋内无疑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风声鹤唳感铺面袭来,护卫们各个杀气凛然,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的弟妹文泰伯夫人心中狠笑,这就是那丈夫宠出来的好妹妹好庶女!   宋氏恨得眼冒凶光,只恨小半年前没把尤姨娘连同那庶女乱棍打死;范经樟也是想杀人,他宁可把这个孽障掐死!   获得好姻缘从傅归湘变成范归湘,她对此倒没多少幸灾乐祸,就是冷笑,这位嫡母和四姐恐怕要玩完了,活该!而她的生母仿佛已经能看到压在头顶的巨石会被搬开,豁然轻松,高兴得不得了。   “假的!这是大姑娘故意想害……”尤姨娘当即反驳,下一瞬,范归晟就提着长鞭向尤姨娘抽过去,狠狠一鞭打得带有十足的狠劲和恨意。   傅归湉见此浑身打了个冷颤。   “诬陷,诬陷!”四太太范氏在同一时刻喊道,话一出口,脑门就狠狠挨了记重击,冒着热气的茶水混合着血水流淌,只见是二太太宋氏双目赤红,抄起茶盏狠狠地冲她砸了过去,眼中透着凶狠的煞气。   堂屋内霎时一惊又是一静,是永福郡主悠悠启唇打破寂静:“这时候我倒有些怀念归潆,有对比才发现归潆她的脾性还真算不错。   自小我打她最多,堂姐妹们挨的打加起来也没有她多,可对比她的二姐和四妹,归潆还真是叫做小打小闹。大家应该还记得,老太太当年五十大寿本郡主抽打过傅归湉30藤条,你们以为尤姨娘和她生的女儿有那么轻易揭过吗?”   众人彼此相视几眼,还没把疑惑或询问问出口,郡主声线一冷已吩咐:“无瑕,请余生进来,当年刀下的落网之鱼,这么多年他们是该见见故人了。”   玉无瑕微微扬了扬眉,去请那位同僚。   傅归湉压住心慌看向被绑着跪在地板上的表哥,就看到他苦笑,为何苦笑?陌生中又透着熟悉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去瞬间睁大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出现的人,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啊……   尤姨娘更是惊恐得尖叫起来,声音异常尖锐刺耳。   余生扫视过他们一眼便收回视线,只觉身体里有股热血在叫嚣,听得郡主吩咐:“说吧,大家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了。”   他颔首,转向范经樟,张口就道:“傅二老爷,尤姨娘所生的一双儿女傅归湉和傅归涣全部都不是你的种。”   作者有话要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问刘十九》 第138章   这座堂屋犹如火~药桶爆裂般炸得火花四溅灼烧着几乎所有人的肌肤, 文泰伯夫人倒吸口凉气, 起身扶住差点喘不过气来的大姑姐给她顺气。   姑娘们和姨娘们皆愣住, 宋氏也懵住了, 这不是信口开河吧?四老爷范经著不可思议, 被戴一顶绿帽就够惨了,还两顶?还帮着给奸夫~淫~妇养孩子?他二哥没那么傻吧?   被弟弟质疑应该没那么傻的范经樟双目瞪得比牛眼还大,感觉天旋地转到令他怀疑人生。尤姨娘不知要做什么突然从地板上起来,被范归晟一脚踢在心窝处,踢得当场口吐鲜血。   “娘……”傅归湉扑过去抱住生母, 第一次、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怕了。   文泰伯世子看永福郡主一眼,平静地问:“你有何证据?”   “我?”余生指向自己, 哈哈大笑:“我就是证据, 我曾经有过一双表弟妹是尤姨娘同母亲哥尤烈的儿女,我亲姑母是尤烈的妾室,尤姨娘这点事在尤家根本不是秘密。”   “你?”文泰伯世子显然很出乎意料:“你们既然有这种的渊源,你倒戈不怕你的姑母和表弟表妹今后在尤家难过吗?”   “他们死了, 全部被尤烈弄死了!”余生咬牙切齿透着无穷尽的恨意,不知情者更无比震惊:做父亲的弄死自己的亲生儿女?甚至无需别人问,他自己就已经娓娓道来。   “我曾经是个山匪头子的儿子,傅归湉还在岭南时我是看着她出生长大的,尤姨娘的生母很受尤家老太爷宠爱,因此她和尤烈虽然是庶出,但在父亲面前比嫡出还要受宠,他们兄妹俩更是被养得胆大妄为心比天高。   岭南多年来山匪猖獗, 我爹是岭南最大的山匪头子;大概我五岁那年,尤烈找上门来要与我爹合作,还纳了我亲姑姑为妾。我爹为了让我摆脱山匪的身份,合作的分成为三七分,我更是以亲戚的身份和尤烈的儿子们同进同出同上学堂。”   余生盯着范经樟,问:“傅二老爷应该没忘记当年为何会在岭南纳尤姨娘为妾室吧?是因为你被请到尤家喝酒,喝醉了,被扶到后院走错房上了她的床,对吧?”   范经樟恢复点知觉和热血,铁青着脸应了声对。   “不是你喝醉走错房而是尤家上下联合起来在算计你,因为尤姨娘那时怀孕了,尤家必须给她找个男子,你是他们能看得上并且能糊弄的人选当中条件最好的那位。”余生再问:“你应该也还能想起来吧,傅归湉在尤姨娘成为你的妾室之后才七个月就出生了?”   “对!”范经樟的声音又冷了一分。   “这可不是早产,傅归湉是足月生的,她亲生父亲就是尤姨娘嫡母的亲侄子,早已成家,他们要谋求贵妾乃至平妻位;可尤姨娘的生母和嫡母形势恶劣至极,她嫡母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因此尤家必须找男人来接手,而且很巧,傅归湉的亲爹就是现在的岭南府尹。”   余生问:“现在你知道尤姨娘为何能提议把女儿嫁到岭南府尹家了吧?岭南府尹又为何能在傅家彻底垮掉之后还答应结亲吧?”   堂屋静的鸦雀无声,文泰伯世子想起耳闻亲事时还对岭南府尹高看过,他……唉!!老太太缓过气,瞥过尤姨娘的目光是触目惊心的恨意。   范经樟反而冷静许多:“说下去!”   “你太不解风情更不懂怜香惜玉,尤姨娘百般手段无处发泄又经常独守空房,没两年就和老相好又勾搭上,这在尤家就不是秘密甚至他们就经常在尤家相会。傅归涣是尤姨娘怀胎八个月就生的,你应该也没忘吧?”   “对!”   四老爷真有捂脸的冲动,原来他二哥真的那么傻啊!余生道:“这当然更不是早产,但你是个大老粗,你在岭南又没别的女人能看出端倪,尤家想要骗过你实在太简单了。”   “那你怎么会变成归晚的护卫?”范经樟问。   “就是因为那30藤条!”余生浑身冒着杀气,身体里的血浆几乎要冲破而出:“傅归湉传信回岭南,尤姨娘要将郡主绑架再抽打个遍体鳞伤只给留一口气。   尤烈让我爹处理,反正是山匪都无需伪装,直接做成是郡主出游时遇到山匪遭遇打劫,财物被劫名声被毁,这辈子也就完了。可没想到兄弟们全部有去无回;更没想到就因此事,岭南所有的山匪全完了。   你们该有印象,昌和23年圣上突然要整治岭南的山匪,不经岭南驻军而是从西宁调兵。西宁侯率领上万铁骑挥军直入岭南,荡平了所有山头剿灭了所有山匪。”   “我记得,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过很大的反响,西宁侯率军出发还比旨意还早一天,圣上根本连让朝臣们商讨的余地都没给,是铁了心要将岭南所有的山匪剿灭。”文泰伯世子问:“其实是为郡主报仇而去?”   “是!岭南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当地官员和地方望族就连驻军将领与山匪都有勾结,甚至朝堂上也有,否则怎么可能多年山匪为患总也剿灭不了?   可这道旨意太突然了,西宁侯的铁骑不日就要直入岭南连个回旋余地都没有;而京都的永福郡主却一直没有出事,尤烈和我爹都察觉到可能与那场绑架有关。”   余生大笑不已:“我爹找尤烈商量对策,怎么都没想到尤烈弃车保帅,他给我们山寨的酒水中下药迷倒我们后把寨里的兄弟全杀了,更是放火烧了整个山头。   是郡主派人救下我,可我不信;撑着一口气去找我姑母,没想到姑母暴毙连她生的两个孩子都突然间没了,可我还是不信。我在岭南的时候喜欢过傅归湉,一直想将来娶她为妻,我便决定到京都找她再伺机报仇。   初始她们母女把我安顿得很好,等到我没有报成仇反而弄得一身重伤只剩一口气时,没想到啊,我没得到她们的救治,反而等来了她们的背后捅刀,在我死前跟我说,我有多蠢,我爹和姑母还有山寨里的兄弟就是被尤烈弄死的。   斩草当然除根,否则我将来缠着傅归湉,耽误她大好前程怎么办?如果我还有点价值,或许还能多留我活几天,现在我没用当然是要送我上路。看着我吐血,没等到我死,她们就打翻烛台,欲要连人带屋子烧个一干二净。”   余生眼中血丝密布,狂笑道:“苍天有眼啊,我没死成反而醒来后看到了永福郡主。郡主说想活,我的命就得属于她听她差遣;我当然应下,血海深仇未报我怎么能死?”   话音未落,尤姨娘瞳孔猛地一缩,傅归湉如惊弓之鸟般尖叫:“不能,你们不能动我,我已经是五皇子的人,我有了五皇子的骨肉!你们敢动我就是谋害皇嗣,是死罪!”   堂屋中众人脸色微变,郡主道:“守丹,给她号脉。”   “别过来,别过来!”傅归湉胡乱地挥打着,阻挡着向她走来的婢女靠近她,狠狠叫道:“你个贱婢也敢碰我,你不要命了,还不快滚开!”   “不号脉怎么确定你是否有孕?我也能说你在胡诌或者意图混淆皇家血脉,罪加一等。确实你有孕,你再把你们会面的日子、地点、次数说出来,我去找五皇子对峙才能确定你所言非虚,否则谁相信你?”   永福郡主淡淡道:“既如此你就是在污蔑五皇子更欲混淆皇室血脉,该死,本郡主今天就能把你和你生母送入地狱。”   傅归湉身体一抖,色厉内荏地吼道:“傅归晚你敢?!”   “到这种时候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才有命活,让守丹给你把脉,确定你有孕才能谈下去,否则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还轻松,懂吗?”   傅归湉咬紧牙关,考虑很久下了很大决心般伸出手臂。守丹伸出两指搭上去,片刻后道:“郡主,二姑娘确实有约莫40天左右的身孕了。”   “日期地点报来,我找赵珩斌求证。”郡主接着要求,傅归湉感觉屈辱地报出来,继而威胁道:“我有了五皇子的骨肉,你们谁敢动我就是谋害皇嗣,是死罪!”   “圣上要的皇嗣,谁敢动才是死罪,否则用碗打胎药结束就行了。”归晚顺便提醒她:“有这力气嚷嚷还是护好你的肚子吧,再祈祷赵珩斌能愿意收下你。”   “哼,我怀的可是——”傅归湉正要反嘲,衣袖被扯了扯,当即昂起脸蛋蔑视道:“还有我娘和我弟弟,我要带他们同去五皇子府。”   归晚挑眉:“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二叔的女儿?”   “你胡说什么?”   “对于这身世你太平静了,你甚至连半点质疑都没有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对于那个叫了16年爹的男人,你甚至没有一丝子女对父亲的留恋,哪怕质问控诉不满等所有的情绪你都没有,这不是突然被揭穿身世之谜的该有的模样。”   傅归湉语塞,强辩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已经认定了,我还有活路吗?我就算对他摇尾乞怜,他还能认我吗?他现在恨不得杀了我们,我还留恋不舍,难道要我自找难堪自甘下贱吗?”   范经樟自嘲地笑了声。归晚看向余生,余生摇头:“这点我不知道,但傅归湉从小就见过自己的亲爹,她自幼知晓身世不足为奇。”   “行,但无论知道与否你得把姓名改掉,今后叫尤湉比较妥当。至于你的生母和弟弟,还是问过苦主再说。”归晚看向范经樟,所有人看过去,范经樟缓过片刻说:“让他们走!”   “你疯了?”宋氏尖叫,在场看客都难置信,老太太同样反对:“樟儿!你念旧情,他们对你可有半点仁慈?差一点你和你媳妇还有嫡子嫡女都要被他们给毁掉了啊,娘不同意,必须把尤姨娘乱棍打死!”   “娘,儿子糊涂,养了条毒蛇,被咬是我傻,可总不能被毒蛇咬了,我们就回咬过去。”范经樟漠然道:“她生养的女儿既然怀着皇家子嗣,我们不能落下话柄。儿子相信多行不义,会有老天收他们。”   “经樟!”老太太气极。   “祖母,二叔毕竟是最大的苦主,既然他决定了就按他的意思吧。我们还得处理下一桩,否则天黑都解决不完。”归晚笑着调侃道:“怎么样啊尤湉,要不再留着看场好戏,正好比比你们的手段谁更高明?”   尤湉满是愤恨地瞪着她,却没说要先走。   “傅家除了最小的11姑娘,其他妹妹们我全部管教过;四太太还记得吧,我当年打过你女儿归昤20下手心板,你们是怎么报复我的?”   “大姑娘胡说什么!”四太太范氏当即驳斥:“你向来欺负妹妹惯了,这点小事——”   “小事?”   归晚打断她,笑问:“原来四太太还知道这只是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吗?小到能让你叫侄儿带我去赌坊玩想害我染上赌瘾,欲害我变成个女赌鬼毁掉我一辈子?正巧一事不烦二主,你这位侄儿就在这,你们对峙吧?”   “郡主说的没错!”范少赫立即抢白:“二姑母她看不上郡主,一直认为能随便拿捏住。当年傅归昤的手心被打了几下,她回娘家来和姨奶奶痛骂的那股气愤劲活像她女儿是公主,”   “胡说,胡说八道!”四太太范氏再度驳斥,归晚随即命令:“把四太太和四姑娘堵住,别妨碍人家说话。”   即刻有两名护卫出列割下衣袍一角揉成团就要往她们母女俩嘴里塞,傅归昤嫌恶又惊恐地要叫奴婢把他们赶走就被拎小鸡仔似的轻松制住了,她母亲的反抗比她稍微强些,最后也只剩下些呜呜乱叫。   “你继续吧。”   “哦哦,然后姑母越想越不甘心,说郡主这种粗俗野蛮毫无教养没有脑子的丫头片子也敢打她女儿?要让郡主尝尝厉害,就想出这条毒计。   让我带着郡主跑赌坊去玩,这样不仅能让她染上赌瘾还能毁掉她的名声,她这辈子就只能嫁给我,将来能随意由她拿捏!”   其实范少赫也微微有那么点遗憾的:“只是我才刚带郡主跑赌坊几次还没上瘾,郡主就给她爹的小妾灌了绝育汤和家里闹翻跑到宫里住,住很久都没回傅家;后来又忙毓馨社的事,一直没理会我,姑母没想到更好的法子所以才不了了之。   二姑母她很不甘心郡主压在她女儿头上,很早以前就想坏掉郡主的姻缘,但又要利用郡主的圣眷帮傅归昤谋取嫁到宗室;后来三皇子坠马变残疾,她便看不上宗室想要让傅归昤当三皇子妃呢!”   “尤湉啊,看来你将来还能和这位曾经的四堂妹来场殊死较量呢?”归晚继续调侃。   “你说什么啊?”尤湉语气很冲但又没觉得像在讽刺她,一时没听懂。   “废话,这还看不出来?你们母女和尤家看好五皇子,人家看好三皇子呀。腿伤能治好,隐在幕后看着所有人斗个你死我活之后不战而胜,便是还剩几个要击败亦不过尔尔。”   归晚啧啧道:“要是能把傅归昤嫁给三皇子,等到赵鸣轩胜出,那么将来登临九天做凤凰的又该是哪位?我们这位四太太原来一直在做着皇帝岳母的美梦呢。”   范归湘不可思议地想,难道那嫡姐是对三皇子春心涌动吗?可她从未见过三皇子啊,这动情地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吧。   尤湉回过味来,险些要冲那对母女狠狠骂过去。   “归晚,咱们叔侄俩的关系可向来很好,她们母女俩做的事我可一点不知道。”四老爷范经著当即表态:“你要怎么处置她们四叔绝对没有半个字,随你处置好了。”   “我知道叔叔您不知道,但还有件事情我觉得您应该知道比较好。”归晚扫了眼文泰伯夫人母子俩,淡笑道:“关于您屋里庶出的男胎或胎死腹中或早夭的事。   这十多年四房成型的男胎流掉过的就有四五个,出生就没气息的男胎和未足月早夭的男婴也有过四五个了,恐怕不是风水不好那么简单。您可以和生母还有妾室们商量商量,究竟是哪位在背后作祟?”   四太太范氏身体一僵,文泰伯夫人冷笑,敢弄死丈夫那么多子嗣,怪不得还能那么大的野心敢痴心妄想做皇帝岳母!作为姑母,老太太在心底叹息,这侄女今天是要彻底完了。   这话说得是有谁要害他绝嗣吗?四老爷范经著有些疑惑,扭身看向妾室,不由得一惊,搞什么啊各个全像死丈夫一样地哭丧着脸,正要呵斥时双腿一重,哭丧、哦不、是哭爹的声音传到耳中,啊呸,什么哭爹,哭爹就是哭丧,是哭诉。   “爹……爹您可要为姨娘和弟弟们做主啊……”范归湘稍微一犹豫决定站出来,跑到父亲跟前跪下哭诉道:“就是母亲做的!   这些年四房意外流掉的男胎和死掉的男婴都是被母亲害的,是母亲她容不下庶子!就算她嫁进来好多年一直没能生出嫡子也不允许姨娘们生,哪怕她生下嫡子还是不允许。   是真的,爹,这在四房就不是秘密,所有姨娘都知道,可我们的小命都被母亲捏着,只能把所有的苦涩往肚里咽,否则就要没命了呀!求爹爹为无辜被害的弟弟们做主吧!”   刚觉得老哥傻的范经著发现他竟然也被耍了,压着火把这丫头拎起来,杀气腾腾地指着他的妾室们问:“归湘刚说的都是真的?”   四房众姨娘齐刷刷跪下来哭喊:“求老爷做主啊……”   随即范经著的生母飘姨奶奶站出来说道:“著儿,不会有错了,必定是四太太做的。”   “贱人!!”   范经著的怒火即刻砰砰砰往上涌,扔掉拎着的女儿冲坐在旁边的正妻冲过去,从护卫手中捞出来推倒地就打,拳打脚踢齐齐上阵,直打得四太太腿脚抽搐毫无反抗之力。   文泰伯世子等过半响都没见这妹夫有停手之意,为伯府的颜面他也得站出来阻拦,硬拉住他再代庶妹赔罪,范经著骂道:“你说赔罪就赔罪啊!这贱人害死我那么多儿子,害得我到现在都——”差点想说没儿子,想起来还有嫡子:“都只有一个儿子!”   “对啊,这毕竟是你嫡子嫡女的亲生母亲,总不能真打死。”文泰伯世子道:“我知妹夫痛恨难当,范家竟出此孽障我也痛心疾首;但便是看在归昤姐弟的份上也不能草率决定了,何况这孽障还胆敢算计郡主,我们先问问郡主之意吧?”   “好啊。”归晚莞尔,正巧三皇子的回复来了,她派去的护卫领着串长长的队伍,各个奴婢怀里都抱着锦盒。   “禀郡主,这是三皇子送来的清单,是傅四太太这些年送去的礼物,悉数在此;还有这匣书信,三皇子表示他一个字未曾看过不清楚什么内容。”   傅归昤,不,范归昤刷得俏脸涨红又骤然变白,毫无血色。范氏忽然间脸色枯败起来,愣是忘掉痛楚挣扎着站了起来扑过去,像是快要濒临渴死的鱼发现最后一滴水般急切。   “不会,不会的……你撒谎,昤儿写了那么多鼓励的信,三皇子怎会无动于衷?”   “说你天真幼稚到异想天开还算是夸你了,你根本是无知啊。”归晚无语地问:“敢问你和傅归昤能算哪个台面上的人物,赵鸣轩能认是你谁?   三皇子要哪样奇珍异宝灵芝仙丹得不到?我能把银票撕着玩,他就能把银票当柴火烧,他能看得上一个在他面前都排不上号的妇人给他送的礼吗?   何况在养病期间,他会有心思去看别人送的礼吗?再退十步,你打三皇子的主意怎么就不知道多打听打听跟你志同道合的人,难道就你有这点小聪明吗?”   归晚把只装信笺的木匣打开,推到地上,洋洋洒洒的信笺若雪花飘落,撒了一堆。   “行事没有半点章法,我真好奇你这洋洋得意从哪而来?傅家四太太每月给三皇子送礼还夹着四姑娘的墨宝,你们觉得我能不知晓吗?”   母女俩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归晚哼笑道:“告诉你们无妨,归昤的的墨宝我看了,写的情真意切很是不错,可惜你们都没有和这个男子说过句话,这真情流露实在令人觉得虚。   更可惜赵鸣轩没看见,否则他估计得恶心得连药都不想喝了。连三皇子什么德行都不清楚就急巴巴凑上去,丹霞宫的守卫把你们的礼品书信转给我看时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那是什么地方,连只苍蝇飞进去都要盘查三四遍,谁给送什么物件过去,圣上和权家能不知道吗?能不清楚哪些人真心关怀,哪些是别有用心?”   永福郡主冷声讥笑:“就这么点花花肠子也敢在我面前现眼,我看不出来你们打什么主意,我不早就被府里府外的人算计死了?!   你娘家兄弟已经几年没有挪动过位置,你找过愉妃和四皇子多少次,有用吗?为什么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圣上都不愿意给四皇子脸面?你不知道从你敢害我时你就把你女儿和你娘家同母兄弟的路全部堵死了吗?你觉得我能那么大方,还真能和你们不了了之吗?”   范氏惊恐地看她一眼,那口气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倒地。范少赫浑身一个哆嗦,难道他和他爹以后都不能再升官了吗?难道他要在九品的位置上干到死吗?不是吧!   “那么对于归昤母女俩,大姑娘有什么想法吗?”老太太长叹一声。   “三个选择:第一;两杯鹤顶红,一死百了。第二,归昤嫁给她这个表哥,四太太对外宣称暴毙,灌下哑药后送到深山老林找个爱打婆娘的老鳏夫接手。”   范归昤不敢相信地瞪大眼,四夫人惊恐地缩了缩眼眸,正要尖叫起来时正听到有第三,尖叫声稍稍回落停留在了嗓子眼。   “第三,四太太依旧对外宣称暴毙,私下改为四叔的姨娘。皓哥儿先请祖母养着,等到新太太进门再让新太太抚养。   但归昤的亲事等你们到河南宋州定居后得给她在地主乡绅或者举人秀才中找个赌徒,明天傍晚我过来宣布对尤湉的决定时再要答案;没有答案就按第一种,一死百了,省心。”   这样三个选项,恐怕母女俩今后不成仇也得把母女情分消磨干净了,老太太忍不住想,这大孙女做得可比杀死她们狠多了。她的侄儿文泰伯世子想得则要更深些,永福郡主可比他以为的还有手腕。   “三皇子送来的礼品就交给四叔收着,范氏的嫁妆就有劳祖母和伯夫人今天就清点出五成来交给四叔,作为被残害那么多子嗣的补偿;至于参与的文泰伯府?”   归晚逐一扫过那三位,最后目光锁定范少赫,笑道:“两种选择,要么让你祖父明天上疏将爵位传给世子作为他没管好女儿和妹妹对本郡主的补偿;要么文泰伯府明天夺爵,今晚好好商量吧。”   准备好会被狠宰的文泰伯夫人母子俩:“……”   以为全招再把所有责任推给姑母就能没事的范少赫要哭死了:“是,郡主。”以后他们得被祖母和大伯打压死了。   老太太低头唏嘘,这是把这侄女在娘家的路都堵死了,她那弟弟文泰伯身子骨蛮好的,爵位再过十年都不定会传下去,现在硬生生地夺走就是在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宠爱了30多年的妾室和子女全部得被厌弃。   归晚说声还要到宫里便带领护卫们走了。   文泰伯世子长叹,爵位提前那么多年到手,永福郡主这份人情他算是狠狠地欠下了,这小姑娘办起事来是真不含糊,四皇子将来真能成功也肯定是皇后垂帘女主当权。   作者有话要说:  1122(∩_∩)~~ 第139章   昨日在京兆尹衙门前传扬出来的秘闻飘散得堪比雪花快, 传到留兴伯府, 伯爷赶回家假模假样地痛斥过老妻就跑永福郡主府, 吃了个闭门羹也没那耐心候着,请他女儿愉妃和外孙四皇子出面调解就是了。   被牵涉其中,对于留兴伯府的大小主子而言还没真多少人在意;反而永福郡主名节有损,她将来在愉妃和四皇子面前还能剩几分脸面啊?这对他们才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丈夫离开后,刚被训斥时还在伏低做小的留兴伯夫人更当即不屑地冷笑声, 叫备马车,进宫与她女儿商量如何乘胜追击?   她已经有主意了:坚决不认再把所有责任推给那侄女傅四太太,他们就成占理一方;而那丫头清白是否还在可就没准了,这还能是小事吗?四皇子若娶个失贞女子还得了吗?   愉妃听来也觉得母亲的主意甚佳, 这回他们必得狠狠出口恶气不可;议定完毕她便派小太监去传人, 直到天黑都没传到——永福郡主拿着架子懒得理会,气得愉妃娘娘她砸完茶盏花瓶又派小太监传四皇子,坚决要求皇儿不准主动前去相会。   这天便这么过去了,再火热的八卦也在雪花包裹的银装世界中冷却消退,更没谁想过留兴伯府能遭受多少牵连?毕竟有四皇子呢,永福郡主要嫁四皇子, 这个哑巴亏就必须咽下,这基本是所有人的认知。   直到腊月初二, 清晨积雪未融,洁白的雪绒地毯掩盖住了腐烂的朽木,皇宫中驶出的马车带着在雪花铺盖的街道上倾轧出两条深深的痕迹前往留兴伯府。   皇帝圣旨出,留兴伯府夺爵, 淳于府内嫡枝四房在仕途子弟革职。   淳于家跪接圣旨的所有人都懵住了,全部不可思议地抬头,这与预料的结果相距之大叫他们无法接受,宣旨太监迎上他们的视线还煞有其事道:“世人说贤妻夫祸少,娶妻当娶贤。娶错妻要祸害三代,可不就应验了。   伯爷,哦不,应该叫您淳于老太爷,您可真是倒八辈血霉摊上这种丧良心黑心肝的继室,郡主仁慈宽宥没有迁怒宫里的愉妃娘娘和淳于家其他儿孙,您可记得改天向郡主道谢啊。”说完他就笑呵呵地走了。   昨天还有伯爵位在身,今天就被夺爵的淳于老太爷承受不住这种刺激,一口鲜血喷出来昏死过去,其儿孙们大骇,又派奴婢请太医又是请四皇子——哪怕被夺爵,有四皇子这座后盾照样能请来太医。   待四皇子赶到外祖家时,圣旨已开始传扬开来,淳于府已是满府动乱。   五皇子赵珩斌被邀请到永福郡主府时就猜到是为什么事,傅归湉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闹出这等事,他还能和傅归晚谈什么条件?不过见到正主时没忍住,刺了句。   “留兴伯府夺爵?你没疯吧?做这么狠你将来还能和我那四哥母子相处吗?”   “论狠也比不得他那个外祖母啊,毁掉个姑娘家的清白名节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想轻飘飘地揭过去?当我是泥捏得吗?!”归晚冷笑:“自作自受,能怨谁?”   “我那四哥应该很快会来找你。”赵珩斌肯定道。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还没开始聊正题,四皇子便急匆匆赶来,看到五皇子在不免一愣,归晚淡淡道:“傅家二姑娘有身孕了她说是赵珩斌的,我找他来求证。”   赵珩斌瞬间黑脸。   “如果是为今早的圣旨而来,你请回吧。”归晚漠然道:“但凡你昨天能主动表示,我也可以手下留情;可我昨天等到宵禁都没有等到你现身,你今天就不该走这趟。”   “归晚,我外祖母已经悔悟了绝不会再犯。”四皇子苦笑:“那是我的外祖家啊,你做得这么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谁狠?你不知道你外祖母要做的事吗?她想要毁掉我的名节!”归晚冷笑道:“毁掉一个女子的名节意味着什么你不懂吗?”   “你的名声本来就很差了,也不多这一项嘛。”四皇子脱口就道,他是真不在意,可惜说出来的话歪了:“反正你没事何必斤斤计较?我外祖父已经气得吐血了,他那么大岁数,夺去留兴伯的爵位就是要他的命,难道你还想把我外祖父逼死吗?”   五皇子淡定听着兄长和他未来媳妇吵架。   归晚站起来,气运丹田,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扇去,啪的一声响彻花厅,把四皇子打懵了,把五皇子看得目瞪口呆,这女人真疯了吧?   “什么叫做我名声很差也不多那一项?”归晚冷冷地质问:“那是清白,是名节!一个女人若被毁掉清白的名声能把人逼死的,你这么大方怎么不把你外祖母扔到匪窝里试试?   她个老太婆就算真被匪徒劫走也没人相会那些匪徒会对她下手,就当出门游玩一趟嘛,但你看你外祖父能忍吗?   我是没事,我没事就代表这件事不存在吗?我没事,就得听着你可笑到糊弄三岁小孩的敷衍来轻飘飘地揭过吗?我没事,你生母和外祖家能当做没事吗?甚至你两个表妹小妾,今后捏这把柄想在我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这也叫做没事吗?   你那个黑心肝的外祖母想做这事的时候存的什么心思,你怎么不去质问她想毁掉你未来正妻的清白名节时考虑过你的感受没有?还是说你给她的底气,是你不在意,那你哪来的脸再跑来见我?或者说,你也是就想娶块踏脚石,将来成功后乖乖给你表妹让位呢?”   “没有,归晚——”四皇子连忙反驳,可惜被打断了。   “那你怎么就说得出这种话来?”归晚好笑道:“你到底懂不懂责任二字?淳于倩算计你怀胎,你就一句她知道错了不会再犯;你外祖母要毁掉我的清白,你还是这么一句,不觉得叫人寒心吗?做事得负责任的赵珩颖!”   郡主下逐客令:“我告诉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自作自受。你走吧,腊八之前别再找我,免得再吵架,我们都冷静冷静为妥。”   四皇子看在此的五皇子一眼,咬牙没再吭声,拂袖而走;目睹全程的五皇子赵珩斌点评:“你将来很容易经常独守空房。”   “傅归湉的胎大概40天,是你的吧?”归晚无意接他的话,直接问正题。   “是她算计我。”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赵珩斌当然不能承认主动:“她给我下合欢散!”   “我在问你如何处理后果,没兴趣听你们闹出孩子的过程。”   “你——”赵珩斌憋闷道:“还要怎么处理,你把那胎打掉啊;我在父皇面前表过态了,怎么可能会再收她?”   “那你何必再和她会面?你要是没有主动见她,她还能到你府里来给你用春~药吗?”归晚无语,提醒道:“要么你收下她,明面上的傅二姑娘暴毙;要么就让她真暴毙。要不要,干脆点再表个态?”   赵珩斌狐疑地看向她,归晚优雅地翻白眼:“我没兴趣再拿这么点小事再到圣上面前告你的小黑状,慈修庵之事已经足够毁掉你了。”   “你!”赵珩斌气结,深吸口气问:“目前还只是流言空口无凭,你若是让她暴毙岂非坐实这条流言了吗?本皇子的名声颜面何在?你傅家对岭南府尹也不好交代吧。”   “岭南府尹是她亲爹,昨天刚刚曝出身世大秘密。”郡主很爽快地告之,再问一遍:“你到底要不要?要,把他们母子仨接走;不要,我就让他们暴毙了。”   “……”傅经樟那么蠢?消化掉这则身世隐秘,赵珩斌轻咳道:“终究是本皇子的骨血,郡主既然说到这份上,本皇子也不好置若无闻。”   “贪图岭南那点助力就直说没人跟你抢,何必还想假得那么清新脱俗呢?”归晚呵呵,淡淡道:“今晚送他们母子仨到你五皇子府,记得敞开大门接着。腊八前,傅二姑娘和傅家四太太都会先后暴毙。”   “知道了!”赵珩斌不爽地谈完后就掉头走掉。   归晚抬手执起茶壶,给自己倒杯茶,原本热乎乎的香茗已经凉掉亦不在意,仰头饮尽,忽而感觉背后像是有人,转身看到那大活人吓了跳:“你怎么在这里?”   她身后站着三皇子赵鸣轩呢?这混账是怎么过来的?   赵鸣轩身着大红镶黑绒锦袍,腰间束以金色腰带,他收回盯向那畜生远走消失方向的阴沉视线,迈开长腿绕到永福郡主身前,傲娇地冷哼:“没看到吗?当然是走过来的。”   “你能不靠拐杖行走啦?”归晚惊喜地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个圈打量,讶异道:“你是走两府正门过来还是爬木梯走捷径过来的?”要是爬木梯都行,走路估计是真没问题了。   “爬梯翻墙而已,岂能难倒本皇子?”赵鸣轩昂起下巴更傲娇了,像开屏的孔雀。   “对待你的残腿我觉得你谦逊些好,免得一骄傲,你将来就只能止于走路,骑马狩猎这些事别再想了。”归晚在心底撇嘴,真看不惯他这臭德行,骤然身体一轻感到像腾空跃起,怔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那大兄弟打横抱起来了?   “你做什么?”   “哼!”自己的女人都没法抱起来行走绝对是赵鸣轩心里的心结了,心里很高兴面上很自得的三皇子抱着表妹走了两圈后在怀里的女人严肃抗议中放她下来,想想又不甘心,趁她没站稳前迅速地搂住,对准女人的檀口吻住。   归晚拧他的脖颈直拧到他主动放开,骂道:“你个混账不占老娘的便宜就不舒坦是吧?你如果缺女人直说,我今晚就送表哥一百个,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保证有合你心意。”   “我亲亲我自己的女人怎么了,咱们多久没温存过了!”赵鸣轩尽量用傲娇的语调来掩饰郁闷:“上回都是半年前还被个色胚给破坏掉了,你这个月都过来陪我睡。”省得他常常孤枕难眠无处发泄动不动把床铺弄湿,都要被贴身太监追着问是否要给他安排通房了。   赵鸣轩一想到此就脸黑,虽然他禁欲多年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但把关系彻底落实也没什么大碍,正好叫疯丫头趁早怀上顺势进门,明年开春就把婚事办了。   归晚实在懒得搭理他,顺口提道:“你外祖家最近给你准备了一贴身影卫,担心你未必愿意接受所以暂时把人放在我这里请我帮忙劝劝你,要么你今天就带回去试用一年半载,用得不顺手再退,顺手就先接着吧。”   赵鸣轩一怔:“什么样的贴身影卫?”   “随时随地跟在你身边保卫,譬如我们现在这样说话没有明确指令他退下,他就能全程看到,这样的影卫我也有,所以——”郡主咬牙切齿道:“请大兄弟你注意身份举动好吧,我要是被你害得在贴身护卫面前没脸,我踹死你啊。”   三皇子赵鸣轩脸黑如碳,果断让她把那什么影卫叫来带走,回隔壁自己府里严重训话:敢偷窥他和永福郡主温存他必须把那什么破影卫给剁成八段。   冬日的黄昏来得特别早,在天际将暗未暗时分,永福郡主的马车启程向城外出发。   四太太范氏母女能给出的答案在众人意料中——选择第三种:范氏明面称暴毙,私底下改为做丈夫的姨娘,他们母子仨更已经迅速地从文泰伯府搬到城外山庄陪老太太住。   范经著还拉着郡主骂咧咧道:“残害我那么多子嗣还留着她也太便宜了,我那些儿子们难道都白死了吗?要不是这贱人,我再过两三年都能当祖父了。   而且归晚你知道这贱人十多年捞到多少家底吗?我可记得她当年嫁过来时嫁妆总共才三千两,现在能被她攒到四五万两还不是靠咱们家来的!”家底存得比他还多,虽然突然能得将近三万两入账,还是忒不甘心。   “毕竟是你嫡子的亲生母亲,还是老太太的亲侄女;你要是弄死她,你和你嫡母还有嫡子的关系将来还能处得好吗?就得养闲人吃闲饭,眼不见为净吧。”   范经樟既然愿意让尤姨娘他们走就没想过再扣押些什么,金银细软连同他们握着身契的下人们想带走就全部带走。   更名为尤涣的傅归涣原本不知情,突如其来的现实打击得他不知如何承受,踏着漆黑的夜色走到山庄外,门前昏黄的烛光照亮了他湿润泛红的眼眶。   他看向站在旁边那个喊8年多父亲的高大男人,倔强地别过头,被生母牵着手走向马车。未多时,七辆满载的马车哒哒哒驶走,消失在漆黑的暮色中。   范经樟望着马车远走的方向,长长叹息一声,像是留给这场17年的梦最后的情谊,归晚也叹:“二叔如果不舍得何不把归涣留住?”   父亲还没说话,陪同在府外盯着他们离开的二哥就抢答:“阿晚你说什么呢?你这是诚心想膈应我爹呢还是我娘呢还是想恶心我呢?”   “唉,你爹平日里虽然大老粗,可关键时刻一点不粗心,二哥你是真粗心。”归晚提示:“我的意思是二叔如果念在父子一场不想这才八岁的孩子就那么没了,就保他一命。你以为他们进五皇子府后还能有命活吗?”   “啊??”范归晟冒出一长串问号:“啥叫有命活啊?尤湉那贱人已经怀胎了,要是被她生出个长子来,没准还能被她混到侧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怎么会没命?”   “归晚那名护卫要报血海深仇,等这么多年自然是为把尤家连根拔起。”范经樟半年来沉默不少,心平气和地解释:“归晚连留兴伯府尚且没放过,怎么可能再放过他们?   尤家在岭南盘踞50多年,没有一手遮天也能遮半天,好日子很快到头了,到那时候五皇子还能让他们活命吗?恐怕归晚也是不想再脏了自己的手,就借借五皇子的手吧。”   “二叔真不想保住归涣吗?”   “这孩子也已经被他生母养得性子偏左,便是没有,经历过这场打击,将来也难说了。” 范经樟长叹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一时心软将来再生出许多麻烦。”   “也是吧。”归晚问:“打算过了年什么时候启程,开春之后吗?”   “我本来打算年前在11月的时候也走,是范氏他们非要硬留到明年开春后。”其实范归晟觉得:“今天才腊月初二,走还来得及。京都到宋州才1600里路,咱们走得再慢腊月十五前总能抵达宋州吧。   年底前正好在那里落户安家,明年开春后想干啥就干啥。非等到明年就是平白耗日子。朝廷年前会把傅家大宅收回,祖父他们这几日肯定也得离开,反正大家吃不到那顿年夜饭,大冬天留着天天呆屋里发霉吗?”   “正好你可以加把劲让媳妇早些怀孕了。”归晚偷着乐调侃,被范归晟一掌拍在她肩头:“滚滚滚滚滚,大冬天的回你郡主府躲风雪吧。”   归晚一掌反打过去,不过:“二哥说得也有道理,今年走比明年开春后走要有利;路上走得再慢耗费个十来天必定够了,想走的话这两日就走还来得及。”   “嗯,今晚我就和母亲还有四弟商量。”范经樟点点头,是认可的,他也觉得留着耗费,看向这丫头说:“丫头啊,你和四皇子到头了,今后和三皇子多谨慎吧。”   范归晟再冒出一长串问号:“爹你好好的扯三皇子做什么?”   当爹的暴脾气没回拢,面对儿子这种蠢问题也耐心解释:“留兴伯府夺爵,四皇子能忍,愉妃母女还能忍吗?四皇子又岂是能压得住他生母的?必定得把彼此的路给走绝了。   更何况苏家和权家联盟才是强强联手,阿晚要登临凤座,当然得舍弱就强,留兴伯府夺爵的圣旨其实昭示着永福郡主把四皇子给舍弃了。朝堂眼下的局面已经很清楚明了,今后就是三皇子和太子最终决高下。”   范归晟恍然醒悟,调侃道:“兜来兜去还是绕到三皇子头上了,不过三皇子的皇后恐怕没那么好当,丫头你将来要是被欺负,别怪哥哥我不给你出头啊。”   “不怪不怪,反正你个大老粗我也不指望你。”归晚没有解释,没什么好解释,打趣道:“只是二哥还有着做军人的美梦的话尽快找临襄侯给你弄封举荐信到河南当你的小卒去吧,祝愿你这回能强硬得过你娘。”   “哎你、我、你——”范归晟气结,这臭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好气道:“大晚上的赶紧回城吧,哥哥离京的时候不用你来送行了,今年再也不见。”   “小气鬼!”归晚鄙视,倒没再多留,随即便告辞离开,登上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其实丫头考虑得有道理,经商不指望,工匠你也没那份手艺,你不参军就得种田。”范经樟在夜色中露出深思,粗粝的手掌拍向儿子宽阔的肩膀:“爹来种田就够了,你还年轻得要点前途;明天爹就陪你去见你大舅,明年送你入伍。走,咱们今年就走。”   二哥他:“……”美梦能这么轻易地心想事成吗?   范经樟是行动派,既然决定了就不再商量,回院里通知母亲和四弟。家里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弟弟和媳妇连同老娘在内都不赞同寒冬腊月里出行都没抗住范经樟才是而今真正的当家人啊,他决定了且还有范归晟赞同,别人反对,没用!   郊外山庄自这个夜晚就开始忙碌起来,老太太和四老爷给范归湘准备嫁妆,二太太宋氏督促奴婢们装点箱笼准备搬家远行。范经樟第二日清早就带儿子进城,先到岳家把事情说了,临襄侯还特意问了句永福郡主没意见?   “就是那丫头昨夜提的,要不然我还真没想到这事。”   “行行行,我即刻去打听朝堂哪个武将和河南驻军的将领关系好。”临襄侯放下心来,妹夫和外甥走得急他也不耽搁,当即要跑出门办事被妹夫拦住了,范经樟提议道:“大哥你帮归晟写封举荐信就够了。”   “哎呀妹夫,我不是武将,我写的信用处不大。”   “能叫他在河南参军入伍就足够了,将来能在军队里走多远靠他自己的本事。”范经樟如此说心里也是这般想,范归晟随即表态绝没想投机取巧,他想挣军功必须靠真本事。   临襄侯拗不过这父子俩只得他自己来写封举荐信,转念一想既然永福郡主有意提点,肯定没想真撒手,找不着在河南相熟的武将关系确实不大。   拿到信后他们本想走了,被临襄侯硬留着用午膳,叫归晟和他外祖母说说话,既然今年要走还这么急,午后让他娘再带着归晨回来趟和老太太告别,二哥他一一应了,真要离开时这股离别之情真正涌上心头,发现离开二字没他说得那么轻松。   走出临襄侯府后,范经樟又带走儿子跑文泰伯府和武平伯府还有永福郡主府通知离京的日期——就后天,初五。最后来到傅家大宅前,他避开,让儿子进府通知他祖父。   范归晟进府门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火大道:“祖父要银两,说上回给的银两都花完了,叫咱们走前再给他十万两银票。”   两万多银票个把月就花完了,开什么玩笑!还张口就要十万两,怎么不干脆抢啊,气得他连哪天走都没提,他怕再待半会儿他都得骂自己祖父不要脸了。   到这步境地他爹这贪财和转身就反悔的老毛病还没改掉,真是改不了了,范经樟叹气,带着儿子回郊外山庄,把老父的要求告诉母亲和四弟还有他媳妇,问问他们的意思。   宋氏和她儿子一般想法,冷嘲热讽道:“那老太爷怎么不干脆来抢啊?”   原本四老爷范经著愿意多给点现在都没心情了:“咱们现在的身家加起来还剩多少,将来前途渺茫家里又还有那么多张口吃饭,给爹十万两银票,我们的日子怎么过?   而且归湘就要出阁也没看爹有点表示啊,再说了,咱们可是说好的,我和二哥改姓后愿意给多少孝敬看我们俩的孝心,老太爷不能主动索要,这才几天啊老太爷就给忘了。”   其实这真不算出乎老太太的意料,做主道:“毕竟是你们的父亲,他既然开口我们就不能没有半点表示,你们兄弟再拿四千两银票出来,娘拿六千两银票,凑整一万两,初五离京时母亲来给你们父亲。”   众人没有异议,即刻散会各自忙碌起来。   原本都是打算过完年再走的,突然要启程,山庄上下都忙得团团转,宋氏直到傍晚才带着女儿回娘家见老母亲,寒冬腊月的晚上都没有留宿,陪母亲兄长说过话后漆黑的夜里都赶回郊外了。   腊月初五清早,天空晴朗,范老太太带着儿孙们和长长的马车队伍踏上前往河南的路途;担心风雪路阻,郡主府还增派至20名护卫,更交代护卫们明年开春后再回来。   送行人员当中一直没等到傅家的身影,范经樟叹气,宋氏冷笑;很可惜的是二哥他早忘掉忘记通知远行日期这档事了,跟着冷哼,老太太只能请侄儿文泰伯帮忙转交银票。   是的,圣旨来得特别快,腊月初二老文泰伯上疏,初四时圣旨就降下;原本的文泰伯夫人已经晋级为太夫人,原本的文泰伯世子则荣升为伯爷啦。   马车启动,范经樟一行人的缓缓远去,永福郡主和文泰伯率先离开回城,武平伯和临襄侯倒在长亭中再站了会儿,武平伯笑道:“侯爷这回可以放心了。”   “归晟这样到河南我是放心许多,其实我现在真正不放心的是咱们眼前的形势,你没听闻淳于家和宫里的愉妃娘娘最近闹得有多凶吗?很可能咱们得先起内讧分裂,那还争什么,趁早和郡主说算了吧,将来太子登基,大家还能保住条命。”   “永福郡主她深谋远虑岂会料不到留兴伯府夺爵的后果?可这道圣旨还是降下了。”武平伯笑意更浓:“咱们以后恐怕是得换位殿下听候差遣了。”   “这还能换哪个啊,二皇子出继了,三皇子双腿有疾——”说到此临襄侯倒吸口凉气:“难道说三皇子的双腿治好啦?”   “真能选择,侯爷愿意舍三皇子而就四皇子吗?”   “你这不是废话嘛!”傻瓜才不知道怎么选,临襄侯想想要是换成三皇子,算算这形势得再吸口寒气啊:“这这这,别的不说,靖国公可是我朝兵马大元帅能调遣20万大军……”   武平伯感叹:“鼓旗相当甚至更有胜算,这才是永福郡主登顶凤座的完美选择。”他甚至还有怀疑四皇子从开始就是个障眼法,否则郡主何必迟迟不嫁?   类似的话出在翼国侯对嫡长子的训导中,涂绍昉是真有些头疼,现在朝堂的明眼人都能看明白最新或者说最后的对决,储君他焉能不明白?   那太子姐夫的疑心得蹭蹭蹭地往上涨了,该怎么解决这场困境?死活没想到好主意的时候他的书童汤圆牵着个五六岁的男娃进门来,问候:“少爷?”   涂少爷瞟了眼那小孩,问汤圆:“你在外面弄出来的儿子?”   “汤圆还以为是少爷您在外面弄出来的娃娃,是您派遣出去的侯府护卫送来叫奴婢送给少爷您见见,说您跟这孩子说过话就知道如何处理了。”   “少爷我派的护卫能对少爷我用这种态度吗?”涂绍昉很怀疑,先把汤圆赶走,问问小娃娃叫什么名、家住哪里、父母是谁,问完他发现他确实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码地也有些慢,到现在才上传,亲们见谅啊\\\\\\今天是捉虫,新的一章已经更啦 第140章   北风呼啸, 纷纷扬扬飘扬在空中的鹅毛大雪气势转变, 在狂风辅助下以其柔弱之姿成为腊月的大街小巷里最刺痛的伤人武器,寒冬终于展现出了她最肃杀凌虐的一面。   烧着地龙的闺房内温暖如春, 窗台前的美人觚中盛着刚下的红梅花枝, 那鲜红的色泽以其无可抗衡的强势成为寒冬最为瞩目的光彩。   归晚浓密乌黑的长发绾成长辫, 身着嫣红镶银丝家常衣裳, 外罩白狐裘绣花对襟外袄,她手托腮, 倚靠在窗前凝望满天纷飞的朵大雪花瓣,一站便是许久。   傍晚前夕狂风颓败渐收,雪花依旧翻飞, 牢牢把持着寒冬里的主导权,欲为大地穿银装,唯留素净在人间。   “姑娘, 翼国侯府的大少爷到了,他说想请姑娘到前院堆雪人。”姚黄进到内室禀告。   “叫他自己先堆吧。”归晚已从窗前移步到软塌里,捧起绣棚穿针引线, 闻言没抬头, 绣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红梅花瓣, 拿起剪刀沿着花瓣形状将之剪下,带着这片能放在掌心的红艳小花瓣到前院瞧瞧。   彼时天际昏暗, 庭院中已经掌灯,明亮的烛光与黯淡的天色交错,光影间透出两个身影围着雪跺玩得不亦乐乎, 孩童清润的奶音飘散在深深高墙中。   没想到师兄还带了小弟弟呢?归晚一讶,将红伞递给身后的婢女再示意她们止步,她自己走上前,拉住这男娃娃,蹲下来,展颜问:“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我是谢家的孩子!”约莫五六岁的男娃昂首笑答。   谢?归晚一怔,抬头看向他,涂绍昉无声地说了三个字:谢鹏远。   “哦,是吗?玩这么久累到了吧,姐姐带你去休息再吃糕点好不好?”归晚摸摸他戴着绒帽的小脑袋,得到这小孩的应允,牵起他的小手往回走,交给她的婢女们,叮嘱好生看顾,再重新返回到堆砌雪墩的庭院中,问他:“怎么回事呀?”   涂绍昉左右看看发现师妹今天穿戴朴素得可以,长发用麻花辫就搞定连耳环耳坠都没,哀叹道:“师兄的雪人还缺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有能提供的材料吗?”   归晚把捎来的红梅花瓣绣花给他,再把脖颈间戴着的珍珠项链摘下递给他;涂绍昉很不客气地把珍珠项链给拆了,用几颗珍珠攒成雪人的两只眼睛,再把红梅花瓣贴在嘴巴位置,欣赏着他的最新作品,愉悦道:“明天师兄赔偿你十串珍珠项链。”   “一串,够了。”   “那我也不与师妹客气,你说一串就一串。”涂绍昉笑着转向她,发现她神情泛着落寞,关怀问道:“不开心?”   “昨天腊八,到宫里喝腊八粥时听闻东宫的喜讯,太子妃又有身孕了,恭喜师兄又可以做舅舅啦。”归晚笑:“明年过年时能多准备份大红封。”   “不开心是因为四皇子吗?”他的应答截然相反:“留兴伯府夺爵愉妃绝对不能罢休,他们准备好新的毒计来对付你了,四皇子支持他生母?”   “胭绯宫里的宫婢尤其是愉妃自认为的心腹大半都是圣上的人,就是防愉妃会暗害我。前些年我听过几回大统领送来的禀告,没兴趣就没有再听。”   有瓣雪花落在眉梢,归晚感到肌肤沁寒不由得眨了眨眼,喃喃道:“昨天大统领通知我,愉妃叫四皇子送碗绝育汤给永福郡主,他已然接受。”   涂少爷叹气。   “很久前我跟他说过合则聚不合则散,我以为我和赵珩颖能说句今后安好,为什么连这点脸面都留不住呢?”归晚转向他,声音举重若轻:“他们要毁掉我的名节!   女子没有名节轻则难再嫁、重则要丧命,便是能嫁也再抬不起头,愉妃和她娘打得不就是这个主意吗?我还没嫁给四皇子就已经被这般算计了,将来还能让我活命吗?   我就差明明白白把这句话告诉他了!我真的想不通他是真软弱无主见还是就只会和稀泥甚至无所谓,他那些外祖家的亲人做任何事就轻飘飘地跟我来句:‘知道错了以后会改的!’他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我得忍让到什么程度才够?还是因为我名声很差,名节没有也无所谓?”归晚自嘲:“何况我还没有出事,所以我就活该倒霉活该被白白算计吗?”   涂绍昉心疼地想把她拥入怀里,强忍住了,语调坚定:“因为你对他们太仁慈太迁就,以至于让他们对你得寸进尺到根本没再将你看在眼里。   多少阴谋算计都无顾忌地使来,可一旦遭到稍微强势些的反击,他们便承受不住。这道褫夺爵位的圣旨无异五雷轰顶,愉妃和淳于家当然完全无法承受到必定对你恨之入骨。”   “我感慨的是四皇子赵珩颖,这碗绝育汤愉妃很多年前就想送出了,是他一直未允,我以为他对我好歹还有点情义。”归晚讽笑:“若成婚,相敬如宾;不成,好聚好散。我抱着这样的信念,我想嫁是因为他确实对我不错,没有想过算计我。”   “四皇子?”涂绍昉斟酌稍许用了一个词:“挺悲哀的,悲哀的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哀还愿意沉浸其中。他适合娶外祖家的表妹,然后一直做生母和外祖家的傀儡;我之所以说适合,是因为他没有男人应该有的脊梁。”   归晚扯扯嘴角讪笑一声:“你想过他将来的路吗?”   “被吸血虫吸干肉血食尽骨髓而死,父死子继,直到他死都别想有停止;而他最悲哀的是他愿意主动供养着这群吸血虫来吸干自己。”涂绍昉无情地下判断:“没有觉醒时,被耗死都不值得别人去可怜他。”   抬头,看到黑暗的天际,雪花瓣滑过自己光滑的脸颊,归晚抬手抹掉脸颊上残留的雪,忽而感觉头顶一重,眼角余光瞟见他伸手过来。   涂绍昉伸手拍拭掉她秀发上铺盖着的一层雪,走近看到她冻红的鼻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天寒地冻叫师妹陪他站在雪地里玩雪很容易受风寒的,连忙提议回温暖的花厅。   郡主府的婢女们奉上热茶,涂绍昉拍掉自己身上掉落的雪花,正好饮杯热茶,温暖舒服熨帖至四肢百骸,自艾道:“师兄老了,再也没有童年时不畏严寒的欢畅劲儿了。”   “那可真亏得老师的茅庐在一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山谷里,冬季无雪,叫你能到今天才能意识到自己变老了哦。”你可真好意思跟孩童比。   涂绍昉轻咳一声,摸摸鼻子,问能不能留在郡主府蹭顿晚膳?   “谢家这孩子怎么回事呀?”   “是靖国公给我送来的,权家在暗中盯梢的兵马盯到谢鹏远想把这名幼子悄悄送走;但林叔他什么话都没交代,应该是懒得和谢鹏远废话,叫咱们跑个腿把这孩子送回。”   “是你,不是我。”归晚纠正。   “但师兄今天是带来了请师妹跑腿的花销。”涂绍昉很真诚地说:“那老太婆想害师妹,为表我的绵薄之力,我找护卫蹿到淳于家给他们连着下巴豆,没想到我的泻药还没送完,竟然发现应还在养伤的傅经茂走进了他们家。”   归晚挑眉,哼笑感叹道:“行,我陪师兄走这趟,再让你蹭顿晚膳。”   冬夜的夜晚雪花未停,肃冷朔风又起,富丽温暖的马车行驶在宽阔而积雪深深的街道上如入无人之境,往常繁华热闹的夜市早已消失无踪,弥留一片白雪皑皑的天地。   谢家大门被敲开后,马车势如破竹般长驱直入闯到书房庭院前,归晚抱着已经睡着的孩童走下马车,她越过对方跨进书房,把孩子放到罗汉床里,问:“这么悄无声息地想把幼子送到哪里呀?”   谢鹏远苦涩地闭了闭眼,跪地祈求:“郡主,稚子无辜。”   “无辜?”归晚好笑:“请问你哪来的脸配谈这俩字?什么叫无辜,三皇子不无辜吗?权皇后和权家不无辜吗?本郡主和太子又有哪点不无辜才需要被你们这般算计?你参与到闵家的阴谋当中时想过我们这批人无辜吗?   你当时想的是胜券在握的狂欢吧?你哪来的脸提无辜?安分守己却忽然有灭族之祸降临才叫做无辜,是你吗?作为闵氏的爪牙机关算尽要彻底算计、榨干暗害那么多无辜的人时,你竟然还能有脸和我谈无辜,我真觉得你无耻了。”   谢鹏远只能跪地,磕头奢求一丝怜悯。   “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劫逃不掉,谢家逃不掉,闵家也逃不掉;你安分点别在给我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我还能给你们几天安宁日子,否则你全家都到死牢里候着吧。”   郡主扔下这句警告就走,谢鹏远闭上眼潸然泪下,闵家作为五皇子、六皇子的外祖家,看在两个皇子的份上或许还能有命,谢家是根本逃不掉了。   庭院外车轮鞭挞声响起,从闯进府到离开前后不足两刻钟,永福郡主的车架已经远走,再度迎着漆黑的夜色和飞扬的大雪行驶在廖无人烟的街道上。   “我小时候看到雪,挺好奇雪花为何是白色?”   这辆马车里只有师兄妹二人,涂绍昉刚沏杯热茶递给她,闻言默默腹诽,这个问题就等同于你问天空为何是蓝色,花儿为何那么红,树叶为何是绿色等等。   “因为黑白是本色吧。”涂绍昉像是很认真得思考道:“所有的色泽得在黑白的基础上衍生和丰富,最终又会回归黑白。大概老天爷觉得把雪花变成黑色太令人窒息,所以只能取白色来净化覆盖人间的糟粕。”   “师兄说得有道理。”归晚抿口茶,像是真听进他这番见解了,笑容浮上俏颜。   “师妹想过明年吗?”涂绍昉这问问得是真认真。   “我回隆中。”归晚放下茶杯,抿抿唇扬笑道:“我打算春夏之交时回隆中,待得腻了就跑蜀地和西宁看望老师们。今后看遍世间锦绣风光,走得累就回洛阳休息,一个人潇洒自在,我觉得很好,祝师兄早日成家立业吧。”   涂绍昉深深凝视她,在这双美丽无双的眼眸中找不到一丝迟疑或不甘,她是享受其中,心甘情愿离开,他苦笑:“一定要走吗?”   归晚点头。   “能不能……为……”为我再犹豫深思?涂绍昉张张唇,从脾肺蔓延涌上的苦涩苦得他实在难以再发声。归晚似乎没有看到般地低头喝茶,车厢内陷入沉寂,一直沉寂到翼国侯府大宅外,她说:“师兄到家了。”   “好,路上小心。”涂绍昉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拳,握着拳头压着体内的苦味再对她说出这五个字,弯腰走下马车,站在风雪中遥望永福郡主的马车很快消失踪影,鼻头通红,寒冷刺痛着全身的经脉,他终于能发出点声音:“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涂绍昉抬手抹把脸颊,转身要回府时身后传来急速的马车声,再一转身就听到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地呼喊他:“师兄——”   只觉苦涩瞬间消散,寒冷也感觉不到,涂绍昉连忙逆风小跑几步迎上向他驶来的马车,他还没说话,归晚就打开窗户探头出来,急语道:“到我后面的马车里。”   “好!”永福郡主车架之后的马车是她的贴身护卫和婢女乘坐的,他个大男人恐有不妥,但涂绍昉丝毫没犹豫,钻进车厢里发现竟躺着一个满身血迹并昏迷的年轻男子,诧异地看向车厢里那位认识的死士,眼含询问。   “刚刚从小巷里冲出来喊救命,他自报家门是从八品翰林院典簿,今天从翰林院衙门出来在回家途中遇到未来的岳父约他去喝酒。从酒楼走出来,他们都没有马车就准备走回家,他那未来岳父没有预兆地突然向他捅刀想要杀死他。   他装作没有反抗就昏倒,被拖到了个杂乱的幽巷里掩盖在破烂堆里。他一直等到那人的脚步声消失才跑出来想找医馆,路上碰到郡主的马车,求救命,刚刚支撑不住昏倒。”   无情最后说:“他说杀害他的凶手就是傅经茂。”   涂绍昉诧异,有些没想通但也没询问,向这位略微颔首就坐到一侧,他们找到最近的医馆之后换成由他出面来向医馆的大夫解释原委,放下锭十两的银元宝请医馆收下这位病人,尽力救治,他明早再让书童过来陪护。   再再折返回程途中,涂绍昉再顺利蹭到师妹的马车里,这回连无情护卫长都坐过去了,归晚猜测:“应该是傅经茂没有死心,要送傅归潆入四皇子府。”   “可他为何要杀人?”涂绍昉不理解:“杀掉这个和他女儿定亲的未来女婿不就是害他女儿背上个克夫的名声吗?傅家的名声已经跌入谷底了,无论那位因为何种原因没有退亲,有这门亲事在好歹还有个保障,我想不通傅经茂动手的目的。”   “这未婚夫一死,能顺理成章送傅归潆到尼姑庵静修;将来再以女居士的身份到四皇子府给多年不能生育的堂姐诵经念佛开解开解,届时自然近水楼台!”   归晚摇摇头,刚刚才恍然理顺:“应该是傅经茂给他女儿定下那寒门学子的亲事起,他就没有再想过让那个女婿活命。”   涂绍昉受不了地吐槽:“不叫他吃个十几二十年牢饭,我都觉得要被恶心到了。”   风雪袭来,冰冷的寒意冷凝着皮肤深处的血液,肃杀的天用冷彻骨的刺痛压制着味蕾舌尖的酸甜苦辣种种气味,银装素衣更将所有色彩掩盖,在这深夜里只有黑白交错。   此时此刻的傅宅前院书房里,傅经茂同样在对老父亲‘坦诚。’傅宗弼同样是听完就差不多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恼怒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爹,归潆恋慕四皇子怎么都不愿意嫁给旁人,家里如今的境况把潆儿她送到四皇子府只有益处没有害处,儿子再三思虑只得答应她。”   “别拿归潆说事,为父可从来没有答应过归潆进四皇子府的事,以前不会,今后更不会。这回倘若那孩子还能活着,亲事不变;如果没了,到滨州后再给归潆定亲。”   傅经茂完全没把老父的话放在心上,低首道:“爹,孩儿已经与愉妃和四皇子谈好了。将来四皇子的次子就让潆儿来生。   先让归潆去庵堂里住一两年,等到归晚无子时再让归潆去四皇子府陪着说说话诵诵经,届时我们再推一把,归潆自然能留在四皇子府里帮归晚生儿子,侧妃等生下儿子后再请封。”   说着,他把藏在袖中的药包拿出来递上:“爹,这是愉妃和四皇子给的;您给归晚服下,四皇子会给归晚服用另一包药粉,那么今后归晚就只能由归潆帮她生儿子了。”   “如果为父不答应呢?”傅宗弼神情莫测。   “爹,愉妃已经答应只要我们这边办妥,她就让四皇子去请旨赐婚,尽快让归晚嫁过去。但若半月我们还做不好此事,那……”傅经茂苦笑下,特别难过道:“儿子知道您疼爱归晚,哪怕家里落到这副境地还是觉得对归晚有所亏欠。   可儿子和少爷们的将来总不能寄托在大侄女有可能会大发善心上,便是不为将来,现在我也已经被愉妃和淳于家捏住了。愉妃他们对着留兴伯府夺爵之事怒不可遏,我不把此事办妥没办法交代啊,咱们家到现在这种境地,他们要捏死我太容易了,爹。”   “茂儿,你以为愉妃自己为何不送非要叫四皇子或者咱家来做?”傅宗弼盯着这包黄色的小粉包说:“爹与愉妃结盟之初愉妃就提过,是为父一直没有答应。因为我不敢,同样,愉妃也不敢,真把这包绝育的药粉送过去,咱们就没命了。”   傅经茂一怔,糊涂地问:“爹,您这话何意啊?”   “当太医院是吃干饭的吗?”傅宗弼火大地拍桌吼道:“这是什么药啊?是绝育药!那么霸道的药性能掩盖住吗?归晚每天都有请平安脉的太医,一旦查出点不对劲来就是整座太医院的太医们来诊治,还能不把这绝育药彻底查清吗?到时候谁还能有命活?”   “这,这这——”傅经茂定定心神说:“既然分做两包药粉,想必一包的药量不重,应当不可能被太医诊治出来。”   “好啦!”傅宗弼打断道:“这包药粉拿回去处理掉,别再心存侥幸;愉妃和淳于家的麻烦还在后头没功夫理会别人家的事,我们这两天就收拾箱笼离开京畿,无碍。”   傅经茂还要再劝被他的老父亲止住了,向老父施个礼告退。   他就没想过离开,只能一边让还在卧床休养的两个妹妹拖住父亲和兄长,一边焦虑地想办法去说服老父时,三天后的清晨京兆尹衙门的官差突然上门来!   “有个老太太来衙门状告傅经茂持刀杀害她的儿子,那老太太说她儿子还是朝廷命官呢,此事非同小可,傅老太爷您见谅啊,让让,别妨碍我们秉公执法。”   衙役说得客气请让让,动作丝毫没有客气,推开拄着拐杖妨碍他们抓人的老头,押着无理取闹的老太婆,把铁索链往不停喊冤的傅经茂脖颈中一拷,笑呵呵道:“冤不冤枉的到衙门请咱们清天大老爷审过就知道了,走吧。”   戴着镣铐的傅经茂就这么被押走了,傅宗弼差点没站稳,连连叫经柏跑到城外找经樟回来帮忙,他能猜到是谁状告了,可惜他在风雪中等到的只是城郊山庄早已人去楼空的消息,在这紧要关头妻儿居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们要上下打点,可惜求助无门,而傅经茂最终也没能再回来,他形容枯槁地跪在公堂上为自己争取到的辩解是四皇子要他做出此事,他乃受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牵涉到皇子,京兆尹不敢擅专,上疏禀奏皇帝陛下的两天后,储君前来公堂坐堂听审。   跪在公堂下的傅经茂孤注一掷地喊道:“禀太子,愉妃娘娘认为郡主太放肆想拿捏她,就连亲事亦是,故而郡主与四皇子的亲事一直耽搁。   愉妃甚至早对傅家提过庶长子,淳于家的两位姑娘入四皇子府以后他们为了让自家姑娘将来能彻底压在郡主头上竟想要败坏掉郡主的名节。   此事明面上虽只扯出淳于老夫人,其实怎么可能没有愉妃在背后支持?留兴伯被夺爵,愉妃和四皇子怒不可遏,没多久他们就定决心要让郡主绝育,找来草民说话,还承诺草民将来让小女为侧妃,诞下四皇子的次子。”   傅经茂砰砰砰叩了几个响头:“是草民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应下,愉妃和四皇子还给了草民半包绝育药,要让草民表忠心,他们说这绝育药另外一半会由四皇子给郡主用下。这包药粉还在草民的书房,恳请太子殿下明察。”   赵竤基抬手叫衙役将犯人重新押入大牢,等大理寺彻查清楚四皇子是否参与其中再定罪量刑处罚,而后便带着这番供词回宫。   进皇城后直入延英殿,昌和帝、四皇子和永福郡主皆在此等候结果,随着储君的到来,殿内的气氛凝固升温紧张到能听到四皇子赵珩颖的心跳声。   昌和帝问:“珩颖,你想要害福儿绝育?”   “父皇,儿臣,儿臣——”赵珩颖的表情像是受不住惊吓快要哭出来了,身为储君兄长的赵竤基见此无奈地按按额头,归晚站到他面前,真的想问:“为什么?我以为哪怕是喜欢美色,你对我至少也该有在意。”   赵珩颖看向她,看了很久很久,像是用尽了18年的时光才能鼓起他这辈子的勇气问:“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在你想让我这辈子绝子绝孙的时候你问我这种问题不觉得可笑吗?”   “是因为你回答不出来。”赵珩颖苦笑道:“我知道没有,从来没有,无论我对你多好,在你心里也没有正视过我,你喜欢的是三皇兄,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一直是三皇兄。”   归晚对他第一次感到惊讶,太子殿下和皇帝陛下同样感到惊讶,这不会是瞎蒙的吧?   “殿下误会了。”归晚说:“我对三皇子是兄妹之情,权皇后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他。”   赵珩颖笑得特别苦:“归晚,你知道你小时候见到三皇兄时是什么模样吗?你的眼神特别亮,眼里像闪着星星,眼中的喜欢和热情都要溢出来了。   哪怕大皇兄和三皇兄同时出现,你第一眼看到的从来都是三皇兄。你那样的眼神,我从来没有在我身上看到过。我知道我软弱没用,但我喜欢你,哪怕你霸道蛮横我也喜欢。   从我四岁那年的冬天,我看到三皇兄带着一个身穿红衣斗篷,神采飞扬的小姑娘在宫道上跑马时,我第一眼看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小姑娘时,我就喜欢上了,喜欢了十四年。   我再没用,自己喜欢的姑娘喜欢谁我还看得出来。归晚,你敢发誓你和三皇子兄之间从相识之初就仅仅只是兄妹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真特么怀念有存稿君的日子o(╥﹏╥)o 第141章   永福郡主第一次被四皇子弄得哑然。   太子殿下连同昌和帝都不由得对这弟弟//皇儿多打量几眼。   “傅经茂说得差不多都对, 唯独一点,我从没让他去杀过人;我更没想到他会那么狠, 推掉亲事的方式竟然是把对方给杀害。”   到这份儿上, 赵珩颖干脆把埋藏许久的心事剖析出来:“母妃她没想过让你怀胎生育, 从七年前母妃就开始跟我说, 我们原本就没什么能降住你,如果你将来再有嫡子, 更不会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   是我不同意,我想将来能和你有属于我们的孩子, 无论男女都好。母妃又找过你祖父,叫你祖父来动手再让傅家其他姑娘来生;你祖父也没答应,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可归晚你请父皇褫夺掉留兴伯的爵位, 母妃她怎么都无法忍!她用你的命来逼我, 如果我不答应给你用绝育药,母妃她说将来就要让你死, 我没办法。”   “为什么没有办法?”   归晚绝美的脸庞泛起悲戚, 既好笑又苦涩:“愉妃要的将来是什么样的将来?是我再也没有任何用处妨碍着淳于家的女子登上皇后宝座的将来,这么浅显的现实你都想不到吗?   把我榨干后再把我弄死, 彻彻底底把我当成一块踏脚石,你真在意我, 你会拦不住吗?若是你能当皇帝,外祖家要晋封什么爵位没有?   你生母还不得让你加官进爵大肆封赏,还需要在意眼前这个小小的伯爵位吗?你不觉得愉妃所谓的忍无可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托词吗?她无非就是想要我死,我死之前得被她狠狠踩在脚底下, 你就这么看不明白吗?是你装作不懂呢还是你不愿懂啊?”   赵珩颖哭丧着脸想辩驳,他母妃只是因为……可是他说不出来,眼睛酸涩地要哭。   “还有啊,我半年前和你说过的,明年要么我们俩到封地过安稳日子,将来圣上驾崩,你不能把愉妃接到封地跟我们过;要么我们分道扬镳,你留在生母身边做孝顺儿子,大年三十前给我一个答案。”   归晚觉得好笑到特别想嘲笑,可是笑不出来,只觉可笑到荒谬地吼:“就两种选择,你若是实在不知选哪个;我会做决定的呀,我们就好聚好散呀。   选哪种都不可能会出现你所谓被胁迫的情况,我都把办法放在你面前了只需要请你随便抓一个都不会吗?为何非要那么难堪地把我们十多年的情谊给撕碎啊,表哥?!”   “我、我、我,归晚、我……”赵珩颖眼眶充血,要哭不哭,只能重复着这单音的我字,他答不出来、他想不到那么多、他甚至下意识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不想选择,他只是妻子和生母都想要,想今后能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为何不行呢?   赵竤基看着四弟这软弱不堪的腔调实在忍不住别开眼,归晚抬手抹把脸颊,平静些问:“还有啊,愉妃对你说没什么能降住我的,你反驳过她吗?   为什么非要降住我而非彼此和睦共处?究竟是我对你不好还是我没孝敬婆母?或者说打从最初她想的就是拿捏我利用我,拿我当做块踏脚石根本没存过善意,对吗?”   赵珩颖一脸惨淡:“归晚,我母妃她……”   “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还是这回太生气,你误会她了?”归晚真觉得在讲个天方夜谭的笑话:“你要和稀泥到等你死的那天吗?你要软弱到什么境地呀?   对!我是没有喜欢过你,但我能问心无愧地说这七年来我确实真心想嫁给你,我将来会做个好妻子也愿意陪你一起孝敬你的生母,是你那个生母容不下我!   是你没办法叫我喜欢上你,试问你对我有多好呢?你连护住自己的妻儿都做不到,你有余财宁可全供给外人!换言之我嫁给你之后,我得自己保护自己,我还得来养你和儿女们甚至你的小妾;这就是你对我的好,你叫我怎么喜欢你呢?”   赵珩颖惨笑起来,笑得眼角的水渍都流出来了。   归晚闭了闭眼,抿唇道:“我没有对不起过愉妃,但她已经对我下手两回了;这回的绝育药是还没有送到我嘴里,但其心可诛,我不能留着这种时刻想害死我的毒蛇。”   “归晚你要杀我母妃吗?”赵珩颖同样不能看着生母死啊,只能求道:“就当我求你,给我母妃一条生路,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愉妃既然没想让儿子有嫡子,那么将来你娶妻哪怕是继室,新婚夜给那位灌碗绝育汤,我会亲自派人把药送上,这样的条件也能答应吗?”   赵珩颖低头,涩然道:“好,我答应。”   “你是个孝子。”归晚扯扯嘴角,目光望向窗外阴沉肃杀的天,漠然说道:“最后的选择,你30岁前娶妻,正妻得灌绝育汤;如果你30岁之后再娶,我不会干涉。   但是你若选择这个,淳于雪的侧妃位我要夺走,淳于一族身在官场的子弟要全部革职。四殿下可以考虑清楚做好取舍和抉择,明天给我答案。”   赵珩颖低着头,又低低哽咽着应了声好。   昌和帝看向这俩孩子,心中长叹息,最后下令将愉妃降为从七品良人,叫太子督促大理寺尽快彻查,再陪这弟弟和妹妹说说话吧。   赵竤基领过旨意恭送父皇离开,看这俩倒霉孩子,他还能安慰宽解个什么呢?倒是四皇子抢先说要回内廷看望生母,逃似的跑掉了。   “四弟他该不会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哭吧?”凭四皇子那软弱脆弱的品性真有可能啊,当着父亲和兄长的面他都能哭出来,何况是独处能发泄时。   “或许会哭哭吧。”归晚在殿内看看找把座椅落坐,身体半歪屈起手肘以手撑着额头,掩饰不住的是满脸的疲惫倦态。   “福儿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吗?”赵竤基踱步走到她身侧,如实道:“再过不到一个月你就能满18岁了,我那妻弟也就是你师兄他喜欢你,福儿应该心中有数。   你师兄的品性能力都是拔尖的,肯定不会叫福儿委屈;你们在蜀地相处过必定处得来,他又向我求过好几回,大哥哥给你们保个媒如何?”   “暂时没有嫁人的心思了,一个人潇洒自在也好的,明年初夏我就回隆中或者到姑苏亦或回封地洛阳。”归晚抬头看向他,笑得陌生又熟悉:“说不定我将来还能写篇山水游记,到你微服出巡还能指点指点你哪处好玩。”   “胡说,你个姑娘哪有四海为家的道理?姑母和母后们在天有灵知道我没照顾好福儿,必定得托梦来痛斥大哥哥了。”   “表哥,你现在是储君,将来是皇帝,你占尽天时地利更掌控着绝对的主导地位,何必非要把疑心摆得那么显眼呢?”很叫人寒心的,归晚苦笑:“你的储君地位很稳固不是吗?你究竟担心什么呢?”   赵竤基一噎,无奈道:“福儿,大哥哥能担心什么?只是想给福儿寻个好归宿。”   “但不该在这种时候提,你自己都不觉得急得太过头了吗?”归晚疲惫袭来,语调沉沉:“是东宫的谋士给你分析也好,太子自己生出的疑心想未雨绸缪也罢,你怀疑赵鸣轩会跟你相争你们哥俩就去斗,别扯到我身上来。”   太子还要再解释被永福郡主硬给请走了,归晚抬手抚抚眼角,觉得今年的冬天真冷。   四皇子赵珩颖也觉得天好冷,他来到胭绯宫时降位的旨意已经降下,愉妃无法接受,比留兴伯府夺爵更无法接受,而这又岂能是愉妃无法接受能行的?   他看到满地碎片,看着生母不断抄起东西就砸,砸得他好苦涩,砸得他连想规劝之言都说不出来,在他沉默之间贤妃到了,问愉妃、哦不,是问淳于良人可有想住的宫殿?   今日就得迁宫。   刚被降位的淳于良人哪能受得住这等待遇,张口就骂,贤妃笑意未变地挥挥手示意宫婢上前将之扣押住,再对四皇子劝道:“四殿下,可不是本宫不给你脸面,一个小小的良人竟敢以下犯上若是不罚将置宫规于何地?”   “我知道,可我母妃……”   “四殿下已经出宫开府,你一个成年的皇子总不好日日往后宫跑;便是你日日跑也不可能每时每刻护着生母。”贤妃很认真地与他讲道理:“吃点苦头就能教会良人规矩,今后能懂事能认清楚现实又有什么不能好?   总好过她又胡作非为惹出更大的祸端来,到那时四殿下您再想保恐怕都保不住了。郡主乃圣上的宝贝,岂容旁人践踏?您本身也爱护郡主,可就是有那么多糊涂虫不知天高地厚,这岂不是非要自寻死路吗?   所以啊,为将来淳于良人少吃苦头,也为四殿下您的将来不被生母和外祖家彻底葬送。让本宫来帮您教教生母规矩,一时虽有些痛苦但却是后半生受益的事,您说可对?”   赵珩颖捏紧拳头,沉默许久点头,说句‘有劳贤妃’就离开,在听到生母的叫唤声后迟疑停顿片刻终于没有转身折返而是继续往外走。   他再孝顺也有喜欢的姑娘,喜欢14年的姑娘,一直以为能过一辈子,就这么没了啊!被他的生母和外祖家给硬生生地折腾得没了,他怎么能没气?   在这个宫里,就在今天,同样觉得很冷的还有五皇子赵珩斌。   前些天突然跑来个小太监自称前年受到过他的恩惠,在蓬莱宫中意外偷听到闵大人和闵德妃商量要害死他再嫁祸给三皇子,以此保住六皇子和闵氏全族。   他大怒几乎要杖毙这名不知从哪来冒出来的太监,这小太监与他泣血禀告道:“德妃娘娘还没做最后的决定,说是要让六皇子拿主意。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盯着闵府的动静,等到闵大人再进宫时您跟来瞧瞧,奴婢引着您悄悄进蓬莱宫不叫别人发现,倘若是奴婢妄言污蔑,您再打杀奴婢不迟,否则您毫无防备可就危矣了。”   赵珩斌心里认定这些是一派胡言,可还是鬼使神差地把这名太监的情况问了个底朝天,又将信将疑地派出皇子府的护卫到闵府外监察;今日外祖父有意进宫,他便跟上了。   此时此刻他躲在生母寝宫内的衣橱中,透着缝隙望着跪在他生母病榻前的外祖父和不知何时悄悄潜到京中的小舅舅,他只觉得浑身寒冷彻骨,冻得他牙齿都要僵住了。   他虽进宫迟,但他们到的时候闵德妃正浑身抽搐病痛发作,闵郅恺携幼儿在偏殿等,等到德妃喝过药、身体的痛楚缓和些再召见时,他已经在寝殿内藏好了。   然后,他就亲眼看着外祖父和小舅舅在德妃的病榻前跪下,说:“恳请娘娘念在闵氏一族几百人的性命和六殿下将来的前程,垂怜。”   赵珩斌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可仍抱有希望,或许不是他想的那样;可下一瞬他的生母就把希望打碎了,闵斓倾惨笑:“爹,就必须要用斌儿的性命来换吗?”   五皇子赵珩斌瞬间身体僵硬,冷得比把他剥光衣裳扔到凿开冰洞的湖水里滚了遍还冷,冷得短时内失聪都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神智回笼时就看到他们在请他的亲弟赵珩钰做最终决断,他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一丝一毫都不想错过。   在那病榻小小的方圆之地犹如冰火两重天般承受着地狱烈焰般的煎烤,病榻里,昔日美极的容颜早已衰败,闵斓倾脸色蜡黄,头发干枯,肌肤开始松弛发皱,衰败得像四旬病妇。   太医告诉她,药能在病情发作后稍微止痛但丝毫无法缓解,等到她满头银丝骨骼萎缩,病得像个七旬八旬的老妪时,就是她死期将至时,大概还有半年吧。   六皇子赵珩钰站在母亲的病榻前,他是四人中唯一站着的,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脸蛋紧绷眼眶通红,捏着拳头,从未感到肩膀如此的沉重。   他许久不作声也无人催促,直到久得他自己觉得该说句话时他又看了眼羸弱的生母,每每看到母妃现在的病容他就觉得眼睛疼,心底涌起无穷尽的恨意,压住哭腔问:“外祖父,你能保证只要皇兄一死,我们就能把那些坏蛋全部大卸八块吗?”   五皇子赵珩斌的心彻底凉了,往年度过的16个数九寒冬加起来都没有此刻叫他寒冷。   “老臣不能保证。”   闵郅恺维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苍老的声音凝重地响起:“但目前朝堂的局势,永福郡主已舍四皇子而就三皇子,他们必会与东宫殊死搏斗。   然其间的渔利却没有六殿下和闵家能得,三皇子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要将闵家彻底铲除,太子会袖手旁观,故而您即便领着老臣投靠东宫亦不会得到收容庇护。死局在前,唯有击溃三皇子才能有蛰伏再待反击之时。   如今我们能用的利剑唯有五皇子,唯有五皇子被害身亡再将矛头指向三皇子,太子必会利用此等大好良机。借东宫铲除三皇子和权家,死局才能化解,否则便只剩挨宰的命。”   “储君已见昏庸,而圣上龙体康健,六殿下再蛰伏几年便是你真正大展宏图之际。”   此言却是闵郅恺的幼子即闵斓倾的同母幼弟所说,他抬起头,眉目狭长五官生得俏,隐有男生女相之态,但他眉眼间透着的狠辣阴鸷气质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位狠角色。   六皇子再问遍:“真的只有皇兄死才能除掉永福他们那些坏蛋给母妃报仇吗?”   其实他心底已经有数了,但兄弟情叫他那么容易下决心,这一点另外三人都明白,闵郅恺亦抬起头看向这十来岁的皇子外孙,镇定反问:“殿下有更好的办法能钉死敌人吗?”   那怎么不让赵珩钰去死?!   躲在衣橱中的五皇子赵珩斌听着问话差点就要咆哮质问吼出声来,可遍体生寒僵硬地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把眼睛瞪得奇大,眼睁睁看着他的亲弟六皇子扬起还稚嫩的童音故作沉静地说:“好!”   好??!!   好啊,害死亲哥后自己将来能当皇帝当然好啊!赵珩斌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小身板,恨意从未如此强烈过,对这些所谓亲人的恨甚至超过了其他任何人,恨不得食其血肉也叫他们尝尝什么叫做好!   可最终,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这种被全身心信赖的至亲背叛和恍若已被孤立到天地间仅他自己的孤独令他恨到痛苦恨到悲悯伤心泣泪,身体僵硬脑袋充血地孤零零待在暗处,连病榻前议事结束作散都没知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衣橱门被打开,迎面,晦暗不明的烛光晃动,看到那来向他告密的小太监。   “殿下,娘娘已经沉睡过去,宫门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下钥,得出宫了。”   赵珩斌手脚僵硬发麻地被扶出衣橱,在寝殿内缓和好半响身体才恢复知觉,静悄悄地出宫如同他静悄悄地来,走出宫门发现天下雪了,记得白天时还没雪,黄昏过后黑幕袭来竟又飘起了雪花。   可这身体的寒冷如何能比得上心头之冷?马车在昏暗的街道上疾驰,赵珩斌冲回五皇子府后直奔书房,像无头苍蝇般来回转圈,连声派奴婢把徐琛传来,见到府中第一谋士,他的悲痛与恨痛再也无法遏制地流露出来——   “先生救我!!!”   ……   天黑后飞扬起的雪花整夜未停,第二天清早的街道屋舍和枝丫又被铺盖了厚厚的积雪,放言望去天地白茫尽染成霜,其实何尝不是种美景奇观?   换作往年,文人气息浓厚的四皇子赵珩颖或许还能很有雅兴得去看遍京畿的雪景,描绘一两幅丹青;而今再无那等雅致意趣,还可能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裹着厚重的大氅来到永福郡主府给出他的选择,即便进到暖和的花厅里都没把裹着的厚重外袍给脱下,仿佛这般裹着就能给予他稳住自己悲痛的力量。   其实选择没必要考虑,四皇子府总得要有当家主母,可若嫁进来就得被灌绝子汤,还有哪家能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不过一夜,你似乎沧桑了很多。”归晚看他许久,说;赵珩颖报以一声苦笑。   “三十岁后再娶妻,圣上必定会给你选侧妃。四皇子府内的情况也确实宜早不宜迟,免得阖府被两位淳于姨娘搅和得乌烟瘴气,你有中意的姑娘吗?”   “选个有主见明事理性情也强些的吧。”赵珩颖自嘲:“我性情太弱耳根又软,再来个软和的侧妃,府里会乱掉。我没用,到现在还是没用,我怕我未必能狠下心肠管教倩儿她们,有个强势些的侧妃主持大局比较稳妥。”   归晚突然想问:“你真正喜欢过淳于倩吗?”   “可能,没有吧。倩儿一直很主动,母妃跟我说我必须要有个外祖家的姑娘做侧妃,既然倩儿冒出头来,那我就接着;换个外祖家的姑娘也没什么不能接受,那应该不算喜欢。”赵珩颖也不知这算不算悲哀。   “今后多保重吧。”归晚长叹一声:“表哥!”   “归晚,你也保重。”赵珩颖对这声表哥并无异状,可他没想到她竟然真是她的表妹,并非隔着辈的表妹而是真正的姑表妹,亲表妹。   腊月十九的清晨,对淳于一族的圣旨再降临——四皇子的淳于侧妃褫夺侧妃位,淳于全族身在官场的子弟全部革职。   若说月初留兴伯夺爵的旨意对淳于家是切肤剜肉之痛,这回的旨意便无异于灭顶灾难。   淳于老太爷喷口鲜血昏死过去,连他向来嚣张的老妻都承受不住地昏倒,府内~暴~乱,急急地派奴婢去请太医和四皇子。   可惜这回太医没能请来,连同淳于家的外孙四皇子赵珩颖也没有现身。   四皇子府内,接过圣旨后的四皇子沉默地带着圣旨离开回书房,淳于雪急得不行要追上时被陶顺公公给阻拦住了,小太监昨日被大总管叫回宫专门提点过自然知道怎么做,何况他自己就存着很多怨气呢。   “姨娘您说多作孽啊!安生富贵不要过非要去折腾算计,这回可好了吧;郡主是谁啊,那是圣上的心头宝,能是你们能算计欺负的?   原本大好前程在将来等着,富贵荣华能缺哪样?可你们呢,只需要安安生生地穿金戴银过好现在的富贵生活再等着享受将来的锦绣荣华偏偏都不要,非要作天作地得闹腾到害郡主和殿下分开,害得殿下伤心,你们淳于家的好日子也没了就舒坦了是吧?   回自己院里吧,殿下不想见你们,照顾好倩姨娘,别闹腾得殿下连仅剩的情分也没了,那你们将来才真叫到头了。”   淳于雪压住泪红着眼眶往回走,路过堂姐院前时又听到撒泼声,气得她冲进去就骂,就是被这不知所谓的货色害得她的侧妃位没了,他爹的官职没了,淳于全族都完了!   所谓事不关己无关痛痒,夺爵、世子一系被罢官,对其他各房和本家族人影响没那么大,现在扯到切身利益还能得了吗?   淳于五太太来找她女儿——刚被夺侧妃位的雪姨娘,五太太有多憔悴就有多恨,几乎就要说出为何不让那大姑子去死!好了,闹啊作啊,闹腾得全家落到这等地步就开心了! 第142章   雪漫千里长空, 冰冻万丈高山,在大自然铺天盖地的强大碾压之力面前,人如此渺小。   盛苡言外罩白狐斗篷,头戴兔绒帽, 雪白的斗篷和兔帽裹着她令她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分明穿得很厚实, 可她撑着伞在风雪中的身影偏偏让人觉得很单薄。   至少涂绍昉远远瞧见时觉得那姑娘很单薄,走近前来, 看清人家的马车标记, 再走上前几步路走到在风雪中发呆的盛姑娘面前打声招呼:“十姑娘好。”   “啊?哦,你,你是,是太子妃的弟弟呀?”盛苡言愣了愣回神,认出这少年郎的身份, 还礼道:“涂家大少爷好。”   “十姑娘是要到郡主府吗?”清平巷就两座府邸, 到哪家做客必定没有疑虑。涂绍昉侧头瞟了眼还在百丈外的永福郡主府, 在风雪中依稀还能看到金砖朱门的轮廓。   “我?”   盛苡言抿抿唇, 往常欢快的眼眸中泛起愁绪,又看了眼这个在同一阵营中的表嫂的弟弟,踌躇问道:“你有听闻最近流传出来的流言吗?”   “我倒是听闻华国公府最近与忠勇侯府定亲了。”涂绍昉颔首微笑道:“恭喜十姑娘。”   “涂少爷客气啦。”说到亲事, 盛苡言本来觉得挺好,忠勇侯府人口简单, 未来夫婿她亲自相看过,憨憨傻傻,对着她还会脸红, 那么大个儿比她这姑娘家还会羞怯呢。   不过一瞧就知是个听话的,今后能由她说了算,她挺满意;而且她今后的妯娌还是归晚的表姐,不是,堂姐,反正都是姐姐,苏如念的性情在京中也有口皆碑,怎么算她都觉得出阁后能称心如意,直到——   “你消息那么闭塞呀,你就没听闻最近大家都在传永福郡主明年会嫁给三皇子,今后三皇子和东宫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对面的是自己人,盛苡言说话就没有防备。   “那华国公府要与忠勇侯府说亲时,十姑娘什么想法呢?”涂绍昉笑道:“毕竟忠勇侯夫人与永福郡主姐妹关系好,向来是很亮敞的。”   “那时留兴伯府夺爵的圣旨刚出来,我家里说归晚和四皇子不可能成了。”   所以她就没有忧虑、欢欢喜喜地相看然后定亲嘛,哪知道更愁的还在后头呢!盛苡言小脸忧愁,若换三皇子对阵东宫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们姐妹之间也得分裂了。   涂绍昉问:“那么十姑娘的父亲、伯父们还有祖父对最近的流言有微词吗?”   盛苡言歪头想想:“好像没有。”   “那么永福郡主是十姑娘的好朋友吗?”   “当然啊!”盛苡言脱口就道,涂绍昉反问:“那么你为何不相信自己的朋友和父亲,反而要为些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流言所困扰再弄得自己焦虑低落呢?”   呃——好像也有道理,盛苡言再歪头想想,纠结那么久干脆不纠结了,冲到永福郡主府问问归晚的心意,涂绍昉阻拦道:“郡主她不在府里,且近日风雪又大,十姑娘何不待天气好些再来拜访?”   “你怎么知道归晚不在?”   “朝廷今天要将原本赐给傅家住的副相府邸收回来,我刚看到傅老头带着儿孙在街上走像是要找客栈住,永福郡主的马车在角落尾随。”涂绍昉随意扯谎,心里腹诽,我来找师妹,难道还能让你冲上去跟我抢吗?   “傅家?唉!”那个傅老太爷也真是够会作孽了,盛苡言再叹口气,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烟在她眼前升腾,总算从忧愁中感受到好冷,向这涂家少爷道谢告辞就钻到马车里离开。   涂绍昉淡定地迈开长腿往前行。   他想的很好,去三皇子府溜达下就爬墙到隔壁找师妹,只是没想到师妹就在三皇子府,顿时有些不淡定和不爽。   年关将近,归晚要把帮隔壁邻居代为打理的产业全部移交给他,将交接账目核清,顺便又被这混账表哥奴役帮他把年底产业收息结算对账和年关礼单给顺手办了,这些天过得忙碌也充实,就是神烦那说风凉话的混账。   “你继续管着就是,何必非要多此一举?”归晚拿着算盘对账看账,赵鸣轩就在傍边喝茶偶尔看账再时不时给她吹吹耳旁风,他是真觉得这移交办得纯粹属于没事找事。   归晚扬起算盘在他面前狠狠晃了晃清零叫他闭嘴,再把两本总账册推给他看:“恭喜大兄弟你破四百万两了,目前你的身家合计起来是四百万零七百六十三两。”   赵鸣轩随手翻看顺带数落:“你弄这点零头作甚,这种总账上你结算到数十两也罢了,几两都能结算进去不觉得繁琐啊。”   “你这种甩手掌柜好意思数落别人吗?”归晚一袭粉蓝红梅落瓣长裙,秀发绾成长辩,她端起茶盏饮两口,瞥见果盘上摆着的粉白饱满的水蜜桃,讶异道:“冬天你哪来的桃?”   “小舅刚给我们送来,他在温泉山庄里搭暖棚反季节培育出来的桃子,总共就20个,我们俩一人得俩,你在我这里我就一并收了。”   “那估计是随手拿来玩的。”归晚伸手拿只水蜜桃尝尝,嗯道:“味道还不错,看来这温泉可大有效用呢,明年我要是闲着也在洛阳试试。”   赵鸣轩见此也拿只桃尝尝,再大言不惭地提他要吃樱桃和葡萄还有荔枝,被归晚反呛,俩人斗嘴正酣时涂绍昉进到屋里来,看到他们这‘和乐协调’的情景真不爽。   “你怎么进来的?”赵鸣轩见到这经常坏他好事的赖皮就炸毛,归晚随即说明:“你刚走开的时候奴婢禀告我师兄求见,我请师兄进来的呀,师兄吃只桃吧,很甜。”   三皇子赵鸣轩他脸有点黑,盯着这色胚的目光比屋外的雪还冻。   涂绍昉毫无困扰,扫了眼桌面的情况,就坐,笑道:“是权家送来的吧,正好我也有俩,我还想着明年也试试培养反季水果,师妹有想吃哪些吗?”   “谢谢师兄,不过我想吃自己培育就行了。”归晚讶异:“这么大雪天师兄怎么来了?”   我想你想来看看你,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涂绍昉一谎两说:“今天~朝廷把原本的傅副相大宅给收回了,听闻前些天傅经茂入狱判刑他们来找过你,傅老头差点在郡主府外跪下了,我怕他们无处可去又要跑来找你麻烦。”   大理寺已查证傅经茂意图杀害朝堂命官、诬陷皇子,在年关将近之际入狱判刑十八年。   “那老头是忒恶心。”赵鸣轩睨他道:“有本皇子在能有什么事,用得着你献殷勤吗?”   “不碍事,飞鹰把人拖到府里揍几顿足够了。”归晚淡笑道:“他们的意思看来要在京都陪傅经茂吃完这顿年夜饭,明年正月里得来硬的才能送走了。”   “留着恶心,是没必要客气。”涂绍昉本无意多提,顺势就跳过,再瞥一眼桌上的账册,其实他很好奇:“撇开老师赠送的金矿,师妹你上千万两的身家有了吧?”   赵鸣轩同样看过去,归晚点头,说今年有了;赵鸣轩顿生小郁闷,自己的女人比自己还富那么多那叫他怎么养?如果他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起那在妻儿面前的颜面往哪儿放?   “哪来那么多?父皇母后们给的,我们应该差不多;你就是比我多些也不可能多太多,就算再加上姑母留给你的嫁妆,怎么都不可能达到千万两的巨额吧?”   听这调调就知三皇子和他同样郁闷,涂绍昉猜:“是因为洛阳封地吧,整个洛阳作为永福郡主的封地,师妹你都可以遍地拣黄金了。”   “没有那么夸张,我三外祖父——”归晚失笑叹气:“真是改不了口了,我是指祖父苏轻炎的生意给我和我亲爹苏望舒五成,我拿两成。   洛阳每年能净收五六十万两吧,我也没那么多精力掺和,就取了牡丹来做,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做生意挣钱那么容易,也那么难。”   “这可不就是遍地拣黄金吗?”涂绍昉哀怨道:“单洛阳的牡丹花养育的成本才多少,培育出来后派送全国又能赚多少?你再说生意难做叫我们情何以堪呐?”说着他不忘找同盟:“对吧,表哥?”   赵鸣轩轻咳,他有点受刺激就没有反对这赖皮。归晚笑笑,很实在道:“沾圣眷的光,等到新帝登基就没有这种能遍地拣黄金的事了。”   涂绍昉抢白道:“对,我差点忘了,我来的时候看到盛家十姑娘在师妹你郡主府外徘徊,她好像听闻最近冒出来的流言有些忧愁,师妹出府去瞧瞧她吧。”   “有这事?”归晚一讶,站起来道:“那我先走啦。”   赵鸣轩倒没阻拦,女人离开后他便斜视这赖皮道:“可是永福郡主要嫁给本皇子的流言?”没叫他回答,直接宣告道:“这不是流言,所以你远离我的女人。”   “这则流言还有层更深的含义乃三皇子将与东宫相争。”涂绍昉正色道:“念在我老师的情面上,表哥可否给句心里话,你有意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赵鸣轩偏不给他准话。   “有,我劝你率先给自己准备好后路;没有,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解决闵家就走吧。”涂绍昉说得是真心实意,赵鸣轩扬眉:“你可是赵竤基的妻弟。”   “你没有胜算。”涂绍昉说得斩钉截铁,沉声道:“你外家的兵马乃帝王心中最大忌惮,圣上传位给你的可能性比九皇子还小,你哪来的胜算?   但如果你留在京都必定会被提起来制衡东宫扩张,皇帝父亲疼爱你,你能有命;等到兄长登基可就难说了,兔死狗烹,届时你的今天焉知不是我的明天?”   赵鸣轩异常敏感地问:“你这混蛋不是想来和我结盟吧?”   “……”涂绍昉抚掌三下,竖起大拇指:“表哥真不愧是真定府破案如神的无名师爷,我长姐乃东宫太子妃,我没有理由找三皇子结盟,但我想给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   很久,过了很久赵鸣轩才问:“什么样的后路?”   “倘若你无意,当我今天没来过;倘若有意,储君登基后我助你保存最大的实力离开,今后你我内外互为扶持,我帮你在外做最有权势的藩王,你助我安稳地在朝堂当国舅。”涂绍昉鹰隼般的目光锁定对面之人,灼灼问:“可否?”   屋外风雪肆虐却不及这座屋宇内肃杀,三皇子赵鸣轩他笑了,笑得别有意味:“你不怕我告诉赵竤基,你没有当国舅的命吗?”   “我不是造他的反只是想活命,当今在位期间你是否想争将来都逃不掉会被新帝忌惮,就看你想要个什么活法?”涂绍昉倾身过去,嗤笑道:“储君的疑心太重,又难辨忠言奉承,我都没办法信任他,你能信?就看三皇子将来想窝囊到死,还是痛痛快快活这辈子?”   赵鸣轩眸光微闪,淡声道:“你走吧。”   “好,我静候表哥佳音。”   涂绍昉颔首,站起来取过斗篷离开,走到廊庑瞥见火红的身影,很平静地随她往外走,一言不发地来到两府接壤地带,爬过木梯来到永福郡主府内,再走段路站在空阔的庭院中,迎着满天风雪说话。   “我到府外,护卫对我说盛十姑娘没来过,我想师兄有意把我支开也没必要扯谎呀;折返回来就听到赵鸣轩说‘你不怕我告诉赵竤基……’”   雪花吹过浓密卷翘的睫毛,归晚眨了眨眼,抬眸问:“师兄,你想做什么?”   “我在找两全的办法,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只要我和赵鸣轩实力强硬互为制衡,他就不能轻易动任何一方。”涂绍昉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说:“留下来,师妹,嫁给我,相信我我能给我们今后安稳。”   “前提得是涂家成为当朝第一,赵鸣轩在外割据能威胁到朝堂。”归晚神情冷凝地问:“你们会把他殚精竭虑地耗死在皇位上,他死后你外甥登基,你和赵鸣轩还有退路吗?”   涂绍昉气闷地一脚踹向这厚厚的积雪,憋火而委屈地发泄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后的局势如何,我只知道我要娶你为妻,我不想让你走。”   “师兄,世间之事有些是没办法强求的。”归晚垂眸,轻声相劝,忽而手心的力量一重,抬眼就迎上他炙热到带着戾气的目光,涂绍昉问:“你喜欢过我没有?”   “喜欢!”   相隔一年,归晚终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十天前我和四皇子在延英殿对峙,他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说我喜欢赵鸣轩,小时候看到赵鸣轩时我的眼睛特别亮,眼中像闪烁着星星。   我认真回忆发现真有过,幼年有过,长大后也有过,我便不太以为然。原来是不同的,幼年时是对赵鸣轩而长大后是对师兄,这应该是喜欢。”   涂绍昉想哭又想笑,眼里有种酸酸的东西在作祟,二话没说把她拉到怀里,丝毫没感觉到风雪袭击的寒冷,心头火热地直叫他想抱着心爱的姑娘转圈。   归晚伸手抱住他的身体,靠在这火热的胸膛里,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她闭眼苦笑道:“可我们有缘无分,我们没有携手白头的缘分。”   “不,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我能把所有困难解决。”涂绍昉紧紧抱住不撒手。   “可我更相信自己,记得我问过你女人在这个世上应该靠谁?师兄爱的更非依附男人的菟丝花,你应该明白我有我的路走。”   “我不撒手。”涂绍昉了解,所以耍赖:“你要是说不喜欢我还真能愿意撒手,可咱们两情相悦还能因为那么可笑的原因分开吗?反正我绝不会放手,你要是敢逃,我就把我们俩的关系落到实处,我想要,你拦不住我的。”   “需要我提前谢谢师兄送我个孩儿跟我随母姓再陪我看遍世间风景吗?”敢耍无赖,归晚情绪立时恢复好:“我每年养孩儿用多少花销,我会找你报销一半;你不给,别指望我能让孩儿喊你爹。”   涂少爷想哭:“师妹!!!”   归晚乘胜追击:“今后若还想跟我来段露水姻缘也行的,今天我就把清白奉上,要吗?”   悲催涂少爷只能暂且把怀里的娇躯松开些,抿着唇一脸委屈地控诉她,归晚抬手抚上他俊逸的脸颊,拂掉沾染的雪渣,涩然道:“那天太子还提出要给你我保媒。   我心里是真感觉冷,这嫡亲表兄妹的身份都那么脆弱,我怎么还留得住呢?走也好,一辈子潇潇洒洒。何况我答应过盛家,需要时搭把手,我们真的没有结发夫妻的缘分。”   涂绍昉火大地抹把脸,恼怒骂道:“他成天疑心什么啊?三皇子还没有开始跟他争呢,他这储君位难道是风雨飘摇吗?他不是稳稳当当地做着一人之下的太子爷吗?”   “或许因为这29年的路太稳了吧,越稳,越不想失稳。”   归晚仰头,看向昏暗的天空,迎着飘扬的雪花,喃喃有声:“很快就要过年了,真快呀。师兄明年该娶妻成家了,你成亲别告诉我;等你当爹再通知师妹,我给小侄儿送份礼物。三皇子那里我会去取消掉你的提议,你今天就当没有来过。”   涂绍昉真的想哭,用力握住她的手问:“我们为自己想一想好不好?”   “我亲祖父若是为自己想,我亲舅早已白骨成堆;我亲娘若为自己活命,焉能有我出生?他们告诉我,这世间有比自己更重要的坚守。”归晚又眨了眨眼,落在眼角的雪花化开,和着从眼眸深处流出来的痕迹流淌。   “我与他们不同,我不会把任何人和事物看得比自己重要,但我传承着这份坚守。”   “不要安稳不要荣华不要权柄滔天更不要国母尊位……你知道师兄为何会被张烧伤布满伤痕的脸颊吸引吗?”涂绍昉却笑了,哈哈大笑,笑得眼睛泛红,眼底沁出泪意。   “因为你身上有我永远无法做到的;我永往直前永不服输,我更会为自己着想,一旦走远我必定拉不住自己,但你无论走多远都能守住本心,从未丝毫迷失。所以我羡慕崇拜你,可我今天真的恨,为什么不能为我们今生的幸福着想啊?”   归晚如扇般的睫毛颤了颤,敛好情绪看向他,扬起暖暖的笑意:“抱抱师妹吧。”   “我不!”跟他用美人计啊!涂绍昉倔强又幼稚地抹把脸,干脆别过身去不想理会她,恨恨地挥开吹来的风雪,像是和这风雪较劲般乱挥乱拍,真是幼稚了,偏偏他还赢不了只能任由风雪欺负他,别提多气恼了。   抹把脸颊自己憋泪,忽而背部被拥住,他憋气抵抗道:“我没跟你和好。”   “可风雪大,我觉得冷呀。”归晚靠在这在寒风中挺立的背脊上,压住涩意轻声道:“你已经过20岁的生辰了,已是弱冠之年不能欺负妹妹。”   “谁要当你哥哥?冻病倒得了!”涂绍昉愤愤地回呛,还是转过身来拥她入怀紧紧抱住,语带祈求道:“为我想想好不好,为咱们今生的美满想想好不好?”   归晚闭上眼,没有再接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尚未别离,相思念起,归晚始知个中苦涩,回到闺房中她躺到软塌中,没想过哭泣发泄亦哭不出来,可这般躺着她眼角两条泪痕不由自主地流淌,止不住抹不掉,她只能想睡个回笼觉就好了吧。   午后,她额头发烫身体发寒,大概是在风雪站得久受风寒了,请大夫来把过脉开药方,她喝了苦得想吐的药汁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隐约中听婢女禀告三皇子有请,根本没理会。待到她再醒来,眼前影影绰绰,定睛看去是无情站在她的床前,她问:“何事呀?”   “现在亥时一刻,屋外风雪已停,三皇子登门要见你;他说如果你不愿意见,他就试试正在试用的贴身影卫身手如何?”   归晚疲惫袭来想坐起来都没力气只好叫无情扶她,叮嘱道:“今晚谁守夜你都带走吧,院里有伺候的奴婢该避退的避退,尽量别叫奴婢看见三皇子夜半而来,你也到暖阁歇着。”   无情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金冠束发,一袭紫狐裘斗篷的赵鸣轩大步流星跨入永福郡主的闺房,径直来到黄花梨大床前,欲要呵责女人时瞧见她小脸煞白,浑身有力无气病恹恹,不由吓了跳,上午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上午在风雪中多站了会儿受风寒入侵,喝几服药就没事了。”   赵鸣轩闻言都想骂她,看在她病患的份上忍了,迈开长腿走到明间将闺房门关上折返,来到床榻前落坐,跟他的女人说:“晚上我留下来陪你。”   归晚:“……”真心没有跟他吵架的心情,她拉拉盖住身上的两条厚锦被,靠在引枕上,半阖着眼帘说:“你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别让我叫护卫轰你。”   赵鸣轩咬咬牙再忍了,跟自己说这是念在他女人生病的份儿上才这么好脾气,站起来将外袍脱掉扔到衣架上,掀开床头纱幔就躺进去,把女人抱在怀里,归晚:“……”   “表哥,当我求你成不?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吵也没有力气跟你打,看在我已经病倒的份上行行好成吗?待会儿我守夜的婢女回来,我不用做人了。”   “叫奴婢们知道你早已是……”赵鸣轩话没说完,他的左手已经被女人拿起放在唇边,大有他再说个字就要开咬的架势,憋屈应道:“好,我走,我明天再来看你。”   “别!”归晚制止道:“你找我有事就说事,没事就让我安稳养病;别过来,我嫌你烦。”   “你——”赵鸣轩捏紧右拳,他真觉得这女人仗着是他嫡亲表妹要骑到他头顶上了,念着她是病患的份上接着忍,等到病愈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深吸口气把憋闷压下再把事情跟她提了,正是上午涂绍昉与他谈及之事。赵鸣轩左手搭在她身前的锦被上,目光幽深道:“我在外做闲散亲王都可能会被赵竤基猜忌打压,等将来父皇驾崩,我便只能窝囊过活,你觉得有多少可信?”   归晚头疼,真的头疼:“找你老爹要块离京远的封地,天高皇帝远,朝堂大小事那么多,你当你谁啊你哥有那么多心思来理会你。”   “别跟我和稀泥,我跟你说认真的。”赵鸣轩正经道:“你以整个洛阳做封地,我的封地必定要比洛阳大且更为富庶,加上远离京畿这条,能给我做封地的地方数都能数得出来了,何况他登基后必定会知道父皇手中的权家握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实力,他能放任我们?”   “那你挑块小地方嘛,过得招摇当然会挨揍。”   “废话!”赵鸣轩当即反驳:“他爹是皇帝,我爹不是吗?他娘是皇后,我娘生前为贵妃死后追封继后,论外祖家我更比他强,我比他差多少?   他是嫡长子,将来能拥有天下。我就只是要块合心意的封地将来和妻儿悠哉自在过活,若是连这点要求他都容不下岂非要逼得我没法活吗?那我还忍让作甚?”   话到嘴边,归晚忽然发现她开不了口叫三皇子当做没听到过上午的提议,只能迂回劝道:“如果换成你在他的位置上也会疑心这样的弟弟,将心比心——”   “我的心跟他可比不了!”赵鸣轩打断道:“他这叫排除异己唯我独尊,看父皇对权家的宽容再看看他,福儿你都不觉得他疑心重得病入膏肓了吗?   做储君时位置稳稳当当,等到他做皇帝就更不必说了,需要他如何提早未雨绸缪啊?根本就是无能所以才有点蜚短流长捕风捉影就疯狂打压,直白说他就是在害怕,惧怕任何威胁,十足的胆小鬼。”   归晚张张唇,发现这大兄弟总结得……有那么点道理啊,然后她头就更疼了,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说:“我不舒服,我病愈再商量吧,年三十的宫中晚宴你帮我告个假。”   “好好好反正不急,你先养病,记得别再犯这种蠢劲儿了。”赵鸣轩实在忍不住数落,扶怀里的女人躺到床榻里歇息,看她睡着才离开。   病一场,归晚卧病在床足足调养半月,期间她师兄愧疚地跑来看望她多回,还有一回被相爷抓住狠狠地赶走了;表姐们和小姐妹们也来看望她,圣上都带着储君出宫来探视过她,还有隔壁邻居隔三岔五地翻墙过来,她都要怀疑那邻居是能走路了故意想多走路来着。   直到昌和31年正月十五宫中元宵晚宴,归晚病愈现身人前,刚开宴席丞相大人就送给她份大礼——把她乃先国舅池扬嫡亲孙女的身世当众宣布,惊起无数错愕。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相思》王维 第143章   元宵晚宴伊始,池丞相即言永福郡主乃池家女, 已经年满18岁得认祖归宗;此言既出, 引起满殿哗然, 好多人想莫非这是相爷的新乐子?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内光可鉴人,映照出不知多少震惊疑惑和错愕懵逼。赵鸣轩特无语地端起杯果酒饮,赵竤基同样淡定地盯着眼前的菜肴考虑吃哪样?   昌和帝没有说话导致场面一度沉寂,相爷他媳妇站起来相劝:“老爷,妾身知道您向来疼爱郡主,您若是真喜欢郡主不如收做咱们的干孙女如何?”   “瞎出什么馊主意, 这是我嫡嫡亲的侄孙女,我大哥的亲孙女!我哥就剩这么两条血脉, 谁敢拦着我把孙女带回池家认祖归宗老子就跟谁急!”   池奕指向他的孙子们, 跟他媳妇说:“看看你那群孙儿,再看看我这侄孙女,永福郡主身上哪点不像我们池家的姑娘?”   相爷他媳妇东乡侯夫人僵着老脸干笑,大庭广众之下得给丈夫脸面只能配合地看几眼,看着看着笑容逐渐消失,她发现真的像啊比她的孙女们还像她的孙儿们,这是碰巧吧?   许多朝臣官眷见此情景都不由得悄悄打量起来, 越看心情越复杂, 尤其等永福郡主从自己位置上起来,走到池家众位少爷面前时,几人站在一堆看活脱脱的就是一家兄妹,想当初郡主她还姓傅的时候可与傅家的少爷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啊。   场面彻底陷入沉寂, 绝大部分人心情莫名复杂,赵鸣轩不喝果酒了,赵竤基更没心情考虑吃什么菜肴,朝霞郡主都实在忍不住拉着表姐要跑过去瞧瞧。   池静姝亦是已经站起来,视线一直在她的兄弟们和归晚脸上探索对比,看得她抬手捂住嘴巴跌退了两步,天啊,这真的不是巧合吗?   被围观注视比较半响的池家众兄弟:“……”   池大郎细致观察后低声对堂弟耳语:“你站出来吱个声,免得咱们一直被当猴戏看。”   “凭什么我出头?”池二郎反怼,池三郎立即献上悄悄话:“因为你和永福郡主最像。”   “我看你也没差多少,不对,是你更像。”池家儿郎们自己当然更没少观察,看得各个都是心慌慌,池二郎反驳时被不死贫道死道友的兄弟们合伙推了出来,气得他要在心里扎这群兄弟的小人了,硬着头皮说:“祖父,这,这是巧合吧。”   “这么大的事祖父能开玩笑吗?当你伯祖父是什么人物还能随便认孙女吗?爷爷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么群蠢货儿孙?!”   池奕可劲鄙夷嫌弃,再看向永福郡主,同样嫌弃道:“你这丫头也够笨了,连亲爹都能认错;要入继隆中苏氏你倒是找对爹啊,我那皇帝外甥就是你这皇帝舅舅还陪着你瞎胡闹,真是要气死本相了。”   归晚:…………   朝霞郡主抱紧表姐重惠的手臂,咽咽口水颤巍巍问:“相爷您刚才说归晚的皇帝舅舅?您是指我皇伯伯就是归晚的舅舅吗?那那那——那归晚的亲娘就是我姑母吗?”   “废话,当永福郡主这份举世无双的圣眷从何而来?”池奕无语地嫌弃道:“难道是我这皇帝外甥着魔了,看到个陌生的女婴就稀罕地当稀世珍宝般宠着吗?宠得连带着让傅家都鸡犬升天,天下能有这种好事吗?这要不是我池家的姑娘,相爷我能不阻拦吗?”   “……”好像没法反驳?难道这回当真不是丞相他又玩心大起吗?   重惠蹙眉问:“相爷,归晚的亲生父母是?”   “是我亲侄儿和我亲外甥女。”池奕看向永福郡主,长长叹息声道:“福儿,爷爷知道你一时间没法接受这身世,但爷爷这把年纪耗不起了,你必须得跟我回池家认祖归宗。   你亲爹是隆中苏氏的八老爷苏望舒,但苏望舒并非苏家骨血而是我大哥池扬的遗腹子,哥哥生前命令他这遗腹子要随母姓所以放在外祖家养,变成了苏轻炎的儿子。   你亲娘就是代国长公主,皇帝是你亲舅舅。你娘从突厥回朝后知晓有个养在苏家的表弟,每年都到隆中探望,探望年月一久处出感情来就有了你。”   说到此池奕就有些憋气:“你爹娘年岁相差有些大,你娘有孕时你爹还没有定性,你这亲舅舅就逼着亲妹打胎,兄妹俩闹僵;就别提没让你爹娘成亲、害你变成私生女这些事了,他直接害得你娘连胎都没养好,最后难产、生下你就死了。”   涂绍昉内心:…相爷这是在向侄孙女告状吗?   赵鸣轩内心:…这身世曲折得真是够够的了!   赵竤基轻咳声想调和下,可惜喊声相爷就被打断,池奕怼道:“怎么,你皇帝老爹做得,我这当舅舅的还说不得吗?看你老爹做的好事,害我外甥女早亡,害我侄儿至今未娶孤身一人,害我都要让侄孙女给大哥传宗接代,我还不能说他几句吗?”   传宗接代?归晚嘴角一僵:“相爷您是说——”   “废话,你老爹不愿意再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责任当然在你身上,难道叫我大哥你亲祖父断继香火吗?”丞相震慑全场,大手一挥就道:“要么招赘婿,要么学权家的老夫人,把嫡次子过继回娘家,没有第三种选择。”   其他人:“……”   涂绍昉:难道要他在眼皮底下看着师妹和别的男人双宿双栖?   赵鸣轩:把他的嫡次子过继到池家?这……丞相就不能在池家族内挑个男娃吗?   归晚红唇紧抿成直线,低着头沉默半响说她想独自静静,向圣上告退后快步离开金銮殿,还未走出大殿时还隐约能听到池静姝在问‘那归晚怎么会变成傅家的姑娘呢?’   当着殿内几百人的面,池奕将18年前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宣告清楚后,皇帝终于出声:“朕本想在福儿及笄时晋为正一品公主,福儿坚持不肯要,太子?”   “父皇放心,将来儿臣必定帮您完成这个心愿。”赵竤基起誓道:“儿臣得封储君之际,父皇和权母后、三弟与大妹还有池丞相等几位卿家见证,儿臣在亡母的遗像前起誓,将来会给永福一世荣华。   今日儿臣亦可对满朝文武,对天下臣民起誓,只要有我赵竤基一日,必定会给永福一世荣华一生富贵无极,绝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妻儿欺辱她半分。”   难道永福郡主还会一生圣眷无双?!   殿内众多宗亲官眷打个抖激灵,还有部分朝臣感叹,太子殿下这道誓言应该有些憋屈吧?更有少数人小眼神往池丞相和权尚书身上瞟了,永福郡主竟有这等身世还不叫要命吗?   加上池家,三皇子的实力可已经超越储君了!   涂绍昉被他老爹看了眼就知父亲所忧,谁能想到池丞相要把侄孙女认回还能憋那么久,眼前这棘手的形势是真叫他头疼,其实太子要是能坚定不移地相信权家无意,郡主无意,所谓的困境根本不存在,偏偏储君他疑心重啊。   头疼时瞥见六皇子紧绷着小脸,眉眼间充斥着愤懑和痛恨;他眸光闪了闪,挪开视线后用眼角余光关注着,待他饮下两杯果酒后这小孩蹬蹬蹬地跑出殿外,他随即悄悄尾随。   六皇子赵珩钰听到这样的事简直要气死了,连贴身太监都不让跟着在金銮殿附近瞎晃,捡到根粗树枝当宝剑挥舞,晃动着小手臂挥舞着树木抽打石头假山树木草丛。   总之看到什么就用木条抽打借以发泄心中愤懑,正起劲时听到像是有流水声,诧异了下,循声走近后憋了大口闷气,居然有人敢在此撒尿?!   他气得要冲过去教训时正好听得那人说:“我要是皇子就好了能杀杀永福郡主的威风,外甥女再好能抵得过亲子吗?我若是皇子,我必定要狠狠还击这些年所受的压迫,我就不信圣上还能为外甥女打杀亲儿不成?那些皇子各个被永福郡主压着毫无作为,可真是傻透了。”   六皇子灵光一闪,感觉此言有理呀,他找那坏蛋算算账,难道父皇还能杀他不成?他干脆不气闷也不准备找这随地撒尿的男人的麻烦了,冲去找永福泄愤要紧。   孩童飞奔的脚步声消失,涂绍昉从粗壮的树木后走出来,勾唇一笑,看他这回还能不把甄奉仪送回老家!呵,死罪能免?敢往死里算计他的长姐和外甥,以为涂家还能罢休吗?   待他折回殿内,没多久元宵晚宴便散宴,涂绍昉本意径直出宫的却被他爹拉到了东宫,他只能叹息声;他们进到储君书房后盛副相兄弟紧随而来,他……原来他误会父亲了。   “福儿是池家女是先国舅的嫡亲孙女这件事,大舅你们事先知道吗?”人员到齐,赵竤基就开门见山进入正题,相爷这出打得他太措手不及了。   “知道,当年长公主怀胎不稳,孕期末很是危险,父亲母亲有带着我们到丹霞宫探望,就连云游在外的权相夫妇都有赶回京畿来。”盛副相憨憨笑道:“权尚书兄弟还有西宁侯,大家伙都守着长公主生产呢,哪能不知道呀?”   “那为何十多年竟从未向孤提起?”赵竤基当即质问,气势有些强烈。   盛二老爷被储君这质问发怒的架势气得要反呛时被身侧的三弟抢先拉住了,咬牙憋住;他的大哥盛副相依旧憨憨笑道:“殿下,圣上和皇后没有提及过,臣等如何敢逾越?”   赵竤基旋即憋气,涂绍昉笑嘻嘻地打圆场:“姐夫,我发现这当中还是有很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这证明我推断的正确性,在姐夫您的指点下从所有的蛛丝马迹中我推断郡主与池家有莫大的联系,我都推断出先国舅有遗腹子在人间,郡主乃先国舅亲孙女。”涂绍昉讨笑道:“您瞧可不就被我猜中着了。”   “哎哟翼国侯你家这大儿子这么聪慧吗?”盛副相笑得和煦又有揶揄:“你这娃娃不会是在我们这些老朽面前扮演事后诸葛亮吧?”   “盛相瞧您说的,把昉哥儿说得脸皮比城墙厚了。”涂绍昉即接话,义正言辞道:“姐夫您可要给我作证,我这些发现可都上禀过您。”   “没错,庭曦确实推测出了部分真相。”赵竤基还算有点欣慰,顺势提道:“孤差点忘了,庭曦和福儿还是师兄妹,你一直想娶福儿为妻来着,还想吗?”   “姐夫您看我弱冠还没有定亲,不知被爹娘还有两位姐姐唠叨多少回了,若非坚持等师妹答应嫁给我哪能扛得住啊?”涂绍昉笑得牙不见眼,又泛起忧愁叹息。   “但是相爷不知为何故近来几月看我处处不顺眼似无意将郡主许配给我了,要是姐夫您心疼昉哥儿能为妻弟请盛相出面保媒,凭两位相爷即将满六十年的交情,亲事必定能成。”   盛副相盛仲楷憨笑地要牙疼了,这就是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吗?涂家这娃娃还能不知他反对吗?在这里等着他,真亏他能想啊。   赵竤基点头:“大舅,这也是桩美事,何况昉哥儿还一片痴心,您便成全他吧。”   盛副相应也不是,不应更不是,只能先应承着。议事结束后走出东宫,他对这凑上来套近乎的涂少爷真无奈:“娃娃,盛爷爷我跟你不熟啊。”   “没事,多喝两回小酒就能熟悉了,出宫后我陪盛相找家酒馆唠唠家常怎么样?顺便谈谈你预备何时带我到池家提亲?您看我已是弱冠之年还没成家,我爹娘愁得头发都白了许多,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如明天就去吧?”   “乖啊,娃娃,大冷天的早些跟你爹回家吧。”   涂绍昉叹息道:“行,那我改天再约您老喝酒。”语毕,他礼貌地告别走开在宫道上等,很快等到从储君书房出来后又去问候过太子妃姐姐的老爹,翼国侯愁得简直不想说话。   “可不是我主动提,太子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不想娶吗?”涂绍昉语义含糊的嘀咕。   “这尊大佛若是娶进门来岂非要把咱们家放在火炉上烤吗?”可永福郡主若嫁三皇子那就是把东宫置于危境,所以翼国侯愁啊,完全是进退维谷。   正月十五的夜晚还天寒地冻,涂绍昉没接话,只想拉着父亲快些出宫回家抱暖炉。   赵鸣轩不畏寒夜欲等永福冷静好后同回府,池丞相也有意等孩子给她开解开解,好在他俩分处灵犀宫和未央宫没起冲突,可惜他们等到的都是永福郡主重伤昏迷的消息——六皇子拿石头把永福郡主砸伤了!   六皇子赵珩钰已被押回钦安殿静候圣裁。   闵德妃收到消息,撑着羸弱的身体爬起来,赶往前朝皇子们满八岁后住的钦安殿,在殿外遇到而今负责养育六皇子的良妃,倒把良妃吓到大骇,对面这位曾经后宫最美的女人苍老地几乎要赶上她了?!   两位娘娘简单寒暄后,闵德妃直奔殿内看到小脸紧绷端坐在榻上的幼儿,撑着体力把随侍的奴婢们屏退,连忙坐过去问:“钰儿,是永福污蔑你吗?和父皇澄清没有?”   “不是,就是我砸的,我恨不得拿石头砸死她!”六皇子赵珩钰梗着脖子倔强道:“我就不信我拿石头砸了她,父皇还能杀我吗?”   闵斓倾头疼,气息不稳道:“钰儿,无缘无故何苦要拿石头砸永福?”   “母妃,怎会无缘无故?”六皇子大喊,小脸悲戚又想哭:“您看您都病成什么模样啦?都是那坏蛋害的,是她要害死您,我恨不得今晚就能砸死她!”   “皇儿……”闵斓倾拥幼儿入怀,衰败的面容上泪痕缓缓流淌过:“以后莫做这种傻事,伤她就是伤敌一百自损一千。”   翌日,关于六皇子砸伤永福郡主一事便有裁定,皇帝认定六皇子被身边伺候的人唆摆,其所有伺候的奴婢全部押往掖庭狱严加拷问,皇六子本人亦是仗着十板,闭门思过三个月;养母和生母教养不善,均降位,闵德妃降为闵昭仪,良妃降为良贵嫔。   不过两日,掖庭狱就拷问追查到线索,却不想竟与东宫有牵连:六皇子贴身伺候的一名小太监被东宫的甄奉仪收买,教唆六皇子要伤害报复永福郡主。   昌和帝气得将太子狠斥一顿,让储君他看着办!赵竤基压着怒火亲自走了趟掖庭,再派人细细详查,查到的结果令他脸黑如锅底。   “听闻甄大人已经被降职外派为遂宁五品同知,恐怕此生都没有可能再回京见见外孙,殿下这回是真动了肝火,甄奉仪这俩月就要病逝了。”   面对来探望自己的弟弟,太子妃抚着已微微隆起的小腹,真说不上来是点什么感慨:“原以为将来殿下登基,她做贵妃是铁板钉钉的事;莫说旁人,姐姐都那么想。   去年她算计得那么狠,我都不怀疑凭旧情她还有翻盘的机会,我还得和她再斗好多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除掉了,轻得不值一提。”   “教唆六皇子暗害永福郡主,其心可诛。圣上还在,储君的誓言言犹在耳,她岂能再有生机?”涂绍昉嗤笑道:“这算是我最便宜她的死法了。”   太子妃一怔:“昉哥儿?你这是何意呀?”   “大半年前甄奉仪企图一举钉死我的长姐和外甥,难道降位就能算了?难道涂家死了,我能让她过个三年五载后重新抖起来吗?”   涂绍昉冷笑道:“闵家大姑娘派人教唆甄夫人来鼓动甄奉仪对付永福郡主,我便将计就计助她一臂之力,再给他们出主意可借六皇子之手。   甄奉仪自以为东宫和永福郡主水火不容,太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即便事后被查出来,她虽些责罚但能重获太子宠爱,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派人伸手到六皇子身边;这么好的时机,我就再推一把,送她上路。”   太子妃长叹息,疑惑道:“前两天娘来看我,娘说殿下有意撮合昉哥儿和永福?还要请盛相来保媒,你姐夫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姐姐不赞同?”   “哪里是姐姐不赞同?眼前的局势永福肯定会嫁给三皇子。”太子妃垂眸,摇头笑道:“以前姐姐认为永福之于凤座就是小打小闹,她没有希望,现在才知道我又小看她了。”   涂绍昉张张唇,终究没说话,是世人对于永福郡主想当皇后的印象太深刻了吧。   归晚被石头砸伤其实伤势不重,她坐在湖边的巨石上盯着湖面发呆时背后突然遭遇袭击,她转身又有石块不断砸来,过了会才看清是六皇子;小孩的力道小,至少她还有空隙比手势叫无情别妄动,她自己和赵珩钰打架。   除最初时遭到袭击,后来她都躲开了,甚至她还能等赵珩钰把石头砸完后反击追着他打,追到半途她转念一想算了,倒地装昏,所以她其实没多大的事,就是点皮肉伤。   归晚主要是心情瘀滞难抒。   传承香火的责任还能按到她头上?!她差点怀疑相爷是在和她讲笑话呢,怪不得能把苏望舒惯成那么个臭德行!   她可没想嫁,她想独自游山玩水呢。这件事叫归晚难受得在宫里养了七八天伤势好些后相爷接她到池家继续调养时她差点说她能回自己的郡主府了。   到池家,她就窝在屋里养伤,伤愈便装病来继续调养心绪,几乎不见客直到收到喜帖:权秋枍二月初出阁,顾云裳二月末出阁,池静姝和盛苡言都是三月份出阁。   “你们都是准备今年就当娘吗?”这么急!归晚头戴扶额,靠在引枕上,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就是还在病中,说话也带着有气无力。   “我想18岁前出阁,没想到权秋枍居然比我急。”顾云裳哼笑,说着还觑了那位一眼,她作为新嫁娘心情可好,被反瞪都没吵。而她这句话完全说来调侃的,权秋枍比她还大,她都急何况权秋枍呢?   “我伤势未愈,秋枍姐姐的喜酒肯定喝不到了;你嘛,到时候再看我的身体情况吧。”归晚侧头看向咧开嘴笑得喜滋滋的朝霞:“这么高兴是也要出阁了吗?”   “我是高兴我们成表姐妹啦,可是货真价实的表姐妹!”幸福简直从天而降啊,朝霞喜悦地探头:“让我瞧瞧我们有没有相像的地方,我觉得肯定也有的。”   “难道是我假的吗?”重惠目光阴森森,归晚乐了:“真的真的,咱们来一起比比吧,我觉得我跟你应该能比跟朝霞更像些。”   盛苡言见此欢闹的情景默默走出门,池静姝稍一犹豫追上去,顾云裳的好心情稍降:“永福你真的要嫁给三皇子呀?”   “流言这么猛吗?究竟谁在传呀?”归晚皱眉,朝霞不笑了,重惠叹气。   “这还用传吗?”顾云裳笑笑,有些苦涩:“我们姐妹间的情谊恐怕也要到头了,我们五人的选择肯定是明确的,重惠和朝霞你们站在哪方呀?”   朝霞看向表姐,重惠摇头:“霍国公府半年前已经加入东宫的阵营,鲁王府也是;现在我家和权家结亲,盛家和忠勇侯府结亲,还不知道要怎么算呢。”   小姐妹聚会结束时归晚都没想通怎会闹出这么大的流言,真的没人在背后煽动吗?一个愣神看到相爷出现在她的病床前,轻咳道:“好歹是我闺房呢,您进来该先通知声。”   “不就是让你这丫头给你亲祖父传宗接代嘛,瞧你这怂样还装病了。”池奕鄙视之,问她想啥这么入神?想男人吗?   “您瞎说什么呢?”归晚瞪他,把问题点明:“好像是突然间没人再怀疑赵鸣轩腿残,就像是所有人全认定他腿伤已经痊愈般,我总觉得不正常。”   “是吧,爷爷也觉得有古怪。”池奕眼冒精光道:“去年腊月初还好好的,就是腊月中旬开始有流言冒出来永福郡主要嫁三皇子,不到一月就席卷朝堂,完全把那混账是残废忽略了。要说没人在背后推动,爷爷还真不信。”   归晚蹙眉:“可会是谁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相爷问:“丫头你跟那混账谈过没有,你跟爷爷说句实话,那混账究竟有意啊还是无意?”   “腊月底的时候还谈过,他想要块富饶的封地将来和妻儿悠哉自在过活。”归晚迟疑道:“您难道怀疑赵鸣轩吗?”   池奕反问她,归晚坚定地摇头:“我不信,如果真是我看错,那就是我眼瞎了。”   “那么就只剩储君本人,盛家很可能都不知情。”池奕冷笑:“盛小楷前天刚和我吱声,太子叫他给你和涂家的小子保媒。”   “什么?”归晚难以置信:“去年腊月时赵竤基当面跟我提过,我已经当场回绝掉了,他疯了吗还要再请盛副相出面?”   “提过一回?”池奕愣了愣,火大地开骂道:“兔崽子!还没当皇帝就想把咱们这么逼,信不信老子干脆和盛家撕破脸把他拉下来,真以为老子动不了他这个储君吗?”   归晚沉默地捂住脸。   “福儿,爷爷今天就给西宁侯写信。”池奕当机立断道:“叫西宁侯和凤陵带长孙来京都给你和项四主婚,成亲后你和项四就跟着回西宁,京都的形势别再管了。”   “爷爷?”归晚震惊。   “储君能这么逼咱们,还能放过三皇子和权家吗?”池奕提示,沉声道:“权相脾性好能不与小辈计较,权家老夫人能吗?她不把外孙捧上位也必须得把现在这位储君扳倒,今后几年朝堂都没有安宁了,你赶紧走,别淌这趟浑水。”   归晚怔怔问:“您肯定?”   丞相长叹:“傻孩子,天下最有权柄的女人能是吃素的吗?赵竤基想未雨绸缪可以,但能如此相逼吗?连爷爷我都消受不起,何况权家呢?”肯定道:“这条储君路他走到头了,将来的新太子不是七皇子就是八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糖果:究竟谁传的流言?   赵竤基: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赵鸣轩:也不知是谁吃饱了撑着做这种事!   赵竤基:本太子真的没做过,别诬赖我!   涂绍昉:姐夫您不觉得已经把心虚写在脸上了吗?   赵竤基:兔崽子再瞎说!   糖~~果:决定献上测谎仪,三分钟后,怒道:“究竟谁在说谎?!”   赵竤基:本太子就说没做过。   赵鸣轩&涂绍昉:是这破测谎仪坏了。 第144章   春分时节, 连绵春雨吓退了倒春寒, 屋檐雨燕忙携枝, 偶有叮咚声溅起一池春水。   廊庑下摆放着软塌, 归晚就盖条兔毛毯靠在软塌里看廊外的雨景;自元宵晚宴受伤起,她调养个把月在床榻里养病装病得有些发霉了,趁着雨天, 经常到屋外透透气。   雨幕中忽有一青衫男子撑着油纸伞走来,叫她看得一怔:“师兄?”   涂绍昉来到廊庑下,收起伞搁着,接过手绢擦擦衣衫上被溅到的雨水, 婢女搬把锦凳来,他上前落座, 又接过茶杯, 抿口茶后解释:“我和相爷说杨柳依依,郡主应该知道自己的亲祖母是何许人也, 相爷不好开口便由我来告知,他就同意让我过来了。”   归晚屏退婢女们,失笑道:“相爷若是在暗中偷听必定得打你了。”   “所以我才趁着雨天前来嘛。”涂绍昉笑, 询问她的伤势如何, 他预估师妹应该伤得不重怎会调养这么久?得知已经痊愈才放心,扬笑道:“师妹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呀?”有什么特别吗?   “唉!”涂少爷叹口气说:“今天是二月十三啊, 我在姑苏见识到永福郡主的真面目可不就是去年的二月十三吗?算算正好一周年呢。”   “一年啊,真快。”遥望淅淅沥沥的雨景,归晚喃喃道:“相爷正月里把信都派送出去了, 召集所有池家族人包括出嫁女还有出五服的族人来京,更把他的世子和长孙派到隆中,务必要把我亲爹和三外祖父接来,三月要开宗祠祭祖庙正式昭告天下,将我归入池家。”   “恭喜师妹。”涂绍昉满目笑意道:“还有件喜事,太子为我请动盛副相来给我们保媒,我打算等这场连天春雨停后就带父母请盛副相前来提亲,咱们双喜临门好不好?”   “大半年前盛伯伯还请相爷把你舍掉呢,居然能被你摆这么一道,老人家可不是得被你憋屈死了吗?”   “冤枉啊师妹,太子提议的亲事,我不开口请盛相来保媒,太子也会请他大舅出面。”涂绍昉搬着锦凳往前挪动坐到距离她的软塌只有一尺之地时才停住,劝道:“你看太子都这么热忱地要成全我俩,师妹你真的没必要拒绝。”   “我亲爹无意再娶妻生子,相爷亦不肯在池家内部过继给他兄长继承香火。爷爷说祖父有遗腹子在人间,如何能用族兄弟的血脉来占据他的荣光?爷爷心意已决,我和池家上下都劝不动他;同样的,他劝不动侄儿再生子,便要求我必须来给祖父传宗接代。”   归晚看向他笑:“摊上那么任性的亲爹能怎么办呢?苏望舒不肯再生,只能由我来生,所以我必须得嫁人。相爷决定送我嫁到西宁,他十多天前已经给西宁侯写信了。”   “……”什么叫晴天霹雳啊这就是!涂绍昉受打击道:“师妹你别吓唬我,师兄胆小。”   “爷爷已经请西宁侯夫妇带着长孙进京来,他们抵京后就会请圣旨赐婚。”归晚垂眸,低低道:“我和项四在京中完婚之后就跟着回西宁,今后由西宁侯的长孙留在京中。”   “为什么?”涂绍昉憋火道:“相爷究竟哪点对我这么不满?储君都非要撮合咱们俩,盛家想拦都拦不住,相爷为何偏偏还要反对?”   “这回永福郡主要嫁给三皇子的流言这么猛,你想过谁在背后推动吗?”   “一些长舌妇看局势自发——”涂绍昉猛地收住话音,三皇子可双腿残疾,没有任何风声有传出过三皇子的腿伤已经痊愈,既然无人能肯定那位的腿能否康复,流言凭什么能传扬得如此猛烈?   天爷啊!涂绍昉倒吸口凉气,他昏头了竟然没察觉到这么显著的破绽,难以置信地问她:“不至于吧?会不会查错了?”   “没查,查什么呢?正如我想不通我已经明确回绝掉他给你我保媒之事为何还能再提?”   归晚想笑:“他认为我在和他说反话呢还是认为可以枉顾我本人的意愿?这嫡亲表兄妹做的还不如没有相认的时候。”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跟我提过的。”涂绍昉抬手捶捶脑袋,最近脑袋真有些不好使总出纰漏,再梳理遍就直叫他头疼欲裂:“储君这算是未雨绸缪吗?   担忧三皇子对他造成威胁,故而铁心要将永福郡主拉到东宫的阵营甚至不惜步步紧迫?他有必要如此急不可耐吗?三皇子真会与东宫相争又如何?   他是嫡长子更已是储君,实力强劲地位稳固占据上风,完全可以慢慢博弈。而今三皇子尚且没开始行动他就要急切打压,这般没容人之量,谁还能相信他将来能善待弟弟们?”   “真被你料中了,四皇子冒头时他能如此悠哉是赵珩颖完全不惧威胁,赵鸣轩可不同,连从母亲们手中积累起来的亲情都那么不堪一击。”   归晚仰头看向晃动的风铃,眼神涣散:“真是因为他的储君路太稳,日子过得太~安逸,储位和皇位都已经被他理所当然地视为囊中物,进而不容许有丝毫威胁吗?”   涂绍昉头疼地按住额头:“相爷的意思是想叫师妹到西宁避祸,别淌京畿的浑水?”   “是!”   这声是顿时叫涂绍昉憋住,他身处漩涡中心根本避不开,而且这种情势他都没把握还能说服池丞相了,该怎么办?正伤脑筋时耳闻她提起:“我们都是权相的徒弟,你比我更险;师兄千万拿捏好分寸,别弄得自己两面不是人。”   倏尔打个冷颤,涂绍昉只觉这倒春寒真厉害,他抬起右手隔着衣衫摸摸好像起鸡皮疙瘩的左臂,自言自语道:“当年家中能送我前往蜀地拜权相为师,是因为知道权家无意争储,我拜师并不存在困扰。”   “权相再无意,总得要保家族和外孙安稳。”归晚闭眼。   涂绍昉带着这16字跨入雨帘中,跨出池家的大门,撑着油纸伞走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望着昏暗的天色和没伞而在雨中狂奔的行人,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身体陡然一凉,怔了怔才看清是方才身侧跑过的路人踩到水坑溅起泥水弹到他身上,而溅他半身泥水的人早往前跑去,甚至那人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是因为跑太快还是因为只顾往前跑而没关注其他?   连续许多天,涂绍昉心绪郁结难抒,这连绵春雨结束后盛副相来他家问可有相中的日子到池家提亲?他都说再等等吧;听闻五皇子请旨提前成婚,他也没什么心思关注。   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还有想要携手白头的姑娘,就这般轻易地拱手让人吗?   未来的五皇子妃今年上半年及笄,原定婚期在下半年;可闵昭仪病重日笃,太医院都没把握闵娘娘能撑到儿媳妇进门,因此五皇子赵珩斌特意请旨提前成婚为生母冲喜。   昌和帝允准,叫钦天监择最近的吉日,新选定的婚期就在五月十六。   十六岁的儿子成婚在即,皇帝如何能不操心更年长但还未娶妻的俩儿子?   四皇子要30岁后再娶妻就先纳侧妃。没过几天,昌和帝就从眼花缭乱的名单中挑出合他老人家心意的备选名单交给皇儿看,哪个合皇儿心意就挑哪个,同时纳俩侧妃都无妨。   赵珩颖腼腆,只挑了一位;可能是为顾及他的外祖家,他挑的是文泰伯太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到底也算是沾亲带故;新侧妃便定于下月进门。   至于三皇子赵鸣轩,昌和帝在四皇儿那里有多顺利,在三皇儿身上进行得就有多困难。   他老人家都把京畿的大家闺秀们甚至外省大员还有名门望族的淑媛们都摆到皇儿的面前来了,怎么就没一个能看中呢?他都得按着皇儿的轮椅扶手问:“皇儿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提要求,父皇才好给你挑啊。”   赵鸣轩也要被他父皇憋屈死了,连着好些天天天传他到宫里看画像看名单就罢了,可父皇您摆这么多备选,犄角窝里的姑娘都能拉出来溜个圈,怎么就没有疯丫头的名儿呢?!   叫他怎么说?他都已经回绝过连毒誓都发了,再说还缺永福郡主就是自己打脸;若说他近期没有成婚的心思更不行,他都打算好开春就成亲了。   还能怎么办?三皇子只能沉默应对,名单照看,皇子妃照选,就是没有结果,等着父皇和他心意相通时把疯丫头加上他再顺势选中。   昌和帝没能和皇儿心意相通,而是在多回碰壁后把皇儿他俩舅舅拉来相助,可莫说靖国公毫无进展,权威舌灿莲花也拿贯彻沉默是金的宝贝外甥没辙,这究竟是都看不中还是暂时没心思娶妻?殿下您倒是吱个声啊。   涂绍昉在皇帝身旁伺候笔墨,沉郁那么多天都看出门道来了,三皇子想娶永福郡主!他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在当差结束后跑东宫相告。   “孤知道父皇在为三弟相看,三皇子最近天天进宫,朝野上下都知道,不是秘密。”   “百多位闺秀的名单中并无永福郡主,而三皇子偏偏一个都没看中就是不叫停。”涂绍昉提示道:“您的三弟想娶谁恐怕是圣上当局者迷。”   赵竤基目光微变:“昉哥儿的意思是?”   “明天不如由您去投个石问个路,圣上为三殿下相看多日总该有个结果了。”涂绍昉目光平和地注视储君,自然没有错过太子眼中闪过的阴沉;他心底叹气,莫名疲惫。   第二天未央宫两仪殿内的情形照旧,赵鸣轩随意地翻看备选皇子妃的名单,有提供画像的瞟两眼画像,再喝喝茶吃些糕点,师恩公公如数家珍地介绍。   昌和帝朝政议事结束,带着储君他们过来问问鸣儿可有中意的姑娘?一如既往的没有,直叫皇帝和皇子舅舅们叹气,相爷都有点闹不明白这混账搞什么名堂,又没人是你肚里的虫能陪你玩这种猜迷的把戏。   池丞相会过来还是太子殿下提议,太子赵竤基环视了圈殿内情景,笑意融融道:“父皇,其实为三弟娶妻何需如此大费周折,咱们眼前不就有最合适的姑娘吗?三弟和福儿青梅竹马情义深厚,谁还能比福儿更合适做三皇子妃?”   一句话说到赵鸣轩的心坎里,可惜他还没喜上眉梢就被相爷打破:“太子你胡说啥呢,我家姑娘能吃回头草吗?你还觉得福儿能嫁不出去吗?”   “相爷误会了,孤只是觉得婚嫁也要看孩子的心意,福儿和三弟的情义岂是旁人能比?当年的事说到底是三弟年轻行事莽撞,未必能作数。”   赵竤基温声道:“如今三弟历经世事早已稳重周全许多,福儿更未因拒婚而介怀,陪着三弟历经多重磨难,情分早已今非昔比,眼里恐怕也容不下旁人了,是吧,三弟?”   相爷嗤笑一声没有反驳,等那混账来打他老哥的脸,甚至昌和帝与权尚书哥俩都在等,愣是没想到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发飙驳斥声,而是三皇子竟嗯了声,又略带害羞尴尬地说:“皇兄所言有理,我和永福之间的情分确实再无其他任何女子能比。”   出乎意料的他们:“……”好像能理解三皇子这些天在闹什么了。   连日来两仪殿内的相看正式结束,结束得各位各种滋味在心头。   离开未央宫,靖国公推着外甥的轮椅在宽阔的宫道上行走,权尚书走在一侧,和表弟相视好多眼终于踌躇着问:“殿下您真想娶郡主呀?”   “大舅,永福是我亲姑母仅存的血脉,我是看在姑母的份上。”赵鸣轩重申:“不能委屈她才委屈我自己无视当年的誓言,我都是为了母后和姑母能安息。”   “那成亲之后呢?”权威小心提醒:“郡主像是有意要离京看看我大熙的锦绣山水。”   “我知道,我们成亲后我就向父皇要块丰饶的封地;解决掉闵家,我们就到封地生活,今后悠哉自在又不理会朝堂风云。”赵鸣轩冷嘲道:“总不至于我和福儿做富贵闲人,赵竤基都容不下我俩吧?”   权威闻言,神情复杂地和他表弟再对视眼,眼中各有计较啊。   然三皇子想的好也得看永福郡主是否愿意嫁呀?池奕回府就找他家姑娘把事情提了,归晚神奇地眨眨眼:“那混账脑袋又被狗咬了吗?”   “爷爷看很可能是。”池奕确认:“那改天你皇帝舅舅问,爷爷就回绝掉了?”   “嗯!”归晚应得随意。   是夜,还有两月多就成亲的五皇子赵珩斌踏进池丞相府找永福郡主,他脸上丝毫未见有喜气反而多增阴沉,周身气质更为阴冷。   池奕看这阴森森的小孩都忍不住多端详两眼,这娃算是废掉了呢还是毁掉了呢?   “嗳你可要娶妻了,装模作样也要笑笑吧;你成婚后就能领职参加早朝,阴着这么张脸想吓唬谁啊你?才16岁呢,这么死气沉沉的不适合你。”   赵珩斌任凭丞相聒噪根本不理会,婢女来请他去见永福郡主,当即起身离开书房,随着引路的婢女来到花厅,见到她就开门见山。   “我收到消息,半月前有联名状纸列百条罪状递到大理石衙门状告岭南尤家和岭南府尹,父皇前几天已派钦差前往岭南彻查,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啊,但是——”归晚转折道:“我有个护卫和尤家有私人恩怨,可能是他做的,如果你真想知道等我改天回郡主府再帮你问问啊。”   赵珩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冷笑道:“多谢,表姐!”   归晚一怔:“差点忘记我们也是嫡亲表姐弟,本该~不能闲话家常也能客套寒暄,偏偏你我之间隔着死仇。”   “大哥和表姐没有隔着死仇,今后不也得斗个你死我活吗?你和三皇子若是失败,你看他能让你活吗?”赵珩斌嗤笑道:“送杯鹤顶红或是白绫,你活着当然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可大哥能让表姐寿终正寝吗?他当然能随意起誓。”   归晚看他一眼,没接话;赵珩斌讽刺一笑:“告辞,表姐!”   “恕不远送。”归晚语调淡淡,捧起瓷盅喝两口杏仁奶露,跟自己说:走吧,走了清净。看到无情蹿到眼前,便问何事?   “三皇子府送信来问,你已在丞相府住了34天,究竟何时回自家?三皇子有事找你,若已伤愈就请速回,否则他可要到池家来爬墙,半夜三更你被吓死他可不负责。”   “回复明天。”   “还有傅老头这家,刚收到飞鸽传书,傅老头已带儿孙在滨州安家,滨州府尹带着衙役前往认过脸了,护卫还报他们租住的新宅邸每月需付八百两。”   “租?没买吗?在城郊买座不错的山庄或是在滨州买座一二进的宅院用八百两都够了,他们多少人住呀每月需要付这么重的租金?”   无情答:“奴婢20人,总共31人。”   “这是打定主意要伸手向河南或是隆中乃至宿迁的外姓人要银两了。”归晚冷笑道:“代我写封信送给滨州府尹从下半年起检查他们送出的任何一封书信,有超越协议的全部没收,七月初一再送封信提醒,免得府尹他忘记这茬。”   翌日春风拂面,柳条抽芽桃杏吐蕊,迎春花迎风招展开遍漫山遍野,花香深深吹遍街尾。   归晚多日闭门不出再看这街巷景致只觉过了好久好久,她卧病养伤时还在冬天,病愈竟已然是春花芳菲的时节了。   永福郡主的车架在闹市街区行驶过,回到她自己的郡主府内,归晚再爬木梯到隔壁府,向斑竹公公问清三皇子何在,跨进门就有橘红色的‘暗器’袭来,她很习惯地避过,准备再接暗器时竟然没了,冲上前质问:“你又发什么疯?”   “还敢来见我!”赵鸣轩拍桌发怒:“父皇说你拒绝嫁给我,你想拿乔也不是这种时候跟我闹脾气使小性吧?”   “敢问自你拒婚后我何时说过愿意嫁给你?我说的向来都是不嫁吧,我宁可终身不嫁都绝不再进你的门吧?”归晚抱胸,认真微笑:“表哥放心,我绝对没有跟你闹脾气的意思;你既然拒婚,我绝不会再回头。”   “疯丫头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啊。”赵鸣轩心头莫名一沉,冷脸道:“趁我愿意给你正妻位时就赶紧接着,否则别怪我不念表兄妹的情谊让你做妾。”   “自说自话这么多年也该够了,谁跟你开玩笑啊?我即便嫁不出去也没必要扒着个曾经拒绝过自己的男人吧?换你、你愿意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凭什么愿意?”   赵鸣轩脸色难看,薄唇紧抿,不语。   “唉,如果大兄弟你非不肯相信那我现在就给你起个誓怎么样?”迎上他低沉的目光,归晚无奈起誓道:“归晚以亡母之灵起誓,此生绝不进表兄赵鸣轩的门,若有违誓——啊,”身体腾空倏然间天旋地转,她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被这混账扛起来了?!   “干什么啊你?赶紧给我放下,赵鸣轩——!!”   “老子就是最近对你太客气才让你连自己是谁的女人都认不清!”赵鸣轩脸色铁青,扛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床榻走,来到床榻前把女人往床铺里一扔,随即扑上去压着,准备办事。   归晚被扔得眼冒金星脑袋充血,神智刚回笼就发现自己被控制住了,立即跟他飚狠话。赵鸣轩轻佻地笑:“今天我就让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我等着你告诉父皇和池丞相;你怕羞,明天我向父皇和丞相负荆请罪也行啊。”   ……   涂绍昉绝对没有想过三皇子白天还能那么放肆,当他撞开门看到比曾经更不堪的一幕时他差点没疯癫,冲上前扒开这混账要将师妹拉起来时迎面挨了一拳头,立即和那混账打起来,打得这座紫檀木大床摇摇欲坠。   目睹眼前这疯狂打架之景的归晚:“……”要打架能不能滚到地上?   她默默拉好外衫,再理理头发,再再默默移动到床角落里,心中感叹师兄来的真及时,再晚些她都要趁赵鸣轩放松警惕时踹他的命根了。赵鸣轩有个大弱点,只要装温顺就能迷惑他,继而找到时机逃脱或反攻,从来百试百灵。   忽然‘咚’一声传来敲得她心头一震,就看到刚被她腹诽滚到地上打架的俩人当真扭打着滚到地毯上了,犹豫要不要劝架时听到有许多脚步声传来,当即立断拉开锦被躲进去。   “殿下?”斑竹和丝竹领着护卫们冲到内室的门槛前。   “滚!”赵鸣轩怒不可遏地冲屋外咆哮,他外袍都脱掉了又被打断可不得暴怒:“本皇子要和表弟解决私人恩怨,谁敢冲进来打扰全部乱棍打死!”   涂绍昉揉揉刚挨了记重拳的脸颊,很君子地没有趁对方说话时偷袭,等到那些护卫撤走才继续冲上去打,他今天若不好好教训这混账绝不罢休。   两个年轻男人打得不可开交。   归晚都从被窝里挪出来又整理好自己的妆容了,他俩还在打架;她考虑下准备跳窗走也没谁过来阻拦,这是一门心思全在打架了吗?   她再考虑遍决定先逃离,跳窗离开后走到个僻静角落叫无情现身:“你叫我师兄过来的?”   “没有,属下要守屋外三丈远,三皇子的贴身影卫非说要到十丈远外,你们每回碰面;我和他都要为防护的距离起争端,这回亦不例外。”   “我今天和赵鸣轩商量个统一的距离,咱们先回郡主府。”归晚领着无情就走,很好奇师兄他怎么那么正好赶过来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关键部分的省略号→→‘……’真的不是自行想象的意思^_^^_^ 第145章   午后, 暖阳和煦, 春风熏得人沉醉。   归晚回郡主府后重新梳妆过,她丝绸般的长发挽做娇俏的单螺髻, 斜插的芙蓉暖玉携珠步摇栩栩如生,一袭玉色春绸牡丹花纹蜀锦衣似拢住了春日光辉叫人不敢直视。   她重新折返隔壁来到三皇子的主院前时,两位公公虽疑惑郡主怎么从外而来但也顾不得,连忙禀告屋内的紧急状况, 归晚淡声道:“请两位大夫过来。”   府内的两位大夫背着医药箱匆忙赶来后, 归晚再示意他们在庭院中候着,她先去瞧瞧。她迈开步伐悄声走到屋门前, 附耳靠在门上听听屋内的动静, 没听到什么激烈的打斗声估摸着是都打累了,休战呢。   鉴于此她放心些,推开门看到桌椅翻到满地瓷器杯盏的碎片, 淡定地忽略找他们的身影,找了圈发现这俩人都鼻青脸肿四脚朝天的躺在内室的地毯上。   “打两个时辰该累也该饿了, 我让大夫来给你们医治, 别再起争执。”   涂绍昉率先应好,说个好字都感觉脸颊疼,调动得他浑身疼痛,那混账表哥下手忒狠;可他忘了他下手可没比对方轻,赵鸣轩同样在腹诽。   随后进屋的人员可没有如此淡定,小杨大夫看到此情景饶是面对皇子都压不住话痨本质要数落病患,两位公公已经焦急不已地围在殿下身侧嘘寒问暖, 被郡主嫌聒噪地喝住了。   这快肿成猪头的俩人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肉伤,重要的是三皇子腿疾没有彻底痊愈,打这么场对他双腿复原会否影响?   “是会有些,三殿下已经在练习骑马射箭,原本预计再有个把月就能完全康复,可现在?”小杨大夫叹气道:“这不是尽拿自己的身子骨糟蹋嘛。   等伤愈后想怎么打架都能随他,何必非要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呢?在这复原最后阶段,任何伤筋动骨的举动必须控制在他双腿骨骼的承受范围内;可他这般拼死命地与人斗狠,若对方狠些专挑他的双腿攻击害他再也没法骑马,冤不冤啊?”   “是是是,我一定好生教训他们。”归晚赔笑道:“这点小意外能治愈吧?”   “能,但郡主必须保证再也没有此等事件发生,三皇子他得积极配合治疗还有心情愉悦;您劝劝三殿下无论何事都等过今年上半年,就只剩三个月了。”   小杨大夫苦口婆心:“咱们治疗一年多若在最后关头前功尽弃,谁能甘心呢?您说是吧,咱们并非是要以三皇子能走动为最终目标,而是想要恢复到他腿受伤之前,这治疗的每一步都是至关重要……”   归晚耐心候着大夫们斥责,终于等到他们数落完毕再笑着劳烦他们去煎药,回到屋里,看他们各自拿着伤药包敷脸;她对赵鸣轩说:“还想骑马切记莫再打架斗狠,真想打就等到你腿伤彻底复原;别忘记你腿还残着,不是可以走路就意味着你与常人无异了。”   “哼!”赵鸣轩重重冷哼,接连坏他好事还想叫他忍住,他还能算男人吗?   “师妹你先避开,我有话想和表哥单独聊聊。”涂绍昉忍住脸颊疼痛,温声笑道:“放心,不会再打架,再打我明天就没脸见人了。”   归晚看向赵鸣轩,赵鸣轩倨傲地嗯声,让疯丫头带着奴婢们离开,他倒要看看这混蛋能跟他说出些什么狗屁话来。   奴婢们跟随郡主鱼贯而出,屋门紧闭使得屋内的视线立时黯淡许多,涂绍昉搬只锦凳走到三皇子面前,放好,落座,他黑眸湛湛直视对方问:“你喜欢郡主?”   赵鸣轩嗤笑声:“她是我的女人!”   “这是两码事,或者说你在用这个托词来回避你最真实的内心。一个被你轻薄过但从未要你负责的姑娘能算你的女人吗?可你却无视掉姑娘的抗拒强硬地非要负责,难道是三殿下责任心旺盛吗?”涂绍昉笑笑,目光犀利道:“是你害怕失去她。”   “胡说八道!”赵鸣轩心头莫名一慌,强烈呵斥:“她本就是我的女人,归本皇子所有,还何来的失去?”   “男人在我们这个年纪精力最为旺盛。”涂绍昉明智地不与他纠结,另辟蹊径问:“我还没有通房,我娘总要给我备两个,总跟我说憋着伤身,可我就是不想要。   我想问问表哥你有没有把床铺弄湿的时候?床铺弄湿的晚上,你在想着谁?你每月发泄几回?行房时有感受到鱼水之欢吗?是不是还不如做梦的时候?甚至,你有宁可憋着都不想找通房泄火之际吗?”   腿伤之后赵鸣轩一直过着禁欲生活,而他更不屑在此刻说谎,只能讥笑声以对。   “看来答案不言而喻。”意料内,涂绍昉很平静,为他亦为自己剖析道:“以三皇子的高傲和自尊心我想我可以理解你无法面对的是什么。   青梅竹马、前未婚夫妻,在你遭遇无法承受的挫折时更是她陪着你不离不弃最终令你重新振作,连我这个旁观者看着她对你的付出都感到嫉妒;如果世间能有姑娘如此待我,我愿意把半条命都给她。   即便你铁石心肠,可你们自幼相识的情分,她是在你眼皮底下成长起来的,能不动容?你会动心会想要她都太正常了,可偏偏你多年前就已经拒绝她。   高傲和自尊心叫你没有办法承认你爱上了曾经弃如敝履的姑娘,所以你只能借强硬地负责任来挽留,因为你最真实的内心是根本不愿意甚至害怕失掉这个融进你生命的女人。”   “荒谬!”   赵鸣轩迎着他直击心房的视线,莫名感到慌乱和狼狈,是他不愿意更不敢承认的狼狈,只能用严词驳斥掩饰:“胆敢再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本皇子就要叫护卫将你拖下去仗打了。”   涂绍昉揉揉抽痛的脸颊,站起来郑重颔首,唇畔的笑意缓缓漾开:“赵鸣轩,无论你承认与否我都要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了失去后再想拼命挽留的痛苦,能叫我引以为鉴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我知道如果你铁心想强占郡主的清白,我必定防不住;但我今天告诉你,哪怕她的清白真被你夺走,哪怕你昭告天下,这个女人我也要。凤陵郡主就是二嫁嫁给西宁侯,照样琴瑟和鸣连个通房都容不得;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我还怕那点闲言碎语吗?告辞!”   语毕,他转身往外走,倒叫赵鸣轩心中当真恐慌起来。涂绍昉走出房门,侧头看到她倚靠在门框上偷听,用唇形说:我在郡主府等你。   归晚心尖微颤,轻轻点头,目送师兄远走消失后再推门而入,进到屋内又把房门关上,走到那个混账面前刚启唇想说句话时就被男人强力地拉入怀抱。   赵鸣轩抱紧女人才感到心中稍安,要求道:“今后远离刚才那混蛋,听到没有?”   “我在屋外偷听,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归晚从来没想过还能发生这种情况,难以置信地问:“你喜欢我?”   “荒唐!本皇子能看中你这种疯丫头吗?”赵鸣轩讽刺道:“只是我睡过你吻过你得负责任,这点责任心我有。不知道你是我的表妹之前,我让你做小妾;如今既然是我嫡亲表妹,我才看在姑母的份上允许你做正室而已,别让自己脸上添金。”   “相爷已经写信给西宁侯,请西宁侯夫妇进京;他们抵京就会请旨赐婚,我嫁项四。”   “你敢!”赵鸣轩即刻动怒道:“真是老子对你太客气了啊,信不信我今天真要了你,明天我就向父皇和丞相坦诚!”   归晚沉默片刻,抬眸,身体缓缓前倾在鼻尖几近相触时停驻;赵鸣轩心跳加速,在女人主动献上红唇时毫不犹豫地攫住亲吻,抱住她的双臂越缠越紧,吻得缠绵动情时突然被挡住,异常不满地要将她的手拉开。   “我被你亲吻过太多几回以致我完全能很平静视之。”归晚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又主动吻了吻他的薄唇,在男人急不可耐又要再吻时她说:“最后的清白给你也好,省得我这么副半残破的身躯糟蹋别人家清清白白的小伙子。”   本来急切触碰着她的红唇,赵鸣轩闻言反倒顿住了,幽幽问:“你什么意思?”   “想要我的身子,我给你;想向圣上和相爷坦诚也随你;但是嫁不嫁给你,我还能做我自己的主。”归晚很平静很认真地看向他说:“你对我好吗?   记得你对我最好的时候还是四岁前,我们定亲前吧?有婚约后你对我越来越多倨傲挑刺,解除婚约后我们形同陌路或彼此冷嘲热讽;你腿残后更不必说,最初时我都没被你当人看待,试问我为何要嫁给一个对我弃如敝履的男人?”   她牵唇笑笑:“赵鸣轩,我们的缘分止于你拒婚的那刻;既然你当初拒婚,我绝不回头。那么想要我这副身体我就给你,但是我绝对不会嫁。   一事不烦二主,将来你愿意就借我颗种让我为我祖父继承香火,我们母子俩安度余生;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找别的男人,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   赵鸣轩压住心慌,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缠紧,兀自镇定地喝道:“我看你是想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了,真以为老子吓唬你是吧?”   归晚再主动亲吻他一口,歪头靠在他怀里,平静相对:“抱我回床里吧,继续上午没有完成的事,今天我就把这具身体彻底给你。”   这回轮到三皇子赵鸣轩退缩了,他身体僵直迟迟没有动作,咬牙再冷言呵斥讽刺几句,丝毫没能影响怀里的女人,甚至叫女人主动来吻他。   内心急切想要偏偏理智不敢,是的,他不敢!此时此刻他再不愿意也得承认,他不敢。   他不要这种露水姻缘,他想要这个女人永远陪伴他左右;他不敢想得到身体以后却彻底失掉她的心,今后她对他冷若冰霜或毫无波动时的情形。   自从第一眼看到那襁褓里呼呼大睡的肉团时,仿佛已经注定这肉团属于他,仅仅属于他。在他腿伤后犹如整个世界都轰然倒塌,在那么黑暗的人生里抗拒所有人时都没能把她赶走,她怎么还能再从他的生命中脱离?!   赵鸣轩咬紧牙关,按住怀里渴望的娇躯,用毕生的魄力来压制自己的骄傲低头:“福儿你再给我次机会,我会对你好;你相信我,我发誓成婚后我必定会对你好。”   天意弄人莫过于此吧?这混账表哥居然还真能喜欢她,归晚想嘲笑都笑不出来,唯今计只能稳住他让他先把腿伤彻底养好:“爷爷已经请西宁侯夫妇来京,这些事信里也难理清;你安心调养双腿,等到西宁侯和老师抵达京都以后再议吧。”   “好,好。”赵鸣轩抱紧她说:“我来向相爷和西宁侯还有凤陵姑母当面解释清楚,咱们就多等三四个月,等到下半年我们再成亲。”   “双腿彻底康复后你真无意和赵竤基相争?”趁这么好的机会,归晚再确认遍。赵鸣轩发自肺腑道:“咱们经历这么多困难还不够累吗?   我只想报仇后过轻松的生活,你不也想要离京看看我朝的山水风光吗?我当然陪着你啊,我向父皇要块富饶的封地让我们今后悠哉生活就足够了。”   归晚长长叹息声,想起来说:“贴身护卫对我们单独相处时他们在屋外守卫的距离有很大争议;我是吩咐在三丈远外,你好像吩咐了十丈远,统一成六丈远吧。”   赵鸣轩嫌太近,可他才说将来会对女人好还在争取表现的机会,只能应了。下一刻屋外响起扣门声,奴婢在外禀告:伤药煎好了。   归晚从他怀里起身,走到门前打开屋门让奴婢们进屋来,问问斑竹给涂少爷的伤药送到隔壁郡主府没有?得知没有,叫他们即刻派护卫把伤药给涂少爷送去。   她再留会儿照顾三皇子服药再上药酒,又用些流食最后躺倒软塌里休息;她坚持离开,回到隔壁自己府邸,问奴婢她师兄何在、服过药没有、吃过午膳没有?   问清楚,她忽然失掉再见师兄的勇气,她已经第二回 被他看到自己那么不堪的一面了,还有什么面目再来面对他?踌躇许久走到花厅前,她在庭前徘徊,就是没有踏足的勇气,冷不防肩头被触碰了下,下意识转身,看到来人呐呐喊了声:“师兄?”   “这半月以来心里难受的紧,休沐时我就在丞相府外远远看着,只是没有进府拜访说想见你的勇气。今日又逢休沐,我到了没多久便看到永福郡主的马车出行,我就跟上了。”   涂绍昉顶着半张肿得犹如猪头的脸,笑容依旧那么温柔:“我走来的,所以想和师妹借辆马车,然后请你把所有的婢女和护卫包括贴身护卫都遣退;你跟我去个地方,好吗?”   归晚怔愣了会儿,说:“好!”   没多久,一辆小巧的青帷马车从永福郡主府的角门驶出,一路前行竟是驶过高阔的城门都未曾停住而是继续往城外行驶;归晚掀起车窗帘往外看,看到碧草如丝满目青翠。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大好时光。   青帷马车在座古朴的山庄外面停下,涂绍昉接她走出马车,解释道:“这是我的山庄,平日里没有下人看守,只定期派人过来打扫,屋里还算干净。”   “哦,好。”归晚虽怪异倒也没疑心,跟着师兄往山庄里走,走到一间屋里,正想问问他此行目的为何时手突然被拉住,他竟拉着她径直往床前走?   在床前站定,她才喊了声就被扑倒在床铺里,归晚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涂绍昉坚定道:“看到赵鸣轩的放肆举动,看到他苦苦挣扎,我想明白了件事,同时做了个决定。   等到我脸伤好之后我就向相爷提亲,我要求娶师妹,你答应嫁给我。成亲后,我陪你走遍天涯海角遍览我朝山水风光,从此闲云野鹤远离朝堂纷扰。”   归晚更加不可思议:“你疯啦?”   “舍得舍得,想得自然要有舍,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涂绍昉握住她的手,狠狠打过一场架忽然就释然了:“身在这个权利漩涡中感到越来越疲惫,倦态了。   其实我走也好,储君若嫌妻族对他不尽心不尽力将来少器重,翼国侯府没有足够的势力惹得他疑心更不会成为他的心腹之患,能保家族安稳,何尝不是件好事?”   “师兄?”归晚有些慌:“你家族费大力气培养你不是让你做富贵闲人,你父母和长姐如何能允许一个逍遥在山水间的世子?还有你自己的志向抱负,你糊涂啦?”   “我爹明白翼国侯府成为后族之后的隐患,我们远离朝堂恰恰是件好事。”涂绍昉既然决定就不会再动摇:“至于抱负,若能比你重要的话我也不会作此决定,是师妹糊涂了。   而我长姐?哼,师妹,我不是池扬更没那么伟大。若说家族生养我栽培我,叫我为家族贡献还算是应该,可长姐凭什么叫我倾囊付出?   大姐有需要叫我给她搭把手自是没问题,想让我为她后位稳固为她儿子争储君位为他们母子披荆斩棘到牺牲掉自己的人生那就想太多了。即便不是为娶你,我也没那么伟大,长姐和外甥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归晚摇头,难以承受道:“不,你糊涂啦,你会后悔的。”   “我没有糊涂更不会后悔,你看师兄何时做过糊涂事?”涂绍昉温柔地靠在她的肩窝里,吃味道:“又看到赵鸣轩如痴如醉地抱着你亲吻,我真是险些疯掉;今天下午躺师兄怀里,让我睡醒睁开眼见到你在怀,否则我必定得再找他打架。”   “师兄——”   “嘘,别说话。”涂绍昉再撑起身体,温柔缱绻:“虽然师兄很想一亲芳泽抹掉他的气息,但也知道不能那么唐突。我还克制得住自己只要你躺在我怀里,让我抱抱你。”   “他的腿伤没有彻底痊愈,我稳住他说等西宁侯夫妇进京再议。”归晚沉思过后郑重道:“这个时限同样送给师兄,请你好生考虑清楚刚才的决心,在那之前请莫要妄动。”   “好!”涂绍昉冷静而自持地问:“可以让我抱抱你了吗?”   归晚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抿紧红唇点点头;涂绍昉当即搂住她躺好,拉过棉被盖住,抱着她规规矩矩地躺着,顺便还念叨着:“师兄好累啊,师兄要休养生息补充精力,你不能趁我睡着时逃走……”   “好,你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不痛了。”   直到耳畔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归晚看着他沉睡的容颜,抬起手想碰碰又怕伤到他,那脸颊肿的真成了猪头都没找到块还完好的皮肉,她试探两回还是收回手,静静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闭眼小憩。   夜幕降临,停在山庄外的青帷马车才再启动前行,驶向回城的路途。   转眼间迈入阳春三月,万紫千红繁花盛开,春风将绿意吹遍大江南北,大地处处迸发着蓬勃生机,对于当朝丞相所在的东乡侯府池家更是春意盎然热闹非常。   适逢永福郡主认祖归宗,丞相府大门洞开门庭若市,当今皇帝领着年长的皇子们和满朝官员们同来见证池家开宗祠祭祖庙告慰先祖和昭告天下将永福郡主归晚之名写进族谱。   在所有族人亲友面前,归晚一步一叩首跪进祠堂,给池家所有先祖磕头稽首叩拜上香,再给族内所有叔祖辈伯祖辈乃至祖辈以上的族老们磕头敬茶,又逐一给叔伯辈的长辈们俯首作揖,整个过程下来弄得她差点没昏头转向。   苏望舒站在亲友队列中,池家族人也好,其亲友和朝臣们都是见到他惊讶过后无需介绍便能了然这位的身份,毕竟这才真正是永福郡主的父亲应该有的模样啊!   而比苏望舒更引人瞩目的无意是三皇子的猪头脸,每位见到时都吓到了,三皇子这是遭刺客袭击还是怎么回事居然能伤成这样?皇帝和权尚书他们差点没吓得心肝胆颤,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一边,观礼。   太子殿下前些天看到妻弟那张肿成猪脑袋的脸狠狠吓了跳,弱冠了还和人打架斗殴,叫他实在没忍住狠狠斥责了顿;今天看到三皇子同样肿成猪头的脸,没忍住叫人过来问:“你四天前和谁打架?”   “三皇子!”涂绍昉揉揉脸颊,脸还疼呢,身上更疼。   站在周围能听到这话的众位:“……”   翼国侯和权尚书相视眼,真特么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权威都想捂脸了,打人不打脸啊,俩人都这么大个还不知道吗?昌和帝觉得他这老父亲的心情难以名状,既然儿子没告状之意,他就当眼不见为净吧。   赵鸣轩侧头斜视过去,视线嗖嗖放冷意,涂绍昉反瞪之。   你还真敢说啊!赵竤基被噎着了:“庭曦,你怎么能和三弟打架?”   “是他先打我!”涂绍昉理直气壮。   “即便是,三皇子堂堂皇子之尊,你有不对惹得三弟动怒,你也该承受着,岂能还手?”赵竤基没好气道:“还不快给三弟赔罪。”   涂绍昉弯腰凑近到他耳畔说:“你不是打架输了就要靠大哥出头吧?”   “你才输了!”赵鸣轩狠狠反呛,伸手推开他,扬声道:“皇兄,这是我和这家伙的私人恩怨无关身份和对错,没什么需要赔罪的。”   “怎会无关对错?”赵竤基真想知道:“庭曦,你和三弟究竟为何事起那么大争端?”   周围的人皆竖起耳朵听,只见涂绍昉和赵鸣轩对视眼,他宣告道:“三殿下知道我欲请盛副相为我保媒,到池家向永福郡主提亲;他说他要娶郡主不允许我再到池家提亲,我们一言不合提议用拳头解决问题。”   其他人:“……”原来是为儿女情长啊……   权威真要捂脸了,翼国侯觉得都要没脸见人了,赵竤基只想当做没问过,能不能成熟点别那么幼稚啊!   偏偏那厢边永福郡主认祖认亲仪式结束后池丞相当众宣布兄长池扬的香火由孙女的血脉来传承,不知谁高喊了句‘三皇子和翼国侯家的大少爷为求娶郡主都打架了呢,相爷想将侄孙女许配给哪位呀?’   哪个混蛋在捣乱呢!池奕腹诽,瞥了那俩猪头脸真有些不忍直视,咳嗽声高喊道:“项四把那俩小混蛋都打趴下,本相就把郡主许配给你。”   归晚捂脸,赵鸣轩脸黑,项四尴尬,涂绍昉淡定,祠堂前一片哄堂大笑声,本以为是笑过就散,任谁也没想到这笑料竟然流传了多年。   待到今夜宾客散尽夜深人静时,池奕带着侄儿和侄孙女到书房给兄长的画像磕头,他独自退到屋外望着星光耀眼,抬手抹了把眼睛。   书房内,归晚磕过头看维持跪地的姿势,悄悄靠到父亲手臂上,小声问:“你今天有没有在心里骂池扬是个混蛋呀?”   “你有在心里骂我是酒鬼吗?”   归晚看他许久,喊道:“爹——”   苏望舒抬手揉揉这丫头的脑袋,很久响起若有似无的一声嗯。 第146章   三月的池家喜事连连, 永福郡主正式认祖归宗十多天之后就是池静姝出阁的大喜之日,是日红绸高挂, 大红喜字贴满门框树梢, 宾客迎送往来无一不洋溢着喜气洋洋。   湛蓝的天空白云悠悠,与天空下池家内忙碌的景象相映成趣。新嫁娘的闺房中姐妹欢聚将这原本亮敞的闺房挤得人满为患, 欢声笑语不断。   池静姝一袭大红嫁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喜娘给她梳头, 想到即将到陌生的府邸生活, 不自觉红了眼圈几欲落泪, 惹得新娘和围着的姐妹们连声哄着:新娘子此刻可不能哭, 得等到出门拜别双亲时再哭。   盛苡言身着桃粉色撒花如意云烟裙, 笑容满缀可见心情愉悦,帮忙稳住新娘子以后发现她们这边少了人呀!重惠窝在角落里还情有可原, 归晚呢?她在闺房里转了个圈才找到人,再找不到她都要跑屋外找了, 怪异道:“你怎么躲在这种角落里呀?”   归晚秀发绾做单螺髻,身着橘红色流彩织锦丝缎裙,她伸手指指自己的眼睛:“看到没, 我眼眶还红肿着呢,昨晚陪她说了半宿话, 末了末了我们还躲被窝里抱头痛哭;好不容易真正成一家姐妹, 还来不及相处她就要出阁变成林家新妇, 怪舍不得的。”   苡言姑娘坐到她身旁,手托腮叹气:“这都是我今年送姐妹们出阁的第三场亲事啦,权秋枍和云裳上月嫁了, 一眨眼就轮到静姝,快得我都措手不及。”   “再一眨眼就轮到你自己啦,你三月末不是也要出阁吗?就剩十来天了。”   “对啊,突然间好怀念开开心心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盛苡言看她一眼,自得长辈们点拨又听闻前些天的笑料,她轻快许多这会儿逮到机会就劝劝:“我之后肯定就轮到你了,但嫁三皇子有什么好呢?前途未定祸福难料,还是嫁涂少爷吧。   他为你敢和三皇子打架很难得啦,将来肯定会对你很好,你嫁给他更会稳稳当当。太子又发誓将来不会让任何人哪怕是妻儿欺辱你,一生富贵荣华还争个什么劲呢?”   归晚吃瓣橘肉,陈述件事:“相爷正月里已经给西宁侯写信,想将我嫁到西宁,婚事得等西宁侯和老师抵达京都后再慢慢掰扯。”   “相爷想让你嫁给项四少爷呀?”盛苡言一讶,嘻嘻道:“那也不错。”   “你变卦真快!”归晚无语地看向她,盛姑娘乐呵:“只要不是三皇子,我都赞成。”   归晚选择继续吃橘肉,赶她道:“赶紧到新娘那边多学着点,再过十来天就能轮到你了,别到时候你手忙脚乱毛毛躁躁的。”   “我今年看得还不够多吗?我都看三场啦!”盛苡言伸出三根手指着重申明:“你才应该到静姝那边多学着点,还有重惠;她人呢,你知道的吧,我带你们过去。”   “我爹娘都已经放弃逼迫我了。”重惠姐姐耳朵忒好使,迅速从附近移动到她们面前,她身着浅水红团蝶穿花百褶裙,容颜美艳偏偏眉眼间气质冷肃,平淡道:“等我弟弟娶妻,我爹娘就将给我备好的嫁妆划拨给我,我立女户独自过。”   盛苡言神奇地仰视之:“不是吧?”   “我倒觉得很好啊。”归晚自怨自艾:“若非我爹太任性,给祖父传承香火的责任哪能落到我这闺女身上呢?和赵珩颖结束后,我也想着立女户从此游山玩水,差一点,我们表姐妹俩就可以结伴过啦。”   重惠送她俩字:“呵呵!”   盛苡言也懒得搭理她这话,不过:“我进府时见到啦,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你亲爹。”她兴奋地两眼冒光:“你爹生得太俊美太好看啦,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男人,你亲祖母一定特别特别美丽吧。”   归晚昂首问:“我生得不是特别特别美丽吗?”   “我去看看静姝准备如何了?”盛苡言站起来,彻底懒得搭理她了。重惠坐到盛姑娘的座位上,靠近她低语:“林家和权家俱为一体,静姝嫁到林家已经意味着池家的选择了吧,你是要嫁三皇子的。”   “你们凭什么这么认定赵鸣轩必会与东宫争锋?”归晚被这流言闹得真有些窝火:“不觉得太想当然吗?腊月里突然冒出流言闹得整个京畿的风向全变了,你可向来最冷血。”   “冷血也会担心新得的表妹。”重惠抬眸,伸手指道:“看我们那个傻表妹朝霞,她那个表姨果然提出让她上半年就嫁,她心疼被棒打鸳鸯的未婚夫表哥连退婚都说不出口;凭这股傻劲还真可能愿意嫁,傻得我都不想认她了。”   “不是吧?”归晚诧异地看向她:“这妹妹疯了?”   “傻得无药可救,将来有她苦头吃了。”重惠冷漠也觉得生气,更没想到被她一语成谶;多年后饶是她觉得这表妹真属于自作孽也闪现过后悔,为何初始没有强硬地阻拦?   然而此时,她们还在欢喜地送池静姝出阁。   归晚看着自幼看护到大的妹妹就这么变成别人家的媳妇真有些伤感,伤感好些天,连余生向她禀告五皇子亲自落掉了尤湉的胎都没心情理会。   待到她情绪恢复好,又轮到盛苡言出阁,紧接着又是范归湘出阁,她也要操点心思;这一场场的亲事婚嫁都让她疑惑了,这是什么好时节呀都前仆后继地赶着嫁娶?   没过几日,她又收到四皇子新进门的邢侧妃的请帖邀她喝茶,归晚愣了愣,同意赴约。   永福郡主再踏进这座府邸也有点感触的,曾经她是以半个女主人的身份前来威慑四方,而今为客人耳。   四皇子新纳的邢侧妃去年腊月里才及笄年岁并不大,模样端正,虽不及倩姨娘姐妹娇俏明媚但眉眼间自有大气,行事亦周全进退有度,刚进门就已掌握府内中馈。   她亲自到府外迎到永福郡主,一边寒暄一边往府里走,正当归晚好奇这位的目的时,邢侧妃压低声音诉之:“殿下在前头凉亭中候着郡主。”   归晚讶异,退避跟随的婢女们,笑道:“15岁前从没想过会做四皇子侧妃吧?”   邢侧妃闻言神情平和,她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她揉揉脸颊说:“是啊,刚学打理中馈;原本家里打算留我到明年下半年出阁,学得差不多了年岁也正好。   突然圣旨降临,这些天我都手忙脚乱的;我祖母和我娘她们还教我要老成持重,郡主瞧我这身衣裳,活生生把我变老十岁了。”   “其实没有必要,四皇子府后院就俩姨娘,很好管。四皇子的性情称得上蛮好,只要你占理再和他讲道理并且强势些,即便他有心偏袒表妹小妾也不会太过驳你的脸面。”   “可那俩姨娘都是他外祖家的表妹啊轻不得重不得,尤其倩姨娘还怀着身孕。”邢侧妃再揉揉脸颊说:“每天要这个要那个,殿下若是连续两三天没去看望她又得闹,我进府后被她们闹得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都牙疼了。”   怪不得她总揉脸颊,归晚建议道:“由着她们自己闹腾别去理会,府里用度皆是有例的,姨娘能得多少怀孕后又能提多少,就按着份例来,多余的没有。你再多看着点四皇子,别让他私下补贴妾室。”   “啊??”邢侧妃惊讶地睁大眼眸:“可雪姨娘还好说,倩姨娘怀着身孕呢。”   “怀着身孕就该静养,难道怀孕就能闹腾地整个府邸都围着她转吗?她一个小妾想骑到谁的头上?现在气焰就如此嚣张,以后还能得了吗?怀孕怎么了,是个女人就能生,她不想生就别生,有的是女人能给四皇子生孩子!”   归晚做主道:“你就这么跟她说让她安分,孩子生下来按照原定的协议抱给淳于雪养;四皇子那边我待会儿就跟他说。记住,你要立威关键不在于衣裳穿得多老气,得看你的行事,现在你若是不能把淳于倩堂姐妹俩的气焰压住,今后再想压制她们就难了。”   邢侧妃很认真地想了想,应道:“嗯,我听郡主的。”   “还有中馈的银两,必须要分清楚那些亲戚是来打秋风还是要打定主意扒着四皇子府想要靠你们养了。”归晚提醒道:“赵珩颖他手太松,我待会儿再劝劝他,但你对银两的把控必须要紧些,否则你们就是养着群吸血虫来把你们自己吸干。”   “啊?这么严重?”邢侧妃惊恐道:“不至于吧?”   “你觉得他外祖家今后靠什么生计?”归晚抬手拍拍她还稚嫩的肩膀,没再多言而是越过她往前走,果然看到四皇子在凉亭中坐着,身旁并无奴婢伺候。   赵珩颖看到她连忙站起来,有些拘束道:“归晚,哦不,表妹,我没别的意思,我没想到我们竟然是亲表兄妹,一直想找机会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我知道。”归晚抿唇笑笑,理理裙摆在石凳落座,接过他递上来的茶水,多聊两句彼此的境况这位表哥自在不少,她便把刚刚建议邢侧妃的两点再转述给他。   赵珩颖对于倩表妹俩的安排有些犹豫到底没出声,但外祖家?他苦笑道:“到底是因为我的选择才害得淳于氏族的前程全没了,我该负责任。”   “难道你没受无妄之灾,你得到什么好处了?”   “归晚,这样就算不清了。”   “你得娶妻,你想过被外祖家像吸血虫般缠着你到11年后你准备娶妻时是什么情形吗?到时就会成为你如祖宗般供养着他们,你觉得哪家贵女能愿意进门就供着一群祖宗?”   郡主劝道:“欲壑难填,这种滋味我在傅家时已经感受得无比深刻,淳于家无论向你哭惨还是隐晦的提醒你亏欠他们都别理会太多。   因为回报给你的九成九就是寸进尺贪得无厌,他们会成为跗骨之俎狠狠缠着你直到永远;你心太软,看似他们依靠你,实则是在狠狠压榨你,不把你吸干不罢休。那么你这辈子甚至儿孙辈都可能得被淳于家给毁掉了。”   赵珩颖惊恐:“归晚你太言重了吧……”   “你可以试试五年内让别让淳于倩姐妹俩再生养,或者干脆就让邢侧妃赐避子汤。侧妃进门不可能不生,邢侧妃是有规矩人家出来的,她生子掌中馈应该不会生乱。   我以为一两年就能看出苗头,再加上宫里还有你生母,你心肠又这么好,你可以看看你对你外祖家的善意会不会好有好报?”   归晚很实在地提:“如果被逼得欺压到头顶,后院被闹得无法安宁,我奉劝表哥千万别再优柔寡断,否则等你想硬下心肠时可能已经元气大伤太迟了。”   赵珩颖皱紧眉头,许久才道:“归晚你放心,我会细细斟酌,说起来还是该说你的亲事,你想过将来嫁给谁吗?会和三皇兄再续前缘吗?”   归晚看向八宝凉亭角上挂着的铃铛,叹道:“等到老师凤陵郡主进京吧。”   苏望舒和养父即血缘上的舅父苏轻炎本想进京观过礼就走,被叔父池丞相死活硬拽着让他多留些时日,他有点拗不过只好留下。   这期间还为他俩住哪里又闹过大纠纷,苏轻炎自然也留着但要带儿子住到他自己的府邸;而对相爷来说苏轻炎是哪儿凉快滚哪儿但侄儿必须得跟他住池家。   两位老人家为这点事又吵得不可开交,吵得归晚头大,最后被她强制要求全部住池家,连带着她认祖归宗后也一直住在池家,还没回过自己的郡主府。但住着吧,天天得看两位老人家吵架,这架势都要赶上她在蜀地的两位老师了。   住了月余,即便池奕有再多不舍,苏望舒也得和养父回隆中了。送别时池奕还在念叨:“再过三个月叔叔就送福儿嫁人啦,何必多折腾,就留着陪到福儿出阁吧。”   苏轻炎拉着又被抢走的孙女要跟他回隆中,冷嘲道:“福儿今后就嫁回隆中,儿子和孙女全都归我,池小奕你就哪地儿凉快哪儿待着吧。”   相爷撸衣袖:“想打架是吧?”   归晚连忙制止他们俩,看向她亲爹,其实挺不舍的:“爹,您和三外祖父一路多保重。”   苏望舒伸手揉揉这丫头的脑袋,嗯了声,最后再向叔父告辞,陪送养父坐到马车里,他再翻身上马,领着随行的护卫们踏着这条官道远走,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原本苏如念也带着儿女们来送行,只是在城门前被劝住留步了,唯独她和相爷一路送到城郊十里长亭,归晚看着只见芳草萋萋不见人踪的官道,跟爷爷说:“我们回吧。”   “望舒有任务在身。”池奕突然道:“否则爷爷无论如何也得把他留到你出阁时。”   “什么?”归晚一怔:“圣上最近有交给爹爹很重要的事吗?”   丞相长叹声,抬脚走到鹅颈椅中坐下,看向侄孙女,问:“有听闻太子最新的动向吗?”   “没有,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陪三外祖父和爹爹共聚天伦之乐。”归晚走上前,坐到叔祖身侧,迟疑道:“我爹这趟出门难道和东宫有关?”   “哼!”池奕没好气道:“赵竤基这兔崽子就是储君路太顺太稳,别说是感受站在刀锋箭靶上的滋味,连点危机威胁都没遭遇过,身在朝堂该有的大忌都被他抛到娘胎里了。   权家和林家什么关系啊?朝堂里那些吃饱撑着到处瞎琢磨的饭桶认为爷爷我把嫡孙女嫁到靖国公府就是明显的信号,这太子又认定三皇子要娶永福郡主,最近未雨绸缪把手伸到兵马大元帅身上了,想分化靖国公手中的兵权,捧他自己的人上位。”   “……啊?”归晚难以置信道:“皇子碰兵权可是死穴,何况是储君。”   “盛老头和盛小楷摊到这么个蠢货真是上辈子作孽轮到这辈倒霉。”池奕冷笑道:“初一早朝时太子提议改革兵制,当着满朝的面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分析现行兵役制度的弊端,接着奉上他的改革措施,说得盛小楷脸比锅底还黑。”   归晚真感觉一口气被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他就这么急吗?”   “当满朝百官全是傻子瞎子吗?会看不懂太子的吃相有多难看?”相爷讽刺道:“这储君从没感受过被皇帝疑心是什么滋味,现在叫他感受感受储君正常的活法,好叫他认清楚,他这些年的安逸才叫做不正常。”   “盛老丞相事后没有补救吗?”归晚揉揉太阳穴。   “补什么,盛老头父子再有本事也架不住这29年养出头猪来啊。”池奕都懒得嘲笑了:“盛小楷说了他外甥说这叫做先下手为强。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地把他们全部驳斥了遍,根本不信赵鸣轩那混账和权家仍旧无意相争;即便真无意,三皇子手中握有此等重量的兵权太危险,以防万一必得分化。储君主意已定,不容许再更改。”   归晚垂眸:“圣上也挺难受的吧。”   “还没怎么着他就能把弟弟防范压制成这样,再过两年他要是储君做腻了想换个位置呢?没准都不需要权家老夫人费心思,你皇帝舅舅能亲自动手。”池奕气得骂道:“真是作孽,白白耗费我们这群老骨头几十年的心血!”   归晚听得真不大是滋味,爷爷要带她回城了她都说想再独自静静,相爷便独自先走了。她靠在廊柱上,看长亭外的蓝天白云碧草幽幽山花遍野,看了许久才启程回城。   念及许久没回郡主府,她便转道,再派护卫到池家知会声,回她的郡主府继续过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偶尔进宫陪皇帝舅舅说说话,再与重惠喝喝茶下下棋,聊点八卦,她觉得:“好像就咱们俩还能有闲情,想见见她们那些已婚妇人~难啊。”   重惠在棋盘落一子,附和道:“正是。”   “哎不对,朝霞呢?”归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苡言出阁那天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我跟你都约喝茶赏花三回了,她按理早该跑来找我们玩了。”   “在你弥补和亲爹缺失的天伦时光时,她已经被说动出嫁了,婚期还在五皇子之前。”重惠哼道:“这个月到出阁前都要在闺房里绣嫁衣。”   归晚差点呛到:“她同情心泛滥还是喜欢上她那个有心上人又被棒打鸳鸯的表哥?要不然咱们给她分析得那么透彻,她没傻到拿自己的人生去玩吧?”   “同情心泛滥加有点喜欢再加自以为伟大舍己为人。”重惠端起茶蛊抿一口,摇头道:“知道不好打扰你和你亲爹团聚,跑来问我她嫁不嫁?我都懒得理她。”   “能这么问你说明她心里已经想嫁了,真是作孽。”归晚想想换她可能都赖得理会了,和重惠聚会结束后碰到无情窜出来,跟她说三皇子请她明天巳时到隔壁,她被朝霞那股傻劲影响气未消差点要回绝;想想还是该到隔壁瞧瞧那混账的腿伤如何了。   第二天,天朗气清,初夏的暖风吹拂得花荫动容花香四溢。永福郡主爬木梯来到隔壁府,未料到迎接她的护卫首领请她到教武场,她挑眉:“三皇子能弯弓跑马了?”   “是!”   宽阔的跑马场上马蹄声阵阵,远远的就能听到策马奔跑的马蹄声,归晚随飞鹰护卫长来到跑马场,一眼就看到鲜红的披风在白马上飞扬,这纵马飞奔的英姿叫人难以想象马上之人一年前还在与轮椅为伴,对能站立行走希冀而不敢奢望。   赵鸣轩看到他的护卫首领把永福郡主请来了,立即调转方向,策马奔跑到她跟前,欢快骄傲地伸出手:“来,表哥带你跑两圈。”   “你下来吧。”归晚反对,争执几句后以她的胜利为告终,赵鸣轩不大情愿地翻身下马,叫护卫首领把白马牵走时还不忘嘟囔:“我要带你跑两圈怎么了?还怕我把你摔了吗?”   “这是腿伤彻底痊愈了吗?”归晚问他正事:“上回我问两位大夫,他们还说要上半年,这按他们的推测还有70天呢,你进展这么神速吗?”   赵鸣轩傲娇地嗯哼,被拍打了下才说:“那是最保守的预计,我还在最后的恢复阶段,按目前的境况到五月中旬应该能够彻底康复,两位大夫会留到六月结束以测万一,基本能确定我已经治愈了。”   “那你跑马弯弓射箭这些都没有限制了?”归晚追问,赵鸣轩顿了顿说:“还有些限制,我现在跑马练武这些不能超过一个时辰;过些天身体适应体格强健些会放宽到两个时辰,等到没有限制时就是我彻底康复时。”   “呵!”归晚怼他:“知道没有痊愈还志得意满个什么劲儿,若像上回打架斗殴般再闹出些类似的事来害得你前功尽弃看你往哪儿哭去!”   “我是那种那么没用——”赵鸣轩下意识要反呛,对上她了然的神情,瘪瘪嘴闭嘴了,牵住她的手带她去喝茶。   归晚忍了忍,忍住了没挣脱,顺便问问他这一个多月的境况就知他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转注练习跑马射箭恢复腿疾呢。   她犹豫是否该找个知晓窗外事的问问储君提议改革兵制的后续,不想瞌睡遇到枕头,她师兄主动跑上门来找她了。   “本来我想跑池家拜访苏伯父,只是最近忙得一直抽不开身。”   涂绍昉喝口茶缓缓气,问问师妹她爹何时有闲暇,他能上门拜访?得知苏望舒大半月前就已离京,叹口气,他只能等待下回表现了。   “朝堂上最近很繁忙吗?”归晚诧异:“虽说今年是科考之年,但忙不到师兄头上吧。”   “涂家也有些事情。”涂绍昉简略概之,又问:“师妹有听闻这月初一早朝时太子提议改革现有的兵役制度吧?”   “爷爷跟我说了。”   “我真觉得他昏头了,针对性那么明显谁看不出来他想要拿靖国公手中的兵权!”涂绍昉火大地骂道:“他真想分化大元帅手中的权利好歹别落人口实啊,做得让人挑不出刺来,难道他是嫌自己的储君位置稳固吗?”   归晚走到他面前,涂绍昉冷笑道:“就是惯出来的,惯得他贪图安逸只会坐享其成,没经历过一丝波折,到现在,明年就三十岁的人了还连点承受危机的能力都没有。”   “后续呢?”   “圣上没允准,这是必然的;他大发雷霆,东宫这些天阴云密布,去年新进东宫的乐承训诞下了位小皇孙都没见他有多高兴。”涂绍昉就告诉她、他最近在忙什么。   “原来储君所有的悠哉必须得建立在没有丝毫威胁的基础上,否则就是不堪一击,我爹都跟我说翼国侯府可以准备后路了。”   “师兄?”归晚眸光闪烁,涂绍昉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道:“咱们成亲后依旧离开,但是你相信他还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吗?这条储君路我看他再过几年就得走到头了,我爹的意思都是要我避开这场漩涡。”   归晚反手握住他的手,垂眸呢喃道:“废太子还能有命活吗?”   涂绍昉猜测:“圣上仁慈必定会,将来的新太子不是七皇子就是八皇子,和皇长兄的年岁相差都很大;双方没有过直接冲突就没必要落人口实,应该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眨眼,马上都要十月了,,, 第147章   夜微凉, 清爽的晚风抚平了初夏夜晚的烦热。   五皇子府后院湉然居里,刚刚调养好小产苦痛的尤湉乌发轻绾, 一身雪色叠纱粉绣长裙描绘着她小巧而玲珑有致的身段曲线,在这袭淡雅中她身前的玫瑰花抹胸灼灼耀眼, 那深深凹陷的沟壑不知散发着多少诱惑。   而她跪地仰身的姿态正好将这份诱惑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五皇子, 虽然五皇子的视线紧紧注视着手中的信纸,但尤湉自信于自己的魅力毫不担心。   自她进门, 住三进院落,日常用度器物摆设比在傅家时更提高了一档次,燕窝阿胶这些补品更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从未限制,连这院名都因她而改成湉然居。   后院里除了她以外就只有个因小产而疯癫的颜姨娘,那种疯子完全能无视掉, 可以说她已经独大后院, 五皇子已被她攥在手心里, 还有什么可担心?   “殿下~, ”尤湉媚声轻唤, 她跪足了一刻钟, 五皇子也必定看完了,是时候轮到她出声:“父亲和外祖父都告诉钦差了妾身在您身旁伺候还给您怀着小皇孙, 这钦差置若罔闻分明是没将您看在眼里, 您可要为妾身和父亲还有外祖父做主啊。”   这封信是岭南送来的求救信,朝廷派遣的钦差严查到底,再不制止的话岭南尤家和岭南府尹很快就得被连根拔起;而这封信比他派人过去追踪案情送来的消息还晚几天,内容更是不尽不实, 言而总之就是要他拦住钦差、保住尤家。   五皇子赵珩斌眼底幽深,闻声把信纸搁开,主动扶她起身,神情未见有太为难,只微微皱眉道:“父皇万寿在即不宜提,过完端午之后吧,本皇子先写封信派送给钦差。”   “是,殿下。”尤湉低低柔柔地应,顺势靠入五皇子怀中,没有看见抱着她的这个十六岁少年眼底闪烁着惊人的寒芒。   再稍晚些,湉然居内的鱼水之欢顺理成章。   赵珩斌内心主意已定但女人照睡不误,且不说尤湉是个品相很不错的美人,比他那些通房都要强,就说这半年来在她身上耗费的银两,他不睡就是亏待自己。   接下来几晚五皇子都宿在湉然居,后院皆知湉姨娘受尽宠爱,和绘碧居里形同疯妇的颜姨娘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实则谢玉颜没有被折磨疯掉只是被折磨得形如疯妇,她现在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干枯晦暗,浑身上下都没块好皮肉,和一年前霜洁玉质的大美人判若两人;饶是如此她也没疯更没麻木,而是如同面目可憎的厉鬼笼罩在这座绘碧居中。   她自己被折磨,她就加倍折磨院里的奴婢们,这些卖身契全捏在她手中;五皇子不管,奴婢们求助无门只能苦苦受着,大半都已经被折磨死了。   而今,绘碧居中除了几个病重奄奄一息的就只剩焦姑姑和另外两个贴身婢女有人烟味,院里每个人都看得明白,谢玉颜已经接受她将会被折磨死的现实,她要在死前把所有能折磨的人全部弄死给她陪葬。   焦姑姑和另外俩婢女当然不想死可偏偏投靠无门,无人过来想要收买她们做眼线,若是她们先除掉压在头顶要索命的恶鬼也得死;她们能活着就是用来伺候谢玉颜,谢玉颜一死,五皇子岂能再让她们活命?   多少个夜晚流着后悔的泪水泣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想活却只能等死的滋味最是煎熬,可惜悔之晚矣,这世间最无法回头的就是时间。   今年的万寿节没有去年隆中也非常热闹,可惜站在权利巅峰的人彼此间裂开的缝隙仿若越裂越阔的海沟再无法填埋合拢亦无法跨越。   今年,皇帝只带了永福郡主陪他在含元殿前俯瞰众生,储君亦没陪皇帝接受百官朝贺,他往内廷给生母和养母上柱清香,不算意外的碰到同样来上香的三皇子。   “三弟的腿疾有进展吗?”面对依旧坐轮椅的三皇子,太子赵竤基率先寒暄:“孤前段时间听闻冀中有一名医能医死人肉白骨,大哥帮三弟请来如何?”   三皇子赵鸣轩昂首,态度有点倨傲:“不劳皇兄费心,我自己能请。”   “那就好,母后和母妃在天有灵必定盼着三弟早日康复早日与福儿共结连理,说来距离父皇给三弟相看也有两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有赐婚圣旨?”   “听闻皇兄弃掉心爱的甄良娣之后东宫喜讯频传,上个月皇兄又给父皇添了位小皇孙,太子妃和一名孺人皆有孕在身,可见那甄良娣可恶!皇兄再宠爱之也该重惩以正东宫纲纪,免得闭门思过结束后放她出来又残害你的子嗣。”   赵竤基淡淡提醒:“三弟用词错了,她早已降为奉仪,三月里时已经病故。”   赵鸣轩讶异了下说:“看来是我的消息太闭塞,不好意思啊皇兄。”   大公主赵思安远远瞧见他们兄弟这相互对峙的形势就头痛,连忙快步上前打圆场,劝兄长先回东宫休息,看向弟弟,歉然道:“三弟,大哥因最近朝堂上政务繁重因而有些疲惫,若态度不善,你千万别和大哥计较。”   “繁重?”赵鸣轩冷笑:“是忙着要削我舅舅的兵权吧?”他近来调养腿疾不问外事,前天他大舅才通知他朝堂的最新形势,让他见到太子时做好心理准备,气得他差点当场动怒,赵竤基非要逼着他来斗一斗是吗?   “大姐,我有什么地方招惹他需得请储君如此压制?我可没有半点对不住他,他做他的储君、我只要块封地都容不得我吗?真不想做兄弟那就别做了!”   赵鸣轩撂下狠话,转过轮椅就往灵犀宫里去,大公主的呼唤声没能留住弟弟的步伐只得到一记重重的摔门声敲得她心头肉钝钝的疼。   赵思安苦涩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深吸口气后拂袖往东宫而去。她赶到东宫,问清兄长在书房内,挥开要先去禀告的宫婢们径直闯入。   条理纹路极佳的黑迦木书桌上曾经摆放着的君子兰盆栽已经换成高洁的百合花,赵思安闯到书房内就注意到这改变,看到闭门养神的兄长睁开眼,她说:“我想和皇兄聊聊。”   赵竤基摆摆手挥退尾随的宫婢们,待书房大门紧闭,他道:“如果是为了三皇子,大妹不必开口,你只要认清楚你是我的亲妹妹就好。”   “大哥?!”赵思安快步走上前,双手撑在桌案上,力道大得令她指尖发白,痛心道:“你究竟做些什么呀,三弟从来没有要和你相争,你怎么能这般逼迫我们的弟弟?你就不怕母后和母妃被你气得死后难安吗?”   “没有?!”   赵竤基勃然站起,怒极而笑:“你这个弟弟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双腿已经有很大的进展,他已经能站起来能拄着拐杖走路了,今年肯定能治好恢复正常!   永福很清楚这件事有告诉过你我吗?这是防谁呢?他们俩从小就是冤家三天两头吵架,这回父皇给他相看三皇子妃,他居然主动提要娶永福,可笑吗?这还叫无意相争,当我是傻瓜吗?既然他们想要我死还指望我能给他们留什么余地?!”   “三弟的双腿能站起来了?”赵思安震惊道:“没听说过,没有这种风声传出呀。”   “是啊,防得密不透风,若是他们心中没鬼何必要防?”赵竤基冷笑道:“这是我埋在三皇子府内的眼线亲眼所见绝对没错,大妹你不信就去亲自问问福儿是真是假?   我们嫡亲表兄妹的关系抵不过她要登后位重要也罢了,若是连这么一句实话也得不到,欲害得姑母和母后们死后都难安息的可不是我赵竤基!”   赵思安满目惊恐地看兄长一眼,最终沉重地走出书房,走出东宫,忽而定住了脚步,在这高深的宫墙中遥望头顶湛蓝澄澈的天际,看得眼角水渍缓缓流出。   整理好思绪和心情,大公主派个小太监去打探清楚永福郡主何在,得回禀后往御苑寻去,在波光粼粼的太液池畔寻到正望着湖面发呆的妹妹,压住苦涩唤了她一声。   “姐姐从东宫而来?”归晚从含元殿回内廷上香,碰到了赵鸣轩自然知道之前的争端。她猜大公主会来找她,特意到太液池畔等候。   闲话似乎都没必要了,赵思安屏退随身伺候的宫婢们,走上前,正色问道:“福儿你和大姐说实话,三弟是否能站起来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拄——”拐杖?归晚眸光微闪,同样站起来,问:“大姐能否也告诉我句实话,太子在三皇子府里埋眼线了?”   “福儿,你和三弟真的要争储吗?”赵思安眼底泛起水意,难以承受地问出这句话。   “赵鸣轩是能站起来了,可他能站起来又能代表什么呢?他有腿伤肯定要治,难道我们盼望的不是他能治好吗?难道仅仅没有露出风声就要惹得怀疑吗?”   归晚握住她的手臂,苦笑道:“姐姐,我是没告诉过你们,可你和大表哥又有谁问过?反而他往弟弟府里埋眼线算什么意思?我跟他说过多少遍了没有做皇后之意只求安宁生活,为何就是得不到一丝信任呢?”   赵思安苦涩地说不出话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该信什么该有什么样的判断,真的不知道。   “我能代赵鸣轩说,哪怕只是看在亡母们的份上,如果他真要和东宫相争相斗必定提前将态度摆明清楚,可赵竤基若有此疑心问一句都那么难吗?”归晚松开她,抬手拂过眼角,摇头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情分连句话都无法信任,又该说什么呢?”   语毕,永福郡主转身走开,徒留大公主在原地泣着血泪煎熬焦灼。   麟德殿内人山人海,朝臣和官眷们几乎都已到齐在座,圣上和皇子、后妃们皆未前来,哪怕是已经出继的桂郡王赵珩博都带着郡王妃到内廷拜见良贵嫔而未至。   一名小太监走到靖国公身侧,低低耳语两句,待靖国公点头站起来后,他再引着国公爷往外走,这点动静并未引起什么人关注。   来到麟德殿外空旷的广场上,这名小太监默默告退,靖国公往背向他站着的姑娘走去,距离三步远之地喊了声郡主。   归晚遥望天际,声音亦仿佛来自天际:“林叔明白为何我请你而非请权叔吧?老夫人要做的事虽然未必会告诉儿子们但你姓林;她若要在京畿办事,有谁知道或者她吩咐谁来做,首选必定是林叔你,我刚得知东宫知道赵鸣轩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如果那真是东宫的眼线,眼线该告知太子,三皇子已经能跑马。护卫从铁焰军中调出,所以我相信是老夫人之意;我更相信老师她不会没有回报举措,还请林叔据实相告,老夫人这段时间对东宫做过些什么?”   “去年十月里东宫伸手到三皇子府想要埋眼线,我便将计就计,没有通知殿下和郡主,只传信到蜀地。”靖国公林策声音浑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腊月里冒出来郡主要嫁三皇子更欲与东宫相争的流言是姑母之意,派人指点太子注意防范兵马大元帅手中的兵权亦是姑母之意,就这么两件事。”   归晚转身面向他,苦笑;靖国公冷然讽刺:“就这么两件事只想试试太子殿下的雅量,可惜收到的回报却是无与伦比!足够姑父看清楚现今这位太子爷的态度,既然想你死我活,权家还能客气吗?”   沉默很久,归晚才问:“前些天收到蜀地的信,二老要回来了?”   “是,姑父和姑母皆已年过七旬,这把岁数真该回来了;姑母想要两位长孙前往相接,表哥与我前天已派他们出门。”靖国公劝道:“郡主既然想远走天涯,今年就走吧。”   “多谢林叔相告,您回殿内吧,我想再独自站会儿。”   靖国公颔首告辞离开,他刚走了几步,赵鸣轩抵达麟德殿外到此情景,抬手示意跟随的太监们留在原地,他自己推动轮椅往前来到永福身侧问她:“和我二舅说什么呢?”   “二老要从蜀地回来养老,问问情况。”归晚看他道:“太子要改革兵制,你知道了?”   “哼!福儿,我倒想陪你与世无争,可赵竤基非要来相逼啊!你顾念情义愿意继续忍让,我们窝囊地离京到封地生活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但这富贵闲人真没法做了!”   赵鸣轩嗤笑道:“否则哪天他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我们就只能任他宰割了。你若是还愿意相信他,我也不阻拦,但我得为我们的将来和儿女们着想。”   归晚没接话而是让他先到麟德殿内吧,她自己找个僻静的角落调整好情绪再往殿内走,整场万寿宴她都吃得略显沉闷。   昌和帝没带储君在身边接受百官朝贺,宴席上对储君夫妇和蔼得很,甚至还召见东宫新添的小皇孙看了眼,赏赐了块长命锁。   万寿宴结束后归晚没在宫内逗留而是和所有官眷般出宫了,远远瞥了眼大公主的身影,她想这份姐妹情到底因为时局而变了,恐怕也再难恢复到往昔。   隔日夜深人静时分,轻微的蝉鸣虫叫声早已随着星辰隐没而消散在草丛间,万籁俱寂,郡主的闺房内突然出现响动,无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准确来到床榻前,隔着床帐纱幔将正在酣睡的主人喊起。   “余生护卫长来报,埋伏在五皇子府内的暗卫传来消息,尤姨娘母子仨和他们的奴婢今夜全部被杀害,正运往城外乱葬岗,余生护卫长已经尾随而去。”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归晚闻言即刻清醒,坐起来掀开纱幔问:“全没了,那尤姨娘从岭南带来但一直住在府外的奴婢们呢?”   无情应声:“是,全部被杀害,他们那些住在府外的岭南仆婢今夜已都被叫到城外。”   归晚沉默半响后问:“尤湉和尤涣他们是怎么死的?”   “据报是在入睡后又被迷昏接着一剑封喉,全部在睡梦中死去,做得很干净利落。”   “知道了。”归晚静默稍许,叫无情退下歇息吧,她自己则又再在床上坐了会儿,望着漆黑的夜晚对这则消息真谈不上感触,毕竟这个结局她早已料定。   黑夜过去,黎明到来,隅中时分郡主在园中赏花,轻摇团扇,眼前繁花盛开,看到余生前来,浑身透着疲意可眼中的光却亮得吓人,屏退婢女们,问:“刚从外面回来?”   “是!”余地跪地,痛快道:“属下叩谢主人。”他终于能有面目给父亲和兄弟们磕个头。   “你把尤湉埋葬了?”   “没有,他们所有人死无全尸。”余生抬头,禀告道:“昨夜属下赶到城外乱葬岗附近已经在焚烧,亲眼在暗中看着那几十具死尸被浇上铜油后一把火火烧得干干净净,烧净后又用水冲洗过连点骨灰都没留住。”   “什、什么?”归晚怔了怔,再听他回禀遍终于叹息声:“这是要不留丝毫痕迹,免得将来被抓住把柄。”意料之外但也算符合五皇子的作风。   “赵珩斌既然能下杀手证明岭南的案情已见分晓,尤家和岭南府尹已经彻底没有价值了,你这是打算返回岭南了?”   “主人若没有其他吩咐是准备回了,南方那边我离开太久也不好。”   “你现在回岭南肯定要找尤烈等人偿命,再等两三月吧,还在风口浪尖时牢里就死了人,衙门那边不好交代。”归晚想起来:“派到五皇子府里埋伏的死士撤回来吧。”   “是!”   “昨夜一宿没睡,回屋休息吧。”归晚放下团扇,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约范归湘见个面,将此事相告。   虽然及笄没多久,作为新妇到底与做女儿家时不同了。范归湘收到长姐的花笺约喝茶高兴极了,早早出门赴会,永福郡主准时到时她已经等候两刻钟了,甜甜喊声:“大姐!”   这声姐姐还真是根深蒂固,正如归晚自己喊隆中苏氏的长辈们时总是没能改过口来,范归湘也没改过口,虽不知她是多年习惯难改还是不愿意再改口。   “坐吧,看你的气色在婆家应该过得还不错。”归晚理理裙摆坐到玫瑰椅中,闲聊几句她出嫁后的生活便把尤湉身故的消息告诉她。   范归湘吓得把茶杯都摔了溅湿了自己的手和衣衫都没在意,难以置信道:“就、死了?”毕竟是朝夕相处好多年的人,听闻死讯怎么能没有感触?   “是,连同尤姨娘和尤涣还有他们的仆婢,全死了。”   “为什么?她不是还怀着五皇子的骨肉吗?”她还以为尤湉会在五皇子府里风生水起,结果竟然悄无声息地死了,死得一点水花也没漾起来。   郡主没回答,端起茶杯抿口茶,问问她有收到河南那边她父亲伯父们的消息吗?   “哦哦,有的有的,祖母给爹相看好了新母亲,下半年就娶进门;还有四姐,祖母和爹准备将她嫁到城郊一户地主人家。听闻那地主家里有千亩良田,海参鱼翅绫罗绸缎不缺。”   “珍惜拥有的吧,心太高气太傲偏偏没有相匹配的身份和能力来支撑,又看不清现实,尤湉和归昤就是你最好的前例。”   “归湘知道,大姐。”范归湘低声应是,心头莫名,那位二姐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还连尤姨娘和尤涣都齐齐毙命真的刺激到她了。   两个人没再多聊别的闲话,喝完茶便分别。   念在朝霞郡主出阁在即,走出茶坊,归晚又独自跑了趟流光阁挑选两副头面做添妆,只是等到她送添妆过去,看着那丫头欢喜的模样她真有些眼睛疼。   和相约来给表妹添妆的重惠吐槽:“这绝对不是有点喜欢,是很喜欢。”   “听闻她那未婚夫被棒打鸳鸯后痛苦不已夜夜醉酒!”重惠冷笑道:“她被表姨兼未来婆母请去安慰,安慰几回就生出情愫来了。这回还是她的未婚夫表哥被感动,承诺忘记前人好好待她,哄傻瓜呢。”   “我想走了,看着觉得眼睛疼,你走不走?”归晚问,重惠答:“当然,不是你拉着我,添妆都让婢女送来,真不想认这种蠢表妹,说两句还嫌咱们要坏她姻缘,由她自己受着吧!看她将来能不能得到个全心全意相待的丈夫?”   归晚倒比她淡定:“你消消气,这都已经陷进去了不让她嫁也不行,将来真过得不好就和离吧,反正她个宗室郡主不愁找不到丈夫。”   重惠再瞥一眼屋内那欢喜得找不着北的蠢表妹,真是感觉污眼睛,和新表妹痛快地走人,告辞都懒得再跟她说。   说时快也是真快,不日就是朝霞郡主的大喜之日,而朝霞郡主出阁后就轮到五皇子娶妻,趁着万寿节和端午佳节的喜庆余波,自五月以来是真热闹。   而在五皇子大婚前夕,涂绍昉终于意识到上半年即将过完,闵家的反击应该有点动作了,打算这两日找时间跑趟权家问问消息时竟收到三皇子赵鸣轩的请帖?这可稀奇,他往脑海里搜索了遍猜测很可能是为他腊月里的提议。   入夜后,他踏着皎月清辉来到三皇子府,一谈果然为此。   屋外,月光与星辉在浩瀚星河在广袤半空中交缠谱写仲夏夜恋歌,苍茫夜色沦落为陪衬;雕栏碧瓦堆砌的屋内,莹莹烛火间掩映着剑拔弩张之势,只因涂绍昉说:“我欲娶师妹为妻,我愿意陪她远走天涯遍览我朝秀美风光,曾经的提议没有必要了,抱歉,表哥。”   赵鸣轩怒:“我警告过你多少遍永福是本皇子的女人,你真想死是吧?”   “惧怕情敌说明你内心的恐慌,对心爱的姑娘连喜欢都羞于出口的男人更是没有威胁。”涂绍昉很真诚地说:“看来你也清楚我能娶到郡主的胜算在你之上,又不敢承认罢了。”   “哼!少给本皇子断章取义。”赵鸣轩冷嘲:“你是个男人,你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些狂蜂浪蝶的登徒子色胚围绕纠缠?”   “当然不能!”涂绍昉坚决,趁势道:“所以我们成亲后还请表哥和郡主保持距离,忘掉前程往事种种超越表兄妹情谊的过往,否则我只能再找你打架,绝对不跟你客气。”   “谁跟你客气!”赵鸣轩怒而拍桌:“既然知道身为男人该有最基本的态度还敢纠缠永福,你是只会说一套做一套呢还是真需要本皇子来给你醒醒脑?”   和这混账理不清楚,涂绍昉提议:“咱们还是请郡主过来吧。”   “本皇子还怕你不成?”赵鸣轩冷笑,即刻派护卫到隔壁递信请永福郡主前来相商。   两刻钟后见到他表妹来到书房,抢先告诉之,归晚:“……”她揉揉太阳穴,轻咳道:“我说过等到我老师和西宁侯来京后再考虑,你腿疾如何了?”   赵鸣轩斜那赖皮一眼,迈开长腿站起来走路,宣告道:“这两日我跑马扎马步的限制已经放宽到半日内,假以时日应该就是这月内表哥我能彻底痊愈,双腿恢复到坠马前。”   涂绍昉站起来围绕他转了圈,归晚反拉把椅子坐下,提示道:“太子知道你能站起来了,但不详备以为你还在拄拐杖走,还有你们俩怎么晚上见面?”   “他怎么会知道?”赵鸣轩追问,归晚解释清楚后,他冷笑声再对这赖皮奚落:“现在给他卖命将来你翼国侯府不还是得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涂绍昉没反驳没接话,只向师妹解释晚上会面的因由,顺便问问他们知晓闵家的反击手段吗?叹道:“很久没关注过他们的动向,但我总觉得应该快了吧?”   赵鸣轩嗤了声:“我只关注那畜生死了没?”   归晚也摇头:“护卫长倒主动派暗卫过去埋伏但关注的是尤湉的死活,尤湉一死,我就让护卫长把暗卫们撤回来了;我特意让赵珩博放走了谢玉颜身边伺候的奴婢们好像也没派上什么用处。话说,谢玉颜还活着吗?这点,大兄弟你总知道吧?”   “活着,只吊一口气我都让她活着。”赵鸣轩冷声:“还得送她和赵珩斌一起上路。”   “如此说来闵家的动向应该只有权尚书他们清楚,真想知道?要么今晚写封信派飞擎和飞鹰送到权家再让他们把回信拿回来,我们等个答案?”归晚建议,看他们都没异议,她便提笔落字,快速写完信,唤护卫长进书房来交代清楚。   书房内重新变成只有三人时陷入沉寂,赵鸣轩要赶这赖皮先走,他好和自己的女人温存。涂绍昉硬赖着不动,要走就和师妹回隔壁郡主府,两人越吵越烈时郡主打断道:“我看书,你们俩下棋,再吵就各回各家,散了。”   赵鸣轩没有驳掉,憋着气狠狠瞪那赖皮一眼,把书桌留给永福看书,他带着这混蛋赖皮坐到明间的罗汉床里对弈。   烛影婆娑,烛泪四溢,今夜屋外的星辉随着烛火跳跃燃尽又换新烛的轮替中趋于黯淡,前往权家送信的两位护卫首领则终于在星辰殆尽前赶回三皇子府,将回复呈上。   归晚展信:“5月22由六皇子提议和兄嫂到福宁寺进香为闵昭仪祈福祝祷,在途中动手,新婚夫妇双双毙命嫁祸于三皇子?六皇子重伤?”   赵鸣轩讥笑:“由赵珩钰亲自给兄嫂喂毒,还真不愧是亲兄弟!”   涂绍昉感叹:“正好没有超越老师给的一年限期,更好的是老师和师娘要从蜀地回京来,可以亲眼看着闵氏正法。”   可他们谁也没想到,或者说整个京畿都没料到竟然在五皇子的喜宴上葬送了当朝储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今天结束前发上来了o(╥﹏╥)o////////////9.29大修 第148章   晴空万里,明媚的阳光将湛蓝的天际照射得澄澈无垠, 酷暑的炙热尚未来临, 仲夏灿烂叫活在阳光下的每个人都舒心熨帖到嗓心眼儿里。   今日乃当今圣上的五皇子娶妻, 唢呐欢声响彻,抬眼可见溢满喜庆,见首不见尾的迎亲队伍展现着皇家气派,稚童们追逐着花轿奔跑歌唱,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大红花轿还在绕着全城走, 这是新娘出阁自古以来婚嫁的习惯;晌午时分五皇子迎亲, 新娘花轿出阁,真正回到五皇子府拜堂成亲时都快要黄昏时分了。   新郎虽然还没有把新娘迎回来,新人府内已是宾朋迎门满座一堂,从皇子宗亲世家勋贵到小官小吏各自无缺, 宫中除了最年幼的九皇子和六公主外, 众皇子和公主们皆在储君的带领下前来, 就连怀着七个月身孕的太子妃娘娘都没落下。   归晚三千青丝挽成倭堕髻, 发髻间珠光流彩,一袭锦茜红牡丹花烟雾凤尾裙衬得她愈发光彩照人天资国色, 将在场所有女眷轻轻松松降为绿叶陪衬,以致只剩重惠县主还愿意主动陪在她身侧。   “朝霞那丫头成婚才几天啊, 有必要两眼放光地围着太子妃的孕肚转吗?”归晚往嘴里塞颗糖蒸核桃仁, 看看她们这桌她和重惠独霸,再看看隔壁桌如此拥堵,她真是要感叹声:“这是怕和我们这俩老姑娘待一起也变成老姑娘吗?”   “原本我根本无意来吃这喜宴, 是你硬要拽着我。”重惠冷淡道:“不是怕变成老姑娘,是很多人在做选择,亲近东宫远离即将成为三皇子妃的永福郡主。   当然朝霞那蠢货是例外,她眼巴巴跑来就是想看孕妇;咱们这厅里坐的都是皇室宗亲,她已出阁当然随夫家坐,看到你的处境了吧。”   归晚很疑惑:“哪怕她们认为我会成为三皇子妃,我和赵鸣轩就这么没有号召力吗?”   “你傻了是吧,三皇子多久没现身人前?宗亲里基本都认为他已经废掉了,这些年都是亲近着东宫;太子妃怀着身孕来吃喜宴,不围着她转,难道出头倒戈来让东宫对付吗?真有心亲近你也不能当着东宫的面啊。”   “权秋枍是不是没来吃喜宴?”归晚想起来:“顾云裳都怀上了,她比顾云裳还早出阁也没听到有消息传出来,她在霍国公府的处境还好吗?”   “宗亲里我和你走得最近,我家又和权家结亲。”重惠看她一眼,平静道:“她处境还好,我爹娘的处境不大好,东宫对我家这俩月来多有冷淡。”   “叫你跟我划割界限吧?”归晚笑了声,再往嘴里扔颗核桃肉。   “表姐妹,如何划割?和权家的亲事在局势生变前就已落定,这能算霍国公府倒戈吗?”重惠讽刺:“东宫未免太过小人之心,防得我爹娘真倒戈向三皇子,谁怕?”   前院,男人们的你来我往中倒没有如永福郡主和太子妃间的尴尬场面,主要是因为皇子们连同出继的桂郡王赵珩博都坐在一桌上,基本没什么共同话语,最多是七皇子和八皇子俩小孩叽叽喳喳地说些话。   太子赵竤基落座没一会儿便站起来说有些闷到屋外透透气便走了,他走后,三皇子赵鸣轩推动轮椅往外,亦是要到屋外透气。实而厅外庭前亦摆着喜桌,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奴婢们紧锣密鼓地忙碌着,可比宽泛的屋内更难透气。   不过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这一前一后现身,围拢上来攀谈的宗亲朝臣们自然多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各自形成两个团体,里里外外几乎堵得水泄不通。   涂绍昉本来急急地要找储君姐夫,见此情形都怯步,这一怯步吧也使得他整个人冷静了,从急切中恢复过来,意识到此事与储君没什么瓜葛。   一刻钟前,书童送来从蜀地递来的急信,老师信中道:为师四月二十晚被尔师娘迷昏,昏睡足有三日方醒,已不知夫人去向。   这样的内容真是叫他看一眼,心头就沉了!闵家的一切都权家的眼皮底下,大局在握,师娘为何有此诡异举动?这绝对是不寻常,他有些发慌就跑来找储君,冷静后拍拍脑袋,此事找太子又没用,他该跑去找权尚书。   巧的是权威同样刚收到老父亲的来信此刻正和表弟躲在僻静无人的角落里商量这意外,碰到这小辈找来,三人互相看几眼,其中两位双双看向靖国公。   靖国公林策黑着脸说:“此事姑母从未透露过分毫,我才知道姑母竟然把姑父撇掉了。”   “师娘既然撇开老师肯定早有预谋,可她想要做什么呢?”涂绍昉疑惑,他这话音落地,身后传来池丞相的骂声:“权威你们哥俩躲这种角落作甚见不得人吗?赶紧给我解释清楚,你们老爹老娘想做什么?”   他们循声望去,看到相爷手中扬着张信纸在迎风飘摇,涂绍昉上前取走信纸,还以为同样的内容,看时有些漫不经心,真正看到信中内容时他脸色大变,一目十行地看了眼便递给权尚书哥俩,再把他的信递给池丞相。   相爷手中的信是西宁侯写来:权老夫人于五月初三将凤陵郡主约走,不知所踪。   “你们老娘究竟想做什么?”池奕头疼,看来权老头也是被媳妇摆了一道,那老夫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八成背着他们酝酿着什么阴谋呢。   “池小奕,我拿权家基业保证,我不知母亲想要做何事,信中内容真是看到才知道。”权威形容低沉:“何况我真的想不出来母亲这些异常举动是在筹谋些什么?”   涂绍昉附和:“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要出事,可是找不到方向;怎么算都猜不到师娘在这般微妙的节点出手的动机,对付闵家完全没必要了;可若不为闵家,还能为谁?”   “东宫?”池奕神情复杂。   “师娘要做肯定是有大动作,权家要和储君博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肯定得再斗几年。”涂绍昉否决道:“会不会是担心不能钉死六皇子?”   “那么就是冲着我皇帝外甥而来,只怕她不是要皇子性命那么简单。”池奕看向靖国公,靖国公沉声道:“我以林家先祖亡灵起誓,不知。”   “那么你姑母,这实际上的亲娘她恨皇家你总有点数吧?”池奕显露出当朝丞相的凝重,语调沉沉不乏担忧:“大哥生前告诉过我,林家覆灭源于圣祖皇帝忌惮林家功高震主。”   权威目光陡然乍变,涂绍昉倒吸口凉气,靖国公缓慢说道:“这点我知道,可姑母既然愿意让小妹进宫自然已经把恨意放下了。”   “可你小妹权皇后死了!”池奕火大:“我大哥说了,你们老娘当年要不是被你们老爹发现她的阴谋阻拦住还真就要把她刚生下来的儿子送到宫里顶替皇子,她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你保证她没想在晚年最后玩把大的?”   “权家和林家目前没有孕妇。”涂绍昉默默打个圆场,池奕瞪向这兔崽子再警告那哥俩:“赶紧把你们老娘找出来,敢陪她胡闹我就代权老头抽死你们这群混账!”   丞相怒气腾腾地拂袖而走,剩下三人再相视几眼,权威叫散,今晚再商议。   晚霞伴着夕阳的红晕在浮现天际缓缓绽放,伴着空中美丽的七彩祥云,大红花轿绕过全城来到终点,五皇子府前的鼓乐声欢天喜地般喷涌而来,新嫁娘进门的热闹冲顶。   奴婢们到后院各处通禀:新人即将拜堂,就是通知在后院的女眷们愿意跑到前院看新人拜堂的就赶紧去。   太子妃久坐想走动走动,扶着孕肚起来,在命妇的簇拥中往前院而去,在她之前,永福郡主早拉着重惠县主奔到前院瞧热闹了。还有位宗亲特意对泾阳大公主说了:“您家重惠和永福的关系可是真好呢,每每见到她们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泾阳大公主瞥了眼见太子妃若无所觉,淡笑道:“表姐妹自小玩到大,情义深厚些。”   前院正堂,屋外的天空将暗未暗,正堂内喜烛明亮晃眼地燃烧着,拥堵得人山人海观礼,昌和帝未至,新人拜堂时轮到二拜高堂便改为朝皇宫的方向朝拜。   新人礼成,司礼官高喊新人送入洞房时突然凄厉的喊声响起来:“太子殿下快传太医,闵氏父子要毒害你再嫁祸三皇子……”   五皇子赵珩斌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其他人可是全懵了,只见一个血迹斑斑满身伤,脸颊上血污模糊到看不清长相的男人往喜堂冲来,一路高喊:“太子殿下快传太医,闵家要毒害死你再嫁祸三皇子……”   正堂内外这么多皇室宗亲朝廷勋贵重臣听到他这番愣是一时间没有反应,归晚浑身抖个激灵看向她师兄,涂绍昉摇头,看不懂这出是个什么意思。   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或能做出反应之际,在这名狂徒已经奔到正堂前时,闵郅恺已喊出要把这个狂徒拖下去乱棍打死。   “且慢!”五皇子赵珩斌放掉牵住的红绸,站到堂屋中央,对他的外祖父似笑非笑道:“既然他在我的喜宴上口出狂言来污蔑外祖父和大舅想谋害储君再嫁祸三皇子,姑且就听听他有何证据有何冤情,否则外祖父不在意被污蔑,本皇子可担不起这种污名。”   闵郅恺当然不能同意还要反驳时迎上这外孙满是冷意和嘲讽的目光,忽然间心头一凉,五皇子这是知道了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就连亲弟六皇子站出来支持外祖父都被赵珩斌驳掉了,措辞间相当强烈和冷厉,他喝退亲弟后就请储君大哥上座,主持大局。   赵鸣轩破天荒地赞同五皇子,赖洋洋道:“皇兄,那便听听他的分辨吧。老百姓有冤屈还能敲登闻鼓告御状,这狂徒若敢信口雌黄再拖下去凌迟、五马分尸什么都不迟。”   这情景看得在场好多人面面相觑,涂绍昉摸摸下巴心想难道这出是五皇子安排的?难道是他探得闵老头要舍弃他所以来个先下手为强?   众目睽睽,有五皇子如此坚持,又三皇子相助,太子赵竤基肯定得顺势而为,他姑且就听听唱得是什么戏:“那就让他说吧,敢随意攀咬污蔑再处置不迟。”   有储君此言,六皇子和闵家父子再着急再想反对都不好再置喙,闵高群神色慌张焦虑地看向父亲,闵郅恺只能示意儿子们冷静镇定。   喜堂内逐渐安静下来,大家眼见着那狂徒爬似的爬到屋内来磕头,谢过太子便高喊道:“禀太子殿下,我乃闵氏父子送给五皇子的谋士徐琛,因知晓太多秘密而被他们要灭口。   闵氏父子心机深沉处心积虑要争储位,从闵昭仪进宫伊始就抱着志在必得之心要将所有绊脚石除尽,当年三皇子坠马和权皇后病故皆是为他们所害!”   在场许多人听得抽口凉气,重惠县主都惊讶地看向归晚,归晚握了握她的手。涂绍昉当即瞥了闵老头一眼,看他还算镇静,而是闵家大老爷当即呵斥:“胡说八道,徐琛你——”   “急什么?!”   赵鸣轩推动轮椅从旁观人群队伍中出来,俊脸阴沉地看向闵大老爷:“难道你心虚吗?!”他随即扫视过全场最后转向上座的储君,冷然道:“就听听这狂徒能否自圆其说,谁都不准再打断否则拖下去杖刑,皇兄?”   三皇子要出头会如此愤怒在所有人眼中都很正常,赵竤基点头:“就按三弟之意,任何人不得再打断,你继续说!”   “是,太子殿下,那场阴谋从三皇子你接触到曾经的二皇子被褫夺侧妃位的谢姨娘即谢鹏远之妹谢玉颜开始就正式启动了,谢姨娘正是闵昭仪特意按照您的喜好专门调~教了四年特意推到你面前来……”   徐琛跪地,仰头,把三皇子坠马致残、权皇后之死、谢氏入二皇子府等一系列事故还有闵氏原定计划全都说得无比详尽,说得在场一阵阵地倒抽冷气声;闵郅恺手掌心微微颤抖,盖着喜帕的闵仙瑶心头砰砰砰乱跳,太子妃都有点承受不住,捧住孕肚要坐。   “住口!你这个坏蛋……”六皇子赵珩钰忍无可忍地要阻拦,没想到他说了七个字身上就挨了鞭,鞭声令所有人一颤,慢慢看清是三皇子挥鞭。   赵鸣轩握着长鞭,嗜血目光地紧锁着他:“太子有言不得打断,还敢阻扰是没把皇兄看在眼里吗?闭嘴,否则我就把你嘴巴缝起来拖下去杖打。”   六皇子握着被抽痛的手腕,绷紧小脸恨恨地盯着他,赵竤基只能打个圆场,再让继续,任何人都不准再干预打断。   “是,太子殿下,闵氏计划当中最大的阻碍是永福郡主,因此他们必须让永福郡主死。三皇子应该有数,他们伪造证据误导过你害你坠马的主使是永福郡主,为的就是要借你的手帮除去他们这块心腹大患。”   赵鸣轩异常阴沉恐怖地笑:“对!”   “三皇你信了,那么你和永福郡主必定将会斗个你死我活……”徐琛继续分析,将此计谋中种种情况剖析得异常透彻,总之就是无论太子和三皇子还有永福郡主三方间怎么争斗,闵家都会稳赢,说得喜堂内尽是一阵阵的倒抽凉气声。   屋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喜堂内众人无人在意,只听着这名满身血污自称闵氏谋士的徐琛缓缓讲述着闵家在背后不为人知的惊天密谋,听得叫人齿冷,浑身冒冷汗,实在是这样阴险深沉不择手段的行径太恶毒了。   在徐琛说到去年五皇子和谢玉颜苟合被储君带领众多朝臣抓住时还特别说了:“桂郡王去年深秋对外声称暴毙的谢姨娘实则是转送给了五皇子,她人现在就在后院的绘碧居中,若有谁不信,太子殿下大可将她提来,以正在下所言非虚。”   “提吧!”永福郡主淡淡道:“我倒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鬼德行,大哥哥?”   “好,就按永福之意。”赵竤基点头,即刻有守卫在正堂外的四名禁卫军出列,向太子殿下行过礼告退后即往后院而去。   闵家婆媳已经快支撑不住,红盖下的闵仙瑶同样在摇摇欲坠的边缘,闵郅恺用年迈的身体维持着镇定,苍老的手紧紧握住身侧长子的大手,握得手背青筋直冒手心沁凉,他惊恐看向十六岁的外孙——迄今为止最淡定的五皇子,声音颤抖:“五殿下难道不打算说句话吗?”   又有个不知死活的敢冒出来打断,赵鸣轩要挥鞭时被永福郡主拦住了,示意让起内讧的双方对峙会儿。   五皇子赵珩斌瞟他一眼,讥诮道:“外祖父怕是忘了太子有言任何人不得打断?你这般公然违抗储君之令,我可保不住你免受杖打之苦。”   态度摆得这般明白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五皇子设的局,直接说就是他和外祖家闹掰甚至不惜自毁也要将过往密谋摊开来,闵家完全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涂绍昉心说,他是怎么知道他外祖家要舍弃用他的命来设局呢?赵鸣轩讽刺自作自受,太子殿下只能捏捏眉心再让禁卫军将闵老头拖下去杖十板,接着让徐琛继续说。   正堂中恢复沉静,绝大部分人全都屏住呼吸听。   “禀告太子殿下,五皇子被抓住后无法再隐藏,闵氏更明白东宫和三皇子早晚会查清他们所有的阴谋,届时他们将无招架之力因此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必将是死路一条!”   徐琛从沾满血污的衣襟中掏出一沓信件,赶紧的信封上沾染血污的印迹是如此醒目刺眼。   “因此五皇子和闵家决定在大婚时动手害死储君以嫁祸给三皇子,在五皇子他自己的大婚上出现这种事他难逃罪责但同时也会是他最有利的盾牌。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真的是五皇子的阴谋,最有动机做这件事的正是三皇子,毒死太子,嫁祸给五皇子,三皇子自然稳操胜券,一般人都会那么想,闵家亦会把假的做成真的栽到三皇子和权家头上。”   归晚&涂绍昉&赵鸣轩&赵竤基&丞相和权尚书等众位:“……”五皇子?这不是赵珩斌自己安排的局要钉死他外祖家吗?怎么把他自己也扯进去了?   被牵扯到的赵珩斌过了会才回味过来徐琛说得不对,而徐琛已经在说:“到时候储君身亡,三皇子被钉死,圣上将来起疑再去查,查到真相也没什么可担心。五皇子已经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甚至既然已经弄死储君,再弑君篡位又如何?!   只要今天太子身死,五皇子还是能赢。闵老太爷谨慎,他们这边吩咐下去唯恐再被抓到蛛丝马迹,因此把所有毒害东宫、嫁祸三皇子的事交给闵老太爷的幼子闵高辉,他上个月就已悄悄潜入京都。”   赵珩斌顿时惊骇到了,一种脱离掌控的恐慌油然而生,无边的冷意就像他五个月前躲在生母寝殿内的衣橱中听着他的至亲他最信赖的人合谋商量着如何取他的性命时的恐惧。   他张张唇预备要阻拦,可忽然间手脚发凉浑身僵硬,竟是说不话来,而徐琛滔滔不绝一直没再被打断,所有人就听着他说:“参与密谋和知道太多秘密的外人绝对不能活。   我参与了所有的谋划后担心有可能被灭口,特别留下后手。亏得我多留心眼才得以死里逃生今日更是能向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还有天下揭穿五皇子与闵家的阴谋,请太子殿下做主!”   一时间整座堂屋静得落针可闻,屋内仿佛有许多颤栗的心脏要冲破躯体而出,沉重的呼吸声从未有如此强烈的存在感来昭示着活人的气息,有太多朝臣和官眷们听得不寒而栗了,绕是重惠县主也被吓到了。   听到后半场,归晚和涂绍昉他们才意识到这出根本就不是五皇子的局,或者说也被玩弄在其间,那么这个徐琛又是谁的人?是谁在背后策划了一切?   涂绍昉和另外三位今天刚收到信的朝堂重臣不约而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答案,正在他们沉思间太子赵竤基已经命令:“把信呈上来!”   当即有伺候储君身侧的内侍领命,出列上前取信,取到这沓信件后转身往回走,刚走两步竟是看到太子殿下身躯一弯,伸手捂着身前,喷出黑血来?!   “殿下……”   “三皇子、永福郡主快传太医,太子殿下肯定毒发了……”徐琛紧接着高喊,等到他这话出口整座堂屋内的人才真正注意到异样。   永福郡主霍然转头,眨眼间看到储君口喷黑血继而连句话都没有说便昏倒,赵鸣轩亦是惊得差点要站起来,涂绍昉不可思议地跑上前扶住他喊姐夫,这是怎么啦?   毕竟谁都没信过太子殿下能出什么事,怎会吐黑血?   转瞬间场面大乱,太子妃直挺挺地站起来,眼冒金星又跌坐下来几乎连人带椅地翻到亏得身旁的人都给扶稳住了,突然间就感到眼前模糊一片,又稳了稳自己才高喊:“传太医、传太医……”   被杖刑十板的闵郅恺在次子的搀扶下回到正堂前,正眼睁睁看到储君喷血这幕,突然间像是被打破天灵盖般,承受不住地同样喷了口鲜血出来昏死过去。   屋内,浑身僵硬的五皇子赵珩斌和幼年的皇子们都被吓到了,归晚和赵鸣轩还有许多人同样被吓到难以置信,以致都是太子妃第一个高喊:“传太医!”   说时迟那时快,自储君吐黑血昏死堪堪只过十息时间,太多人都没能接受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怎么就昏倒了?难道真是被五皇子所害吗?   池丞相最快恢复,当机立断喊道:“所有禁军听令,将五皇子府全部围起来等候圣谕,在此之前没有本相命令任何人不得跨出半步;京兆尹看锁全场,府内任何人不得妄动。   靖国公即刻封锁四门,圣谕送达前,没有本相手令京都城内任何人不得出城半步;忠勇侯即刻出城调五千铁骑入城以策安稳;盛副相护送太子到最近屋舍内调养,琰郡王将今夜所有当值太医全部传来!”   随储君大驾前来护卫的禁军即刻列队行动,被丞相点明分明的众位纷纷听令行事,这便是百官之首的权利,哪怕这么多皇亲宗室贵胄在也没人能再比当朝丞相有分量能站出来掌控全场主持大局。   何况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提起来了,永福郡主望向屋外黑沉的夜色,强烈的预感冲击着她的头脑,令她背后发凉的同时意识到京畿的天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怀念存稿君的一天,,, 第149章   夜深沉,一种比黑夜更为沉重的恐慌笼罩在京畿上空。   五皇子府内惊惧狂乱过后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静, 储君带有五十名禁卫军出宫, 团团围堵住这座府邸后没有多余人手, 丞相又令从附近的另外两座皇子府和永福郡主府调来二百护卫,与本府内众护卫看守住每间屋内的人员。   后院没到前头观看新人拜堂的女眷们一知半解但也只储君重伤昏迷这般天塌大事,但连同奴婢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召集起来围困在四座院落内,等同于半囚禁。多是高高在上的贵妇和担忧事态充满疑惑的女眷们, 如何能认?   然而没用, 护卫们全然不认;围墙外隔三步距离便有名护卫驻守, 防守得犹如铁桶般,任凭留在院内之女眷是什么身份都无法妄动,连大公主赵思安要到前院看望皇兄都被拦住,领头护卫说要先禀告丞相。   前院的守卫情形相差无几, 唯独宗亲朝臣们还有观礼的女眷们被分批看守在屋中, 闵家众位和新婚夫妇还有六皇子押到同间屋内, 屋外站着佩刀护卫, 刀锋出鞘闪烁着森森寒光。   闵家这间屋中算是第二宽敞,第一宽敞的是永福郡主所在房间, 就她和重惠还有三皇子,其他朝臣宗亲所在的屋宇都少说二三十人, 更不提关押小厮家丁们的房间完全站得人挤人。   涂绍昉陪着太子妃姐姐守在储君的病榻等待太医们来救治, 池丞相拉着盛副相在屋外商量眼前的事态,进宫向圣上禀告的是信王、权尚书和储君岳父翼国侯。   琰郡王带领众多太医赶来后,紧随其后而至的是盛副相之父——盛老太爷、前当朝丞相、储君外祖父, 他拄着拐杖急奔而来顾不得问具体情况,守在太子病榻前,苍老的脸上,无比凝重的神情正在蔓延。   他在想:他的外孙还能醒过来吗?或者说,策划此局之人还能让当朝储君醒来吗?越想越发现答案是否定的;哪怕他的外孙能醒,现今这位储君也不可能再醒来了。   永福郡主所在屋宇内,赵鸣轩转动轮椅在屋内转好多圈,忍无可忍地移动到永福身侧,压低声音讨论:“你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归晚伸出手,拉过他的手掌写下四个字,惊得赵鸣轩差点叫出声来,瞥了眼那边还有心情会饿正在吃糕点充饥的重惠,低喝道:“瞎说什么?”她写的是‘你外祖母’!   “除权家之外的势力你还能想到谁?但此局绝非权相的风格,权尚书三兄弟更不可能,那么只剩老夫人了。”归晚手托着额头,焦心道:“我现在忧心的是老夫人想做到什么程度,我感觉看不到底呀。”   赵鸣轩左思右想思索考虑个遍,动动身体感觉自己有点口干舌燥,惊心道:“真、真的?你有几成把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归晚还没有说话就听到门口处有响动传来,他们俩侧头就看到飞鹰进屋来。他走到郡主跟前,往日桀骜的神情都收敛起来了,低声禀告:“兵部尚书江淮求见主人。”   “兵部尚书?”归晚一怔莫名感动怪异,和赵鸣轩对视眼,皱眉道:“我和江尚书素来没什么交情,他这种时候求见我作甚?”   “大家都待在屋里,本皇子都没随意走动,这江淮是怎么过来的?”赵鸣轩提出症结,决定道:“此人行径可疑将他押给丞相。”   飞鹰声音更低了:“江尚书说,戌时中他借口如厕到庭院中看到夜空有烟花绽放,便知铁焰军三万大军已顺利抵达京都百里地之外,老统帅有令,江尚书需面禀统帅。”   赵鸣轩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乱说浑话的小护卫,欲呵责时手臂上一重,握着他手臂的柔荑还在不可遏止地颤抖。归晚砰然站起后差点没稳住要摔倒了,呼吸急促心头慌乱极了,按住三皇子,她再吩咐:“带重惠出门,再请江尚书进来。”   “是!”飞鹰领命走开,很快又陪同重惠县主走到这边,归晚对她点点头,重惠没多言语便随这位护卫出门。   “福儿,这是怎么回事?”屋中只剩他们二人,赵鸣轩当即提问,神色也正经起来了。   “权相夫妇手中握着25万大军乃至更多,其中你外祖母掌控十万铁焰军;我及笄时你外祖母将能统辖十万铁焰军的铁焰令作为及笄礼送给了我,由此我便成为铁焰军的新统帅。但你也看到了,这只是名义上的。”   归晚跌坐回玫瑰椅中,闭眼道:“你外祖母是天下最有权柄的女人,所以她才有底气在你母亲被害之后敢向皇帝叫板要五皇子兄弟俩的命;因为一旦她以清君侧之名发兵,权相必须得相助,举国1/4的兵马祭出,天下将会大乱。”   赵鸣轩倒吸口凉气:“那刚才的小护卫说什么三万铁焰军抵达京都百里之外?”   “储君都吐黑血昏迷不醒了,还能有假吗?”归晚睁开眼,眼底微微有些湿润,苦笑道:“老夫人率三万铁焰军作为先锋兵马,还有权相必须集22万大军做后盾以支撑;三哥哥,我的老师、你外祖母要来和圣上谈条件了。”   “什么?”赵鸣轩目露惊恐,握住她的手定定心神,门口又有响动传来,身着褐色衣袍,年约五旬的精干男子踏着官靴大阔步而来,在这两个年岁加起来都没他大的年轻人面前跪地:“属下兵部尚书江淮叩见统帅、三皇子。”   赵鸣轩眸光一变,归晚反手紧握他的手来稳住自己,冷声问:“三万大军挥师进京,圣上和丞相竟然没有收到丝毫风声,只靠江尚书你能把消息瞒得如此密不透风吗?朝廷的兵马大元帅有参与吧?”   “没有!属下亦没有,我七天前收到老统帅传信。”江尚书据实禀告道:“这三万铁焰军分六路各走山道而来,自三月接军令相继开拔前往京畿,行军整整67天才全部抵达会师,我得知时已再无力更改局势。”   天啊!归晚瞬间感到心头像被浇了桶冰水差点没绷住,赵鸣轩双手握住她给予她支持,咬牙问:“老夫人要你面禀何事?”   “请统帅为铁焰军十万将士性命移尊驾,老统帅进城后代为坐镇军中;今夜向圣上禀告,储君遇害回天乏术,薨逝!”江尚书以头抢地说出这番话来,死死咬紧牙关。   场面死寂,安静得比死忙还可怕。   半刻钟后微有波澜颤栗更力持镇定的女声飘散:“退下吧。”   江尚书再重重磕个头,咚得一声仿佛不是磕在地砖上而是敲击着心房,他来去如风依旧大步前行,可细瞧却能发现他步履抖动,远没有他表现得那么稳。   归晚撑着赵鸣轩的手腕力量才站起来发出指令,江尚书一走,她支撑不住要瘫软倒地,亏得赵鸣轩迅速地将女人拉到自己怀里抱住,抱得很紧,既像安慰怀里的人又像宽慰自己,可他不知该说点什么,他的外祖母胆大疯狂得超出他想象的范围了。   “福儿?”三皇子声音同样有点抖有点喘:“我们、我们怎么办?”   “赵竤基不会死。”归晚美眸紧闭,靠在他的胸膛里,声音虚弱,但承受力比他强,已经看明白了:“赵竤基若死,盛家和权家必将死斗,圣上更不能应允,变数太大。   但储君得死,若储君不死将来还能放过权家吗?握到证据,太子九死一生证明被五皇子和闵家所害,已经能彻底把五皇子兄弟俩诛灭,可后续能皆大欢喜吗?   你觉得现在的储君是能感激权家放他生路还是会如芒刺在背,必除之而后快?没有人能相信这位储君会愿意放过权家,那么权家就必须让储君薨逝,兵临城下还可能退吗?”   赵鸣轩手臂有些颤抖于是更用力箍紧,脸色有些发白心有些慌,低头埋进女人的肩窝里,突闻一声:“你想过当皇帝吗?”吓得他心肝颤了颤,斥她:“瞎说什么呢?”   “和储君的搏杀事小,是君王的博弈才是关键。”   归晚看向他,苦笑道:“被如此相逼,换你是皇帝你能接受吗?老夫人孤注一掷是在拿整个权家的基业和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与当今圣上相争。   只有权家的外孙三皇子继位,权家和他们的万千将士才能活。走到这步,哪怕非己愿,权相也必须拼尽全力把你推到皇位上,否则权氏一门百年基业覆灭,20万将士白骨成堆;你同样没有退路了,赵鸣轩。”   三皇子赵鸣轩满身惊恐,手臂忽然一松仿佛再也使不出力量般摊放在女人身上,他动动喉结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慌道:“福儿你可别瞎说,这岂能胡言?”   归晚亦是如用尽全身力气般道出此局关键,再无力言语,沉默很久她才推开三皇子的手臂退出他的怀抱,染满疲惫的美眸写尽权利巅峰下的心酸苦涩,劝道:“我去看看太医救治得如何了?你留在这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赵鸣轩神智逐渐回拢,闻言想也不想地反对:“你留下,我去。”   “我才是铁焰军的统帅。”归晚笑,笑得想哭:“终于知道老师为何要将铁焰军传给我?因为给你或给权家林家都保不住龙颜震怒下的惨烈,天下只有我能啊!这十万大军,不是我承受不起,而是要靠着我活命。”   “可我是你的男人!”赵鸣轩攥紧拳头,额角青筋直暴,坚持道:“我能躲在自己的女人身后来靠女人出面吗?既然外祖家要捧我上位,我再退缩还能有何颜面面对二老?你留着,万事都不用操心,只需安安心心等着做我的皇后即可。”   归晚怔怔地看向他,碰碰嘴皮问:“皇后?”   赵鸣轩只用力握握她的手,没再多言,自己推动着轮椅向屋外而去,车轮声越来越远。屋内唯剩她时像是吹来阵寒风般叫归晚突然打了个冷颤,她一个激灵恢复清醒,连忙去追,追到他后不容置喙地说,一起。   走出庭院,发现府内已有军营中的精兵驻守,按理没有必要呀;归晚和赵鸣轩相视眼,忽然意识到可能圣驾亲临了。   昌和帝此时确实已守在太子的病榻前,整座太医院都已经搬来救治太子殿下,除了盛老太爷和太子妃还留在屋内,其余人等皆已退到屋外庭前守着;庭院内火光冲天,两侧站满刚征调入城的士兵,各个严阵以待。   院门前的守卫见三皇子和永福郡主前来,行个礼返回禀告丞相,池奕头疼地跑到院外把这俩孩子赶走:“别添乱,累就早些回自家府里休息。”   “爷爷!我和赵鸣轩都过来了,你赶不走的。”归晚很直白的点明,相爷没好气地再赶两遍都没用只好领着他们进院。   盛副相三兄弟,权尚书和靖国公,翼国侯父子,琰郡王夫妇和大公主赵思安都守在院内,看到他俩前来并无波动。归晚一眼扫过全场,走到盛副相身侧低低耳语几句。   “……”盛副相还以为郡主要安慰他还想跟小姑娘说不用的,他能承受住,哪能想到晴天霹雳夜雨惊雷啊?!急急地拉着小姑娘到僻静处,刚要说话看到涂家的娃娃凑过来,这种时候只能任由他偷听:“郡主你可别吓伯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涂绍昉顺势问出疑惑再得到答案,然后:“……!!!”师娘要不要这么狠啊?压低声音颇受震撼地问:“这是要逼储君今晚薨逝吗?”   此言同时出自在另一个僻静处的当朝丞相口中,赵鸣轩拉过他两位舅舅和丞相相告之,听得池奕差点跳起来,他就说那老夫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真想在晚年最后玩把大的啊!气狠了抬起脚就往靖国公和权威身上踹,骂道:“看你们老娘!”   权尚书:我都想哭好吗?然后碰到他的老哥们盛仲修凑过来:“什么事还偷偷摸摸的,池小奕踹上脚了你俩居然还不反击,做什么亏心事了?”   屋内,经众位太医们全力救治,储君终于转醒来,太子妃和太医们可算心有所回落。   盛老太爷可没有那么乐观,师恩公公走到圣上面前耳语两句,昌和帝应道:“好,就让丞相带着福儿和鸣儿他们都进来看一眼太子吧。”   众人进屋率先给皇帝问安,起身后,赵思安和琰郡王妃快步到病榻前,永福郡主则说:“圣上,留下杨院使和两位副院判给储君以观后效,让其他太医们回吧?”   “永福妹妹,我不是质疑杨院使他们的本事,只是殿下刚醒就留三位太医恐照顾不周。”太子妃反驳道:“父皇,还是留十位太医吧?”   “够了!”盛老太爷难得逾越抢话,神情未见波动,看向他的皇帝女婿,压住苦涩道:“太子妃娘娘尽可放心,三位太医足够照顾储君;圣上,按郡主之意吧?”   昌和帝点头,令其他人退下,连师恩都屏退,看向一直没有近前来的掌上明珠,长叹道:“福儿是不是有话要禀告?”   “圣上圣明!”归晚走上前来到病榻前,看了眼虚弱的太子,再转向皇帝舅舅,跪地道:“兵部尚书禀奏,铁焰军分六路走山道行军67天顺利抵达京畿会师,今夜已至京郊百里外,老统帅有要事启奏圣上。”   其余女眷对此朝政大事不知,未觉有异。躺在病榻里的太子赵竤基已皱起了眉头,铁焰军是哪里的兵马?但无论是哪地的军队没有朝廷征调敢私自离开驻地开往京畿可是死罪!   盛老太爷终于笑了,昌和帝也笑了:“多少兵马?老统帅还有别的辞令吗?”   “三万!老统帅进城面圣,统帅须代为坐镇军中稳定军心,还有——”归晚眼眶微红,抬起头沉默几息时间,屏住涩然道:“请圣上宣布,当朝储君遇害已于今夜薨逝!”   整间屋内仅有三位太医和储君夫妇、琰郡王夫妇和大公主还事先未知或毫无所觉,俱是像听到天方夜谭般地看向永福郡主;太子妃真是要笑了,单手扶着孕肚,客气道:“郡主恐怕是今天被吓得糊涂了,眼神有些不好使,你看清楚太子殿下已经清醒转危为安。”   “大姐,糊涂的你!”   涂绍昉抢先站出来:“三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郡主说得很清楚,难道姐姐以为这三万大军是随意说的吗?这批是先锋兵马,后面还有23万大军要请当朝储君升天!   因为储君不死,他们就得死。若储君不死,这数十万将士为搏出条生路只能浴血一战,那么届时将会兵戈四起举国动荡天下大乱。”   赵竤基不可思议地要撑坐起来,他的太子妃更不可思议:“昉哥儿你在说些什么呀?”   “说权家才是真正的当朝第一世家!”盛老太爷拄着拐杖站起来,老迈的身体微微抖动,想碰碰外孙还是把手收回了,走出两步,声音寂寥空旷:“说昌和十年就辞官归隐的权相夫妇手中掌控着举国1/4的兵马。   说今天这场局是权老夫人站在幕后,说明白人都不认为太子伤愈后能放过暗害他的权家,权相和这20多万将士既然赌不起就不能再让储君活,说权家要兵谏!”   兵谏?!   盛老太爷掷地有声,最后二字仿佛是记千斤重锤敲击得这座屋宇的地面都跟着震了震,听到这种隐秘太医们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琰郡王妃惊得跌退步靠在丈夫怀中,储君则终于撑坐起来,眼前有些模糊,好像方才的话荒诞到不真实。   赵思安不可思议地奔上前扶住她外祖父的手臂,摇头道:“外祖父您在说些什么兵谏?权家的舅舅们若是有诉求大可和大哥好好商量呀……”   “大姐,大哥哥不会死,死的只是储君。”归晚有些费力地站起来,转向大公主明白道:“权盛二家几十年的交情岂会伤害盛家的外孙?但权家必须得叫储君死才能安稳,所以今后活着的只会是平民百姓赵竤基,而非储君赵竤基。”   她语毕,没有人站出来反驳!太子妃望着眼前的沉默景象吃不消地捧着孕肚坐到床边。   赵思安抬眼望去就看到他们平静极了,她的舅舅们、权家的舅舅们,三弟、相爷还有翼国侯父子哪怕是她的外祖父和父皇竟然都对这种话毫无异样,她转向扑到父皇跟前,泣泪:“父皇,福儿在说笑对不对?   咱们是皇家哪怕天大的事都能好好商量呀,福儿一定在说笑的。大哥生来是嫡长皇子又顺理成章地封为储君,怎么能用那么可笑荒唐的原因来剥夺呢?”   “荒唐?可笑?”便是枪打出头鸟,涂绍昉也继续站出来了:“是福安公主你今夜真不合适站在这里,没有经历过波折承受不起灾难,公主也该有点常识。   你当兵临城下是儿戏还是兵谏为玩笑?今夜储君不升天,明天京畿就得起战祸,商量?武将想造反有多容易?何况几十大军!我们能商量,城外的将士能跟你商量吗?   驻守京畿的兵马要扑灭那三万大军容易,可那只是先锋,主力兵马还在后头!倘若各地勤王的兵马不能及时赶到,被权相挥师杀入京城直接捧三皇子登基、奉圣上为太上皇,公主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赵思安惊恐地朝他看去,涂绍昉冷冷一笑:“是权相挥师杀入京城前圣上将权家和林家满门抄斩都来不及了,是你大哥连个平民百姓都没得做,你们兄妹俩和你们的儿女还有盛家所有人都得死;你看你死前问权相能不能好好商量,他能跟你商量吗?”   “权尚书和靖国公的长子大半月前已经离京去接祖父祖母回来。”归晚突然出声,涩道:“听闻是老夫人特意要求,现在看来不是意外,这是要彻底背水一战。”   大公主承受不住地瘫软倒地,琰郡王妃亦是眼冒金星站不稳,紧紧抓着她丈夫的手臂;要被硬生生剥夺掉储君位和将来皇位的赵竤基再觉得荒诞也必须强迫自己面对,看向他父皇,声嘶力竭地喊:“父皇,难道您要答应吗?   您是君王,儿臣是仅在您之下的储君,您和儿臣才是天下最有权威的人,我们难道能受这种逼迫吗?权家和林家都在京中,哪怕是三皇子,全在我们手中还有何可惧?   权相手中即便有点兵马又岂敢妄动?况且可以诏安,只要那些将士投降就可既往不咎,根本不足为虑没有战祸的,父皇?!倘若您被吓到轻易受这种胁迫,儿臣堂堂储君竟被权家这般活活逼死,这天下还能是我们赵家的江山吗?天下岂非要改姓权了,父皇!”   储君怒恸太在情理中了,没人接话,最终所有人的视线投向昌和帝;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甚至没表情,许久之后这位大熙的君王才缓缓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亲们国庆长假快乐啦,好好玩哟   PS:糖果也要休息下,1—3不更,4号恢复 第150章   昌和帝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站起来。   室内有几位甚至屏住了呼吸, 只见皇帝迈着步伐来到病床前, 抬手摸摸皇儿的额头, 在储君殷切祁望的目光中说:“国舅和岳父亲自走一趟,请老夫人今夜进城与朕面谈吧。”   丞相并盛老太爷刚领命又闻皇帝点了涂绍昉的名:“把这年轻人也带上,这孩子惯机灵,你们这些老骨头路上若是嫌闷还能让他逗逗趣。”   “是,圣上!”涂绍昉站出来随那两位同时应声, 跪安后跟随相爷他们往外疾行。   翼国侯目光有些凝重地目送儿子离开;归晚走到病榻前看了眼低头喘气的太子妃,抿抿嘴角欲言又止到底没说话, 侧头, 迎上储君的目光, 她张张唇发现还是无话可说, 叹息道:“好生调养吧,大表哥。”   “福儿当真期盼我能好起来吗?”赵竤基目光猩红, 抓紧父皇的手臂撑住自己, 叱问:“你当真记得这天下这江山姓赵, 万万人之上的君王是最疼爱你的人吗?”   “你以为我和权家老夫人共谋?”归晚还算平静地反问, 她话落,车轮声在耳畔响起,她按住赵鸣轩的轮椅,再平静地提个现实:“我图什么, 图当皇后吗?我以为表哥该很清楚,我要把你的太子妃搬开能有多难?我真想做皇后,东宫的女主人还能叫涂绍玥吗?”   正扶着孕肚的太子妃闻声一怔, 愣愣地抬头看她,归晚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望她一眼,淡漠道:“或许你没把永福郡主看在眼里过。   哪怕你认为我手腕厉害也从不认为我能撼动你丝毫,这种轻视深刻在骨子里正如你方才率先出头来反驳;但很遗憾,你的位置,如果我想要就是一句话的事。   你在我面前更轻得不值一提,而我们之间显然是你没认清楚现实;当今有生之年,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只要我想。”   太子妃眼底闪过难以置信,又转头看向太子殿下和圣上,赵竤基忽然间沉默,归晚苦笑:“我真想图谋凤座有必要这么曲折吗?三年前我就能把你的原配搬开,今天我跟你没准连皇孙都能有了,摆在眼前的现实为何你还要疑心?”   “没有人要跟你争储位,如果储君会薨逝,就是赵竤基你自己人心背离。”归晚语毕,推着三皇子的轮椅往外走。   昌和帝再拍拍皇儿的手,叫太子的俩舅舅陪他宽慰宽慰,再让琰郡王妃和福安公主陪送太子妃到隔壁厢房休憩,皇帝自己来到庭院中遥望月夜,十六的月亮很亮。   三皇子和永福郡主亦在院内找间厢房,他们俩来到屋内还没说句话,盛副相紧随而至,代为致歉:“太子难以承受才言语间措辞不当,郡主您可别和他计较。”   归晚怔了怔后乐道:“这算什么事?您可客气过头啦。您是亲舅舅,我也是亲表妹呢。”   “将来全得仰赖郡主,如今客气些总没错的。”盛副相释然而苦涩道:“圣上在世无恙,将来新帝登基呢?普天之下唯有您还能保住竤基此生安稳,郡主别怨伯伯当着三皇子相求,您答应伯伯可以吗?”   赵鸣轩皱起眉头,归晚已经应承,盛副相退后一步,拱手作揖给他们两位深深一拜。   他离开后,三皇子赵鸣轩存疑道:“福儿,他这是认为我会杀赵竤基吗?”   “应该只想多求个保障。”归晚叹惜声,来到窗边支开窗牗望月,看到月光洒落一地青石地板,她喃喃道:“还不知老师进城后会和圣上谈成什么样,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忽而自背后被男人保住,她……   “别闹,快松开!”   赵鸣轩拥住她不放,他就是忽然间很想抱抱自己的女人:“父皇还在院里呢,你乱动乱叫把父皇吸引过来看到我们俩抱在一起正好,叫吧。”   “你做什么呀?”归晚无奈放弃挣扎,赵鸣轩双手包裹住她的纤手,拥紧她道:“没甚,我想当爹了。当年我要是没退婚,咱们也无甚波澜,我们的孩儿而今肯定能满地跑了。”   城外的铁焰军驻扎在京郊百里地外,出城的马车在重新返回来时已是寅时初刻,正是月隐星替万籁无声之际,这座府邸内的大部分人抵不住疲乏都或靠或坐着打盹儿睡着了。   昌和帝同样不例外,他靠在厢房内小憩时禁军来禀报访客到,用温水净过面,传盛副相兄弟俩和权尚书、靖国公以及翼国侯伴驾,陪同人员到齐再请访客进来。   未多时,从昏暗的门外迎面走来一位铮铮铁骨眉骨严峻的老妇和一位年约四旬的美妇,陪同她们俩的年轻人专门解释:“军中无主帅不行,所以师娘请相爷和盛老丞相帮她坐镇;至于凤陵郡主会在此是被师娘前段时间从西宁侯那里骗过来的。”   涂绍昉说完骗字就被老夫人敲了记龙头拐杖,他无奈地揉揉被敲疼的额头;权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站定,眉目舒缓些,问:“女婿啊,我的小徒儿和外孙呢?老婆子我到了,总该叫小辈们来迎迎吧。”   权尚书当即小跑上前凑到母亲身旁,刚喊声娘就被老母亲拿龙头拐杖狠狠往他背部一敲,疼得他差点飚泪;若说刚才对小徒弟只用一分力道,此刻绝对有十分。权威憋屈地想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涂绍昉瞬间不觉得疼了。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权老夫人指着长子骂,再指向靖国公怒道:“看你们兄弟这没出息的怂样,但凡你们哥仨能有点用处还用得着老娘我这么大岁数来亲自出马来冲锋陷阵吗?给老娘滚一边去!”   靖国公默默地靠边站,盛副相心肝一颤,颤巍巍地想果然又蔫儿了,太残暴了,他可不敢出头只能推推他二弟。盛二老爷只好上前喊声权家婶婶好,算打过招呼就退回原地,否则他的下场肯定和权威差不多。   昌和帝开腔:“这都寅时了,我们大人说话还是别喊孩子们了。”   “女婿啊,我们这把老骨头三更半夜都没困乏,他们年轻人的精力还能比咱们都差吗?你可不能如此娇惯福儿和鸣儿。”权老夫人坚持道:“人在哪地儿贪图安逸呢,岳母我亲自把他们俩拎来训一顿罢。”   “既然您这么想见,也罢。”昌和帝喊大总管去请三皇子和永福郡主过来,再给奉茶。   整间厢房内只有皇帝在座,其他人全部站着,茶水奉来,皇帝又请这位岳母坐,权老夫人瞟了眼长子搬到她面前的锦凳亦没客气,把龙头拐杖给小徒弟,大马金刀地落座。   “权相可还好?”   “女婿啊,你看我带着凤陵都没带那糟老头,你问我我哪能知道那糟老头最近怎样?”老夫人慢条斯理地喝口茶,嫌弃道:“应该还在个犄角旮旯里喘气吧。”   车轮声传来,归晚推着三皇子的轮椅进屋,俩人看到凤陵郡主皆一愣,涂绍昉再解释遍。归晚心头咯噔声面上笑盈盈地上前唤道:“老师——”   “出城见见你的兵!”   权老夫人炸起来夺过拐杖再把茶盏塞给丈夫的小徒弟,没等外孙向她问候,劈头盖面声势夺人训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三年前老师将能统领十万铁焰军的铁焰令传给你了吗?!永福郡主乃铁焰军统帅,你自己的军队前来竟还要旁人代你坐镇军中成何体统?”   十万大军?翼国侯倒吸口凉气,凤陵郡主顾惜浓目光微变,涂绍昉不可思议地看向师娘,赵鸣轩要打个圆场都被喝止,权老夫人目光灼灼:“说话!福儿!”   归晚捏紧拳头道:“传了。”   “你接掌铁焰令难道还不为铁焰军新任铁焰军统帅吗?那十万大军每个士兵都能为你这位统帅抛头颅洒热血誓死效忠,此时你难道不该坐镇军中与众将士共进退吗?   你祖父池扬雄韬伟略,你身为他的孙女如此畏缩不前还有颜面面对他吗?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带怕过,如今三万大军就把你吓破了胆,你还有脸对得起我的教导?”   权老夫人振聋发聩发地问道:“说,你此刻该不该坐镇军中?”   归晚抿抿唇,谁也没看,沉声道:“该!”   “那还愣着作甚?去你该去的地方。”权老夫人吩咐道:“昉儿,陪你师妹出城认认路,再把军营中的两个老骨头接回来,人到齐咱们才好谈。”   又看向皇帝说:“天很快要亮了,大家伙儿也折腾得够呛,亥时再谈吧,白天先休息。岳母我就带凤陵住我外孙府上,正好就在隔壁还能给阿满那苦命孩子上柱香。”   永福郡主此行或为统帅更或为人质,谁都看得明白,可丞相和老华国公还被扣着;既然必定要被扣押人质,相较而言自然是郡主更有保障和安全,昌和帝沉吟过后便同意了。   盛副相终于站出来:“老婶婶,叫涂家的娃娃独自接我老父和池小奕多为难人家孩子,我陪这娃娃同到城外接人吧。”   权老夫人看他一眼:“好啊!”   赵鸣轩有些担心永福差点想说陪同前往,看她即将迈出门槛,下决心叫道:“外祖母,福儿是姑娘家待在军营中实在有失妥当更影响声誉,还是我代您来坐镇军中,您今夜和凤陵姑母到永福府里歇息亦无妨的。”   屋内众人都不由得看向三皇子,权老夫人打量外孙道:“外祖母听闻你父皇给你相看,鸣儿你主动提要娶福儿?”   “外祖母,我和永福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又一起经历过那么困难险阻感情非旁人能比。”赵鸣轩当然表明心迹顺便要再向凤陵姑母解释清楚那封信,归晚出声喊道:“兄妹情啊,大兄弟你可别随意瞎扯,我没说过愿意嫁给你。”   “是的,郡主已经——”   “好啦!”老夫人当即打断这仨娃娃,提高嗓门呵斥:“兔崽子愣着想耗到天亮还是不想叫师娘这把老骨头休息了,还不带着你师妹跟盛小子出城去。”   涂绍昉只能再向圣上和师娘告退,带着师妹往外走,赵鸣轩连怼回去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外祖母指使着前头领路回府。   皇帝目光微沉,吩咐大统领卯时正解除府内禁卫,太子是重伤昏迷接回东宫,五皇子夫妇和六皇子羁押到大理寺;闵家包抄,闵家众人关押入刑部大牢;后宫,闵昭仪软禁。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事情给耽搁了到现在才传上来,亲们见谅啊,,,还有得说下,接下来都回恢复到最初的每章3000+   PS:行文到此,其实已经接近尾声了,这回有点越到后面越难写,糖果尽量争取写得达标吧,么么 第151章   对于京畿的达官贵人们而言, 五皇子赵珩斌大婚这天绝对属于终生难忘,直到第二天的阳光照耀到身上,直到解除软禁能够回到自己家中, 好多人才觉得终于活过来了。   刚喘口气就惊闻储君重伤昏迷性命垂危,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被关押到大理寺的消息, 一种黑云压城山雨欲来的紧急感袭来, 众觉京畿上空的天恐怕要变了。   莫说盛苡言听闻太子岌岌可危的消息后狂奔回娘家,顾云裳和她长嫂涂绍妡都是得知便奔回娘家, 而池静姝则在出府门时被婆母拦住了,要她镇定、勿妄动。   权家三老爷权衡经商、未在官场,昨天没到五皇子府喝喜酒但傍晚时的大事自有耳闻, 整宿未眠在家中等候消息,黎明前夕被哥哥们告知时倒抽凉气再条件反射地问靖国公:“二哥你当真事先不知情吗?”   靖国公林策黝黑的脸庞彻底黑了, 他有那么惹人怀疑吗?   小弟被训斥顿后兄弟仨各自回屋补充睡眠,歇息了个上午, 午后精力充沛地前往三皇子府看望外甥和最主要的拜见老母亲。   儿子们来时权老夫人正在跑马场观看外孙跑马。   天亮前回府里来歇息, 睡醒后和外孙还有凤陵共用午膳,她问过孙儿的腿疾又召来两位大夫仔细询问;既然得知外孙已经能够骑马,她自然要亲眼见证遍。   权威兄弟仨随飞擎来到跑马场就看到外甥策马飞奔的英姿, 还没来得及高兴欣慰就收到老母亲射来的死亡凝视, 顿时矮了截。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上前挥开飞擎,即斥道:“你们这三个没出息的怂货全随了你们老爹的窝囊,老娘我过两天要是蹬腿去了就是被你们给气死的!”   “哎呦娘哎!”权威对着老母亲想哭:“您怎么能瞎咒自己又骂父亲窝囊?父亲是心怀天下以苍生为重,何况一年期限未至;即便您没出手, 孩儿们也很快能给小妹报仇了。”   “一年?”权老夫人嗤笑,骂道:“什么期限,这是那糟老头写给你们还是老娘我写的?他的意思能代表我的意思吗?你们问过老娘我的意思吗?这是直接把老娘给无视了吗?”   权威心里泪流满面要顶不住了,硬拽他二弟兼表弟,靖国公喊声姑母就被狠狠敲了记龙头拐杖,老夫人骂道:“半夜里躲得很勤快啊怎么不躲了?兔崽子你倒是再给老娘躲个试试啊!”   作为兄长的权威忽然间心里平衡,权三老爷硬着头皮顶上。   赵鸣轩大老远就看到舅舅们被外祖母训成了狗熊样,再领略了外祖母的雄姿后,考虑很久跑马到凤陵姑母身侧,翻身下马,商量道:“姑母,我们要不要过去劝劝外祖母?”   凤陵郡主顾惜浓将汗巾递给三皇子,笑道:“老夫人心中憋着火要发泄,儿子们肯定逃不掉的,倒是表姑母想问问,殿下您想娶福儿?”   赵鸣轩正在拿汗巾擦拭额间沁出的薄汗,闻言想起来,当即解释丞相写过去的那封信,顾惜浓摇头:“这封信无伤大雅,关键~鸣儿知道男女间最怕什么吗?”   “最怕?”赵鸣轩未解:“什么?”   “是错过!我动心时你无意,待我抽身而去时你却偏偏动了情。”顾惜浓敏感地意识到这俩孩子间的症结,叹惜道:“青梅竹马的感情已非旁人能比。   又在坠马感到天塌地陷时不离不弃地陪着你重见光明,鸣儿你再难放掉实在情理之中。可若福儿已无心,鸣儿千万莫再强求她好吗?”   赵鸣轩心头一个咯噔,面上失笑道:“姑母多虑了,福儿从小就想着嫁给我怎会无心?”   “世间有多少傻姑娘会始终滞留原点呢?”顾惜浓侧头看向遥远湛蓝的天际,感慨道:“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时不懂珍惜,以为我们舍掉的可有可无;意识到珍贵甚至那是此生的爱恋和向往时,已然时移世易,再无法回到从前。”   暮色如期而至,依旧是个星光耀的仲夏夜晚,田野间蛙声呱呱萤火虫点点闪烁舞动,未想与星光争辉只愿在短暂的生命中释放出独属于自己的美丽。   这场谈判在亥时开始,翼国侯府自然能参与。侯爷在戌时二刻带着孩儿进宫,欲在事前到东宫看望长女;只是来到东宫外,儿子裹足不进,怪异地唤道:“昉哥儿?”   “爹,您预备和大姐聊些什么?”   涂绍昉垂眸,一脸沉寂道:“昨夜我在她们姑嫂身上看到了种过于理所当然的可笑,古往今来有几个嫡长皇子在初封储君后得以顺利继位?撇开福安公主不谈,大姐她的危机感太低了;哪怕她身为太子妃也不代表将来的后位就是她的囊中物,可她给我的就是这种想当然。   您打算劝她放宽心态平静接受现实割舍掉皇后的美梦还是预备向她保证会力争到底,一定会击溃权家保住太子?可是爹爹,你我都有数,没有权家,眼前东宫的路也通不到含元殿。至于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慰,大姐此刻应该不愿意听。”   翼国侯长叹道:“吾儿留在宫外看看夜色吧,爹到东宫里看看你姐姐和姐夫。”   “好!”涂绍昉点点头,目送父亲远走,踏着星辉迈开几步路,在这座四周围深深高墙包围望不到尽头的皇城中遥望月夜,他想师妹在山脚下看到的月光必定比他看到的漂亮。   大概两三刻钟后父亲出来,简单交流两句他们便前往未央宫。   权老夫人带着外孙三皇子和凤陵郡主于亥时正准时抵达,其他人已悉数到齐,池丞相,盛老太爷和他长子,权尚书和靖国公还有翼国侯父子俩。   偌大的殿内灯火通明,皇帝身侧只有沈随大统领伺候在侧,殿外禁卫森严保卫地固若金汤。   昌和帝看着权老夫人慢条斯理地饮口茶,问:“岳母想让储君薨逝?”   “女婿啊,怎么能是我想,是储君能给我权家生路吗?”老夫人顺便问句太子如何,涂绍昉答道:“昨夜就让太医们喂了安神汤,白天醒过三个时辰后又服安神汤睡下了,对外一直宣称重伤未醒性命垂危。”   “老哥哥,想咱们两家是什么交情?”权老夫人转向盛老太爷,感叹道:“当年我生了三个皮猴后没想过再生,是池扬三天两头抱着你家小闺女到我那糟老头面前显摆,把那糟老头弄得眼馋得不行非得要个姑娘,两个娃娃从小可就比亲姐妹还亲。”   “是啊!”盛老太爷眼眸微酸。   “竤基出生时我没抱过他吗?我和我家那糟老头离开京畿前,我没对竤基寄予厚望吗?我又可曾怂恿过儿孙还有鸣儿要与竤基相争啊?”权老夫人放下茶盏,痛心道:“难道是我想拿儿孙的性命和权家百年基业来发动这场兵谏吗?   我知道老哥哥你心地好,可你叫我怎么赌?你女儿盛皇后是怎么死的,可不就是因为你太过心慈手软吗?试问盛老哥你难道对不住你的庶妹和外甥吗?   没有啊,只是没帮庶妹和外甥而选择捧自己的女儿,这能算有仇吗?何况当今登基后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富贵荣华不缺,换来的是什么?”   权老夫人哈哈大笑:“是养出一群白眼狼,是你的庶妹和外甥满腹恨毒,是你女儿因为你的仁慈而被他们害死啊!多可笑,老哥哥你还能为我权家儿孙的性命作保吗?”   乍然被提起小妹死讯,盛副相心头挺难过的,而他爹盛老太爷心头点滴抽痛,别开了眼。   哪怕储君前程已定但该有的过程不能少,盛家的两位蔫儿了,池奕清清喉咙上场:“老嫂嫂,我知道太子被娇惯出了些毛病,”   “你大哥池扬怎么死的?”权老夫人直戳对方痛脚,冷笑道:“小奕子,池扬生前恨吧?我家那糟老头都劝他,爵位传给弟弟就罢了,遗腹子随母姓多难过?可你大哥就是铁心不要,而今你保住了外甥还不够对得住长姐吗?”   池奕完败,转过身去独自难过,留个背影给他们,示意这项议题无需再打搅他了。   老夫人再看向小徒儿,笑眯眯道:“昉儿?”   涂绍昉笑得更灿烂:“师娘,我保持中立,您和我老爹谈吧。”   “好!”权老夫人又转向翼国侯,和蔼道:“侯爷你才四十岁出头,老太婆我再虚长两三岁能做你的祖母了;不夸张地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见识自然要比你高深些,你以为你的长女成为太子妃再当上皇后就能万事大吉吗?”   翼国侯淡笑道:“若能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是啊,若能如此!看来侯爷心中清楚这只能是种假设和希冀,想实现遥遥无期。”各个击破后,权老夫人再和皇帝女婿对峙:“女婿啊,我把唯一的闺女都嫁给你了。   我和你岳父离开朝堂20载,你依旧厚待着权家,岳母都看在眼里,我对你怎会不放心?可竤基连对福儿都满腹疑心,今朝权家兵谏置他于险境将来他能放过权家吗?   对,他是君,我此举无疑是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20万将士!老太婆这条命可以抵给储君,将士们若死则太冤枉;那么即便要死也得拼出条血路来,女婿你说对吧?”   昌和帝问:“岳母,权相何在?”   “女婿啊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哪能知道那糟老头在哪儿?”老夫人推测道:“你真想见,再拖三五日也许能查到那糟老头的消息吧。”   “竤基是朕最寄予厚望的皇儿,储君若薨逝,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得没了;二皇子已出继,鸣儿双腿有疾,四皇子太软弱不堪大用,往下数就是才**岁的七皇儿。”   昌和帝再问:“朕已经五十多岁了,假若过个三五年就撒手人寰,社稷传给十二三岁的孩童;将来主少国疑,我赵家的江山如何安稳?”   涂绍昉默默地想要进入正题了,相爷都无奈地转过身来准备好谈判的架势,老夫人淡淡笑道:“鸣儿这一年来治疗颇有效果已经能走动,鸣儿就站起来给你父皇和大家伙走两圈,让大家看看三皇子可还稳重可靠?”   这些视线齐刷刷看过来,赵鸣轩都忍不住轻咳声,顶着父皇和众人的压力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走到父皇面前,跪地道:“禀父皇,儿臣本想彻底康复后再禀告您这个好消息,若您觉得孩儿有欺瞒之处,还请父皇降罪。”   昌和帝拍拍皇儿的脑袋,举重若轻道:“鸣儿能重新站起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既然还没有彻底康复那便继续回到轮椅里坐着吧。”   “是,父皇!”赵鸣轩给父皇磕个头就退下。   “岳母不妨先提你的意思?”昌和帝爽快问道,权老夫人亦没客气:“将来传位给鸣儿自然没有主少国疑之患,福儿晋为太子妃再过继皇长孙;再册封为皇太孙以示对竤基的补偿,女婿意下如何?”   其他人:“……”永福郡主过继皇长孙再册为皇太孙?   凤陵郡主诧异地看向身侧之人,权威哥俩一呆,盛老太爷和他的皇帝女婿皆是一怔,池奕和他老伙伴盛副相满脸错愕,这老夫人没糊涂了吧?赵鸣轩更不可思议,涂绍昉看看他爹,张张嘴巴说:“师娘,表哥伤的只是腿,他完全能自己生儿子。”   “师娘说的是补偿竤基,亦是对盛家和你涂家的补偿。”权老夫人和蔼道:“咱们这些老骨头总是盼着晚辈们都能够过得好,倘若将来鸣儿能得到江山社稷,应该的。”   “可我已经打动师妹并且承诺很快娶她过门,师妹她没想过嫁三皇子!”   涂绍昉迅疾地要点明这个方案的不可行性,就被赵鸣轩打断:“你个混账胡说八道些什么,永福是要嫁给我,你才是再敢纠缠我的女人别怪本皇子——”   “说什么?”池丞相又快速截住:“我家闺女什么时候跟你扯上关系了?兔崽子再敢胡言损害我孙女的清誉试试看。”   赵鸣轩憋屈地解释:“丞相,我是指在我心里早已把福儿看做自己的皇子妃。”   池奕呵呵:“我家姑娘嫁给你了吗?把别人家的姑娘看做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本事,你个混账给本相解释清楚,你是不是私底下轻薄我福儿了?”   “对,上回我就是因此才和他打架!”涂绍昉立即高声告状:“相爷,这混账想霸王硬上弓幸好被我阻拦住,我还和师妹宣告过我绝对不介意,所以师妹才被我打动。”   “……”   殿内很正经严肃的氛围倏尔一散,权威有点嘴角抽搐,翼国侯只恨没拉住这糟心儿子。皇帝他老人家都有点不忍直视,说得叫个什么事儿啊。   赵鸣轩俊脸涨红,红晕都爬到脖颈中,绝对是害羞了;但他恨恨地瞪了眼那混蛋后干脆和盘托出道:“父皇、相爷,我和福儿确实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我知道是我混账——”   “我不介意,我那天就跟你说得很清楚!”涂绍昉再再抢过话茬:“你想以此逼迫我退缩再逼迫师妹嫁给你就想都别想,大不了我也来个肌肤之亲,我绝对能做得更彻底!”   “混蛋你敢——”赵鸣轩急得从轮椅里跳起来!   “两个兔崽子都给本相闭嘴!”池奕火大地吼道,若非手中没家伙非得狠狠地把这俩小混账给狠揍一顿,暴怒道:“谈正事别给本相扯开话题。   老嫂嫂你的提议,我不同意!让我家福儿过继个儿子还预定好皇太孙的位置,福儿将来得过成个什么日子?更何况这皇长孙的亲娘和外祖家都好好活蹦乱跳着,将来还能有安稳吗?你真想给补偿就另外补偿。”   涂绍昉立即抢在父亲面前说:“我和我爹同样不同意,师娘你这种补偿太坑了,我都要怀疑你其实不安好心。”   对于被抢话的父亲,他已经考虑回家后是否先把儿子揍一顿再商量事情;盛副相很孝顺,看他老父亲没有言语才站出来表态,亦是不同意。   赵鸣轩咳嗽声,正色道:“外祖母您的心意鸣儿明白,可此事我也没法赞成。皇长孙是我侄儿,叫我如何将他当做亲子看待,何况还要占我嫡长子和继承人的身份?再者这侄儿已经七岁而非七个月,他更不可能拿我当父亲。”   老夫人知道没那么容易,提出来也只存侥幸,对皇帝道:“女婿啊,那此事我们就再议,今晚先宣告储君升天吧。叫太医开服药效持久的安神汤给竤基服下,让他无知无觉地躺些天,钉棺前接出来送到城外丹霞宫调养。”   “好!”皇帝应承,落定!   殿内,盛老太爷父子俩遗留长长一声叹息;殿外,月落乌天,星辰隐没,苍穹漆黑如墨。   昌和31年五月十八丑时,皇城内丧钟响起震铄京畿内外,一声一声冲天巨响将所有在沉睡中的百姓和宗亲朝臣还有官眷们全部惊醒。   今夜京畿不眠,京都城内所有人都惊恐地听着头顶犹如山崩般的震响;到最后,人们数清响彻在上空的巨响共有六十四响——这无疑代表,当朝储君薨逝!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半的时候电脑死机了,重启后原本码的半章全没了o(╥﹏╥)o明天,哦不,今天,6号的更新应该能在六号发上来的o(╥﹏╥)o 第152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向这座锦绣都城, 已然全城素缟。   百姓、宗亲朝臣还有官眷们任谁也没想到噩耗竟能来到如此之快, 快得全然措手不及。   帝王缀朝一月以示哀思和丧子之痛。   东宫内丧幡满挂哭声冲天, 放眼望去一片素缟。   半夜里储君薨逝的丧钟传来震得阖宫皆惊, 太子妃受不住刺激当场昏厥过去仍未醒来, 还是贤妃和惠嫦夫人以及栗昭媛临时受君命半夜里急急忙忙赶到东宫安排灵堂, 又与连夜赶来的礼部尚书和宗正协同布置丧仪, 每位都被这噩耗惊得魂飞九天又忙得跟个陀螺转似的,连喝杯茶水的间隙都没有, 更别提多余的思考了。   正午时分,各宗亲朝臣着丧服携家眷已在皇城正南门丹凤门前集聚, 只待宫门开启便前往东宫为英年早逝的储君哭灵。   盛苡言站在人群中怎么都觉得不可置信, 从听到丧钟起她就浑浑噩噩的到现在也想不通,她的太子表哥分明好好的很康泰呀怎么会突然薨逝了呢?看到前方华国公府的队伍,她像是被牵引着的木偶般走上前找他们。   比她更不可思议的福安公主赵思安, 呆呆傻傻地由大驸马扶着, 目之所及都令她虚晃。   权老夫人和凤陵郡主没再隐蔽在幕后皆现身人前,项四看到他娘差点没反应过来,他事前没有接到父母抵达京都的信笺啊,悄悄移动到母亲身侧刚喊声母亲就被示意禁声了。   而对于权家和靖国公府未曾见过祖母/曾祖母的小辈们来说终于被父亲/祖父领着引见时真正大为意外惊讶, 连已出阁的权秋枍都悄悄走过来拜见祖母;只是她祖母没用正眼瞧她,或者说这些孙辈们都没得到正眼相待,俗称懒得看一眼。   午时三刻,鞭声惊响,丹凤门缓缓开启, 官员和女眷们自动分成两拨;宗亲和官员们在丞相和三皇子赵鸣轩的带领下,女眷在信王妃和凤陵郡主的带领下,各走丹凤门五门道的最旁侧两门依次缓缓进入,前往东宫拜别储君。   阳光再耀眼,皇城的金砖碧瓦也在悲沉中蒙了尘失掉熠熠生辉的光泽,一片素白簇拥着权力的最高峰供给世人瞻仰恸哭。   国之储君,社稷寄望;骤然薨逝,何不曾蒙天之不幸?呜呼哀哉!   东宫灵堂内,年七岁的皇长孙身着小小的丧服跪在梓棺前像傀儡般地烧纸钱,眼眶通红稚嫩的脸蛋上布满泪痕,偶尔瞥一眼躺着他父亲的金丝楠木梓棺就浑身颤抖,不知该如何接受眼前的现实?明明他不久前见到父王时还很好啊,为何会突然薨逝了呢?   在皇长孙往后是他两个弟弟,最年幼的小皇孙还没满月,由奶娘抱着在襁褓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闻声泣泪好不可怜。便是七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也都穿着丧服跪在灵堂中,给皇长兄哀恸哭灵送最后一程。   百官吊唁哭灵,每位官员能进到灵堂里给已薨的太子殿下三跪九叩奉三柱清香,年长位尊者还能在灵前撒下杯清酒。而后,三品以下的勋贵官员们携家眷跪在东宫之外给储君哭灵,其余者跪在灵堂外,唯有重臣如丞相、大元帅,亲近者如储君弟弟妹妹、外祖家及岳家等才能留在灵堂中。   哭声遍地,哀恸响彻皇宫内外。   赵思安跌跌撞撞地来到梓棺前瞻仰遗容,难以置信地望着躺在棺内之人会是她的大哥?忽然间她不知是想到什么,发狂似的冲到外祖父面前抓住外祖的手臂,满眼猩红满身凄厉地祈求:“假的,外祖父这是假的对不对?大哥没有死,大哥根本没有死是不是……”   灵堂内众人都明白福安公主悲伤过度难以承受,无人有异常,偏偏盛老太爷还未出声,权老夫人代为劝道:“太子已经升天,公主该节哀为重。”   “你是……你是三弟的外祖母?”赵思安霍然转头,迟缓片刻才辨认出她的身份,急忙慌不择路地跑上前求她:“权家外祖母……当我求求你念在母妃的情面上放过大哥……我们都是一家人何苦要闹得你死我活呢……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哪怕是把这储君位让……”   “啪!!!”   重重的巴掌声响彻灵堂,瞬时一静,把涂绍昉的腹诽打断,亦将提线木偶般的皇长孙和悲痛难过的七皇子、八皇子都唤回几丝清明。   是盛家老太爷走上前拉过外孙女,狠狠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大公主嘴角溢出血渍,及时被姨母琰郡王妃扶在怀里才没滚落倒地,可让赵思安有种魂游天外的错觉。   琰郡王妃惨笑:“爹,安儿她只是心里难受。”   “储君薨逝,谁人不难受?!仗着难受就能随意发疯吗?”盛老太爷拄着拐杖挺直背脊,气势凛冽目光冷然:“看住你这外甥女,她若是再发疯,直到储君出殡前都不必来哭灵了!”   盛副相随即上前代外甥女向权家婶婶致歉,再扶老父回到原位置,而盛太夫人唯有苦涩地把幼女和外孙女带走到僻静处劝慰。   从事发到此时灵堂内哭灵还不足20个时辰,速度之迅疾叫赵思安根本无法承受;若能有20天的缓冲或许会好很多;更何况她知道真正的内情,叫她如何接受此种荒诞?   同样无法承受的还有太子妃。   昏厥许久醒来,不顾宫婢们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赶到灵堂就看到大公主被打这幕,骇得她浑身惊颤仿佛这巴掌亦打在她身,又颤了颤,失魂般地走到父母和弟弟面前。   “爹、昉哥儿,为什么呀?”   涂绍昉站起来说:“姐姐,储君升天了!”回应他的是太子妃姐姐失心疯般抓着他摇晃,满脸悲恸既苦又涩却哭不出来的压抑。   太子妃知道眼前这灵堂是真的,东宫丧事也是真的,可太子明明活着!为活人办丧事,怎么能有这么离奇可笑的事?所以她才觉得荒谬,荒谬到不能接受。   翼国侯长长叹口气,侯夫人悲痛地硬扶着长女走掉。   大半个时辰过去,哭灵的朝臣和女眷们从储君骤然薨逝的打击中缓和些,终于有敏感之辈察觉到灵堂内外都没见到过永福郡主的身影啊!   在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疑点时,又闻鞭声炸响,尖锐刺耳的嗓音有远及近传来:“权家老太爷携永福郡主拜别太子,开宫门!”   东宫外跪着大片哭灵的朝臣命妇,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永福郡主陪同一位须发灰白不黑,发丝和衣衫皆飘逸,老脸白净仍有光泽而少见老人斑,浑身气质透着古道仙风的老者走来。   不少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官员们见此惯性使然差点要站起来行礼,这是——权相回朝了!林重逸眼睛眨了又眨,实在忍不住拉着他二哥问:“那位就是咱们祖父吗?”   “我也没有多少印象了,应该是吧。”   面相显年轻看似只有六旬实则年过七旬的权相在东宫外所有人的瞩目中走得仙气飘飘,目不斜视地领着小徒儿跨进东宫大门。灵堂外认得他的宗亲朝臣们更多,差点引起小骚动,权相依旧淡然毫无所动,只慢慢迈步走入灵堂。   宦官唱名,灵堂内众人自然知道来者何人,涂绍昉和赵鸣轩还有权尚书哥俩就连池奕也愣住了;权老夫人更为诧异,她没收到消息,这糟老头怎会出现,尤其还带着福儿?!   跨进灵堂,一眼扫过殿内众生百态,权相踏步来到灵前,接过内侍递上来的三柱清香,对着这金丝楠木梓棺三鞠躬,又撒下杯清酒。侧过身便看到跪在灵前烧纸钱的七岁孩童,他注视稍许后挪步到旁边,盛老太爷已来到他面前。   两位老人相顾无言却又胜似千言万语,权相伸手拍拍老友的手背,盛老太爷长叹点头。   归晚虽然跟随老人家过来,给储君上过香,自不好再跟着,叫内侍给她拿个蒲团就找位置跪地,听到有车轮声响起,回头给他个很无奈兼无语的神情:此处是说话的地方吗?   赵鸣轩摸摸鼻子只好转过轮椅重新返回原位。   夕阳蹒跚而来,天边被火烧云染成血红,满城素缟白帆的京都被映照得愈发悲凉,也叫许多不知该如何接受储君薨逝现实的官员女眷们逐渐正视太子升天了!   红日落山前夕今日为储君哭灵结束,宗亲朝臣们带领家眷井然有序地离宫,明日继续。   权相亦携儿孙们回府,迎上他老妻惊诧质问的目光时温柔而笑:“该回家了,夫人。”   这么大把岁数还当众**真叫涂绍昉在不远处看得酸牙龈,想和师妹吐槽两句时发现身旁之人竟然变成了三皇子?讶异道:“表哥你怎么会在我身边?”   “永福到未央宫拜见父皇了,太子出殡前她都无意谈其他,任何事送储君安葬之后再议。我是来警告你远离我的女人,懂吗?”   “你已经警告过很多遍实在无需一再重复,我也该出宫了,明天再见啊表哥。”涂绍昉爽快地选择离开免得跟他进入死循环斗嘴,只是他出宫后回到自家点个卯就跑永福郡主府。   归晚在满天星光时回到自家,见到等候在会客厅内的师兄再得知他还没有用晚膳,只好叫厨房给下两碗素面,她在宫里没有胃口也没吃东西。   没多久两碗热腾腾的素面端来,师兄妹没有多言,低头开吃。用毕,婢女们撤掉碗筷又奉上水果糕点和热茶才全部告退。   郡主把在暗中护卫的无情也给屏退了,屈起手臂撑着额头,绝美的容颜显出疲惫来:“夜里丧钟响起后老师就到军营来找我,他在五月十五就赶到京畿只是谁也没通知,一直在暗中注视局势变化。”   涂绍昉哦了声:“那老师怎会突然带师妹现身?”   “上午你们送到的昨晚谈判情况,关于师娘提的条件,我和老师商量许久得出结论——很恐怖的结论!”归晚苦笑道:“老夫人发动兵谏,恐怕真正目的并非要扶持外孙,而是想捧出个女皇帝来断掉赵氏皇族的传承。”   “……”涂少爷怔愣很久才发出声感叹:“啊??”   “圣祖皇帝忌惮林家功高震主以致林家覆灭,就剩师娘和林贵妃这点血脉;唯一的女儿又丧命皇家迟迟不能报仇,师娘她恨!”   归晚嗓音有些低哑暗沉,剖析道:“师兄想想这提议,再想想我手中还握着十万铁焰军,皇长孙若过继给我再册为皇太孙,赵竤基的命又握在我手中。   凭这复杂的纠葛怨恨恩仇,我自己都怀疑会有两三成可能过二三十年后我会废幼帝,自立为女皇;即便我最终肯定会传位给赵家儿孙,能一样吗?师娘既然孤注一掷必会用尽手段要往这条路走,我和老师反复考量都觉得不能放任。”   消化掉这则消息,涂绍昉长叹:“师娘当真太有想法了!”他转念想想,又怀疑道:“师娘这想法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吧?”   “自然,或许在想收我为徒时她就已经有此考虑;今朝即便赵竤基信得过靠得住,师娘恐怕也会要想尽办法将我捧上太子妃之位。”   “我想师娘估计挺郁闷,你偏偏没有御极的心思。”涂绍昉小声嘀咕,摸着下巴假设:“要是换成我……我、我应该也没这心思,何苦要把自己的人生过得那么累呢?”   归晚再叹息声:“这最深层的隐秘我对圣上就连对爷爷都没提,就怕多起波澜,圣上知此诛心图谋恐怕都未必肯再留老夫人寿终正寝,师兄?”   “明白,师兄当然明白!”涂绍昉保证道:“放心,算上咱们俩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道,那么这场兵谏老师有提过准备如何平息吗?”   “送储君出殡之后会由权相亲自来与圣上商谈,两位老人都已回到京中,不急。”归晚沉沉地呼口气,自丧钟响起她就没有再合过眼,真有些累了;她猜测师兄肯定睡得比她还少,请师兄早些回府歇息吧,明天还要进宫哭灵一整天呢。   涂绍昉点点头,同样劝师妹注意休息便离开,回府。   第二日依旧是满城服丧,宗亲朝臣和官眷们进宫为已逝储君哭灵。   直到停灵三日后,梓棺订棺盖论前,皇帝降旨上谥号册为怀章太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皇帝在怀章太子灵前悲恸万分,泪洒灵堂。   不日,对谋害怀章太子之凶徒的绞杀诛灭便席卷而来。   昌和31年五月二十二,朝廷诏旨:闵氏父女协同五皇子谋害权皇后亡故、谋害皇三子致残,阴谋毒害怀章太子身亡,罪证确凿罪当株连。   闵昭仪与五皇子夫妇连同六皇子皆贬为庶人,赐鹤顶红自裁;闵氏诛六族延及出嫁女,其中罪魁祸首闵郅恺被判剐刑;从犯谢鹏远判满门斩首,皆定于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行刑,以慰权皇后与怀章太子在天之灵。   各州府衙门还在押解犯人进京途中,闵郅恺的幼子闵高辉潜逃在外踪迹未明,但这些对于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大理寺大牢房的赵珩斌而言都无关紧要。   他不想死,他要离开这座阴气森森的牢笼,哪怕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生母被丢进来,他弟弟惊呼声扑上去喊母妃,他也只顿了顿,继续狂拍着铁牢门,嗓门沙哑地喊他是皇子是天潢贵胄,放他出去他要见父皇……   在这座牢房里,赵珩斌只要有力气就乱喊乱叫没一刻停歇狂拍铁牢门;赵珩钰则一直在蒙圈状态,他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整日有点呆呆傻傻地认为或许可能在做梦。   闵仙瑶是真的疯了,现实和她想象中的模样形成如此巨大落差叫她无法接受,这些天她时而癫狂时而安静,时而欢喜叫嚷她要当皇后时而叫嚣着要把他们全部砍头。此刻见到个老妇被扔进来,刚安静没一会儿又发疯起来。   苍老衰败枯萎得犹如六旬老妪的闵斓倾躺在铺满稻草的石床上看着疯癫的儿子和侄女,再看向幼子脏污的脸庞,她想抬起手给皇儿擦擦脸都没有力气,眼角两道泪痕蔓延。   闵斓倾被押进大理寺牢房,永福郡主和三皇子有尾随而来,在走廊尽头远远看着赵珩斌狂喊乱吼的情形,郡主沉默很久对身侧的男人说:“接连失掉三个儿子,圣上心中也难受,就给他们留块好皮肉上路吧。”   赵鸣轩握紧手中的长鞭,也是考虑很久才应承:“好,走吧。”   大理寺这边悄无声息未起波澜,同个夜晚,刑部死牢当中可是烈火烹油灼刺骨。   权相夫妇由长子陪着来到刑部死牢,刑部尚书盛二老爷亲自引着他们到关押闵谢两家的牢房前。听到动静,牢房内有几位抬起头来,谢鹏远已经有些麻木,他的夫人惊恐地搂住儿女往墙角落里躲。   闵郅恺头发全白了,眉宇间的沟壑和眼袋凹陷得吓人,看到权威,哈哈大笑起来。想他纵横一生向来谋定后动掌控全局,没想到最为机关算尽的一回竟然把自家全族给葬送掉了。   半点没有念及闵谢即将迈进鬼门关而施舍仁慈,权老夫人敲敲龙头拐杖,他们带来的精兵拿到钥匙打开牢房,把闵家祖孙还有谢鹏远拖到刑房里上刑具,刑部108套刑罚轮番上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都算是轻的。   “叫你老娘悠着点啊,还要留着上法场砍头呢。”盛二老爷看得都有点担忧了。   “你可以自己和我老娘商量。”   呃——盛二老爷瞟几眼杀气腾腾的权家老婶婶,既然连权相都没发话,他还是算了吧。   停灵满七日后,昌和31年五月二十五,怀章太子出殡;其嫡长子、朝堂年七岁的皇长孙紧绷着小脸,眼眶通红地压住悲痛,捧起瓦罐在灵前重重摔碎,再捧起亡父的灵牌位,宣告正式出殡!   皇家送灵队伍长得前后不见尾,佛道弥音四起,黄白纸钱满天飞舞,全城素缟丧幡遍地,百姓们皆着丧服,在梓棺行经时跪送英年早逝的怀章太子,哀哭声不歇犹如天地同悲。   太子妃一直没能从打击中缓和,痴痴傻傻地捧着孕肚随人流走;而福安公主是被姨母琰郡王妃搀着走。归晚推着三皇子的轮椅前行,问他:“大公主这些天有和你说过话吗?”   赵鸣轩很平静:“大姐很悲痛,成日里就是哭。”他自问没有对不住赵竤基之处,会走到这步皆因已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储君若不薨逝将来必会铲除他和他外祖家,这如何留情面?更何况赵竤基可好好活着!大公主倘若因此怨恨上他,那他只好把这份姐弟情放手了。   涂绍昉是看着他长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太渗眼,虚弱得比七岁的儿子都不如了,究竟是哭没有真死的丈夫呢还是哀悼实在难以忘怀的皇后美梦啊?!   送怀章太子灵柩入地宫,沈随大统领才敢向皇帝禀告北麓山丹霞宫内的情况。   明明自己好好活着,所有人却告诉你,你已经死了?!这是种什么体验,在赵竤基眼中,天方夜谭荒谬绝伦也莫过于此了。   比之当年赵鸣轩腿残后送到丹霞宫调养时的疯狂劲儿,赵竤基这几日有过之无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10月6号传上来了┭┮﹏┭┮ 第153章   北麓山青翠茂林参天古木迸发着旺盛的生机, 晶莹的露珠在嫰绿的草丛叶尖儿跳跃滚动;山林里清晨水汽氤氲, 沾湿了上山的青石板路。   丹霞宫就在北麓山山顶林木掩映当中, 因此片方域欣赏晚霞夕阳红最为美丽而得名。   盛副相和永福郡主清早前来, 沈随大统领已在山麓入口等候,进山的路上还多劝了几遍请两位定要有心理准备。   “竤基?竤基这孩子很不好吗?”饶是盛副相心底有数这外甥恐一时间难以接受,还是被大统领这架势弄得心里七上八下。   沈随应是。   当年三皇子腿残后感到天塌地陷既要发泄内心的痛苦和绝望又自暴自弃拒绝旁人靠近,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逃离丹霞宫;如今被送到此地调养的赵竤基不同, 他是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丹霞宫跑回皇宫向世人宣告太子根本没有死。   门根本挡不住他, 只能动用铁链。   “什么,铁链?”当舅舅的惊得脚下踩空了亏得郡主及时扶住他才没往前趴去摔倒,盛副相难以苟同道:“大统领, 这未免太过了吧, 竤基他是个好好的人啊!”   “您见到就会知道他如今的状态实在不能用好来形容,盛相若是不信,我把钥匙给您,您大可试试给他解开铁链的后果。”   走过这段山路后来到丹霞宫, 再脚步不停地前往目的院落, 只见院门前有十名精锐士兵佩刀把守,据大统领说院内同样有十名死士出身的奴婢照料,可他们二十人拦住的都只是被铁链锁住的赵竤基。   来之前大统领已飞鸽传信叫奴婢们给用点安神香,主屋内之人正在休息。他们来到窗边, 透过缝隙观察屋内情景:半室狼藉,桌椅翻到,墙壁上充斥着斑驳的刻痕, 屋内竟无一样家具完好无损。   正在休息的男人横卧在床榻里,两只脚腕上缠绕着的粗铁链如此的醒目,铁链的另一头套在床榻前粗壮敦厚的朱漆圆柱上,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他的脸,也知屋中之人已不是曾经龙姿凤章的赵竤基了。   盛副相没有二话就伸手,意思很明显要钥匙,更显然对大统领这般对待他的外甥很不满;沈随大统领亦没敷衍,当即就把钥匙给了。看盛副相进屋后,他拦住郡主,提醒道:“您还是随卑职到隔壁房中瞧瞧动静,免得那位发狂伤到您。”   归晚皱眉:“当真如此严重?您也不能怨盛相生气,屋里糟乱成这般好歹收拾干净啊。”   “不是奴婢们不收拾而是没办法,只能等到他晚上睡着后再清扫。隔壁房间有细孔可以观测到这间屋内的景象,您看过就知道了。”征得郡主同意,他便带郡主到隔壁房间内,取下挂在墙壁上的莲花图像画,露出个小孔来可直视隔壁屋内。   进屋后,盛副相当即用钥匙给解开铁链,再坐到床边仔细看向外甥,胡渣乱冒脸颊消瘦,一脸苍白浑身透着邋遢,看得他真是心肝抽抽,轻唤道:“竤基啊,醒醒……”   赵竤基迷迷糊糊地转醒来,看清楚眼前是张很熟悉的面孔,目光渐变,眼底渗人的恨意直叫他舅舅心惊:“他们说太子已经死了还给我办丧事,你为什么不阻拦?你还是我舅舅吗?权家到底许给你什么好处才叫你如此向着赵鸣轩?!”   “竤基啊,此事实在是……啊……”盛副相话未说完就感到呼吸难受,眼珠往下,看到一双手掐在他肉肉的脖颈间;脸颊憋得通红,视线艰难地往上就看到外甥狠毒的目光。   两名奴婢突然闯进来用蛮力将赵竤基硬拉开救回盛副相,可他们俩根本拦不住他发狂,那是种毁灭嗜血的疯狂,是种兽性压过人性的恐怖。   隔壁房间内,归晚透过小孔观察都看得心惊肉跳,她就看着赵竤基疯狂地破坏凌虐,任何器物都能成为他手中伤害人的武器,俩奴婢们被他又打又踹倒地抽搐,他的亲舅舅被他用锦凳砸伤脑袋砸出血来都没阻住他半分发狂的架势。   那三人差点被他弄死之际又有两名奴婢跑来阻拦,然而盛副相和奴婢们都不会攻击他,赵竤基却是肆无忌惮地发着狂,院里的十名奴婢们全部跑来都拦不住他,只能保住己方不会被弄死;发泄一通后,赵竤基就拖着铁链往外冲!   看过全程,归晚转过身靠在墙壁上,俏脸沉寂:“他没疯,只是比疯子更清醒地发狂。”   沈随默认道:“卑职到院外了,控制住他之前您最好在屋里别出来。”   院门前的情况比方才更疯狂激烈,碍于赵竤基拖着铁链挥舞甩动真能砸死人,士兵们不敢轻易靠近而被他揪住空隙往外跑,要追赶时被大统领叫住:“等他跑累力气耗尽再抓吧。”   半个时辰后赵竤基昏迷不醒着被搀扶回来,士兵们搀着他回屋又躺到床铺里,大统领即吩咐再新取条铁链给套上,盛副相这回再也无法反对,拉着小姑娘伤心得老泪纵横:“竤基他执念太深了啊。”   “但愿过段时间能好。”归晚也头疼,劝道:“您的伤口就简单包扎了下,我还是陪您回府请太医来瞧瞧,盛爷爷他们还等着北麓山的消息,咱们先走吧,哪怕傍晚时再过来呢。”   盛副相注视沉睡的外甥许久,最终同意了。   丞相和琰郡王妃都在华国公府里等消息,看到他们回来还没奔上前问情况就被盛副相脑袋包扎的白布给生生止住脚步,池奕吃惊道:“盛小楷你咋回事,从山顶滚了还是摔了?”   “爷爷,盛伯伯是被大表哥抄圆凳给砸伤的。”   “什么?!”相爷和另外两位盛老爷接连叫起来,盛老太爷在太师椅里都坐不住,撑着拐这要站起来被太夫人按住了;太夫人还算镇定地喊管家去请太医,再问他俩详情。   归晚扶盛副相落座,再把到丹霞宫的情况给详细说明遍,急得盛老太爷坐不住了要到北麓山看望外孙,被儿子们和池奕好说歹说才劝住。   池奕决议由他和盛二老爷盛三老爷到丹霞宫先探过,对亲舅舅都能下杀手是个什么情况?他真是有些难以想象了。琰郡王妃要同往,相爷也没拦着,带上他们兄妹仨就走。   黄昏前,池丞相带着盛家三兄妹回到华国公府直奔老太爷书房,除他外,人家三兄妹或脸上或身上都挂彩包扎了。他自认完全没有夸张:“盛老头你就别想着到北麓山了,你这把岁数要是过去,你的老命都能给当场交代了。”   盛老太爷不可思议地看向丞相,再看向他的儿女们竟然没有反驳,惊道:“修儿,你们这些伤难道都是被竤基给弄的?竤基他究竟怎么了呀,难道失心疯了?”   “没有,爹,没疯,清醒着呢完全认得人晓得事。”盛二老爷盛仲修伤得最重,额头和手臂就连胸膛里都被伤着了,异常无奈道:“我们到丹霞宫时抱着侥幸,还让大统领拿钥匙给解开铁链,打算好好劝劝大外甥。   可那孩子根本不听,他认为外祖家都被权家给收买倒向三皇子,和舅舅姨母们动起手来一点不含糊,是真要下死手啊。我都心惊胆寒,池小奕真没跟您说着玩;您要是过去,竤基恐怕也真敢掐死您。”   盛太夫人倒抽气,老太爷跌退了步,看向幼子幼女,盛三老爷浑身狼狈地应道:“真的,爹!要说竤基不认人,可他偏偏都认得很清醒;我和二哥脖颈里淤痕未散,都是被他所掐。儿子感觉外甥他像是恨咱们没有出头,恨得真想弄死咱们。”   “造孽呀……”盛老太爷眼底泪花打转几近潸然泪下。   他们俩外人离开盛家,还在马车里,池奕就和侄孙女骂道:“可不就是造孽!这混账现在这种德行比畜生都没强多少了,还真亏他敢对自己亲舅舅亲姨母下杀手啊。”   “我担心的是他何时能接受现实?总觉得悬。”   “按他这架势,要么他自己疯掉,要么他把自己折腾死,否则别想了。”相爷提醒道:“这混账清醒着呢可没有疯掉!现在摆明了是他自己不好过所以也不想让别人好过呢。”   归晚头疼地按按太阳穴,接下来几天几乎隔天就跑北麓山探探情况,只是一直没有在赵竤基面前现身,在暗中观察得她真觉惨淡神伤。   小暑这天又从北麓山回来,见赵鸣轩大咧咧地在她家花厅里坐着都没心情搭理,赵鸣轩不满地站起来拉她的手:“看到自己的男人什么态度啊?”   “会不会说话?”归晚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桎梏中抽出来。   “好好好,表哥!”不就差成婚这道礼节嘛,赵鸣轩腹诽,质问道:“表哥专门来找你,没想到你大清早就不见踪影,这上午跑哪儿去了害我等到现在?”   “北麓山丹霞宫探病。”她疲惫地靠在玫瑰椅里,随意问:“你能有什么事呀?”   “哼!本皇子的腿疾彻底治愈,双腿已恢复到坠马前,还不算好消息吗?”赵鸣轩昂首宣告完毕看她毫无波澜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很不满地问:“难道丹霞宫里的病患快死了,所以你才这么难过,连表哥这么好的消息都无动于衷吗?”   “瞎说什么。”归晚没好气地拍他,手抵着额头,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妥当,你这两天找时间走一趟吧;哦,带上你一位舅舅和我师兄还有翼国侯,都去看看他。”   赵鸣轩挑挑眉,不知如何形容?   不过对于女人的提议带着那个赖皮,三皇子殿下他自认为没有小气吧啦到针眼的地步,带着没有问题;因此他回到隔壁自家就写信简单说明情况再问他们何时有闲暇,继而约定休沐日同往北麓山。   权尚书已经从他哥们那里了解些许情况,因此特意派出他会武功的表弟靖国公代表他。   是日清晨来到北麓山脚下,被大统领提点做好心理准备时赵鸣轩还侃了句:“难道比我当年初到丹霞宫时还糟糕?”   真正见到那人时他才发现他料想得太好了,终于知道为何永福都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们到时主屋内之人正在发狂地打砸踹摔,这是每日的必须情况;看到来人,看到站在门槛前四人的错愕脸色,赵竤基忽而怔住慢慢眼眶充血:“赵、鸣、轩?”   “怎么不坐轮椅了?还敢说没想抢我的位置?”   “我杀了你,还有你们这对狼心狗肺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父子,我杀了你们……”   伴随着杀字落地是花瓶茶杯圆凳瓷枕等等所有器物皆被当做暗器飞射而来,翼国侯见到这样的女婿失了神没知觉忘掉躲开,幸亏被儿子拽开,否则必定得正中靶心脑门开花。   激烈而疯狂地打斗号角吹响,赵鸣轩从来是砸别人的,可今天这种情况实在没法还手;还是第一回 碰到被人乱砸还只能躲的份儿,最后都不知是怎么跑出来的,涂绍昉和他勾肩搭背地靠在围墙外壁上喘气;没管那两位长辈如何了,反正肯定能保护自己。   “他这是疯了呢还是没疯啊?”涂少爷拉着衣襟透气,嘴里还在喘气,很疑惑;三皇子他无语道:“废话!看他脑袋那么清醒能是疯掉了吗?”   “那么你能形容下他这番表现吗?他到北麓山调养快有20天了吧又不是才两天,还这般激烈过头了吧?更何况人还好好活着,他都不反思为何父亲和外祖家都选择舍弃他吗?”   “呵,你这姐夫脑袋里能有反思这个词吗?”赵鸣轩鄙夷,虽然他脑袋里可能也没有,但丝毫没妨碍他此刻鄙夷,冷哼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找垫背拉陪葬。   看他这德行就证明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他自己被不死而死,被硬生生褫夺掉储位和将来的皇帝位所以痛恨地要毁天灭地,任何人过得比他好都欲处之而后快,懂吗?”   涂绍昉有感触地问:“你这是过来人的感悟吗?”   赵鸣轩警告:“别拿我跟他做比,我可没他那么丧心病狂;本皇子腿伤后只自暴自弃,可没想过要拉着谁来陪葬。再看看他这德行,能配跟我比吗?”   “有些性情肯定非一蹴而就必定日积月累才会根深蒂固。”涂绍昉倒想探讨探讨:“你说当年坠马致残的若是他,他腿残后的表现和今朝能差多少?”   “差不多!”赵鸣轩没什么犹豫,讽刺道:“嫡长子,皇长子,你以为他有多好吗?我娘和外祖家都从小就跟我说不能和兄长争,我最多不甘心但没有多少要争皇位的心思。   赵竤基可不同,他自幼就认为自己将来会继承皇位接掌赵氏江山;腿残等于不能继位,而今他不能继位后的表现你没看到吗?”   “唉,归根结底还是这条路太过稳当顺遂乃至安逸,嫡长皇子该享有的好处全被他得到,偏偏处在这位置该遭遇的险境近乎于不存在或者自有旁人给他挡掉了,以致这20多年将他惯出副深入骨髓的——理所当然得储位登皇位的架势。”   怪不得圣上至今还没有召他老师来交涉,应该是被丹霞宫内的情况弄得心情太难受。涂绍昉忽而意识到:“可按这种架势,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平静?”   赵鸣轩看看这赖皮,没把脑海中当场冒出的答案‘可能要等到他死才能有清净’说出,而是问:“你觉得呢?”   “没底啊,所以才问你。”涂绍昉按按太阳穴说:“这要关多久?总不能关一辈子,圣上和盛家包括我和我爹还有郡主肯定都盼望着他放掉前程往事,过好平民百姓的生活,将来做个锦衣玉服儿孙满堂的富户。”   “难道我不这么想吗?我巴不得早些送他离开京畿去过他自己的安逸日子,哪怕给他块封地求安稳都行啊。”赵鸣轩没好气道,回望这院落一眼,叹气道:“找我二舅和你爹回吧,咱们回城再和福儿商量商量。”   涂绍昉也叹气:“好!” 第154章   他们反复商讨的结论是——没可能!   得此结论的关键性论断是三皇子赵鸣轩说的:“继承皇位接掌江山早已成为他的执念融进骨髓血液里, 做皇帝和他的命同等重要怎么可能放掉?”   涂绍昉捏着眉心叹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何况是坐拥江山执掌天下?应该是我们想得太简单太轻松了。”   归晚问:“可如果他没有可能放掉往事过平民百姓的生活,难道真要关他到死吗?”   涂绍昉和赵鸣轩对视一眼, 涂少爷若有所悟道:“他现在怕死吗?若是不怕,自然没辙, 可若是他怕死有软肋呢?既然想皆大欢喜圆满收场已经不可能,那么就只能退而求次,捏住他的软肋威胁他不失为一个办法。”   赵鸣轩说:“他是个胆小鬼肯定怕。”   归晚否决:“他不会相信我们敢杀他。”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 他们说完三个人相互看看, 涂绍昉倾向于:“我赞同表哥的看法, 我倒以为他相信我们敢对他下杀手;储君位都已经被褫夺掉, 我敢赌他不怀疑自己会被害死, 那么这些天发狂就是外强中干或者说死前的发泄。”   “当然, 敢像本皇子当年双腿受伤后不怕死的可是凤毛麟角。”赵鸣轩忍不住小炫耀下,然后就说歪了:“若非疯丫头你非要阻拦我,本皇子说不定已经……”自杀?   涂绍昉默默别开眼捂脸, 三皇子他真是个人才。   三皇子殿下悲催地在心底抹把泪, 咳嗽道:“福儿, 表哥我的意思是赵竤基绝对必须没有我这般不惧怕死亡的豪情壮志。”   “呵!”郡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回到正题:“我还是不信我们跟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何况当天晚上跟他说得很清楚平民百姓赵竤基会好好活着的。”   “或许就是没有,他的见识太流于表面了。”涂绍昉反驳,忽而又有些感悟:“若说储位和皇位都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该他拥有且这份执念更已渗入骨髓和血液,那么我倒能理解为何他的疑心会那么重了。”   “特别是他还惧怕任何威胁, 可见他有多胆怯!”赵鸣轩赞同这赖皮说:“福儿你最好相信我们男人对男人的看法,赵竤基肯定认为我们会杀他。”   归晚犹豫,涂绍昉提议:“想知道他怕不怕死也容易,试探一下;就用最简单的绝食,饿他两三天看看效果。”   “先礼后兵吧,明天晚上我再请大公主到北麓山相劝。”归晚稍一犹豫还是对三皇子道:“你明晚和我同往福安公主府吧,怀章太子出殡后她就病倒了,探病也应该的。”   赵鸣轩没反对,涂绍昉多嘴劝道:“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表哥和师妹明晚抵达福安公主府外时不妨也试探把。倘若福安公主连见都不想见你们,你们最好心中有数,这份姐妹情姐弟情也没可能再修复如初了。”   “本皇子知道!”赵鸣轩神情淡淡,倒是归晚问:“我听闻太子妃也病倒了,为此哪怕是已故太子的遗孀妾室儿女也还没搬出东宫,师兄和你大姐的关系还好吧?”   “裂痕已生,我也没想主动修好,那就这样吧。”涂绍昉平淡道:“至少这件事能看出来她对国母尊位也很想当然。怀章太子薨逝,皇后梦被割肉般硬生生地割掉;割肉有多痛苦,隔阂自然就有多深了。”   归晚有点担忧:“师兄?”   “她们姑嫂俩完全把兵谏当做耍猴戏以为和她们逗闷呢还不叫可笑吗?”涂绍昉被带出些许火气道:“何况今年初甄奉仪快要病逝前,大姐尚能认为将来会和甄奉仪再斗好多年,却没把二十万大军的兵谏看在眼里,还不叫可笑吗?我差点被这姐姐笑掉大牙啊!”   赵鸣轩自认为很好心地相劝:“太子妃就是个拘于内宅的妇道人家,只能看到眼前的,你和她讲军国大事她又体会不到能起什么作用?”   涂绍昉灌杯茶水消消火气和闷气:“看明白了,她真当了皇后,十成十得认为储君该归她儿子,那还不得驱使着全家帮她巩固后位帮她儿子争储位吗?我不愿意,不和她闹翻算好的;既然姐弟间早晚得嫌隙横生,就这样吧。”   会谈结束,那赖皮这回倒没赖皮主动告辞离开了,赵鸣轩真想好好和自己的女人温存,结果硬是被强赶走了,又憋了他好大口闷气。   第二天晚上,永福郡主的马车来到福安公主府外,郡主叫婢女给门房递张拜贴通禀上去;坐在马车里的俩人正在对弈之际,车厢外响起刻板的女声。   “禀郡主,下臣乃公主身侧刘女官,公主近来卧病今夜已喝过汤药睡下了;驸马入夜后接待您恐有碍郡主名声,因此不便请您入府喝茶,还望郡主见谅,驸马还有言待公主病愈再拜访永福郡主您。”   车厢内,赵鸣轩听到这话就把捏着的棋子给扔了,屈起手指敲敲车壁,马车外的护卫闻声当即架起木板来接三皇子下马车。   这女官怎么也没想到永福郡主的马车里还有三皇子,看到他们两位皆下马车来,愣了愣才连忙屈膝行礼。赵鸣轩懒得废话:“你前面带路引着我和郡主去探望大姐,若是你不认路,本皇子就让护卫们主动找路了。”   “是,三殿下。”女官硬着头皮应道。   他们大张旗鼓地进府,早已奴婢拔腿奔到公主住的主院里禀告,待永福郡主推着三皇子的轮椅长驱直入来到大公主夫妇的屋内时,赵思安已经靠坐在床头等候了。   姐弟妹三人应该谁都没想到会走到今天的境地,归晚走到病榻前说:“本不该夜间来打扰卧病调养的姐姐,只是有位故人想见见姐姐你,不好推脱。”   赵思安诧异思索很久才联想明白,震惊地转向他俩,略有蜡黄的脸色泛起奇异的光辉,泪光闪烁道:“是、是?”   “走吧,姐姐,再晚些丹霞宫里的故人可能要安寝了。”   一路再无言。   大公主是真不知道该再和这对弟弟妹妹说些什么,出城的路上没有同乘马车,来到北麓山脚下看到三弟站起来而非继续坐轮椅,她也是顿了顿没置一语,更兼即将要见到大哥激动而无暇他顾,带着病体的她竟然比那俩健康的走得快。   “夜间走山路危险,你们四个也跟上保护好大公主。”他们自己带的护卫留在山脚下,陪同上山的是驻守在北麓上的士兵们,每位配四名士兵陪同。归晚转念一想,就让负责保护她的士兵们去追赶大公主。   看自己的女人沉默寡言的,赵鸣轩提醒道:“今夜看明白了啊,可不是我们要跟她断,你可别犯糊涂。”他女人兼表妹太磨叽又心软也是老毛病了。   “亲疏有别到底不是白说的嘛。”她只是感慨这份姐妹情已覆水难收,归晚突然怀疑:“你说大姐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和老夫人共谋?”   “你说呢?”赵鸣轩嗤笑道:“多少年的姐弟姐妹情谊,信任就这般少得可怜。赵竤基当皇帝,我们俩才是好弟弟好妹妹,否则大逆不道;其实无非是损伤到她的根本了嘛,异母弟弟继位与同母亲兄长御极对她能等同吗?”   归晚拉过他的手掌拧一把,赵鸣轩诧异地止步看向她,收到个白眼和瞪视,意思就是,你当前后跟随的四名士兵是聋子还是不存在啊随便什么话都往外冒?   赵鸣轩摸摸鼻子才继续往前走,趁机想牵住她的小手好一起手拉手走山路又被硬甩开,真让他觉得郁闷。   终于走完这条山路来到丹霞宫内顿时霍然明亮,他们俩都有意先坐着缓缓气喝杯茶,未料到一杯茶水都没饮尽就有士兵来报:赵竤基正发狂欲弄死大公主,归晚&赵鸣轩:“……”对亲妹妹都下手?   把屋里的奴婢和士兵们遣退,归晚不慌不忙地推测道:“他这难道真是认为自己会死,若能拉个陪葬就无论是谁都给拉上吗?”   “说他已经丧心病狂绝对没冤枉。”赵鸣轩剥颗荔枝慢悠悠地吃了再吐出核来,讽刺道:“而且外强中干,真有钢刀架到他脖子上肯定会蔫儿了,你不信就等着瞧吧。”   归晚看他一眼又沉默很久,站起来走到门廊下招呼士兵吩咐:“大公主何时愿意回城就何时送她离开。”赵竤基被铁链锁着还有奴婢们拦着肯定弄不死妹妹,赵思安想走就能走。又道:“再收拾间客房,本郡主这几天留在丹霞宫避暑。”   “两间!”赵鸣轩从她身后冒出来,责道:“你和赵竤基同住一个屋檐下成何体统?”   归晚懒得再搭理他了。   大公主赵思安连夜走的,在兄妹团聚两个时辰后带着满身伤痛和苦涩离开,据奴婢说她走时眼睛红肿,眼泪更不停的掉;被赵鸣轩知道后冷嘲热讽:“这么关心亲大哥还不留宿多叙叙兄妹情?大半夜里京都城门关闭了还要往回赶,多折腾城门卫。”   “你最近是不是太兴奋了?”归晚瞪他,赵鸣轩别开眼郁闷地闭嘴,心里怼她,咱们很快就能成亲,我终于不用再被贴身太监追赶着安排通房了,兴奋不行吗?   按之前的商议,归晚随即吩咐奴婢们给赵竤基断掉膳食,结果午后就听到他叫嚷要吃的;她只能报以长长地叹息声,对于赵鸣轩得意洋洋地欠揍样都懒得搭理了。   当天晚上亥时即在赵竤基被断粮断水整整七个时辰后,永福郡主终于现身来到他面前,明亮的烛火将这对表兄妹之间的鸿沟展示地愈发清晰,表妹被照耀得愈加高贵华美,而表兄也衬得更加邋遢衰败。   赵竤基原本四脚朝天地躺在床铺里,看到她当即蹿立起来,眼眶猩红眼底闪烁着恨意,拳头攥得死紧;然而他偏偏没有下一步动作,与面对其他人时要打要杀的疯狂样相距甚远。   “是我吩咐奴婢给你断水断膳食。”   归晚主动走上前,拿丝帕给他擦擦脸,扬起微笑说:“你看,想要你的命就是这般简单;活活饿死你渴死你足够了,甚至我可以对其他人说是你自己想绝食才会饿死。”   对面之人眼底的恨光亮得简直超越了明亮的烛光,偏偏他抿紧唇就还是没有下一步动作,看得在隔壁房间透过小孔窥测的赵鸣轩心都有点悬。   他没有举动是觉得弄死其他人不怕自己会死,而掐死她的后果是自己必死无疑,所以真是怕死而不敢吗?归晚收回丝帕,劝道:“当今有生之年你能活,将来新帝登基呢?   舅舅驾崩前必定会把你交给我,你心里也该有数,今后只有我才能保你安稳过下半生。永福从来没想过害你,我和舅舅都希望你能够过好以后的日子;更没想关你多久,所以何必非要闹得把我们的耐心耗尽,除非不想活了否则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我们是想今年送你到外地安居乐业,要求你尽管提,能满足你的都会尽量满足,哥哥!我愿意当你做哥哥,若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但希望你能听我一句话,趁大家愿意给的时候,多给自己争取些好处吧。”   “言尽于此,我叫奴婢们给你送流食和茶水过来,你用完膳食早些安歇。”归晚说完便往外走,没能看到身后的男人满布血丝的眼睛里隐有水光浮现,眉宇痛恨的神情浮现悲戚。   赵鸣轩抢先赶到走廊里等她,女人一出来就要拉她走到旁边交流情况,她摇头道:“应该是有听进一两分,我们明天就回城里等消息。如果能有效果近些天应该能显现,没效果,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而近些天也确实很近,四天后就见到了些许效果。   涂绍昉顶着酷热匆匆赶到永福郡主府,灌杯凉茶后见到师妹款款来到花厅,他站起来,喘着气说:“今天圣上召我和我爹进宫,你知道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我还能知道吗?归晚轻咳声,挥手示意婢女们退下再问师兄具体情况,涂绍昉喘着气说:“丹霞宫里传消息出来,那位要妻妾儿女们陪伴他,圣上欣慰他不再发狂已经直接应允,叫我们劝劝太子妃,过几天就安排我姐姐他们假死。”   “……啊?”归晚吃惊而错愕:“他、这?我前些天劝过他别再发狂趁机多要些好处今年送他到外地定居,他没要钱财反而是要妻妾儿女吗?”   涂绍昉头疼地退回到玫瑰椅里,想再灌些凉茶发现茶杯空了只剩茶叶,靠在椅背里叹气;归晚走到他面前,迟疑道:“师兄想我帮你劝劝圣上?”   “非也,圣上舐犊情深连皇长孙都没顾忌,我姐姐还怎么漏掉?而且圣上连如何安排东宫内众妻妾皇孙们假死都已经有圣断了。”涂绍昉真有些口干舌燥:“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更不知该如何向大姐提此事。   她还在为皇后梦断掉痛心,但认为儿子今后至少能做郡王,她做个老王妃绰绰有余的。现在告诉她,他们今后全是平民百姓,我怕她接受不了来个早产甚至一尸两命就糟了。”   “太子妃有七八个月了吧?”归晚听来也觉得有些头疼,涂绍昉应道:“快满八个月了,我和我爹从未央宫出来到东宫大门前转悠好几圈就是没敢踏进去;可此事实在容不得我们拖,圣上已经决定在六月二十七的深夜动手。”   “今天可是十八,这么急吗?”归晚惊讶,疑惑道:“何况那么多人如何全部假死?”   “那个闵老头的小儿子不是潜逃在外吗?其实权家全部给盯死了,怎么可能有谁逃得掉?权家本想最后几天~朝廷没把犯人找到就给牵引过去,现在派上用场了。”   涂绍昉从果盘拿只梨吃,清凉甘甜的汁水渗入嘴里也叫他的气息平稳些了:“圣上同时召见我和我爹还有权尚书,当场就让权尚书和大统领着手安排。”   归晚走到旁边的玫瑰椅前坐下,蹙眉道:“这是圣心已定?”   “是啊,问题在于姐姐她大着肚子,我真的怕她难产再有个意外就糟了。”涂绍昉没好气道:“你说丹霞宫里那位怎么想的,这种时候不趁机大把大把捞钱财反而拽着妻儿作甚?等到他远走高飞,要多少女人生多少儿女没有?”   “难道惦念旧情?”归晚总觉得不大像。   “你个赖皮怎么又在永福府上?”赵鸣轩突然从门前冒出来,对于这不速之客十分不满,知道这赖皮的来意确有正事才勉勉强强没计较;他也是为这件事跑隔壁找表妹,他舅舅刚刚来通知他,他觉得:“赵竤基是不是疯了?   拉着儿女们都陪他过平民百姓的日子是闹着玩的吗?撇开还在娘胎里的两个,三个皇孙,皇长孙将来至少封郡王,另外俩皇孙封公爵或者侯爵没准也能有。一假死可就什么都没了,他难道是存心要断掉儿女们的前程吗?”   闻言,涂绍昉和师妹相互看看,又齐齐看向三皇子,三皇子赵鸣轩直白道:“难道会是他怕孤家寡人所以放不掉妻儿吗?这不是笑话,这笔账摆明这么个算法。”   “难道还想着拉陪葬吗?”涂绍昉眯了眯眼,神情幽深:“担心自己会被杀害,妻儿假死后便于他折磨?那么我姐姐和外甥们到丹霞宫再跟他远走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或者就是太自私!”赵鸣轩讥笑道:“妻妾儿女们的荣华富贵可都是系于他而得来,今后他变成老百姓,妻儿们仍然是皇家贵胄,叫他怎么接受得了?”   “圣心已定不可能再更改了。”   归晚叹息道:“无论是什么缘由等到皇长孙他们进到丹霞宫自然能见到分晓,太子妃怀着身孕就先瞒住她,我来和圣上提,能瞒多久是多久,送她到丹霞宫就当做是避暑养胎。至于如何安抚那么多妾室?”   “赵竤基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明白,用不着咱们多费心。”赵鸣轩当即接茬哼哼,被表妹瞪一眼后指使道:“你去请大公主出面,也该你请的;让姑母好生安慰侄儿侄女们,况且他们兄妹间总不能僵持着。”   赵鸣轩郁闷地应了。   昌和31年的夏天,举国百姓都知道了对英年早逝的怀章太子是无比惨痛的,怀章太子本人被害薨逝才时隔月余后他的遗孀儿女们就遭到闵氏余孽暗害,竟无一幸免!   皇帝大怒之下诛杀闵氏九族。   京畿百姓们在哀恸怀章太子不幸时,民怨对恶毒的闵家咒骂更达到了顶峰;行刑之日,囚犯们坐着囚车穿街过道前往法场不仅有扔臭鸡蛋烂菜叶还有百姓扔出了石头。   闵郅恺被砸得满脸糟污血腥,艰难地回头望了眼血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幼子,无不自嘲地想因果孽报吗?他想怎么对权家,权家比他狠十倍地还回来,九族,诛他九族啊!想着想着,眼角的泪水混着血水流淌。   骄阳曝晒得法场如火,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施令,随即一批批人头落地,鲜血流满地,唯独闵郅恺留着经受千刀万剐之刑。他就眼睁睁看着妻儿们、孙辈们、族人们还有所有姻亲全在他眼前人头落地,昏厥过去又被割肉痛醒过来,他的刑罚要开始了……   最后的意识想,帝王怒而伏尸百万,果然株连九族几百上千人都轻飘飘呀……   三皇子赵鸣轩坐着辆普通马车停靠在角落里,看到谢玉颜疯疯癫癫地被砍头,看到这颗人头滚落法场,他心中微微微微有点涟漪,没兴趣再看就叫护卫首领回府,不想车门帘突然被掀起,这疯丫头表妹钻进马车里来。   “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跑来看行刑,刚刚在人群里认出飞擎居然当车夫了,猜到你在所以来打声招呼。”郡主不知有意无意的问:“看到谢玉颜斩首,有感觉吗?”   “本皇子大仇得报岂能不痛快?”赵鸣轩斜视她:“故意提那个贱人又想恶心我?”   “人活着时再恨再怎么折磨与死亡到底不同,终究是你曾经喜欢过的姑娘,你对她肯定还有些不同。我从宫里出来的,但没见舅舅。赵珩斌兄弟俩和他们的生母今早都已灌下鹤顶红气绝身亡,大总管说圣上今儿都没说超过十个字。”   赵鸣轩抿抿唇:“父皇……毕竟是父皇的骨肉,父皇肯定心中难受,安葬了吧?”   “没问。”归晚摇摇头,低头道:“反倒大统领问我丹霞宫里的情况能否上禀,他没再往外跑也不摔打砸发狂,但专注折磨妾室;才十来天,已经有个通房没了,再过些天肯定能惊动他媳妇和另一个怀孕的小妾。”   “别禀告了。”赵鸣轩做主道:“父皇正难受还能在意这点事吗?只要能叫赵竤基正常些,随便他折磨哪个小妾都行,哪怕惊扰涂氏难产出现意外又如何?父皇连皇长孙都给舍掉了,至多施恩翼国侯府罢了。”   归晚叹气:“按照他这情形,莫说妻妾们,他这批儿女们今后如何是好啊?” 第155章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正是岁月里大好时光;北麓山青翠茂林放眼眺望依旧满目绿意生机,然而北麓山顶丹霞宫内已无人再有雅趣观览这秋日舒朗美景。   偏院内尖锐的叫喊声时断时续, 院中忙碌做事的奴婢们虽有条不紊还是闹出些小错乱, 永福郡主坐在明间听着内室传来的叫喊声都觉烦躁, 干脆走到庭院里透气。   怀章太子之前有孕的郭孺人即而今的郭姨娘产期临近, 大公主赵思安近些天都留着陪护, 既为郭姨娘的胎儿更为安抚疑心越来越重的嫂嫂。   今早郭姨娘发动,奴婢们忙着伺候生产院里有些乱,而两名孕妇住在同座院落,不知是哪个妾室闯到主母面前声泪泣血地哭诉,直接令赵涂氏急火攻心当场昏倒。   赵竤基原本的四十来个女人都聚集在丹霞宫里,这回郭姨娘生产有小半妾室通房都跑来, 没能阻拦住被溜进几位。大公主留在产房照顾,一听奴婢禀告就焦头烂额,她一人更顾不来两名孕妇, 只得派人进城通知永福郡主。   庭院里栽有粗壮的桂树, 桂花飘香盖住了些许血腥味,归晚伸手扳下瓣桂花花瓣,转个身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窜出来俩可怜兮兮的孩童:曾经的皇长孙即赵竤基年方七岁的嫡长子带着他四岁多的同母妹妹。   “你们俩刚刚躲在桂树后面?”   哥哥绷紧小脸蛋没说话, 他身后的妹妹顶着红红的眼眶走上前几步, 抽抽噎噎地问:“永、永福姑母,我们,我们何时能回宫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乖乖乖, 媛姐儿不哭哦。”归晚把小娃娃拉到怀里来抱住安抚,看向曾经的皇长孙,这七岁的小儿郎恐怕已经很明白眼前的处境了,倾身过去,亦是伸手把侄儿拉过来,劝道:“琏哥儿不怕,姑母已经通知你舅舅,舅舅很快就能赶过来。”   这七岁的孩童用他还稚嫩的小手紧紧拉住这只娇美的纤纤玉手,故作坚强的小脸蛋饱含不符年龄的苦涩和心酸:“姑母,皇爷爷不要我们了吗?”   “皇爷爷是希望你们能陪伴爹爹,爹爹想要你们。”归晚头疼地跳开这话题:“姑母记得你们俩不住在这院里吧,怎么跑进来的?你们身边的婢女和嬷嬷呢?”   “我们来找母妃可嬷嬷说母妃正在养胎不让见,还要赶我们,哥哥就带我躲起来了。”小娃娃抬手抹把脸,小脸蛋染上了污渍,她无所觉地哭诉道:“姑母,媛姐儿想母妃想回宫,父王好凶好凶还骂我打我……”   “师妹!”涂绍昉大步流星地走来,神情冷峻隔着丈远就喊,走到桂树前看到俩外甥在?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俩孩子就扑到他怀里哭泣,他只得先安慰着。   和永福郡主毕竟不亲近,俩娃娃都显得拘谨些,嫡亲舅舅自然不同,一直绷着的琏哥儿都像找到主心骨般哭起来发泄这些天的委屈。   赵鸣轩紧随而至,看到侄儿侄女抱头痛哭的场面顿觉头大:“怎么把这俩孩子放在这里,照顾他们的奶娘和嬷嬷呢?”   “郭姨娘正在西厢里生孩子,你大嫂还在昏迷中,吼什么!”   她收到大公主的传信要急着往丹霞宫赶,只得到隔壁请邻居帮忙到宫里找圣上允准她师兄带着杨院使即刻前往北麓山。归晚看他们俩身后没有人了,质问道:“杨院使呢?”   “在后头,丞相和盛副相都跟来了,他们老骨头爬山路没那么快。”赵鸣轩目光逡巡了圈都没找到赵竤基的身影,问人呢?   归晚拉过他走开些才悄悄说‘正在他自己的院里享受闺房乐趣’,然后对上这表哥难以置信的神情,烦闷地捂住脸。   杨院使背着医药箱赶到,她都没和叔祖还有盛副相多说句话就领着太医到东厢房诊治,于是乎给两位相爷解惑的责任就落到三皇子身上,赵鸣轩差点难以启齿,在心里怼他的女人一定是故意溜那么快。   若非顾及还有俩年幼的娃娃在场,池奕真是差点就破口大骂了。   临近晌午时分院里响起婴儿洪亮的啼哭声,郭姨娘诞下位小少爷,郡主带琏哥儿兄妹俩看过在襁褓中的小弟弟后就去用午膳,丞相和三皇子则早在午膳时辰一到就叫开膳了。   盛副相没胃口,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他心里各种滋味涌来但始终绕不过苦涩滋味。而涂绍昉则守在东厢房里,面对躺在病榻里眼神虚晃空洞的长姐,久久沉默。   瞥见姐姐眼角清泪缓缓流淌入鬓发,涂绍昉掏出手绢给她擦擦泪痕,考量斟酌良久才说:“皇家本就是个刀光剑影的血腥漩涡。   正如皇后是内廷所有女人的靶子得面临各方明枪暗箭,难道东宫太子能安逸轻省吗?是大姐你把警惕性抛诸脑后了,什么叫理所当然?   嫡长皇子理所当然该做储君该继位多可笑?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还嫌少吗?赵竤基已经把他自己的储君路给走进死胡同里,没有这回兵谏,过几年他下场更惨。你不懂朝堂局势不代表不存在,你们夫妇俩身在东宫连最基本的警惕性都没有,后面的路还能走得动吗?”   赵涂氏怔怔地眨着眼,仿若毫无所觉。   “你觉得我们迫你丈夫假死很荒诞,其实是你自己幼稚可笑,这不叫荒诞而是在给他活命的机会。至于你,你真当上皇后能不理所当然地认为储位该属于琏哥儿吗?   可你丈夫呢?哪怕他最初的想法与你相似,多年之后呢?他有新宠偏疼幼子而忌惮后族防范外戚到欲除之时你们还能剩多少夫妻情分?他还能赞成你的理所当然吗?”   涂绍昉讽刺道:“看不到丁点危机,娘家人再有本事都帮不了你,因为你涂绍玥的结局早已在你沉溺安逸享乐当中注定了。我告诉你,赵竤基在人前薨逝依旧是皇帝疼爱的儿子,他要妻儿相伴那么你们就得陪着,因为你无力反抗和改变。   这才是真正的理所当然,而不是你那可笑的自以为如何叫做理所当然,懂吗?你没有办法接受做平民百姓你就一头撞死,我绝对不拦着。倘若你还想活着就别整天不死不活,叫你一双儿女还有你肚里这个都跟着你活受罪,自己想想吧!”   言尽,涂绍昉便站起来,毫不迟疑地大跨步往外走;而他躺在病榻里的姐姐,在他离开许久之后苍白的脸颊上落下两行清泪。   找婢女问清楚永福郡主何在?涂绍昉来到前院的花厅里正好看到他们吃完,郡主问他午膳想吃点什么他都给拒绝了,根本没有胃口。   归晚将无情唤出来让她带琏哥儿兄妹俩回后院找大公主,照顾他俩午睡也好看新出生的小婴儿也罢,总之安顿好;无情差点要回绝,再三声明她不会哄娃娃才领命离开。   “你姐姐怎么样?听杨院使的意思养不到足月,这个月甚至最近几天都有可能生?”   “情绪那么差肯定得早产,我现在就指望她能够养足到九个月,别八个多月就难产了。”涂绍昉憋火道:“何况生下来还有大堆麻烦在后头,按我那位姐夫的德行,他们以后怎么过?这批姬妾才过来多久啊就被折磨死两个了!”   “你姐姐是正室。”赵鸣轩好心劝他稍安勿躁:“就当丈夫死了,带儿女们过呗。”   “说得轻松,能这么轻省吗?”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指望他能放掉前程往事好好当个老百姓还不如指望他儿子,反正我是不看好赵竤基还能有振作的那天,除非他哪天脑瓜失灵忘掉自己想当皇帝。”   归晚一怔:“脑袋失灵?忘掉?”   赵鸣轩顺势提建议:“听说撞到脑袋有可能失忆,你想试试的话可以找块砖来朝他脑门敲出个血窟窿,说不定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失忆?”涂绍昉目光闪烁,神情一变再变忽而砰然站立道:“有没有可以失忆的药物?如果有的话目前的困境不就能迎刃而解?他们这批人今后更能好好生活了。”   赵鸣轩正要嘲笑他天真,归晚已经站起来说了声‘对啊,我去找杨院使!’就往外奔,然后就看到这赖皮紧随,憋了他好大口闷气之余只能跟上,真是叫他郁闷极了。   杨院使刚用过午膳在偏房里守着药罐,对于这三位的来意他摇摇头:“老臣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识过还有能令人失忆的药物,郡主您见谅。”   “可按理论言应该能有,劳烦您回府里多翻医书古籍找找?”太医们的话向来最保守,即便真有杨院使也不敢轻易拿出来,毕竟他也有知道这是给谁用,有点闪失他担当不起。   “是,郡主,可还能容老臣与两位副院判商量商量?”   “那就有劳老太医了。” 归晚就知道有戏,涂绍昉更觉得松了口气,这就好办多了;赵鸣轩无语地想这都能歪打正着?   丹霞宫内的情形暂且稳定住,大公主继续留着陪护,他们下山离开。途中,郡主将此消息告知两位相爷,为多份保障她回城更径直向权家而去——当朝第一世家的医师肯定顶顶好,没准太医院没有的药物他们都能有。   赵鸣轩再再怼这疯丫头调转方向都不跟他吱个声,只能叫车夫赶紧追上。   追赶到权家,他刚要下马车就被跟他同乘的赖皮拦住,涂绍昉在他怒火涨起来前提醒:“坐轮椅。”你这架势都要站起来直接用走的了。   涂少爷推着三皇子的轮椅来到权家老太爷的书房时正巧他们召医师来刚问,医师要解答。   “能使人失忆的药物,老夫确实听闻亦见识过,但想调配出成品并非易事。一来老夫没有完整的药方,并没把握定能钻研出来;二来所需药材欠缺,三来服用此药后会损害寿数,若非必须最好莫要使用。”   “损害寿数?”归晚皱眉:“有多大危害?”   “若是孩童服用或能再活半甲子之数,否则服用之人所剩多则二十年,少则十来年。”   “可以减轻药效或者调整药方吧?”涂绍昉追问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觉得多位大夫商讨或许能多个办法,医师若不介意,今晚能否随我到太医院院使府上一起协商?”   老医师应好,涂绍昉又问他师妹小杨大夫还在吧?归晚应道:“已经回到他自己家里,听说刚在家待十天半月就想跟苗疆大夫跑苗疆,被他娘给硬抓着不让走,也走也必须明年,他又硬拽着苗疆大夫陪他到明年,倒不妨你们四位共同探索。”   权相看他们把‘闲话’说得差不多了,赶走小徒儿和外孙,他和大徒儿谈点正事:“你师娘好些天没有见过你了怪想念的,今晚留在老师家里用膳吧。”   “好啊!”涂绍昉自己从桌上翻起只茶杯,执起茶壶倒杯茶然后仰头灌下,接着手臂挨一记折扇敲打,坐在他对面的老师责怪道:“仪态!”   “怪我没给您倒茶直说呗,何必非要用折扇打我呢,七十多岁的老头还拿把扇不觉酸吗?您这年纪应该拄根拐杖。”涂绍昉吐槽:“不会破坏您飘逸的形象,背脊有些佝偻了很正常,还非要硬挺得多直纯属自己找罪受。”   权相再用折扇敲他一记,这回是敲在徒儿脑袋上,吩咐道:“倒茶!”   “多说俩字能少量肉吗?这么大把岁数还天天被媳妇骂真活该的好吧。”涂绍昉站起来,执起茶壶给老师倒杯茶,还不忘继续吐槽,然后他就再被敲打了一记,看对面的老师慢条斯理地优雅喝茶,识趣地没再‘出言不逊。’   “可知当今为何能舍掉皇长孙吗?”权相放下墨玉茶杯,忽而问道,涂绍昉顺口答:“丹霞宫里那位要求的啊。”看老师神情微变,诧异道:“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池小奕最近再度明确拒绝过福儿嫁给鸣轩的提议,那么福儿嫁谁?这是其一,其二更为儿孙们皆能安稳;既不缺锦衣玉食,君心难测,不如放手。”   “您已经和圣上协谈过了?”涂绍昉皱眉担忧:“只给兵权够吗?”   “50年当朝第一,待到外孙御极又能绵延多少年?换作昉儿你在那个位置,你肯吗?为师自觉都不能答应。”权相淡笑道:“我朝开国以来权家就没有歇过,是时候该歇歇了。”   “老师?”涂绍昉惊讶:“权家扶持三皇子登位的代价是这片百年基业吗?这,圣上要得未免太狠了吧?20多万兵权给出去还不够一个储君位吗?”   “铁焰军的兵权归属福儿,不动;多的,是为师主动送给皇帝女婿。”权相温声教导道:“昉儿,细水方能长流,福泽世代子孙绝非争在朝夕间。   试想倘若新帝时权家继续当朝第一的荣耀,隐患为何?或遭忌惮全族覆灭或取赵氏皇族而代之,古今哪家皇族又安享过百年盛世,然则百年又何尝不是弹指一挥间?”   “徒儿,徒儿……”涂绍昉心头略有焦灼,难以置信:“所以您莫非全给了?”   “若计较一时得失则难走长远,徒儿明白否?”权相站起来,摸摸小徒儿的脑袋,笑道:“我和你师娘身故后,族人皆扶灵回老家,从此种田放鹤做逍遥闲人25年内不再出山。   今后天下朝堂就靠昉儿你和鸣轩相互扶持信赖了,若是觉得自己松散或是走偏路了,就让福儿骂骂你们;坐到指点江山的位置,必须要做妻管严才能有前途。”   涂绍昉震惊地看向老师,久久接不上话来。   赵鸣轩亦是没过几天被父皇召见告知他外祖家将他扶上储君位的代价,震铄地几近失声:“父皇您和儿臣说笑话吧?外祖父和外祖母身故后,权氏一门隐退朝堂,靖国公府做富贵闲人,我将来登基后20年内都不得启用权林二家任何族人?   父皇您别和儿臣开这种玩笑,那是我的外祖家;他们扶持我得储位再登上将来的皇位,待我得到天下却让外家在乡野间务农?这笑话真的一点不好笑。”   昌和帝亦没想到这位老岳丈能有这么大的决心:“这是鸣儿你外祖父主动提出,更要求你必须答允,否则就别认他这位外祖父。”   “什么?”赵鸣轩呆了呆,不信道:“父皇您骗儿臣,外祖父怎么可能提这种要求?”   “因为满溢损,权相本意就是想家族在朕手中顺利隐退,聚敛风芒保住百年基业。如今既然将由鸣儿你在父皇百年之后继位,权家若不退彻底还得在风口浪尖多少年?”   皇帝长叹道:“七八十年的当朝第一世家如何叫朝廷放心?可皇儿你必定对外祖家宽宥,将来太容易成为祸害,朕的本意是压制再扶持别家取代之。   未曾想权相主动提出彻底远离,皇儿啊,你外祖父有大智慧更已看透世事,他是要保家族长久绵延,皇儿若是感念权家为你付出就莫辜负你外祖父良苦用心。”   “父皇?”赵鸣轩呆呆地喊出两个字,还是觉得不可信。   “如此狠绝彻骨的条件,世间没人能逼迫当朝第一世家的掌舵人,包括父皇这个皇帝。”昌和帝拍拍皇儿的肩膀:“外祖父还会亲自交代给你,他晚年最后几年会好好教导鸣儿如何做储君乃至做君王,朕亦会好好教导皇儿;鸣儿莫要辜负我们,知道吗?”   赵鸣轩此刻犹如稚童般懵懂,又如大丈夫般沉稳,忐忑而郑重地点头。   “今天父皇要教给皇儿第一堂课,就是要学会做孤家寡人!”昌和帝虽然遗憾但也决然:“朕得知你凤陵姑母提点过你男女间最怕错过。   鸣儿,你和福儿已然错过,没法回头。父皇再三确认过福儿对你没有男女恋慕之情,更没有想过要嫁给你,你们的缘分止于八年前。而今福儿已决定嫁给她师兄,朕会下旨赐婚,皇儿莫再强求了。”   赵鸣轩不可思议地看向父亲,难道他做皇帝的代价就是最亲的外祖家和心爱的女人全都没法再得到吗?这就是孤家寡人吗?   忽然有种彻骨的凉气袭来,感觉天旋地转到不真实,三皇子想,莫非他此刻在做梦吗?   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赵鸣轩一句:阿门(#^.^#) 第156章   赵鸣轩浑浑噩噩地坐在轮椅里任由宦官推出未央宫主殿, 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错觉。   涂绍昉在君王身侧伺候,与大总管般候在殿外,自然看到三皇子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思索片刻就猜到为何故。   怕这混账又想用强下意识追赶上去, 被身后的小太监叫唤一声才意识到该先向圣上告假, 转身急忙往回走, 只是在踏到最后一层台阶时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怎么不动了?”昌和帝不知何时走到殿外,将这年轻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涂绍昉抬头看到圣上现身,行过礼后垂眸答道:“他们俩该有个了结,不是我能插手的。如果他铁心想做什么, 即便我能阻拦一时也拦不住今后的人生。”   皇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希望朕没有看错外甥女婿。”   回到三皇子府,被贴身太监叫唤好多声, 赵鸣轩才逐渐恢复神智,涣散的目光重新有焦点光辉时仿若也凝聚起腾腾杀气和烈焰,灼烧得他霍然站起,大跨步往隔壁走。   不能,他绝对不能认!   他不能在将来登上至高尊位以后除了皇帝宝座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他不做孤家寡人,如果外祖家已成定势无法再改变, 那么心爱的女人必须得陪着他!   隔壁永福郡主府邸, 归晚正在书房中看账本, 突然书房门被猛烈撞开,她抬眼就看到怒火腾腾的邻居和请罪的奴婢和护卫们。她平静地站起,抬脚绕到书桌前,示意其他人退下, 连备茶水都没提,看这混账的模样八成没好事。   “全部退避到三十丈外,没有本皇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赵鸣轩又补充,归晚迎上他们的请示视线,淡定地点点头。   书房门紧闭,连屋外的脚步声都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后,郡主抱胸问:“你又发什么疯?”   赵鸣轩快步走到她面前,在相距一人距离时停住,俊脸铁青:“父皇今日召见我,说再三确认过你宁可将来做臣妇都不愿意做我的皇后?   我最后给你机会让你认错,即刻随我进宫向父皇禀告你之前是因为脑袋出问题了才胡言;你是要嫁给我,我就既往不咎还是会好好待你,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解除婚约后我从来没再说过想嫁你。”归晚直白说明道:“二月里时是因你腿伤未愈,担心影响你腿疾治疗才暂且敷衍含糊其辞,若给你造成了误解,抱歉,表哥。”   “疯丫头?!”   赵鸣轩脖颈间青筋直暴,攥紧拳头狂怒道:“我最近对你太纵容了是吧,让你连自己是谁的女人都忘记了啊?把这句话收回再跟我进宫向父皇明言,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是表哥你该面对现实,别再自说自话了。”归晚叹气。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赵鸣轩怒火爆破再也无法忍耐当即跨出最后一步,眨眼间来到她面前再迅速控制住她同时吻住女人的红唇。   被推打硬踹几回攻击后稍微松开她,宣告道:“今天我就让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明早我就向父皇请赐婚圣旨,你就等着给我生儿子吧。”语毕再度吻住她。   归晚死死反抗想挣脱偏无法,伸腿踹他都反被压制住,首度觉得这混账的力气这么大;捏紧拳头想只能用示弱这招,趁他放松警惕时再逃。   纠缠渐深,正当赵鸣轩准备打横抱起女人到美人榻里继续,归晚揪准时机率先推他一把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再抬起腿狠狠用力往他身上踹,到底怕踹他命根万一出个好歹便只往他腿上踹,最后趁他吃痛之际急忙往外跑,动作一气呵成。   可她想得好却错估了双方之间并非势均力敌,在男人发狠要这个女人时她还能逃得掉?她只逃离两步就被拽住往回拉,赵鸣轩抱起她冷笑道:“又敢和我耍阴招啊疯丫头!”   “混蛋,你个混……啊!”归晚才骂几字还没彪狠话就被扔到美人榻里,重重地一摔疼得她眼冒金星,还没从疼痛劲儿里缓和过来又已被压制住,她盯着居高临下的男人冷冷喝道:“赵鸣轩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三皇子赵鸣轩邪笑,扬手就抛掉自己的外袍……   归晚又用过两回示弱的招数,偏偏能起效果就是没法逃脱,非但没法逃离还被赵鸣轩看穿意图对她笑得温柔而充满邪气:“没事,你多用几回,表哥陪你玩啊。”   当百试百灵的大招都失灵,当她不仅没能逃离反而越来越陷入险境时,当衣衫所剩无几时她突然有种绝无涌上心头,归晚怔怔地眨眼望着头顶的琉璃灯,放弃了挣扎和反抗。   “福儿,你逃不掉的注定只能是我的女人,从今往后你就乖乖地给我生儿育女吧。”   往后的岁月里每每回想起这刻骨铭心之景,赵鸣轩都想,他果然最讨厌女人的泪水。   女人乖顺得出乎他意料,他心里熨帖些便想安抚她两句将来会对她好的,所以说永福郡主示弱对三皇子真的能百试百灵啊。   可当赵鸣轩抬头,怎么都想不到女人在无声流泪!   手指僵住怎么也无法继续,咬紧牙关怼她:“以为你哭两下我就能放过你吗?别痴人做梦了赶紧把泪水收住省得惹我心烦对你没好处!”   归晚状若未闻。   “疯丫头我警告你别考验我的耐心啊!”赵鸣轩怒喝,可他把所有的狠话说尽最终也只得到女人犹如心死的回复:“今天我的清白给你就给你吧。   舅舅在世,你绝对无法强迫我嫁给你。将来等到你登基,若是还不忘要抢我入后宫,皇后也罢普通的妃嫔也罢,就这般清清静静地过吧。我把身子给你了,但也只是身子。”   赵鸣轩急怒得眼睛都泛红了,额角青筋直暴拳头更被他捏地咯吱作响,体内像是有头野兽在疯狂地撕裂着他,难受得他想撞墙想拿刀砍人,无论如何硬逼都不起作用之下他只能退:“那你说你想要什么?你将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没委屈你!   我们的嫡长子做储君够不够,还要什么?你说啊,我又没想亏待你,我将来把你洛阳的封地再扩大一倍,我让池家做当朝第一世家,还有隆中苏氏,我将来全部加官进爵;你想要什么你就说啊,我给你,我能给的全都会给你啊!”   归晚终于正式看向他:“可我不爱你,我没想嫁给你。”   “把这两句话收回去听到没有?”赵鸣轩简直要疯,语无伦次道:“那个色胚赖皮有哪点好啊,我哪里不如他了?他将来还不是得匍匐在我的脚下向我三跪九叩,我哪里不如他?你脑袋又犯什么糊涂放着女子至尊的皇后都不要做?”   “他比你知道珍惜,他比你懂得我珍贵,他比你尊重我,他从来不违拗我的意愿;他更会保护我,会挺身挡在我前面为我遮风挡雨。”   归晚眼底又有清泪流出,淡漠中包裹着利芒能直穿心房:“赵鸣轩,在你决绝地退婚时我们早已彻底结束。归晚此生绝不吃回头草,哪怕你成为至高无上的君王,哪怕我落魄到要对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我也不稀罕你。”   赵鸣轩又恨又疯魔般地一拳砸在美人榻里,压制着内心的暴怒低吼道:“我错了行不行,我认错还不行吗?人谁无过呢?我知道错了,我以后、等我们成亲以后我必定会对你好,我让你和我共享江山,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凭什么认为你后悔想回头,我就得接纳你包容你?”归晚漠然地质问,伤他的话毫不吝啬地说:“我们依旧做表兄妹自然无妨,但你想和我谈男欢女爱?   你想都别想,我这里绝对没有再给你回头的余地。你错了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啊!”赵鸣轩难受地又抡起拳头砸向美人榻,威胁道:“疯丫头你别不识好歹啊,你再敢说句不爱我不想嫁给我试试?我今天非但真正要了你,我还要把那个色胚弄死!”   “那我不说了,你继续吧。”归晚闭上眼。   “啊啊啊!”体内的猛兽要冲破胸腔般难受,赵鸣轩既苦又涩押着内心的恐慌而怒吼道:“说你爱我,说你今后只爱我一人,说啊!”   归晚抿唇未语,赵鸣轩几近要发狂:“说你爱我,说你会给我生很多儿女,说你今后心里只有我一人……你若是不说,我就去把那个赖皮给弄死。”威胁后很久没听到女人吭声,他恨得又抡拳砸向美人榻,砰砰砰地一直砸,擦破皮渗出血都不在意:“说啊!”   女人始终没言语,赵鸣轩快崩溃了,抱她坐起来,狠狠地抱在怀里,放下所有的尊严威势祈求道:“福儿,再给我次机会好不好?   我不想将来除了皇位什么都没有,你陪我共享江山好不好?或者我可以不做皇帝,你想游山玩水嘛,那你答应嫁给我,我就陪你到处游玩,你答应我啊福儿……”   “错过就是错过,我心里有别人了,赵鸣轩。”归晚没觉得他可怜,只相信自己心肠硬,听到有男人愿意为自己不做皇帝都没再动容。   赵鸣轩缓缓松开她,和着血怒痛讽刺:“你觉得那色胚还能要你吗?”   “随便吧。”归晚很无所谓了,赵鸣轩捏紧拳头,泄恨般地重新抱住她缠绵,女人犹如枯萎的花儿般凋零落,哪怕即将进行最后一步她都毫无知觉。   “砰砰砰!!!”赵鸣轩对她像死掉绝望般的模样恨得心绞痛,又狠狠砸向美人榻,吼道:“感到不到吗?下个瞬间你就真正是我的女人了,说话啊!”   回应他的依旧是张毫无生气的绝美脸庞,赵鸣轩痛恨地几近不能自己:“你到底想怎样?做我的皇后就那么痛苦吗?再给我次机会不行吗?我发誓我会好好待你,将来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说句话答应我啊!”   “你想弃如敝履就弃如敝履,你想要就要,世间有这种事吗?我不是随你摆布的木偶,我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归晚终于睁开眼,回答他道:“不是做你的皇后痛苦,而是我没有想过嫁给你,更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我将来是皇帝,你和你的家族还有那个赖皮的生死全在我手中,你究竟懂不懂啊?”赵鸣轩怒火攻心地吼她,归晚说:“所以我没有反抗,你继续啊。”   “我要你的心!”赵鸣轩当即脱口吼道:“我能把天下给你,还换不来让你爱我吗?”   “不是这么交换的,心要用心换。”   “那我也爱你啊。”赵鸣轩毫不犹豫地脱口就道:“若非我爱你又怎会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皇后还愿意和你共享天下,我心里当然是你,我真的爱你,福儿,我用我的心和将来拥有的天下来换让你爱我难道都不够吗?”   归晚眨眨眼,提很明摆的现实:“可你对我不好,这十多年从来都没有好过。”她抬起手臂放到他面前,问:“知道我手臂和手腕还有身体上曾经有多少被你摔打弄出的伤疤吗?   滚烫的沸水泼到身上瞬间起泡,大片头发被扯下来,血肉模糊得差点连头皮都被扯下块,还有数不尽的鞭伤和砸伤,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想什么吗?”   “没有啊,你身上光光滑滑的没有伤疤啊。”赵鸣轩有点怕,眼中还有些酸,心慌道:“福儿你身上真的没有伤疤,我当年,我当年……”   “我当时想如果你能够拿到滚烫的滚油,你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往我身上泼。我身上没有伤疤是因为我能收罗全天下的祛疤良药给除掉,但现在没有,不代表那些疤痕就没存在过。”归晚哽咽道:“同样,我从来没有喊过疼,不代表我不疼。”   “福儿……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太混账太糊涂,我会补偿你的,我真的会好好补偿你,往后我都会好好对你,我再也不犯浑了,你相信我!”   “从出现伤口到上伤药止血再到结痂脱落,最后收集祛疤灵药除疤,如此漫长的过程可以给你补偿的机会偏偏都没有;如今我连伤疤都没有了,还需要你做何补偿呢?”   归晚红着眼圈说:“我说了,没喊过疼不代表我不疼;你继续吧,我无话可说了。”   可赵鸣轩进行不下去啊,眼里酸涩心头抽痛,他只能把女人抱紧在怀里,一遍遍的祈求,把他的尊严抛掉来祈求给他补偿的机会,祈求得他自己都有些想哭,最终苦涩地求:“福儿,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啊?”   “这一世,做表兄妹吧。”很久,归晚说。   “如果我定要做夫妻呢?”赵鸣轩恶狠狠地凶她,声音微颤,眼眶猩红眼角浸润水光;归晚抬手捧住他的脸颊,无悲无喜道:“那么臣妾就祝陛下独享社稷江山,自欺帝后和鸣,岁岁年年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哈哈哈……”赵鸣轩笑起来又想哭,自嘲大笑:“你就这么无法接受我吗?”   “我们认识18年,你对我不算太坏的年华还不足八年,你曾对我弃如敝履,而今又拆散我的姻缘,违拗我的意愿强迫我嫁给你更逼迫我婚前失掉清白,试问18年来你数得出来你对我做过几件好事吗?”归晚反问:“这样的男人,我为何要接受?”   赵鸣轩悲愤地抡起拳头一拳又一拳地砸向美人榻,拳头不痛心里痛,低吼道:“我补偿,我用我的下半生和全天下来补偿,难道还不够吗?”   “昌和27年,我14岁时,倘若我被你失手打死,能弥补吗?”归晚问,赵鸣轩神情明显瑟缩了下,归晚继续问:“昌和29年年尾,我16岁时,倘若我被你派来的死士暗杀掉,还能补偿吗?倘若我早就被你害死,你拿什么来补偿个死人?”   “我……”赵鸣轩定定心神说:“我知道我太混账,但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现在——”   “好好活着,是想说这句话吗?”归晚抢过话茬打断他:“我还活着是因为我命硬,而不是你对我心慈手软。倘若我在两年前或者四年前就被你害死,你还能补偿吗?甚至你会想补偿吗?会不会连请你来灵堂上柱香都是奢侈啊?”   字字诛心,赵鸣轩只得恳求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错了,福儿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再给我次机会,我会用余生倾尽所有来爱护你弥补你,真的,我发誓!”   “那么你先回答我,如果我已经被你害了,你能拿什么来补偿我?”   “我……福儿……”赵鸣轩苦笑:“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你别这般强人所难好吗?”   “没意义吗?怎会没有意义?”归晚笑了,笑得哀婉而锋利:“它在告诉你,这世间并非任何伤害都能弥补,哪怕你成为皇帝。何为强人所难?我要这个答案都是强你所难,那么你自己呢?你今日种种难道不叫做强人所难?”   凝视她许久,像要看到心里最深处,赵鸣轩涩然闭眼,躺倒她身侧再把女人搂到怀里,他想他不知黄连究竟有多苦,但他此时必定比黄连苦千百倍,连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和那赖皮有几十年,我只求一日。   我们今天做一日夫妻,我答应你不破你的身,你答应我假装你爱我,我们今天做夫妻。你给我这场回忆,我就放手!否则哪怕你再恨我,哪怕将来我们貌合神离,哪怕我自欺欺人,我都必定要将你绑在我身边陪我共享天下。”   归晚怔愣住了,是男人怀抱着她的手臂一直在轻微的颤抖才令她回过神来,仰头看了眼,她沉默许久后应承道:“我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ε=(?ο`*)))唉   ——————————————————   赵鸣轩怒:就不能让我江山和美人兼得吗?!!!   涂绍昉悠悠哉:谁叫您老太劣迹斑斑呢,活该便宜我! 第157章   夕阳红透, 霞光满天。   归晚如墨的长发绾做单螺髻,发髻间只简单簪支白玉钗,一袭素淡水墨衣衫,手托腮,高坐在屋檐顶遥望晚霞美景,浓墨重彩的霞光将她衬得愈发简约淡雅, 却难掩这身素衣风华。   涂绍昉爬上屋顶,凝视她稍许,踩着瓦片走到她身侧落座,拉过她的纤手, 扬笑道:“难得看到师妹穿如此素淡的衣裳, 但是也很好看,这就叫浓妆淡抹总相宜吧。   其实今天赵鸣轩离开未央宫时我本来想追他,但最终没追,因为再拦住一回又如何?我们今后漫漫人生还能日日提防吗?他存此心就防不住,既如此只能叫他主动放手。”   “我不想嫁了。”归晚一直怔怔的注视夕阳,没有看过身侧的师兄一眼, 涂绍昉嬉笑道:“那么就由小生入赘做倒插门孙女婿, 圣上和相爷还能亏待永福郡主的男人吗?到时候我肯定能得到个爵位, 我亲弟弟承袭翼国侯的爵位,这笔账绝对不亏。”   “隅中时他怒气冲冲地找来, 最终对峙结果为他要我跟他做一日夫妻,他就愿意放手。”归晚抽回被他握着的手,纤手轻扬将耳畔的散发勾到耳后, 目光涣散。   “用过午膳,我从未时初开始陪着他行闺房之事直到申时中,晚上还有一整夜。戌时,我坐三皇子的马车到他城外的皇庄,我不带任何护卫婢女,全由他安排。”   “难得这混账这么大度。”涂绍昉啧啧,他感叹笑着调侃:“我还以为必须要让他尽兴,没十天半月甚至两三月都别指望他能愿意放手呢。”   归晚终于转头看向他,涂绍昉温柔道:“今天我本可以拦住他,甚至我们成婚前我都能想尽办法阻拦住,可防得再好总会有疏漏或被攻破之际。”   说着他又调侃道:“怎么算都是现在放任他斩断超越表兄妹之谊的感情我会最占便宜。否则我们成婚后,他一直存着心思,我被他戴顶绿帽是最轻的了;你要是被他算计着怀胎,我帮他养儿子都算好的;最怕他硬要把你抢到宫里做娘娘,那我真要跟他拼命了。”   “你怎么知道我肯定得和他走到做夫妻这步才能迫使他放手?”   “显而易见的事,做彻底都无法逼迫女人愿意嫁给自己才能放手,因为真正无能为力了,否则凭什么愿意放手?”涂绍昉淡定道:“或者说将心比心吧。   换做我是他,我肯定做得彻底,依我对他的了解不觉得他能半途而废。甚至我会更狠,趁此机会叫你怀上。”此刻此时他是真没想到赵鸣轩居然没做彻底,以致于新婚夜里他发现媳妇清白身还在,他都不得不感叹句他这位情敌也挺不容易。   “这世间多的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归晚回过头,低低说道。   “知道,但与我有关吗?我要娶的是我自己想娶的姑娘,倘若我介意那么去年三皇子能站起来的晚上师兄就主动放手了。”涂绍昉打趣道:“咱们多年师兄妹,你要是怀疑我是贪图娶永福郡主能带来的好处也行啊,知道欺骗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骗一辈子吧。”   “可不,等着师兄骗你一辈子吧,我要是骗不到你一辈子,我把命给你都行啊。”涂绍昉忽而感慨道:“白头偕老,老师和师娘真正白头偕老啦。   你知道咱们那酸得掉牙的老师跟我说什么吗?说他们夫妻俩携手几十年,若是哪个先走后剩下的那个留在世间太独单了,所以他们决定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大把岁数都不嫌酸。”   归晚不觉得酸,只觉得眼眶有些酸:“师兄请走吧。”   “好!”涂绍昉站起来,坚定道:“虽然老师挺酸的,但这回师兄想学老师,等到咱们白头偕老能活到七八十岁时也来个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语毕,他迈步离开,走出段路,伸手按按心脏的位置,继续往前走。   归晚抱头埋进膝盖里,一滴泪无声落下。   暮色四合,夜空稀稀落落地挂着几颗星子,晚风送爽抚平了秋老虎的燥热,三皇子府的马车踏着稀薄的星光平稳驶出,一路前行驶出京都城门来到座皇家庄园外。   皇庄里午后接到讯息知殿下要来早已准备好恭迎,即安排布置好主院和备足蔬果茶水外,除庄内大管事之外其余人等在天黑前全部离开。   确认过三皇子的令牌,皇庄内大管事打开府门恭迎三皇子马车径直驶入府内,待车停,车厢内传出赵鸣轩淡漠的命令:“飞擎带着大管事离开,明早巳时来接。”   “是,殿下!”   悄无声响地稍待会儿,归晚抱着只小木箱走下马车,箱笼内装的是衣衫和剪成块的绸缎。她抱着箱笼看了眼这座皇庄便自行找厨房,准备烧热水。   很巧皇庄内挂着红灯笼,赵鸣轩看着这片红红火火的景象自嘲,就当做他的新婚夜吧。他深吸口气,尾随永福来到厨房后发现备着两大锅热水,他没话找话说:“奴婢们倒懂事。”   “我把热水舀出来放到木桶里,你多走几趟运到主院里,我再烧两锅热水。”归晚交代,看他没吭声只当他同意,撩起衣袖拿起水瓢就开始舀热水。   赵鸣轩再深吸口气按住她再抢过水瓢,归晚顿了顿说她先到主院瞧瞧就走开了。   接下来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意外的和谐却也安静的别扭。归晚将两大锅水煮沸时,赵鸣轩已沐浴好重新来厨房帮忙,他提着木桶又来回几趟将热水全部运到浴桶里给女人用。   今夜星光颇为黯淡,待到皇庄庭院内的红烛逐渐燃尽时这天便漆黑得叫人心颤。   屋内,昏黄的烛光晃动将映照在轻纱帐上的身影飘忽得愈发重叠迷糊起来,秋香色床帐掩尽满室风情与苦涩,然而夜还很漫长。   烛火燃尽,莹白的夜明珠光辉取而代之,所有声响尽数消弭在这盈盈白雪般透亮之中。   “会记住这夜和白天那一个半时辰吗?”丑时过半,她备好的十块绸缎又皆已用尽,赵鸣轩再意犹未尽也得结束,搂住她准备安寝,还是忍不住想问问她。   归晚垂眸,未语,片刻后说:“好像你对我的喜欢来得挺怪的。”   “呵,半年之前我自己都没想过。”赵鸣轩苦涩从心起,双臂用力把她搂得很紧很紧,天知道他有多么想不顾一切地做成真夫妻。   “可能从我想让你给我做小妾时就喜欢上了吧,我内心深处是想要你、想你留在我身边。应该从四年前有过肌肤之亲以后我就没想过再放掉你,我想你注定要属于我;就觉得你已经是我的女人,肯定得跟我一辈子。”   良久床帏中响起轻轻的两字:“睡吧。”   赵鸣轩伸手拾起夜明珠扔到最角落里掩盖住光辉,黑暗袭来,他抚着女人柔顺的青丝,用揪心的疼痛来铭记他人生中最美好时光。   夜色在指尖悄悄溜走,清晨,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钻进内室,依稀还能看到深夜里扔在床前还未清理的糜烂痕迹。床帏中的两人已经清醒,赵鸣轩昨夜是如何褪尽她的衣裳,此刻就一件件为她穿上,因为这可能是他最后能触摸心爱之人的机会了。   归晚理理长发,穿好衣裳欲要下床时突然又被拉到男人怀里,赵鸣轩难耐道:“最后,这是我最后吻你了。”说完当即吻住她,将所有的反抗拒绝声吞咽入腹。   虽然俩人偕同而来,离开时并不同路。归晚要到她自己的杨柳山庄住些天再回城里,赵鸣轩无论多想再陪她也无法再强求,只能解开马车绳索,牵出骏马,送她这程路。   自今别后,历经秋风萧瑟落花凋零枯叶翻飞,他们都不曾再见过面。   永福郡主回洛阳封地处理些事宜又赶回隆中看望亲爹和养母还有苏家众多亲戚,今年会否回京都过年还未定。   反而是涂绍昉在深秋时节叩响了三皇子府的大门。   “你爹和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们都说你这两个月失魂落魄一直未见有好转,认为我们年轻人之间应该容易交谈,所以叫我来探望你。”   “天凉了,本皇子感染风寒而已,没什么大碍。”赵鸣轩身着深蓝锦袍,很深沉衣袍,偏偏他的神情更深沉堪称萎靡,赶他道:“你可以走啦。”   涂绍昉心中腹诽我被你戴绿帽都没有你这般消沉好吗?端起茶盏又抿口茶,淡定道:“既然你没有大碍那么我们就谈谈三皇子妃的挑选,这是你爹硬要求我出面来和表哥聊。   碍于怀章太子今年薨逝,故而圣上决定明年元宵给我们一同赐婚,我娶郡主,你正妻的人选肯定得今年落定,你有什么要求吗?”   赵鸣轩从萎靡中聚敛起凶光恨恨地瞪着赖皮一眼,否决道:“本皇子无意娶妻,纳俩侧妃打理后宅就行了。”   “可你将来御极后总得有皇后吧。”涂绍昉好意提醒,赵鸣轩再瞪他道:“哼,用不着,我将来连贵妃都不会封。”   “别啊,你这么着岂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哪怕是当成花瓶来摆设还是该装装样。你就说说你对三皇子妃有什么要求,哪怕是安抚你老爹和二老呢;他们这么大把岁数,难道要为你操心到寿终正寝的那天吗?”   赵鸣轩再再狠狠瞪他,冷笑道:“行吧,我就说两条。第一,她不得过问本皇子任何事;第二,她嫁进来以后直到死都要守活寡,我绝对不碰她;原因是本皇子心有所爱,在我心中正妻位已经给我心爱的女人。”   涂绍昉平静地给他竖起大拇指,赵鸣轩睨他道:“要是这样的条件还能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我可以接着;但是过两三年她要是受不住寂寞敢红杏出墙,我就弄死她,记得务必把这点和人家说清楚啊。”   “行,您慢慢调养风寒,我进宫向您父皇复命去了。”涂绍昉仰头饮尽茶水,痛快走人,赶到皇城直奔未央宫,见到圣上禀告完就退到角落里当透明。   昌和帝眉头深锁地叹气:“鸣儿这是何苦?”   只是涂绍昉没有想到才过两天圣上就把人选给选出来了,听闻这是师恩大总管举荐,整个京畿甚至是天下最合适乃至唯一的人选——重惠县主!   理由很恰如其分,重惠县主都无意嫁人要立女户独自过,还能惧怕这俩条件吗?涂绍昉领到差事前往泾阳长公主府拜访时都在感叹:这都行啊!走到人家大门前时后知后觉想到:为什么要他来说服重惠县主答应?三皇子的婚事何时成为他的责任了?   好歹喊泾阳长公主一声表姑母,向表姑母要求和隔得比较远的表妹单独说两句还是行的,待到婢女们全部退避,涂绍昉直言不讳道:“圣上想选县主为三皇子妃。”   重惠差点被他弄得哑然,提醒道:“你说笑话吧,天下皆知可是永福郡主,圣上碍于怀章太子薨逝才今年没有赐婚。”   “县主,天下皆知这四字呢太具猜测成分本身就已包含欺骗性,其可信程度最多三成。至于你提到的这件事很遗憾不在这三成之中,因为郡主将会嫁给我。”涂绍昉微笑道:“绝对没有欺骗你,我更没必要拿这种事和你说笑。”   “我会写信向归晚求证。”重惠眼底闪过难以置信,淡淡道:“至于将我许配给三皇子,你直接代我回绝吧,不需要再问过我父母。”   “我能否问问原因?”涂绍昉很有耐性地说:“三皇子可已经稳操胜券,你现在嫁了,将来就是母仪天下令所有女子仰望的皇后娘娘。”   重惠三个字以蔽之:“没兴趣。”   “当皇后都没兴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涂绍昉当即追问,重惠看了他一眼,漠然道:“别来烦我。”   “咳咳,听闻县主打算立女户单过,我能问问你对闺房乐趣和生儿育女都没兴趣吗?”涂绍昉笑眯眯的说,闺房乐趣四字已经很出格了不该在姑娘家面前说,但他仿佛没意识到。   “没有!”重惠言简意赅。   “一般女人都会想生儿育女,再者没有亲生儿女到晚年时会很凄凉,你怎么会不想呢?”讨论得越来越深入,涂绍昉自己脸皮厚也不担心人家姑娘脸皮薄,好在重惠无所谓:“嫌烦,涂少爷没有其他的事就请便吧。”   “实不相瞒,你舅舅会选中你做儿媳正是因为你表哥的娶妻条件放眼京畿只有你符合。”涂绍昉把条件道明再相劝:“你即将要满19岁了,你想要立女户独自过当然没问题。   但你该懂得人言可畏,姑娘家不愿意嫁人反而是立女户这种情况万中无一,你家背后的指指点点闲言碎语还能少吗?甚至你们家族内部因为你而害得族里姐妹难嫁都可能,你父母兄弟既然能抗住所有压力不强迫你,你也该为在意你的至亲们考虑。”   重惠沉默稍许,问:“三皇子既然有心爱的女人,怎会娶不到?”   “因为那位姑娘对他无意,而且即将嫁给我。”涂绍昉微笑地颔首,重惠诧异地看向他,思忖道:“我需要和三皇子亲自谈过。”   “行,我这就给你们安排!”涂绍昉特别爽快,行动效率也高,离开泾阳长公主府后跑到宫里向圣上复命,傍晚时分当差结束就跑三皇子府找那混账把事情给提了,更成功说服他同意就这两天和重惠县主面谈。   至于赵鸣轩非要将他拽上这个事嘛,涂绍昉心说他就当做月老撮合未来的帝后夫妇吧。   会面地点在城外小雁山,重惠以要独自作画的名义打发掉婢女们,很快就看到他们俩从树丛后走出来,尤其三皇子也是走路而非坐轮椅。   她只扫了眼,提道:“我这个人很冷血,更嫌人情往来和打理后宅繁琐;我如果嫁给你,我不掌中馈更不教养儿女,你也不能干涉我怎么过我的日子。”   涂绍昉默默捂脸,这绝对是做夫妻的料。赵鸣轩无所谓:“我愿意娶你就是拿你当摆设,只要你别耐不住寂寞背地里偷人,其他的随便。”   “别别别,两位,就算你们这么泾渭分明地划清界限,若干年后等到你们成为我大熙最尊贵的夫妇俩总不能也把国母之位当花瓶摆着。”尤其这皇后自己也无所谓,上哪找去啊?涂绍昉劝道:“皇后好好的却不执掌后宫反而由妃嫔掌管,必定得惹朝野争议。”   重惠:“那便算了,我不嫁。”   赵鸣轩:“行,走吧,赖皮。”   涂绍昉:“……”为何他比他们还辛苦啊?他这个月老真要做到底了,拦住三皇子劝道:“别别别,你们俩难得的好姻缘别被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给耽误啊。   无论是打理中馈还是将来执掌后宫都可以交给身边的人负责,县主只需担个头衔就够了,难道县主还怕找不到为你做事的人吗?   重惠看他一眼,像是深思熟虑后说:“那么我找归晚,她答应帮我、我就嫁。”   赵鸣轩眼前一亮:“好,我的第三个条件,福儿必须为我掌中馈管内廷,我才娶妻。”   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的涂少爷真要被这对奇葩的夫妇俩噎死了,跳过这混账问那县主:“你身边难道会没有管事妈妈嬷嬷之类的下人吗?为什么要找我的媳妇来帮你?你要知道我们跟你们是两家人,哪有叫外人帮你管你家里的事?”   “给下人那么大的权利岂非要生乱?”重惠淡淡道:“我们是亲表姐妹当然是自家人,况且三皇子既然喜欢归晚,再好不过的事了。”   涂绍昉目光有点阴:“最后两句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打算帮你的丈夫偷别人的媳妇?”   赵鸣轩斥道:“你个混账,本皇子能是那种无耻之徒吗?”   涂绍昉呵呵两字送给他,重惠无语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归晚才是三皇子心爱之人,由她管理后宅能轻易镇压那些心大的宠妾宠妃之流别来找我麻烦。”   涂绍昉还是不同意,偏偏这对夫妇已经完全无视他,真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该怎么和未来媳妇交代这种平白被分摊过来的苦力活才能不挨揍啊?   日子就是那么不经过,转眼间已是寒冬时节,红梅凌寒绽放,昏暗的天际白雪翻飞,大自然用鬼斧神工的锻造力来昭示世人昌和31年已经接近尾声。   风雪归人,永福郡主在11月末回到京畿,正好赶上能送别赵竤基携妻妾儿女们离京远赴江南余杭小镇定居,她在途中得知这地点时还有些感慨,曾经是她的选择之所,如今竟然成为这位大表哥的安家之地。   杨院使等四位共同研究改良的失忆药在11月初终于大功告成,此药,七岁以下的孩童服用大概没什么影响,服用者若在七岁到十四五岁之间会影响寿命大概四到七载。   按此类推赵涂氏若无意外大概还有三十来年的寿数,赵竤基或能活到五十多岁。且此药还与服用者心性强弱有关,心性强更容易折寿,心性弱则影响更小些。   用药前自然请示过昌和帝,但赵竤基半年来始终未见振作、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现实,老皇帝只能允准,毕竟这个寿数已经是举国老人寿终的平均数了。   连同昌和帝在内的送别人员皆在暗中目送他们离开,而归晚是从外地赶回来,她略微迟疑便叫护卫拦住迎面前行而来的队伍。   她披着雪貂毛大氅走下马车,独自迎着风雪往前走,她走近,马车里正好走出个高大而略消瘦的男人,笑意似熟悉又陌生,只听他问:“这位姑娘有事吗?”   “我是进京都投奔亲戚,想向您问个路,前方是京都城吗?”   “姑娘没有走错,再过十多里地就能看到京都的城门了。”他爽朗地笑着说,归晚心生感慨忍不住问:“不知道大哥您尊姓大名,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叫赵宏,正要赶回余杭老家。”他还待要说些什么,马车的车窗帘突然撩起,一位明艳的年轻妇人探头出来叫他赶紧上马车。   这个自称叫赵宏的男人只好歉意地笑笑,归晚亦是笑着向他告辞,面前的马车启动,似乎还能听到男孩的童音飘散:“爹爹,娘是看你对那么美丽的姑娘说个没完所以生气啦……”   归晚站在原地,目送这队长长的马车队伍消失在风雪中,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就看到他们皆聚集在此,她问:“他现在叫赵宏?”   “是,嫡长子叫赵盛琏,妻子叫涂玥,是扬州富户,老家在余杭。”涂绍昉站出来解释:“半年前本想到天子脚下安家落户,奈何所带钱财太惹眼而遭到山匪抢劫,若非随行护卫拼死相救险些人毁财散,因此伤势好些就拖家带口回老家余杭定居。”   归晚抬手按按眼角,扬起笑意说:“那就祝他过些年成为余杭镇首富吧。”   风雪大,离别之人既已远走,昌和帝便要回城了,众人无异议,唯独归晚说想再站站,连她自己的马车队伍都让他们到前方候着;涂绍昉硬要留着相陪,赵鸣轩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才忍住,选择随父亲离开。   “你收到重惠县主的信了吧?”四周无人,唯有风雪弥漫,涂绍昉放心嘀咕道:“我没想到他们想法居然那么奇葩,所以给媳妇你招惹了个□□烦;我已经深刻忏悔和认识到错误,所以我想能不能争取从轻发落?”   “我离京前说过我不嫁了吧?媳妇二字从何而来?”   “当然是因为你硬要赖着我呀。”涂绍昉憋住笑,讨打道:“也不知当年是谁死皮烂脸地非要强迫我,说她到十八岁还没有找到丈夫就要嫁给我?”   “哦?”归晚心里被逗乐了,为难道:“那么我觉得不能从轻发落,因为你欠揍。”   涂绍昉憋不住了,将她拉到怀里来拥住她,黑眸溢满温柔,语调眷恋:“正月元宵圣上就要给咱们赐婚,再闹别扭我可真要给池家做倒插门女婿了,我娘得哭死了。”   归晚顺势靠到他胸膛里,呢喃道:“我已经没有清白,我们还能携手一生吗?”   “傻瓜,当然会。”   “是你铁心要娶我,我可不会觉得我有愧于你;我既然嫁给你就要你之前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被我发现你三心二意有别的女人——”归晚咬咬唇微微顿住,似乎在考虑有何等威胁妥当,涂绍昉已经主动接道:“我自断命根。”   “瞎说什么呢,”归晚顿时哭笑不得,涂绍昉拉过她的小手,数落道:“当然说正经话,走啦,这么大的风雪天,你不怕冷,我可怕被你害得生病了。”   归晚任由他牵着走,眼底漾起笑意,眼神亮亮的,反数落道:“我觉得你还是装装样吧,我比较喜欢我谦谦君子端方如玉的师兄。”   “我也比较喜欢我蕙质兰心温婉含蓄的师妹,出嫁从夫,该你先把蛮横收起来……”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俩人嬉闹娇嗔,风雪无情人有情,这个冬天很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进入完结倒计时,糖果自己都觉得好不容易啊 第158章   启煌四年, 阳春三月, 江南风景美如画。   清晨薄雾微醺,江宁府城郊一座私人茶园内放眼眺望满目翠绿, 近看还有一串串露珠滚落茶叶间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朝阳的金光刺穿驱散薄雾, 静躺在青翠的茶叶怀抱中的露珠儿折射出缤纷色彩。   一行五人行走其间, 浓密伸展蔓延的青翠欲滴几近将他们淹没。年仅31岁的户部尚书感慨道:“寄情山水田园的生活是真舒服惬意,若非我媳妇怀着身孕我真愿意多留几月。”   “哼哼!”   鄙夷的冷笑声随即响起,声音的主人正是他身旁贵气威仪不凡的紫袍男人——当今启煌帝赵鸣轩。这家伙做了三年多皇帝,稳重成熟的架势在朝野间摆得已经不错, 只是私底下有时候真比他没登基时还幼稚。   “郡主第四胎了吧?”曾经朝堂出名的人精权尚书已然头发花白, 在田园间含饴弄孙, 年迈的眉眼间慈爱和蔼,拄着拐杖笑问。   这位年轻的户部尚书自然是永福郡主的丈夫,涂绍昉应道:“是啊, 权叔, 若非陛下兴致突来硬拽着我陪他出京微服出巡,福儿怀着身孕又要助皇后主理今年的选秀事宜, 我定陪她来和三位叔叔好好唠唠家常。”   涂绍昉和归晚在昌和32年八月初九成婚, 归晚在昌和33年11月诞下嫡长子, 于昌和35年10月诞下嫡次子;又于启煌元年二月里生下嫡长女, 如今正怀着第四胎。   曾经怀章太子对表妹永福郡主的承诺朝野皆知,昌和36年时先帝册封皇三子为新储君,彼时赵鸣轩亦当着满朝文武公卿当着天下的面起过类似诺言;郡主而今早晋为永福长公主, 老人家喊习惯也就没再改。   “好、好!”权威乐呵呵地笑,又叹息道:“池小奕身子骨还好吧?盛小楷哥俩都是说走就走了我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盛老二向来比我硬朗啊怎么去年就走了呢?”   “您也知道盛二伯的脾性向来较为火爆,气大伤身。”涂绍昉亦叹息声,宽慰道:“叔祖瞧着倒比您硬朗,但毕竟已经七十岁了和前些年自然没法比。”   老人家们这些年都陆续离世了,盛老丞相甚至在昌和32年就溘然长逝,他的夫人在第二年跟着离世,就连涂绍昉他的祖母瑞升大长公主都在那年夏天走的,没能见到曾孙一面。   隔一年之后的昌和35年初夏,他的老师和师娘撒手人寰,权家和林家皆扶灵回老家,从此寄情田园山水,遵照两位老人生前遗命没有再返回朝堂。   盛副相盛仲楷则在昌和38年寒冬病故,先帝更早在昌和38年秋天驾崩,归晚当时难过得险些小产。当年十月,太子赵鸣轩登基,第二年改年号启煌,今年正是启煌四年。   年过六旬亦已两鬓斑白的靖国公林策突然问:“全哥儿还没过继到池家吗?”   全哥儿正是涂绍昉和归晚的嫡次子,如今六岁多,定好要过继承嗣池扬香火,涂绍昉道:“嗯,我们打算到全哥儿满七岁后,他懂事些能知道什么叫做过继再办。”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舍不得想反悔。”启煌帝赵鸣轩再冷嘲热讽,涂绍昉看他眼,懒得理会这位皇帝陛下,虽然他心里确实有些难舍。   赵鸣轩面上说微服出巡最重要的是来看望三个舅舅是否安好,在此地待足四日,临别前,权威带着俩弟弟,拄着拐杖对已经是皇帝的外甥说:“陛下安心朝堂,无需惦念外祖家。   我们这些老骨头如今逍遥自在过得舒心极了,退五十步说,将近百年累积起来的富贵还能叫权家和林家过苦日子吗?哪怕退百步,有您这位皇帝外甥在,外祖家谁能过得不好?   您只管牢记二老的遗命,其他的一概无需理会。枍姐儿若真不懂事,您就别拿她当表妹,权家没有这等违逆先祖遗命和父命的不肖子孙。”   “大舅言重了,枍表妹这份心意总是好的;朕这回就先走了,您和二舅、小舅多保重,有事就派人给朕递话,过两年外甥再来看望舅舅们。”   权相临终前召集所有族人颁布遗命,更请大熙德高望重的耆老们和朝堂重臣们做见证,这道遗命当然早已天下皆知。明白利弊后心甘情愿听从老族长的族人们有,无奈屈从的有,不甘心的更有。   自家外甥已经是皇帝而他们却要在乡野间过清茶淡水的日子,哪能甘心?权林二家中最为不甘心之人是权威的继室——权秋枍的母亲。   守孝期间她还按捺得住,先帝驾崩后,当今登基还不到半年她就向丈夫提过返回京都,奈何回回都碰硬钉甚至惹得权威大怒;权夫人终于消停,但只限于表面上,她干脆写信给嫁到霍国公府的女儿,叫女儿向皇帝表哥求恩典。   权夫人自认为她一点不贪心,只是要给已经弱冠的儿子求个官身,应该是很容易的事;至于公爹临终前的遗命她真没办法认同,这叫什么遗命啊?!权秋枍也想同母亲弟能出息,自启煌二年开始向皇帝表哥求恩典,这两年已经求过十来回。   赵鸣轩被弄得头大,同时也惦念舅舅们,故而今年春季才有此趟微服出巡。   离开江宁府,皇帝又带着年轻的户部尚书考察过扬州、姑苏、杭州一带,途中还调侃:“朝堂上明里暗里都说你靠福儿才能升这么快,两江总督即将致仕,朕将你平调到江南接任,你好好做出番实绩来打打那些嫉妒的嘴脸如何?”   涂绍昉在先帝身侧伺候笔墨两年,在娶媳妇的前两月被先帝重新扔回户部直接胜任从四品户部郎中;后来祖母过世,他守孝丁忧一年。   昌和34年七月,孝期结束后他回到朝堂,直接升任为正三品户部右侍郎;昌和38年户部殷尚书致仕,由他接任正二品户部尚书完全没有哪位意外。   翼国侯府也由此有了一门两尚书的荣耀,他父亲守完母孝,恰逢礼部唐尚书年迈致仕,他老爹就直接接任礼部尚书之位,当然背后少不了酸言嫉语。   “微臣求之不得,哪怕不是调我到富庶的江南而是个偏远贫瘠之地,我也没意见。”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赵鸣轩狐疑地看向他,涂绍昉无语:“我乐意媳妇隔三岔五地被你们夫妻俩拉着操持你的后院事宜吗?我巴不得携妻儿离京好吗?”   赵鸣轩淡定地轻咳道:“琏哥儿做父亲了是吧?”   涂绍昉眸光微闪,他们夫妻和这位皇帝陛下都曾再三确认过这份失忆药能延续终生吗?答案是服药者无论是否为孩童在前十年内必定无妨;超过十年,对孩童影响不大,成年者或有两三成可能逐渐忆起往事,时间越久则药效越渐衰退,当然药效持续终生也是有可能的。   “对,我们若是快马加鞭两日内赶到余杭,还能吃上顿满月酒。”   “还那等什么?”赵鸣轩当即就吩咐侍卫们赶路,两日内必须赶到余杭镇。   余杭镇虽小,然鱼米水乡颇为富庶,启煌帝这行人赶到时不仅春光明媚,镇上更为热闹,是他们镇上的首富赵员外嫡长孙满月之日,赵员外特别高兴,为此大宴相邻,乡里乡亲都能到赵家讨杯满月酒喝。   大批侍卫留在镇外,赵鸣轩带着涂绍昉和六名侍卫来到赵宏现今的府邸外,就看到今年正好是不惑之年的赵宏已蓄起短须,穿戴富贵,正满脸笑意地站在府外迎客。   “呃,两位公子不是余杭镇人吧?”赵宏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两个通身气派的男人,很确定没有见过,而且若是镇上的乡邻,凭他们这身相貌气度更不该没有耳闻啊。   “赵员外您说的对,我和我表哥是出门游玩的闲人,今天途径余杭镇听闻您家的喜事便想来讨杯酒喝。”涂绍昉说着奉上两锭金元宝。   “出门在外都是朋友,这位公子太见外了!”赵宏客气地不肯收,涂绍昉请他必须收,两人你来我往推搡过后涂绍昉成功将金元宝塞给他,和启煌帝领着侍卫们进府。   赵鸣轩进府后随意打量,他的户部尚书眨眼间就溜达地没影了也不在意,他走过两圈,在席面上认出已经十八岁的琏哥儿还和他说了句话。   满月酒开宴,涂绍昉才溜达回到皇帝身旁,和启煌帝悄悄耳语:“我打听过了,这位目前共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两名嫡子两名嫡女;他的儿女虽然比你多,但他妻妾才16位且没通房,你的妾室必定比他多。”   赵鸣轩在昌和32年七月成婚(原本他想和永福同天成婚,奈何涂绍昉死活不肯答应),于当年底传出风声寻得名医医治,他已经能站起来。   大婚满一年之后他同时纳进两个侧妃,昌和33年底又同时纳进仨名普通小妾,亦在人前彻底行走无碍;昌和34年正月他回归朝堂领吏部侍郎一职,八月即他26岁时做了父亲,十月里他得到第二个儿子。   外祖父和外祖母过世他又逾制私下为二老守孝,不过当年六月里他的长女出生了。   昌和37年下半年他又得到一双儿女;昌和38年五月里时他的第四个儿子出生,而当年秋天他的父皇驾崩,他登基为帝,更为亡父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期。   故而赵鸣轩登基之后只在启煌三年腊月里降生位公主,秀女大选更到今年才开始进行。他目前共四子三女当然比不得,但妻妾?斜睨他道:“我好像只有15个,这叫比他多?”   “咳咳,请您别忘记您家里正在给你挑选小妾,你媳妇和我媳妇会给表哥你挑出少则十六多则二十四位小妾,你当然能超越人家。”   赵鸣轩白了他一眼,冷嘲道:“想不想我赏赐你几个?”   涂绍昉摊手:“你不怕被表妹打脸你就尽管赐呗。”   “哼!!”赵鸣轩冷笑声,懒得再和这赖皮说话,吃过这顿满月酒又在这余杭小镇走走,观赏江南小镇人文风景,边走边问:“你看他是比十年前富呢还是穷啊?”   当年怀章太子的家业能带走的全给赵宏带走,先帝又给补了百万两的珠宝银两和产业,这份家底莫说余杭镇的首富,就是杭州城的首富都绰绰有余。涂绍昉猜测道:“像是要穷些,即便是为儿孙前途,他也不该一直窝在这小镇,至少该搬到杭州府。”   “琏哥儿还没考过科举?”   “没有,帮他打理家业;非但是琏哥儿没有,他的次子即将16岁也没考过科举。”涂绍昉摇头叹气:“可能是这份家底过于巨大,他独木难支。”   他们才走过半圈,原本留守在镇外的侍卫统领匆忙赶来,递上信:“长公主六百里加急送来给陛下。”   在启煌帝这里,所有人默认的一点就是其他公主们必定前缀封号,唯独永福长公主不用;因此直接称呼长公主必定是归晚写信来。涂绍昉顿生郁闷,为何媳妇不是写给他?   赵鸣轩得意地睨他眼,拆开信笺看完就没好气地塞给他;涂绍昉忍不住小小得意了把,看完也有些丧气,请示道:“回京?”他们原定还要往南再走几座州府。   “嗯!”   这封信写来就为催启煌帝急速回京,秀王即先帝的第四子赵珩颖病入膏肓将油尽灯枯,他上疏向皇后请命,想在临终前向皇兄求道旨意,因此宫里才来急信催促。   赵鸣轩觉得生气与涂绍昉觉得丧气原因一样——秀王被耗到油尽灯枯当真完全自找的,可怜他都不必,谁叫他自己就愿意受着,活成个京都里的笑话还受着,受到今天被群吸血虫把他给活活熬死能怨谁?   桂郡王出继,怀章太子一脉尽殁,到昌和31年秋时相当于先帝连一个皇孙都没有了,新的皇长孙是秀王的邢侧妃在昌和33年年初诞下。   后来先帝册封皇三子为储君,也给秀王再纳了位侧妃,邢侧妃又在当年生下个女儿,新侧妃进门后也规矩。按理赵珩颖即便没有正妻,日子过得也不会坏,可坏就坏在他有一堆附骨之疽且他自己还接受纵容着。   怀章太子薨逝那年,赵珩颖甚少进后院没出现大纠纷。从昌和32年开始,他让邢侧妃给淳于倩和淳于雪姐妹俩赐避子汤可算是点燃了火~药桶,淳于倩生的是女儿而淳于雪还没怀过胎,这堂姐妹俩个比个热切盼着生儿子哪能接受这种事?   虽然被镇压住,但也彻底开始了秀王府邸的鸡犬不宁生活,偏偏赵珩颖他觉得避子汤之事对她们堂姐妹存有愧疚便在其他事上更为宽泛放纵;连昌和36年邢侧妃快要临盆之际,淳于倩害得邢侧妃的小皇孙落水,先帝大怒要赐死都被他给保住了,只改为赐绝育汤。   避子汤,赵珩颖很坚定地给灌足了五年;昌和37年淳于雪有孕,要求她母亲来陪同,一住两年那位淳于五太太都不愿意离开,赵珩颖也没赶这位舅母。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后,秀王便向皇兄请旨要接他生母出宫奉养,启煌帝痛快同意了。从此涌进秀王府的淳于族人就像破堤的洪水般再也收不住,仅到启煌二年春天整个淳于府都已经在秀王府扎根,再也不曾搬离。   若说在他府邸内的事是内部冲击,这十来年他的外祖家淳于氏族给他招致的数不尽麻烦无异于是内外夹击地耗着他的血肉和生命。   削官夺爵,他们开始做生意,生意本钱找外甥借;亏损折本也好,偷税漏缴被查到也罢,凡是淳于家惹出的麻烦哪怕是有族人喝花酒争风吃醋生出的事端都要找上秀王。   京畿大多数人都看清楚了,秀王若不狠下心肠早晚都得被淳于家给拖垮,可惜赵珩颖只在积年累月中逐渐消瘦疾病缠身进而重病沉珂到即将耗尽自己的生命。   秀王府内众人和皇家宗亲们连朝堂上下稍微知道点八卦的官员都知道秀王将油尽灯枯,循王即先帝的第七子,这些天几乎是隔天或自己或带两个弟弟跑来看望四哥。   “皇兄回来了吗?”   病榻里的男人病弱干枯衰败,浑身透着死亡气息,弱冠之年朝气蓬勃的循王几乎是看着四哥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心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哥哥都快病死了还能说什么?安抚道:“皇嫂已经派侍卫六百里加急给皇兄送信,皇兄很快就能赶回来,四哥你别担心。”   “哦——”赵珩颖几乎每天问,对失望的答案平静而虚弱地应了声,由弟弟照顾他喝过药就又躺回病榻里歇息,他现在睡觉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   循王给哥哥拉好锦被后放轻脚步往外走,来到屋外,吩咐守在门廊里的陶顺照顾好王爷,陶顺应是后小声禀告:“太妃和淳于老太太带着三少爷在院外,说见不着王爷就不走。”   赵珩颖目前有四子四女,长子和幼子皆由邢侧妃所生,次子是柳姨娘所出,第三子便是由雪姨娘淳于雪所生,今年四岁。他后来纳进门的陈侧妃只生了个女儿,而他的幼子亦是府内最小的孩子在昌和38年年末出生,才三岁多。   那淳于老太爷八年多前就已过世,不过淳于老太太一直好好活着呢,昌和38年时还在秀王府大办六十大寿寿宴,俨然把自己当做秀王府的老封君。   启煌元年随着淳于太妃的到来,母女俩甚至联手逼得掌中馈的邢侧妃以为先帝祈福的名义携儿女到城外福宁寺长住,第二年陈侧妃都带着女儿追随前往,秀王府的后院甚至这座秀王府都已经改姓为淳于。   所以循王才怒,怒得对连同淳于太妃在内的淳于家人都深恶痛绝,他甚至在哥哥病倒不能主事时直接命令秀王府内的护卫将秀王的主院保护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入内,否则哪能有安静?   那时淳于太妃仗着秀王生母的身份还想争王府的主控权,护卫首领选择听从循王号令,她奈何不得才屈从退让。更甚者循王他们三位王爷的生母都留在宫里做太妃,只有赵珩颖他把生母接出宫来了。   半个月前邢侧妃和陈侧妃都已经带儿女们回到秀王府,谁都知道秀王是真的快要不行了,然而世子还未定;淳于太妃和她母亲带着三少爷过来,当然是为爵位。   可人家若硬赖着不肯离开,循王这20岁的少年也有些没辙,思来想去派护卫悄悄到永福长公主府请示个主意,他在秀王府等表姐回复。   接到命令的护卫走偏门离开,半个时辰后送来长公主的回复:押回后院。循王很痛快地执行了还吩咐他们若是来想硬赖一回就押一回,不必客气。   赵珩颖昏昏沉沉过些天后突然在四月初的清晨有精神了,连他自己都明白这是回光返照,按惯例地问过‘皇兄回来没有?’得到个否定的答案,他虽然失望也知不能再拖,他得在死前把后事给安排好,当即派人把三位弟弟找来。   20岁的循王和17岁的竣王还有13岁的安王看着这样的四哥都挺难受,可哥哥连安慰话都不让他们说了,只求他们赶紧帮他最后一把,他要交代临终遗命。   安王进宫请皇后和三位太妃,竣王找宗亲里的叔伯堂兄弟还有他们的姐妹们来,循王再请十多位勋贵朝臣来,全部帮他做个见证。   竣王最早跑去找永福表姐,归晚怀着身孕也没推脱,更是第一位率领护卫们来到秀王府,看到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哪怕他快死了都忍不住骂。   “我多少年前就告诫过你后果了,邢侧妃被逼离府时我就告诉过你把你生母送回宫里,把淳于家的人赶走否则你迟早得被拖垮掉,现在把你自己折腾死就舒坦了是吧?”   “呵…哈…”赵珩颖靠在床头想笑偏偏眼泪流出来了,掏心掏肺地说:“我知道我没用,可我没想到我这么没用,我想着外祖母还能再活几年啊?   晚年最后几年就顺她心意吧,母妃再过几年上了岁数自然会消停。我们都还年轻,难道还要和老人争吗?让邢侧妃受些委屈无妨的,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我自己要先走一步。”   “你这位外祖母那么大岁数消停了吗?”   “哈哈哈……”赵珩颖又笑起来,笑得又流出眼泪来:“怪不得都说我没用啊。”   永福长公主她实在没好气地别开眼,交代陶顺照顾好王爷,她到庭前坐坐。   诸位被邀请的长公主和宗亲朝臣们陆续赶到,秀王硬要求奴婢们把他抬到廊庑下说话,又派护卫把他所有儿女以及儿女的生母,还有他的生母淳于太妃以及他的外祖母,五位舅舅舅母全部请来,他要交代后事。   淳于老太爷虽有六房儿孙,但他过世后淳于府就分家;嫡长房多年前便已离京,算得上是族内中对秀王最有良心的一支。   后请的这批人和启煌帝的銮驾前后脚赶到,说来也巧,安王在宫门前撞见赶回京的皇兄,因此直接省掉请皇嫂和太妃们这道,把皇兄给请来了。   庭院内众人接驾,免礼后大家瞧皇帝陛下都没有坐便都乖乖站着,唯独病重到无力起身被皇帝免跪拜的秀王依旧靠在软塌里。   涂绍昉默默走到媳妇身侧想扶她落座,陛下不会在意的;归晚摇头,她没有那么弱,站一会儿就能累到。   “皇兄?”赵珩颖向皇帝兄长伸出手,赵鸣轩反手握住他的手,兄长的手掌强劲有力而弟弟的手掌苍白瘦弱到皮包骨头,对比如此的鲜明。皇帝叹气道:“说吧,四弟有什么要求,朕能满足的都会满足你。”   “臣弟先行谢过皇兄,臣弟有三件事相求:其一是为我世子的择定。”赵珩颖虚弱吐字,说完看向他的生母和外祖家众人,明显看到他们都激动起来。   循王憋闷地想,四哥他不会真要把爵位传给雪姨娘生的三少爷吧?然而按秀王对外祖家十多年的照拂,连自己被拖垮都没有狠心撒手,是真有可能,在场很多人心想。   “世子定我的长子,请皇兄允准。”赵珩颖咬字虚弱而又清晰地说。   邢侧妃瞬间眼眶微红,用力握紧她女儿的手;淳于雪和淳于家众人没想到这结果真有些无法接受,可皇帝面前不敢放肆。淳于太妃已尖叫起来:“皇儿你病糊涂了吗?”   启煌帝手一扬,当即有禁军上前叫这老妇闭嘴,皇帝应道:“好,朕答应。”   “第二件事臣弟想恳请皇兄垂怜,秀王府几乎变成空壳了。”赵珩颖苦笑道:“邢侧妃恐无力维持到世子能支撑门户,恳请皇兄念在我将死的份儿上拨十万两白银给我留作点家底,供养儿女们长大成人。”   “好!”赵鸣轩心里又忍不住生气,家底被挖空,自己被拖死,怂包都没你这么怂!   “臣弟再谢过皇兄!”赵珩颖闭了闭眼,握着皇帝兄长的手特别用力,咬紧牙关说出他此生最狠的决定:“第三件事,请皇兄答应臣弟:将大姑娘过继给陆姨娘为女。   雪姨娘所生的三少爷过继给陈侧妃为子,在我死后,雪姨娘和倩姨娘送到庵堂为王府祈福,我生母送到太庙为父皇祈福,再将淳于一族所有族人全部逐出京畿千里之外,十年内不得踏入京都半步。”   众人哗然!   谁都没想到秀王的第三件事竟然是这样?错愕过后,在场的外人们叹息秀王总算醒悟了,可惜明白得太晚,付出的代价更是大。可这样的事,被点到的淳于家众人和淳于太妃姑侄如何能承受?当即就要闹起来,被禁军们全部押到院外才消停。   “好,朕答应,全部都答应你,四弟安心养病莫太忧心。”赵鸣轩把他的手放回毛毯里,拍拍他的肩膀,叫秀王的贴身太监和两位侧妃照顾好王爷。   邢侧妃红着眼圈带领姬妾和姑娘少爷们谢恩领命,赵珩颖又再谢过隆恩,心事达成也叫他一直支撑着的这口气吐出来了,眼前迷糊虚晃,忍不住出声问:“是不是下雪了?”   启煌帝正要携宗亲朝臣们离开就听到这么个问句,大家伙面面相觑,有些人心中咯噔,秀王这是今天就要大限将至吗?   “没有,风和日丽阳光很好,没有下雪。”赵鸣轩重新回到这弟弟面前说,声音温和。   “我看到下雪了,三哥你带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在宫道上跑马呢。”赵珩颖眼神虚无,喃喃问道:“我没在宫里见过这个小妹妹啊,是三哥你的表妹吗?”   赵鸣轩别开眼,长叹道:“不,是我们的表妹,比你小一岁,刚从隆中回到宫里。”   归晚眼酸,心里难受便转身靠到丈夫怀里,涂绍昉心想原来秀王对福儿真是真心的。   赵珩颖又低低地哦了声,而这声哦甚至成为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两句没啥关系的话:转眼已过十年多,轻舟已过万重山O(∩_∩)O哈哈~ 第159章   秀王病故, 按其生前遗命由长子承爵, 朝廷召旨册封秀王长子为颖郡王。   启煌帝为弟弟病逝难过好些天,到立秋时都没瞧过眼皇后为他选出的秀女名单,终于在贴身太监和高位嫔妃的提醒下想起还有秀女这档事,拿到名单看完,吩咐传长公主进宫。   凤栖宫中,赵鸣轩目光冷冷地盯着这硬跟来的赖皮:“我要和福儿商量今年的秀女名单, 你跟来凑什么热闹?”   “表哥,我媳妇怀胎八个月了好吧?”涂绍昉无语凝噎:“小妾们都已经给你选好了,还需要商量什么事吗?难道这批秀女给什么品阶都需要我媳妇来定吗?这是你的小妾,你不能这么省心省事就只管睡吧?”   赵鸣轩没好气地抄起扔在桌案上的名单塞给他, 涂尚书心说我没兴趣看好吧,郁闷地打开折子粗略扫了眼, 很快就发现问题了, 对坐在罗汉床里和皇后下棋的媳妇说:“福儿,你选的偏向太明显了吧。”21名秀女的名单中三位就和霍国公府有关。   “重惠成婚三年还没怀胎,她祖母就提过送个庶妹来给她当助力;陛下当年得封储君时这太夫人都把嫡出的孙女推出来向重惠要东宫太子良娣的份位;启煌二年时霍国公府分家, 她又提过一回, 这已经是第四回 了!”   归晚放下棋子,双手搭在高耸的孕肚上, 糟心道:“之前我们都给推脱掉了,这回秀女大选前这太夫人进宫来和重惠说看不到他们自家的姑娘为皇后生个皇子,她死不瞑目。他们送来的共有四个姑娘,我已经删掉一个了。”   “删掉的那个是权秋枍的小姑子。”已经是皇后娘娘的重惠嗤笑声:“归晚好心, 怕她夫家出位后妃她自己会处境更难些,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她反倒来宫里质问是否存心想打压她。”顺便对她名义上的丈夫说:“权秋枍这段时间肯定还得来找你。”   重惠这些年和权秋枍只差表面情还没撕破了。   当年重惠拖到十九岁多居然都能嫁到皇家,尤其是嫁给她的嫡亲表哥,权秋枍心里就存下疙瘩了;待到权家退隐朝堂,而重惠扶摇直上成为太子妃,这疙瘩直接撕成裂逢。   等到重惠成为皇后娘娘而霍国公府分家,她再也不是国公府的少奶奶而变成个普通官眷,落差可想而知,尤其还有位永福长公主在对比。   同样是嫡亲的表妹,一个封长公主荣耀无限,丈夫已是正二品尚书;而她呢?连个县主、乡君都没得到,丈夫还只是六品小官!非但她自己心里不舒坦又有贵妇间的闲言碎语,直接把她心里这条裂缝扩张成海沟。   要皇后娘娘她来评价那位昔日的闺友:四字概况,简直有病!   赵鸣轩没好气地呼出口气,对他名义上的皇后说:“你把枍表妹拦住,叫她没事别进宫来晃荡安生在家里相夫教子!至于你那祖母,让她死不瞑目吧。”   闻言,涂绍昉捂脸,看皇后娘娘已经很淡定地嗯了声,他觉得他也很操心:“表哥表嫂,咱们还是婉转些;不如就以秀王病故,陛下心中悲痛无意后宫的名义把这份名单划掉一半,顺势把与霍国公府有关的三位划掉。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相信霍国公他明白的。但以防万一,表哥就再亲自出面提点霍国公,管住他老娘莫再闹腾了。”   赵鸣轩勉勉强强嗯了声,归晚又劝道:“秋枍她心思有些敏感,这些年和皇后有些别扭,就怕话不投机适得其反甚至最后还得烦到陛下面前;不如您亲自召见秋榆姐姐说话,请秋榆姐姐安抚住妹妹。”   “好!”皇帝陛下应好后涂尚书默默准备扶媳妇回家,果然又被拦住要留他们用午膳,涂绍昉郁闷地反呛,君臣你来我往地吵嘴时内侍禀告:循王求见皇后娘娘。   循王是为他四哥秀王临终前交代送到庵堂的雪姨娘和倩姨娘来的,这俩人逃出庵堂来了,跑回曾经的秀王府也就是现在的颖郡王府要死要活,那雪姨娘都一头撞到墙上就是不愿意走,邢侧妃怕真闹出个好歹只好请他来向皇后示下。   但找皇后娘娘,基本就是要永福长公主拿主意,归晚嫌糟心道:“绑起来,把淳于雪扔回庵堂再跟她说倩姨娘已经处死,她再敢逃就送她杯鹤顶红,淳于倩押送到她父母身边。   劳王爷亲自押送再把淳于四老爷这房的钱财搜刮掉大半当做惩罚;你告诉他们,秀王已经被他们害死,没人会再和他们客气,活得不耐烦就别活了省得浪费大熙的粮食。”   “表姐放心!”循王兴奋,拍胸脯保证道:“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赵鸣轩觉得他的…表妹就是心肠软,赐两条白绫多轻省,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不便再赶,刚开口说留七弟在凤栖宫用午膳,内侍又禀告:吏部霍员外郎夫妇求见皇后娘娘。   吏部霍员外郎夫妇即权秋枍和她丈夫,赵鸣轩今天摆明逃不掉了,涂绍昉痛快地扶媳妇向帝后告退,皇后娘娘随后离开正殿,留皇帝陛下带着循王慢慢应付吧。   权秋枍她丈夫今年27岁,19岁时中举后没再科考而是以家族荫蔽得正八品官吏入仕途,去年升任为从六品吏部员外郎,相当于七年内擢升三级,当然是官运亨通。何况霍大人本身是皇后的堂弟,妻子又是皇帝的表妹,根本不需要愁。   但若是和永福长公主夫妇比?当然没有可比性更没有必要比,单说长公主她在先帝时期就是圣眷无人能比,涂绍昉亦是先帝提拔到户部尚书之位,还有何可比的?   扶着大肚的媳妇走在出宫的宫道上,内侍们抬着轿辇远远尾随在七八丈外,涂绍昉懒得多舌还是劝了句:“我知道你顾念权家的情面这些年处处多迁就,可这位领情吗?   按振威侯世子夫人的话就是虚荣心盛,咱们总不能一直拿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何况权家嫁在京都的姑奶奶又不是就她这位。”   “我明白,可权叔已经这把岁数了。”归晚扶住丈夫的手腕,浅笑道:“本来有强大的娘家做支撑不想突然间抽身而去,换谁心里都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再者陛下都迁就着呢,陛下以前哪有那么好心性?”   “哼,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性可不是用来磨的。”涂绍昉冷笑道:“哪天权叔不在了,权二姑奶奶就能知道什么叫做给脸不要脸。”   归晚叹息声,提议说:“咱们什么时候离京走走吧?爷爷跟我说在京里闷得慌要出门玩,他这么大把岁数我哪能放心他独个儿出远门?何况翼国侯这十来年烈火烹油过于炙热了,你求陛下将你平调到外省也是好的。”   “我倒是想走啊,媳妇!”涂绍昉郁闷道:“可陛下不肯放,要么我独自走留你在京都,那我肯定更不能答应了。而且我还层担心,纪丞相今年62岁再过四五年就得退下来。”   她的叔祖池丞相在昌和38年年底告老致仕,启煌元年新任纪丞相接任时就已59岁高龄,归晚眨眨眼讶异道:“陛下能有这种想法吗?何况公爹还在仕途呢。”   “如果爹他知道当今属意提拔我,他肯定愿意提前退。”涂绍昉觉得真烦,归晚反而笑起来数落他:“以前是谁整天唠叨自己的目标是做当朝丞相,现在天上掉馅饼送给你,你还装模作样起来了,假不假呀?”   “媳妇,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我以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涂绍昉发誓这是真心话:“先帝孝期结束我就想辞官带你和孩儿还有叔祖出门游山玩水,我真递过辞呈了。   只是陛下理都没理会,其实我这两年的理想是这样的:三十岁后玩个十年再回朝堂做个四品府尹或三品巡抚都没有问题的,到五十多岁最好能升到正二品,六十岁时我彻底辞官享受田园乐趣就够了。”   归晚止步,扬眉看向丈夫,考量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原因呢?”   “忙啊!”涂绍昉苦逼道:“我现在特别理解纨绔子弟的心态,何必把人生过得那么累?都已经有皇帝表哥做靠山了就该好好享受荣华做富贵闲人嘛。”   “那么我应该特别庆幸我是个女儿身。”归晚偷乐。   “媳妇你这样就太落井下石了,你该好好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涂绍昉板脸谴责她,归晚拉着他哄道:“好啦好啦,别瞎想了,朝堂有资历有本事的大臣那么多哪能轮到你呀?翼国侯府就一门两尚书没有丞相。”   涂绍昉扶着她继续往前走,脸色还有些臭:“那我跟你说好啊,陛下要是敢想忙死我,你别拉着我、我必须找他打架。”   然而他们的担忧还是转化为现实了!   启煌九年五月,朝堂纪丞相年迈致仕,户部涂尚书接任丞相之职,成为大熙开国将近百年来第七位亦是接任丞相位时第二年轻的那位,毕竟涂相他才36岁!   其实凭涂相升官的速度,前两年已经有官员嘀咕过在纪丞相致仕后会否轮到他?但基本被否决了,毕竟翼国侯还在仕途呢,总不能父亲在儿子手底下当差吧?   可没想到皇帝陛下真提拔这位了!   至于涂相曾经的豪言,没人包括他媳妇都不知道他是否有找皇帝打架,反正归晚没拉过。   而同僚们认命地接受这个现实后便摩拳擦掌地想嘲笑嘲笑那在儿子手底下当差的父亲,没想到人家那么阴险,居然在纪丞相致仕前一天以病弱为由悄悄提前致仕,完美避免尴尬!   以翼国侯府涂家炙手可热的架势,谁都能预料到再过些年涂家就能成为新任当朝第一,而这背后显然绕不开永福长公主。   虽然没有哪位敢鄙薄涂相靠妻上位,毕竟他任户部尚书期间政绩显著,国库充盈,前年更达到过大熙开国以来的最高峰值,涂相确实有真本事,但不可否认的是没有永福长公主他绝无可能如此年轻就登顶百官之首——这为人臣者的最高位。   犹记得二十多年前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永福长公主倒霉跌落泥尘的那天,没能想到这位竟然真能终生富贵无极,甚至当今登基后她的圣眷比之在先帝时期有过之无不及。   曾经一门两尚书,而今当朝丞相的府邸,翼国侯府黑底鎏金的匾额都叫人望而生畏,同样使得侯府的主母在听到奴婢禀告沛县县令登门求见时有些错愕。   “祖母——”软糯奶音响起,侯夫人怀里的小孙儿扬扬手中的九连环,不满祖母走神。   侯夫人哄哄乖孙,欲吩咐奴婢请府外那位县令先留下名帖时,陪在堂屋里的归晚抢先说:“婆母,这位沛县县令是我请来的,他叫莫归晋,他还是20年前的傅家四少爷。”   距离当年傅家分崩离析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改姓后的傅氏孙辈有三位在官场,莫归晋是他又重新从童生考起一步步考科举入仕。范归晟从军,如今已是河南军中的从六品武官,甚至已经在河南宋州扎根。   归晚在昌和35年初写信送到河南问过他们是否想再回京都?然而只有宋氏非常高兴,范经樟和范二哥连范归晨都决定今后留在宋州生活了,老太太和范经著态度模棱两可,宋氏拗不过全家只能退让,不过这些年过得倒也舒心。   傅归昶改姓更名为苏归昶后在樊城书院又潜心读过几年书,昌和36年得家族荫蔽入仕为竹山县县令,目前是随州府正六品通判。   算起来这是莫归晋十多年来和‘堂姐’第二回 见面,上回是启煌二年他进京参加春闱时,此时乍然见到不由得讶异:“您看起来比七年前还年轻。”   “四弟瞧着倒像比我大六七岁的模样,看来县太爷蛮操劳。”   归晚情丝高挽,发髻间只簪两三支珠钗,她眉目倾城肤若凝脂,容颜犹似还在花信年华,一袭湘妃色家常衣裳也衬得她风华旖旎。   她来到前院的花厅见客,听到这么直白的夸赞也打趣一句;莫归晋闻言谦逊地笑笑,寒暄过就问疑惑:“大姐你急找我来京都是有什么急事吗?”   “你生父傅经茂原本明年能刑满释放,只是他在牢里身体境况愈差,叫你来见最后一面。”   莫归晋惊诧:“他,我爹他?”   “郎中说就这几天了,你准备好后事再送到滨州安葬在傅宗弼身旁,也算是告慰你祖父亡灵;哦~你通知三位叔伯和兄弟们吧,大姐就不代劳了。对了,四弟和五弟还在找辛姨奶奶的下落吗?”   昌和31年初傅宗弼被迫携儿孙到滨州定居后,上半年依旧过得锦衣玉食富贵十足,待到秋季时银两紧缺又几乎没进项;唯一有收入的傅经柏找的是书院教书先生的生计,可他那点收入对于傅家的大手笔开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了。   伴随着银两紧缩到连个奴婢都用不起时是傅家内部与日俱增的冲突,傅经柏被他自己的两个姨娘和婵姨娘合谋逼迫带他们离开,留书说每月给老父送银两但择地另居,徒留傅宗弼和辛姨奶奶还有傅经芙傅经莲姐妹俩一起生活。   而他才离开半年他的老父亲便死了,中风瘫痪被活活饿死在屋里,都是隔壁邻居发现上报衙门;衙役找到他,傅经柏才知道。   至于辛姨奶奶母女仨的去向,傅经柏不知道也没找到,范经樟兄弟从河南赶到滨州后,同样找过许久依旧没有踪迹。是四年后滨州的衙役接到报案在暗娼之地发现得脏病而死的傅经莲傅经芙姐妹两个,然辛姨奶奶仍旧没找着。   莫归晋敛敛情绪再道:“没,六年前就找到了,她和个乞丐抢吃的时被推撞到墙上,没有银两找大夫医治又站不起来到外面乞讨,也是活活饿死在破庙里,可能这就是一报还一报。”他祖父十之有九就是辛被姨奶奶给活活饿死的。   “傅宗弼死得很凄凉,但也很讽刺,死在最疼爱的俩女儿和宠爱几十年的妾室手中,真不知是他自己的悲哀还是他那些不受疼爱却孝顺的儿孙们的悲哀?”   有时候莫归晋也觉得挺讽刺的,虽然他作为孙儿不该那么想自己的祖父,再敛敛情绪,扬起笑意道:“听闻大伯母十年前生了个小儿子,是真的吗?大姐?”   归晚轻咳一声,虽然莫氏在和离后在娘家和儿子们劝说下也再嫁了但到底没再怀胎啊,她养母苏望姀可是在45岁高龄时又生育了。   和离后他们俩有无再续前缘的想法外人不知道,但曾经婵姨娘她们用的办法就是婵姨娘**给傅经柏,从此改为做傅经柏的妾,她生的儿女也硬要送给傅经柏。   他们知道后都感觉像被雷劈了,但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婵姨娘最好的出路。为此傅经柏羞于见老父更羞于见老母,在滨州给亡父守足三年孝期都不情愿再到河南团聚,还是范经樟亲自赶到滨州将兄长强硬拽走的。   发生这种事他和苏望姀自然不可能了,傅经柏无意再娶便将为他生子的贞姨娘扶正。   苏望姀在多方劝说后愿意再嫁,嫁的是樊城书院的先生,比她大五岁;那位先生中年丧妻后一直孑然一身,也是被劝动才愿意相看,双方相看过后便都答应了。   只是谁都没想过苏望姀能再怀上啊!她那倒霉丈夫甚至听闻就说混账话:“这是夜夜**天雷勾地火吗?俩人都年近半百还这么激烈?”气得她当场便揪着他耳朵打。   但这胎确实羞,她养母羞愤得根本不想生,他们好说歹说才劝服保住胎儿。归晚轻咳道:“是啊,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活泼,他们现在都和大哥定居在随州,四弟和五弟若有闲暇可以到随州走走亲戚。”   莫归晋惊讶:“大伯母和现任丈夫有小儿子后还和大哥过吗?”这不怕相处尴尬吗?   “咳咳,大哥、三哥和继父在樊城书院时就相处得蛮好,我娘不放心大哥到外地做官,慕容先生又没有其他家眷便干脆给大哥做幕僚,也便于家人们团圆。”   说过些闲话,莫归晋差点忘记:“还没来得及恭喜大姐呢,启煌四年的时候我到河南,大伯和二伯还说过大姐将来肯定能做丞相夫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都是陛下皇恩浩荡。”归晚笑笑,无意多聊就随意提到:“四弟经常到河南探亲吗?”   “没有,我也就潆姐儿和八弟婚嫁的时候到河南尽点心意。”莫归晋叹气道:“我本想把潆姐儿和八弟连同婵姨娘都接到我和五弟身边来照顾。   毕竟赖给大伯实在太难为情,只是婵姨娘硬不肯。后来我娘说就像我们都劝她再嫁般,婵姨娘是还年轻想要个男人,她又不肯把潆姐儿姐弟俩放手,只能这般尴尬处着了。”   “好在弟弟妹妹都成家立业了会过得好,听闻朱姨娘给你大伯添了个小儿子?”   “是啊,比大伯母的小儿子大1岁,还有平姨娘也有给二伯添个女儿,四叔更不必说。”   莫归晋忽而感慨:“其实别说是新出生的弟弟妹妹们,七弟和八弟他们都已经忘记如今天下皆知的永福长公主是我们曾经的大姐。   忘记也好,潆姐儿小时候那么爱拔尖,经历过磨难总算懂事了,她都没在弟妹和儿女们面前再提过曾经傅家的往事。祖父都走十五年了,祖母也已经离世,大家是都该朝前看。”   父亲病危即将离世,莫归晋还有的忙便没有多留,归晚亲自送他到侯府外,望着他的马车越来越远,微风轻拂吹得发丝划过眼帘,叫她莫名也有些感慨。   她正出神时感到裙子被扯了扯,归晚侧头率先看到伺候在的奴婢们,再看到低头拉她衣裙的胖娃娃,胖娃娃若哥儿小手晃动着他娘的衣裙,仰头喊:“娘——抱抱!”   “怎么跑到府外来了?”归晚弯腰,伸手把四岁多的幼儿抱起来,若哥儿瘪瘪嘴说:“若哥儿想娘啦!”小手一指指向府外的方向:“那个是谁呀?”   “是娘的远方亲戚,按辈分若哥儿要喊声舅舅。”归晚笑着告诉幼儿,只是她儿子反应冷淡只哦了声,她板起脸问:“你不该喊声舅舅吗?”   “可若哥儿只看到马车背影啊。”这怎么能叫?小娃娃振振有词,归晚有点生气了:“知道你为何叫若哥儿吗?”   “爹说要虚怀若谷。”小娃娃嘟嘟嘴,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虚怀如谷但他知道什么叫痛,委屈巴巴地跟娘说:“若哥儿下回见到时再叫舅舅好吗?”   “记住啦,以后要懂礼貌!”归晚教导幼儿,把儿子抱抱好准备进府里,转身看到翼国侯府黑底鎏金的匾额她忽然感到心中有点沉。   36岁的当朝丞相落到涂家头上,难道涂家要走权家的路吗?可,能有权家的幸运吗,能在将来全身而退吗?就怕烜赫一时会耗尽家族几十年乃至百年气运。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简直没完没了啊o(╥﹏╥)o 第160章   秋夜朦胧, 皎洁的月光在微凉寒星中温暖成柔。   琉璃灯罩内释放着明亮而不失柔和的烛光铺染满室温馨,归晚手捧书卷凝神阅览,听到动静抬头, 看到丈夫回来她放下书卷,迎上前便闻到一阵酒味:“喝酒了?”   “议事结束刚准备告退就被陛下叫住陪他微服出宫。”涂绍昉脱掉外袍递给她, 走圆桌前倒杯茶温水喝, 语气微恙:“我还以为是陛下在宫里闷得慌要出宫玩玩, 没想到竟然权衡叔悄悄进京要面圣。”   归晚刚搁好丈夫的外袍, 讶异道:“权叔过世还不到一年呢,最近权家有出大事吗?”   他们没想到会是靖国公林策率先离世, 老人家年轻时上战场杀敌身上旧患多, 在启煌六年冬天就已病故;她的叔祖池奕在启煌八年的春天与世长辞,而权威是去年秋天撒手离世,这些老人家们都一个个离开了。   “说大不大, 说小嘛~哼, 不小。”妻子走到身前来, 涂绍昉拉住她的柔荑, 哼笑道:“黎少卿今年四月调任鲁东巡抚, 权大姑奶奶随丈夫往鲁东赴任前给叔叔写了封信。权衡叔就是为这封信特意进京,宫里最大的两位皇子快满13岁了。”   “你的意思?”归晚目光微变,涂绍昉点头:“权大姑奶奶在信中明言:她二妹有意将即将及笄的长女嫁给这两位当中的其中一位并且大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大皇子是孟德妃所出,二皇子乃罗淑妃所出,这二位娘娘是启煌帝在潜邸时的两位侧妃,当今登基直接封为德妃、淑妃。   孟德妃系出名门, 母家底蕴深厚还育有四皇子;罗淑妃的父亲已官至正二品陕川总督,她还育有三公主和六皇子。宫中目前有七位皇子,她们两位娘娘就已占其四。但中宫无子,那么皇长子被册为储君的可能性就很大。   归晚沉默未语,涂绍昉把妻子拉到怀里抱住,笑道:“都不问问会谈结果吗?”   “我们的念哥儿和全哥儿给这两位皇子做伴读四年了,你今年又登顶丞相位,我真怕我们避不开皇家的漩涡,甚至他们兄弟俩各有支持那我们俩就有得闹腾了。”归晚哼笑道:“罗淑妃和孟德妃这些年一直不相上下,但陛下还不到四十岁呢。”   “我媳妇一语中的!”涂绍昉赞叹道,神情微微有些正经:“想避开其实容易,我就怕你舍不得,所以当年陛下让咱们俩孩子都给皇子做伴读时我就没提过。”   “什么办法?”   “送走!”涂绍昉很决然道:“全部送得远远的离开京畿,甚至让我爹带他们兄弟俩回祖籍闲云野鹤都行;还有我们闺女满十一二岁也送走,我们身边不留年纪大的孩儿,我致仕前五六年再安排儿孙们入仕。”   归晚确实舍不得:“念哥儿和全哥儿才多大呀就离开父母会不会太严苛?何况我们女儿都要送走?你——你刚做丞相是不是压力有些大?”   “我就说你舍不得,我隔四年再提你都舍不得。”涂绍昉抱怨道:“闺女当然得送走,否则咱们姑娘就得变成皇家儿媳;陛下可早就开过玩笑,你真当你表哥开玩笑呢。再退一步,全哥儿明年都12岁了,我十岁就往蜀地求学,他们能算小吗?”   “唉,你再让我考虑考虑。”归晚头疼。   “念哥儿再过三个月就能满十四岁,媒人很快就会踏进咱们家的门槛。”涂绍昉提醒:“再拖两三年送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甚至儿子大起来跟你唱反调,你会更头疼。”   归晚看向他:“庭曦,你很多年前就拿定主意了?”   “我受尽两代帝王的荣宠还嫌少吗?涂家能在我手中达到顶峰成为当朝第一,我们终生富贵无极还嫌少吗?”涂绍昉握紧她的手,语重深长神情郑重。   “押对新帝又如何,何必把人生过得那么累?我还想多安逸些年陪你看看风景,全哥儿还能留两年,但我们的长子半年内必须走;你没想法,我就请父亲带长孙回乡下。”   低头沉默很久归晚才微微笑语:“让他们兄弟俩待一起吧,你这么年轻就胜任丞相位,还是需要公爹在旁多看着些,就把他们哥俩送给我爹;他们一年到头难得能见到外祖父,送过去正好能亲近亲近还能代我尽孝心。”   涂绍昉略微思忖便道:“过些天我就和爹谈,明年开春请父亲把他们兄弟俩送给岳父,我再写封信,请大伯有闲暇时到姑苏指点他们哥俩的学问。”他说的大伯是指苏望载。   “暂且先这般定吧,夜深了,你先沐浴。”归晚从他怀里退出,扬声叫婢女准备热水。   没过多久做丈夫的就从净房出来,内室春光无限,几度共赴巫山**才将歇,枕畔私语,归晚语调熏熏然:“我们成婚都15年了。”   涂绍昉低头亲亲爱妻微肿的红唇:“那我们再生个孩儿以作纪念?”   “瞎说什么呢,我是要问你十多年只对着一个女人有没有腻味呀?”   “我只想跟你腻歪。”涂绍昉便吻她边诉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把那些朝堂政务和儿女们统统抛开,带你逍遥世外过只属于我们俩的生活。早知今天,当年我们成亲后新婚时,我就该晚两年让你怀孕。”   “这可能有困难。”你太能折腾。   “一点不难,我延长服用避子药就行。”涂绍昉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然后就看到媳妇看他的目光逐渐微变,干笑道:“我可以解释。   因为成婚前媳妇你就经常到我的梦里来,我怕你新婚夜就怀上,那我生活会有些悲惨,所以特别找小杨大夫配了点男人服用的避子药。”   “哦~~~”归晚别有意味地笑:“难为你隐瞒我15年呢。”   涂绍昉再干笑两声,趁她没有发难前迅速吻住,开始新一轮的缠绵;把媳妇伺候舒坦了自然就没心思计较他这点小小小小的擅作主张。   翌日清晨,阳光洒满庭院,归晚醒来时没有意外的发现丈夫已经离开;她也是觉得他忙,尤其成为丞相这三月来,忙得连睡个懒觉的时间都没了,可不是~何必把人生过得那么累?   一晃几日如流水般淌走,眨眼间已至中秋佳节。   归晚如墨的秀发绾做高椎髻,鬓间珠彩流光,一袭浅素红金织蹙鸾长裙蹁跹过凤栖宫;她牵着女儿来到主殿内时,盛苡言和池静姝还有朝霞都已经在陪皇后娘娘说话了。   “我还以为会是我最后到呢。”她弯腰对八岁的女儿说:“哲儿,这三位姨姨都是娘未出阁前的好友,只是都随夫家到外地了,今年刚回来,快叫姨母们好。”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乖乖上前施礼喊姨母好,盛苡言就俩调皮捣蛋的皮猴,可眼馋别人家粉粉嫩嫩的女娃娃了,当即把手腕上的玉镯给孩子做见面礼,又笑容满溢地拉着孩子说话,倒把池静姝这正牌姨母给挤在后头。   池静姝好脾性地笑,姐妹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团聚过。她随夫家回江宁府,这回虽然公爹孝期还未结束,但苡言和朝霞都要回京都,她母亲又抱恙卧病,权家的小叔正巧进京办事;她提出也想回京都探病才由他们夫妇陪小叔进京。   盛苡言嫁的是武将呀,昌和37年时她丈夫被提拔能前往驻守玉门关,她可以跟也可以选择不跟,她最终咬紧牙关陪同丈夫前往,喝了十来年的风沙终于守得云开能调回京都,她捧着调令时都想给签署任命书的丞相大人给跪地磕三个响头。   然而苡言她即便吹了十来年的风沙也没有朝霞憔悴,这段不被姐妹们看好的婚事终应验,她尝尽辛酸苦楚得到满身伤痕累累,直到今年才终于能决然抽身。原本成婚九年后她想和离只是有身孕了,她便傻得又燃起希望,只是只得到更多绝望。   而今她倒庆幸生的是女儿,和离后女儿能跟她。要进宫时她母妃硬让她把女儿带着,她拗不过只好答应,此刻正和静姝的小女儿在凤栖宫的花园里玩。   归晚得知便叫宫婢们把她闺女也带到花园里,盛苡言终于得空和她叨叨:“我说你儿子们怎么反倒叫念哥儿、若哥儿?嗳嗳嗳,你们家怎么取名的啊,男娃取的倒像姑娘的名儿,女娃的名儿反倒像哥儿?”   “偏见,你这纯粹是偏见。”归晚走到座位前理理裙摆落座,慢条斯理地调侃:“要不然你来和我们家涂相辩一辩,你要是能说赢,我给你儿子保媒尚公主怎么样?”   “哼~瞎嘚瑟,知道你现在是丞相夫人了不起,可我们这里还有位皇后娘娘呢。”盛苡言感叹道:“没想到重惠真成皇后娘娘了,我当时听闻陛下登基,册封重惠为皇后,我可激动,特别想找找当年那个茅山道士来给我也算个命呢。”   池静姝忍不住咳嗽声,盛苡言忽然意识到那道士说的可是无子皇后,悄悄往上瞟了眼,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您现在还没怀过胎吗?我听说民间有多生子秘方——”   “打住!”皇后娘娘她淡定道:“我只图清净,从没想过要生儿育女,知道归晚为何来得晚吗?她刚到尚宫局巡视今晚中秋晚宴的筹备情况了,她才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啊!!”盛苡言夸张地张大嘴巴,归晚再用‘打住’喝止她:“你喜欢想要就让给你,今后就由你来帮这位甩手掌柜皇后娘娘统辖后宫。”   “呵呵!”搞半天重惠当上皇后娘娘还是以前那老德行啊,盛苡言差不多看明白了,虽然如此还怼道:“那你怎么不转给云裳呀?她肯定乐意。”   “你看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就知道这位振威侯世子夫人有多忙了。”归晚说着也怼道:“话说顾云裳搞什么,她府里就那么多事情吗?”   “所以我才说我可不要做宗妇,嗳~对了,秋枍怎么也还没有来?哦~我差点被你糊弄了,云裳没空那秋枍呢?她和皇后娘娘可是互为姑嫂关系,这关系肯定要比你亲。”盛苡言哼道:“我看呐就是你想过把瘾,弥补没做成皇后的遗憾。”   她说完,发现她们居然都不做声,神情还有些异样,怪道:“怎么了?”   “秋枍这些年和娘娘的关系不睦。”池静姝叹气,朝霞亦叹气,她虽然刚回来但她母妃也已经提点过她,她都有些想不通秋枍在闹些什么呀?   “不会吧,多亲近的关系啊为何事能那么严重?”盛苡言觉得她们的姐妹情应当更深厚才是吧,她离开这么多年都没生分呢。   顾云裳人未至语已达:“当然是有人虚荣心太盛。权家老太爷的遗命天下皆知,她还要找陛下求恩典给同母弟弟谋官位,直到去年她爹过世才算有点消停。   给弟弟求恩典当然少不得还有别的,仗着表兄妹的关系向陛下求恩典让她外祖家升官,给她丈夫升官封爵最好即刻就做二品大员做国公爷;还有她自己,至少也该封为郡主。一有空隙就往宫里跑,就差没向咱们的皇后娘娘说抢走她的皇后位。”   “…??”盛苡言实在没法理解最后句话:“什么叫做抢走后位?”   “她认为重惠有阴谋,故意拖到19岁才能捡漏嫁给她的嫡亲表哥!”顾云裳冷笑道:“娘娘在闺中时的品性尽数是伪装出来,否则告诉她,她等到19岁还能嫁不到她的亲表哥吗?这么个算法,当然就成重惠抢她的后位了。”   盛苡言:“……”她好像完全无言以对啊。   “还有呢,她要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中间挑个女婿!”顾云裳讽刺道:“自以为掩藏得好,殊不知早成这俩月来的笑话了。从五品小官的女儿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价,也得看孟德妃和罗淑妃能不能瞧得上眼啊。”   “顾云裳!”   冷喝传来,她们随之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权秋枍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地站在不远之外。顾云裳可不怵她这皇帝亲表妹的身份,谁不知陛下都已经不耐烦这表妹成天索要好处的贪婪嘴脸,当即走上前嗤笑:“我说了,又怎样?你自己做得不嫌难看,我还怕说吗?”   “啪!”   刺耳的巴掌声响起,莫说朝霞和盛苡言了,归晚和重惠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顾云裳麻木过后感受到痛楚才缓缓侧头看向她,难以置信道:“你敢打我?”   “乱嚼舌根,我打你又如何?你还敢还手吗?”权秋枍反嘲冷笑,顾云裳怒火疯涨忍无可忍干脆豁出去了当即跟她动起手来!   这两位贵妇疯狂打斗的场面叫殿内的宫婢们与皇后娘娘和丞相夫人她们……!!!   归晚头疼地叫宫人们拉架,再派人去请陛下,反正权秋枍肯定得找皇帝表哥做主,陛下逃不掉的还不如即刻过来主持大局,她是不想沾这破事了。   过好一会儿凤栖宫主殿内的场面控制,归晚终于能缓口气喝杯茶,就看到权秋枍突然冲到她面前来;权秋枍竭力压抑自己的怒火才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   你这些年得到的还不够多吗?我身为嫡亲表妹该得的荣耀全都被你抢走了还不够吗?你女儿才八岁难道还能婚配大皇子和二皇子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归晚都被她弄糊涂了:“你在说什么?”   权秋枍眼圈猩红死死压住自己,从袖中取出调令扔给她;归晚捡起摔到地毯上的东西,打开看清楚内容,不由得有些错愕——这是调任权秋枍丈夫为咸宁府同知的调令?!   盛苡言凑过去看都惊呼出声了,顾云裳还疼着都跑过去瞧,吃惊道:“这调令是真的?”   “吏部说这是涂相之令!”权秋枍攥紧拳头吼出这句话,形状若有疯癫:“我们和丞相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丞相为何要这么做?是你对不对,是你在背后唆摆对不对?”   “是朕的意思!”   启煌帝站在殿外掷地有声,内侍高喊的‘陛下驾到’都在这五字之后。所有人跪地接驾,赵鸣轩大跨步走到殿内,扫视过一圈才叫免礼。   他站定没有落座,对权秋枍说:“是朕的意思,你想让丈夫尽快升到正五品,朕允了,过完中秋就携儿女们随丈夫到咸宁吧。”   “不可能,表哥你骗我对不对?”权秋枍不信道:“这不是你的意思,你在帮她遮掩。我也是你的嫡亲表妹,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厚此薄彼呢?”   在启煌帝眼中这就是最不要脸的一种人,他完全是看在外祖家的情面上才迁就容忍多年:“朕有很多嫡亲表姐妹,靖国公府有一位,你父亲权威这房撇开庶出有两位,你小叔权衡这房有三位,加上永福总共七位!”   赵鸣轩冷声道:“七位,只有你多年来不断地向朕求恩典要好处永无满足之时。到今天,你女儿比大皇子和二皇子大两岁都要打起皇子的主意来了,你想做什么?盼着朕早死,你好做新帝的岳母吗?”   “陛下恕罪!”   权秋枍心中狠狠颤了颤浑身发冷地跪地求饶,非但她,龙威震怒下殿内其他人都跪下了。   启煌帝赵鸣轩拂袖施令:“丝竹送霍权氏出宫,今晚的中秋晚宴她不必参加了,安生在自家里收拾好箱笼准备前往咸宁就是。   朝霞郡主多年在外难得进宫还没有和侄女们说过话,斑竹陪郡主和世子夫人她们四位到御苑里走走,除皇后和长公主之外,其他人全部退下!”   这种时候再敢拂逆多说个字都是要找死,权秋枍再多不甘愿都被丝竹公公硬搀扶走了;朝霞她们再谢恩告退随斑竹公公离开,所有宫婢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转瞬间殿内就剩他们三人,皇后娘娘重惠她很淡定地主动告退,唯剩他们二人时赵鸣轩走到她跟前,刚才的气势早已收敛起来:“福儿有没有觉得我对她有些狠?”   “这是权衡叔之意?”   “准确说来是大舅临终前交代的,如果将来霍权氏想参与到夺嫡争储这些事上来就请朕别再容情及早割断她的妄念。”便是念及外祖家而给的情面都已耗干殆尽,皇帝如今直接以霍权氏称呼,他摇头好笑:“没想到会这么快,大舅离世还不到一年居然就应验了。”   归晚叹气,赵鸣轩又上前一步,向她求证:“福儿,丞相跟我说明年开春就要送念哥儿和全哥儿到姑苏养在外祖父膝下承欢为你尽孝,今年年底得请辞皇子伴读。   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怕朕疑心你也想参与到争储这些事?你多虑了,本来就是朕点这俩孩子给大皇子和二皇子做伴读。”   “陛下皇恩浩荡,永福和涂相从来都知道您对涂家的恩眷,是臣妇挂念父亲独居寂寞,这才想要把这俩个孩子送到外祖父膝下养育。”   “福儿,我们之间说话你又何必对我这般遮掩?”赵鸣轩苦笑道:“这些年我们甚少能有单独相处的时候,便是能有你也总是像对我隔着一层,比我们解除婚约后到我腿受伤之前那两三年都不如。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像变了,可已经16年了,福儿。”   “您已经是皇帝陛下,即便没有那天,君臣本分也是永福该谨守的。”   “但不会这么生分!从那之后你对我生分得仿若我们连幼年青梅竹马的情分都没了。”赵鸣轩点明要害,苦味又开始蔓延:“福儿你已经是朕最亲的人,别对我这么生分好吗?16年还不能叫你遗忘那天吗?”   归晚抬头想分辨,看他这副模样忽然说不出插科打诨绕开的话来,垂眸道:“永福只能尽力而为,陛下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妇就告退了。”   “我是有意想你做新帝的岳母。”   赵鸣轩一时无言,在她施礼告退迈开脚步往外走时才说出这句话,成功止住她继续往前的步伐,他自嘲道:“你不肯做我的皇后,连你的女儿都不肯嫁给我儿子吗?”   “陛下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做出储君之选,而非为曾经没必要的执念——”归晚猛地收音,看向被他抓住的手,再抬眼看向他,急忙要挣脱掉:“请陛下自重。”   “儿子们要急急忙忙地送到外地,女儿亦不肯嫁到皇家来,你就这么避我如蛇蝎吗?”赵鸣轩握紧她的手,逼问道:“什么叫曾经没必要的执念?   朕一生所爱叫做没必要吗?我的爱就该被你这般无视践踏吗?我哪怕对你不好过16年,我也对你好了16年!疯丫头你可不要欺我太甚。”   归晚止住挣扎,抬眸注视龙颜,微微抿唇说:“记得怀章太子在位时我对你说过‘我们已经在当今手中享尽荣华,何必再沾下任皇帝的光?人,贵在知足。’”   “朕记得!”   “我已经享尽两代帝王的荣宠更已惠及儿孙,足够多了。”归晚含笑道:“我们夫妇想将来能多过几年田园舒心生活,更不想您因为我们而有所偏向。   更甚者若因我而害得您择错继任储君进而害得您愧对先帝在天英灵,更是永福之罪过。不是我避您如蛇蝎,我和涂相只是想踏踏实实地做个纯臣,只效忠陛下您。”   “我当然知道福儿的忠心,我也相信你的眼光。”赵鸣轩由衷道:“我更希望能照顾你终生,若是将来我走在你前头,新帝能视你如母般地侍奉你。”   “做新帝的岳母可不代表就能得他真心相待,何况我这辈子最不缺荣华富贵。”归晚忽然有些哽咽,眼酸道:“如果我们夫妇将来先走那么能得陛下庇护终生;若是您先走一步,我们就归隐田园闲云野鹤,已经足够好了。”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我们的儿女能完成我当年的遗憾。”赵鸣轩承认这是他的私心。   “陛下所言差矣,人生际遇都是自己单独享有,儿女们都有儿女们自己的路。”归晚停顿片刻才坦坦荡荡地跟他说:“陛下的遗憾是在该珍惜时没有珍惜,是错过而非嫁娶。”   赵鸣轩沉默良久才缓缓松开她,忽而又紧急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问:“那我们许诺来生好不好?若有来生,我必定不会错过、我会好好珍惜,你嫁给我。”   归晚&躲在殿外的涂绍昉:“……”这混账有完没有啊!   “若有来生,若我依旧先遇到你,若你从未辜负我,若你还愿意只与妻携手白头,我必定不相负。”归晚眉眼浅笑,是萦绕在心房最美好的模样,赵鸣轩终于放手:“好,下辈子,疯丫头你必定要等我。”   “帝王路漫漫,大兄弟多保重。”归晚微笑颔首告退,转身往外走,直到走出赵鸣轩视线尽头,这位皇帝陛下还站在原位。   很久,赵鸣轩眼底沾染点点湿润,多少年了,他终于能再听到她喊他一声“大兄弟”!   而长公主本想到花园找她女儿的没想到在殿外抓包到偷听的丈夫?可她还得配合着镇定自若在殿外溜达圈避开皇帝可能会注意到的视野,成功避到角落里之后揪住凑上前来的丞相丈夫的耳朵:“你躲殿外偷听多久了?”   涂绍昉叫屈:“你和青梅竹马兼前未婚夫情意绵绵还敢怪我偷听吗?我偷听都拉上手了,若是我没有偷听你们还想抱上不成,当我死人吗?”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怨不得相公年纪轻轻就能当丞相呀,你绝对没有靠妻而是凭真本事讨皇帝欢心得来的。”归晚转折问:“今晚想跪跪算盘是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涂绍昉老实答道:“你派宫人来请时我正在和陛下议事,陪同而来,只是你们那么多女眷我不便现身。我在凤栖宫外等候,看到斑竹丝竹两位公公都离开,我当然要跑进来,从他向你求证是否要把哥儿们送走开始,应该是基本都听到了吧。”   “哼!”归晚松开他的耳朵,没好声道:“你故意躲在外面没有冲进来啊?”   “身为丈夫,我观察下在我看不到时你们俩背着我如何相处难道有错吗?”涂绍昉理直气壮道:“你们可是前未婚夫妻,当年被退婚后你有多么难过,虽然已经过去快24年,但我记性很好,别以为我能忘记。”   “不错啊相公,那么久以前的旧账都能被你翻出来呢。”归晚状似褒奖而退让道:“我没你这么厉害就只能翻翻最近的,你昨天还是前天看上我屋里一婢女,你还摸了人家的小脸,16岁小姑娘的脸蛋很水灵吧。”   涂绍昉:“有你这么含血喷人的吗?”   归晚俏脸如花:“有又怎么样?”   “我揭竿起义给你看,今晚我就让你乖乖求饶喊哥哥。”涂绍昉给她放狠话,奈何他媳妇已经懒得搭理他,直接越过他走掉,涂相振夫纲三息时间后化身妻管严追上。   “媳妇这是要到花园里找我们闺女吗?其实我有个很好的建议,咱们还是别参加晚宴了。你想想我们夫妻俩多亏,就说眼前的中秋佳节可有三天的假,陛下还要占用我的休假时间来处理紧急政务,你就更无需说了。何必呢,有这份闲情还不如在家里陪孩儿们放烟花。”   归晚放慢脚步,睨他道:“你之前说揭竿起义,然后什么来着?”   涂绍昉有健忘症般毫不犹豫:“我喊您叫姐姐!”   “哎呀,你闺女在前面小花园里跟别的小姑娘玩呢。”归晚真是没好气地轻拍他一下,涂绍昉顺势拉住媳妇的小手,嬉笑道:“好好好,回家你慢慢罚我,我们接闺女回家。”   “我发现你现在很有种油腔滑调的架势很容易就会变成与成天寻花问柳的纨绔无疑。”归晚任由丈夫牵住手,比较担忧地和他探讨这个问题,涂绍昉哀叹:“我这是忙碌艰苦人生中的调剂,博我自己一笑再博媳妇您一笑,否则我怕过两年只会说朝政了要被你嫌弃。”   “相爷您还艰苦人生啊?”   “相爷我现在的志向是带媳妇游山玩水个五六年啊,长公主殿下!”   归晚忍不住偷乐:“嗳,接到这么大馅饼以后兑现当年打架的誓言没有呀?”她说完就被涂绍昉狠狠瞪了眼,她再偷乐笑声,主动挽住丈夫的手臂:“好啦好啦,我们带闺女回家,晚上就在家里陪孩儿们看烟花。”   虽已至中秋,归晚和涂绍昉踏足的这条鹅卵石路依旧草木葱郁花团锦簇,夫妻俩携手边说笑边慢慢走进这片繁花深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下全文完这三个字啦! ^^^^^^^^^^^^^^^^^   从五月九号开文以来到十月十六结束已经五个月零一星期,首先感谢所有陪伴糖果陪伴《永福》一路走来的小天使们,鞠躬感谢O(∩_∩)O嘿嘿嘿~   其实糖果最初和行文过半时都没想到这篇能过百万,我一直以为不会超过《荣耀》甚至在80W左右。《永福》给我的感触也比较莫名,说深好像很浅,可能是因为长安系列拖得太长以致那篇的印象更深刻些;但说浅又好像挺深的,写到进入尾声时那种不舍的感觉很明显的浮上心头,最后写得好多回都有些眼酸有泪意,可能也是我这人泪点比较低吧。   但这篇必定是我目前写得最‘苦’的,因为这篇的结局一直没定好在重新构思改动,就像我最初想在昌和年间就结束,然后写着写着发现不行,时间线还得拉长,最后又该怎么结尾甚至我前两天还在思考;还有我的三次元生活,有段时间睁开眼就是码字,除了码字就是睡觉,不闻窗外事并且日夜颠倒掉发严重。。。。   可能糖果有些唠叨了亲们见谅,那么就再次感谢所有亲们的相陪相伴一起携手走过这段旅程,祝各位看文愉快生活愉快天天开心(*^▽^*)(*^▽^*) 完!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