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妻为大都督》 - 作者:蜀中布衣 第一章 娘子是都督   大千世界浩瀚无穷,平行时空不知几多。   仲秋时节,满目苍黄,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在清晨席卷而至,沙沙雨幕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府谷县。   县城正北有一座高门大宅,石狮张牙舞爪其外,两排门戟林立其后,正门匾额上书“振武军大都督府”。   府内有梅兰竹菊四苑,屋舍楼阁层叠相连,水榭凉亭错落期间,竹林青绿,胡杨金红,彰显着威仪显赫之气。   梅苑书台阁楼顶层,穿着一身洁白亵衣的崔文庆正矗立在风雨中,抬首闭眼,任由那细密如织的雨滴冲刷周身,心内无奈而又迷茫。   其实,他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   在那里,崔文庆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公司,以及一位美丽的女友。   在公司业绩蒸蒸日上的时候,崔文庆的合伙人想要独吞公司,联合他的女友设局陷害,让崔文庆陷入牢狱之灾。   望着那对得意洋洋,想要鹊巢鸠占的狗男女,崔文庆奋起反抗,三人也在抓扯过程中误踩漏电电线全部身亡。   崔文庆死的确是死了,只是没想到魂魄穿越平行时空,附身在这名为崔文卿的落第秀才身上。   这个世界曾经也有秦汉隋唐等王朝,但在唐朝时历史出现岔道,并没有发生那场动荡大唐统治根基的安史之乱。   大唐统治三百余年才土崩瓦解,中原重新陷入群雄割据混战的局面,直至英雄出世复归一统。   如今的朝代名为“齐”,地理面积、风土人情与原本应该出现的宋朝差不多,而且巧合的是,齐朝旁边也有辽国、西夏、吐蕃等国。   崔文卿的新婚娘子、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就是因辽国突然犯边,在新婚之夜连盖头都没掀,率军疾驰前往边关去了。   说起折昭,那可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存在。   此女十四岁从军,在父兄皆亡后成为振武军大都督,征战四年未尝一败,因其上阵皆是面罩鬼怪面具,从而被好事之徒称为“恶罗刹”。   民间更有折昭画像流传,其相貌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腰粗如桶,力大无穷,一杆梨花枪鲜有对手,乃不折不扣的军中铁血女汉子。   原本崔文卿这穷秀才是不可能与这位声名赫赫的女将军有所交集,一切渊源在于崔文卿的父亲曾救过折昭之父折惟忠一命,折惟忠感念其恩,故而定下婚约,将次女折昭许给崔文卿。   四年前,折惟忠在对西夏的战事中丧命,原本崔文卿以为这事就这么黄了,没想到折昭依旧坚守承诺,愿意下嫁,但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崔文卿入赘。   从古到今,男儿入赘都被视为奇耻大辱,饱读诗书的崔文卿自然不愿,然只因对方势大权大,直接派来一队军士将他押来府州,容不得他拒绝。   而在新婚当夜折昭离开之后,崔文卿心情不佳暴饮醉酒,跌落池水当中,被救上来已是奄奄待毙,恐怕也就是在那时,被远道而来的崔文庆上了身。   穿越已成既定事实,崔文庆只能随遇而安,以穷秀才崔文卿的身份生活,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他就是崔文卿了。   好在这振武军都督府富贵显赫,权倾一方,对还未适应古代环境的崔文卿来说,倒也不愁温饱。   只是……听说那位女都督长相有些寒碜。   恶罗刹……   想到这里,崔文卿额头青筋猛跳,半响之后才长长吁了一口粗气,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回到书阁卧室,崔文卿刚拿布帛擦干身子,便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转身一看,一个十二三岁,头梳双髻,脸上有些婴儿肥的侍女端着木盆走了进来。   “奴婢荷叶,见过姑爷。”   听到“姑爷”这个称呼,崔文卿不自禁的皱了一下眉头,这才笑道:“你叫荷叶?我记得你,在我卧床昏迷不醒这些天,是你照顾我的吧?”   那侍女点头一笑,旋即心有余悸的言道:“姑爷跌下水池后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连府内请来的郎中都说你没救了,好在姑爷你福大命大,自有神仙庇佑,终于转危为安,改明儿荷叶一定去庙里上柱香,感谢菩萨大恩。”   崔文卿知道自己这个被绑来的姑爷在大都督府颇受冷遇,重病卧榻的时候,多亏这个小侍女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身子才为之好转。   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份恩情,已在心底牢牢记下了。   同样,对于仇恨,崔文卿也没有忘记。   因为他的前身并非是不慎跌落水池,而是有人乘他醉酒故意为之,换句话来说,那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   既然他现在已是崔文卿,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前身的仇就由他来报吧!   血债必须血偿!   看到崔文卿的脸色忽地阴沉可怕,荷叶不由有些战战兢兢起来,颤声问道:“姑爷,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婢子伺候不周?”   “不关你的事。”崔文卿展颜一笑,面上寒容顿解,“对了,记得成亲那晚,一直拉着我喝酒的那两人,似乎叫什么折继宣、折继长的,他们与折昭是什么关系?”   崔文卿口中的折继宣、折继长,正是新婚之夜有意灌醉他,并作出他不慎跌落水池假象的两人。   荷叶想了想,这才回答道:“他们是二房的两位公子。”   “二房?”   “对,大都督的祖父折御卿共有两子,分别叫做折惟忠、折惟本,大都督是折惟忠之女,而折继宣、折继长则是折惟本之子。”   “这么说来,他们与折昭是堂兄妹关系?”崔文卿听明白了。   “是啊。”荷叶点了点头,一脸庆幸的开口道,“那夜姑爷落水,是继宣公子最先发现并开口呼救,继宣公子可是好人啊!”   闻言,崔文卿冷冷一笑,却没有搭话。   这枚萝莉太过天真,不谙世事,直把吃人的狼当作忠诚的狗了。   只可惜他这个入赘姑爷在折府没什么地位,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想要对付折继宣、折继长两人,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这时,一名仆役忽地急匆匆进来禀告:“姑爷,继宣公子与继长公子前来拜访,正在水榭等候。”   崔文卿微微一怔,嘴角溢出丝丝冷笑。   只怕是来者不善啊!也好,就让我来会一会你们。 第二章 秀才也疯狂   梅苑东南角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池,池内残荷败叶,游鱼点点,有几分萧瑟落寞,也有几分生气灵动。   崔文卿在荷叶的陪同下刚走进水榭,便看见朝着池面那张石桌旁,正坐着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   他还依稀认得,稍稍年长、身得俊秀挺拔,有着几分阴冷气息的那位,乃是折继宣。   而另一位体格威猛,看似孔武有力的公子,则是折继长。   面对径直入内的崔文卿,折继宣脸上露出几分不明就里的微笑,目光流转间意味不明,显得颇有城府。   反观折继长,双目闪烁出一股摄人的光泽,隐含敌意。   “哈哈,得知文卿贤弟身体好转,我兄弟二人联袂拜访,实在叨扰了。”   说话的是折继宣,听起来满是喜悦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份诚挚真诚,若非崔文卿已知他的为人,说不定会被他的虚情假意所蒙蔽。   心念微闪,崔文卿气定神闲的落座,抱拳一拱笑答道:“在下已无大碍,有劳二位兄台挂心了。”   折继长嘴角微微一咧,轻哼道:“你这秀才很不简单啊!落在池水中那么久,寻常人说不定已经死了,你居然只是大病了一场。”   “哦?”崔文卿眉峰一挑,似笑非笑的言道,“听继长兄的口气,似乎很失望似的,莫非觉得在下应该死了最好?”   话音落点,折继长、折继宣两兄弟同时一怔,没想到这不久前还对人唯唯诺诺,有着几分迂腐酸儒气息的穷秀才语气竟然变得如此犀利,竟让他们措手不及。   折继长冲动易怒,脸膛一沉便要化作,还是那颇有城府的折继宣暗暗拉了他一把,他这才一脸尴尬的言道:“嘿嘿,贤弟真会说笑。”   折继宣轻轻一叹,换作了一副推心置腹的口气:“文卿贤弟,你我也算是一见如故,为兄有一席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崔文卿心知重头戏来了,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折继宣等的就是这一句话,镇重其事的言道:“去岁贤弟虽则科举落第,但你不过十八岁之龄,若能苦读两三年,安知不能一举登第唱名于应天门之外?没想到我那堂妹折昭竟以婚事相迫,让贤弟你这样的堂堂大丈夫,世间伟男子成为入赘之婿,备受别人嘲笑蔑视,将来你的子孙也只能姓折,而不能姓崔,贤弟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以及天下的读书人?为兄真替你不值。”   听完这一席话,崔文卿暗叹不止。   说起来他的这位前世真的有些悲催。   本就才学普普通通,又在科考中遇到苏轼、苏辙、曾巩、王观等等几个惊才绝艳的妖孽,而获得状元之人更是当朝宰相司马光之子司马唐。   想来即便是历史出现了岔路,但历史名人出现时间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故而面对苏轼等文坛妖孽横空出世,崔文卿科举落地也是必然。   还有崔文卿听来,折继宣说出这番话的用意并不简单。   似乎有挑拨他与折昭夫妻关系,蛊惑他离开折家的意味在里面。   若他还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秀才,说不定就大感屈辱,头脑冲血,任性行事,从而着了折继宣的道儿。   想到这里,崔文卿轻轻一笑,好整以暇的开口道:“赘婿啊?我觉得还不错呢。”   折继宣本以为崔文卿会如成亲那晚,听到此话就怒而拍案,大骂折昭强抢民男,一气之下说不定还会与折昭强硬和离,但他完全没有料到崔文卿居然是这种神态,这种语气?   这穷秀才该不会掉进水池后脑子进水了吧?他的满腔热血去了哪里?他的文人傲骨又去了哪里?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折继宣心念闪烁不停,干声笑道:“呵呵,在下不太明白贤弟的意思……”   “继宣兄不妨想想看。”崔文卿一把揽住了折继宣的肩头,语气突然有了几分商人般的市侩精明,“即便我崔文卿将来能够进士及第,也不过当个八九品的小官儿,现在呢?嘿嘿,我可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要吃有吃,要穿有穿,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在府州一亩三分地上,折家更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做折府的赘婿又有什么关系!”   未等崔文卿话音落点,折继宣、折继长兄弟俩均是震惊了。   他俩如同呆头鹅般张大嘴巴望着眼前这位喋喋不休的赘婿,如同看到了史前怪兽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这……什么鬼?这穷秀才发什么失心疯?有他这么不知廉耻的读书人么?还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真乃恬不知耻!人间蛀虫!斯文败类啊!   霎那间,两兄弟看穷秀才的目光中开始有了几分鄙夷。   折继长再也忍不住心头愤懑,冷哼出言道:“贤弟此话在下实在不敢苟同!我折家乃云中尚武大族,为大唐大齐两朝戎边御敌两百年,族中子弟哪一个不是孔武有力,破军杀将如探囊取物?即便是折昭堂妹,也是武功高强,选少有能够与她拼斗十回合之将,贤弟这般没有男儿骨气,甘愿在女子胯下含辱度日,将来生出来继承折家的儿子能有何出息!想必也是一个如你这样的窝囊废。”   崔文卿眼眸中厉芒一闪,却又很快泯灭不见,笑了笑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在下以为,武力高超并非是制胜关键所在,相反,在战争当中,智谋的作用要远远超过武勇。”   折继长本就是爱武如命之人,听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贬低武功,登时怒了,拍案而起高声喝斥道:“你这穷酸书生满嘴喷粪,自己窝囊却说武功比不上智谋?真乃笑话,信不信小爷我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你!”   崔文卿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言道:“这样吧,我跟继长公子打个赌。”   折继长想也不想,立即昂然顶上道:“赌什么尽管说!难道本公子还怕你这个穷书生不成!”   崔文卿站起身来,目光扫过水榭之外的池面,用手一指开口说道:“这片水池池底有一块大石,咱们就赌谁能凭借一人之力,将大石从水中取出,不知继长公子意下如何?”   折继长抬眼望去,可见水波荡漾的池底,有着一块长方形的石条,半截埋在淤泥里,大概有一两百斤的样子。   折继长也不待与折继宣商量,气昂昂的点头道:“区区百斤大石,小爷我举起跑一圈都没问题,自然与你赌。”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崔文卿拍手一笑,“若是你输了,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折继长眯着眼睛寒声一问。   崔文卿鼻端轻轻一哼,这才语调舒缓的说将起来。   及至他说完,折继长折继宣两兄弟又是呆住了,这厮真是……太无耻!太卑鄙!太没节操了!这样卑劣的赌约也想得出来。   “如何?”崔文卿嘿嘿一笑,开口询问。   折继长咬咬牙关,猛然点头道:“我答应你,但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输了,也必须像你说的那样做,而且,马上给我滚出折家。”   “好!”崔文卿伸出手掌道,“为防违约,咱们在此立誓,若有违背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家中子孙男为贼,女为娼,永世不得翻身!”   折继长慨然点头,击掌而誓。 第三章 她就是折昭?   “大家快去看啊,新姑爷要与继长公子比试啦……”   “什么?比试?比试什么?”   “听说是比力气,将大石头从池底抬出来。”   “噢呀!新姑爷那细胳膊细腿的,岂能比得过继长公子?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是啊,听说赌输的人还有惩罚,他们两人都是非常认真哩。”   ……   不消片刻,新姑爷崔文卿要与折继长比试的消息便如同飓风般卷过振武军大都督府,所有家丁丫鬟仆役全都为之轰动了。   在这些下人们眼中,折继长那可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武将,武艺高强,膂力过人,听说前不久对阵西夏,一个人还足足砍杀了十来名西夏士兵。   反观那新姑爷,文质彬彬,软弱可欺,据说连提刀杀鸡都不会,身板儿更是一阵风就能吹倒,居然要和折继长比试从池里取石头,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么?   虽然这是一场已经注定结果的比试,但依旧没能够掩盖大家看热闹的心情,全都丢下了手中的活计,一窝蜂向着梅苑跑去。   不消片刻,梅苑熙熙攘攘一片。   池畔周边站满看热闹的女婢家丁,大伙儿兴奋的注视着崔文卿、折继长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全都是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崔文卿在荷叶的帮衬下脱去了袍服,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半臂汗衫以及贴身亵裤。   他望着同样装束的折继长,冷冷笑问道:“不知继长公子可有准备妥当?”   “自是好了。”折继长故意绷了绷胸前结实的肌肉,在激起婢女们一片花痴般的欢呼声之后,这才一脸挑衅的问道,“咱们谁先来?”   崔文卿环顾那些为折继长欢呼叫好的婢女们一眼,笑道:“继长公子拥有如此众多的人气,自然是你先来。”   折继长想了想,也不推辞,点头道:“好,待到小爷我把那块石头抬出水面,你就输定了。”言罢,将半臂下摆扎入亵裤当中,便要下水。   “住手!”   一句果决有力的女子嗓音忽地响起,恰如秋风扫过,原本热闹一片的场面顿时陷入冰点,也让议论纷纷不止的众人全都静若寒蝉,不敢再看发声处一眼。   崔文卿愕然转头,便看见小径尽头走来一位身姿高挑婀娜的戎装女将。   她大概十七八岁,一领猩红斗篷罩着细软贴身的银凤软甲,未戴头盔,头上扎了个充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长眉入鬓,凤目似星,瑶鼻高挺,珠唇红艳,娇靥出水芙蓉般绝色艳丽,神情月映寒江般清冽冷然,赫赫威仪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绝色女将身旁还陪着一个四十些许的中年男子,两鬓斑白,阔面长须,壮硕而又挺拔的身躯倍显精神。   见到二人,折继长折继宣如同老鼠遇猫般戾气尽失,连忙快步而至恭敬行礼,对着戎装女将抱拳一拱,齐声唤道:“大都督。”   霎那间,崔文卿不能置信的瞪大了双目,这个女将就是折昭?被誉为“恶罗刹”,且丑陋无比的折昭?   说好的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呢?说好的腰粗如桶,力大无穷呢?这哪是什么军中铁血女汉子!分明就为倾国倾城的美娇娥!   传言当真不可信啊!   绝色女将视线环顾周边凌厉一扫,寒声言道:“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规矩!把振武军大都督府当作什么了?街头市井供你们卖艺比拼么!”   折继长暗自忍怒,吭哧言道:“大都督,并非末将懵懂不知轻重,是崔秀才出言侮辱折家,末将气不过之下,才与他打赌的。”   闻言,绝色女将也不看他,视线直接落在了崔文卿身上,冷冷问道:“夫君,他说的可是实情?”   一声“夫君”唤得是冰冷如刀,毫无情意,也让崔文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将军真的就是他新婚妻子折昭。   面对着折昭凛然气度,崔文卿不慌不忙的言道:“启禀大都督,刚才在下只是说,在战场上智谋的作用要远远高过武勇,继长公子就觉得在下侮辱了折家,非要与我争个对错,故而我们才立誓作赌。”   折昭明白过来,秀眉一蹙冷着脸言道:“我们折家世代从军,倚仗的就是一个武字,难道夫君觉得自己读了几年书,就藐视天下武人乎?”   “非也。”崔文卿摇了摇手,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并非在下否定武勇,而是更为推崇智谋,缺乏智谋为支撑的武勇,只是匹夫之勇而已。”   闻言,站在折昭旁边的那中年男子脸膛猛然一沉,怒斥道:“大胆崔文卿,竟敢说我们折家是匹夫之勇?”   崔文卿双目微微一眯,淡淡问道:“不知这位是?”   那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一脸倨傲的言道:“本将乃振武军长史折惟本,阁下记牢了!”   崔文卿暗忖:折惟本?他不就是折昭的二叔,折继长、折继宣那两个夯货的父亲么?   折惟本也不理睬崔文卿,对着折昭正容抱拳道:“大都督,继长继宣向来都不会主动挑事,必定是崔秀才出言讥讽,才会如此,此人无视家规藐视折家,非得好好给他一个教训不可,让他知道折家家法的厉害!”   折昭美目微微一闪,冷着脸点头道:“二叔说的不错,的确应该好好教训,不过夫君大病初愈,身子骨弱,只怕经不起一顿板子,待会本帅回去自会处理。”   “大都督此言差矣!”折惟本义正言辞的开口道,“我们折氏治家如治军,讲究的是赏罚分明,岂能因大病初愈就绕过责罚?大都督这样偏袒自己的夫君,如何在家中服众?又如何在军中服众?”最后几句话,竟是说得宇扬顿挫,满含责问。   折昭俏脸生寒,一双粉拳在不经意间攥紧了,沉声言道:“二叔是在教本帅如何做事?”   “末将不敢。”折惟本抬手一拱,“只是请大都督一定秉公处理。”   折继长折继宣见状,也是对着折昭拱手齐声道:“请大都督秉公处理。”   折昭又是为难,又感恼怒,特别看到所有下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等待答复时,更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第四章 水中取石的难度   “等等……”   便在这时,崔文卿说话了,他好气又好笑的言道:“诸位,你们都觉得我藐视折家武威,但我与折继长孰对孰错,也须比过了才知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听到崔文卿此话,折昭眼眸中闪过一抹讶色,旋即恢复正常,脸色明显缓了些许:“夫君此话也有几分道理,你们比什么?”   崔文卿指着池中言道:“池底有一块大概两百斤重的长条石,我们比试谁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石头取出水面。”   折昭抬目望去,登时就心头一沉,还没有说话,旁边站着的折惟本已是止不住冷笑道:“水中取石全凭力气,崔秀才你手无缚鸡之力,只怕比不过我这自小举鼎抬石的儿子,劝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立即认输为好。”   崔文卿一笑,毫不退缩的言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说不定我运气好赢了呢?”   折惟本嗤笑了一声,显然在嘲讽他不知天高地厚,反倒是折昭蹙眉问道:“你可有把握?”   崔文卿乜了她一眼,直接了当的回答道:“没有!”   折昭没料到崔文卿居然这样回答,美目一瞪,猛然一阵急促的喘息,显然正在强自压抑愤怒之火。   见她粉面带煞的模样,崔文卿大感快意,下巴微微一扬转身而去。   折昭看了他背影半响,暗自怅然一叹,也不多话,径直走入水榭落座,显然是准备观看比试。   见到折昭在场,折继长大觉兴奋难耐,他已经想到了自己待会获得胜利,必定能够狠狠的打击一下折昭的威风,让她在府中下人面前大跌颜面。   而眼前这个不知死活,大言不惭的崔秀才,也只是他成功道路上的垫脚石而已,注定会被驱逐离开折家,成为一个可怜的牺牲品。   想到这里,折继长更是意得志满,带着睥睨豪迈的神态蔑视的看了崔文卿一眼,趾高气扬的跳入了池水当中。   折继长显然水性极好,身子犹如浪里白条般在池水中劈浪前行,片刻就来到了沉石上方。   他左右观望了一眼,稍事调整呼吸,憋足气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众人抬目望去,碧波荡漾的池水中,折继长手足并用如同游鱼潜到了沉石周围。   他先是围着沉石游了一圈,像是在观察它的大小重量,寻得一个合适的位置,这才来到沉石之前稳定身形,猿臂一张已是紧紧的抱住了大石。   忽然间,折继长口鼻水泡急冒,那半陷在淤泥中的石条忽地动了起来。   只要他能够将沉石从淤泥里顺利取出,然后移到池边,就算获胜了。   岸上的丫鬟家丁们一直非常紧张的注视着折继长的举动,这时见到大石晃动,全都不自禁的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继长公子厉害”“继长公子威武”的喝彩声不绝于耳。   正在水榭中观看的折昭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   而陪在她身边的折惟本、折继宣父子俩见状,顿感大局已定,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折继长在池底捣弄半响,用力环抱上拉的大石依旧不移其位,只是轻晃不止,恰如钉子楔入池水扎根其中。   用力之下,折继长很快就憋不住气了,连忙放开沉石慌乱破水而出,脸膛已是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喘息不停。   见状,看热闹的人们全都大是惊讶,要知道在平时,折继长举这两百斤的石头跟玩一般,没想到在水底居然会失败,实在大出人们的意料之外。   折继长显然也是非常疑惑,他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不信邪的潜入水中,继续去抬那沉石。   然那沉石犹如在嘲笑他一般,依旧是纹丝不动。   折继长不服输的来回水面水底数次,不管他如何用力,依旧是失败的结局。   原本一直为他喝彩不止的丫鬟们声音渐渐稀落了起来,竟不敢相信她们为之钟情的继长公子,在水底居然连一块两百斤的大石都搬不动。   折昭观望良久,心内恍然醒悟,唇角微微一勾笑意一闪即逝,出言解释道:“人在水底虽则身轻如燕,却使不上什么力道,这块石头看似很轻,故而继长堂兄也不能将之撼动,并非是他力道不够,实为环境使然。”   众人这才明白了过来,全都一片默然。   这时,折继长已是愤愤然的上岸,用力推开正欲上前为他擦拭身子的婢女,对着崔文卿咬牙切齿的说道:“小爷的确没能够把这石头举出水面,但是又如何?我不能你也肯定不能,而且你连让那石头晃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算你输。”   崔文卿负手而立,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答道:“继长公子太过自负了,待会一定睁眼好好瞧瞧,看在下是如何将沉石取出水面。”   “好!好!小爷我就等着!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折继长气极反笑,这才一把接过侍女手中的布帛,用力的拭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见到爱子失利,折惟本脸色自然不太好看,望着崔文卿冷冷提醒道:“崔秀才,现在该你下水了。”   “不急,因为我还要等两样东西。”崔文卿颇为神秘的笑了笑。   见崔文卿胸有成竹的姿态,折昭心内暗自疑惑,美目怔怔的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脚步声响,荷叶带着两名手捧物品的家丁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找到了,姑爷,这是你要的绳索和滑轮。”   “多谢荷叶,你真是我的福星啊!”见到荷叶带来的东西,崔文卿立即毫不吝啬的褒奖一句,脸上笑颜逐开。   荷叶显然没料到崔文卿竟说出此话,一时之间又羞又喜,小脸儿红扑扑煞是可爱。   众人这才看见崔文卿令人拿来的乃是数条粗长结实的绳索,以及一个水井吊水所用的滑轮。   崔文卿也不多话,将绳子一头缠在腰上,就这么跳入池水当中。   池水寒凉入骨,使得刚入水的崔文卿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但他心内依旧清醒如斯,因为这一场比试关系颜面尊严,若是输了,就只能灰溜溜的走人。   故而,容不得失败! 第五章 欺负萝莉者不可原谅   崔文卿水性不错,轻而易举的就游到了沉石周围。   他也如折继长刚才那样围着沉石绕行数圈略作观察,这才解下绑在腰际上的绳索,围着巨石仔细捆扎起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一直凝神观看的折继长登时就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崔文卿的用意。   折惟本想了想,冷笑道:“这厮莫不是想将水中大石绑好,然后在岸上利用滑轮将之拉起来?哼,实在天真。”   折继宣摇头否定道:“即便能够依靠滑轮之力,光凭这崔秀才的力气,也不可能将沉石从水中拉出,二弟,换了你,能行么?”   折继长这才明白了崔文卿的用意,念及自己居然没有想到如此简单办法,不禁有些脸红。   他仔细一琢磨,却又冷哼言道:“这块石头看似只有两百来斤,实则因半截陷入淤泥之内,想要将之取出绝不容易,即便是我依靠滑轮之力将沉石上拉,也绝对不行。”   折惟本心知爱子向来自负,他若说连他也拉不动,那寻常臂力的人绝对不行,更何况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崔秀才。   看来,还是大局已定啊。   比起得意洋洋的折惟本父子,折昭一直凝目远望,神色如常,放在石案上的玉手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案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岸上众人议论不止,说笑不断的时候,崔文卿已是顺利将那块沉石绑得妥妥当当。   他将绳索两条打了一个死结相连在一起,其后又接上了另一条绳索,这才返回岸边。   “姑爷……”   见崔文卿返回,荷叶立即快步跑来,不容分说便用手中的布帛去擦拭崔文卿湿润的长发,毕竟他大病初愈,若是着凉那就麻烦了。   崔文卿没有拒绝荷叶的好意,就这么任凭她擦着头发,看到小萝莉满是紧张担忧的眼神,他的心内忽地有了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荷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而且对他有着救命之恩,岂能辜负她的厚意!   “喂,崔秀才,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难道认输了不成?”   便在此时,一个讨厌的嗓音响彻耳边,崔文卿抬目望去,立即就看见折继长那张丑恶的嘴脸。   还未等崔文卿开口,折继长目光又转到了荷叶身上,冷笑言道:“怎么?你这小丫鬟对你姑爷这么好,难道想成为他的通房丫头不成?”   荷叶小脸登时涨红如血,神情惊慌失措,她无比惊恐的望了身在水榭中的折昭一眼,结结巴巴的反驳道:“没有……荷叶才没有……你胡说。”   折继长嗤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道我还说错了?你只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婢女,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笑至极!”   话音落点,在场的家丁丫鬟们望着这个不过十二三岁,却满怀心计,妄想飞上枝头成凤凰的小丫鬟,全都发出了一片哄然大笑。   荷叶何曾遇到这样受人奚落的场面,阵阵笑声辛辣而又刺耳,满含鄙夷嘲弄,恰如万根绣花针刺得人遍体鳞伤,不善言语的她登时就泪流满面,单薄的身板儿抖动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但是至始至终,荷叶都用贝齿紧紧的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她不想让这些嘲笑她的坏人,看到她软弱狼狈的一面。   “够了!”   满含怒意的男声恰如平地惊雷般响彻在众人耳边,也使得家丁丫鬟们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大家错愕望去,只见新姑爷崔文卿完全失去了平日文质彬彬、软弱可欺的模样,变得陌生起来。   他的目光如同出鞘宝刀犀利冷然,神情威严而又可怖,伸出手来霸道果断的将荷叶揽入怀中,环顾着众人郎朗高声道:“在我落水卧榻快要病死的时候,是她荷叶衣不解带的照料我,也是她一勺勺的喂我吃药,说句难听的话,在整个折家都以为我崔文卿快要死了,已经抛弃我的时候,是荷叶将我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这样可敬可贵可爱的一个女子,即便成为我崔文卿的妻子,也不为其过,当个通房丫头完全是折辱她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不仅是那些家丁丫鬟们,就连尚在哭泣的荷叶听完崔文卿一席话,也吓得呆住。   反倒是折昭,眼眸中陡然爆发出惊人的异彩,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崔文卿般,美目怔怔的望着他,露出了思索之色。   婢女卖身为奴列为贱籍,别说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就连寻常的贩夫走卒都不屑娶之为妻。   今日崔文卿当众这番言语,当真算得上是骇然听闻,而且他还是一个没地位,没背景的赘婿,实在颠覆在场人们的价值观。   崔文卿也不理会呆如木鸡的人们,他扶住怀中萝莉的肩膀,用手指刮掉她脸上晶莹剔透的珠泪,正容言道:“记住,不要轻易为任何人掉眼泪,因为真正疼爱你的人,都舍不得让你流泪。”   荷叶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回想刚才他那番“豪言壮语”,脸儿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半响之后,她用力点了点头,眉宇间首次出现一种与她现在年龄不太相符的坚强,恰如美丽的花朵迎着风雨渐渐绽放。   折继长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怒声道:“好啊你个崔秀才,入赘没几天就想纳妾,当真以为我们折家好欺负!大都督,此人当以家法处置!”   闻言,折昭面色渐渐有些难看,就这么与崔文卿遥遥对视,目光中透露出一个坚定的意思:你丫还不快放开她!   崔文卿毫不退缩的怀抱荷叶,一脸挑衅的望着折昭,动也没动一下,也没有理会小萝莉惶恐不安的挣扎。   两人凌厉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的交织碰撞,下人们全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生怕这名为“恶罗刹”的女将军会大发雷霆,出手伤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维持有倾,折昭忽地移开了视线,淡淡言道:“现在当以比试为重,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听到此话,折惟本微微一愣,眼眸中陡然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不敢相信折昭居然主动服软。   崔文卿也不愿多言,拍拍荷叶的肩头略作安慰,继续进行着比试。 第六章 看我物理碾压   崔文卿拾起那条捆着沉石的粗长绳索,抬头看了看池中那座五六丈高的假山,略一思忖,提着绳索走上了通往假山的回廊。   待到得山底,他丝毫没有犹疑,手持长绳拾阶而上,片刻之后就来到山顶。   这片山顶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理,东面临崖处一座造型精致的轩亭,亭畔种植着高树花圃,站在亭内便可将周围美景一览无遗。   而且山顶恰好与崔文卿的书阁等高,对于山上的一切,崔文卿并不陌生。   这时候,已有不少家丁侍女紧随崔文卿的脚步上山,不仅如此,就连折昭以及折惟本父子三人都跟了上来。   众人均由一个疑惑,这崔秀才究竟要干什么?难道他真的以为凭借滑轮,就能够以一己之力,将沉石拉上来。   崔文卿没有理会这些看热闹的人们,他默默思忖着,在脑海中飞快计算着力学公式,想到关键处甚至蹲在地上拿起枯枝仔细的写画。   从初中开始,物理便是必修课程之一,而物理在生活中的作用更是十分巨大,可以说各行各业都离不开。   崔文卿相信凭借读书时所学的知识,一定能够利用能量转换,将沉石从水中拉出来。   半响之后,公式成立,而崔文卿也想到了办法。   他先拿起那支滑轮,走到山顶居中处的两块大石前,爬上去将滑轮楔入大石之间。   然而他又寻来不少小石头,全都如倒豆子般塞入滑轮与大石之间的缝隙,牢牢固定住滑轮,使之不能轻易晃动。   遂即,他抓起绑住沉石的那条粗长绳索,拉直之后将绳索绳体嵌入滑轮中间的凹陷内,这才跳了下去,走到与沉石方向正好相对应的一块临崖大石前。   崔文卿左右端详了一下,也没有再如刚才那般苦苦计算,而是如法炮制的用绳索将临崖大石紧紧绑好,站定喘息略作歇息。   众人仔细看去,可见长绳对应的两头分别系着山顶之石与池底之石,而在绳索中间,则又以位置略高处的滑轮相连,形成一条紧绷着的长线。   折继长看得不明不白,兀自冷笑道:“怎么?这样也能拉起沉石?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比起折继长让人蛋疼的智商,折昭聪慧许多,她思忖半响,似乎已经隐隐明白崔文卿的用意,一双好看的美目陡然就亮了起来。   崔文卿歇息完毕,这才对着围观人群微微一笑,负手傲然言道:“待会请大家注意一点,不要被飞上来的沉石砸伤了。”   众人窃窃私语不止,显然对崔文卿的话甚是怀疑,折继长更是报以轻蔑的冷笑。   说完之后,崔文卿转身来到崖边绑着绳索的石头前,肩膀一顶卯足力气猛推,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大石立即为之倾斜,“哐啷”一声顺着假山滚下。   霎那间,原本就紧绷着的绳索发出一声很明显的震音,跟随落石飞快下坠,带动滑轮飞速转动不止。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忽闻池面“哗啦”一声水响,池底沉石竟以风雷之势被拉出水面,不断上升攀上假山山顶,收不住势子之下竟朝着人群飞去。   崔文卿刚才已经告诫围观的丫鬟家丁们散开,但这些人根本不相信他能够让沉石上山,所以都没有当一回事,全都是毫不在乎的态度。   此际突见沉石朝着人群飞来,众丫鬟家丁立即就一片尖叫,抱头鼠窜不止。   人群当中,折昭负手而立,寸步未移。   面对着飞来之石,这个看似弱不经风,娇娇滴滴的女将军忽地娇叱一声,整个身子恰如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般临空跃起,右手成掌向着石头猛然一击。   “砰”的一声轻响,巨石立即改变了方向,落地滚向了另一边。   这时,折昭平稳落地,原本白皙的玉面上涌出了一股用力之后的潮红,身子也是不自禁的晃了晃。   折惟本见状暗惊,连忙上前扶住折昭,转头对着崔文卿怒吼道:“崔秀才,你故意以石伤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崔文卿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刚才在下早已言明让你们躲开,只是你们不听而已,与我何涉?倒是阁下身为末将,在巨石飞来之时却不知道出手阻拦,而是任由主帅抵挡,这才是安的什么心?”   折惟本面上神情一滞,心内羞怒交集,正欲开口反驳,折昭已是甩开他搀扶着的手,言道:“好了,本帅没事,这么说来,比试莫非是夫君赢了?”   崔文卿颔首道:“时才我与折继长公子有言在先,谁能凭一己之力将沉石从池中取出,便算获胜,从目前结果来看,自是在下取得了胜利。”   折继长没想到崔文卿居然用这样巧妙的法儿获得了胜利,一时之间顿感面上无光,脸膛上也涌出了阵阵尴尬的涨红,特别是想到与崔文卿的赌约,更让他站立不安。   “呵呵,继长公子,不知你对结果可否服膺?”崔文卿却不准备放过他,微笑出声一问。   折继长怒声道:“本公子自然不会抵赖,愿赌服输!”   “那好!”崔文卿拍着手儿一笑,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既然如此,那就请继长公子践行你我之间的赌约吧。”   闻言,折继长的一张俊脸胀成了猪肝颜色,额头流出涔涔细汗,他紧紧咬着牙关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又是愤怒又觉难受。   折惟本见到爱子神情不对,立即焦急询问道:“你二人究竟立下什么赌约?!”   折继宣面露古怪神色,凑到折惟本耳畔低语几句,及至言完,折惟本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不行,你二人本是意气之争,岂能用这样侮辱人的事情来当作赌约?”   瞧见折惟本气急败坏的模样,崔文卿冷笑言道:“折大人,相信如果输的人是我,阁下就会觉得此乃咎由自取,而非意气之争了,继长公子反悔也可以,只要不怕发下的毒誓。”   “什么?你们还发了誓?”折惟本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折继长面上神色兀自变换不停,想要反悔却碍于所发毒誓,毫无办法之下心内涌出了一股悲壮屈辱的感觉。   崔文卿嘴角含笑,伸手言道:“小荷叶,将我刚才让你带来的东西递来。”   荷叶扭扭捏捏而至,满脸通红的掏出藏在袖中的一团丝帛,飞快塞给崔文卿后立马转身,腾腾小步落荒而逃。 第七章 老子要和离!   这萝莉太过含羞,还得好好调教啊!   崔文卿笑着叹息一声,将手中丝帛轻轻一抖,一件红艳艳的女人肚兜立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肚兜上面的鸳鸯戏水图唯妙唯俏。   “呀?”   也不知是哪个小丫鬟惊呼了一声,场面陡然就有些乱了,特别是那些年轻的丫鬟家丁,更是看得面红心跳不止,不少害羞者更是用双手捂住了眼睛,通过指缝偷偷观看。   折昭俏脸一热,忍羞问道:“夫君,此乃何意?”   “放心,此物并非娘子你的。”崔文卿忍住笑意伸手言道:“继长公子,请吧!”   折继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神情,飞快脱掉所穿的亵衣,露出光溜溜的上身,又一把夺过崔文卿手中的肚兜,不容分说就穿在了身上。   “咝……”   霎那间,所有人都出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震惊住了。   特别是那些对折继长抱有暗恋春情的丫鬟们,看到在府中军中都是威风凛凛的继长公子变作这般模样,全都有一种偶像陡然破碎,再也不复返的失恋之心。   崔文卿嘴角浮现着恶趣味的笑意,言道:“继长公子,我记得赌约内容可不止这些,不要忘了啊!”   折继长愤愤然的瞪了他一眼,忽地又怒容尽敛换作一副妩媚风骚状,对着目瞪口呆的家丁丫鬟搔首弄姿,语带佻逗的唤道:“大爷,快来玩嘛,伦家好空虚!好寂寞!好需要安慰哦!”   犹如被凌冽雪风呼啸卷过,冰封周围一切,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凝固了,陷入震撼绝伦的境地。   继长公子他居然……   这神态,这口气,这装束,分明就是那些倚门卖肉的青楼女子,而且还是最低级,给钱就能玩的那种货色。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有种天地陡然崩塌的荒缪绝伦感。   折昭想笑又不敢笑,只得重重咳嗽一声佯怒道:“荒谬!还嫌不够丢人么!速速脱掉!”   众人这才从震撼中回神,折继长见到折昭发怒,连忙脱掉所穿的肚兜,心内又是惶恐又是困窘,脸上先变得徘红,随后又涨得极度的青白。   折昭却没有理他,目光直视着崔文卿,犀利得恰如两柄出鞘的利刃:“夫君,得饶人处且饶人。”   崔文卿抬手一拱,言道:“大都督,如果输的人是我,折继长会得饶人处且饶人么?”   折昭无言以对,叹息道:“他好歹也是折家之人,折家的尊严不容侮辱!”   崔文卿一听此话,不禁正容言道:“大都督,折家的事情我不想过问关心,我所在意的,是我在洛阳本来好好的,却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绑来府州,稀里糊涂的做了折家的赘婿,在我跌落池水快要死了的时候,你这位便宜娘子借口御敌一去不回,整个折家对我崔文卿也是不闻不问任凭生死,此番种种,实在令人寒心,我崔文卿虽然很穷,但我也有尊严,更有不食周粟的骨气,正巧今儿大家都在这里,我郑重宣布一件事!”   话音到此,他顿了顿,目光环顾诸人忽地加重语气道:“听好了,老子我不屑做你们折家赘婿,从现在起,我就与你折昭和离!”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巨石入池,立即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震惊在了当场变作一动不动的木雕石俑,全场静得空山幽谷一般。   折昭更是瞪大秀目,眼中闪烁着惊异莫明的神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哗啦”一声秋风拂林,带动黄叶飘落无数,掠过原本穷秀才瘦弱而又单薄的身躯,看在众人眼中竟是如此的伟岸坚实。   ※※※   “姑爷,你真的要走吗?”   “拜托你在考虑一下,不要轻言离开好不好?”   “若是你走了,大都督肯定会很伤心的。”   听到小荷叶在耳畔喋喋不休的絮叨,崔文卿停下收拾包袱的举动,转身一脸轻松的笑道:“若是其他事情,我崔文卿说不定就这么忍了,毕竟当一个混吃混喝的赘婿也是不错,但是这件事关系到男人的尊严,若连尊严都无法维护,那还算什么男人,离开对我还有对折昭都好,大家各自欢喜。”   荷叶眉头紧蹙,泫然欲泣:“可是姑爷,若你走了……荷叶会很难过的。”   “呃……”崔文卿忽地有了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忍不住大感心软。   他就这么离开,荷叶怎么办?这样单纯的女子呆在折府,被这些人吃了都不知道,下场必定会很悲惨。   崔文卿略加思忖,立即想到一个好办法,正容言道:“要不这样,荷叶,我带着你一起走吧,你可愿意?”   “姑……姑爷你要……带荷叶私奔?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荷叶吓得连连摇头,小脸儿阵红阵白,说话也是一阵结巴。   “我勒个去!”崔文卿以手扶额,差点吐血,被这拥有天马行空思想的小萝莉打败了。   私奔?堂堂崔文卿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亏她想得出来!   生怕这枚萝莉会将他幻想成诱骗小女孩看金鱼的怪叔叔,崔文卿连忙解释道:“并非私奔,我是想带你回家,回你自己的家!”   “回家?”荷叶愣了愣,咀嚼着这个词汇,眉宇间忽地神色一黯,低着头轻轻言道:“阿爹不要我了,荷叶没有家……”   崔文卿心内暗奇,正欲追问缘由,不意一阵脚步声急速而至,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崔文卿认得来者为梅苑侍女,出言询问道:“慌什么慌!莫非折家已经等不及派人赶我来了?”   “非……非是如此。”侍女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稍事喘息这才急声言道,“姑爷,是大都督,大都督到书阁来了,说是有事与你商量,让姑爷务必一见!”   “什么,大都督?”崔文卿眉头大皱。   在他刚才提出和离的时候,折昭听完一言未发就转身而去,依照崔文卿的猜想,只怕她已是默许。   没想到眼下折昭又突兀到访,也不知是何用意……   崔文卿本欲不见,但犟不过荷叶的一番劝说,稍事踌躇,点头叹息道:“也罢,那我就前去见见吧。” 第八章 折家的危机   待崔文卿到得花厅,就看见折昭负手而立,望着厅内那块写有“宁静致远”的匾额,眉头紧锁似有忧愁。   她已脱下刚才所穿的甲胄,换作一身男子素色袍服,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丝英气,唯一不变的是那绝美的容颜,饶是崔文卿再见,也忍不住失神须臾。   “夫君来了么?坐。”   “是,多谢大都督。”   崔文卿走到案前撩开澜袍下摆,施施然入座,心内暗忖:奇怪,这小-妞口气为何变得如此和气?嗯,必定有奸计,当小心为上才是。   折昭同样跪坐案后,等待半响忽地言道:“在下至此,是专程向夫君你致歉的。”   “哦?致歉?”崔文卿眉峰一挑,更坚信自己的猜想,笑着揶揄道:“莫非是大都督在我快要离开时,突然良心发现,专门到此致歉?呵呵,大都督啊,在下并非三岁孩童,道歉这些就免了,你有什么目的径直说来便是,何须如此拐弯抹角的!”   闻言,折昭秀眉一蹙,口气突然冷了下来,寒声言道:“你不是崔文卿。”   “什么?!”崔文卿一愣,几近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   这妞儿莫非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啊,穿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事情,我一直是秘而不宣,怎会被她知晓?   见到崔文卿不说话,折昭眼眸中寒光大胜,直截了当的逼问道:“崔文卿自喻儒生,性格古板迂腐,言语唯唯诺诺,绝对说不出刚才那番话来,说,你究竟是谁?”   崔文卿明白折昭乃是在诈他的话,立即就恢复了镇定,冷冷言道:“大都督,一个人历经生死,性格大变也是当然,难道还以为我崔文卿会如昔日那般甘受你们折氏侮辱!”   折昭不为所动,美目直视着他,自顾自地的言道:“昔日在下曾听到一个故事,说是某村有一个落水之人死而复生,醒来也如你这般性情大变,村中巫师言及此人恶鬼上身,借尸还魂,用火将其活活烧死,了却了后患。”   崔文卿脊椎骨阵阵发凉,后背流出冷汗,他不动声色的笑问道:“怎么,大都督不想和离,就编出一些鬼话来吓唬我,还想置我于死地么?”   折昭目不转睛的盯着崔文卿的表情,似乎想从其中看出一丝端倪,但良久也没有发现,不禁暗忖道:难道昔日对他的调查有误?老实木讷都是此人的伪装而已?   心念及此,折昭疑窦稍减,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襟,斟酌少顷才轻叹道:“夫君,其实并非是我折昭盛气凌人不懂礼数,也并非是折家势大家大欺压于你,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苦衷?嘿嘿,若是人人干坏事都有苦衷,那么洛阳府尹包青天就可以光荣致仕了!”   “在下知道你心内有气,我之所以要把你从洛阳绑回来,完全是无奈之举。”   崔文卿嗤笑道:“天子脚下强抢民男,还是无奈之举?看来你这恶罗刹也还知道羞耻,好,说说看,我倒要听听是多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似乎受不了他的犀利言辞,折昭猛然蹙眉,随即绷紧俏脸正色道:“在下的无奈,在于婚事关系到折家的传承问题。”   听到这个回答,崔文卿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十五年前,你的父亲救了阿爹一命,阿爹感念其恩,将在下许给了你,虽然那时候我们都只得两三岁,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故而就这么定下了。”   “原本我身为女子,加之将来又要嫁作人妇,是没资格继承振武军大都督之位,只可惜三年前阿爹以及三位兄长都在对战西夏的战事中丧命,折家群龙无首,迫于危机形势,官家这才让在下暂代振武军大都督一职,维系折家不倒。”   听到这里,崔文卿忍不住发问道:“我听说除了你父之外,折惟本也是折家直系子孙,为何那时候朝廷不让折惟本来当振武军大都督,却反倒让你这个年轻女郎接任?”   “这个问题就是症结所在了。”折昭苦笑一叹,这才徐徐道来,“折惟本是折家中人不错,但先祖在世的时候曾评价他心术不正,而他两子折继长、折继宣,同样也是如此,因而不能将折家交到他的手上。”   “但我始终是女子,不可能长期担任振武军大都督,折家必须得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因而与我有婚约的你只能入赘到折府,我们的长子将来就是折家以及振武军大都督的继承人。”   “然而你当时忙于科举,对我的请求置之不理,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绑你到来。”   崔文卿听明白了,颇有些殃及池鱼的郁闷感:“所以折惟本父子才看我诸多不顺眼,新婚之夜灌醉我推我入池,现在又想赶我离开折家?”   “对,”折昭轻轻颔首,“如果你走了,就正中折惟本他们的下怀,我们折家也会落在奸人的手中,刚才你与继长比试时我明里是在指责你,实际却多番相助,只是你不懂外加不领情罢了。”   崔文卿面沉如水频频点头,有倾说道:“大都督,恕我直言,既然折惟本父子心术不正,那你为何不将他们逐出家门呢?”   折昭怅叹道:“折惟本在振武军中亲信甚多,权大势大,若将矛盾公开激化,难保振武军不会陷入分裂之境,故而对付他们父子,只能温水煮蛙,徐徐图之。”   言罢,折昭正容言道:“夫君,折家镇守边陲不容有失,更不能落在奸人的手中,故此请你一定留下来。”   闻言,崔文卿犹豫不定,十分为难。   他现在虽是没钱没地位,但相信凭借他领先这个朝代千年的智慧,将来建立一番事业并非难事,而非必须依靠折家才能飞黄腾达。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他与折家貌似也不熟吧?实在没必要为她们出生入死。   想到这里,崔文卿暗自松了一口气,言道:“大都督,折家之事与我无涉,请容我拒绝!” 第九章 约定达成   “早知你会如此。”折昭轻叹一声,面上丝毫没有失望之色,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着的宣纸,言道,“既然道理感情都说不通,那还是说些实际点的,你可知此物是何?”   “不知,难道是地契房契?抱歉,本公子虽则见钱眼开,却不食嗟来之食。”   “地契房契倒是不用,崔文卿,在下告诉你,这张纸乃是荷叶的卖身契。”   崔文卿瞳孔猛然一阵收缩,从案后站起,冷冷道:“大都督,我愿意与你一见是因为一日夫妻百日恩,而并非害怕你,倘若你要以此威胁我,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折昭摇手道:“非也,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作一笔交易。”   崔文卿目光冷然,静待下文。   折昭目光直视着他道:“我知道你很喜欢荷叶这个丫头,她更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她卖身给折府,却难逃一生被奴役的命运,若你有心帮助她,就生下儿子助我击败折惟本父子,到时候我就将这张卖身契送给你,让荷叶能够恢复民籍。”   崔文卿牙关紧咬,久作斟酌,半响忽地一叹,有些泄气的言道:“大都督,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在此耍流氓。”   闻言,折昭愣了愣,忽地冰颜顿解笑容犹如昙花般陡然绽放,美得人头晕目眩,悠然笑道:“夫君这是在夸奖在下?呵呵,那我就却之不恭,坦然受之了。”   崔文卿轻笑言道:“就是嘛,笑笑多好看,非要整天绷着脸拽跟个二百五似的。”   折昭一怔,似乎不愿这样开心而笑,连忙收敛笑容换作了正经之色:“如何?请夫君答复。”   崔文卿苦笑了一下,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条件得稍微更改一下。”   折昭奇道:“有何更改之处?”   崔文卿一脸傲然道:“我不会为折家生下什么继承人,但我会想办法助你打败折惟本父子,就以一年为期,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你赤手空拳就能打败折惟本?”折昭惊讶不已,显然根本不信。   崔文卿笑答道:“在下办事向来是依靠智慧,而非凭借拳头,大都督出身将门世家,理应懂得上兵伐谋的道理。”   折昭凤目微眯,联想到他将沉石从池中取出来的奇思妙想,顿时有些犹豫不定。   崔文卿正容补充道:“若我一年没能完成约定,不仅荷叶的卖身契不要了,我崔文卿也写一张卖身契给折府,给你做牛做马。”   折昭再无犹豫,颔首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崔文卿,咱们击掌为誓。”   “啪”的清脆响声,两人手掌重重击在一起。   折昭从没与陌生男子肌肤相接,一时之间俏脸微微酡红,她轻咳一声故作坦然道:“还有一点,你我虽达成约定,但在外人面前,还是须保持夫妻关系,大都督这样的称呼,以后就不要叫了。”   崔文卿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好的大都督,知道了大都督。”   折昭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这才起身告辞离去。   崔文卿怔怔然的注视着那道倩影远去不见,忽地想起一事,猛然一拍大腿道:“我擦,这下亏大发了啊!臭小娘真是狡猾!”   说起来,折昭绑他来府州本就属于抢婚,他崔文卿穷是穷,好歹也有功名在身,只要告到洛阳府尹包拯大人那里,相信以包大人刚正不阿的秉性,必定不会坐视治下发生抢婚事件,折昭那恶妇妥妥被狗头铡。   故而折昭应该求他网开一面才对,用荷叶的卖身契换回折昭的狗命,相信也是水到渠成。   然没想到他刚才被那妞儿一阵忽悠,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为她除去折惟本父子,若不成功还要卖身到折府,算来算去都是他赔本了。   看来还是他太过大意,竟中了圈套。   想到这里,崔文卿仰头长叹,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姑爷,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瞧见崔文卿一脸难受的模样,刚进屋的荷叶立即慌了,连忙跑来关切垂询。   崔文卿指着脑袋道:“是这里伤了,而且还是硬伤,荷叶,快把胸口借姑爷靠靠。”言罢,不容分说的将头靠向小萝莉的胸前。   荷叶只以为崔文卿是头疼,莲臂一伸揽住他的脖子,让他的头能够紧紧的依靠在自己胸前,轻声言道:“姑爷不疼,荷叶这就为你柔柔。”说完,一双柔荑已是抚上了崔文卿的太阳穴轻轻揉捏。   崔文卿一面享受着荷叶周到的服侍,一面感受着她胸前若有似无的存在,不禁露出大是惬意之色,原本满腔的郁结也消失不见。   也罢,折惟本父子害死他的前身,他本就要报仇雪恨,为折昭办事也只是顺带的,算起来还有赚才对。   一阵自我安慰,崔文卿立即恢复了过来,脑海中思绪纷沓,开始思索对付折惟本父子的办法。   ※※※   回到卧房关上房门,折昭面上的云淡风轻之色立即就消失不见了。   她痛苦至极的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娇躯晃了晃,险些就栽倒在地。   “都督,你没事吧?”   只闻一句急切女声,屏风后走出一个英姿飒爽的银甲女将,剑眉星目,高挑丰韵,相貌透着女儿家罕有的英气,恰如一朵铿锵玫瑰,她扶住折昭,眉宇间止不住的关心之色。   “无妨!”折昭勉强压住翻滚不休的内力,面上柔弱之色尽扫换作了一片坚刚,轻叹道,“萧陌不愧是辽国继耶律休哥之后的第一名将,饶是本帅万般小心,也着了他的道儿。”   银甲女将轻叹言道:“若不是大都督你突闻姑爷重病卧榻,急于结束战事主动出击,岂会中了萧陌的埋伏?要怪就怪属下护持不周,让辽人钻了空子。”   “此事岂能怪你。”折昭笑着拉住了银甲女将的手儿,“穆婉,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在洛阳城的时候,咱们更是一道闯祸成为京师两害,怎么现在竟对我客气起来?”   穆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言道:“二小姐现在可是大都督,末将自当要恭恭敬敬。” 第十章 隐瞒伤情   “荒谬!”折昭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自己却又忍不住笑开了,“在军中我是大都督不假,但在家中,特别是在你面前,我还是当初的折昭,那个无法无天,经常闯祸的折昭,没有半点改变。”   “好啦,知道了。”穆婉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这才收敛笑容换作一片正色,“小姐,你让我调查的事情已有眉目,姑爷之所以会掉入池水差点溺亡,的确与折继长、折继宣两人脱不了关系。”   折昭面色凝重的颔首,轻叹道:“看来折惟本父子为夺我权,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啊,连崔文卿也不放过。”   穆婉一脸不解的问道:“小姐,请恕末将直言,那崔文卿笨头笨脑犹如一只呆头鹅,你嫁给他完全是迫于无奈,为何还要如此紧张,战事结束便昼夜不息的飞马而回呢?”   折昭凝眉定神,正色言道:“崔文卿是我能否守住折家的关键所在,不容有失,我自然非常上心,并非是……”说到这里,白了穆婉一眼,“并非是因为男女之情。”   穆婉理所当然的点头笑道:“小姐当年名满洛阳城,那些风流名士、名门贵子对你是趋之若鹜,就连新科状元郎司马唐都对你倾慕不已,岂会看中那呆头书生?”   “多嘴!”折昭眉宇一拧,伸手轻轻敲了一下穆婉的脑袋,肃然言道,“看来折惟本也明白崔文卿是我的软肋所在,为防他狠下毒手,咱们得派人前去保护崔文卿才行。”   “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吧?”穆婉顿时面露难色,委屈言道,“你现在重伤在身,我身为你的亲兵校尉,自当时时刻刻护持在你的周围,可不能去保护他。”   折昭想想也对,斟酌有倾打定了注意:“这样,就让亦非前去吧,有他保护崔文卿,我也能放心。”   穆婉点点头,便要出去传令。   “等等,还有一事。”折昭忽地出口叫住了她,正色言道,“本帅重伤之事切记不可外传,若是被折惟本知晓,可就麻烦了。”   穆婉心头一凛,点头道:“领命!”   ※※※   这两天,崔文卿并没有闲着,忙于了解折惟本父子的相关情况。   折家出身鲜卑折倔部,族中尚武之风盛烈,门下弟子个个从军,自唐代开始就驻守云中一带,抵抗草原蛮夷对中原的入侵,其后因有功于朝廷,被授予振武军大都督,世袭罔替。   唐亡齐立之后,折家威势不减,继续为齐朝戎边,统领府州、麟州、隩州、丰州三万边军,深得太祖、太宗皇帝的信任,与同为将门世家的杨家一道被誉为“大齐双璧”。   “杨守折攻”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杨家善长守城,折家善长进攻。   历来军人从戎,马革裹尸还多矣,折家自当同样,门丁一直不怎么旺盛。   十五年前齐太宗率军征讨被辽国占据的燕云十六州,在梁河惨遭大败,随军出战的折家军死伤众多,其时的振武军大都督折御卿身中三箭,返回府州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折御卿与夫人本就只有两子,长子折惟忠,次子折惟本,父死子继,因而长子折惟忠继承家业。   三年前对战西夏,折惟忠与出征的三个儿子全都战死沙场,大房再无男丁。   按照道理来讲,本应该由二房折惟本继承祖业,但因折惟本其人其子名声不太好,朝廷破例让折昭成为振武军大都督,就等同于把折惟本父子抛到一边了。   折惟本气不过之下,一直阴谋夺权,巨大的矛盾分歧也就此产生。   如今折惟本权兼振武军长史,相当于振武军副帅,折继长、折继宣均在振武军中统领重兵,折昭独木难支,几乎被他们架空。   “看来,都督娘子的情况果真有些不妙啊!”思忖良久,崔文卿喃喃自语一句,忍不住一声叹息。   这时,荷叶端着早膳推门而入,展颜笑道:“一大清早的,姑爷叹什么气呢?”   崔文卿丢掉手中之笔,依靠在凭几上笑道:“说了你这丫头也是不懂,快,将早膳端来,吃了跟着姑爷出去晃荡一圈。”   “呀?姑爷要带婢子出去么?”荷叶一双美目陡然就亮了起来,膝行案前将早膳放在案头,喜滋滋的言道,“进入折府年余,婢子还从来没有出去过哩。”   崔文卿拿起一个蒸饼狠狠的咬上一口,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的言道:“憋在府中也是难受,自当出去逛逛,放心,只要你跟了我,保管以后吃香喝辣,嬉笑玩乐……”   说到这里,崔文卿忽地觉得自己的口气好似那拐骗良家妇女的山大王,不禁哑然失笑。   荷叶根本不懂这些,她只觉得姑爷真是太好太好了,就如同自己的兄长一般。   半个时辰之后,崔文卿来到府州城大街之上。   今日他戴幞头,着锦衣,执折扇,携美婢,倒也风度翩翩,俊雅潇洒。   只是可惜前面没有三三两两的狗腿子吆喝开道,少缺了一些阔少的威风,倒也诚为憾事!   府州地处边陲,与西夏、辽国接壤,往来商贾较多,货流周转极强,商业也是非常的发达。   放眼望去,可见街道上车水马龙穿流不息,行人路客接踵摩肩,大道两旁店铺打开纳客,不少小贩沿街叫卖,各色幌子彩蝶般飞舞,市声喧嚣如潮,满是繁花如锦。   比起中原,这里更有几分胡汉杂居的粗放豪阔,随处可见髡发胡人打马而过,彩袍胡女当街而舞,更有不少胡商兜售着胡地盛产的皮货、鞍辔、宝石等物,直看得人目不接暇。   沿街缓步而行观望半响,崔文卿折扇一收,忍不住叹为观止:“齐朝之盛只怕不亚史书中的大唐,实乃锦绣风华,浩浩盛世!”言罢扇柄击掌,感概不已。   说完,崔文卿望向身旁小萝莉,此女一手竹风车,一手糖葫芦,正吃得不亦乐乎,看得他不禁哑然失笑。   转悠一阵,崔文卿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的家不是也在府谷县么?要不去你家看看?”   荷叶明显一愣,随即有些沮丧的言道:“回去干什么?反正爹爹也不要我了。”   崔文卿伸手抚上她额头如丝顺滑的刘海,轻声道:“即便不要你,也应该弄明白缘由吧,总不能这么浑浑噩噩的活下去。”   荷叶娇躯轻震,抬头望着崔文卿满是鼓励的目光,渐渐有些明了,颔首道:“或许……姑爷你说得对,总改弄清楚才是。”   崔文卿释然一笑,言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走吧,去你家。” 第十一章 带小萝莉回家   与崔文卿起初的想像不同,荷叶领他去的地方并非破败不堪,一贫如洗,相反,还非常繁华锦绣。   面前是一间地处于闹市中的布庄,门额上书“何氏绸缎铺”五个大字,站在阶下看去,里面墙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各式布帛。   只是,生意似乎不太好,站了半天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感觉到荷叶的犹豫彷徨,崔文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鼓励笑道:“难道要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来都来了,进去吧。”   荷叶点点头,两人拾级而上,跨过门槛走入其中。   崔文卿环顾望去,店铺不大,东西摆列得非常紧凑,甚至还有几分局促。   大门边上有一张木制柜台,台后站着一个须发斑白的半老男子,此际正用手指拨打着算盘,额头的川字眉尤为醒目。   听到脚步声响,半老男子恍然抬头,脸上下意识的挤出迎客微笑:“有客么?请里面……”   一言未了,话音陡停,半老男子笑容也是僵硬在脸上,露出不能置信之色,又惊又喜的唤道:“你,你,何,何叶?”   荷叶瞪了半老男子半响,轻轻颔首,却没有开口。   “何叶,好闺女,真是想死爹爹了。”陡然之间,半老男子眼泪纵横,脚步腾腾的飞快绕过柜台,张开手臂就要来抱荷叶。   荷叶娇躯微不可觉的哆嗦一下,忽地转身藏在崔文卿的身后,却不肯出来了。   见到女儿这般举动,半老男子脚步忽停,面带惊讶的望着崔文卿,迟疑问道:“这位后生是……”   崔文卿抱拳一拱,笑道:“在下崔文卿,乃是荷叶的朋友。”   半老男子释然颔首,目光盯着正藏在崔文卿身后不出来的荷叶,神情颇有些复杂,招手道:“我是荷叶的父亲,门边风大,后生进来说话吧。”   崔文卿点点头,依言而入,荷叶亦步亦趋跟随,却没有再看她爹爹一眼。   在屋内仅有的一张案几前坐定,崔文卿开门见山的言道:“何老丈,其实这次荷叶前来,是想弄明白为何你要把她卖去折府,她现在长大了,有权利知道事情始末。”   崔文卿问得直接,荷叶却是头也不抬,俨然把崔文卿当作了她的代言人。   何老汉额头青筋抽动了数下,叹息道:“这事,怨我。”   “话从何来?”崔文卿立即追问。   何老汉望了望荷叶,目光既有几分慈爱,也有几分惭愧,轻叹言道:“长久以来,何叶娘亲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常年卧病在塌,每年的药费耗费甚多,而小老儿开的这间绸缎庄生意冷清,常常入不敷出,家里非常拮据,就在前岁冬天的时候,我那不长进的儿子在外面欠下赌债,被债主登门要债,还不出来就要打死他,恰逢那时荷叶的母亲也奄奄一息,急需良药治病,小老儿鬼迷心窍,便将荷叶卖去折府为婢。”一言未了,已是哽咽难语。   “卖了多少银子?”   “一共二十两。”   “呵,区区二十两!”崔文卿冷笑了一下,正容言道,“何老丈,我敢向你保证,这一定是你做的最赔本的买卖。”   何老汉抹掉眼角浑浊泪珠,点头道:“后生说得不错,我的确非常后悔,可木已沉舟,银子也拿去还债买药,实在徒奈何也!”   崔文卿一叹,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望着荷叶言道:“事情的经过已经清楚,至于是否要原谅他,你看着办。”   荷叶美目含泪,神情凄婉,愣怔在那里显然不知所措。   何老汉离开案前猛然跪到在地,对着荷叶磕头不止,悲声道:“闺女啊,是阿爹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求你能够再叫一声爹爹,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荷叶岂容何老汉朝着自己磕头?连忙跪下扶住何老汉,泪光莹然的问道:“娘亲她……如何了?”   何老汉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悲恸言道:“你娘久病难医,在你离开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临终的时候,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仿若一瞬间被抽干所有力气,荷叶颓然跌坐在地,眼泪如同断线珍珠般奔涌而下,点点滴落在了衣襟上。   崔文卿本想劝慰她一番,转念想到就这么让她将满腔悲伤宣泄出来才是最好,于是乎也就打消念头,任由荷叶哭泣不止。   不知哭了多久,荷叶恢复几分精神,抹泪对崔文卿哀声请求道:“姑爷,我想到娘亲的坟前看看,行么?”   崔文卿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没问题,不过今天已晚,咱们明日再去如何?”   荷叶知道两人黄昏之前必须归府,乖巧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何老汉哽咽言道:“闺女,你娘葬得有些偏僻,就让爹明日给你们带路怎样?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陪陪你。”   荷叶迟疑了一下,终是轻轻颔首。   迎着漫天霞光返回折府,崔文卿和荷叶一反常态的一路无话。   及至快到府门,荷叶忽地停下了脚步,轻轻叹息道:“姑爷,你觉得荷叶应该原谅他么?”   崔文卿怅然一叹,言道:“你爹对你的感情是非常真挚的,只是卖掉你一人能够救你兄长还有娘亲,这样的取舍是对是错,却不好评价。”   荷叶继续问道:“那我应该原谅他?”话中语气,稍稍有了几分肯定之意。   崔文卿笑道:“傻丫头,这就要问你自己的本心了,我觉的这人呐,不要太纠结过去,应该好好的活在当前,珍惜值得珍惜的一切。好了,不说了,回家。”言罢转身,潇洒登门。   荷叶细细琢磨着崔文卿这番话,原本哭得有些红肿的美目忽地一亮,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见到崔文卿的背影快要泯灭在府门,她这才慌了神,急声一句“姑爷等等婢子”,脚步匆匆的跟去了。   谁料刚绕过影壁,却见崔文卿已是站定在那里,而在他的面前,折继长双臂环抱胸前而立,正一脸挑衅的望了过来。 第十二章 恶霸临门   “崔秀才,你不是要与折昭堂妹和离么?还赖在折府干什么?”折继长语气不善,脸色更是不怀好意。   前几日折继长比试输于崔文卿,被迫在折府所有人面前穿上肚兜倚门卖肉,他视为奇耻大辱。   虽则折惟本多番告诫他目前不要去招惹崔文卿,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头那份恶气,今日特地在府门前等候外出的崔文卿,准备寻些麻烦。   崔文卿悠然一笑,不慌不忙的言道:“我道是谁呢?这不是继长兄么,怎么,你现在不空虚,不寂寞,不需要安慰了?竟有空在这里恭候我?”   一阵咬牙切齿,折继长面带煞气的言道:“崔秀才,前几日你可是说了要与大都督和离,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你还出尔反尔不成?”   崔文卿折扇一收,故作沮丧的叹息道:“在下想和离不错,但也得折昭同意才行啊,你也知道你那堂妹强势霸道,我这小赘婿人微言轻,哪是她的对手。”   折继长半信半疑的看了崔文卿少顷,狐疑问道:“这么说,是折昭不同意和离?”   “对,”崔文卿点点头,一脸希冀的言道:“要不这样,就有劳继长兄前去替我作一下说客,若能成功和离,在下必定感激你的大恩。”   听到此话,折继长头皮一阵发麻。   他在府州天不怕地不怕,唯怕折昭一人,要他前去作说客,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崔文卿敏锐捕捉到了折继长脸上一闪即逝的惧怕,强忍笑意开口道:“怎么,莫非如继长公子你这样的世间伟男儿,军中真汉子,也会害怕折昭这么一个女人不成?”   “怕?小爷我怎会怕她!”折继长犹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差点跳了起来,生怕崔文卿不相信,又急忙解释道:“堂妹身为大都督,我这是尊敬她,爱戴她,岂能与害怕混为一谈?并非是我不愿意为你前去作说客,我这人言笨嘴拙,天生不是作说客的料!”   崔文卿故作悲恸的仰天一叹,言道:“连继长公子这样英雄人物都无能为力,这么说来,我还得继续屈服于折昭这女魔头的淫-威之下一段时间啊。”   折继长面色变幻数下,咬牙切齿的开口道:“不管如何,你必须离开折家,堂妹不让你走你也得走,否者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言罢,示威似地挥了挥拳头。   崔文卿笑嘻嘻言道:“继长公子,离开折家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就是走,只怕也难逃折昭的五指山,不如就老老实实呆在折府为妥。”   “崔秀才,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还以为小爷我好欺负。”折继长面泛怒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显然准备动粗了。   崔文卿折扇一扬,不慌不忙的言道:“继长公子,这里好歹也是都督府门外,我这人怕死又怕疼,待会若大声呼救将折昭引来,对公子你就不好了。”   折继长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茬,面色微微一变,顿感犹豫。   崔文卿好整以暇的言道:“继长公子若有时间,倒不如回去想想能够用什么阴谋诡计将我驱离折府,而不是守在这里作这意气之争,在下可没闲工夫于你消磨时间。”   “好!好!你等着,过几天小爷就让你知道厉害!让你老老实实的滚出折府!”折继长撂下一句狠话,气冲冲的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荷叶无不担忧的言道:“姑爷,继长公子似乎很讨厌你啊。”   崔文卿含笑说道:“讨厌就讨厌吧,此人天生二货,谅他也想不出阴谋诡计,倒是折惟本和折继宣两人不能不防。”   说到这里,崔文卿忽地想起了折继长最后那句狠话,暗忖道:折继长向来力大无脑,此话说不定是他真心之言,莫不是折惟本又想到了什么卑鄙法子整治我,看来这几天当小心为上才是。   翌日一早,崔文卿如约带着小萝莉出府,会同早已等待的何老汉之后,一行三人朝着城外而去。   其时秋风凌冽,草木枯黄,荷叶娘亲的坟茔掩映在枯草堆中,透着几分萧瑟冷清。   见到娘亲坟茔,荷叶哭得是稀里哗啦的,何老汉在旁安慰,也忍不住连连拭泪,看得崔文卿暗自怅叹不已。   祭拜完毕之后回城,荷叶垂着头一路无话,也没有与何老汉多说一句,但崔文卿知道荷叶已在心里原谅何老汉,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反观何老汉,却显得有些憨实,以为女儿还在记恨昔日之事,不敢随意与之交谈之举。   见状,崔文卿笑了笑,看来,这和事佬,还需得他崔文卿来做才行。   正在他想法子撮合这对父女的时候,突闻前面喧嚣声连连,抬首一望,不少黔首百姓正围在何记绸缎庄外面看热闹,声浪正是从那里发出来了。   何老汉见状色变,连忙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挤开人群便向着里面冲,崔文卿和荷叶对视一眼,也知道必有情况,不容分说疾步跟随。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崔文卿看见原本何记绸缎庄紧闭着的大门被撞得四分五裂,几个魁梧结实的汉子正进进出出搬运着店里的布帛,门外还站着一个肌肉虬结,头裹方巾的壮汉,抬手指点吆喝不断。   何老汉一下扑到了那方巾壮汉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哀声言道:“王二爷,小老儿犯了什么错?你为何要使人抢我的布帛?求你高抬贵手啊!”   被唤作王二爷的方巾壮汉转过身来,脸上刀疤狰狞,胡须蓬张,满含蔑视的双目朝着何老汉一扫,冷笑道:“犯了什么事,你去问你的好儿子吧。”说完之后,右腿一抬猛然蹬在了何老汉的身上,何老汉痛呼一声,顺着台阶就这么滚了下来。   “爹……”   霎那间,荷叶美目圆睁,小脸惨白,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扶起何老汉,哭声言道:“爹,你没事吧?”   何老汉摔得鼻青脸肿,嘴角渗血,面上却浮现出了惊喜之色,哽咽道:“何叶,好孩子,你终于肯叫我爹了……”一言未了,泪流不止。   “你是荷叶的爹,永远都是荷叶的爹。”荷叶感同身受,连忙掏出丝帕擦拭着何老汉嘴角的血迹,眼泪流得更凶了。   崔文卿见状一笑,发生如此变故促成美好结局,倒也是这父女俩之幸。 第十三章 惩治恶霸   这时,王二爷脚步缓慢的走下台阶,来到正抱在一起啜泣不止的何氏父女身前,笑吟吟的问道:“何老汉,这是你的女儿?呵,还真是水灵,抬起头来给大爷瞧瞧。”   何老汉闻言色变,犹如老牛护犊般将荷叶挡在身后,历来佝偻着的腰杆忽地有了几分挺直:“王二爷,她的确是我闺女,但她年龄尚小,少不更事,你有什么冲着我来。”   王二爷勃然色变,抬手重重一扇,只闻啪的一声清响,何老汉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五根手指印:“老东西,你儿子欠我们赌坊巨资,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我看这些破布也不甚值钱,就拿你这闺女抵债。”言罢,伸手就要来抓王老汉身后的荷叶。   “王二爷,小老儿就这么一个闺女啊。”何老汉连忙抓住王二爷的手,涕泪交流的言道,“而且现在她已经卖身给折府,是折家中人,岂能跟着你走?”   王二爷嘿嘿冷笑道:“折家之人又是如何?咱家大哥可是折惟本长史的妻舅,要个小丫鬟轻而易举,给我滚开,否者我就不客气了。”   “王二爷,小老儿求你了,求你放过荷叶吧,我给你跪下了。”何老汉说完,又是跪在了地上哀求不止。   王二爷被他吵得心烦,怒声招手道:“来人,将这老头摁在地上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也不怕!”   话音落点,一帮狗腿子一拥而上,便要大展拳脚。   崔文卿再也看不下去了,冷声喝斥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规矩!”   眼见有人管闲事,王二爷眉峰一挑露出惊讶之色,冷笑连连的开口道:“这位公子,我们是平乐赌坊中人,拳脚可不太长眼,劝你站开一点,免得殃及池鱼。”   崔文卿将何老汉从地上扶起,义正言辞的开口道:“阁下带人强抢货物,欺男霸女,大丈夫见之均不会坐视不管,何惧殃及池鱼。”   王二爷乜着眼睛看着他,神态犹如在蔑视地上的一只蚂蚁:“呵,我说你这书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好,大爷我今天就连你一起打。”说完,就要捋起袖子上前。   崔文卿轻哼出声,还未等那些狗腿子到来,一拳犹如蛟龙出海般挥出,正中那王二爷的眼眶。   王二爷痛呼一声捂眼急退,不敢相信在府谷县内居然有人胆敢打他,而且还是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   堪堪站稳身子,他立即气急败坏的高声道:“竟敢出手打大爷我,当真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打!打死他们!”   那些打手全都面露凶色,将崔文卿三人包围了起来,个个面露凶光。   荷叶见崔文卿为她出头遇险,急得泪花儿弥漫了眼眶,她打定主意不管如何都要护在姑爷身旁,即便被这些恶人打死,也不会让姑爷受到一丝伤害。   面对危局,崔文卿却是不慌不忙的一笑,亢声开口道:“阁下若是再不出来,待我被人打死可不好交差啊!”   闻言,荷叶睁大美目错愕的望着他,以为姑爷已经被吓傻了。   便在此刻,突闻一声清啸,围观人群中忽地飞出了一个黑衣人。   他身形如电,转瞬即到,犹如下山饿虎般冲入打手们之中,拳脚翻飞舞动,打手们竟没有一回合之将,全都惨叫飞跌。   围观人群见到如此精湛高超的武功,热情更为高涨,喝彩声不绝于耳。   荷叶何老汉没想到竟有人出手相助,顿就惊得呆住了。   唯有崔文卿依旧气定神闲的摇着折扇,面上露出轻松笑意。   转眼之间,打手们全都倒在地上哀号不止,唯有王二爷站在原地胆战心惊的望着出手黑衣人,双腿竟是微微颤抖起来,结结巴巴言道:“兄台,我们是平乐赌坊的,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黑衣人眉头一轩,眼眸中闪过一丝耻笑之色,走过去重重一脚踹翻王二爷,踩着他的背脊冷冷出声道:“就是你们平乐赌坊的东家鲍和贵亲来,我也不会放在眼中,更何况是你这喽啰!”   王二爷一听此话,立即明白此乃自己惹不起的人,面色顿时就变得苍白无比。   崔文卿这才看清楚那黑衣人的模样。   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躯高大,体态威猛,面孔刚毅俊朗,颌下微带胡渣,一双眼睛桀骜不顺又不失锐利,看上去稳健而自信。   崔文卿走上前去,微笑拱手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黑衣人俊脸微微一红,不解言道:“在下一直隐藏得很好,不知姑爷是何时发现我的?”   崔文卿哈哈笑答道:“阁下气质出众,英武非凡,在人群中就如萤火虫般散发着不可掩盖的光芒,岂能瞒得过我。”   黑衣人一笑,知道崔文卿不愿实言相告,也不纠结,转头望着正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二爷,冷声问道:“这人怎么处置,杀了?”   询问之话短短数字,却带着一股毫不在乎的桀骜,一听就是杀人如麻的角色。   王二爷闻言周身一软,裤裆顿时渗出丝丝尿迹,想要张口求饶,却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文卿轻笑道:“这倒不用,毕竟是何老汉理亏,欠了别人赌债。”   黑衣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一语,将脚从王二爷腰上移开。   这时,何老汉在荷叶的搀扶下走来,拱手致谢道:“多谢崔郎君和这位大侠出手相助,小老儿感激不尽。”   黑衣人面色冷然,丝毫不理,对于何老汉的感谢置若罔闻。   崔文卿微微颔首,言道:“何老丈,不知你如何欠下平乐赌坊的赌债?”   “咳,这那是小老儿所欠,都怪我那不成器的逆子,好赌成性啊!”说着说着,何老汉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崔文卿点了点头,转身问那刚从地上站起的王二爷道:“不知何家一共欠赌坊多少银子?”   王二爷惧怕的看了黑衣人一眼,再也没有刚才的强横,老老实实回答道:“一共五十两。”   崔文卿略微斟酌,断然言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样,你宽限几天,何家一定会想办法将银子还给你。”   王二爷一脸为难的开口道:“这位公子,我们已经宽限很久了,回去之后只怕小的也不好向东家交差。”   一直默然无语的黑衣人忽地一声冷哼,淡淡言道:“你回去告诉鲍和贵,此事由我作保,让他不服气尽管来找我。”   王二爷哆嗦了一下,颤声问道:“不知英雄的名讳是?”   黑衣人一字一顿的清晰言道:“本人白亦非。”   话音落点瞬间,王二爷很明显愣怔了一下,紧接着双目就闪出了震惊之色,连忙躬身言道:“原是白英雄,小的真有眼不识泰山,好,我这就回去告诉东家。”言罢,朝着狗腿们挥挥手,全都灰溜溜走了。 第十四章 那玩意晃得厉害   崔文卿暗感奇怪,笑问道:“白兄很出名么?怎么那王二爷一听你的名字就如虎变作猫了?”   白亦非淡淡言道:“若姑爷肯告之是如何发现在下的,在下便实言相告。”   见他不折不扰的旧事重提,崔文卿也不想隐瞒,笑道:“阁下武功虽高,但跟踪人却不太在行,昨日逛街我看见你很多次了,后来回府又在府门外遇到你,而且一直盯着我和折继长猛瞧,一副准备出手的模样,今日出城你也多番出现,我自然猜到。”   白亦非恍然醒悟,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姑爷心细如发,在下佩服。”紧接着肃然作礼,亢声道,“大都督麾下前军主将、宁远将军白亦非,见过姑爷。”   崔文卿心头一惊,明白这宁远将军可是正五品下的武职,这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实在了得。   心念电闪间,他连忙伸手扶起白亦非,笑道:“原是白将军,倒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   “姑爷千万不要这么说。”白亦非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望向崔文卿的眼神中竟有一丝敬佩之色,“其实末将对你久仰不已,能够成为咱们大都督的夫君,姑爷你实在是……很不一般啊!”   崔文卿满头黑线,怎么听起怪怪的,这厮究竟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来到何老汉店内,崔文卿环顾望去,却见里面柜倒案翻,满地布帛,一片凌乱,何老汉跪倒在踩满脚印的布帛上,泪流满面不止。   “姑爷……”小萝莉语带哀声,面上露出了恳请之色,显然是希望崔文卿能够出手相助。   崔文卿微微颔首,将倒在地上的案几扶正放好,落座轻叹道:“何老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哭泣也是无用,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解决为妥。”   白亦非点头同意道:“姑爷说得不错,好男儿刀斧加身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岂能哭哭啼啼。”   何老汉一把抹去了眼泪,哽咽开口道:“两位有所不知,这家绸缎庄乃是小老儿所有的家财,如今被这些恶霸毁坏一空,如何能够偿还赌债?这不是逼人于绝处么!”   崔文卿失笑道:“不就是五十两银子么,小事一桩而已,岂能逼人于绝境。”   一听此话,何老汉顿时精神一振,联想到崔文卿可是折家的姑爷,堂堂振武军大都督的夫君,立即一脸希冀的望了过来。   但这老汉儿却不知崔文卿在折府中尴尬地位,以及实际上的穷书生身份,如今的崔文卿别说五十两银子,身上就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崔文卿心不在此,他略作斟酌,沉声问道:“何老丈,不知你可擅长裁衣制衣?”   闻言,何老汉忙不迭的点头道:“启禀崔公子,小老儿本就是裁缝出身,裁衣制衣乃是强项。”   “这样,在下告诉你一个点子,保管你可以赚一笔钱还债。”   “啊?不知是何妙法?”   “制衣!”   “制衣?!”何老汉惊讶一句,原本满是兴奋的老脸神光黯淡了下去,沮丧言道,“崔公子,府州城内绸缎庄几十家,家家都会制衣,而且获利并不算多,赌坊就宽限十天时间,小老儿如何能够以此赚钱尽快还债呢?”   “呵呵,我教你制的这种衣物可不是一般的衣物,因为它从来都没出现过。”崔文卿一笑。   “啊?还请公子赐教。”何老汉连忙一问。   崔文卿想了想,决定还是应该解释得更为形象一点,就这么站了起来,双腿微微叉开,摇晃着身子道:“不知道你们走路的时候,有没有感觉那玩意晃荡得很厉害?”   这是崔文卿穿越后较为深刻的体会,而且一直非常不舒服。   盖因古代尚没有内裤一物,寻常人都是在最里层穿条亵裤了事。   也就是说,齐朝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普普通通的贩夫走卒,都是直接挂着空档,只要是男人,每天走路蛋都晃荡不止。   何老汉、白亦非身为男子,愣了愣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倒是小荷叶一脸不解,站起身来学着崔文卿的样子摇晃不停,疑惑发问道:“什么东西晃荡厉害?怎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噗!”   陡然间,白亦非将口中的热茶喷了出来,洒满了整个案几,紧接着被呛得连连咳嗽,脸膛瞬间就憋得涨红。   崔文卿也是忍不住了,一阵哈哈大笑,前仆后仰,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还是王老汉见势不对,一把拉着小萝莉坐下,唬着脸教训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懂就不要多嘴!”   “哦!”荷叶委屈的应了一声,心内依旧不明不白。   崔文卿强忍笑意开口道:“何老丈,在下现在教你裁制的这个东西名为内裤,通俗来讲也可唤作大裤衩,是专门穿在最里面的,女子穿上裤衩的效果并不太明显,但作为咱们男人,此物乃那玩意的贴身盔甲,真是太有用了。”   一听此话,何老汉顿时来了兴趣,急忙言道:“还请公子再详细给小老儿解释一下,这裤衩究竟该如何裁剪制作才是?”   崔文卿吩咐荷叶找来纸笔,略一沉吟,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勾画起来,片刻之后,一条三角裤衩已是跃然于纸上。   何老汉接过宣纸仔细端详,捋须片刻有些迟疑的开口道:“三角形?这东西怎么感觉怪怪的?不开档么?”   崔文卿微笑解释道:“老丈请看,裤衩之所以要设计成三角形,是因为这样才能完美的包裹住我们的臀部,裤头用牛皮筋作为松紧绳,防止垮落,脱下也非常方便,自然用不着开档,若能推广穿上裤衩,男人行走做事无疑于非常方便自在,而且还能很好的护理内部卫生,起到良好的保护作用。”   听见崔文卿将裤衩说得这样神乎其技,何老汉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东西……当真有那么神?   他斟酌思量许久,有些迟疑的说道:“崔公子,你看要不这样,小老儿先按照你所说,裁制百十条裤衩来贩卖,看一下大伙儿的反响,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轻叹道:“老丈你的想法太过保守了,这裤衩裁制简单,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非常容易被别人仿制,待你等到不错的反响,说不定其他绸缎庄的仿制品已经出来了,你还怎么赚钱?”   崔文卿所言乃是他所在的那个世界发生过的真实案例。    1935年,美国的Jockey公司在芝加哥卖出世界上第一条三角内裤,顿时引来了疯抢,Jockey公司紧急生产出“阳刚”系列,用飞机送往美国各地的商场,短短三个月里,三角内裤在美国售出三十万条,后来因别家仿制,销量才逐渐下降。   崔文卿不求何老汉能够买出三十万条,但三千条还是很有可能的,一条裤衩平均赚上四十文纯利润,那就是十二万铜钱,用来偿还五十两银子绰绰有余。 第十五章 第一单生意   “这……”何老汉面露难色,试探问道,“那公子觉得小老儿该作多少条裤衩为妥?”   崔文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要根据裤衩材质不同,售价也要体现高中低之分,平民百姓可用生绢、棉布制作,富贵商贾可用麻布、丝葛,达官显贵可用绵绫、锦绸,保管你十天之内还上那五十两银子。”   何老汉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心内却非常犹豫,额头溢出了丝丝细汗。   如果按照崔文卿所言,那等同于是把他的全部身家都压在这个裤衩上面,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输了……那真是血本无归啊!   崔文卿自然也看出了何老汉的犹豫,历来新鲜事物的出现,都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怀疑,赚钱的方法他已经教给何老汉了,至于何老汉愿不愿意去做,崔文卿就无能为力。   一时之间,店内气氛凝重沉闷,唯闻何老汉轻轻的喘息之声。   便在这时,一直默然无语的白亦非忽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姑爷,在下骑马之时甚多,时常感觉双腿之肉摩擦疼得慌,有时甚至还会磨破皮来,若是穿上了你所说的这种裤衩,不知可能缓解疼痛?”   崔文卿微笑开口道:“白将军,你若能穿上裤衩骑马,保管你再也不会出现刚才所言的那种尴尬症状。”   “姑爷此话当真?”饶是白亦非的镇定,此际也忍不住露出惊喜之色。   “所言非虚。”崔文卿正容点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白亦非立即激动了,喜声言道:“咱们骑兵最怕的就是策马奔驰时马背磨肉,若能如此,必可缓解骑兵长途奔驰的疼痛,还能极大提升战斗力,姑爷,你这乃神人也!”   闻言,崔文卿一愣,裤衩子竟可提升骑兵战斗力?呵,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了。   白亦非也不过多斟酌,对着何老汉直接了当的开口道:“何老丈,这裤衩子先给我来上三千条,我要推广全军使用,材质就用最便宜的棉布便可。”   “甚?甚?甚?山间(三千)……条?”惊讶之下,何老汉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对。”白亦非肯定的点点头,肃然言道,“三千条还只是我部之数,若裤衩效果绝佳,我们振武军必定还会大肆采购,全面推广。”   何老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生意弄晕了,心内又惊又喜又是不敢相信,颤声言道:“白将军,经过小老儿的估算,一条棉布裤衩成本须得在五十文左右,再略加利润,你,你……”   “本将给你两百两,先付十两定金,裤衩做好就送来便是,到时候再付你尾款。”白亦非说完,财大气粗的从怀中掏出了十两银子,拍在了案几上面。   何老汉老眼立即瞪直了,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浑浊的老泪又是流出,急忙起身对着崔文卿和白亦非大拜道:“多谢崔公子白将军相助之恩,小老儿实在无以为报,必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崔文卿亲自将何老汉扶起,笑道:“老丈毋须多礼,荷叶乃是在下救命恩人,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说罢,转头向着荷叶望去,却见小萝莉脸上也是泪光盈盈,一副感激之色。   略加思忖,崔文卿决定再帮何老汉一把,正容言道:“老丈,裤衩一经推出,仿冒在所难免,在下建议你可以作响自己的品牌,这样在与别家竞争中,才能保持自己的优势。”   何老汉一头雾水,呐呐道:“品牌?这,何意?”   崔文卿心知这时候还没有太多品牌的概念,通俗易懂的解释道:“就是你取可以一个响亮的名号,人们只要一买裤衩,首先想到的就是你的名号。”   何老汉恍然大悟,一脸兴奋的言道:“公子,不如就叫做何记裤衩吧!”   崔文卿轻笑一声,言道:“此名太过普通庸俗,毫无特色可言,还是本公子给你取一个通俗响亮的名字。”   言罢,崔文卿略作思忖,提笔挥墨,在宣纸上写下了大大的两个字——“鸟巢”!   白亦非何老汉看去,均浑身一震,同时面色古怪的大笑道:“浅显易懂,果然是高!”   ※※※   回到折府,正值夕阳西下,血红的光芒将崔文卿三人的影子拉了好长。   在府阶下站定,崔文卿对着白亦非抱拳笑道:“今日之事多谢白将军了。”   白亦非拱手回礼道:“大都督担心姑爷的安危,所以才让属下跟随保护,实在当不得姑爷一个谢字。”   “我并非是说此事,而是白将军仗义购买裤衩,替何家解除危难。”   “姑爷,在下乃是军人,历来讲究实在,裤衩的确有利于军卒,故此末将才会购买,与解除危难倒是没多大关系。”   崔文卿失笑道:“白将军就这么相信我?不怕裤衩毫无成效?”   白亦非轻笑道:“末将只是觉得能够征服大都督的男子肯定不简单,自是信得过。”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满是郁闷,敢情这厮如此相信他,完全是看在折昭的面子上啊。   入府进入梅苑,崔文卿带着荷叶刚走到书阁门前,便看见一位丰韵高挑的女子正站在那里,他还依稀认得,此女是折昭的心腹爱将,似乎叫做穆婉。   “末将穆婉,见过姑爷。”见到崔文卿到来,女子立即上前拱手一礼。   崔文卿微微颔首,笑道:“不知女将军站在门口作甚?为我当门神守门么?”   似乎不太习惯崔文卿调侃的语气,穆婉英眉微微一皱,也不客套寒暄,硬梆梆的言道:“姑爷,大都督让你到她房中一叙。”   “大都督?你说折昭?她找我干甚?”想到那美艳无匹,却又寒如冰山似的女都督,崔文卿立即有些打退堂鼓了。   “末将也不知道,姑爷去了就会明白。”   崔文卿心知躲不过,只得点头道好,对着荷叶交代了几句,便施施然的跟随穆婉朝着折昭所住的小楼去了。 第十六章 陪娘子赴宴   小楼取名为昭阳,倒也挺贴近折昭的锐气。   说起来,昭阳楼与崔文卿所住的书阁相隔并不远,两楼之间就隔着一片水池,相见理应不难。   但因为有了一年之约定,崔文卿和折昭都没有再把婚姻当回事,彼此之间也甚为疏离,这几天更是一个照面也没见。   崔文卿踏足楼中,当先便看见一间敞亮的大厅,厅口两尊铜制狮虎香炉,张开的獠牙大口正冒着缕缕青烟。   再看里面,一排红木博古架,架上最醒目的是一个景德镇官窑的大盘,其余便是玉马金象等等珍玩,对面墙上挂着一把寒铁雕弓,上面的契丹文字清晰可见。   大厅正北处,有着一张厚阔宽大的案几,左面放置着几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右面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几天未曾见面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昭,正肃然端坐在案后捧书阅读,两弯眉画如远山,一对美眸似秋水,清丽秀雅,容色绝丽,直看得崔文卿移不开眼来。   “都督,姑爷带到!”穆婉走到案前亢声作礼。   呃……带到?敢情我是这小-妞的俘虏?   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也从折昭那月华般的美丽中回过神来,出言提醒道:“穆将军,可是你家都督请我过来的,不要弄错了。”   穆婉愣了愣,正想反驳,这时折昭已经放下书卷,对着她开口道:“小婉,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和夫君谈谈。”   穆婉微微颔首,瞪了崔文卿一眼之后,这才走了。   此女一走,厅内就只剩下了折昭和崔文卿两人。   “今日请夫君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哦,什么事,娘子但说无妨。”   崔文卿也不客气,寻得一张案几落座,身子懒洋洋的靠在凭几上,与折昭的正襟危坐形成鲜明对比。   见状,折昭微不可觉的蹙了一下眉头,沉声问道:“不知夫君可有想到对付折惟本父子的妙计?”   崔文卿打着哈切微笑回答道:“你当我是诸葛武侯转世么?妙计这东西须得慢慢想才是,可急不得!”   折昭统领大军多年,早已习惯了手下将领肃然站立,拱手答话的议事方式,何曾遇到如崔文卿这样懒散不堪的人,而且回话还如此酸言酸语!   一时之间,她的胸膛翻滚起了阵阵怒火,一双粉拳也忍不住暗自攥紧,若非她强自压抑,说不定便要如在军中那般拍案而起,吩咐左右卫士将这厮拖出去砍了。   只可惜,面前这个人并非是她的手下,而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容不得她意气用事。   心念及此,折昭怒气稍敛,直接说起了正事:“明日正午,本帅将在振武军幕府举行庆功宴,到时候府州城内政商两界的有名人士都会到来,你准备一下,随本帅一起去。”   崔文卿一愣,问道:“怎么,我这冒牌夫君还要陪你一起前去吃饭喝酒?”   “什么冒牌夫君!”折昭再也忍不住了,纤手猛然一拍案几,怒声言道,“在别人眼中,你崔文卿就是本帅的夫君,你不去谁去!休要多话,明日穿身好看的衣裳,随本帅前去军营!”一席话宛如霹雳雷火,说得果断直接,不容忤逆。   崔文卿仿佛没事人般不为所动,笑道:“我陪你去也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说!”折昭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字,口气如刀。   崔文卿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说正事的肃然,言道:“这几天折惟本父子均没有行动,难保不会乘着庆功宴发难,说不定矛头全指着我,到时候不管情况如何,你都必须毫无保留的支持我。”   折昭想了想,点头道:“那是自然,放心,只要我折昭不死,必定不会让任何人来加害你。”   崔文卿摇头笑道:“不要说死啊死的这么难听,总之一句,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齐心协力,同渡难关。”   ※※※   第二天辰时,崔文卿懒洋洋起身,在荷叶的伺候下束发洁面,又换上了一套月白色澜袍,这才向着前院而去。   其时晨曦初露,霞光漫天,折昭已经在院中负手等待。   依旧是一身银色软甲,肩头系着红艳艳的将帅斗篷,凝脂似雪,身姿翩然,美丽中带着一股沉静优雅的气质,恍若从古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维纳斯女神。   “怎么现在才来?”女都督黛眉微蹙,语气透着一丝责怪。   “呵呵,抱歉,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崔文卿悠然一笑,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惭愧的神色。   折昭一阵气结,却也拿崔文卿无可奈何,瞄了一眼他还算得体的着装,不禁满意颔首,淡淡开口道:“时候已经不早了,走吧,出门。”说完之后转身,脚步干脆的朝着门外走去。   崔文卿暗自一笑,起步跟随。   来到大都督府门外,早有三匹空鞍骏马等候于此,居中那匹红如火焰的高大骏马见到折昭,连忙前蹄刨地,咴咴嘶鸣不止。   穆婉安抚的拍了拍红色骏马的马头,笑吟吟的言道:“大都督,赤云几天没见你,可是想你得紧啊。”   折昭快步而上,从穆婉手中接过马缰,纤手伸出轻轻的抚摸着那红马长长的马脸,展颜笑道:“赤云从小就是我亲自喂养长大了,感情自然不一般。”   似乎是验证她的话一般,赤云驹连忙用马头轻噌着折昭的手臂,模样甚是亲昵。   “好了,上马吧。”折昭急着赶路,也不多话,右手搭着马鞍,身后披风猛然抖动,恰如一团火焰般飞到了马背上。   穆婉轻轻颔首,也是干脆利落的攀上马背,气定神闲而坐。   两女正要纵马前行,忽地感觉少了一人,美目视线同时朝着崔文卿望来,隐含奇怪。   崔文卿站在仅剩的那匹空鞍黑马面前,满腔郁结:擦!哥根本不会骑马好不好!   折昭见到崔文卿良久未动,回身问道:“夫君,为何还不上马?”   崔文卿尴尬一笑,腆着脸问道:“这个……都督娘子,咱们折府家大业大,难道连一乘轿子都没有么?”   折昭微微一愣,这才明白崔文卿一直不上马的原因,顿感忍俊不禁。 第十七章 带我装逼带我飞   穆婉撇了撇嘴,冷哼道:“连骑马都不会,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闻言,崔文卿立即怒了:“书生怎么的!遭你惹你了?还是挖了你家祖坟?武人骑马文人坐轿那是天经地义!”   折昭思忖了一下,轻叹道:“现在坐轿出城可来不及,这样,你我共乘一骑吧。”   穆婉神色大变,不敢相信的问道:“都督,你这是……”   折昭摇手打断了她的话,平静如常的言道:“事急从权,况且我二人本是夫妻,共乘一骑又有何等关系。”   说完之后,她对着崔文卿伸出纤手,言道:“来,我拉你上马。”   突然之间,崔文卿有了一种吃软饭的感觉,面对这样强势的都督娘子,似乎不想吃软饭都很难啊!   心念闪烁间,他磨磨蹭蹭的走到折昭马边,折扇一收嚷嚷道:“下次你可记住,没有八抬大轿送我,大爷绝不……哎呀卧槽!!!”   原是折昭没等崔文卿说完,已是不容分说的将他拉上了马背,那种突如其来飞翔半空的感觉,让毫无准备的崔文卿直接爆了粗口。   折昭双手持僵将崔文卿揽在怀中,俏脸猛地一沉,脚跟用力一磕马腹,赤云驹一声长长的嘶鸣,展开四蹄腾空奔驰,箭一般向西面而去。   崔文卿前身今世从未骑马,此际坐在折昭身前,死死抓住赤云驹的鬃毛,大感两耳忽忽生风,两边的房舍楼宇一排排向后倒去,直如腾云驾雾一般,   这真是……带我装逼带我飞啊!   经过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崔文卿渐渐镇静下来,这才感觉到后背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轻轻摩擦,那软中带硬的美妙触觉,恰如电流般飞快席卷了他的周身,使得他差点呻-吟出声。   折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将崔文卿揽在怀中,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前胸不可避免与崔文卿的后背碰撞接触。   那胸部轻轻的推拿之感,足以让崔文卿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透出兴奋感觉,直是浴仙浴死,恍若天堂。   飞马出城,两骑沿着夯土官道疾驰片时,又拐入一条偏僻小路,沿着连绵起伏的山丘行进盏茶时间,一片矗立在河谷中的军营顿时出现在了崔文卿的眼前。   他一面享受着身后佳人“贴心周到”的服务,一面举目望去。   可见秋日河谷没有半分萧瑟苍凉,连绵不断的各式营寨、军帐、幡旗、矛戈结成的壮阔军营,环绕水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悠扬沉重的号角伴着萧萧马鸣此起彼伏。   这就是振武军的大军营地!果然是威武不凡,壮阔至极,气势直冲云霄,我家娘子能够统领这样庞大的军队,实乃巾帼不让须眉啊!   正在崔文卿暗自感叹的时候,两骑已是来到了紧闭着的寨门前。   人还未至,穆婉手中令牌一抛直飞门楼,高声表明身份:“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回营,速开营门。”   门楼上的持戈卫士接过令牌一阵打量,连忙大喝道:“大都督回营,速开营门。”   话音刚落,忽闻一阵沉重大响,厚阔结实的营门忽地从中而开,两骑毫不留恋的纵马入营,进入军营之内。   营内帐篷林立,旌旗飘扬,号角激昂,更有不少骑兵步卒训练厮杀,巨大的号子声混合了萧萧马鸣,如同若有实质的声浪,竟是刺得崔文卿的耳膜隐隐作痛。   轻弛片刻,来到一座明显高于周边帐篷多矣的大帐前,折昭娇叱一声猛然收缰止马。   胯下赤云驹人立而起长身嘶鸣,崔文卿悴然不防死死的抱住马脖防止跌落,整个后背全都压在折昭的前胸上,与那藏于甲胄中的酥匈来了个无死角的亲密接触,瞬间便让崔文卿攀上了兴奋的顶点,心内更是咚咚大跳不停。   要死了……要死了……看不出这美妞儿真是襟怀博大,胸藏利器啊!!!   折昭不知道崔文卿的龌蹉念头,淡淡提醒道:“这里就是振武军的中军幕府,下马吧。”   崔文卿依依不舍的暗自叹息,磨蹭着翻下马背,脸膛上却是面红耳赤,连耳根子都是通红,没办法,哥就是这么容易到达高朝之人。   折昭一看他的脸色,再听他气喘吁吁不止,不由面带嘲笑道:“本帅四岁骑马,如今就算疾驰一天一夜也脸不红气不喘,夫君身子如此娇弱,的确应该好好锻炼才是。”   崔文卿罕见没有与折昭犟嘴,反倒得意一笑,对着折昭抱拳言道:“娘子,多谢了。”   折昭瞧见这厮满脸得意,似乎占了好大便宜,不由暗觉奇怪,淡然笑道:“无妨,小事而已,用不着客气。”却不明白崔文卿所谢乃是另外一事。   稍事镇定,崔文卿目光这才转向面前这间牛皮大帐,只见大帐周围用木栅栏围满一圈,居中辕门直通其内,两排持戈军士整齐林立形成一个甬道,直达帐口。   而在大帐右两端,立着一杆“T”字形的大纛旗,顶端左右两面大旗迎风招展,一面为国号“齐”,一面为主帅名号“折”。   折昭也不多话,带着崔文卿、穆婉直驱辕门,从卫士列成的甬道中缓步而过。   每当她经过两名卫兵,卫兵便持戈肃立带动甲叶铿锵,目不斜视恍若身在南天门的天兵神将。   走过军阵甬道,崔文卿感慨连连。   如此虎狼之士,全都为都督娘子一人行礼,可见都督娘子在军中是多么威严厉害的存在。   一个十八岁的美娇娘能够让这么多男儿折服,成为一军主帅,没些本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进入帐中,则为聚将厅,也是今日庆功军宴所在。   帐内案几呈双扇形排列,居中一片篝火,上面吊着一只烤熟了的肥羊,吱吱冒油不停。   而在三尺平台上,则摆着一张宽大显赫的案几,案面置放着笔墨纸砚,令旗军牌,不用问也是帅案了。   折昭解下肩头斗篷,将之递给身后的穆婉,走上帅台跪坐案后,开口言道:“夫君且坐,本帅有几句话想对你交代一二。” 第十八章 跋扈粮商   崔文卿点点头,随意找了一张案几落座,刚一坐定,便听到折昭讲道:“今日除了有功将士之外,府州、麟州刺史也专程前来祝贺,另外还有咱们振武军在生意上的几位重要伙伴,待会夫君可得以礼待人,不要冒犯贵宾。”   崔文卿大感惊讶,不解问道:“怎么?你们振武军还做生意?”   折昭微微一笑正欲解释,立在她旁边的穆婉已是抢先说道:“振武军地处北方边陲,乃抵御西夏辽国的重要力量,朝廷只给三万人的兵员编数,那是远远不够的,故此咱们振武军一直超员超编,现在满打满算有五万人之数,剩下两万人的粮饷军资朝廷可不会供给,一切都只能靠咱们自己做生意来赚。”   崔文卿恍然醒悟,不禁暗自佩服。   如振武军这样的边军他不太清楚,但是作为朝廷主力军队的府军,却一直存在将领吃军饷,喝兵血的现象。   一个领军折冲府明明只得两千人,有些胆大包天的将领竟上报三千人之数,多出来的一千人军资粮饷都被领军将军给吃了。   故此朝堂上的安石丞相才不遗余力的推行变法,想要改变这些军中乱象。   折昭身为一军主帅,戎边御敌之余还要做些生意多养兵员,与那些喝兵血的将领想比,实在太难得了。   折昭黛眉轻蹙,出言道:“所以夫君你一定要尊重这些贵宾,特别是河东道最大的马商白州山,以及粮商梁青川,更是不能得罪。”   说完,折昭略作斟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还是如实相告道:“粮商梁青川向来与折惟本走得极近,两人更是拜把子的交情,若他待会出言不逊,还望夫君能够多加容忍。”   崔文卿大手一挥,开口言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只要他不犯我,我绝不犯他。”   折昭轻轻一叹,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即便他要招惹你,也尽量忍耐,我们振武军泰半口粮都靠梁青川提供,可得罪不起。”   崔文卿微微颔首,却在心内暗忖道:梁青川既然与折惟本交好,待会多半会为难于我,美妞儿娘子的话不能全听,得见机行事才行。   闲坐等待半个时辰,午时以至,帐外脚步声疾。   当先到来的是这次抵御辽国战事中的立功将士,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除了七八名将领,其余士卒全都落座在了大帐之外。   崔文卿一看入内的几名将领,顿时发现一个熟人,白亦非这厮也身在其中。   见到崔文卿,白亦非倒是颔首一笑,也没有上前寒暄,对着折昭见礼后落座在了案几后。   倒是崔文卿无不恶意的猜想:这厮笑得如此风骚,也不知将那大裤衩子穿上没有。   片刻之后,府州刺史与麟州刺史联袂而至。   折昭总督府州、麟州、隩州、丰州军事,从三品实官,放在实官不超过三品的大齐,那可是巅峰般的存在,这些地方刺史多为四品,自然须得大礼拜见。   紧接着,折惟本父子带着五六个商人模样的男子进来了。   大齐农商并举,朝廷对于商贾并不轻慢,况且这几个商人还掌握着振武军粮草马匹供应命脉,折昭自然非常重视,从案后站起矗立原地,虚手相扶道:“诸位大商能够应邀赴宴,本帅实在幸何如之,快快请坐。”   那几个商人见礼完毕直起身来,其中一个矮胖如球,有着一双绿豆小眼的中年男子捋须笑道:“折都督美若天仙,乃绝代佳人,敌军一听都督你的美名,自然而然就退避三舍,得闻都督凯旋,我梁青川当然要前来向你讨杯水酒喝,哈哈哈,叨扰了。”   话音落点,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大帐气氛登时一紧,在场许多人为之色变,白亦非双目中更是迸发出了愤怒难耐的火焰。   这梁青川完全不提折昭击退辽国的胜战之功,反倒赞扬她的美貌,实乃未把折昭这位全军主帅放在眼中,而且此话还有暗讽折昭女子为帅,毫无半分才华,全凭以美退敌,实乃居心叵测。   折昭心思剔透,自然听明白了梁青川话中隐晦的含意。   区区一个梁青川肯定没有这样的胆子,不用问也是有人在背后为他撑腰。   心念及此,折昭视线一扫折惟本,果见后者嘴角溢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冷笑,看来完全是有备而来啊!   “咳……咳咳……”   便在此时,一阵咳嗽声恰到好处的打破了帐内尴尬沉闷的气氛,也让所有人的视线望向了坐于东侧首案的那位白衣公子。   只见他对着折昭抬手一拱,笑容满面的开口道:“娘子,今日高朋齐聚一堂,实乃喜庆,还请你替为夫介绍一二,混个脸熟。”   一声娘子之称让众人全都为之一愣,不少人这才意识到不久之前这位美丽的女都督已经嫁为人妻,听闻她的相公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莫非就是此人?   折昭以为这是崔文卿在替她解围,连忙微笑言道:“是本帅疏忽了,诸位高朋及将士们,这位便是本帅之夫君崔文卿。”   崔文卿环顾拱手作礼,意态从容镇定,丝毫没有半点局促。   梁青川见到崔文卿转移话题,立即深感不悦,轻哼一声甚是轻慢的言道:“哦,阁下就是折府中的赘婿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崔文卿似乎根本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之意,笑容不减的询问道:“不知这位是?”   梁青川双目微阖,一脸倨傲的言道:“本人乃庆丰商行东家梁青川,这河东道一半的粮食都是出自本人之手,就连振武军的军粮也不例外。”   “啊呀,原来阁下就是梁老板,真是久仰大名啊!”   崔文卿故作惊诧一叹,敬佩笑道:“梁老板你久经商市,眼光老辣,能谋善断,运筹店铺帐房之内,决胜万里商市之外,被誉为当代陶朱公,今日得见尊严,实乃三生有幸。”   梁青川虽则十分讨厌崔文卿,但听到如此一番话,心内也不禁有些飘飘然了,故作深沉的颔首道:“都是些小买卖而已,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第十九章 阁下身残志坚啊!   崔文卿轻轻颔首,忽地话锋猛然一转:“只是可惜……哎,不提也罢。”言罢连连摇头,神情大是失望。   梁青川一怔,暗忖道:这小子似乎话中有话啊?什么不提也罢?   这时,坐在崔文卿旁边的那位头戴狼皮毡帽的年轻商人微笑言道:“不知有何可惜?还请崔公子言明。”   真是及时雨啊!   崔文卿等的就是这句话,无比遗憾的言道:“昔日在下听到关于梁老板的传闻,一直仰慕非常,时常在心头幻想出一个如同陶朱公范蠡那样玉树凌风,英伟不凡的绝代美男子,毕竟也只有这样的尊容,才能与梁老板的赫赫名声相配,但是今日一见,才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梁老板的相貌实在是令人……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言罢,竟是连连摇头。   梁青川刚被崔文卿一顿猛吹,尚在飘飘然当中,这时突闻此话,登时就气得七窍生烟,胸膛怒火翻滚不止,一张肥脸更是涨成猪肝色,暗怒道:这狗赘婿,言语何其刁钻,当真是气煞老夫!   然而,崔文卿话还没完,他忽地又是语重心长的劝说道:“人说身残才能志坚,所以梁老板你也不要丧气,毕竟才貌兼得者实在少矣!说起来我真羡慕我家这位都督娘子,不仅人美得如朵花儿,才华更是横溢出众,以弱女子之身统帅孤军对抗西夏、辽国铁骑数年,实乃巾帼不让须眉,羞煞我这个大丈夫。”   帐内诸人这才明白崔文卿话锋转了这个大一个弯儿,竟是为了替折昭正名,顺带羞辱梁青川,一时之间心思各异,白亦非等拥护折昭的军中将领更是暗自叫好,大觉振奋。   梁青川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嘴唇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哆嗦不停,心内又是屈辱又觉难受。   折昭开心得唇角微微上扬,故意绷着俏脸开口道:“夫君不要失礼人前,还不快快落座。”   “谨遵娘子之命!”崔文卿如同将军般挺胸抱拳,这才落座。   折昭大感满意,心头也甚为畅快,淡淡笑道:“梁翁,你也请坐吧。”   梁青川本欲再言,忽见折惟本飞快递来一个眼神,也只得压抑住心头之气,冷哼一声拂袖落座,暗忖道:狗赘婿,待会我们就让你好看。   落座之时,梁青川心绪不满,故意将气撒在了长案上面,撞得案几“噗吱”一声轻响。   崔文卿忽地一声站了起来,捏着鼻子大声嚷嚷道:“哎呀,你这人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屁,而且还如此大声,真是有辱斯文!”   一席话落点,全场气氛顿时一滞,紧接着,有位将士忍不住大笑出声来。   听闻笑声,许多人都憋不住了,全都哄堂大笑,就连折昭也一阵莞尔。   梁青川大是困窘,满脸顿时红布一般,又觉委屈又觉愤怒,连声解释道:“没有,不是我,是案几。”   崔文卿皱了皱眉头,一脸厌恶的言道:“梁老板,屁大的事,你还要冤枉一张可怜的案几,你告诉我它能放屁么?”   “我没有……我我我……说是……”梁青川欲哭无泪,言语结结巴巴有些凌乱了。   折昭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俏脸憋得微微涨红,故作好心的圆场道:“这个……忍耐不住而已,实乃人之常情,梁翁也不要往心里面去。”   靠!我家娘子真是神补刀啊!杀人都不见血。   崔文卿在心底暗自赞叹了一声,如此一来,就彻彻底底的坐实了梁青川饮宴放屁之事。   梁青川气得都快要疯了,想要站起身来拂袖而去以示愤怒,但如果就这么走了,明日他放屁怒走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府谷县,也不知会遭到那些刁民如何编排。   故此,一定不能走,一定得冷静。   崔文卿心内乐开了花,扫了高坐在帅台上的折昭一眼,眼神暗示道:如何?本公子厉害吧?替你把场子找回来了。   折昭黛眉微微一颦,目光略带嗔怪之色,意为:不要在胡闹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折继宣悄悄凑近了折惟本的身前,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嗓音低声道:“父亲,崔文卿此人看似不简单啊,咱们是否还按计划行事?”   折惟本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同样低声道:“无妨,这次我要让他死无葬生之地!”   经过一番不大不小的风波,宴席正式开始。   军仆们进入幕府布置美酒佳肴,酒菜香味立即在帐中传开,一名赤着脖子的壮硕大汉拎刀入内,将挂在烤架的肥羊大份分割数块,递到了众人案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帐内的众人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   折昭又切合时宜的安排了军中相扑比试,两名赤膊壮汉相互角力,顿时引来了一片大笑喝彩声。   折昭有伤在身,原本不能饮酒,但她念在受伤之事不可外传,今日这种情况又不能不饮,数杯烈酒吞下肚腹,俏脸立即弥漫上了一层酒后的酡红。   穆婉知道折昭难受,在别人敬酒的时候连忙夺去了折昭的酒杯,连声解释道:“大都督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还请各位见谅。”   梁青川一直心内有气,闻言立即不满嚷嚷道:“尝言折都督千杯不醉,区区几杯酒怎会不胜酒力?若都督作为主人不喝,我们这些宾客岂能喝得下!”   貌似这厮又想挑事啊?   崔文卿眉头一轩,露出了一个轻蔑之色,淡淡说道:“梁老板来我振武军军中做客,在座的将军都是主人,我崔文卿也勉强算得上半个主人,怎么?难道无大都督相陪,你就喝不下了!”   不知为何,梁青川现在有些忌惮这个赘婿,缩了缩脑袋冷笑出言道:“就你这酒量,哼哼,醉酒失足跌落池水差点淹死,只怕也不能陪吾等尽兴!”   崔文卿新婚落水之事倒也不是秘密,听到梁青川此话,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大笑之声,其中以折继长、折继宣两兄弟笑得最为大胜,毕竟这是他们精彩的手笔啊! 第二十章 这他娘的也是酒?   折继长一拍手掌,用开玩笑的口吻言道:“文卿兄啊,就你那蚂蚁般的酒量,岂能如梁老板的猛士海量?哈哈,不要在这里丢我们振武军的脸了。”   崔文卿瞬间就怒了,拍案而起昂昂言道:“大丈夫饮酒,醉又何妨!来人,给我再抬两斗酒进来!我要与梁老板痛饮一番!”   斗酒相当于十斤,两斗酒就是二十斤,饶是军中这些善酒的武将听了,一时之间也忍不住骇然。   这新姑爷是在与梁老板斗气么?二十斤酒?开什么玩笑,他喝得下去么?   折昭以为崔文卿意气用事,连忙出言劝阻道:“夫君,常人饮酒数斤即可,岂能以斗计量。”   崔文卿自信笑道:“都督娘子大可放心,为夫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斗酒人不醉!”   折昭见他这样自信满满的样子,一时间倒也有些将信将疑,只得吩咐军仆又抬了数坛美酒进帐。   见到码得老高的酒坛,饶是善酒的梁青川,脸色也有些隐隐发白,他不服输的问道:“咱们怎么喝?”   崔文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此等小杯子有何带劲,自然用最大的碗来喝。”   梁青川心头骇然,面上却毫不服输的言道:“好,换碗。”   不消片刻,军仆捧来一摞大碗,就这么层叠而起放在案上。   宾客们见到两人真的要拼酒,全都围拢而至,摆出了一幅看好戏的样子。   乘人不备的时候,折继宣靠近梁青川,轻轻言道:“我早就试过,这小子最多不过半斤酒量,梁翁大可放心。”   梁青川轻轻颔首,暗忖道:半斤也敢来献丑,看大爷我不将你喝倒在地。   “倒酒!”   也不知是谁推波助澜的鼓噪一声,军仆立即取来两只大陶碗摆在案上,其后又提起酒坛拍去上面的泥封,坛口微微倾斜,一丝银亮的酒汁如同水龙般飞到了碗里。   梁青川本是善酒之人,一闻碗内之酒所散发出来的香味,便知道这是中原最为性烈的名酒——剑南烧春,只要喝上一口,就能体会到酒汁从口腔一直“烧”到肚腹的感觉,寻常人别说一斤了,就是一碗,也难以下咽。   此刻,崔文卿已是端起了一碗美酒,豪气干云的言道:“梁老板,在下先干为敬,你可不要耍赖不认啊!”言罢,仰头犹如长鲸饮川般一饮而尽,喝完将酒碗对着众人一朝,竟是滴酒未撒。   霎那间,在场所有人眼睛都瞪圆了。   他们还从没看见竟有人能够这样豪饮剑南烧春,且一碗直接喝干,实乃骇然听闻。   折继宣更是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这厮……不要命了……竟这么喝酒?他在新婚之夜时只喝了数杯,就醉得七晕八素了啊!   比起众人的惊诧莫名,崔文卿却是暗自一叹,有些郁闷的想到:这他娘的也算酒?啤酒还差不多!   其实不怪崔文卿托大,因为现在尚没有蒸馏酒的出现,也就是说,后世那种动辄五六十度的高度白酒,在如今的大齐是根本找不到的。   即便是鼎鼎有名的剑南烧春,现在也是采用自然发酵,度数比啤酒强不了多少。   作为一个在夜场混迹了多年的人物,这种低度酒对崔文卿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了。   梁老板见到崔文卿已经喝完,受不了众人的起哄催促,也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陶碗刚一放下,肥脸立即就红成了一片。   “好!第二碗!”崔文卿大手一挥,端起酒碗又是毫不迟疑的饮干,抹了抹嘴角的酒汁道,“梁老板,又该你了。”   见状,梁青川快要哭了,这厮怎么如此厉害?不是说他最多半斤酒量么?   不容多想,梁青川面上的肥肉抖了抖,只得硬着头皮将第二碗酒喝尽。   “来,第三碗!”崔文卿毫不停歇,根本不给梁青川喘息的机会。   折昭眉头轻皱,俏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担忧之色,但她现在却不能劝阻,因为这不单单只是拼酒,而是关乎到男人颜面。   三碗干下,两人又是举碗,激起一片惊叹。   “快看快看,第四碗了,就这么喝也不怕醉死!”   “这崔公子只怕是硬撑吧,他能喝这么多酒?”   “谁知道了,但他肯定没梁老板厉害吧。”   “哎,别说了,快看,又是第五碗了。”   终于,喝到第五碗的时候,梁青川再也受不了了,他佝偻着身子一阵大吐特吐,几乎将胆汁都要吐了出来。   众人全都是惊讶莫名,均不敢相信年纪轻轻的崔文卿,居然能够喝翻以酒量著称的梁青川,这未免也太强悍了吧!   崔文卿意兴阑珊的放下了酒碗,算来算去,最多三斤酒,实在没有过足瘾啊!   只是这具身体始终不是原先那具,对于酒精的忍耐力要低上不少,他目前倒是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但在众人眼中,崔文卿可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足足干了三斤剑南烧春,实在骇然听闻。   “厉害,姑爷实在海量!”白亦非当先赞叹出声,又立即引来与宴将领们的一片附和,许多人都对崔文卿露出了敬佩不已的神情。   严格说来,振武军的这些将领对崔文卿并没多少好感。   一是因为此人弱不经风,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像个男人;二是因为此人着实太过普通,成了折昭之夫难免遭到他们的羡慕嫉妒。   但是今天,崔文卿却让振武军的一干武将大开眼界。   这些军中汉子生平最服膺两类人,一类是武艺高强者,譬如折昭;二类就是喝酒豪饮之士,就如目前的崔文卿。   经过这场拼酒,崔文卿自然而然得到了将领们的尊重,且这次拼酒又是为振武军撑足面子,他们自是一片真心实意的喝彩。   见到时才还大言不惭的梁青川已经软绵绵的栽倒在地,崔文卿不屑的撇了撇嘴,轻蔑言道:“哼,怂货,来人啊,将他抬出去。”   折昭从无比震惊中回过神来,心知现在还不能得罪梁青川,赶紧把崔文卿的话换了一个说法:“梁翁不甚醉酒,卫士将梁翁扶下去歇息。”   门口矗立着的两名带刀卫士拱手应命,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醉醺醺的梁青川,转身出帐。 第二十一章 崔文卿是妖!   崔文卿心头暗笑,突见折惟本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不由笑着调侃道:“怎么,看样子长史大人还不服气,莫非也想与在下较量一番?”   折惟本一惊,脸上连忙堆出了虚假的笑意:“呵呵,姑爷海量,老夫那是你的对手,就不要笑话老夫了。”   话虽如此,折惟本却在心内暗自焦急道:此人怎么还不来?若是晚了可要功亏一篑!   便在此时,一名军士掀开帐帘大步赳赳而入,行至折昭帅案前肃然一拱,亢声禀告道:“大都督,营门外有一名自称是天机上人的道士,前来拜访都督,说有要事相告。”   崔文卿正在奇怪这天机上人是谁的时候,那胖乎乎的府州刺史已是恍然击掌道:“噢呀,这位上人不就是名满洛都的那位道长么?据说谢太后还曾亲自召见,并向此人请教道法。”   听闻此话,折昭依稀想了起来,不过她历来不喜欢这些鬼鬼神神之说,沉着玉脸开口道:“去告诉那道长,本帅现在正在举行军宴,不方便接见外客,请道长改天再来。”   传令军士正欲领命而去,不意折惟本忽地开口:“大都督,天机上人好歹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坐上宾客,咱们振武军如此怠慢,只怕有些不妥,不如还是将他请进来,听听他说什么为好。”   没想到折惟本突然帮腔,折昭美目神光不由一闪,暗忖道:这其中莫非有诈?不过……这道人乃谢太后贵客,太后一直对我颇有微词,若是不见的确不妥。也罢,不妨让他进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心念及此,折昭颔首言道:“也好,请天机上人入内。”   片刻之后,忽闻一阵轻捷的脚步,卫士已是带着一名仙风道骨的道长走了进来。   这道长大约五十之龄,童颜鹤发,面色慈祥,一领道袍干净整洁,背上斜插着一柄桃木长剑,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颇有几分仙气。   老道神色自若的行至帐中,对着高坐在帅案后的折昭行了一个叉手礼,苍劲激越的嗓音已是响起:“无量天尊,贫道天机子,见过折大都督。”   折昭纤手一抬,颔首言道:“天机道长不必多礼,来人,看坐。”   天机上人点头致谢,落座在了空着的案几后,双手结印,长眉白须轻轻飘洒,端的犹如大罗真仙一般。   “不知道长登门到此,有何见教?”折昭心知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故此一问。   天机道人目光在崔文卿身上飞快一扫,对着折昭淡淡言道:“不瞒折大都督,今日贫道至此,是专门除妖来了。”   “除妖?”   折昭微微一愣,显然错愕不已,帐内的宾客们全都面面相觑,不知这道士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天机道人正容颔首,缓缓言道:“时才贫道经过此地,突见天空中乌云盖日,妖气冲天,掐指一算,算出有一只千年白蛇精藏匿其中,贫道深受三清祖师重托,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见蛇妖肆掠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寻着妖气来此,发现正是振武军军营,而此妖正藏匿在这片大营当中。”   听罢一通神叨叨的话,折昭止不住笑了:“道长,你说本帅的军营中有蛇妖?怎么本帅从未发现?”   “目前这只蛇妖已有千年道行,能够夺人魂魄,占人身体,大都督肉眼凡胎,岂能识得蛇妖的真正面目?”   折昭还是不信,正欲开口,不意折惟本忽地拱手言道:“大都督,天机上人乃是德高望重的道家真仙,慈悲为怀,济世天下,必定不会胡言乱语,还请大都督能够以三军为重,谨慎对待,请天机上人捉妖。”   折昭越发肯定天机道人突然前来一定与折惟本脱不了关系,心内不禁暗自冷笑,望向崔文卿道:“夫君,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也看出了这事的不简单,抚着酒杯笑道:“都督娘子,人家既然来捉妖,那就让他捉便是,到时候可别蛇妖没抓住,却揪出个妖道来。”   天机道人猛然色变,长身而起戟指崔文卿,暴喝道:“孽障!本天师架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崔文卿站起身来,毫无畏惧的笑道:“怎么,莫非道长要告诉大家,在下就是那只千年蛇妖?”   闻言,天机道人舌头一闪,将快要脱口的话咽进喉头,差点岔了气。   原本按照他设想的台词,崔文卿在他的喝骂下,理应茫然无措,吓得不轻。   而他在乘机大喝一句“诸位,此人就是那只千年蛇妖”,表明崔文卿的蛇妖身份,如此一来,端的是是威风凛凛,大义凛然。   但他完全没有料到崔文卿竟像早有料到般,很巧妙的抢了他的话头,也让他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喝斥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自是非常难受。   好在天机道人坑蒙拐骗多年,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右手一挥抽出背后桃木剑,冷哼言道:“你这蛇妖还有几分自知之名,劝你速速现出真身,否者别怪老道剑下无情。”   崔文卿……是千年蛇妖?   此话如同巨石入池立即激起轩然大波,中军帐内大大骚动起来,宾客们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崔文卿,全都露出了不能置信之色。   折昭玉面一沉,动了真怒,拍案而起娇叱道:“大胆妖道,崔文卿乃本帅夫君,岂会是你口中蛇妖!倘若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本帅军杖伺候!”   天机道人不为所动的言道:“大都督,贫道登过天子堂,更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坐上宾客,若非心怀慈悲之心,还真不想多管世间闲事,若贫道没有看错,这只蛇妖必定是乘你夫君身体虚弱之时夺了他的魂魄,占据他的身体,你眼前的这个人,早已非是你的夫君了。”   折继长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立即墙倒众人推,起身昂昂言道:“在下可以证明,崔文卿落水救上岸的时候已经死了,郎中还专门前来诊断过,只是没想到他后来居然又有了气息,竟好了过来,原先我一直以为此乃上天庇佑,现在听道长说来,才知是被蛇妖上了身。”   折惟本抱拳亢声言道:“大都督,崔文卿落水前后判若两人,这一点折府上下都可以作证,还请大都督慎重对待,不要被蛇妖蒙蔽了双眼,害了三军将士。” 第二十二章 要死就一起死吧!   折惟本此话非常歹毒,此时若折昭坚持要维护崔文卿,就无异于成了被蒙蔽双眼之人,站在了整个振武军的对立面。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众人看崔文卿的眼神也是渐渐变了,莫非此人真的是蛇妖?   作为当事人,崔文卿却是淡然一笑,问道:“道长说我是蛇妖,不知你可有证据?”   天机道人冷冷道:“证据自然是有,就不知你敢否一试?”   崔文卿嗤笑道:“试就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好,有胆魄!”天机道人收剑而立,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黄符,抖动着白花花的长须言道,“此符乃是贫道以无上功力化成,具有幻化出妖物身形的功能,若公子你问心无愧,就请你接过符咒贴在自己面上。”   崔文卿悠然一笑,接过天机道人递来之符贴在了自己的额头。   那天机道人眼中光芒一闪,右长捏成一个道家结印,指头忽然凭空冒出了一缕火光,实乃神乎其技。   在帐内人们惊诧的眼神中,他飞快上前将冒火的指间对着崔文卿额头上的黄符猛然一点,符咒立即着火燃烧,飘然落地。   天机道人气定神闲的长吁一声,指着地上快要燃尽的黄纸道:“诸位若是不信,不妨上前一观。”   众人依言围拢而上,可见那张黄符只是中间燃烧了一截,其余之处完好无损,燃烧空白处形成一个明显的图案,正是一条长蛇的模样。   “咝!”   也不知是谁陡然抽了一口凉气,很多人吓得脸色都变白了。   原来这折家姑爷真的是一只蛇妖,这张黄符都已经照出他的真身来了。   折昭心头一紧,冷着脸道:“荒谬!这必定是使障眼法而已,来人,将这妖道给本帅轰出去!”   “诺!”守在帐门口的卫士亢声应命,便要来拿天机道人。   “等等!”折惟本连忙大声制止,阴沉着脸言道,“阿昭,平日我敬你是大都督,很多时候也任由你胡作非为了,现在你竟被蛇妖蒙蔽了双眼还执迷不悟,刚愎自用,武断蛮横,就你这样子,如何能够统领三军!”   这话相当于在责问折昭究竟可有能力统领振武军,篡位之心昭然若揭,众将纷纷色变。   “大胆折惟本!”白亦非陡然一声怒喝,站起身来亢声言道,“折大都督乃是朝廷敕封的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岂容你质问指责?倘若再是无礼,我白亦非即便是血溅五步,也要取尔狗命!”   白亦非乃折昭麾下头号猛将,霹雳雷火的话语狂怒砸来,饶是折惟本,一时之间也有些惧怕。   折继宣连忙护在了折惟本身前,恼怒言道:“怎么?大都督你忠言听不进去,便要令人乱杀无辜不成?”   折昭美目寒光大胜,娇靥冰冷如霜,已经明白折惟本父子是以崔文卿死而复生为借口,污蔑他为蛇妖,若她折昭拼死相护,那就中了折惟本的诡计。   这时,天机道人一声冷哼,言道:“倘若大都督你还是不信,贫道还有一法可以证明这位公子的蛇妖身份,蛇妖,你敢否接招?”   崔文卿抱臂而站,嘴角含着嘲讽的冷笑,言道:“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便可。”   “好,就让贫道一剑斩断你的蛇尾,看你还如何作乱。”   天机道人解下腰间葫芦放在嘴边猛灌一口,腮帮子高高鼓起,将含在嘴中的酒汁“噗”的吐向手中桃木剑。   桃木剑剑身染上了一层酒汁,而此刻天机道人也是陡然一声清啸,持剑绕过崔文卿,对着他的身后猛然一阵乱刺,口中喝斥连连,喊杀不断。   半响后,天机道人猛然收剑而立,指着桃木剑对众人言道:“这只蛇妖之尾已被贫道斩断,请诸位看看此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众人抬目望去,那原本杏黄色的桃木剑身竟是血淋淋一片,缕缕血丝顺着剑尖滴落于地,煞是惊人。   在场所有宾客以及与宴将领见到这样一幕,再无怀疑,全都一脸震惊的望着崔文卿,惊得说不出话来。   折惟本抱拳言道:“大都督,现在已可证明崔文卿乃蛇妖附体,请大都督以三军为重,将此人就地斩杀,以除后患!”   折昭面沉如水银牙紧咬,神色隐隐有些发白,曼妙娇躯更是微不可觉的轻轻颤抖着。   常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天机道长两次有力证明,饶是折昭的明智,联想到崔文卿死而复生后的巨变,心内也有些动摇了起来。   难道他真的是……蛇妖?   否者如何能够解释他前后判若两人?   若是不杀他,只怕难堵悠悠众口,难道她真的要狠下心肠,将崔文卿斩于此地么?   折昭向来果断坚决,遇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但是今天,她生平首次感觉到了深深的迷茫,难以决定的犹豫,脑海中诸多思绪纷至沓来,成为一团浆糊。   便在这个时候,折昭看向了崔文卿。   他正一脸平静的望着她,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一丝恐惧,那对眸子深沉得恍若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潭,让人止不住深陷其中。   蓦然间,折昭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立即就清醒过来。   她想起昨天黄昏与崔文卿的那番交谈,以及他那句“到时候不管情况如何,你都必须毫无保留的支持我”的话。   当时她可说过“只要我折昭不死,必定不会让任何人来加害你。”的言语。   此情此景历历在目,恰如流水般逝过折昭的心海,不知不觉中,她嘴角微微一扬,竟是忍不住笑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折昭难道还要做出尔反尔之人不成?不管你是不是蛇妖,要死就一起死吧!!!   折惟本见她突然发笑,不禁暗奇,急声催促道:“大都督,请你立即下令,诛杀此妖。”   折昭深深吸了一口粗气,从旁边剑架上抽出那把金鞘镇军剑,单手一挥愤力一砍,帅案一角随着一道青光呯然砸到了地上。   在众人惊骇莫名的眼光中,折昭犹如一只美丽的雌虎般傲然而立,登时有股凛然之威,美眸中更是迸射出森冷杀机。   她用长剑指着残破的案几,一字一句亢声道:“崔文卿乃本帅夫君,不是蛇妖!再有人胡言乱语,本都督就让他如同此案!” 第二十三章 本天师是龙虎山的   此话如同秋风过林,大帐中顿见萧瑟冷意,谁也不敢提出反对之见,人人都觉得一股凉气直贯脊梁。   折惟本只觉周身上下如遇甘霖,畅快之情无以言表。   明知失败已经无法挽回,折昭居然还不懂得丢车保帅,就这么傻乎乎的站在了崔文卿这一边,实乃愚昧至极。   如此一来,振武军的军权只怕是顺利到手了!   心念及此,折惟本猛然沉下了脸,怒声道:“折昭,尔身为振武军大都督,感情用事,包庇妖孽,陷振武军于危局,有何面目当得起朝廷对你的信任!对得起折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本将作为折家的一份子,决不能容忍你这样胡作非为,现就以振武军长史的身份,褫夺折昭兵权,解除其振武军大都督之职,就地关押等待太后发落!”   折昭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故而没有半点意外,反倒是揶揄冷笑道:“怎么,二叔已经迫不及待的夺我之权?呵,我折昭在是不堪,也不会束手就擒,有本事咱们摆开大军决一雌雄,看看谁为王者,谁为贼寇!”   白亦非怒发冲冠,拔剑而上站在了折昭身前,高声表明了立场:“我白亦非率前军三千将士与大都督共同进退!”   穆婉也是上前一步,娇声言道:“亲卫营誓与大都督共同进退,血战到底!”   话音刚落,又是一员二十些许的虎将上台,铁塔般的身子壮硕结实,嗓音也同样有力:“中军主将黄尧,率中军四千将士谨遵折大都督号令,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杀尽一切乱臣贼子!”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人表态,特别是左军主将和右军主将,全都站立在了折惟本身后,答案不言而喻。   见状,折昭心内却是阵阵悲凉,难道振武军真的无可避免要陷入分裂么?我折昭注定成为了折家的罪人啊!   “等等。”就在这时候,崔文卿说话了,也让帐内所有人为之一震。   他目光一扫剑拔弩张的两方,笑吟吟的言道:“都督娘子,把你们的佩剑收起来吧,明晃晃怪吓人的!”   折昭一愣,心内顿感气急,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本帅为了你,不惜与折惟本撕破脸,可你倒好,居然站在这里冷言冷语,还让本帅把剑收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收起来吧,通通收起来,都是自家兄弟,不要被妖道一阵蛊惑,就相互翻脸了。”   崔文卿笑嘻嘻的打着圆场,不忘给了折昭一个眼神示意。   折昭猛然醒悟,心知他必定有所后招,顺势而下沉声吩咐道:“三位将军,你们都把佩剑收了。”   白亦非三人颔首应命,收剑入鞘。   折惟本见到冲突消弭,不禁暗自失望,对着崔文卿冷冷言道:“蛇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劝你束手就擒,乖乖受死!”   崔文卿仿若没听见他的话般直愣愣的望着他,忽地轻轻“咦”了一声,低着头掐指猛算。   折惟本一头雾水,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崔文卿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身望着折昭义正言辞的开口道:“都督娘子,到了这时候,我已无法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其实我就是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龙虎山首席大弟子崔文卿崔天师,时才本天师掐指一算,哎呀了不得,咱们面前这位折长史乃是妖怪所幻化,藏匿振武军只怕是不怀好意啊!”   一番言语说来,大帐内的气氛亦是突转,响起一片吭哧咳嗽,咝咝惊叹声。   还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还龙虎山首席大弟子崔天师?这蛇妖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绝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雷得是七晕八素。   听到崔文卿这番话的折昭更是直接呆愣在了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厮……也太能胡言乱语了……完全不按常理啊!   折惟本气得脸膛都紫青了,怒声言道:“你这蛇妖,休要血口喷人,在此妖言惑众!”   崔文卿冷笑道:“本天师鲜少在世间走动,故而名号不响,大家不相信也很正常,这样,咱们找个专业人士来验证一下。”   言罢,他对着那白发白须的无上道人招了招手,乐呵呵的言道:“道友,不知你可有看出这位折惟本长史乃是妖怪幻化?”   闻言,折昭心头暗急:这崔文卿,你难道还不知道这妖道与折惟本乃是一伙的吗?竟问计于他!   “谁是你丫的道友!”无上道人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绷着老脸愤怒道,“你这蛇妖,休要冤枉他人,折长史相貌堂堂,威风十足,岂会是妖怪!”   崔文卿摇头失笑道:“道友道行尚浅,看不出这只妖物也是理所当然,不怪你!现在就让本天师来教教你怎么辨妖。”   无上道人冷笑道:“好你个妖精,贼喊捉贼么?贫道今天就要见识一下,你是如何捉妖的。”   崔文卿畅快一笑,言道:“不过本天师来得匆忙,没有携带捉妖道具,就请道友将你吃饭的家伙借给我一下如何?”   无上道人怒极反笑,颔首道:“好,贫道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言罢,从怀中掏出了一摞黄符,递给了崔文卿。   崔文卿却是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言道:“这些符纸我用不惯,我想要道友你放在袖中的那种灵符。”   闻言,无上道人猛然色变,双目中露出震惊骇然之色。   崔文卿冷冷道:“怎么,道友不愿意?几张不要钱的符纸,道友不会这么小气吧!”   无上道人从慌乱中回神,色厉内荏的喝斥道:“那些都是贫道的宝贝灵符,岂能借给你这个妖孽!”   折昭一听此话,顿时意识到符纸有问题,急声吩咐道:“白将军、黄将军,速速擒下这老道,搜出他的符纸。”   白亦非和黄尧闻令而动,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了无上道人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第二十四章 折长史是猪妖啊!   折惟本见状大急,正欲出手相助,不料折昭已是快步而至伸手一拦,冷冷言道:“为求事情真相,还请折长史权作妖物,不要轻举妄动。”   折惟本鼻子都差点气歪了,想要相助无上道人,但这么一来岂不是证明他与无上道人乃是一伙的,无奈之下只得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这时,崔文卿微笑而上,从无上道人的左手大袖中搜出一摞符纸,拿在手中反复端详抽出一张,递给折惟本言道:“折长史,请你将这张黄符贴于脸上。”   折惟本冷哼一声,却是未动。   崔文卿眉头一拧,冷笑道:“怎么,阁下难道还不敢么?真怕本天师会揭露出你妖怪的身份?”   “哼!本将会怕你!贴就贴!”折惟本气不过之下一把抓过黄符,贴在了脸上。   崔文卿微微颔首,对着周围围成一圈看热闹的将士宾客们一笑,随即又收敛笑容正色道:“诸位,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天师是如何捉妖的!”   说完之后,崔文卿轻慢而又随意的打了一个响指,众人只觉双目一亮,却见他的手指已是冒出火焰来。   “呀!”穆婉一声惊叹,一双杏目瞪圆了,不能置信的喜声道:“都督,姑爷他真的会捉妖哩,好厉害啊!他真的会法术?”   折昭已经猜到崔文卿看破了无上道人的妖术,俏脸上流出一丝轻松的微笑,彻底放下心来,俏皮笑言道:“没想到一不小心,还绑了一个天师回来。”   崔文卿也不迟疑,燃着火焰的右手双指朝着折惟本额头符纸一点,黄符遇火骤燃,折惟本吃痛之下连忙用手去拂,使得黄符飘然落在了地上。   崔文卿不慌不忙的一笑,指着飘落于地的黄纸道:“诸位,本天师已经用黄纸幻化出折长史本来的模样,此人原来是一只……猪妖!”   话音落点,满堂哗然,大家不敢相信的望向地面上燃烧半截的符纸,果见是一只山猪的形状。   这怎么回事?难道折长史也是一只妖,而且还是一只猪妖?   一时之间,众人看折惟本的目光立即变了。   折惟本脸膛涨成了猪肝色,高大的身躯竟是瑟瑟抖动起来。   崔文卿拍了拍折惟本的肩头,悠然笑道:“折长史不必紧张,猪妖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看在下身为蛇妖,是多么的淡定从容,况且啊,我相信你也不会承认对吗?”   一滴汗珠从折惟本额头流下,汇入了他紧皱着的眉宇中,只见他红着脸,咬着腮帮子,竟是一句话也不愿说。   “不承认就对啦,这对我才有挑战性,来来来,本天师继续捉妖。”   崔文卿说完这一句,拾起无上道人掉落在地的桃木剑,拭擦干净上面残留的血迹,正容开口道:“各位看官,相信你们也对折长史乃是猪妖一事心存疑窦,这样,本天师继续作法,誓要让这只猪妖现行。”   说完之后,崔文卿轻喝一声,也学着刚才无上道人的举动拧开酒葫芦猛灌一口,将嘴中酒汁“噗”的一声喷在桃木剑剑身,其后手持长剑挥动不息,口中连连喝斥,神情犹如发疯中魔。   少顷,崔文卿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言道:“这只猪妖确实厉害,不过好在本天师道法高强,它已被我斩断了一只猪蹄,大家人若是不信,可看本天师桃木剑上的血迹。”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崔文卿所持之剑已被血迹浸红,正在滴血不止。   见状,府州刺史又惊又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连忙问道:“这个崔公子,当真有猪妖?”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面无表情的折惟本一眼,神情有些忌惮。   闻言,麟州刺史立即接口道:“血满木剑,证据凿凿,岂会有假?看来这振武军真是妖孽横行啊!”   见到这些人直到此刻还相信有什么蛇妖、猪妖,崔文卿忍不住揶揄大笑。   封建迷信果然害人不浅,就连这些拥有显赫身份的刺史也不例外,深受其骗,更别说那些黔首百姓。   折昭轻轻一笑,娇声开口道:“夫君,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这妖道究竟是如何骗人,还请你为我们详解一番。”   崔文卿微笑言道:“诸位,世间本无妖,这些捉妖的法子,完全是这个妖道用来坑蒙拐骗的把戏。”   闻言,宾客们全都轻轻“啊”了一声,目光炯炯的望着崔文卿,静待下文。   “先说手指忽然起火。”崔文卿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布袋,打开言道,“大家请看,这是我刚才从天机妖道袖中搜出来的东西,袋内装着晁脑、磷石、硫磺研磨而成的粉末,用的时候手指一蘸粉末,在衣服上摩擦,晁脑容易挥发,磷粉和硫磺容易燃烧,热度一合适,手指自然就着了。”   说完,崔文卿又用手指蘸上袋中粉末,向着围观人们展示点燃过程,立即激起了一片恍然大悟声。   府州刺史捋须感叹不已,言道:“原来竟这样简单,不过崔公子,火焰如此烫手,你又如何能够忍受疼痛呢?”   崔文卿笑道:“手指上事先还抹了一层面粉,可缓解灼热带来的疼痛感,而且火焰燃烧后迅速使用,并掐灭,倒也可以忍受。”   府州刺史连连点头,示意明白。   “再说这黄符燃烧变成妖怪的形状。”崔文卿取来刚才所用的道符,手指捻起一张解释道,“这需要用一种名为硝酸钾的东西,不过此物大家应该没有听过,因为这是道士们炼丹所用,乃是硝石的一种提取物,是火药的助燃剂,而且硝酸钾容易溶于水,妖道用硝酸钾溶液在黄纸上事先画出了妖怪形状,然后将其晾干,硝酸钾颗粒就附在纸上,这样的纸一旦遇火,附着硝酸钾的那一部分就特别容易燃烧。”   说完,他随意拿出几张黄纸点燃丢在地上,果然一张成猫,一张变狗,一张作牛,全都是妖怪的形象。   见此,大家又是一阵惊叹声,纷纷点头不止,显然明白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此人真乃枭雄   “最后是这木剑流血。”   崔文卿手持桃木长剑言道:“这柄桃木剑事先用姜黄水浸泡过,而酒葫芦中装的并不是酒,而是碱水,使用的时候用碱水朝着剑身上这么一喷,姜黄遇见碱就会变成血红色,造成长剑流血不止的假象。”   此话落点,宾客们豁然开朗,轻声议论不止,望向那天机道人的目光止不住的鄙夷。   天机道人被白亦非与黄尧擒着,早就失去刚才仙风道骨的模样,脸色惨白,神情惶恐,单薄的身子抖动得如同筛糠,显然是吓坏了。   比起这个天机道人,折昭和崔文卿更为关心的是折惟本的态度,事到如今,看他还怎么阴谋夺权?   折惟本脸色铁青,胸脯急促喘息起伏着,斑白的胡须簌簌抖动不止,显然正隐藏着极大的愤怒。   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机关算尽,已经快要看到成功的曙光时,崔文卿这个程咬金却陡然从半路杀出,将他的美好梦想彻底打破。   这个穷秀才不是普普通通,迂腐古板么?为何竟这样聪慧过人,有如神助连天机道人的幻术都能够看穿?   回想起崔文卿一系列的表现,折惟本暗暗哀叹道:这人……真有些深不可测啊!是我太过大意了。   心念闪烁间,折惟本已是想到了应对之策,他故作羞愧的半跪于地,对着折昭抬手一拱,两行老泪已是夺眶而出:“都督,末将误信奸人谣言,几乎干出以下犯上之事,好在崔公子及时看穿妖道面目,末将这才豁然省悟,还请都督责罚。”言罢,竟是半跪伏在地上,一幅负荆请罪的样子。   折继宣、折继长,以及左右军主将见到折惟本请罪,也是一拥而至跪在地上,连声请罪不止。   折昭脸寒如水,一言不发,一抹微不可觉的杀意从俏脸上掠过,显然是动了真怒。   崔文卿见状心头一跳,暗自焦急道:傻妞儿,折惟本权大势大,连左右军主将都是他的人,关键时候你可别冲动犯二啊!   折昭却不知道崔文卿的担忧,她锐光频现的大眼看了折惟本许久,忽地长声一叹,亲自上前将半跪在地的折惟本扶起,柔和言道:“二叔你也是受到妖道蒙蔽,用不着如此自责。”   折惟本暗自松了一口气,顺势而起神色羞愧的言道:“大都督虚怀若谷,胸襟博大,末将实在羞愧不已,多谢大都督厚恩。”   “不用。”折昭唇角荡起了一丝冰冷的微笑,转头望着早就吓瘫了的天机道人,冷然下令道:“这个妖道混淆视听乱我军心,几乎引起我振武军内讧,实在罪无可赦,押下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天机道人吓得周身狂震,面露极度惶恐之色,拼命挣扎又是疯狂又是高声的求饶道:“大都督,我是谢太后的座上宾客,你不能杀我,我要见太后。请太后为我做主。”   折昭冷哼道:“本帅司职振武军大都督,正有义务铲除蒙蔽太后圣听的妖道,休要多言!拖出去砍了!”   眼见连太后都救不了自己,天机道人彻底吓坏了,悲声大哭道:“大都督饶命,其实我也是受人唆使而已,我要招供,求你网开一面……”   “胆大妖人,还敢冤枉他人!”未等他的话音落点,折惟本忽地老脸生寒,风驰电骋般上前抡起一拳正中天机道人的胸口,动作快得竟连白亦非、黄尧都没反映过来。   天机道人“啊”的一声惨叫,口中猛然喷血整个身子倒飞而出,几个翻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白亦非连忙快步而上,一探天机道人的鼻息,眉头一拧转身禀告道:“都督,这妖道……已经断气了!”   折惟本连忙抱拳言道:“都督,末将受妖道蒙蔽一直气不过,此时听到他又要妖言惑众,便忍不住出手教训,却不知此人却……这样羸弱,竟死了……”   折昭俏脸神情一变,心头勃然大怒。   折惟本这招杀人灭口实在太过狠辣,而且根本就没把她这个都督放在眼中。   崔文卿生怕折昭会忍不下这口恶气,连忙叹息言道:“折长史拳法高超,一招黑虎掏心直击要害,想不死都很难啊。”   折惟本尴尬言道:“崔公子说笑了,本将乃是武人,冲动易怒,一时间没控制住力道,惭愧惭愧。”   折昭压抑住了满心的愤慨,淡淡道:“无妨,反正妖道也难逃一死,来人,拖下去埋了。”   卫士领命而上,将天机道人的尸身就这么拖了出去。   见到折惟本冷冷的望着死不瞑目的天机道人,神情没有半分改变,崔文卿暗叹道:此人性格深沉,手段毒辣,能屈能忍,实乃了不起的枭雄,都督娘子想要除掉此人,还任重道远啊!   酒宴结束,宾客纷纷告辞而去,折昭望着帐内杯盘狼藉,残羹冷炙,不禁发出了一声郁郁叹息。   崔文卿倒能体会她的心情,轻叹言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娘子你现在还不宜与他公然撕破脸皮,当忍耐为上。”   “我明白,”折昭轻轻颔首,“只是……”一言未了,秀眉蹙了蹙,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把心内的那种感觉表达出来。   “非常不爽对吧。”崔文卿悠然一笑,“莫说是你,就是我也有这个感觉,所以我觉得咱们应该及早行动,争取能够早日除掉折惟本父子。”   “对,你说得不错。”折昭点点头,美目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一圈,直看得他有些发毛之后,这才轻轻言道:“崔天师,陪我到营外走一圈如何?”   崔文卿哑然失笑,点头道:“都督娘子相邀,在下乐意之至。”   “那我们走吧。”折昭一笑,缓步出帐。   时当黄昏,一轮红艳夕阳轻轻的吻着西山一角,漫天晚霞流光溢彩,满是绚丽之色。   折昭和崔文卿一道出了军营,沿着山间小路登上了一座小山,视线陡然变得开阔,顿将河谷中的美景一览无遗。 第二十六章 和折都督谈心   夕阳之下,小河波光粼粼犹如千万条金蛇在不停抖动,树林草木都被镀上了一层红色,折昭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儿也不例外,在晚霞的映照下美丽而又眩目。   “我勒个去,这妞儿模样可真是俊俏啊!比什么冰冰啊,卑鄙啊,强得太多了。”   见到面前的绝色容颜,崔文卿忍不住在心内赞叹了一声,双眼都忍不住有些直了。   特别是一想到如此美丽的人儿今日还不慎用胸部为他按摩,崔文卿心头的暗爽滋味当真是甭提了,比中了大奖还要畅快。   比起崔文卿的心猿意马,折昭所思忖的念头却要沉重许多,就这么痴痴的盯着远山良久,她才张嘴轻轻一句,话音飘渺虚无得犹如从九天之上的云霄传来:“你……真的是千年蛇妖吗?”   这……什么鬼!崔文卿一怔,随即玩世不恭的嬉笑言道:“若我当真是蛇妖,铁定将你这个美女都督一口吞了。”   折昭却没有在乎他言语中的轻佻,反倒轻轻一叹,有些迷茫的开口道:“若是你不是蛇妖,怎能死而复生重新站在我的面前,又怎能凭借智慧击败折继长赢得比试?还有你这段时间犀利的言辞,聪慧的手段,更让我是大开眼界,而且今天……你竟然能够从容不迫的羞辱向来狡猾的梁青川,更看破无上妖道的诸多骗术,请恕我直言,以前的崔文卿做不到,所以……”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来,回望着崔文卿,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崔文卿……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崔文卿一阵默然,其实他今日能够看穿无上妖道的骗术,完全是因为这些手段早就被后世那些江湖骗子玩得不玩了,岂会不知。   至于羞辱梁青川,呵,哥的言辞历来就如斯锋利,很早以前就有毒舌之称,对付一个梁青川自然是手到擒来。   但折昭的怀疑并非没有根据,毕竟以前的自己当真是太无能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暗忖道:看来哥现在还真是太过优秀,犹如萤火虫一样闪闪发光,这妞儿有些怀疑了,今后须得低调一些啊!   心念虽此,他脸上却云淡风轻的笑言道:“经历生死,我崔文卿看透了许多事情,可以说是大彻大悟吧,都督娘子,不管我如何改变,你只要记住我现在目标和你一致的就对了,毕竟折惟本也差点置我于死地,于公于私,都要报仇雪恨。”   此话折昭倒是没有半分怀疑,的确从目前来看,她和崔文卿有着共同的敌人。   只不过……   想到这里,折昭玉面微微一沉,言道:“我还有一事不明。”   “都督娘子请说。”   “在那妖道污蔑冤枉你的时候,你明明可以立即揭穿他的骗术,但当时你却缄口不言,坐视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我和折惟本翻脸,你才揭穿真相,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面对折昭犀利的目光,崔文卿思忖了一下,却是一笑,言道:“我觉得都督娘子乃振武军主帅,身处中军幕府,周围全都是你的卫士,无上真人那个妖道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对你来说,还不是一句话就让他人头落地。”   “真的?”折昭秀眉一蹙,面露狐疑,显然没有相信。   “呵,你连军权都差点被别人夺去了,自然是假的。”崔文卿摇头一笑。   折昭杏目圆瞪,怒道:“你是不是讨打!竟敢戏弄本帅!”言罢,已是扬起了粉拳。   崔文卿轻轻一叹,目光忽地直视着折昭的娇靥,却没有说话,少顷方才淡淡言道:“其实我是想赌赌看。”   “赌?赌什么?”   “当然赌你是否相信我,若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我们的协议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闻言,折昭一阵默然,问道:“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大都督,信任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而不是凭空得来的。”经历前世兄弟女友背叛陷害后,崔文卿才有了这番认识。   折昭点点头,略一思忖,轻叹道:“这或许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你是想试探一下你在我心中的分量,看我能否为了你,与折惟本翻脸。”   崔文卿暗暗佩服此女的聪慧,笑道:“不错,我的确也有这个意思,都督娘子并没有让我失望。”   “不,其实那时候……我也曾犹豫过。”折昭毫不隐瞒的讲出实情,俄而又是一笑,“但是幸好,我选择相信你,而你也没有让我失望。”   崔文卿倒有些佩服此女的坦诚,负手笑道:“放心,有我崔文卿助你,对付折惟本一定不在话下,你安心便可。”   折昭一怔,忽地觉得面前这个身材单薄的书生竟是如此的伟岸高大,那强烈的自信,以及睥睨宵小的英雄之态竟犹如落日般耀眼无比。   然而很快,折昭就清醒了过来。   啊呸!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男子,还伟岸高大,睥睨宵小,英雄了得?   想到这里,折昭唇角飞快掠过一丝笑意,紧接着绷紧俏脸言道:“夫君,我还要在军营中留上几天处理军务,你也陪我呆在这里,从明日开始,我令人教你骑马。”   看到崔文卿立即变作了苦瓜脸,折昭又飞快补充了一句:“三天之内必须学会!”   ※※※   翌日一早,崔文卿尚在军塌被窝中,帐内已多了一名怨客。   “想我堂堂振武军前军主将、正五品下宁远将军白亦非,连辽国战神萧陌见了也要退避三舍,居然让我亲自前来教你骑马,这这这,真是大才小用,牛刀杀鸡啊!”   崔文卿缩在被窝中笑吟吟的望着面前一脸幽怨的白袍将军,商量道:“这个,亦非兄啊,既然你我都觉得麻烦,要不咱不学了?”   其实比起学会骑马,崔文卿更喜欢与折昭同乘一骑。   原因么……呵呵,大家都是男人,你们懂的!   白亦非大是郁闷,言道:“不行!都督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后姑爷若是不会骑马,让我提头来见!”说完,一把掀开崔文卿的棉被,“请姑爷起身,咱们现在就开始训练马术。”   “我擦!你这死变态,竟敢掀我被子?冷死我了!”   “姑爷,训练争于朝夕,待到你学会马术,就会理解末将的良苦用心了。”   “我理解你妹啊!”   于是乎,崔文卿也只能恋恋不舍的与热被窝告辞,跟着白亦非出了军帐,前去前军演武场。 第二十七章 全军穿裤衩   振武军共有士卒五万,多数守卫在各州郡边关,部分精兵强将则汇成一支大军,分为前、左、右、中、后五军,驻扎在府谷县外。   白亦非所统帅的前军共有三千人马,多数为骑兵,而白亦非本人也是振武军中有名的骁勇骑将,故此折昭才亲命他来训练崔文卿马术。   来到前军演武场,只闻马嘶萧萧,蹄声如雷,一队队骑兵正在来回奔驰,交错厮杀,喊杀声直贯云霄,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崔文卿站定一通端详,忍不住赞叹道:“马术精湛,刀法高超,亦非兄这支军队当真算得上是虎狼之师。”   白亦非摇头苦笑道:“这支骑兵或许在大齐来说还算不错,但若和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辽人相比,还有一定差距,当不得姑爷谬赞。”   崔文卿明白辽国骑兵的厉害。   大齐在对辽国、西夏的战事中,多数以失败告负,分分钟被这两个恶邻教做人,这里面固然有指挥的因素,但不善马战也是齐国的痼疾。   白亦非目光环视,久作搜寻,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招手:“甘校尉,你速速过来一见。”   只听见骑兵阵中一声沉稳应答,一员虎背熊腰的猛将已是策马而至,脸膛厚阔,气度沉雄,望之便知道是一员虎将。   “末将甘新达,见过白将军。”虎将翻身下马,干脆利落抱拳而礼。   白亦非微微颔首,指着崔文卿言道:“甘校尉,这位是大都督之夫,咱们振武军的姑爷,从今天开始,本将军就把姑爷交给你学习马术,两天必须学会,否者你就提头来见!”   闻言,崔文卿差点绝倒。   这厮怎么把折昭威胁他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说来威胁自己的下属,而且时间也缩短为两天,真是黑啊!   甘新达显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门道,赳赳应命道:“末将遵命,必定完成任务。”说完,对着崔文卿拱手一礼,沉声言道,“姑爷,请随末将前去。”   崔文卿无奈的点点头,临走时忍不住白了白亦非一眼。   白亦非露齿一笑,言道:“姑爷,甘校尉可是我部骑术最好之人,你可得努力学啊!”   甘新达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立即就把崔文卿领到了一匹空鞍骏马前,开口询问道:“不知姑爷想学何种马术?骑射?疾驰?还是套马叼羊?”   崔文卿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嗯,就普通的上马骑马下马吧。”   甘新达虎目一瞪,半天才明白崔文卿的意思,郁闷道:“敢情姑爷你不会骑马啊!短短两天时间有些不好办呐。”   “对,我也知道两天的时间有点紧,其实学不学会都没关系,我就是来混一混,甘校尉万勿介怀。”   “无妨!”甘新达目光一凝,露出坚定之色,摆手言道,“末将立即为姑爷你开展地狱般的残酷训练,保管姑爷两天学会骑马!”   崔文卿满脸郁闷,已是无力吐槽:我地狱你妹啊!   说到做到,甘新达的确对崔文卿进行地狱般的训练,光上马下马的动作都练了不少于两百次,待到午时吃饭,崔文卿大腿内侧被磨得直接掉了层皮,胯下更是蛋疼不止。   “你大爷的,这样练下去非蛋碎不可。”崔文卿捂着裆部一句吐槽,顿时激起了周围将士一片了然于心的大笑。   甘新达笑叹道:“姑爷,这上马下马来回摩擦,胯下疼痛也是难免,待过几天磨出一层老皮,那就好了。”   崔文卿郁闷颔首,忽地想到一事,扯开喉咙大喊道:“白亦非,你丫买的大裤衩何时能够送来?速速给我准备一条。”   白亦非快步而至,挠了挠后脑勺道:“何老丈说过今天送来,也不知怎么地还没有抵达,末将这就遣人去问问。”说罢便要转身前去传命。   就在此刻,一骑突然飞至,马上骑士来到白亦非面前滚鞍下马,抱拳禀告道:“白将军,门外有一老丈,说是来给咱们送什么大裤衩子,不知是否让他入营?”   白亦非眼睛一亮,连忙出言道:“快,立即请何老丈进来。”   片刻之后,何老丈带着伙计,驾着三辆牛车“哐啷哐啷”而至,笑呵呵的言道:“白将军,小老儿将裤衩给你送来了,咦?崔姑爷也在这里?”   崔文卿点点头,笑道:“何老丈,你来得真是时候啊,我都盼了你很久了。”   何老丈苦笑道:“崔姑爷有所不知,裤衩虽则制作简单,但三千条之数还是太多,小老儿延请八名裁缝,费了整整两天两夜时间,才制作完毕,做好就立即给军中送来了。”   瞧见何老汉老眼发红,崔文卿理解的轻轻颔首,言道:“既然如此,速将你制成的裤衩拿给我瞧瞧,看合适与否。”   何老丈依言而行,连忙从牛车货箱中取来一条裤衩,递到崔文卿的手中,一脸激动的开口道:“小老儿已经试过这裤衩的功效,呵,真如姑爷所说,贴身而又舒适,行走坐卧都非常方便,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实乃神物啊!”   白亦非笑言道:“若是如此,当真大妙,姑爷,你先看看如何?”   崔文卿仔细端详,这条裤衩乃是用最便宜的棉布剪裁而成,裤口使用牛皮筋作为松紧,大小适中倒与后世的裤衩十分相像。   这时候,甘新达等一干将领纷纷聚拢而上,瞧见崔文卿和白亦非都是一脸凝重之色,不由好奇问道:“白将军,不知崔姑爷手上拿的是什么?”   白亦非嘴角微不可觉的抽动了一下,一股古怪之色飞速泯灭,如实回答道:“此乃鸟巢牌裤衩!”   “裤衩?鸟巢牌?”一片惊诧声随之响起,所有人都是不解其意。   一员胡须虬结的武将问道:“敢问白将军,不知这裤衩是何物?”   未等白亦非回答,崔文卿已是笑着插言道:“此物,乃是给大家所穿的贴身小裤,说明白点,就是兜蛋所用,骑兵步卒穿上这东西,骑马行军都是非常方便,再也不会摩擦疼痛。”   将领们面面相觑,不少人已是醒悟了过来,双目陡然就放出光来,纷纷聚拢端详崔文卿手中的小裤,脸上均是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环顾周围眼巴巴的将领们,笑容满面的言道:“这东西尚算新颖,须得穿上才能评价,以在下之见,大伙儿不妨都试一试,看看效果究竟如何?”   白亦非同意点头,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下令:“传令,全军回营,穿裤衩!” 第二十八章 可以穿一个月   片刻之后,前军三千将士全都归帐,一片换衣穿裤的窸窸窣窣随之而起。   军帐内,崔文卿也脱下亵裤,穿上了棉布裤衩,晃了晃满意颔首道:“久违的舒坦感觉啊!再也不会晃来晃去了!”   穿好出帐,却见不少将士已经出了营帐,全都聚在一起大声议论,说笑不断,正大谈穿上裤衩之舒服。   白亦非显然也换上了裤衩,精神倍显抖擞,亢声言道:“诸将听令,骑兵上马出营疾驰,步卒围着大营快跑十圈。”   崔文卿明白此举乃为测试裤衩之效,想了想也翻身上马,对着甘新达笑道:“甘校尉,走,我们也出去奔驰一圈。”   不多时,前军两千骑兵飞驰出营,巨大的蹄声震耳欲聋,整个草原河谷都是震动了起来。   剩下的一千步卒也围着大营奔跑不休,激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此刻折昭正在中军大帐内处理军务,听闻动静连忙差穆婉前去察看,得知乃是前军骑兵出营疾驰时,不禁点头笑道:“前军将士训练士气高昂,果真乃我振武军的虎狼锐士,亦非不愧为带兵之将。”   穆婉颔首言是,想到那位英姿勃勃的年轻将军,眉梢儿不禁流淌出一丝撩人的情意。   但她二人又岂会知道,这并非是白亦非带兵之功,而是一条小小的裤衩所起的作用。   骑兵疾驰一个时辰回营,步卒也停止奔跑列成军阵,全都累得汗流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崔文卿在甘新达的陪同下,策马施施然而至,到得阵前翻下马背,笑言道:“白将军,不知你感觉如何?”   白亦非想了想,咧嘴笑道:“这裤衩真如姑爷所说,乃减轻骑兵疾驰之痛的宝物,末将刚才穿上裤衩疾驰一个时辰,胯下并没有如以前那般大感疼痛,实乃非常不错。”   甘新达亦是笑着附和道:“白将军说的不错,姑爷,在下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也算是马术精湛,但若策马连续疾驰数个时辰,也是受不了,穿上此物,的确可减轻摩擦之痛。”   崔文卿忍不住笑道:“哈哈,你们说好,可是不算,须得士卒们都说好才行。”   言罢,崔文卿望向军阵,用手胡乱一指阵中的一名小兵,言道:“你,出来。”   “是!”那小兵亢声应答,大步赳赳出列,持刀带盾,身着软甲,乃是一名步卒。   “姓名?”   “启禀大人,小的名为赵双全。”   “你可有穿上白将军所发的裤衩?”   “启禀大人,穿上了!”   “感觉如何?”   那小兵想了想,亢声言道:“穿上去舒适贴身,刚才奔跑的时候,胯下那玩意也不晃荡了,实在非常舒服!”   话音落点,军阵中响起了一片附和大笑,显然都感触颇深。   崔文卿点头笑了笑,又问道:“你觉得几条裤衩能够你穿?”   小兵微微皱眉,紧接着胸膛一挺昂昂道:“启禀大人,一条便可!”   “一条?”崔文卿惊骇莫名,问道,“敢问为何一条就可?”   “大人,小的这条裤衩可以正面穿七天,反面穿七天,随后翻过来又可以正反面各穿十四天,算上就是二十八天,随后两天不穿拿来浆洗,刚好一个月,其后又可以此循环!”   崔文卿被彻底震惊住了,随即笑骂道:“你大爷的!还舍不得脱下来了!这么不爱干净,以后哪能娶到娘子,滚犊子去吧!”   话音落点,军阵中顿时哄然大笑,显然大家都被此话逗乐了。   那小兵讪讪的摸了摸头,连忙返回阵中。   笑罢之后,崔文卿对白亦非言道:“这样,我看每个人最少都需要准备两条裤衩,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亦非颔首道:“姑爷言之有理,何老丈,就请你再做三千条裤衩送来军营,价格方面照旧。”   闻言,何老汉登时大喜过望。   这批价格低廉的裤衩已让他足足赚了六十两银子,再制作三千条前来,那就是一百二十两,别说是还账,早就是绰绰有余了。   联想到困扰不已,几乎将自己逼到绝境的赌债,被崔文卿用制作简简单单的裤衩就加之解决,何老汉更是感动不已,连忙跪地大拜道:“多谢崔姑爷相助之恩,小老儿实在无以为报啊!”   崔文卿笑着将何老汉从地上扶起,言道:“要谢你就谢谢荷叶吧,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崔文卿也只是投桃报李而已。”   何老汉连连拭泪,哽咽言道:“荷叶这丫头跟了崔姑爷,真是她的福气,小老儿也能放心了。”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何老丈,回去之后,你立即加班加点的裁制裤衩,争取后日就拿到大街上贩卖,必须一炮而红。”   何老汉一脸为难的言道:“但是军中还有三千条裤衩的货单,小老儿只怕是心有力而余不足!”   “无妨!”崔文卿摇手一笑,“军营中的男儿向来不太讲究,如刚才一条裤衩准备穿一个月的活宝相信也不在少数,你还是先准备市场的供应,否者那些裁缝泄漏消息被他家占据了先机,那就大事不妙了。”   “好!”何老汉点头同意,拱手道,“事不宜迟,小老儿这就回去准备,告辞。”   何老汉走了之后,崔文卿脑海中思忖不断。   裤衩的作用显而易见,崔文卿从来不愁没有市场,最为关键的一点,在于裤衩没什么技术含量,容易被他家仿制,故而只能抓住先机抢夺市场,以品牌来制胜。   今后只要大齐百姓一买裤衩,首先想到的就是鸟巢牌,如此一来,崔文卿的目的就算达到。   而且后续,他还可以推出女士裤衩,文胸之物,再去抢夺女人市场,何老汉的布庄生意一定一本万利。   正在思忖间,忽见白亦非行至,面上挂着一丝讪笑,言道:“姑爷,末将求你帮个忙如何?”   瞧他这番姿态,崔文卿便知道铁定没好事,白了他一眼言道:“先说好,太难了我绝对不帮。”   白亦非苦笑道:“这事对于末将来说非常困难,但对于姑爷你来说,却是小菜一碟,举手之劳。”   崔文卿大奇,问道:“何事?说来听听。” 第二十九章 给都督娘子讲解生理知识   白亦非言道:“姑爷,你也知道这裤衩要推广振武军全军,必须得到都督的首肯支持,但裤衩毕竟乃是男子贴身之物,有所忌讳,在都督面前直接提及,只怕非常不妥,而且都督身为女子,想来也不太了解裤衩对咱们男人的好处,所以只能请姑爷给都督解释一下了。”   崔文卿一怔,心内大是酸爽,暗忖道:给那美人儿都督讲解裤衩功效?呵!这么有难度!我与她也是不熟啊!而且她乃黄花闺女,如何能明白我的意思?   见到崔文卿面有难色,白亦非深怕他会反悔般连忙言道:“姑爷,裤衩关系到全军将士的福祉,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乃都督之夫,也方便解释,末将等你的好消息。”   崔文卿退无可退,沉沉的吐了一口浊气,面泛古怪之色的言道:“我……只有去试试看。”   沉沉暮霭笼罩了河谷草地,也笼罩了辽阔的军营,振武军大营灯火点点,刁斗声声,战旗猎猎翻飞。   中军大帐内,折昭正在心无旁骛的处理着军情,摆在帅案上的晚膳早就已经冷掉,却动也未动。   牛油灯劈啪作响,映照着丽人那张美丽无匹的脸庞,忽明忽暗更有一种朦胧美感,恰如九天之上的仙女般那样迷人。   “都督,姑爷在外求见。”穆婉走入帐内,抬手一拱。   折昭恍然回过神来,头也不抬淡淡道:“知道了,让他进来吧。”言罢,手中毛笔朝着砚台内一蘸,继续垂手宣纸,丝毫没有懈怠。   崔文卿脚步轻快而入,立即就瞧见了这一幕,呵呵笑道:“都督娘子日理万机,操劳军务,实乃劳苦功高啊,河东正是有了你这样的名将,才能将辽国西夏的狼骑阻挡在长城之外,真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啊。”   折昭微微一愣,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半响,似笑非笑的言道:“拍马屁似乎不像你的风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直接说吧,有什么事。”   崔文卿老脸一红,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吭哧言道:“其实在下前来,主要是想让大都督看一样东西?”   “哦,什么东西?”折昭秀眉微颦,说不出的好看。   “你等等。”   崔文卿说得一句,连忙开始脱自己澜袍。   “你……你干什么?”   陡然之间,毫无心理准备的折昭登时就被吓住了,耳根一阵发热,芳心狂跳不止,脸色也是为之大变。   待看到崔文卿脱完澜袍,又继续脱裈袴时,折昭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红着脸喝斥道:“崔文卿,你搞什么鬼名堂!还不快快住手!”   崔文卿脱掉裈袴,直接露出了里面的亵裤,昂昂高声道:“都督娘子勿惊,其实在下是为全军将士请命来了。”   “请命你用得了脱裈袴?”折昭脸红耳赤,连脖子都染上了丝丝红晕,她恨不得抓起案上的砚台,直接把这厮砸翻在地。   “你不要误会,先看我裆下!”崔文卿口气义正言辞。   “我不看!”折昭飞快转身,心跳快如战阵之鼓。   “你不看我怎么给你说这东西的重要性!”   “你……崔文卿,你无耻下流,信不信本帅立即让你人头落地!”折昭羞怒交集,忍不住动怒了。   “都督娘子,你就转身看一眼吧,有了这件东西,可以造福咱们振武军全军啊。”   折昭听崔文卿口气不似做假,但毕竟他现在只穿了亵衣亵裤,要自己转身去看,实在太过荒唐。   两人就这么僵持半响,折昭下定决心般猛然长吁一口气,这才转过身子定睛一瞧。   崔文卿穿着亵衣亵裤不假,但他的亵裤外面,还套着一条呈三角形状的小裤,却不知道乃是何物。   似乎看出了折昭的惊诧,崔文卿指着所穿的裤衩言道:“此物名为裤衩,乃在下专门请人设计而成,只要军中将士穿上此物,下身就特别的舒坦安逸,免受急促奔跑以及征战训练之苦,特别是马背上的骑兵,穿上这东西更可减少疼痛,非常有利于长途疾驰行军。”   一听崔文卿此话,像来对军事甚为沉迷的折昭立即被勾起了兴趣,而且还能对全军有利,故此强忍羞涩不能置信的问道:“这裤衩有如此神奇?你发明的?”   “对,其实白将军已经开始在前军推广使用,现在前军三千将士一人一条大裤衩子,根据我们今天下午的奔驰训练结果来看,裤衩效果的确不错,且深受将士们的喜爱。”   折昭犹豫了一下,下得台阶轻捷上前,美目视线落在崔文卿所穿的那条裤衩子上良久,喃喃自语道:“很普通啊,没什么特别的,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你是女人,怎会懂得我们男人之痛!   崔文卿在心内暗叹一声,硬着头皮开口道:“都督娘子,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如何?”   “啊,笑话?你说。”折昭话虽如此,视线却没有离开崔文卿的裆部。   崔文卿沉沉吸了一口粗气,问道:“花木兰你知道吧?”   “《木兰辞》里面的花木兰谁不知道,不过这与你穿的裤衩又有什么联系?”显然折昭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转移。   “话说某日,花木兰正在冲锋陷阵,忽地胯下中刀晕倒在阵前,等她醒来的时候已躺在军帐中,军医见她醒来,惊喜道,花将军,你终于醒了,但不幸的是,你的蛋蛋已被敌人割掉。木兰无语,军医见状,忙宽慰道,将军不必焦虑,蛋蛋虽失,但你的伤口已经被小人缝上了。”   “哈哈哈哈,都督娘子,你说花木兰郁不郁闷,这军医昏不昏庸,这男人和女人哪能一样呢?”   折昭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疑惑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的?还有,花木兰上阵为什么要揣鸡蛋?”   崔文卿彻底无语了,古人的生理卫生知识……真不是一般的差劲啊!   再无办法之后,崔文卿所幸直接了当的开口道:“都督,你不妨想想看,公马母马能一样么?!公牛母牛能一样么?!这男人和女人岂会是一样?!”   折昭微微一怔,一丝光亮陡然掠过芳心,竟有隐隐约约明白之感。 第三十章 那件事,你去办   霎那间,折昭两边脸颊各升起一团鲜艳的红云,其夺目处真是比天上的太阳尤有过之,几乎快要滴出血来了!   便在这个时候,帐帘突然被人一下从外面掀开,穆婉脚步匆匆的大步入内,还未看清楚帐内的情况,张嘴便道:“大都督,斥候急报,禀告麟州一带有西夏大军……咝……”   一言未了,穆婉忽地看到崔文卿身上只穿了亵衣亵裤,而折昭则满脸羞红的站在他的面前,登时止住脚步倒抽凉气。   这时候,崔文卿和折昭也是一脸愕然的望着突如其来的穆婉,三人六目相对嘴巴大张,气氛陡然就凝固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末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这就出去!”回过神来的穆婉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连忙捂住眼睛转身落荒而逃。   折昭立即明白穆婉这是误会了,想要解释却知道此刻肯定是越描越黑,绷着俏脸望着崔文卿咬牙切齿的言道:“这下你高兴了?!本帅一世英明,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崔文卿一脸无辜的言道:“我怎么知道她会突然冲进来?都督娘子,要怪也怪你御下不严吧!对了,这裤衩子如何,究竟不要推广全军?”   折昭心乱如麻,芳心犹如千万只小鹿乱撞不停,连忙转身走上台阶,背对着崔文卿故作冷然的言道:“此事稍后再议,你先出去。”   崔文卿以为她不同意,不由暗感失望,只得穿上衣物而走。   待到他快要走到帐门口的时候,折昭的嗓音这才轻轻飘来,虚无飘渺得好像并非她说的一般:“你……把那裤衩留下。”   崔文卿一听,顿时忍不住暗暗失笑,又连忙脱掉裤衩放在了帅案案头,这才华丽丽的去了。   听到他脚步声远去,折昭这才转过身来,望着放在案头的风-骚小布,娇靥上的红晕持续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两天,崔文卿一直在甘新达的教导下苦练马术。   让他暗感奇怪的,是折昭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前去中军大帐,也被卫士告之大都督并不在军中。   后来崔文卿一问白亦非,才知道折昭是有紧急军务前去了麟州,至少需要五六天方才返回。   得知此情,崔文卿不禁有些失望,暗忖道:莫非那妞儿真的对裤衩子不感兴趣?看来将裤衩推广全军的愿望终是落空了啊。   若是如此,倒是有些可惜,看来振武军的将士们还得继续忍受挂空挡的滋味,裤衩就完全不要想了。   这日清晨,白亦非匆匆来见崔文卿,说是折昭有书信送回。   崔文卿闻言起身,打着哈欠懒洋洋的问道:“都督娘子在信中说的什么?”   白亦非笑嘻嘻的言道:“还能有甚,自是关心姑爷你的骑术进展情况,好在现在姑爷你已经能够轻松驾驭马匹,待大都督回来考校,也是夷然无惧了。”   说罢,白亦非忽地又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道:“对了,大都督还有一封书信是要交给姑爷你的,特地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拆开。”   崔文卿一笑,言道:“都督娘子也是,我俩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非要弄得这么神神叨叨的。”   “嘿嘿,那可不一定。”白亦非挤眉弄眼的笑道,“新婚燕尔突然离别,想必都督心头也是思念得紧,肯定有满腔的情话想要告诉姑爷,自然不能容他人知晓。”   “去你大爷的。”崔文卿瞪了他一眼,撕开信封封口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仔细阅读。   见状,白亦非不禁在心内暗思:想不到平日里威严孤傲的折大都督也有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也不知信上写得甚,惹得我心痒痒的,真是好奇啊!   很快,崔文卿就将信纸看完了,右手一扬递到白亦非面前,淡淡道:“来,你也看看。”   “啊?不行不行,此乃大都督给姑爷你的家书,末将岂能与闻?”白亦非虽则在连连摇手故作不接,但那双目视线已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身前的信纸上。   崔文卿哼了一声道:“装什么装,爱看不看。”   “唉!姑爷盛意拳拳,末将再不看的话,就当真有些说不过去了。”白亦非装作为难的摇了摇头,却是一把夺过信纸睁大眼睛猛瞧。   信上娟秀小字写得干脆利落,语句也同样干脆利落。   “那件事,你去办!”白亦非喃喃念叨了一句,抬头疑惑问道:“那件事?姑爷,大都督她究竟说的是哪件事?”   “笨蛋,自然是为全军买裤衩啊!”崔文卿已是忍不住笑了。   想来还是折昭这妞儿太过羞涩,不好意思开口让他人操办这件事情,故而才把购买裤衩的重任交给他。   “那姑爷你打算怎么做?”白亦非收敛了面上的玩笑之色,换作正容。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振武军全军五万将士,人手两条裤衩的话,就是十万条,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实在马虎不得,这样,我现在就进城与何老丈商量。”言罢,离塌起身,开始穿衣。   白亦非点头道:“这样也好,但现在大都督不在军中,姑爷你一人前去府谷只怕会有所危险,折惟本父子也不能不防,末将统军不可离开,就让甘新达护送你前去如何?”   崔文卿颔首笑道:“也行,那你速速知会甘新达,陪我一道入城。”   ※※※   午后时分,崔文卿在振武军校尉甘新达的护送下,回到了府谷县内。   这次回城,崔文卿自是单独骑马,一是因为经过数天训练骑术长进明显,二来,也是最关键一点,他不想与甘新达共乘一骑。   原因么,很简单。   他只要一想到被甘新达这肌肉壮汉搂在怀里,策马奔跑,共享人世繁华的美丽画面,浑身上下就忍不住阵阵恶寒,鸡皮疙瘩也是掉了一地。   单独纵骑,才最为舒坦爽快。   进入城内之后,崔文卿并没有急着去何老汉的绸缎庄,而是前去府中带出荷叶之后,才施施然前去。 第三十一章 意想不到的火爆   来到市集,崔文卿只觉今日街上的行人似乎多了不少,而且个个脚步匆匆,神情怪异。   街道两旁的树荫下,更有三三两两的路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不时有人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给友人观望,激起一片惊诧。   甘新达见状大觉奇怪,摸着脑袋一脸不解的开口道:“数月未进城来,这府谷已经这么热闹了么?哎!还真是军中一日,世间三年啊!”   崔文卿没功夫理睬他的唠叨之语,折扇一指开口言道:“走,咱们去看看。”   没走多远,人群竟是愈显拥挤。   甘新达见状不对,连忙上前为崔文卿和荷叶开路。   那铁塔般的身子外加虬结的肌肉碾压而上,挡在前面的人流纷纷被他撞开。   终于,就连甘新达也渐渐走不动了,他转头喘着粗气言道:“姑爷,属下无能,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   崔文卿大惊,连忙上前手打凉棚仔细一望。   可见这条原本还算通达的大街上已是人满为患,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们,而人群最为集中,也是宣呼声最大之处,竟是让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那是……何记绸缎庄!   我勒个去!什么情况?!   还未等崔文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只见何记绸缎庄门前忽地多了一个人影,竟是荷叶的爹爹何老汉。   只见他站在挡住绸缎庄大门的柜台上,对着周围蝼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群高声言道:“各位贵客,今日小店只剩下不到一百条裤衩了,现在就拿出来,先到先得,没卖到的话就只能等待明天了。”   “我买!我买!两条!”   “我要三条,快,先收钱。”   “十条!给我十条!”   “十条算甚,小爷我一百条全买了。”   ……   巨大的喧嚣声中,何老汉刚刚吩咐伙计拿来裤衩,一片铜钱雨点般向着他抛开,砸得他连忙跳下柜台,抱头鼠窜而退。   与此同时,伙计手中的裤衩也犹如闪电般飞快的减少,直至最后完全告罄。   “没有啦,没有啦,大家明天请早!”那伙计趾高气扬的一句,俨然一派物以稀为贵的倨傲。   一听没有货了,人群这才渐渐散去,买的人自然是兴高采烈,而没买到的人不免摇头轻叹,连道明日得早点排队才行。   崔文卿看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预料到裤衩出现一定会备受人们青睐,从而热卖,但是完全没料到竟是这样疯抢的局面。   看来大齐的男人们真是苦空挡久矣,一朝神物出现,都迫不及待的前来购买,他还是对裤衩的影响力估计得太过保守,低估大齐人的热情了。   摇头一笑,崔文卿带着荷叶走向了何记布庄。   刚登上台阶,那正在收拾门前杂乱之物的伙计双目一瞪,不悦言道:“不是告诉你们裤衩已经卖完了么?还来干什么?明天请早。”   崔文卿哑然失笑,言道:“这位小哥,我不是来买裤衩的,其实我……”   一言未了,伙计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又是东家的哪个亲戚吧?想要走关系买裤衩?哼,这种把戏小爷我见多了,东家可不吃你这一套,快走快走,本店打烊了!”   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敢情现在买裤衩子都要走后门了,这是什么世道!   便在此刻,何老汉突然从铺内走出,一见崔文卿,立即就露出了惊喜之色:“哦呀,崔姑爷,你怎么来了,快快快,请进!”说完不满的瞪了愣怔中的伙计一眼,呵斥道,“傻了么!还不快快将柜台摆开请姑爷进来!”   伙计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原来眼前这位就是教授东家裁制裤衩的崔姑爷,这可是财神,得罪不起啊!   心念及此,伙计连忙脸上堆笑,搬开挡门柜台点头哈腰的言道:“姑爷快快请进,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   崔文卿不屑与他计较,笑了笑摇着折扇举步而入。   来到店铺内,何老汉连忙将他请到案几前落座,又亲自为他斟满了茶水,这才振奋言道:“崔姑爷,你真是给小老儿指明了一条发财之路啊!”   崔文卿见他满脸激动,不禁微笑言道:“怎么,赚了很多么?”   何老汉激动的比划着手指道:“短短三天时间,我们共制作了四千条裤衩,全都卖得一干二净,而且依旧供不应求,虽然裤衩质地不同售价利润也是不同,但平均算下来,一条裤衩也能赚上五十文钱,你算算看,小老儿这三天赚了多少两?”   崔文卿估算了一下,笑道:“四千条就是两百万文,算起来赚了足足两百两了。”   “对!”何老汉重重一拍案几,老脸激动得通红,“两百两白银啊!小老儿长这么大,从来没见到这么多钱,姑爷,仅仅三天两百两,实在太过骇人了!”   崔文卿深知大齐物价较为稳定,一般来说一个居于城镇的五口之家,一年开销用度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   何老汉用三天时间赚了这么多钱,想不激动都难。   只不过,这样就满足了么?   崔文卿忽地露齿一笑,问道:“何老丈,不知你心理承受能力如何?可有心脏病,高血压啊什么的?”   “啥?啥心病,血压的?”   “呵呵,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振武军全军将在你的店铺中购买裤衩,人手两条,五万大军也就是十万条,你可能应付得下来?!”   闻言,何老汉忽地双目一翻,身子软绵绵的栽倒在地。   “爹……你没事吧?”荷叶疾呼一声,连忙跑过去扶住何老汉,却见他老眼瞪直,嘴唇连连哆嗦,神情完全陷入了呆滞。   崔文卿摇手笑道:“他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你让他静一会就好了。”   果然,过得片刻,何老汉回过神来,两行浑浊的老泪奔涌而出,对着崔文卿重重磕头道:“崔姑爷,你真是我们何家的大恩人啊,你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提点小老儿的。”   崔文卿赶紧扶起了他,微笑道:“老丈何必如此,还是那句话,要谢的话你就谢谢荷叶吧。”   何老汉哽咽点头,一把抱住了荷叶,呜呜大哭起来。 第三十二章 新的东家   稍事收敛心神,何老丈正容言道:“崔姑爷,振武军那十万条裤衩可不是小数目,以小老儿目前的裁制能力,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做得出来,还有若是全部制作军中订单,城内的百姓只怕会大失所望,我们鸟巢牌也会被他们谩骂。”   崔文卿思忖一下,出言道:“鸟巢裤衩如此火爆,相信马上就会有别家仿制贩卖,为求数量,那些商家必定会打数量战,价格战,大多数百姓都会前去他家购买,裤衩的利润也会进一步下滑,我的意思是咱们鸟巢牌不能走低端路线,而要维持原价不变,贵一些都无所谓,作出自己的品牌,另外军中订单不能放弃,因为在你穷困潦倒的时候,是白将军施以援手,雪中送炭!”   何老汉浑身一震,明白了崔文卿话中的意思,点头道:“好,就依姑爷之言,另外小老儿还有一件事有求姑爷。”   “老丈但说无妨!”   “是这样,若无姑爷你的提点,小老儿岂能赚的了这么多的钱?小老儿做生意向来不贪心,只要答应偿还的那五十两赌债便可,其余还有两百两收益,还请姑爷你能够收下。”何老汉说罢,便要去拿钱。   崔文卿倒有些钦佩何老汉的坦诚老实,笑了笑出言道:“一切都是老丈你幸苦得来,何须如此见外,就不要客气了。”   何老汉义正言辞的说道:“那可不行,是姑爷的就是姑爷的,小老儿一个子都不会多拿。”   崔文卿想了想,开口道:“要不这样吧,这两百两银子我就不要了,算作投资与你合作经营,不知你意下如何?”   何老汉愣了愣,猛然一拍大腿道:“这个办法不错,能有姑爷支持,小老儿这绸缎铺肯定会越做越红火。”   崔文卿摇头失笑,站起身来环顾这间长宽三丈余的小小店铺,负手言道:“心怀大事者,岂能困守于一隅之地?如此小小店铺,又岂能担负起名满大齐的梦想!我崔文卿若要经商,必定要成为大齐首屈一指的商贾!”   一直默然无语的甘新达微微一愣,显然有些震撼。   小萝莉则完全听不懂,只觉得自家姑爷气度非凡,一时之间双目全冒小星星。   至于何老丈,只觉自己冷却多年的血液被崔文卿的这一席话点燃了,周身上下竟是一片火热,心内也充满了旺盛的斗志。   但老年人的思想更为实际一些,何老汉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轻叹道:“姑爷你是嫌弃这间店铺太小了吧?以前倒不觉得,但自从裤衩问世以后,咱们人手店面两不够,小老儿也是深以为然。不过鸟巢裤衩能否火爆多久还是未知之数,现在就扩张店面,却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崔文卿悠然笑道:“裤衩而已,上不得什么台面,咱们玩玩赚足第一桶金便可,至于以后,在下还有许多更为赚钱的生意与老丈你合作,你放心便是。”   崔文卿说的并非空话,想到能够将什么女士文胸、女士丝袜、比基尼、清趣内衣复制到大齐,他的心就忍不住大是激动。   何老汉犹豫了一番,猛然点头道:“好,一切都听姑爷的,小老儿现在就出去寻找店铺。”   崔文卿点点头,提醒道:“其实最为关键的,是新店铺的制衣间必须够大,而且还需延请更多的裁缝,这样才应付得过来。”   何老汉颔首道:“小老儿明白,待找到店铺,再请姑爷你一看。”   回去的路上,甘新达忍不住言道:“姑爷,末将有一席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崔文卿笑道:“甘校尉乃豪爽之人,何须扭扭捏捏,有话但说无妨便可。”   “那好,末将就直言不讳了。”甘新达笑了笑,这才言道:“末将觉得姑爷你乃秀才出身,当以功名为重考取科举,以便有朝能够唱名于应天门外,成为天子门生,为何如今却要与何老丈做生意?且还是替人作遮羞布,末将担心如此一来,只怕会有辱姑爷你的清誉啊。”   崔文卿略作斟酌,轻笑道:“裤衩为遮羞布不假,但只要是能够赚钱的买卖,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为什么不能做呢?至于在下的清誉……呵呵,一切有何老汉在外操持,我也只是出点子而已,倒也没甚,不足为虑了。”   甘新达听到崔文卿这番理论,露出了思索之色,微笑感叹道:“姑爷你行事不拘小节,实乃别树一帜啊!”   接下来几天,崔文卿留在大都督府也没有外出,静心思索对付折惟本父子的事情。   从庆功军宴上折惟本肆无忌惮的态度来看,只怕现在振武军的情况比折昭所言更是糟糕,振武军上下以及折昭本人,都是危如累卵。   而且最近崔文卿才了解到,折惟本之所以想要谋夺折昭的权力,与朝局形势有很多的关系。   如今大齐天子名为陈宏,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因年少即位的关系,朝政一直由谢太后进行把持。   谢太后乃擅权之人,重用外戚且偏爱幼子六贤王,坊间有传言谢太后更是想废掉当今圣人,另立六贤王为帝。   故而朝中形势一直波澜诡谲,以尚书令王安石和枢密使杨文广为首的帝王党,一直与以中书令司马光为代表的太后党明争暗斗不休。   折昭乃杨文广的外孙女,而折家与杨家向来都是休戚与共,故而乃帝王党的坚定支持者。   反观折惟本,则是谢太后在振武军的亲信,其政治倾向也是主张废立。   折惟本能够在振武军中稳如泰山,且还不断挑战折昭的主帅权威,其中未免没有谢太后推波助澜之功。   “原本只以为是二叔想抢侄女的家产,没想到这里面竟涉及到朝争,正是愈来愈复杂了啊!”   弄明白一切之后,崔文卿莫名一句感叹。   正在这时,荷叶一面喜色的跑进房内,摇着崔文卿的胳膊展颜笑道:“姑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爹他找到合适的店铺啦。”   “哦,已经找到了?动作这么快?”崔文卿倒是有些惊讶。   荷叶点头笑道:“那是当然,爹爹刚才派人前来请姑爷你一道去看看,若是满意的话,他就先租下了。”   “好,那咱们走吧。”崔文卿也不含糊,立即带着荷叶,在甘新达的护卫下出门而去。 第三十三章 阿玛尼服装店   不消片刻来到何记绸缎庄,火爆的生意已是消退了不少。   如今府谷县内所有绸缎庄都开始裁制裤衩,而且价格方面也比何记所生产裤衩便宜一些,自然吸引了部分讲究实惠的顾客前去购买。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至少作为何老丈,就可以卯足力气为振武军制作裤衩。   “姑爷,你总算到了,快,随小老儿一道去看看那间店铺。”   见到崔文卿,何老汉立即面露喜色,将他拉上了一辆牛车,朝着城西磷磷隆隆而去。   车厢内,何老汉出言解释道:“小老儿所相中的这间店铺原是一家货仓,前面为三间相连的店面,而货仓后院还有一片可供休息的庭院,用来制衣买衣都非常的方便,另外小老儿也在城内招募裁缝,目前咱们已有二十余人之多。”   崔文卿笑着点头道:“此事有老丈操持,在下自是放心,这些管理上的事情老丈你自己决定便可,用不着事事询问我的意见。”   的确,崔文卿现在事务繁忙,思索着对付折惟本的事情,实在没多少闲心投入到布庄的管理当中。   以他看来,只要平时为何老丈出出点子,便是可以了。   府谷县并不算太大,典型的五里之城十里之郭,大街小道四通八达,黄河从城北而过,来去都是非常方便。   盏茶时间,城西便至,牛车也在一排紧闭着的店铺前停下。   何老汉显然已经来过许多次,一切都是轻车熟路,请崔文卿下车之后,指着当先那三间店面道:“姑爷,小老儿说的就是这三间店铺,彼此之间可以打通相连,非常宽阔。”说罢,又指着后面略高的一片房舍道,“至于后面,则是库房,小老儿寻思将其改建为制衣房,专司加工衣物。”   崔文卿想了想,点头道:“环境不错,就是地理位置稍差了一些。”   的确,这里并非是闹市,人流量远远比不上何记绸缎庄。   何老汉轻叹道:“说起来,小老儿何尝不愿租赁繁华地带的店铺,只是咱们现在乃创业之初,凡事都应该节约一点才是,况且这三间店铺加上后面的库房租金并不便宜,一年就要五十两银子,老小儿思考了许久,才壮起胆子签了两年的合约。”   崔文卿悠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新的店面就开在这里,我相信总有一天这条僻静的大街会因为我们的新店而变得热闹喧嚣,这就是筑巢引凤!”   何老汉点头笑道:“姑爷说得不错,既然已经决定,那新店铺何名,还请姑爷赐名。”   崔文卿思忖了一下,双目一亮已是想到了合适的称呼,笑言道:“就叫做阿玛尼吧。”   何老汉虽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他现在对于崔文卿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也不反对,点头言是了。   回到何记绸缎庄,崔文卿正在交代何老汉新店装潢之事,忽然一名伙计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惨白着脸言道:“东……东家,王二爷来了,正在外面等着,让你出去。”   听到此话,何老汉身子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神情也有了几丝慌乱。   崔文卿失笑道:“老丈现在有钱在身,待会还他银子便是,何须害怕!”   何老汉想想也对,从钱柜中取出五十两银子,苦笑道:“还给他也好,省得此人久作纠缠。”说完之后,便出去了。   崔文卿有些不放心,示意荷叶就在店内等着,他自己则带着甘新达也跟随而去。   店铺外面,上次前来绸缎庄捣乱的王二爷正带着一群打手站在那里。   瞧见何老汉出来,他立即似笑非笑的揶揄道:“何老头,你最近生意不错啊,用那劳什子裤衩赚了不少银子,竟风靡了整个府谷县,着实了得。”   何老汉老脸上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容,言道:“小老儿做的是小本生意,哪能比得上二爷你开赌场吞金吐玉,日进千金。”言罢,拿出那五十两银子递上去道,“这是犬子所欠的五十两银子,还请二爷你收好。”   王二爷顺手接过,忽地又沉下脸言道:“对了,还有一事,咱们东家明日黄昏在鹏云楼设宴,邀请你前去谈一笔生意,。”   何老汉哆嗦了一下,失声叫道:“什么?鲍大东家请我谈生意?”   见到王二爷点点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何老汉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二爷可知大东家找我有何要事?”   “你去了就知道。”王二爷显然不愿意多言,‘记得明日一定前来,否者大爷我打断你的狗腿。’说罢,示威般的挥了挥拳头,这才带着手下气焰嚣张的离去。   见到何老汉依旧愣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崔文卿走下台阶询问道:“怎么,这鲍大东家很了不起呢,为何你一听他的名字,竟这样害怕?”   “姑爷你初来咱们府谷县有所不知,”何老汉轻轻一叹,苦着脸言道,“早在二十年前,鲍和贵就是咱们府谷县一霸,纠集了不少地痞无赖竟干那些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勾当,后来他更开设了“平安赌坊”,时常有人在他的赌坊中输的是倾家荡产,血本无归,但是因为他乃振武军长史折惟本的妻舅,官府对他都是无可奈何,任何人也招惹不起此人。”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轻叹道:“这么说来,此人现在在府谷是官商两通,黑白两吃,的确不好招惹。”   “那姑爷,小老儿该怎么办?是否前去赴宴?”何老汉战战兢兢询问。   “去,有吃的为什么不去。”崔文卿悠然一笑,言道,“明日我也陪你一起前去,瞧瞧那鲍和贵有何鬼名堂。”   一听崔文卿愿意陪同前往,何老汉登时精神一震,连忙点头道:“那好,明日小老儿就在店内等待姑爷驾临。”   ※※※   鹏云楼地处府谷县城北,乃一座三层木制高楼。   时当暮色降临,一丝晚霞依依不舍的挂在西方天际,皎洁的明月已是升上了东山,为世人展现出了迷人之姿。   鹏云楼张灯结彩,宾客满座,处处洋溢着喜悦之情。 第三十四章 府州之霸   平乐赌坊大东家鲍和贵所订的是位于三楼的一间厢房,崔文卿摇着折扇与何老汉、甘新达两人施施然而入的时候,便看见王二爷等人已经到了。   这位在何老汉面前张狂放肆的王二爷,此际正站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后,一脸谄笑讨好,根本看不出一丝嚣张狂放之色。   崔文卿凝目望去,可见那中年男子大概未到四十,头束发髻用银丝带结起,穿着一身儒士的澜袍长衫,面白如玉三绺长须,气度儒雅而又风度翩翩,其人其形其貌恍若是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名门贵士。   只有在那细长双眼扫动间,才能感觉到藏匿于其中的一丝阴鸷狠辣。   这个人,是一个厉害角色。   崔文卿如此在心内定下了结论!   见到何老汉一行,那中年男子站起身来,负手淡淡言道:“在下鲍和贵,阁下就是何记绸缎庄的东家吧?”   见到这位传说中,纵横府谷县黑白两道的人物,何老汉显然有些慌张,连忙作揖道:“小老儿见过大东家,不知大东家请小老儿前来,所为何事?”   鲍和贵也不回话,反倒是将目光落在了崔文卿身上,眯着双目问道:“这位是?”   崔文卿折扇一收,拱手言道:“在下姓崔,乃何记绸缎庄的另一东家。”   “原是崔东家,前来是客,请坐。”鲍和贵抬手示意,双方分作主宾落座在了案几前。   王老二拍了拍手掌,便有明艳动人的侍女前来为各案添置佳肴美酒,鲍和贵身为东主当先举杯,三杯下肚之后,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稍许缓和。   放下酒杯,鲍和贵捋须微微一笑,说起了正事:“其实这次邀请何东家前来,是因为在下对你们裁剪生产的鸟巢裤衩很是好奇,不知何东家你是如何想到发明此物的?”   何老汉不善应对这样的局面,立即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并非是小老儿的主意,而是崔东家所想的。”   “哦,崔东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鲍和贵白皙的脸膛上首次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笑道,“不瞒两位,在下对你们鸟巢裤衩非常感兴趣,不知你们可否愿意让在下也一并入股参与经营?”   何老汉身躯一震,眼眸中露出了骇然之色,暗忖:这恶霸居然要和自己一起做生意,这,这是何由?   崔文卿不慌不忙的一笑,言道:“若鲍东家乃是真心实意想要入资鸟巢裤衩,我们当然欢迎至极,但不知你投资几多?利润又占据几成呢?”   鲍和贵一脸自信的笑道:“在下做生意,向来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你们那绸缎庄最多价值五十两,这样,在下就入股五十两,占据七成收益,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话音落点,不仅是何老汉,就连崔文卿也体会到了此人的霸道。   经过这几日裤衩的火爆销售后,何记绸缎庄早非吴下阿蒙,今时不同往日。   别说是五十两,就算是五百两,崔文卿也不愿意随便让他人入股其中。   没想到这鲍和贵居然狮子大开口,出资五十两就想占据绸缎庄七成的收益,实乃太过黑心。   而且如此一来,鲍和贵还获得了绸缎庄和鸟巢裤衩的经营权,那五十两投资在绸缎庄也是容他支配,等同于空手套白狼一般。   心念闪烁间,崔文卿止不住笑了:“鲍大东家,你这不是在谈生意,而是在明抢。”   “对,在下就是明抢!”霎那间,鲍和贵翩翩气度消失不见了,眼光掠过一丝阴鸷之色,浑身上下也透着一份戾气,“实话告诉你们,在这府州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给我鲍和贵颜面,就算是府州刺史见了我,也是奉为坐上宾客,在下看上你们那间绸缎庄,想要入资其中完全是看得起你们,和我鲍和贵做生意也是稳赚不赔,难道你们还有怨言不成?”   “当然有怨言!”崔文卿毫不退让的赳赳一句,皱眉冷声言道,“做生意向来讲究个你情我愿,鲍东家所出的价格实在太低,我们绝对不会同意。”   闻言,鲍和贵微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锐利的目光从眼眶中射出,凌厉无匹,仿佛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   王二爷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边捋袖子边骂骂咧咧的怒声道:“好你个臭小子,上次的事情爷还没教训你,今天你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把你的狗腿打断,大爷我就不姓王了!”   站在崔文卿身后的甘新达眉头一拧,便要准备出手。   “王二,不要这么没规矩。”鲍和贵伸手示意他坐下,望着崔文卿冷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崔郎着实令在下是大开眼界,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勉强,我等着你们上门来求我,到时候,我连一个子都不会给你们。”   崔文卿一笑:“鲍大东家这是在威胁我?”   “你说的不错,就是威胁!”鲍和贵站起身来,负手昂然言道,“在府谷县,我鲍和贵向来说一不二,崔东家,你总有来求我的时候。”言罢冷冷挥袖,“送客!”   离开鹏云楼,何老汉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了,他战战兢兢的言道:“姑爷,那鲍和贵可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咱们这次得罪了他,今后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了,要不就同意他的条件如何?”   崔文卿笑着安慰道:“老丈,鲍和贵眼热你的生意,想要巧取豪夺,难道你就甘愿拱手相让不成?阿玛尼服装店想要做大做强,必须跨过一道道经营上的沟壑难关,这鲍和贵就是挡在咱们前面的第一道难关。”   “那……姑爷你打算怎么办?”何老汉方寸全无。   崔文卿双目微微一眯,淡淡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草他老母!”   ※※※   回到大都督府,夜色渐深。   崔文卿进入梅苑月门洞,刚走到池畔边的时候,就看见水榭内一灯如豆,散发着微弱光芒。   而那数天未见的美丽背影正矗立池畔,望着黑沉沉的水面一动不动。 第三十五章 西夏之变   折昭?她回来了?   崔文卿暗自惊讶,略一思忖,还是举步走了过去,未及伊人身前就笑嘻嘻的招呼道:“怪不得今夜月亮如此皎洁,原是咱都督娘子回来了,呵!真乃蓬荜生辉啊!”   折昭从沉思中回神,转过身来。   依旧是一身男儿装束,娇靥被挥洒而下的银辉镀上了一层动人的颜色,美得绚丽夺目,那对眸子更如繁星一般闪烁不止。   见到崔文卿,折昭正欲说话,忽地黛眉猛然一蹙,抽了抽瑶鼻沉声问道:“你出去喝酒了?”   崔文卿颔首笑道:“出去谈生意而已,自是喝了几杯,怎么?都督难道还有意见?”   陡然间,折昭美目中怒气大盛,寒声言道:“你明知我这几天不在府州,还一天到晚出去溜达!若是折惟本父子乘机对付你怎么办?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崔文卿大是不悦,皱眉道:“什么一天到晚,只不过是今日而已,况且还有甘新达保护,难道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折昭口气凛然,“现在乃非常时刻,性命攸关,一切都必须谨慎为上。”   崔文卿见折昭似乎有些生气,不想与她多做争执,懒洋洋的摇手道:“好了好了,我不想与你回来就吵架,现在已晚,我去睡了。”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折昭又是叫住了他,“你和谁谈生意?”   “哦,似乎叫什么鲍和贵,听说还是折惟本的亲戚,貌似很拽的样子!”   “什么,鲍和贵,你是去与鲍和贵谈生意?”   “对,哎,你别露出这种表情,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   折昭突然发现崔文卿有一种本领,似乎轻而易举就能把她的怒气点燃,就比如说现在。   她深深吸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沉声言道:“鲍和贵乃是府谷县一颗毒瘤,心狠手辣,为祸一方,你与此人谈生意,必定会亏得血本无归。”   崔文卿点头道:“不错,此人的确霸道蛮横。”说完,便将今晚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对折昭说了。   折昭这才明白缘由,思忖了一下开口道:“以我对鲍和贵的传闻了解,此人认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得早作准备才是。”   “这事我省得,你放心便可。”崔文卿点了点头。   折昭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现在我和折惟本矛盾重重,几近爆发,你凡事都要小心为上,对付鲍和贵,也要讲究策略,万不要冲动误事。”   “知道啦知道啦。”崔文卿被她说得不耐烦了,埋怨道:“都督娘子,你才多大的年纪,怎么已经与我老娘一般唠叨?”   折昭娇靥一红,怒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算了,你走吧。”   崔文卿如蒙大-赦,头也不回的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折昭怔怔然矗立少顷,这才暗叹一声,忍不住失笑道:“这人……真让人放心不下啊!”   正在这时,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传来。   折昭已知来人身份,淡淡问道:“小婉,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穆婉急匆匆而至,抬手一拱正容言道:“大都督,已知西夏大军意动原因了。”   “哦,不知何由?速速道来。”折昭顿时露出了正色。   振武军所管辖的麟州与西夏相隔不远,前几天突闻西夏在长城边关驻军,折昭才连夜赶赴麟州,观察了解西夏大军的动向。   谁料西夏一反常态并没有挟军来攻,反倒是在长城之下驻扎了几天就撤离而去,如此劳师之举,实在令折昭大感疑惑。   毕竟西夏皇帝李元昊可非简单角色,断不会作出这样轻率的举动。   故此,折昭虽则已经返回府州,但还是对西夏动态尤为关心,吩咐穆婉一有情况就立即前来禀告。   穆婉脸上有着几分浓郁的喜色,笑道:“都督,是好消息,根据我们在西夏国境内的探子来报,李元昊在秋狩围猎途中,被突如其来的刺客一剑刺中了胸口,据说抬回大营没多久就断了气,原本李元昊临终的时候指定李宁林格为帝,谁料西夏皇后没藏黑云联合其兄发动政变,逐出李宁林格另立其子李谅祚为帝,现在西夏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折昭怔怔然矗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在了当场。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声音忽地多了一丝颤抖:“消息……准确么?”   “准确可靠,确定李元昊已死!”   “是吗?终于是死了……”   折昭轻轻一叹,转身负手望着夜空中的圆月半响,一丝泪水从美目中夺眶而出,在俏脸上奔涌不止。   穆婉不忍直视,更不敢顾其面,只得在心内暗自叹息。   说起来,折家与西夏李家的恩怨已久。   早在大唐的时候,折家为振武军节度使,李家为定难军节度使,共同为大唐戎边北疆。   直至唐末大乱大齐立国,折家鉴于契丹人咄咄逼人,妄想染指中原的局势,归顺大齐继续抵抗外族入侵。   而作为定难军节度使的李家则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借此割据一方立国称帝,定国号为“夏”,定难军节度使李元昊是为西夏开国皇帝。   自此以后,大齐与西夏兵戎不断,折家麟州、府州本就与西夏相接,自是前沿阵地,许多折家子弟都在对西夏的战事中马革裹尸而回。   折昭的父亲折惟忠,以及三位兄长折继闵、折继祖、折继世,三年前就是死在了西夏人的手中,而那次还是李元昊亲自领军。   故而李元昊乃是折昭的杀父仇人。   今夜突闻李元昊遇刺身亡,折昭自觉大仇得报,一时之间才控制不住情绪,留下了久违的眼泪。   稍事收敛心神,折昭俏脸上的泪水已经消失不见,重新焕发出坚定从容,言道:“西夏现在正值主少国疑,动荡不安之际,如此重大的消息,须得立即禀告朝廷,以便官家和各位相公定夺决策,现在你我立即赶赴军中,起草奏书上呈。” 第三十六章 仗势欺人   穷秀才不闻天下事,对于崔文卿来说,朝中大事一切都与他无关,近来西夏的大事更与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边。   他这几天的主要心思,均在阿玛尼服装店的开业上面。   经过筹备,何老汉已经将何记绸缎庄的家什全都搬到了服装店内,所有延请的裁缝也已经全部到位。   崔文卿预计就在这个月,准备举行阿玛尼服装店的开业仪式,将何老汉原本的小本买卖,彻底变化成批量生产的大生意。   只不过现在军中的裤衩订单尚未完结,阿玛尼服装店的生意也正值饱和当中,倒也用不着拓展新的业务。   这日午后,崔文卿正在荷叶的陪伴下捧书阅读,不意突闻何老汉登门拜访的消息。   何老汉还从未亲自前来大都督府,如此一来,必定是有所要事。   崔文卿当即也不迟疑,立即与荷叶一道,前往了待客花厅之中。   “姑爷,大事不好了。”   已是初冬季节,何老汉的额头竟有豆粒大小的汗珠,惨白着脸颤声言道:“也不知是为甚,今天城内所有的布料庄都断了我们的布料供应,现在咱们已是无布匹可作裤衩裁剪了。”   “什么?竟有此事。”崔文卿登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今何记绸缎庄每日所需布帛甚多,布帛供应几近等同于绸缎庄的血脉,若是断了供应,哪有多余的布来制作裤衩?诚为一个天大的麻烦。   崔文卿想了想,立即沉声问道:“可知布帛断供缘由?”   何老汉一脸焦急的言道:“据说是鲍和贵亲自打了招呼,让城内布庄不能出售布帛给咱们,而且原本咱们延请的裁缝也纷纷请辞,说是都受到了鲍和贵的威胁,他们也不敢为咱们做事了。”   崔文卿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重重一拳砸在了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盏嗡嗡作响:“这鲍和贵果然是霸道蛮狠,竟威胁布庄不做咱们的生意,连裁缝也不放过,实乃可恶之忧!”   何老汉神色黯淡的言道:“小老儿早就告诉过姑爷,鲍和贵在府谷县可是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若有人胆敢不听他的命令,铁定会被他所豢养的打手一通暴打,现在我们得罪了他,自然不会好受,麻烦也会接踵而来。”   言罢,何老汉怅叹言道:“要不姑爷,咱们就认可他入资之事如何?否者店铺极难经营下去。”   崔文卿冷笑道:“若连第一道坎都过不去,我崔文卿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走,咱们先去绸缎庄看看,一定会有解决之法的。”   来到何记绸缎庄,也不知是否死崔文卿的错觉,伙计们脸上似乎都有一种惶恐不安的神色。   “老丈,现在咱们还剩多少布匹?”   “回姑爷的话,普通生绢、棉布只有五十来匹几近告罄,麻布、丝葛有五十来匹,所剩也是无多,绵绫、锦绸倒还不少,不过也顶不了多久。”   “若是按照平日的生产速度,所剩布帛还能支持多少天?”   “最多三天,三天若还没有布匹供应,咱们无步可用了。”   崔文卿轻轻颔首,皱着眉头露出深思之色。   如今府谷县所有绸缎铺都在仿制裤衩进行贩卖,若在这个关键时候何记突然断供,那对鸟巢裤衩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   即便将来能够缓过神来,但城内外的市场已被其他店铺瓜分垄断,鸟巢裤衩无疑于就错失良机了。   所以一定不能断供!必须保持贩卖数量。   崔文前世饱经商战浸淫,霎那间就想到了暂时缓解燃眉之急的办法,沉声言道:“老丈,你立即将原本答应供给振武军的裤衩暂时扣下来,优先拿出来进行贩卖,一定不能出现断供,另派人前去邻县购买布匹,买得了多少是多少,至于鲍和贵那里,我们绝对不能向其低头。”   何老汉立即找到了主心骨般精神一怔,点头连声道:“好,小老儿就依照姑爷说的办。”   正在这时候,突闻外面车马声磷磷,一句高声的宣呼已是传入店中:“鲍大东家到。”   崔文卿和何老汉同时一愣,都明白鲍和贵此刻前来,只怕是不怀好意。   尚未回过神来,只闻一阵爽朗的大笑,平安赌坊大东家鲍和贵已是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副儒士做派,只可惜面上没有半分刚正之色,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狠辣,走进便冷笑道:“在下听闻贵铺似乎遇到了经营上的麻烦,故而特地前来拜访慰问,怎么,两位东家不欢迎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鲍和贵,何老丈显然有些措手不及,连忙躬身道:“不知大东家驾临,小老儿实在有失远迎,快请坐,快请坐。”   “哼,坐就不必了。”鲍和贵折扇一收,轻蔑的看了点头哈腰的何老汉一眼,目光又转向了面无表情的崔文卿,冷冷言道,“瞧这样子,莫非崔东家你还不服气?”   崔文卿丝毫不惧怕这位府谷县的土皇帝,上前一步冷声言道:“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   鲍和贵双目中寒光一闪,伸出手来用折扇敲击着崔文卿的胸口,冷笑道:“大爷我早就对你们说过,在府谷县的地盘上,还没有我鲍和贵办不成的事!只要我打个招呼,看谁还敢卖一丈布给你们?又看谁还敢来你们何记绸缎庄充当裁缝!”   崔文卿目光一凛,淡淡道:“阁下这样无法无天,难道就不怕国法森严么?”   鲍和贵一脸倨傲的言道:“国法?!哼哼,那不过狗-屁!针对你们这些低贱的市井小民尚可,但对我这种人上人,却根本不起作用。小子,你以为做生意凭借几分本事就行了?若没有关系照料,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鲍大东家是在教我怎么做生意?”   “对,一间绸缎庄作为学费,相信也是不贵。”   “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呵,小子,若你滚出府谷县、滚出府州,说不定我鲍和贵奈何不了你,但你只要在府州一天,大爷我轻而易举就能让你倾家荡产,沦为街头要饭的乞丐。”   面对这嚣张而又狂妄的恶霸,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了:“让我倾家荡产,阁下真是好大的口气,我家娘子若是听了此话,铁定会分分钟锤死你!” 第三十七章 寸步不让   话虽如此,崔文卿却不准备告诉鲍和贵他的真实身份。   若他连区区小事都搞不定,需要靠折昭的帮忙,哪又如何能够对付折惟本父子?   他崔文卿是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在外面遇到困难绝对不向娘子哭诉请求帮忙。   他所要的,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智慧解决一切困难。   何老汉见到气氛愈来愈剑拔弩张,连忙拉着崔文卿的衣袖哀声道:“姑爷,咱们同意大当家入资的建议吧,三成就三成,也够我们两人分了。”   崔文卿心知何老汉胆小怕事的性格,不禁暗自一叹,正欲开口让他坚定与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决心,不意鲍和贵一声冷哼,寒声言道:“我早说过你们会回来求我的,如何?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想要让我入资,呵呵,条件可没有这么简单了。”   说吧,他双目中精光暴涨,霸气而又嚣张的伸出了手比划一个手势,亢声言道:“九成,现在我要绸缎庄九成利润!而且我一文钱也不会再出,只问你们愿不愿意!”   一听此话,何老汉面色苍白,心头更是拔凉拔凉的。   如果说鲍和贵最先的条件有些明抢的意味在里面,那他现在所提的这些,已是真正的巧取豪夺了!   但是,若不答应下来,缺少布料供应的绸缎庄铁定也无法支撑下去,到头来免不了倒闭的噩运。   看来也只能含泪答应啊。   何老汉露出一副认命之色,正要开口,忽地听到身边的崔文卿坚决有力的寒声道:“还是那句话!我们不同意!”   鲍和贵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嘴角也是微不可觉的抽搐了一下,怒极反笑道:“这么说来,崔东家是要与我抗争到底了。”   “对,即便鲍东家你当真是府谷县的地头蛇,我也要来压你一压!”   “好!好!好!果然是年少轻狂,少年人锐气!”鲍和贵用折扇重重的敲击着掌心,“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崔东家,要如何和我鲍和贵斗!咱们走着瞧!”   言罢,他对着围在周围,正惶恐不安注视着局势发展的绸缎铺诸位伙计道:“相信你们也都听说过我鲍和贵的名字,我这人秉性如何也毋须解释,劝你们全都识相一点,可不要成为了这愣头青东家的殉葬品。”言罢,重重一哼,转身去了。   这时,受到鲍和贵威胁的伙计们通通围了上来,面色苍白的言道:“东家,咱们斗不过鲍和贵,还是从了他吧。”   “对,他可是府谷县的恶霸,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又如何招惹得了他。”   “东家倘若再执迷不悟,小的们也只能请辞了。”   “对不起东家,小的还有妻儿老母,实在不敢对抗鲍和贵,我这就辞工!”   一席话听来,何记绸缎庄当真已是树倒猢狲散了。   崔文卿环顾这些心思各异的伙计们,正容言道:“你们是走是留我都不阻拦,但是今天抛弃绸缎庄走了的人,今后绸缎庄绝对不会重新雇佣,包括你的亲戚朋友也是如此,倘若能留下来与绸缎庄共渡难关,我崔文卿在此表示,必定会送你一个荣华富贵的将来。”   伙计们面面相觑,很快就作了决定,五名伙计共有四人请辞,唯留下了一个不足十六岁的少年。   崔文卿见到留下一人,倒也有了几许欣慰,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大难临头各自飞,人世间也还有重情义的豪杰人士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崔文卿沉声一问。   那少年抱拳言道:“回崔东家的话,小的名为常文,大家都叫我阿文。”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绸缎庄的二掌柜,月俸五两,店内除了我和何东家以外,就数你最大了。”   听完崔文卿这一席话,常文立即就愣怔住了。   二掌柜?每月五两月俸?那真是他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居然一瞬间就实现了。   霎那间,常文心潮澎湃,连连作揖道:“多谢东家栽培,小的必定会为了绸缎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擦!这小子居然连《出师表》都用上了。   崔文卿想笑又不好笑,拍着他的肩头言道:“加油!我看好你哦!”   常文重重颔首,一擦脸上的鼻涕,挺起胸膛俨然有了几分二掌柜的模样,立即前去忙碌去了。   何老汉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哽咽言道:“姑爷,咱们可斗不过鲍和贵这恶人,听老朽的话,要不就遵从他的意见,要不就关门大吉吧。”   崔文卿苦笑道:“何老丈,我一直敬你是荷叶的父亲,所以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倘若事事都向恶人妥协,事事都遵从恶人的意见,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怎么赚钱?凡事都不会一帆风顺,会历经挫折,历经风雨,我虽哀其你的不幸,但更怒其你不争,若你现在想要退出,我崔文卿就当瞎了眼了。”   一席话说完,何老汉恰如被天上的沉雷击中,整个人呆愣在了当场。   长久以来,他不就如崔文卿所言的那般事事忍让,事事妥协么?   在别人的淫威下苟延残喘而活,为求锱铢之利点头哈腰于人前,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久得连他都已经忘记挺直腰杆而活是什么滋味。   崔文卿这番话当真如同醍醐灌顶,当头棒喝,让何老汉从沉沉大梦中清醒了过来。   若非是崔文卿,他的绸缎庄生意岂会这么火爆?   若非是崔文卿,他又岂会有闲钱去开设第二间店铺,从而展望煌煌的未来。   不能在这么沉沦下去了,人活一世不就追求个轰轰烈烈么!现在儿女都已经长大,妻子也病逝,是时候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霎那间,何老汉脸上露出了一丝明悟,坚定颔首道:“姑爷你说得不错,小老儿本就是烂命一条,何须害怕他鲍和贵,我们一定要守住店铺,大不了一死!”   见何老汉振作起来,崔文卿满意的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出了深深的自信:“放心吧,在下一定会妥善解决此事,度过这次难关!” 第三十八章 破局之法   回到折府,崔文卿脑海中诸多念头依旧盘旋不休。   既然打定主意不会找折昭帮忙,那这件事他一定会自行解决。   不仅要解决妥当,更要解决得漂漂亮亮,让鲍和贵断了想要吞并何记绸缎庄的觊觎之心。   麻烦之处在于鲍和贵乃是纵横府谷县黑白两道的恶霸,人脉关系都是非常扎实,这一点是崔文卿不能比的。   他唯一能够相比之处,在于他相信自己比鲍和贵更具有智慧头脑,难道堂堂的深受教育的现代人,还会输给区区一个恶霸不成!   想了足足一个时辰,一条还算不错的计划浮现在了崔文卿的脑海。   对付鲍和贵这种恶势力,绝对不能走官场上的明路,必须以暴制暴,以恶霸对抗恶霸。   心念及此,崔文卿连忙吩咐甘新达道:“甘校尉,你立即前去调查一下,这府谷县除了鲍和贵之外,可还有其他较为强大的恶霸存在。”   甘新达不知这位姑爷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妙计,出于护卫的职责,他自然不会拒绝,连忙领命而去了。   傍晚,甘新达返回大都督府,拱手禀告道:“姑爷,你让末将调查的事情已经清楚了。”   “幸苦大哥了,先不急,来,喝一盏热茶,慢慢说。”崔文卿连忙为他捧来了茶盏。   甘新达暗暗感动崔文卿的体恤下士,接过热茶咕隆咕隆的一饮而尽,抬起衣袖一抹嘴角,这才娓娓言道:“府谷县地处三国交接之地,胡汉杂居,形势复杂,原本地痞流氓也是非常多的,但自从鲍和贵强势崛起之后,利用数年时间将城内的地痞全部收服,倒也成了一家之势。”   闻言,崔文卿面色微变:“这么说来,整个府谷县的地下势力已经被鲍和贵经营成铁桶一块呢?”   若是如此,那他以暴制暴的计划就无法实现。   甘新达颔首道:“大致上如此,不过凡事总有些例外。”   “哦,不知有何意外之处?”   “现在城北、城东、城南这一块,的确是鲍和贵一家天下,但是城西边隅的骡马市,却不受鲍和贵的管辖。”   崔文卿精神一振,挥手催促道:“快说说看,为何会如此。”   甘新达笑道:“要论府谷县,其实最复杂的就是这骡马市,前来骡马市买卖牲畜的多是一些胡人,这些人性格暴躁,不认礼法唯认拳头,即便是鲍和贵,以前也一直渗透不进去,这些年骡马市更是崛起了一个名为响马帮的组织,虽只有二三十人之多,但却如钉子一般楔在骡马市,谁也不能染指其中,而且据传鲍和贵是响马帮大当家有隙,故而双方一直势如水火,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崔文卿拊掌一笑,言道:“这就好办了,对了,不知那响马帮的大当家姓甚名谁?”   甘新达回答道:“此人姓成,名为是非。”   崔文卿点头道:“那好,咱们明日就去会一会这成事非。”   此时此刻,与崔文卿所住书阁一池相隔的朝阳楼内,折昭品着一盏香茗,正在静静听着穆婉的禀告。   “都督,鲍和贵的确是看中了姑爷投资经营的何记绸缎庄,已经三番两次派人前来威胁,还断了绸缎庄的布帛供应,想要低价入资收购,今日鲍和贵更亲自前去绸缎庄,据说还言语羞辱了姑爷一番,最后不欢而散。”   折昭听完黛眉微蹙,放下茶盏轻轻一叹道:“这鲍和贵真是府谷县的一颗毒瘤啊!”   穆婉点头道:“此人倚仗着乃是折惟本的妻弟,横行霸道府谷多年,庶民百姓对其都是敢怒不敢言,而且鲍和贵所经营的平乐赌坊更坑人无数,许多家庭都因为欠下赌债亦或是借了高利,而支离破碎。”   “为了府谷县安稳,看来这颗毒瘤到了不得不拔的时候。”   “都督的意思,是想要襄助姑爷?若你能够出手,对付鲍和贵那肯定是轻而易举。”   折昭摇头失笑道:“鲍和贵乃折惟本敛财的一颗重要棋子,若是由我出手,那折惟本就会意识到我要对他动手了,然若崔文卿能够以商业纷争为由,想办法扳倒鲍和贵,饶是折惟本,相信也无法可说。”   穆婉明白过来,言道:“都督的意思,还是让姑爷自己解决此事?但姑爷他文不成武不就,而且远远没有鲍和贵那样强大的势力,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折昭一脸自信的笑言道:“崔文卿这人并不简单,小婉你岂能小瞧于他?我倒觉得鲍和贵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   闻言,穆婉笑嘻嘻的揶揄道:“呀,都督你现在就维护上他了,既然姑爷那么厉害,那就早点与他同房吧。”   陡然间,折昭一张俏脸立即就红了,红得恰如月季花般美丽动人,拍案佯怒道:“你这丫头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会维护他?哼,那也是因为现在他与我有着共同的敌人而已!”   “知道啦知道啦,大都督岂会看上崔文卿那种穷书生!”穆婉忍俊不禁,又是忍不住一阵大笑。   折昭无奈的白了她一眼,目光不自禁的转向不远处的书阁,注视着二楼幽幽灯光,暗思:崔文卿,你要如何破这个局呢?   ※※※   初冬暖阳刺破厚厚的云层,将一丝难得的温暖洒向大地,实乃难得的好天气。   城西骡马市内,崔文卿与甘新达一道正在大街上慢行。   今天出门,他并没有带上荷叶,毕竟这样乌烟瘴气,地痞流氓横行的市井之地,还是少让单纯的小萝莉前来为妥。   这片骡马市面积不小,背依一座小山,大概占据着里许之地。   市集内充斥着牛羊骡马等牲口吃喝拉撒的刺鼻气味,初次入内者,必定会被熏得七晕八素,喷嚏连连。   崔文卿侧身慢行,从一个老汉赶着的羊群中穿梭而过,回头苦笑道:“甘大哥,不知这响马帮身在何处?”   甘新达抬手一指山腰处的一片庄院,笑道:“据说就在那个地方,这成事非除了是响马帮的当家外,还是骡马市内最大的马商,想来应该非常忙碌,也不知可有功夫见咱们。”   崔文卿自信笑道:“放心吧,只要我能够为他带来好处,怎会不见,走,上山。” 第三十九章 寻找强援   有倾之后,崔文卿两人来到山脚拾阶而上。   庄院虽在半山腰,但却没有多远的距离,登山之路也全为石制台阶,快步而行顷刻就到。   来到庄院门口,可见两名壮汉一左一右而立,均是彪悍之姿。   崔文卿走上前去,抱拳言道:“两位大哥,在下崔文卿,特地前来拜会成当家,还请两位通传一二。”   左边那面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眉头一皱,问道:“我们大当家不是那么容易见的,小子可有拜帖?”   崔文卿悠然笑道:“在下莫名而来,并没有拜帖。”   刀疤壮汉冷冷道:“拜帖都没有,我们大当家岂会见你?不要挡在这里,还不快快走开!”   崔文卿不为所动的笑道:“这样,有一句话请大哥代为转告成当家,若他听了之后还没有兴趣见我,我立即就走。”   刀疤壮汉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有什么话说来就是,我前去禀告。”   庄院正堂内,成事非正坐在正北面的案几后,聆听着手下禀告。   “大当家,鲍和贵那恶厮当真可恶,又砸了咱们城北的几宗生意买卖,弄得府谷县许多人都不敢与咱们做生意,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骡马市就会萧条冷清了。”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些许的胡须大汉,人高马大壮若铁塔。   闻言,成事非眉头深锁,年龄不到三十的他因长期操劳生意的缘故,显得有些沧桑老成,沉吟半响言道:“鲍和贵此举,乃是想逼走骡马市的这些商人们,另立他处开市,实乃釜底抽薪的卑鄙之举。”   胡须大汉沉声问道:“那大当家可有应对之策?”   成事非轻叹一声,言道:“若是实力对抗,我成事非倒也不怕他鲍和贵,只因此人乃是折惟本的妻舅,官府对他一直甚为庇护,咱们与之正面抗衡,实在有些吃亏。”   “但是……总不能就这么坐实不管,放任鲍和贵逐步蚕食咱们的生意吧?”   “是啊,总得想想办法才是。”   话语到此,正堂内陷入一片默然。   便在这时,刀疤壮汉快步入内,拱手禀告道:“大当家,门外有一个叫做崔文卿的人请见。”   “崔文卿?不认识,他做什么的?”成事非依旧沉浸在心事当中,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不知道。”刀疤壮汉如实回答。   闻言,那胡须大汉陡然就怒了:“不清不楚的人也敢登门前来求见大当家,你们以为大当家很有空闲么?不见不见,让那崔文卿快点滚!”   “是。”刀疤壮汉连忙拱手,犹犹豫豫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不过此人还有一句话想要代给大当家。”   “哦,何话?说来听听。”   “他说的为,强强联合,以御外敌。”   “强强联合,以御外敌?”成事非愣了愣,显然有些摸不到头脑。   胡须大汉冷哼言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他直接赶走!”   “是。”刀疤壮汉点头应命,转身而去。   待到他快要走到门外的时候,成事非忽地回过神来,疾声道:“等等……”   “不知大当家有何吩咐?”   “你去请此人进来。”   “诺。”刀疤壮汉暗感奇怪,但还是领命而去。   待到他走后,胡须壮汉一脸不解的开口道:“大当家,你岂有闲心来接见这样的狂生?”   成事非笃定笑道:“无妨,见见也可,我倒要看看什么叫做强强联合,以御外敌。”   在刀疤壮汉的引领下,崔文卿与甘新达一道来到响马帮正堂,入目就看见两个男子正坐在堂中。   “阁下就是崔文卿崔公子?”成是非凌厉的双目盯着崔文卿,淡淡反问。   崔文卿犹如江湖人士般抱拳一拱,言道:“在下崔文卿,见过成大当家。”   成事非微微颔首,指着旁边的案几道:“两位请坐。”   “好。”崔文卿也不客气,走到案几后跪坐,面上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成事非一瞧甘新达并没有落座,反倒如护卫一般立在了崔文卿身后,不禁暗感奇怪,问道:“不知崔公子身旁的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甘新达抱拳言道:“在下姓甘名新达,见过大当家。”   “为何甘壮士不落座?”   “某乃崔公子护卫,公子身前岂能落座!”   闻言,成事非暗暗色变。   他目光老辣看人极准,一望甘新达便知道此人乃是杀人如麻的悍勇角色,瞧那倨傲勇猛的架势,说不定与他一样也是来自军中。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豪杰,居然为这崔公子的护卫,甘愿为其鹰犬,护卫尚且如此,这主人只怕更是了得。   心念及此,成事非收起了起先隐含着的轻视之心,镇重其事的问道:“不知崔公子登门,有何见教?”   崔文卿微笑言道:“刚才在下已经言明,是为了咱们强强联合,以御外敌。”   “外敌,呵呵?在下有些不太明白崔公子的意思。”成事非目光一阵闪烁。   崔文卿收敛了笑容,一字一句的言道:“在下说的这外敌,是平乐赌坊大东家鲍和贵!”   恰如雷声入耳,成事非虎躯猛然一震,显然震惊在了当场。   坐在成事非旁案的胡须壮汉脸膛一沉,怒声道:“我们响马帮一直与平乐赌坊井水不犯河水,岂是外敌!尔若再胡言,信不信大爷我将你丢出去。”   听此威胁话语,甘新达双目微微一眯,上前一步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阁下若要欺负我们公子,得先问某的拳头答不答应!”   “哼,大爷怕你不成!”胡须壮汉怒而拍案,已是长身而起。   “牛康,你稍安勿躁。”成事非抬手示意他坐下,这才介绍道,“这位乃是我响马帮二当家牛康,性情历来猛烈如火,有所得罪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说完之后,成事非绷紧脸言道,“两位,我们与鲍和贵的确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你们为何要怂恿我响马帮与鲍和贵为敌呢?”   崔文卿皱眉言道:“成大当家,我可是满怀诚意而来,若你一再坚持与鲍和贵乃是和平共处,那我们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第四十章 两招立威   话音落点,成事非眉头大皱。   说起来,他与这崔文卿初次见面,故此不能交浅言深,说出响马帮与鲍和贵的一系列龌蹉。   没想到此人言语竟如此犀利,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圜,大有谈不拢就掉头就走的架势,实在令他有些意外。   若崔文卿当真是有心对付鲍和贵,他却因为心头的疑惑而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实在太过可惜了。   心念及此,成事非语气稍稍有些舒缓:“崔公子何须心急,在下不过是问问罢了,你究竟有何目的,但说无妨。”   崔文卿站起身来,拱手言道:“不瞒大当家,在下在府谷县有些小买卖,不意鲍和贵那恶厮眼红在下赚钱,想要入资强行吞并,如此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之人,实在欠人收拾,在下听闻贵帮一直与鲍和贵有隙,所以登门拜访,想要问问大当家可否愿意与我一起对付鲍和贵?”   闻言,成事非怦然心动,竟不敢相信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居然就有人登门来援了。   但是他好歹还有几分理智,却不敢轻易相信此人,故作淡然的点头道:“原是如此,鲍和贵这样霸道的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了,不知道崔公子是作什么生意的?”   “咳,小买卖而已,我们是裁制裤衩的。”   “裤衩,鸟巢牌?”   “对,正是鸟巢牌?”   话音落点,成事非一阵哭笑不得。   他还以为崔文卿做的甚值钱买卖,没想到居然是裁制裤衩的,这样的小生意也被鲍和贵盯上,着实有些倒霉。   不过现在他正需要援助,倒也来者不拒,耐下性子问道:“崔公子所言的强强联合,在下有些不解,不知崔公子认为自身强在何处?”   崔文卿明白成事非是在怀疑他的实力,摇着折扇不慌不忙的言道:“不瞒大当家,其实我家娘子是大佬。”   “你家娘子是大佬?”成事非和二当家牛康面面相觑,显然不解其意。   “骚蕊,忘记现在还没有大佬这个词汇。”崔文卿用扇柄轻轻一敲额头,开口道,“这么说吧,我家娘子乃是河东道最大的土匪头子,麾下兄弟千千万万,个个都是舞刀弄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你说我们实力强不强!”   闻言,站在他身边的甘新达差点绝倒。   姑爷,你也太能侃了吧,把大都督比喻为土匪头子,还麾下弟兄千千万,敢情在你口中振武军都成为土匪响马了!   其实崔文卿这样说来,是不想借用折昭的名号,但他现在毕竟无权无势,成事非几乎不可能与他合作,故而也只能以此换取成事非的信任。   成事非愣了愣,忽地一声嗤笑,冷冷言道:“崔公子,我没心情与你开玩笑,倘若你在这样胡言乱语,那我也只能送客了。”   崔文卿以手指天,亢声言道:“在下对天发誓,我家娘子的确有我说的这么厉害,这位甘新达甘大哥,便为我家娘子手下悍将。”   “哼,悍将?我倒要试试你有多厉害。”牛康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一副跃跃欲试。   见状,成事非并没有阻止,他也想以此来探查一下崔文卿手下的实力。   甘新达摇头一笑,似乎在嘲笑牛康的不知量力,淡淡言道:“十招,十招之内在下活擒了你。”   听到此话,牛康犹如被激怒的公牛般怒发冲冠,双目泛出了血丝,咬牙切齿的言道:“大言不惭!今天若不教训你,我就不姓牛。”说完怒吼一声,猛扑而上。   甘新达轻蔑的看着攻来的牛康,语调一如既往的舒缓从容:“你的动作太慢了。”   言罢,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待到牛康攻来身前的时候,猛然侧身一让避开了牛康的拳头,再顺势抬脚一绊,猛冲而来的牛康登时就收不住势子,踉跄数步差点倒地。   成事非见到甘新达一招就让牛康狼狈不堪,顿时大惊站起,若非亲眼所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牛康也不相信自己居然着了此人道儿,站稳脚步回神望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甘新达,目光隐隐有了几分骇然。   甘新达微微哼笑,面上露出几分睥睨之色,勾了勾手言道:“再来。”   “小子找死!”牛康又被激怒了,怒喝一声猛冲而上,铁锤般的拳头用力挥出,之攻甘新达面门。   “来得好。”   甘新达眼眸中闪过一丝激赏,显然终于有了几分兴趣,面对着已经挥到胸口之拳,他避也未避直接用手掌一挡。   “啪”的一声大响。   牛康铁拳重重击打在甘新达蒲扇般的大手上,却无法再进一寸。   没想到此人居然用手掌就挡住了自己的攻势,牛康大惊,连忙变招又是来攻。   甘新达暴喝一声,右手钳子般准伸出,猛然剪住了牛康的手臂,整个身子在一个大跨步顺势绕到牛康的侧面,抬起一脚正中牛康小腿。   牛康大叫一声,半跪于地,手臂被甘新达擒得牢牢的,却是再也动弹不得了。   两招,只有两招!   甘新达居然只用了两招就击败了同样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牛康。   饶是对甘新达充满信心的崔文卿,也觉得这场比试结束得太快了,快到他没来得及呐喊助威。   同样,成事非也震撼得无以复加,见到牛康又羞又怒,脸膛涨红一片,他连忙疾声道:“甘壮士,我们认输了,还请你高抬贵手。”   甘新达闻言不为所动,却看向了崔文卿,待到崔文卿微微颔首之后,他这才放开了牛康,退到了一边。   成事非亲自而上扶起牛康,转身对着甘新达言道:“瞧甘壮士身手,以前莫非在军中呆过?”   甘新达一愣,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以前,他现在也是统领前军一营一千骑兵的校尉,自是无奈被主将派来保护崔文卿安全。   但是崔文卿不愿表露身份,他自然也须守密,只得点点头。   “不知甘壮士出身何处军队?”   “振武军!”甘新达不愿欺瞒,如实回答。 第四十一章 结盟抗敌   “咝,原来阁下也是振武军的人。”成事非大感意外,却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猛然间,他忽地想到了一个曾经听说过的名字,登时心头一凛失声言道:“莫非你就是白将军麾下第一猛士甘新达?那位在折老都督被西夏人杀死,从敌军阵中将老都督尸体抢回来的英雄?”   甘新达略一迟疑,望着崔文卿一眼,意为:姑爷,这可怪不得我,谁叫末将这么出名!   崔文卿一笑,言道:“大当家口中的甘新达正是这位豪杰,不过他现在已经离开军中,落草为寇了。”   “啊?甘英雄也落草了。”成事非又惊又奇,更有一丝惋惜。   崔文卿叹息一声,言道:“对啊,生活所迫,豪强欺压,只能落草,实属无奈啊。”   甘新达面上肌肉一阵抽搐,暗忖道:姑爷你丫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甘新达的“遭遇”让成事非起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叹息道:“原来如此,其实不瞒两位,在下原本也是振武军之人,只因为恶霸鲍和贵骗光了我父家财,我一时间气不过前去讲理,却是双拳难敌四手吃了大亏,其后回到军中折继长校尉以我不听军令为由,又将我逐出军营,才来到这骡马市谋生。”   崔文卿一听此话,止不住冷笑道:“鲍和贵那厮可是折继长的亲戚,不用问你是被公报私仇了。”   “对。”成事非苦笑出声,“世道黑暗,徒奈何也!”   崔文卿猛然站起身来,亢声言道:“既然是世道黑暗,那我们就来改变府谷县的世道,不知大当家你可否愿意?”   成事非看了默不出声的甘新达一眼,猛然点头大笑道:“连甘英雄都愿意屈居于崔公子麾下,在下相信公子你一定不是常人,好,那我们一起合作,对付鲍和贵。”言罢,大声吩咐道:“来人,取酒来,我今天要与崔公子歃血为盟!”   片刻之后,便有手下端来一碗美酒,崔文卿和成事非割破自己的手指,滴血酒中,然后共饮此酒,算是盟约达成。   崔文卿抹了抹嘴角酒汁,大笑道:“从今日开始,你我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文卿贤弟说得不错。”成事非换了称呼,语气也多了几分亲热,“现在鲍和贵势大财大,哥哥我几乎被他逼得是走投无路,现在正值头痛的时候,说说看,你可有良策。”   崔文卿笑道:“良策自然是有,在下想问的是,成兄你若对上鲍和贵,能有几分把握?”   成事非轻叹一声道:“说来惭愧,我响马帮目前只得二三十人,远远赶不上鲍和贵的势力,倘若硬拼,铁定落入下风,而且还有一点,鲍和贵在官场上有非常大的影响力,连府谷县县令都与其称兄道弟,若有冲突,必定是我们吃亏。”   崔文卿正容言道:“官场方面有我出面,一定没有问题,现在我们要对付的只是鲍和贵一人。”   成事非沉吟半响,言道:“若是如此,倒还有几分胜算,不过鲍和贵麾下打手足足有一两百人之多,若是硬拼,实乃不智。”   “我有一条计策,也不知是否可行。”   “哦?贤弟快说来一听。”   崔文卿微微颔首,言道:“常言打蛇须打七寸,倘若我们要对付鲍和贵,首先就是要直接攻击其关键点。”   “那不知关键点为何?”成事非沉声一问。   崔文卿清晰说道:“平乐赌坊。”   “呃……”成事非差点被此话噎到,面上露出了骇然之色,“平乐赌坊?那可是鲍和贵的大本营啊,我们若前去捣乱,只怕鲍和贵一定会暴跳如雷,恨不得杀了我们。”   “那又如何,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们这一击,就是要挫挫他的威风。”   成事非眉头紧锁,露出了犹豫不决之色,显然有些心动,又有几分担忧。   牛康焦急劝说道:“大当家,我们太过势单力薄,实在并非鲍和贵的对手,还请大当家你三思为上。”   成事非缓缓颔首,对着崔文卿道:“贤弟,你这个计策风险实在太大了,对付鲍和贵,当徐徐图之为妥。”   崔文卿摇头叹息道:“徐徐图之固然不错,但鲍和贵步步紧逼,会给成兄你徐徐图之的机会么?我觉得咱们就是要在鲍和贵头上动土,直接了当的对付那平乐赌坊,一仗就打出响马帮的威势,让鲍和贵吃些苦头。”   成事非皱眉问道:“话虽不错,但贤弟要如何应对鲍和贵的反扑?”   崔文卿指着堂外言道:“咱们可以利用此地山势,防守在此,若鲍和贵胆敢前来寻仇,必定让他头破血流。”言罢,用力一挥拳头。   甘新达开口言道:“不错,若大当家信得过在下,可把防备之事交给我,在下必定不会辜负重托。”   一听甘新达也愿意出手,成事非终于下定了决心,振奋点头道:“那好,就这么决定了,不知多久动手?”   崔文卿笑道:“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现在咱们须得师出有名,以后打官司的时候,才不会输于一个理字。”   成事非醒悟过来,微笑言道:“这倒容易,交给我便是。”   ※※※   平乐赌坊地处繁华闹市,一栋三层小楼占据繁华锦绣,喧闹之声传了很远很远。   时当辰时,平乐赌坊刚刚开门纳客,赌坊掌事王二爷便负手慢悠悠的在楼内各处转悠不停,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这间赌坊乃是鲍和贵支柱型的买卖,也是鲍和贵起家发达的场所,历来被他所看重,故而才派亲信王二爷坐镇于此,负责经营,每日的收益煞是惊人。   严格说来,大齐朝廷对于大型赌场一直秉持着不理不睬的态度,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官府都没心思来管。   但若涉及到坑人害人,为祸一方之事,官府还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平乐赌坊在府谷县名声极臭,许多百姓都在这里赌光了身家,被誉为府谷县一害。   只因东家鲍和贵乃折惟本妻舅,有了这一层关系,府州官衙对平乐赌坊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第四十二章 装完逼就跑   此刻,王二爷行至大门边,绷着脸训斥站立在两侧的伙计道:“个个都给我精神一点,拿出唬人的架势来,让那些前来死缠烂打讨钱的赌客都要知道咱们赌坊可不是好欺负的。”   一名伙计点头哈腰的笑道:“二爷,在这府谷县,谁敢来咱们平乐赌坊讨债闹事,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对对对,”另一人也是谄笑附和道,“特别是二爷你朝这里一站,寻常人见到就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谁还敢来触你二爷的霉头。”   王二爷被他二人奉承得有些飘飘然,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有折长史为咱们撑腰,在府州咱们可以横着走,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前来招惹我们!”   话音刚落,忽闻街边一阵喧哗,行人纷纷闪避不止。   王二爷暗感惊奇,抬目望去,突见一群手持棍棒的汉子气势汹汹的朝着赌坊而来,个个面带怒容,杀气腾腾,足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陡见此景,王二爷心跳几乎漏了一拍,扯开嗓子色厉内荏的喝斥道:“你们何人?想要干什么!”   持棒汉子们纷纷停下,为首那壮硕魁梧的大汉怒声言道:“我乃响马帮二当家牛康,王二狗,可是你们使人前去骡马市捣乱,故意坏我生意?”   鲍和贵与响马帮积怨已久,且鲍和贵觊觎骡马市也不是一两天了,王二爷对此也是知情。   见到居然是响马帮寻上门来,王二爷不禁轻蔑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你就是牛康啊,怎么地?光天化日之下还敢行凶不成?就你们那小小的响马帮,莫非胆敢来我平乐赌坊寻衅?”   牛康双目一瞪犹如铜铃,怒道:“有何不敢,今日洒家就要教训你这狗娘养的,让你知道响马帮的厉害。”言罢大手一挥,高声道:“兄弟们,给我进去砸!”   没想到牛康居然动真格的,王二爷被震得退了一步,又惊又怒的高声道:“牛康!尔敢!”   “有何不敢的,给我砸!”牛康依旧是夷然无惧。   响马帮的壮汉们闻声而动,全都挥舞着木棒冲了进去,矗立在门边的赌坊伙计刚想伸手阻拦,登时就被一顿棒子撸翻在地。   王二爷更是被揍得满头大包,捂着头抱头鼠窜不止。   顷刻之间,赌坊内响起一片打砸惨叫声,里面的赌客们全都惊慌失措而出,个个面上满是惶恐,竟不敢相信堂堂平乐赌坊,居然被仇人寻上门来。   王二爷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心内又是惊恐又是愤怒,但外面来敌凶凶,他根本就不敢出去,只得任由响马帮的诸人将赌坊砸得是一片狼藉。   离赌坊不远的一座酒肆内,崔文卿和成事非并肩而立,默默的注视着平乐赌坊的形势,全都一片振奋。   算算也差不多了,成事非笑容满面的言道:“文卿贤弟,咱们此举可是狠狠的扇了鲍和贵一记耳光啊!”   崔文卿深有同感的笑道:“不错,鲍和贵铁定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率人前来报仇,山上一些可有准备妥当?”   “放心,自是准备好了。”成事非颔首一笑,“我看牛康他们也砸得差不多了,是否撤退?”   “撤吧撤吧。”崔文卿微笑着挥了挥手,“装完逼就跑,这才是吾辈风范,我们也一并撤了吧。”   打砸结束,强敌离去,王二爷这才从柜台下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望着满地的狼藉,他面色铁青,嘴角抽搐不停,几乎欲哭无泪。   半响之后,他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认清楚这并非梦境而为现实,连忙差人前去向鲍和贵报告。   不消片刻,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飞速而至,王二爷刚刚迎出门外,就看见鲍和贵已是利索的跳下车来。   “大……大当家。”见到鲍和贵怒容满面,神色冷然,王二爷说话都止不住颤抖了。   鲍和贵望着凌乱的赌坊,双眼像要喷出血来,扬起大手重重扇了王二爷一巴掌,怒斥道:“混帐东西,居然被人欺负上门了,要你们何用!”   王二爷捂着脸又是委屈又感害怕,唯唯诺诺的言道:“东家,都是响马帮的那些杂碎,他们根本就不把东家你放在眼中,还扬言是给东家你一个教训。”   “好你个成事非,当真气煞我也!”鲍和贵失去了往日的风度翩翩,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显然正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东家,要不咱们报官吧,让官府来收拾响马帮?”王二爷小心翼翼的进行建议。   “哼!报官!我鲍和贵乃府谷县一霸,若不把场子找回来,今后如何在这一带厮混!报官何用!”说罢,鲍和贵抬腿将王二爷踢了一个踉跄,愤怒言道,“速速召集兄弟们,咱们去骡马市夷平响马帮!”   寒风凛冽,乌云笼罩,城西的骡马市气氛一片紧张凝重。   鲍和贵在府谷县经营多年,投效者甚多,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便纠集了百余打手,全都聚集在骡马市外,一片杀气腾腾。   似乎感受到了已方的强大,报仇心切的王二爷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杆,颇有几分从军大将的威风感觉。   他拱手禀告道:“大东家,咱们的弟兄全部到了,足足有一百二十人,以响马帮那点势力,完全不堪一击,怎么报仇请东家明示。”   鲍和贵依旧是一身文士长衫,在杀气腾腾的手下们之前倍显潇洒。   面对王二爷的询问,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的言道:“成事非那厮坏我赌坊,实乃罪无可恕!待会大家直接上山夷平他响马帮,弄死几个人也没关系,一切都有我做主!”   这些打手全都是地痞无赖,市井流氓,知道又有钱拿,还可以杀几个人助助兴,登时就一片喧嚣吵闹,每个人面上都是振奋不已。   鲍和贵也不多话,望着建在半山腰上的响马帮房舍,振臂高呼:“大家上山,给我使劲的打,使劲的砸!”   话音落点,众打手挥舞着木棒如同洪流般冲入了骡马市当中,很快就围住了山脚,开始蜂拥上山。 第四十三章 火拼械斗   半山腰临崖处,崔文卿和成事非在此观战。   面对这蜂拥而上,如同蝼蚁般上山的打手们,崔文卿丝毫没有露出害怕之色,嘴角反倒溢出一丝笑意:“成兄,此乃响马帮关键一战,若能成功,今后就可以在府谷县内与鲍和贵分庭抗礼。”   “哈哈,借贤弟吉言!”成事非大笑一声,忽又收敛笑容沉声吩咐周边手下道,“大家按计划行事,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响马帮的厉害!”   片刻之后,鲍和贵带来的众打手便沿着台阶而上,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个个挥舞着木棍,大是凶神恶煞。   还未待他们转过第一道拐口,忽闻山上响起一阵轰鸣,恰是沉雷一般炸响在头顶。   打手们错愕望去,突见山腰上土尘大起,未待他们回过神,十数根擂木已是沿着山势汹涌滚下。   这些擂木全为粗壮的大树制成,个个有人抱之粗,顺势滚下当真是势如风雷,转眼就冲到了打手们眼前,对着他们当头砸来。   打手们这次才从回过神来,也不知是谁陡然一声尖叫,全都丢下棍棒转身逃命,山道台阶转眼就乱成了一团。   擂木却是毫不留情,一片惨叫哀嚎声也是随之响起,不少人被擂木撞得是头破血流,倒地惨叫,显然受了重伤。   与此同时,只闻山间一片喊杀,山道左右各杀出来十来名响马帮的帮众。   他们一拥而上直接攻入了打手们之间,竟乘着他们慌乱之时痛打落水狗。   这些打手本就无组织,无纪律,远非响马帮精兵强将的对手,加之被擂木吓破了胆,又突遭夹攻,登时就一片混乱,哭爹喊娘般溃散逃命。   见到双方刚刚短兵相接,已方就占据了上风,成事非心头大定,亲自率领着几位心腹帮众沿着山道而下,不用问也是加入战斗了。   看到此情此景,甘新达蠢蠢欲动,想要出手相助,却见崔文卿站立原地远远观战,根本没有下山的意思时,不由暗自焦急,问道:“姑爷,咱们就不下去帮忙么?”   崔文卿微笑言道:“你我身份尴尬,不可冒然加入战事,我相信成大哥一定会获得胜利。”   “姑爷是担心牵连到大都督。”甘新达立即醒悟了过来。   “这也是其中一点。”崔文卿毫不隐瞒,直言不讳的言道,“这一仗乃成大哥响马帮崛起之战,我们外人用不着参加,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事江湖了,我们的用处,在其他地方。”   甘新达听得不明不白,但他相信姑爷不出手一定是有所理由的,便缄口不言了。   区区柱香时间,响马帮诸人在成事非亲自率领下,将鲍和贵带来的百余打手揍得是连连后退,溃不成军,战场也慢慢从山间转移到了山脚。   见到居然被响马帮反攻而至,鲍和贵当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声道:“一群饭桶,一百多人还打不过人家二三十人,真是白吃了那么多饭!”   一名打手面带尘土的跑到了鲍和贵面前,哭声言道:“大东家,非是小的们不尽力,那响马帮太过卑鄙,居然使用擂木攻击我等,许多兄弟都是身受重伤,才被他们占据了优势。”   “饭桶!”鲍和贵一脚踹翻了打手,抢过他手中的木棍道,“大爷我今天亲自上阵,看看他成事非究竟有多厉害。来啊,跟我冲。”言罢,竟是再现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霸风范,亲自上阵了。   双方喊杀连连,木棍挥舞不断,不时有人惨叫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鲍和贵亲自带头冲锋,自然而然给了打手们极大的信心,也使得原本渐渐败退的局势稳定了下来。   成事非见到鲍和贵出现在阵前,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冷冷言道:“鲍大东家,没想到你我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鲍和贵木棒一挥,怒声言道:“咱家也没想到,你成事非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欺负到我鲍和贵头上了,今日若不把你这响马帮夷平,我就不姓鲍!”   “好!”成事非重重点头,一脸挑衅的言道,“尝闻鲍大东家年轻时英雄了得,打遍府谷无敌手,不知今日敢否与在下较量一二?”   “有何不敢,就让我来会会你!”   鲍和贵显然是宝刀未老,就这么一把拽掉长衫,露出里面的短打劲装,手持木棒呼啸着朝着成事非冲来。   成事非双目微眯,气度沉雄,面对鲍和贵袭来之势,他根本没有想过躲避,而是就这么义无反顾的猛冲上前,竟是要与鲍和贵力斗。   转眼之间,两人就酣斗在了一起,木棒交击的声响不绝于耳。   成事非好歹也是出身军中,加之比鲍和贵年轻许多,过得有倾慢慢占据了上风,狠狠一棒集中鲍和贵额头,鲍和贵惨叫而退,一摸额头,鲜血已是顺着发丝滴落而下。   成事非也不追击,就这么一站,满是自信的言道:“鲍大东家,你老了,不是我的对手,这府谷县也应该由年轻一辈来掌控,今日之事权作给你一个教训,劝你早早激流勇退吧!”   鲍和贵一把推开正慌里慌张为他拭擦鲜血的王二爷,怒视成事非任由血流布满脸庞:“狗贼子,你以为打赢我鲍和贵就算赢了么?真是傻得天真!告诉你,爷有一百种方式收拾你,让你在我面前跪舔认输。”   成事非目光一凛,毫不畏惧的言道:“有本事你尽管使出来,我成事非必定奉陪到底!”   便在这个时候,突闻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却是一群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冲了过来,为首一人头戴幞头,身穿绿色官服,正是府谷县县尉程大志。   见到有人聚众斗殴,程大志脸色猛然一沉,怒声喝斥道:“什么人竟敢在此械斗动武!当真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把他们通通拿下!”   鲍和贵对着成事非冷酷一笑,嚣张言道:“小子,姜还是老的辣,我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恶霸!” 第四十四章 官匪勾结(上)   说完之后,鲍和贵转身对着快步而来的程大志抬手一拱,亢声言道:“程县尉,是我,鲍和贵,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收拾这个仗势欺人的恶霸。”   “噢呀,是鲍兄弟,你怎么在这里?”程大志显然与鲍和贵极熟,一句称呼就可看出两人亲密的关系。   鲍和贵捂着血淋淋的额头悲声道:“县尉明鉴,今日响马帮的牛康带领一群恶徒来我平乐赌坊,不问青红皂白就入内又打又砸,草民许多伙计都受了伤,你看,赌坊掌事王二狗,更是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言罢,大手一招示意王二狗上前,便让程大志察看他满头的大包。   见状,程大志脸膛一沉,转身问成事非道:“成大当家,不知鲍东家所的可是实情。”   成事非淡淡言道:“是实情,不过这其中也另有隐情。”   “只要你承认是实情就对了!”程大志冷冷一句,紧接着又问,“鲍东家,后来又怎么一回事?你速速如实道来。”   “是,”鲍和贵点了点头,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得意,“其后草民气不过,亲自前来找成大当家理论,谁料他们响马帮竟在山腰设伏,用擂木从山腰上滚下砸伤了草民不少弟兄,草民气不过之下与他争辩,谁知他成事非居然用木棒打伤了我的头,我的伤势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席话可谓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俨然将自己说成了是占据道理的一方。   程大志也知道鲍和贵的话中有不少猫腻,但此人毕竟是折惟本的妻舅,又与县令交情匪浅,于情于理他都得给个面子,所以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这就叫做官官相卫。   至于成事非,区区一个低贱的草民,即便是个劳什子当家,也不起任何作用,欺压他他又能如何?   心念及此,程县尉已经打定了主意,严肃的脸膛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戾色:“好你个成事非,居然在府谷县为非作歹,看来今日不把你那抓衙门里问话,你还不知道我大齐律法之森严。来啊,给我锁了。”言罢,挥手示意让一干捕快上前。   成事非见成县尉这样维护鲍和贵,顿时就怒了,强忍不满沉声言道:“县尉大人只听信鲍和贵的一面之词,如何能够执法公允!”   见到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程大志猛然挺起了胸膛,一拍腰间长刀霸道开口:“本官乃府谷县县尉,官拜从九品掌管一县治安,一直执法公正,刚正不阿,现在正是要拿你到衙门里问罪,听从明府大人裁决!有什么冤屈对明府大人说就可!”   鲍和贵狰狞笑道:“对,有什么冤屈咱们到王明府那里说去,成事非你丫这次死定了。”   成事非知道府谷县王县令与鲍和贵可是称兄道弟,自己这么一去铁定被屈打成招,栽赃陷害,也不知崔文卿说的话是否靠谱?他真的能够摆平王县令?   正待成事非有些忐忑不安间,崔文卿摇着折扇缓缓而至,拱手笑道:“这位大人就是本县县尉?”   程大志双目一瞪:“本官正是,尔乃何人?”   “在下崔文卿,幸会了。”   一见崔文卿,鲍和贵这才明白原来他与成事非两人竟勾结在了一起,登时大喜,连忙言道:“程县尉,此人亦是成事非的同党,请你将他一并缉拿。”   崔文卿冷冷一笑,望向鲍和贵的目光说不出的鄙夷:“打不过我们就请官府出面,阁下真是好深的心计。”   鲍和贵一脸得意的言道:“小子还不服气是吧?哼,这次你们两人都得死,让你们见识一下惹上我鲍和贵的厉害!”   程大志仿若没听见鲍和贵的话一般不为所动,吩咐衙役上前将崔文卿和成事非两人套上了枷锁。   崔文卿也不挣扎,高声道:“等等……既然鲍和贵也是此案的嫌疑人,岂能只锁我们不锁他?还望程县尉你能够将之一并锁上,带回县衙问罪。”   程大志一直包庇鲍和贵甚多,闻言顿觉不能让这些百姓看出了他包庇之态,颔首道:“此话不错,鲍大东家,就请你委屈一下。”言罢,对着鲍和贵连使眼色。   闻言,鲍和贵气得脸都差点青了,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依言带上了镣铐。   在衙役的押送下,崔文卿等人很快就被押到了府谷县县衙内。   县衙不大,却透露着威严气度。   堂内正北面高悬“公明廉威”四个金色大字,一排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分列堂内两厢而站,个个目不斜视,神情威严。   三尺高台上,正襟危坐着一个绿袍官儿,四十些许须发斑白,小脑袋上戴着展脚乌纱,正是府谷县王县令。   见到衙役将崔文卿、成事非、鲍和贵三人押入堂内,王县令猛然一拍惊堂木,高声喝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闹事,还不快快跪下!”   面对着威严一喝,成事非和鲍和贵均是无奈下跪,唯有崔文卿一人依旧傲立当场,丝毫没有跪下问答的意思。   王县令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顶撞他的官威,登时怒气满脸,指着崔文卿喝道:“本官问话,岂容你不跪!来人,给我拖出去杖责二十。”   “喏。”两名衙役闻言而上,便要来拿崔文卿。   鲍和贵见状大喜,暗忖道:这傻小子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居然胆敢冲撞王县令,这二十大板打下去,非要了他半条命不可,若能直接打死,那就最好!   成事非心内大急,连忙拉住崔文卿的衣袖道:“明府大人面前,贤弟万不可冲动任事,还不快快跪下!”   崔文卿却是不慌不忙的一笑,拱手言道:“这位明府大人,在下崔文卿,乃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按照大齐律例,见官不跪!”   轻飘飘的一句话,登时让王县令微微一愣,也让鲍和贵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这人,居然是秀才?   王县令老脸一沉,吩咐道:“既是秀才,可有身份凭证?”   崔文卿从怀中掏出一块光滑细密的竹板,笑言道“自然是有,这是在下的照身,请明府过目。” 第四十五章 官匪勾结(下)   这照身记录着使用者的姓名、相貌、籍贯、身份等内容,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般。   王县令接过一看,果见上面写着大佑八年赐秀才出身,断然不会作假。   王县令无可奈何,只得把照身吩咐人递回,甚是不情愿的言道:“既是秀才,本官允许你站着答话。”   “谢大人。”崔文卿抱拳致谢,还不忘挑衅的看了跪在他旁边的鲍和贵一眼。   见状,鲍和贵鼻子都差点气歪了,暗道:狗秀才,权且让你先得意一下,待会大爷就要让你吃尽苦头。   升堂之后,程县尉首先禀告了成事非,鲍和贵双方打斗的情况,末了言道:“大人,光天化日大打出手,实乃有辱律法,请大人你一定严格处理,以儆效尤!”   王县令微微颔首,一拍惊堂木沉声言道:“鲍和贵,你再将你们双方打斗的经过说来听听。”   鲍和贵抬起头来,目光与王县令一接,待到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他这才彻彻底底放下心来,将刚才对程大志所讲的话又原原本本重复了一次。   闻言,王县令颔首言道:“鲍和贵乃本县知名乡绅,一直奉公守法,知书达理,多行善举,不意竟遭到歹人欺凌,实乃本官之失啊!”   此话落点,鲍和贵喜上眉梢,反观成事非,却猛然色变,显然没料到王县令居然这样明目张胆的袒护鲍和贵。   这时已有不少百姓前来县衙围观审案,听到王县令之话,顿时响起了一片嘘声,显然大是不满。   王县令老脸一沉,拍案喝斥道:“公堂之上岂容喧哗!倘若再有人胆敢随意出言,本官必定赏他一顿板子。”   此话落点,百姓们的喧哗声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崔文卿轻轻一哼,拱手言道:“明府大人,在下对你刚才的话不服。”   “有何不服之处,你说!”王县令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抬手示意让崔文卿开口。   “大人,鲍和贵是府谷县内乡绅不假,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人披着一身光鲜外衣,背后却干着阴谋勾当,强买强卖,霸占一方,若有人胆敢违背他的意思,便拳脚相加,实乃府谷县的第一恶霸!”   “放屁!”崔文卿的话音落点,鲍和贵就怒了,“大人说我是良民,难道还有假不成?你这狗秀才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颠倒是非。”   崔文卿面色一沉,拱手道:“明府大人,鲍和贵污言秽语,干扰审案,还请大人处罚。”   王县令猛然醒悟,顿时责怪的瞪了鲍和贵一眼,连声言道:“鲍和贵也只是无意失言而已,崔秀才你用不着大惊小怪。”   崔文卿闻言冷笑不止,暗忖道:果然是官官相卫,这府谷县的吏治还不是一般的黑啊!   成事非跪在地上开口道:“启禀明府大人,长期以来,鲍和贵欺行霸市,对骡马市多有打压,许多商人都惨遭他的剥削欺压,草民前不久在城东开了几间店铺,也因抢了鲍和贵些许生意,而被他整日派人上门骚扰经营,不得不含恨关门,这事草民也向县衙举报过几次,但却一直是石沉大海,县衙也没有半分说法。”   话音落点,王县令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些事王县令自然是知情的,但他拿了鲍和贵送来的不少孝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成事非在此时提及,实乃有些不给他面子,故而心头顿时生出了一股恶气。   成事非耿耿直言,却没有意识到刚才那番话已是冒犯了县令,继续开口言道:“前些天在下有名帮众前去鲍和贵的平乐赌坊玩乐,因手气太好赢了不少银子,赌坊掌事王二狗就污蔑他出千作弊,不仅将我那手下痛揍了一顿,还抢了他赢来的钱,这件事有不少人在场,相信他们都可以作证,我成事非虽然粗鄙无文,但还懂得什么叫做义气,故而才令人前去砸了那间坑蒙害人的赌坊。”   “至于今日我们双方在骡马市斗殴一事,乃因鲍和贵气不过之下,带领百余手下前来报仇雪恨,若非草民早有准备,说不定已是被他痛殴于市前,故而响马帮也是自保而已,还请大人你明鉴。”   未等王县令开口,鲍和贵立即怒声言道:“胡说!明明是我前去响马帮理论,而你们却埋伏山腰进行偷袭,是你们率先动手的。”   崔文卿冷笑道:“鲍和贵,你领着百余打手气势汹汹前来,岂会是理论?不要以为有人撑腰,就可以在公堂上胡作非为!”   一句“有人撑腰”立即就让鲍和贵和王县令脸色一沉,暗自生怒。   特别是王县令,他知道自己时才袒护鲍和贵已被这秀才看出了端倪。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   一个小小的秀才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在府谷县他可是县太爷,弄死一个人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要怪就怪这崔秀才不长眼睛,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死了亦是活该。   心念及此,王县令已经打定了主意,重重一拍惊堂木喝斥道:“大胆崔文卿,本官问案何须你多嘴插言!现在此案的具体经过已经非常清楚了,成事非、崔文卿有错在先,派人打砸平乐赌坊,其后又殴打前来理论的鲍和贵,实乃罪大恶极,为维持本县良好持续,现本官判成事非、崔文卿各五十大板,当场执行,以儆效尤!”   王县令的话音刚落,堂外的百姓登时就议论开了:   “噢呀,五十大板?!”   “寻常人连三十大板都受不了,这五十大板不是要人命么!”   “谁不知道王县令与鲍和贵交好,这明显是公报私仇啊!”   “完了完了,成大当家这样好的一个人,居然受如此冤枉,实在可惜啊。”   “那有什么办法,咱老百姓要与官斗,肯定就是一个死字!”   ……   嗡嗡哄哄议论不决,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了。   见状,王县令老脸一沉,怒声言道:“崔文卿,你笑什么笑,莫非是对本官的判罚不服?”   崔文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陡然正色言道:“对,不服!你这昏庸官儿断昏案,将恶霸说成了好人,颠倒是非黑白,一点对错不分,你如何对得起你头上的这顶乌纱帽!”   话音落点,王县令勃然色变,起身怒斥道:“好你个崔秀才,竟敢污蔑本官,实乃可恶之忧!现本官就革去你的秀才身份,将你贬为平民,另在加罚杖责三十,以正视听!” 第四十六章 崔文卿请来的救兵   鲍和贵心头大快,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这么算起来就是八十大板,打不死你这狗秀才,想和大爷斗,你丫还真的太嫩了。   周围百姓看向崔文卿的目光中也是充满了同情。   寻常人考取秀才得有多难,哪一个不是寒窗苦读十年才有些许成就,没想到崔文卿就这么被王县令革掉功名,实在是太可惜了!   崔文卿嘴角含笑,依旧毫不畏惧,站立堂中恰如铁铸般寸步未移。   见他死到临头还这样嚣张直视,王县令脸色变得铁青,用力拍着惊堂木高声怒喝:“来啊,把崔文卿押下去,给我狠狠地打。”   就在形势万分危急之时,忽闻县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犹如沉雷般陡然卷过长街,直冲县衙大门而来。   王县令闻声一愣,明白那是大队骑兵经过时的马蹄声,尚在惊疑不定之际,那片蹄声已是在县衙大门落点,紧随着便是一阵“唏律律”的驻马声,便见一群身穿红色软甲的骑兵涌入了县衙内,个个手持利刃,精神抖擞,立即就将县衙包围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精锐的虎狼之师。   王县令吓得连忙从案后站起,惊慌不已之下,正欲开口询问来者身份,不意一员顶盔贯甲的女将昂昂直入,亢声言道:“振武军大都督,冠军大将军折昭驾到,府谷县令速速迎接。”   王县令像是被闪电击中,浑身止不住一颤,不容犹疑连忙提着衣摆屁颠屁颠的跑到堂门口,深深一躬高声唱诺:“府谷县县令王大海,恭迎折大都督亲临。”   只闻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围观百姓抬眼望去,可见一个曼妙高挑的身影走进了前院。   她头梳男儿发髻,脸上用丝巾蒙面,身上穿着一套银色甲胄,一双娥眉不显秀气,反倒带着几分英气,双眸冷若秋华,透露着肃杀之色,仿佛可以穿透一切。   见到传说中的女都督折昭,百姓们全都一片兴奋了:   “噢呀,快看快看,恶罗刹折昭!”   “哦,果然是恶罗刹,瞧她的眼神,呵,太吓人了。”   “是啊,相信没几个男儿能够在她面前直起身来,果然是杀入如麻的恶罗刹。”   “也不知她的相貌如何?可惜被丝巾挡住了,但是光看双目和身形,一定是绝色美女!”   在嗡嗡哄哄的议论声中,折昭脚步轻捷的穿过了前院,登堂入室,在门口站定脚步,冷冷问道:“王县令这是在审案?”   不知折昭为何突然道来,王县令又是紧张又是意外,更是非常不知所措,连连点头道:“禀告大都督,今日有人在府谷县大街上斗殴,下官正在审问案情。”   折昭口气淡淡的言道:“王县令维护县内治安,实乃劳苦功高,本帅路过县衙,故此专程前来探望一番。”   王县令登时受宠若惊,连忙作揖道:“大都督实在折杀下官了,有劳都督玉足亲临,下官实在惶恐至极,惶恐至极啊!”   折昭美目一瞄站在堂内的崔文卿,莞尔一笑,只可惜那丝笑容藏在面纱下却是不被外人所见:“好,那王县令你继续审案,本帅这就走了。”言罢,便要转身而去。   闻言,崔文卿登时就怒了:这美妞儿究竟是来帮忙还是捣乱,怎么说走就走!你妹的!完全不把哥放在眼中。   不容多想,崔文卿连忙故作悲声的开口道:“折大都督暂且留步,在下有冤屈向你申述,请大都督你一定要为在下做主啊!”   如此一句,登时就吓得王县令魂飞魄散,连忙回身怒斥道:“崔文卿,你的案情早已定夺,何能容你在此狡辩,来人,速速将此人押下去行刑。”   见到崔文卿吃瘪,折昭大感乐不可支,强忍笑意俏脸儿憋得通红,开口吩咐道:“王县令,既然此人有冤屈,本帅岂能置之不理?请他过来吧。”   王县令无可奈何,狠狠的瞪了崔文卿一眼,示意他不可胡言乱语。   心知自己娘子专程前来救驾,崔文卿可是一点也不客气,突然猛扑而上抱住了折昭的大腿,故作掩面而哭,双手却乘机在折昭的腿上一阵乱摸。   见崔文卿居然抱住了折昭的大腿,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罗刹啊,而且还为女子,此人居然胆敢如此冒犯,难道不想活命了!恶罗刹生起气来,可会杀人的!   王县令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凸出来,堂堂从三品大都督,你丫也敢这样无礼,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折昭娇躯猛然一颤,立即被崔文卿这样的举动弄的是周身发麻,那触电般的感觉更让她一阵头晕目眩,若非意志力惊人,非如软倒在地不可。   这厮竟敢如此轻薄于我!   霎那间,折昭又羞又怒,却不好在众人面前将心头的愤懑表现出来,故作礼贤下士的从地上将崔文卿扶起,和蔼的言道:“阁下不必哭泣,若你确实有冤屈,本帅一定会为你做主。”言罢,握着他手臂的双手猛然用力。   崔文卿登时就被折昭捏了个七晕八素,痛得他嘴角都开始抽搐了起来。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不敢表现出对折昭的不敬,欲哭无泪的言道:“多谢大都督,小民终于有救了,还请大都督你……放手!”   折昭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一声只有她和崔文卿才能听见的沉闷笑声,放开崔文卿的手负手入内,那神情……要多得意又多得意。   待到折昭进入公堂,围观的百姓顿时发出了一片热烈的喝彩叫好声。   原本得意洋洋,有恃无恐的鲍和贵脸色顿时就变了,身躯竟是不可遏止的轻轻颤抖起来。   王县令更是连连拭擦着额头的冷汗,吭哧言道:“大都督,府谷县公堂太过狭窄,要不还是请大都督你到偏厅中饮茶等待,待会下官再向你禀告案件的审问经过。”   “不用。”折昭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令人搬来了一张案几,坐下淡淡言道,“本帅就在这里听审就可,王县令,请你继续。” 第四十七章 大都督之威   王县令面露苦色,只得回身坐在了高台上,语调竟比刚才萎顿了不少:“崔文卿、成事非两人打砸平乐赌坊、殴打乡绅鲍和贵一事证据确凿,事实清楚,现根据大齐律法,判处两人……”   一言未了,崔文卿立即不服气的反驳道:“明府大人,我们是受了鲍和贵的欺压才愤然反抗,岂能算作故意之举?还请大人你不要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一番直接了当的指责,登时就让王县令的脸红成了猪肝色,他当真没有想到,崔文卿居然这样毫不遮掩的指责于他,而且还是在折昭面前,实在令他是惶恐不已。   王县令狗急跳墙,不愿此案继续审问下去,重重一拍惊堂木,怒声言道:“大胆崔文卿,居然藐视公堂,侮辱朝廷命官,实乃罪无可恕,来人,给本官掌嘴二十。”   历来掌嘴二十都可以把人犯打的是牙崩嘴烂,口不能言,王县令盘算很清楚,只要你崔文卿无法开口,那么也就无法向折昭申冤了。   闻言,百姓们全都一片哗然,不少人紧张的注视着拿着手板上前的衙役,已经预料到了崔文卿悲惨的命运。   “等等……”折昭忽地开口了,立即就让王县令等人为之一震,“王县令,本帅认为此案尚有不清不楚之处,妄不可现在动用重刑,当弄清楚事情真相再作打算。”   王县令呼吸立即为之一滞,连忙解释道:“大都督,此人藐视公堂,不得不罚啊!若置之不理,下官还如何审案?”   崔文卿一笑,拱手言道:“折大都督,在下既然说王县令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自然是有证据的。”   言罢,他对着成事非正容言道:“成大哥,请你将鲍和贵欺行霸市、嚣张跋扈的事情原原本本道来,以便大都督为咱们做主。”   “好。”成事非知道希望来了,立即露出了振奋之色,便将鲍和贵长期打压响马帮,染指骡马市,并利用赌坊欺压宾客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末了又正容言道:“大都督,草民固虽草莽,但也懂得几分男儿豪侠义气,面对帮派时遭打压,兄弟惨遭欺负的情况,没有三分怒火那是不可能的,故才一时气氛之下,前去砸了鲍和贵的赌坊。”   折昭美目满含锐利之光,沉稳问道:“既然鲍和贵如此霸道,那你为何不报官解决?反倒要自行动手?你可知道这样触犯了律法?”   成事非悲叹言道:“在下早就数次报官,请求县令惩治鲍和贵,但一直是石沉大海,今次无奈,故而才铤而走险!”   “啪”的一声大响,折昭重重一掌拍在了案几上,寒声道,“王县令,此人说言可否属实?”   王县令吓得站了起来,连忙走下高台对着折昭一拱,战战兢兢的言道:“启禀大都督,此人……的确曾报官数次,不过鲍和贵乃是本县知名乡绅,下官并没有查到他违法记录……”   话音刚落还未及折昭开口,围观人群中忽地响起了一个怪异的嗓音:“你与鲍和贵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怎会查得出来。”   闻言,公堂外顿时哄然大笑,显然大家都被此话逗得乐不开支。   王县令脸都已经绿了,大袖一甩对着围观的百姓怒声言道:“公堂之上,岂容你们大声喧哗,刚才是哪个乱民胆敢污蔑本官,还不快快……”   一言未了,一枚臭鸡蛋不知从那儿飞来,正中王县令的额头,他“哎哟”一声大叫,顿时抱头鼠窜。   折昭黛眉微微一蹙,站起身来朝着外面拱手言道:“诸位乡亲父老,在下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公堂之上历来严肃,县令更是朝廷守牧一方的要员,岂能这样折辱!若大家有所意见,折昭愿意听大家倾述。”   话音落点,外面的哄笑声渐渐隐去,百姓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入堂。   见状,崔文卿却是一笑,言道:“大都督,王县令官威赫赫,鲍东家拳脚暴戾,百姓们岂敢入堂禀告?还请大都督能够单独面见百姓,倾听他们的禀告,还府谷县一个朗朗乾坤。”   闻言,王县令身子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尖声言道:“武将问案不符合规矩!大都督岂能听那些刁民胡言乱语!”   “对!”鲍和贵亦是急声开口道,“折大都督,草民乃县内知名乡绅,绝对没有干过欺压良民之事,还请你明鉴。”   折昭唇角轻轻一抽,露出一个满含嘲弄的冷笑,站起身来负手言道:“本帅以振武军大都督之身,镇守府、麟、隩、丰四州,虽不掌管政事,但对于影响边州稳定的事情,却能管上一管,即便是官家知晓,也不会指责,难道王县令就觉得本帅管不得你府谷县的事情了?”   王县令周身冷汗,结结巴巴的言道:“倘若大都督你真的要过问政事,还请你征得府州刺史同意,否者下官……只能得罪了。”   “放肆!”折昭犀利的目光直视王县令,冷冷道,“本帅持节镇抚四州,对于五品以下官员拥有先斩后奏之权,莫非王县令想试试你脖子有多硬?”   王县令这才想起折昭可是拥有御赐的持节之权,他区区七品县令,岂能阻挡其虎威?   霎那间王县令浑身如坠冰窖,嘴唇紫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折昭纤手一挥,清晰了当的下令道:“王县令,既然此案已经涉及到你,故而你已经不适合问案,案情就由府谷县陈县丞继续审理,而你暂且下去休息。”   闻言,王县令脑海中顿时哄嗡一声大响,天旋地转软倒在地。   折昭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目光示意,两名军士立即上前架起了他,送往偏厅看管。   没想到折昭这样干脆利落的拿下了王县令,围观百姓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天喜地的喝彩声,竟是人人振奋了。   县丞乃一县副职,陈县丞自然具有审案之责,坐上公堂重重一拍惊堂木,沉声言道:“堂下肃静,现在开始重新审问崔文卿、鲍和贵、成事非三人聚众斗殴一案!” 第四十八章 重新审案   话音落点,鲍和贵心内顿时一阵发紧,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霎时掠过了全身。   他知道这位陈县丞平日里与王县令非常不对路,两人长期明争暗斗不断,这次王县令牵涉到案件中,此人必定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铁定痛打落水狗!   而他作为王县令的亲信友人,只怕也是在劫难逃了。   果然,陈县丞问案之初,便询问百姓可有冤屈申述。   府谷百姓苦鲍和贵以及平乐赌坊久矣,见到终于有这位严明公正的陈县丞做主,且还有折昭为他们撑腰,自然是墙倒万人推,纷纷上前痛斥鲍和贵的不法之举!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时间,案件基本明了,府谷县丞用力一拍惊堂木,亢声断案道:“鲍和贵身为本县乡绅,却不知为民之表,反倒欺行霸市胡作非为,更有平乐赌坊坑害百姓,本官现根据大齐律法,杖责鲍和贵五十大板,抄没其平乐赌坊。”   高亢的尾音落点,堂外一片哄然叫好,当真是人人雀跃,拍手称赞了!   鲍和贵失去了往日的翩翩儒士之风,面色灰白,一股冷冰冰的感觉直渗心头,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府谷县令顿了顿,绷着脸继续宣布道:“崔文卿、成事非你两人虽然饱受鲍和贵欺压,但当街行凶伤人却是不对,本官现判处你们每人二十大板,切记今后不可再犯。”   闻言,成事非心悦诚服的拱手道:“草民谨记大人教诲!”   比起成事非,崔文卿的脸却皱成了苦瓜,二十大板?非得痛得几天下不了床不可!   见到吃瘪的模样,折昭想笑又不好笑,站起身来开口言道:“陈县丞,本帅觉得若没有崔文卿、成事非两人的冒失之举,鲍和贵与王县令狼狈为奸作恶之事还极难被发现,他二人应算立功。”   陈县丞暗自惊讶:这崔文卿和成事非究竟什么来头?大都督居然亲自前来听审此案,现在又开口为两人求情?   不容多想,陈县丞立即点头道:“大都督说得不错,好,本官就改判崔文卿、成事非无罪释放!”   话音落点,饶是成事非的镇定,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涌出英雄泪来。   这折大都督真是他的大恩人,只可惜他身份卑贱,却不知该如何报答大都督相助之恩了。   折昭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吩咐穆婉将王县令押来,冷冰冰的言道:“王县令,尔身为一县之长,不思忠君报国,反倒勾结恶霸,欺压良民,昏庸判案,本帅认为你已不适宜担任府谷县令,现本帅就以持节之责,免去你府谷县县令之职,押回京师听后发落!”   王县令脸色转白,口唇颤震,两腿一抖,身子软软的跪在了地上,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听到折昭的话,公堂内外一片欢声雷动,所有人都忍不住击掌叫好了。   见状,折昭满意一笑,美目深深的看了崔文卿一眼后,这才在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下,率领着骑兵离开县衙上马而去了。   成事非望着折昭离去的背影怔怔然矗立,喃喃言道:“文卿,咱们这次真的得感谢折大都督才是,若非是她突然到来,你我就惨了。”   崔文卿嘿嘿一笑,言道:“其实说到底,你我也只是她的棋子而已。”   成事非一愣,问道:“棋子?贤弟何意?”   崔文卿也不多作解释,笑言道:”顺利斗倒了鲍和贵可是一件大喜事,走,在下请成兄喝酒。   一听此话,成事非顿被勾出了酒虫,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你我今日不醉不归。”   夜幕降临,鹏云楼内风灯高挑,一片喧嚣热闹。   三楼一间隐蔽厢房内,崔文卿正与成事非两人对饮酬酢,说到酣处止不住就是一阵大笑。   “文卿贤弟,今日可真是险啊!”成事非饮罢一杯美酒,心有余悸的开口道,“若非折大都督及时出现,你我差点就被那王县令施以杖责了。”   崔文卿放下酒杯笑道:“是啊,若那女人晚了一步,你我就有苦头吃了。”   似乎感觉到崔文卿的言语中对折昭有些不屑,成事非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眉头,试探询问道:“怎么?听贤弟的口气,莫非与折大都督有隙?”   崔文卿暗笑道:岂止有隙,大爷我就是被那河东母狮绑到府州来的。   当然,这些话却不能对成事非说,他敷衍笑道:“人家折大都督身份尊贵,我崔文卿什么地位,难道还敢计较她的不是?”   成事非轻轻一叹,言道:“贤弟这么想就有些不对了,我虽然离开振武军已有数年,但对于军中的情况还是尤为关心,当年折老都督战死沙场,整个折家群龙无首,在面对西夏军队进攻的岌岌可危的关键时刻,是折都督以女子之身站了出来统帅振武军,七战七捷杀得西夏皇帝李元昊是丢盔弃甲,单骑而遁,解除了边关百姓惨遭西夏铁骑欺凌之苦,我成事非生平鲜少佩服过他人,但对于折昭折都督,我是尤为敬佩。”   没想到自己娘子居然这样了得,崔文卿多多少少有些例外,笑道:“我听成兄口气,似乎对从军征战还有一丝向往,要不我向折都督推荐你,让你重返军中如何?”   “呵呵,贤弟啊,你就不要拿我说笑了。”成事非只当他是玩笑,怅然叹息道,“你我皆是市井中人,岂有机会高攀认识折都督,她今日能施以援手救你我一命,已算你我天大的福缘了。”说完之后连连摇头,怅叹不止。   崔文卿哑然失笑,没想到这成事非居然是都督娘子的忠诚粉丝,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若他知道折昭乃是我的娘子,也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对了,”成事非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怎么不见甘英雄?”   “你说甘新达,哦,他去接我的娘子去了。”   “你的娘子,那个土匪头目?”成事非只以为崔文卿以前是说笑,话音落点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计议一番   便在这个时候,厢房房门被人从外面推来,折昭领着甘新达已是走了进来。   见到突如其来的女子,成事非先是一愣,紧接着双目露出了无比惊艳的神色,显然被折昭倾国倾城的姿容惊讶到了。   折昭已经脱去了下午前来衙门所穿的那身银色甲胄,换作一身男儿澜袍,神情轻松而又从容,走进房内便致歉笑道:“两位不好意思,在下有些要事耽搁了。”   成事非惊讶莫名,结结巴巴的问道:“这……文卿贤弟,此乃你的娘子?”   “对,正是吾妻。”崔文卿笑了笑,对着折昭招手道,“无妨,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快快落座商量正事。”   折昭依言走来坐在了崔文卿的旁边,也不多言多语提起酒壶直接斟满了酒杯,举起对着成事非笑道:“今日之事有劳成英雄,来,你我共饮此杯。”   成事非见崔文卿的这位娘子犹如男子般豪爽干脆,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意外,连忙举起酒杯对碰而饮,感概言道:“弟媳果然是人中之凤,对了,不知弟媳贵姓?”   “免贵姓折。”折昭放下酒杯,微笑着淡淡一句。   “哦,姓折啊,那可是与折大都督一个姓氏,弟媳真有……”   一言未了,成事非忽然感觉到面前这女子体态气质隐隐有着几分熟悉,似曾相识,再联想到她的姓氏,恰如被一道闪电猛然击中头顶,登时就吓得跳了起来。   “成兄,你怎么了?”折昭暗感奇怪,疑惑发问。   “你你你……姓折?”成事非指着折昭,一阵口吃结巴,整个人几乎是震惊得懵懂了。。   “是啊,难道有什么不对?”折昭说完这一句,忽地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了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你还没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我只告诉他我家娘子乃河东道最大的土匪头子,只怪成大哥人太老实,没有听明白我的暗示。”   折昭嗔怪的瞪了崔文卿一眼,站起身来抱拳言道:“在下折昭,乃崔文卿之妻,成英雄有礼了。”   “折……折昭?你就是折昭!”   成事非整个人受了极大的冲击,瞪直眼张大嘴久久矗立,终于将传说中英姿飒爽的女都督与眼前这位娇滴滴的丽人联系在了一起,双腿一软坐在了案几后,哭笑不得的言道:“文卿贤弟,你……你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崔文卿笑叹道:“非是在下故意隐瞒,只是因在下乃堂堂大丈夫,岂能凭借娘子的名号在外面闯荡?故而当时才没有对成兄言明。”   折昭秀眉一蹙,冷冷道:“怎么,用我的名号难道令夫君感觉很丢脸?”   “丢脸倒不至于,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没有你折昭的威名,我崔文卿同样在外面混得很好,也能够轻而易举的收拾如鲍和贵这样的人。”   “是啊,夫君真是英雄,真是了不起,若我晚了一步,只怕某个人就会被革去功名,施以仗责了。”或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折昭渐渐也学会了崔文卿的毒舌。   崔文卿大窘,随意不满反驳道:“若不是我,你能够轻而易举的免去王县令的职?又能轻而易举的杖责鲍和贵,并关了平乐赌坊?!”   听到两人的争执斗嘴,成事非忍不住笑了,言道:“折都督与文卿贤弟夫妻同心,何须计较谁帮了谁,一切都是应该的。”   折昭一听那句夫妻同心,微微一愣俏脸不知不觉的飘上了两朵红晕。   反倒是崔文卿哈哈一笑,言道:“还是成大哥看得明白,到让你见笑了。”   成事非摇头笑叹道:“我这也算看得明白?明明也是睁眼瞎一个,居然连大都督都坐到了对案,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此话落点,三人均是忍不住笑了,就连侍立在一旁的甘新达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笑罢之后,崔文卿摇了摇手说起了正事:“都督娘子,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陈县丞是你的人吧?”   折昭一惊,面上却不做神色的言道:“何以见得?”   “其实很简单就能看出来,王县令既然与鲍和贵交好,那不用说也一定是折惟本的亲信,府谷县令虽然官职低微,但府谷可是你折昭的大本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自然会培植亲信争夺府谷县的权力。”   折昭暗感敬佩,微笑道:“还有呢?为何不说下去?”   “你真的要我说?”崔文卿乜了她一眼。   “对,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言不讳了,鲍和贵乃府谷一害,相信你也非常清楚,以你的秉性却不收拾他,不用问也是因为折惟本的缘故,我让甘新达来向你禀告,目的很简单,就是知会你我要对鲍和贵动手了,这次由我和响马帮出面江湖事江湖了,你就可以从中斡旋,游刃有余的拿下了鲍和贵,并藉此又免了王县令的职,再扶持你的亲信上台,可谓是一箭三雕,即便折惟本有所意见,也拿你无可奈何,故而今天,你一定会来。”   “所以……”崔文卿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说到底,我和响马帮都只是你的棋子而已。”   折昭秀眉紧皱,冷冷问道:“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喜欢阴谋算计之人?”   “身在其位,必谋其事,若你折昭连简单的算计都不会,又如何能够在振武军大都督的位置上坐稳呢?”   一言落点,折昭摇头失笑,轻叹言道:“崔文卿啊崔文卿,我原先以为自己有些高看你,接过没想到,还是太过小瞧你了。”   成事非乘机插言道:“贤弟,折惟本争夺军权之心在府谷县可谓是人尽皆知,大都督她也是无可奈何而已。”   “好吧,那我就原谅她这一次了。”崔文卿故作大度的挥了挥手,其实心内根本没有半点生气。   折昭摇头一笑,忽地又收敛笑容正色道:“今日虽然大获全胜,但是依照折惟本的秉性,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鲍和贵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府谷县内依旧势力强大,夫君和成英雄切不可掉以轻心。” 第五十章 调戏之语   崔文卿不屑的撇了撇嘴,显然不以为然,反倒是成事非肃然抱拳道:“草民省得,请大都督放心。”   折昭轻轻颔首,想起一事,轻叹言道:“另外,在下必须向成英雄你致歉。”   “致歉?大都督意欲何为,万不可折杀草民啊!”成事非顿时有些慌乱了。   折昭轻叹一声,愧疚言道:“成英雄本是我振武军的骁勇将士,只因遭到鲍和贵的陷害,折惟本才将你从振武军中除名,折昭身为一军主帅对你的冤屈竟然一无所知,故而问心有愧。”   “大都督千万不要这么说。”听到此话,成事非虎目中泛出了点点泪光,“草民知道一切都是折惟本作怪,与大都督你无涉。”   折昭微微颔首,正容言道:“成英雄,现在府谷县的形势不容乐观,各方势力均想染指其中,在下想拜托你们响马帮能够助陈县丞维持府谷稳定,清除一切恶霸豪强。”   听到此话,成事非顿时心头一热,起身抱拳亢声道:“草民遵命,请大都督放心。”   折昭微微颔首,笑道:“君乃国士,折昭自然以国士待之,事成之后,欢迎成英雄回归振武军,助本帅一臂之力。”   霎那间,成事非便被巨大喜悦所掩盖了,重归振武军本就是他的梦想,不意今日得到折昭亲口承诺,如何不令他又惊又喜,连忙深深一躬道:“草民必定不负大都督重托,维系府谷县稳定。”   见状,崔文卿暗暗叹息不止。   要知道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唇舌,才说服成事非与他合作,而且成事非还是看在了甘新达的面子上。   没想到这都督娘子简简单单几句,就令成事非热血沸腾,肝脑涂地,即便折昭现在让他去死,相信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实在令崔文卿郁闷不已。   酒宴结束,崔文卿和折昭乘坐马车返回大都督府。   磷磷隆隆的车声中,崔文卿忍不住冷笑道:“都督娘子真是好手段,挖墙脚挖到我这里来了。”   折昭微微一愣,嫣然笑道:“你说的是成事非?此人乃一个好苗子,放任在市井也太可惜了,若能投身军中,才是大才大用。”   见到崔文卿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高兴,折昭耐下性子解释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想借用响马帮的声势,来发展保护绸缎庄的生意,成事非对你也非常重要,不过你放心,在陈县丞尚未掌握府谷的时候,本帅不会让成事非返回军营,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对付有可能卷土重来的鲍和贵。”   崔文卿面色稍霁,不在赌气说起了正事:“娘子,其实这几天我想了许久,咱们对付折惟本一定得双管齐下,来个釜底抽薪才行。”   折昭目光一凝,连忙问道:“此话何意?”   “我记得你说过,折惟本之所以在振武军威望甚高,一来是因为他手握兵权,二来是因为振武军许多生意买卖都是交给折惟本打理,如军粮战马,可以说他掌握了振武军的经济命脉。”   “对,是这样,你难道有什么好建议?”   “我的意思是,娘子你想要扳倒折惟本,必须让振武军获得经济上的独立,也就是说不能依靠折惟本来掌握经济。”   “嗯,你继续说下去。”   崔文卿振作精神道:“我的意思是,要不由我暗地里出面,经商做生意赚钱,直接补贴振武军,让娘子你不用再看折惟本的脸色,待合适之时,我们更可以将军粮战马的购买权从折惟本手中收回,如此一来,必定可以断折惟本一臂。”   折昭点头道:“方法不错,思路也正确,不过敢问崔公子身家几多?”   崔文卿一愣,苦笑道:“目前身无分文。”   “哦,那不知崔公子可会做生意?”折昭的口气带上几分揶揄之意了。   崔文卿前世本为经商之人,但这一世一直为书生,只得回答道:“不会。”   折昭了解的点点头,失去谈下去的兴致,目光转向了车窗外面高挂着的玄月,淡淡言道:“既然如此,那崔公子你……可以洗洗睡了。”   闻言,崔文卿有些怒了,不满言道:“喂,折昭,你对我有点信心可好。”   折昭轻叹一声,言道:“夫君,并非是我不相信你,你一无本钱,二无经验,如何能作生意?”   崔文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赌赌看。”   折昭眉头一蹙,冷冷问道:“赌注为何?”   她不问所赌内容,单问赌注,显然对折继长与崔文卿打赌输了之后,倚门卖肉之事心有余悸。   “嘿嘿,若我赢了,你就让我亲一下如何?”崔文卿面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折昭娇靥微红,美目中露出一丝锐色,嗓音更冷了几分:“若是你输了呢?”   “嗯,那我就让你亲一下。”崔文卿一脸认真的说道。   “无耻!”折昭登时就怒了,扬起粉拳打在了崔文卿的脸上。   ※※※   “哎哟,疼疼疼,荷叶你轻点轻点……”   书阁内,荷叶正在为崔文卿的脸上敷药,顿时激起了一阵哀叫。   见到姑爷右脸面颊通红,小萝莉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喋喋不休的言道:“也不知是谁这么狠心,连姑爷你这样好的人都要殴打,荷叶实在是恨死他了。”   相比起荷叶的义愤填膺,崔文卿却显得是云淡风轻。   刚才他可是调戏了统领五万大军的女都督,那成就感甭提有多爽了,其他你换个人试试看,折昭铁定将其生生活劈。   相比起来,这一拳倒是显得打是亲骂是爱了。   念及刚才折昭羞怒交集的俏丽样儿,崔文卿又是不知不觉的笑了。   见状,小萝莉登时就怒了,手中力道也不自禁的加重了几分:“被人打成这样,姑爷你还有心思笑。”   “哎呀,你这臭丫头手真重,要死了……要死了……”   朝阳楼二层,折昭玉立窗前望着对面书阁的灯光,良久发怔,俏脸上隐隐有着几分后悔之色。 第五十一章 新店开张   刚才出手是不是有些重了?   瞧他脸似乎都肿起来了……   心念及此,折昭愈发后悔,长长的睫毛轻颤数下,自言自语道:“谁让你口出轻薄之言?没当场打杀了你已是本帅法外开恩了,你还想怎样。”   说着说着,折昭曼妙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屋内的木柜之前,轻轻打开取出一物,张嘴唤道:“小婉。”   穆婉脚步匆匆而至,拱手禀告道:“不知都督有何吩咐。”   折昭凌空抛去一个白色细脖小陶瓶,淡淡吩咐道:“将这瓶伤药给姑爷送去,切记别说是我让你给他的。”   穆婉莞尔一笑:“都督莫非是心疼了?”   折昭白了他一眼,佯怒道:“让你去就去,何须这么多废话!”   穆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这才一溜烟的去了。   此时,在离大都督府不远的一处府邸内,亦是传出了阵阵哀嚎。   鲍和贵趴在榻上任由妻子敷着伤药,臀部传来的一阵阵火辣辣痛感让他不自禁的叫出声来,有气无力的仿若失去半条命般。   这时,只闻脚步声响,管家入内禀告道:“老爷,折长史来了。”   鲍和贵登时精神一震,连忙挥手道:“快请姐夫进来。”   少顷,折惟本脚步急促而至,目光一扫躺在榻上哀嚎不止的鲍和贵,再看向他受伤颇重的屁股,登时就铁青了脸,怒声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居然有人胆敢打你!”   “姐夫,你终于来了,可得为我做主啊!”见到折惟本,鲍和贵登时就眼泪汪汪了。   折惟本历来护短,加之鲍和贵乃是他插手府谷县事务的关键人物,立即点了点头,问道:“说,谁干的?”   “还不是折昭那个小表子!”鲍和贵露出了愤怒难耐的目光。   折惟本一怔:“折昭?你又如何招惹上她?”   鲍和贵苦叹一声,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道来,末了可怜兮兮的言道:“也不知那小表子为何突然前来县衙,不仅是我受了板子,还害得王县令被罢官免职。”   “哼,你这蠢货,居然还不知道原因!”折惟本面泛冷笑之色,“折昭很明显是为了崔文卿而来。”   鲍和贵明显愣了一下:“崔文卿,那个经商的秀才?折昭竟会为了他而专程跑一趟?”   见他依旧不明不白,折惟本冷笑道:“自己惹了不能惹的人,居然被打了还不知道原因,实话告诉你,那崔文卿就是折昭的夫君。”   “啊?她的夫君!”一时之间鲍和贵脸上的神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愣怔半响方才苦笑道,“姐夫,这次我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折惟本叹息颔首,紧接着眉头皱成了疙瘩:“不对,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阿昭是利用此事为契机,扶持她的亲信掌管了府谷县,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居然连我都被她瞒过了。”   鲍和贵对折惟本夺权之心一清二楚,闻言登时心头一跳,立即知道自己可是给姐夫惹了一个大麻烦,不禁苦着脸道:“姐夫,都怪我事先不知道崔文卿的真实身份,才中了他们的圈套,你说说看,我该如何补救?”   折惟本皱着眉头在房内转悠数圈,忽地停下脚步沉声言道:“崔文卿这人三番两次坏我好事,实乃可恶至极,对付折昭,当首先对付他。”   鲍和贵醒悟过来,低声言道:“姐夫,要不我偷偷顾几个亡命之徒,直接把崔文卿……”言罢,用手猛然一抹脖子,神情满是阴鸷。   “不可!”折惟本摇手言道,“现在我和阿昭双方都是投鼠忌器,谁也奈何不了谁!崔文卿乃阿昭之夫,若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能轻举妄动。”   鲍和贵失望的点点头,随即又甚是不服气的言道:“现在赌坊被强令关停,咱们总不能忍下这口恶气什么都不做。”   折惟本微微颔首,目光一闪冷静下令道:“几次失败全因崔文卿,你立即派人前去洛阳详查一下崔文卿的底细,在情况没有弄清楚之前,先静观其变。”   鲍和贵点头道:“好,在下知道了,姐夫放心便是。”   ※※※   经过与鲍和贵一场震撼全城的火拼,原本人少势微的响马帮顿时如日中天起来。   成事非明白人多力量大,乘着难得的机会大肆招募了一批市井闲汉进入帮派,足足扩充到了五十来人。   有了陈县丞明里暗里的支持,响马帮立即大肆打压鲍和贵在城中的势力,触角遍布城西城北,双方也在城中血拼了数次,虽是各有胜负,但短短数天,响马帮就成了能够与鲍和贵抗衡的又一帮派,鲍和贵统领府谷黑道势力的历史也一去不在。   对此,崔文卿是乐见其成的。   有了响马帮的支持,原本断了何记绸缎庄布料供应的几大布商又开始供货,勉强接上了鸟巢裤衩的生产。   何老汉也信守陈诺,重新招募裁缝连夜赶制裤衩,确保如期向振武军交货。   这日风轻云淡,艳阳高挂,乃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阿玛尼服装店也在这一天正式开业了。   不仅是府谷县陈县丞亲自到场祝贺,振武军更是令人送来了折昭的贺礼,直惊得旁观的百姓们连连咂舌。   毕竟一间小小的服装店能够受到振武军大都督的亲自祝贺,也实在太过难得了,可见其背景的深厚。   开业庆典之后,客似云来,几乎将那三间相连的店铺挤满。   现在裤衩已非什么稀罕事物,销量自然有所下滑,不过作为开创先河的鸟巢牌,倒是不怎么愁销路,生意依旧非常火爆。   而且现在军中的订单占据了大多数,崔文卿预计光凭这一点,就可以让阿玛尼服装店赚的是盆满钵溢。   但古之善谋者,首先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而且崔文卿也是答应过折昭要以商事赚钱,让振武军的经济能够从折惟本手中解脱出来,故而继续发明新的赚钱之物,就显得迫在眉睫了。   这日,崔文卿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天,在宣纸上来回勾画设计,终于,一件事物惟妙惟肖的展现在了宣纸上。   他也不理会时辰快要到黄昏,就这么兴冲冲的带着荷叶出府,直望阿玛尼服饰店而去。 第五十二章 文胸的妙用   夕阳渐落,服装店依旧客似云来。   不仅何老汉在店铺内忙碌不休,就连成事非也在此地帮忙守店。   自从得到折昭的亲口承诺之后,成事非对发展响马帮充满极大的热情,他知道服装店有崔文卿入资经营,故而隔三差五都要在门边守上一会儿,震慑那些眼热的宵小之徒。   见到崔文卿到来,何老汉自然大喜,连忙在内堂备置了酒宴,请崔文卿和成事非边吃边谈。   崔文卿是为正事而来,也没喝酒,直接掏出宣纸说起了正事:“老丈,你先看看此物。”   何老汉连忙接过,眯着老眼对着宣纸上所画的物事一通仔细端详,却发现自己从未见过,不禁纳闷言道:“敢为姑爷,此乃何物?不知有何作用?”   崔文卿微笑言道:“此物名为文胸,专门戴在女子胸前,它的主要作用是展现女人傲然之姿,凸显曼妙身段,防止胸脯在运动中摩擦、颤动,以及预防下垂所用。”   何老汉与成事非两人面面相觑,都是听得不明不白。   崔文卿叹息一声,索性直截了当的言道:“若说裤衩是男人兜蛋用的,那么文胸,便是女人保护胸前两团傲然之用。”   此话落点,何老汉和成事非惊骇莫名,显然被崔文卿说出来的话惊呆了。   原本荷叶正一脸好奇的听他们议论事情,突闻崔文卿此话,登时就明白了过来,小脸儿羞得通红,一句话都没说就落荒而逃了。   崔文卿尴尬一笑,言道:“好了,现在咱们都是男人,也可以直言不讳了,来,都说说看,此物如何?”   成事非也算饱经风浪,但因还未成亲,一时之间到有些不好意思,言道:“姑爷,此乃女人内穿之衣,你一个大老爷们拿着它说东说西的,似乎有些不妥吧?”   “成兄迂阔了。”崔文卿摇了摇头,言道:“咱们作为服装店,自然要精通男女从外到内一切衣衫,能够与众不同,并大赚特赚的衣物,更要研究透彻,在商言商,依利说利,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何老汉点头言道:“姑爷说得不错,前段时间若没有裤衩的问世,说不定小老儿还缩在绸缎庄内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现在单单裤衩生意,成当家可知我们赚了多少钱?直到目前,已经足足一千两!”言罢,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满脸得意之色。   听此,成事非一阵咋舌,他知道鸟巢裤衩非常赚钱,但万般没有料到竟如斯的暴利。   短短十来天时间赚了一千两,实在是骇然听闻。   “不错,现在将服装店发展壮大才是硬道理。”崔文卿一笑,继续详细解释道:“若女子使用文胸,效果主要有四,一是很好的保护女人胸前,避免酥匈遭到碰痛或被擦伤;二是可固定酥匈,避免在运动和奔跑时颤动,三是能够避免松弛下垂,保持傲然之姿;第四,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好处,可以极大的展现女子傲然身姿,更显体态美丽。”   一席话落点,就连何老汉这样制衣甚多的老裁缝都露出了震惊之色,显然惊讶于文胸的功效。   成事非更是叹为观止,无不惊讶的赞叹道:“姑爷,别看你未及双十刚刚成亲,对女人懂得可真多。”   崔文卿哈哈一笑,言道:“如何,老丈,你觉得咱们能否裁剪制作试试?”   亲眼见证鸟巢裤衩的火爆后,何老汉早就对崔文卿信心十足,颔首笑道:“姑爷乃制衣神人,只要是你提出来的东西,老朽自当愿意一试,不过……”说到这里,老眼紧紧的盯着宣纸,“这个东西当如何制作才是?”   其实对于文胸的内部构造,崔文卿也不甚了了,他挠了挠头,估摸言道:“文胸大概可分为三个部分,一为肩带、二为杯碗、三为背带,其实可能还更复杂一点,但我大概能想到也只有这些。”   严格说来,文胸乃是最为复杂的内衣,崔文卿身为男子,自然也只懂得大概,一切还需要在裁剪制作实践中摸索才行。   将图纸摆在案几上,崔文卿比划着解释道:“肩带和背带制作都很简单,不过需要稍微带些弹性一点的布料,这样才够贴身。”   何老汉颔首道:“姑爷放心,此点交给老汉就可,小老儿必定按图索骥,将背带和肩带制作出来。”   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继而皱眉言道:“唯一麻烦的,是这杯碗,顾名思义,此物有些像倒扣着的陶碗,专门用来包裹酥匈所用,这也是文胸制作起来最为麻烦的地方,按照我的推测,杯碗应该是用海绵填充物制成的,但遗憾的是,咱们大齐并没有海绵,而在下也没有能力将之发明出来,故而只能退居求次,另用他物替代了。”   何老汉的眉头皱成了疙瘩,捋须言道:“不知何物可以替代姑爷口中的海绵?”   “其实我也不知道。”崔文卿轻轻一叹,想了想,言道:“老丈,你乃老裁缝,可有什么布料既轻巧又有一定弹力,又不容易变形的?”   何老汉“啧”了一声,显然也是颇费抽搐,捋须沉吟了许久,方才开口道:“要不这样,可以用木棉制作杯碗之形,然后杯碗再用铁丝进行固定,让之不容易变形。”   崔文卿一怔,言道:“铁丝?这可行么?”   何老汉回答道:“若是韧度较好的铁丝,自然能行,不过现在市面上铁丝需求量较少,铁匠锻造的技术也不够火候,只怕难以承担起文胸这样较多的铁丝消耗用量。”   听到这里,崔文卿大感为难,一时之间却是毫无办法。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然无语的成事非忽地笑了,出言询问道:“姑爷,何老汉,你们可知锁子甲这种盔甲?”   崔文卿依稀听过这种盔甲的名字,但对于实际情况却不甚知道,于是出言问道:“不知成大哥此话何意?”   成事非笑着言道:“其实这锁子甲,就是用韧性极好的铁丝亦或是铜丝制作而成,丝丝相扣结成刀剑不入的甲胄,防护能力极强,所以姑爷你若是要锻造数量较大的铁丝,不妨劳烦军中的铁匠,请他们代为制作,一定事半功倍。”   崔文卿闻言一喜,笑道:“若能如此,那就好办了,老丈,就有劳你制作文胸一应事物,而我则去寻找铁丝,咱们明日继续详论。”   何老汉点点头,目送崔文卿远去了。 第五十三章 锁子甲   夜幕降临,折昭正在后院练武。   她身穿贴身武士劲装,手拿一杆红缨梨花枪,目光沉凝,面色肃杀。   只见她手腕猛然一抖,漫天枪影顷刻间犹如月华般汹涌而出,一时间以她为中心的三丈之内,枪影翻飞舞动,嗤嗤气劲交击奔腾,远远看去就像是瀑布飞溅银光点点、朝着周围四散飞扬!   那凌厉无匹的强大气势,那高超精湛的枪法招数,足可以让任何一个敌人为之颤抖。   一套枪术演武完毕,折昭微微气喘,额头也是冒出了涔涔细汗。   她用力的将长枪拄在地上,发出“呯”的一声大响,头也不回的淡淡道:“躲在那里干什么?见不得人么?”   崔文卿心知折昭早就知道了他的到来,也不隐藏,走出来一脸微笑的言道:“都督娘子枪法精湛,武艺高强,光看你舞动长枪的架势,便知道乃是难得一见的绝世高手,犹如东汉末年的绝世武将马孟起,赵子龙般,为夫真是佩服,佩服。”   “哼,少在这里阿谀奉承!”折昭话虽如此,心内却是非常受用,故意绷着俏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情。”   崔文卿眉头一拧,不满言道:“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崔文卿是这么现实的人么?”   折昭眨了眨美目,笑道:“呵呵,原来夫君是专程前来关心我的,啊呀,这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这话差点没把崔文卿噎住,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美妞儿现在说话愈发锋利,竟与他有针锋相对的感觉。   顿了顿,崔文卿讪讪笑道:“这个,夫妻之间本就需要相互关心,在下前来慰劳都督娘子,也很正常,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须得请娘子你相助。”   折昭露出了然的微笑,言道:“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其实我想问娘子你借一套锁子甲,另外再借几个擅长制造锁子甲的工匠,让我用几天。”   “怎么,你那阿玛尼服装店准备卖上铠甲了?”说出崔文卿服装店的名字,折昭大觉绕口,也不知他为何会取这样另类的店名。   “你先别管,总之锁子甲对我很重要,关系到生意买卖。”   “那好吧,人和东西都借给你,我明日就让工匠前去服装店寻你。”   听到折昭同意了下来,崔文卿自然是喜上眉梢,连忙作揖道:“多谢娘子,待到文胸制成,我一定送一件最好的给你。”   折昭倒没有询问他口中的文胸乃是何物,微微颔首,也不理他,又练武去了。   第二天午时,振武军铁匠如约而来,足足有七八人之多。   领头者乃是一个三十些许的粗犷汉子,见到崔文卿便抱拳作礼道:“在下神匠营校尉李道玄,见过姑爷?”   崔文卿连忙上前一步将李道玄扶起,笑道:“神匠营?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知李校尉你们主要是做什么的?”   “不瞒姑爷,咱们振武军的神匠营主要用于武器的研发制作,乃是大都督统军后新组建的部门,虽只有百来人之多,却非常重要。”   “哦,这么说起来,李校尉你乃神匠营校尉,想必一定手艺高超呢?”   话到此处,旁边有名工匠插言道:“姑爷,咱们之所以叫做神匠营,是因为咱李校尉乃杨枢密使口中的神匠,李校尉前年所发明出来的火箭,可是将辽国人烧得是溃不成军啊!”   “竟有此事,李校尉懂得火器制作?”崔文卿立即来了兴趣。   李道玄笑道:“末将自小父母双亡,被一名修仙道士抚养长大,长期炼丹故而对火药配置十分精熟,这火箭也是末将偶尔想出来的,不知怎么被杨枢密使知道并用于战场,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幸运之下获得了杨枢密使的谬赞。”   崔文卿知道在古代历史上,火药作为武器使用就是在北宋初期,按照时间推断,大齐建国的时间与北宋相差不大,火箭的出现也是正常不过了。   他今日心不在此,也不过多纠结火药这个改变未来战争格局的东西,颔首笑道:“能有李校尉前来相助,实乃倍感高兴,不知校尉可有将锁子甲带来。”   “自是带来了,姑爷请看。”李道玄大手一挥,立即有一名工匠捧着一副胸甲上前。   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这件锁子甲乃是钢丝构成,外面涂上了一层黑色的染料,看上去黑中泛光,极为紧密。   李道玄本以为崔文卿是对锁子甲有兴趣,开口解释道:“姑爷,锁子甲出现在晋朝初期,属于外来品,但那时候锻造技术并不发达,故而并不流行,及至唐朝之时锻造技术进步,锁子甲才逐渐流行于军中,被武将们所喜爱,此物乃是以细铁丝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挡刀剑枪箭等利器的攻击。”   崔文卿连连颔首,问道:“不知这锁子甲的铁丝制作可否麻烦?”   李道玄笑着言道:“若是以咱们神匠营,一天就可以锻造出数百丈铁丝,可作十副锁子甲的用度。”   崔文卿一听此话,顿时拍手叫好道:“那真是太好了,这几日就请李校尉为我们制作铁丝,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李道玄乃是奉折昭命令而来听候崔文卿差遣,闻言笑着摇手道:“区区小事何须姑爷重谢?对了,不知姑爷你想要用铁丝制作什么东西?”   “哦,这东西叫做文胸,相信李校尉你并没有见过。”   “那好,现在末将就回去为姑爷你锻造铁丝,做好了就给姑爷你送来,这副锁子甲……”   “呵呵,交给我处理便是。”   送走李道玄一行,崔文卿兴致冲冲的抱着那套锁子甲入内,张口便道:“何老丈,速速前来把这副锁子甲拆了。”   荷叶见状,皱着眉头出言道:“啊?这就拆了,怪可惜的。”   何老汉脚步匆匆而至,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你这小丫头懂甚!此乃姑爷好不容易才想到的赚钱方法,岂能拘泥于一套铠甲。”   说完之后,何老汉小心翼翼的顺着锁子甲连缀在一起的暗结拆了起来,及至一个时辰,方才全部拆开。 第五十四章 大齐的第一件文胸   崔文卿拿起一根铁丝端详,沉声言道:“没想到我朝的锻造技术竟是如此高超,这根铁丝真乃粗细一致,韧软中又不失坚硬,老丈,我觉得我们起先的设想可以改变一下,文胸的杯碗就可像锁子甲这样用铁丝连缀在一起,外面缝以布料,中间再填充木棉,相信与海面的功效相差无几。”   何老汉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那就按姑爷你的意思制作,不过这杯碗的大小尺寸,该如何定量?”   闻言,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了。   人有不同,杯碗自然也存在不同,故此不能完完全全一概论之,当存在大小之别。   不过,要如何来比喻方才妥当呢?   崔文卿想了想,登时就语出惊人:“这样,老丈,杯碗可先暂定四种尺寸。甲类杯碗大小如橘,乙类杯碗大小如柿,丙类杯碗犹如蟠桃,丁类杯碗大如木瓜。”   何老汉听得是叹为观止,想不佩服都很难,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姑爷你年纪轻轻,便对女子尺寸这样了若指掌,小老儿实在佩服至极。”   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正容言道:“老丈,文胸乃咱们阿玛尼服装店今后安身立命之本,还望你能够认真制作,争取如同裤衩那般一炮而红。”   何老汉颔首道:“姑爷放心,在下省得,咱们制作的裤衩名为鸟巢牌,不知这文胸定为何名?”   崔文卿斟酌了一下,唇角溢出了一丝恶趣味的微笑:“就叫做维多利亚的秘密吧。”   “啥?啥利亚的秘密?”听到这么长的品牌名字,何老汉顿时就懵了。   “维多利亚的秘密!”崔文卿一字一句的重复,心内止不住振奋道:这可是未来最火爆的内衣啊!大齐万千男人们,属于你们的福利马上就要到了。   整整一天,崔文卿都呆在阿玛尼服装店没有离去。   因为他在等待,若不能亲眼见到何老汉将第一件文胸成品裁剪制造出来,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回去睡觉。   阿玛尼服装店仓库后面有着一片院落,院中正北面建着一片呈马蹄形排列的青砖瓦房,已被何老汉改造为临时休憩之地。   崔文卿身为东家之一,自然而然分到了一间不错的屋子,虽则面积不大,但也紧凑合理,又可办公做事,又可以卧榻歇息,实乃他在府谷县真正拥有的第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夜幕沉沉,及至快到亥时三刻,何老汉才将所制作的文胸成品拿给崔文卿细看检查。   崔文卿也不含糊,连忙接过文胸挑亮了案头的油灯,就着灯火细细一看,心内登时赞叹叫好。   这件文胸表面乃是以锦布缝制而成,杯碗高高隆起软硬合适,不用问也是其内所支撑的铁丝发挥了关键作用。   再看肩带与背带,则是由略有弹性的布条相连,相接处设有暗扣,穿戴起来亦是非常的方便。   在崔文卿看来,何老汉制作的这件文胸已经与后世文胸非常相像了,只是在杯碗造型上有所偏差,不过此乃初次尝试,以后加之改正肯定会更好的。   仔细端详良久,崔文卿将文胸放在了案上,笑道:“老丈,此物制作得非常不错,我相信一经发售,必定会引来疯抢的。”   听到自己幸苦一天的成果获得崔文卿的赞誉,何老汉心内自是说不出的舒坦,捋须问道:“姑爷,文胸固虽不错,但说到底乃是女人内穿之物,就如肚兜般虽然人人皆知,却不太见得了光,在推广方面却是存在一定问题。”   “这一点不用担心,我会想好办法的。”崔文卿成竹在胸的摆了摆手,笑道,“现在最为重要的事,则为李校尉他们铁丝的生产,因为只有充足的铁丝供应,才能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文胸,而且文胸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没那么容易被他家仿冒制作,毕竟锻造铁丝的技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掌握的。”   “姑爷说的不错。”何老汉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那乘着这几天时间,小老儿再琢磨一下可否多换些文胸款式出来,定型后进行批量生产。”   “对,接下来还得有劳老丈了。”崔文卿一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言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得早点回去,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   何老汉笑着劝说道:“现在已是三更,姑爷倒不如就留在服装店内歇息,省得一来一去麻烦。”   崔文卿穿上风雪斗篷,笑道:“算了,这几日我家娘子可在府中,须得回府为上。”说罢,已是出门而去。   夜风呼啸,月色孤冷,三更时分的府谷县长街上空无一人。   崔文卿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灯笼匆匆而行,脑海中思忖不断,想的却是文胸推广的问题。   他觉得文胸虽则为女子内穿之衣,但若直接向女子推广,肯定有所忌讳,取得的效果不一定会那么好,反倒是从男子入手更为妥当一些。   想到这里,崔文卿皱着眉头仔细思索,渐渐有了定计。   这时,远方城楼响起了三更的梆子,铁棍击打刁斗的“梆梆梆”声在宁静的夜空传了很远,也将崔文卿从沉思中惊醒。   恰巧一阵冷风呼啸卷过,带动崔文卿提着的灯笼晃动不止,那一圈光晕也是轻轻晃动,照向了空无一人的长街深处,使其看上去倒有几分阴森可怖。   夜晚三更,长街无人,冷风飕飕,该不会有鬼吧?   霎那间,崔文卿就被他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念头逗笑了,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他可从来不会相信那些鬼鬼叨叨的怪力乱神之说。   这世界本无鬼,全是庸人自扰之。   笑了笑继续举步,忽地又是风动,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忽地出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房顶上,在惨白一片的月光照耀下竟是无比的骇然。   见状,崔文卿陡然瞪大了眼睛,脚步也是戛然而止,心头立即就涌出来一阵慌乱,带动着心脏噗通噗通的急促跳动,只觉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全都凝固了。 第五十五章 白衣“女鬼”   “这这这……当真是活见鬼了。”   崔文卿愣怔半响,猛然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待到再次睁眼瞧向房顶,却是空荡荡一片,哪里还有什么白色人影。   长吁了一口气,崔文卿止不住嘲笑自己道:“看吧,说了是庸人自扰,你还不相信。”说罢摇了摇头,举步欲走。   谁料刚走得没几步,崔文卿突觉后脖生凉,正欲回头,突见一道长长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出现在了自己影子的旁边,头发飞舞,体型曼妙,看起来竟是一个女子。   陡然之间,崔文卿头皮发麻,呼吸都快要停滞了,还未待他回过神来,又觉后背一紧,竟是被人抓住后背,整个人临空倒飞,直向旁边的小巷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崔文卿都来不及挣扎。   他的心如沉浸在三九寒冰之中,莫大的恐惧犹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心灵,刚想要大声呼救,不意嘴巴却被一团柔软冰冷之物用力堵住,高亢的救命声也变作了“呜呜呜”的低鸣,消失在了喉头。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就在这时候,耳畔忽地传来一句好听却又带着几分寒意的女声,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味弥漫了崔文卿的鼻端,直是沁人心脾。   是个女的!难道是女鬼?   崔文卿暗自好奇,心内的惶恐略减,却见女鬼已是将他挟持进入暗巷当中,行得足足十来丈,方才一把将他扔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崔文卿是七晕八素,屁股生疼,他依靠着墙根大口喘息平复着乱跳不已的心脏,抬眼望去,整个人瞬间就愣怔住了。   月上中天,银辉挥洒而下,面前正站着一个高挑纤细的白衣女子。   她大概二八年华,三千发丝挽成一个流云鬓,两道秀眉如远山不画而翠,目若月映秋水寒光点点,秀挺鼻梁下朱唇似樱,容颜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美艳不可方物。   只可惜白衣女子眉关深锁,眸子散发出不寒而栗的冷光,白净如雪的脸庞没有一丝笑意,整张脸看上去如数九寒冬一样。   见到此女就这么冷冷的盯着自己,崔文卿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试探询问道:“你……是鬼?”   闻言,白衣女子眉头皱得更深了,目光中掠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犹豫,纤手微微一动,带起了一阵轻轻的金铁震音。   崔文卿这才看清楚白衣女子手上正握住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剑,金铁震音正是锋利剑锋划出剑鞘的声音。   “她想要杀我?”   崔文卿立即明白了女子的用意,霎那间就觉得后背冰凉一片,整个人犹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中一样寒冷刺骨,呼吸也是忍不住急促起来。   白衣女子的犹豫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眼眸中摄人寒光已是褪去,她收起长剑,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清晰而又冷然的字符:“滚!”   崔文卿明白此女并非什么鬼怪,心内的恐惧立即就消退了泰半,站起身来怒视着眼前这位白衣女子,夷然无惧的怒声道:“小爷我偏不走,你能怎么地!”   白衣女子一愣,暗自惊奇此人性格竟如斯刚烈,忍受不了半分折辱,心念闪烁间,她冷冷言道:“给你生路你却不要,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言罢手腕一抖,剑鞘中的长剑呛啷出鞘,熠熠寒光晃人眼球。   “怎么?难道还想杀人不成?”崔文卿冷笑不止,强自镇定的言道,“在下虽然半点武功也不会,但却不会任由姑娘你如屠猪狗那样将我杀害,匹夫一怒,也可以愤然反抗让你血溅五步,脏了你这身白衣。”   白衣女子瞪了瞪美目,露出一个惊讶之色,正在斟酌间忽地神色一变,轻声开口道:“他们追来了,你跟我走,切记不要发出声音。”   言罢,也不待崔文卿同意,又是上前抓住他背心的衣物,提着他如同一只美丽的天鹅般跃上围墙,莲足轻轻一点,竟是踏空而行。   崔文卿只觉坐飞机般时上时下,时高时低,眼前的景物也倒飞颠倒,让人一阵头晕目眩。   不用问,此女与折昭一样,亦是武功非常高深之人,故而才有这样的本事在围墙房舍间飞檐走壁。   就这么行得有倾,崔文卿却听见白衣女子呼吸声越来越是急促,原本身上的芳香体味也渐渐消散,化作了一片血腥之气。   终于,白衣女子再也坚持不住了,猛然落下将崔文卿放在地上,自己则盘坐于地运功调息。   见到她闭目盘坐,双手接印,崔文卿大感好奇。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运功疗伤?   瞧见女子紧紧闭着美目半响没有作声,崔文卿也不心急,就这么站在旁边默默等待。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白衣女子方才睁开了美目,望着他淡淡言道:“怎么?为何没有乘机逃走?”   崔文卿也不害怕,平静作答道:“阁下偷偷摸摸似乎见不得光,而在下却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为何要乘机逃走?即便要走,也应该是你。”   白衣女子长剑一拄地面站起,拍了拍裙裾上的尘土,冷然言道:“休说废话!现在外面还非常不安全,你可知道附近有什么隐蔽之处,我们去躲上一阵。”   “姑娘,我觉得跟在你身边才是非常的不安全,你觉得对么?”   “既然你不相信,那就好自为之吧。”说完之后,白衣女子也不多言,就这么长身一跃,影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崔文卿愣怔了足足有少顷,这才摇头笑叹道:“真是一个怪女人。”   说完之后,继续举步回府,只可惜手中没有了灯笼照明,四周漆黑一片极难辨明道路。   正在崔文卿无比郁闷的时候,突然前面不远处一阵灯光闪烁,竟有一个打更人恰好经过,轻捷的脚步声在宁静的黑夜中听起来无比清晰。   见状,崔文卿大喜,正欲上前之际,突见两个黑色人影从天而降,恰好落在了那更夫的身前。 第五十六章 此乃眼罩   更夫惊慌失措,大叫一声丢掉灯笼转身就逃。   那两个黑衣人鬼魅般的上前,一前一后拦住了更夫的去路,其中一人抓住更夫衣领将他提到半空中,冷冷询问道:“你可见一个白衣女子路过?”   更夫一阵摇头,口中求饶不止。   黑衣人冷哼一声,只见一阵寒光闪过,那更夫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身首分离化作了两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崔文卿如遭雷噬,整个人腾腾后退数步依靠在墙上,发出一声微不可觉的细响。   那两名黑衣人立即有所感应,同时朝着崔文卿藏身的巷子望来,其中一人冷冷喝道:“谁在哪里?”   崔文卿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心儿几乎悬在了嗓子眼上。   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犹如闪电般飞速而来,转眼就到了巷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升。   一道灿烂犹如月华的光芒陡然从巷口左侧射出,那两黑衣人满腔注意力都被巷中动静吸引,岂会料到身侧有所埋伏,其中一人登时中剑惨叫倒地。   另一人豁然省悟,连忙持刀上前与偷袭者拼杀。   崔文卿这才看清楚出手者正是刚才那白衣女子,只见她招数凌厉,长剑舞动得犹如银蛇,两人拼斗未及半响,占据上风的白衣女子一剑刺中了对手的胸膛,很是干脆利落的杀死了他。   崔文卿快步走出巷子,看着白衣女子正扯开黑衣人面纱端详他们的相貌,不禁出言问道:“这些是什么人?出手竟这样狠辣!”   白衣女子秀眉轻蹙,淡淡言道:“西夏军武堂的人,他们全是来追杀我的。”   “西夏人?”崔文卿一愣,不禁有些意外。   府州本就处与大齐与西夏交接的边境,但因两国交战不休,厮杀惨烈,故而府州的西夏人却是不多,不用问这些西夏人也是偷偷越境来到府州作乱。   “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白衣女子显然还在气恼刚才崔文卿对她的不信任,立即沉声一问。   这么大的事,崔文卿觉得很有必要知会都督娘子一声,问道:“可知他们还有多少人?”   “不清楚,总有二三十人吧。”白衣女子却是淡淡一句。   “二三十人?”崔文卿立即惊讶了,“你究竟犯下了什么祸事,对方竟要出动这么多杀手来追杀你。”   白衣女子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轻轻道:“现在情势危急,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崔文卿也不含糊,点头道:“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咱们走。”   回到阿玛尼服装店,崔文卿重新点燃了烛火,整个屋子立即亮堂了起来。   长吁一口粗气坐在床榻上,崔文卿摇了摇酸疼不止的胳膊开口道:“好了,这里应该非常安全,咱们就在此地歇息吧。”   白衣女子并没有搭理他,美目视线朝着房内巡睃一圈,淡淡发问道:“这片绸缎庄是你的?”   崔文卿开口问道:“我也算是东家之一,对了,姑娘,咱们也算一同经历了生死,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白衣女子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想及区区一个市井商人即便知道了自己名字也是无妨,索性坦诚相告道:“纳兰冰。”   “哦,纳兰冰,好名字啊。”崔文卿一笑,也不等待白衣女子开口询问,便自我介绍道:“我叫崔文卿,洛阳人士,目前在府州做些小生意,对了,不知那些西夏杀手为何要追杀姑娘?”   这是崔文卿第二次询问这个问题,叫做纳兰冰的白衣女子再也没有如刚才那般缄口不言,反倒冷冷言道:“有些事情不知道为好,免得为自己召来杀生之祸。”   “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崔文卿懒洋洋的躺在了榻上,强忍好奇心并没有追问下去。   纳兰冰瞪了他一眼,径直落在了房内唯一的案几前,忽见几案上有一件自己从未见过之物,不仅用手拿起好奇问道:“此乃何物?”   见她拿起了自己刚才放在案头的文胸,崔文卿不由面露古怪之色。   这个美女高手孤傲清冷,若直接告诉她此乃女人兜胸之物,说不定立即羞怒而起,给他一顿苦头吃,因而一定不能实言相告。   心念及此,崔文卿很快就有了主意,胡编乱造道:“此物……乃是眼罩,对就是眼罩。”说完之后丝毫没有脸红,反倒是一片笃定。   “眼罩?”纳兰冰将文胸拿在手中反复端详摩挲,黛眉渐锁。   见状,崔文卿立即将头转向了一边,好不容易闭着憋住笑意。   “这眼罩何用?”第一次见识到这样新鲜事物,纳兰冰好奇追问。   “呵呵,纳兰姑娘有所不知,此事乃是夜晚睡觉时罩眼所用,避免月光影响睡眠,对于失眠人士有着非常好的作用。”崔文卿继续信口开河。   “原来如此。”纳兰冰点点头示意明白,手指指肚摩挲着文胸杯碗,言道,“是用这里罩眼吧?”   “对,”崔文卿吭哧了一声,差点忍不住要笑了。   纳兰冰略一沉吟,忽地双手捧起文胸放在自己眼前,用那双高高隆起的杯碗,罩在了双目上面。   “噗!”   崔文卿直接喷了,一阵剧烈咳嗽,脸膛也涨得通红。   纳兰冰置若罔闻,及至半响方才放下了手中的文胸,赞叹道:“此物甚妙,戴上去的确一丝光亮都看不见,实乃妙物。”   崔文卿忍俊不禁的笑道:“的确不错,要不我就将这件文胸送给纳兰姑娘,还望你笑纳。”   纳兰冰却是微笑摇头,放下文胸之时却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她有夜晚失眠的毛病,长长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但以她的身份,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断不能戴上文胸蒙蔽试听,故而也只能弃之不用了。   “纳兰姑娘,你看这大半夜的,咱们孤男寡女身处一室多有不妥,要不你就在这间屋内歇息,我到偏房去睡?”   纳兰冰略作斟酌了一下,点头道:“好,不过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言罢,俏脸生寒,竟有一股凛然之威。   崔文卿却根本没在意她的威胁,笑了笑出门而去。 第五十七章 计引杀手(上)   听到他脚步声渐渐走远,纳兰冰这才放下心来。   鬼魅般飘上前去紧紧关上房门,她这才解开了所穿的短襦,露出里层亵衣。   本应该雪白一片的亵衣肩头冒出了丝丝血迹,看上去煞是触目惊心。   “伤得很重啊,闯也闯不出去,似乎只能暂时的呆在府谷了。”纳兰冰自言自语说得一句,黛眉间布满了挥之不去的愁色。   第二天一早,崔文卿穿上衣物来到服装店店铺内,登时就看见何老丈早就已经到了,正在吆喝着搬运布匹。   “咦,姑爷?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要回府睡么?”   “呵呵,昨夜的确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索性就留在了店中。”   “原来如此。”何老汉捋须一笑,“今天厨房还煮了一些面片汤,姑爷快去用膳吧。”   崔文卿点头而去,行至厨房盛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大口吃了起来。   这面片乃是中原北方地区的主食,具体作法就是把面团捏成猫耳朵一样的形状丢到沸水中煮熟,然后盛在碗中放上佐料而食,与后世的刀削面非常相像。   一碗面片汤入肚,崔文卿周身上下已是冒出了涔涔细汗,在寒冷的冬日竟是说不出的温暖。   念及纳兰冰也还没有早膳,崔文卿舀上一碗面皮汤,用一个大瓷碗装着,朝着后院而去。   行至屋门前,崔文卿轻轻叩门,唤道:“纳兰姑娘,是我?不知能否进来。”   一言落点等待半响,屋内却没有半分动静。   崔文卿想了想,索性推门而入,刚走进屋内,一柄锋利的长剑已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瞧见面前玉容冷淡似冰的丽人,崔文卿勉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言道:“姑娘,不过数个时辰没见,你就这样动刀动枪,只怕有些不妥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来者究竟是谁!”纳兰冰解释了一句,顺势收掉了长剑,一望他手中所端的面片汤,不禁愣了。   崔文卿走进将面片汤放在案上,笑着言道:“想及你还没吃早膳,故而给你送来,”似乎看出纳兰冰有所疑惑,连忙解释道,“放心的,没毒的,吃不死人。”   纳兰冰亡命奔波数日,早就肚腹空空饥肠辘辘,此际见到热气腾腾的汤面,腹中的饥饿感恰如火焰燃烧一般。   但她生性冷清,却也不好意思致谢,颔首道:“放在那里吧。”   崔文卿颔首一笑,转身而去。   刚来到店铺内,崔文卿就看见荷叶脚步匆匆而至,张口言道:“姑爷,大都督急令,让你速速回府。”   崔文卿明白折昭若没有要事,一般不会令人前来唤他,点点头也不拖延,连忙与荷叶一道回府去了。   来到大都督府登门入堂,就看见折昭正坐在正堂内与陈县令商谈,气氛隐隐有着几分凝重。   “见过娘子,为夫回来了。”在外人面前,崔文卿还是给足了折昭颜面,拱手一礼。   折昭微微颔首,很明显松了一口气,淡淡吩咐道:“夫君昨日未归,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无恙就好,这几日府谷县不太宁静,夫君你还是少出去为妙。”   很难见到折昭这样如临大敌的模样,崔文卿疑惑问道:“怎么,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旁边的陈县丞叹息一声道:“姑爷有所不知,昨天夜里府谷县县城内发生了数起凶杀案,共有五名归家路人以及两名更夫被凶徒杀害,现在所有百姓都说是来了妖怪,人心惶惶,一片慌乱啊!”   崔文卿一怔,顿时明白了缘由,不用问一定是那些追杀纳兰冰的西夏人痛下杀手,昨夜他还亲眼看见一名更夫惨遭杀害。   折昭却没有在意崔文卿的愣怔,蹙眉开口道:“府谷乃府州州治所在,也是振武军都督府所在之地,绝对不能乱,现在最为关键的,是安定人心,找出幕后真凶。”   陈县丞一脸为难的言道:“大都督,府谷县衙役人手本就短缺,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折昭轻轻点头,斟酌了一下,言道:“这样,本帅可派遣一队军士进入府谷巡逻值守,相助县衙擒拿凶徒。”   闻言,崔文卿皱了眉头,插话道:“大都督如此,不怕打草惊蛇吗?”   折昭沉声回答道:“本帅现在正是要打草惊蛇,让贼子不感轻举妄动。”   “呵呵,若是如此,只怕贼子更会蛰伏,缉拿凶手的难度将会增大。”   “两权相害取其轻,其实比起抓住真凶,府谷县的稳定才是最为关键的地方。”   “娘子此法治标不治本,实乃并非良策,其实我有办法能够抓住凶徒。”   “你?”见到崔文卿一本正经的模样,折昭秀眉一瞪,顿时就笑了,只是那笑容满含怀疑。   崔文卿有些郁闷,昂昂言道:“怎么,莫非娘子你还不相信?”   折昭收敛笑容,正色提醒道:“夫君,现在我们连这些凶徒的身份人数都不知道,要抓他们实在太过困难。”   “困难是困难,但不代表没有办法,只闻都督是否愿意相信我?”   感觉到他语言中的强大自信,折昭一时之间倒是有些犹豫,问道:“你说说看,你要怎么做才是?”   “方法说出来就不灵了。”崔文卿眨了眨眼,说出一句让折昭好气又好笑的话,又道,“这样吧,都督娘子,正巧我现在有些缺钱用,咱们就赌一百两银子如何?”   折昭略一沉吟,点头道:“人命面前,一百两何足挂齿,赌就赌。”   “好,就这么说定了。”崔文卿拍手一笑,“娘子可率军在城内某一处悄悄埋伏,我可以将凶徒全都吸引而至。”   折昭半信半疑,点头道:“没问题,今夜三更十分,我就在鹏云楼内等着凶徒到来。”   与折昭计议妥当之后,崔文卿出门而去,又返回了阿玛尼服装店。   进入后院厢房敲门而入,立即就看见纳兰冰正坐在榻上调理练功,光洁的额头隐隐有着几分汗迹润泽。 第五十八章 计引杀手(下)   听到是崔文卿到来,纳兰冰不慌不忙的双手画圆收拢架势,吐了一口浊气轻捷利落的跳下了床榻,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崔文卿一叹,言道:“这些西夏人当真出手狠辣,一晚上就杀了七名无辜之人,整个府谷县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只怕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纳兰冰微微一怔,轻叹道:“无意入城,没想到竟造成这样的祸端,实属未料,倒是悔之晚矣了。”   崔文卿好奇询问道:“纳兰姑娘,在下并非是探询你的身份,只觉有些好奇,这些西夏高手既然断定你在城内,为何不偷偷寻找,反倒要这样大动干戈,乱杀无辜呢?”   纳兰冰略一沉吟,说道:“他们这是想将我逼出来,故而以百姓作为威胁。”   “哦,既然如此,那姑娘你为何不选择报官,反而要蛰居在此,龟缩不出呢?”   “哼!我纳兰冰岂会寻求大齐官府的协助!”纳兰冰冷哼了一声,似乎感觉说得有些太多了,连忙缄口不言。   崔文卿明白这妞儿口风极紧,只怕也是很难套出话来,想了想轻声言道:“其实在下有一条妙计,可保姑娘你顺利除掉这一群西夏高手,顺利出城。”   “你?”纳兰冰的口气与刚才折昭的一模一样,不屑言道,“崔公子,你一介布商,而且半点武功都不会,能有何办法祝我除掉西夏高手?”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这你就不要管了,总之我有办法就是,只问你信不信?”   “不信!”纳兰冰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   崔文卿被她的直接弄得有些尴尬:“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其实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将刺客吸引到城中的鹏云楼就可,若是不信,咱们两倒不如一赌。”   “赌?赌什么?”   “一百两银子如何?”   纳兰冰见崔文卿一脸正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后,倒是有些犹豫。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对于目前的她可堪大用,若能赢来一百两银子,倒是非常不错。   也不过是出去吸引一下那些西夏高手,理应非常容易,倒不如应承下来。   心念及此,纳兰冰颔首道:“好,我答应你。”   闻言,崔文卿倍受鼓舞,暗笑道:一个时辰就赚了两百两,呵!哥真是天才!   ※※※   三更时分,长空一碧,万里无云,一丸冷月照着静悄悄的几乎被大雪掩盖的府谷县,静谧而又幽远。   一只野猫凄厉的长叫一声,轻捷利落的翻上了屋檐一角,蹲在上面双目微眯,瞳孔在黑夜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冷光。   便在这时,野猫像是看到了什么,有些不安的闷声一叫,连忙从所蹲的屋檐上站起,转身头也不回的一溜烟去了。   街道上出现一抹孤单的身影,高挑婀娜,白衣飘飘,恰如突然出现在尘世中的月宫仙子,美丽神秘。   走得没多远,白衣女子前行脚步微微一滞,面罩外的美目露出了玩味之色。   恰如轻风吹拂长街,白衣女子前面三丈开外之地忽地多了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负手而立,神情冷峻,淡淡言道:“纳兰姑娘,从兴庆府到府州,你我一共交手了十三次,次次都被你狡猾逃脱,但今日在府谷,只怕就是你落败之时了。”   白衣女子冷笑道:“没藏黑云鸟尽弓藏,在下也只是求一条生路而已,李舵主又何须苦苦相逼呢?”   黑衣人冷哼道:“没藏太后雄韬伟略,绝对不会言而无信,快把东西交出来,在下放你一条生路。”   白衣女子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东西的确在我这里,不过却是我的保命之符,有本事你来取啊!”   “宁顽不宁,找死!”   黑衣人怒喝一声,单手成抓猛然探出,就来抓白衣女子的肩膀。   白衣女子不屑一笑,却没有与之短兵相接,身子一掠向着后面飞速遁去。   黑衣人神色一变,立即下令道:“追,不要让他逃了。”   话音刚落,街道两旁房舍上面忽地多了许多黑色身影,全都朝着白衣女子遁去的方向逃去。   鹏云楼内一片漆黑,正有数十人隐蔽其中。   三楼厢房内,折昭正站在窗户前凝神观望着外面空无一人的长街,待城楼上的三更刁斗大响之后,转身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夫君,业已三更,你所言的那些凶徒为何还没出现?”   崔文卿正依靠在凭几上打盹,闻言笑道:“这凶徒岂会与你折都督一般信守时间?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放心吧,他们一定会来的。”   白亦非笑着提醒道:“姑爷,咱们振武军的三百将士可是大冬天配合你在这里藏匿了数个时辰,若是凶徒不来,姑爷你当想一下该如何平息将士们的幽怨。”   “哎,你们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   折昭微微一笑,正欲说话,忽地美目神光一凝,脸上顿时出现了几分凝重之色,低声道:“不要说话,似乎有动静了。”   白亦非闻言眉头一皱,连忙快步行至窗边一看,果见正有一群黑衣人正朝着鹏云楼所在的方向急速而来,转眼就到街口。   见状,白亦非大是振奋,压低声音兴奋言道:“来了,姑爷当真是神人!”   崔文卿笑骂道:“神人你大爷的,刚才你丫还在怀疑老子!现在又开始歌功颂德起来!哎,注意一点,看看可否有一个白衣小-妞,她是自己人,不要抓错了。”   “明白。”白亦非点点头,脸膛已是一片正容。   折昭乜了依旧靠在凭几上的崔文卿一眼,双目中神光点点,暗忖道:这家伙似乎背着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待解决了这些凶徒,再好好盘问你!   这时候,白衣女子已经将那群黑衣人吸引至了两街交汇转角处,恰在鹏云楼楼下。   折昭凤目寒光毕现,在黑衣人经过的一霎那,猛然抽出腰间佩刀,高声娇叱道:“儿郎们,贼人已至,随本帅杀敌!” 第五十九章 独挡千军(修)   话音刚落,鹏云楼左右店铺阁楼喊杀声大作,数百振武军将士全都手持武器从藏匿之处蜂拥而出,转眼就将那群黑衣人们围在了阵中。   “亦非,你留在这里保护姑爷!”   折昭匆匆丢下一句,整个人向前一掠平地而起,莲足一踏凭栏,竟是犹如一只美丽的凤凰般飞了下去。   “擦,这妞儿耍什么酷!三楼呐!”   崔文卿看得膛目结舌,长身站起连忙一个箭步冲到了凭栏边朝着下面一望。   折昭已是平安无事的落在了敌阵中央,娇叱一声手中长剑登时出鞘,游离不定的剑锋带着晃动不停的光芒攻入敌阵,立即有一名黑衣杀手惨叫倒地。   为首黑衣人见到遭遇大军包围,连忙沉声下令道:“锋矢之阵,一三五七九,咱们杀出去。”   此人口中的“一三五七九”乃为锋矢阵排列阵法,最前面一人为尖刀,其后以此递增,形成一个攻击力极强的“箭簇”,最能攻破防守薄弱的包围阵形。   折昭久历军伍,自然懂得锋矢阵的厉害,也明白这些黑衣人来历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不容多想,她娇声下令道:“刀盾手在前,弓弩手殿后,给本帅死死的困住他们。”   一言落点,折昭丝毫不顾显赫身份,夷然无惧的仗剑杀入敌阵之前,森寒剑气,立时弥漫全场。   只见折昭身后红色斗篷随着她游离不定的身形翻动飞舞,手中长剑挥动如同道道闪电,竟硬生生的挡住对方锋矢阵攻来的剑网,大有孤身一人独当千军的凛凛气度。   领头黑衣人见到折昭这样藐视他们,登时心头大怒,有心将此女斩于当下,暴喝一声锋矢阵立即催前,朝着折昭碾压而去。   折昭嘴角溢出了一丝冰冷嘲笑,轻喝一声倏地踏步上前,皓腕一抖剑锋轻颤,重重剑影恰如万丈山刃一般,竟是死死的阻挡住了二十余黑衣人的进攻,饶是对方势大,竟无法越过雷池半步。   楼上的崔文卿看得目瞪口呆。   以一敌二十?这妞儿竟然如斯厉害?我没看错吧?   站在一旁的白亦非发自内心赞叹道:“都督的武功当真是举世无双,鲜有对手,吾辈实乃不可及也!”   崔文卿怔怔然矗立,半响方才问道:“这么厉害的武功,是如何练出来的?”   白亦非想了想,镇重其事的开口道:“除了天赋,我想最重要的就是努力,自从折老都督战死沙场之后,大都督她每日发疯般练功习武,也就是那段时间武功突飞猛进。”   崔文卿微微颔首,心内首次对折昭起了几分敬佩之心。   有折昭抵挡住黑衣人攻势,战局形势立即对已方大为有利。   几日未见的甘新达手持一柄偃月刀赳赳而上,大声暴喝道:“儿郎们,岂容都督一人对敌?跟着本将杀啊!”一言落点,已是一马当先的朝着敌人杀了过去。   见到主帅大将都这样悍勇,振武军的军卒自然是倍受鼓舞,犹如浪潮一般对着阵中黑衣人席卷而至,刀剑翻飞如同浮云,箭簇疾射犹如飞蝗,不消片刻二十余名黑衣人通通惨叫倒地,唯剩那黑衣首领在尸堆中持剑而立,眼中有了几许绝望之色。   折昭玉面冷峻,沉声下令道:“留活口。”   “诺”甘新达应了一声,连忙持刀而上,正欲生擒早已是强弩之末的黑衣首领,不料对方身子突然一软,已是轰然倒在地上。   甘新达见状大惊,连忙趋步而上仔细端详,少顷回首禀告道:“都督,此人牙齿藏毒,时才已经咬破牙齿毒发身亡。”   折昭面容一沉,走上前来瞄得一眼,口气有了几分严峻:“见血封喉,断无可救,这些人全都是死士。”   穆婉收剑而上,蹙眉言道:“大都督,二十多名死士可不是小数目,究竟是何人能有这样的实力?”   “我不知道,但相信有人知道。”折昭淡淡言得一句,正欲转身,熟悉的嗓音已是在身后响起:“哎呀,全杀光了,娘子你真是太厉害了,连活口都没有留下一个。”   折昭转过身来,顺势将长剑收回剑鞘,望着走来的崔文卿正容言道:“夫君,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还有,时才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何人?”   崔文卿笑道:“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但是得先将赌资奉上。”   折昭无奈,对着穆婉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白了崔文卿一眼,掏出一百两递给他,又默默退后。   崔文卿熟稔的将银两收入怀中,这才言道:“那白衣女子名为纳兰冰,乃是我前天夜晚不小心碰到的,而这些黑衣人,听纳兰冰说好像是来自西夏什么什么堂,是专门来追杀她的。”   “军武堂!”   折昭勃然色变,口气更是充满了凝重之意。   “对了,娘子,这军武堂究竟是干什么的?”   “夫君有所不知,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疑心极重,在朝廷内设军武堂监视臣子举动,另外军武堂还负有刺探敌情,刺杀要员之用,实乃非常厉害的组织。”   崔文卿渐渐明白了,敢情这军武堂与后世明朝锦衣卫差不多,怪不得如斯厉害。   折昭蹙着柳眉言道:“军武堂鲜少前来府州,这次突兀前来追杀一人也不知有何目的,夫君,我要见见时才那白衣女子,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崔文卿正要找纳兰冰收回赌债,自然不会拒绝,颔首道:“好,我带你去,不过那妞儿脾气可有些冷,若言语不对路,还请娘子不要动怒才是。”   折昭微微颔首,便跟随崔文卿而去。   片刻之后,来到阿玛尼服装店外,折昭止步惊讶问道:“这就是夫君你与他人合伙经营的店铺?”   崔文卿点头笑道:“对,以后还请娘子能够多多前来照顾生意。”   想到那鸟巢裤衩,折昭忍不住耳根一热,轻啐一口也没有理他,快步而入。   行至后院房间,崔文卿推门而入,张口唤道:“纳兰姑娘,我已经顺利帮你解决了所有的刺客,你该怎么谢我?”   黑沉沉的房内毫无动静,更无人回答。 第六十章 时装发布会   “奇怪,还没回来么。”   崔文卿自言自语一句,走到长案前拿出火折子点亮油灯,屋内朦朦胧胧的亮堂起来,却是空无一人。   这时,折昭也走进屋内,目光环顾一圈,言道:“此女莫不是已经离开了?”   “怎么会,她还有伤呐。”崔文卿言得一句,忽地看到长案油灯下还压着一张宣纸,顺势拿起一看,顿时就成了苦瓜脸。   “怎么?”折昭见他神情有异,连忙轻声一问。   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还能有甚,那妞儿只怕是还不上赌债,偷偷逃跑了。”   折昭一愣,走上前来一看崔文卿手中宣纸上所写的文字,登时为之气结,上面写的是:那一百两赌债下次还给你!   “夫君,你莫不是利用纳兰冰引出死士骗了我一百两,其后又利用我铲除了那些死士,骗了纳兰冰一百两吧?”   “什么利用,什么骗啊,说的这么难听!”崔文卿瞪了她一眼,理所当然的言道,“我只是让你们两人得偿所愿,收些报酬是理所当然的。”   “你这人,真是无赖!”折昭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笑了。   崔文卿笑言道:“死士既除,娘子你也能就此安枕,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府去吧。”   折昭点了点头,心内却止不住疑惑:为何西夏军武堂的死士要追杀一个女子,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呢?真是想不透啊!   ※※※   翌日一早,折昭吩咐军士将西夏死士的尸体吊在城门上示众。   百姓们在对着尸体指指点点,议论不休的时候,原本的恐慌情绪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府谷县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作为崔文卿来讲,他却没空相助折昭继续追查死士前来府州的目的,满腔心思都落在了即将发售的文胸上面。   “老丈,以我之见,咱们可以找来一个时装发布会,不止邀请府谷县内的富豪乡绅前来参加,更要邀请整个府州的大商,这样才能保障文胸获得不错的市场反响。”   何老丈从未听到过如此新颖的词汇,连忙询问道:“敢问姑爷,这服装发布会是什么意思?”   崔文卿一笑:“所谓的时装发布会,是指服装设计者向市场推广新潮服饰的一种展示会,说直白一点,就是请那些有钱人来观赏服饰,从而让服饰获得更高的知名度,扩大影响力。”   何老汉依稀听明白了,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思索之色。   坐在旁边的成事非大笑言道:“姑爷真乃奇思妙想,不过你这文胸发布会却只请男人参加,这男人能够懂甚?看了那些文胸还不是一头雾水。”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崔文卿一笑,促狭着眨了眨言,低声道,“正因为全是男人前来,我们才更有市场啊!”   “此话何意?”成事非一怔,露出了静待下文之色。   “成兄,你觉得咱们向宾客们展示文胸,当何种方法为妙?”   面对崔文卿的提问,成事非静静思索半响,回答道:“理应亲自登台,手持文胸向宾客们逐一讲解文胸之妙用。”   崔文卿含笑不语,转头又问何老汉道:“老丈觉得成当家所言如何?”   何老汉想了想,颔首道:“小老儿倒觉得成大当家说的不错,只有讲明白文胸的诸多好处,才会引来宾客购买之心。”   “若是如此,只怕咱们这场时装发布会将会徒劳无功!”崔文卿一阵摇头。   何老汉与成事非同时一愣,问道:“难道姑爷还有什么好办法?”   崔文卿手指轻轻的交击着案面,加重语气言道:“如果是我,我会挑选十来名身形较好的丽人,穿着咱们所制作的文胸裤衩在高台上来回走动演示,这样不仅能让宾客们一饱眼福,更能让他们切身体会到文胸的妙处。”   话音刚落,成事非何老汉两人面露震惊之色,显然被崔文卿这样大胆的念头惊讶住了。   聘请丽人穿上文胸裤衩走动演示?   那该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幕,相信每个正常男子见到,都会忍不住拍手叫好,更会津津有味的欣赏,实乃大妙!   只不过……   何老汉显然明白此点,一脸犹豫的言道:“姑爷,先不说根本没有女子愿意这样衣衫单薄的为我们展示文胸,即便有人愿意,只怕官府也会认为此举败坏世风,到时候还会吃上官司。”   崔文卿笑道:“这一点老汉你毋须担心,我们可以在青楼中去挑选貌美体美的丽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相信不会是太难之事,至于官府方面,呵呵,陈县丞与我还算熟络,而且昨夜我又为府谷解决了那些死士,相信这个面子他会给我的。”   何老汉闻言,却还是觉得崔文卿这个法子太过惊世骇俗,想了想也不好反对,只得点头道:“既然姑爷主意已定,小老儿自当遵命。”   崔文卿颔首道:“好,就这么定下了,这时装发布会举行时间就定在月底,还有二十来天时间,足够咱们准备。”   言罢,崔文卿略加思忖,直截了当的定策道:“这样,老丈你将鸟巢裤衩的生产经营全部丢给二掌柜常文去作,而你则专门负责文胸最后的制作定形,必须设计出二十余种款式样式不同的文胸来,至于我则负责挑选合适的丽人,另外还有一事,想要麻烦成兄。”   成事非慨然言道:“姑爷但说无妨。”   崔文卿言道:“是这样,成大哥你乃府谷地头蛇,相信对府州一带也算了解,就请你为我打听一下府州所有大商的住址,以便派人将时装发布会的邀请函送去。”   成事非点头道:“没问题,此事交给我便可。”   崔文卿说干就干,第二天午后带着甘新达一道,来到了府谷县最是繁华的烟花巷之内。   这条巷子里全为秦楼楚馆,五丈宽度的街道两旁,布满了栋栋造型别致的青楼,站在巷口便可闻到空气中满是胭脂水粉的香味,直熏得甘新达喷嚏连连。 第六十一章 寻求合作   倒是崔文卿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摇着折扇丝毫没有局促和茫然,信步走进了巷内。   时当午后,许多青楼尚刚刚开张,门口迎客的老鸨龟公个个睡眼惺忪,也提不起精神来照顾过往的路人,就连府谷县最是盛名的青楼娇娃馆外面也是一样。   的确,这大中午的,天气又冷得直跺脚,哪个宾客愿意此时前来?   “敢问这位大妈,你们这里可有漂亮的姑娘?”   便在这时候,一声询问打断了娇娃馆门前绿裙女子的哈欠,她目光惊讶的望着站在跟前的俊俏后生,愣了愣手绢一挥,脸上连忙堆起了招牌般的笑容:“哟,什么大妈,小郎君应该唤奴家姐姐才对,漂亮姑娘是么?有的有的,快往里面请。”   问话之人自然是崔文卿,他颔首一笑,也不犹豫,就这么在绿裙女子的陪同下走进了青楼之内。   绿裙女子一边殷情带路,一边暗自猜测道:这小郎君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穿得倒是周正,长得也甚是俊俏,而且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护卫,不用问也是有钱的主,莫非是瞒着家中人来此逍遥快活的?   心念电闪间,已是来到了二楼一间厢房的门外,绿裙女子笑容不减的言道:“公子但请里面坐,奴家这就为你挑选几个漂亮姑娘过来陪你。”   绿裙女子本以为崔文卿会点头叫好,谁料崔文卿却是收拢折扇,笑道:“先不用着急,这位……”本欲想唤大妈,想了想还是依言唤道:“这位姐姐,由你来陪本公子就可。”   绿裙女子一怔,登时就心花怒放,暗自欢喜道:敢情这小郎君还喜好熟-妇?竟要老娘相陪?   想到这里,绿裙女子面上笑容更盛,对着站在旁边的龟公颐指气使的开口道:“快去备置一桌上好的酒菜,我要陪小郎君喝上一杯。”   龟公点头哈腰,连忙去了。   在绿裙女子的殷情引领下,崔文卿进入厢房之内,甘新达心知姑爷是有生意上的要事与之商量,故而并没有进入,而是抱着长剑守在了门外。   见状,绿裙女子心头更喜,暗忖道:孤男寡女的,这小郎君难道要风流采花不成?   崔文卿却不知道绿裙女子心内的龌蹉思想,他落座在案几后,笑吟吟的言道:“姐姐但坐无妨。”   “哎。”   绿裙女子应的一声,却没有落座在崔文卿的对案,反倒是撩起裙裾坐在了他的身旁,香风扑鼻,春意盈盈,整个身子几乎是软到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崔文卿一时之间有些懵了,连忙推攘了绿裙女子一把,苦笑道:“这位姐姐,我是让你坐在对面而非旁边,还请自重。”   绿裙女子眉宇间满是春情,面上厚厚的胭脂盖住了微微生出的些许皱纹,倒也有着几分不错姿色:“郎君啊,自古英雄多好色,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必如此羞涩,应当珍惜大好光阴才是。”言罢,不退反进,整个人都已经抱住了崔文卿,胸前伟岸之物也是轻轻的摩挲着他的手臂,带来极其异样的感觉。   崔文卿无可奈何一笑,也不理会绿裙女子过激的举动,言道:“其实不瞒姐姐,在下今日前来主要是想与你谈一笔生意,而非是专程前来寻花问柳。”   “谈生意?”如此一来,绿裙女子倒是愣住了,望着崔文卿的眼中满是狐疑之色。   “对了,在下崔文卿,不知姐姐贵姓?”   “奴家姓徐,名为如水。”   “是这样的。”崔文卿清了清嗓子,淡淡言道,“在下乃是城中阿玛尼服装店的东家,最近新制作了一批衣物,相请贵馆的姑娘们代为试穿展示,当然我会支付一定酬劳,不知姐姐你意下如何?”   听到正事,徐如水春意顿消,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蹙眉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想聘请馆内姑娘们做事?敢问你这试穿展示乃是何意?”   崔文卿也不隐瞒,便将时装发布会的大概意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末了微笑言道:“我们制作的这批文胸乃是女人不可多得的妙物,相信贵馆的姑娘们穿上之后在高台上走秀展示,必定能够让与会的富豪大商们喝彩不止,对于提升娇娃馆的知名度,以及姑娘们的名气有着莫大的好处,不知姐姐可否愿意与我合作?”   徐如水已经被崔文卿犹如江河劈开崇山峻岭奔涌而出的一席话惊呆了。   她年轻时本是洛阳名妓,曾还在温柔坊一年一度的花魁比试中获得不错的名次,成为那些五陵少年们追逐的对象。   只因后来年老色衰,忍受不了后起之秀的排挤嘲讽,这才愤然离开洛阳来到这北地府州,用毕生积蓄盘下娇娃馆,经过数年的经营,竟是独占鳌头,声名鹤起。   可以说,徐如水乃是见过世面之人,对于青楼楚馆里面的条条道道,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然没想到今日崔文卿你一番言语,却让她有了一种震撼的感觉,暗叹这服饰店的年轻东家真是太能异想天开,竟想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法子。   略微沉吟冷静下来,徐如水慢慢的理顺自己的思路:“崔郎君的意思是,让我们馆内的姑娘们穿上你们所制的衣物,到高台上走一圈便可?”   “对,若徐姐姐你能够再组织几个不错的才艺节目穿插其中,那自然更好。”   徐如水微微颔首,显然有种想同意的意思,笑问道:“公子是说,到时候你会邀请府州所有的富豪大商们前来?”   “不错。”崔文卿肯定的点了点头。   徐如水暗自寻思:富豪大商本就是青楼宾客主流,这小郎君若能将府州的显贵宾客们全部请到娇娃馆来,对提升娇娃馆的生意的确是不错之法,况且还能向宾客们展示馆内诸多娇娥佳丽,实在何乐而不为。   “好,奴家就同意此事。”徐如水俏脸上有着几分笑意,问道,“对了,不知公子要展示的文胸,乃是何物?莫非是一种新式的外套?”   闻言,崔文卿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他从袖中拿出了何老汉所裁制的那件文胸,递给徐如水言道:“姐姐请看,就是此物。”   徐如水一愣,接过文胸细细端详,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新颖的衣衫。 第六十二章 合作达成   “这个……该如何穿才是?”徐如水隐隐有些明白,但却不敢肯定,故而红着脸一问。   崔文卿轻轻咳嗽了一声,“姐姐,此物与肚兜、诃子的用处差不多,乃是女子内穿之衣。”   “呀?!”徐如水惊呼了一声,仿若烫手般将文胸丢在案上,脸已是不知不觉红如晚霞。   这这这……此物如此暴露,若是穿戴岂不让胸前更是挺拔耸立?而且其他地方未着寸缕,在众目睽睽之下走秀表演,被别人一览无遗,岂不羞死人了!   饶是徐如水出身青楼大胆如斯,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有些面红心跳。   她实在没想到在这崔文卿居然如此流氓,要让娇娃馆内的女子穿上这样暴露羞耻的衣物去高台上走秀,这如何能行!   似乎嫌给徐如水的震撼不够,崔文卿如实言道:“徐姐姐,走秀表演的佳丽们上半身穿着文胸,至于下半身,则穿我们阿玛尼服饰店特制的裤衩,以此为套。”   徐如水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怒声言道:“崔公子,奴家瞧你锦衣长衫,文质彬彬,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没想到你的思想竟是如此龌蹉,要让我的女儿们穿上如此暴露的衣物供别人观赏!我们虽则为低三下四的青楼女子,然也还是有着几分尊严!绝对不会让你这么作践凌辱!”   言罢,徐如水重重喘了几口粗气,高耸的胸脯一阵剧烈起伏,寒着脸言道:“我们娇娃馆招待不了崔公子你这样的客人,奴家的怠慢了。”言罢冷哼拂袖,便要转身而去。   “姐姐何须如此心急!”崔文卿不慌不忙的一笑,叫住了她,心内却是甚为佩服此女的骨气。   这徐如水是勾栏瓦舍中卖肉的不假,在心内却还是有着一种不容别人侮辱的尊严,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比后世那些惺惺作态,背地里却放荡不堪的女子好多了。   故而他才叫住了此女,而非另寻他家。   徐如水转过身来,俏脸上早就没有刚才的春动情意,冷冷问道:“不知崔公子还有何指教?”   崔文卿正容言道:“徐姐姐,请你不要将此事想得这么不堪,其实穿上文胸内裤进行走秀表演,并非是一种龌蹉的行为,反倒是女人展现美丽,展现身段,展现自信的一种方式,如果这次时装发布会能够火爆起来,相信徐姐姐和你的姑娘们必定会藉此艳名大胜,再也不用操持卖肉的生意。”   徐如水不能相信的冷笑道:“崔公子,穿上几件暴露衣衫到台上这么走一圈,便能艳名大胜,你是逗我玩呢?还是以为我徐如水如三岁孩童一般好欺骗?”   崔文卿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些古代人解释模特这个职业,但他知道在后世,如《维多利亚的秘密》这样的内衣时装秀可谓全世界瞩目的焦点,每每举办都会占据娱乐新闻的重要位置。   而代表容颜美丽与优美身材的模特,更是让许多女子趋之若鹜,也让万千男人为之着迷。   如今大齐虽然是以儒家治国,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但因大唐时汉胡文化风俗交融,尚没有程朱理学的荼毒,故而大齐男女风气还算开明。   他相信内衣时装秀与模特一定会被这个社会所接受。   心念及此,崔文卿正容答道:“徐姐姐,不管你是否相信,在下举办的这场内衣时装秀必定会异常火爆,而我们阿玛尼服装店所生产的女子文胸、内裤也会引起哄抢,就如同鸟巢牌裤衩那般”   言罢,崔文卿略微停顿,一脸认真的开口道:“在我眼中,贵馆参与内衣时装秀的诸多佳丽们,并非低贱不堪的女子,相反她们很勇敢,很懂得展现出女人的美丽,她们必定能够成为时尚的代言人,更会受到许多男子的追捧,改变依门卖肉的命运。在下言尽于此,我给徐姐姐你一盏茶的考虑时间,若你还是不同意,那我就另选他家。”   徐如水被崔文卿所展现出来的强大自信震住了,竟是愣怔在了原地。   难道他真的有把握那什么内衣时装秀会非常火爆?   若能如此,倒是有可能改变女儿们靠色相取悦宾客们的命运。   要不,就试一试?   反正自己与女儿们都是别人眼中的低贱女子,穿上这暴露的文胸内裤走上一圈,忍一忍咬咬牙就很快结束了,倒也可以忍受。   心念及此,徐如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内涌出了一阵悲哀的感觉,问道:“若是奴家愿意合作,不知公子你开价几何?”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我需要十个容貌身段上乘的青楼女子,待到时装发布会结束之后,每人支付十两酬金,不知徐姐姐意下如何?”   一听此话,徐如水登时有些怦然心动。   每人十两,算起来就是一百两,几乎等同于娇娃馆一个月的纯利润了。   想到这里,徐如水暗自一叹,苦笑言道:“好,崔公子,奴家答应你,不过这种事情我可不能强迫我的那些女儿们,须得听听她们的意见才是。”   崔文卿点了点头,言道:“那好,我就明日再来。”   崔文卿离开之后,徐如水心思满腹,思来想去还是没个头绪,她索性吩咐他人暂时照料生意,自己则去了娇娃馆后院,找自己最是贴心的乖女儿李君雅问计。   李君雅乃是徐如水在洛阳时收留的一个孤女,也算见证了徐如水在欢场上的起起落落。   如今年方十八的李君雅已是成为了娇娃馆头牌,为徐如水撑起了门户,故而很多事情徐如水都是找她商量。   听罢事情的本末,李君雅一双美目登时就瞪圆了,失笑道:“徐妈,你也算饱经红尘见多场面的人物,居然还相信一个浪荡公子的荒唐之言?什么乱七八糟的内衣秀,古来青楼女子能够当红一时,美貌身段固然重要,但最关键的还是琴棋书画以及自身的媚功,穿暴露衣衫走几圈便能红,当真是荒唐可笑!” 第六十三章 鬼鬼祟祟的崔文卿   闻言,徐如水有些涩然,更对李君雅盛气凌人的态度暗感不悦。   说起来,李君雅以前只是伺候她起居的四名丫鬟其中一个,因为善于揣摩她的心思,从而被徐如水所看重,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而李君雅的确有几分本事,勤学苦练之下倒也才艺非凡,不仅是娇娃馆的当红头牌,更为府州青楼花魁,备受达官贵族们的追捧。   只可惜此女太过势力,翅膀长硬了渐渐不把徐如水放在眼中,而且更与城内另外几家青楼眉来眼去,隐隐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徐如水不得不多方笼络,才得以让她继续留在娇娃馆。   不容多想,徐如水柔声劝说道:“君雅,我倒觉得崔公子之言有着几分道理,与其靠着美色愉悦男人而活,倒不如穿上文胸展示自己一番,若能以此成名,也不辜负了上天赐予的这身美丽皮囊。”   李君雅俏脸神色微变,冷笑道:“徐妈的意思,是想让我脱了衣服参加这种内衣时装秀?”   “对,君雅,这是一个好机会!”徐如水点点头,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呵,好机会!”李君雅嘴角噙着的笑容说不出的嘲讽,“既然如此,那就依徐妈的意思吧,一切由你做主了。”   没想到李君雅居然同意了下来,徐如水倒是有些意外,心内也是暖烘烘的。   究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乖女儿啊,关键时候还是会支持自己。   于是乎,徐如水颔首笑道:“那好,君雅,明日崔公子还会前来,到时候咱们就挑选十名愿意参加的姑娘见见他。”   李君雅微微点头,美目中却闪过了一丝莫名之色。   ※※※   回到大都督府,折昭正在院中练剑,听到崔文卿的脚步声,她连忙收招而立,美目视线已是望了过来。   “夫君今日又出去呢?”   “对,怎么,难道娘子你想我了?”   面对崔文卿的玩笑话儿,折昭俏脸上根本没有半分笑意,淡淡言道:“那批西夏刺客目的不明,我也还没弄清楚他们追杀纳兰冰的真正目的,夫君你与纳兰冰之事难保不会被西夏人知晓,故而还是少出府为妙。”   “知道啦。”崔文卿满不在乎的招了招手,笑了笑便要前往书阁。   便在他经过折昭面前的一霎那,折昭美丽的瑶鼻轻轻抽了抽,一双好看的黛眉已是皱起,语调不禁寒了几分:“站住,满身胭脂香粉味,你刚才究竟去了哪?”   崔文卿一愣,顿时叫苦不迭。   不用问,这必定是徐如水靠在他身上之时,所留下的味道,没想到折昭这妞儿鼻子居然这么灵,一下就被她闻出来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故作淡定的言道:“哦,刚才前去了一家胭脂水粉店看了看,所以有些味道。”   折昭冷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去逛胭脂水粉店干什么?可别说是想给我买一些来用。”   这句话立即让崔文卿将要脱口而出的谎言为之破灭。   但他心思转动极快,镇定自若的笑答道:“都督娘子你天生丽质,何须使用那些胭脂水粉?其实我是给……荷叶看的,你也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买个小礼物不算什么。”   “那你买的东西呢?”折昭慧眼如炬,立即就看出了端倪。   “呃……忘在服装店了,明日拿回来。”崔文卿生怕她还有继续追问,连忙又道,“对了,我还得去书阁中准备一些东西,咱们改天再聊。”于是不待折昭同意,转身就走。   望着崔文卿的背影,折昭黛眉微蹙,显然没有相信他刚才的话。   这时,穆婉从旁边走了过来,冷哼言道:“都督,姑爷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心头有鬼,要不我去找甘新达追问一下姑爷的行踪?”   折昭微笑摇头道:“甘新达身为崔文卿的护卫,这些事情却不好向你透露,若你明日有空,不如前去跟踪崔文卿,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穆婉心知折昭也想知道崔文卿的行踪,颔首道:“那好,都督,明日我就跟着姑爷去看看,若他作了对不起的你事情,末将决不姑息。”   瞧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折昭忍不住失笑了。   ※※※   第二天午后,崔文卿施施然的离开了大都督府,如约前去娇娃馆。   现在府谷并不太平,为求安全,甘新达依旧是忠心耿耿的护卫在崔文卿的身旁,保护着他的安全。   只是两人都没有料到,在他们前脚刚跨出府门不久,一身男儿装束的穆婉亦是走出,跟随着他俩的背影而去。   府谷县面积不大,即便是安步当车,没多久已是走到娇娃馆门前。   “哎哟,崔公子,你可来了。”   徐如水早就等候在此,一见崔文卿到来,顿时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也不待崔文卿拒绝,连忙挽住他的胳膊,喜声道,“快,里面请,姑娘们都已经等着公子了。”   崔文卿颔首一笑,连忙跟随着她进去了。   躲在不远处的穆婉看的是清清楚楚,见那风尘女子挽着崔文卿进入青楼之后,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气,恨恨言道:“可恶的崔文卿,亏大都督还这么担心你的安危,你居然来此白日宣淫,风流快活!”言罢,便想上前而去,替都督教训这个负心男子。   好在穆婉总算还有几分理智,想了想冷静下来,心知这件事须得尽快禀告给都督知晓,微微一哼连忙转身去了。   话分两头,崔文卿刚进入娇娃馆正厅内,便看见十来名青楼女子正在其内等待,见到他入内,一片莺莺燕燕之声此起彼伏:“奴家见过崔公子。”   “不用客气,诸位姑娘免礼吧。”崔文卿虚手一扶,落座在了案几上,目光扫过面前这些女子的容颜身段,不禁微微颔首暗自叫好。   不用问,徐如水也是经过了精心的挑选,站在崔文卿面前的女子们个个都是貌美体美,气质不凡之人,望之便让人生出了群芳争艳的感觉。 第六十四章 真是太羞耻了   而且更让崔文卿惊叹的是,十来名女子中更有一半为异族人,有高鼻深目的波斯胡姬,有长脸勾鼻的契丹女子,更有温柔似水的高丽奴,倭国女,实乃各国美女展览一般。   “没想到徐姐姐这间娇娃馆竟有如此势力,实在让人倍感惊叹啊。”崔文卿由衷赞叹出声。   徐如水笑容满面的言道:“不瞒崔公子,奴家对馆内姑娘要求可是非常之高,所以才能在这府谷县声名鹤起,原本馆内共有五六十名姑娘,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望着站在中间那气质出群,冷傲美艳的女子道:“不知这位姑娘姓谁名谁?”   未等徐如水开口,那冷傲美艳女已是冷冷言道:“奴家名为李君雅,崔公子这厢有礼。”   口中虽说的有礼,但李君雅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作礼之意,而且神态也是一片倨傲。   生怕崔文卿会不高兴,徐如水脸上连忙堆起笑意解释道:“崔公子,君雅乃是我们娇娃馆的当红头牌,这丫头从小被我惯坏了,还请公子你不要见怪。”   崔文卿释然笑道:“无妨,这女人啊只要漂亮一点,就会有着几分不合于俗的傲气,相信李姑娘也是属于此类了。”   闻言,李君雅美目一闪,冷哼言道:“崔公子,你那劳什子的时装发布会奴家一点兴趣都没有,今日之所以前来,完全是看在徐妈的面子上,有什么要求说来便是。”   没想到此女这样不留情面,崔文卿倒是一愣,不以为杵的笑言道:“怎么?莫非李姑娘对时装发布会很有意见?”   “对,”李君雅也不隐瞒,点着螓首冷傲言道,“崔公子或许不知,奴家乃娇娃馆头牌清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慕名前来的宾客不知几多,光客人打赏的小费,每日便不下十两银子,所以我可不是稀罕你的酬劳而来的。”   徐如水心内暗自焦急,连忙打着圆场道:“崔公子君雅她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丫头快不快快向崔公子道歉赔礼。”   李君雅冷哼一声,却没有道歉之意。   说实在话,她根本瞧不起这时装发布会,也瞧不起这个疯狂的崔文卿,要她穿上那些暴露衣物登台走秀,实乃太过折辱了。   崔文卿一脸微笑的摇了摇手,打断了徐如水的解释,风轻云淡的言道:“李姑娘,在下承认你非常漂亮美丽,若你能够登台走秀,必定会成为一道十分靓丽的风景,但这时装发布会并非是缺了谁就不行,也并非是非你不可,既然你不愿意,那在下也不想勉强,就请你自行离开吧。”   李君雅本以为崔文卿一定会出言挽留她,没想到却遭到这样毫不留情的放弃,一时之间颜面有些挂不住,重重冷哼道:“好,奴家求之不得。”言罢又对着徐如水开口道,“徐妈,这场时装发布会我就不参加了,告辞。”言罢,竟是气冲冲的走了。   徐如水劝无可劝,不禁沉沉一声叹息,望着崔文卿抱歉言道:“崔公子,君雅就这个脾气,她若不参加,实乃发布会的一大损失,要不我再去劝劝她如何?”   “不用。”崔文卿摇手笑道,“还是刚才那句话,时装发布会并非是缺了谁就不行,既然现在人选已经挑选出来,那咱们就开始吧。”   这时,何老汉抱着一个大包袱急匆匆而入,笑叹言道:“姑爷,先期制作的十来套内衣已经制作好了,根据你的吩咐,小老儿全部拿到了这里来。”   “如此甚好。”崔文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接过何老汉手中的包袱,将之又转交给徐如水道,“徐姐姐,这些就是内衣秀表演时,各位姑娘须得穿着的衣服,还请你现在带姑娘们下去换衣,换好了之后再请出来。”   徐如水接过包袱,却有些面红耳赤。   因为她可是见过崔文卿制作的文胸,明白那是多么让人面红心跳的玩意,不容多想,连忙领着这些青楼女子下去换衣。   片刻之后,青楼内许多房间都响起了女子的惊呼声,饶是这些见多识广的青楼女子,穿上如此暴露的文胸内裤,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惊叹连连了。   后院一间装饰精美的厢房内,徐如水也是换上了崔文卿送来的文胸内裤。   她今年刚过三十,虽则青春年华早已流逝,但因没有生育的原因,身姿一直保持得非常的好,没有半分赘肉,也丝毫不见臃肿,前凸后翘,美丽曼妙。   今天将这一套黑色丝边的文胸内裤穿在身上,配上白如凝脂般的肌肤,更有一种浑然天成,亭亭玉立的动人美感。   特别是胸前穿戴着的文胸,更让她的身姿显得婀娜动人,挺拔美丽,那两团巍然之物被文胸紧紧包裹,膨胀紧立,欲之弹出,使得她不自禁的环抱胸口,生怕它会跳出来。   “这套内衣……真是太让人感到羞耻了……”   徐如水脑海中念头微转,面颊微微泛红,心头砰砰乱跳不停。   然看到面前等人高铜镜中的自己,她又情不自禁的直起了身子,放下护在胸前的手臂,目光贪婪的欣赏着镜中的美丽身姿,几乎不敢相信镜中人竟是自己。   崔文卿说得不错,这套文胸的确能够将女人的身段最是完美的展现出来,那前凸后翘的动人体型,相信不论是哪一个女子见了,都会羡慕不已。   如果穿着文胸内裤上得高台走秀表演,也一定会让围观的男人们为之疯狂叫好。   看来这内衣秀的确有着几分意思,若能凭此让娇娃馆扬名立万,那目前可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了。   霎那间,徐如水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将与崔文卿的合作进行下去,举办好这次时装发布会。   正厅内,崔文卿正与甘新达、何老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突闻一阵细密的脚步声响,三人同时望向了发声处,便见周身上下只穿了文胸内裤的徐如水,已是领着同样装束的青楼女子们走了出来。 第六十五章 杀伤力十足   恰如被一道闪电击中,甘新达与何老汉只觉眼前肉花花一片,登时就双目圆瞪,嘴巴大张,全部陷入了震惊的呆滞,呼吸也是止不住急促了起来。   反观崔文卿,却是见怪不怪,丝毫没有露出震撼之色,反倒犹如欣赏艺术品般仔细的打量着这些忍羞含羞的女子们,大感满意。   穿上这套内衣,历来奔放的徐如水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红着脸发问道:“崔公子,不知你觉得我们穿上这些衣服效果如何?可符合你的心意?”   说完此话,她突见站在崔文卿身后的那名壮汉鼻下猩红点点,连忙出言提醒道:“这位护卫大哥,你似乎流鼻血了,赶快擦擦吧。”   崔文卿闻言错愕,转头一看,果见甘新达这厮激动难耐之下,竟是鼻血长流,血红一片。   慌乱之下,甘新达连忙压抑住了跳动不止的心脏,一把抹去了鼻下血迹,低着头尴尬言道:“天干物燥,在下又有些上火,抱歉抱歉。”   青楼女子们经验丰富,岂会不知他流鼻血的原因,全都忍不住掩嘴轻笑,气氛缓和之下,倒也少去了刚才的几分尴尬。   崔文卿哑然失笑,微笑言道:“徐姐姐,咱们这位甘英雄武功高强,历来都是让别人流血不止,从来还没有他人能够让他流这么多血,今日姑娘们穿上这套衣物,对男人的杀伤力可是有目共睹的,甘英雄便为最好的证明。”   崔文卿调侃的话音落点,又是响起了一阵女子的娇笑声,甘新达窘迫得面如红布,垂着头却不敢再看这些美丽动人的妖精一眼。   笑罢之后,徐如水轻叹言道:“崔公子,文胸内裤的效果如何奴家也不好评判,不过我现在对你这内衣秀却是充满了信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吩咐姑娘们努力表演,好好展现。”   崔文卿颔首道:“对,到时候不仅是诸位姑娘们努力表演,在下觉得徐姐姐你也可以登台走秀,展示一番。”   “公子,你说奴家也能上台?”徐如水指着自己的鼻头,露出了惊讶之色。   崔文卿笑道:“对,难道姐姐还不愿意么?”   徐如水摇头一笑,目光中流出了一份不被外人察觉的黯淡:“不瞒公子,奴家业已三十,人老珠黄,颜容黯淡,与这些年轻姑娘们同台走秀,只怕会被宾客们笑话的。”   崔文卿愣了愣,随即笑道:“三十来岁正当女人成熟妙龄啊,岂会人老珠黄?况且徐姐姐的身姿优美,这套内衣穿在你身上更是相得益彰,我觉的你若登台走秀,必定会大获褒奖的。”   “真的吗?”徐如水话虽怀疑,却被崔文卿说的是怦然心动。   “当然,”崔文卿认真的点了点头,指着甘新达与何老汉言道,“姐姐若是不信,不如问问他们。”   此时甘新达目光正巧落在徐如水身上,瞧见此女黑色文胸配上羊脂般的肌肤,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成熟女子的独特韵味,呼吸又是忍不住急促了。   还未待甘新达回答,他又觉一阵热流直冲鼻端,连忙捂着鼻子慌乱言道:“姑爷,在下身体微恙,请容我告退。”说罢,竟是不敢再看厅内诸女一眼,低着头快步而去。   见状,崔文卿哈哈大笑道:“徐姐姐,我说的不错吧,看着你就忍不住流鼻血,岂会不美?”   徐如水掩嘴而笑,心内倒也有了几分信心,点头言道:“那好,就依公子之言。”   崔文卿微微颔首,待何老汉询问诸女文胸尺寸是否合身之后,他这才言道:“诸位姑娘,这内衣秀并非是让你们在台上随便走走那么简单,每一个步伐,每一个眼神,甚至每一个举动,都必须展现出女子的贴有魅力。”   徐如水听得似懂非懂,问道:“崔公子,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做才是?”   “先说这步伐吧。”崔文卿站起身来,走到青楼女子们身前开口道,“咱们大齐女子行走,讲究的是莲步款款,缓步轻轻,但内衣秀却必须走台步,也就是俗称的猫步。”   “猫步?”站在徐如水旁边的那穿着白色文胸的美貌女子轻轻一句,继而轻笑道,“莫非是要我们像猫一样行走?”   崔文卿含笑言道:“不错,所谓猫步,是指模特在走秀行进时左右脚轮番踩到两脚间中线的位置,或把左脚踩得中线偏右一点,右脚踩得中线偏左一点,产生一种韵律美,这是一种展现体态的优美步伐。”   “还请公子为我们示范一圈。”那白色文胸的美貌女子微笑请求。   崔文卿点了点头,将折扇撇在腰间玉带上,双手叉腰目光平视前方,右腿前迈而出沿着一条直线走动了起来。   诸女认真看去,只见崔文卿双腿交错有致,极负节奏,步子更是轻快从容,走到后面他更是放开了叉腰的双手任其自有摆动,充满了说不出的自信。   走得几圈,崔文卿停下笑问道:“不知大家可有看懂?要不你们先来试试?”   话音落点良久,青楼女子们却是相互推攘着,谁也不好意思率先示范。   “还是我来吧。”   徐如水走了出来,沉沉吐了一口浊气,会想着崔文卿刚才走路的模样,竟是依样画葫芦的行走起来。   比起崔文卿刚才的步伐,徐如水现在要小心翼翼许多,大概是不习惯如此行走,整个人略微有些佝偻,缺乏挺胸抬头的自信。   崔文卿看不下去了,连忙出言道:“徐姐姐,你这样走可不行,得抬头挺胸,步履自信,另外腰身可款摆,翘~臀可轻甩,展现出女子的美丽来。”   徐如水俏脸微微涨红,连忙深深吸了一口气依据崔文卿的指示进行更改,就这么走得几圈,竟隐隐有着几分猫步的神态来。   见此,崔文卿颔首笑道:“徐姐姐你果然有着几分天赋,再是练上几天,相信你一定会掌握其中诀窍的。”   徐如水点了点头,笑道:“现在离时装发布会还有二十来天的时间,相信我的这些女儿们一定能够学会猫步,公子你放心便可。”   崔文卿笑了笑,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似的,略一沉吟,止不住双目一亮,笑言道:“那好,就有劳姐姐你带着这些姑娘们多加学习,在下先且告辞,过两日再是前来。”   徐如水颔首,目送着崔文卿出厅而去。 第六十六章 高跟鞋   离开娇娃馆,崔文卿并没有急着回府,反倒跟随何老汉去了阿玛尼服饰店内。   如今鸟巢裤衩声名鹤起,除了军中之外,府州一带订单甚多,也有许多外地客商前来大批量的购买,故而生意依旧火爆,三间相连店铺人头攒动,竟是塞得满满的。   何老汉微笑言道:“姑爷,昨天常文才将振武军购买的裤衩赶制完毕,今天已是送到了军中,如今我们可以认真的生产文胸,达到两不误。”   “李道玄炼制的铁丝如何?送来几多?”崔文卿问出了文胸生产最关键的问题。   的确,若没有铁丝作为文胸内衬,根本无法将罩杯支撑起来,故而铁丝生产乃是重中之重。   “李校尉真是信人。”何老汉赞叹笑道,“现在振武军神匠营除了赶制修葺武器装备之外,剩下的时间都是卯足力气为我们生产铁丝,如今服饰店内囤积的铁丝只怕只有数百丈之多,能够我们生产至少五千件文胸。”   “五千件?”崔文卿吓了一跳,笑道,“很不错了啊,不过这次与裤衩销售不同,我们须得反其道而行之。”   何老汉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反其道,不知何意?”   “呵呵,老丈你也知道,这文胸可比裤衩是强的太多了,光是支撑所用的铁丝,相信他家绸缎庄亦无法购买锻制,所以现在咱们可是掌握了最为关键的一环,故而暂时不担心他家仿造,以我之见,在时装发布会开始之前,我们只要生产一千件文胸便可,物以稀为贵,这样才能保持火爆销售的事态,另外还有一事,须得这几日加紧完成。”   “不知何时,姑爷但言无妨。”   “老丈先取来纸笔,我将此物画给你看。”   何老汉依言而行,吩咐伙计取来笔墨纸砚,崔文卿也不含糊,立即提起毛笔就着纸上画了起来。   片刻之后,笔锋骤停,崔文卿一瞧宣纸上唯妙唯俏的图案,不仅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之随手递给了何老汉。   何老汉接过细看,只见画中之物乃是一双看似普普通通的鞋子。   不过与其他鞋子略有不同,崔文卿所画的鞋子鞋跟非常之长,何老汉约莫估计了一下,大概足有三寸,实在骇然之极。   如此长跟之鞋,如何能够穿得?更别提还要行走跑步了。   未等他疑惑发问,崔文卿已是出言解释道:“老丈,此物名为高跟鞋,不是给男人穿的,而为女子所穿之鞋,若穿上高跟鞋走秀展示,徐姐姐她们更能展示出优美的体型,对我们的内衣秀实乃大有裨益。”   何老汉目前对崔文卿是言听计从,不疑有他的点点头,言道:“姑爷所言的这种高跟鞋,小老儿倒是可以尝试制作,不过这长长的鞋跟却是有些麻烦。”   崔文卿皱着眉头想了想,言道:“要不这样,咱们可以先请能工巧手的木匠用木头制成鞋跟鞋底,然后就在鞋底上缝以羊皮制成鞋子,相信也不是难事。”   何老汉忖度片刻,颔首道:“这样也行,不过却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人手和生产量的问题,姑爷,现在咱们裁缝每日生产裤衩和文胸都已是累得不轻,若在制作这种高跟鞋,只怕会非常吃紧。”   面对何老丈的担心,崔文卿却是一笑,言道:“老丈放心,这种高跟鞋可不能如文胸裤衩这些批量生产,盖因高跟鞋鞋跟太过尖锐,并不适合大街上的这种夯土碎石地面,只适合在家中穿着,故而普及程度远远赶不上文胸裤衩。”   “原来是这样。”何老汉恍然点了点头,却又有些遗憾。   崔文卿的眼光能力何老汉是知道的,光凭裤衩一项收入,就让他们赚的是盆满钵盈,从目前的情况预测,文胸的前景也会不错,若这高跟鞋也能如此的话,对阿玛尼服装店来说,实乃又添赚钱之物。   但崔文卿一席言语却让何老汉意识到了高跟鞋的不足,故而心内才甚为遗憾。   似乎看出了何老汉的心事,崔文卿笑着言道:“高跟鞋虽不能大规模普及,但可以面向贵胄仕女、风流名妓们进行推广,专用于室内穿着,老丈你久做绸缎生意,相信也应该知道她们的钱是最好赚的。”   “不错。”何老汉振奋点头道,“要论最舍得在服装首饰上花钱之人,必定是贵胄侍女以及那些青楼名妓,特别是青楼名妓,更是风尚潮流的代表,若她们能够喜欢高跟鞋,必定会大是风靡的。”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崔文卿颔首一笑,“还请老丈明日就制作一双高跟鞋出来,到时候我再拿去让徐姐姐她们试穿。”   何老汉点头道:“没问题,明日姑爷来取就是。”   崔文卿颔首一笑,这才告辞而去。   此时的振武军大都督府,却酝酿着一场渐渐成形的风暴。   “你是说崔文卿去了青楼?”折昭语调虽是平静如常,然那双黛眉却猛然的蹙了起来,眉宇中间更是拧成了一团疙瘩。   穆婉义愤填膺的点头道:“不错,大都督,崔文卿实在太可恶了,竟瞒着你寻花问柳,若是被他人知道,都督你颜面何存。”   折昭长吁了一声,言道:“我明白了,小婉,待会崔文卿回来的时候,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穆婉颔首言是,继而提议道:“都督,要不末将去把祠堂中的镇军棍拿来如何?让你好好收拾崔文卿一顿。”   穆婉口中的镇军棍相传为唐朝玄宗皇帝所赐,本是御赐之物,供奉于折家祠堂之内,然唐朝灭亡大齐建立,折家却不方便继续供奉镇军棍,故而让之成为了家法之棍,专门用来教训那些犯错误的子孙。   饶是折昭,昔日也没少被镇军棍教训,常常被父亲揍得是皮开肉绽,故而记忆非常深刻。   闻言,折昭笑了笑,斟酌半响觉得有必要给崔文卿一个提醒,言道:“那好,取来便是,看来今天本都督须得执行家法了。”   穆婉含笑点头,连忙快步去了。 第六十七章 崔文卿与折昭最大的问题   崔文卿回到府中,刚在荷叶的伺候下脱去风雪斗篷,便看见穆婉前来,说是折昭让他立即前去昭阳楼。   他观人入微,从穆婉冷着的俏脸,不善的口气便知道折昭找他一定没什么好事,不禁笑问道:“穆姑娘,你可知都督娘子究竟有何事找我?”   穆婉冷冷一哼,言道:“姑爷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见此女不愿意多说,崔文卿也不勉强,跟随她朝着昭阳楼信步而去。   楼内正厅,折昭正坐在案几后手捧兵书慢慢细读,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是崔文卿入内之后,这才放下手中书卷淡淡言道:“夫君来了么?但坐无妨,我有事情询问你。”   “好,”崔文卿点点头,举步走到另一张案后落座,也不客气提起茶壶斟上一杯,自顾自地的喝了起来。   瞧见他坦然自若的模样,折昭英秀的眉峰猛然一挑,冷冷询问道:“今日夫君不在府中,不知是去了何处?”   崔文卿品咂一口热茶,笑道:“都说了,出去谈生意去了,如今阿玛尼服装店生意不错,自然须得好好经营。”   “好一个谈生意!”折昭清冷的哼了一声,目光不知不觉的锐利了起来,“夫君谈生意用得了去青楼?我看你谈生意是假,寻花问柳才是真的。”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   崔文卿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有些不满的言道:“都督娘子你使人暗中跟踪我?”   折昭也不解释,芳心充满了说不出的愤怒。   折家世居府州多年,因先辈们赫赫军功从而被百姓们所敬佩称赞,也算是有头有脸,富贵显赫。   没想到崔文卿身为折家的入赘之婿,居然瞒着她折昭流连忘返于青楼,更与那些低三下四的青楼女子调笑嬉乐,此番种种,若是被百姓们知道,岂不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不定还会累及折家的名声。   故而折昭才会如此的生气。   而且目前折惟本隐忍不发,也不知会如何算计他们,崔文卿还这般不知轻重的前往青楼,实乃令折昭大感愤慨。   深深吸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略作冷静,折昭这才冷冰冰的言道:“折家家法有规,家族子孙有举止轻佻,行为放荡者,当杖责二十施以惩戒,若有再犯加倍处罚,夫君你今日冒犯此条,着实该当重罚!”   一听此话,崔文卿立即就怒了,拍案而起高声道:“怎么地,大都督又想把军中的威风带到家中?我早就给你说过,我崔文卿可不是你麾下之将,任由你说东道西,即便是去了青楼,也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你说我多管闲事?”折昭美目一瞪,也是怒了,“现在折惟本父子正想方设法的对付你,那鲍和贵也不是善类,你现在还如没事人般出入烟花之地,若是被他们寻得机会,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我就是死,也不需要你说三道四!”崔文卿重重一哼,也不想与折昭多言,转身气昂昂出厅。   折昭本欲出言叫住他,然终还是冷静了下来,气呼呼的喘息了几声,半响之后才是轻轻一叹。   回到书阁内,崔文卿余怒未泯,对着小萝莉言道:“荷叶,速速给我斟一盏凉茶来,呵,真是气死我了!”   荷叶连忙斟满凉茶端到了崔文卿的身前,一脸关切的问道:“怎么,难道姑爷你与大都督吵架了不成?”   “没有,只是争了几句。”说完,崔文卿一口将凉茶饮尽,气呼呼的言道,“哎,你说这折昭是不是一天没事干管得忒宽,连我进青楼也要管上一管,我崔文卿看上去像是喜欢寻花问柳之人么?早就告诉她乃是为了谈生意,她却不相信,还说什么家法伺候!”   荷叶沉吟了一下,小脸有着几分犹豫之色,几次欲言又止。   见状,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言道:“怎么,瞧你这样子,难道还有话憋在心里?说吧。”   荷叶点了点头,长吁一声言道:“姑爷,其实荷叶倒觉得大都督她这样做并没有错误,反倒是姑爷你有些放纵了。”   崔文卿一听,登时就气得够呛,但他却舍不得对小萝莉发火,苦笑问道:“怎么,现在连你也来教训我了?”   荷叶轻轻叹息道:“姑爷,我来到折府也已经这么久了,还没看到大都督这样关心过别人,更何况姑爷乃是大都督之夫,大都督自然非常关心你的安危,奴婢知道姑爷你去青楼是为了谈生意,但大都督却不知道啊,她肯定是以为你与那些青楼女子……”说到这里,小脸一红,连忙一语带过道,“所以她才这样生气。”   崔文卿愣了愣,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听你这么说,难道还是我做错了。”   “并非是姑爷你做错,只因你和大都督缺乏沟通交流,才产生了这样不必要的误会,奴婢觉得姑爷你得时常前去昭阳楼陪大都督聊天谈心,增加彼此了解才行。”   崔文卿仿若第一次认识荷叶般仔细看了她半响,忽地觉得这个小萝莉倒是有着几分安慰人的天赋,而且在这个问题上眼光极准,竟发觉了他和折昭之间最为缺少的东西。   那就是沟通了解。   想想也对,两人成亲足足已有月余,几乎都是各做各事,见面机会极少,而且即便能够在一起,也说的几乎是对付折惟本的事情,折昭的秉性如何,爱好如何,崔文卿一概不知。   看来,还是很有必要增强双方的了解。   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整天绷着脸相对,也着实令人太难受了。   而且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与她一个小女子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男人就是应该大气一点。   想明白这些事情,崔文卿怒气全消,想了想微笑言道:“没想到小荷叶现在竟有如此见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好,我记住便是。”   荷叶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姑爷你现在就可以前去向大都督解释一番,并向她道歉。” 第六十八章 同行如敌国   闻言,崔文卿差点被噎着,心内也是打起了退堂鼓。   刚才他的确有所不对,但要他主动前去道歉,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略一思忖,崔文卿决定还是采用拖延之法敷衍荷叶,颔首道:“好,不过现在折昭还在气头上,待过几日再说。”   荷叶不疑有他,点头而笑。   翌日,崔文卿带上了何老汉新制成的高跟鞋,兴致匆匆的来到了娇娃馆,刚进入正堂,便看见徐如水正带着众女子刻苦练习着猫步。   “崔公子,你总算来了,快看看我们练习得如何了?”见到崔文卿,徐如水立即面泛笑容。   崔文卿仔细的端详良久,止不住满意点头道:“不错,几乎已经抓住了猫步的动作要领,我相信诸位姐姐再是练习几日,必定可以完全掌握。”   此话刚完,崔文卿忽地发觉诸女全都是一身短襦长裙,不禁好奇发问:“怎么,为何大家今天没有穿着文胸内裤?”   想及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内衣,徐如水俏脸不自禁的一红,略显尴尬的言道:“现在大冬天的,屋内虽有燎炉取暖,但还是太冷了一些,所以就没穿。”   崔文卿也不勉强,点点头笑道:“对了,我令人制作了一双高跟鞋,你们先试试穿上看,待内衣秀的时候,就穿这种鞋子登场。”   闻言,徐如水大是惊奇,却不懂得崔文卿口中的高跟鞋为甚,正在疑惑间,却见崔文卿已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包袱,从里面取来一双女子皮鞋来。   严格说来,中原人并不喜欢穿皮制鞋子,只有不善于纺纱织布的胡人,才穿这种全皮所制的鞋子。   但崔文卿带来的这双皮鞋却与胡人所制皮鞋不同,鞋面尚未抵达脚踝,看上去就如同普通的绣花鞋般。   而且更令徐如水等女惊讶的是,这双鞋子后跟几乎有三尺之长,看上去如同尖锐的匕首一般,实在忒煞怪异。   “崔公子,这样的鞋子也能穿着走路?”未等徐如水询问,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美貌高挑的女子已是惊讶开口。   崔文卿知道此女名为吴采尔,乃是娇娃馆除李君雅之外的又一台柱,也是这次内衣秀的焦点所在,立即不厌其烦的解释道:“诸位姐姐,别看着高跟鞋造型怪异,鞋跟尖长,然若穿着它走秀展示,除了可以增加身高,更重要的因素是增进诱惑力,盖因高跟鞋能够让女人步幅减小,从而重心后移,腿部就相应挺直,并造成臀部收缩、胸部前挺,使女人的站姿、走姿都富有风韵,袅娜与韵致就应运而生。”   听崔文卿说得这样神奇,吴采尔大是心动,笑道:“这双鞋的长短倒也与我合适,崔公子,就让奴家来试试吧。”   崔文卿点点头,将高跟鞋交给了吴采尔。   此女也不含糊,连忙脱掉了原本所穿的绣花鞋,穿上了那双黑色的高跟鞋。   “来,先不要急,站起来试试。”崔文卿抬手示意。   吴采尔轻轻颔首,缓缓站了起来,还未待她腰身挺直,脚下却猛然一崴,惊叫一声便要摔在地上。   崔文卿离她最近,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关切问道:“如何?没事吧?”   吴采尔点了点头,红着脸如实言道:“崔公子,穿上这高跟鞋后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却是不容易平衡,站稳就已经很不错了,若要穿上走动,实在太过困难。”   崔文卿哈哈笑道:“这是因为你还没有穿习惯,所以才会摇摇晃晃,待过几天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了。”   吴采尔笑了笑,在徐如水的搀扶下试着走了几步,这才长吁出声道:“的确太难了,若要熟悉,必须抓紧联系才行。”   崔文卿笑言道:“这样,各位姐姐可将你们所穿的鞋子尺码告诉我,我立即令人赶制,待做好了之后就给你们送来。”   徐如水笑道:“这样也好,就有劳崔公子了。”   便在崔文卿挨个记录众女尺码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阵喧哗声,似有伙计的阻拦声以及女子嚣张的谩骂。   还未等徐如水出去察看,便看到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子气势汹汹的进入了正厅,阻拦的龟公委屈解释道:“徐妈,她们非要进来见你,小的也阻拦不了。”   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为首女子大概三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光华明艳的长衣,面上浓妆艳抹,打扮得是花枝招展。   见到徐如水,那女子立即团扇掩口咯咯笑道:“哎哟,我说徐妈啊,听闻你们娇娃馆要举办什么内衣秀,奴家特意前来看看,好歹长长见识呐。”   此话说的是阴阳怪气,隐含讥讽,崔文卿一看便知道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必定是徐如水的仇敌,否者也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果然,徐如水俏脸冷了下来,作礼淡淡言道:“原来是顾妈驾临,奴家倒是有失远迎了。”   崔文卿好奇询问身边的吴采尔道:“吴娘子,不知这顾妈是谁?看上去与徐姐姐有些不对路啊。”   吴采尔小声解释道:“此人乃是对面美娥楼的老板顾盼盼,与徐妈明争暗斗多年,抢了我们不少生意,今日前来必定没安好心。”   崔文卿恍然颔首,暗忖:“同行如敌国,见面如仇敌,只怕这下有好戏看了。”   顾盼盼摇着折扇走了过来,望着正在堂内练习着猫步的众女,笑吟吟的言道:“听闻徐妈最近接到一笔不错的生意,穿着暴露衣裳当众表演,呵,实乃令人意想不到啊。”   “怎么,莫非顾妈你也有兴趣参加?”似乎没有听出顾盼盼口气中的挑衅,徐如水依旧是淡淡如菊的口气。   闻言,顾盼盼轻啐了一口,嘴角泛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说徐妈啊,奴家虽然是低三下四的青楼女,但这为人为事呢,也算还有着几分廉耻之心,却没有如徐妈你这样的胆量,穿着暴露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无其事。”   徐如水面色一沉,冷冷问道:“顾盼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盼盼乐呵呵的言道:“徐妈与奴家亲如姐妹,我这话可是一片好心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徐妈今年已是三十有三,难道还放不下昔日在洛阳千人追,万人捧的无限风华,现在居然还想抛头露面的进行表演,瞧瞧你脸上的皱纹,再看看你腰间的赘肉,这不是倒人胃口么!”   徐如水何曾听到这样羞辱人的词汇,一张俏脸愤激变红,娇躯更是瑟瑟轻颤不止。 第六十九章 表子无情   顾盼盼笑嘻嘻的言道:“瞧这模样,徐妈莫非是生气了?唉!都怪我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竟喜欢说些大实话,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徐妈不要见怪了。”   这下不仅是徐如水,就连崔文卿也忍不住怒了。   他从案几后站起身来,走至两女身前微笑言道:“敢问徐姐姐,不知这位大妈是谁?也不给在下介绍一番?”   一语落点,徐如水倒是一愣,显然不懂崔文卿为何突然插言。   顾盼盼笑容猛然一僵,冷哼言道:“小子你瞎眼了,姐姐都不会叫,什么大妈!”   崔文卿轻轻咦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言道:“瞧这位大妈的年龄,似乎已不下四十,寻常妇女如大妈你这个年纪,只怕已是在家中含饴弄孙,可没时间在此搬弄是非。”   “可恶的臭小子,竟敢笑话我老!”顾盼盼在心内狠狠一句咒骂,冷冷询问道:“小子何人?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崔文卿笑答道:“回顾大妈的话,在下崔文卿,乃是徐姐姐的朋友,见教了。”   听崔文卿一口一个大妈,抓住顾盼盼的年龄不放,吴采尔等女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盼盼恍然明白,冷哼一声言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崔文卿,哼,果然生得有几分小白脸的模样,竟把徐妈迷得是晕头转向,为了你不惜穿上暴露衣物登台献艺,如此孽缘,实在令奴家大开眼界。”   徐如水再也忍不住了,铁青着脸冷冷提醒道:“顾盼盼,崔公子乃是奴家的客人,我们之间亦是清清白白,你把脏水泼在我身上不要紧,但对于崔公子,请你放尊重一点。”   “哟,现在就心疼了。”顾盼盼故作害怕的捂了捂胸口,继而又是笑道,“徐妈啊,今日我可不是前来与你斗气的,乖女儿,都已经快要走了,还瞒着藏着作甚,快快出来吧。”   听到此话,徐如水不解其意,正在疑惑间,突然李君雅从厅外走了进来,盈盈作礼道:“见过顾妈。”至始至终,却是没看徐如水一眼。   似乎明白了什么,徐如水面色陡然变得雪白一片,红颜朱唇轻轻颤抖着,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盼盼一脸笑意的扶起了李君雅,执着她的手儿对徐如水笑道:“徐妈啊,我可是喜欢君雅许久了,但顾念到她是你的人,所以一直也没动什么歪心思,没想到君雅她虽然人在你这边,心儿却是向着我们美娥楼的,这不,今天她就要离开这里,跟着我前去。”   徐如水也不理睬顾盼盼,就这么不能置信的望着李君雅,颤声询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我还对你不好么?”   李君雅面上毫无半分愧色,反倒是从容淡定的言道:“徐妈,你对我很好,也是你将我抚养长大的,但是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感情在现实面前始终是太过苍白无力的,你的恩情我李君雅一定会报答,但是我也要前去追求自己的道路,美娥馆许了我许多优厚的条件,容不得我不答应。”   一句句话犹如利刃般狠狠的刺入了徐如水的心脏,她终于忍不住噙在眼内的泪水,珍珠般沿脸而下,滴落在衣襟上面。   “听到了吧。”顾盼盼眉峰一挑,得意洋洋的笑道,“徐妈,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识时务,美色才华我顾盼盼不如你,但是论这笼络人心的手段,我却强你太多了,呵呵,因为也只有我,才能给君雅一个美好的前程,而不是在你这里坐视青春流逝。”   说完之后,顾盼盼团扇一挥,笑吟吟的说道:“今天实在打扰了,奴家告辞,另外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徐妈,待你们内衣秀的那天,我们美娥馆也将举办节目表演,到时候君雅也会登台献艺,还请徐妈过来一观了。”   这句话很明显是针对娇娃馆的内衣秀,火药味甚浓,也可看出顾盼盼咄咄逼人的卑劣手段,吴采尔等女全都怒视着顾盼盼,显然大感愤怒。   顾盼盼轻哼一声,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转过身去,带着李君雅等人便朝着外面走。   “李君雅,你等等……”   就在顾盼盼等人快要走出大厅的那一霎那,徐如水突然开口大声一句。   顾盼盼转身嘲讽笑道:“怎么,徐妈难道还舍不得君雅不成?放心,我一定如对我的亲生女儿般对她的。”   徐如水看也不看顾盼盼一眼,目光落在了李君雅的面上,斩钉截铁的断然言道:“李君雅,从今往后,你我母女情分就此恩断义绝,再见便为路人!”   李君雅愣了愣,俏脸终于闪烁出一丝后悔之色,但是很快那丝后悔就消失不见了,她点头道:“奴家求之不得,徐妈请了。”言罢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去了。   见到李君雅渐行渐远的背影,徐如水仿若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颓然跪坐在地下,眼泪犹如雨点般簌簌落下,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吴采尔等女想劝又不好劝,全都是一片默然。   崔文卿再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蹲在了徐如水的身前,轻叹言道:“徐姐姐,人各有志,就随她去吧,就当养了一头白眼狼!”   徐如水悲恸得不能自禁,哽咽言道:“崔公子,奴家抚养了她足足十三年,名义上虽为主仆,但实则却是母女,我真没想到她居然要背叛我,而且还毫无愧疚之色,这样如何能够让我想得下啊!”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大哭。   崔文卿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头,疑惑问道:“我记得青楼内的女子都有卖身契,为何徐姐姐你刚才却不拿出来呢?”   未等徐如水回答,吴采尔已是叹息言道:“崔公子有所不知,徐妈真的是将李君雅当成了女儿,早在一年前就将卖身契送还了她,故而李君雅是可以随时离去的。”   “怪不得,倒是徐姐姐你心软了。”   “是啊,都怪我一时糊涂,才使得她生出了异心。”徐如水含泪点头,显然大是懊悔。 第七十章 鲍和贵的诡计   崔文卿想了想,正容言道:“徐姐姐,顾盼盼摆明了是要和你做对,而且她还要在内衣秀的当天举办节目演出,实乃与我们针锋相对,这一仗我们不能输!”   吴采尔同意颔首道:“崔公子说得不错,徐妈,到时候我们须得好好表演,杀一杀顾盼盼的威风,另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也要让李君雅知道,咱们娇娃馆没了她也一样能够独占府谷县的鳌头。”   众青楼女子也纷纷围上来劝说道:“对,徐妈,你可不要灰心丧气啊!”   “我们必须要让顾盼盼和李君雅好看!”   “更要让李君雅后悔她的决定。”   ……   崔文卿颔首一笑,言道:“徐姐姐,咱们就用内衣秀火爆的场面,狠狠扇在顾盼盼、李君雅的脸上,唯有如此,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环顾众人,徐如水眼眸中渐渐有了几分生气,又渐渐变作了坚定之色,站起身来重重点头道:“崔公子和诸位女儿说得不错,我徐如水岂会这么容易被顾盼盼击败!好,就让我娇娃馆与她美娥馆比试一下,看看究竟谁才是府州最具名气的青楼。”   ※※※   顾盼盼带着李君雅一行回到美娥馆,立即吩咐侍女为李君雅准备住处,她自己则一脸兴奋的登上三楼,推开其中一间雅间走了进去。   雅间内的案几后正坐着一个头戴幞头,身着澜袍的中年男子,此际中年男子正在默默的品咂着杯中美酒,见到顾盼盼进来,立即放下酒杯笑问道:“如何,可将事情办妥了?”   “奴家出马,自然是马到功成。”顾盼盼咯咯一笑,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坐在中年男子怀中,娇声问道:“鲍大东家,奴可以依照你的吩咐做了,你要怎么奖赏我才是?”   中南男子哈哈一笑,伸出手来探入顾盼盼的衣襟中,用力的揉捏着那肥美的胸肉,大笑言道:“我鲍和贵赏罚分明,今晚就好好奖赏你这个浪蹄子!”   顾盼盼娇嗔的一锤他的胸口,眉宇间满是浓浓的春情。   原来这中年男子,赫然便是平安赌坊大东家鲍和贵。   前几日鲍和贵在崔文卿身上狠狠栽了一个跟头,不仅屁股被府谷县的水火棍打开了花,更是令他颜面大失,受到百姓们的耻笑。   虽然已经知道崔文卿乃是折昭之夫,但鲍和贵还是按耐不住想要报仇的心思,寻思着要偷偷对付崔文卿,让他也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几番打听,鲍和贵得知崔文卿正在延请娇娃馆举办什么内衣秀,于是乎想到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计,让他的姘头顾盼盼暗中收买了李君雅,使得娇娃馆的头牌投向了已方。   另外,他还准备在内衣秀当天让顾盼盼的美娥馆也举办节目表演,从而打压内衣秀,并争夺客源。   如今大功告成,如何不令他大感爽快。   与顾盼盼打情骂俏半响,鲍和贵念及一事,沉声言道:“盼盼,你觉得徐如水举办的那内衣秀究竟如何?是否真像崔文卿说的那般,会引起轰动?”   顾盼盼从情浴中稍稍回神,红着脸儿说道:“奴家听李君雅说,徐如水她们个个袒胸露怀,穿着暴露,在高台上搔首弄姿,行为放浪,你们这些男人当然喜欢看这些,轰不轰动目前不好说,但前来的宾客应该不少。”   鲍和贵沉吟半响,颔首道:“看来我还得另想他法破坏那场内衣秀才行。”   顾盼盼轻哼一声,伸出手指猛然一戳鲍和贵的胸膛,有些吃味的言道:“怎么,难道鲍大东家看上徐如水那个贱人了?竟对她的的事情如此上心。”   鲍和贵大笑,在她肥臀上用力一巴掌,口气忽地有了几分冷意:“乱想什么,我是为了对付崔文卿那个狗贼!”   顾盼盼知道鲍和贵栽在崔文卿手上的事情,但却不知道崔文卿的真实身份,颔首言道:“此人如此得罪大东家,也着实该死,奴家到有一个主意,可以破坏他们那场内衣秀。”   “哦,是何办法?速速道来。”鲍和贵顿时露出了饶有兴趣之色。   顾盼盼一笑,凑到他耳畔低语几句,及至说完,两人都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   折府梅苑,折昭正站在水榭中望着池内的锦鲤发呆,眉宇间隐隐有着几分烦躁之色。   昨日与崔文卿大吵一架,折昭当真是气得够呛,她实在没料到崔文卿居然这样桀骜不驯,丝毫不给她半分颜面。   别的不说,他崔文卿身为入赘之婿,按理应该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守家,即便两人目前尚未有夫妻之实,也要注意行为举止,不可前去青楼烟花之地。   但他倒好,居然听不见自己的劝诫之言,而且还一副有了理的模样,如何不令折昭又是可气,又感恼怒。   便在这个时候,穆婉脚步匆匆而至,行至水榭内站定之后,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折昭转过身来,瞧见她如此模样,不禁微笑言道:“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便可。”   穆婉点了点头,面上忽地有了几分沮丧之色,轻轻言道:“大都督,昨天我们的确是冤枉姑爷了。”   折昭一愣,问道:“此话何意?”   “大都督,我去询问了甘新达,并了解相关情况,这几日姑爷的确是每天都去了那间名为娇娃馆的青楼,但姑爷并非是前去寻花问柳,而是与那些青楼女子谈生意,才让我不小心误会了……”   说到后面,穆婉嗓音愈来愈低,脸上大见后悔之色。   都怪她没有调查清楚,就武断论事,害得折昭与崔文卿吵架失和,一切一切都是她的错。   折昭默然半响,淡淡问道:““小婉,崔文卿是去谈何种生意,你知道么?”   “已经打听清楚了,是姑爷那间阿玛尼服装店新设计出了一款名为文胸的东西,姑爷相请娇娃馆的那些青楼女子穿上展示,从而提高文胸的知名度,据说姑爷还筹划了一场内衣秀,并邀请了府州许多富商前来观赏。”   “文胸,那是何物?”   面对折昭的问题,穆婉面上有着几分羞红,凑到折昭耳边低语几句,后者面上亦是飞快的浮现出了犹如晚霞般美丽的红色。 第七十一章 鲍和贵的诡计(下)   “这个登徒子,光是想出这些遮羞事物,实在荒唐。”折昭轻啐一口,颇有些哭笑不得。   穆婉轻轻颔首,随即笑言道:“都督,若文胸真的能如姑爷说的那般厉害,倒是不错。”   “怎么?难道你想买一件试试?”折昭本想一直绷着脸,但此时此刻却是忍不住笑了。   穆婉连忙摇手笑道:“末将岂会有如此心思?末将是在为大都督你考虑。”   “为我?考虑什么?”折昭大感不解。   穆婉笑吟吟的言道:“若是穿戴上文胸,大都督你上阵杀敌就方便许多了,而且也用不着束胸之物。”   陡然间,折昭脸上的红晕显得更加鲜艳了,而且蔓延到身后颈间,仿佛温柔甘美的肉寇气息正在散发出来。   “哼,你这丫头,当真讨打!看我不收拾你。”   “大都督,末将知错了,哎,不要碰那里,好痒啊!”   转眼之间,两女便咯咯的笑成了一团。   笑罢之后,折昭重现愁容,轻叹道:“看来的确是我冤枉了崔文卿,小婉,你觉得我应该向他道歉么?”   “那就要看大都督你了。”穆婉说得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显然不想再置身其中。   折昭沉吟半响,断然言道:“我好歹也是振武军大都督,朝廷三品大员,岂能向崔文卿这个赘婿认错?算了,不管他怎么想,要我道歉却是不行!”   穆婉心知折昭的秉性倔强,倒也不好再说,连忙转移话题道:“大都督,不知到时候你可有兴趣前去观赏姑爷所举办的那场内衣秀?”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只不过要进入青楼,却是有些麻烦。”折昭显然有着几分忌惮。   穆婉失笑道:“当年大都督你在洛阳的时候,可没少女扮男装前去青楼游玩,现在到了府州,怎还畏首畏脚起来?”   折昭悠然一笑,口气中忽地有了几分缅怀:“还是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过得开心,那好,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前去看看。”   穆婉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这才走了。   接下来十多天,崔文卿一直在为内衣秀的事情而忙碌奔波着。   他要不在服装店内指挥文胸设计生产之事,要不就在娇娃馆内指点徐如水她们表演走秀,每日忙完几乎都是夜晚,回到府中便蒙头大睡。   自从那日与折昭争吵一番后,这段时间两人几乎都没怎么交谈,关系似在冷战当中。   对此,崔文卿倒是不以为意,他心知目前内衣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到得十一月二十日这天,离内衣秀表演只得一天的时间了,所有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成事非也令人将邀请请帖发了出去,几乎所有府州大商都收到了邀请,许多人当场表示愿意前来观看表演。   娇娃馆内,徐如水正在指挥众女子进行最后的彩排。   大家穿着款式不一、色彩不同的各式文胸,在大厅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走来走去,其搔首弄姿的神情,诱惑十足的体态,娇娆动人的步伐,实在令人血脉喷张,呼吸急促不已。   高台之下,徐如水指挥若定:   “采尔你步伐慢一些,不要走得太快,在台上多留一些时间。”   “明珠你走得是什么步?给你说了是猫步猫步,要将双腿尽量落在一条直线上。”   “还有你,小娇,走路的时候不要太晃了,穿上这高跟鞋最是容易摔倒,得小心一点。”   ……   一句一句纠正言语说出,高台上的众女纷纷纠正各自不足,走得竟是越来越好了。   “好了,愈速则不达,大家先休息一下。”徐如水拍了拍手,长吁出声。   众女有说有笑的走下高台,聚在一起说笑不停,徐如水微笑着望着他们,也没有插言,任凭她们相互交流探讨着经验。   这时,门外侍立的龟奴疾步匆匆走了进来,凑到徐如水耳边便是一阵低语。   徐如水眉头一蹙,神情已是大变,斟酌一番心知不能推托,只得无奈登上楼梯前去娇娃馆二楼,来到其中一间雅间推门而入。   雅间内,鲍和贵正云淡风轻的品着热茶,面上露出了惬意之色。   见到徐如水入内,他放下茶盏一脸微笑的言道:“许久不见,徐大家实在倍显丰韵,真乃我府州一美啊。”   “大家”之称乃是宾客们对于极具名气妓女的一种雅称,徐如水当年在洛阳城红极一时,自然当得这个称呼。   若是平时,徐如水到会笑吟吟的酬酢一番,毕竟她也知道鲍和贵这府州恶霸的厉害,做生意可以得罪不起这种人。   但在今日,她的笑容不仅有些勉强,因为她知道鲍和贵与崔文卿之间的过节,现在他前来必定是来者不善。   “鲍大东家能够亲临我们娇娃馆,才是如水的荣幸,要不奴家这就为大东家你挑选几个逞心如意的姑娘,陪你吃酒。”   “呵呵,吃酒就不必了,今天在下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徐大家啊,我是来谈正事的。”   徐如水心头“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是不动神色的笑道:“这风花雪月之地,美酒在前,娇娥相陪,大东家何必谈什么正事?”   鲍和贵笑容依旧,口气却是有些冷然了:“徐大家,我鲍和贵是什么秉性相信你也是知道的,明人不说暗话,有件事情我需要请你帮助。”   徐如水推无可推,避无可避,只得无奈言道:“大东家有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鲍和贵略微沉吟,眼中流淌着让人大感凌厉的神光,“阿玛尼服装店最近生意太过红火,东家崔文卿更是少年气盛,多次坏我的好事,与我素有仇怨,故而在下想请徐大家你帮个小忙,替我整治崔文卿一番。”   徐如水面上的笑容不禁有些难看了:“不知大东家此话何意?”   鲍和贵一笑,忽地又收敛笑容正色言道:“我知道明日崔文卿请你们娇娃馆举办一个什么内衣秀,从而推广他们服装店的东西,可以说,这场内衣秀能否成功,最为关键的就是徐大家你是否愿意为崔文卿尽心尽力。” 第七十二章 无奈答应   徐如水一脸为难的言道:“鲍大东家,俗话常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奴家已经收了崔公子的钱财,只当要为他尽兴尽力,这不仅仅关系内衣秀,更关系到我们娇娃馆的名声,东家如此要求,实在令奴家大感为难……”   闻言,鲍和贵一声冷哼,口气已是彻底冷淡了下来:“你少在这里敷衍于我,我鲍和贵虽然无官无权,但在这府谷县的地面上,说话还是非常管用的,若你不按照我所言去做,你这娇娃馆今后也用不着开了。”   徐如水勃然色变,忍怒隐愤的言道:“大东家可是在威胁我?”   “对,我就是威胁你。”鲍和贵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给了徐如水一种强力的压迫感,毕竟在府谷地头上,此人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只听鲍和贵绷紧脸冷冷开口道:“徐如水,不要以为你还是昔日那位名震洛阳的名妓,在我鲍和贵眼中,你现在就是一个人老珠黄的表子,就如那脱了毛飞不起来的凤凰,比鸡强不了多少!叫你一声徐大家那是我鲍和贵给足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到这样羞辱之言,徐如水神情悲愤,娇躯止不住瑟瑟颤抖了起来,然面对鲍和贵,她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站在这里默默忍受着一切。   鲍和贵冷哼言道:“崔文卿给了钱对吧?那好,我鲍和贵就出他两倍的价钱。”   话音落点良久,见到徐如水依旧没有吭声,鲍和贵不禁嘲讽笑道:“常言表子无情,认钱不认人,难道你这表子还想与人讲情意?亦或是你当真看上了崔文卿那小白脸,被感情冲昏头了。”   徐如水抬起首来,直视着鲍和贵的眼神中忽地有了一种坚定之色:“大东家,奴家卖身青楼实属无奈,强颜欢笑也是生活所迫,即便被人唾骂为表子,也懂得什么叫做信守承诺,出卖友人之事,徐如水是不会做的!”   陡然间,鲍和贵脸色变得铁青,大步上前猛然一巴掌扇在了徐如水脸上,“啪”的一声大响响彻了整个房间。   徐如水尖叫跌坐在地,娇靥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捂着脸惶恐不安的望着鲍和贵,两行清泪已是忍不住滑落而下。   鲍和贵怒容依旧,神情倍显狰狞阴鸷:“你这表子还敢给我讲什么信守承诺!告诉你,今天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地干,若再是不从,我那是手下可仰慕徐大家你许久,相信他们很乐意教教你敢如何做人,百余五大三粗的汉子,必定玩得你后悔成为女人!”   听到此话,徐如水又是慌忙又敢害怕,一阵哭泣之后只得哽咽点头。   鲍和贵冷冷一笑,缓慢而又清晰的叙说道:“其实我要你做的也很简单,明日内衣秀的时候,你假装跌倒昏厥,破坏表演就可以了。”   徐如水抬起衣袖拭擦面上的珠泪,面无表情的点头道:“好,到时候奴家一定听从鲍大东家之言。”   鲍和贵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大笑着出门而去。   待到那个恶霸走了之后,徐如水这才犹如全身虚脱般伏在地上,嘤嘤的大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崔文卿正在阿玛尼服饰店进行着最后的部署。   “老丈,不知现在文胸的生产量如何?”   “回禀姑爷,按照你起先的吩咐,我们已经制作了足足一千件内衣,各种款式都有,相信能够应对售卖。”   崔文卿摇头笑道:“一千件的数量只怕还是有些少了,明晚内衣秀之后,那些大商们必定会买上几件拿回去让自己的妻子小妾什么的试穿,若反响不错,相信会出现购买文胸的热潮,我们还得继续加大生产量才行。”   何老汉点头道:“姑爷放心,目前咱们店内裁缝制作文胸渐渐精熟,从开始的每日最多制作百件,到如今已能制作三四百件,若到时候购买旺盛我们还可以加班加点,争取每日制作七八百件出来。”   崔文卿点点头,笑道:“若能如此,那自然最好,对了,李校尉那里的铁丝供应可能保证?”   何老汉捋须笑言道:“李校尉的神匠营每日都为咱们送来大批铁丝,目前店内还有许多存货,理应能够保证生产所需。”   崔文卿颔首一笑,转头问成事非道:“成大哥,上次我请你们派发请帖给那些府州大商,不知他们多少人愿意前来?”   成事非沉吟了一下言道:“前不久我们一共送出了五六百张请帖给那些商人们,目前正值冬季闲来无事,若无意外,相信会有一大半的人会到来观看内衣秀。”   崔文卿想了想,笑叹道:“若能有两三百人前来,对我们来说也算不错了。”言罢稍事沉吟,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事,相请成大哥你帮忙。”   “姑爷说来便是。”成事非慷概激昂,现在他为崔文卿办事,就感觉是在为折昭办事一般,故而根本没有想过要拒绝。   崔文卿笑道:“明晚客似云来,人多事多,说不定会有人前来捣乱,到时候娇娃馆内的治安,就由你们响马帮来维持,不知是否可行?”   成事非点头道:“这点没问题,不过我却有些担心鲍和贵那厮。”   “鲍和贵?”崔文卿皱了皱眉头,失笑道:“此人不是还窝在家中养屁股上的伤?难道现在他又得瑟起来了?”   成事非轻叹摇头道:“姑爷,我与鲍和贵也算斗了多年,深知此人乃是不肯服软之辈,况且他的背后还有折惟本为其撑腰,于情于理,我们都得小心一点才是。”   崔文卿略作思量,点头道:“那好,就依成大哥之言,若鲍和贵胆敢派人前来捣乱,你们不必询问直接乱棍打出,出了事折昭为你撑腰。”   一听折大都督乃是已方的坚强后盾,成事非霎那间就信心倍增,点头道:“姑爷放心,倘若鲍和贵明日胆敢前来咱们内衣秀捣乱,我必定会让他躺着出去。”   崔文卿心知成事非可是说的出做得到之人,立即就点头叫好了。 第七十三章 池畔谈心   安排完所有事情,崔文卿念及时间尚早,故而与甘新达同路,一并前去娇娃馆看看。   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带荷叶出门,一来是因为这文胸毕竟乃女子贴身事物,让荷叶这样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子牵连其中,对她的名声并不太好。   二来崔文卿时常出入青楼,带荷叶前去毕竟不是那么方便,故而也只能将小萝莉留在家中了。   来到娇娃馆外,时间刚到黄昏。   冬日天黑得比较早,此刻天色已是有些昏昏暗了。   原本此时正值青楼开门纳客的时候,不过徐如水为了准备明日的内衣秀,故而让娇娃馆歇业一天,权作最后的安排。   门口侍立着的龟公认得崔文卿,自然而然不会阻拦,连忙将他请入了楼内。   来到正堂,见到众多青楼女子依旧在尽心尽责的排练表演时,崔文卿不禁满意颔首,目光四处巡睃却没有看到徐如水,不由暗感纳闷。   一问吴采尔,才知道徐如水今日身体略有不适,故而正在寝房内休憩。   崔文卿闻言,觉得还是应该前去探视一番,问明白徐如水寝房所在,就留下甘新达独自前去了。   娇娃馆不算太大,数来数去也就四五间小院,徐如水所住的是东面那一间,沿着青砖小径曲曲折折绕行而过,立即就到了。   崔文卿的脚步刚走到通往小院的月门洞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清晰的琴声,使得他情不自禁的停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崔文卿并不太懂音乐之道,不过也不知为何,这阵琴声听在他的耳中,却是哀怨而凄凉,令他心生戚戚,心内更是堵得慌。   不容多听,崔文卿举步走入院中,一眼就看见徐如水正独自一人坐在临池旁的凉亭内抚琴,夕阳残照在那道孤单的身影上,使其看上去倍显萧萧瑟。   “不是说徐姐姐病了么?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弹琴?”   崔文卿暗自嘀咕了一声,并没有出言打扰,而是继续站在原地等待着。   琴声入耳凄凄婉婉,崔文卿目视着夕阳渐渐沉下了西面城墙,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首次生出了想家的感觉。   说起来,前世的他本是父母的骄傲,也是整个村子的骄傲。   当年他二十二岁名牌大学毕业,放弃了考研读博之路,独自一人投身商场,几经艰难困苦,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司。   要知道一个无钱无势的农村娃要在尔虞我诈,强者林立的城市中生活下去,那是多么幸苦的一件事情,更别提还要创立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了。   如果没有女友以及兄弟的背叛,相信他的公司业绩会蒸蒸日上,而他也可以将父母接到城里来,让他们见识一下中国最大城市的美丽风光,而他可以孝敬双老,使他们颐养天年。   只是可惜……如今这一切,全成了镜中花水中月,相信父母知道他触电而死的消息后,一定会非常悲伤吧。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情更是低落,忍不住沉沉一声喟叹。   凉亭内,徐如水满腹心事,忧伤抚琴,忽听叹息声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却见崔文卿正站在院中,一时之间竟有一些慌乱。   “崔公子,你怎么来了?”   望着已是举步走出凉亭的徐如水,崔文卿不禁上前微笑言道:“哦,我听说徐姐姐你身体微恙,故而前来看看,不知姐姐可有康复?”   面对一脸含笑的崔文卿,徐如水的眼神不禁有了几分闪躲:“奴家只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有劳崔公子挂心了。”   崔文卿颔首一笑,问道:“对了,刚才我听姐姐你的琴声,似乎让人不知不觉就会想起一些悲伤之事,也不知是何缘由?”   徐如水美目一睁,有些不敢相信道:“崔公子你能够听出弹琴者在琴声中所表达的情绪?”   崔文卿愕然问道:“怎么,难道很难么?我可听吴姑娘他们说过,昔日徐姐姐你在洛阳的时候,每日前来听你弹琴的王孙贵族多不胜数,相信大家都可以听出来吧。”   徐如水却是笑了笑,目光中渐渐有了几分温暖之色。   即便昔日她身为洛阳名妓,追捧着甚多,但说起来几乎都是一些附弄风雅之辈,如崔文卿这样能够听得懂琴声所包含心绪之人,实乃寥寥无几了。   然而……一想到鲍和贵的吩咐,徐如水的情绪就忍不住低落下来,她更是觉得非常对不起崔文卿,明晚只怕会辜负了他的信任。   心念及此,徐如水大觉难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没话找话的问道:“对了,刚才听崔公子无故叹息,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崔文卿愣了愣,忽地失笑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姐姐的琴声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不开心的往事?”徐如水很是敏锐。   崔文卿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对。”   言罢,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望着天边的晚霞嗓音飘渺而又舒缓:“我曾经有着一份非常不错的事业,也有一个非常喜爱的恋人,那时候啊,就以为这一生都会一直幸福下去,没想到等闲变却故人心,在我事业最是关键的时候,我的恋人背叛了我,还想联合他人夺走我的一切,实在令人大是难受。”   徐如水听得心头一跳,连忙询问道:“那现在崔公子还恨她么,你的那位恋人?”   崔文卿认真的想了想,忽地长叹一声笑道:“说到底也怪我崔文卿太过天真,太过相信他人,其实现在想来,能够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况且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恨她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这一句,崔文卿忽地眉头一拧,正容言道:“而且做人,最重要的是真真切切的活在当前,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若活在过去的仇恨当中,怨天尤人,心怀怨恨,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这还是崔文卿穿越后第一次对着他人袒露心声,也不知为何,他总觉自己与这个青楼女子甚是投缘,说起话来没有一丝顾忌。   徐如水默然半响,却是忍不住笑了:“崔公子说得不错,做人的确应该所在当前,而非纠结于过去。”   言罢她一声轻叹,不再言语,与崔文卿并肩而立遥望着西边天际晚霞,原本已是决定的事又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第七十四章 维密内衣秀   十一月二十一日,府谷县大雪纷飞,城内城外白茫茫一片,山川河流尽皆披上银色装束,而一场盛大的表演也在娇娃馆拉开了帷幕。   今儿个一早,娇娃馆门楼四周已是彩带飘飘,犹如无数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飞舞不停,居中悬挂着一道红色的横幅,上书“第一届维密内衣秀”,大是赚人眼球。   这个名字自然是崔文卿想出来的,他已经与何老汉等人商量妥当,阿玛尼服饰店所生产的文胸统一取名为“维密牌”,故而内衣秀也就叫做了维密秀,而那些表演的青楼女子们也唤作“维密宝贝”。   崔文卿相信这个在后世大红特火的名字,在大齐也必定会伴随着维密秀以及维密宝贝再次脍炙人口。   未及黄昏,一辆辆垂着车帘的马车、牛车已是磷磷隆隆的来到了娇娃馆门口,各地受邀大商在仆役伙计们的殷情搀扶下走下高车,相互说笑着施施然进入了楼内。   此时娇娃馆之外,正有一对年轻公子相携而站,为首那位白衣公子生的是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高挺的鼻梁透显出一股睥睨世人的冷傲,引得路过的姑娘们止不住暗送秋波。   然而令她们伤心的是,重头到尾,至始至终,白衣公子目光都没有望过来,而是全部落在了对面娇娃馆楼上。   见到这么英俊风流的美少年志在青楼,姑娘们更是备受打击,伤心欲绝,全都掩面而去。   对于这一切,跟在白衣公子身后的那位黄衫郎君却是心知肚明,她轻轻笑道:“大都督穿上男装风采不减往昔,可比得昔日在洛阳城的时候,足以让那些贵胄仕女们怦然心动。”   白衣公子无奈的瞪了黄衫郎君一眼,苦笑道:“你还有心情取笑我,不是让你找一份请帖么?如今请帖何在?”   说话的两人,正是易钗而弁前来娇娃馆观看表演的折昭和穆婉。   闻言,穆婉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的言道:“末将也没料到今晚请帖会这样抢手,故而才没有找到,大都督,你与崔文卿本是夫妻,只要你开口去要,相信他一定会将请帖送到你面前的。”   折昭英眉轻轻一蹙,口气淡淡的言道:“我现在好歹也是一军之帅,而且身为女子,就这么出入青楼多有不妥,被有心人识得更是麻烦,故而不能让崔文卿知道,这次咱们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就行了。”   穆婉点头言是,心内却大感奇怪。   要知道折昭当年在洛阳,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女扮男装出入青楼也不是没有过,为何现在却有这么多的顾忌了,实乃让人费解。   不过,折昭也非是迂阔不堪之人,她想了想,唇角忽地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既然正门不可进,小婉,那咱们就翻墙吧。”   “翻墙?”穆婉一愣,顿感啼笑皆非,点头同意了。   片刻之后,两人寻得娇娃馆一处隐蔽的围墙,轻捷利落的翻越而过,落在了地面上。   当了梁上君子的折昭,丝毫没有半分愧疚之色,手拿折扇云淡风轻的从侧门进入了娇娃馆楼内,刚一走了进去,立即就被里面盛大的场景所吸引住了。   娇娃馆正厅,早就已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亮堂的灯烛将厅内照得犹如白昼。   呈“T”形台摆列的高台位居大厅正北,数百张案几环台而设,确保入座的每名宾客都能将“T”形台上的风景一览无遗。   位居侧面的十数名乐师正合力演奏着一首动听的轻音乐,箜篌清脆,琵琶叮咚,编钟低鸣,笙箫呜咽,空气中更是回荡着一股好闻的熏香气息,恰如不知不觉进入了鲜花盛开的幽幽河谷,当真是摄人心脾,让人大感惬意。   正在折昭站定之际,便要侍女前来殷情的相邀她入座。   折昭也不推辞,对着穆婉使了一个颜色,便跟随着引路侍女落座在了位于东侧偏后的一张案几前。   “公子请坐便可,维密内衣秀将在戌时正式开始。”侍女笑吟吟的说了一句,便飘然而去,前去招呼其他客人。   折昭掀开澜袍下摆从容落座,穆婉则扮作侍卫模样站在了她的身后,两女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入青楼,神色丝毫没有羞涩局促,反倒说不出的从容淡定。   折昭并不多话,端着茶盏轻轻品呷神情凝重,也不知再想些什么,反倒是穆婉忍不住东张西望,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此时,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不少的宾客,几乎都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他们头戴幞头,身穿锦衣,浑身上下流露出商人的贵气。   只是可惜比起真正的贵胄名门,他们缺少了一种名人雅士的风华气度,反倒有了一股市井痞气,不仅令穆婉暗自感叹,这府州青楼果然是比不上洛阳温柔坊啊!   动听的丝竹管弦声持续有倾,忽地变得激昂轻捷,恰如春风拂过草原河谷带飞了一群白鹭,让人直是心旷神怡。   折昭被乐声惊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却见立在宾客案几左右的等人高铜灯已是被侍女吹灭,反倒愈显高台灯火的明亮,更是聚集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时,乐声愈渐急促,如同黄河劈开崇山峻岭奔流而下,及至到得顶峰陡然一个高拔,紧接着乐声渐隐,如同月满秦关萧萧瑟瑟,冷冷清清,余声绕梁经久不竭。   正在宾客们沉浸于这一阵曼妙乐声的时候,一个年轻英挺的身影忽地走上了高台,肤色白净,斯斯文文,丰神俊朗,面容在灯火的照耀下说不出的清晰。   “崔文卿?!”   折昭眉头猛然一簇,顿时就有些愣怔了。   原本她以为崔文卿作为幕后东家,加之又为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必定不会亲自登台抛头露面于人前。   没想到崔文卿却毫无顾忌的走上了高台,实在令折昭大感意外。   好在大齐并不轻蔑商人,以王安石为首的宰相所实施的新政也是农商并重,崔文卿此行虽则有些出格,但细细想来也无甚大不了的。 第七十五章 不请自来的宾客   “只是……你好歹也是我折昭的夫君,却不与我商量一下,却有些过分了。”   折昭有些不满的想了一阵,却没有意识到她与崔文卿正值冷战当中,以崔文卿的秉性,自然不肯拉下脸来找她商量。   台下宾客满堂,崔文卿自然没有注意到女扮男装,且坐在暗处的折昭,他清了清嗓门,用高亢却又不失平稳的嗓音开口言道:“诸位府州的大商大贾,在下崔文卿,乃阿玛尼服装店的东家,这几个月以来,我们服饰店推出了许多新式衣衫,得益于诸位的捧场支持,取得了不错的销量,更在府州以及周边州郡获得了不错的影响力,在下感念诸位之情,故而在此举行‘第一届维密内衣秀’,以此回馈。”   说完,崔文卿深深一个长躬,顿时激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崔文卿笑了笑,开门见山的进入主题:“诸位大商,现在我宣布‘第一届维密内衣秀’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是由吴采尔姑娘所带来的琵琶独奏,有请吴姑娘上台,请大家欣赏吴姑娘的表演。”   话音落点,白衣似雪的吴采尔已是怀抱琵琶走了上来,发髻犹如堆鸦,黛眉犹如远山,身形婀娜多姿,体态曼妙软柔,小步轻飘飘而上,恰如弱柳扶风,让人心生怜悯。   只见她身段儿朝着绣墩上一坐,好整以暇的调试一下琴弦,优美动听的琵琶声立即在大堂内飘荡开来。   与此同时,侍女伙计纷纷入内捧来了美酒佳肴,宾客们边看边吃,低低议论着,气氛倒也非常不错。   见状,崔文卿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说真的,他还真没料到今夜会来这么多的客人,比他起先预计的要多上不少,若非徐如水早有准备,说不定大堂内还客满无坐了。   如此一来,倒也说明这场令人闻所未闻的维密时装秀还是给了商人们不少的吸引力,对于走秀表演自然是平添助力。   目前吴采尔所弹奏的琵琶完全是起兴之作,待会的时装秀才是最为关键之处,只要时装秀能够获得成功,必定就可以极大提升文胸的知名度。   正在崔文卿暗自思忖当儿,一名响马帮帮众脚步匆匆而来,走到他的身前惊声禀告道:“不好了,崔公子,鲍和贵突然前来娇娃馆,现在大当家正把他挡在门外,还请公子你出去看看。”   崔文卿闻言色变。   自从那日对簿公堂被处以板子之后,鲍和贵一直未曾露面蛰伏其间,今晚他突然前来娇娃馆,一定没安什么好心,得小心应对才行。   不容多想,崔文卿立即疾步而去,边走边问道:“鲍和贵带了多少人前来?”   帮众回答道:“人不多,就他一个。”   “什么?就一个?”崔文卿眉头皱得更深了。   常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人孤身前来只怕是另有所谋,看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思忖当儿,崔文卿已是来到了门口,立即就看见成事非正带着几人守在那里。   而正门阶下,鲍和贵孤身一人摇着折扇而立,面上笑容犹如春风般和煦,面对着成事非丝毫没有半分的惧怕。   见到崔文卿前来,成事非立即就松了一口气,乜了鲍和贵一眼冷冷言道:“姑爷,此人不请自来,说是也向前去观赏时装秀。”   崔文卿轻轻颔首,步下台阶笑吟吟的问道:“怎么?鲍大当家屁股上的伤已经好了?今夜竟有空前来观赏我们举办的这场时装秀?”   一丝怨毒之色从鲍和贵眼眸中飞快而逝,他哈哈大笑道:“崔公子啊,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昔日那些过节就不如随风而去,在下得知今晚你们举办了这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表演,心痒难耐之下,故而前来看看,难道公子你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成?”   崔文卿嘴角啜着丝丝冷笑,心内却是暗忖不止。   什么不打不相识!他绝对不相信鲍和贵会有这样息事宁人,不在记恨的想法。   即便他是折昭之夫,有折惟本撑腰的鲍和贵也一样不会害怕屈服,此人这样言语,必定是有所目的。   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若不让鲍和贵进去,倒是显得自己以及阿玛尼服饰店太过小家子气了,不如就静观其变,看看他能搞出什么鬼名堂!   心念及此,崔文卿淡淡笑道:“我们做生意讲究的是开门纳客,亲疏不拒,自然鲍大东家想要入内观赏,在下自然不会拒绝,成大哥,无妨,让他进去便是。”   成事非心内大觉不妥,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出言反对,单手一挥示意手下让开。   见状,鲍和贵哈哈大笑,甚是感慨的言道:“崔公子果然是少年英雄,光着胸襟便羞愧旁人多矣,说真的,若非敌对,我鲍和贵还真想与你做个忘年之友,可惜啊可惜!”   崔文卿也不知此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悠然微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下可不敢有鲍大东家这样的朋友,闲话少说,大东家请进吧,在下必定以礼相待。”   鲍和贵点头一笑,这才走入了娇娃馆之内。   回到娇娃馆正堂,崔文卿吩咐侍女将鲍和贵的案几安置在了一个显眼的地方,而成事非更是带上了三四人专程守在了不远处,只要鲍和贵胆敢有所异动,他必定会立即上前进行制止。   反观成事非的如临大敌,鲍和贵却倍显轻松悠闲。   他倚在凭几上饶有兴趣的观赏着台上表演,看到酣处手儿朝着腿上打着节拍,不时还自斟自饮一杯,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阴谋。   崔文卿倒也没太多功夫理睬鲍和贵,因为经过最初的几首暖场歌舞后,维密时装秀已是隆重开始了。   只闻堂内丝竹管弦声渐渐变得急促高亢,低沉宏阔如万马席卷草原,隐隐呼啸如长风掠过林海,像一条流动的溪水,将在场所有人带进轻松欢快的心境。   忽地一声乐鼓轰鸣,高台上风灯又是熄灭数盏,变得有些朦朦胧胧起来,十来个美丽而又婀娜的身影从高台左右木梯同时登台,那极富节奏感的脚步声立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七十六章 突然生变   “哄嗡”一声低低喧哗,在场所有人全都有一种被震撼住了的感觉。   折昭抬目望去,更是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美目,俏脸也是暗暗飘上了一丝红晕,连耳根子也是变得通红无比。   此时高台上,正立着十个姿色美丽的年轻女子。   若是如此倒也不见奇怪,然让宾客们为之震撼的并非是她们的相貌,而为女子们所穿的衣着。   这些年轻女子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黑纱长裙,雪白光洁的肉体在朦朦胧胧的火光掩映下若隐若现,直是看得人血脉贲张,心跳如鼓。   这时,鼓声愈来愈烈,音乐声也是愈来愈快,藏在高台之下的数名侍女偷偷解开了手中布袋,一只只萤火虫带着绿色的光芒从袋中飞出,瞬间铺满了整个正堂,看上去犹如星光般璀璨夺夺目。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一名高挑女子右脚一迈,立即就踏着娇娆猫步朝着“T”形台行来,正是娇娃馆目前的头牌吴采尔。   风灯光芒朦胧昏黄,萤火虫点点闪光,宾客们清晰的看见吴采尔脚上竟然穿着一双后跟极长的鞋子,尖尖的鞋跟踏在高台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喀喀”声,落点配合着音乐节拍,又是响亮又是合拍。   折昭身为女子,更是惊讶于吴采尔所穿的怪异鞋子,但她也很敏感的发觉,穿着这样的长跟鞋走路,不仅能够提升所穿者的身高,更能让所穿者身形更是挺拔,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自信骄傲的感觉。   然而,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突见已是走到高台前端的吴采尔忽地嫣然一笑,双手伸出轻轻解开了黑纱长裙的系带,长裙立即就如流水般从她身体上滑落,曼妙的身姿顿时完完全全展现在了人们面前。   又是一声轰然骚动,灯光下的吴采尔长身玉立,体态美丽,上身只穿了一件又似裹胸又似诃子的衣物,突出的两处峰峦巍巍然矗立,更显挺拔诱人。   而下身,则穿着一条黑色真丝裤衩,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在场宾客身为富贵商贾,出入欢场不知几多,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极具诱惑的丽人。   特别是她所穿着的衣物,想来便是文胸内裤,果然是异想天开,妙物天成,诱惑十足,更是显出一种将露未露的诱惑美感,使得在场男人们的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   不少人更是在心内暗自想到:若能买上一套回去让娘子小妾穿上,岂不坐享齐人之福!   见到众多贪婪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巡睃,吴采尔俏脸红了红,却有非常大胆的挺起了胸膛,将自己的美丽完完全全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感觉到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已是差不多了,她这才勾魂一笑转身而去,轻捷利落的脚步带动着那玉臀摇晃不停,更是让男子们的视线变得帜热而又不舍,只得眼巴巴的目送着她远去。   正在此事,第二位负责走秀的丽人亦是出动了。   崔文卿认得此女名为彩柔,姿色容貌均属上乘,她长身婀娜,步伐自信,走到高台顶端宽衣解带,展现着身上说穿的文胸内衣,又是激起宾客们一阵惊叹喧嚣声。   彩柔停留有倾后亦是犹如吴采尔般转身就走,第三名走秀的女子紧随而上,继续展示着设计不一的各式内衣,一阵一阵的喝彩欢呼声随之而起,立即就让内衣秀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紧随其后上场的是徐如水,比起前面三女,她年龄要大上不少,却胜在成熟妖艳,身姿虽失于纤细柔美,然却丰硕美满,前凸后翘更显魔鬼身段。   徐如水迎着宾客们火辣辣的视线信步而上,一种久违的感觉忽地出现在了她的心间。   她记得那是在洛阳温柔坊的时候,自己也如今天这样一出场就会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她懂得那些目光所包含的一切含义。   那里有着惊艳,有着赞扬、有着帜热,更有一种赤果果的浴望。   女人,谁不希望自己成为所有男人目光的焦点,只可惜时光流逝容颜不再,其中悲哀有谁知晓?   没想到今日在府谷县,凭借着崔文卿所设计制造出的一套内衣,却让她有了一种枯木逢春,再获新生的感觉。   既然这种感觉只能维持短短一刹那,徐如水也觉得自己无怨无悔。   至于鲍和贵的那些威胁之言,就暂时让他见鬼去吧!   此刻崔文卿却不知道徐如水的心情,只是感觉到她所走的台步竟是越来越快,越来越飘,这可是走秀的第一大忌,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跌倒。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机会提醒徐如水,心内不禁暗暗焦急,只盼她能够稳住步子才好。   未等徐如水走到高台前端,她的目光忽地看到一人,顿时就吓得花容失色,神情大变,心如沉浸在三九寒冰之中。   徐如水所看到的人正是鲍和贵,似乎感觉到了徐如水想要出尔反尔,鲍和贵已是忍不住怒了。   只见他满脸阴鸷的冷冷一笑,抬起右手朝着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抹,神情狠辣而又果决,警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徐如水吓得芳心大乱,心弦震颤,慌乱之下脚步也大是凌乱,高跟鞋不慎一扭,立即就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见状,正堂内顿时一片哗然,宾客们更是议论纷纷,指点不断。   徐如水双目含泪,跪在高台上却站不起来。   这其中自然有脚踝肿痛之故,然而更多的却是鲍和贵的威胁,她懂得若不按照鲍和贵之言去作,等待她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声乐毫不停歇,然徐如水依旧是坐在地上没有站起,高台下的嗡嗡议论渐渐变作了不满的喧哗声。   更有讥讽嘲笑之言从客人们嘴中说出,汇成了一股辛辣讽刺的巨浪,若有实质的把徐如水包裹在了其中。   徐如水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而出,点点滴落在了地上,竟是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自信而起   崔文卿见状大急,要知道在走秀台上,意外跌倒可是一项十分重大的失误,许多模特就是因为这样从而被人雪藏,含恨隐退。   如果徐如水再这样跌坐在地站不起来,只怕今晚的内衣秀都会蒙上不可消除的污点,也会使与会的商人们心中留下芥蒂,从而影响文胸的销售。   焦急等待少顷,见到徐如水依旧没有站起身来的意思后,崔文卿再也忍不住了,跑到高台边缘来到她的旁边,连声提醒道:“徐姐姐,跌倒并不可怕,你快点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崔公子……”徐如水转过头来,一张俏脸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神情哀怨而又欲言又止。   的确,跌倒并不可怕,然而可怕的是台下依旧虎视眈眈望着她的鲍和贵。   此人恰如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障碍,犹如万里长城般横亘在了徐如水的身前,她区区一个弱女子,岂敢去挑战这个府谷县第一恶霸的威严?   崔文卿却不知道徐如水心内的苦楚,他正容言道:“徐姐姐,咱们幸幸苦苦排练了这么久,所有姑娘包括姐姐你在内,都是非常的努力,非常的用功,难道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你还想放弃不成?”   徐如水哽咽摇头,泪如雨下:“奴家知道,可是崔公子……这次就算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呜呜呜呜……”一言未了,却说不下去,又是哭泣了起来。   折昭与穆婉就在崔文卿不远处,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到了耳中。   穆婉眉头紧锁,轻叹言道:“都督,看样子是姑爷他选人不当,这个女子摆明了是诚心破坏内衣秀,否者怎会站不起来!看来这场表演也会到此结束了。”   折昭却是一笑,摇着头言道:“以我对崔文卿的了解,他可不会是一个轻言放弃之人,放心吧,这人鬼主意蛮多,他一定有办法的。”   高台边缘,崔文卿大感不解,一阵默然之后,忽地长叹出声道:“徐姐姐,其实你并没有对不起我,而是对不起你自己……”   见徐如水依旧哭泣不止,没有搭话的意思后,崔文卿苦笑了一下,长叹出声道:“姐姐你本是洛阳名妓,艳名远扬,才华高超,因受不得年老色衰之耻,才选择来到府谷县经营青楼为生,可以说这间青楼是你的毕生心血,高台上的这些姑娘们更是你的女儿,这场内衣秀虽是在下提议,然却是娇娃馆具体承办,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徐姐姐你忍心眼睁睁的看到娇娃馆的名声受损么?”   徐如水渐渐停止了哭泣,泪光莹然的望着他,神情彷徨而又无助。   崔文卿继续言道:“徐姐姐,在下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却明白做任何事情,都应该珍惜当前,不要放弃了对美好生活的相望,或许你现在站起来非常困难,但若你就这样一直跌坐在地,那一辈子都将无法站起身来了。”   此话恰如洪钟大吕,震得徐如水脑海中嗡嗡哄哄一片。   她茫然的环顾高台周围,看那熟悉的画栋雕梁、桌案屏风,勾栏瓦舍,再望着那一张张看似遥远实际很近张面孔,最后视线全都落在了是笑非笑的鲍和贵身上,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忽地变作了坚定。   崔公子说得不错,若我就地跌倒,只怕此生都会在鲍和贵的淫威下而活,这样下去又有何能力经营这座青楼呢?   想通了这个关节,徐如水目光转向了崔文卿,见他眉宇间止不住的担忧关心,心头登时为之一软,用罕见的柔声轻轻言道:“文卿弟弟,你说得不错,今天内衣秀是我娇娃馆的舞台,更是我徐如水的舞台,我不会因此而倒下。”   说完之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双手一撑地面竟是费力的站了起来。   崔文卿精神大振,连忙拍手叫好,竟是忍不住欢呼出声。   折昭见状,也连忙鼓掌喝彩,为这个风尘女子送去了一份鼓励赞扬。   徐如水对着崔文卿感激一笑,长吁一声平复心境,强忍疼痛不止的脚踝,又是朝着高台自信而又从容的走了下去。   她面容含笑,目光如星,即便看到鲍和贵,也是不改笑容,婀娜多姿的步伐朝着高台上这么一转,站定时身姿卓立,胸前傲然挺拔,登时又重新激起了观众们的阵阵喝彩欢呼。   没想到这样一个青楼女子也敢忤逆自己,鲍和贵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变成了铁青,他重重冷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转身拂袖而去。   音乐继续,走秀不息,十位丽人穿着内衣登台展示,或一人独秀,或两人同路,或三人并行,前来观赏的大商们看的是兴奋难耐,呼啸连连,喝彩不止,一幕幕的动人场景不断掀起场内气氛高潮。   折昭也是唇角含笑的静静观赏,对于这场可谓是标新立异的内衣秀,她变得能够接受,开始以审美的目光来看待这一切。   没想到传说中迂阔不堪的崔文卿,竟然能有这样前卫新颖的思想,倒是让她大觉感慨不已。   或许他也能够凭借他的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为府州,也为振武军大都督府带来一份不俗的变化。   更或许,他真能击败折惟本父子,协助自己完成稳定振武军的心愿。   想想真是无比期待啊!   ※※※   是夜,明月高悬,星河璀璨,娇娃馆内的宾客也已全部散去,一场庆功宴却悄然拉开了帷幕。   崔文卿大笑一声,举起酒杯兴奋难耐的高声道:“谢谢诸位朋友,诸位姐姐的支持,我们这次的维密内衣秀举办得非常成功,特别是各位走秀的姑娘们,今晚的表现更是非常的好,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看直了,哈哈哈……”   吴采尔嫣然笑道:“还是多亏崔公子你的提议,我们才能准备得这样的好,对了,也不知文胸的订单如何?可有商人当场表示愿意购买?”   这话自然是何老丈最有发言权,他捋着白花花的胡须无不得意的笑言道:“刚才内衣秀一结束,便有不少商贾前来询问文胸的售卖,老朽根据姑爷的吩咐,言明明日阿玛尼服饰店将正式发售文胸,有几个商贾更是当场订下订单,商量足足有五百件之多。” 第七十八章 羞羞之物送给谁?   “呵,不错啊!”成事非惊讶的一挑眉头,笑道,“光此一项,服饰店就足足可赚五百两之多,姑爷,依这样的赚钱速度下去,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府谷县的第一富豪。”   众女一直不知道文胸的利润几多,一听成事非此话,全都惊得为之一愣,才明白原来文胸的售价只怕不低。   崔文卿笑着摆手道:“小本生意而已,五百两银子何须在意,待到市场打开,我就不准备插手过问,内衣的经营完全要依赖何老丈了。”   的确,在崔文卿的谋划当中,他的作用只要能将文胸推出打开市场便可,剩下做品牌做经营的事情,就可交给何老汉等人来做,这样他也能抽出经历来谋划对付折惟本的大事。   更何况他的心内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那可是比制作内衣裤衩还要赚钱的买卖。   何老汉却不知道崔文卿心内的谋划,见到崔文卿这样相信自己,他自然大受感动,慨然点头道:“姑爷放心,小老儿必定加大文胸的生产,争取能够多赚一些银两。”   崔文卿轻轻颔首,目光不经意一瞥,忽地看到了徐如水正坐在长案后默默无语,神情更有几分惭愧沮丧。   崔文卿心知她肯定是有所心事,却不便多问些什么,展颜笑道:“徐姐姐,原本按照我们的约定,内衣秀结束之后阿玛尼服饰店会支付给你们娇娃馆共计一百两银子,但是现在,我却准备变卦了。”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众女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徐如水抬起头来望着他,面上没有半分恼怒之色,反倒咬了咬朱唇,一脸苦涩的言道:“崔弟弟,今晚之事的确是我不对,差点毁了这场内衣秀,你会生气理所当然,不管你准备减少多少银两,我都认了。”   在场不少人都明白徐如水今晚的失误有所因由,断然不会那么简单,此际见到她坦然接受的样子,全都一片默然,不方便多说些什么。   崔文卿绷着脸点点头,在众女无比担忧的眼神中坦然自若的回答道:“原本依照我的估算,一百两银子已是足够,但介于这段时间诸位姑娘们辛勤的训练以及今晚杰出的表现,我准备将一百两变作两百两,这多出来的一百两,就当感谢之金,还请诸位姑娘能够笑纳。”   话音刚落,众人愣住了,起初忐忑不安的众女全都是精神一振,原本的不安失望也是一瞬间一扫而空,登时就化作了一片娇声欢呼。   吴采尔等女更是忍受不住激动的心情,纷纷上前抱住了崔文卿,直是将他陷入了胭脂堆中不得而出了。   徐如水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泪水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哽咽言道:“崔公子,两百两银子太多了……奴家受之有愧……其实奴家刚才……”说到这里,便准备将鲍和贵威胁她的话全都告诉崔文卿。   崔文卿明白徐如水有着难言之隐,他摇手打断了徐如水的话,笑语言道:“徐姐姐,很多事情不提也罢,我只知道在你摔倒之后,依旧坚持站起继续走秀,这样对我来说已是足够,其他事情不提也罢。”   听到这样一席理解之言,徐如水满心感动,点头释然笑道:“崔公子胸襟当真宽广,请受奴家一拜。”言罢,竟是站起身来对着崔文卿大拜。   崔文卿连忙扶住了她,笑道:“不用这样客气,对了徐姐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好,崔公子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明日服装店发布文胸时,可否请姐姐再派几名姑娘前来为我们表演节目助兴,放心,这次用不着穿这些羞人的内衣,直接表演节目便可。”   闻言,徐如水颔首笑道:“区区小事而已,好,奴家明日就让采尔她们过来为公子店铺助兴。”   此际离娇娃馆相隔不远的美娥馆内,鲍和贵恶狠狠的抓起案上茶盏摔在了地上,咬牙切齿的怒声道:“徐如水那个贱女人,竟敢出尔反尔,真是太不把我鲍和贵放在眼中了!”   “哎哟,大当家你快消消气。”顾盼盼连忙上前轻轻的拍着鲍和贵的胸口,眼中闪烁着阴毒之色,“徐如水的确厉害,今晚所举行的内衣秀竟将我们馆内的表演全都压了下去,客人们几乎都跑到她那娇娃馆去了,大当家啊,这样的女人太过张狂无知,你可得好好收拾她一番才是。”   “那是!”鲍和贵肯定点头,脑海中却是思忖不断。   以他的身份地位,收拾区区一个徐如水实在太简单不过。   唯一让他心存忌惮的是崔文卿,若他要护着那个贱女人,事情只怕有些不太好办。   就这么思忖半响,鲍和贵心内渐渐有了定计,目光也是变作狠辣暴戾。   ※※※   翌日一早,阿玛尼服饰店正式开始发售内衣。   经过昨晚的维密内衣秀,文胸的名声已是渐渐传开,不说家喻户晓,但也在商人们之间颇为流传。   故而刚到辰时,阿玛尼服饰店的门前已是熙熙攘攘一片,全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面上都闪动着饶有兴趣之色。   对于商人们来说,内衣的价格也不算太贵,若能买上几件回去供妻妾穿着,自然能够增添房事乐趣。   更有甚者还准备一次性的买上十来件,每日可穿戴不同的样式,如此一来乐趣自然更盛。   待到何老汉来到前台稍事介绍说明,文胸正式起售。   一时之间三间店铺挤满了购买的人流,直是人头攒动,客似云来,就连门槛都差点被踏破了。   依照崔文卿与何老汉商量后的定价,文胸售价从二两八百文到三十八两不止。   特别是三十八两那一款文胸,更是何老汉用质地最为上乘的蜀锦亲手制作,费了数日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制作了三件。   如今有两件正放在店中售卖,至于另外一件则落在了崔文卿手里,因为他准备将之拿来送人,而送人的对象自然是…… 第七十九章 漂亮内衣送娘子   “荷叶,你说如果我将这件文胸送给折昭,她会不会气得杀了我?”   书阁之内,崔文卿瞄着案上精致的木盒,神情犹豫不决,心内更是举棋不定了。   荷叶显然还未习惯与崔文卿这么肆无忌惮的议论这些羞人的事物,低着头红着脸言道:“姑爷,你现在可与大都督正在冷战当中,送件礼物前去缓和关系也是应当,不过以大都督的秉性,只怕对这种东西……不会喜欢……”   “是啊,”崔文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却是一筹莫展。   “不过姑爷,荷叶也觉得这好歹是你的一片心意,大都督即便是不喜欢,也应该能够意识到姑爷你是再向她道歉,于情于理都会接受下来。”   崔文卿被小萝莉模棱两可的话语逗笑了,想了想笑叹道:“我可不是向她道歉,只觉得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这么冷冷相对,每日橫眉恨眼也太过难受了。”   荷叶笑道:“不管姑爷你是如何作想,奴婢都支持你的决定,还请姑爷早些前去才是。”   崔文卿点头道:“那好吧,我就前去试试看,想来折昭也应该领情才对。”   说了就做,崔文卿立即拿着盛放文胸的木匣信步走出了书阁,绕过水池朝着朝阳楼走去。   行至楼前进行通禀,不消片刻穆婉就施施然走了出来,看了崔文卿一眼淡淡问道:“真是稀客啊,不知姑爷前来找大都督所为何事?”   崔文卿却不知道折昭穆婉两人曾偷偷摸摸前去娇娃馆观看内衣秀之事,笑言道:“是这样,得益于都督娘子派遣的工匠为阿玛尼服饰店所提供的铁丝,服饰店最近行制成的一种内衣,故而我送一件给都督娘子试一下,看她是否喜欢。”   穆婉自然知晓崔文卿口中那内衣为甚,霎那间玉脸立即就弥漫上了丝丝红晕,更被崔文卿大胆的举动惊呆了。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之态,故作镇定的出言道:“大都督现正在沐浴当中,不方便面见姑爷,还请姑爷将东西交给末将,末将自会转呈给大都督。”   崔文卿不疑有他,连忙将手中木匣递给了穆婉,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穆姑娘代为转呈了。”   穆婉含笑点头,这才转身而去。   寝堂内,折昭正在沐浴洁身。   木桶香汤水声荡漾,雾气氤氲朦朦胧胧,伊人将螓首靠在木桶边缘,湿漉漉的秀发如同堆鸦,精致玉容绝艳美丽,口中哼唱着的欢快曲调灵动而又轻捷,在房内久久不息。   有倾之后,随着一声哗啦水响,折昭从木桶中站起,婀娜多姿的身姿在朦胧雾气中若隐若现,直看得人血脉偾张。   她拿起布帛擦干身子,又解开束发丝带让秀发披散肩头,这才穿上了一件干爽而又贴身的亵衣,踏着木屐走到了外面。   “大都督,刚才姑爷来过了。”见到折昭出来,穆婉连忙上前禀告。   折昭略显惊讶的挑了挑眉毛,轻声问道:“他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么?前来何为?”   穆婉轻笑道:“姑爷似乎是前来道歉的,而且……”   说到这里,她故意拉长声调卖着关子,待到折昭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这才噗哧一声笑言道:“而且姑爷还给都督你送来了一套内衣权作赔礼,就是上次我们看到的那种文胸哦。”   “什么?这个登徒子,竟敢送文胸给我!”   陡然之间,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折昭神色大变,整个人像是被烈火烧着了般,面颊又红又烫,心头突突乱跳,显然是羞怒交集了。   “是啊,”穆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笑道,“都督,这可是姑爷的一片心意,乘着你刚沐浴完毕,就不如穿上试试,也算给姑爷一个面子。”   “荒谬!”折昭面红过耳,羞怒言道,“本都督虽为女子,但也懂得礼义廉耻,岂能穿上那种暴露而又羞耻的衣物!”   穆婉微笑道:“可是末将明明记得昨日都督你还曾夸耀过崔文卿所制的这种文胸的确不错,那些女子穿上去也非常美丽,为何现在却换了说法?”   折昭连忙强言争辩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并不代表自己想要穿戴,况且……”   说到这里,见到穆婉已是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折昭这才恍然醒悟,笑道:“好啊,你这个丫头竟敢作弄于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言罢已是上前搂住了想要逃跑的穆婉,纤手深入了她的胳肢窝中。   穆婉“呀”的一声尖叫,止不住连声求饶,转眼间两女就笑成了一团。   笑罢之后,穆婉替折昭理了理散乱的长发,言道:“既然大都督不喜欢姑爷送来的这套文胸,那末将就着拿出去退给他如何?”   折昭思忖了一下,笑着摇头道:“崔文卿好不容易才向我服软,我折昭又岂会是心胸狭窄不肯认输之辈,若是这时候将东西退给他,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还是将那文胸留下吧……”   “喏。”穆婉连忙应命,已是转身将木匣拿了过来,笑问道,“都督,不如你看看这件文胸如何?”   折昭神情有些迟疑,然心内却是暗感好奇,点头道:“好吧,打开看看。”   “遵命!”穆婉将军般的俏皮作礼,这才打开了木匣,一套粉红色的内衣顿时出现在黄昏的阳光下,登时就激起了两女不约而同的轻轻惊呼声。   崔文卿送来的是为一件文胸以及一条内裤,全都是粉红颜色,不用问也是一套。   折昭就这么端详半响,玉葱般的手指伸出抚摸上了那件文胸,顿感入手丝滑,舒适柔软,不用问质地也为上乘。   更让她为之惊叹的是,文胸正面还绣着凤翔九天,乘云踏雾的刺绣,唯妙唯俏,精致细密,不用问也是出自高超裁缝之手。   这套内衣,显然要比昨晚展示的那几套要高出几个档次,不用问也是阿玛尼服饰店压轴之物。 第八十章 酒宴谈话   折昭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喜爱之色,心内暗自一叹,指间也是离开了文胸,毫不留恋的淡淡言道:“东西不错,可却不适合我,小婉,把它收起来吧。”   穆婉见状,非常不解,忍不住询问道:“怎么,难道都督不喜欢么?”   “非是如此,”折昭摇头一笑,“只是本帅执掌一军,岂能如那些青楼女子般内穿这样暴露的衣物,若是被别人知晓更会徒增笑料,故而才不适合……”   听出了折昭语气中的遗憾,穆婉只得将木匣关上,轻叹道:“都督顾虑也对,当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套衣物……”   折昭轻笑道:“既然你觉得可惜,要不我将这套内衣送给你如何?”   穆婉连忙摇手笑道:“这可是姑爷送给大都督的东西,末将岂能夺人所爱?况且这尺寸似乎也不适合我呀。”   一听此话,折昭原本已经平静如常的脸儿又是红了,暗忖道:崔文卿这家伙眼光倒也精准,他是如何知晓我的尺寸的?看起来竟是相差不大……   心念及此,折昭娇靥红晕更胜,想了想开口说道:“来往不于非礼也,这样吧,小婉你去吩咐厨房备置两案美食,另请崔文卿到朝阳楼来用饭。”   穆婉娇声应命,连忙前去安排。   收到折昭之邀,崔文卿大感意外,吩咐荷叶为自己换上了一套燕居常服,就出门朝着朝阳楼去了。   适当夜幕,玄月初生,朝阳楼璀璨的灯火倒影在水池当中,恰如天上银河般点点闪烁,动人无比。   待崔文卿走入朝阳楼内,折昭已经在座了。   她显然是刚经过了沐浴,黑鸦鸦的长发并未如平日那般束起,就这么闪着水光长垂至肩,容貌清丽娇媚得教人眼前一亮。   而且更让崔文卿惊奇的是,今晚折昭也未穿着男儿服饰,而是罕见的穿了一件略显中性的衣服,少却了一份英姿飒爽,多了一丝女子的妩媚。   似乎感觉到了崔文卿有些震惊的目光,折昭暗暗感到好笑,心内更升起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得意之情。   然而很快,折昭就发现崔文卿的目光渐渐看向了自己的胸前,目光犀利得犹如两柄想要刺破衣物的长剑,探究深察之色昭然若揭。   折昭立即就明白了过来,雪白的俏脸抹过一阵艳红,轻轻拍案提醒道:“夫君为何还不落座,难道要本帅请你不成?”   崔文卿恍然回神,甚是遗憾的暗忖道:胸前平淡如常,可惜这妞儿没有穿上我送来的内衣啊。   见崔文卿满脸的失望之色,折昭好气又是好笑,待到他落座之后,这才举起案前的酒杯言道:“前番在下与夫君争吵多有得罪,今夜在此置宴相请,权当赔罪,还望夫君不要见怪,折昭先干为敬。”言罢也不待崔文卿说话,已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崔文卿连忙陪着饮罢一杯,微笑言道:“那日在下也有很大的错误,娘子你又何须如此介怀?况且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我都不要往心里面去了。”   折昭闻言一笑,却忍不住在心内暗忖道:真正的夫妻的确应该如此,可是崔文卿,你我之间虽有夫妻之名,但却并非是夫妻啊……   崔文卿却不知道折昭心内所想,他随意找着话题闲聊道:“都督娘子,其实我对咱们大齐的军事一向不甚了了,也不知你这振武军大都督究竟权重几多?”   说起军事,折昭自然是如数家珍,悠然回答道:“夫君秀才出身不了解军情也属平常,昔日大唐开元盛世分封节度使守边卫国,而折家因曾跟随西平郡王陆瑾征伐东~突厥,故受封为振武军节度使,与随后受封的定难军节度使一道戎守北疆,护卫大唐江山。”   “三百年之后大唐覆灭大齐新立,我的曾祖父折德扆顺天命归降大齐,太祖皇帝本是李唐旧臣,自然知晓折家忠义,依旧推心置腹的将北疆重任交付给了我们折家,数十年来未曾改变,如今折家以振武军大都督之职持节执掌四州兵权,几乎可以说是独力对抗西夏、辽国对府州的入侵,并多次配合朝廷北伐辽国西夏,许多折家儿郎也是为此命丧沙场。”   崔文卿很敏感的察觉道了折昭的嗓音渐渐有些低沉,自然想到她的祖父折御勋、父亲折惟忠、兄长折继闵、折继祖、折继世等人全是陨落于战阵之中,不禁暗自感概。   折昭苦笑了一下,随即又甚为振奋的言道:“目前官家正值英武之年,隐隐有想要继承父志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打算,故而对振武军也是甚为看重,前段时间枢密院还专程传来了书信,要我们多备粮草,训练精兵,不用问也是有所大用。”   崔文卿惊讶笑道:“怎么,国朝数次败在契丹之手,好不容易才阻挡辽军南下,现在又准备大举北伐了?”   折昭镇重其事的点头道:“一寸山河一寸血,燕云十六州乃大唐故地,我们自然要将它从辽人手中夺回来,不管是作出多少牺牲,付出多少鲜血也是如此,只要官家下令,我折家军必定会请缨为先锋,北出长城直上云中。”说到后面,已是语带铿锵,满是坚定。   崔文卿点头一笑,举起酒杯慨然言道:“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当为娘子此志气共饮一杯。”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折昭听得美目一亮,有些惊异的言道:“夫君此句倒是不错,西北望,射天狼,呵,好大的口气,自然同饮。”言罢也是举杯饮酒。   闻言,崔文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暗忖道:这首词可是苏轼那个妖孽以后所写,此人目前可与我生活在同个年代,也不知今后可有相遇的机会,若能与之结交,倒是非常不错了。   酒宴结束,折昭和崔文卿都是略有醉意,面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一丝红晕。 第八十一章 恶霸生事   见到崔文卿似乎想要告辞离开,折昭忽地出言提醒道:“夫君,过几日我准备前去太原一趟,到时候你也与我同路而去。”   崔文卿一听此话,登时就有些不情愿,而且现在正值文胸发售的关键时期,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故而商量道:“娘子,现在大雪封路,道路难行,而且新年将至,咱们不如待到开春了再去如何?”   折昭轻叹摇头道:“开春之后我须得操持屯田之事,而且还要防备辽国、西夏有可能的入侵进攻,却没时间离开府州,故而只能现在去,而且……”   说到这里,折昭嘴角绽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而且夫君你负有急智,能言善辩,前往太原的时候,说不定我还得倚仗夫君的相助。”   折昭这妞儿会说话啊!   一席话听来,顿让崔文卿有了一种飘飘然的得意感觉。   在崔文卿的记忆中,折昭可是从来没有夸奖过他,此际那负有急智,能言善辩的褒奖之词听来,自然让他感觉到了非常受用。   没办法,哥就是这么一个庸俗的人,喜欢被别人吹捧,更喜欢被折昭这样的美丽女子吹捧,看来的确有必要陪着她走一趟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点头道:“好,那就依娘子之言,到时你去太原的时候,叫上我同路便是。”   折昭轻笑颔首,眼眸中却飞快闪过了一丝狡黠,这才让崔文卿离去。   是夜,寒凉如水,一轮明月高悬长空,整个大地冷冷清清,萧萧瑟瑟。   崔文卿独自一人蜷缩在暖烘烘的被窝当中,睡意正浓,隐隐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忽地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入了书阁内,咚咚登楼,一溜碎步而来,行至崔文卿寝室门前拍门道:“姑爷,门外有一自称是成事非的人前来求见,说是有紧急事情找你。”   崔文卿朦胧醒来,一听此话顿时就清醒了大半,连忙下榻打开房门,张嘴询问道:“你说是谁?成事非?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前来禀告的侍女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何事,只是那人神情看起来有些焦急,奴婢已经将他请到了偏厅入座。”   崔文卿点点头,也不迟疑,连忙开始找衣穿衣。   这时候荷叶也睡意朦胧的快步入房,见到崔文卿要出去,连忙上前为他整理着装,片刻之后,崔文卿就大步走出书阁,前去了正堂东面的偏厅。   振武军大都督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梅苑行至偏厅穿廊过院,到也有一段距离。   崔文卿被冷风一吹,朦胧睡意已是全部消散,已经猜到了成事非这么晚前来必定是有所大事,心头焦急之下,脚步走得更快了。   来到偏厅,成事非正在厅内走动不止,见到崔文卿到来他双目一亮,连忙走上前来开门见山的言道:“姑爷,大事不好了,今晚傍晚的时候鲍和贵派人将徐如水请去了他的府中,直到现在徐如水都没有回来,娇娃馆的姑娘们担心有事,故而派人前来服装店求援,请姑爷你救一救徐如水。”   “什么?竟有此事?”   崔文卿闻言色变,知道鲍和贵派人请徐如水前去肯定没什么好事,不容多想连忙出言吩咐道:“成大哥,你我分头行事,我现在前去娇娃馆一趟,请你将响马帮的所有弟兄集结起来,我就在娇娃馆等你们。”   “好。”成事非毫不迟疑的点点头,皱眉问道,“姑爷,若我们带人前去,只怕会有一场不小的冲突,你看是否禀告大都督知晓?”   崔文卿想了想,摇头道:“今晚都督娘子喝了不少酒,现在已经睡下了,用不着打扰他,就我们前去便是。”   成事非颔首,也不拖延,立即就与崔文卿一并出门,分头行事去了。   朝阳楼内,折昭亦是刚睡下不久。   大概是常年征战,须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的关系,折昭向来睡得不安稳,有什么风吹草动非常容易惊醒,刚才崔文卿急匆匆的离开书阁的脚步声自然没有瞒过她。   待到穆婉过去询问荷叶,这才知道崔文卿已经出门而去,像是有什么大事。   闻言,折昭仅存一丝的睡意也消散不见了。   略作沉吟,折昭沉声吩咐道:“小婉,你跟着我前去娇娃馆一趟。”说罢,又是出言补充道,“记得换上男装。”   穆婉点点头,连忙前去准备,少顷之后,易钗而弁的两女也是一并出门,身影没入了沉沉黑夜当中。   娇娃馆内,灯火煌煌,人影晃动,众女早就已经急成了一团。   见到崔文卿脚步匆匆的到来,吴采尔连忙快步迎上前去,俏脸上的神色满是焦急:“崔公子,徐妈她被鲍和贵请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崔文卿稳定住心神,沉声开口道:“你先不用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吴采尔贝齿咬了咬朱唇,强自忍耐住泪水哽咽言道:“今天傍晚,鲍和贵让人请徐妈到他府中一叙,相信崔公子你也知道鲍和贵的为人,在他的恶霸淫威之下,徐妈不得不去,但是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徐妈还是没有回来,我们派人前去打听,却被鲍府的门房告知徐妈今晚就在府中留宿,明天才回来。”   说到这里,吴采尔又是忍不住急了:“崔公子,徐妈虽则为青楼老鸨,但是从来不会做那留宿他家,出卖肉体之事,而且徐妈在离开娇娃馆的时候,神情惶恐,面带惧色,故而我们推测徐妈一定是被鲍和贵强行留下了。”   崔文卿一阵沉吟,心思闪烁不断,过了半响,心内忽地闪过了一丝了然之色。   莫不是鲍和贵曾经威胁过徐如水?   联想到前日徐如水在高台上跌倒不肯起来的事情,似乎很有可能。   而且内衣秀当天,鲍和贵还亲自到来观赏,以此人的秉性,铁定没安什么好心。   只是徐如水并没有按照鲍和贵所言去做,才使得鲍和贵为之动怒,派人将徐如水请去收拾教训。 第八十二章 陪你滚床单   想通了这个环节,崔文卿的目光渐渐坚定了起来。   徐如水是因为内衣秀才出事的,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于情于理都必须前去将她救出来。   即便鲍和贵早有准备,将鲍府打造成了铜墙铁壁,他也必须前去闯一下。   正在此时,脚步声急,成事非已是带着响马帮的诸人到来。   “姑爷,响马帮一百三十人全都到齐,听候你的吩咐。”   “好,多谢成大哥,我先出去见见兄弟们。”   说完此话,崔文卿在成事非的陪同下走到外面,见到娇娃馆阶下已是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各样男子,足足有一百人之多,几乎都是生面孔。   见状,崔文卿大是感概,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响马帮竟然壮大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成事非卓越的领导能力之外,相信与折昭还有陈县丞暗地里的支持也分不开。   “弟兄们!”崔文卿吼得一嗓子,只觉心内豪气迸发,浑身热血沸腾,“相信你们不少人都不认识我,我叫崔文卿,也算是半个响马帮的人,一个月之前,我们在成大哥的带领下,顺利让府谷县的首席恶霸鲍和贵栽了一个大跟头,不仅派人砸了他的平乐赌坊,最后还让他在县衙吃了板子,今天,鲍和贵挟恨而来,将与我们有着合作关系的娇娃馆徐如水抓去,她一个弱女子,也不知道会在鲍府中受到什么折磨,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不能将徐姑娘救出来,响马帮还有何颜面在府谷县混?是爷们的今晚就跟着我一道前去鲍府将人救出来,大家意下如何?”   话音落点,帮众们全都可着嗓子一声呼喝应诺,声音直贯云霄。   娇娃馆的女子们见到这么多人愿意前去救出徐如水,立即就感动得热泪盈眶,其后一女更是娇声高呼道:“若哥哥们能救出徐妈,小女子甘愿伺候枕席,陪你们滚床单。”   “对,小女子也愿意,在此迎候哥哥们凯旋。”   “我们也愿意!陪诸位哥哥免费滚床单!”   一片莺莺燕燕之声顿时点燃了响马帮帮众们的激情,一时之间嗷嗷叫战之声不绝于耳。   崔文卿看得哑然失笑,男人总喜欢在女人面前展现出无比豪气,有这些青楼女子们加油鼓劲,响马帮的战斗力也是直线上升。   正在他准备步下台阶的时候,不意衣袖被人从后面轻轻一拽,愕然回头,入目便是吴采尔娇媚的俏脸。   “吴娘子,你这是怎么呢?”崔文卿连忙询问。   吴采尔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动人至极的红晕,羞羞答答的言道:“若能救出徐妈,小女子也愿意为崔公子你伺候枕席,陪你……滚床单……”   说完此话后,她再也忍受不了心内的羞涩,转身提着长裙跑了。   崔文卿错愕原地愣怔良久,这才忍不住摇头失笑。   此刻紧随崔文卿而来的折昭穆婉两女,正蛰伏在娇娃馆二楼屋檐上,自然将下面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听到吴采尔之言,穆婉立即忍不住怒了,寒声言道:“大都督,时才那狐媚女子竟敢勾引姑爷,要不末将前去教训她一顿如何?”   折昭神色冷然,眼眸中寒光直冒,口气却是平淡无常:“算了,我本崔文卿乃做戏夫妻,用不着为此动气。”   穆婉本想再劝,然欲言又止半响,只得轻叹一声隐忍不发了。   楼下的人们却没有发现有人藏在上面,站在崔文卿旁边的成事非止不住挤眉弄眼的调侃道:“姑爷,桃花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啊,要不你就从了吴娘子如何?”   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崔文卿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此际听到成事非的话,他立即哈哈大笑道:“成大哥,若是未曾娶妻,滚滚床单倒是无妨,但现在我可是折昭的夫君,就不能随意寻花问柳了。”   成事非听懂了崔文卿的话,也是跟着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有着几分属于男儿之间的同情。   的确,崔文卿身为折昭之夫,折家入赘之婿,在如此强悍霸气的大都督面前,那有胆子前去寻花问柳呢?这不是作死么!   然而此话听在楼上两女耳中却是另外一种味道。   穆婉拽了拽折昭的衣袖,口气中有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奇惊喜:“大都督,你听到刚才姑爷说的没有,没想到姑爷看上去风流倜傥,却是这样一个正直忠厚的人呐。”   折昭俏脸上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觉的柔色,然而那份柔声又很快泯灭在了冷然当中,淡淡言道:“算他还有几分作为赘婿的自觉,小婉,待会我们跟着响马帮一道前去看看。”   穆婉大惊,低声劝说道:“可是大都督,若是待会不小心被鲍和贵等人发现,暴露身份,那可有点麻烦。”   折昭不为所动的言道:“崔文卿这个笨蛋满腔热血不知深浅,这鲍和贵摆明了是利用徐如水作饵,引诱他与响马帮前去,整个鲍府内外说不定早就有所埋伏,若不一起前去,我如何放心得下。”   穆婉这才明白过来,询问道:“既然如此,要不我前去军中率兵前来助阵?”   折昭微微摇头道:“不可,若是带兵前来,只怕会激发我与折惟本之间的矛盾,江湖事江湖了,这是底线和规矩,至于我们……”说到这里,嫣然一笑,“今晚就做回江湖人,当个一怒杀人的游侠儿吧!”   崔文卿带着响马帮百余人浩浩荡荡的来到鲍府所在的大街上,走在最前面的他忽地站定了脚步,也使得整个队伍全都停了下来。   “姑爷,你这是怎么了?”成事非出言询问。   崔文卿神色闪动不停,沉声问道:“成大哥,以鲍和贵的老谋胜算,肯定会想到我会带领着响马帮前去府中救人,故而我们这一去一定会遭到埋伏。”   成事非点头道:“姑爷说得很有可能,但是目前徐姑娘深陷鲍府当中,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闯了。”   “闯是该闯,但不能就这么盲目前去送人头,得讲究方法才行。”   “难道姑爷有所妙计?”   “妙计自然是有,来,我们商量一下。” 第八十三章 我做不到!   说完,崔文卿轻声将心内的计策说了出来,待到他讲述完毕,成事非立即忍不住大惊失色,惊声言道:“若是这样行事,姑爷你岂不是深陷危境?万万不可,若是出了事,在下也无法向大都督交代。”   崔文卿自信满满的言道:“放心,依照目前的形势,鲍和贵他根本就不敢伤害我,最多只是让我吃些苦头而已,你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便可。”   成事非犹豫了半响,终是点头道:“那好吧,就让二当家牛康陪姑爷你前去。”   崔文卿点点头,与牛康带着五六十人当先走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成事非担忧之色更浓,半响喟然一声叹息,挥挥手带领剩下的弟兄分道而去。   见状,一直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穆婉大是不解,轻声问道:“大都督,怎么他们还分开走了?”   折昭轻轻言道:“崔文卿并非蠢人,想来他也明白鲍和贵是故意引他前去的,分道而行不用说也是有所布置。”   “那我们跟着谁?”   “这样,小婉,我跟着崔文卿前去,而你则跟着成事非,如果遇到麻烦危险,可以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出手施救。”   “好,我明白了。”穆婉点点头,对着折昭微微作礼拱手,连忙紧随成事非而去。   鲍府后院有着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树林中有着一间古朴破旧的房屋。   此时月光透过树枝缝隙照下映射在房舍的青砖绿瓦上,伴随着不断响起的女子哀声痛呼,竟是无比的渗人恐怖。   房舍内,鲍和贵赤着膀子满面怒容,轮起胳膊用手中皮鞭一鞭又一鞭的重重抽打在徐如水的身上,口中怒骂不止:“贱人……坏我好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反观徐如水,浑身上下只穿了一套单薄的内衣内裤,雪白娇嫩的肌肤已是鞭痕道道,皮开肉绽血流模糊,但她依旧摇着牙关一言未发,只是冷冷的注视着面容狰狞的鲍和贵。   打得半响,鲍和贵略微有些气喘,冷笑言道:“好你个贱人,现在还不服软对吧?人说你徐如水当年可是洛阳一美,我鲍和贵睡过无数女人,还从来没有尝过洛阳名妓的滋味,信不信大爷我现在就睡了你,让你试试真男人的滋味!”   听到此话,徐如水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容,干裂的嘴唇张了张,轻轻言道:“我徐如水区区弱女子,自然挡不住大当家你的虎威,但我也有属于我的那份尊严,绝对不会容你玷污,若大当家用强欺辱我,大不了我咬舌自尽。”   “哟呵,你一个低三下四的青楼女子,还给我讲尊严!”鲍和贵讥讽一笑,继而收敛笑容冷冷言道,“你以为咬舌自尽就可以免去羞辱了么?告诉你,我那些手下全都是疯子,即便你死了也能轮着玩你,待到明天一早我再将你的尸体罗身丢在大街上,也让府谷县的百姓们欣赏一下你的卓越风姿。”   听到此话,徐如水心内顿时一阵发紧,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霎时掠过了全身。   站在鲍和贵旁边的顾盼盼咯咯笑道:“如此甚好,大当家啊,想必大家都很兴趣见识洛阳名妓徐如水的罗体,呵,就这丰胸肥臀是男人看了都会流口水,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引起全城哄动啦。”   徐如水再也忍受不住他们的污言秽语,怒视他俩尖声言道:“鲍和贵、顾盼盼,你们两人这般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即便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人在做天在看,你们终究没有好下场的!”   顾盼盼轻拍胸口,皱着眉头故作惊慌道:“哎哟,我好怕啊,大当家,你看看着女人好凶狠,我们怎么办才好?”   鲍和贵嘿嘿冷笑道:“徐如水,别说你现在是人,即便你是鬼,我也能将你抓来让你永世不得超生,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徐如水悲愤莫名,知道即便是切齿痛骂,对于鲍和贵顾盼盼两人也是徒劳无功,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作个屈死鬼魂么!   鲍和贵冷哼一声,淡淡言道:“徐如水,大爷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做成了我就饶过你,如何?”   徐如水嗤笑了一声,冷冷问道:“大当家莫非又向对付崔公子?”   “对,”鲍和贵点头道,“我知道崔文卿现在很是看重你,以你们之间的关系,接近他也并非难事,我要你将他单独的约在房内,然后偷偷下些春药给他吃,后面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懂,总之一点,待到人来的时候,你必须赤身罗体与他躺在床上!”   徐如水心头一惊,为套鲍和贵的后话,她故作不解问道:“大当家请恕我直言,奴家不过青楼女子,名节这些根本就不在乎,即便崔公子与我睡在一起,也是无妨之事。”   “哼,看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崔文卿的真实身份,”鲍和贵冷然笑道,“他可是折家的赘婿,折昭的夫君,我就是要让他身败名裂,从而被折家赶出去。”   “折昭?哪个折昭?”徐如水神情顿时有些变了。   鲍和贵冷哼言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除了她还有谁人能够当得起这个名字!”   “你说崔公子竟是折昭的夫君?”徐如水震惊莫名,心头更是掀起了滔天大浪。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竟是折昭的夫君。   可笑她还曾想过要与崔文卿一夜风流,以崔文卿的身份,只怕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徐如水自惭形秽,珠泪也是渐渐盈满了眼眶。   “这么样,徐如水,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鲍和贵的嗓音重重响彻在徐如水的耳边,也让她从恍惚中惊醒了过来。   望着眼前面目可憎的鲍和贵,徐如水忍不住笑了起来:“鲍大东家,我徐如水虽则贪生怕死,但绝对不会屈膝苟活,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第八十四章 硬闯鲍府   鲍和贵有些惊奇此女的骨气,怒气反笑道:“崔文卿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为了他你竟然这样舍生忘死?徐如水啊,值得么?”   “不仅仅是因为崔公子的关系!”徐如水轻轻摇头,看向鲍和贵的目光中满是鄙夷,“折昭大都督是我们府州乃至整个大齐的守护神,正是有了她带领振武军守卫边疆,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家庭幸福,免受契丹西夏铁骑的侵扰,若我徐如水为了一己之私,破坏折大都督的姻缘,那当真是罪恶滔天,万民不容了,所以我即便是死,也不会答应你!”   听完这一席话,鲍和贵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狼狈心虚之色,他怒骂一声掩饰住了惊慌尴尬,恨恨言道:“既然你宁顽不宁不识抬举,那好,大爷我今天就成全了你。”言罢,右手一抬举起了鞭子,就要抽在徐如水的面上。   临死之际,徐如水心头呯呯乱跳不停,但她依旧夷然无惧的闭上了美目,静静等待死亡。   便在这个时候,王二爷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张口便出言禀告道:“大东家,崔文卿他带着响马帮的人到来了,正在府门外与弟兄们对持着,要让我们放徐如水出去。”   话音落点的一霎那,不仅是鲍和贵,就连闭目等死的徐如水都忍不住睁开了双眼,面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鲍和贵愣了愣,立即忍不住拊掌大笑道:“好你个崔文卿,当真前来干这英雄救美的蠢事,上次输于理亏无奈败给了你,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厉害!”   说完之后,鲍和贵笑容顿敛,望着顾盼盼言道:“盼盼,我先出去对付崔文卿那厮,你给我看好她。”   顾盼盼点点头,目送着鲍和贵与王二爷之人出门而去了。   鲍府府门之外,火把林立,喧嚣如潮,崔文卿带来的四十多名响马帮帮众正在与鲍府中的护院武师对持着,双方对骂吵闹不断。   若非崔文卿与牛康两人合力安抚手下的情绪,说不定现在双方就已经大打出手了。   此时,鲍和贵在王二爷的陪同下负手而出,刚来到府门台阶上,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崔文卿,立即故作笑容的言道:“我道是谁,没想到却是崔姑爷你来了,怎么?姑爷如何有这闲工夫,带着这么多的人堵着在下大门意欲何为啊!”   崔文卿走上一步气昂昂的言道:“鲍和贵,本公子没兴趣在此与你虚与委蛇,闲话少说,徐如水在何处?速速将她带出来。”   鲍和贵冷笑言道:“崔姑爷,徐如水的确在我府中没错,但是今晚她留宿在此,正在陪我的弟兄们快乐,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作这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难道姑爷你还真把她当成了黄花闺女,不能夜宿他人家中么?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音落点,鲍和贵得意洋洋的环顾自己的手下们,顿时激起了一片讥讽的大笑。   崔文卿面沉如水,平静而又清晰的言道:“徐姐姐虽则是青楼女子,但在我眼中,她有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坚守矜持,断然不会干出这样倚门卖肉的丑事,我知道大东家你素来仰慕徐姐姐的风采,今番使人将她带到府中,铁定没安什么好心!若你当真问心无愧,就立即请徐姐姐出来见我,不知你意下如何?”   鲍和贵重重的冷哼一声:“崔姑爷,你可不是官,管不到我鲍和贵的头上,更何况你凭什么说我对徐如水有所觊觎?告诉你,凡事都必须讲证据,若你在这样含血喷人,即便是你的娘子折昭亲来,我也有冤可诉。”   “这么说起来,大东家你是坚持不放人了?”崔文卿的嗓音忽地冷了下来。   鲍和贵一脸傲然的言道:“是的,崔文卿,别以为我会怕你,现在你能如何?难道还敢动手用强不成?”   崔文卿气极反笑道:“好,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暴力解决问题,今晚即便你鲍府是龙潭虎穴,我也闯了。”言罢振臂高呼,“弟兄们,跟着我上,咱们一起把徐姐姐救出来!”   言罢,他丝毫不顾不会武功之事,已是一马当先的朝着府门冲去。   响马帮的帮众们也被他的这一句话点燃了热血,全都呼啸呐喊着冲杀过来。   鲍和贵在武师的护卫下退后几步,脸上有着几分奸计得逞的得瑟,高声开口道:“诸位,崔文卿仗着自己乃是折昭之夫,夜晚强闯我鲍和贵的民宅,在下无奈只得愤然反抗,还请大家助我。”   话音落点,鲍和贵的手下们也是轰然允诺,全都冲上去与响马帮的众人厮打在了一块,转眼之间,鲍府门外已是乱成了一团。   起初双方人数还算势均力敌,厮打殴斗呈白热化,竟是出现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的局面。   崔文卿被几人护在了中间,却没有与对方短兵相接的机会,况且他也并不擅长这样的街头斗殴,故而也没有出手。   然而很快,街道两边忽地涌来了许多打手,竟有七八十人之多,不容分说就如同浪潮朝着响马帮卷来,响马帮腹背受敌,立即就出在了劣势当中。   “可恶的鲍和贵,果然是有所埋伏。”   崔文卿看得是怒发冲冠,即便不善打斗,他也不能这样坐实着响马帮的帮众们遭遇困境,头脑发热血脉膨胀之下一声大喝,也是冲入了敌阵当中。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虬髯胡须肌肉结实,从其头上捆扎着的红色丝带,就可以看出此人乃是鲍和贵的手下。   见到出现在面前的崔文卿,那八尺壮汉咧着嘴轻蔑一笑,蒲扇般的大手已是朝着他的肩头抓来。   崔文卿心头一惊,猫着身子犹如山猴儿般灵巧躲过,“啊”的一声大叫蓄力于拳,扬起右手狠狠砸在了八尺壮汉的腰身上。   崔文卿的拳风勉强算得上是有力,然打在壮汉腰身,却犹如击打在了一块结实无比的石头上,登时就疼得他够呛。   反观那八尺大汉,却犹如被蚊叮蚁咬般毫不在乎的皱了皱眉,右手伸出抓住崔文卿的肩头,竟是临空把他提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胸大肌如此浮夸   就这么被八尺大汉抓在半空,崔文卿双腿乱蹬双手乱抓,却依旧奈何不了八尺大汉分毫。   见到对方轻蔑狠戾的眼神,以及已经扬起的拳头,崔文卿心内不由自主的伸出了几分绝望之心。   只怪这崔秀才以前当真太过单薄,手中更是毫无缚鸡之力,对上这么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   正在此刻,将要出拳狠狠打在崔文卿脸上的八尺壮汉忽地一声莫名惨叫,竟是失手将崔文卿放了下来。   崔文卿尚在云里雾里的懵懂下坠间,腰身忽地被人从下面搂住,身子一旋飘然落地,凝目一看,救他的竟是一个蒙着脸面不知容貌的人,露在面罩外的双目犹如繁星般明媚闪烁。   还未等崔文卿出言,那八尺大汉怒喝一声又是冲撞而来,这次的目标却非崔文卿,而是换作了他旁边的这位蒙面人。   蒙面人面罩内发出清晰的一声冷哼,一把将崔文卿拽到了他的身后,竟以单薄的身躯独自迎上。   未等八尺壮汉的拳头进前,蒙面人单手一扬犹如佛捻莲花,手腕竟轻而易举的挡开了壮汉的拳头。   壮汉双目中首次闪过了惊异之色,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蒙面人轻捷上前,单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   恰如被飞驰而来的马车直接撞上,八尺壮汉只觉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直贯胸膛,巨大的疼痛撕裂感觉随之弥漫了他整个身躯,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悲呼出声,凌空倒飞向着后方飞跌,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这人个子不高,身体也很单薄……怎么如此厉害?”崔文卿看的是膛目结舌,竟不敢相信此人单手之力就可以击飞一个不下两百五十斤的猛男。   蒙面人却没有察觉到崔文卿的惊异之情,救下崔文卿并击飞八尺大汉不过须臾之间,对他来说整个动作也是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停滞。   回眸一看见到崔文卿依旧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他立即闷声言道:“敌强我弱,速退入后面的客栈内据险而守。”   崔文卿恍然醒悟了过来,连忙大声下令让响马帮的帮众全都进入鲍府正对着的那间客栈内,避免这样三线受敌的窘状。   然而令他没有料到的是,时才救他的那蒙面人不退反进,夷然无惧的独自攻入了冲来的打手们之间。   只见蒙面人独自一人勇猛无敌,独当千军,掌风双腿轮番向着鲍和贵的打手们攻去,每一击必有一人惨叫倒地,一路攻去,竟然无一回合之将。   正在府门台阶前观战的鲍和贵见到蒙面人如斯了得,以一人之力阻挡了手下们的进攻,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对着护卫在他周边的几名武师下令,让他们一并前去教训那貌似很厉害的蒙面人。   这几名武师都是鲍和贵专门选来看家护院的强者,武功全都不俗,此际飞身而下掠如阵中,立即就呈圆形将蒙面人包裹在了中间。   蒙面人眼眸中闪过了一丝饶有兴趣之色,右手前伸而出对着面前武师微微勾手,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见状,武师们同时一声怒喝,一拥而上呈合击之势,想要一招就将蒙面人擒下。   蒙面人一声清啸,前攻而上掌风直取面前那武师的胸口。   武师自信满满,本以为能够轻而易举挡下,谁料还未待他以手格挡,蒙面人的的手掌已是犹如灵蛇探路般从他防守的缝隙中伸了出去,准确而又凌厉的击打在了他的胸口。   武师惨叫跌开,蒙面人乘势弹起一个旋身,犹如跃空之蛟龙,右腿直接蹬向了右面上前的那名黑衣武师的脑袋。   黑衣武师避无可避,双手护头身子向着下面一缩。   但他的速度却比不上蒙面人的速度,转眼之间手臂已被蒙面人踢中,一声闷响骨折声随之而起,不用问手骨已经断了。   果然,黑衣武师立即惨叫倒地,捂着断手痛呼不止,却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客栈门口站着的崔文卿看的是叹为观止,也不知成事非是从何处寻来了这样的武功高手,为何却没有对他言及。   转眼之间解决两人,蒙面人气势不知为何却有些退缩,他与另外三名武师缠斗半响,竟是虚晃一招退了回来,对着崔文卿闷声言道:“矗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进去。”   崔文卿只觉此人语调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奇怪,像是故意压着嗓音一般。   未等他出言,三名武师又是联手攻直,想要将蒙面人擒于此处。   蒙面人虽则武功高强,但他害怕暴露身份,所以有些畏首畏脚,不愿意与这些武师交手,又是一掌荡开了攻来的武师,回身一瞧客栈大门已被鲍和贵的打手们堵住,立即对着崔文卿清晰出言:“快,抱着我。”   崔文卿不明就里,不容多想之下立即上前抱住了蒙面人,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突然感觉脚下一空,这蒙面人竟是平地而起,朝着客栈二楼直接跃了上去。   这一下,登时就将崔文卿吓得不轻,双臂用力搂住了蒙面人的胸口,手掌更是不由自主抓紧了蒙面人的胸肉,生怕会掉下去般。   很快,崔文卿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手掌中的饱满软柔感觉竟是让他说不出的惊讶莫名。   他尝试着轻轻捏了数下,更是惊讶其中。   这时候,蒙面人已是飞身上了二楼,面罩外的雪白肌肤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对着仍旧抱住自己的崔文卿冷冷言道:“猴子变得么!还不快快放开我!”   崔文卿这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放开了双手,却见蒙面人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一双眉头也是倒竖而起。   崔文卿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他,一时之间二丈摸不到头脑,没话找话的问出了一直缠绕在心内的疑问:“这个……不知阁下胸大肌为何会如此浮夸?莫非练过?”   蒙面人再也忍不住了,娇声一句“无耻!”扬起纤手就重重打在了崔文卿的面上,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震耳欲聋。 第八十六章 声东击西   崔文卿被这一下当真是打懵了,霎那间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捂着脸不能置信的言道:“你……你是折昭?”   蒙面人胸口剧烈的喘息了数下,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羞怒滋味。   此人正是今晚尾随崔文卿前来的折昭。   刚才见到崔文卿与响马帮的帮众们被三面围攻,折昭自然忍不住出手了,以她在千军万马中来回冲杀的绝对实力,应付这些小场面当然轻而易举,出手就救下了被那八尺壮汉拎在半空中的崔文卿。   其后击飞八尺壮汉后,她又独力阻挡住了那些打手,最后更与那几名武师酣斗,若非担心暴露行踪,那几名武师怎会是她的对手,更让她选择逃避?   没想到在带着崔文卿飞身上楼的时候,却被这厮抓住了胸口,折昭心内的怒气顿时被点燃。   本欲以不知者无罪为由冷静下来,饶过崔文卿这一次,谁料这厮自己作死说什么胸大肌非常浮夸,所以折昭这才按耐不住出手教训。   崔文卿丝毫没有在意这一耳光,毕竟刚才自己抓了折昭胸口那么多下,吃一耳光已是算作轻的了。   “都督娘子,你不是已经睡觉了么?为何会在此地?”   折昭气闷至极的言道:“谁说是我跟着你,我是觉得今晚你会被人打死在外面,一道前来为你收尸的。”   闻言,崔文卿忍不住大笑前来,笑罢正容言道:“鲍和贵此人卑鄙无耻,挟持徐如水,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娘子你来得正好,快快下楼去挡住那些打手们的进攻,只需要一会儿,成大哥就能得手。”   折昭气结,恼怒言道:“混账!你当我是什么?前来助拳的打手么?救你一次已算难得了,若被鲍和贵知晓我的身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崔文卿也明白折昭心头的忌惮,若是得知折昭出手参与打斗,折惟本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借题发飙,到时候又会引起一场风波。   见到崔文卿沉默不语,似乎有所愧色,折昭怒气微敛,沉声询问道:“对了,成事非带着其余的人去了何处?为何却不出现助你?”   崔文卿颇有些得意的笑道:“娘子,我们本就处于劣势,若不采用一些冒险之法,如何能够救出徐姐姐,此乃我的声东击西之策呐。”   折昭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淡淡言道:“没想到你却还有几分兵家天赋,看来鲍和贵快要后院起火了。”   仿佛是印证折昭的话语一般,鲍府后院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喊杀声,男人女人的惊叫更是随之而起,充满了惶恐不安之意。   府门前的鲍和贵顿时就面色大变,连忙带着一群手下朝着府邸后院飞奔而去。   后院寝堂多为女眷居住,历来防守最是单薄,成事非带着五十来人翻墙而入,顷刻之间就掀起了滔天巨浪,搅得是一片混乱。   鲍和贵颇为贪花好色,妻妾甚多,儿女成群,混乱中可见许多衣衫单薄的妇人尖叫而逃,那春光毕现的美丽风景,直看得闯入的响马帮帮众们眼睛都快直了。   然成事非早就交代,所有人不可欺辱妇孺,大家也只得寻来几个鲍和贵的儿子,不容分说一顿猛揍乱打,全都如粽子般绑在了一起。   待到鲍和贵率人前来的时候,响马帮已是控制了整个后院,成事非更是直接带着人堵在了二门门口,望着站在面前面色铁青的鲍和贵,露出了无比嘲笑之色。   见状,鲍和贵气得全身颤抖,胡须都翘了起来,戟指成事非怒声言道:“好你个贼子,竟敢擅自闯入我的府中闹事,看我今天不将你抓起来交给官府,治你一个擅闯民宅之罪。”   成事非双臂环抱胸前,冷冷笑道““大东家但且稍安勿躁,我们也只是想要救徐如水姑娘出来而已,你先看看这是什么。”言罢单手一挥,手下们押出了几个衣衫单薄的年轻男子,个个容貌都与鲍和贵有着几分相似,正是刚才响马帮擒住的鲍和贵的那几个儿子,一片哭泣哀嚎声随之而起。   虎毒不食子,历来狠辣的鲍和贵大是心痛,怒睁的双眼瞪得象铜铃一样,脸上的肌肉也已经开始变形,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将成事非吃下去。   “成事非,以往我鲍和贵还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今晚,你却对我的妻儿下手,实在卑鄙,即便是闹到陈县丞那里,我也不会理亏,咱们走着瞧!”   未等成事非答话,崔文卿已是带着其他人走了进来,见到双方剑拔弩张这一幕,止不住冷笑言道:“大东家可不要贼喊抓贼,是你们当先挟持徐姐姐,我们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劝你速速将徐姐姐放出来,否者我当着你的面教训你的几个儿子。”   “贼子,尔感!”鲍和贵怒目而视,目光犹如待人而噬的猛虎。   “有何不敢,成大哥,动手!”崔文卿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干脆利落的下令。   成事非冷哼一声,手中匕首一挥正中离他最近的那年轻男子的手臂。   年轻男子痛呼一声,手臂上血流顿现,哭声大叫道:“爹爹,你快快救我,孩儿好是害怕。”   没想到崔文卿不问后果说动手就动手,鲍和贵面上终于露出了慌乱之色,咬牙切齿的言道:“崔文卿,别以为有折昭护着你,你就能无法无天,待到我禀明折长史,必定要让你后悔今日之举。”   崔文卿冷冷言道:“鲍大东家,我现在没心情与你废话,若是将徐姐姐交出来,下一刀可不会刺在令郎手臂上了!”   儿子在别人手中,鲍和贵自然是投鼠忌器,满腔愤怒也是无法发作,黑着脸沉吟半响,只得猛然点头道:“好,我带你们去,但你们必须立即放开我的儿子!”   崔文卿轻笑道:“可以,不过放一人足够,待我见到徐姐姐毫发无损,再释放另外的几人。”   鲍和贵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应是。 第八十七章 事态升级   崔文卿示意成事非放开了手臂受伤的那个年轻男子,正容吩咐道:“成大哥,就有劳你在此守候,我带人去救徐姐姐出来。”   在鲍和贵的陪同下,崔文卿带着手下很快就来到了后院那片树林当中,还未走到那间房舍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皮鞭抽打的啪啪声,以及女子无奈而又凄然的惨叫。   崔文卿猛然色变,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推开房门,立即就看见徐如水双手被绑,吊在半空当中,浑身上下只穿了单薄的文胸内裤,身上道道鞭伤清晰可见,已是渗出血来。   正在持鞭猛打的顾盼盼听到响动还以为是鲍和贵归来,头也不会的冷笑道:“大东家,奴家抽了这贱人数十鞭子,她依旧没有答应你刚才之言。”   见到伤痕累累的徐如水,崔文卿心内的怒火霎那间就被点燃了,他愤怒冲上一脚蹬翻了顾盼盼,骑坐在她身上便是一阵猛打。   顾盼盼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打蒙了,立即止不住惊声尖叫了起来。   崔文卿可是毫不留情,也不理会顾盼盼的求饶,直接将这女人揍得鼻青脸肿,这才放开。   走到奄奄一息的徐如水面前,崔文卿大是悲愤,嗓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徐姐姐,你没事吧?”   闻言,徐如水娇躯一震,美目张开望着眼前的崔文卿,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崔公子,你终于来了……”一言未了螓首一歪,竟是晕死了过去。   崔文卿连忙解开捆在徐如水手上的绳索,将之抱起紧紧的搂在怀中。   感觉到怀中伊人身体冰凉,正在瑟瑟发抖的时候,崔文卿又是毫不犹豫的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徐如水的身上,这才将她拦腰抱起,朝着房舍外面走去。   行至二门门前,双方对持继续。   见到崔文卿抱着徐如水走来,成事非连忙出言询问道:“姑爷,徐姑娘她如何了?”   “受了鞭伤,伤得很严重。”   崔文卿回答一句,将昏睡不醒的徐如水放在草地上,这才回身怒视着鲍和贵言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竟将徐姑娘打成这样,鲍和贵,在你眼中你可曾有大齐律法!”   鲍和贵冷冷笑答道:“崔文卿,别以为有折昭护着你就能无法无天,告诉你,即便你能够将徐如水救出去,我也能够另寻办法收拾她,你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   正在此刻,前院忽地传来了一阵喧哗,一群持刀带盾的军卒犹如红色潮水般涌了进来,为首之人虽穿锦衣袍服,却难掩其威风之姿,正是振武军长史折惟本。   见到双方剑拔弩张的这一幕,折惟本登时就止不住了脚步,厉声喝斥道:“何方贼子,竟敢擅闯乡绅宅邸意图不轨?”   鲍和贵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般精神大振,连忙上前拱手禀告道:“折长史,崔文卿带响马帮贼人硬闯草民府中,还挟持小民之子威胁于我,你可得我为做主啊!”   折惟本微微颔首,凌厉的目光专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崔文卿,冷冷问道:“崔秀才,以往我还当你是一个知晓大义的读书人,没想到今晚你却赶出这样霸道蛮横之事,我们折家有你这样的赘婿,实在是家门不幸,家主有眼无珠!今晚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休想离开这里。”   面对折惟本的威胁之言,崔文卿却是不慌不忙的一笑,揶揄言道:“乱事刚起不久,没想到折长史仿若事先听到了风声般很快就来了,而且所领兵卒尽皆甲胄在身,刀剑在手,你这速度不去当缉匪捕快也实在是太可惜了。”   折惟本捋须言道:“本官之家就在附近,听到动静自然能够立即赶来,崔文卿,你休想岔开话题,说,你可是带人夜闯鲍和贵之宅,硬闯不成还动手伤人?”   崔文卿心知折惟本可是与鲍和贵一个鼻孔里出气,此际解释自然是徒劳无功,索性冷冷笑答道:“折长史,在下并非是三岁孩童,你用不着蒙我!这鲍和贵乃是你不折不扣的妻舅,你有什么权力能够审问此事?即便要审问,也应该由府谷县衙门来审理,我崔文卿即便再是不堪,也敢站在公堂上辩论一番。”   闻言,折惟本的一张脸膛立即就黑了下来,怒极反笑道:“好你个崔文卿,到了此刻居然还不知道悔改,看来身为折氏前辈得我,今天须得好好教训你这个后进子弟,让你懂得我们折家家规的厉害!”言罢挥手下令道,“来人啊,给我把他们拿下”。   军令一下,军卒们自当起身应命,立即一窝蜂的朝着响马帮的帮众们涌来。   崔文卿心知目前不能与官兵动手,岌岌可危的形势下,额头立即冒出了涔涔细汗,暗忖道:折昭啊折昭,你不是说你去去就来了?为何还不出现,你当真要玩死我才开心么!   “住手!”   恰在此时,一句满含威严的女声忽地掠过,让军卒们全都为之一愣,也让折惟本微微一愣,回过身来望去,一个颀长婀娜的身影已是出现在了道路尽头,步履轻捷的朝着二门行来。   火把映照下的俏脸透着一层淡淡的寒霜,正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她依旧头梳男儿束发冠,身着淡蓝色的士子澜袍,人还未至气势先到,所有军卒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转身拱手齐声问好:“见过大都督。”   折惟本碍于礼节,也只能躬身作礼道:“末将折惟本,见过大都督。”   折昭微微颔首,望着折惟本言道:“折长史,本帅入睡之中忽听喧哗,循声而来却见乃是这片府邸,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长史你也率军在此?”   折惟本不明白折昭究竟是否知晓此事,拱手禀告道:“启禀大都督,末将也是与你一样,被时才那阵喧哗声惊醒,以为有所动乱,才率军赶来了,经过了解,事情的起因乃是因为崔文卿带着一群悍匪夜闯本县乡绅鲍和贵的府邸,这些匪人不仅打伤了许多人,更还挟持了鲍和贵之子进行威胁,请大都督能够大义灭亲,教训惩治崔文卿这样无法无天的行径。” 第八十八章 情形不利   “呀,夫君,你也在这里?”折昭美目睁了睁,露出了一个惊讶无比的神情,显然有些意外。   崔文卿暗叹这妞儿果然是一个做戏的天才,拱手言道:“回娘子的话,今晚为夫率领响马帮的一群好汉,解救被鲍和贵关押的徐如水姑娘,未来得及通禀娘子,实乃为夫所失,还请娘子不要见怪。”   说完之后,他一看折昭已是换了一套新衣,不禁暗自一笑。   想来折昭也是被鲍和贵发现时才那蒙面人是她,故而才回去换衣前来的。   折昭闻言,一双英眉微微蹙起,口气冷然的言道:“你们双方各执一词,本帅也不好评判,这样,以本帅之见,不如就将此事交给府谷县查办,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崔文卿一听此话,自然拍手叫好。   先不论何由,折昭既然这么说,肯定有战胜折惟本以及鲍和贵的把握,他当然同意。   反观折惟本、鲍和贵两人,却是同时脸色大变。   现在府谷县王县令已被罢官免职,新来的陈县丞可是折昭的人,若是将此事交给府谷县审理,他们岂不是吃了大亏?   心念及此,折惟本连忙出言道:“大都督,崔文卿乃是你的夫君,而鲍和贵是为末将妻舅,可算是一家之人,用不着前去县衙让别人看了我们折家的笑话,以末将之见,咱们不如家里之事家里了,不知大都督尊意如何?”   折惟本的话音刚落,崔文卿忽地恍然击掌,惊讶笑问道:“噢呀,居然还有这一层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关系,这么说来我和鲍和贵还是亲戚?呵呵,实在让人有些意外了,他刚才动手的时候,可完全没有把我当成亲戚。”   鲍和贵脸色愤激涨红,怒声言道:“崔文卿,是你带人硬闯我的府邸,你居然还敢血口喷人!”   “你们两人都给我闭嘴!”折昭语带威严的说得一句,止住了崔文卿和鲍和贵的争吵,对着折惟本颔首言道,“长史之言甚合吾意,好,咱们就关起门来解决此事。”   崔文卿抱拳言道:“娘子,徐如水姑娘被鲍和贵打成了重伤,我想立即延请郎中为她诊治,希望你能够同意。”   “好,”折昭轻轻颔首,同意了下来。   有倾之后,鲍府正堂灯烛煌煌,亮堂一片。   折昭端坐在正北位的首案,折惟本陪坐在左案,至于崔文卿和鲍和贵,则立在厅堂当中。   而那些持刀将士则威风凛凛的守在四周,气势看起来一点也不逊于府谷县的公堂。   折昭也不用惊堂木,就这样正容开口道:“我们折家自唐朝玄宗皇帝时战功封官,便有家法家规约束门人子弟,今崔文卿、鲍和贵虽是外姓,但均与折府有所牵连,故而也以家法待之,本帅与折长史将在此倾听两位之言,孰对孰错自有定论,倘若有冒犯家规之行为,本帅绝对不会姑息。”   言罢,折昭纤手重重一拍案面,厉声言道:“穆将军,速为本帅取来执法镇军棍!”   “诺!”只闻一声高亢应答,穆婉手持一根八尺有余的红色包铜木棍大步而入,登上高台转身长棍拄地,站在了折昭的身后。   见到折昭居然请来了祖先传下来的镇军棍,折惟本脸膛微微色变。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率军前来,完全是得到了鲍和贵请求支援的禀告,至于鲍和贵与崔文卿究竟有何种龌龊,因何事发生争执,他却不知不明。   但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可是崔文卿带人夜闯鲍和贵的府邸,于情于理已方也应该占据优势才对。   折昭环顾站在厅堂中的两人,冷冷询问道:“事情的本末究竟如何?你们二人谁先说。”   未等崔文卿开口,鲍和贵已是急不可耐的言道:“大都督,草民先说。”   说完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委屈的言道:“今夜草民在府中备置家宴,请来了娇娃馆的徐如水陪同饮酒,这等青楼女子,本就是操持这样陪酒赔笑之举,草民所为自当符合法度,没想到这徐如水出言不逊惹恼了草民,草民乘着酒意就鞭打了她数下,谁知崔文卿得此情形,率领一群亡命之徒前来硬闯我的府邸,还与草民的手下大打出手,最后竟挟持了草民的儿子进行威胁,实乃霸道蛮横至极,还请大都督为草民做主啊!”言罢伏地一拜,已是语带哽咽。   折昭微微颔首,问崔文卿道:“夫君,他说的可是实情?”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言道:“想必娘子你还记得前不久鲍和贵率人攻打响马帮之事,如此人物岂会是善类?他又怎会是这样吃亏之人!”   折惟本面色一沉,冷冷言道:“崔文卿,现在是让你就事论事,而非让你讲述往事。”   崔文卿冷笑道:“长史大人此话有失偏颇,以在下之见,鲍和贵正是因为前番失利,才对在下怀恨在心,故而设计报复于我。”   鲍和贵尖声言道:“可是你带人硬闯我府乃是不争之事实,即便我当真动手打了徐如水,你如此行径也太过霸道无礼,要知道在大齐律法当中,完全可以将你定论为打家劫舍的强盗,处于斩首之刑。”   “对,”折惟本重重拍案,“国朝律法森森,动人打人施以仗责,但打家劫舍就能处于斩头之刑,崔文卿,不管你占据何等理由,夜闯鲍府就是不对,自当处于重刑。”言罢对着折昭抱拳言道,“大都督,崔文卿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成为我折家子弟?又如何能够成为大都督你的夫君?请大都督一定秉公办理,驱逐这样的卑劣小人!”   闻言,折昭兀自皱眉,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道:“精彩啊精彩,折长史与鲍大东家这样一唱一和,难道是在演双簧么?”   折惟本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证据凿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崔文卿也知道自己会在这个问题上处于劣势,正在思忖说辞间,突有军士入内禀告道:“大都督,徐如水正在堂外请见,想要入内向你禀明冤屈。”   折昭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徐如水乃此事的关键人物,本帅自当听她的冤屈,将之请进来。” 第八十九章 情形不利(下)   片刻之后,徐如水在成事非的搀扶下步履艰难而入,形容狼狈,身上仍旧穿的是崔文卿的外套。   “民女徐如水,见过折大都督。”   见到徐如水将要拜下,折昭连忙虚手一扶道:“徐姑娘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请起便可。”   谁料徐如水却没有遵从折昭之言,坚持拜了下去跪在地上,哽咽言道:“折大都督,民女有所冤屈,请你为民女做主!”   折昭闻言,语调显然有了几分轻柔:“徐姑娘有话但说无妨,本帅一定会禀公办理,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冤屈。”   “诺。”徐如水轻轻一句,继而嗓音忽然高亢了起来,“民女想要在此控告鲍和贵的卑劣之举,还望大都督倾听。”   话音刚落,鲍和贵连忙出言道:“你这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大都督,这般下贱之人下作之话只会侮辱尊耳!还请你不要听信她的谗言!”   “对,”折惟本点头言道,“阿昭,鲍和贵乃本县乡绅,一直乐善好施,助人为乐,反观这徐如水,以色娱人,低三下四,她口中的话岂能为信!”   崔文卿冷笑言道:“徐姐姐当年在洛阳名噪一时,可是不少达官贵族的坐上宾客,即便是青楼女子,出身贱籍,也算是风流人物,她的话为何信不得?反观你鲍和贵,满口谎言,乃府谷毒瘤,比起徐姐姐,你才是低三下四,卑劣无耻。”   “好了,你们双方但且安静,本帅自有定论。”折昭摇了摇手,正容言道,“律法面前人人等同,即便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徐如水姑娘出身青楼不假,但她也是受我大齐律法保护的一员,何能没有权力为自己申辩解释?故而本帅自当会倾听徐姑娘的冤屈。”   徐如水感激零涕,连忙作礼道:“多谢大都督恩典,其实事情的经过还得从几天之前说起。”   说完之后,徐如水声泪俱下的讲述起来。   讲了鲍和贵让她破坏内衣秀的威胁,讲了她在内衣秀之时的矛盾挣扎,更讲了她是如何在崔文卿的鼓励下,在走秀台上重新站了起来。   在讲到今夜所发生的事情时,徐如水的嗓音更是悲愤莫名:“大都督,奴家忤逆了鲍和贵的威胁之后,他一直怀恨在心,寻思报复,今夜派人将奴家待到了鲍府当中,吊起来恣意鞭打羞辱,奴家身上的鞭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完之后,徐如水咬牙站起,一把拽掉了身上所穿的外套,曼妙身姿立即暴露在了众人眼前,雪白娇躯上的道道鞭伤竟是无比的触目惊心。   见到徐如水全身上下均是血肉模糊,折昭忍不住怒了,拍案怒声言道:“大胆鲍和贵,竟敢如此凌虐一个柔弱女子,你的眼中还可有我大齐律法!”   鲍和贵微不可觉的咧了咧嘴,淡淡言道:“启禀大都督,时才草民饮酒过多,才会干下这样的冒失之举,大不了我陪她汤药费就是,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徐如水悲愤言道:“大都督,另有一事奴家须得向你禀明。”   “徐姑娘但说无妨。”折昭重重吐了一口浊气,抬手示意。   徐如水抹了抹面上的珠泪,哽咽言道:“鲍和贵除了对奴家怀恨在心外,对崔公子也是心怀怨恨,时才鲍和贵在鞭打奴家的时候,还威胁奴家色秀崔公子,在他所饮酒中偷偷放入催情之药,其后乘机与他发生关系,然后再让大都督你前来捉奸,从而使得崔公子与大都督和离。”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霎那间,折昭两道颇显英气的眉毛猛然一挑,紧接着倒竖而起,粉面带上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煞气,语气冷冰冰平淡如常,其中却透露出森森然的杀意:“鲍和贵,徐如水之言可是实情?”   鲍和贵蔑视了看了徐如水一眼,不慌不忙的冷笑道:“大都督,此言乃是徐如水的冤枉栽赃,岂能相信?草民绝对没有破坏大都督婚事的心思,更没有说出这样的话来!”   徐如水悲声言道:“鲍和贵,你好歹也是一个男人,难道说过的话还不敢承认么!”   鲍和贵冷哼拂袖道:“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既然徐姑娘你觉得自己言之凿凿,那好,此事谁能证明?”   闻言,徐如水一愣,心内满是苦水。   刚才鲍和贵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除了她之外,就只有顾盼盼在场。   以鲍和贵以顾盼盼的关系,后者是绝对没有可能为她作证的,反倒还会毫无保留的支持鲍和贵。   到最后,也会是她自己只讨苦吃而已。   鲍和贵自然明白徐如水的心思,冷笑言道:“怎么?不说话了?呵呵,徐姑娘啊,何人能够为你证明我说过那些话?你可不要随意冤枉于我,当心我告你污蔑良人!”   在大齐律法中,如徐如水这样操持贱业的女子本是贱籍,地位比起身为良人的平民百姓差上许多,若贱籍之人诬告良人,特别是奴告主,律法还会对其加重处罚。   崔文卿看出了徐如水的难色,连忙出言问道:“徐姐姐,当时鲍和贵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究竟还有谁人在场?快快说出来让大都督为你做主。”   徐如水哀怨而又无奈了看了崔文卿一眼,这才如实言道:“启禀大都督,当初在场之人除了奴家与鲍和贵之外,还有美娥馆的老鸨顾盼盼在场,不过顾盼盼与鲍和贵关系亲密,是断然不会说出真话的。”   折昭一听此话,就知道不妙,她本就不擅长审理案件,一时之间立即大感棘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折惟本原本怎么了解情况,一见目前的情形,顿时知道胜券在握,口气也止不住强硬了起来:“大都督,末将以为事情的经过已经非常明了了,鲍和贵出手打伤了徐如水固然有不对之处,但相比起来,崔文卿带人夜闯鲍和贵府邸,并挟持鲍和贵之子更为可恶,相信明日一早,事情就会传遍这个府谷县,并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故而末将以为除了要对崔文卿施以家法之外,更应该把他交给官府审理,方能以儆效尤!”   话音落点,饶是折昭的冷静,一时之间也是忍不住色变。 第九十章 书录口供   按照律法来说,鲍和贵鞭打徐如水故有不对之处,但最多吃上几板子施以惩戒而已。   但崔文卿带人夜闯鲍和贵府邸之事却是可大可小。   从小的来说,审案官员可以认为崔文卿是救人心切,不得之下才作出闯府伤人的无奈之举。   若从大的来说,可以认为崔文卿带人闯府意图不轨,甚至还挟持了鲍和贵的几名儿子,以大齐律法,最高甚至可以判处斩立决。   故而折昭才感觉到了非常的棘手。   正在折昭眉头大皱之际,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信满满的言道:“现在定罪还言之过早,大都督,在下觉得顾盼盼未必不会指证鲍和贵的罪行,说不定她还真能为徐如水姑娘作证,还请你令人带这妇人前来堂内审问。”   一听此话,徐如水顿时面目惊讶之色,随即哽咽言道:“崔公子,顾盼盼与他们乃是一伙……岂会为奴家作证?你……此举总是徒劳无功。”   鲍和贵却是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强忍住笑意开口道:“大都督,在下做事问心无愧,既然崔公子想让顾盼盼前来,不如就依他之言便是,我相信顾盼盼一定会将事情的经过如实道来的。”   折昭甚是不解崔文卿之意,美目望去瞧见他自信满满,成算在胸的模样,心内不禁为之一动,随即点头道:“那好,就依尔等之言,来人,将顾盼盼带入堂内问话。”   话音落点,崔文卿又继续抱拳言道:“都督娘子,另为求公允,还请现在就将鲍和贵与徐如水的口供各录一份,以作证据之用。”   “准。”折昭点点头,便吩咐军士寻来笔墨纸砚,录写口供。   见到徐如水提笔欲写,崔文卿上前夺过她手中的毛笔,关切言道:“徐姐姐身上有伤,就让我来代劳便可,你说我写。”   “好,”徐如水自然不会拒绝崔文卿的好意,立即就同意了下来。   大概是受伤的关系,徐如水的嗓音很轻,更有一种软弱无力的感觉,崔文卿手中的毛笔却不停顿,一行一行速度飞快,足足写了两页纸,方才让人递给了折昭。   折昭接过崔文卿所写的口供仔细一看,娇躯微不可觉的震颤了一下,美目中也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亮光。   她平静如常的放下口供,沉声言道:“现在双方口供均已放在了本帅在这里,这也是不容你们狡辩之言,现在带顾盼盼入内问话。”   折昭的话音方落,便有军士将顾盼盼带了进来。   时才被崔文卿一阵暴打,顾盼盼已是发髻歪斜,鼻青脸肿,猩红的鼻血残留脸上,完全看不出这个女人就是美娥馆丰韵尚存的老鸨顾盼盼。   只见她走了进来先是看了鲍和贵一眼,待到后者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后,她这才跪在地上作礼道:“民妇顾盼盼,见过折大都督。”   折昭也未没有让她起身,只是冷冷言道:“顾盼盼,时才本帅审问崔文卿、鲍和贵两人斗殴纠纷之事,现在差你来询问缘由,还望你能够如实告知。”   说完之后,折昭对着穆婉挥手下令道:“穆将军,速将鲍和贵所写的那份口供给顾盼盼一览,让她看看鲍和贵所言是否属实。”   闻言,鲍和贵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就是一松,惊喜得差点笑出声来。   他所言的那封口供本就是胡编乱造之言,其中很多地方更是凭空捏造而成。   原本他还担心尚未与顾盼盼串供,而被折昭发现端倪,没想到折昭这个女人居然如此愚钝,竟将他所写的口供让顾盼盼观看,如此说来,大局已定。   一旁端坐的折惟本面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冷笑:“阿昭这个蠢货,终究太过年轻稚嫩,连审问案情的基本规矩都不知道,实在太过愚蠢了啊!”   众人心思闪烁间,顾盼盼接过穆婉递来的口供慢慢细看,刚看罢没几眼,她忽地美目圆瞪,满脸不能置信之色,身躯更是瑟瑟发抖起来。   见状,鲍和贵暗感奇怪,然折昭在场他也不敢冒然询问,只得耐着性子等下去。   待到顾盼盼看完之后,折昭沉声言道:“现在鲍和贵与徐如水双方的供词都已送到了本帅这里,顾盼盼,本帅也要你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真相写一份供词出来,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有欺瞒,后果自负!”   “是。”顾盼盼愣怔良久方才应了下来,望了鲍和贵一眼,神情有愤怒有不解,更多的却是一种怨毒。   鲍和贵愕然,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疑惑,出言道:“顾姑娘,你……”   一言未了,端坐在案几上的折昭猛然拍案喝斥道:“鲍和贵,本帅审案岂容你多嘴!若是在多言多语,当心本帅用镇军棍取你性命!”   鲍和贵不敢忤逆折昭的意思,脑袋一缩,只得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片刻之后,顾盼盼就写好了供词,交给了折昭。   折昭接过细细一看,唇角忽地绽放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   见状,鲍和贵心内不禁有些发毛,连忙朝着折惟本望了过去,折惟本心领神会,咳嗽数下清了清嗓门,沉声出言道:“大都督,既然三人都已经写好了口供,孰对孰错还请你言明,另外有言在先,倘若有谁触犯了国朝律法,不仅须得接受家法处置,大都督更要将他交给官府,依罪定论!还望到时候大都督能够大义灭亲,不可徇私枉法!”   “可以,折昭一定谨记长史之言。”折昭眼眸中闪动着莫名的神光,忽地俏脸一沉重重拍案,亢声言道,“经过本帅的了解调查,并提取三人口供,现以查清事情的起因经过,数天前,鲍和贵前去娇娃馆面见徐如水,要求徐如水破坏内衣秀,徐如水不从之后,鲍和贵恼羞成怒寻思报复,故而将徐如水带到了鲍府当中,施以鞭笞进行报复……”   听到这里,鲍和贵顿时露出了惊骇莫名之色,连忙出言反驳道:“大都督,草民没有……” 第九十一章 坑你没商量   “住嘴!”折昭厉声一句,打断了鲍和贵的话,继续言道,“在施以鞭笞期间,鲍和贵想让徐如水勾引崔文卿,并要求徐如水偷偷下些春药让崔文卿服用,从而破坏崔文卿与折昭的婚姻,再被徐如水拒绝之后,鲍和贵就想杀人灭口,所幸崔文卿突然带人前来,鲍和贵这才作罢。”   说完之后,折昭美目一瞪,怒视着鲍和贵厉声喝斥道:“现在证据确凿,鲍和贵,你还有何等说辞?”   鲍和贵如遭雷噬,瞬间就愣在了当场,半响恍然回神,惊慌不已的言道:“大都督,这些都是徐如水的污蔑之言,你如何能信!”   折惟本也是黑着脸言道:“阿昭,徐如水既没人证也没物证,何能证明她所言属实?你如何能够这样糊涂断案!欺压吾之妻舅。”   折昭冷笑道:“谁说徐如水没有人证,她的人证就是顾盼盼,正是顾盼盼所言口供与徐如水时才之言一般无二,故而本帅才能认定徐如水所言乃是实情。”   “什么!”   折惟本惊得从长案后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盼盼居然成为了徐如水的人证?这这这,怎么可能?   鲍和贵犹如一直被踩了尾巴的猫般从地上弹起,望着顾盼盼不敢相信的尖道:“你……你晕头了,为何指证起我来?为何要与徐如水一起谋害于我!”   顾盼盼重重一哼,面上的神情又是怨毒又是不解,怒气盈然的言道:“鲍和贵,枉我这样相信你,没想到大难来临之际,你居然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我的身上?还说什么是我妒忌娇娃馆的生意比美娥馆的生意好,让你教训徐如水,最是卑鄙的是,你居然还说今晚的一切都是我指示的,包括对崔文卿下春药!我再傻再蠢,也不会做你的替罪羔羊!”   尖锐高亢的嗓音落点,鲍和贵已是彻底懵懂了,浑浑噩噩如同生在大梦之中,少顷才结结巴巴的言道:“我……我……我没有,你,你……”   崔文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得意洋洋的言道:“哈哈,两位不要这样奇怪了,也不要因此而产生误会龌蹉,时才顾盼盼所看的那份署名为鲍和贵的口供,乃是本公子写得!”   “你说什么!”   折惟本、鲍和贵、顾盼盼同时惊呼一声,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崔文卿,全都是一副傻掉了的模样。   崔文卿挠了挠头皮,有些得意的笑道:“三位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其实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调查出真相,故而才用鲍大东家的名义写了一封口供,将罪责全推到了顾盼盼的身上,果不其然,顾盼盼一看就以为鲍和贵想要舍弃她独活,气不过之下,自然不肯受其冤枉,就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招供了。”   鲍和贵这才明白了过来,面上顿时雪白一片,悲愤不已的怒喝道:“你这王八蛋,竟敢使阴谋陷害于我,看我不杀了你。”言罢,张牙舞爪的朝着崔文卿扑来。   折昭眉头一皱,对着穆婉使了一个颜色,穆婉连忙飞掠而上,粉拳一扬已是将鲍和贵击倒在地,哀号不止。   顾盼盼这才明白鲍和贵并没有背叛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崔文卿的阴谋,没想到她居然中计原原本本的招供,让事情再也无法转圜。   心念及此,她心头发紧喉头发哽冷汗涔涔欲哭无泪,直觉一股冰凉的寒气爬上脊梁,口中陡然一声愤怒尖叫,犹如瞬间被人抽了骨头般,软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转机,徐如水惊喜之余又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这位崔公子当真是神人,居然就这样神乎其技的让对方自露马脚,也让她顺利洗掉了身上的冤屈。   折惟本面黑如炭,气得是瑟瑟发抖,望着折昭恼怒言道:“大都督,公堂之上历来严肃,岂容使出这样的卑劣诈术?你们这么做似乎不符合规矩!”   折昭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折长史,公堂之上应该严肃不假,但是……这里并非公堂。”   折惟本一愣,瞬间就恼羞成怒,口气陡然就变得凌厉了起来:“诈术就是诈术,断然不可作为事实依据!要我看来,现在必须让他们重新书写口供,方才公平。”   崔文卿冷笑插话道:“重新书写口供?折长史,你当我们和你傻得一般无二么?现在事情已经非常清楚,都督娘子也已经作了定断,执行家法之后,就可以将他们交由官府发落了。”   折惟本没想到崔文卿竟敢这样对他说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暴怒嘶吼道:“竖子竟敢如斯无礼,信不信本帅这就棒杀了你!”   闯了祸之后,崔文卿身子一缩,站在了折昭身后,口气却是一副教训的味道:“都督娘子,你看看你的手下好凶啊,吓得我小心肝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也不知平日里你是怎么管教手下了。”   折昭生怕崔文卿会惹得折惟本失去理智,连忙沉声言道:“这件事折长史也是受了鲍和贵的蒙蔽,被蒙在了鼓中而已,夫君万不可对折长史无礼。”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这么说来,折长史还不快快与鲍和贵划清界限,免得殃及池鱼了。”   折惟本重重喘着粗气,思绪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现在折昭手握供词证据确凿,已经无反败为胜的机会,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为了鲍和贵与阿昭翻脸?   即便是闹到太后那里,说到底也是已方理亏,即便是太后心向偏袒,自己也是丝毫占不倒便宜!   想到这里,折惟本怒气大敛,他有心保住鲍和贵的性命,怒喝一声大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鲍和贵的面上,愤怒喝斥道:“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好好做人,诚实守法,不可欺男霸女,没想到你却不停我的劝说,干出了这样卑劣无耻之事!你真太让我失望了!”   鲍和贵捂着脸神情慌乱而又惊恐,哭声言道:“姐夫,我知错了,求你网开一面,我一定会悔改的。”   折惟本冷哼道:“若是你能知错就改,倒也善莫大焉!还不快快滚过去赔罪。” 第九十二章 恶霸伏法   鲍和贵心知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之法,连忙跪在地上如丧家犬般爬到了折昭与崔文卿的脚下,边用力扇着自己的耳光,边悲声言道:“折大都督,崔公子,是小的卑劣无耻,是小的有眼无珠,竟不小心冒犯了两位天威,还请你们大人有大谅,绕过我这一次,我今后必定会老老实实做人,绝对不会惹事生非。”言罢,磕头如捣,撞得地面咚咚作响。   折昭一笑,转头问道:“夫君,你觉得如何?”   崔文卿摇头笑道:“都督娘子,此乃鳄鱼的眼泪,岂能当真?”   折昭明白了过来,冷声言道:“鲍和贵,原本你并非是折家之人,因牵连家事当中,故而今日本帅就以家法惩治于你,杖责五十以儆效尤!另外你所犯下的事实在是天理难容,居然妄想破坏本帅的婚事,本帅岂能置之不理,明日本帅将派人押你到府谷县县衙,听候县丞发落!”   一听此话,鲍和贵犹如吹气的风鼓囊般陡然就瘪了,吓得瘫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折惟本没想到折昭这样不留情面,且一点不给自己颜面,心内怒火大盛,冷冷问道:“阿昭,鲍和贵好歹也是我的妻舅,难道你就这么狠心,一点也不讲究情面?得饶人处且饶人也!”   崔文卿冷哼笑言:“折长史啊,我还记得刚才你可是对都督娘子说过,要将有罪之人交给官府依罪定论,还希望都督娘子能够大义灭亲,不得徇私枉法,怎么现在却突然变卦了,你这样自己打自己脸的行为可有点不好看啊!”   折惟本对着崔文卿怒目而视,咬牙切齿之下腮帮子鼓得老高,显然正隐藏着无比的怨恨。   折昭毫不退缩的言道:“折长史,若是其他事,说不定本帅真会法外开恩,但是此人却想要用卑劣手法破坏我和夫君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帅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还望长史能够谅解。”   “好!好!”折惟本面容扭曲,连连点头,沉沉吐了一口粗气,竟是毫不理会倒地不起的鲍和贵,拂袖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几名军士上前,将鲍和贵摁在地上,准备示意杖责。   穆婉更是亲自提起了镇军棍,狠狠教训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恶霸一番,直是打得鲍和贵哀嚎连连,晕死了过去,让崔文卿和徐如水大觉畅快。   随后,折昭下令将鲍和贵、顾盼盼两人立即交给府谷县衙,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大齐律法的惩治。   人已救出,坏人伏法,崔文卿心情大好,将徐如水拉到折昭面前,一脸微笑的解释道:“徐姐姐,这位美丽动人的女子,就是我家娘子折昭了,都督娘子,这位便是娇娃馆的女东家徐如水,昔日她可是名满洛阳的名妓啊!”   徐如水昔日虽则乃达官贵族的坐上宾客,但今生还是首次与从三品的高官面对面站在一起,且对方的视线还落在她的身上,她连忙盈盈作礼道:“奴家徐如水,见过折大都督,多谢大都督为奴家仗义执言,洗清冤屈。”   折昭亲自伸出手来扶住了徐如水,嫣然笑道:“徐姐姐不必多礼,这一切都是本帅应该做的,况且你还是因为夫君之故受了委屈,本帅于情于理都应该出手相助。”   没想到传说中的“恶罗刹”这么好说话,徐如水倒是非常意外,感激零涕的言道:“不管如何,奴家都会铭记大都督你的恩情。”   崔文卿笑呵呵的言道:“好了,你们两人就别谢来谢去的了,娘子,徐姐姐有伤在身,我这就送她回去,咱们府中回见。”说罢转身欲走。   “夫君稍等……”折昭连忙叫住了他,继而对着徐如水歉意一笑道,“徐姐姐,本帅有一席话想要交代夫君。”   徐如水自然明白这是折昭想让她暂且回避之意,点点头连忙举步而去。   崔文卿疑惑不解,笑问道:“不知娘子还有什么交代?”   折昭冷冰冰的问道:“夫君此去意欲何为?”   听到这个问题,崔文卿更是奇怪了,言道:“刚才已经对娘子言明,我是想送徐姐姐回去啊。”   折昭眼眸中闪烁着丝丝危险的神光:“哼!狡辩!别以为刚才我没听见,有人可是在等你回去滚床单!”说到后面三个字,俏脸飞上了一抹红晕,煞是迷人。   崔文卿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吴采尔对他的大胆宣言居然被折昭听去,顿时就叫苦不迭,笑叹言道:“娘子,这些都是玩笑话儿,岂能当真?况且我是那样的人么!”   折昭也不多作言语,忽地转身一把从穆婉手中夺过了镇军棍,重重拄地发出一声沉闷大响,眉头一扬淡淡言道:“夫君,我这人一向非常开明,若你真愿意去那就去吧,我一定不会挽留你。”   崔文卿膛目结舌的望着尚在滴血不止的镇军棍,忽地想起了刚才鲍和贵的哀嚎痛呼,止不住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正色言道:“现在天色已晚,我自当陪都督娘子归家,至于徐姐姐,我会有劳成大哥去送的。”   见状,一旁的穆婉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折昭满意的点点头,轻笑道:“既然如此,那走吧,咱们回家!”   ※※※   七日之后,鲍和贵、顾盼盼阴谋陷害崔文卿以及徐如水之案,在府谷县县衙开始审理。   主审官陈县丞在审问明白案情之后,对此案主犯鲍和贵处以三千里流刑,永世不得返回府谷。   而从犯顾盼盼念其有悔改之心,且有揭发立功的表现,施以杖行五十进行惩戒,充为官奴。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鲍和贵称霸府谷县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   消息传出,整个府谷都为之轰动。   百姓们穿着新衣走上街头,欢声笑语不止,那些深受鲍和贵欺压的商家更是打出了“跌三”“跌五”的横幅,以实打实的优惠促销,庆祝这个开心的日子。   在不断响起的鞭炮声中,却有两辆马车静悄悄的驶出了振武军大都督府,顺着大道从南面出城,驶向茫茫雪原。 第九十三章 此行目的   放下车窗窗帘,崔文卿打着哈欠倒在了软塌上面,懒洋洋的开口道:“恶霸既出,普天同庆,真是大快人心啊!”   荷叶跪坐在崔文卿身旁,温柔的为他捏着肩头,浅笑莞尔的言道:“今番姑爷可真是作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呢,现在城内的百姓都知道是折家的姑爷斗倒了鲍和贵,酒肆茶坊中全都在讲述姑爷你的传奇故事,许多商贾更是铭记姑爷你的大恩大德呐。”   “哦,竟有如此夸张?”闻言,崔文卿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在荷叶眼中,姑爷你真是非常了不起的英雄。”荷叶眼中满是崇拜之色,兴奋言道,“你不仅让我们何家的布庄起死回生,赚了不少的银两,而且还打败了欺负我们的恶人。”   “哈哈,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崔文卿摇手笑了说,心内却暗暗立誓道:这也只是开始而已,荷叶,我一定会打败折惟本,完成与折昭之间的承诺,帮你拿回卖身契!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辰时方过,马车磷磷隆隆的过了黄河,驶到一处冰雪覆盖的山谷地带,早有一队五百来人的骑队在此等候。   这些骑兵全都清一色的阴山胡马,身穿红色软甲,腰间跨着闪烁着森冷光芒的陌刀,头顶上的“折”字大旗随风飘荡不止。   崔文卿知道此乃折昭亲兵护卫营,乃是由穆婉亲自统领,虽然只有五百人之数,但战斗力却极其强悍,在千军万马当中也能杀上几个来回。   折昭也不多话,挥手下令护卫骑士一兵起行,顺着几乎快湮没在积雪中的官道,朝着太原府的方向而去。   府州离太原足足三百多里,以车队每日百里的速度,须得三四日方能抵达。   夜晚,骑队寻得一处避风向阳的缓坡地带扎下营寨,又取来了生火所用的木炭木柴,片刻之后,火苗立即在营内处处燃起,犹如天上的繁星般点点闪烁,带来了一片温暖。   中军大帐内,折昭吩咐卫士烧了一锅姜汤驱寒。   她念及崔文卿也是舟车劳累了整整一日,便对穆婉言道:“小婉,去请姑爷一并过来吧,我有话对他交代。”   穆婉点点头,出帐而去,片刻之后就与崔文卿一到走了进来。   “呼,这个鬼天气真是太冷了。”   进入营帐,崔文卿立即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顺手解开了肩头的风雪斗篷,抖落上面的落雪,回身见到折昭正在悠哉悠哉的品着姜茶,不禁疑惑问道:“娘子,今晚没酒吗?”   折昭淡淡言道:“行军如打仗,本帅行军途中均不饮酒,这也是振武军全军的规矩。”   “哦,原来如此,不过我非振武军之人,这个规矩倒是管不到我。”崔文卿颇有些侥幸的一笑,落座案后拍手吩咐道,“这个……穆将军,劳烦你给我烫一壶酒来,大冬天的不喝酒暖身怎么行!”   闻言,穆婉白了他一眼,却动也没动。   折昭眉头轻轻一蹙,正容言道:“你既是我夫君,那也是振武军的一份子,不能饮酒的规定自当也要遵守。”   “啊?用得了这么认真么?”崔文卿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见到他闷闷不乐的模样,折昭忍不住笑了一下,扬起手中的茶盏道:“酒虽没有,姜茶却是充足供应,夫君,陪我一起喝茶吧。”   崔文卿无奈,只得颔首任命了。   默默的品咂完一盏热茶,崔文卿顿觉身上的严寒一扫而空,想起时才穆婉的传令,不禁好奇问道:“对了,你说有什么事情要对我交代,不知何事也?”   “是这样的。”折昭放下茶盏言道,“这次前来太原府目的主要有二,第一是我须得与河东路经略府商议来年防备西夏、辽国之事,其中涉及到不少军事机密,不便让夫君与闻,到时候就只能请夫君你在驿馆内等我了。”说完,歉意一笑。   崔文卿颔首道:“无妨,都督娘子你去谈你的正事,用不着管我,我自己出去游玩便行,说起来我还从没来过太原城。”   折昭瞪了他一眼,沉声提醒道:“游玩可以,但是不能闯祸。”   “知道啦,你这人烦不烦,难道我看上去像是经常闯祸的人么?”   “另外第二事,却是与振武军有关,也需要夫君你的相助。”   说到这里,折昭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愁容,轻叹言道:“咱们振武军编制三万,但实际人数不下五万,而朝廷所给的军粮一直按照三万人发放,故而振武军的粮秣一直非常吃紧,再加之府州一带不利于耕种,屯田之法也只能解决燃眉之急,故而振武军的军粮供应还需河东路的这些粮商,这次我也会约见这些粮商们出来商谈,看看能从他们手中买来多少粮食,以备来年之需。”   说到这里,折昭犹豫了半响,忽地如实言道:“以往这个事情,本是折惟本负责的……”   听到此话,崔文卿立即就明白了,双目一眯询问道:“这么说起来,今番购买军粮只怕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对,”折昭点头道,“而且上次庆功宴的时候,你还得罪了河东路最大的粮商梁青川,梁青川在粮商当中地位超然,我担心他们到时候会百般刁难。”   “那……娘子,你可否想过换成他人来提供军粮?”   “夫君对于运粮之事有所不知,常言千里不运粮,故而粮食调运经营,一般都由本地粮商进行完成,即便是朝廷的拨付的军粮,也多为就近提供,断然不会千里运输,所以粮食我们还只能从河东道路粮商们手中买。”   崔文卿默然一阵,笑叹道:“这么说来,的确有些麻烦了,娘子你先忙你的事情,待到我想到一个不错的办法,咱们再一起去约见那些粮商。”   折昭点点头,心念也只能如此了。   三日之后,马车抵达太原,折昭崔文卿一行在驿馆落脚。   是夜,河东路经略使童州亲自带领太原府军政官员,在驿馆内为折昭接风洗尘。 第九十四章 让折昭哑口无言的问题   河东路经略使与振武军大都督等同,也是从三品,负责河东路军政事务,算是显赫官职了。   而且因河东路接壤西夏、辽国等强敌的缘故,河东路经略使更是十八路经略使当中的重中之重,现在的经略使童州更被誉为是枢密使杨文广的接班人。   童州今年刚四十出头,身材适中,国字脸膛,浓眉大眼,三绺细长的胡须飘拂于胸前,看上去优雅又不失威猛。   面对童州,折昭显得非常轻松,丝毫没有半分客套客气,在为崔文卿和童州中介之后,毫不避讳的言道:“童经略相公乃是自己人,夫君不必拘束。”   崔文卿心知“自己人”这句话的分量,不用说,童州是折昭一样身处同一阵营了。   闻言,童州捋须笑道:“阿昭侄女还是这样快人快语,听闻最近你让折惟本是非常不开心啊。”   折昭笑道:“只要他老老实实做人,我看在祖父父亲的面子上,倒不会拿他如何,然若要阴谋捣乱,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童州大感佩服,想了想又沉声言道:“不过折惟本毕竟有帷幕后的那位支持,而且副枢密使谢君豪对折惟本也甚是看重,若没有完全的把握,还是温水煮蛙徐徐图之。”   折昭颔首道:“多谢世叔教诲,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忽地一个年轻男子脚步匆匆而来,张口便惊喜唤道:“阿昭姐姐,你总算来了,我都等了几天啦!”   “阿昭姐姐?”   一听此话,崔文卿心头一动,立即望向了那年轻男子。   他绝然不过十八岁,红衣玉冠,面目清朗,一股勃勃英气,望向折昭的目光中满是惊喜。   “哦呀,这莫非是童擎?都长这么高了?”折昭惊讶一笑,用手比划道,“呵,好小子,比我还高。”   望着折昭美丽的笑容,被唤作童擎的年轻男子面颊微不可觉的红了一下,随即一拍胸膛赳赳言道:“在下堂堂男儿,自然会高过昭姐,待到来年,我便向爹爹请命率领一支精兵前来府州,助昭姐你抵抗西夏!”   “好志气!”折昭赞叹了一声,转头对童州笑道,“世叔,将门虎子,看来童家将来又要添一员虎将,后继有人了。”   童州捋须笑道:“这小子可是轻浮得很,目前还不能堪当大事,现在我帐下担任校尉。”   童擎不满的瞪了童州一眼,满是志气的言道:“爹爹,今年虽是校尉,但来年我一定会成为将军,与昭姐平肩作战对抗敌军!”   闻言,童州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却是不置可否。   童擎这才发现折昭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两人离得极近,模样也似乎隐隐透着几分亲昵。   “对了,不知这位是?”童擎满是狐疑的望着崔文卿一问。   折昭微笑介绍道:“这位乃是崔文卿,是我的相公。”   “什么!昭姐你居然成亲了?”童擎如遭雷噬般一愣,瞬间就脸色苍白了。   折昭大是错愕,讶然问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么?”   “你……昭姐成亲了?这……这怎么可能。”童擎失魂落魄,依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霎那间,童州的神情有了几分尴尬,轻咳一声言道:“阿昭你成亲之时擎儿尚在军中,故此我并没有对他提及。”   “哦,原来如此。”折昭释然一笑,拍了拍童擎的肩头笑言道,“倒是我失礼在先,未曾及时告之贤弟了,待会我自当罚酒赔罪。”   童州连忙笑着圆场道:“对对对,还是折大都督豪气,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见状,崔文卿只是轻轻一笑,心内却忍不住暗自嘀咕道:看来这童擎对都督娘子的感情似乎并非姐弟那么简单啊,否者怎会如此神情?   接风宴上,众人推杯换盏,说笑不休。   折昭也依言自罚美酒,豪爽至极的连饮三杯赔罪。   反观童擎,神情虽则比起刚才有所舒缓,但却还是可见有些失望落寞,颇显闷闷不乐。   酒宴结束,童州等人离去,崔文卿与折昭同路而回。   刚走入月门洞口,崔文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淡淡问道:“都督娘子,童擎那小子似乎对你很不一般啊。”   折昭愣了愣,忽然又止不住笑了:“夫君你有所不知,我父与童州本就是世交好友,故而幼年之时,我与童擎也时常在一起玩耍,彼此之间十分相熟要好。”   崔文卿眉峰一挑,冷笑道:“哦,原来你与他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啊,好一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真是让人羡慕,为何都督娘子你挑选夫君,却不选同为武将的童擎,反倒挑选了我这个文弱书生呢?”   折昭这才听出了崔文卿的口气有些不对劲,收敛笑容惊讶道:“夫君,你此话何意?我们可是有着婚约的啊?我不挑选你挑选谁?”   崔文卿目光炯炯的望着她,正容言道:“折昭,你能否告诉我,如果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份婚约,你会选择我么?”   面对这个问题,折昭忽然就愣怔住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崔文卿暗感失望之余,心头无名火气,冷哼一声也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拂袖大步走了。   唯有折昭依旧愣怔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回到寝室,崔文卿余怒未泯,坐在床榻上兀自喘了一会儿粗气,这才恍然站起击掌惊讶言道:“奇怪,我本与她乃是假夫妻!刚才乱呷什么飞醋!失心疯不成!”   想到这里,崔文卿自觉荒谬绝伦,颇有些哭笑不得了。   也不知道为何,时才发觉童擎那小子对折昭抱有一份男女心思之后,他就一直有些耿耿于怀。   以至于酒宴之上几乎都在留意童擎的神色,而忽略了其他事情。   现在想来,他虽则丝毫不喜欢折昭,但折昭毕竟是他的新婚妻子,被其他男人盯上,自然不会开心,有所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想通了这个关节,崔文卿心内顿时好受了一些,忽然记得刚才询问折昭的那个问题,却是忍不住自嘲笑了,自言自语的言道:“若是没有婚约,她一定会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将门将军吧,就我?呵呵,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第九十五章 童擎的挑战   碧空澄澈,一轮明月照得大地朦胧,折昭独自一人矗立在驿馆池畔,神情罕见有着一丝茫然之色。   “如果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份婚约,你会选择我么?”   崔文卿这句话犹如沉雷般久久回荡在折昭的心海,黄钟大吕之声振聋发聩,也使得折昭满腹心事,无心睡眠。   她之所以要与崔文卿成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折家面临的危机以及父辈之间的承诺,如果没有那份婚约,说不定她根本就不认识崔文卿这个人。   既然有婚约,那就是父母之言,以她孝顺的秉性,自然而然选择信守承诺。   但是最开始,她的确对崔文卿是有些反感的。   这种反感来源于崔文卿木讷迂腐的性格,想到自己一生都要与这样无趣的男子共度,折昭不由自主的感觉到深深的无奈。   即便如此,折昭也是非常关心崔文卿,在得知他失足落水奄奄待毙的时候,她甚至冒着被辽国人算计的风险,强行出军击退了辽军,其后昼夜不息风驰电骋般赶回了府州,只为了他的安危。   然而令折昭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崔文卿落水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别说是木讷迂阔了,思想竟是前卫新潮得让人止不住惊叹连连。   而且更让折昭意想不到的是,这段时间崔文卿更是展现出了过人的智慧,不仅巧妙化解了庆功宴上的危机,更是解决了府谷县恶霸鲍和贵,使得她终于能够将折惟本的势力驱逐出了府谷。   这一切若要论功,崔文卿绝对是居功至伟的。   折昭在欣喜之余,也感觉到了一分异样之情,与崔文卿成为夫妻,似乎并非那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了。   但在今晚,崔文卿的那句话却给了折昭一种震撼的感觉,使得她不得不认真思考两人现在的关系。   就这么想得半响,却是剪不断理还乱,折昭也不清楚她自己对崔文卿究竟是何等心思。   况且崔文卿曾说过助她对付了折惟本之后就会离开,到时候两人自然面临着和离,倘若如此,自己当如何处之?   想到这里,折昭烦闷更甚,更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深挫败感,仰望着中天之月轻轻一叹,却是愁绪郁结了。   ※※※   翌日清晨,崔文卿尚在睡梦当中,就被外面阵阵喧哗声吵醒。   “崔文卿,你给我出来!”   “没听见么?难道还想当缩头乌龟不成?”   霎那间,崔文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翻身下榻,外面的喧哗声声声入耳,喊的的确是他的名字。   “擦!什么人一大早鬼哭狼嚎的扰人清梦!”   一声叫骂,崔文卿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物,蹬上鞋子,打开房门大步而出,刚走到院中一看,立即就嘴巴张大,双目圆睁了。   院中站着的正是昨晚见过的童擎。   今日他头戴无暇白云盔,身着亮银明光甲,手中一杆凤翅鎏金镗,怒视崔文卿用手中鎏金镗一指,昂昂言道:“终于出来了是吧?崔文卿,拿出你的武器,我要与你比试较量。”   崔文卿回过神来,好气又是好笑,问道:“童公子,这一大早你不在被窝中休息,你跑到我这里来作甚?而且还喊打喊杀的,不知在下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童擎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甚是无礼,面对崔文卿的指责,他的脸膛莫名一红,强自争辩道:“你没有得罪我,只是我乃昭姐之弟,自然有义务试试你可有能力保护昭姐,闲话少说,来,咱们打一场。”说完摆出一个架势,眼见便要动手。   这时,折昭也被吵闹声惊动了,脚步匆匆而至,见状登时大惊失色,连忙蹙着眉头问道:“童擎,你这是什么意思?”   童擎自知理亏,但在折昭面前他依旧不肯如软,气昂昂的言道:“昭姐,我要试试着崔文卿可有能力保护你,你放心,我只是试试他的武功,不会伤了他的。”   “荒谬!”闻言,折昭顿时有些生气了,嗔怒言道,“你现在好歹也是军中一员校尉了,为何做事情还是这般没轻没重的?还不快快把武器收起来!”   童擎从来没有被折昭如此训斥过,脸色涨得通红,紧紧咬着牙关腮帮子鼓得老高。   见状,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了,摇手言道:“都督娘子,既然他要比试,那我应下就可,我可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为我出头!”   一句“自己的女人”听得折昭耳根一热,心跳也似乎漏掉了几拍,一时之间神情竟有些愣怔。   反倒是童擎精神一振,猛然点头道:“好,还算你是一个男儿!来吧,拿出你的武器,与我酣畅淋漓的斗上一场,看看究竟是谁最为厉害!”   折昭知道崔文卿不会武功,肯定不是自小习武,且武艺高超的童擎的对手,见到崔文卿居然应承了下来,心内顿时有些焦急。   谁料崔文卿却是不慌不忙的一笑,言道:“童公子,在比试之除,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于你。”   童擎金镗拄地,沉声发问道:“你有话但问无妨。”   “是这样的,按照童公子你的逻辑,武艺高超者才能保护自己的娘子,对吗?”   “对,没错!”   “呵呵,那我就奇怪了,我朝向来天子士大夫共治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知几多,那敢问他们是否通通不能保护自己的娘子?”   “这个……”童擎显然没料到崔文卿居然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崔文卿却不准备放过他,继续出言道:“再者,相传当今官家也是一个不曾习武之人,且身体羸弱多有疾病,那么是否他也无法保护皇后娘娘呢?”   “还有当朝安石相公,司马相公等等,也均为读书人出身,莫非他们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夫人?”   一番犀利的问话,顿时让童擎哑口无言,额头冒出了涔涔细汗。   崔文卿负手冷笑,淡淡言道:“童公子,我之所以要答应你的比试,并非是我要向你证明我能够保护折昭,而是因为你在挑战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我知道我铁定打不过你,但是就算你胜了我,也会背负起恃强凌弱的罪名,到头来还是我赢了!”   童擎面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竟是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第九十六章 不会后悔   童擎面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竟是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崔文卿笑容不减,口气一如既往的揶揄:“而且我与都督娘子的夫妻关系如何,何须你这个外人多嘴过问?难道你以为就因为我武功不如娘子,她就会看不起我?真是笑话!在下智谋出众,娘子武艺高超,正是夫妻合璧智勇兼备,我俩在一起亦是再合适不过了。”   童擎气得身躯抖动,金镗一指崔文卿恼羞成怒的言道:“你休要在这么鼓噪唇舌,只问你一句,敢不敢与我比试?”   未等崔文卿出言,折昭已是走上前来挡在了他的面前,冷冰冰的言道:“好一句夫妻合璧智勇兼备,夫君说的不错,既然是武艺,那么就由我折昭应下就是,童擎,敢否与我较量一场?”   童擎不能置信的望着折昭,竟不敢相信她居然这样维护崔文卿。   难道传言有误,折昭并非是因为婚约而无奈嫁给崔文卿的,当真是因为真爱。   想到这里,童擎又是苦闷又是沮丧。   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折昭,应承下来也是自取其辱而已,而若真与崔文卿这个根本不懂武功的人比斗,胜了也是恃强凌弱,胜之不武。   这一场不管如何,都是他输了。   心念及此,童擎长长一声喟叹,犹如斗败的公鸡般焉了下来,就这么对着折昭与崔文卿一礼,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见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折昭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淡淡笑道:“童擎他向来没轻没重的,夫君受惊了。”   “受惊倒是没有,”崔文卿一笑,又是揶揄笑言道,“也不知娘子你在太原的追求者几多?倘若每个人都来这么闹上一场,那就有些麻烦了。”   折昭面颊一红,略显羞涩的神态如同鲜花陡然盛开,使得人大感赏心悦目。   “夫君,其实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与童擎自小一起长大不假,但却为姐弟之谊,而无男女之情,只是童擎这小子一直有所误会,头脑发热之下才会作出过激的举动。”   “算啦,我可没时间与他计较。”崔文卿摇了摇手,随即打着哈欠道,“现在时辰尚早,我还回去补个美容觉,娘子,告辞了。”   见到他转身欲走,一直犹豫不决的折昭忽地把心一横,开口道:“夫君,昨夜你问我的话,我现在就回答你。”   崔文卿惊讶止步,笑道:“哦?怎么?已经想清楚了?”   折昭俏脸上丝毫没有笑意,语调变得轻快无比,像是恨不得一句话就把所有话说完一般:“我既嫁你为妻,就不会后悔,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这固然有婚约的因素,但也是我折昭的选择!即便一年之后你当真要选择离开,我也是无怨无悔!你去睡吧,告辞!”   说完这几句,折昭猛然转身离去,看样子如平常一般无二。   只是观人入微的崔文卿才敏锐的发现,折昭时才转身时那惊鸿一现的红艳俏脸,以及随后略微显得有些慌张的步伐。   看来她也并非是所表现的那么平静,至少,罕见的露出了女儿家的羞涩慌乱。   想到这里,崔文卿止不住一笑,望着行将喷薄而出的朝阳,莫名地心情大好!   ※※※   接下来两三天,折昭早出晚归,倒是没多少机会见面。   崔文卿呆在驿馆中每日与荷叶下棋消磨时间,大是无聊,今日终是忍不住了,棋子一丢起身懒洋洋的言道:“哎,也是时候出去逛逛了,荷叶,你与我同路去不?”   闻言,荷叶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沮丧的言道:“不行啊,姑爷,奴婢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做,可不能出门。”   崔文卿愕然笑问道:“既然事情没有做完,为何却有闲工夫陪着我下棋为乐呢?”   小萝莉一脸认真的言道:“陪姑爷玩耍,逗姑爷开心,本就是婢子的事情之一。”   听她这么说,崔文卿倒是有些感动,伸出手来摩挲着她的秀发,笑着言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驿馆忙活吧,待会我给你带糖葫芦回来!”   “好耶!姑爷真好!”一听有糖葫芦吃,荷叶顿时就笑颜逐开了。   独自一人出了驿馆,崔文卿脚步舒缓的走在太原城的大街之上,望着四周繁花锦绣,车马如流的景象,不禁大感热闹。   太原古称晋阳,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历来均为北方重镇,向北两百来里就是大名鼎鼎的雁门关,是为中原王朝对抗北方异族的重要之地。   如今西夏、辽国势力强大,作为中原屏障的燕云十六州又在辽人手中,故而北方边事一直非常吃紧,太原城重要的政治军事经济地位也是日益突出。   时当辰时,可见城中街道宽阔,春木苍翠,整肃洁净,行入闹市当中,人头攒动,车马穿梭不止,街道两旁各色酒肆饭铺灯笼高挑,幌旗招摇,高谈阔论与喝彩之声溢满街市。   崔文卿边走边看,更是驻步欣赏一个大食人精彩绝伦的吐火表演,看到酣处止不住拍手叫好。   就这么闲逛半响,崔文卿肚腹渐空,正想找个地方喝茶休憩,忽地看到前方路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不断,好奇之下,他连忙走过去一探究竟。   挤进人群,可闻人们满是哀叹,崔文卿这才看见街道墙角边正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应该是一个小乞丐,身上衣衫褴褛缀满了花色不一的补丁,裤腿只得半截,大半小腿暴露在外,脚上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脚丫却非常的干净,丝毫没有污垢,白得犹如凝脂。   此际小乞丐面朝于内窝在那里,整个背部弓起犹如一只煮熟的虾子,身板儿在瑟瑟寒风中说不出的单薄,一动不动像是早被冻僵了。   见到小乞丐的惨状,围观的人们忍不住一阵指指点点,叹息之声不绝于耳:   “哎呀,真是可怜啦,又冻死了一个。”   “看起来还是一个少年,死得可真惨。”   “这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昨晚还下了一场大雪。”   “可不是么,这些乞索儿无衣无食,冬日里连一口热汤也喝不上,睡下去许多就醒不来了。”   …… 第九十七章 小乞丐   听到耳畔的嗡嗡哄哄之声,崔文卿也是忍不住轻轻一叹,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并非是他妇人之仁,具有强烈的同情心,只是感觉到在他自己锦衣玉食的时候,却有这样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乞丐冻死在冬日的雪夜中,难道真的如古诗所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正在人们叹息不止的时候,蜷缩在墙角的少年乞丐忽地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从地上轻捷而起,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言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终于……又是新的一天了。”   见到以为冻死的小乞丐忽地站起,围观众人全都不由之主的吓得右腿了一步,惊愕不已的望着尚在揉眼的小乞丐,原本嗡嗡哄哄之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少年乞丐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小脸张兮兮不辨容貌,然那双眼眸却是黑漆漆的非常之灵动。   他望着围观错愕不止的人群,忽地眼珠一转,变戏法般掏出一个残破不全的陶碗,蹲在地上哭声言道:“诸位好心的大叔大婶,小的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求你们行行好施舍一些钱财,小的必定会感激你们的菩萨心肠。”   见到这小乞丐可怜兮兮的样子,围观人们自是同情心大动,不少人已是掏出钱袋慷慨解囊,一文文的铜板丢在陶碗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恰如音乐般动听悦耳。   一直低着头哭泣不止的小乞丐却是看也不看那陶碗一眼,眼眸中闪烁着让人不解的漫不经心之色,似乎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能够施舍多少钱财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陶碗里响起了“哐当”一声闷响,此声与铜板入内的清脆撞击声却是不同,立即就引起了小乞丐的注意。   他愕然望去,这才看见满是铜币的陶碗内居然有着一枚闪着白花的碎银子,竟不下一两之重。   按照大齐钱币兑换,一两银子足足可以换得千文铜币,不论是对于小乞丐还是对于寻常百姓,都算得上是一份重资了。   小乞丐惊愕抬头,入目正是崔文卿的笑脸,只听他微笑言道:“小乞丐,这大冷的冬天,光有吃得可不够,还需有一件厚实的棉衣穿,我这钱是送给你制衣的,今晚可别睡在街头了。”说完之后,笑了笑,便举步离开。   霎那间,小乞丐竟有些恍惚,当看到崔文卿已是快要离开的时候,他这才恍然回神站起身来,张口便脆声唤道:“公子但且留步!”   崔文卿转身笑问道:“怎么,莫非不够?”   “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小乞丐从陶碗中取出了那枚碎银,走上前来递给崔文卿正容言道,“我们作乞丐的,像来只求一餐之饱,路人也只是随手施舍几个小钱罢了,如公子这样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小的实在是受之有愧,也无福消受,故而还请公子你收下。”   崔文卿惊讶一笑,颇有些意想不到的感觉。   要知道在他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许多乞丐都是利用人们的善心在此招摇撞骗,不嫌钱多只嫌钱少。   崔文卿有一次开车上班时,还被一个老年乞丐拦住了去路,张口便索要钱物,给那老年乞丐五元,没想到对方却嫌少,愤怒的将钱扔进了车窗,骂他是穷鬼,最后还躺在车前不走了。   更有甚者,一些乞丐团伙专门诱拐小孩,将其弄瞎毒哑制成骗钱的工具,其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所以崔文卿一直对乞丐这个群体没多少好的印象。   刚才也是见到这少年乞丐衣衫单薄快要冻死,本着救人一命的想法,崔文卿才施舍了一两碎银,谁料这小乞丐居然嫌多不要,实在令他是深感意外。   “小兄弟,我刚才便说过,这钱是拿给你制衣的,还请你不要推辞。”   “不,公子,真的太多了,”小乞丐不容辩驳的将银子塞到了崔文卿的手上,微笑作礼道,“公子好心,必有好命,小的只求十文足矣。”   见到对方实在不收,崔文卿也不勉强,另外取出十文钱递到了小乞丐的手中,笑言道,“你这少年真是奇怪,好,十文就十文吧。”说完之后,转身而去。   此际,人群中正有两个扒皮混迹其内。   他们一个叫王四,一个就张六,均是混迹在太原市井的泼皮无赖,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见到崔文卿衣衫华丽,出手阔绰,那两个泼皮立即就意识到了来了肥羊,相视一眼朝着崔文卿的背影偷偷跟去。   闹市中人群摩肩擦踵川流不息,崔文卿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   正在缓慢走动当中,忽地肩膀一痛,竟是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是我不小心。”那人连忙低着头道歉不止。   崔文卿浑不在意的一笑,挥手道:“算了算了,下次小心一点便是。”   那人感恩戴德,连忙去了。   不远的小巷内,张六正焦急的等待王四归来。   见到同伴的身影,他连忙询问道:“如何,可有的手?”   王四细长的手指往袖中一掏,取出了一个绣着荷叶的钱袋,笑嘻嘻言道:“本大爷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那蠢公子一点也没有发现钱袋被我摘去了。”   “哈哈,王兄果然厉害。”张六喜不自禁的褒奖了一句,挥手催促道,“快,看看里面有多少银两?”   王四点点头,依言解开了钱袋,掏出里面的银两一数,顿时惊喜不已的言道:“呵,真是一只肥羊,足足十五两银子,哈哈,有够咱们哥俩去赌坊赌一场了。”   张六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说起来我今儿个正巧手痒,看来终于有了翻本的赌资了,王兄,咱们走!”   刚刚说完,两人便要举步走出小巷,却见不知何时,巷口正依坐着一个手捧陶碗的小乞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四浑不在意,骂骂捏捏的言道:“臭要饭的,死远一点,见到你就晦气!”言罢,便是扬起一脚朝着小乞丐踢去。 第九十八章 请客吃饭   然而还未待王四踢中那小乞丐,忽地眼前一花,那小乞丐竟是忽然弹起用手中的陶碗,将里面的铜钱重重扣在了他的脸上。   王四“哎呀”一声惨叫,铜板飞舞间,顿时扬面跌倒,摔得是四仰八叉。   没想到这小乞丐突然动手,跟在王四后面的张六勃然色变,一声怒喝便挥舞着拳头朝着小乞丐砸来。   “找死!”小乞丐一声冷笑,陶碗随手一扔正中张六的面门。   只闻“呯”的一声碎响,陶碗在他面上砸得四分五裂,张六哀嚎一声,瞬间牙崩嘴裂,鼻血横流,倒在地上痛呼不已。   三两下就解决了两个地痞,小乞丐轻轻一笑,露出洁白如玉的贝齿,与脏兮兮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上前拾起掉落在地的钱袋,拍去上面的灰尘,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两个地痞一眼,转身鬼魅般轻飘飘的走了。   崔文卿是在购买胡饼的时候发现钱袋丢失的。   摸遍整个衣袋都没钱袋的踪迹,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苦笑言道:“这位店家,我的钱袋恐怕是不小心丢了。”   胡饼店家是一个胡人汉子,闻言,他咧嘴一笑,操持着不太流利的汉话道:“这位公子不是太原人吧?太原城中的扒手可是非常厉害,我以前刚来的时候也遭过几次。”   说完之后,他却并没有将取出来的胡饼收回火炉内,而是用草纸包上递给了崔文卿,笑道:“无妨,这个饼我请公子吃便是,不要钱的。”   崔文卿哑然失笑,也在心内暗自感激,致谢之后接过胡饼,这才告辞而去。   他刚走出胡饼店,就看见门口站着刚才所遇到的那名小乞丐,小乞丐手中抛玩着一物,正是他丢失的钱包。   “你你你……怎么?”见状,崔文卿不由大是惊讶。   小乞丐轻笑言道:“你这人走路真不小心,连被人偷了钱包都不知道,我已经给你取回来了,拿去。”言罢,顺手抛给了崔文卿。   崔文卿伸手接住,见到小乞丐转身欲走,他连忙走上前来拱手言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小乞丐灵动的双目朝着崔文卿身上一转,这才悠然笑道:“我名为小云儿,不知公子贵姓?”   “原来是小云儿兄弟,在下崔文卿,有礼了。”崔文卿又是一礼,随即诚恳言道,“云兄助我找回了钱袋,在下实在不胜感激,眼下快到正午,不知云兄是否有空吃一顿便饭?权作感谢。”   闻言,小云儿忍不住笑了,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公子,我是乞丐呐,你居然请我吃饭?”   崔文卿一怔,随即笑道:“乞丐又怎样?为何不能一起吃饭?我崔文卿可非是讲究的人,还望云兄不要推辞。”   小云儿眼珠子微微一转,忽地改变了主意,点头道:“既然你拳拳盛意,那好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的饭量可不小啊,不知道你带的银两是否足够?”   崔文卿哈哈大笑道:“在下请客,自当管饱。”   “吃什么都行?”小云儿脑袋一歪,神情竟是有着几分天可爱。   “当然。”崔文卿立即点头。   “好,这可是你说的。”小云儿这才一笑,笑容中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   太原城北有着一座显赫的酒肆,取名为“有朋”,青砖绿瓦,画栋雕梁,四层高的木楼在闹市中鹤立鸡群般显眼。   待小云儿将崔文卿带到酒肆门前的时候,崔文卿立即就从外观装潢上意识到了这间酒肆的消费铁定惊人。   不过他并非是吝啬财物之人,况且还是小云儿帮助他找回了钱袋,故此也毫不在意,步履舒缓的越过台阶走了进去。   “有客到,公子请进!”   侍立在门口迎客的门童拖长声调尖锐出声,还未等他看清楚崔文卿的模样,忽地发现了正躲在崔文卿身后探头探脑的小云儿,顿时止不住惊声喝斥道:“哎,你你你,乞丐如何能够入内?还不快快出去!”   小云儿笑嘻嘻的对着门童一吐舌头,略带不满的嚷嚷道:“什么乞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小爷我只是衣服脏了一些,脸上脏了一些而已。”   门童双目一瞪,却是寸步不让:“不行,我们有朋楼内干净整洁,富贵堂皇,衣服不整面容不洁者绝对不能进去!”   见状,崔文卿轻哼一声,出言说道:“贵店开门纳客,只当广迎四方宾客,岂能以衣衫容貌取人?况且这位小兄弟乃是在下的朋友,只要我们给得起银子,凭什么不让他进去!”   一听此话,门童倒是面露为难之色,言道:“这件事我可不能做主,须得请示东家知晓……”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片刻之后,就带着一个掌柜模样的老头到来。   比起门童,掌柜显然就高明许多,也颇具眼力,立即就从崔文卿衣饰当中看不出了不凡,不用问也是富贵显赫之人。   至于那脏兮兮的小乞丐,按道理本不能进去,但毕竟与这样富贵者通路而行,通融一次也不算什么。   心念及此,掌柜连忙吩咐门童将崔文卿小云儿两人引入三楼雅间入座。   雅间三尺长宽,中央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角落放置着一尊造型别致的铜兽,靠南临窗处还摆置着一盆兰草,看上去颇为雅致。   崔文卿本以为像小云儿这样朝不保夕的小乞丐必定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没想到小云儿却丝毫没有好奇张望之态,反倒自顾自地的倒上了一盏热茶细品,动作中竟透出几分名门大家才具备的优雅。   崔文卿心内暗自奇怪,但也没有想那么多,看到正有店小二入内侍候,便对小云儿笑着言道:“小兄弟想吃什么尽管开口,用不着客气。   “好!”说不客气小云儿倒是真不客气,望着店小二开口道:“这样,我一直听说你们有朋楼烹制的浑羊殁忽非常有名,给我们来一份吧。”   此话刚落,原本还对着小云儿有着几分轻视鄙夷的店小二瞬间一愣,已是惊讶言道:“什么?浑羊殁忽?此菜价格可是不低啊,况且你们两人点一份浑羊殁忽,如何吃得完?” 第九十九章 小云儿的家   崔文卿以前本是书呆子,没怎么见过世面,也没听过“浑羊殁忽”之名,闻言不禁好奇问道:“怎么,这道菜很不一般么?”   “公子你有所不知。”店小二冷冷的看了小云儿一眼,开口言道,“浑羊殁忽乃唐朝北方名菜,具体做法是用每只价值二三银子的童子鹅,燖去毛,取出五脏,往里面填上肉和糯米饭,再用各种佐料调好。之后,弄来一羊,也将它剥皮去毛,取出脏腑,将做好的仔鹅放入羊腹中,缝合好在地火上烤。待到羊肉烤熟了之后,便将羊剥去不要,取出羊腹中的仔鹅,就那么捧在手中吃,这就是浑羊殁忽。”   “哦,那这道菜究竟要多少银子呢?”崔文卿丝毫不见惊讶,淡淡反问。   店小二口气中有着一种让人深感不悦的自豪:“小店所烹制的浑羊殁忽在整个北方都非常有名,被誉为太原一绝,售价自然不低,光这一道菜就需要十两银子。”   说到十两银子的时候,店小二不由自主的加重了语气,提醒这个看似做东的富贵公子,可不要被这低三下贱的小乞丐骗了。   “哦,才十两银子而已,我还以为多贵。”崔文卿毫不在乎的一笑,挥手下令道,“既然如此,给我们上一道便是。”   “十两银子……居然还不贵?”店小二在心内嘀咕了一句,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凸了出来。   小云儿轻轻一笑,掰着手指头继续言道:“除了浑羊殁忽之外,我还要点金齑玉脍、玉尖面片、樱桃饆饠、蜜汁糖蟹,你通通给我记下。”   听到这小乞丐所点的全是价格不菲的菜名,店小二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结结巴巴的提醒崔文卿道:“公子,这些菜售价可不低,全部点上的话不下三十两啊,你有钱给么?”   崔文卿瞪了他一眼,从荷包中取出了十两银子,拍在桌面上沉声言道:“此乃定金,你收好便是,将我们所点的菜速速端上来。”   店小二暗叹此人当真被这小乞丐当作肥羊宰了,不便多说,连忙拿起银子下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数道美味佳肴被侍者端上了八仙桌。   正中央摆着的是那道浑羊殁忽,白玉盘中的烤羊金黄油亮,芳香四溢。   四周所摆的金齑玉脍鱼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玉尖面片精工制作,调料讲究;樱桃饆饠透明酥软,内中食材鲜红可见;蜜汁糖蟹更是黏稠红亮,一看就是难得的美食。   见状,饶是不贪口腹之欲的崔文卿,也忍不住食指大动,也不过多客套,立即就大口朵颐起来。   比起崔文卿的吃相,小云儿却含蓄斯文许多,吃东西的时候细嚼慢咽,丝毫不见狼吞虎咽,一时之间到让崔文卿怀疑究竟谁才是乞丐。   半响之后,两人酒足饭饱,均是露出了惬意之色。   望着桌案上所剩颇多的酒食,崔文卿暗道可惜,微笑言道:“小兄弟,如果你不嫌弃,不如把桌上的剩菜带回家中去吃吧?”   “多谢崔大哥,其实我正有此意。”小云儿一笑,想了想总觉得欠崔文卿一个解释,索性坦诚言道:“其实不瞒崔大哥,家中除了我之外,尚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孩童,所以我才多点了些菜,想拿回去带给他们品尝。”   崔文卿恍然醒悟,笑道:“那好,不过你一个人拿这么多菜肴也不方便,就让我陪你一起前去吧。”   小云儿点头笑了笑,立即吩咐店小二前来打包菜肴,足足装了三个竹篮,方才将桌上的剩菜一扫而空。   崔文卿一手提着一个竹篮出了酒肆大门,回望着小云儿笑道:“小兄弟,不知你的家在何处?咱们这就去吧。”   小云儿颔首一笑,却是领着崔文卿出了太原南门,朝着不远处的那座小山峰走去。   时当隆冬,太原城外寒风凛冽,小雪飘飞,崔文卿跟着小云儿,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登上山峰半山腰,立即就看见山腰向阳处建着一间不大的山神庙,房顶布满皑皑白雪,围墙墙身均是破破烂烂,看起来竟是摇摇欲坠。   “你……就住在这里?”崔文卿的嗓音中有着一丝惊讶之意。   “对啊,我是无父无母的小乞丐,自当住在这种破庙之中。”小云儿嘴角微微咧起,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意。   崔文卿默默颔首,也不多话,朝着山神庙缓步走去,心内却是思忖不断:瞧这小云儿的言行举止,倒是非常得体,不用问以前也受过良好的家教,似乎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小乞丐。   心念闪烁间,山神庙大门已到,小云儿刚刚推开那扇满是破洞的大门,里面已是传来几个孩童兴奋的呼声:   “云儿哥哥回来了……”   “小云儿哥哥给我们带了什么还吃的回来?”   “啊呀,真香,我已经闻到香味了。”   脆生生的话音尚在崔文卿耳畔飘荡,他已看见院中跑来了三个总角孩童,两男一女有大有小,都作乞丐打扮,衣服和脸上非常干净,年龄都没有超过十岁。   见状,小云儿露出了开心无比的笑容,笑容如同初生暖阳光照大地,竟让崔文卿在寒冬中也感觉到一股温暖之意。   他将手中的提篮递给了那几个欢呼雀跃的孩童,又转过身来接过崔文卿手中的提篮,笑吟吟的吩咐道:“这可是太原城中有朋楼的佳肴哦,乃是这位崔大哥请你们吃的,来,小朵、虎头、结巴,一起过来谢谢崔大哥。”   三个小毛头一听,立即就走到了崔文卿身前,有模有样的作礼致谢道:“多谢崔大哥赐食。”   崔文卿颇觉意外的一笑,连忙摇手笑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其实这些都是小云儿带回来给你们的。”   “多谢小云儿哥哥。”三孩童又对着小云儿致谢。   小云儿一笑,摸着那名为“小朵”的小女孩脑袋言道:“好啦,你们还跟我客气甚来,快点去吃吧,否者待会菜肴就凉了。”   三个孩童点头言是,这才笑嘻嘻的一溜烟跑了。 第一百章 请你吃饭   望着他们雀跃的背影,小云儿面上露出了与之年龄不太相符的怜爱之色,正欲举步走入院中,忽地又响起一事,回身对着崔文卿有些迟疑的问道:“行路疲乏,崔大哥……是否愿意进来坐坐?”   刚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崔文卿早就有些劳累,闻言立即欣然点头道:“那好,就麻烦小兄弟了。”   小云儿笑着点点头,不知为何,那脏兮兮的小脸上却泛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红色。   走入山神庙正殿,里面的神像早就缺胳膊断腿,歪歪斜斜倒在了一旁,而整个大殿也是蛛网尘结,墙败瓦落。   窗户上面没有窗纸,过堂风呼啸卷过寒冷如冰,透露着几分萧瑟寒凉。   儿在殿中居中处,生着一堆正在不断跳跃着的篝火,为这个阴冷潮湿的空间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那三个小乞丐正围在篝火前进食,见到小云儿带着崔文卿进来,自觉的让出了一边,也让他们能够靠坐在篝火旁取暖。   刚才小云儿虽则请崔文卿入内就坐,但就实而论,整个大殿别说是绣墩了,就连草席都没有一张,地上有的只有些许稻草。   正待小云儿发愁之际,崔文卿却是毫不在意的一笑,掀起澜袍下摆盘坐在了铺着稻草的地上,竟丝毫不顾上面的灰尘。   见状,小云儿细长的眉宇轻轻一挑,显然有些惊讶,落座在了崔文卿旁边,伸出手来用木棍拨弄着篝火,没头没脑的言道:“崔大哥你当真是有些奇怪。”   “奇怪?此话何意?”崔文卿自然不解其意,不禁微笑询问   小云儿轻轻一叹,转头望向了他,目光闪烁犹如天上繁星般璀璨:“时才我在闹事乞讨的时候,你慷概解囊竟给了我一两银子,当真把我吓了一跳,因为除了我的爹爹外,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猜我那时候怎么想的?”   崔文卿失笑道:“不用问,当时你的心里肯定是非常的感激,一直在想眼前这位面如冠玉,貌比潘安的公子究竟是何人,居然出手这么阔绰!”   “不要脸!”小云儿忽地哑然失笑,眼珠机灵一转,换作了一副正容模样:“其实啊,那时候我只觉得你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富贵公子,而且还是绣花枕头,荷花大少那种,属于有钱找不到花的那种人,果不其然,看你刚走得没多远,荷包就让偷儿牵去了,自己却浑然未觉。”   闻言,崔文卿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皮笑道:“其实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若带了护卫出来,那几个偷儿绝对无法靠近我的身前半步。”   的确,若是有甘新达同路的话,别说是几个偷儿了,就连普通武师都非对手。   小云儿只以为他是在吹牛,倒是毫不在意的一笑,继续言道:“其后你提出请我吃饭,呵,我小云儿何许人也,有人请吃饭自然要去,不过刚道酒肆,我就后悔了……”   “后悔什么?难道拉着我前去那么贵的酒肆吃饭,你的良心痛了起来?”   “哼,才不呐!”小云儿白了他一眼,继而又忍不住笑道,“我是心头牵挂小朵、虎头他们,总不能我一个人在外面吃香喝辣,却让他们呆在着山神庙喝西北风吧,所以我一点也不会客气,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本以为你会生气,没想到你却一点也不介意,还让我将吃剩下的菜带回来。”   “谁说我不介意,三十两银子吔,现在我的心口还在滴血。”崔文卿摸着自己的胸口,故意作出了一幅痛苦状。   “哈哈哈……”小云儿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显然非常的开心,几乎笑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说笑之后,崔文卿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的疑问:“对了,云儿兄弟,你为何住在这个地方?而且还带着三个孩童?”   闻言,小云儿笑容渐敛,颇为自嘲的笑道:“我是乞丐,自然要住在这样破破烂烂,藏污纳垢之所,每日以乞讨为生,饱一顿饿一顿的,这样才符合乞丐的身份,至于他们……”   说罢,小云儿的目光转向了小朵等人,透着一份淡淡的柔色:“他们全是失去父母的孤儿,是我在太原城内带回来的。”   “云儿兄弟,请恕我直言,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却要独自抚养这三个孩童,难道就不幸苦么?”   “呵呵,崔大哥啊,他们无父无母本就这么可怜了,若我也不顾他们,岂不是更为可怜?说不定就会在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夜晚,冻死在街头,所以我不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崔文卿听得肃然起敬,拱手言道:“云儿兄弟真乃侠义心肠,在下佩服至极。”   小云儿摇手笑道:“崔大哥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也是做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言罢,他眨了眨双目,露出一个俏皮之色,笑吟吟的问道:“对了,崔大哥,不知你明日可有空闲?”   崔文卿一愣,笑问道:“怎么,难道云儿兄弟想请我吃饭。”   此话本是崔文卿的玩笑之话,没想到小云儿当真认真点头道:“对的,也不知崔大哥你是否有空?”   这段时间崔文卿均是呆在驿馆无所事事,自然非常有空,不禁笑言道:“空闲是有,不过云儿兄弟,你有钱请我吃饭么?”   “现在没有,不过明日就会有了。”小云儿狡黠一笑,模样如同一个狡猾的小狐狸,“崔大哥,还记得今天你赏给我的一两银子么?”   “自当记得,怎么了?”崔文卿好奇发问。   小云儿一脸认真的言道:“现在我反悔了,想要问崔大哥你要回你给我的那一两银子,不知是否可行?”   崔文卿哈哈笑道:“自然可以。”说完之后掏出钱袋递给了他一两银子,言道,“不过云儿兄弟,一两银子请我吃饭可是不够啊!”   小云儿将银子放入了怀中,自信满满的笑道:“崔大哥大哥放心,铁定够用了,明日你就等着吃好吃的便是。”   闻言,崔文卿大感忍俊不禁,忍不住乐呵呵的笑开了。 第一零一章 大力出奇迹   翌日一早,东方天际刚刚露出了几丝暖阳光芒,崔文卿已是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了。   来到驿馆大门,崔文卿恰好看见折昭正在穆婉的陪同下翻身上马,他本欲躲闪隐藏,不料已经被眼尖的穆婉发现,她笑吟吟的招呼道:“姑爷,这么早你就要出门么?”   闻声,折昭一双好看的美目视线亦是忘了过来,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显然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崔文卿自知无法躲藏,走了过来笑嘻嘻的言道:“是啊,反正了无事情,索性出门外耍一番,呵呵,都督娘子也是要出门办差?那真是劳苦功高啊!”   折昭轻轻蹙了蹙眉头,将本欲教训的话咽进了肚子中,换作了一幅询问的口气:“夫君这么早出门,不知意欲何为?”   “哦,昨日认识的一个新朋友,他今天请我吃饭。”崔文卿如实作答。   “新朋友?”折昭凤目微眯,暗感奇怪。   这人昨日刚出门玩耍一天就认识了新朋友,双方竟发展到了相互请吃饭的地步,交际能力也未免太强了。   “姑爷这位新朋友不知是男是女?”穆婉这句话却是替折昭文问的。   “自然是男的。”崔文卿一笑,“好了,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娘子再见,咱们回聊。”言罢,脚步匆匆的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折昭忍不住笑叹出声:“这人一天也不知道再搞些什么事情,真让人不省心啊!”   “要不末将跟着姑爷去看看如何?”穆婉轻声建议。   折昭想了想,却是摇头道:“为怕出现上次那样的误会,还是算了,时辰也不早,我们还得去经略使衙门,走吧。”说完之后打马一鞭,沐浴在混沌霞光中的娇躯犹如一只金色凤凰,飞一般的去了。   崔文卿脚步匆匆的步入闹市,来到了昨天初次见到小云儿的那个地方,定睛一敲,却见小云儿已是坐在台阶上等他了。   与昨日的装扮不同,今天小云儿身上的衣服干净而又整洁,只是略微有些破破烂烂,原本脏兮兮的小脸也洗得非常的干净,露出了本来的容貌,使得崔文卿止不住一愣。   小云儿生得非常清秀乖巧,脸色晶莹如玉,肤色光静如雪,瓜子脸儿上有两个小小酒窝,微现缅腆,此际展颜一笑,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倍显秀丽绝俗。   “喂,等了你老半天了,怎么才来?”   “啊?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一下,我没迟到吧?”崔文卿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小云儿转眸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发现未及辰时,这才满意笑言道:“还差一刻钟,谅你也不敢迟到,否者我一定收拾你!”言罢一挥拳头,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难道还打得过我。”崔文卿哈哈一笑,对上娇小的小云儿,显然有种自信。   小云儿轻哼一声,显然在嘲笑崔文卿的不自量力,忽地又抓住了他的衣袖,顽皮笑道:“走啊,我请你吃饭,跟我来吧。”   崔文卿半信半疑,毕竟只有一两银子,而且还是他的,能吃个甚来。   不容多想,她任由小云儿拽着拉着,微笑着一并去了。   然而,令崔文卿意想不到的是,小云儿并没有带着他前去酒肆,而是来到了……   “什么?大力赌坊?!”   见到门额上龙飞凤舞的四个金色大字,崔文卿眼珠子都差点凸了出来。   “哎,奇怪什么,赢钱才能请你吃饭,你难道不知大力出奇迹么!”小云儿生怕崔文卿不去般连忙拽了他一把,硬拉着他入内了。   进入赌坊,里面自然是乌烟瘴气,一片嘈杂混乱。   举目望去,可见不少百姓围在堂内数张赌桌前,骰子声响不绝,银两哗啦不止,有人哀嚎连天呼天唤地,有人哈哈大笑兴奋不断,总之是众生百态。   小云儿显然并非第一次来赌坊,一切都是轻车熟路,拉着崔文卿来到了一张赌桌前站定,就听见里面的庄家吆喝出言道:“哎,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说完之后,庄家已是拿起了桌面上的骰盅,灵巧的摇晃了起来,其后放在了桌面上,亢声道:“想赌的速速下注,快要开了啊!”   崔文卿尚未到过古代的赌坊,一时之间不知规矩,到有些二丈摸不到头脑,只听身边有一个富商模样的老者哼哼言道:“已经连开七局大了,我不相信这一局还会是大,我买小。”言罢,就丢了一枚碎银子在标注着“小”字的桌案上。   旁边立即有人颔首符合道:“谢员外说得不错,这把肯定是小,我也买小。”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是拿钱下注,几乎都买的小。   见状,崔文卿轻轻问道:“云儿兄弟,我们买大还是买小?看桌面的话应是买小赢的几率会大一些。”   小云儿嗤笑了一声,言道:“崔大哥你有所不知,这运气总是垂青少数人的,赌场之上绝对不能盲目跟从。”   崔文卿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我们是买大呢?”   的确,这一局买大的人乃是少数了。   “不,我说的是少数人中的少数人。”   小云儿露齿一笑,探出食指中指夹起崔文卿昨天所给的那一两碎银子,看也不看就扔入了赌桌上。   崔文卿大是惊讶,连忙望去,却见碎银子并没有落在“大”或者“小”上面,而是飞入了标注着“十二点”的方格当中。   正在等着赌客们下注的庄家见状一愣,望着小云儿的笑道:“这位小兄弟非常有信心啊,竟单买点数。”   小云儿微笑言道:“在下赌钱,所追求的就是一个刺激,况且单卖点数赔率最高,也是最容易赢钱之法。”   “也是最容易输钱之法。”崔文卿在心里默默言的一句,忍不住笑道,“云儿兄弟,若是此局输了,你可没钱请我吃饭啦。”   “放心吧,我小云儿号称是赌场鬼见愁,绝对不可能输的。”小云儿展颜一笑,露出了两个好看的梨涡,恍然之下,竟让崔文卿有些看呆了。 第一零二章 凭实力赢钱   似乎感觉到了崔文卿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的脸上,小云儿的面颊不由自主的飘上了一丝红晕,神情也有着几分尴尬。   他轻咳一声连忙提醒道:“哎,崔大哥,快看,要开了。”   崔文卿连忙望去,果见庄家在一片喊着“小”的呼声中已是掀开了盅盖,“三、五、四”的点数豁然入眼。   “‘三、五、四’十二点,大!”庄家一声宣呼,立即惹来了一片哀叹之声,特别是刚才第一个买小的富商,更是气得脸色雪白。   “哦也,十二点,果然是开的十二点。”小云儿欢呼雀跃,神情颇为兴奋。   崔文卿也是看得惊诧不已,买多少点就开了多少点,这小云儿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庄家瞪了小云儿一眼,从所赢的赌资中拿出了五两银子给他,不咸不淡的言道:“单卖点数一赔五,少年郎拿好了。”   小云儿接过银子在手中抛玩着,对着崔文卿笑言道:“崔大哥,我说得不错吧,待我再赌上几把,一定要请你吃顿好的。”   崔文卿不置可否的一笑,却没有多少把握,反倒是那庄家听到了小云儿之言,露出了一个不屑之色。   庄家继续摇骰,骨制骰子撞击在骰盅内发出了清脆的震音。   在喧嚣不止的吆喝声中,小云儿眉头紧蹙,面沉如水,显然正在凝神倾听骰子撞击之声,待到庄家摇骰完毕将骰盅放在了桌上,小云儿露出了了然于心的微笑。   “来,买大买小速速离手。”   闻言,时才那当先买小的商人咬了咬牙,一幅不信邪的样子:“已经连开八局大,这一句铁定是小,我买小。”   “对对对,买小。”   “我也买小。”   不消少顷,桌面标注着“小”字的筹码区已是一堆碎银子。   那庄家微微一笑,忽地转头对着小云儿言道:“少年郎,你运气很好啊,这把还跟着下注吗?”   “自当下注。”小云儿点点头,将正在抛玩的六两银子接住,用手一扔全扔在了“十四点”上面。   见他居然又买单数下注,且赌资还是如此巨大,在场赌客们全都发出了轻轻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反观崔文卿和小云儿两人,却是一脸不在乎。   对于崔文卿来讲,这些银子本就是小云儿赢回来的,输了也是无所谓。   而对于小云儿来讲,根本就是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不会输掉。   庄家微微色变,也不含糊,直接掀开了骰盅盖子,一看里面的点数,却是“三、五、六’十四点大。”   陡然之间,赌客们又是一声惨烈的哀嚎,然而很快,大家全都惊骇莫名的瞪着小云儿,竟不敢相信他有如此运气,连买两次单独点数都是中了。   庄家无可奈何,在收拢赌输的赌客银两之后,又拿出了三十六两递给了小云儿,这次他输的却比赢的多。   “少年郎,这一局还敢买单点么?”庄家显然有些恼怒了,沉着脸一问。   小云儿毫不惧怕的笑道:“只当买单点,还请庄家摇骰。”   庄家鼻端轻轻一哼,连忙摇动了骰盅,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摇骰的速度快上了许多,时间也久了许多。   崔文卿离小云儿极近,发觉这一次小云儿神情显得非常认真,应是正在仔细聆听着骰子撞击声,听到酣处那小小的耳朵竟微微的动了起来。   很快,庄家将木制骰盅放在了桌面上,也不问其他人,径直对着小云儿言道:“小兄弟这次准备买多少点?”   小云儿露齿一笑,将身前的银子全推了出去,言道:“我全押在七点上面。”   “哄嗡”一声骚动,所有人都被小云儿这句话震惊住了。   历来赌坊买单点的并非没有,但如小云儿一次性将所有的三十六两全压在一个单点上的事情,却是极为罕见,或许也只有那种豪赌之人,才有这样一掷千金的做派。   崔文卿也感觉到了非常的不可思议,轻声问道:“云儿兄弟,这一局可关心甚大哦,不知你可有把握?”   小云儿一笑,凑到他耳边轻轻言道:“有七分把握吧,我也不敢肯定。”   崔文卿一震,笑道:“七分啊,不错,已经很高了。”   这时候,连输许多局的那名富商见到小云儿连赢数把,且为单点,脑袋一热之下亢声言道:“这位小兄弟赌运惊人,老夫跟你一局。”说完之后,便拿出五两银子丢在了七点上面。   见到富商举动,许多赌客也是统统效法,想要来沾点小云儿的好运气,顷刻之间“七点”上面就堆上了不少银子,只怕不下五十两之数。   见到赌资如此巨大,庄家额头留下了豆粒般的汗珠,显然非常的紧张。   在一片“开”“开”“开”的吆喝声中,他深深吸了一口粗气掀开了骰盅,一瞧里面的点数,正是“二、四、一”七点。   陡然之间,赌坊内立即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大叫,所有人都被开出来的点数震惊住了,特别是跟着小云儿下注的那些人,更是面露狂热之色,显得非常的兴奋难耐。   依照赌钱的规矩,单卖点数若中须得一赔五,也就是说,小云儿所压的三十六两银子,庄家须得赔一百八十两,算上其他赌客的,几乎已快三百两了,可谓一笔巨资。   见此,庄家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止,显然惊呆了,及至半响回过神来,这才铁青着脸言道:“诸位,这场赌资太多巨大,我得去取些银两,还请大家稍等。”言罢,竟是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崔文卿小云儿等人等待片时,就看见时才那位庄家陪同着一个锦衣华服男子走下楼来。   那锦衣华服男子大概三十出头,脸孔窄长,黧黑结实,唇下三缕长须随风不住扬动,看上起颇有几分风范。   来到赌客们之前,华服男子立即抱拳言道:“诸位客官,在下乃是大力赌坊东家陈云山,有礼了。”   经过鲍和贵事件之后,崔文卿一直对这样的赌坊东家没什么好感,毕竟敢在闹市中开赌坊的铁定不会是面善心善之人,故此面对此人的作礼,他也只是微微颔首而已。   哈哈,你们想不到这个时候我会偷偷更新一章吧。此章属于加更,故此今天还有两更哦,另外新的一周满地打滚求票求票。 第一零三章 赌术高超(求票!)   那名为“陈云山”的华服男子直起身子,捋须笑言道:“我们大力赌坊在太原城经营十来年,口碑极好,绝对不会赊账赖账,刚才那一把输的三百两银子一定如数奉上。”言罢转身对着手下吩咐道:“速速将银子取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捧着一个木制托盘快步而至,陈云山掀开托盘上面盖着的红绸,一片白花花的银子在火把的照耀下顿时映人眼球,也激起了赌客们的一阵惊叹声。   陈云山也不含糊,而且极为大气,立即将银子拿给了赢钱的赌客们,待轮到小云儿的时候,他的眼眸中这才闪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寒光,淡淡笑问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非常面生啊,似乎并非是太原人士。”   小云儿知道此人是在套他的话,微微一笑也不隐瞒,直言开口道:“不错,在下刚来太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还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大力赌坊。”   “第一次来我们这里赌钱就有如此好运,少年郎也着实了得。”陈云山说完,已是将小云儿赢来的一百八十两银子递给了他,笑道,“既然如此了得,咱们再赌一局如何?”   话音落点,围观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发出了轻轻一声惊叹,原来来者不善,这陈云山竟是专程前来向这少年郎挑战的。   小云儿一愣,竟是忽地笑出声来,显然感觉到陈云山此话太过可笑。   崔文卿有些担心,轻轻言道:“云儿兄弟,现在咱们已经赢了两百两了,还是见好就收为妥,就不要与之赌气了。”   小云儿摇头笑道:“崔大哥,我这人有个臭脾气,就是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赌就赌,难道还怕他不成!”   “好!小兄弟果然豪气。”陈云山一阵豪爽大笑,笑声中却有着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的得意,径直走到桌前拿起骰盅,问道,“小兄弟想要怎么赌?”   小云儿想也不想就开口道:“还是与刚才一般无二就可。”   “如此说来,小兄弟还是准备买单数?”   “对,不买大小,只买单点。”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陈云山鼻端轻轻一哼,嘴角掠出了一丝讥讽的嘲笑,右手一抄抓起了案上放着的骰盅,已是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比起刚才,小云儿面上的凝重之色更为浓厚,他闭上双目仔细聆听着骰子撞击的清脆之声,一双眉头已是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陈云山摇骰子的动作又快又短,不过须臾就将骰盅重重的放在了案上,沉声发问道:“小兄弟,我已经摇好了,你可以下注,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下注之法还是须得与刚才一样。”   崔文卿眉头一拧,冷冷问道:“陈东家的意思是这一局我们必须全买?”   “对,所有赌资只能买在一点上面。   “呵!”崔文卿冷笑一声,“赌坊赌钱向来你情我愿,怎会有这样强迫赌钱之事?陈东家你是否太过霸道了一点?”   陈云山冷笑言道:“这位朋友,在下经营赌坊十来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从来没见连买三次单点全部全中之人,而且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所有赌资全买一点,在下很是怀疑你们刚才出千使诈,借机诓骗钱财!”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就怒了,亢声言道:“怎么地,输不起就想耍赖不成?”   陈云山脸色一沉,怒声道:“这并非耍赖,而是要让你们懂得赌钱的规矩!”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霎那间厅堂里面涌进来数十个魁梧大汉,个个凶神恶煞,面容狰狞,不用问也是陈云山专门叫来的打手。   崔文卿神色微变,止不住冷笑道:“果然是恶霸之风啊,天下乌鸦的确一般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恶霸我前不久才收拾了一个,倘若胆敢无礼,在下必定会让你后悔做人!”   陈云山嘴角一翘,颇为得意的言道:“哦,让我后悔做人?嘿嘿,今天我就要先教你们做人!”   说完之后,他对着周边已经大惊失色的赌客们一拱,淡淡言道:“诸位朋友,这两个小子出千使诈前来我们赌坊捣乱,在下也只是为了赌坊的公平而已,还望你们不要见怪。”   赌客们摄于大力赌坊人多势大的威势,竟是人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更别提反对了。   见状,小云儿忍不住笑了,轻笑言道:“陈东家说我们出千使诈,那好,我就陪你赌上这一把,咱们事先说好,若这把输了,你是否愿赌服输?”   陈云山满是自信之色,傲然言道:“当然愿赌服输,小子,你敢来么?”   “有何不敢,我就再陪你赌上这一局。”   小云儿说完,抓起了桌面上的银两,顺手一投全都飞入落在了桌面上标注着“九”点的方格内,竟是准确无误,分毫不差。   见到足足有两百两赌资,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之声,倘若这把赢了,小云儿就能赢上一千两银子,若是输了,那就分文没有了。   崔文卿也知道其中的规矩,一时之间大感紧张,真怕会输了这一局。   比起小云儿的从容淡定,陈云山脸色微变,首次露出了震动之色。   他浸淫赌场十来年,赌术也是非常的高超,就比如说这摇骰子赌大小,他已经练到了想要什么点数就能掷得八九不离十,寻常人与他赌钱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但是现在,他的心情却犹如巨浪翻腾一般震撼不止。   盖因他刚才摇骰子的时候,本就是摇得“二、三、四”九点,这个少年郎居然光听声音,就能知道他所摇的点数,实在太过骇然了。   难道此人生得一双透视眼,顺风耳不成?   未等陈云山从震撼中回过神,小云儿已是冷冷笑道:“这位陈东家,在下已经买好了点数,究竟点数如何,还请东家你开盅吧。”   见到这样一掷千金的豪赌之态,围观的人们也是止不住的一阵哄然喧嚣,气氛热闹不已。 第一零四章 豪赌一局   陈云山额头冒出了一层亮晶晶的细汗油光,一时之间竟有些举棋不定。   但作为开赌场之人,岂会没有一些使诈的小手段,霎那间陈云山已是打定了注意,轻轻的长吁一声,在右手触碰到骰盅的那一霎那忽地轻轻一震,躺在骰盅里面不被外人所看见的骰子立即轻轻滚动了一圈,变作了不同的点数。   陈云山终于放下了心来,嘴角已是浮现出了胜利的笑容,便要掀开骰盅。   小云儿猛然色变,在他快要揭开骰盅的那一瞬间,疾声出言道:“先等等……”   陈云山面露愕然之色,紧接着冷笑言道:“怎么,小兄弟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反悔倒不至于……”小云儿眼眸中闪动着摄人的光泽,“不过阁下这样使诈,似乎并不符合规矩吧!”   “你说什么,我使诈?”陈云山勃然色变,尖锐的口气中虽然满是愤怒惊讶之意,却透着几分不易发觉的惊慌。   “对,你使诈!”小云儿肯定的说了一句,指着骰盅气昂昂的言道,“时才在触碰骰盅的一瞬间,你已经偷偷使用内力震动骰子,让骰子变成了不同的点数!”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显然被小云儿之言震惊住了。   陈云山恼羞成怒,指着小云儿愤怒言道,“我看使诈的人明明是你,现在快要被我揭穿真相,就血口喷人的倒打一耙,来人啊,给我抓住他们!”   “等等!”   小云儿猛然伸手止住了快要上前的打手们,毫不畏惧的笑道:“即便你刚才使诈,我还是能够猜出现在的点数。”   陈云山心头一惊,冷声问道:“那好,你猜啊,我们接着赌。”   小云儿点点头,神情却是有些犹豫不定。   崔文卿心知这一次恐怕不是那么好猜,轻轻问道:“云儿兄弟,不知现在有几成把握?”   小云儿低声言道:“时才那人偷偷使用内力改变了点数,我听得并不太真切,最多有个三四成的把握吧。”   崔文卿暗叹一声可惜,面上却是笑道:“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而已,云儿兄弟但猜无妨,赢了咱们就胡吃海喝一顿,输了大不了一起前去街口吃面喝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就听崔大哥之言!”小云儿展颜一笑,面颊行清晰的浮现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直看得崔文卿有些愣怔。   未等崔文卿回过神来,小云儿已是转头望向了陈云山,语调清晰的出言道:“这一局我赌点数为‘三、三、五’十一点,速速开盅!”   崔文卿补充言道:“为了防止双方继续纠缠不休,开盅之人当另选一人为妥,不知陈当家意下如何?”   陈云山刚才虽然改变了点数,却也不知道现在盅内的点数究竟为何,面对这样骑虎难下的情形,他也只得点头道:“那好,就由旁人开盅便可。”   话音刚落,时才那位赌输数局,最后跟着小云儿买点赢过一次的富商走了出来,自告奋勇的言道:“我来,我为你们开盅。”   小云儿心知此人绝对不会偏袒陈云山,顿时就放下心来,微笑点头道:“那好,就有劳先生了。”   富商点头一笑,走上前站在了骰盅之前,凝神定气,心内却又有些慌乱。   这可是关系到数百两甚至一千两银子的赌局啊,倘若这少年郎赢了,大力赌坊就会输上一千两银子,倘若他输了,那就一文钱都没有了,实在太过关键,也让人止不住心跳不已。   而作为当事人的小云儿、崔文卿、陈云山三人,更是心跳如鼓,紧张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富商心知不能就作拖延,重重吐了一口浊气高声言道:“开了!”说完之后,已是一把掀开了骰盅,里面的三枚骰子顿时清晰无比的进入了众人眼帘。   陡然之间,堂内的呼吸声瞬间停顿,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全部凝固了。   所有人都是情不自禁的睁大眼,都有些发怔。   就在这个时候,崔文卿当先清醒了过来,喜不自禁的高声言道:““三、三、五”十一点!小云儿胜!”   “崔大哥,我胜了,我居然胜了!”   小云儿不能置信的一声尖叫,高亢得犹如女子之声,满腔的紧张之情也在霎那间化作了兴奋,竟是激动不已的抱住了崔文卿,又跳又闹。   “哈哈,对,你胜了,而且有钱请我吃饭,咱们还能吃一顿好的,吃得比官家都好!”   崔文卿哈哈大笑,话语有些语无伦次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全都想起了一阵不能置信的惊叹声,啧啧称奇不已。   毕竟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实打实的巨款,寻常人家有了一千两银子,足可一生一世衣食无忧了。   反观陈云山,却如遭雷噬般浑身猛然一震,若非旁人扶着,说不定就会跌倒在地。   然他好歹也是见过了大场面之人,经过最初的慌乱,已是渐渐镇定了下来,对着小云儿拱手言道:“阁下赌术高明,在下实在佩服至极,输给你的一千两银子在下一定如数奉上,还请两位跟随我到库房里去拿取。”   见到这人态度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崔文卿暗感奇怪,也担心其中有诈,对着小云儿低声言道:“云儿兄弟,此人只怕没安好心,咱们可不要上当才是。”   “放心吧,有我在,他玩不出什么花样的。”小云儿自信一笑,拉着崔文卿便随着陈云山朝着厅堂后面而去。   大力赌坊厅堂之后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池,有山有水有树有草,却未加修葺,透着几分原始荒凉。   一瞧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库房,崔文卿心内登时就咯噔了一下,对着小云儿悄声言道:“云儿兄弟,此人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若待会情况不妙,你不用管我先跑为上。”   小云儿偷偷一笑,心内却是有些奇怪,问道:“若是我跑了,那你怎么办?”   崔文卿皱着眉头露出一副苦瓜脸的神色,叹息言道:“还能怎么办,自然会被他们痛揍一顿,不过你放心,待回去之后,我立即带着人马前来灭了着大力赌坊,出口恶气。”   回来晚了,不好意思,三更送到。 第一零五章 狂徒崔文卿   听到如此回答,小云儿颇有些意外,嗓音止不住更是轻柔了几分:“崔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崔文卿哑然失笑道:“你这身板儿如此单薄,被人打一顿铁定几天爬不起来,还是我皮粗肉硬,不碍事的。”   痴痴的望着崔文卿面上的笑容,小云儿只觉心内最是柔软的一块逐渐融化,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了几丝水雾,朦胧而又迷离。   见状,崔文卿忍不住笑道:“怎么?要哭了,堂堂男子汉,居然还要流眼泪,哈哈……”   小云儿面颊一红,抬起衣袖用力抹去了眼中的泪珠,小嘴一翘冷哼道:“才没有呢!只是刚才风沙太大迷了眼而已!不过你这人也着实不错,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小云儿的朋友了!”   崔文卿一听小云儿的口气,只觉他的意思是说成为他朋友有多么难得可贵一般,不禁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好,这么说来我就高攀了。”   “你们两在这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一句厉声喝斥打断的崔文卿和小云儿的交谈,两人望去,却见陈云山已是停下脚步站在了面前,眉头拧得犹如一团疙瘩,面上青筋抽搐不断,显然愤怒不已。   崔文卿向前一步将小云儿挡在了身后,望着陈云山亢声言道:“陈东家,按照刚才的约定,可是我们赢了赌局,你得输给我们一千两银子,不知你可否认账!”   陈云山怒声言道:“哼!大爷我纵横太原赌场十来年,今天居然不小心在你们两个少年郎手中吃了一亏,想要银子是吧?看看你们是否有命来拿!”   “这么说来,阁下是准备反悔了?”崔文卿听懂了他的话,脸膛顿时为之一沉。   “是的,你又能奈我何!”陈云山狰狞一笑,忽地猛然击掌,四周脚步声阵阵,时才那群打手竟是通通冲进了院中,把崔文卿和小云儿四面围定,个个摩拳擦掌,面上带着不怀好意之色。   见到崔文卿和小云儿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陈云山面上露出了丝丝得意之色,冷笑言道:“现在跪地求饶还来得及,怎么样?跪在地上求大爷我放过你们,如何啊?”   崔文卿自知打不过他们,但是让他跪地求饶那是万般不可能的,于是乎对着小云儿轻声言道:“看样子咱们这是有些麻烦了,待会一动手你就直接往外面跑,知道了么?”   小云儿展颜一笑,也没有点头亦或是摇头,就这么拉着崔文卿,竟是朝着陈云山冲了过去。   这一幕太过突然,别说是崔文卿,就连陈云山也没有回过神来,竟不敢相信势单力薄的他俩居然胆敢主动进攻。   未待陈云山惊慌后退,小云儿已是来到了他的身前,清啸一声恰如稚鹰初啼,单手成掌气势惊人,一下子就击打在了陈云山的胸口。   陈云山悴然不防之下,登时就中招。   他惨哼一声跄踉后退,后背撞在凭栏上整个身子向后一仰,已是栽倒在地,捂着胸口刚想说话,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紧吐出了一口鲜血,显然受了重伤。   见状,陈云山大是骇然。   他虽然武功平平,但以前好歹也是练过几年,就这样被人一掌击倒吐血的情况还是从来没有过。   没想到这个少年郎看似单薄可欺,武功竟如斯的厉害!   崔文卿心内的惊讶一点也不比陈云山少。   在他的眼中,小云儿乃是一个调皮可爱,不谙世事的小乞丐而已。   没想到却有着一身惊人的武功,倒是让他止不住刮目相看了。   击倒陈云山之后,小云儿毫不停歇,边护着崔文卿,边对付猛扑而来的打手们。   只见他娇小玲珑的身子犹如鬼魅般形影不定,凌厉的掌风大开大阖之中,却是变化无穷,所经之处全都是一片惨叫哀嚎,根本没有人能够伤害他分毫。   这时,陈云山挣扎而起,狂喝一声加入了战局。   小云儿似乎不愿意与这些人多作缠斗,抓住崔文卿翻身飞上了房顶,站在屋檐下对着下面的陈云山等人笑嘻嘻的言道:“小爷今天还有事,不陪你们玩了,欠下的银两我改日再来取!”言罢拉住崔文卿的手,转身就走。   陈云山今日不仅吃了大亏,还身负重伤,自然不肯放过崔文卿小云儿两人,对着手下气急败坏的下令道:“不要让他们逃了,快去把他们抓回来。”   大力赌坊这一片房屋房顶多为相连,小云儿与崔文卿很快就顺着房顶来到了大街上面。   崔文卿低头望去,脚下高约两丈,旁边就为大街,街上行人穿梭,市声喧哗,一片热闹。   这时候大力赌坊的打手们全都一窝蜂的冲出了院子,陈云山一看小云儿与崔文卿正站在屋顶上,登时亢声提醒道:“他们在上面,给我追。”   这一声嗓子刚落,街上路人全都愕然望来,当发现有热闹可看时,立即就指指点点不断。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站在房顶上的崔文卿顿感有些不好意思,小云儿笑嘻嘻的拽了他一把,言道:“愣在这里干什么?咱们走吧。”   说完,他又拉起了崔文卿,沿着房屋相连的房顶健步如飞,不时还回头对着紧追不舍的陈云山等人做一个鬼脸,见到他们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咯咯笑个不停。   正在这时,两匹快马从街头经过,赫然正是蒙着颜面的折昭和穆婉两人。   两女刚从河东路经略府办事归来,见到不远处喧嚣一片,且还有一对人影在房顶上上跳下窜的时候,折昭秀眉一皱,纤手一收马缰驻马而立。   “都督,怎么呢?”见她突然停了下来,穆婉不禁一问。   折昭美目视线遥望着房顶上的那双人影,淡淡言道:“年余没来,这太原城的治安变得如此的差了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有狂徒在房顶上飞奔,实乃令人大开眼界!”   穆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得半响出言道:“的确是轻佻狂妄,都督,要不末将前去将那两人擒下来如何?”   折昭想了想,终还是摇头道:“算了,这里并非府州,还是少管闲事为妙,走吧,咱们回府。”说罢打马一鞭飞驰而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口中的狂徒正是自己的相公崔文卿。 第一零六章 真有丐帮   小云儿拉着崔文卿一路拔腿狂奔,及至出了城来到白茫茫的原野,这才不见了大力赌坊打手们的踪迹。   见到终于安全,崔文卿挥手示意小云儿停下,两人就这么丝毫不顾形象的坐在雪地大口喘气,喘得半响回想起刚才那番遭遇,又忍不住乐不可支的大笑了起来。   的确,赌坊打架,街市狂奔,侥幸脱逃,件件事情连在一起,那是多么惊心动魄,刺激紧张的事情,不管是崔文卿还是小云儿,都从来没有体会到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   笑罢之后,小云儿当先站起,又伸出手来将崔文卿拉起,神情却是带着几分歉意之色:“崔大哥,原本我还说请你吃饭的,没想到被那些打手们这么一闹,居然出了城,实在抱歉。”   崔文卿毫不介意的大笑道:“云儿兄弟啊,咱们既来之则安之,何须如此介怀?今天吃不成,咱们下次再吃便是。”   “不行,我小云儿答应下来的事情,岂能反悔!”小云儿颇为认真的摇了摇头,目光巡睃周边,当看见不远处的点点村落的时候,目光不由为之一亮,笑道,“有办法了,崔大哥,你跟我来。”   “好!”虽然不知道他有何妙计,崔文卿还是想也不想就应承了下来。   两人在雪地里快步而行,不消片刻就来到了那片村落之外。   小云儿贼兮兮的躲在大树后看了半响,回身对着崔文卿笑道:“崔大哥,就有劳你在这里等我便可,我去去就来。”言罢也不待崔文卿同意,一溜烟的去了。   见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崔文卿不禁哑然失笑,也不顾寒冷就这么坐在树下的大石上,打着哈欠等待小云儿归来。   过了有倾,小云儿急匆匆而回,崔文卿正欲说话,突然看见他的怀中正抱着一只肥鸡,立即就瞪圆了眼睛,讶然道:“你这是……”   “这是我刚才在村子里偷的。”小云儿拎着肥鸡翅膀任由它扑凌凌的挣扎不休,展颜笑道,“放心吧崔大哥,我已经放了一两银子在那家人的鸡棚上,绝对不会亏了他们。”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感啼笑皆非,不过一两银子至少能卖六七只肥鸡,这么算起来丢鸡那家人也是不亏。   小云儿也不含糊,与崔文卿一道离开了村落,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一处小山坳下面,寻得一个避风山洞,一并走了进去。   山洞不大,进深也较为狭窄,不过暂时躲避一下外面的风雪倒是不错。   小云儿让崔文卿坐下休憩,自己则寻来稻草枯柴架上了一堆篝火,掏出火折子小心翼翼点燃,不消片刻,温暖的火焰已是在山洞内跳跃开来。   其后,小云儿又去河边将那只肥鸡宰杀洗净,回来之后就寻来了木棍,准备将之架在柴火上烧烤。   见状,崔文卿忽地心头一亮,立即出言制止道:“云儿兄弟,你先等等。”   小云儿停下了举动,笑问道:“崔大哥还有何事?”   崔文卿笑着眨了眨眼睛,问道:“对了,不知道你可有听说过叫化鸡这道菜肴?”   “叫化鸡?”小云儿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词语,立即就露出了惊讶之色,摇了摇头显然不解其意。   崔文卿嘿嘿笑道:“眼下肥鸡一只,既无锅碗也无佐料,用来作叫化鸡最是合适了,来,把鸡交给我,今天我做菜给你吃。”   小云儿悠然笑道:“既然崔大哥想要动手,那在下就坐等品尝美味了。”说完之后,将手中肥鸡递给了崔文卿。   崔文卿接过肥鸡放置于地,却没有开始烹制,反倒是动手挖了一个小坑,弄来了一堆泥土。   小云儿大是奇怪,也不知道他要作甚,立即好奇不已的观望不止。   随后,崔文卿将肥鸡用稻草裹上一圈,紧接着又用积雪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将肥鸡包裹入内,就这么放在篝火上烘烤了起来。   小云儿被他这样新颖而又奇特的烹饪方式吸引住了,忍不住询问道:“崔大哥,世间还有这么做菜的,也不知道你是跟着谁学的?”   崔文卿笑着言道:“这道菜名为叫化鸡,相传一个乞丐某天偶得一鸡,却苦无炊具调料,无奈之中,便将鸡宰杀去除内脏,带毛涂上泥巴,取枯枝树叶堆成火堆,将鸡放入火中煨烤,待泥干成熟,敲去泥壳,鸡毛随壳而脱,香气四溢,叫化子大喜过望,遂抱鸡狼吞虎咽起来,正好一位隐居的高人路过,闻到香味就尝了一下,觉得味道独特,回家命其家人稍加调味如法炮制,味道更是鲜美无比,遂取名为叫化鸡。”   小云儿听得惊讶莫名,乐不可支的笑道:“原来竟有这样有趣的乞丐,也不知是否是我丐帮的兄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文卿立即好奇追问道:“丐帮?现在也有丐帮?是否全是叫花子的帮派?”   小云儿这才发觉到了自己的口误,不过面对崔文卿,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笑道:“不错,丐帮乃是天下较为出名的帮派,成立于唐朝末年,帮内全为乞丐。”   “啊呀,原来那些神叨叨的小说竟然是真的,居然当真有丐帮这样的帮派。”崔文卿忍不住一阵啧啧惊叹。   小云儿有些奇怪,问道:“什么小说?难道崔大哥昔日曾听过丐帮之名么?”   “这倒没有。”崔文卿笑着一摇手,俄而收敛笑容认真问道,“哎,我问你,丐帮真的有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这些么?”   闻言,小云儿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崔大哥,你是从何处道听途说的传闻,什么降龙十八掌,什么打狗棒法,我听也没听说过。”   崔文卿有些不信,笑道:“云儿兄弟,你一个小乞丐,岂会知晓丐帮内部的机密?说不定你也不知道罢了。”   小云儿哈哈一笑,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已是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过得半个时辰,阵阵泥土香味开始蔓延开来,其中更夹杂着一丝诱人的鸡肉香味。   写到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本书设定了轻武侠的存在,会涉及到部分武林门派,当然,武侠不会是主流,主角至始至终也不会半分武功的。 第一零七章 判若两人   小云儿吸了吸鼻头,笑问道:“崔大哥,你烹制的这道叫化鸡可以吃了么?”   “应该可以了吧。”崔文卿从没做过这道菜,故此语气却是有些不能确定。   他拿起木棍将泥土团从篝火中刨了出来,待到稍事冷却,便抱起泥土块重重砸在了地上。   只闻一声闷响,早就烤干的泥土立即就碎成了数快,露出里面烤熟的肥鸡来。   崔文卿将肥鸡取出,一瞧油光光,肥嫩嫩的模样,止不住笑道:“看起来倒是不错,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小云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尝尝不就知道了么,快,试试看。”   崔文卿点点头,就这么扯下一只鸡腿递给了小云儿,笑道:“来,尝尝。”   小云儿颔首一笑,接过鸡腿便轻轻的咬上了一口,嘴中轻轻咀嚼数下,原本有些微皱的眉头顿时就松泛开来,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个惊喜之色,笑言道:“噢呀,真是太好吃了,这叫化鸡果然了得。”   “好吃就多吃一点。”崔文卿哈哈一笑,也是扯下了一只鸡翅膀细细品尝,顿觉肥而不腻,齿颊留香,大是快意。   两人刚才奔跑许久,本就肚腹饥饿,此际风卷残云般将一只肥鸡吞下肚腹,都是感觉到了阵阵腹胀。   小云儿吐了一口浊气,微笑开口道:“这叫化鸡果然不错,但却是稍显油腻,这时候若能有一盘桂花糕佐餐,那就再好不过了。”   崔文卿想了想,笑道:“桂花糕是吧,这样,我明日便请人制作一些让你品尝,如何啊?”   “真的么?”小云儿惊喜一笑,随即又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道,“现在这个季节可是没有桂花啊,难道崔大哥你能变出桂花来么?”   崔文卿一脸神秘的笑言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总之明日让你尝到桂花糕便是。”   说完之后,崔文卿忽地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对了,刚才在赌坊的时候,你为何买单点竟如此准确,莫非有什么诀窍?”   小云儿笑道:“非是有什么诀窍,我自小耳力惊人,能听到许多细微之声,况且我父嗜赌,骰子这东西我从小玩到大,猜到点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崔文卿大是叹服,感概言道:“云儿兄弟有此等绝技,真可以成为当世赌神啊,就当一个小乞丐,也着实可惜了。”   小云儿闻言自嘲笑道:“我爹爹是乞丐,故而我也只能成为乞丐,况且现在的生活我也很满足,崔大哥你就不要笑话我啦。”   崔文卿点头一笑,心内却觉得颇为可惜。   辰时末刻,崔文卿与小云儿在城外告别,待他回到驿馆,已是夕阳将落的黄昏时刻了。   崔文卿毫无倦意,兴致匆匆的来到荷叶房内,张口便唤道:“荷叶,现在可有空闲,快帮我制作一盘桂花糕出来。”   闻言,荷叶惊讶站起,笑道:“姑爷以前不是不爱吃我制作的小点心么,为何今天却有心思品尝?”   崔文卿笑道:“我的确不喜欢吃那些点心之类的东西,这桂花糕乃是做给朋友吃的。”   “啊?做给别人吃的么?”小荷叶闻言,顿时有些丧气。   崔文卿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怎么,姑爷吩咐的事情难道还不愿意?”   荷叶嘟了嘟嘴,继而笑道:“好吧,正巧上次还存了一些桂花,奴婢现在就去给姑爷你做。”   崔文卿自然相信小萝莉制作点心的能力,立即点头叫好了。   ※※※   第二天一早,崔文卿拿着提篮准时出门,离开太原城朝着小云儿所住的那间破庙而去。   一路行来,可见天地银装素裹,处处白雪皑皑,太原城外已是成为了一片冰雪的世界。   由于担心提篮里的点心冷掉,崔文卿脚步轻快,过得没多久就来到了山神庙之外。   虽则庙门破烂推开就能入内,但崔文卿还是停下脚步,有礼有节的敲了敲门扉,亢声言道:“小云儿在么?崔文卿特来拜访。”   话音落点半响,里面却没有应答,连那三个孩童的嬉笑声也是没有。   见状,崔文卿大是奇怪,也没有多想,只得推开了门扉走了进去。   待到他脚步刚走到前院,忽见正殿身影一闪,小云儿已是快步而出,望着崔文卿面上丝毫没有笑意,反倒是冷冷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崔文卿愕然,提起手中提篮笑道:“昨天说好了给你送桂花糕来,怎么?莫非忘了?”   小云儿神色一动,忽地上前一把抓过崔文卿的竹篮扔在了地上,怒声言道:“我说了我最讨厌吃这桂花糕,你还给我送来干什么?还不快快走!我不想在见到你。”   没想到小云儿突然之间竟是判若两人,崔文卿大感意外,皱着眉头问道:“云儿兄弟,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赶我走?”   “对!就是赶你走!”小云儿气昂昂一句,面上的神情竟是说不出的严肃:“崔公子,你是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公子,我小云儿却是一个饱一顿饥一顿,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可是高攀不起你你这样的贵人,还请崔公子你以后都不要来这里了。”   没想到小云儿居然说出了这样绝情的话语,崔文卿气得浑身瑟瑟发抖,怒声言道:“好你个小云儿,居然这样翻脸无情,枉我还当你是好朋友,你居然这样待我!不来就不来,从今往后你我便是路人!”   说完这一句,崔文卿余怒未消,望着落在雪地上的提篮,他又是一阵无名火气,抬起脚来用力踩在竹篮上面,将里面的桂花糕踩成碎块,这才怒气冲冲的走了。   望着崔文卿的背影渐行渐远,小云儿强人许久的泪水终于犹如断线珍珠般从眼角滑落。   他失魂落魄的蹲在地上嘤嘤哭泣少顷,望着面前坏掉了的提篮,愣怔半响,忽地快步上前取出了用纸抱着的桂花糕,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之后,这才转身进入黑沉沉的正殿。 第一零八章 丐帮之主   自己一片好心居然被当成了驴肝肺,崔文卿心头的愤怒自然是可想而知。   他怒气盈然的快步下山,正要顺着小道返回太原城,不意此刻一阵寒风忽地吹来,冷如刀锋寒凉入骨,也使得他愤激恼怒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   “奇怪,我又没得罪他,他为何要这么对我?”   想到这个问题,崔文卿已是停下了脚步,心内思忖不止。   按道理来讲,他与小云儿两人虽则只认识了短短两天,但小云儿绝对不是那种翻脸无情之人。   小云儿这么做肯定是有所原因的。   莫非有什么苦衷?   心念及此,崔文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犹豫半响总觉得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去,轻叹一声又是朝着山神庙而去。   再次回到山神庙,崔文卿未及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人声,像是正发生着激烈的争吵。   闻声,崔文卿大是奇怪。   要知道这间破落山神庙只有小云儿与他收养的那三个孩童居住,断不会有其他人在此,也不知里面传出的是谁的声音。   心念及此,崔文卿奇怪之余更是按耐不住,立即悄悄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没走得几步,就听见正殿内的争吵声嘎然而止,陷入一片寂静当中,唯闻山风掠过树木的瑟瑟之声。   崔文卿站住脚步,正在好奇张望之际,忽地看到从大殿内飞快窜出一个黑色影子,未等他看清楚来者的模样,背后一紧,竟是被来者一把提起,朝着殿内而去。   突遇变故,崔文卿大惊失色,未等他挣扎喊叫,已是被人重重扔在了地上。   崔文卿被摔得七晕八素,正在迷迷糊糊间,耳畔响起了小云儿满是惊慌的声音:“崔大哥,我不是让你走么?你回来干什么?”   “没……没事,我担心你,所以回来看看。”崔文卿艰难的言得一句,稍事理顺呼吸,张眼望去,入目便是小云儿泪光莹然的小脸。   这时,又有一个粗哑的嗓音冷笑言道:“让你走你却不走,真是找死!那就留在这儿吧!”   崔文卿这才发现殿内除了小云儿外,还站着两个作乞丐打扮的人。   说话的乃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黑色的衣衫破破烂烂缀满了补丁,古铜色脸膛的沟壑写满沧桑,双目神光凌厉而又摄人,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面上的鹰钩鼻,给人一种既冷酷无情又阴险毒辣的感觉。   崔文卿猛然间意识到,这个老者就是刚才将他抓紧殿内的那个黑衣人。   而另一人年轻许多,大概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长发披肩,满面胡须,形态颇为威猛。   此际他正站在神像下看管着被绳索捆绑在一起的小朵、结巴、虎头三个孩童,不用问也是以此来要挟小云儿。   小云儿将崔文卿从地上扶起,对着那黑衣老者怒声言道:“仇长老,刚才已经说好放他离开,为何你却还要将他抓进来?如此言而无信,我如何相信你!”   被换作“仇长老”的黑衣老者冷冷一笑,不慌不忙的言道:“云帮主,是这小子自己找死去而复返,岂能怪做老夫!劝你乖乖把玉扳指交出来,否者别怪老夫手下无情!”   “云帮主?”   如此称呼顿让崔文卿懵懂了,感情儿小云儿还是个劳什子的帮主?   这怎么可能?!   小云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对着崔文卿正色言道:“崔大哥,这件事乃是我们丐帮内部的事情,与你本是无涉,还是莫管闲事,快快离开。”   崔文卿揉了揉被摔痛的胳膊,望着小云儿言道:“云儿兄弟,我想问你刚才你那番话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见到他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小云儿登时大急,言道:“当然是真的,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闻言,崔文卿却是笑了,言道:“在下与云儿兄弟好歹也是相识相知一场,我知道云儿兄弟是不想让我牵涉其中,为了我的安危故意恶言恶语赶我走,但我们乃是朋友,朋友有难岂能坐视不管!所以我是不会走的。”   此话虽然轻缓平静,然听在小云儿的耳中却不吝于黄钟大吕猛然撞击嗡嗡作响,也使得他心内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感动,鼻头一酸,两行热泪瞬间夺眶而出,在面上奔涌不止。   “哈哈哈哈……果然是一个有情义的男儿!”仇长老揶揄一笑,忽地又收敛笑容换作了一副商量的口气,“云帮主,属下本不敢这样冒犯你,但你年纪尚轻,武功低微,又如何能够统领得了丐帮这样的庞然大物!劝你乖乖将帮主信物玉扳指交出来,老夫一定放你与你的朋友离开,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休想!”小云儿愤激之下脸膛通红,愤怒言道,“仇万山,枉我爹爹再世的时候这么相信你,栽培你,没想到你现在却甘愿做龙赋乙的走狗,妄想夺我帮主之权,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我的爹爹?!”   话音落点,仇万山神情微微有些动容,然而很快脸膛一沉就露出了几分阴冷无情:“云老帮主待我的确不错,也是他带领着兄弟们奋斗拼搏了一生,统一中原丐帮闯下了伟业,但是他错就错在临死之际却让你成为帮主,你年纪尚小,少不更事,如何能够统领这么大的帮派?常言道富贵权势乃有道者居之,龙长老是我们最为德高望重的九袋长老,让他来当这帮主在合适不过了,劝你不要在宁顽不宁!”   小云儿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怒极反笑道:“好个有道者居之,看来我不交出玉扳指的话,江南丐帮是要分裂出去了?”   “对!”仇万山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指着被捆在一堆的三名孩童冷笑言道,“老夫虽然不屑要挟别人,但今日为了丐帮大业,也不得已卑劣一次,若云帮主你再不交出玉扳指,就等着为他们三个收尸吧!”   “仇万山,尔敢!”小云儿双目怒睁,在愤怒之余却透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惊慌。 第一零九章 受制于人   仇万山看出了小云儿的顾忌,冷哼笑道:“没什么事是我不敢做的,如果云帮主不信,就不妨试上一试,看看老夫可有这个胆量。”   小云儿投鼠忌器,却又无可奈何,贝齿咬得嘴唇几乎快要泛出血来。   崔文卿大概听出了一些端倪,心内大是震撼不已。   没想到自己结交的这个年纪轻轻、瘦弱不堪的小乞丐小云儿,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丐帮的帮主,实在令崔文卿大感不能置信。   而且在他的认识当中,历代丐帮帮主个个都是顶天立地了不起的大英雄,引领着江湖武林的正义雄风。   而丐帮帮主的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更是厉害高明至极,罕有敌手。   但眼前的小云儿虽为丐帮帮主,却显然比不过那些声名遐迩的英雄人物,居然受制于人无可奈何。   看来武侠小说里面的虚构人物还是太过夸大,或许眼前的丐帮,才是真正的丐帮。   心念及此,崔文卿轻轻拽了小云儿一把,沉声言道:“云儿兄弟,我虽不知道那玉扳指有何珍贵,但它毕竟是一件死物,何能比得上三个活生生的孩童,孰轻孰重实乃一目了然。”   小云儿闻言,很明显神情一震,面露挣扎犹豫之色。   仇万山哈哈笑道:“还是这位公子看得明白,云帮主啊,劝你还是把玉扳指交给我为妥,老夫也不想大开杀戒。”   小云儿挣扎良久,终于猛然点头道:“那好,我答应你便是,不过现在玉扳指不在我的身上,而是被我藏在了他处。”   仇万山眉头一皱,问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不随身携带?不知你藏在了什么地方?”   小云儿言道:“就在太原城内。”   仇万山点头道:“那好,你速速前去取来拿给老夫,只要得到玉扳指,老夫马上放人。”   小云儿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对着崔文卿言道:“崔大哥,就劳烦你陪我去一趟太原城如何?”   崔文卿心知小云儿铁定是想拖延时间,顺便在想想办法,自是点头道:“那好,我陪你一起便是。”   说完之后,两人走出正殿离开了山神庙,刚走的没多远,崔文卿就停下脚步询问道:“云儿兄弟,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玉扳指是什么东西?”   小云儿苦笑了一下,轻叹言道:“不瞒崔大哥,我的爹爹名为云道子,乃江湖上有名的游侠,也是丐帮的首任帮主,是他率领一群兄弟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创立了丐帮,并将之发扬光大。”   “数年前爹爹离世之时,力排众议将帮主之位传给了我,并吩咐四名九袋长老共同辅佐于我,那时候我不过是一个十岁孩童,武功低微,默默无名,自然引起了别有用心之徒的不满,首席九袋长老龙赋乙就是其中一人。”   “龙赋乙昔年本就是江南丐帮之主,后因我的爹爹诚恳相邀,加之又败在了爹爹手上,才加入丐帮当中,实现丐帮南北合一,此人武功高强,野心勃勃,爹爹再世的时候尚能压制住他,但现在他一直不甘屈居于我之下,想要夺取丐帮帮主信物玉扳指,并乘机篡夺帮主之位,仇长老就是他派来索要信物之人。”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   感情儿这小云儿的遭遇与折昭到也有几分相识,同样爹爹离世身居高位,同样被手下觊觎夺权,只不过折昭尚有几分势力,振臂一呼至少能够与折惟本斗得是旗鼓相当,反观小云儿,看起来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而且武功也不怎么的,着实受人欺负。   心念及此,崔文卿沉声一叹,问道:“既然那龙长老如此张狂,其他九袋长老就坐视不管,仍由老长老夺权么?”   小云儿轻叹道:“九代长老本有四人,分别是龙赋乙、程千军、仇万山、贾百过,如今龙赋乙已经拉拢仇万山自称一党,贾白过乃是一个墙头草,左右逢源谁也不肯得罪,自然不会相助与我,与我关系最好,也是最为正直的程千军长老一直坐镇君山丐帮总舵,一时半刻,也无法相助于我。”   崔文卿听得眉头大皱,言道:“这么说起来,你现在是孤立无援了?”   “对,”小云儿笑了笑,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累。   沉默一阵,崔文卿忽地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言道:“要不这样,我们找人帮忙如何?相信有她出马,要挟你的那仇万山肯定不是对手。”   大事当前,崔文卿想到的第一个帮手自然是他的便宜娘子折昭。   那妞儿武功高强,很是了得,相信仇万山肯定不是对手。   听到崔文卿这句话,小云儿却是摇了摇头,言道:“不行,这件事一定不能找外人帮忙。”   “为什么?”崔文卿大是错愕。   小云儿怅然叹息道:“我好歹也是堂堂丐帮帮主,如果连属下逾越也请求外援,那有何面目统领丐帮十万帮众。”   崔文卿想想也是,无不遗憾的叹息道:“这么说来,只得靠我们两个人想办法了,哎,你难道真准备将玉扳指交给仇万山?”   小云儿眉头紧紧拧起,沉声道:“玉扳指乃丐帮帮主象征,岂能就这么送给他人!但小朵他们的性命也不能不顾,所以必须想到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闻言,崔文卿好奇问道:“你们丐帮帮主的信物不是绿玉杖么?为何又成了玉扳指,还有你究竟会不会降龙十八掌?”   小云儿无力言道:“崔大哥,自我爹爹创立丐帮之后,帮主信物就是玉扳指,从来没有听过那什么绿玉杖,还有那降龙十八掌更是闻所未闻了。”   崔文卿一听,顿时有些失望,看样子是很难见识到丐帮这两种绝世武功了。   好在他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寻思一阵出言问道:“对了云儿兄弟,不知你口中的那玉扳指究竟是何种模样?”   小云儿想了想回答道:“玉扳指乃是戴在大拇指上的饰物,而丐帮这枚玉扳指通体雪白略微带绿,绿色的形状好似连绵之远山,乃是我爹爹再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了,据说十分珍贵,才被作为了帮主信物。” 第一一零章 以假冒真   “那不知仇千山可有真正看过这枚玉扳指?”崔文卿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小云儿思忖了一阵,回答道:“爹爹再世的时候,玉扳指一直都是戴在他的手上,相信仇千山即便从来没又拿着端详,但也一定见过了很多次。”   崔文卿微微颔首,来回踱步略作思索,忽地又停下脚步言道:“我有一个办法,也不知是否可行。”   听到崔文卿此言,小云儿不禁精神一振,问道:“不知崔大哥有何妙计,还请说出来听听。”   崔文卿展颜笑道:“其实我的办法很是简单,作为丐帮信物的玉扳指自是不能交给仇万山的,但是咱们可以从金玉店中买上一件差不多的玉扳指,交给他便可以了。”   小云儿听得一阵目瞪口呆,半响才回过神来惊疑不定的言道:“崔大哥,这样也行?”   “当然!”崔文卿肯定点头道,“既然仇万山并没有近距离仔细端详过玉扳指,那么咱们就能诓骗住他,怎么样,你是否愿意试试?”   小云儿没想到崔文卿的办法如此直接简单,略作沉思,却发觉这个办法有着很大的可行度,说不定还真能骗过仇万山,如此一来自然可以两全齐美。   想到这里,小云儿精神大振,惊喜点头道:“那好,就照崔大哥的话去做,咱们现在就去太原买枚玉扳指。”   来到太原城,两人立即前去金玉首饰店购买玉扳指。   太原乃是中原北面首屈一指的大城,可谓北方经济最是繁华之地,城内的首饰金玉店不知几多,直看得崔文卿和小云儿两人眼花撩乱。   丐帮玉扳指形象质地颇为罕有,两人足足走了数十家店,看了不下数百枚玉扳指,小云儿方才挑选出其中一枚,放在掌心仔细端详,有些不满意的轻叹道:“崔大哥,这枚玉扳指大概能有七成相像,也不知是否可行?”   崔文卿点头笑道:“七成已经非常不错了,况且现在快到黄昏,咱们回去的时候已是晚上了,仇万山即便想要细看,也看不得那么清楚。”   闻言,小云儿微感放心,将买来的那枚玉扳指收入怀中,颔首言道:“那好,我现在就回去试试。”   说完之后,他目光又转向了崔文卿,历来灵动的双目中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莫名之色,轻轻劝说道:“崔大哥,此行前去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危,你并非我丐帮之人,咱们两也刚相识不久,还请你不要随我前去一道冒险了,咱们就此别过,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崔文卿眉头立即就皱起了:“小云儿,我崔文卿没什么朋友,你算是一个,看到朋友有难难道还要见死不救么?不管如何我都要陪你一起前去,即便是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听到此话,小云儿顿觉心内热血奔涌,大感激动,双目隐隐约约闪现出了一丝泪水光泽,他用力颔首道:“好,崔大哥之情,我小云儿记下了,今后上刀山下火海,必定不会皱一下眉头。”   崔文卿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言道:“云儿兄弟,你是高高在上,统帅十万人的丐帮帮主,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你不嫌弃的话,在下想要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云儿一愣,惊讶道:“什么,我们结拜?”   “对啊!”崔文卿看着行将落下的夕阳,忽地想到了三国时期的刘关张,慨然言道:“从今往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只求同年同月死。”   小云儿大觉振奋莫名,却又感到了一丝荒诞不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崔文卿解释,只得呐呐言道:“崔大哥这个主意不错,这件事咱们……稍后再议。”   崔文卿也是一时间头脑发热,闻言想想也对,毕竟结拜这么大的事,总该给别人一个考虑的时间才是,于是也就点头叫好了。   两人回到山神庙之时,正值夜幕降临,明月初升。   刚走进院中,崔文卿就看见仇万山已是掠了出来站在了正殿台阶上,负手望着两人冷冷言道:“玉扳指已经带来了么?”   小云儿不动神色的点点头,言道:“我可以将玉扳指交给你,但是你必须先放小朵他们三人。”   “好,谅你也不敢耍花样!”仇万山沉声一句,转身走进了殿内。   崔文卿和小云儿相视一眼,也是紧随而入。   殿内早就已经点燃了一盏油灯,微弱的火光照得四周忽明忽暗,也使得崔文卿和小云儿暗自一喜。   只要不太明亮,他们用假的玉扳指蒙混过关的把握就能高上许多。   仇万山却不知道他俩人的心思,对着看管小朵他们的那名手下下令道:“解开他们的穴道,放了他们。”   那名中年乞丐点了点头,依言放开了被捆在一起的小朵等人。   穴道刚一解开,小朵立即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   小云儿见状,连忙就抱起她柔声安慰。   反倒是虎头和结巴两人胆子大上许多,不哭不闹只是躲在小云儿的身后。   仇万山眉峰一挑,脸膛在屋顶缝隙透下来的惨白月光中说不出的渗人可怖:“云帮主,老夫已经依照承诺放了他们,还请你交出玉扳指。”   小云儿右手探入怀中,紧接着猛然一扬,玉扳指已是带着流星般的光泽,向着仇万山飞去。   仇万山抄手接住,立即就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看得非常的认真。   见他如此模样,小云儿和崔文卿的心头都是咚咚大跳不止,生怕会被他看出了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过去,见到仇万山的视线久久没有离开玉扳指,小云儿的呼吸止不住有些急促了起来,抱着小朵的手掌也是微微冒着冷汗。   反倒是崔文卿镇定许多,或许乃是因死过一次的关系,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强上不少,面对这种危局也没有太多的担惊受怕。 第一一一章 惊险一战   看罢良久,仇万山脸上的认真之色终于消失不见,他轻吁一口气,将玉扳指小心翼翼的收入了怀中。   见状,崔文卿和小云儿暗暗松了一口气,小云儿故作愤怒的问道:“仇千山,玉扳指现在已经交给你了,那我们是否能够走了?”   听到这句话,仇万山却是一笑,负手而立望着面前的小云儿,口气透着几分阴冷:“我知道云帮主你恨我夺走了玉扳指,说不定将来也会以此为借口,举行丐帮大会惩治老夫这种逆上作乱的行径,老夫虽则不屑你云帮主,但对十万丐帮帮众,却还是心有余悸,故此今天,云帮主你必须死在这里,而玉扳指,也是你云帮主临死之际,托人送来交给龙长老的,让他继承丐帮的大业,而非是老朽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也免去了一场纷争。”   小云儿顿时色变,气得身子颤抖不已,怒声喝斥道:“仇万山,你言而无信,卑劣无耻,我丐帮怎会又你这样的恶人!”   仇万山嘿嘿冷笑道:“云帮主现在知晓已经太迟了,今天时候已是不早,就让老夫来送你上路吧。”言罢一声清啸,竟是朝着小云儿攻杀而来。   小云儿退无可退,只得轻喝一声迎上前去,衣袂飘飞中,已是准确的接住了仇万山攻来之招。   仇万山一声冷笑,不慌不忙间手掌左右连环出击,招式大开大阖,小云儿竟无法攻破他的防线。   见状,崔文卿暗自焦急,真有些后悔没有将折昭请来对付仇万山,以至于陷入了如此险局当中。   然崔文卿不知道的是,仇万山本就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武功高强,罕有敌手,即便是折昭亲来,对付他也会颇耗功夫。   两人就这么对得几招,仇万山猛然一笑,言道:“云帮主武功颇得老帮主真传,或许十年之后老夫还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今天,你是赢不了我的。”   说完之后,仇万山一声长啸,转守为攻掌风变得非常凌厉,招数诡异毫无定数,竟变得无从琢磨起来。   小云儿年纪尚小,对敌经验也是严重不足,岂会是仇万山这等老江湖的对手,在万千掌影中悴然不防,已是肩头中掌,闷哼一声疾步后退,刚刚站定,面色转白喉头一甜,嘴角已是溢出了一丝血迹,显然是受了内伤。   仇万山哈哈一笑,眼中满是暴戾之色,冷冷言道:“今日丐帮第二代帮主云婉秋将会命丧于此,着实可惜,就让老夫来送你上路吧。”   崔文卿这才知道小云儿的名字原来叫做云婉秋,见他快要落败而自己却毫无办法,心内顿时大急。   云婉秋抬起衣袖一拭嘴角鲜血,冷笑言道:“困境之兽,尚有一搏之力,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同路。”说完之后又是沉声一喝,竟抢步而上率先朝着仇万山攻来。   此时云婉秋已经彻底放弃了防守,完全是以命博命不顾安危的打法,仇万山摄于他的厉害攻势,一时之间竟隐隐落入下风。   仇万山面露惊讶之色,虚晃一招避开了云婉秋的攻势,后退两步冷声问道:“这套掌法并非出自丐帮,你用的是什么武功?”   “要你管!”云婉秋冷哼一声,又是朝着仇万山攻去。   一直凝神观战的那中年乞丐见到仇万山显然居然与小云儿竟是势均力敌,不禁大感意外。   寻思良策之间,他忽地看到了同样站在旁边观看战局的崔文卿与小朵、虎头、结巴四人,立即冷笑一声飞快掠来。   见状,崔文卿自然明白此人想要作甚,不容多想之下连忙示意小朵三人快跑,他自己则独自迎了上去,竟想凭借一己之力挡住那中年乞丐。   中年乞丐阴冷一笑,轻松一抓就抓住了崔文卿的胸口,竟将他整个人提起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崔文卿暗呼一声“吾命休矣”,未等他挣扎,已是被中年乞丐狠狠掷出飞向墙角,重重的砸在了墙上。   崔文卿痛呼出声滚落在地,身体连滚数圈方才停住了势子,正欲起身,忽地感觉胸膛一痛喉头一紧,“哇”的一声已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见到中年乞丐并未继续对付自己,反倒想要出门去追已经逃跑的小朵三人,崔文卿不由大惊,无计可施之下,他忽地看到旁边的柱头,提起一脚已是用力蹬在了上面。   山神庙正殿本就摇摇欲坠,全靠几根柱头支撑着。   此刻柱头被崔文卿这么一踢,顿时倒向了一边,房顶缺少了支撑,瓦块立即犹如雪花般飞坠不止,不用问正殿马上就要彻底塌掉了。   正在与云婉秋酣战的仇万山勃然色变,连忙躲开了云婉秋的攻势,已经朝着殿外飞掠而去。   云婉秋却没有离开,他飞步来到了崔文卿身边,扶着他焦急言道:“崔大哥,房子要塌了,快,跟我来。”   说完之后,他却没有出殿,反倒将崔文卿扶至神像之后。   未等崔文卿好奇询问,云婉秋猛然一拍神像后的凸显处,只闻“哗啦”一声轻响,地面方砖已是裂开了一道可供人入内的缝隙。   “咱们进去。”云婉秋也不多作解释,拉着崔文卿进入其中,还未等他们关上暗道缝隙,忽闻外面一声轰然大响,整个大殿已是彻底塌掉,湮没了一切。   此际山神庙之外,仇万山正冷眼看着面前的一片废墟,眼中闪过了丝丝不解之色。   中年乞丐沉声问道:“仇长老,云婉秋并没有逃出来,莫非已经被压死在里面了?”   “想来应是如此。”仇万山点点头,甚是不解的叹息道,“云婉秋好歹也是丐帮之主,居然为救那个臭小子而死在了里面,实在是令人费解,不过死了已好,现在咱们玉扳指在手,龙长老继承帮主之位相信也并非难事了。”   中年乞丐点点头,问道:“那刚才三个逃走的小乞丐是否需要追回来杀掉?”   仇万山大笑道:“无妨,几个小乞丐而已,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让他们自身自灭吧。”   说完,两人转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雪原,唯有山神庙留下的一堆狼藉废墟,无声的述说着刚才之战。 第一一二章 男变作女   时才被中年乞丐狠掷于墙,崔文卿受伤不轻,以至于现在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任由云婉秋搀扶着步下数十级台阶,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崔大哥,你先坐在这里,我去点灯。”   云婉秋的嗓音中透着一份说不出的轻柔,崔文卿本想应答,嘴中却是一声呻吟,索性靠坐在墙上,喘息不止。   正在他难受之际,闭着的眼皮忽地感觉到了一丝明亮之光,睁开眼睛一敲,四周烛光通明,竟发现置身于一个宽阔的房间之内。   “这是……什么地方?”崔文卿虚弱一问。   “我也不知道。”正在点灯的云婉秋摇了摇头,说完之后已是转过身来。   崔文卿正欲说话,忽地看到火光照耀下云婉秋清晰的模样,顿时如遭雷噬,瞬间就惊得目瞪口呆了。   或许是刚才进入地道的时候,云婉秋头上的帽子已经掉落不见,不受约束的三万发丝垂落而下披在肩头,一张小巧瓜子脸,眉如远山,眼似星辰,面颊上的小小酒窝清晰可见,虽穿着一身褴褛之衣,质朴得毫无雕饰,却胜在容貌清秀绝丽,美得却如天上佳人。   “你你你……是女的?”见状,崔文卿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男子。”云婉秋歪着螓首一笑,目光中却有一丝无可奈何之意。   从两人刚开始结识,崔文卿便将她换作云兄弟,当时云婉秋只觉好笑,也就将错就错并没有揭穿。   到了后面想要说明白的时候,却听崔文卿一口一个云兄弟唤得亲热,云婉秋便更加不好言明了。   刚才进入地道的时候,云婉秋有心展现自己的真实性别,故而才将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摘掉,崔文卿刚看得一眼,果然就惊得变作了傻瓜。   突遇如此变故,崔文卿依旧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一直以为小云儿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少年,即便是嗓音带着一股女子之声,他也只是以为云儿年龄尚小没有变声的关系。   没想到小云儿居然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如此美的少女,实在令崔文卿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沉吟半响,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那为何朵儿他们也唤你为小云儿哥哥?”   小云儿美目一转,轻笑道:“这个么,还不是因为住在一起多有不便,才冒为男子。”   说完之后,见崔文卿依旧是一副惊诧的模样,云婉秋生怕他知道自己为女儿身之后,会有所疏远,连忙绷紧脸故作生气的一锤崔文卿的胸膛,恶声恶气的言道:“瞧你这样子,怎么?难道我是女子,咱们就不能成为朋友了?”   崔文卿恍然回过神来,颇觉不可思议的一笑,言道:“没有,我只是感觉到非常意外而已。”   云婉秋暗暗放下心来,展颜笑道:“不管如何,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之交了,你依旧可以唤我为云儿兄弟。”   崔文卿哈哈笑言道:“既是女子,何能再换作兄弟,我还是叫你云姑娘吧。”   “云姑娘?”云婉秋皱了皱秀眉,不满言道:“这个称呼着实难听,还是小云儿顺耳一些,我爹爹都是这么叫我的。”   “那好,我就叫你小云儿。”崔文卿笑着说了一句,摇着头笑叹道,“这一天的遭遇着实太过荒唐,小乞丐小云儿居然是丐帮帮主,而且还是一个女子,啧啧啧,说出去一定没人愿意相信。”   云婉秋苦笑道:“事实就是事实,你以为我想当这劳什子的丐帮帮主,还不是被赶鸭子上架。”   崔文卿点点头,这才有空来环顾四周,见到这片不大不小的房间,疑惑问道:“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云婉秋摇了摇头,“数个月前我无意中来到这间山神庙落脚歇息,偶然发现了这个地道,下去一看才发现别有洞天。”   崔文卿微微颔首,随即止不住一笑:“什么别有洞天,不过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而已。”   云婉秋微微一笑,说道:“崔大哥不妨仔细的看一看墙上,就会发现我说的此言非虚了。”   崔文卿扶着墙站起,这才仔细的端详着四周墙壁,竟然发现墙身上面居然有着刀刻的人形图案,个个图案作武功招式,竟是栩栩如生。   见状,崔文卿大是惊讶,正要开口询问,云婉秋已是出言解释道:“这套掌法也不知是何人留在了这里,更不知就这么不见光日已经多少年,我自小被父亲誉为武功奇才,但参详数月,所得也只有三四成而已。”   崔文卿微微颔首,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刚才你与仇万山对战的时候,后面就用的这套掌法对吗?”   “对,”云婉秋点点头,“此掌法至刚至强,实在非常的厉害,刚才我居然能够与仇万山勉强战成平手,实在非常的不可思议,若再能苦练数年,别说是他仇万山了,就是龙赋乙也非我的对手。”   崔文卿抚摸着墙上刀刻纹路,轻叹言道:“既然掌法如此厉害,也不知是何人留在这里,看来始终是一谜团了。”   云婉秋感同身受的一叹,言道:“据我后来调查,这间山神庙建于唐朝开元年间,相信密道也是建于当时,听闻开元盛世大唐游侠之风甚浓,那时候的李白、裴旻等人更是武功高强,惊鸿盖世,说不定这套掌法也是成于那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留在这里。”   开元盛世离现在已经过去四百余年,那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无从考究,掌法的来历自然也无法追查了。   “对了,不知这里可否还有其他出路?”崔文卿忽然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连忙出言询问。   “没有,除了刚才的密道出入口,此地四面皆为厚实的墙壁。”云婉秋轻轻摇头,随即苦笑道,“其实我刚才也不想进入密道的,只是面对武功高强的仇万山,我俩出去也是死路一条,故此也只能逃到这里。”   崔文卿点点头表示理解,略做休息稍事理顺呼吸,忙对云婉秋言道:“走,我们去看看出口是否已被堵死。”   云婉秋轻轻颔首,端起一盏油灯前行引路,崔文卿亦步亦趋的跟随其后。 第一一三章 一线希望   火光微弱,飘飘渺渺,将云婉秋瘦长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面,婀娜纤细,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见状,崔文卿暗觉好笑,总觉得小云儿忽地变作了女子,是多么一件令人不可思议之事。   来到阶梯前拾阶而上,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入口之处。   看到原本可供一人出入的缝隙已经被正殿垮塌下来的碎瓦断木堵得是严严实实,崔文卿面色渐渐苍白,一颗心直往下沉。   “看来我们两人已经被困死在里面了。”弄清楚处境之后,崔文卿忍不住喟然一声长叹。   云婉秋的神情也是非常的难看,点头叹息道:“不错,堵在出口之物只怕不下千万斤,光凭我们两人的力量,那是绝对不可能逃出去的。”   说罢,她对着崔文卿歉意言道:“对不起,崔大哥,是我害了你。”   “咳,你说的甚话!”崔文卿毫不介意的摇了摇手,笑道,“当时我们出去也绝无活路,藏身于此尚且有一线生机,我谢你还来不及,你怎会是害我。”   一席话听得云婉秋大受感动,低声言道:“只是现在出路已绝……咱们始终是难逃一死……”   “放心吧,你用不着这么悲观。”崔文卿却是一笑,言道,“若是我今晚没有回去,我的娘子必定猜到我肯定是出了意外,一定会四处寻找我的,以她的本事,说不定还真能找到这里。”   闻言,云婉秋娇躯微不可觉的轻颤了一下,惊讶言道:“崔大哥……你……你都已经成亲了?”   “是啊。”崔文卿笑着点了点头,“刚成亲三个月而已。”   不知为何,云婉秋只觉心头忽地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异样之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一般,她勉力笑道:“崔大哥如此英俊潇洒,我猜嫂子一定非常漂亮吧。”   回想起折昭那张倾国倾城的娇靥,崔文卿止不住一笑,言道:“那妞儿的长相的确非常不错,只是可惜却非我所爱。”   “啊?为什么?”云婉秋又是惊讶了。   “实不相瞒,其实我与我娘子乃是因为父辈口头婚约,无奈在一起罢了,我已经与她约定好了,待过了一年诸事稳定,就与她协商和离,如此一来既履行了父辈之间的承诺,又不受婚约束缚,从此之后各自欢喜,实乃两全齐美。”   “哦,是么?”云婉秋双目不自禁的微微一亮,笑语言道,“既然崔大哥的娘子乃是我们唯一的救心,咱们不如就在此静静等待吧。”   崔文卿轻轻颔首,心内却止不住暗忖道:折昭啊折昭,你总不会弃我不顾吧,但愿你还有几分夫妻之情,能够前来寻我,若你不来,哥的性命也只能交代在这儿了。   ※※※   一天之后,折昭刚回到太原驿馆,就立即召来荷叶,沉声询问道:“崔文卿还没有回来么?”   荷叶急得差点哭了出来,连忙回答道:“大都督,现在还没见姑爷的踪影,奴婢今日到太原城中找了一圈,也是没看到姑爷的人。”   闻言,折昭面容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太原城如此巨大,人口众多形形色色,从中寻找一人岂不是大海捞针?找不到也并非怪事。”   “大都督你有所不知。”荷叶小脸上满是焦急,“姑爷她对太原城并不熟悉,断然不会出去这么久却不归家,奴婢觉得他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回不来了。”   听荷叶这么一说,折昭心内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感,她暗自长吁数声强迫自己暂作冷静,语调平缓清晰的言道:“崔文卿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异状?”   “回大都督,姑爷前晚说是早上要出门访友,让奴婢为他制作一些桂花糕。”   “桂花糕?”   “对,奴婢还做了不少,全让姑爷拿走了。”   折昭缓缓颔首,皱着眉头在房内转悠了数圈,猛然下令道:“小婉,速速备马,我要去经略府衙门一趟。”   “诺。”侍立在门口的穆婉立即拱手应命,快步前去了。   其时黑夜降临,大雪纷飞,太原城头车马稀疏,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折昭急匆匆出门,也未戴风雪斗篷,快马加鞭赶到经略府衙门的时候,发髻肩头已是落满了积雪,娇靥上却难掩焦虑之色。   河东路经略使童州本已经睡下,听闻折昭忽然前来拜访,连忙披着一件鹤氅裘急匆匆而出,张口便惊讶问道:“阿昭侄女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折昭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言道:“经略相公,拙夫崔文卿两日未归也不知去了何处,恐怕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本帅想请经略相公同意,容在下亲卫营入城搜索,寻找崔文卿的下落。”   童州一听此话,顿时眉头一紧,言道:“阿昭侄女,你那亲卫营足足有五百人,全部入城只怕不符合朝廷规矩,若被御史知晓,你我皆有麻烦。”   折昭本就猜到童州一定不会让振武军入城,想也不想就开口道:“既然经略相公不同意本帅亲卫营入城,那就请经略相公出令请太原府尹派人搜索。”   童州微微颔首,继而面露难色道:“不过现在已是深夜,搜索城内只怕会引起不小的动静,要不待到明日再……”   “不行!”未等童州说完,折昭已是不容分说的打断了他的话,正容言道,“拙夫也不知遭到了什么麻烦,人命关天不容拖延,还请经略相公立即下令搜索。”   童州无可奈何,加之他本与折昭的外祖父杨文广关系极好,对于这样的要求自然不好拒绝,点头言道:“那好,你随我立即到太原府衙门一趟,让太原府尹搜城。”   折昭大喜,连忙拱手致谢道:“多谢经略相公。”   太原府尹乃是主管太原城以及在周边民事之官,正四品官身也是不低。   童州与折昭同路前去府尹衙门,将事情一说,太原府尹自然唯童州之命是从,连忙安排布置了起来。 第一一四章 运功疗伤   不消多久,宁静一片的太原城顿时火把点点,喧嚣阵阵。   太原府衙门衙役巡捕,各里坊的里正坊丁,武侯铺的武侯不良人们全都通通出动,挨家挨户搜寻崔文卿的下落。   折昭则与童州一道坐镇太原府内,等待搜寻结果。   闹腾了足足一夜,清晨太原府尹前来禀告:“经略相公,折大都督,下官已经派人搜索全城,依旧没能够找到崔公子的下落。”   折昭一夜没睡,神情却丝毫不见萎顿,闻言立即站起问道:“这么说来,夫君他并没有在太原城之内了。”   “应是如此。”太原府尹立即点头。   童州捋须思忖了一番,出言道:“阿昭,文卿贤侄他会不会出城去了?若是如此,搜寻起来可是有些麻烦。”   折昭微微颔首,思量一番开口言道:“据我所知,夫君他在失踪之前曾在城内结识了一个新朋友,若能找到他这个朋友,说不定会有他的消息。”   “那不知文卿贤侄的朋友住在何处?”童州连忙一问。   “不知道。”折昭苦笑了一下,心内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愧疚的感觉。   这几天她整天忙于公事早出晚归,几乎都没怎么与崔文卿身在一起,对于他的事情也是茫然不知,若那天清晨她关心问上一句,说不定崔文卿就会告诉他的新朋友是谁了。   见到折昭面容神色似乎有些难过,童州也不便多说什么,言道:“阿昭侄女放心,只要文卿贤侄结识的那位新朋友是身在太原城内,必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我们顺着这些线索前去追查,必定会有所发现。”   “好,那就多谢经略相公了。”折昭连忙拱手致谢。   童州微微颔首,轻叹道:“阿昭啊,你也一夜没睡,不如就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令人通知你的。”   “不必了。”折昭重新落座案后,口气有着深深的坚持,“我就在这里等候便是。”   童州心知折昭个性极其倔强,不好再劝,只得点头同意了。   ※※※   太原城外,小山之上,废墟之下,崔文卿和云婉秋已经呆了足足两天。   但对于他们来讲,密室内不见天日更不知时辰,却不知道过了多久,饶是崔文卿的镇定,在不知时间流逝的等待中,也感觉到了一阵阵令人毛骨茸然的慌乱。   云婉秋常常夜晚来到密室内参详墙上的掌法,倒也留下了几个水囊,故此饮水方面倒是能够坚持几天。   唯一可虑的时没有半点食物,光靠饮水铁定支撑不了多久。   崔文卿穿越之前曾看过一篇报道,人有水没食物,一般能活五到七天左右,也就是说折昭必须在五天之内找到他,否者说不定就要替他收尸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大感无助,止不住苦笑连连。   然而让崔文卿意想不到的是,老天爷似乎嫌给他的苦难不够,一觉醒来他忽然感到头昏脑胀,身体又冷又热,意识也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   见他情况有异,云婉秋连忙察看,纤手刚摸到崔文卿的额头,顿时止不住焦急言道:“崔大哥,你的额头好烫,莫非是发烧了?”   崔文卿虚弱不堪的点点头,犹豫半响,终是忍不住轻声言道:“大概……是我后背……的伤势发炎了,引起的发烧。”   云婉秋大惊:“你背后有伤?”   “对……是被那中年乞丐……摔在墙上留下的。”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闻言,云婉秋一阵气急,立即动手解开了崔文卿的衣服,一瞧他的后背,竟是红肿紫乌一片,其内还有道道伤口血痕。   见状,云婉秋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娇躯颤抖不停间,两行清泪已是不可遏止的滑落而下,点点滴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感觉到了后背的点点温热,崔文卿立即就明白这妞儿居然哭了,连忙出言安慰道:“没事的……小伤而已死不了……”   云婉秋再也忍不住了,美目圆瞪又气又急:“你这笨蛋,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毫不在意,我真的被你气死了!”言罢不容分说,上前飞快的脱掉崔文卿的上衣。   崔文卿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懵了,喘息问道:“你这妞儿……该不会是想乘哥虚弱不堪的时候……侵犯哥吧?告诉你……哥可是威武不能屈……淫贱不能移之人……”   “闭嘴!”云婉秋罕见动怒,扶着崔文卿盘腿坐好,望着他光溜溜的胸膛,俏脸不禁显出了一丝羞红,强自镇定的言道:“我为你运功疗伤,崔大哥,得罪了。”   说完之后,云婉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掌为刀猛然一敲崔文卿的后颈。   崔文卿闷哼一声,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见到他陷入昏睡,云婉秋这才放下心来,银牙一咬脱掉了外面所穿的乞丐服,又宽去了最里层的洁白亵衣,一具曼妙玲珑的胴体顿时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现,那种朦胧而又恍惚的美感,足可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血脉偾张。   历来运功疗伤,都需要双方赤罗上身,以便真气运行而出,提升疗伤功效。   但云婉秋毕竟乃未婚女子,要她面对崔文卿浑身赤罗,她却怎么也做不到。   然崔文卿她不会不救,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将崔文卿敲昏,以便运功疗伤。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云婉秋强忍羞涩,双掌重重拍在崔文卿的胸前。   霎那间,一股强烈的触电感从两人肌肤相接之处产生,使得云婉秋娇躯不自禁的一震,俏脸神色也是更红了。   这种温暖而又细腻的触碰感是她从前从未有过的,陡然间,咚咚乱跳的心脏似乎快要跳出胸腔来一般。   云婉秋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与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男儿赤身罗体相对。   而且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做她居然还无怨无悔,甚至还心甘情愿。   若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救人一命更是胜造七级浮屠,但云婉秋相信自己此生只怕再也无法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甚至再也无法忘记眼前这个男人…… 第一一五章 世间美味   痴痴凝望着崔文卿沉睡的容颜有倾,云婉秋心中一酸眼里珠泪又是滑落,贝齿紧紧一咬红唇,这才如梦呓般的低声言道:“崔文卿,你此生若是负我,我一定会杀了你。”说完之后,闭上双目,凝神定气开始运功疗伤。   垂着头昏迷不醒的崔文卿却不知道云婉秋之言,对他来讲,身前伊人他看也没看一眼,碰也没碰一下,若要负责,着实太过冤枉了一点。   要怪也只能怪其时女子视贞操高过性命,如云婉秋这样洛身为崔文卿疗伤,虽则只有天知地知她知,外人根不知,但云婉秋却在心里过不了那道坎,此生只怕都是无法嫁给他人了。   崔文卿只觉自己做了一个沉沉大梦。   梦中他似乎一会儿身处冰山,又似乎一会儿身在火炉,时冷时热,冷热交替,当真是冰火两重天。   及至迷迷糊糊许久,他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坐直身子一伸懒腰,顿感浑身上下一片酸麻。   依旧是那间密室,灯火微微摇曳如初,丝毫没有半分改变,只是靠坐在墙角的云婉秋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神情也略有些萎顿。   见状,崔文卿立即站起身来,快步走去关切问道:“小云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婉秋嘴角牵出了一丝笑意,虚弱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疲乏而已。”   崔文卿却不知道他昏迷之后那场不为人知的疗伤,自以为事的恍然一笑:“必定是为了照顾我累的吧,来,我给你捏捏。”说完之后,便要上前替小云儿捏肩。   “不用!”云婉秋大是惊慌的一躲,显然被崔文卿这样大胆的举动弄得非常不好意思,摇手言道,“崔大哥不必客气的,若非我的缘故,你岂会被困在这里?”   崔文卿哈哈笑道:“或许这就是命数,上天注定我崔文卿该受此劫,与你又有何涉!”   云婉秋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愧疚,微微一笑心内大感温暖,然而想到一事,原本的好心情登时就烟消云散了。   自己该怎么向他提及运功疗伤的事呢?   至始至终他根本就浑然不知,更连半分知觉也没有,难道还要自己亲口告诉他不成?   但……如此羞耻之事,却要如何开口才好?   而且,他还是有家室之人。   想到这里,云婉秋芳心大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便在这时,一阵肚腹的咕咕响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云婉秋一望崔文卿有些尴尬的模样,立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文卿摸着肚腹讪讪笑言道:“也不知多久没有吃东西,光喝水根本就不抵用,我早就饿坏了。”   云婉秋颔首轻叹道:“光喝水的话的确非常难受,只可惜着密室根本就没有食物,徒奈何也!”   “是啊,”崔文卿点点头,苦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怀念带给你的那篮子桂花糕,只可惜全都扔在了地上。”   “桂花糕?”   云婉秋忽地响起一事,猛然一怔,紧接着美目大亮,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纸包,甚是惊喜的言道:“崔大哥,你看这是什么?”言罢,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揭开纸包,露出了里面的糕点来。   “这是……桂花糕?”霎那间,崔文卿双目立即就瞪直了。   “对,”云婉秋点了点头,面颊上的梨涡浮现,绽出美丽的笑容。   “你不是已经将那竹篮踩碎了么……为何却……”说着说着,崔文卿已是面露不解之色。   云婉秋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份几乎不可察觉的温柔之色:“这些桂花糕乃是崔大哥你亲自为我送来的,当时迫于形势想让你离开,不得已作出违心举动,其后我岂会忍心暴殄天物?自是将竹篮里的桂花糕放入了怀中,没想到现在却有了大用……”   “是啊,大用……真的是大用……”   听到这里,崔文卿已是止不住大笑了起来。   “来,崔大哥,你快吃点填饱肚腹。”云婉秋已是将包着纸的桂花糕捧在了崔文卿面前。   闻到香味,崔文卿早就已经饥饿难耐的肚腹瞬间就感觉到一阵难受,立即用手拈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大嚼,大感齿颊留香,其后在狠狠的灌了一口凉水,只觉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哎,愣着干什么?你也吃啊!”见到云婉秋只是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进食,却一动不动,崔文卿连忙出言催促。   “不用,我一点也不饿。”云婉秋笑言一句,小口中却是微不可觉的咽着唾沫,显然乃是违心之言。   闻言,崔文卿忍不住笑了,言道:“桂花糕乃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即便不饿也须得吃些,难道这么大的姑娘,难道还需要我喂你不成?”说完,竟是拈起一块桂花糕,朝着云婉秋嘴边送去。   云婉秋面颊顿时就红了起来,情急之下慌忙接过递来的桂花糕,避无可避之下,只得张开小嘴轻轻的咬上了一口,顿觉真乃世间美味。   “好吃吧?”   “嗯嗯,太好吃了,这些桂花糕莫非是在外面买的?”   “非也,是我的女婢荷叶做的,她比你小上一两岁,若能见面,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朋友。”   “崔大哥的朋友就是我云婉秋的朋友。”   “哈哈,若能如此,当真是好。”   有说有笑的将桂花糕吃完,两人的肚腹之饥暂时缓解。   稍作休息,崔文卿的目光转向了墙壁上的武功壁画,随口问道:“小云儿,这套武功很厉害么?”   云婉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点头言道:“非常厉害,若是能够融会贯通,足可成为江湖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崔文卿沉吟一番,开口言道:“既然如此,那我觉得这套武功不能留在这里。”   “啊,为什么?”云婉秋错愕一问。   “你想想看,若是一个人品正直,行侠仗义的大侠得到这套武功倒是不错,倘若被那些心狠手辣,道德败坏的小人得到,铁定会在江湖武林中掀起不小的波澜,说不定还会引起一场血腥纷争。”   “崔大哥说得倒是不错,但这套掌法毕竟乃前辈高人的心血,就这么毁去却是太可惜了。” 第一一六章 无心插柳   崔文卿笑言道:“此话却是迂腐了,前辈高人将掌法刻在这里,很明显是为了找一个能够继承他衣钵之人,如今你已经完全记住掌法,自然就能够算作完成了前辈高人的心愿,毁去理所当然,免得被心术不正之徒学去,从而危害天下。”   云婉秋思忖一阵,终是点头道:“崔大哥说得不错,那好,我这就毁去掌法。”   说完之后,她站起走到了墙壁前,深深一躬自顾自地的真诚言道:“前辈高人,小女子云婉秋,乃丐帮第二代帮主,虽不知道你的姓名为何,也不知道这套掌法之名,但前辈高人将掌法留在这里,始终与小女子有着师徒之缘,请受小女子一拜。”   话音落点,又是一个鞠躬,云婉秋这才正容言道:“为防止掌法被心术不正之徒学去,小女子思前想后,决定就此毁掉墙上壁画,还希望前辈高人能够谅解,从此之后小女子必定行侠仗义,让掌法用得其所,并将其发扬光大,不辱了前辈高人之名。”   闻言,崔文卿笑着提醒道:“小云儿,我觉得既然这套掌法没有名字,要不你就随便取个名字为妥。”   云婉秋想想也对,略作沉吟美目一亮,心头已是有了主意,对着墙壁镇重其事的开口道:“如今丐帮形势不稳,动荡不休,以龙赋乙为首的江南丐帮蠢蠢欲动,欲要行那南北分裂之事,在下身为丐帮帮主,继承父亲遗志,断然不会坐视狂徒喧嚣尘土,此生也必定以维护丐帮统一,打到龙赋乙为己任,故此,此掌就取名为降龙掌。”   “什么,降龙掌?降龙十八掌?”   此话听在崔文卿耳中不吝于平地惊雷,什么情况?降龙十八掌这个名字居然是小云儿取的?莫非这才是降龙十八掌的真正来源?   似乎看出了崔文卿的惊讶,云婉秋展颜笑道:“崔大哥你时常问我丐帮可有降龙十八掌,为遂你的心愿,加之我的敌人刚好姓龙,故此我就为这套无名掌法取作降龙之名,然这墙壁上的招数可不单单只有十八式,而是有二十八式,故此也只能叫降龙二十八掌了。”   话音落点,崔文卿幡然回神,止不住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降龙掌之名实在大妙!婉秋帮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将降龙掌发扬光大的。”   云婉秋颔首一笑,忽地想到了什么似地神情一黯,轻叹言道:“现在还不知道咱们是否能够出去,何谈发扬光大呢?”   崔文卿想想也对,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泄气,折昭折昭,难道你真的准备弃我不顾么?亦或许是根本就找不到我?看来这次真的麻烦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慢慢流逝着,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水囊里的水也全部告罄。   崔文卿虚弱不堪的依靠在墙角,只觉喉头发干犹如火烧,肚腹空空如同刀割,整个人视觉听觉朦朦胧胧,耳畔更有重重的耳鸣之声,已经到了濒死边缘。   他心知自己大限将至,露出了无奈而又自嘲的苦笑,转头望着坐在旁边的云婉秋,甚是悲凉的言道:“小云儿,只怕我马上就要死了。黄泉之路能够有你做伴,也不太孤独……只是没想到我穿越而来……居然死得如此的狼狈……呵哈哈,真是可笑,可笑……”   云婉秋乃习武之人,体质比崔文卿强上不少,但也到了死亡边缘,回想起这几天的遭遇,她的嘴角溢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波纹。   古人常言“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能够与他这般死在一起,也算是绝境之中的一丝不错安慰。   但愿下辈子真能有转世来生,也能够与崔大哥相识相知,这才最好。   想着想着,大限将至的云婉秋抛开了一切羞怯顾忌,伸出纤手缓慢的摩挲寻找着,终于她触碰到了崔文卿的手掌,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将其紧紧握住,十指相扣再也不想放开。   崔文卿感觉到了云婉秋的举动,只以为她是害怕,倒也不甚在意,笑了笑将她的纤手抓得更紧了。   便在两人快要油尽灯枯的时候,一声若有似无的响动轻轻传来,也使得原本已经闭上美目等死的云婉秋陡然转醒,美目中闪烁着惊讶不定之色。   “崔大哥,你刚才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我没听见,只怕是幻听吧。”   “幻听?”   “对,我听别人说过,人快要死的时候……会听见许多以前不能听见的声音,有些甚至是故去亲人的呼唤……”   听他这么解释,小云儿微微颔首,又是闭上了双目,然刚刚一瞬,那双美目又是陡然睁开,挣扎站起惊喜言道:“崔大哥,外面真的有什么声音,似乎正在搬动大石一般。”   “当真?”崔文卿什么也没听见,神情尚在疑惑。   云婉秋指着自己的耳朵笑道:“你可别忘了我自小耳力惊人,断然不会错的。”   说完之后,她提起最后力气,亢声高呼道:“喂!喂!我们在这里。”   嗓音来回盘旋经久不息,却是没有人回应。   地面之上,折昭望着眼前的断垣残壁,芳心直往下沉。   数天以来,折昭不眠不休四处打听寻找,几乎将太原城周边翻了一个遍,方才得到崔文卿那位叫做小云儿的好友住在这间山神庙中。   然当她满怀希望的率军来到此处,所看见的却是一片垮塌的房舍,那里还有半个人影,即便是有人在里面,也已经被层层瓦砾埋葬在了最下面,断无生还的可能性。   陡然此状,连续奔波数天,身体心神尽皆憔悴不堪的折昭再也受不住了,她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颓然坐在地上,痴痴的望着面前的狼藉,眼眸中渐渐有了点点泪光。   “大都督……”从未见过折昭如此模样的穆婉大是难过,一时之间更不敢顾其颜面,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折昭看也没看她,就这么痴痴呆呆的望着,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心内涌出了一股深深沉沉的绝望之感。 第一一七章 终于得救   折昭还很清楚的记得这种感觉。   那是三年之前,身在洛阳的她忽闻父亲兄长全都战死沙场,母亲自缢殉国的消息时,所体会到的感觉。   就在那天,折昭独自一人躲在屋里哭得是稀里哗啦,变作一个泪人儿。   也在那天,原本玩世不恭的她一夜长大,擦干泪水独自一人扛起了摇摇欲坠的折家以及振武军,从此之后不管是遇到什么情况,即便那夜被辽国战神萧陌率军包围的时候,她也没有露出一丝软弱之态,掉过一滴眼泪。   然而今天,在这间倒塌了的山神庙前,折昭忽地有了想要落泪的感觉。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难过,或许崔文卿在她心中也并非是无足轻重,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面对他有可能的死讯,何能平常心待之……   见到折昭半响没有回过神来,穆婉鼓足勇气,半跪于地凑到她耳边轻声言道:“大都督,山神庙已经塌陷,若姑爷身在其中,只怕早已经……”一言未了,感觉太过残忍,竟是说不下去了。   折昭缓缓颔首,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后英眉一轩,脸上的软弱伤感之色已是全都消失不见,她站起身来冷冷下令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传令亲卫立即翻开这些断木败瓦,寻找崔文卿的下落。”   “诺!”穆婉抱拳应命,立即带着亲卫营不折不扣的开始执行折昭之令。   亲卫营五百虎贲全都是精兵悍卒,个个冲上前去肩抗手抬,清理着断木残瓦。   折昭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默默等待,心内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备受煎熬折磨,深怕下一刻就会有士卒禀告发现了崔文卿的遗体。   不过小半个时辰,废墟已被清理大半,折昭耳力极好,忽地捕捉到了一丝如同蚊蚋的声音,使得她不禁为之一怔,连忙对着正在清理废墟的军卒下令道:“诸位暂且不要妄动。”   众军将唯命是从,连忙停下了各自举动,面面相觑却不解折昭之意。   穆婉娥眉轻轻一皱,正欲说话,忽地隐隐约约听到了废墟掩埋中似乎隐隐有人声传来,登时又惊又喜的高声提醒道:“都督,里面似乎有人正在呼喊。”   折昭也是听得清清楚楚,霎那间,一直悬在嗓子眼上的心儿陡然落回了胸腔,一股无以伦比的惊喜之感瞬间弥漫了全身,好不容易才压抑住了激动难耐的心情,沉声下令道:“全军听令,速速寻找声音来源,将困在里面的人救出来。”说完,竟丝毫不顾女子之身,亲自前来帮忙搬运断木。   不过片刻,废墟基本清理完成,却未见人影。   折昭正在奇怪当儿,忽听穆婉娇声禀告道:“都督,这里有一个被断木塞住了的缝隙,似乎乃密道入口。”   闻言,折昭自是精神大振,连忙吩咐道:“快将断木搬走,到里面去看看。”   话音刚落,围在缝隙周围的军士立即搬走了塞在入口处的断木,待刚露出一人可入的口子,折昭便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还未待她双目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顿觉眼前正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而来。   这人影个子不高,身形也较为瘦弱,断然不是崔文卿,折昭立即心生警惕,右手反握剑柄娇声喝斥道:“站住!来者报上名来!”   前来之人正是尚有几分体力的云婉秋,此际见到正站在入口处的高挑美丽女子,她忽地心头一松,想也不想就出言询问道:“你一定是……折昭姐姐吧?”   折昭一愣,颔首道:“对,我就是折昭。”   “姐姐果然生得非常漂亮。”云婉秋没头没脑的赞叹了一句,却是谁也没有发觉此话当中的苦涩之意,“崔大哥几天几夜没吃东西,已经昏了过去……还请折昭姐姐你快去救她……”   话音刚落,云婉秋这才落下了心头大石,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眼前一黑仰面跌倒。   折昭眼疾手快,上前一步连忙扶住了她,这才看清楚怀中乃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   不过她现在心系崔文卿,也没有心情询问漂亮女子身份,将漂亮女子交给紧随而入的穆婉之后,连忙大步流星的朝着密室深处走去,脚步凌乱而又紧促,显然心内非常焦急。   ……   就这么不知道睡了多久,崔文卿从沉沉大梦中悠然转醒,入目便是厚实的床帘纱帐。   还问等他想明白身在何处,耳畔已是传来了一句惊喜的女声:“大都督,姑爷他醒了,你快来看啊。”   “呃?荷叶?”   崔文卿这才意识到了声音的主人,转头望去,入目便为荷叶梨花带雨的俏脸,泪珠儿虽然晶莹闪烁不停,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比的喜悦。   也就在这一刻,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潮水般涌入了他的大脑,使得他忍不住浑身一颤,立即挣扎而起张口便唤道:“小云儿……你们可有把小云儿救出来……”   一阵轻捷利落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却是折昭到了,她伸出手来将崔文卿按回榻上躺着休憩,微笑言道:“云姑娘在当日便已经离去了,放心吧,她没事的。”   崔文卿恍然点点头,忽地又问:“那她可有说过前去何处?还有多久会来看我?”   “这……她倒没说。”折昭轻轻一句,心内却有些百般不是滋味。   想她也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将崔文卿救了出来,没想到崔文卿刚刚醒来,牵挂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而且关心之色溢于言表,实在令折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爽!   崔文卿却没有意识到折昭的不妥,缓缓颔首神情却是有些沮丧:“原来如此,也不小云儿是否会来看我……说不定她早就已经离开太原了吧……”   折昭不想话题久久留在云婉秋身上,蹙眉言道:“对了夫君,你为何会被困在山神庙的密室当中?”   “哦?你还不知道?难道小云儿没有给你说吗?”崔文卿又毫不知情的将话题拉了回来。   折昭那双好看的娥眉猛然一挑,淡淡问道:“没有,我们刚救出她,她就告辞离去了,若非你昏睡的时候一直唤她的名字,我甚至还不知道她是谁。” 第一一八章 一番缘由   “原来如此。”崔文卿恍然一笑,却没有发觉到折昭口气有些不对,便将结识小云儿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饶是折昭的见多识广,待听罢他这几天的一番遭遇,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有些目瞪口呆了。   “什么?你说云婉秋竟是丐帮帮主?”   “对,只是她年纪尚小,武功稀疏平常,才会被仇长老欺负,好在你及时赶到,否者我就要与她困死在密室当中了。”   折昭微微颔首,轻叹言道:“如今江湖武林,帮派林立,纷争四起,其中要以丐帮势力最盛,据传整个丐帮帮众不下于十万之数,实乃惊人之极,不过自从统一南北丐帮的丐帮第一任帮主赌叟云道子死后,丐帮就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地步,势力也大不如前。”   崔文卿想到了云婉秋所言,点头道:“不错,小云儿说过,丐帮首席九袋长老龙赋乙一直想夺取她帮主之权,而且还想让丐帮南北分裂,仇长老正是奉龙赋乙之命前来的。”   折昭虽然多少了解武林中事,但却没有在武林中待过,龙赋乙之名却没有听过,颔首道:“不管如何,区区女子之身能够统领如此大的帮派,那云婉秋也着实了得……”言罢深深的看了崔文卿一眼,略带深意的言道,“夫君能够与丐帮帮主成为朋友,也更为了得,将来若是行走武林,只怕没人胆敢欺负你。”   闻言,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了,言道:“比起小云儿,我觉得都督娘子你也是不差啊,同样以女子之身统领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朝野民间都在流传着恶罗刹的赫赫威名。”   “好了,你就不要夸我了。”折昭口气虽则有些冷淡,唇角缺漾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刚过片刻,折昭笑容不知不觉敛去,语气中多了一丝复杂之意:“对了,你背上的伤……”   “哦,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崔文卿一笑,“还多亏小云儿为我运功疗伤,否者的话我说不定就熬不过那一关了。”   折昭自然懂得运功疗伤是怎么一回事,闻言之后心内涌出了一丝不明不白的异样感觉,略显犹豫的言道:“小云儿为了你竟如此付出,夫君将来可别辜负了她才好。”   “那是当然。”崔文卿微笑点头,紧接着一叹道:“只可惜当时我晕过去了,却不知道她是如何为我运功疗伤的,难道真的又这么神奇?”   “什么?那时候夫君正在昏迷不醒当中?”折昭一双美目立即就瞪圆了。   “对啊,”崔文卿点点头,忽地感觉到折昭的眼神有些躲闪,不禁狐疑问道:“怎么?莫非有什么不对?”   折昭身为女子,这种事情自然不好对崔文卿言明,只得摇了摇头故作无知,却在心内暗忖道:这云婉秋居然没有告诉他运功疗伤的具体之法,就这么无怨无悔的宽衣解带疗伤,也真是太傻了一点啊!   崔文卿却不知道折昭所想,他心头想起一事,连忙收敛笑容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折昭幽幽一叹,言道:“起先一天,我与经略相公一道,派兵几乎将太原城翻了一遍,却依旧没有发现你的下落,其后我们又问遍了太原城城内外所有乞丐,但依旧是一无所获,就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太原府接到了一桩官司……”   “哦,官司?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崔文卿忍不住好奇一问。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那个报官之人。”说到这里,折昭展颜一笑,罕见的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贝齿,“昨日,城内大力赌坊东家陈云山前来太原府报官,说是城内小乞丐小云儿伙同崔文卿,诓骗了他们赌坊一千两银子,太原尹本就在为找你们两人而发愁,闻讯自是大喜,连忙上报经略相公,我们才知道原来那日大闹赌坊,招摇过市的两人,竟然就是你们。”   闻言,崔文卿顿时有些忿忿不平了:“靠!陈云山这狗贼赖账不换不说,居然还倒打一耙前去衙门告我,娘子,你不想想看以我这样的人才,岂会行那坑蒙拐骗之事!”   “你还人才!真是好不要脸!”折昭嗔怪一句,却又忍不住笑了,继续言道,“其后,我们这才根据得来的消息继续找寻你的下落,最终才得知小云儿住在太原城外的山神庙当中,急匆匆走来,看到的却是一片废墟。”   “其后我下令军士清理废墟,看看你可被埋在里面,最后才发现了你们藏身其中的那间密室,将你救了出来。”   “哈哈,原来如此,看来本大爷还真有神仙保佑啊!”崔文卿大言不惭的说了一句,见折昭面露不屑之色的时候,连忙补充道:“对了,还有赖娘子你前来搭救。”   “算了,你就不要谢我了,还是好好谢谢荷叶吧。”   折昭一笑,视线转了过去,见到荷叶小脸儿微微变红,露出些许不好意思之色后,又言道:“在你昏睡不醒的时候,可是荷叶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你整整三天。”   崔文卿哈哈一笑,就这么坐在榻上对着荷叶一拜,言道:“多谢你了,荷叶,实在幸苦。”   荷叶慌忙摇手道:“姑爷千万不要这么说,一切都是婢子应该做的。”   交谈一阵,崔文卿体力渐渐恢复,懵懂一片的脑袋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本是坐不住的人,在榻上昏睡了这么多天自然是腰酸背痛,想及大力赌坊东家陈云山对他和小云儿的诬告,顿觉有些气不过,对着折昭言道:“娘子,我想去大力赌坊讨回公道,不知可否借你的亲卫营一用?”   一听崔文卿的口气,折昭岂会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淡淡笑道:“按照规矩,本帅亲卫营不得进入太原城,可不能助你对付地痞恶霸,不过……”   崔文卿正在暗自失望间,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亲卫营虽则不能进城助你,但本帅今天恰好有空,就陪你走一趟吧。”   “什么,你陪我去?”崔文卿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没有听错吧?堂堂振武军大都督、冠军大将军折昭居然陪他去教训恶霸,难道折昭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谢谢‘这个是网名’书友的打赏,谢谢新的一周诸位的投票,因为有你们的支持,嘟嘟才能写得更精彩!谢谢!谢谢! 第一一九章 娘子威武!   似乎看出了崔文卿的疑惑,折昭笑着解释道:“这里并非府州,倒也少却一些顾忌,况且这次夫君可是被人诬告陷害,那赌坊恶霸竟敢欺负到了我们振武军的头上,即便是被官家知晓,相信也无大碍!”   “原是如此。”崔文卿明白过来,随即有些不放心的提醒道:“可是娘子,那大力赌坊打手可是非常之多啊,只怕不下三十四人。”   折昭自信笑道:“本帅千军万马之中杀敌犹如探囊取物,岂会对付不了区区几个恶霸?你放心跟着我前去便是。”   这次有了折昭撑腰,崔文卿大感底气十足,连忙穿上衣服与折昭一道出门去了。   当折昭和崔文卿来到大力赌坊门口的时候,时间正值午后。   可见赌客进进出出,喧嚣声似潮似浪,洋溢着吞金流玉的富贵气息。   “就是这里?”折昭冷冷一问,凤目中闪过了一丝厉芒。   “对,”崔文卿笑着点了点头,“娘子,在下不会武功,为避免打扰到你,就站在一旁观战,剩下的就交给你如何?”   “自当如此。”折昭点了点头,根本就没有让他出手相助之意。   崔文卿丝毫没有吃软饭的感觉,转身走得几步来到赌坊对面卖梨的小贩面前,问道:“哎,你这梨怎么卖?”   小贩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公子,十文钱一斤,很便宜的。”   崔文卿也不说价,直接从怀中掏出了十文钱递给了小贩,抓起一个梨子狠咬一口,蹲在地上便吃了起来。   小贩正欲拿秤称重,余光不经意的一瞥,忽地惊声大叫道:“噢呀,大力赌坊怎么打起来了?呵,那小娘子好厉害,居然把招牌都砸了!”   崔文卿抬眼望去,正好看见折昭飞身而起一脚踢飞了赌坊门额上挂着的“大力赌坊”招牌,招牌落在地上断作数截,清脆响声顿时引来了路人驻步惊讶观望。   赌坊侍立的打手们显然没料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胆敢前来捣乱,惊讶愣怔片刻之后,纷纷怒喝着朝着折昭攻来。   见状,折昭微微一笑,又是腾空而起,莲足横扫瞬间就踢飞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人,落地之际胳膊肘向后一顶,又将想要从她身后偷袭之人击倒在地,这才好整以暇的酣战起来。   不得不说,折昭的武功非常之厉害,而且与小云儿不同的是,折昭施展的招数多为干脆利落的杀招,简单凌厉却又非常实用,往往一击就让敌人没有了抵抗之力。   只用了不过几息的时间,那八名打手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哀嚎。   折昭收手而立,却没有进去,盖因顾忌到赌坊内赌客几多,施展不开手脚,就在这里解决那些打手在合适不过了。   果然,不消片刻又是一群打手涌出,个个目光狠辣,摩拳擦掌,问也不问全都朝着折昭攻来。   这一次对敌,折昭神情依旧是云淡风轻,并没有因为身处重重包围之中而面露凝重之色,拳打脚踢间恰如一只美丽而又高傲的雌虎冲入了羊群当中,不管是多么身强力壮的打手,都不是她一招之敌,很快,四周就躺满了正在地上哀号不止的打手们,唯有她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毫发未损。   见状,围观的人们全都忍不住一阵轰然喝彩,显然被这位美丽娘子的漂亮身手震惊住了。   见到折昭顺利的摆平了打手,崔文卿恰到好处了走了过来,笑嘻嘻的递给她一个梨子道:“来,娘子,吃个梨休息一下。待会说不定还要再打。”   折昭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拒绝,接过梨子轻轻咬上一口,连大气都没有喘几下。   这时,大力赌坊东家陈云山在几名打手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见状顿时大惊失色,厉声喝斥道:“何人胆敢来我大力赌坊闹事!不想活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他忽地看到了正站在面前的崔文卿,顿时怒向胆边生:“好啊,居然是你这田舍奴,上次算你们跑得快,今天居然还敢送上门来,看大爷我今天不收拾你。”   崔文卿哈哈一笑,指着折昭言道:“陈东家,今天我可是带了帮手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这家大力赌坊我拆定了。”   陈云山刚才已经听手下说过是一个女子前来捣乱,不用问也是眼前这位绝色娇娥,一时之间忍不住色心大起,淫笑言道:“好个武功高强的俏娘子,正好抓住你卖到青楼弥补我的损失。来人,抓住他们。”   听到如此满含侮辱的话,折昭俏脸顿时一寒,冷冷一句“找死”,身形犹如鬼魅般掠上,竟是乘陈云山不注意的时候,已是欺身上前,轻而易举的擒住了他。   陈云山根本就没想到这美貌女子武功竟如此厉害,被她抓住胳膊一扭,顿时痛得汗水都滴了出来,连声道:“啊哟,痛死我了,快快放手!”   折昭冷着脸言道:“如此下流无耻之辈,即便是杀了你也不为其过,快,将欠下的银子交出来,否者我绝不轻饶。”   陈云山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狠辣角色,此际被激起了几分血腥,怒极反笑的威胁道:“这位娘子,本大爷纵横太原数十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来还没有哪个人胆敢如此威胁我!劝你快快放了我陪你道歉,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成为女人。”   崔文卿大步上前,正好听到此话,想也不想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怒声言道:“恶霸是吧!土匪是吧!很了不起是吧!你当真以为没有人治得了你,今天小爷倒是不信了,必定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折昭同意点头道:“夫君说得不错,今日我就要为太原城除掉你这个恶霸,还一地安宁。”   陈云山被崔文卿打得嘴角溢血,整个面颊已经全部都肿了起来,苦于受制于折昭,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只得恶狠狠的威胁道:“你们先别得意,大爷我在太原黑白两道都是有人,太原县县尉来舟山,更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待会就让你们好看!”   话音刚落,突闻声声喧哗,竟是一群手持水火棍的武侯挤开看热闹的人群冲了进来,很快就把崔文卿、折昭团团围定。 第一二零章 连官差也一并揍了   见状,崔文卿了然一笑,揶揄言道:“娘子,看吧,别人的救兵来了,这下我们麻烦了。”   折昭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反倒是陈云山得意洋洋的开口道:“你们这对狗男女欺人太甚,待会我就要让你们好看,让你们死在牢里。”   此话刚刚说完,便见走来一个大腹便便,身穿绿色官服的中年官员,望着崔文卿等人便威严喝问道:“何人胆敢在太原城闹事?!”   陈云山见状,顿时大喜,连声呼唤道:“来县尉,这对男女前来我大力赌坊捣乱,还砸了我的招牌,求你为小民做主啊!”   来县尉一听,唇上小胡须顿时一翘,挥手下令道:“来人啊,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围观百姓们见状,顿时止不住一阵叹息。   许多人都知道大力赌坊之所以在太原城屹立不动,很大程度都是得益于来县尉明里暗里的关照,这对像是外地人的男女不知轻重惹了大力赌坊,又被来县尉抓了一个先行,只怕是难逃牢狱之灾了。   “等等……”面对快要一拥而上的武侯,折昭沉声一语,继而对着来县尉正容言道:“这位县尉大人,我的夫君崔文卿在大力赌坊赢了一千两银子,谁知东家陈云山不仅抵赖不给,而且还派出打手想要殴打我的夫君,今日在下特地前来讨回公道,还请县尉能够明察。”   来县尉这才看清楚折昭的容貌,顿时就露出了无比惊艳之色,挥挥手示意武侯们暂缓拿人,肉球般的脸膛上挤出了一丝笑意:“看小娘子的模样似乎并非太原人士吧?不知贵姓?”   折昭冷冷回答道:“在下乃府州人士。”   来县尉一听是府州人士,登时就放下心来。   府州那地方他知道,莅临边陲又苦又穷,而且还时常被西夏人、契丹人前来打草谷,乃不折不扣的荒凉之地。   这小娘子衣饰看起虽则不错,但相信也只是小商人家中子女而已,只要他略施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任他拿捏。   心念及此,来县尉面上笑容更甚,走上前来颔首言道:“嗯,照你这么说,此事的确不能全算作你们的错,小娘子,要不请你跟我回府,以便本官能够详细的了解此案,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云山闻言一愣,差点被来县尉这番说辞弄懵掉了。   然而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面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淫笑,只要这美丽娘子胆敢前去,必定难逃来县尉的手掌心,到时候还不是乖乖的宽衣解带承欢胯下!   折昭却不知道他们龌蹉的心思,冷冷言道:“问话大可去太原府衙门,何须去你府中,这样岂会符合朝廷规矩!”   崔文卿身为男人,倒是从来县尉阴毒的表情中猜到了大概,笑着提醒道:“娘子,此人请你前去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啊,要怪也怪你自己生得花容月貌,自然会引起这些小人的觊觎。”   折昭瞬间明白了过来,俏脸一沉顿时芳心大怒,扬起手掌狠狠扇去,直打得来县尉原地转了一个大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来县尉在太原耀武扬威多年,何曾被人当街掌掴,而且还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站起气急败坏的下令道:“居然胆敢殴打朝廷命官,当真胆大包天,快,来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话音落点,百姓们全都是一片意外惊叹,显然吃惊于这位美丽娘子毫不留情的手段,也替她接下来的命运暗暗担心。   崔文卿却没想那么多,耸了耸肩膀无奈言道:“娘子,看来今日须得把这县尉一并收拾了才行。”   折昭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狠狠一推擒住的陈云山,陈云山收不住势子之下踉跄飞跌,撞飞了正欲上前的两名武侯。   其后,折昭飞身而上,左右手轮番出招进攻,当真是纵横捭阖,势不可挡,挡在她面前的武侯顿时犹如收稻草般纷纷栽倒在地。   很快,所有武侯均被打到,唯留下了来县尉孤独一人。   感觉到面前美貌女子冷然的眼神,来县尉只觉被一只凶猛的野兽盯上,整个人竟是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威胁道:“你,你……好大的担子……居然拒捕……本官必定……必定要……”   折昭冷哼一声道:“太原府就是有了你这样助纣为虐的官吏,才让这样坑客害人的赌坊逍遥法外,今日在下就要替朝廷收拾你这恶官。”   言罢刚要动手,忽闻街道外马蹄声急,竟是有一队玄甲骑兵朝着大力赌坊冲了过来。   霎那间,来县尉犹如找到了救星,连忙连滚带爬的落荒而逃,跑到那队骑马面前凄厉呼唤道:“童校尉,这里有人闹事,而且还殴打下官暴力拒捕,请你快来擒住这些匪人!”   领头骑士头戴无暇白云盔,身着亮银明光甲,跨下追风白龙马,正是几日未见的童擎。   他带领骑兵横冲而至,惊得围观百姓们纷纷尖叫避让,飞扬的马蹄更是激起了大片大片的尘土,直看得折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陈云山被刚才那一撞撞得是鼻血长流,见到官军骑兵前来,登时止不住张狂大笑道:“哈哈,童校尉前来了,他可是河东路经略相公的公子,看你们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时,来县尉已是一溜碎步的来到了童擎马前,声泪俱下的控诉道:“童校尉,时才下官带人巡逻市集治安,发现有一队男女作恶,前去大力赌坊捣乱,下官本着治靖安民的重任,前去制止,没想到惨遭那对男女的殴打,兄弟们全都受伤不轻,还请童校尉能够为下官捉拿这两个匪人!”   因为折昭之事,这几日童擎的心情一直非常不好,情绪更是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   此际一听来县尉的哭诉,顿时就恶向胆边生,怒声言道:“在我太原府治地,居然有这样无法无天的匪人,速速取我的凤翅鎏金镗来,看我不砸死他们!” 第一二一章 来县尉被吓哭   话音落点,跟在童擎身后专为他拿武器的骑兵立即将那杆又长又重的凤翅鎏金镗递给了他。   童擎接过凤翅鎏金镗狠狠一拄地面,大步赳赳的,怒气盈然的走去,刚看得正傲立在大力赌坊门前的美丽女子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噬,瞬间就呆住了,双目更是露出了不能置信的神情。   来县尉却没有发现童擎的异色,他耀武扬威的走上前来,肚皮一挺对着折昭冷声喝斥道:“大胆刁民,童校尉架前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否者就地打死剁成肉酱!”   折昭理也不理他,只是望着尚在愣怔中的童擎,显然想看他要怎么处理。   崔文卿拍着掌一笑,揶揄言道:“好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狗官,也不知这位童校尉将要怎么处理?娘子,你说童校尉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我们抓紧衙门里啊?”   “胡闹!”折昭轻声喝斥了崔文卿一句,忽地展颜笑道,“秉公处理便可,我折昭做出的事难道还害怕担责不成!”   此话恰是一个激灵,顿将童擎从巨大的震撼中惊醒了过来,也让刚才那股赳赳之气消弭于无形。   “来县尉,你说就是这个女子在此作恶捣乱?!”童擎咬牙切齿的问了一句,俊脸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扭曲。   来县尉点头道:“对,就是她,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山贼土匪,简直目无王法!”   “我看你才是目无王法!”童擎再也忍不住了,暴怒一喝扬起手掌,狠狠扇在了来县尉的脸上。   来县尉悴然不防,也根本没想到童擎会这样对他,整个人竟是被这一掌直接打飞,落在地上翻滚数圈,已是牙崩嘴裂,整个面颊肿得犹如猪头肉。   他不能置信的挣扎爬起,望着童擎神情又是骇然又是惊恐,刚要说话,不意童擎已是恶狠狠的怒斥道:“大胆来舟山,你眼前这位,乃振武军大都督、冠军大将军折昭,岂会是你口中所的恶霸土匪!这间赌坊必定是作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折大都督才仗义出手。”   此话一处,满场喧哗,百姓们更是轰然一片大叫,显然被这峰回路转的一幕惊呆了。   而原本得意洋洋,正等着童擎出手教训的陈云山一听此话,顿时心头一紧,呼吸不过来之下已是倒地晕了过去。   “振武军……大都督折昭?”说到后面,来县尉颤抖的嗓音止不住一个高拔,竟是变得高亢无比,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娘子,就是折昭,传说中的恶罗刹?   童擎却没有理睬他,连忙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一脸关切的询问道:“昭姐,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没有冒犯到你吧?”   折昭摇头笑道:“冒犯倒是不至于,只是被气得不轻。”   闻言,童擎面色一冷,望着崔文卿冷声言道:“崔公子,我曾经告诉过你要好好保护昭姐,为何你却让她受辱于人前?你这样做岂有半分男儿的担当?”   崔文卿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折昭的手儿,微笑言道:“夫妻之间,重要的并非是谁保护谁,谁依靠谁,而是危难降临的时候,夫妻双方是否能够不离不弃的相互支持,相互帮助,相互鼓励,这才叫做夫妻之道,童校尉,虽然你对我的娘子关心得有些过头了,但我还是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刚才我可是一直不离不弃的与她在一起,希望你能够明白,并收起不必要的关心,我和折昭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折昭第一次被他牵着手儿,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正想一把甩开之际,却听到了这番说辞,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痴了,细细品味心内生出了五味陈杂的感觉。   童擎被崔文卿说得是哑口无言,却也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只得将心头的怒火全撒在了来县尉身上,转身厉声下令道:“来舟山以下犯上,对振武军大都督意图不轨,罪犯滔天!现本将权代河东路经略使发令,将来舟山官帽官衣剥去,押入太原府衙门听候发落。”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百姓们见童擎雷厉风行的拿下来县尉,全都是惊啧连连。   按照规矩,童擎只是区区校尉,是没资格代替河东路经略使发令的,也没资格剥去一县县尉的官衣。   不过这厮本质就是一个二世祖,此际又被气昏了头,自然就打着他老爹的旗号抓人。   来舟山软腿一软,已是吓得跪在了地上,磕头不休的哭声言道:“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求折大都督法外开恩,绕过下官这一次。”   见状,折昭本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起此人对她的污言秽语,立即就狠下了心肠,颔首言道:“童校尉,此事毕竟牵涉到我们夫妇,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前去太原府衙门走一趟,向太原尹说明实情。”   闻言,童擎一脸焦急的言道:“昭姐身份尊崇,岂能站在堂下被人审问?依我看这太原府衙门就不用去了,我这就把太原尹唤到驿馆,听后昭姐你的指示。”   一听此话,来舟山哭得更凶了。   太原尹可是他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居然连问折昭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亲自前去了解情况,他区区小官,这官司不用打也已经输了。   谁料,折昭却是不同意的摇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帅岂能例外?我们还是前去太原府一趟为妥。”言罢转头微笑询问,“夫君,你觉得如何?”   崔文卿笑道:“娘子所言甚是,自当如此。”   见到他们夫妻夫唱妻随,童擎当真是无比郁闷,只得令人押起了来舟山以及陈云山两人,朝着太原府衙门而去。   有倾之后,太原府鼓声大急,太原府尹亲自上堂审问此案。   待崔文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一说,陈云山根本就不敢抵赖,只得承诺立即交出抵赖的银两,并关闭赌坊。   至于来舟山,则因侮辱上官而被当堂剥去了官职,并报吏部备案,沦为了庶民一个。   了结此事,崔文卿心情大好,出了衙门之后对着童擎笑言道:“童校尉,今日也算多亏了你的帮忙,现在天色已晚,要不就由在下做东,找个酒肆吃点便饭如何?”   童擎不太待见崔文卿,更不喜看到他的昭姐与崔文卿在一起,本想出言拒绝,猛然间忽地虎目一闪,心头已是有了算计,冷笑点头道:“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一二二章 丢脸人前   寻得一间酒肆,三人一道走了进去,刚一入内,崔文卿就感觉到许多食客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想想也难怪,童擎这厮穿着如此骚包的武将甲胄,加之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很难。   折昭却不喜欢在别人异样的眼神中就餐,也不询问崔文卿和童擎的意思,立即吩咐店家安排了一间雅间落座。   刚在桌前坐定,崔文卿随意点了几个酒肆特色小菜,没想到童擎忽地插言道:“店家,不知你们店内最是凌冽的美酒为何?”   店家立即笑容可掬的回答道:“回禀这位军爷,小店自有河东之干和、葡萄,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荥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剑南之烧春,要论酒性,当属剑南烧春最是凌冽。”   童擎重重一拍桌子,颔首道:“那好!就来一斗剑南烧春润润喉咙,不知崔公子意下如何?”言罢一脸挑衅的望着崔文卿,嘴角划出了一丝轻蔑之色。   崔文卿闻言一怔,这才明白了过来。   一斗酒便是十斤之量,饶是饮酒如猛士海量的人,面对十斤的剑南烧春也铁定大摇其头,很难喝下。   感情儿童擎觉得一直占不到便宜,便想乘此机会灌醉他,以作报复,故而才点了一斗剑南烧春。   崔文卿本有些气恼此人的咄咄逼人,此际有心整治他一番,便故作为难的言道:“这个童公子,在下不善酒力,一般饮罢一碗酒就会大醉不醒,十斤之量如何喝的下去。”   话音刚落,正在品茶的折昭眉梢儿微微一挑,唇角不经意的绽放出了一丝莞尔的笑意。   崔文卿酒量她是知道的,倒地不起的梁青川就是最好的证明,此际故意示弱,答案不言而喻,童擎啊童擎,你什么不比,为什么却偏偏要与他拼酒呢?   见到崔文卿脸色有些难看,童擎心内大是惊喜,不容分说的言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不喝酒!况且咱们初次相识,还没好好的喝上一场,自当不醉不归。”言罢对着店家说道:“快,十斤剑南烧春,速速上来。”   店家连忙颔首,转身一溜碎步的去了。   片时,便有两名店小二齐心协力的抬来一个偌大的酒坛,刚刚剥去上面的泥封,凌冽的酒香立即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童擎也不含糊,站起单手提起了酒坛,坛口微微倾斜些许,一丝酒汁已犹如水龙入海般注入了陶碗之内,在里面来回荡漾不止。   崔文卿心内笑开了花,面上为难之色却愈见浓厚,呐呐言道:“先说好,在下谨此一碗,绝不多喝,喝多了我会忍不住吐出来的,到时候还得劳烦娘子扶我回去。”   童擎不置可否的一笑,已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饮罢陶碗一照,竟是滴酒未洒。   崔文卿皱起了眉头,故意犹豫了半响,方才端着酒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喝罢猛然搁碗,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像是被烈酒呛得不轻。   见状,折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暗忖道:明明酒量了得,这人可是真会装,童擎不知轻重深浅,这下只怕有难了。   童擎却不知道这暗地里的波澜诡谲,他只道崔文卿根本就喝不得酒,一时之间心内更是高兴,又是边倒酒边开口道:“来,崔大哥,我们再喝一杯。”   崔文卿连忙摇手道:“童公子,在下真的不善酒力,再喝铁定醉倒。”   闻言,童擎双目一瞪,故作恼怒的言道:“怎么地,我倒酒居然不喝,看不起我是不是?”   “这……怎么可能,在下岂会看不起童公子?”崔文卿摇了摇头,为难言道,“好吧,那这是最后一碗,你再倒我可真的不喝了。”   说完之后,两人同时端起酒碗重重一撞,各自饮干。   童擎战意盈然,刚喝罢又是倒酒,崔文卿使的欲擒故纵的道路,一直连说自己喝不下去,让得童擎斗酒之心更是高涨,有心将崔文卿喝醉,从何丢脸于人前。   不消盏茶时间,菜肴都还没有上桌,两人几乎就已经将那坛剑南烧春喝干了。   崔文卿面上掠过一丝奸猾之色,劝说道:“不行,童公子,在下真的不能喝了,你再倒酒我就要醉了。”   童擎面如红潮,额头冒出了涔涔细汗,指着崔文卿告诉道:“崔文卿,你是不是……呃,看不起我童擎……喝,咱们接着喝!店家,上酒。”   “来,干了”   “快,又满上!”   “童公子,这真是最后一碗,你不要再倒了。”   “不行,必须喝……呃,喝!”   一旁的折昭甚是无语的看着两人这场闹剧,不禁苦笑摇头。   待到菜肴上桌,两坛剑南烧春几近见地。   一直声称不能喝酒,再喝就醉的崔文卿依旧是清醒如初,眼神身体都没有晃动一下。   反倒是童擎,早就已经面红如血,醉态百出,身体也是摇摇晃晃不稳快要栽倒。   折昭看不下去了,沉声言道:“好了,你们两人就不要闹了,全都给我吃菜,不许再喝酒。”   童擎孩童一般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般,拉长声调高声道:“不,昭姐,我要喝酒,我要喝醉他。”   崔文卿耸了耸肩头,望着折昭笑嘻嘻的言道:“你看看,是他逼我的,我也不想喝啊。”   折昭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便在此时,一直嚷嚷不休的童擎忽地双眼直翻,喉头发哽,不用问也是快要吐了。   但他好歹还有几分心智,下意识的知晓不能在折昭面前出丑,竟是强自将那股酒气吞了下去,难受得面红脖子粗。   见状,崔文卿却是一笑,忽地伸出筷子指着桌上油亮金黄的团油饭言道:“童公子,你觉得此饭看上去形似什么?”   “似什么?”童擎下意识的追问。   “来,你先吃上一口,我再告诉你。”崔文卿说完,竟是不容分说的替他舀上一碗。   童擎接过吃得数口,只听见崔文卿自顾自地的叹息言道:“瞧着团油饭黄灿灿,油亮亮的样子,真像是一堆屎啊!”说完笑眯眯的望着童擎道:“哎,童公子,你嘴中的屎……哦,不对,是饭的味道怎么样?”   童擎本就在强自压抑住心头的翻腾感觉,听崔文卿忽地说出这么恶心的事物,顿时就阵阵恶心再也忍不住了,脖颈猛然一阵抽动嘴巴也是大张,不用问也是要吐了出来。   “娘子当心。”崔文卿眼疾手快的将折昭一拉,两人同时闪到了窗棂前,一瞧桌前的童擎,却是佝偻着身子大吐特吐,几乎将黄胆都吐了出来,整个空气中也弥漫出了阵阵恶臭。   谢谢书友“默”的打赏,为打赏的、投票的书友们点个赞! 第一二三章 酒后之言   “这饭……真是没办法吃了,这么多菜,唉!真是浪费啊!”望着满桌的菜肴,崔文卿口气无不遗憾,脸上却带着明显的笑意,显然是乐不开支的。   “夫君,这全是你干的好事!”折昭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他还是个孩子,即便对你有所冒犯,难道就不能大人有大量么?非要这么争锋相对才会开心!”   “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是孩子,娘子你当我眼瞎啊!”崔文卿笑嘻嘻的反驳了一句,“不过吐了也好,也只有吐过一次,下次再与我喝酒的时候才会懂得什么叫做害怕,娘子,我这叫做一次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能管用许久!”   折昭无奈的瞪了崔文卿一眼,上前替童擎拍了拍后背,发现他这个人都已经醉的软掉了,不禁叹息言道:“的确是喝醉了,夫君,这里的烂摊子就交给我来收拾,你先把他背回去吧。”   “什么?我送他回去?”崔文卿指着自己的鼻头,满脸不能置信。   “当然!”折昭一脸肯定的点点头,言道,“难道还要我背他不成?只要你愿意,我倒无所谓。”   “擦!男女授受不亲,这怎么行!”崔文卿急忙一句,自然不肯自家娘子背别的男人回家,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闷闷不乐的点头道:“看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好吧,我背他回去就是。”   在折昭的帮衬下背起醉醺醺的童擎,崔文卿在无可奈何之余,更有一种真心想要操蛋的感觉。   这童大公子谁人不去招惹,居然要来招惹我崔文卿,你难道不知什么叫做穿越者光环么?   招惹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来挑战我最是擅长的饮酒,这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么?   这下倒好,醉了你,倒是苦了我,想我崔文卿也算是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居然要背着你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招摇过市,还要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看热闹看笑话,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正待崔文卿暗自腹议不止的时候,昏睡中的童擎仿若是梦到了什么美好事物般,呢喃低语道:“唔……昭姐……折昭……不要走……”   此话听得崔文卿是额头黑线,原来背着一个男人招摇过街倒不算甚。   最悲催的是这个男人还是自己情敌,而且嘴中还念念叨叨自己娘子的名字,靠!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想到这里,崔文卿再也忍不住了,加之背上童擎的确累得不轻,此时恰好看到旁边有一座供路人歇息的凉亭,索性走了进去将童擎放在长凳上,自己已是大口大口的喘气起来。   休息半响,昏睡中的童擎渐渐转醒,睁着朦胧的醉眼不能确定的问道:“你……你是崔文卿?”   崔文卿冷哼一声,言道:“怎么的?难道想打架不成?现在你罪】醉成这个样子,我一只手都能打倒你。”   童擎却是丝毫没有理会崔文卿的挑衅之言,就这么瞪着眼望着他,忽地鼻端一抽,猛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突遇如此变故,当真是把崔文卿吓得不轻,加之现在凉亭中还有其他人在场,更是让他尴尬不已,连忙走上前惊声问道:“喂,你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伤心人而已。”童擎哭声不减,两行热泪也在脸膛上奔涌不息。   见他哭得这么惨,崔文卿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叹息言道:“童公子,你与她也是有缘无份而已,其实就这么成为姐弟也是不错……”   童擎闻言止住了哭声,望着崔文卿满脸痛苦的言道:“知道吗?崔大哥,我真的非常非常羡慕你,能够娶到昭姐,真是你八辈子你修来的福气……”   “是哦,真是福气,还是让人无福消受的福气。”崔文卿一笑,想起了自己被折昭从洛阳直接绑来成亲的遭遇。   “昭姐她温柔体贴,美丽善良……我的年龄虽然比她小,但是一直非常喜欢她。”   崔文卿继续腹诽:“这小子没病啊?折昭还温柔体贴?啊呸!特定晕头了。”   “只可惜,她最后却是选的你……”说到这里,童擎神情有些黯淡,甚是沮丧的言道,“崔大哥,你相貌普普通通,文也不成,武也不就,而且亦无功名在身,你说昭姐为什么嫁给你……我真的想不明白。”   崔文卿气极反笑道:“你这是在褒奖我,还是在贬低我呢?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童擎闻所未闻,自顾自地的叹息道:“但不管如何,我尊重昭姐的选择,所以从今往后,你崔文卿就是我童擎的姐夫,比亲姐夫还亲,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呃……什么事。”见他突然认可了自己,崔文卿深感意外,下意识的出言询问。   童擎猛然站了起来,扶住凉亭柱头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又猛然上前抓住崔文卿的肩头亢声言道:“答应我,你永世不得辜负我的昭姐,时时刻刻都得守护着她,保护着她,不许让她掉一滴眼泪,受一丝委屈,崔文卿,你能够做到么?”   这番话当真犹如金石之声如雷贯耳,不禁震得崔文卿耳膜隐隐作痛,也声震整条大街,惊得路过的人们全都侧目而视了。   面对这个问题,崔文卿却是有些不好回答。   他与折昭虽为夫妻,但折昭乃是为了对付折惟本,无可奈何之下才招他入赘。   而他与折昭也有约定,对付了折惟本之后就会和离解除婚姻,两人的夫妻关系本就是权宜之计。   故而听到童擎这番话,崔文卿才有些不好回答。   好在童擎也没有能力等待崔文卿的回答,待他声如沉雷般说完这番话之后,像是用去了所有力气般身子一软,再次栽倒在地,直看得崔文卿大摇其头。   “哎,这小子真是麻烦!”崔文卿苦笑了一下,只得又是扶起了童擎,脚步蹒跚的继续朝着经略府走去。   感谢梁家三少的打赏支持,感谢大家投票,嘟嘟有你们更精彩!!! 第一二四章 暗地里的阴谋   待崔文卿将童擎送回府中回到驿馆,时间已经快到黄昏了。   满是劳累的进入月门洞,他立即就看见折昭的身影正俏立在轩亭之内,走进去一看,竟然发现她居然正在练字,而且字体娟秀整洁,竟是非常的美丽好看。   似乎感觉到了崔文卿的惊讶之意,折昭头也不抬,手中笔势不减,淡淡问道:“不要这么奇怪,也用不着惊讶,你难道以为本帅不学无术不通文墨么?昔日我可是国子监的知名人物,深受诸多博士的喜爱,只是没想到学业尚未完成爹爹就战死沙场,所以才辍学回到府州。”   崔文卿恍然一笑,言道:“原来如此,倒是以前我小觑娘子了。”   折昭轻轻一笑,将手中毛笔搁在笔架上面,拿起写满大字的那张宣纸略作欣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人已经送回去了么?”   崔文卿苦笑道:“那可是河东经略相公的公子,难道我还敢把他丢在大街上不成?自是送回去了。”   折昭轻轻一叹,转过身来,言道:“童擎他性格直来直去,敢爱敢恨,你也不要怪他,待过几日我给他说说,让他不要再来寻你的麻烦。”   崔文卿笑道:“童擎虽则有些讨厌,但我却不恨他,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况且自家娘子风采照人能够吸引别人目光,作为相公的我还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你有这么大度就好了。”折昭美目横了他一眼,顾盼之间满是风情万种,直看得崔文卿有些呆滞了。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忽地有些炙热,折昭心头莫名一慌,连忙言道:“哎,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崔文卿一愣,立即回过神来,刚才折昭带来的那股惊艳感觉却是久久留在了心头:“什么事?都督娘子但言无妨。”   折昭面颊微微泛红,语气也忍不住略显急促:“是这样的,两天之后,我将在城内有朋楼设宴,延请河东道几名粮商,商议今年振武军军粮购买之事,到时候你也陪我一并前去。”   崔文卿点头道:“那是当然,娘子,我砍价的功夫还算不错,必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折昭轻轻颔首,紧接着又是微微叹息道:“对了,到时候梁青川也是在场,上次你得罪了他,到时候说不定他会言语冒犯,军粮之事关系甚大,还请你一定要忍耐为上,不要破坏了商谈。”   想到那个大腹便便的粮商,崔文卿便忍不住好笑,点头言道:“放心吧,娘子,我一定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但忍耐也是有所限度的。”说罢镇重其事的补充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闻言,折昭苦笑了一下,却是没有多说什么了。   此时此刻,一辆垂着厚实车帘的高大马车披着霞光从西门进入太原,沿着宽阔的大道磷磷隆隆行得片时,又拐入了东面的一条小道之内,在灯火璀璨中缓缓进入了一间豪阔气派的府邸当中。   梁青川早就在车马场恭候多时了,一见马车到来,立即喜不自禁的走上前去,拱手言道:“在下梁青川,在此恭候二公子驾临。”   马车尚未停稳,车帘一动,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已是走出,干脆利落的下了高车,一把扶住梁青川哈哈大笑道:“梁世叔不必多礼,倒是我折继宣前来打扰了。”   来者赫然正是折惟本之子折继宣。   梁青川一笑,拱手言道:“二公子着实客气,在下已经在堂内备置了洗尘酒宴,还请公子赏脸光临。”   “那是自然。”折继宣抚掌一笑,已是在梁青川殷情的引领下,走入了正堂之内。   来到堂内分主宾落座,洗尘酒堪堪饮罢,折继宣便开门见山的言道:“不瞒世叔,这次在下奉爹爹之命前来太原,是专程为今年军粮购置一事而来的。”   梁青川点点头,目光注视着折继宣,静待下文。   折继宣继续言道:“梁世叔与爹爹相交多年,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我也就直接说了,原本振武军军粮采购均是由爹爹负责,而爹爹与梁世叔你合作了这么多年,双方之间也非常信赖,谁料今年折昭突地横插一脚,想要亲自负责军粮采办,爹爹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了她,但是这对于梁世叔来讲,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我知道!”梁青川端起酒杯饮罢一口,冷声言道,“折昭这女人对我一直不甚喜欢,也将我视为你爹爹同一阵营,故而恨不得除我而后快,只是慑于我梁青川乃是河东道最大的粮商,掌握着振武军的军粮命脉,这才隐忍不发而已,这次她专程前来商议军粮采购之事,正是为了架空你爹爹的权力,从而树立她个人权威。”   “世叔说得不错。”折继宣颔首道,“虽则在商言利,但世叔于与我父乃唇亡齿寒的关系,折昭可不是一个善良之辈,若她从世叔手中顺利买到军粮,说不定气焰更会嚣张,所以这次还请世叔能够帮忙,坐地起价让折昭苦于高价而不敢买粮。”   梁青川想了想,点头道:“好,这没问题,不过粮价过高只怕会引起朝廷的不满,到时候……”   未等梁青川说完,折继宣已是自信满满的微笑道:“朝廷内外的关系,爹爹会专门负责打理的,不管世叔将军粮定价几何,也不会有人来寻你麻烦。”   “那好。”梁青川笑道,“正好后日折昭将在有朋楼内宴请我们几个粮商,到时候我便让她好看,也算一洗前耻!”   折继宣振奋点头道:“有世叔此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就留在太原城内等候世叔你的好消息。”   两日之后,一场盛宴在太原城最是盛名的酒肆有朋楼内举行。   作为东道,折昭与崔文卿未及午时便已经到来,好在有朋楼已经操持准备了一切,美酒佳肴方面倒不用他们操心。   来到有朋楼三楼那间最是宽阔的雅间,折昭对着崔文卿轻声解释道:“夫君,这间酒肆可是太原老店,颇具特色,十分有名,店中的浑羊殁忽更被誉为一绝,今日我已经点上了这一道菜,夫君待会便可仔细品味。” 第一二五章 粮商刁难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   这有朋楼他可不是第一次来,而浑羊殁忽这道名菜也早就与云婉秋一道吃过了,而且云婉秋当时还大点特点了许多菜肴,足足吃了他三十多两银子。   想到云婉秋,崔文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然而很快,那丝笑意就消失不见,面上浮现出了几丝惆怅的波纹。   也不知道那小妞儿现在去了何处,竟是就这么不告而别,莫非已经忘了他这个朋友,离开了太原城?   “夫君?你发什么呆呢?”   折昭连叫数声,崔文卿方才回过神,笑问道:“都督娘子何事?”   折昭微笑言道:“今日还是我第一次与这些商人们谈生意,心内倒没多少把握,待会若有不妥,还请夫君能够相助。”   “那是自然。”崔文卿立即颔首一笑。   午时三刻,四名商人模样的男子在侍女殷情的引领下走入了雅间之内,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上次崔文卿见过的那个梁青川,四人一见折昭,连忙恭敬作礼道:“草民见过大都督。”   “四位不必多礼,请起便可。”折昭虚手一礼,权作相扶,其后又指着崔文卿言道,“这位乃是本帅夫君崔文卿,今日陪同本帅一道前来与宴。”   “见过崔公子。”商人们又是对着崔文卿一礼。   崔文卿笑着摇手道,“哈哈,在下也是经营着小本买卖,算起来大家分属同行,还请不要客气。”   折昭笑吟吟的为崔文卿介绍商人们的身份。   除了原本已经认识的梁青川外,那身形高大,穿着黄衫的是为马掌柜。   而留着一脸虬髯胡须,颇为几分威猛感觉的是谢掌柜。   最后身材矮小,看起来犹如老鼠般畏畏缩缩的是王掌柜。   他们全都是河东道有名的粮商,振武军泰半的口粮,都是依赖他们四人供给。   双方介绍完毕,略作寒暄,分主宾落座,待到三杯开宴酒饮罢,自然而然说起了正事。   折昭放下酒杯,义正言辞的开口道:“诸位大商与我振武军合作了多年,均是我们府州折家的朋友,每年的军粮采购,振武军也都在各位这里购买粮食,本帅相信双方有着非常好的合作基础,同理,明年的粮食供应,本帅也自然想要拜托各位进行采购供应。”   梁青川一捋胡须,当先开口道:“折大都督,我们与振武军的确已经合作了很多年,也如你所说,双方有着非常好的合作基础,但草民今天却有些奇怪,想请大都督代为说明。”   折昭心知梁青川来者不善,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只得抬手示意道:“请梁掌柜言明便可。”   梁青川眼波陡然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阴冷之色,沉声言道:“十余年以来,振武军的军粮购买,一直是由折惟本长史具体负责的,要说了解,我们这些粮商也对折长史了解得更为多一些,对于折大都督,抱歉,我们还没有达到如折长史那般信任感觉,故而对明年的军粮供应,草民心有疑虑。”   闻言,折昭面容一沉,冷冷问道:“疑虑?哼哼,难道梁掌柜觉得我折昭会坑蒙拐骗不成?”   梁青川悠然笑道:“大都督的信誉草民不敢妄自论断,但这做生意,始终还是与熟人共事更为妥当一点,不知诸位掌柜觉得在下之言对否?”说罢环顾四周,几名掌柜通通点头应是。   如此一来,梁青川更是暗自得意,轻笑言道:“所以啊,大都督还是最好派折长史来与我们商议更为妥当一点,买卖粮食也能顺利许多。”   话音落点,折昭俏脸上的神色不禁有些难看了:“梁掌柜,本帅已经言明,今年军粮供应乃是由本帅负责,折长史另有要务在府州忙碌,却是分身乏术,还请你能够理解。”   梁青川大摇其头道:“大都督这样说,草民就无能为力了,要不今天咱们先谈到这里,等改天折长史有所空闲了,咱们再来商谈,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听到这么不咸不淡,却满含刁难的话,折昭美目寒光一闪,贝齿也止不住咬紧了,显然心内正忍受着极大的愤怒。   还未等她出言,雅间内忽地响起了“啪”的一声大响,竟是崔文卿再也忍受不住拍案而起,恼怒言道:“梁青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青川本就看崔文卿十分不爽,听到此话不禁一声冷哼,淡淡言道:“崔公子,吾等正在与大都督商量要事,你乃无关之人,还请不要插言为妥!”   崔文卿昂昂高声道:“放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谁说我是无关之人!”   梁青川冷笑道:“这位崔公子,我们今日商谈的是粮食买卖,与天下兴亡又有何涉?还请你不要危言耸听。”   崔文卿想也不想就出言反驳道:“梁掌柜,今日商量的粮食买卖事关振武军全军,常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能够吃饱肚子的军队才有作战的能力,若是不能顺利买到粮食,那么明年整个振武军都会饿肚子,饿肚子如何能够打仗?若是到时候辽国、西夏铁骑蜂拥叩关,我河东道岂不是赤地千里,一片狼藉,全都沦丧在了异族的铁骑之下?故而军粮买卖是一件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马虎不得,大意不得,自当是关系天下兴亡。”   梁青川被他说的是哑口无言,一时之间肥脸止不住有些涨红,怒声言道:“即便买不到军粮,也是你们振武军的事情,与我等粮商何涉?”   崔文卿哈哈大笑几声,忽地又收敛笑容正容言道:“刚才我已经说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梁青川,你扪心自问,若没有振武军镇守边关,你这粮商可能悠哉悠哉的在此经营粮食买卖?说不定已经被辽国人抓起,将你这身肥油点天灯玩了,岂会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在崔文卿凌厉的话锋之下,梁青川气得胡须颤抖不止,连连咳嗽不止,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二六章 夸下海口   折昭深怕崔文卿会破坏了这场商谈,连忙出言劝阻道:“夫君,你就少说两句吧。”   说完之后,她转头对着梁青川和颜悦色的言道:“梁掌柜,拙夫读书人出身,不善与人交流,话语太过莽撞,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哼!”梁青川重重挥袖,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折昭轻咳一声,加重语气言道:“这样说吧,不知梁掌柜以及另外几位掌柜觉得明年军粮定价几何为妥?不如说出来容本帅思量一下。”   几名掌柜对视了一眼,最后目光全都落在了梁青川身上,显然是唯他马首是瞻。   梁青川手指轻轻的捋着三寸胡须,不紧不慢的言道:“大都督先得告诉我们明年振武军大概需要多少军粮?”   折昭早就答案在心,立即回答道:“以每人每天一斗粮计算,大概需要一千九百万斗,这样吧,直接就两千万斗粮食,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梁青川略作思忖,笑道:“可以,不过今年的粮价却是不便宜。”   听他这么说,折昭心头止不住咯噔了一下,问道:“梁掌柜如实道来便可。”   “相信大都督也是知道今年国朝粮食总体歉收,历来作为粮食主产地的江南又遭遇了一场水灾,加之明教在江南作乱甚烈,粮食供应一直非常吃紧,故而价格方面也高上不少……”   “具体是高了多少?”   “嘿嘿,目前粮价乃四十文一斗。”   “什么?”折昭罕见露出了几分惊怒之色,质问的语调也忍不住有些尖锐:“今年上半年粮价也不过才十五文一斗,为何竟会整体翻了一番还多?”   梁青川故作无奈的摊手言道:“大都督,粮价乃是供需市场而定,非是咱们粮商想要坑害于你,咱们买卖公平,童叟无欺,若你觉得我们粮价过高,也可以到别处去看看。”   闻言,折昭深深的吸了几口粗气,却是在强自压抑心头的怒火。   现在河东道有实力的粮商都已经在这里了,他们不卖粮,自己还能找谁家去买?   即便前去他处购粮,沿途折损,民夫口粮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说不定到头来还会花费更多,也是得不偿失。   今天若不能谈拢,振武军口粮问题就难以得到保证了。   故此,折昭强忍怒火,耐下性子询问道:“梁掌柜,你与我振武军合作多年,难道价钱方面就一点没有商量了么?”   梁青川冷笑言道:“大都督,此乃市场定价,草民也是无可奈何,还请你能够理解。”   见他依旧没有松口之意,且态度还是如此倨傲,折昭忍怒抑愤,呼吸都忍不住有些沉重了起来。   这时候,崔文卿却是一笑,言道:“都督娘子,看来今天的生意似乎谈不成了啊?”   话音落点,却是没人答话。   折昭不答话的理由是希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而梁青川,则是希望折昭能够服软,让折惟本来负责粮食买卖之事。   见半响没有动静,崔文卿站起来笑道:“历来买卖,讲究的是自愿原则,既然双方价钱谈不拢,依我看振武军也没必要在梁掌柜以及这几位掌柜手中买粮了,咱们另寻他处便是,我还不相信离开了眼前的这几位,咱们振武军就当真无粮可食了!”   此话一处,折昭俏脸变色,心头又是焦急又是不安,连忙出言道:“夫君何能说出此话,还不快快……”   一言未了,梁青川已是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口气强硬的言道:“折大都督,这可是你们说的,那好,就请恕在下不奉陪了,告辞!”言罢长袖一挥,气昂昂去了。   另外三名掌柜见到梁青川离去,也纷纷站起身来告辞。   转眼之间,雅间内就只剩下了崔文卿和折昭两人面面相觑。   见到折昭俏脸上的愤怒不满,崔文卿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到了愤怒边缘,笑嘻嘻的言道:“娘子,买不成就买不成,你着急甚来!”   折昭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嗓音也止不住有些高亢了起来:“崔文卿,你究竟弄清楚情况没有,梁青川他们四人乃河东道势力最强的粮商,几近垄断了整个粮食市场的交易,若他们不卖给振武军粮食,来年整个振武军的将士就要饿肚子了,一时半会,你要我去哪儿筹粮?即便能够筹到,又如何能够顺利运到府州来?你这不是故意捣乱么!”说完之后,气喘吁吁不止,显然气得不轻。   见到崔文卿望着自己却没有说话,折昭语气缓和了几分,却透着一丝悲凉之意:“其实梁青川的意思我懂,不外乎就是想让折惟本来负责军粮采购事宜而已,若实在无法商量,大不了本帅退一步就可,让他折惟本前来又有何妨!只要振武军不饿肚子,本帅受些委屈又是怎样!你为何要这么鲁莽冲动,直接将这件事完全搞砸了?”   一番犀利的指责后,雅间重回宁静。   “你说完了没有?”片刻之后,崔文卿的嗓音响起,透着一份凝重。   折昭直接对他怒目而视,却没有开口。   崔文卿轻轻一哼,正容言道:“都督娘子,现在你与折惟本,几乎已是斗得个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一场战争,不容得你退缩,忍让,亦或是放弃,前段时间你好不容易才剥夺了折惟本的采购买卖之权,难道眼下还要将它拱手让回不成?”   折昭苦笑摇头道:“夫君,并非是我想要退缩忍耐,只是形势逼人,不容我不退啊。”   崔文卿嗤笑了一声,言道:“前不久我对你承诺过,一定会帮你打倒折惟本,那么今日我就开始践行自己的承诺,两千万斗粮食对吧?不需要他梁青川出售,我崔文卿自己去筹!”   此话一出,不吝于耳畔惊雷,折昭睁大美目不能置信的望着他,半响方才惊讶问道:“你去筹?那可是两千万斗粮食,你开什么玩笑?”   崔文卿自信满满的言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而且这两千万斗粮食,我不会花你振武军一文钱。” 第一二七章 空手套白狼   听到这句话,折昭眼眸中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的神光消失了,已是完全将崔文卿的这番话当作了笑话来听,冷冷言道:“崔文卿,两千万斗粮食足足需要白银三十万两,而且还是以今岁粮价计算,若按照梁青川的供价,那就是七十万两,现在已经快要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在此胡言乱语!失心疯么!”   崔文卿成算在胸的笑道:“古有诸葛亮草船借箭,今有我崔文卿空手买粮,都督娘子,在下可在此立下军令状,三个月之内若没有买到两千万斗粮食,在下甘受军法!”   见他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折昭面上的神情这才凝重了起来,点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若到时候不能完成,本帅绝对不会顾及私情。”   “白纸黑纸,待会我就写给你,放心便可。”崔文卿自信笑了起来,心头已经有了定计。   出了有朋楼,梁青川并没有直接返回府中,而是前去了折继宣的住处。   “如何了?”折继宣正在庭中练习拳术,见到梁青川到来,连忙收住势子一问。   梁青川冷笑回答道:“折长史交代的事情,在下自是放在心上,咬紧四十文一斗的粮价完全没有松口,折昭无可奈何之下已经萌生了退意,只是最后崔文卿突然插言,声称要去他处卖粮,我便故作恼怒的走了。”   “什么,崔文卿想要去别处买粮?”听到这句话,折继宣已经忍不住笑了。   “对,只怕那个蠢货还不知道,河东道的粮食早就已经被我们垄断,别家岂会有粮卖给他!”   “那他会不会前去别处卖粮?”   “绝对不会,即便崔文卿能够在别处买到粮食,也运不到府州去,一来民夫车辆不容易征集,二来沿途粮食损耗,民夫口粮太过惊人,折昭不会那么傻的。”   “这么说来,咱们这次胜券在握了?”折继宣双目神光一闪,面上满是高兴之色。   “对。”梁青川肯定的点了点头,笑道,“继宣公子回去之后,大可告诉折长史放心,要不了多久折昭就会前来求他了。”   “哈哈,如此甚好!”折继宣拍手笑了笑,神情掠过了几分阴冷之色,喃喃自语道,“折昭啊折昭,你不是总想着要夺我爹爹之权么?这次就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自取其辱,还有那崔文卿,上次带给我们兄弟的耻辱,这次必定让你加倍偿还!”   ※※※   回到驿馆,折昭的心绪依旧未能平静,特别是想到崔文卿不花一文钱购买两千万斗粮食回来,更是觉得荒天下之大谬!   先不论除了河东之外,从哪儿买来两千万斗粮食,光是银两的花费就让人大伤脑筋。   不,不是大伤脑筋,而是根本就无法完成的事情。   即便是赊账,别人也不可能赊给振武军这么多钱呐。   崔文卿刚才的那些话根本就不靠谱,到头来还是只能自己想办法,   折昭估算了一下,购买全年的粮食只怕最低都需要准备六十万两银子上下,而振武军用来购买军粮的只有三十余万两,差口足有二十多万两。   俗语尝言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现在折昭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崔文卿呵崔文卿,这次你真是害死我了!   折昭尚在焦头烂额之际,崔文卿悠哉悠哉的前来了,见状便笑语言道:“都督娘子,瞧你这么模样,难道还在为军粮之事而发愁么?”   看到崔文卿这般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折昭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冷哼道:“若不发愁想办法,那差缺的二十多万两银子该从何处来?我可没你这样轻松。”   不难听出折昭的责怪之意,崔文卿尴尬的咳嗽了数声,笑眯眯的言道:“刚才酒肆当中人多嘴杂,不便讨论,其实我现在到来,就是专程与娘子你商议此事的。”   折昭气呼呼的坐下,端起茶盏用力喝了一口,似乎想浇灭心头怒火,冷冷言道:“好吧,你说,本都督洗耳恭听便是。”   崔文卿也不气恼折昭的态度,径直坐在她的对面,正容开口道:“娘子首要的疑虑,应该是银两方面的不足,是吧?”   听他一副说正事的口吻,折昭脸色稍稍缓和,颔首道:“对,即便是咱们能够在河东道之外的地方买到较为便宜的粮食,但算上路途损耗,以及民夫车辆的雇佣,花费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最低都需要六十万两银子左右。”   “那好,我就给娘子你找六十万两银子来,不知娘子你能否买到军粮?”   “六十万两?呵!崔文卿,你以为你是范蠡白圭再世么?”折昭揶揄一笑,“就算你那阿玛尼服装店生意再是火爆,也不可能在三个月之内赚上六十万两银子回来。”   崔文卿一怔,言道:“谁说我要依靠阿玛尼服装店的钱财?军粮花费,自然不会用我自己的钱,而是全靠空手套白狼获取!”   “空手套白狼?”折昭眉梢一挑,露出了疑惑之色。   “对,”崔文卿点了点头,见到折昭依旧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不禁摇头失笑道,“娘子啊娘子,你真是抱着一座金山哭穷啊!”   “此话何意?”折昭立即沉声追问。   崔文卿笑道:“在我眼中,振武军就是一个金字招牌,难道还当不得六十万两银子!”   听他这么说,折昭更是惊讶了,暗急之下,也没有出言询问,只是目光炯炯的望着他,显然正静待下文。   崔文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忽地加重语气问道:“不知娘子可有听说过国债这个词汇?”   “国债?”折昭喃喃自语一句,显然是一头雾水。   崔文卿娓娓而论道:“所谓国债,又称国家公债,是国家以其信用为基础,按照债券的一般原则,通过向社会筹集资金所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国债是由国家发行的债券,是朝廷为筹集财政资金而发行的一种政府债券,是朝廷向投资者出具的、承诺在一定时期支付利息和到期偿还本金的债权债务凭证,由于国债的发行主体是国家,所以它具有最高的信用度,被公认为是最安全的投资工具。”   今天回来晚了,抱歉!还有一更22点左右送到。另谢谢“单思”的书币打赏。 第一二八章 崔文卿的妙招   折昭被崔文卿这番如同江河奔涌不止的话语弄得呆住了,整个人直接懵逼,呆傻在了当场。   见到她半响没有回过神来,崔文卿明白是国债的理念太过现代,以折昭古代人的思维理解起来颇有难度,索性化繁为简道:“这么说吧,娘子肯定向着别人借过钱吧?某天你突然要办一件大事,但却很缺银两,这时候你便向着周边的友人筹借,你承诺借到银两之后三年归还他的本金,另外再按每年一成的利息许以利金,这就是国债的基本原理,不知你是否明白?”   折昭愣怔半响,渐渐有些懂了,蹙着眉头言道:“夫君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去向朝廷借钱?现在朝廷的钱粮也是非常紧张,官家是不可能借钱给我们的。”   崔文卿微笑道:“谁告诉你是向官家借钱的?”   “啊?那夫君是说向谁借钱?”折昭顿时不解,言道,“除了朝廷,一时半会谁能借六十万两银子给咱们?”   崔文卿悠然笑答道:“咱们能够借钱之人,自然是世间芸芸众生的百姓啊,也只有他们,才能拿得出这么多银两来。”   “啊?向百姓借?”   “对,为夫之意,就是用振武军的金字招牌,向民间借款筹款,数目大小不论,越多越好,咱们承诺三年偿还并许以利息,并以票据作为信用依据,提供给作为债主的百姓,如此积沙成塔,积少成多,六十万两银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折昭被他这一席话弄的是目瞪口呆,说话止不住有些结巴了:“这……这样也行?”   “为什么不行!”崔文卿自信一笑,“据我所知,大齐民间借贷一直非常混乱,常常有人借出银两而收不回利息本金,落得人财两空,如此根本,在于民间借款人毫无信誉可言,才会出现这样的困局,故此民间借款,只能存在亲戚好友之间,这并非是亲戚好友信誉有多高,而是大家都认为亲戚好友不容易骗人,也较为容易收回借出去的银两,但朝廷不同,在百姓们眼中,朝廷可是有着较强信誉的,几乎不会存在赖账不换之事。”   说到这里,崔文卿略微一顿,加重语气言道:“作为振武军,也是相当于朝廷的一份子,对于百姓们来说自然也有着较强的公信力,咱们可以用振武军这块招牌,向民间借钱,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六十万银两很快就手到擒来!”   折昭足足愣怔了盏茶时间,方才理解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霎那间美目一亮,却又不无担心,颤声言道:“崔文卿……利用朝廷之名号举债借钱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咱们这么做会被那些御史弹劾的!”   崔文卿正容言道:“从前有一个伟人说过,不管白猫黑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只要咱们能够解决这个当务之急,管那些御史这么多干什么!如果谁不同意这么做,那好,就让他来负责筹积组振武军的军粮!”   折昭犹豫良久,忽地深深吸了一口粗气,轻叹道:“圣人绝境,万法可用,的确,现在我们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好,那就照你的话去做,另外我还有一事不明。”   “娘子请说。”   “夫君,借钱容易还钱难,若到时候百姓要我们还钱,我们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该如何是好?”   “呵呵,其实这个问题也很容易解决。”崔文卿笑语言道,“咱们这头向着百姓借钱,但另一头却是可以将借来的钱也借出去,并收取更高的利钱,从而赚取其中差价。”   见到折昭已经开始蹙眉细想,崔文卿摇着手儿笑道:“还是给你举例说明吧,娘子,比如你初次来到太原城,想在城内购买一座房舍,但苦于银两不够,这时候你该怎么办?”   折昭想了想回答道:“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努力赚钱存钱,待赚足了银子再来购买房舍;第二,向着亲戚好友们借钱,并及时偿还。”   崔文卿颔首道:“娘子所言甚是,但第一种方法却是刻舟求剑,待到你赚到充足的银两的时候,原本心仪的房舍说不定就会被别人买去了,至于第二种办法,借钱倒是不错,但登门借钱受人之脸色,说不定还会被亲戚朋友看低一头,此法也并不可取。故而,我这里可以提供第三种方法可选,那就是向我们振武军借钱。”   崔文卿继续沉声道:“比如太原城一座房舍要价一百两,而购买者只得五十两白银,只要信誉良好,家世清白,就可以在咱们振武军这里借五十两银子,利钱两成三年付清,你想想看,咱们从百姓手中一成利息借来的银两,转借他人收取两成利息,足足赚了一成之利,也就是说咱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将银两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就赚了十两银子回来,如此手法,岂不是空手套白狼?!”   折昭听得是目瞪口呆,显然被崔文卿的这套手段震撼得无以复加。   从小到大,生长在府州荒凉之地的折昭都觉得赚钱很艰难。   特别是看到父辈为了筹集振武军粮饷,耗费不小的精神,她更觉得赚钱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从她接管了振武军之后,虽则军权在手,但财政大权却只能交给折惟本。   这并非是她不知轻重,而是她根本就不懂得经商之法,只能依靠折惟本的经商赚钱能力,从而维系振武军不倒。   但就实而论,光靠朝廷每年固定的拨付,以及折惟本的略加经营,振武军每年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只能勉强算得收支平衡而已。   没想到今天,崔文卿却提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赚钱之法,费力不费力另当别论,光凭接着振武军的招牌名号,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就能赚取巨资,实乃太过骇然,也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不过很快,折昭忽地想到了一个漏洞,连忙问道:“夫君,若是别人借我们的钱却不偿还,又该当如何?” 第一二九章 改变大齐货币体系   崔文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这个更简单了,就拿咱们刚才所举例的那个购房者来说,他借来银子买到房舍之后,可以在地契上写他的名字,但地契却要作为抵押交给我们保管,若是他逾期不偿还银两,亦或是没钱偿还,那咱们就可直接没收了他的房舍,并根据市价拍卖偿还,如此一来,他也无从赖账了。”   折昭恍然的点点头,陡然之间,已对筹集六十万两银子充满了信心。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打算。”崔文卿沉吟片刻又是一句。   折昭显然对他是甚为佩服,连忙点头道:“夫君有话但说无妨。”   闻言,崔文卿颇为神秘的一笑,问道:“娘子,不知你可有五百两银子,我先借来用用。”   折昭展颜笑道:“这有何难,我立即令人前去支取。”   片时之后,一位侍卫奉命抱来了一个青布口袋,里面装着白花花的银两,刚好五百两之数。   崔文卿吩咐侍卫将银两放在桌上,待他出去之后,这才对着折昭言道:“娘子,劳烦你将这袋银子拎起来如何?”   “好。”折昭没有半分犹豫,单手一伸抓住青布口袋袋口,微微用力一提,已是将那袋银子拿在了手上。   见状,崔文卿满头黑线,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连忙苦笑道:“好了好了,你可以放下了。”   折昭疑惑的看了崔文卿一眼,显然不明白他刚才的用意,依言放下了口袋。   按照崔文卿设想的剧本,五百两银子足足有五十斤重,即便是一个正常的男儿,提起来也会费一番功夫,如折昭这般的女子那肯定是更为费力了,说不定根本就拿不动。   然他忘却了自己家娘子本就是一个武功高手,五十斤的重量对她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如此一来,到有些尴尬了。   略微沉吟片刻,崔文卿正色问道:“娘子,你觉得这五百两银子重吗?”   折昭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我拿着倒还不觉得,若是寻常人手拿,自然要颇费一番功夫。”   崔文卿点点头:“若是五千两白银,娘子你还能拿么?”   五千两就是五百斤,听到如此数目,饶是折昭,也是摇头言道:“提起来片刻倒是可以,久了却是不行。”   “这样,我问娘子你一个问题,如果现在你需要购买一件东西,需要五千两银子之数,但路途却有些遥远,你觉得自己该怎么将银两带过去?”   折昭很喜欢崔文卿这种举例说事的方法,沉吟片刻如实回答道:“如果是我,大概会将五千两白银换作等价的黄金带去。”   “若事情紧急,容不得你去金铺换黄金呢?”   “那就只能雇车,将五千两银子直接运去。”   “那如果又没有车呢?”   话到此处,折昭直接懵逼,沉思良久,苦笑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对,是没有办法了啊。”   崔文卿笑了笑,开口言道:“现在民间流通的基本货币主要是铜钱,如遇大额支付,使用者就将铜钱换为等价,且便于携带的黄金亦或是白银,从而方便流通,但据我所知,我朝白银产量一直不高,黄金自然更少了,以钱易钱很多时候却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需要携带巨款出城到他地买卖货物,不安全的因素就是更多了。”   听到这里,折昭点点头表示认可。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盖因振武军每次购买军需之物时,所需钱财甚多,即便是用白银支付,很多时候也是直接装了几大车,护送的时候只能派出军队前去,十分不方便。   崔文卿笑道:“如此一来,娘子啊,咱们赚钱,不,不应该说是赚钱,这样格局太小了,应说咱们改变大齐货币体系的时候就到了。”   一听这个词汇,折昭就知道崔文卿接下来的想法一定非常不简单,连忙认真聆听。   崔文卿想了想,开口道:“咱们利用振武军名号,在民间借贷一事迫在眉睫,但我觉得咱还可以发行一种名为银票的票据,代替大额支付。”   “银票?”折昭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露出了不解之色。   “所谓银票,指的是一种纸质货币,盖上官府的阳文大印用作防伪,从而在市面上流通,代替银两的交易。娘子你不妨想想看,咱们可以在条件成熟之后,发行这种名为银票的货币代替大额支付,数额从一两、二两、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共有七种,并允许持有银票之人可以用银票进行交易流通,并自由的在我们开设的钱庄中兑换白银,以后民间乃至官方的买卖大额支付,就可以使用咱们发行的这种银票。”   折昭思忖半响,方才明白崔文卿的话,惊讶言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自己造一种钱出来。”   “对,就是造钱。”见她明白了过来,崔文卿立即满意一笑。   在他的记忆中,前世古代首次出现纸质货币的时候,就是在北宋初期的四川一带。   目前虽则历史已经走向岔道变得面目全非,但现在所处的时间应该正是北宋初中期的时候,崔文卿相信民间也应该会有适合纸质货币运行的经济基础。   折昭面色渐渐凝重,沉声言道:“夫君,依照大齐律法,私造钱币可是死罪,你这样做是行不通的。”   崔文卿笑道:“这的确是不折不扣的造钱,但咱们可以完全可以换一个说法,我们只是在为需要大额支付的百姓们提供一种便捷的支付方法,纸币本身并没有实际价值,比不得铜钱、白银、黄金,记住,我们只是提供一个支付平台,供便捷支付而已。”   崔文卿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些深奥了,折昭想了半天也似懂非懂。   其实在后世,网络支付发展突飞猛进,所依赖的就是庞大的客户群,以及客户对支付平台的信任。   国家可以管控调控,可以立法立规,但却没理由认为支付平台是在造就虚拟货币,滥发钱物。   而作为大齐朝廷来讲,也没理由认为崔文卿这个想法是在造钱。 第一三零章 打预防针   一时之间,折昭被崔文卿搅得有些心乱如麻,半响方才冷静言道:“夫君,若是当真要发行你所言的这种银票,绝对不能只限于整府州、麟州等地,而必须囊括整个河东路,甚至是中原方才又意义。”   崔文卿甚是佩服折昭的一针见血,笑道:“不错,而且银票的发行,必须依赖官府,咱们振武军虽说勉强算作官府机构,但在全国的影响力却是不足。”   折昭沉吟了一番,言道:“要不这样,我立即起草一份奏折,将你这套银票支付的思路上报给政事堂知晓,容各位相公定断,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登上就被折昭的话吓了一条,连忙低声道:“傻妞儿,如果被朝廷得知,将印制银票的权力上收,那咱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啦。”   “那你说怎么办?”折昭皱眉垂询。   “嘿嘿,”崔文卿荡荡一笑,“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在整个河东路发行这种银票,并以振武军的名义在河东路各地开设银两、银票兑换的钱庄,待到朝廷回过神来,将制造银票的权限上收,咱们已经赚足了许多银两,倒也不怕吃亏了,不过这件事情毕竟有些冒犯朝廷的威严,不知娘子你是否敢愿尝试?”   折昭早就是穷疯了,想了想颇为无所谓的笑道:“折家的振武军大都督本就是世袭罔替,倒也不怕丢官,其实比起丢官,我更怕振武军穷得揭不开锅,故此,我倒觉得可以一试。”   崔文卿笑着点头道:“那好,娘子,咱们可分两步走,第一,先发行军债筹够银两,然后第二步,再开设钱庄发行银票,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折昭欣然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不过咱们必须得到河东路经略使支持才行。”   “那好,就请娘子你去找童州商量。”   “不行,咱们得一起前去。”   见到崔文卿朝着自己疑惑望来,折昭展颜笑道:“若只有我,只怕说不清楚,故此还是请夫君一并前去为妥。”   “那好,咱们造钱一事最好也拉上童州,一来地方衙门的信誉较高,银票才能有较强的稳定性,二来么……”说到这里,崔文卿意味深长一笑,“若是当真朝廷动怒,咱们也可以多一个人背黑锅对不对。”   折昭恍然笑道:“夫君之言大是,好,就这么办。”   第二日,夫妻俩一并前去河东路经略府衙门,商量借贷以及发行银票之事。   及至听崔文卿说完,饶是童州的冷静,额头也忍不住冒出了涔涔汗珠,说出了与折昭昨日一般无二的话:“咱们如果这么做,一定会被朝廷弹劾的!”   折昭是过来人,明白童州心内的顾忌,正容言道:“经略相公为官家守牧一方,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就实而论,河东道物产贫瘠,土地不利于耕种,即便均经略相公勤于政务,每年也是入不敷出,需待朝廷拨钱平衡收支……”   听到这里,崔文卿却是忍不住一笑,河东路还物产贫瘠?   要知道大齐的河东路就是后世的山西全境以及陕西北部,这里土地的确不利耕种,但下面埋的都是煤炭、石油,那些东西挖出来就是钱啊!要不咱也去试着采煤钻油?   只不过他现在心思全在造钱的上面,已经快要开设具有造钱之能的中央银行了,对当个煤老板自然不是太上心,故而这个念头只在心头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他只听折昭继续说道:“目前作为国朝钱粮主要产地的江南明教猖獗,匪患四起,加之今年又遭遇了水灾,朝廷早就大是头疼,明年若是辽国西夏来攻,只怕朝廷钱粮更会吃紧,经略相公到时候若再向朝廷伸手要钱,只怕不易也。”   一番话听得童州连连点头叹息,显然大觉郁闷。   的确,金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这样做,官家还有诸位相公说不定会动怒的?”童州眉头已经皱成了疙瘩的模样,心头甚是动心,但仍充满了顾忌。   崔文卿轻笑言道:“经略相公啊,又想赚钱又不想担负责任,这样的好事只怕不存在世间当中吧?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但凡是求财,就会存在几分不确定的风险,你们是领军大将,常说什么无险不成兵,那我今天也要说上一句无险不赚钱,况且我们又没违背朝廷律法,而且赚来的钱也非中饱私囊,而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朝廷即便是知晓,也是情有可原才对。”   折昭补充道:“经略相公,在下觉得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若是太计较过人得失,何能秉持为政的初心?”   童州闻言一震,轻叹道:“阿昭侄女之言当真是振聋发聩啊!我童州乃武将入仕,追求的自然是国泰民安,自己荣辱得失何足挂齿,那好,这笔买卖,我童州一并入伙了。”   言罢,童州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了几分凝重之色:“但朝廷那里不能不管,还是须得有所禀告才行。”   崔文卿想也不想就接口道:“那咱们可以先给官家以及政事堂诸相公打上一计预防针!”   “预防针?”折昭、童州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面面相觑间又同时转头异口同声询问:“什么是预防针?”   崔文卿刚才一不留神,就冒出了现代词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苦笑言道:“这个预防针呢,说的是可以提前预防,比如咱们可以先写上一封模棱两可的奏书,禀告大事之余顺带提及一下咱们准备举债还有发行银票之事,当然,这句话咱们得一笔带过才行,到时候若朝廷追究下来,咱们大可信誓坦坦的拿出奏折对官家和诸位相公说道,‘看吧,我们可是已经禀告过的,只是你们不曾留意而已,怪我咯!’到时候你们猜猜官家和相公们会是什么表情。”   闻言,折昭与童州都觉忍俊不禁,全都笑了起来。 第一三一章 收个名人当小弟   笑罢之后,童州拍案定策道:“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不过咱们须得采取先易后难之法,先举债后造钱,阿昭,以我之见,河东经略府就与你振武军大都督府联合发出公文至河东路诸县,告知决定在各地成立河东钱庄一事,并张贴告示向民间借贷。”   折昭正要点头,没想到崔文卿已是摇头言道:“河东钱庄之名太过普通,以我之见,还是河东银行好听些。”   童州已经开始习惯了崔文卿时不时冒出的新词汇,虽然他不懂得银行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依言点头道:“那好吧,就叫做河东银行”。   说完之后,童州又笑吟吟的开口道:“另外以老夫之见,这银行还得需要人主事,要不咱们两家分别派遣一人,负责银行事务,不知阿昭侄女意下如何?”   “自当如此。”折昭点头表示答应,目光转向了崔文卿,嫣然笑道:“夫君现在正巧没什么事情做,不如就由你来负责银行事务。”   崔文卿退无可退,加之成立银行一事本就是他提议的,于是乎点头言道:“好,还请童相公也推荐一人。”   童州捋须点头道:“一时之间本官尚无合适人选,这样吧,待我今晚想好的人选,就让他来驿馆找你。”   崔文卿点点头,同意下来。   ※※※   翌日一早,崔文卿刚刚起身没多久,正在用早膳当儿,便听见驿丞前来禀告,说是有人正在正堂求见等待。   崔文卿猜想多半是童州派来负责河东银行事务之人,连忙点头示意明白,丢下碗筷朝着正堂走去。   脚步刚跨过正堂门槛,崔文卿就看见了堂内正站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官员,白面微须,神情端庄,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气质。   “阁下莫非就是经略相公推荐而来,担任河东银行要职之人?”崔文卿是个自来熟,立即走进去便是微笑一问。   那年轻官员也是一笑:“这位莫非就是文卿公子?在下吕惠卿,职司经略府参军,奉命而来聆听公子差遣。”   “哦,吕惠卿是吧?”崔文卿刚想走上前去,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神色一变,登时就惊讶大叫道:“什么?吕惠卿?你丫就是护法善神吕惠卿?”   崔文卿突如其来的失态高语顿将吕惠卿吓了一条,连忙疑惑言道:“对,在下就是吕惠卿,不过这护法善神又是何意?”   崔文卿愣愣的注视着他穿越而来之后所亲眼看见的第一个历史名人,颇有些意想不到的感觉。   他虽不知道现在这位吕惠卿名号是否响亮,但是在原本的宋朝,吕惠卿可是王安石变法集团中的第二号人物,最后在王安石惨遭贬官之后,更是掌握变法大权,继续推行变法,被誉为护法善神。   只是可惜这位仁兄大半生都被卷入新旧党的争斗,宦途非常波折,加之又因与原本情同师徒的王安石发生矛盾,最后更借机打压已经贬官的王安石,故此史书认为他背信弃义、祸国无耻,人格低劣。   苏辙更是说过吕惠卿怀张汤之辨诈,有卢杞之奸邪,诡变多端,敢行非度的评价,因而历朝历代,吕惠卿都被视为有才无德的小人。   这样一个人居然与自己共同负责河东银行之事,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回过神来,苦笑言道:“在下初见吕参军,有所失态着实抱歉,不知经略相公可有对吕参军说具体负责的事情?”   吕惠卿摇头道:“经略相公只是说让在下前来陪同文卿公子一起负责河东银行的筹建,至于具体做什么事情,倒是没有言明……”   话到这里,吕惠卿却是有所保留。   说起来,吕惠卿进士及第已有数年,混迹许久方才混得河东路经略府参军一职。   所谓参军,就是负责出主意想点子的参谋而已,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也让功利心甚浓的吕惠卿大是郁闷。   今番童州好不容易让他来负责河东银行事务,对于吕惠卿来讲,自然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他也想以此大干一场,从而作出功勋成绩,以便能够获得童州的青睐提携。   原本童州是让他去了之后听从崔文卿的命令行事,但他一来觉得崔文卿年龄尚小,二来认为崔文卿并没有官职在身,故而有所看轻,才没有说出最为重要的话。   而在吕惠卿心中,他更是认为崔文卿该当听他的命令行事才对。   崔文卿却不知道吕惠卿复杂的心思,点头道:“那好,我就长话短说了,振武军大都督府和河东道经略府决定共同出资组建成立河东银行,这银行的意思与钱庄差不多,主要为经营钱币的机构,待到公文下发州郡县丞,河东银行也会在各地成立相应的下属机构,负责事务运作。”   吕惠卿心思剔透,已是大概明白了崔文卿所言的意思,点头道:“好,在下明白。”随即精神振奋的问道,“对了,崔公子,不知咱们这个河东银行目前有多少下属?”   崔文卿笑嘻嘻的答道:“这人么,目前就咱们两个,我是河东银行的行长,而你则为副行长。”   闻言,吕惠卿一颗心直往下沉,暗忖道:什么狗屁副行长,若是只有两人的话,你这行长是上官,我这副行长岂不成了跑腿的了?看来今番经略相公有意坑我,这次是上了贼船了!   崔文卿发觉了这厮面色有些不好看,似乎有所退意,心知吕惠卿可是他穿越而来的第一个小弟,且还是一个历史名人,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了,连忙出言道:“放心,待到各地机构相继成立,咱们银行的人数铁定会如滚雪球般的增加的,到时候吕行长你什么都不用干,每日做些简单的巡视工作便可。”   吕惠卿无可奈何,只觉现在若是回去对童州说自己不做,只怕一辈子都再也得不到童州的重用,只得咬了咬牙甚是郁闷的言道:“那好,在下自当恪尽职守,协助崔行长做好各项事务。”   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目前咱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为河东银行建章立制,并梳理相应规矩,厘定开业计划,至于人手和店铺方面,就留给经略府与大都督府去操心。”   吕惠卿苦笑颔首,只得懵懂懵懂的当上了这个河东银行的副行长。   尽管至始至终,他都不知道河东银行究竟是干什么的。   今天家中有点急事,就更一章,有空再补。 第一三二章 银行开张   两日之后,由河东路经略使童州与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共同签署成立河东银行的公文,经过快马飞传,立即就传遍了河东路所有的州郡县城。   各地州府县衙接到文书后,立即按照上面的具体规定以及相关要求,周密布置起来。   与此同时,两封分署河东路经略府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府的奏书,也由快马送去了洛阳,飞到政事堂秉笔宰相尚书令王安石的案头。   所为政事堂秉笔,乃是指首席宰相,一般均由最为德高望重者担任,具体负责政事堂相应事务,并直接对天子负责。   王安石今年五十出头,正值老来谋国的盛年。   他头戴长翅乌纱帽,身着剪裁得体的紫色官衣,灰白的长发长须当胸飘拂,古铜色的大脸棱角分明沟壑纵横,面颊上面两道深深法令纹使得他看起来不怒自威,气度非凡。   此际他正捧着折昭上呈的奏折认真细读,两道眉头紧紧皱起,犹如两团疙瘩一般。   折昭这封奏折是专程前来哭穷要钱的,奏书上列举出了一条又一条急需用钱的名目,直看得王安石太阳穴发胀,满脑子都是钱币在飞旋舞动。   振武军钱财窘迫他是知道的,甚至还因朝廷财政对振武军一直没什么拨款,而心存愧疚。   但是这能又何等办法?朝廷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目前江南的数百万水灾灾民急需安置,钱粮衣食都需要朝廷来出,为了防止明年的水灾,黄河长江更需修筑堤坝,这也是一项巨大的开支。   而在秦凤路一带,吐蕃人会同回鹘人虎视眈眈攻略甚急,熙州、秦州具以失陷,关中路经略使种世衡一天来了七封告急文书,声称朝廷再没有钱粮来援,长安府就会不保。   王安石深知朝廷窘境,在这个要钱无钱,要人无人的时候,只得含着热泪写了回书,让种世衡务必挺住,即便战死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让吐蕃铁骑攻陷长安府。   然而,就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关键时刻,摄政太后还要筹办六十大寿寿宴,并下令各地进献生辰纲,让本就拮据难支的钱财更是雪上加霜。   王安石无计可施,只得苦苦支撑着朝廷的运作,往往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实乃艰难备至,也让他大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痛苦。   思忖半响,王安石提起笔向折昭回书,大意自然是朝廷也很困难,让她务必坚持的话。   刚刚忙完他又拿起了童州所写的奏书细读,刚看得一眼,太阳穴又是忍不住痛了。   原是童州也是前来哭穷的。   王安石耐心而又仔细的将童州书写的奏书看完,不禁大感棘手难办。   河东道乃大齐抵御西夏、辽国的脊梁,断不能就这么塌掉,也不能因为缺少钱粮之事而陷入乱局。   王安石犹豫良久,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廷于情于理都应该拨付一些钱财方为上策。   毕竟童州向来官声极好,可不像种世衡那个喜欢耍账的老流氓,他说缺钱,那是肯定缺钱了。   不过好在童州在公文最后禀告了一个筹钱的办法,那就是向着民间大商借钱度日。   王安石虽不知道那些大商怎会借钱给朝廷,但总归是聊胜于无,于是乎也就大笔一圈,表示同意了。   处理完厚厚奏书,王安石大概心神疲惫,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棂前,却发现外面早就是黑沉沉一片了。   他仰望着渐渐升上树梢头的明月,回想起自己内有政敌掣肘,外有诸事烦扰,不禁怅然一声叹息,感概低语道:“独木难支也!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进入腊月,寒风凛冽,河东大地满目冰雪,河东银行也在这时候正式开业了。   说是正式开业,此话却有些牵强。   盖因各州各县也只是将银行的场地人员配齐而已,勉强能够维持运作。   而位于太原城的河东银行总行,只是买了一间钱庄用来办公,所有人员均是从河东路经略府以及太原府内的吏员中抽调而来的。   这么着急开业的原因并非是崔文卿等人急功近利,而是买粮之事实在迫在眉睫,所需银两也必须尽快凑齐才行。   崔文卿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穿越之前本是自己开公司的小企业家,加之有自学自考经济管理硕士,对于后世银行的基本业务,以及部分流程还是知晓,特别是对于民间融资机构那些套路更是了熟于心。   在百忙之中,崔文卿利用七天的时间以讲课的方式,培养了一批抽调到银行工作的吏员,并派遣他们立即奔赴各州郡各县城,指导当地河东银行分支开业事宜,以及具体的业务程序。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一日,在一阵鞭炮声中,河东银行总行匾额上挂着的红绫翩然滑落,露出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写的正是“河东银行。”   面对着前来围观的人们,崔文卿慷概激昂的发表了一系列讲话,讲述了银行的大概用处,讲述了银行即将要开展的具体业务,并请诸位百姓能够多多支持,前来借钱给经略府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府。   太原城的百姓还是首次听到如此新颖的事情。   要知道历朝历代,朝廷遇到财政困难的时候,向百姓横征暴敛的居多,很多时候都是冠以借钱的名号,实则为借钱不还,民众即便有心申冤,也是毫无办法。   在东汉末年以及唐朝末年的时候,朝廷为了镇压起义军,更是直接向城中大商们借钱,然而后来直到改朝换代,这些钱也是没有收回来的。   故此,众百姓们还是心有疑惑。   崔文卿自然想到了此点,站在银行二楼凭栏前的他却是一笑,亢声言道:“我知道这里有些人相不过河东路经略府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府,认为朝廷借钱多半是有借不还,但是这种情况,却只是存在政治腐败,朝廷言而无信的时候,如今我大齐,政治清明,官家贤明,政事堂的诸位相公更是个个公正严明,处事公道,断不会出现借钱不还之事。”   此话一处,倒也有不少人纷纷点头。 第一三三章 慷概陈词   的确,目前大齐朝廷可谓非常关心庶民疾苦,以尚书令王安石为首的宰相更是励精图治,推行变法。   而且王安石为政言而有信,不偏不倚,民间更用古代秦朝变法的商鞅喻之,可见王安石在民间的口碑的确是非常之好。   故此对于大齐朝廷,大部分百姓还是充满了信心的。   不过借钱可非小事,弄不好就要赔了进去,现在听了崔文卿的话,不少人还是心存疑窦的。   崔文卿顿了顿,继续言道:“相信对于府州折家,大家都不会陌生,自从开元盛世以来,折家一直为大唐镇守云中要地,抵御北方骑兵入侵,民间更有‘但有折家儿郎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之名言,正是因为有了这句誓言,无数折家儿郎命丧沙场,马革裹尸而回,但是不管流再多的血,受再多的累,折家将都屹立不动,如同巍巍长城般守住了中原北边屏障,筑起一道血肉城墙……”   “不瞒诸位,在下乃折氏姑爷,有一日曾无意中听到一个折家老人说过,四百年来折家共有一千四百三十余男丁为国战死沙场,还有三百七十名男丁病死在出征途中,四百年来折家男儿能够活过五十岁,且寿终正寝的只有二十七人!”   “对,就是二十七人,你们没有听错。”崔文卿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再次肯定补充,语气略微有些喘息。   说到这里,人群中原本轻轻的喧哗声忽地消失不见了,大家都露出了认真聆听之色,特别是听到了折家这个尚武家族为守护中原屏障所作的牺牲,许多人都止不住暗暗感叹。   而作为折家中人的折昭,更是听得眼泛泪光,贝齿咬得嘴唇紫乌。   这一刻,她想到了齐军梁河大败后,为护送太宗皇帝撤退身中数箭,抬回来就已经奄奄一息的祖父折御卿。   想到了三年之前在对战西夏中,战死沙场的父亲折惟忠,兄长折继闵、折继祖、折继世。   更想到了折家祖坟所埋葬的皑皑白骨,其中更有不少还是无法寻回尸骨的衣冠冢。   折家,无愧于大唐,更无愧于大齐,亦无愧于普天下之下的芸芸众生。   崔文卿重重吸了几口粗气,加重语气言道:“不瞒诸位,现在振武军的财政情况非常窘迫,将士们的甲胄刀剑破破烂烂急需更换,骑兵淘汰了不少老马病马,目前也需要购买新的马匹,更让振武军难堪的时,在这个节骨眼上,原本提供军粮的粮商联合坐地起价,将粮价供价提高了足足一倍,振武军已经快要无粮可食。”   “诸位太原城的百姓,难道你们就忍心让武器甲胄破烂,且饿着肚子的折家军上战场么?我们折家不会惧怕流血牺牲,但我们怕的是待到折家战死最后一人的时候,西夏人、契丹人的铁骑会越过长城杀入河东,到时候抢你们的女人,抢你们的钱财,更让你们全都屈辱的死在异族铁骑之下。”   “振武军大都督府正是因为如此困局,才无奈向民间借贷筹款,我们承诺三年之后还清所借一切贷款,并会依照每年一成利息进行结算,你们借钱给振武军不仅能够捍卫我大齐山河,还能赚得不错的利息,实在何乐而不为?今天乃河东银行开张的大喜日子,愿意支持振武军,支持河东路经略府,支持朝廷的百姓,就请你们前来存钱,我们必定是童叟无欺,按期偿还。”   崔文卿的话音落点,围观的人群顿时犹如沸腾的开水一般轰动了,不少人已是叫嚷喧嚣不止,表示要借钱支持振武军。   见状,崔文卿微微一笑,华丽谢幕转身而去。   来到银行行长室,崔文卿吩咐荷叶端来热茶大口饮啜,原本已经快要冒烟的嗓子这才得到了稍许舒缓。   他沉沉叹息的一声,苦笑言道:“说起来这河东银行的行长可真不好当啊,早知道如此,就不该答应折昭来当这个行长。”   荷叶利索的收拾茶盏,又拿着陶壶替崔文卿斟满了一盏,展颜笑道:“姑爷,婢子倒觉得这样挺不错的,若能解决振武军资金问题,相信大都督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回想起折昭这段时间颇为不错的心情,崔文卿忍不住笑了起来,颔首道:“是啊,若能如此,相信也能尽早完成与她的约定。”   闻言,荷叶大感好奇,正欲询问崔文卿约定为何的时候,崔文卿忽地响起一事,止不住笑着开口道:“哎,荷叶,你可否想找个正事来做?”   “正事?”荷叶睁了睁扑闪扑闪的双目,讶然道,“婢子每日伺候姑爷就是正事啊。”   “我不是说的这个,我是想问你可有兴趣来咱们河东银行当秘书,嗯,行长的专职女秘书。”说到这里,崔文卿露齿一笑,显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荷叶根本就不知道秘书是什么,纠结的犹豫半响,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姑爷,不知这秘书是干什么的?”   崔文卿笑吟吟的解释道:“嗯,就是为我这个行长端茶递水,洗衣叠被这些。”   “哦?那岂不是跟奴婢现在做的一样?”荷叶一双美目立即就亮了。   “对啊,的确差不多。”崔文卿强忍笑意。   荷叶欢呼了一声,连声道:“那好,婢子就当这女秘书,嗯,姑爷你的专职女秘书。”   崔文卿再也忍不住了,登时就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便在这个时候,吕惠卿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张口便道:“崔行长,大事不好了……”   一听此话,崔文卿立即从案后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的大事?”   吕惠卿急促的喘息数声略作休息,这才一脸振奋的言道:“非是什么坏事,前来咱们银行借钱给振武军的百姓实在太多啦,几乎都已经快要挤不进来了,折都督请你立即前去。”   崔文卿一听,这才明白了缘由,恨不得一脚踹飞这个将他吓得不轻的混蛋,点头言道:“好,我这就去看看。” 第一三四章 两相比较   来到一楼大厅,崔文卿尚在楼梯口站着,已是被下面人山人海的情况弄得呆愣住了。   原本按照他的猜想,即便是借钱,百姓们也应该非常有理智才对,至少都得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断然不会出现一时间涌入许多人的情况。   然而令崔文卿没想到的是,断然不会出现的情况居然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且送钱人们还是如此踊跃积极,实在令崔文卿万般没有料到。   这时,折昭走上楼梯,美目中闪烁着动人的光泽:“夫君,刚才你说得那番话真是不错,你看看……”言罢转身环顾人头攒动的大厅,“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夫君实乃居功至伟。”   “不,”崔文卿摇了摇头,正容道,“并非是我刚才那番说辞鼓动人心,而是咱们折家真真切切在保家卫国,在为百姓们抛头颅洒热血,百姓乃是知恩图报之人,他们感念振武军之恩,才会这样鼎力支持。”   见到崔文卿根本就不揽功,折昭止不住一笑,目光微微一瞥,看向了大厅另一处,那里挂着“河东路经略府业务办理”的牌匾,但是比起振武军业务办理这边,人却要少上许多。   折昭转过目光,对着崔文卿浅笑莞尔的言道:“夫君,河东路经略府只怕会后悔与我们成为邻居吧,瞧瞧他们借钱之处,竟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而已。”   崔文卿哈哈笑道:“是啊,相信经略相公一定会倍感郁闷的,不过此乃实力比拼,百姓们的情绪更容易被军人保家卫国的事迹所感动,大家选择给振武军借钱也是情理当中,经略相公就自然倒霉吧。”   听崔文卿这么说,折昭立即忍不住笑开了。   整整一天,前来办理业务的百姓多不胜数。   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收了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盖着振武军大都督阳文大印,亦或是河东路经略使大印的债券被送了出去。   为了有所区分,崔文卿将振武军的债券唤作军债,而经略府衙门的唤作为国债。   及至辰时末刻,河东银行闭门谢客,开始清点一天所借所得,并用军债国债存根对数,察看借来的银两数目是否正确。   银行内的吏员都是童州挑选精于账目之人,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珠算声中,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所有账目方才清点清楚。   “如何了?”童州亦是刚刚赶到不久,连忙出言询问。   吕惠卿神情显然有些激动,颤声禀告道:“经略相公,今日我们河东路经略府共收到借款七千八百两。”   “哦,竟有如此之多?”童州眉头一挑,语调也是高拔了几分,显然非常惊讶。   区区一天就筹借到了七千多两银子,且还单单只是太原城,着实太过惊人。   虽说其他州县经济能力肯定无法与作为北方第一大城的太原相比,但胜在城市数目较多,相信这些钱汇集取来,必定是一笔巨款。   这么说来,河东路经略府来年肯定有钱用了!   想到这里,童州心内止不住的兴奋。   这时候,折昭也在询问崔文卿振武军所借之数,童州自感好奇,连忙侧耳倾听:   “夫君,不知今日咱们筹借到多少钱?”   “哦,已经计算出来了,似乎并不多啊。”   听到崔文卿的嗓音有些低沉,童州不禁略微有些得意。   虽说这次向民间借款乃是振武军大都督府与河东路经略府共同所为,但两府在钱财上却是完全独立,因为又合署办公,故此童州心内还是存在些许比较的心里,自然不想弱了经略府衙门的声势。   “不多?那到底是多少了?”那边,折昭继续追问。   崔文卿略一沉吟,盯着账目上的数字如实回答道:“娘子,咱们今天一共借得钱财十八万九千四百两。   话音刚落,童州得意的笑容顿时就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十八万九千四百两?竟是比经略府衙门多出了二十多倍,为什么同样在一个地方筹款,数目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而且更令童州郁闷的是,在他为自己借来的七千八百两大感满足的时候,振武军却借来了十八万九千四百两,而人家崔文卿还叹息说什么并没借来多少,实在令童州倍感汗颜。   吕惠卿离童州极近,自然看到了童州又是惊讶又是不满的脸色,无比委屈的暗忖道:要怪就怪崔文卿今天那番说辞当真是太好了,比起咱们衙门,百姓们更是支持振武军,有此差距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崔文卿所报的数字,折昭脸上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言道:“已经很不错了啊,为何夫君你却还要嫌少?”   “娘子你不妨想想看,”崔文卿冷静分析道,“太原城好歹也是一个百万人口的大城,十八万九千四百两听上去似乎不少,但平摊下来每个百姓只借给了咱们一百文铜钱而已,自然何足道哉。”   “夫君这样平均之法不对。”折昭摇头失笑道,“的确,太原城内的富商不少,但相比起来,穷苦百姓的数目却是更多,他们许多人刚满足自身温饱,何能有银子借给咱们。”   崔文卿想想也对,若用姚明与小四的身高来拉平均,所得的平均身高数据完全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   不过崔文卿还是觉得筹来的数目太少。   盖因这时候的人们根本就没有存钱到银行生利息的想法,看来银行之路还是任重道远啊。   翌日,银行生意依旧保持着火爆的势态,前来购买军债、国债的百姓们也是络绎不绝。   崔文卿整日呆在银行内时时刻刻处理情况。   比起昨日,今日的秩序要好上了许多。   盖因崔文卿介于昨日银行内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情况,要求前来购买军债国债的百姓必须实行排队,而且一律不得高声大声喧哗,以免影响到业务的办理。   说起来,其时大齐尚没有排队这个概念,百姓们都是你挤挤我,我挤挤你,谁能凭借身体力壮挤在最面前,便能优先办理业务。   如此一来,倒是让不少体弱的妇孺老者吃了大亏,许多人挤上一天,也都没有挤到业务办理处去。   河东银行施行排队,并专门有武侯前来维持秩序,倒也获得了人们的一片赞叹之声。   终于有点存稿了,貌似又可以自我膨胀一下,有多少想要加更的书友,速速投票让我看一下大家的热情哦。 第一三五章 举债顺利   及至黄昏时刻,河东银行关门清帐,军债共卖出二十一万两,而国债也是卖出了三万多两,较昨日有了一定的涨幅,若能保持这样的势态,崔文卿相信振武军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缺钱花了。   与此同时,河东路各州郡银行出手军债国债的情况也是传回了消息。   单单两天时间,河东路所属二十三州共卖出军债三十万两,国债十万两,据说有些地方银行的库房都已经堆满了银子,放也放不进去了。   崔文卿得知此讯之后,立即当机立断的要求各地妥善放置银两,若是发生贪赃贪墨,银两短缺,必定会奏请经略府严格调查。   整整八天时间,到得正月来临官衙放假,河东路光是军债,就已经卖出了三百万两银子,各地库房全都堆得满当当的,使得折昭止不住大是焦急了。   “夫君,这么多属于咱们振武军的银两分散在各州各地,也不知管理如何,还有可否短少,若是出了差错,我们可是赔不起啊。”说完此话,折昭俏脸上明显有着几分焦虑的神色。   崔文卿端起案上的茶盏轻呷一口,面上的笑容却是云淡风轻:“你啊你,没钱的时候也着急,现在有钱了,依旧忧心忡忡,放心吧,经略相公早就已经下令封存库房,并安排了兵丁进行专门值守,出不了太大差错了。”   闻言,折昭略微安心,轻叹言道:“我只是有些相信不过这些州郡的官吏,银两也只有全部放到我振武军的银库中,才完全放心。”   崔文卿嗤笑道:“此话说得轻松,却是做来不易,你可曾想过若是将各地所存的的银两拉回府州,咱们需要多少的民夫车马?又需要多少的兵丁进行护卫?况且现在大雪封路,往来已是不便,我倒觉得这些银子用不着运回府州。”   折昭皱眉兀自沉吟片时,想起了崔文卿当日所言的银票,不禁大是感叹道:“若银行现在能够发行夫君当日设想的银票,那咱们就可以不再为银两运输之事发愁了。”   崔文卿感同身受,颔首言道:“是啊,若将银两全都兑换成银票,携带起来非常方便,看来咱们的计划得提前才行。”   折昭点头表示同意,略微思忖一番,出言定策道:“此事宜早不宜迟,那就等到年后进行吧。”   崔文卿点点头,忽地笑道:“现在已经有这么多的银两,娘子你总不会为粮秣购买之事而发愁了吧?”   折昭展颜笑道:“那是当然,而且再也不用看梁青川那些粮商的可恶嘴脸,只要有钱,何处买不到粮食!”   “对。”崔文卿振奋一笑,继而建议道,“娘子,要不过完正月,就由我前去洛阳一带买粮,洛阳可是京师繁华之地,富豪大商不知几多,而且占据运河之便,也是北方最为重要的粮秣集散地,相信一定能够为振武军买回今年的粮秣。”   折昭想了想,却是摇头拒绝道:“不行,夫君你现在主要的精力,当以发展河东银行并筹集银两为主,而且银票发行在即,河东银行也是少不得夫君,购粮之事还是另派他人前去便可。”   崔文卿微感失望,但他也明白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只得点头同意了。   与此同时,府州府谷县折惟本府邸内,待听罢折昭崔文卿利用河东银行筹集银两的时候,折惟本一张脸膛神色瞬间就转为苍白,竟是失手打翻了一个白玉茶盏,而浑然不觉。   折继宣刚从太原城返回不久,对于河东银行生意的火爆自是在清楚不过了,焦急言道:“爹爹,孩儿在经略府衙门有着几个相熟的友人,据他们言及,到得年前,折昭已经筹集了足足有三百万两银子,堆满了各州各县的银库,而且银子的数目还在急剧的增加当中。”   折惟本失神良久,这才中无比震惊中回过神来,喟叹长叹道:“直接以振武军之名向百姓举债,并支付一定利息按期偿还……真是好办法!能想到这个主意的人不愧为天才啊……”   折继宣颔首道:“折昭能想到这个办法实乃出人意料,父亲,咱们该如何应对才是?”   折惟本冷笑道:“阿昭军略智谋武艺厉害不假,但要论赚钱手腕,却是懵懂无知,这本办法肯定不是她想的。”   “那会是谁?童州?”折继宣皱眉询问。   “童州?哼,就他那迂阔胆小的秉性,也绝对不可能想到这样大胆冒险的办法。”   “哦,若不是童州,那孩儿就猜不到了?”   折惟本目光中厉色一闪,冷冷的吐出三个字:“崔文卿。”   折继宣一怔,言道:“父亲觉得是崔文卿想到这个办法的?他会有如此智慧?”   折惟本摇了摇手,冷哼道:“继宣啊,你可别小瞧这个崔文卿,这段时间咱们之所以一直失利,几乎都是这个崔文卿在里面搞鬼,这个人实在不容小觑,你不要大意轻敌了。”   折继宣心头一凛,连忙点头道:“孩儿知道了,绝对不会大意轻敌。”   折惟本点点头,站起身来在堂内转悠思忖半响,这才止住脚步说出应对之策:“历朝历代,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大胆如斯的向着民间举债,而且还未得到朝廷的同意认可,折昭此举无疑是有些犯忌,这样,继宣,立即找几个相熟的刺史,上表弹劾折昭与童州,为父在亲自写封信给齐王,请他相助。”   折继宣微微颔首,紧接着又露出了几分迟疑之色:“父亲,相传齐王爷一直对折昭颇有情意,当年若非是杨文广从中作梗,说不定谢太后已经下诏为齐王爷与折昭指婚了,要他相助弹劾折昭,这齐王爷会同意么?”   折惟本自信笑道:“放心吧,咱们这位齐王乃是世间英豪,私情公事分得十分清楚,况且在权势面前,女人也不过是一陪衬点缀而已,难道你以为齐王会为了阿昭,背叛摄政太后么!”   折继宣想想也对,于是乎悠然笑道:“原是如此,看来这件事也只能交给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定夺了。”   折惟本捋须一笑,继而冷下了脸问道:“对了,可曾联系上那个叫作怜儿的青楼女子?”   折继宣目光一闪,沉声言道:“已经联系上了,不过此女要价不菲啊。”   “只要能够使得崔文卿与折昭和离,区区钱财算得了什么!”折惟本阴冷一笑,出言吩咐道,“直接答应她便是,还要告诉她,准备妥当之后立即前来府州,我们可是等不得了。”   “孩儿明白。”折继宣立即拱手应命。 第一三六章 轩然大波   大佑七年正月初七。   时间刚至卯时,东方天际出现了一丝鱼肚色的晨光,洛阳城楼上的晨鼓便轰然鸣动,声震百里,也将大齐京师洛阳城从沉睡中唤醒了过来。   今日乃是大齐朝廷文武百官过完七天年假,复归官衙之期,鼓声方罢,洛阳皇宫南面则天门已是隆隆洞开,无数车马晃动着车厢上的的风灯磷磷隆隆而入,很快就汇聚在了宫道西面的车马场上,文武百官纷纷下马下车,在内侍的引领之下,前去大殿参加朝参。   今天是新年应卯第一天,而且尚在过年当中,前去朝参的文武百官本应该是和和睦睦,满脸喜庆的,即便是矛盾重重,对立尖锐的变法派和保守派,也不会在这个日子上大起干戈,从而激起矛盾。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来自河东的几封弹劾奏折却将朝廷难得的平静搅得是无影无形。   几封弹劾奏折的内容很简单:全都是弹劾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与河东路经略使童州合谋,在河东路乱借债务坑害民众,从而激起了民间百姓极大的愤慨。   听罢御史禀告,首先感觉到懵逼的是尚书令王安石。   好不容易稳定住心绪,他连忙急声问道:“御史可知,折昭与童州两人在民间一共借得多少银两?”   弹劾御史字正腔圆的回答道:“据不完全统计,振武军共向民间借债两百四十万两,河东路经略府借债六十万两,加起来足足有三百万两之数。”   话音落点,众大臣通通惊讶咋舌,而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陈宏,以及藏身帷幕中听政的谢太后,也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大齐开国以来,最好的年景是大佑五年,也就是前年,朝廷府库除去必要的开销后,净收入是五千五百万两,当然这并非全都是银子,而是有着粮秣布帛玉器等等东西在里面。   然而没想到,光河东路一地,就凭折昭和童州两人,居然十天不到就向民间借得三百万两白银,实在将所有大臣震惊得膛目结舌。   王安石心头的震撼一点也不必同僚们轻,额头也是有了点点汗珠。   童州与折昭准备在民间借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以他原本的猜想,折昭童州两人也最多是找几个大商,借上几万两银子应急而已。   但是王安石做梦没想到折昭等人的动静居然如此之大,借债对象囊括了河东道所有的百姓,只要是白银黄金,就没有他们不敢借的。   而且一借就借了三百万两,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如此任意妄为!   若是到时候还不上债,这个无底洞谁来填?这个锅又该谁来背?   而且河东路本就与西夏、辽国接壤,若是激起了民变,引来敌国的觊觎入侵,那又该当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王安石心头拔凉拔凉的,也暗暗后悔前几日没有认真思考折昭两人在奏书中所提的借债之事,才使得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三司使乃是朝廷最高财政衙门,掌管盐铁﹑户部﹑度支事宜,最高长官称为计相,亦是宰相之一。   当朝计相名为韩琦,乃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财政人才,十余年来将大齐财政打理的是井井有条有条,颇得谢太后以及当今官家的信任。   今日听到河东路借债之举,韩琦自然是勃然大怒,也对这样扰乱财政秩序的行为大是愤慨,当先就站在三司使的角度上,对折昭童州之举加之指责,并觉得要立即停止这种行为,将折昭等人借来之钱上交国库。   此话一出,自然得到了许多老练持重的官员们的支持。   然而情况也并非是一边倒。   听到大臣们的指责,枢密使杨文广却是忍不住了。   盖因折昭乃是他的外孙女,而童州是为他的嫡系爱将,杨文广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立即以振武军、河东路财政吃紧为由,反驳韩琦之言,并表示说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只要能够维持河东路安稳,借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当朝枢密院副使,手持禁军兵权、亦是为谢太后同胞之弟的谢君豪陡然一声冷哼,出班发声支持韩琦之言,并对杨文广一阵冷嘲热讽。   枢密院正副使本就面和心不合,矛盾一起,杨文广和谢君豪两人自然就在大殿内争吵了起来,直看得天子陈宏大皱眉头。   向来与谢君豪交清莫逆的齐王陈轩也在这个时候出言声援谢君豪,直言借债方式欠妥,朝廷当立即进行制止。   这位齐王殿下乃是太宗皇帝与谢太后的幼子,颇得两人疼爱,当年若非太宗皇帝盛年驾崩,齐王年纪太小,说不定继承大统的就非是当今官家而是齐王陈轩了。   虽则如此,齐王在朝廷上还是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更有传闻谢太后曾在当今官家即位时,让官家立下誓言,要他龙驭归天之后将皇位传给齐王,故此齐王一直权力甚大,更权兼洛阳府尹。   此际他一表明态度,更是激起了一片声讨折昭、童州两人的声浪。   就在朝参变得一片吵闹的时候,还是秉笔宰相王安石止住了双方的争吵。   他略作思忖一番,对着高坐在龙椅上的陈宏拱手言道:“启禀官家,折童两人向民间举债之事,微臣是知晓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从一方面来说,在民间大肆举债借钱,自然是破坏大齐法度以及财政秩序之举,应该对他二人加之惩治,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振武军为了抵御辽国西夏,将原本三万人的编制扩至五万人,多出来的两万兵卒粮秣军饷军需,朝廷从来都是一文钱也没有拨付,全靠振武军自己想办法,折大都督为了振武军作想,以此向民间借贷之事,微臣觉得在情理上也是情有可原。”   王安石此话有理有据,亦是顾忌到了双方,不仅是天子陈宏,就连韩琦、杨文广、谢君豪、陈轩四人,也是点头称是。   王安石继续言道:“以老臣之间,当立即叫停河东路大肆借债之举,朝廷派遣得力要员前去河东路调查此事,待到情况一切清楚了然之后,朝廷再作定夺,方为上策。”   不愧是秉笔宰相,一番话语说来,所有人都表示服膺,再无异议。   就连向来善于与王安石抬杠的司马光,这次也是缄口不言,默认同意。   陈宏颔首认可,当即决定以户部尚书富弼为朝廷钦差,赶赴河东路调查举债之事,同时严令折昭和童州在特使到来之前,不得再行举债,静候调查。   明天,也就是星期五正式开始加更,加更的多少取决于大家的投票多寡,请大家这几天能够将手中的推荐票投给嘟嘟,而布衣也会努力写作,多多更新。 第一三七章 应对之法   待折昭收到朝廷的文书,已是整整过了七天时间了。   看罢政事堂措辞严厉的文书,又读了外祖父杨文广所写的家书,折昭俏丽的娇靥上不禁露出了丝丝郁闷的表情,轻叹言道:“果不其然,朝廷对于咱们举债之举反响很大啊,很多大臣都表示发对。”言罢,将文书随手递给了崔文卿,示意他也看看。   崔文卿连忙接过仔细的浏览一遍,略加思忖,却是止不住笑道:“娘子觉得很多人都反对是吗?”   折昭有些惊讶崔文卿的问题,点头道:“是啊,外祖父已经在书信中言明,反对者当中以计相韩琦和齐王陈轩为首,几乎囊括了六部所有的尚书,而支持着唯有外祖父等寥寥几人而已,就连安石相公,也对举债之事有所反对。”   “娘子若是如此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还是没看懂文书啊。”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   听他如此说来,折昭倒是非常不服气,闻问道:“你说说看,我错在何处?”   崔文卿用手指尖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案面,语调平晰的分析道:“文书的措辞的确非常的严厉,也责怪了我们的冒失大胆之举,并说要派户部尚书富弼前来调查举债情况,但是最后一句,却说要我们在钦差尚未到来之前,不得再向百姓借债,这一句措辞里面有着很大的学问可言。”   折昭本就聪慧过人,听崔文卿这么一说,立即有些明白了,蹙眉言道:“夫君的意思是说,官家以及安石相公并非觉得向民间举债有什么不对,而是担心举债无法控制对吗?”   “娘子说的不错。”崔文卿颔首言道:“现在大齐内忧外患,情况复杂多变,据说主政的安石相公每天都是忙得焦头烂额,但可惜的是,朝廷财政一直不太给力,常常入不敷出,使得安石相公更是艰难……”   “不太给力?何意?”折昭显然没听过这个新词汇,连忙好奇询问。   崔文卿失笑解释道:“就是现实情况和预想的目标相差甚远之意,哎,你先别打岔,有什么问题待我说完了再问。”   折昭哑然失笑,只得点头。   崔文卿继续言道:“安石相公在为朝廷财政节流的同时,自然而然也在想办法开流,我们几天时间光在河东道就借到了三百万两银子,安石相公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安石相公乃是一个老练持重之人,他断然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认可我们的举债之举,而是会采取观望之态暗中观察,所以才派遣钦差前来调查,以便能够了解真实情况。”   “而且咱们发行国债军债,最大的问题就是到期之后可有偿还之力,若是没有,那无疑是在向百姓们打白条,坑蒙拐骗!”   折昭被他不时冒出的新词汇弄得有些发懵了,好在崔文卿知道她应该不太明白,连忙解释道:“所为打白条,便指朝廷在没有现钱兑付的情况下,开给百姓的一张欠条,以后有可能兑付,也有可能无能力兑付,从而成为了一笔死账。”   折昭立即懂得,连忙颔首。   “所以安石相公最为担心的,就是我们以后可有偿还的能力,这也是我们举债是否符合规定的症结所在。”   “我懂了。”折昭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安石相公对我们这样的借钱之法也颇为心动,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要看看咱们如何解开到期还钱这个症结。”   “对。”崔文卿点点头,悠然说道,“所以现在第二步,咱们先暂停发行军债国债,而是向民间贷款进行反哺,并利用利息赚取其中差价,用借来的钱来生钱。”   折昭欣然颔首道:“夫君之法甚妙,现在冰天雪地的车马不便,估计富尚书恐怕要二十天左右才能抵达太原,在这期间,还请夫君你吩咐河东银行开设贷款业务,以便到时候我们应对调查。”   崔文卿连忙点头言是。   两人商量了大半个时辰公事,都感觉到了有些疲乏,见到外面天色较晚,炮竹烟花声声,折昭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失笑道:“呀,竟忘了今天乃是上元节,外面竟已经这么热闹了。”   上元节也是后世的元宵节,不过在古代,上元节可是新年后第一个最为重要的节日,民间更会举行不少庆祝活动,如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共吃元宵等。   此外,不少地方元宵节还增加了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打太平鼓等表演,十分的热闹。   崔文卿听出了折昭语气中带着一丝憧憬之意,不由微笑介意道:“娘子,反正今日也没什么大事,咱们要不出去逛逛如何?”   折昭略一思忖,颔首笑道:“好,就依夫君之意,咱们出门玩耍一番吧。”   言罢,两人各自换了衣裳,一道出门而去。   今夜折昭依旧穿得是一套男装,头梳男儿发髻,但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仍谁看在眼中,都知道她是一个易钗而弁的绝色佳人。   两人漫步在太原城宽阔的长街上,可见周围人流如潮,道中高车驷马穿梭不止,天空中更不时绽放出绚丽而有多姿的烟花,恰如冬日花朵般美丽得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折昭虽则出身将门,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而已,对美丽的事物总也有一份期待和相望。   她寻得一处空旷地带观看不断绽放的烟花半响,这才轻叹言道:“烟花固然美丽,然却犹如昙花一般只得短短一瞬,可惜!可悲!可叹!”言罢,已是略显伤感的轻叹摇头。   崔文卿闻言一笑,仰首看着朵朵烟花,声音带着几分飘渺之感:“只要能够燃烧自我照亮世间,即便只有短短一瞬,也是值得庆幸,何惜何悲何叹之有!”   折昭一愣,细细品咂着崔文卿这番话,心内莫名多了一份感受,问道:“夫君,若是让你选择,你是想默默无名一辈子,还是就如烟花这般,生命虽只得短短一瞬,就足以照亮整个世间?”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崔文卿心中也有一份不被人说道的滋味。 第一三八章 一番感概(为“秋怀涵梦”加更)   若是在穿越之前,崔文卿肯定是选择如烟花一般燃烧生命,只求能够名声远扬。   这并非是他功利心较重,而是他懂得身为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想要在残酷的经济社会出人头地,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当初他才会日以继夜的努力工作,争取让公司能够发展壮大,并多赚一些钱,使得他能够在这个冰冷无情的社会中寻得一席之地。   但是,女友与合伙人的背叛使得崔文卿梦想破灭,也让他有机会能够沉思反省自己的一生。   出人头地固然很重要,但却并非是生命的全部。   所谓生命,更应该是懂得与亲人一并分享,若是要他现在选择,他会选择多陪陪父母,多陪陪自己,而非整日在生意场上勾心斗角,在各种饭局中觥筹交错。   只可惜事已至此无法挽回,这一世,崔文卿不愿意活得这么累了。   回想穿越以来的所作所为,之所以要开服装店,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帮助荷叶以及她的父亲,而对付鲍和贵完完全全是因为此人着实欠抽,居然不长眼的欺负到他的头上。   现在之所以要成立河东银行,并当上河东银行的行长,崔文卿也单单只是为了帮助折昭而已。   这些事,全非他为自己而做的。   但感受到周围亲人们愉悦而又高兴的心境,崔文卿自己便止不住心情大好了。   见到崔文卿半响没有作答,折昭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忙问道:“夫君,发什么愣呢?”   崔文卿恍然回过神来,却是忍不住一笑,淡淡言道:“都督娘子,你难道不觉得就这么默默无名的度过一生,很多时候也是一种幸福么?何须非得要成为那绚丽夺目的烟花,我崔文卿与芸芸众生一般,只是普通人而已,我所追求的,也是普通人的生活啊。”   没想到崔文卿会作出如此回答,折昭倒是有些意外。   说起来她甚是佩服那些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大英雄,幼时也曾幻想过要嫁给这样的男儿为妻。   但当她长大懂事,并接管振武军,真正成熟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朝廷年轻俊杰不知几多,能成为伟丈夫,大英雄的也不是没有,甚是有几个还曾暗中表示过对她的爱意,但折昭都选择拒绝了。   盖因这些伟丈夫,大英雄也只是存在于人们崇敬的光环中,当你真正认识这些人后,才会发现他们也有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   就譬如说现在名声正隆,被誉为大齐英年名臣的谢君豪,其人外表正直大度,暗地里却颇有心计,一直在暗中怂恿其姐谢太后废掉当今官家,另立新帝,野心实在昭然若揭,若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酿成如东汉那般外戚乱政之事。   再说去岁新科状元司马唐。   他乃名相司马光独子,吏部尚书欧阳修唯一的学生,才华横溢,诗文双绝,轻而易举就摘取了状元之冠。   但是其人却是没有容人之雅量,对于事情表面可能不太在乎,背地里却喜欢斤斤计较,而且极为记仇,与他成为朋友整个人都会觉得很累。   这些人或许是百姓们的英雄人物,但却非是她折昭的英雄,或许也只有此刻正站在她旁边的崔文卿,才是完全属于她的英雄。   他就如无所不能的神仙一般,替她解决了许多许多的棘手问题,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几分依赖之感,总觉得没有他崔文卿不能做的事情一般。   想到这里,折昭淡淡一笑,颔首言道:“的确,平凡是真,普通不易,夫君,我觉得即便你想做个平凡的普通人,你也会犹如烟花一般照亮整个天空的,而且非是短短一瞬,而是会如同旭日升空光照大地。”   崔文卿被她这番说辞逗笑了,忍俊不禁的笑言道:“哥已经很努力的隐藏着自己的才华了,没想到还是被你看了出来,没办法,哥就是这么一个既优秀又出众的男儿,即便是在茫茫人群中,也会一眼就被别人发觉,哎,不要迷恋哥,哥就是一个传说!”   闻言,折昭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继而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绷着脸美目一横,娇嗔道:“好没正经,就知道鬼扯!”   崔文卿哈哈一笑,这才觉得独自有些饿了,连忙提议道:“娘子,天色已晚,咱们还没用饭呐,要不就由为夫做东,请你大快朵颐一番如何?”   折昭欣然点头道:“那好,就劳烦夫君相请了。”   言罢之后,两人相谐来到闹市,可见处处火把生辉,照得四周犹如白昼。   崔文卿正在左右观望寻找着合适的酒肆,忽地肩头被人从后面一拍,身后已是响起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噢呀,这不是文卿贤弟么?”   崔文卿愕然转头,却见面前正站着一个黄衫公子,容貌有着几分熟悉。   还未等他出言,那黄衫公子已是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庞辉,去岁科举之时曾与崔公子你住在同一客栈,莫非崔公子已经忘了?”   崔文卿一愣,随即想了起来,点头笑道:“原来是庞兄,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你,呵呵,真是有缘啊!”   庞辉大笑道:“在下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文卿贤弟,对了,现在在干什么?”   朋友见面,这个问题似乎是必问之话。   崔文卿笑答道:“在下乃是陪娘子前来太原处理一些事情。”   “哦,文卿兄已经成亲了,实乃羡煞旁人啊!”庞辉笑吟吟一句,口气却没有半分羡慕之意,“对了,不知尊夫人何在?且容在下拜见一番。”   崔文卿指着正站在不远处的折昭笑言道:“那位便是在下的夫人。”   庞辉抬目望去,可见灯火阑珊处正俏丽着一个人影,此际恰好烟花绽放光照大地,也使得那人的容颜清晰无比的展现在了庞辉的面前。   霎那间,庞辉只觉心神陡然一震,心内涌出了一阵惊艳至极的感觉,竟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这么美丽的人儿。   感谢书友“秋怀涵梦”的10000书币打赏,加更为谢。 第一三九章 崔文卿的同学会   崔文卿却没有在意庞辉的神色,他对着折昭招了招手,待到她走近之后,这才介绍道:“娘子,这位公子名为庞辉,乃是为夫同科之友,庞公子,这是我的娘子,姓折。”   犹豫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崔文卿为了礼貌只是提及了折昭的姓氏,却没有告之具体名字。   见到此乃崔文卿之友,折昭微微一笑欠身一礼,显得非常得体,一看就知道乃是出自大户人家。   庞辉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忍不住赞叹言道:“弟媳真是天生丽质,文卿兄能够娶得如此绝色佳人,实乃天大的福气啊!”   说完之后,他的心内不仅涌出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感觉。   要知道当初在洛阳的时候,崔文卿可是整个客栈有名的书呆子,整日都窝在房内用功苦读,鲜少出来如那些风流名士般逛青楼,写小调,激扬文字展现风采。   为此,庞辉还在心内暗暗嘲笑过此人迂阔呆傻,别说是女人了,只怕母猪都不会看上这样的呆子。   然而令庞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年不见,崔呆子居然成亲了,而且新婚妻子居然还是一个十分罕见的绝色女子,如何不令庞辉又惊又奇又是妒忌,只觉一朵美丽的鲜花插在了牛粪之上,真是说不出的碍眼。   折昭不愿意在此久作酬酢,轻轻出言道:“夫君,时候已是不早,我们该走了……”   崔文卿点点头,正欲拱手告辞,不意这个时候庞辉脸色一变,连忙执着崔文卿的手故作不满的言道:“走什么走,咱们好友数月不见,好不容易才在太原偶遇,自当不醉不归。”   言罢,他似乎担心崔文卿会拒绝一般,又是笑着说道:“文卿兄啊,在下今日正巧约了几个咱们同路科举的好友,在城内有朋楼内赏月猜灯作词,他们都是你认识的人,相信也很想见见你,你就不要推辞啦。”   这世间最难过的关就是人情关,庞辉这样拳拳盛意,崔文卿自觉有些不好拒绝,对着着折昭歉意言道:“娘子,要不你就先回去如何?”   眼见夫妻两人的愉悦闲逛被外人搅乱,折昭芳心暗暗生出了几分怒意,听到崔文卿居然还想让她先回去,自然更是不满了,淡淡言道:“怎么,夫君前去会友,难道我就去不得了?”   未等崔文卿搭话,庞辉已是笑呵呵的言道:“弟媳可别责怪文卿贤弟,他这人就是木鱼脑袋,很多时候不解风情,弟媳乃是吾等贵客,若能赏脸那自当是太好了。”   崔文卿忽地觉得此人话中带着几根让人很不舒服的刺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得罪了他,想了想笑言道:“娘子若想一道前去,那就一起去吧。”   议定之后,三人便一道朝着有朋楼走去。   一路上,庞辉与崔文卿倒是说笑不断,折昭无从插言,也没兴趣搭话,只是默默跟随。   庞辉善于交谈,很快就从崔文卿口中探得他二人乃是住在府谷县,今番前来太原,是因为家中度日困难,专门找亲戚借钱的。   这番说辞崔文卿倒是没怎么骗他,的确是因为振武军钱粮吃紧,他与折昭才来太原筹钱筹粮的。   闻言,庞辉暗暗嗤笑。   府州他虽然没去过,但也曾听别人提及,乃是一个山不长树,地不种粮的荒莽之地,那些异族骑兵有事没事就会前来劫掠打草谷,弄得府州百姓们是家徒四壁,苦不堪言,日子都是十分的贫穷。   想来崔文卿和他的娘子也是贫困中的一员,日子过不下去之余,才会在大雪纷飞的冬季不远数百里来到太原投奔亲戚。   想到这里,庞辉在暗地鄙视之余,心内的嫉妒心更是浓厚了。   凭什么这又穷又傻的崔文卿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娘子,当真是天理不公啊。   片刻后,有朋楼已至,大概是因为上元节的关系,酒肆的生意十分的火爆,竟是座无虚席。   庞辉笑着开口道:“今日邀约做东的乃是温何贵公子,就是在去岁进士中位列二甲第十三名的那位,想必文卿贤弟理应记得他,说起来我们还曾一起喝过酒的。”   崔文卿点点头,笑道:“进士二甲可是不容易啊,温公子也着实了得。”   “那是当然。”庞辉一笑,“温公子现在已经在吏部守选,只等候朝廷的重用了,按照惯例,最低也会一个正九品的官儿,这次衣锦还乡,延请诸位同科士子,真是风光无限啊!”言罢,口气又是羡慕又是感叹。   对此,崔文卿却是嗤之以鼻。   九品官儿很了不起么?   面前的娘子折昭,可是从三品官身,乃当之无愧的朝廷重臣,别说是那些县令县丞了,就是州郡刺史看见,也全都以礼相待。   正在暗自好笑当儿,庞辉已经将崔文卿和折昭带到了一间雅间前,轻轻的推门而入。   雅间内灯火煌煌犹如白天,正有四个年轻公子端坐其中。   东面为首者大概二十七八的年龄,一身白衫略显松泛,白如冠玉的脸膛略微有微胖,留着两撇胡须,见到庞辉入内,连忙大笑嚷嚷道:“好你个庞辉,本公子做东你居然胆敢迟到,来来来,罚酒,必须三杯!”言罢,竟是端起酒壶酒杯,起身走了过来。   “温公子罚酒,在下自当痛饮。说不定下次见面,温公子便是朝廷命官了,在下自当要珍惜此等机会。”   庞辉大笑着说了几句,言语中却透着几分趋炎附势的巴结之意,连忙接过酒壶酒杯自斟自饮三杯,态度竟是说不出的豪爽。   温何贵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有闲暇望向了崔文卿,疑惑问道:“这位兄台是……”   未等崔文卿开口,庞辉已是连忙笑着介绍道:“此乃崔文卿,科举时与我住在同一间客栈,我还曾带他出来与温公子喝过酒,不知还否记得?”   温何贵一怔,紧接着恍然击掌大笑道:“哦哦哦,崔文卿,我记得,死读书的崔呆子是吧?哈哈,没想到你也在太原。”   今天四更,这是第二更 第一四零章 崔文卿的同学会(下)   折昭一听此人居然唤崔文卿为崔呆子,登时就暗生恼怒。   崔文卿究竟交的是些什么朋友,怎么全都是这种语含讽刺的人物?中了个二甲就开始目中无人了,实在令人气恼。   暗生闷气间,折昭瞥了崔文卿一眼,瞧见他居然是一副云淡风轻,不气不恼的模样,更是为之气结,恼怒想道:此人这么笑你,你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崔文卿,我要怎么说你才好!   其实崔文卿不生气的原因很简单,崔呆子乃是以前的崔文卿而已,与现在的他又有何涉。   庞辉笑着解释道:“刚才在下无意中在大街上与文卿贤弟偶遇,心念都是同科之友,故而就自作主张,请文卿贤弟与他的娘子一并赴宴,冒昧之处还请温公子不要见怪。”   温何贵大笑:“相逢是缘,前来便为友,在下怎会见怪?没想到崔呆子你居然已经成亲了,对了,你旁边这位就是令夫……呃……啊?”   一言未了,他忽地看清楚了折昭的模样,登时就睁大了双目,显然惊艳住了。   “对,我就是他的夫人!”折昭上前一步,凤目中凛然生威,冷冷言道,“还有,我的相公叫做崔文卿,而非崔呆子,阁下一定切记了。”   温何贵一怔,紧接着恢复了正常,笑嘻嘻的言道:“小娘子不必动怒,吾等友人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来来来,请坐请坐。”   崔文卿也不客套,拉着折昭坐在南面末位之案,恰好与庞辉相对。   温何贵亦是落座回到了自己的案后,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襟,微笑问道:“对了,不知现在崔公子你在何处高就?”   崔文卿笑着回答道:“何谈高就,在下一天也是无所事事而已,全靠我家娘子挣钱养家。”   此话崔文卿倒是实话,现在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折昭的,倒也没什么好隐瞒。   然而听在温何贵、庞辉等人的耳中,却是变了味道,众人均不敢相信崔文卿不仅如此好运娶了这样美丽的娘子,而且全家的生计还靠娘子赚取,实乃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心念及此,庞辉更是忿忿不平,更为折昭暗感不值,故作轻叹的言道:“不瞒诸位公子,现在崔公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这次他是专程前来太原城找亲戚借钱的,我刚遇到他们的时候,夫妻两人都在凛冽的寒风中奔走着,在下于心不忍,所以才出言相邀。”   闻言,崔文卿和折昭都是大觉无奈倍感好笑。   刚才他俩明明在街上兴致勃勃的寻找酒肆就餐,没想到看在庞辉的眼中,却是在凛冽寒风中忍饥挨饿的奔走,实乃一言之谬,差之千里。   温何贵自然当真,点头叹息道:“没想到咱们同是科举士子,境遇有如此大的差别,实乃让人感概,来,崔公子,你多吃点菜,这是太原城最是盛名的浑羊殁忽,仅此一只价值二十两,来,尝尝。”   说罢,便有侍女分割羊肉,送到了崔文卿的盘里。   崔文卿啼笑皆非,要知道前不久他和小云儿两人就点了足足一份浑羊殁忽,二十两银子对现在的他来讲,也完全是不值得一提的小钱,没想到这温公子却当他乃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言语中充满了上位者的自豪感、优越感,以及那份赤裸裸的怜悯,倒是有些可笑了。   这时候,在座几人频频向温何贵敬酒,言语中满是巴结赞扬之意。   温何贵连连摇手,大笑言道:“诸位好友就不要夸我了,其实比起我来,你们也是不差,就比如说陈公子,家中经营金玉铺日进斗金,太原城内的府邸更是多不胜数。”   “还有王公子,刚才送你前来的那辆马车可不简单啊,若在下没有看错,驾车的可是价比千金的西域良马,而马车车身则为珍贵的海棠木制作,夏日还有防虫去暑的功效,不用问仅此一辆马车的价钱就是非常惊人。”   “再说你庞公子,据传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太原城外属于你家的田地,就足足有千亩之多,相比起来,温某才是汗颜呐。”   话音落点,便是一片表示谦虚的轻笑声,众公子面露矜持,然而眉宇之间的得意之色却是显而易见。   听到这里话,崔文卿却是忍不住暗自苦笑了。   这哪是什么同科好友欢聚饮宴,分明就为一场赤裸裸的炫富,以自己的优越感来打击别人的自信心,与后世那些变了味的同学会又有什么区别!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答应庞辉前来了。   众公子又是欢饮数杯,温何贵的话题忽地又转向了崔文卿,颇觉可惜的叹息道:“崔公子,昔日我观你整日认真苦读,日夜不辍,还以为你一定能够中举登第,没想到你却落榜了,真令人大是扼腕啊。”   落榜的是以前的崔秀才,管崔文卿什么事,现在他一点难过之情都是没有,展颜笑道:“落榜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须如此介怀!”   温何贵双目一瞪,略作不满的言道:“吾等读书人,学而优则仕,均以考取科举为毕生追求,相信崔公子你读圣贤书的时候也是抱着如此目的,落榜之后崔公子若能静心苦读,发奋图强,安知今后不能及第,岂能如现在这样大放厥词,觉得落榜无所谓呢!”   崔文卿摇头失笑道:“俗语常言塞翁司马焉知非福,虽然去岁我不幸落榜,但也并非一无所获,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我现在的娘子,娘子还亲自派人用八抬大轿将我请到了府州,共结秦晋之好。”言罢转头望向折昭,笑容满面的问道:“对吧,娘子?”   闻言,折昭却是耳根微热。   什么八抬大轿请过去的,分明就是本帅直接派兵将绑你来的,就你自我感觉如此良好,竟在人面前这般吹嘘,真是好不害臊。   不过……   想到这里,折昭心内微觉温暖,暗忖道:他真的觉得结识我乃是最大的福气么?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一四一章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四更送到,求票)   温何贵也没想到向来呆头呆脑的崔呆子居然能够娶得这样的如花美眷,羡慕之余自然有些嫉妒,轻咳一声言道:“崔兄能够抱拥佳人,实在令人羡慕,不过温柔乡乃英雄冢,还望崔兄今后能够以功业为重,不要辜负了读书的大好时光。”   听到此话,折昭顿时有些不满了,冷哼一声言道:“我家夫君即便不走科举之路,今后也能走上一条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不劳阁下费心。”   的确,以折昭如今的身份,即便崔文卿毋须考取科举,只要有她的帮衬,将来也会飞黄腾达。   温何贵一听此话,却是忍不住笑起来,摇头笑言道:“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小娘子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我国朝,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难道你还想崔秀才今后卖肉屠狗,操持贱业么?”说罢,便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见到温何贵出言嘲笑,一直唯他马首是瞻的众公子也是哄堂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止不住的鄙夷。   折昭英眉一轩,便要发怒,崔文卿连忙暗中拽了她一把,轻笑言道:“娘子,井蛙不可语于海,夏虫不可语于冰,一群没见识的人而已,你又何须于他们一般计较!”   一听此话,温何贵笑容一敛,拍案而起怒声言道:“崔文卿,你说谁没见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崔文卿轻笑回答道:“在下也只是求是论事而已,温兄何须如此动怒。”   时才乃是庞辉邀请崔文卿到来,见到气氛突变陡然有些僵硬,庞辉只觉颜面无光,冷哼一声揶揄言道:“崔兄,若没有温公子,你可否进得了这样富贵堂皇的有朋楼,又可否吃得了这样价格昂贵的浑羊殁忽,今日你可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说话居然还如此放肆,我真是看错你了。”   折昭霍然站起,拽了崔文卿一把言道:“夫君,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不想在此生事,咱们还是走吧。”   崔文卿依言而起,正要与折昭一并出门当儿,没想到庞辉却连忙挡在了门口,冷声言道:“现在想走可是不行,除非你向温公子道歉赔罪!”   “对,道歉赔罪!”众公子全都是一阵起哄,显然都不愿意放崔文卿折昭离开。   折昭何曾受过这样的轻蔑侮辱,目光一乜,顿显睥睨之姿态,冷笑道:“怎么,难道还想动手不成?”   庞辉冷冷言道:“我们可不想仗着人多欺负你们人少,还是那句话,只要道歉,我就放你们离开。”   折昭冷笑言道:“如此咄咄逼人的架势,还说不是仗势欺人,阁下当真可笑,夫君,你说怎么办?要不我们打出去?”说完,已是摩拳擦掌。   没想到这美貌女子居然要动手,庞辉倒是有些意外。他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自信对付这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还是没问题的,若真能动起手来身体碰撞,到时候偷偷吃点这美人儿的豆腐,过过手瘾也是不错。   想到这里,庞辉倒是期盼双方能够动手了。   崔文卿一按折昭的肩头,微笑言道:“娘子啊,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快把拳头收起来。”   闻言,折昭大感郁闷,恨不得飞起一脚将崔文卿直接踹飞。   也不知前不久是谁气势汹汹的前去赌坊大打一场,最后居然连巡城骑兵都惊动了?   现在居然说什么不可能打架,暴力解决不了问题?真是可笑!   温何贵走了过来,冷声问道:“那这么说来,崔兄是选择道歉了?”   崔文卿摇头笑道:“道歉这方面,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不可能道歉的,低三下四说话又不会做,就是面子这种东西,才能维持的了尊严这样子,既然咱们都是读书人,要不选择文斗吧?”   “文斗?”温何贵一怔,显然非常意外。   崔文卿笑言道:“对啊,刚才我上楼的时候,看见有朋楼将会举行什么猜灯谜比试,要不咱俩就以灯谜作为比试,谁猜得最多就算赢,不知温公子意下如何?”   温何贵想了想,猛然点头道:“我一个两榜进士,难道还比不得你区区秀才不成!好,比就比!”   说完,众人一道上了有朋楼四楼,入目便是高高挂着的各式花灯,恰如天上的繁星一般明亮夺目。   折昭抬目望去,可见堂内已经站满了许许多多的宾客,大家站在外围指指点点,说笑不断,神色都是非常的兴奋。   见状,她略微有些担心,轻声问道:“相公,这么多人竞猜灯谜,待会你可有把握?可别输了才好。”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人家温公子可是两榜进士,为夫才能平平,不学无术,即便是输了也很正常吧。”   折昭美目一瞪,怒道:“你若是输了,我直接将你从四楼上扔下去!”   崔文卿吓了一跳,颇为郁闷道:“早知如此,就该让你直接打出去了。”   刚才那句话本就是折昭的玩笑之言,见到崔文卿吃瘪的模样,她立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模样甚是开心。   这时候,一个外貌甚是出众的绿裙女子手持一盏花灯走了进来,来到堂内对着围观的人们一拜,笑吟吟的言道:“诸位客人,奴家名为绿竹,乃是负责有朋楼经营的掌事,今日有朋楼在此举行花灯节,各位可以尽情的猜谜答题,答对了我们有朋楼有着大礼奉送。”   绿竹的话音刚落,便有宾客笑着询问道:“敢问绿竹姑娘,不知是何等大礼?现在能否言明?”   绿竹嫣然笑道:“今夜有朋楼共点燃了花灯三十八盏,每盏花灯上面都写上了一则灯谜,客人们若是能够答对一则,今夜的开销便算五折,若是能够答对两则,所有开销全部免单,若能答对三则,可免费在我有朋楼内就餐五次……”   一席话奖励条件说来,更是激起了宾客们的兴趣。   要知道有朋楼乃是太原城内数一数二的酒肆,若能免单吃饭,也算是非常不错之事,故此大家都是倍觉划算。   然而,令宾客们惊喜的还在后面。 第一四二章 猜灯谜(为“秋怀涵梦”加更)   只听绿竹继续言道:“另外,今次花灯节还有一则特别难猜的谜语,只要猜中,我们东家便直接奖励八百八十八两银子,还请大家踊跃竞猜。”   话音刚落,大厅内轰然一声大响,所有人全都止不住惊讶了。   八百八十八两银子?   呵,这有朋楼的东家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则灯谜居然直接奖励八百八十八两,实在骇然至极,倘若能够答对,那不直接就能成为腰缠万贯的富翁了。   一时之间,厅堂内人人振奋,全都满心喜悦,个个跃跃欲试了。   见状,折昭却是淡淡一笑,自言自语的言道:“数年未见,这人纨袴膏粱的秉性却还是没改啊,八百八十八两?真是大手笔,只怕被公主知道,又会直接跪搓衣板吧……”   崔文卿没听清楚折昭嘴里的念念叨叨,连忙疑惑问道:“娘子,你说什么?”   折昭连忙收敛了笑容,避而不答道:“没什么,夫君快看,花灯节开始了。”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一群手持羽扇的娇娥翩翩而入,个个生得明眸皓齿,长身丰体。   她们在丝竹管弦的伴奏中翩翩起舞,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舞姿步步生莲,跳得却是最富盛名的《霓裳羽衣曲》。   崔文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久负盛名,相传为唐朝玄宗皇帝亲手谱写的乐章,认真观赏之下,也是忍不住叹为观止,拍手喝彩不已。   一曲方罢,花灯猜谜正式开始,绿竹首先取下一个鲤鱼花灯,一看上面的文字,笑吟吟的言道:“各位客人但且听好,第一则灯谜是: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请打一字。”   话音方落,站在崔文卿旁边的温公子立即双目一亮,连声言道:“在下有答:此乃一个‘日’字”   绿竹颔首笑道:“这位公子真乃高才,不错,谜底就是一个‘日’字。”   一听此话,堂内立即响起了阵阵喝彩之声,温公子得意洋洋的抱拳拱手,故作谦虚,目光却是不忘朝着崔文卿一乜,竟显挑衅。   崔文卿毫不在乎的笑言道:“很简单的一道送分题而已,没想到却没他抢先了。”   折昭瞪了他一眼道:“说了可是抢答,夫君你得快一些才行。”   崔文卿点点头,开始凝神听题。   “现在是第二则灯谜。”绿竹纤手一伸,摘下了一盏编制成为仙桃的花灯,一看上面写着的文字,亢声念诵道:“东晋覆灭,打一人名。”   “在下有答。”几乎是在绿竹嗓音落点的一瞬间,两条嗓音已是异口同声而起。   崔文卿抬眼望去,可见与他一道出声的乃是一位俏丽女子,此际那俏丽女子也朝着他望来,四目相对均是有些尴尬。   自己堂堂男儿,总不能与一个弱女子争抢答题吧?   心念及此,崔文卿对着那俏丽女子抬手示意道:“娘子先开口的,你来回答便是。”   那俏丽娘子感激的对着崔文卿颔首示意,嫣然笑答道:“此谜谜底应是司马光。”   绿珠颔首笑道:“娘子答得不错,的确是为司马光。”   众人心念一想,这才明白了其中缘由,顿时大笑了起来。   东晋朝的皇帝本就姓作司马,国破家亡,皇族子嗣自然全都死光光了,不是司马光是什么。   然现在司马光好歹也是当朝中书令,位高权重颇得听政太后的信任,这有朋楼用司马光的名字来编成灯谜,且有调侃藐视之意,难道就不怕犯忌么?   这一边,折昭却是摇头失笑道:“我家夫君可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啊,大好的得分题,居然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崔文卿悠然笑道:“娘子不要着急,这灯谜到了后面必定会更难,那时候就不用着怎么抢答,也是我得分,力压温公子之时了。”   折昭不置可否的一笑,继续倾听灯谜。   一则又一则的灯谜从绿竹口中念出,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   目前情况别人先是不论,单说崔文卿与温公子两人,却是前者答上两则,后者答上了四则,竟领先一倍。   眼见自己占据如此优势,温公子免不了有些志得意满,对着崔文卿冷笑言道:“崔呆子,现在如何?我可是领先你一倍之多,你就等着向我倒茶磕头认错吧。”   崔文卿毫不在乎的笑言道:“不是还剩下两则谜语么,安知我不能反败为胜?到时候道歉认错的必定是公子而已。”   温公子冷哼一声,却是不屑与他作口舌争辩,继续聆听谜语。   厅内正中,绿珠嫣然微笑道:“各位,最后还剩下两道灯谜,在这里奴家先提醒大家一句,最后这两道灯谜都是非常困难,每人也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还请大家能够想清楚了再行作答。”   言罢,她行至厅内最北端,摘下其中一盏孔雀花灯,朗声念诵道:“大家听好了,这则灯谜是: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请大家猜一物。”   话音落点,这次宾客们再也没有如同起先那般争抢作答,大家全都在皱着眉头凝神思索着,显然颇有难度。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对着折昭言道:“娘子可有猜到灯谜为何?”   折昭轻笑道:“我自小到大只爱舞刀弄枪,可不擅长这些文人雅士的游戏,万不要指望我。”   “呵呵,说起来,我可是没指望你。”   “哦,那你问我干什么?”   崔文卿笑答道:“因为我知道你回答不上,故而想在你这里找找成就感。”   折昭尚未明白崔文卿话中之意,却见崔文卿已是开口言道:“这位小姐姐,在下已经想到答案了。”   小姐姐?   如此称呼倒是有些怪异,绿竹展颜一笑,问道:“公子若猜到谜底,但说无妨。”   崔文卿沉声言道:“如果没猜错的话,答案应是“风”。”   “风?”宾客们一愣,紧接着全都认真一想,立即便是一片恍然叹息。   对啊,世间也只有风,能够吹下秋日落叶,吹开春日之花,席卷长河时惊起千层之浪,而进入竹林却可以让万竹为之倾斜。   今天依旧会是四更,如能有空多写的话,五更也很有可能,大家多多投票给布衣动力吧。 第一四三章 后来居上(第二更)   绿竹颔首笑道:“公子说得不错,这个谜底所猜之物就是风。”   眼见崔文卿猜中了,折昭颇有些哭笑不得,特别是想到他刚才的话,更是好气又是好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算作警告。   “下面是最后一道灯谜,大家听好了。”说完之后,绿竹清了清嗓子,继续言道,“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依旧是打一物。”   话音落点,厅内良久沉默着,显点大家都在思索着答案。   最后这则灯谜乃是崔文卿和温何贵文斗的关键所在,若是崔文卿答对了,就能四比四与温何贵战成平手,若是温何贵亦或是其他人答出来了,那么崔文卿就会负于温何贵,只得无奈赔礼道歉。   温公子心知此乃决定胜负之际,皱起眉头凝神苦思,然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灯谜为何,一问庞辉等人,也都是摇头表示不知。   “夫君,你知道答案么?”此时此刻,饶是折昭的镇定,也忍不住有些紧张了,生怕会输掉比试。   崔文卿失笑道:“怎么,难道娘子又想让我在你身上找成就感?”   闻言,折昭暗自恼怒,伸手在他胳膊上猛然一掐,恶声恶气的言道:“若你答不上来败给了那温何贵,本帅一定将你派到军中成为敢死之士,你自己看着办吧。”   崔文卿知道军中的敢死之士在对敌作战中都是有去无回之人,微微一笑也不再拖延,亢声开口道:“绿竹姑娘,我想到答案了。”   此话说完,正在凝神苦思的温何贵心跳似乎都漏了半拍,他惊讶的望着一脸自信的崔文卿,已是暗道不好。   绿竹抬手示意道:“公子但说无妨。”   崔文卿笑言道:“这首诗句听似很困难,实则却很简单,特别是上厥下厥之句一经对比,就发现诗中景色虽美,然却全为死物,世间能够让景色长久保存,而不改变的,唯有画了,所以谜底应是画。”   绿竹拍手笑道:“不错,这个谜底所言之物正是画卷,公子又是答对了。”   闻言,折昭心头登时一松,一直悬着的心儿也终于落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反观温公子,却是气得面色陡然转白,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占据了如此优势的情况下,也被崔文卿赶上,使得两人战成了平手。   崔文卿对着四周拱手一笑,这才望向温公子笑言道:“没想到咱们最后居然斗成了平手,不过不要紧,有朋楼东家最后不是还出了一则十分困难的谜语么,只要咱们谁答对了,就算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温何贵冷哼一声言道:“最后一道灯谜的赏金足足有八百八十八两银子,你以为是那么容易就能猜到的?当真是天真。”   崔文卿笑道:“天下无不可能之事,关键是事在人为,难道事到如今,温兄不愿意一比么?”   温何贵冷笑言道:“我堂堂两榜进士,天子门生唱名于应天门之外,论文才难道还斗不过你这秀才,好,咱们继续比。”   这时候,绿竹已是笑容尽敛,换作了一副正容之色开口言道:“诸位宾客,最后这则灯谜,乃是我们东家无意间得来的,据说整个天下能够解开答案之人寥寥无几,我们东家无奈之下,才会于今夜在全国所有的有朋楼之内,挂出这道谜语供宾客们猜测,只要能够猜出来解开我们东家的疑惑,必定有重金奉上,权当酬谢。”   言罢她轻轻击掌,两名仆役合力抬着一只孔雀花灯走进了厅内。   崔文卿抬眼望去,可见那孔雀花灯长约八尺,编制的孔雀生的是唯妙唯俏,作开屏之状昂首弄姿,看上去十分的逼真。   待到仆役将孔雀花灯抬到堂中,绿竹这才轻步走上前去,指着上面的文字镇重其事的言道:“诸位客官请看,灯谜在此。”   崔文卿等人围拢而上凝目一看,果见孔雀花灯的背脊正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只得五字,写的为:无风荷叶动。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顿时令围观的人们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温何贵自持文采风流,思忖半响也还是没想到谜底,不禁出言询问道:“敢问绿竹姑娘,不知这则谜底可有什么提示?亦或是可曾说过打什么东西事物之类的?”   绿竹摇头轻叹道:“其实东家得到这则灯谜时也是一头雾水,出迷者更没有只字片语留下,故而奴婢也是不知。”   温何贵恍然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苦思半响,依旧是一筹莫展。   就这么足足想了盏茶时间,周边的宾客们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一片嗡嗡哄哄之声也是随之而起。   “这么难的谜底,怎么猜得到?”   “对啊,简直是毫无头绪。”   “什么无风荷叶动,这分明是怪谜为难人啊!”   ……   时才曾因崔文卿谦让,而猜对一则灯谜的那俏丽女子叹息言道:“出迷者说是普天下之下恐怕没几人能够解开,那必定对于谜底有着足够的自信,吾等一时半刻,岂能想到?”   温何贵本就因猜不透谜底而有些纠结,闻言立即附和道:“小娘子说得不错,有朋楼的东家既然敢出八百八十八两银子,那就对谜底有着充分的自信,否者若人人都能猜出来,他岂不赔得是倾家荡产!”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周边人们的阵阵附和,都觉得这个谜语实在太困难了。   崔文卿身在人群当中,却没有在意周边人们的议论,满腔心思都沉浸在了认真的思忖当中,折昭见他凝神苦思的模样,亦是没有打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在崔文卿看来,凡事猜谜,总会有个大概的思路,以便猜谜者能够根据提示破解谜底。   然而这则灯谜出迷者却没有半点提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或是猜字,或是喻物都没有说明,也着实太过可恨了。   而且崔文卿觉得,谜底肯定不是字面上理解的那么简单,不能以寻常猜谜之法度之,须得发散思维来想。   不过,该当如何破题了?   兑现承诺,今天五更,这是第二更。另感谢梁家三少的书币打赏,谢谢大家的投票支持 第一四四章 无风荷叶动(第三更)   崔文卿边想边踱步思忖,不经意之下走到了窗棂之前,望着下面热闹非凡的景象久久发怔。   此际月上中天,中元节热闹的气氛也是到达了高点。   可见长街上灯火相连,热闹一片,许多手持花灯的人们川流不息,盏盏灯笼恰如九天之上的繁星般闪烁不止。   折昭见他双眉深锁,神情凝重,不禁有些担忧,轻声劝说道:“夫君,若是真的想不明白,那就作罢便是。”   崔文卿回神一笑,正欲说话,忽见街口突地出现了一盏偌大的花灯,整个人恰如被闪电集中般一怔,瞬间就呆住了。   见状,折昭大感奇怪,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可见街口出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鲤鱼花灯,约莫估计,足足有五六丈之长,正被数十人一并抬着,朝着长街游走而来。   古往今来,人们都相信鲤鱼是一种有灵性的鱼类,在民间有吉祥的象征意义,而在年画中的娃娃抱鲤鱼之图,几乎是每家每户必备。   想来今日乃是过年的最后一日,故此太原城的百姓才编织出了这样一只庞大的鲤鱼,寓意年年有鱼。   就这么看得半响,崔文卿面上的深思之色消失不见了,嘴角也是浮现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波纹。   他转过身来,行至那盏写着“无风荷叶动”的孔雀花灯前,正欲说话之际,温何贵忽地看到了他,忍不住冷笑相讥道:“怎么,崔呆子,你莫非是想到了答案?”   庞辉嗤笑道:“温公子有所不知,这崔呆子身无分文,一贫如洗,眼见有了这样一个赚取巨资的机会,不管对错也要一试了,或许能够蒙对呢,哈哈哈哈……”说完之后,已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面对阵阵嗤笑之声,崔文卿却是镇定自若,他对着绿竹拱手笑道:“绿竹姑娘,我已经猜到谜底了。”   绿竹微微颔首,然神情没有半分激动,反倒是云淡风轻,说起来,她也不相信此人能够猜到这个可谓旷世难猜灯谜的谜底。   温何贵惊讶笑言道:“真的猜到了?呵,果然想靠蒙啊,就别说出来丢人现眼了。”   庞辉乐不可支的笑道:“无妨,温公子,咱们不如听听他是回答的,不过事先可要说好,若是答错了,比试就得算你输,如何啊?”   崔文卿悠然笑道:“只当如此。”   言罢,他收敛笑容,镇重其事的言道:“如果我的思路无错的话,这‘无风荷叶动’乃是一个猜字谜,而答案,是为权衡的‘衡’字。”   话音方落,周围宾客全都露出了深思之色。   温公子想了半天,冷哼言道:“衡字?无风荷叶动与衡字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不是瞎猜么!”   绿竹也是嫣然笑道:“这位公子,不管我们怎么思量,无风荷叶动都应该与衡字无关。”   崔文卿颔首道:“的确,从字面上的理解来看,无风荷叶动与衡字没有半分关系,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撇,但若是发散思维,就有所关联了。”   “发散思维?”众人疑惑一句,显然都不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折昭早就已经习惯了崔文卿不时冒出来的新鲜词汇,蹙眉追问道:“夫君,不知这发散思维是什么意思?”   崔文卿笑着解释道:“这么说吧,古时候先贤之一的老子写了一本书,名曰《道德经》,书内有一句话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得就是世间任何东西都非独立存在,而是相互影响,相互延伸的。”   “拿无风荷叶动这个灯谜来说,你若是一直思量字面上的这五个字,根本就猜不到答案,而是须得将思想延伸,去思量为何会无风荷叶动。”   “为什么?”有人立即追问。   崔文卿微笑言道:“荷叶孤零零的生在水里,一般也只能微风能够使其摇曳,不过这句话已经说出当时并没有威风,但是还有一种情况,若水底有游弋大鱼经过不甚撞上,同样也会使得荷叶晃动不止,故而我觉得这个谜底应该是与‘鱼’有关。”   “但是,刚才任凭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谜底是什么,毕竟谜底也不可能单单只是鱼。”   “其后我又再想,鱼肯定是在水中游的,故而与无风荷叶动相对应的应是大鱼水中游。”   听罢崔文卿一番拆解,许多人已是恍然点头。   绿竹皱眉问道:“但是大鱼水中游与衡字又有何涉?”   说到这里,崔文卿脸上露出了一丝侥幸之色,指着窗外街上正在经过的那盏鲤鱼花灯道:“大鱼水中游的确不对,所以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但后来我看到了窗外这盏鲤鱼花灯后,就明白了。”   绿竹一头雾水,问道:“这两者之间又有何等关系?”   崔文卿轻轻笑了一声,言道:“今日可是元宵佳节,入目之处哪有水中游的鲤鱼,而是全为随着路人行走的鲤鱼花灯,故而这句话应是‘无风荷叶动,必有大鱼行’,大鱼行加在一起,不就是一个衡字么!”   话音落点,所有人只觉心海中陡然掠过一道光亮,所有想不懂的环节也在这一刻被彻彻底底解开。   无风荷叶动,必有大鱼行?   一经崔文卿的拆解说明,答案不就是显而易见了么?   绿竹恍然醒悟了过来,想了想果真如此,不仅一脸惊喜的赞叹道:“原来这则灯谜的谜底乃是一个衡字,公子居然如此厉害,连这么难的灯谜都猜得出来,实乃高才。”   崔文卿摇手笑道:“非是高才,若不是侥幸看到了下面行走的鲤鱼花灯,我也想不明白。”   绿竹兴奋点头道:“不管如何,公子你的确是猜上来了,小女子立即禀告身在洛阳的东家,将承诺的银两双手奉上。”   闻言,众人又是羡慕又是钦佩,而温何贵整张脸更是涨成了猪肝颜色,既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羞愧。   庞辉额头更是流下了涔涔细汗。   这崔呆子以前不是呆呆傻傻的么?为何现在竟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连这样难猜的灯谜也猜得出来。   如此一来,吾等岂不是还要向他赔礼道歉? 第一四五章 反问一谜(第四更)   崔文卿的心思却不在温何贵等人的上面,他只是觉得这个谜语实在太过困难了,而且出迷者居然连一点提示都没有,就这么持才凌人,觉得无人可以解开他的谜语,也着实可恶!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由生出了一份怨气,郑重开口道:“绿竹姑娘,那八百八十八两银子我是不准备要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众人不能置信的看着崔文卿,竟不敢相信他居然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惊人财富,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温何贵也是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什么?一贫如洗的崔文卿居然拒绝了如此巨款?这这这,是何等道理?   心念及此,温何贵望向庞辉,却见后者也是一副呆滞的模样,显然也被崔文卿这样的决策吓住了。   闻言,折昭虽有些惊异,心内却是无所谓。   无所谓的缘由很简单,现在振武军已经筹得两百多万两银子,倒也不再如起初那般拮据窘迫,而且她相信崔文卿不要这个钱肯定是有所理由的,毕竟他也是一个爱财之人啊!   绿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讶言道:“公子,尽管非常冒昧,但我能询问你不要银两的原因么?以便奴婢能够向东家禀告。”   崔文卿淡淡一笑,这才字正腔圆的说道:“想出这则灯谜之人恐怕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认为世间没有几人能够猜出灯谜,今日在下不仅是猜出了灯谜,在这里还想出一道灯谜供那人猜猜,若他能够猜得出来,在下分文不收那八百多两银子,如果他猜不出来,就请他今后不要自命清高,藐视世间读书人,不知绿竹姑娘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原来这崔公子竟是与那出灯谜之人卯上了。   绿竹想了想,颔首笑言道:“好,奴婢可以替东家答应公子,还请公子说出灯谜。”   一听绿竹答应了下来,崔文卿唇角不仅浮现出了一丝揶揄的微笑,言道:“既然如此,那听好了:世间有一物,你可以用自己的左手拿着,却不能用自己的右手拿着,是为何物?”   话音落点,所有人都是皱眉苦思,然后通通面露疑惑之色,显然都是不甚了了。   见状,崔文卿却是自信一笑,暗忖道:这可是后世脑筋急转弯里面的经典题目,谅你们也不会轻易猜到了。”   绿竹思忖一番,点头言道:“公子放心,奴婢这就派出鹞鹰传信,将这道谜底传给身在洛阳的东家。”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崔文卿也是点了点头。   “那不知到时候奴婢要到何处联系公子?”   “你就前来太原驿馆寻我便是。”   说完之后,崔文卿余光一乜,忽地望见一人,笑着高声道:“哎哎哎,温公子,你走什么走,咱们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啦。”   正欲偷偷下楼而去的温何贵眼见自己被崔文卿发现,不由暗骂一声,绷着脸淡淡言道:“谁说本公子是要走了,我只是想回房中继续喝酒而已。”   崔文卿走上前去,揶揄笑道:“怎么地,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我们说过的话不知还算不算?”   温何贵双目一瞪,昂昂言道:“自然算数。”   “那好吧,倒茶赔礼认错。”崔文卿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完全是一片正容。   霎那间,温何贵顿时就瘪了下来,面上也是阵红阵青。   “怎么,莫非不愿意?”崔文卿冷笑一问。   庞辉见状,连忙笑着圆场道:“这个崔贤弟,温公子也是与你们开玩笑而已,朋友间的嬉笑之举岂能当真?还请你不要计较。”   “放屁!”崔文卿冷笑更甚,“若是我输了,你们还会说此乃开玩笑么?!”   一听崔文卿此话,庞辉顿时一愣,指着崔文卿结结巴巴的言道:“你你你……崔文卿,身为读书人居然满口污言秽语,当真是……有辱斯文!”   “啊呸!”崔文卿又是直接爆了一句粗口,冷笑言道:“以前的我,就是太过老实,整日被你们这些人耍来耍去,其实你们并非是想与我成为朋友,而是因为在我身上可以找到你们的优越感,自信心,故而才与我结交,庞辉啊庞辉,别以为我崔文卿当真是呆子,不知道你心头的这些鬼名堂!”   一席话落点,庞辉脸膛顿时就白了,竟不敢相信崔文卿居然有如此洞察力,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原来此人一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妥妥的扮猪吃老虎啊!   见他根本就不想放过自己,温公子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色厉内荏的言道:“崔文卿,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要太过分了。”   崔文卿冷笑道:“这么说来,阁下是不准备道歉了?”   “对!”温公子昂昂一声,显然寸步不让,揶揄冷笑道,“崔文卿,若是以前我倒是没什么能力,可是现在我进士及第马上就要担任朝廷命官,先不说别的,我的赔礼道歉你敢接受么?”   “为什么不敢!”未等崔文卿开口,折昭已是冷冷一句,美目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泽。   温何贵被她的眼神所摄,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想了想既然双方都撕破了脸皮,索性冷笑言道:“小娘子,这崔呆子可是出了名的又笨又傻,只怕一辈子都无法进士及第考取功名,你跟着他也是受苦而已,要不你就跟了公子我,作我的小妾,保管你荣华富贵,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为了银两受累奔波。”   折昭本就一直强忍怒火,若非崔文卿不许她动手,只怕她早就忍不住出手教训了。   此际一听温何贵的话,她再也忍不住心头之怒,扬起纤手用力一扇,怒斥一声“混账!”啪的一声耳光已是声震厅堂。   温何贵被她一巴掌直接打懵了,捂着脸不能置信的开口道:“你你你……你这贱人居然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圣人御封的天子门生,两榜进士,你居然敢动手打我!我要禀告朝廷,治你一个藐视朝廷命官的重罪!”   “我看你才是藐视朝廷命官!”折昭冷冷一句,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掌心大小的令牌,沉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第一四六章 被折昭撩了(第五更)   温何贵愕然望去,只见折昭手中的令牌乃是黄铜制成,雕刻成了一个惟妙惟肖的虎头,而在虎头之下,携刻着一个清晰的“折”字,一看就非寻常之物。   温何贵即将步入官场,一看这枚令牌的样式,便知道非是寻常之物,而能够在令牌上雕刻猛虎这样猛兽的,也多为将门世家。   这时候,一旁的庞辉忽地想到了起来,脸色陡然之间就变得苍白。   这小娘子可说过她姓折,而又来自府州,相传那人也是以妙龄女子之身统领振武军,莫非她就是……   心念及此,庞辉浑身无力,双腿也是陡然一软,竟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温何贵吓了一跳,连忙拽着他言道:“庞兄,你这是怎么了?”   庞辉理也不理他,一脸恐惧的望着折昭,颤声问道:“你你……莫非是折昭?振武军大都督折昭?”说到后面,嗓音已是陡然转为了高亢,显然吓得不轻。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阁下答对了,我家娘子闺名正是折昭。”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都震惊住了,目瞪口呆的望着俏立在眼前的绝色女子,全都变作了木雕石俑一动不动。   这就是统领大军征战沙场,凭一军之力抵挡了西夏辽国进攻的折昭?传说中的恶罗刹?   传说中的三头六臂呢?传说中的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的铁血真汉子呢?为何恶罗刹竟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而且还如斯的年轻。   折昭俏脸微微有些泛红,显然不太习惯在人多的场合展示自己的身份。   而温何贵听罢,已经被吓傻在了当场,结结巴巴的颤声道:“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崔文卿颔首笑道:“对哦,我家娘子可是三品官啦,整个河东路除了童州外,就数她的官最大了。”   三品?!   陡然之间,温何贵脑海中一阵眩晕,已是吓得软倒在了地上。   “夫君……”折昭看罢崔文卿一眼,目光略显责怪之意。   其实折昭刚才可以选择直接动手,暴打拒不道歉的温何贵等人一顿,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记忆。   最后她之所以没有动手,而是选择展示身份,完全是不想凭借无双武勇来欺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说到底,折昭还是对当场展示身份一事有些反感的,故而听到崔文卿此话,才暗暗制止,免得给围观的人们留下振武军大都督欺压平民百姓的感觉。   崔文卿心思剔透,立即就明白了折昭的用意,笑着颔首道:“好,咱们要低调,低调才是王道。”   折昭满意的看了崔文卿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温何贵等人身上。   温何贵恍然回过神来,额头竟是流下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大礼求饶道:“折大都督,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竟冒犯到你的威仪,求你大人有大量,饶恕草民这一次。”   折昭冷冰冰的言道:“温何贵,你时才出言侮辱于我,本都督已经出手教训了你,咱们两算是扯平,互不相欠,但是你却欠我夫君一个道歉。”   温何贵连忙又对着崔文卿磕头连连道:“崔公子,是我言而无信,是我狗眼看人低,还请你不要与我这种人一般计较。”   一旁的庞辉也是哀声言道:“是是是,崔公子,求你就绕过我们吧。”   这样的道歉却让崔文卿有些意兴阑珊的感觉,因为他明白此二人并非真心道歉,而是完全摄于折昭的权势,说起来自己好不容易猜灯谜赢了温何贵,到头来居然还没有振武军大都督这六个字管用,实在令他百般感概。   人呐,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现实!   崔文卿也不屑于他们多做计较,挥手言道:“算了,看到你们就恶心,通通滚吧!”   温何贵等人如蒙大赦,看也不敢看折昭一眼,连忙连滚带爬的下楼去了。   一番冲突就此解决,崔文卿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对着折昭言道:“娘子,咱们也走吧。”   折昭点了点头,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般,跟随着崔文卿下楼而去。   来到长街,两人回想起今夜的诸多遭遇,不禁相顾失笑。   “今夜上元节很精彩,不是么?”笑罢之后,折昭首先开口。   “是啊,”崔文卿轻轻颔首,“说到底,还是娘子你那振武军大都督六个字管用,否者即便我能靠才华赢过温何贵,他们也是不会道歉了。”   “夫君万不可这样妄之菲薄。”折昭忽地停下了行进的脚步,转身望着他义正言辞的开口道,“振武军大都督并非是空口得来,而是折家列祖列宗凭借着自身才能以及无尽鲜血换来的,我觉的男人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房,可以没有官,但是一定要……”   “一定要骚?”崔文卿笑嘻嘻的接了一句。   “你胡说什么呢!”折昭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俏脸却有些红了,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是一定要有才华,因为也只有才华,才是男儿在世间上安生立命之本,也只有才华,才能让你出将入相,受人尊敬,故而,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才华。”   听到折昭此话,崔文卿的笑容渐渐敛去了,心内多了一股久违的感动。   在他穿越之前,所认识的那些女子都十分现实。   了解肯定一个男人的条件,便是看他有几套房,开的什么车,身上是否有钱,其他如人品才华这些通通都不怎么重要。   就比如说他以前的那位女友,不就是受不了他合伙人的金钱诱惑,从而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么?   故而,钱这个东西,真的是太重要了,也是一个人是否能够获得别人肯定以及尊重的关键所在。   然没想到在这个平行时空,折昭的这句话却犹如清澈纯洁的山泉水一般汩汩流至,如同情人温暖的手儿般润泽了崔文卿的心海,使得他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心动感觉。   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也没有开口,折昭略微惊愕,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呢?”   “没什么!”崔文卿恍然回过神来,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眼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勒个擦!刚才居然被这妞儿撩得感动了,看来哥还真是恋爱经验尚浅,容易被人撩啊!   五更完毕,继续求票票支持,明天继续加起走! 第一四七章 玄衣男子   折昭却不知道崔文卿此时此刻的心境,她忽地想起一事,微笑发问道:“对了,夫君,不知你出的那个灯谜谜底究竟是什么?”   崔文卿收拢心神,却不想瞒她,微笑言道:“你且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折昭微微颔首,侧过了耳朵。   崔文卿轻轻一笑,低下头将嘴唇凑到折昭耳边,轻轻的说了两个字。   折昭顿觉热气贯耳,浑身上下恰如被闪电击中一般,陡然就是阵阵酥麻,几乎快要软倒。   然她好歹还有几分理智,连忙退后一步离开了崔文卿,俏脸已是红如朝霞,心头也是犹如千百只小鹿乱撞般咚咚不停。   “哎,你听清楚了么?”崔文卿微笑询问。   折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冷静下来,展颜笑道:“夫君你真是奸诈,这个谜语实在太难猜了。”   崔文卿哈哈大笑,揶揄言道:“没准儿人家真能猜到了,咱们就等等看吧。   折昭失笑道:“她能否猜到我不好评判,但我觉得夫君你这次可要得罪一个厉害人物,她可是出了名的记仇。”   崔文卿闻言,陡然一愣,问道:“怎么?娘子莫非认识出迷之人?”   “不认识!”折昭嫣然一笑,掉头就走。   崔文卿知道折昭没有说实话,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压心内的好奇,跟随她的脚步去了。   ※※※   鹞鹰,猛禽的一种,形似鹰而比鹰小,羽毛灰褐色,腹部白色,有赤褐色横斑,脚黄色,经过训练,可为传信之工具。   而且鹞鹰有着飞鸽不能比拟的飞行速度,千里之地竟日可至,只可惜训练鹞鹰传讯太过艰难和昂贵,故而也只有富贵显赫之家,才能养得起这样奢侈的信使。   上元节当夜,一只鹞鹰从有朋楼放飞,它依依不舍的绕着阁楼盘旋数圈,其后一声轻啼,犹如利箭一般直射天际,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翌日夜幕微敛,天空渐渐露出了一丝鱼肚颜色,那只鹞鹰已是飞出了河东道的茫茫高山,又飞过了已经冰封雪盖的黄河,进入了雪茫茫一片的三川平原,最后飞入了京师洛阳,一头扎入城北一间豪阔的府邸内。   听到鹞鹰到来的啼叫声,一名仆人连忙赶过去察看,从鹞鹰脚上小心翼翼的取下了一张纸条后,转身走进了成成叠叠的院落之内。   此时府邸偏厅,一名玄衣男子正在四名美婢的伺候下用膳。   他头戴极为精致的白玉高冠,肩围一领通体漆黑无半根杂毛的貂裘,此际细嚼慢咽,温文尔雅,其文质彬彬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出自显赫富贵之家。   这时,仆役一溜碎步的走了进来,站在门边拱手禀告道:“驸马爷,太原城鹞鹰传书。”   玄衣男子依旧细细的品尝着面前的雪蛤燕窝粥,恍若未闻。   陪伴在他身旁伺候的美婢知晓驸马爷的脾气,心知他最不喜有人在他用膳的时候出言打扰,连忙蹙着眉头喝斥道:“没规没矩,是谁让你前来的,滚到一边等着去。”   仆役面露恐慌之色,却不敢忤逆这代表着驸马爷心意的婢女的意思,只得蹲下身子以手撑地,竟是依言滚下台阶,蹲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等待。   片刻之后,玄衣男子用罢早膳,拿起那张价值不菲的蜀地锦帕拭了拭嘴角的粥痕,随手扔在了案上,负手走出了厅堂。   “什么事?”来到院中,玄衣男子立即冷声询问。   “启禀驸马爷,太原急报。”仆役不敢露出半点委屈之色,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玄衣男子点头间接过信纸,似乎因为仆役时才的触碰,他厌恶的轻轻皱眉,转身吩咐道:“小珥,出来替本驸马念念书信。”   一名美婢颔首而出,连忙接过玄衣男子手中的信纸,语调舒缓的读了起来。   及至听完,玄衣男子猛然一怔,紧接着抚掌大笑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没想到居然是折昭之夫解开了这个谜底,而且还不服气的反问一谜,哈哈,越来越好玩了。”   说完之后,玄衣男子振奋吩咐道:“速速备车,本驸马要去国子监一趟。”   国子监,辖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乃大齐官学的最高学府,按照规定,只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女,能够进入国子监就读的学子,必为权贵。   时当午时,一辆马车哗啷哗啷的从国子监高大的牌坊下驶过,顺着青石大道行进片时,停在了靠东侧的车马场上。   马车堪堪停稳,坐在车厢内的人已是忙不迭的跳下车来,正是刚才那个玉冠玄衣男子。   他像是非常熟悉这里的环境,也没有半分犹豫,就兴致冲冲的走入了国子监成成叠叠的房舍之内。   片刻之后,玄衣男子来到了一间幽静的小院前。   他像是非常在意院内居住之人,停下脚步认真的整理自己的着装,又将时才因疾步行走略有些歪斜的玉冠扶正,这才换作了一副庄严的表情,来到月门洞前拱手亢声言道:“清河长公主驸马孤诚前来拜访,不知陈学士可在屋内?”   沉默半响,便有侍女娇声应答道:“学士正在轩亭抚琴,若没有特别的事,还请驸马爷改日再来。”   不难听出主人的拒绝之意,玄衣男子丝毫不见气馁,态度却是愈发恭敬:“请姐姐告之学士,在下已经想得当日她所出的那个灯谜,容请一见告之。”   闻言,时才应答的那位侍女轻轻的“咦”了一声,显然有些意外,之后就没了声息,玄衣男子也不着急,就这么站在月门洞前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娇媚的女声终于再次响起:“学士有请驸马爷入内一叙。”   玄衣男子露出了兴奋之色,连忙依言大步赳赳的走入了院中,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又走过了一片生长在水池边的修竹,便听见一阵曼妙而又舒缓的琴声悠然传来,叮叮咚咚之声犹如山泉奔腾而下,撞击在岩石上般悦耳,使得人止不住心生愉悦之感。 第一四八章 白衣女子   玄衣男子大感陶醉,走到轩亭石阶下望着正在抚琴之人,也没有出言打扰,就这么静静等待聆听。   及至琴声终于停歇,他这才拱手言道:“孤诚见过陈学士。”   亭内之人站起身来,竟是一个女子,她翩然一礼,言道:“驸马爷大驾光临,在下未曾远迎,倒是失礼了。”   此时,冬日明媚的阳光照入轩亭,撒在了亭内女子白色文士袍上,霎那间,玄衣男子竟是感觉到了眼前一亮,宛如看到了最美丽的那朵昙花陡然绽放,不由自主的露出惊艳之色。   亭内女子双十出头,三千青丝高盘成髻,压在一顶纱罗文士幞头之下,幞头沿子微微露出两边的风流发鬓,娇靥之上眉拂青山如春,眼横秋波似水,瑶鼻小巧而又不失高挺,樱桃唇不点而赤,真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清清淡淡中别有一番书生名士的英秀之气。   未等玄衣男子开口,白衣女子轻然一笑,朗声问道:“驸马爷莫非是觉得我这听风小筑景致不错,一有空闲便前来拜访?在下倒是惶恐不安了。”   不难听出白衣女子的调侃之意,玄衣男子脸色微微有些泛红,然他乃是脸厚如墙之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哈哈大笑道:“陈学士执掌国子监学子考校,事务繁忙,公事众多,在下这个清闲驸马岂敢多来打扰?这次请求学士拔冗一见,乃是因为上次学士所出的灯谜已经有人解开了。”   白衣女子淡然一笑,抬手示意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驸马爷入内一叙。”   玄衣男子也不客套,连忙举步而入,来到白衣女子对案,跪坐在了草席上面。   白衣女子也没有说话,亲自拿起茶勺在案头燎炉上的茶壶内为玄衣男子斟满一杯蒙顶春茶,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透着高雅风流,由此可见此女的茶道只怕不逊于洛阳白马寺中的那些高僧。   玄衣男子端起热茶一看,茶盏汤色绿而清澈,叶底嫩匀明亮,轻啜一口,只觉齿间香气浓郁甘甜,滋味鲜醇,不禁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神情。   白衣女子这才淡淡笑言道:“前些天驸马爷来在下之处求取灯谜,在下有意让你知难而退,故而才出了一个颇为难解的灯谜,没想到你短短数天就能解开,倒是让在下颇为意外。”   “哈哈,陈学士你就有所不知了。”玄衣男子大笑一句,便将自己所想的解谜方法徐徐道来,说到最后,面上已是止不住的得意之色。   白衣女子秀长的眉宇轻轻一挑,忍不住笑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孤驸马这一招倒是令在下有些佩服,不过这道谜语若是你亲自思量,却要容易许多,若让不知内情的他人前来思考,却是难上加难了。”   玄衣男子一头雾水,问道:“为何在下解密轻松?还请学士告之。”   白衣女子嫣然笑道:“你可还记得那日我送你花灯时的情况。”   “自然记得。”玄衣男子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如实回答道:“那天学士吩咐我在外面稍作等待,过得大概有盏茶之间,便令婢子拿来一盏鲤鱼花灯给我,言及灯谜就在花灯之上,当时在下拿着细看,写得正是‘无风荷叶动’五个字。”   “不错,那时候孤驸马做何感想?”   “我只是觉得灯谜无头无尾的,且没有半点提示,本想问你却又担心你不喜,只得怏怏走了。”   白衣女子轻叹一声,意味深长的言道:“谁说我没有给你提示?你提着那盏鲤鱼花灯步行而去,不就是最好的提示么?”   闻言,玄衣男子面上表情陡然一僵,紧接着恍然拍案道:“提着鲤鱼花灯步行而去?噢呀,这不就是谜底必有大鱼行么?我为何当时却没有想到?原来鲤鱼花灯也是灯谜之一!”   白衣女子失笑道:“恐怕当时孤驸马的满腔心思都在无风荷叶动上面,岂会留意那盏鲤鱼花灯?不过……”说到这里,笑容微敛,正容言道:“猜出谜底之人却没有看见那盏鲤鱼花灯,完全是凭借实力猜出,到有些让人惊讶了。”   “还有更惊讶的事情呐。”玄衣男子颇为神秘的一笑,轻声道,“猜出学士谜底之人名为崔文卿,乃是折昭的夫君。”   “什么,竟是阿昭的夫君?”白衣女子眉梢儿微微上扬,首次露出了一个惊讶之色。   “是啊,而且崔文卿还当场出了一道灯谜,若是要让我转交给学士,请你也是一猜。”   “有意思!”白衣女子恍然一笑,“灯谜何处?请拿来一观。”   玄衣男子点点头,连忙从怀中取来了一张折叠着的宣纸。   白衣女子接过缓缓打开,刚看得一眼,眉头已是惊讶的皱了起来:“世间有一物,你可以用自己的左手拿着,却不能用自己的右手拿着,是为何物?”   “对,这就是崔文卿所出的灯谜。”   “可有提示?”   “没有。”   闻言,白衣女子娥眉蹙得更深了。   自小以来,她就被誉为惊世神童,有着过目不忘,善学善思之能。   长大之后更是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十六之龄被官家御封为集贤殿大学士,成为大齐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女学士。   照理说,区区灯谜理应难不住她才对,不消须臾之间就能轻易解开,然而没想到今天看罢这则灯谜,却让白衣女子生出了几分踌躇。   见到白衣女子沉吟未语,玄衣男子不禁笑道:“崔文卿有言,若是陈学士你能够解开这则灯谜,那他的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就此不要,若是陈学士未曾解开,那就请你今后不要自命清高,藐视天下的读书人。”   话音刚落,白衣女子眼眸中寒光闪过,俏脸微微泛出了一丝红晕,鼻息略显急促,显然有些动怒了。   思量半响,白衣女子依旧没有半分头绪,淡淡言道:“那好,就容我思量一天,明日再行回答。”   玄衣男子颔首笑道:“好,那我就在长公主府等着陈学士的答案了。”言罢,作礼告辞而去。 第一四九章 脑筋急转弯   太原城内,崔文卿和折昭又开始了新的忙碌。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朝廷钦差富弼多久抵达太原,但作为振武军和河东路衙门,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应该准备妥当。   而作为发行军债国债的机构,河东银行更是重中之重,特别是来回账目以及银两的盘点,就忙得崔文卿整个人犹如陀螺般飞转不停。   好在副行长吕惠卿还算一个不错的帮手,毕竟按照崔文卿从前那个世界的历史,此人可是会成为王安石变法的二号人物,最后还官居丞相,自然能力超强。   这日崔文卿将公事忙碌完毕,刚回到衙门,便听见侍卫禀有朋楼掌事正在堂内等候。   崔文卿心知必定是那个谜语有了结果,笑了笑便朝着正堂走去,刚刚入内,就看见一个绿裙女子正站在堂内欣赏着周围的摆设,乃是那晚主持花灯会的绿竹。   “咦,怎会是绿竹姑娘亲自前来,莫非你就是有朋楼的掌事?”崔文卿脚步跨过门槛,已是惊讶笑问。   绿竹转过身来一礼,展颜笑道:“不瞒崔公子,小女子正是有朋楼的掌事。”   “噢呀,看你年龄也不过二十来岁吧,居然就执掌这么大一间酒肆的生意?真是想不到啊。”   “呵呵,崔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东家乃风流不羁之人,最喜欢任用吾等年轻女子,故而遍布在大齐各地的三十七间有朋楼,全都是妙龄女子为掌事。”   “风流不羁?我看是淫~荡不羁吧。”崔文卿暗暗腹诽了一句,啧啧称奇间,心内却是有些羡慕。   绿竹展颜笑道:“其实今日奴婢前来是为了两件事情。”   “好,姑娘但说无妨。”崔文卿连忙抬手示意。   “第一件事,是给崔公子你送那八百八十八两来的。”   “哦?送钱?这么说来,那人没能猜到我的谜底?”闻言,崔文卿不禁笑开了。   他并不是开心得到八百八十八两银子,而是大大杀了那人骄横的威风,实在令他倍感振奋。   绿竹轻笑道:“崔公子这则谜语非常难猜,故而那人也是没能猜到,我们东家还是首次考倒了那个出迷之人,也是非常高兴,立即吩咐奴婢送来银两,还说他日若崔公子前来洛阳,请到洛阳有朋楼一叙。”   崔文卿颔首道:“那是自然,说起来我对你们这位一掷千金的东家也是甚为好奇,呵呵,认识一下也是不错。”   绿竹点了点头,紧接着说道:“另外一件事,还请公子告诉谜底为何,以便我们东家更够交差。”   “好,其实这个谜底很简单啊,只是一个脑筋急转弯而已。”说完之后,崔文卿微笑言道:“绿竹姑娘,请你先把两只手伸出来。”   “好。”绿竹没有半分犹豫,已是依言伸出了玉掌。   崔文卿淡淡笑言:“请姑娘先用你的左手去抓你的右手。”   绿竹点点头,左手伸出很轻松的抓住了右手。   “很容易是不是?”崔文卿一笑,反问道:“我已经提醒得这么清楚了,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   绿竹神情怔了怔,望着自己的手儿发呆半响,猛然反应了过来,呀的一声惊喜笑道:“崔公子我明白了,你出的灯谜谜底为右手。”   “聪明。”崔文卿点头一笑,“你的左手能够轻而易举的抓住右手,但你的右手却始终无法抓住自己的右手,故而谜底为右手。”   绿竹摇头一声笑叹,颇有些想不到的感概,轻轻言道:“公子出迷的方式的确非常新颖,对了,你说这叫脑筋急转弯对不?”   “对,就叫做脑筋急转弯。”崔文卿颔首点头。   绿竹笑道:“若是可以,能否请公子再出一道脑筋急转弯,我们东家还想考校一下那位友人。”   “好,”崔文卿一笑,“不过若是那人还是猜不出来,不知你们东家对我可有奖励?”   “有的。”绿竹颔首笑道,“只要那人猜不出来,我们东家便支付给崔公子你一千两银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听这么容易就可以赚到一千两银子,崔文卿当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暗暗感叹道:“果然是人傻钱多啊,这样的钱不赚白不赚。”   心念及此,崔文卿略一思忖,便说出了一道脑筋急转弯,为防止麻烦,这次他索性直接告诉了绿竹答案,供他们东家方便考校友人,免得来回问来问去。   绿竹得到谜语,立即微笑致谢,这才告辞而去。   待到折昭回来听到此事,嘴角不知不觉漾出了一丝微笑的波纹,揶揄道:“夫君这一千两赚的非常容易啊。”   “当然。”崔文卿颔首一笑,“这种覆手可得的银子,自然白赚白不赚。”   闻言,折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摇了摇头颇为感概的一叹,意味深长的看了崔文卿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见状,崔文卿一头雾水,待到折昭背影渐远,这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擦!这小妞刚才用的什么眼神看我?居然还带着一丝同情,她晕头了吧?”说完之后,摇头一笑,根本就没有将折昭隐隐的提醒放在心上。   依旧是风雪覆盖的洛阳城,依旧是楼宇相连的国子监,依旧是那间典雅别致的小院,依旧是那对正在品茶的男女。   “哈哈,陈学士,你想不到吧?”玄衣男子的嗓音听出来说不出的得意,“答案居然是自己的右手,的确,自己的左手可拿,而右手无法抓拿的东西,便只有自己的右手啊!”   听他犹如绕口令般的一席话,白衣女子依旧是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淡淡言道:“这则谜语的解题方式太过蹊跷,不同于其他的灯谜,我的确也没能猜出来。”   玄衣男子首次听到白衣女子认输,一时之间不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笑言道:“陈学士你也不必气馁,据说这种谜语名为脑筋急转弯,相信你也没听说过吧?”   感谢“秋怀涵梦”的10000书币打赏,“道道道道”的688书币打赏,“安羽落”的198书币打赏。 第一五零章 故人之信(为“秋怀涵梦”打赏加更)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口气一如既往的平淡:“阿昭的这个夫君的确有几分意思,对了,你说他叫崔文卿,乃去岁落第秀才是么?”   “对,崔文卿科举落地之后,就前去府州与折昭成亲,现在他二人正在太原办事呢。”   “办事?就是发行军债国债四处借款?”白衣女子虽然鲜少在朝堂走动,但对于朝中大事还是有所闻的。   “恐怕正是此事。”玄衣男子颔首认可。   闻言,白衣女子心念思转,一番清晰而富有逻辑的推测已是浮现在了心海之中。   折昭武艺虽好,也有几分用兵天赋,但以自己的了解,她绝对想不到这种以白条方式发行军债筹钱的奇思妙想。   至于河东路经略使童州,秉性历来谨小慎微,断然不敢这样冒险行事,故而想到这个办法的不会是他俩其中一人,而是应该另有他人。   莫非就是这个崔文卿?   白衣女子心内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却又忍不住起了几分荒谬的感觉,已是暗暗否定了。   这个连安石相公也在暗中关注重视的办法,岂会是一个落地秀才能够想出来的,莫非阿昭身边另有高人在指点?   究竟会是谁呢?   玄衣男子见到白衣女子蹙眉认真凝思的模样,心内不由暗暗赞叹造物者的偏心,居然将倾国倾城的美貌与无以伦比的智慧全都赐给了一人,使得她犹如黑夜里的夜明珠般熠熠生辉,所有人都不自禁的沉醉在了那迷人的光泽之下。   若非自己被太后赐婚,尚公主成为驸马,说不定也会对眼前的佳人动心。   恍然会过来,瞧见白衣女子已在悠然品茶当儿,玄衣男子又是忍不住笑道:“对了陈学士,崔文卿又出了一谜,供你猜测。”   一丝微不可觉的怒火从白衣女子眼眸中一闪即逝,她平静如常的问道:“孤驸马但说无妨。”   玄衣男子一笑,语调清晰的言道:“陈学士,假如有一天你行走在一座桥上,忽地前面来了一只猛虎,你刚想后退逃跑,谁料后方又来了一只恶狼,一前一后堵住了你的去路,此情此景,你该怎么过去?”   白衣女子眉头大皱,思量半响出言道:“莫不是应该跳下河,游过去?”   “非也非也!”玄衣男子拉长声调矜持摇头,似乎因又考到了白衣女子的原因,模样甚是得意。   “嗯,要不就施展轻功飞过去?”   “呵呵,陈学士你会轻功吗?折昭还差不多,自然不对。”   几次都没猜中,白衣女子不禁暗自羞怒,冷冷言道:“这个谜底我猜不出来,还请孤驸马能够告之答案。”   玄衣男子哈哈一笑,笑嘻嘻的言道:“前有虎,后有狼,面对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晕过去呐,所以谜底就是晕过去。”   白衣女子陡然一愣,美目中显出了恍然之色,细细思量却觉得这个答案当真坑人整人,而且还有些荒诞不经,不由让推崇正派学术的她恼怒更甚,冷哼言道:“好一个晕过去,竟是这样的谜底,在下自愧弗如。”   玄衣男子笑得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言道:“陈学士,说了这是脑筋急转弯,故而不能以常理待之。”   白衣女子恼怒片时,心念自己毕竟乃文林中德高望重之人,加之又是朝廷集贤殿大学士,难道还要为后生晚辈的几个荒诞谜语,从而气得不轻不成?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自己虽非宰相,但也还是应该虚化若谷,淡然处之才对。   心念及此,她顿时怒气全消,淡淡言道:“如此谜语,始终登不得大雅之堂,你回去转告崔文卿,让他需得以功名为重,争取早早及第唱名应天门之外,不要辜负了阿昭的一片苦心。”   玄衣男子愣了愣,却见白衣女子已是站起了身子,对着他微微一礼,转身而去了。   ※※※   身在太原的崔文卿却是不知道他已经被一个连折昭都不敢招惹的女子记在了心头,此时此际,他的心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喜悦之情填塞得满满的,已是拊掌大笑了。   终于,消失已经整整一月的云婉秋令人送来了一封书信,邀约他明日前去城外山神庙废墟处见面,并强调请他务必一人独自前去。   崔文卿虽不知道云婉秋找他所为何事,但只要能够见到她,什么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故而翌日一早,崔文卿罕见的早起,在荷叶的伺候下穿好的衣衫,又对着铜镜认真整理衣冠,这才用罢早膳出门而去。   崔文卿前脚刚走,折昭已是步履矫捷的走入了他居住的院内,瞧见荷叶正在收拾碗筷,她不禁疑惑问道:“怎么,崔文卿已经用过早饭呢?”   荷叶轻笑点头道:“是啊,大都督,今天姑爷起得特别的早,故而已经吃过了。”   折昭轻轻颔首,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去找他,正好有事情对他说。”   闻言,荷叶连忙开口道:“大都督,姑爷现在已经不再房内,而是出门去了。”   “出门,这么早就去银行呢?”折昭刚问一句,忽地发现崔文卿前去银行不可能不带女秘书荷叶,不由俏脸一沉,“看来并没有前去银行啊,他可曾说过去了何处?”   荷叶摇头道:“姑爷并没有说他去哪里,但是看他的模样,似乎很高兴一般,而且今早起身还反复换了几套衣衫,寻常姑爷可没有这么讲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霎那间,折昭那道颇显英气的眉毛立即就深深的皱了起来。   穿衣如此讲究,不用问也是去见对他来讲十分重要的人,而且兴致勃勃,十分高兴,看来这个人在他心中分量颇重。   云婉秋?!   一个名字陡然掠过了折昭的心海,使得她不禁一愣。   会是云婉秋么?或许也只有这个在密室中不顾名节救治于他的奇女子,才让崔文卿如此高兴,连穿衣也是这样讲究。   心念及此,也不知为何,折昭竟是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一阵小小的失落,别是想到自己的相公要去面见其他女子的时候,心内更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但她向来乐观,稍事整理情绪,已是将那股失落难受之感抛到了九霄云外,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而去了。 第一五一章 上当受骗   黑沉沉的铅云压在太原城头,鹅毛大雪连天而下,崔文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通往山神庙的小道上,尽管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冰冷,然而心内的喜悦之情却可以抵消一切。   一月未见云婉秋,不知道她可好?那天折昭救出了他们,为何云婉秋要不告而别?还有这段时间她去了何处,为何要等到现在才约见自己?   诸多念头盘旋在心,崔文卿却又忍不住笑了。   现在想这么多也是无用,待会只要见到佳人,一切疑问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有倾之后,崔文卿终于来到了山神庙的废墟处,他手搭凉棚遥遥四顾,四周均为白皑皑的积雪,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云婉秋根本就还没到。   “莫非是我来早了?”   崔文卿自言自语一句,左右四顾,在废墟中寻得一块条石落座,百般无聊的等待起来。   没过多久,正在发神中的崔文卿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心内暗忖一声:肯定是小云儿来了。   大喜之下,他已是霍然站起转过身去,然刚看得一眼,整个人却如遭雷殛般陡然呆住了,浑身血液也在一瞬间为之凝固。   来者并非是云婉秋,而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并与他们大起冲突的仇万山以及那中年乞丐。   见到崔文卿,仇万山那张犹如枯树皮的老脸上掠过一丝冷冰的冷笑,揶揄问道:“崔公子,只怕你做梦也没想到,前来赴约的人是我吧?”   崔文卿一颗心直往下沉,面上却不做声色的笑言道:“哦,原来竟是仇长老,怎么,得到玉扳指后你还不回去?居然一直在太原城外转悠,这次还冒充云婉秋诓我出来,不知有何意图?”   说起这事,仇万山心里顿时来气,笑容尽敛面容也是换作了狰狞之色:“可恶的小子,你们居然胆敢用一枚假的玉扳指来诓骗我,害得我被龙长老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今日老夫正是回来报仇的。”   崔文卿一听此话,心内更是拔凉拔凉的,勉力笑道:“这个……仇长老,玉扳指可是在云帮主手上啊,你找我也是无用,眼下时间已是不早了,在下家中还有急事,就不与你们多作言语,告辞!改天宵夜我请!”言罢,转身就走。   仇万山冷哼一声,转头淡淡吩咐道:“抓住他。”   那中年乞丐点头应命,犹如一只黑色大鹰般窜了出去,立即就挡在了崔文卿的面前。   崔文卿逃无可逃,额头登时就冒出了涔涔细汗,转身笑道:“仇长老,难道你现在就想吃宵夜,也难怪,这冰天雪地的,又冷又饿多难受啊,这样,我们直接去太原城,前去那家最好最贵也是最上档次的有朋楼海吃胡喝一顿,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仇万山冷笑道:“老夫现在只想拿到玉扳指,崔公子就不要在此花言巧语了,因为这些都是无用,现在云婉秋那个鬼丫头还藏身在太原城之内,老夫就用你来换取玉扳指,她为了你连性命也不顾,相信也会舍得将玉扳指交给老夫的。”   崔文卿心知不能逃脱,不禁无奈一叹,一筹莫展了。   是夜,崔文卿又是彻夜未归,不仅让折昭大感头痛,也感到了一阵忐忑不安。   这人,莫非又是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折昭心内的不安更甚,虽然猜想崔文卿可能是去见云婉秋了,但对于两人的下落,她却是毫不知情,无奈之下,也只能焦急等待了。   及至第二天黄昏,崔文卿依旧没有回来,折昭再也等不下去,决定还是硬着头皮前去请求童州,又出动大军搜人。   便在她出了府门翻身上马之时,忽地感到身后风动。   折昭反映极其敏锐,微微一侧将身子贴于马腹躲过偷袭,左手已是抽出了挂在马鞍上的长剑,便要向着偷袭之人刺去。   “折大都督不用慌张,在下没有恶意。”偷袭之人并没有乘机攻击折昭,反倒是落在了骏马之旁。   折昭坐直身子,刚看罢来者一眼,忽又感觉嗓音似曾相熟,顿时就愣怔住了,惊讶言道:“你……你是云婉秋?   来者轻轻一叹,掀掉头上所戴着的风雪斗笠,一张貌美如花的娇靥已是清晰的展现在了折昭的眼前,正是丐帮帮主云婉秋。   陡见云婉秋,折昭俏脸不由为之一沉,冷冷反问道:“云帮主,不知本帅夫君崔文卿现在何处?他可有与你在一起?”   “其实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的。”云婉秋神情看上去有着几分憔悴,眉宇间更有一份隐隐的焦躁。   见她如此表情,折昭心内不由咯噔了一下,想了想沉声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谈。”   云婉秋点了点头,跟着折昭走入了驿馆之内。   来到正堂之内,折昭示意云婉秋落座,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崔文卿现在什么地方?”   云婉秋贝齿一咬嘴唇,叹息道:“昨天,丐帮九代长老仇万山冒充我的名字,用书信将崔大哥约了出去,将他直接抓去了……”   “什么,仇万山?”折昭听过崔文卿那日所讲的被掩埋的经过,自然知道此人是谁,闻言立即俏脸一沉,沉声言道:“他将崔文卿抓去,不知有何目的?”   云婉秋苦笑道:“还不是为了代表着丐帮帮主传承的玉扳指,仇万山利用城内的乞丐四处向我传话,说是如果三天之内我不把玉扳指交出来,就会要了崔大哥的性命。”说到后面,已是面露焦急之色。   折昭明白了过来,略微思忖,沉声问道:“那不知云姑娘你作何打算?是否准备把玉扳指交给仇万山?”   没有半分犹豫,云婉秋已是正容言道:“这枚玉扳指代表着丐帮的传承,固然很重要,然就如崔大哥当初所说,毕竟乃是一件死物,在崔大哥的性命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我自然舍得用它来换取崔大哥。” 第一五二章 惺惺相惜   听到这里,折昭面露错愕之色,一时之间竟有一种震撼的感觉。   在她看来,玉扳指可是丐帮的传承,对云婉秋来说十分重要,价值不亚于自己的性命,是断然没有理由交给他人的。   而根据她的猜想,云婉秋之所以要来找她,也是想在不交出玉扳指的基础上,两人合谋想办法救崔文卿出来。   然而折昭万万也没想到,云婉秋居然根本就不在乎玉扳指。   不,应该说是在玉扳指面前,她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崔文卿,即便是因此而舍弃丐帮帮主之位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利害取舍,实在令折昭倍感震撼。   扪心自问,若有一天崔文卿被折惟本抓起,折惟本让她放弃大都督之位,她会愿意么?   心念及此,折昭大感难以想象,唇角不禁苦涩一笑,望向云婉秋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敬佩的神光。   云婉秋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给折昭带来的震撼,她蹙着眉无不忧虑的言道:“只是仇万山此人人品太坏,说话言而无信反复无常,我担心即便是将玉扳指交给他,他也不会放过崔大哥……”   折昭微微颔首,明白云婉秋的忧虑,沉声询问道:“仇万山武功究竟如何?”   “大都督,丐帮九代长老个个能力都是不俗,仇万山虽然名列四位九代长老之末,但也是武功高强,罕有敌手。”   “与你父赌叟云道子比起来,又是如何?”   “自然不能比拟我的爹爹,恐怕能有爹爹一半的实力吧。”   闻言,折昭略感安心,又问道:“那这次仇万山前来太原,可还有什么同党帮手?”   云婉秋言道:“他只带了一个心腹,此人我并不认识,不过根据那次交手,武功只能算作平平。”   折昭微微颔首,在堂内踱步思忖片时,猛然停住脚步亢声言道:“既然如此,云帮主,咱们两人不如就合力对付仇万山,只要能够擒住他,自然能够救夫君出来。”   “什么?!”云婉秋闻言大惊,“大都督的意思,是我们合力生擒仇万山?这怎么可行?”   云婉秋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武功比斗当中,击败对手或许并不是太难,然若要将之生擒,难度就要大上许多。   仇万山本就武功高强,云婉秋觉得自己别说击败他,能够从他手中逃脱就已经属不意,何能奢望将之生擒?即便是算上折昭,也不可能。   “怎么?没信心?”折昭英眉一挑,嘴唇露出了一丝笑意。   云婉秋点头道:“仇万山并不那么好对付,光凭我们二人之力,只怕不是对手,大都督莫不是准备出动大军相助?仇万山约见我之处便在山神庙的废墟处,那里居高临下,四野可见,根本没有能容大军隐藏之地,是行不通的。”   折昭自信满满的点头道:“放心吧,就我们两人已是足够。”   这下,云婉秋更是止不住惊讶了,她狐疑的望着折昭半响,正容问道:“大都督,不知你的武功……”   折昭轻笑道:“三年之前,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与你父交过手,以一招之差败在了他的手下。”   “什么,一招之差?”云婉秋惊讶一句,面露骇然之色。   在她想来,折昭身为武将自然懂得武功,然那些战阵杀招毕竟与江湖中的招数不同,再是厉害的武将,只怕在江湖中也只能算作个二三流的高手。   然而没想到,折昭居然只是以一招之差惜败给了她的爹爹,这是何等强悍的实力!而且这三年中折昭武功亦不可能裹足不前,肯定还会有所进步,这么说来,眼下折昭的武功只怕已是不逊于当初的爹爹了。   想到这里,云婉秋心头一热,顿时感觉到了救出崔文卿的希望。   同时,她也感到一丝汗颜。   看起来,折昭最多比她大上两三岁,没想到武功却是高出这么多,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一番交谈,两女都对对方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   折昭敬佩云婉秋的重情重义,江湖侠气,而云婉秋则敬佩于折昭的武功高强,实力强悍。   一时之间,竟是惺惺相惜。   见到云婉秋再也没有犹豫,折昭颔首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到时候还是由你先独自一人上山应对仇万山,而我会乘机出手偷袭他的。”   说到这里,折昭却是忍不住一笑:“本帅乃是女子,而且也并非江湖中人,况且此人首先卑劣挟持我夫,出手偷袭在正常不过了。”   云婉秋忍不住笑道:“那好,就听大都督之言。”   折昭微微颔首,忽地想到了什么,展颜笑道:“不用叫什么大都督,算起来我比你年长几岁,唤我昭姐便可。”   云婉秋自然不会反对,微笑着点头应是了。   议定之后,两人来到驿馆后院的一块空地上,折昭出言道:“小云儿,我对你们丐帮的武功套路也不太熟悉,为了减少失误,就请你用仇万山最是擅长的武功来攻我,以便能够多让我了解一些他的招式。”   云婉秋颔首道:“这个没问题,不过仇万山出身江南丐帮,有些招数我也不甚了了,而且他的功力深厚,与我使出来的力道有着霄壤之别。”   折昭笑道:“我省得,你放心攻来便是。”   云婉秋展颜笑着点头,继而又收敛住了笑意开口道:“昭姐,我们丐帮不善兵器善使拳脚,故而武功套路,几乎都是以拳腿为主,而因我父昔日乃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的关系,丐帮主流武功几乎都是源自少林,仇万山同样如此。”   折昭点点头示意明白,言道:“据说所知,少林寺武功向来至刚至强,招数历来猛烈似火,具有万夫不当之勇,若到时候仇万山想要拼力脱逃,倒是不易拦住他。”   “那……昭姐,我们该如何是好?”云婉秋沉声一问,显然以她马首是瞻。   折昭轻笑道:“说来也巧,我们府州折家有一套棍法,乃是当年大唐西平郡王陆瑾传授给先祖,不仅刚柔并济,而且还能够以柔克刚,用来对付少林武功在合适不过了。” 第一五三章 思谋对策   “西平郡王陆瑾?”云婉秋听得美目一亮,惊讶笑道,“相传陆瑾可是剑圣裴旻的师傅,不是说他最擅长使剑的么?为何竟有棍法传世?”   折昭一笑,解释道:“昔日先祖折云中乃陆瑾心腹爱将,曾在平定东~突厥中立下汗马功劳,玄宗皇帝感念先祖之功,册授先祖为振武军节度使,镇守云中一带,并赐予镇军棍作为折家的象征,西平郡王知晓之后,便传给先祖这套棍法。”   “原来如此。”云婉秋恍然点头,笑道,“到时候昭姐莫非准备以这套棍法对付仇万山?”   “对。”折昭颔首道,“好在我这次出门前来太原带上了镇军棍,现在倒是大用了。”   说完之后,折昭便令穆婉取镇军棍,自己则回去换了一身衣甲,当她手持镇军棍在此来到院中的时候,云婉秋立即就看呆了。   换装后的折昭,将乌鸦鸦的长发上梳扎成一个英雄髻,露出清晰的桃形发际线,身穿银色连缀软甲,手持一根八尺镇军棍,看上起极是威风凛凛。   此际她将镇军棍朝着地砖上一拄,发出沉闷撞击声,娇躯傲然而立,意态霸气非凡,恍若九天之上的天神一般。   见状,云婉秋大是羡慕,轻笑赞叹道:“昭姐你生得可真是漂亮,而且武功也如此高强,怪不得崔大哥会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了。”   折昭笑言道:“崔文卿乃是文人秀才,可不会喜欢我这种既暴力又强悍的女子,小云儿,现在你就当作仇万山,前来攻我,容我思量应对之策。”   “好。”云婉秋点点头,俏脸露出一丝凝重之色,稍事调整呼吸,已是朝着折昭攻了过来。   折昭双手持棍一声清啸,与云婉秋酣战在了一起,斗得是难解难分。   ※※※   两日之后,飞扬数天的大雪不知不觉中收刹了,一轮艳丽的朝阳从东山山巅缓缓升起,照得大地一片金色。   历来瑞雪兆丰年,整个冬日河东路几乎都是白雪覆盖,不仅让老百姓们生出了几分希冀之感,盼望今年能是一个不错的年头,以便能够多收几斗麦子。   辰时方过,一抹纤细的影子出了太原城门,孤单的走向通往小山山神庙的小路,不下片刻,废墟已是在望。   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废墟前站定,纤细影子不断四顾,却依旧没能发现赴约之人所在何方。   见状,她轻轻一声叹息,像是有百般忧愁郁结心中,娇靥上的神色也是无比的沉重。   过得没多久,只闻不远处一声苍老的长啸,可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犹如灵巧的山猿般朝着废墟而来。   他速度极快,厚厚的积雪根本就无法延缓他的步伐,不过区区十几息,他已是站在了纤细影子的身前。   “属下仇万山,见过云帮主。”黑色影子抬手一拱,脸上却丝毫没有恭敬之色,反倒是止不住的冷笑。   纤细影子冷冷的扫了黑色影子一眼,冷哼道:“在下原来还是丐帮帮主,仇长老不说在下几乎都已经忘了。”   此二人,原来正是云婉秋和仇万山。   闻言,仇万山负手一笑,傲然言道:“丐帮帮主必须是有能者居之,云帮主区区女儿,加之不过十五岁之龄,有何能耐能够统领十万帮众?在老帮主决定你继承帮主之位的时候,便为丐帮埋下了分裂的隐患,龙长老审时度势争取帮主之位,就是为了纠正老帮主所犯下的错误,还丐帮一个稳定。”   “荒谬!”云婉秋涨红着脸训斥了一句,怒声道:“我们丐帮立帮之处,便以义字为先,只要进入丐帮,便是我们的兄弟,没想到你与龙赋乙居然忘恩负义,图谋篡夺帮主之位,就你们这样的人,何能配当帮主!”   仇万山哈哈大笑道:“云婉秋啊云婉秋,什么狗屁的义气,那些都是傻子才会坚守的东西,江湖武林历来都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是这么天真,看来我这个当长辈的,真该教教你如何做人。”   “无义之徒废话真多!”云婉秋鼻端微微一哼,直接问起了最是关心的事情,“崔大哥现在何处?你可有将他带来?”   仇万山淡淡言道:“放心,崔文卿现在被我关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由我的手下看管照料,只要你交出玉扳指,我回去之后就放了他。”   云婉秋冷哼道:“仇万山,你这人根本毫无信誉可言,上次还想着将我们灭口,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就凭你的情郎现在在我的手里!”仇万山冷笑言道,“云帮主,你不要和我谈条件,若今天我得不到玉扳指,明天一早崔文卿的尸体就会挂在太原城头,究竟如何处置,容你思量便是。”   一句情郎听得云婉秋娇靥一热,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点头道:“那好,我可以将现在将玉扳指交给你,但是你得向我保证得到玉扳指之后,立即就放崔大哥回来。”   “好。”仇万山干脆利落的点头,却在心内冷笑思忖道:得到玉扳指之后,我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让你和你的情郎在地下相会。   云婉秋却不知道仇万山所想,她清晰出言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来吧。”   仇万山一怔,才明白玉扳指未在云婉秋的身上,正欲出言询问,却见云婉秋已是来到了废墟内密道入口,回首言道:“玉扳指就藏在里面,你随我进来取吧。”   仇万山愣了愣,霎那间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日得知云婉秋交给他的玉扳指乃是假的的时候,他立即赶回太原前来山神庙察看,本以为云婉秋早就已经埋骨废墟之内,然没想到却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反倒是看见一条直通密室的密道。   见状,仇万山大是愤怒,也前去密室中察看了一番可有云婉秋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   然没想到原来玉扳指竟藏在密室当中,到让他有了一种前往金山空手而回的感觉。   今天三更,待会还有一更 第一五四章 让我丧夫,我就让你们灭门   不容多想,他也根本不担心武功低微的云婉秋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点点头来到密道入口处,紧随她走了进去。   密室内黑暗如夜,在刚走进去的那一霎那,仇万山自然而然感觉到了视线一阵漆黑。   他自负武功,倒也不担心也没有犹豫,顺着台阶下得几步正要说话间,忽地感觉到后背风动,竟是有人朝着他身后偷袭而来。   陡遇变故,仇万山心头一凛,要知道云婉秋可是在前面带路,这么说来背后袭来之人自是另人。   不容多想,仇万山狂喝一声回身反击,双拳探出犹如力斗猛虎,竟是直攻偷袭者的身前。   那偷袭者正是折昭,她时才隐藏在密道边缘,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双目视线虽则有些朦胧,看东西到还是隐隐约约,勉强能够分辨清楚。   面对仇万山的反击,她自信一笑,手中镇军棍一挥斜劈而下,轻而易举的就击中了仇万山的手臂。   仇万山历来都是练的为外家功夫,早就练就了一副铜筋铁骨,即便是刀剑砍在身上,最多也只是留下轻微的伤痕而已。   故而当感觉到偷袭者使用的乃是木棍时,他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在意,双拳一击就想取偷袭者的性命。   然令仇万山万般没有料到的是,在木棍击中手臂的那一霎那,他引以为豪的外家功夫竟是丝毫没有起半点作用,一股痛彻心扉的剧痛感瞬间就流遍全身,“啊”的一声惨叫也是随之而起。   大惊之下,仇万山踉跄后退,双目中露出了惊骇绝伦的神色。   这偷袭者究竟是何人,武功竟强大得匪夷所思,居然用区区一根木棍,就折了他的手臂,这是何等的强力?   心念及此,仇万山大感不妙,望着堵在密道出口处的那个人影沉声问道:“你……你是谁?为何竟出手偷袭于我!”   折昭手中镇军棍猛然一拄地面,撞击之音散发着凛然气势,语调平稳的言道:“在下乃崔文卿的娘子,仇长老挟持在下夫君,理应受此报应。”言罢娇声吩咐道:“小云儿,此人手臂已断,速速将他擒住。”   云婉秋根本就没想到折昭居然一棍就敲断了仇万山的手臂,芳心立即又惊又喜,娇喝一声猛攻而上,使得正是那套降龙掌。   月余以来,云婉秋一直藏身太原城内苦练降龙掌,较比当初与仇万山对战的时候,无论是对战经验还是降龙掌的精熟,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加之现在仇万山右臂折断,无奈之下只能靠着一只左手对敌,实力自然而然大打折扣,竟隐隐落在了下风。   折昭冷笑一声,手持镇军棍飞身而下加入到战圈当中,与小云儿一前一后将仇万山包围在密道内酣战。   不过半响,折昭一棍袭来直攻仇万山的下盘,仇万山闪身不急避无可避,立即脚踝中棍闷哼倒地。   云婉秋见状心知机不可失,上前剪住仇万山的胳膊,折昭横起一棍又是击中仇万山的大腿,仇万山腿骨竟断,竟是再也站不起来。   折昭寻来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仇万山捆起,又与小云儿一道用镇军棍将他合力抬出密室来到地面,这才重见天日。   仇万山手脚俱断,痛得整张老脸狰狞扭曲,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半响,这才有机会仔细的打量着傲立在面前的折昭,寒声问道:“我观姑娘不过十七八岁之龄,没想到武功竟是这样出色,连老夫也不甚着了你的道儿,事到如今,还望姑娘能够告之真名。”   “怎么,难道还想寻思报复不成?”折昭冷冷一笑,言道,“在下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阁下今后若有信心,尽管前来挑战便是,不过今日既被我擒,那就乖乖的任命。”   “什么,你就是折昭?”仇万山不能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显然没料到这个美貌女子竟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云婉秋面带焦急道:“昭姐,休要与他多作言语,仇万山,崔文卿究竟在何处?”   “怎么,心疼你的情郎呢?”仇万山嗤笑一声,望着两女冷冷言道,“别以为擒住了我就能够让我将崔文卿放出来,告诉你们,我仇万山可是宁死不屈之人,想要救回崔文卿,做梦去吧。”   云婉秋气得娇躯瑟瑟发抖,怒声道:“事到如今,你这狗贼居然还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不给你一点厉害尝尝,你是不会说的。”   仇万山冷笑道:“云帮主以为这样就能让老夫服软,也实在太天真的,实话告诉你们,崔文卿正被我的手下看押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只要我今天不回去,我的手下立即会意识到必定是我出了事,绝对不会绕过崔文卿的,说不定当即将他杀了也很有可能,所以劝你们善待老夫,还是那句话,交出玉扳指我就放了崔文卿的狗命!”   云婉秋没想到此人死到临头还口出威胁,且性格刚烈一点也不服软,一时之间却是毫无办法。   面对如此情况,折昭却是不慌不忙的一笑,言道:“听闻这位仇长老乃是江南丐帮德高望重的长老,也是龙赋乙心腹之一对吧?”   仇万山神情漠然的望着折昭,却没有答话。   折昭正容言道:“或许在他人眼中,江南丐帮的确非常了不起,然在我折昭看来,却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若仇长老今日不放崔文卿出来,那好,你们直截了当杀了他便是,而我折昭必定会率领五万振武军为我夫复仇,踏破你们江南丐帮的总坛!”说到后面,已是斩钉截铁,语带铿锵。   仇万山双目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惧色,冷冷说道:“折大都督,你这是在威胁我们江南丐帮?”   “威胁谈不上,不过阁下想让我折昭丧夫,我折昭自然会让你们灭门,此乃因果报应,即便是朝廷知晓,也会支持本帅如此举动。”   说完之后,折昭又转头望着云婉秋言道:“云帮主,此乃折昭与江南丐帮之间的恩怨,并非是针对整个丐帮,还请你能够理解。” 第一五五章 不好意思,来晚了   云婉秋颔首道:“昭姐放心,我们丐帮处理叛徒也是毫不留情,若仇万山胆敢伤及崔大哥的性命,大不了我云婉秋拼了丐帮帮主不做,也要协助昭姐你剿灭江南丐帮的反贼!替崔大哥报仇。”   折昭美目一亮,赞叹道:“好,有义气,从今天开始,我折昭就认了你这个妹子,一并踏破江南丐帮总坛!”   两女一人一句之言,顿时让仇万山额头微微冒汗,心内更是有些犹豫不定的。   在来太原之前,龙赋乙给他的命令是不顾一切的拿到玉扳指,故此他才想到了挟持崔文卿,从而逼云婉秋交出玉扳指。   然没想到崔文卿的身份并非是一个普通人,而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这么说起来,到是有些麻烦了。   他相信折昭有着能够让江南丐帮灭门的势力,更明白若与折昭做对,就等同于与朝廷卯上,这样对江南丐帮来讲也并非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仇万山暗感为难,但若要他就这么放出崔文卿,心内却是非常的不甘心,总得与对方谈些条件才行。   至少,必须让云婉秋作出退让。   正在他心念电闪之间,忽闻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   三人同时望去,可见正有一骑飞速上山,马蹄扬起的飞雪四面飘扬,竟是无法看清楚骑士的身形面貌。   折昭却从马匹上明白了来人的身份,那正是是穆婉的坐骑,于是乎淡淡言道:“没事,是我的人。”   片刻之后,来骑愈行愈近,骑士的容貌已是隐隐可见,却非穆婉,而是一个纵马飞驰的年轻男子。   待看清楚男子的容貌,折昭、云婉秋、仇万山三人同时一愣,双目中均是露出了不能置信的惊讶之色,特别是仇万山,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是崔大哥?”云婉秋当先回过神来,情不自禁的惊喜一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折昭美目神光一闪,俏脸终于凝重之色尽消,一直悬在心头的巨石也是终于落地的。   来者正是失踪数日的崔文卿,只见他圈马而立从容不迫的滚鞍下马,环顾周围微笑言道:“哎呀,不好意思,来晚了,咦,这不是仇长老么?怎么被人如年猪般被绑起来了?”   仇万山嘴巴大张,直愣愣的望着他,依旧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及至少顷方才又惊又怒的问道:“你……你一点武功也不会,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我的手下呢?他在何处?”   崔文卿心头有气,抬起一脚蹬在了仇万山的老脸上,笑眯眯的言道:“你那手下武功虽高,然脑子却有些不好使,自然是败在了小爷我的手上,逃回来之后我还抽空去大都督府洗了一个澡,然后换了一件干净衣衫,这才骑马过来,没想到果然不负期待,你的老贼已被我家娘子擒住了。”   仇万山一听此话,顿时就变得脸色苍白,身子也不可遏止的轻轻颤抖了起来。   云婉秋含笑问道:“崔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真的是自己逃出来的么?”   折昭笑道:“夫君向来诡计多端,只怕是用了什么诡计吧?”   “呵呵,还是娘子你最是了解我。”崔文卿笑着说了一句,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前日赴约被仇万山抓住,崔文卿又是郁闷又觉沮丧,好在仇万山并没有将他关押在远处,而是藏匿在了太原城一个废弃的货栈当中,并留下那个中年乞丐负责看押他。   那中年乞丐姓王,沉默寡言,面色阴冷,然执行仇万山的命令却是一丝不苟,除了睡觉几乎都是随时随地的看着他,让崔文卿颇为无奈。   而且为了防止他逃走,王乞丐更是寻来牛皮筋捆住了崔文卿的双手双脚,让他几乎都是不能动弹,实在苦不堪言。   就这么过得整整一天时间,崔文卿脑海中心思百出,渐渐想到了一个逃走的办法。   原是崔文卿百般无聊之下,时常没话找话的与王乞丐聊天。   王乞丐生性寡言少语,时常是崔文卿再说,而他则选择聆听,但对于崔文卿说的许多东西,他都不太感兴趣。   唯一一次当崔文卿提及武功的时候,王乞丐却展现出了兴致勃勃之色,并向崔文卿详细而又得意的讲述了自己的练武之路。   崔文卿立即明白此人乃是一个武痴,或许能够从武功方面入手,求得逃生之路。   今日清晨一大早,王乞丐寻来早饭,指着早就已经冷掉的馒头叹息言道:“崔文卿,今日若是云婉秋还不把玉扳指交出来,以仇长老的性格,必定会杀了你泄愤,说不定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乘现在还有一口气在,有的吃就尽量吃吧。”   崔文卿闻言大骇,也明白今日自己必须想办法逃脱,否者就难以脱困了。   心念及此,他故作悲伤的潸然泪下,哽咽言道:“没想到我崔文卿英雄盖世,今日却难逃死亡,只可惜云帮主交给我的任务却还没有完成,倒是对不住她了。”   “云婉秋交给你什么任务?”王乞丐闻言,连忙好奇一问。   “哦,是这样的。”眼见鱼儿上钩,崔文卿心内暗自惊喜,脸上却不动神色的言道,“数月之前,云帮主在山神庙之下发现一间密室,密室内什么东西都没有,唯有四面墙壁上刻着一套掌法,据云帮主说,此掌法乃是一套十分惊人的武功。”   “十分惊人的武功?”王乞丐立即来了兴趣。   他这次与仇万山又来太原,为了追寻云婉秋的下落,曾去过山神庙废墟,也发现了密道并入内察看,对于密室自然是知道的,而且当时他还对密室墙上全都是刀印痕迹大感奇怪,不明白为何竟有人拿刀抹花了墙壁。   此际听崔文卿说来,他才知道原来密室墙上早先竟有着一套武功掌法,实在令他大感振奋。   崔文卿颔首言道:“是啊,云帮主猜测,这套掌法应该是刻于大唐开元年间左右,想必前辈你也知道,开元年间中原曾出过许多有名的游侠,说不定这套掌法便是属于这些高手们的传承。” 第一五六章 巧施诡计   一听此话,王乞丐心头立即就热了,猛然间,他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前不久云婉秋与仇长老对战之所以能够勉强取得平手,就是得益于密室内的这套武功掌法呢?”   崔文卿点头道:“是啊,不过据云帮主说,那日她使出掌法对战仇万山的时候,火候最多只有两三成,若能将掌法融会贯通,别说是他仇万山了,就连龙赋乙亲自前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什么,竟连龙赋乙也不是对手,你可有听错?”王乞丐顿感一阵咋舌。   崔文卿正色言道:“不会错的,此乃云帮主亲口所言。”   “如此说来,云婉秋已经偷偷临摹了掌法,并交给你保管呢?”   “是啊,云帮主还说将来让我有空的时候交给她,只是我死期将近,只怕是不行了。”   “那你将那套记载着掌法的武功秘籍藏在了何处?”   “就在我所住的那间寝室的房梁上。”   听罢此话,王乞丐心头大是激动,若能得到这套掌法,那他的武功岂不是又要精进一大截,说不定将来九袋长老的位置也是手到擒来。   然想到这里,他心内也是有些怀疑,冷冷问道:“崔文卿,你该不会是死到临头,想要出言消遣于我吧?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你就是很好骗之人!”崔文卿暗暗一句,故作苦笑言道:“王大哥,我是觉得与你一见如故,才将这样的大事相告,至于是不是真的,反正驿馆离这里也是不远,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我说得为谎话,你到时候怎么对付我都行。”   闻言,王乞丐疑窦见消,然而仇万山可是让他时时刻刻看住崔文卿,若是就这么走了,只怕有所不妥。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窦,崔文卿轻叹一声言道:“王大哥,如今我手脚被捆,毫无逃跑的可能,你只需盏茶时间就能回来,又何惧我能够逃跑?”   王乞丐想想也对,终于,对武功秘籍的贪婪之心战胜了心内的顾忌,他点点头,已是打开房门出去了。   不过在离开之时,他还是用铁锁将房门紧紧锁住,即便崔文卿能够解开牛皮筋,也是逃不出来。   王乞丐前脚刚走,原本坐在地上的崔文卿立即一个斜身倒在了地面上。   他手脚被捆无处行动,只得努力挣扎着滚动身躯,朝着王乞丐刚才所坐的那张案几前滚了过去。   很快,案几便至。   崔文卿稍事喘息了数下,从地上艰难坐起,望着案头之物的目光陡然变得帜热——那里正有一个烧着开水的燎炉,里面的火红木炭清晰可见。   心知王乞丐这一去是去不了多久,崔文卿也不敢迟疑,只可惜他双手被困在背后,却是没能力拿开搁在炉上的那个陶壶,就这么苦苦思忖少顷,这才狠下心肠张开嘴巴,咬在了陶壶的耳把之上。   陶壶内的半壶开水正在沸腾不止,耳把上的温度自是非常的惊人,崔文卿立即就感觉到了嘴角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那种炙热的痛感瞬间就流遍了全身,刺激着他的大脑,几乎令他快要咬不住耳把了。   在这痛彻心扉之际,崔文卿紧要牙关没有半分的放弃,凭着坚强的毅力硬生生的将陶壶放落在案,刚放下那一霎那,他立即犹如触电般松开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吸着凉气,嘴角早就变作了红肿。   好不容易叼走了陶壶,崔文卿立即背过身子,将后背的双手手腕置于燎炉之上,希冀能够凭借木炭的火力,直接烧开结实的牛筋绳。   比起陶壶,木炭的温度更是惊人,霎那间,崔文卿就感觉到了手腕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额头也是瞬间就冒出了涔涔细汗,那种感觉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杀了他还难受。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然给崔文卿的感觉,即便是短短的一秒钟,都是无比的漫长,也给他一种痛彻心扉的煎熬,仿若整个人都被置身在燎炉当中,任由别人烧烤一般,或许在撒些孜然,自己就已经熟了。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崔文卿痛得眼泪都忍不住流下来的时候,捆扎着手腕的牛皮筋终是被火焰的温度烧断了。   双手解脱之后,他连忙一瞧自己手腕,却见手腕处红肿一片,已是开始隐隐冒着水泡。   见状,崔文卿连忙朝着伤处吹得几口凉气,又动手解开了捆着脚踝处的牛皮筋,这才站起来稍事活动了一下几乎已经僵硬的身子,快步走到木门处用胳膊用力撞门。   然这扇木门非常的结实,不管他如何用力,却是纹丝未动,而且铁锁更是坚固非常,怎么也打不来。   面对如此困局,崔文卿大感无可奈何,环顾四周,唯有东面墙上留着一个小小的窗户。   只可惜那窗户太高,加之又有铁柱横栏,也是无法逃出去。   一时之间,崔文卿又是焦急又是无奈,百般无计之下,他只能把心一横,看来只得解决那个王乞丐,方能顺利逃走。   心念及此,崔文卿明白已是不能拖延,连忙取来案上割肉所用的那把匕首,又寻来牛筋绳稍稍绑住了自己的脚踝,再从地面上抓了一把炭灰,这才重新坐在刚才依靠的那根柱头上。   就这么等待片时,忽闻外面脚步声急,紧接着就是一阵开锁之声,不用问也是那个王乞丐回来了。   果然,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一把推开,王乞丐大步而入望着崔文卿怒声言道:“好你个田舍奴,竟敢谎言欺骗大爷,我寻了你整间屋子,也没有找到那本武功秘籍。”   崔文卿有心惹他动怒,笑嘻嘻的言道:“噢呀,你瞧瞧我这记性,说不定当时云帮主并没有把武功秘籍交给我,而是自己收去了,实在对不住啊。”   听见此人说话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王乞丐更是气得不轻,狠狠一脚踢在崔文卿的身上,冷笑道:“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吧?居然胆敢骗我!”   崔文卿痛得已是弯下了腰,就这么一脸痛苦的剧烈咳嗽数声,竟是颓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恍若死人。 第一五七章 小云儿的心事(为“道道道道”加更)   王乞丐见状大惊,连忙俯下身子察看,张嘴问道:“喂,你这是怎么了?不可能受我一脚就死了吧?”说完,便要将崔文卿扶正躺平,手已经朝他的鼻端伸去,试探可有呼吸。   然而就在这时候,崔文卿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犹如电击般陡然动了,掌心中所握的炭灰直撒王乞丐的脸膛。   此刻王乞丐本就离他极近,加之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双手已获自由,悴然不防之下,眼中,鼻中,口中顿时洒满了炭黑,一时之间竟是不能视物。   大骇之下,王乞丐想要抽身后退,谁料崔文卿已是从地上飞速弹起,拿着手中的匕首朝着王乞丐心窝狠狠扎去。   王乞丐武功只能算作普普通通,突遇变故心神俱乱,而且双目无法视物,根本就没有料到崔文卿接下来的举动。   陡然之间,他只觉心口一痛,巨大的疼痛感霎那间也是随之而来,鲜血喷泉般涌出,全身上下竟是失去了力气。   临死之际,王乞丐想要张开嘴巴痛呼出声,然嘴中全都是木炭灰烬,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便哇哇乱叫着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崔文卿手持匕首后退数步心头怦怦乱跳,脸上满是王乞丐时才溅出的鲜血。   他依靠在柱头上等待半响,瞧见倒在地上的王乞丐身子微微抽搐,却始终不曾动弹的时候,便知道他多半是已经死了。   鉴此情况,崔文卿也不敢就作等待,丢下匕首便跑出了门外。   ……   听完崔文卿长长的述说,云婉秋感概笑言道:“没想到崔大哥你丝毫不会武功,居然还能杀死那个王乞丐,实在了得。”   折昭心内暗感庆幸,面上微笑言道:“夫君能够在忙乱之中击杀敌人实属侥幸,好在你平安归来,如此一来,仇万山也没有要挟我们的手段了。”   说完之后,三人同时向着仇万山望去,只见此人已是面色苍白如雪,身子竟是瑟瑟抖动了起来。   崔文卿恨死了此人,望着云婉秋寒声言道:“小云儿,此人乃是你丐帮叛徒,你觉得该当如何处置方算妥当?”   闻言,仇万山到也有几分骨气,怒声言道:“胜者王侯败者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婉秋斟酌了一番,沉声言道:“此人图谋夺取玉扳指,坏我帮主传承,自然是不可饶恕的死罪,不过我身为帮主,却不能妄动私刑对付于他,须得在丐帮大会上明正典刑才对,所以我想将他待带君山。”   “君山?”听到这个词汇,崔文卿显然不知道在何处。   云婉秋展颜笑道:“不瞒崔大哥,我们丐帮总坛设在洞庭湖君山之上,他朝你若有空闲,还请前来一叙。”说罢转头望向折昭,嫣然笑道,“到时候也欢迎昭姐同来。”   不难听出云婉秋口中的离别之意,崔文卿大是郁闷,问道:“怎么,你要离开太原?”   “不错,”云婉秋面上微笑如初,然眼眸中却微不可觉的闪过一丝伤感之色,“我离开总坛已近一年,加之目前出现了这样的乱教叛徒,自然须得尽快回去处理,崔大哥,咱们后会有期了。”   崔文卿本想挽留,然云婉秋的理由如此充分,他却有些不好开口了。   反倒是折昭展颜一笑,劝说道:“君山离太原不下数千里,光凭你一人之力,独自押解仇万山只怕不是易事,这样,不如先在太原呆上几日,我吩咐一队军士助你将仇万山押解回去,方为上策。”   崔文卿一听此话,立即颔首道:“都督娘子说得不错,小云儿,你就不要逞强了,还是让官兵押解仇万山为妥。”   云婉秋想想也对,笑着点头道:“那好,就依昭姐之言。”言语中竟是只字未提崔文卿。   议定之后,折昭唤来亲卫,将仇万山押入了太原大牢当中,她自己则与崔文卿和云婉秋一道返回驿馆。   回到房内,崔文卿草草用罢荷叶端来的晚膳,立即就出门朝着云婉秋所居住的小院而去。   说起来,自从这次再遇,云婉秋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淡了许多,两人之间竟有一种隐隐的距离感,生疏感。   崔文卿想了半天也未弄清楚缘由,故而想亲自前去问清楚情况。   得知崔文卿前来想要见面自己时,云婉秋颇费踌躇,心内竟是涌出了一阵深深的伤感,那种既失落又心酸,还有几分茫然的感觉,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过的。   她与崔文卿虽然认识没多久,然两人却是一并同生共死,共赴危难,而且还曾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密室中赤身相对,云婉秋岂能对崔文卿淡然待之?   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细细思量,云婉秋却明白了一件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心思,她才选择逃避崔文卿,不想见他,不愿理他,甚至就想这样变作逃兵,就这么匆匆离去。   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崔文卿毕竟是有妇之夫,而且折昭也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女子,她又有何面目,不知廉耻的插足其中呢?   不过凡事都需要解决,或许今夜就应该与崔文卿说个清楚,使得他能够了无牵挂。   心念及此,云婉秋忽地狠下了心肠,嗓音也不仅带着几分阴冷,淡淡言道:“请崔大哥入内便可。”   禀告侍女领命而去,不消片刻崔文卿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望着正坐在案前的云婉秋,便止不住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离开了太原,没想到却一直藏匿在城中,哎,这么久,为何却不来看我?”   “崔大哥请坐。”云婉秋勉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待到崔文卿落座之后,这才微笑言道:“这段时间我一直留在太原城内专研降龙掌,故而很少出门,一直未来探视崔大哥,还请你多多见谅,在下在此赔不是了。”   感觉到云婉秋的话语中说不出的客套生分,崔文卿眉头大皱,淡淡问道:“小云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婉秋一怔,问道:“崔大哥此话何意?”   今天本来是两更的,现为“道道道道”加更一章,帝婿时老书友了,当时给了初次写作的布衣许多支持和帮助,欢迎来看嘟嘟。同时也希望更多新书友能够变成老书友,陪布衣一起成长 第一五八章 借酒消愁   崔文卿目光炯炯的望着她,似乎想要捕捉到她脸上每一个表情,语气凝重的言道:“你我相识一场,共经生死考验,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你的秉性我崔文卿还是大概了解,但不知为何,今次见面我却觉得你很是生分了许多,也不知道是我崔文卿何事得罪了你,才这样待我?”   一席直接了当的话听得云婉秋大感伤心,也使得她勉力维持着的客套气氛消失不见。   她深深吸了一口粗气,笑容中却又几分不可察觉的苦色:“崔大哥是觉得我对你生分呢?”   崔文卿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待着她的答复。   “不瞒崔大哥,并非是在下对你生分,江湖之中所遇之人形形色色,相识相知相交的人更不知几多,即便是共赴患难,或许在崔大哥你看来很是难得,然在我这般江湖儿女的眼中,却如家常便饭一般太常见了,也无甚奇怪的……”   刚听到此处,崔文卿心头陡然就涌出了丝丝怒火,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崔文卿太过感觉良好,你我之间的交情并非有我想的那么深厚?”   “对,一直以来,恐怕是崔大哥你误会了。”云婉秋暗暗一咬贝齿,心头疼痛得犹如针扎,然娇靥上依旧努力维持着波澜无惊的冷漠表情。   没想到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回答,崔文卿整个心只觉坠入了三九寒冰当中。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自作多情,看似温柔如水的云婉秋,实则是一个淡漠人情的女子。   可笑他还一直视云婉秋为自己的红颜知己,没想到,却是自己误会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在此待下去的必要了,崔文卿站起身来淡淡笑道:“如此说来,是在下打扰云帮主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此相忘于江湖吧,还请云帮主一路顺风。”言罢,转身就走,脚步没有半分停留。   云婉秋大感难受,已是忍不住站了起来,看到崔文卿快要走出门槛,她终于忍不住呼唤道:“崔大哥……”   崔文卿脚步稍稍一顿,然而很快,那丝停滞就消失不见。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毫无半分犹豫的踏出了门槛,大步赳赳的穿过前院,出了月门洞而去。   云婉秋一直呆呆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悲恸的心情,竟是伏在榻上嘤嘤的大哭了起来,直是肝肠寸断。   接下来两天,云婉秋再也没有见过崔文卿一面,即便是终于要走的时候,送她离开的人也只有折昭,而根本不见崔文卿。   在折昭的陪同下出了太原南门,云婉秋娇靥上布满了显而易见的苍白之色,对着折昭拱手言道:“多谢昭姐相送,还请就此止步吧。”   折昭轻轻颔首,望着眼前正被一队军士押解着的囚车,以及关在囚车中的仇万山,微笑道,“他们会一直护送你返回君山,云帮主大可放心。”   云婉秋勉力一笑,目光穿过城门洞一看,却丝毫没有发现崔文卿的身影时,心内的悲伤凄然之感不禁更加浓厚了,强颜笑道:“那好,我……这就走了,还请昭姐你保重。”说完之后,转身欲走。   没想到此刻折昭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展颜笑道:“虽说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这送别酒还是可以一饮,来,咱们喝上一杯。”言罢不容分说,已是将云婉秋拉上了马车。   马车内车厢宽敞,一张案头几上备置着美酒佳肴,阵阵酒香弥漫四周。   折昭与云婉秋对案而坐,亲自提起酒壶为她斟满了一杯,微笑言道:“来,第一杯祝云帮主此去一路顺风,咱们干了。”说完之后,已是将杯中之酒仰头饮尽。   云婉秋微微颔首,端起酒杯却是有些犹豫。   “怎么?难道这杯剑南烧春不符合口味?”折昭好奇询问。   云婉秋一笑,言道:“非是如此,只是我从小到大却没有喝过酒,故此才有些犹豫。”言罢娥眉猛然一蹙,竟是学着折昭的样子一口喝完。   霎那间,云婉秋便感觉到一股火热感觉直贯喉头,又进入肚腹,使得她不自禁的咳嗽了起来。   折昭唇角荡出了一丝微笑波纹,伸出手去替她拍了拍后背,语气不自禁的带上了几分温柔:“味道怎么样?”   云婉秋抬起衣袖颇为豪气的拭去嘴角溢出的酒汁,展颜笑道:“凌冽如刀直贯喉头,果然是好酒,来,昭姐,你我再饮一杯。”   这次竟是当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状,折昭苦笑了一下,轻轻言道:“虽说是酒能解百愁,然却是举杯销愁愁更愁,小云儿,你后悔么?”   轻轻一句话,立即就让云婉秋愣怔,少顷方才迟疑问道:“昭姐,你……此话何意?”   折昭幽然一叹,言道:“那晚你对崔文卿说的那一席话,崔文卿在醉酒的时候已经讲给我听了……”   “醉酒?”   “对,从你的住处返回之后,崔文卿大饮而醉,最后还是荷叶将我请来,才止住了他傻乎乎的举动。”   云婉秋听得一阵默然,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了点点泪光。   折昭轻叹道:“小云儿,我也算年长你两三岁,虽然我没甚资格教训你,但是我却觉得你那样对崔文卿很是不妥。”   云婉秋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丝笑容,回避言道:“昭姐,吾等江湖儿女向来很是淡薄人情,还请你能够谅解。”   闻言,折昭却是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目光直视云婉秋,直看得她心虚目光躲避的时候,方才正色言道:“不,你并非是淡薄人情,否者在密室的时候,怎会替崔文卿运功疗伤……崔文卿虽不明白运功疗伤的方法,但是我却懂得……”   一席话听得云婉秋娇靥陡然苍白,连忙焦急辩解道:“不,昭姐,当时只是情况危急,所采取的不得已之举而已,而且当时崔大哥他陷入昏睡,也根本就毫不知情。”   接编辑通知,都督会在6号,也就是星期五这一天上架。上架时会倒V,也就是说有些免费章节可能上架后都会收费了,请大家一定要在星期五之前追更至最新章节,这样可以节约书币。 第一五九章 新的一天   折昭不为所动,又是直截了当的问道:“得知崔文卿被仇万山抓起的那日,你脸上担忧的神情又作何解释?为了一个你根本就觉得没几分交情之人,你会这么着急,甚至不惜将代表丐帮传承的玉扳指拱手相送?”   云婉秋顿时哑口无言,更是心乱如麻,生怕折昭会猜到她真正的心事。   折昭却根本就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正容言道:“小云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非常喜欢崔文卿吧?”   此话听在云婉秋耳中,不吝于当头雷殛,使得她浑身轻轻一颤,望着折昭的美目中闪烁着不能置信的神光。   折昭自顾自地的苦笑道:“我也是女人,明白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子那般付出,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在里面,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云婉秋强自压抑住了心头的慌乱,苦笑道:“昭姐,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否喜欢崔大哥,但是能够与他在一起,我真的非常开心,即便不能作这丐帮帮主,也是如此,只是……”说到这里,望着折昭,语气隐含犹豫。   折昭明白了过来,自斟自饮了一杯,口气淡淡的道:“是因为我吧?毕竟崔文卿可是有妇之夫,只是你不知道我与他现在乃是假夫妻,而且曾有一年的约定,待到他帮我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后,我们两人便会和离。”   “我知道昭姐与崔大哥婚事内情。”云婉秋长长一叹,继而望着折昭展颜笑道,“不过在我看来,崔大哥对昭姐你并非是没有感情,而昭姐你也同样如此,只是你们相互之间没有意识到罢了。”   折昭一愣,心内陡然掀起了滔天巨浪,愣怔有倾,她犹如听到天大笑话般摇头失笑道:“云帮主,我令人将崔文卿绑来府州成亲,他早就已经恨死了我,这段时间之所以与我相处得还是不错,也只是为了对付想要篡权的折惟本而已,待到事成之后他就会离开,岂会如你所言的那般两情相悦?”   云婉秋苦笑道:“我知道昭姐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是我自信自己的感觉绝不会错,我云婉秋虽为江湖女子,但也不会不知廉耻的插足你们夫妻之间,故此,我选择离开,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崔大哥也会忘记我,就如我与他所言般,相忘于江湖。”   “但是……非得用这么残忍的方式么?”折昭眉头轻蹙,显然还是不能认同云婉秋的方法。   云婉秋苦涩言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但这样对崔大哥,对昭姐你,还有对我都好,我也不想破坏你们夫妻之情,只希望时间能够冲淡这一切吧。”   折昭沉吟半响,终是微微颔首。   马车顺着官道磷磷隆隆离去,逐渐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中。   折昭负手而立一动不动犹如石雕木俑,心思却是飞了很快很远。   云婉秋的手段或许很是直接,但何尝不是一种洒脱的离开方式,只愿崔文卿能够明白她的苦心。   至于两人今后能否还有见面的机会,却是不太好说。   况且以崔文卿的秉性,是绝对不可能再去主动找云婉秋的。   真是两个明明相互在意,却又自以为事相互伤害的呆子啊。   可笑自己也差点变作了另一个呆子。   心念及此,折昭摇头失笑,转身潇洒离去。   ※※※   一轮红日从城墙上冉冉升起,朝霞照亮了东方天际,对于太原城的百姓们来讲,新的一天又是开始了。   驿馆之内,荷叶抱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物守在崔文卿门外,犹豫半响,却是始终不敢叩门而入。   这几日,姑爷的心情似乎一直不怎么好,夜晚回到房内那里也不去,只会躲在屋内独自饮酒。   特别是昨日整整一天,姑爷连门也没有出,竟将驿馆送来的一坛烈酒喝得是干干净净,实在让她大是担心。   无可奈何之下,荷叶只得如实向折昭禀告。   谁料折昭听了,却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言道:“崔文卿也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你用不着管他。”   荷叶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却不懂得为何姑爷会心情不好。   虽则如此,今日一早她还是按时来到了崔文卿门外,为他送来浆洗干净的衣裳。   便在荷叶犹豫是否应该入内的时候,房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身着白色亵衣的崔文卿已是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啊?姑……姑爷?”悴然不防之下,荷叶大感意外,不禁有些慌乱。   崔文卿展了展身子,微笑言道:“咦,是荷叶啊?为我送衣来了么?拿进来吧。”   荷叶点点头,跟随崔文卿走了进去,小巧的鼻头吸了吸,还是很敏感的捕捉到了房内残存着的一丝酒味。   不过一看崔文卿的模样,却丝毫没有半分醉意,反倒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见状,她心内暗感奇怪,也不敢多话,连忙细心的为崔文卿梳头穿衣。   崔文卿闭着双目享受着荷叶的服务,忽地自言自语的言道:“荷叶,这人啦,还是应该望前看,不要太过纠结那些不必要的情感,特别是不要为那些人生中的过客投入太多情感,否者到头来伤心的只会是自己。”   荷叶听得是一头雾水,轻轻言道:“奴婢不明白姑爷之意。”   “呵呵,不明白好啊,有时候太明白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之后,崔文卿已是站起身来走到了铜镜前,对着镜中人影吐了吐舌头,暗赞一声“卧槽真帅”,这才转身出门。   来到银行,崔文卿开始处理每日公事。   如今河东银行机构已是逐步完善,业务也开始走向了正轨,不过因为朝廷严令暂时停止民间举债的关系,办理大厅的人流倒是冷清了许多,即便前来,也是百姓为了向振武军借钱。   崔文卿心知此乃偿还利息的主要方法,倒也来者不拒,只要前来借钱者家世清白,信誉良好,且又一定偿还能力,再收到一定的抵押物之后,便可以借走由崔文卿亲自审核数目后的银两。 第一六零章 五万巨资   与此同时,折昭也没有闲着,元宵刚过便派出精干吏员前去洛阳买粮。   目前已经有数家中原粮商对振武军的军粮供应有所兴趣,双方也在前期的商谈之中。   “总归是形势大好啊!”   处理完公务,崔文卿满意的感概一声,接过荷叶递来的春茶慢慢细啜,顺便又将脚高高翘起放在了案几上面,颇有几分狂拽炫酷屌炸天的年轻霸道总裁的感觉。   正待他悠哉悠哉没多久,吕惠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崔行长,外面来了一个想要购买军债的老者,待得知我们目前尚不出售军债的时候,他非常不高兴,要你亲自前去见他。”   闻言,崔文卿眉头一挑,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自从暂停军债发行之后,这样的人每天倒是遇得上几个,崔文卿倒也不甚奇怪,唯一令他感觉到奇怪的是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吕惠卿独自处理便可,何须前来禀告他这个行长。   难道真以为他这个行长日子过得甚是清闲,属于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的角色?   似乎看出了崔文卿的疑惑,吕惠卿连忙继续言道:“原本在下准备将那老者直接打发了便是,谁料此人可是不简单啊,居然要买五万两银子的军债,在下心念这可是大手笔,心内颇为舍不得,故而就前来向行长你汇报,请示该如何处置?”   “什么?五万两?”崔文卿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你确定他说的是五万两白银,而非是五万铜币?”   吕惠卿一脸肯定的点头道:“行长,在下两只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是绝对不会错的。”   崔文卿重重击掌,感概叹息言:“我勒个擦,五万两白银,呵,真是一只大肥羊啊,走,我们去看看。”言罢也不待吕惠卿引领,当先出门去了。   来到河东银行业务大厅,崔文卿立即就看见了一个矍铄健旺老者正站立在厅中。   老者大概六十左右的年龄,满头灰白须发,一身青衣大袖飘飘,散淡闲适,举止从容,一望便知道非是寻常人。   见状,崔文卿心知此人并不简单,连忙走过去微笑拱手道:“这位老丈,在下乃是河东银行行长崔文卿,也不知老丈贵姓?”   青衣老者看了他一眼,捋须笑道:“老夫姓王,你是这里主事的?”   “对,”崔文卿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老丈是想购买军债?”   “是啊,”青衣老者轻声一叹,言道,“老夫昔日也是河东路府州之人,年轻时出门经商四海为家,数十年下来也颇有资产,今年恰好回乡省亲,得知振武军正面临钱财窘状,老夫感概振武军的守边为国之功,故此想购买五万两军债,一来当作支援振武军,二来也可赚些钱利,也不知是否可行?”   崔文卿心头大喜,然而一想到目前朝廷的禁令,只得无奈苦笑道:“老丈如果早些天来,购买军债倒是非常容易,然因朝廷内部对发行军债一事心存疑窦,待钦差大臣尚未到来调查清楚之前,我们银行是不能再对外发行军债的。”   青衣老者眉头一拧,颇为生气的言道:“朝廷那些相公身居高位,个个都是些尸位素餐之人,吾等老百姓愿意购买军债借钱给振武军,与他们何涉!”   崔文卿心头一直也是这般作想,闻言不禁点了点头。   见状,青衣老者眼眸中厉光一闪,似笑非笑的言道:“崔行长,你看要不这样,虽则目前朝廷有所禁令,但咱们可以暗地里私下交易,你偷偷将军债卖给我,而我偷偷将银两拿给你,这样天不知地不知唯有你我知晓,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言,崔文卿心头一跳,惊讶道:“老丈,这么做可是违背朝廷禁令的啊。”   “是有如何,富贵险中求,只要咱们小心翼翼,谁会知晓。”青衣老者继续不放弃的言说。   崔文卿微微思忖了一下,心头忽地一凛,望向青衣老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了然之色,此际正容言道:“老丈为国为民之心容在下谢过,不过既然是朝廷禁令,那我们银行也只能坚决服从执行,岂能赶出这种背地交易,阴奉阳违之事?如此一来岂不乱了法度?”   青衣老者面露错愕之色,继而冷笑道:“崔行长,这可是五万两银子啊,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崔文卿毫不犹豫的言道:“是,朝廷法度面前,五万两银子不堪一提。”   听到崔文卿居然要将这么一只肥羊放走,一旁默不吭声的吕惠卿登时就急了,急声言道:“崔行长,在下觉得这笔资金数目这样巨大,加之老丈一片心意,我们应该考虑变通才行,岂能将老丈的好意拒之门外,这不是老丈寒心么!”   崔文卿转过头来,皱着眉头言道:“惠卿兄,经略相公和折大都督早就已经言明,在朝廷钦差没有到来之前,吾等不可再乱发军债,莫非你忘记了不成?”   吕惠卿却不记得童州何时说了此话,在他的记忆中,童州一直对朝廷的禁令暗觉不满,眼下如此一笔巨大的金额,就这么放弃也实在太可惜了。   他有心在童州面前立功,连忙沉着脸言道:“崔行长,这么大的事情,咱们还是向经略相公以及折大都督禀告一番再做定夺,不知你意下如何?”   青衣老者亦是颔首道:“对,还请两位能够体谅老夫的一片苦心。”   崔文卿不为所动,面上神色甚是冷然:“吕副行长,法度就是法度,绝对不能逾越,这笔钱我们真的不能收,所以也用不着请示经略相公以及大都督。”   听到此话,吕惠卿立即就急了,心内更是涌出了深深的不满。   童州让他前来这劳什子的河东银行之时,他本就有些抵触,特别顶头上司又是一个未及双十,且无官身的青年,更让他大感郁闷憋屈,甚至更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 第一六一章 严词拒绝   以吕惠卿原本的猜想,在河东银行当中,他应该轻轻松松的力压崔文卿一头才对。   然而令他万般没有料到的是,代表振武军的崔文卿,筹来的银两居然是他的数倍甚至是十余倍,虽则童州嘴里面没说什么,但他还是感觉到甚是无地自容,更暗自发誓终有一天将要超过崔文卿,替他自己,也为河东路经略府挽回颜面。   今日崔文卿此话,无异于点燃了吕惠卿一直深埋在心头的火焰,也让他生出了一较长短之心,头脑发热之下,吕惠卿昂昂出言道:“崔行长,河东银行乃是我们经略府以及大都督府共同出资成立的,而非是大都督府一家,虽则现在你为行长,但在下身为经略府衙门的代表,也有权作出决定以及选择,既然老丈这五万两银子你们振武军看不上,那好,我们经略府衙门就接手便是。”   言罢,他也不待崔文卿错愕的表情,对着青衣老者拱手笑言道:“老丈,既然军债买不成,那你就不如购买河东路经略府的国债,钱利都是一样的。”   未待青衣老者开口,崔文卿已是冷冰冰的言道:“吕惠卿,在下既然是行长,就可以代表整个河东银行作出任何决定,这笔钱说了不要就是不能要,你若不服气,尽管前去找童经略使便可!”   吕惠卿没想到崔文卿这样不留情面,顿时就气得不轻,怒声言道:“崔文卿,别以为有折昭撑腰就目中无人,说到底,你也只是个依靠女人的怂货,我相信经略相公一定会支持我的正确决定,你就等着瞧吧。”言罢,转身气昂昂的走了。   青衣老者这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崔行长铁面无私,秉持法度,这么说来,老朽这五万两银子还真用不出去了。”   崔文卿笑道:“老丈,眼下也只是非常之期而已,待到朝廷钦差查明具体真相,并解除禁令,你到时候再是前来购买军债便是,我们一定欢迎之至。”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青衣老者也是一个洒脱之人,立即点了点头,随即环顾业务大厅一周,颇有兴趣的言道,“崔行长,老朽也是生意人,对你们银行的运转模式以及具体业务非常又兴趣,还不知道你是否能为老朽介绍一二。”   “自是可以。”崔文卿颔首一笑,首先指点着大厅正北匾额言道,“老丈请看,我们这家银行名为河东银行,其实说到底,就是地方衙门的一个融资平台而已。”   “融资?”青衣老者也算是精于财货之人,今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词汇,不禁皱眉询问。   崔文卿笑道:“简单来说,所谓融资,是指地方衙门根据自身的条件状况、资金拥有的状况,以及管辖区域未来发展的需要,通过合理的预测和决策,采用一定的方式,从一定的渠道向民间的有钱人去筹集资金,组织资金的供应,以保证衙门的所需。”   青衣老者费了许久才大概理解了崔文卿的意思,捋须言道:“崔行长是说,你们这间银行,其实就是一个代表地方衙门向百姓们借债的平台吧?”   “对,老丈可以这么理解,就比如说你有五万两银子对吧?倘若你将这笔钱放在家中,那么它便是一堆死物,因为没有流通的钱,其实也就不能算作钱了,故而钱这个东西必须要流通,才有真正的价值。”   “倘若你能将之购买军债,那原本只能存在家中的银两便进入了流通环节,到了我们振武军的手中,振武军可以用它来购买甲胄兵器,粮秣军需,甚至借给其他需要钱财之人,如此一来,钱财就得到了极大的流通,既方便了他人,你自己也占到便宜,实现了双赢。”   青衣老者听得连连颔首,言道:“但是利息如此之高,你们又如何能够保障按期偿还我的利息呢?”   崔文卿笑道:“很简单啊,振武军用阁下之钱发展军队,咱们兵强马壮之后,就可以狠狠的揍他丫的西夏人以及契丹人,到时候大军过境寸草不生,抢来的东西就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另外振武军还可以将钱借给其他需要之人,这样说起只怕也不太清楚,这样,老丈请随我前来。”   青衣老者点点头,跟随崔文卿来到了办理借钱业务的案几旁,便看见正有一个中年汉子伏在案几上填写表格,写的正是借钱的字据。   见状,崔文卿一笑,拍着那中年汉子的肩头言道:“这位大哥,在下想打扰你片时,了解一下你借钱的原因,不知可否方便?”   那中年汉子瞪了崔文卿一眼,冷哼言道:“没看见大爷我正在忙么?要问事情问别人去!”   闻言,崔文卿大感尴尬,好气又是好笑。   这时,负责办理业务的吏员发现了崔文卿,连忙提醒那中年汉子道:“喂,兄台,这位可是我们银行的崔行长,你若要借钱,还须得崔行长签字才行,如此冒犯,你何能借的银两?”   话音刚落,那中年男子满脸不能置信的望着崔文卿,吓得已是跳了起来,腆着脸讪笑道:“呃……原来这位少年郎便是崔行长,呵呵……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崔文卿可没功夫与他尬聊,直接了当的询问道:“是这样的,在下想问问大哥你为何要在咱们银行借钱?”   中年男子一脸振奋的言道:“不瞒崔行长,小的本住在太原城外,家里有良田数十亩,一直靠耕耘为生,我们家族中的男丁也全都是庄稼好手,这些年,我们一直琢磨着想要向周边富商租赁更多的土地用于耕种,可是富商们要价不低,而我们有没有多余的银两,故此一直租不到田地,待得知你们这里可以借钱之后,小的特地前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只要家世清白,且有东西作抵,便可以在你们这里借到银两,那可是足足一百两啊,真是太方便了。”   温馨提醒一下:折昭的折应是读(she)。 第一六二章 搬弄是非   青衣老者皱眉问道:“这位郎君,为何你不在自家亲戚哪里筹借,非要跑到河东银行来借取呢?”   中年男子叹息言道:“亲戚们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即便能借,每户最多也只能借上几两,何有整整一百两银子借给我们,更何况上门求人可是低人一等,谁愿意去受那些鸟气!”   青衣老者恍然点点头,又问:“那不知你们这一百两利钱几多?”   “已经说了,若借三年,共计两成利息,若只借一年,便是一成利息。”   “也就是说,你借来的这一百两银子,到三年之后,便要偿还一百二十两对吗?”   “对,”中年汉子已是点头。   问到这里,青衣老者目光中止不住的担心:“三年便要多偿还二十两,这能行么?”   中年男子笑言道:“怎么不行?只要有了这一百两,我们家中就能租赁到数百亩良田,然后在用剩下的钱修葺阡陌,疏通水渠,购买耕牛,还建上两座水车,只要老天爷多多怜惜,自家人勤劳耕种,三年时间还上这些钱不在话下。”   青衣老者听得连连颔首,感概言道:“钱这东西,的确是要流通才有价值啊。”   崔文卿点头笑道:“现在老丈只怕已是明白我们成立河东银行的初衷了吧,那就是收拢民间闲散资金,让这些钱能够用到该用的地方。”   青衣老者捋须点头,轻叹道:“但是你们这么做,风险终归是太大了,若到时候没又能力偿还借款,岂不会激起民变?”   崔文卿正容言道:“老丈,财富的积累绝非能够一帆风顺,总会有着几分风险,只要掌握财富的人能够妥善经营,就能够将风险规避之最小,再加上我们河东银行是代表河东路衙门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府做生意,若这样都亏了本,那我这个行长也没有当下去的必要了。”   青衣老者听得哈哈大笑,甚是满意的言道:“今日聆听崔行长一番高论,老朽真是醍醐灌顶,他日若有机会,咱们再是畅谈。”言罢,转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的人山人海当中。   崔文卿一直站在原地摸着下巴发呆,暗忖道:吕惠卿那个蠢蛋真是有眼无珠,究竟需不需要知会童州一声呢?好歹也是多番相助,若不告知,那却是有些过分了,还是知会为妥。   心念及此,崔文卿随意拿起一张宣纸写上了几个大字,交给一个机灵的吏员,让他速速送去给童州一览。   此际经略府衙门内,吕惠卿正在童州面前忿忿不平的讲着刚才那番令他愤怒难耐的遭遇。   “经略相公,那崔文卿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他们振武军不要那五万两银子本就罢了,居然蛮横无道的也不许吾等得到,实在太过分了!”   听罢吕惠卿搬弄是非的讲述,饶是童州的大度,心内也对崔文卿生出了几许不满,然而他毕竟定力过人,也没有流露出不悦之色,反倒是淡淡言道:“目前朝廷已有明文禁止,让我们暂缓发行国债、军债,等候钦差大臣的调查,崔文卿也是为了我们作想而已。”   吕惠卿正容言道:“经略相公乃是君子,岂会想到崔文卿心内的龌蹉?相公不妨想想看,他们振武军自行军债以来,所借之钱是我们的数倍,现在崔文卿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童州心头一凛,及至过了半响,方才微微颔首道:“这样吧,关于这件事,本官会去找折昭谈谈的。”   一听童州此话,吕惠卿顿时明白了童州心内也是有所芥蒂,索性将长期盘旋在心内的建议说了出来:“经略相公,下官有一席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讲来便是,吞吞吐吐作甚?”   “那还请经略相公饶恕下官冒犯之罪,如果说错了,相公就当没听到便是。”   “好。”童州捋须颔首。   吕惠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义正言辞的禀告道:“经略相公,其实下官觉得,这次发行军债国债的对象,都是我河东路的百姓,为何它振武军要来横插一脚,与我们争夺利益?”   一听此话,童州脸膛一沉,拍案喝斥道:“吕惠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挑拨双方关系?”   “下官绝无此意!”吕惠卿连忙一躬,硬着头皮继续言道,“下官只是替我们河东路不值,这振武军摆明了就是借着河东路经略府的名号狐假虎威,若是利益平均也就罢了,可恨的是振武军凭借崔文卿讲述折家浴血奋战的那番话语,竟是得到了百姓们的同情和支持,借来的钱财远远超过了经略府衙门,实在令下官甚是想不通。”   童州面沉如水,却没有责怪吕惠卿。   吕惠卿壮着胆子继续言道:“经略相公,以下官之见,咱们何须要与振武军联合成立河东银行?不如撂下振武军兀自单干,下官相信今后咱们借来的银两一定会更多的。”   童州思忖片时,摇头拒绝道:“办法是崔文卿想的,银行也是振武军提议设立的,咱们岂能干那过河拆桥之事?这不是让人寒心么!”   吕惠卿冷哼言道:“可是经略相公,人家摆明了是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啊,难道我们还要继续为振武军作嫁裳么!以下官之间,咱们今日就收了王老丈的五万两银子,看看他崔文卿又能如何!”   一席话听来,童州顿时有些意动。   的确,前段时间振武军发行军债借到两百万多两银子,而河东路发行国债却只借到几十万两,童州心内半点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这其中有着崔文卿言语鼓动的成分在里面,但童州并非圣人,两相比较还是觉得已方比较吃亏,毕竟人都是自私的,童州也会向着自己这一方考虑得失。   如今,吕惠卿这番话可说是勾起了他一直隐藏在心内最深处的那丝不满。   但是若要他行那过河拆桥之举,童州却做不到,盖因折昭不仅与他官职想当,而且还是晚辈,与晚辈因为争夺利益从而翻脸,也太过丢人了,传到朝廷里面,更会让他的官声受损。   故此,必须寻得一个妥善的法子解决此事才行,而且,若就这么放过那五万两银子,也着实太可惜了…… 第一六三章 崔文卿的猜测   吕惠卿一见童州露出了深思的表情,顿时就大喜过望。   看来总是不负期待,自己这番话果然说到了经略相公的心坎上,虽则这么做或许有失道义,但这也是为了河东路经略府好啊,相信经略相公也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才是。   若因此事得到经略相公的信任重用,今后加官进爵还不是指日可待。   心念及此,吕惠卿心头阵阵火热,已经在脑海中幻想自己的加官进爵后的煌煌未来,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他便会代替崔文卿成为河东银行的行长。   而如崔文卿这样既无能力,又无胆量,完全是依靠折昭才成为行长之人,注定要在他吕惠卿脚下跪舔,变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正在吕惠卿想得暗爽不止的时候,一名吏员忽地入内禀告道:“经略相公,河东银行传来一份书信,崔行长请你亲自过目。”   闻言,吕惠卿倒是一愣,暗忖道:崔文卿这个时候找童州意欲何为?莫非是告我状的?   想到这里,吕惠卿心头登时大恨,更有几分忐忑不安的慌张。   童州点点头,吩咐吏员呈来信纸,刚刚打开定睛一瞧,顿觉心头轰的一声大跳,面色骤然苍白,整个身子如沉浸在三九寒冰之中。   就这么愣怔足足有倾,童州这才从震撼总回过神来,心内更是涌出了一股后怕之感。   他望着正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吕惠卿,立即就怒火直冒,拍案厉声喝斥道:“吕惠卿,本官早就已经三令五申让你们河东银行在朝廷钦差没有到来之前,暂停发行国债军债,为何你今日却是见财心动想要忤逆本官之意,你的眼中还可有我这个经略使!”   吕惠卿正希冀能够得到童州的重用,没想到这时候童州居然脸色大变,说出了这样一席话,如此前后判若两人,顿时就令吕惠卿呆愣在了当场,结结巴巴的言道:“经略相公……下官……下官……”   童州重重一哼打断了吕惠卿的话,冷冷言道:“朝廷法度不可违,此乃我们为官的铁律,尔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可谓罪加一等!”言罢也不待吕惠卿辩解,亢声吩咐的道:“门外武士听令,立即将吕惠卿拖出去杖责二十,关在大牢等候发落!”   一听此话,吕惠卿脸上的神色立即变作了死灰,也体会到了猛然间从云端跌落而下的感觉,慌乱当中,他连忙跪在地上甚是不解的求饶道:“经略相公,下官究竟做错了什么?还请相公绕过下官啊……”言罢,竟是磕头如捣。   童州理也不理他,只是对着吕惠卿一挥衣袖,如同驱赶飞至身旁的一只苍蝇,仍由卫士将哭喊不止的吕惠卿押下去了。   站定稍稍思忖半响,童州觉得此事容不得拖延,连忙登上车驾出了府门,朝着驿馆而去。   此刻,崔文卿也是刚刚回来不久,得知童州前来,他立即露出了了然于心的微笑,对着荷叶吩咐道:“小荷叶,去吧折昭叫过来,就说我们有要事商量。”   荷叶点点头,连忙去了。   折昭首先到来,见到崔文卿便蹙眉问道:“不知夫君想要商量何事?现在我正忙着了。”   崔文卿明白折昭这段时间正忙于联系军粮购买,每日都是早出晚归,但这件事太过重要了,必须告知她才行,于是乎摇手笑道:“还请都督娘子稍安勿躁,经略相公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便听见院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童州竟是丝毫不顾形象的快步而入,看到崔文卿便气喘吁吁的问道:“文卿贤侄,不知你在信中所言是否属实?”   崔文卿镇重其事的点头道:“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理应无错。”   折昭听得是一头雾水,甚是不解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们再说些什么?”   童州寻得一张案几坐下,这才一脸后怕的言道:“刚才文卿贤侄来信告诉老夫,说是有朝廷密探前来河东银行查探情况,此事非同小可,故而老夫前来询问真伪。”   “朝廷密探?”折昭面目惊讶之色,显然大是错愕。   “对,”崔文卿点点头,便将今日青衣老者之事对着两人原原本本道了,末了正色言道,“那位老丈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我为防上当,告诉他在朝廷没有解开禁令之前,河东银行坚决不会发行军债国债,没想到吕惠卿那个夯货没有弄清楚状况,还在青衣老者面前与我大起争执,说是我们振武军不发行军债的话,就由河东路经略府发行国债收了那五万两,也不知那青衣老者听了之后,会又何等想法。”   听到这里,童州艰难的咽了咽唾沫,额头已是流出了点点细汗。   若真如崔文卿的猜测,那青衣老者乃是朝廷密探的话,吕惠卿说出的那番话无疑是给河东路经略府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也为他童州带来了天大的麻烦,朝廷若是得知在禁令颁布后,河东路经略府依旧在违规偷偷发行国债的时候,以当今官家和安石相公的为政秉性,只怕他这个经略使已是当到头了。   折昭兀自皱眉,问道:“夫君何以见得那青衣老者乃是朝廷密探?”   崔文卿笑道:“首先是气质谈吐,那位青衣老者一见便知道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浑身上下那股文绉绉的气度骗不了人,而且言语中丝毫未闻粗鄙,反倒是文质彬彬,绝非是常在市井奔走的商贾。”   “另外就是举债方式太过奇怪,说起来现在朝廷禁令已下,太原城内的百姓许多也是知道,身怀巨资的青衣老者不可能闻所未闻,从而前来购买国债军债,而且目前朝廷政策一日未明,举债的定义也未清楚,青衣老者不可能不心存担忧,毕竟那可是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啊!理应采取观望之态,而非这样急吼吼的想要购买军债,故此……”   说到这里,崔文卿自信一笑:“当时我便觉得,那个老者乃是朝廷密探,想要用钓鱼执法来坑咱们!”   谢谢土豪“秋怀涵梦”的盟主打赏,一下子就把嘟嘟的逼格拉高啦,在这里说一句谢谢。等到15日出差回家,写作环境稳定之后,再加更打赏为谢。也谢谢梁宏才、天后莫、道道道道,旧梦不醒,剑煮酒无味,爱做白日梦等书友的打赏支持。另外还要感谢大家的订阅以及投票,上架加更放在4月底,最近出差实在没时间啊。 第一六四章 钓鱼执法   “钓鱼执法?”   童州又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新词汇直接弄懵了,钓鱼他懂,执法也明白,然这两个词加在一起,就让他有了一种听天书的感觉。   折昭无力笑道:“相公,钓鱼执法究竟何意?还请你言明。”   崔文卿微笑解释道:“所谓钓鱼执法,是指当事人原本没有违法意图,在执法人员的引诱之下,才从事了违法活动。”   折昭约莫听得明白,蹙眉言道:“夫君的意思是,原本河东银是根本不想发行军债,但那个身为朝廷密探的老者以下饵的方式引诱河东银行,从而作出违背朝廷法度之举?”   “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崔文卿已是颔首。   童州瞬间怒气盈然:“这么说来,那老匹夫是故意挖坑陷害咱们的?”   “也不能说是陷害吧。”崔文卿一叹,“只能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当时我已经代表振武军严词拒绝了发行军债,但吕惠卿却代表你们河东路经略府表示反对,并示意可以以国债的方式收取老者的五万两银子,这才是真正的坑货啊!”   童州听得万般郁闷,突然觉得自己刚才下令打吕惠卿二十大板的命令还是过轻了,如此坏事的坑货,该直接就地打死才好!   “对了,那位老者究竟长的什么模样?”折昭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崔文卿努力回想了一下,言道:“满头白发看上去有六十左右,个子适中大概与经略相公差不多吧,长得有点微胖,笑得有些奸诈,属于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类型……”   折昭与童州面面相觑,思忖少顷,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个人名,异口同声的高声道:“莫非是富弼?”   崔文卿自然听过富弼的大名,惊讶笑道:“怎么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王佐之才富弼啊?”   童州已经气得快要背过气,苦笑言道:“不错,就是被太宗朝名相范仲淹誉为王佐之才的富弼,如今的户部尚书富弼,也是这次的钦差大臣富弼。”   崔文卿愣愣的想了半天,喃喃自语道:“我擦!这下问题大条了。”   童州黑着脸咬牙切齿半响,猛然气咻咻的长身而起。   见状,崔文卿连忙问道:“经略相公是要到何处去?有什么事咱们一并商量便可,俗语常言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嘛。”   童州怒声言道:“吕惠卿这丫误事,本官这就回去重重处罚他丫的,也算是给富尚书一个交代。”   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经略使,目前只怕已是晚了,你即便是抽死吕惠卿都无用,暴力始终不能解决问题,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办法,也不知道是否可行。”   “什么办法?”童州心知崔文卿智计超群,连忙坐下来一脸急色的询问。   崔文卿嘿嘿一笑,便将心头说想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及至听完,童州双目猛然一亮,颔首道:“文卿贤侄这个主意不错,若能这么做,倒是可以让富尚书投鼠忌器。”   “对,”折昭美目橫了崔文卿一眼,也是同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照夫君的计划行事吧。”   ※※※   朝廷钦差、户部尚书富弼的车驾是在正月二十五日这天进入的太原城门。   自隋唐实行三省六部制之后,户部便是朝廷掌管户籍财经的衙门,在六部序列当中仅次于吏部之下,排在第二位,主官户部尚书更是牛叉哄哄。   大齐立国之后,高祖皇帝为分化丞相之权,又设立三司使主管朝廷财政,户部的许多关键权力也被划入了三司使当中,使得户部地位和重要性都大不如前,而户部尚书也是如此,官阶从三品,与折昭童州都是同一官阶。   原本按照官场惯例,同一官阶是用不着亲自前去迎接的,但折昭和童州明白富弼这次前来可还有一个朝廷钦差的身份,故而也就不辞幸劳的亲自出城接应。   来到经略府衙门正堂坐定,折昭、童州、富弼三人略作简单的寒暄,后者已是意味深长的微笑道:“去岁年末,经略相公与折大都督在河东路闹的动静很大啊,消息传到京城,文武百官们也是议论纷纷,众说纷纭,而政事堂的诸位相公,更是意见不一,不知该如何处理你们以朝廷名义在河东路大肆举债之事,故此官家特令本官前来河东路巡视,还请两位能够相助本官调查情况。”   “富尚书能够钱来河东,实乃吾等之幸。”童州微笑着说了一句客套话,继而正容言道,“不瞒富尚书,我们河东路经略府与折大都督的振武军大都督府,均是因为资金窘迫不得已在外举债度日,然而起初,我们也只是想在民间借个几万两银子来花花,这件事也曾向安石相公禀告过,只是没想到百姓们购买军债国债的热情居然是这样的高涨,通通前来购买债券,本官与折都督一不小心,就借了三百多万两,实在是措手不及啊!”   听到此话,富弼差点气得吐血。   要知道大齐立国以来年景最好的一年,朝廷财政除去必要开销后,最多也只收益了三千五百万两银子,对此,官家和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们还沾沾自喜的很久。   没想到折、童二人就这么设了一间劳什子的银行,便在河东路借到了三百多万两,实在骇然之际,此时此刻,童州居然说了一句一不小心,实在令富弼大感郁闷。   在他看来,河东路这次民间举债的行径可谓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一个不好说不定会动摇大齐的财政经济,若是出现了坏账赖账,朝廷在民间的威严而在,在百姓们当中的威信又是何存?   故此,以三司使韩琦为首的财政官员,都对举债之事心存不满,富弼也是同样如此。   心念略动,富弼捋须冷笑道:“民间举债的对错本官先不作评论,但据本官所知,朝廷禁令明明已经下达到了河东道,你们河东银行却还是有人胆敢收取百姓们的借款,也不知童经略使是如何约束你的手下的?” 第一六五章 争锋相对   听到此话,童州不慌不忙的笑言道:“自从收到朝廷让我们暂时停止发行军债的文书后,经略府以及大都督府衙门都再没有向民间发行过债券,富尚书此言毫无根据,只怕是误会了。”   富弼口气淡淡的言道:“童经略使认为是误会,本官却不以为然,其时不瞒两位,前日本官曾乔装打扮微服私访前来太原,也到过河东银行,为暗中调查朝廷禁令是否落实,本官诈称要借给银行一笔巨资,银行副行长吕惠卿见钱眼热,不惜违背禁令也要收下本官所借之钱,由此可见,童经略使只怕是难辞其咎。”   “吕惠卿?”童州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般一愣,紧接着正容言道,“富尚书,吕惠卿见钱眼开,违背禁令确有其事,前日本官收到禀告之后,已经下令对他施以杖责,并关入了大牢之中等待问罪,还请尚书大人能够明鉴。”   富弼冷笑道:“属下如此大胆妄为,你这作为上官的,只怕也难以脱掉关系,怎么,童大人难道还想丢车保帅不成?”   童州气昂昂的言道:“若是本官之失,本官绝对不会推卸责任,既然富大人认为此乃违背朝廷法度之举,那咱们不如就去官家御前理论一番。”   没想到童州居然丝毫不见惧色,富弼眉头大皱,冷冷言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只能行事钦差之职,护送童大人回京了。”   此话落点,堂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还是折昭微笑着打圆场道:“童大人、富大人,你们两位都是我大齐栋梁之才,本应该相互扶持,协作,怎能一见面就要这样针锋相对,还不惜前去官家面前理论?以本帅看来,若是去了官家那里,只怕两位大人都免不了受到责罚,特别是富大人更是又负官家重托。”   此话方落,富弼已是一脸不服气的言道:“折大都督,本官履行钦差大人之职调查内幕,岂会有负官家重托?还请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助纣为虐!”   折昭淡淡笑道:“据富大人你刚才所言,你是打扮成富商模样,诈称想要买五万两银子的军债后,吕惠卿才表示可以考虑卖给你的,对吧?”   富弼颔首道:“不错,确有其事。”   “那敢问富大人可有五万两银子?”   “哼,本官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一直无甚余钱,自然没有五百两。”   折昭俏脸一沉,正容言道:”“若是没有五万两,那富大人你的行径是涉嫌诈骗了!”   富弼一愣,惊讶道:“诈骗?何意?”   折昭理所当然的言道:“河东银行乃是代表振武军大都督府以及河东路经略府的机构,若是有人胆敢在其中诈称以钱购买军债国债,然实际上却根本没有购买的能力,这无异于是对朝廷的一种藐视以及欺骗,甚至还会在百姓们当中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富大人乃是朝廷官员,难道就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富弼显然没想得这么多,一听折昭此话,顿时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愣怔半响,怒声辩驳道:“折大都督此话差矣!本官身为朝廷钦差,本就负有调查事情真相的权力,前日也是为了调查内幕,才无奈乔装身份并口出谎言,岂能与那些江湖骗子相提并论?”   折昭严肃说道:“倘若如此,那么富尚书更是罪加一等。”   富弼气极反笑,言道:“数年未见,折大都督倒是令本官刮目相看了,好,本官洗耳恭听,倘若大都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本官告上朝廷,治你一个污蔑钦差之罪。”   折昭不为所动的一笑,俄而收敛笑容正色言道:“富尚书,吕惠卿想要收取你提及的那五万两银子不假,但你身为钦差,却以骗术诈称购买军债国债,诱惑吕惠卿同意,说到底,吕惠卿之所以会违背朝廷禁令,也有富大人你推波助澜之由,身为钦差本应该处事公允,富尚书这样先入为主,坑骗吕惠卿,难不应该感觉到惭愧么!”   富弼老眼微微一眯,冷冷的盯着折昭,半响方才淡淡言道:“俗语常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归还是你们执行朝廷禁令不严格。”   折昭义正言辞的反诘道:“即便那枚蛋当真有缝,也是富大人你亲自出手敲破的,召来苍蝇富大人也难辞其咎。”   富弼认真的想了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折昭这番话还是有着几分道理。   的确,至始至终,是他富弼出言引诱吕惠卿违背禁令的,难免会被别人认为有失公允。   心念及此,富弼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摇了摇手另启话头:“吕惠卿这件事以后再论,目前朝廷最想知道的,是你们这个胆大妄为的法子究竟是如何想出来的?究竟是你折大都督的意思,还是童经略使的主意?”   折昭和童州相视一眼,前者微笑回答道:“其实想到这个办法的并非是我与童经略使二人,而是本帅的夫君崔文卿。”   “崔文卿?河东银行的崔行长?”富弼顿时记了起来,回想起前日让他醍醐灌顶般的一通交谈,不禁捋须笑言道:“折大都督之夫果然乃是人才啊,竟能想到这样匪夷所思的法子,呵呵,既然如此,还请折大都督请崔文卿来一见。”   “但凭尊意。”折昭颔首点头,立即吩咐穆婉去唤崔文卿前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崔文卿已是到得河东路经略府,刚走进正堂,便看见堂内除了娘子折昭以及童州之外,前日那个青衣老者也是赫然在座,不用问便是钦差大臣、户部尚书富弼了。   见状,崔文卿故作惊讶的言道:“啊呀,这位老丈不就是前日来我们银行购买军债的富商么?为何老丈竟在这里?”   折昭配合他做戏,站起身来权作中介道:“夫君切莫失礼,这位便是户部尚书富弼大人,前日乔装前来乃是为了暗中调查情况的。” 第一六六章 我能解决   富弼捋须微笑道:“崔行长,前日老朽乔装冒名而至,未能向你表明身份,还请你不要见怪。”   崔文卿装着一副恍然之色,叹息言道:“当时就觉得老丈你气度非凡,今日得知你真实身份,果然不同凡响,还请饶恕文卿前日失礼之罪。”   富弼笑着摇手道:“无妨无妨,不知者无罪,本官岂会怪罪崔行长?倒是崔行长那番言论真乃醍醐灌顶,实在令本官为之深思。”   折昭倒是不知道两人曾有过的对话,微感奇怪的问道:“不知是何言论?”   富弼感概言道:“崔行长认为,钱财若不流通就是死物,也只有流通方能体现其价值。本官司职户部尚书多年,也算是精通钱税,听罢此话,大感受益匪浅。”   折昭不太明白这些,然她知道富弼可是朝中有名的经济能臣,既然他这么肯定崔文卿之言,那么就代表着崔文卿的认识必定是有道理的,一时之间暗感惊喜,不禁生出了与荣俱荣的感觉。   富弼这时候却是一声轻叹,满是遗憾的说道,“话虽如此,本官还是不能认可你们发行债券之举,非是本官对此抱有成见,而是其中的风险太大了,大到会影响江山社稷,朝廷无法忍受你们这样胡作非为啊。”   见到崔文卿想要出言反驳,富弼摇手止住了他的话,又是继续开口道:“如今朝廷钱税收支十分紧张,入不敷出的情况时有发生,恰逢江南道又遭遇百年不遇的水灾,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等待朝廷拨付钱粮救济,故而朝廷财政本就雪上加霜,若是仍由你们河东道胡乱发行债务,一个不好倘若无力偿还激起民变,到时候河东路岂不大乱?!”   闻言,崔文卿顿时有些不服气,开口道:“富大人,我记得前日便向你说过,财富的积累绝非能够一帆风顺,总会有着几分风险,但我相信河东银行能够妥善经营,赚取盈利,不仅能够如期偿还军债国债,更能有所结余丰盈国库。”   富弼摇头苦笑道:“崔行长,朝廷宁愿错失这个赚钱的机会,也不愿意去冒一点风险,并非是吾等大臣胆小慎微,而是河东路的地理位置太过重要,不能出现乱局啊,若是河东路大乱致使西夏辽人南侵,整个中原都是危矣了。”   此话落点,童州和折昭都是一阵默然。   他俩一个为边军振武军的大都督,一个为负责河东路军政的经略使,对于河东的重要性再清楚不过了。   朝廷的确是不敢冒这个风险,故此,举债之事只怕极难得到朝廷的同意,说不定就会到此结束了。   崔文卿细细思忖半响,忽地摇头言道:“富尚书,你的意思是朝廷之所以不会同意河东路发行军债,是因为担心若是出现乱子,没有多余资金填补窟窿对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富弼点头。   崔文卿又问:“据你刚才所言,目前朝廷之所以会财政紧张,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因为江南水患?”   富弼捋须解释道:“江南历来便是我大齐钱粮之仓,所产盛丰可比中原,然去岁大江洪水席卷而至,将整个江南淹成了一片泽国,数百万百姓沦为鱼鳖,无数良田被毁,历年作为钱粮收入的重要之地也是不复存在,朝廷还要拨付大量银行赈灾,故此才会入不敷出啊,这个时候岂能再容河东出现其他乱子!”   崔文卿想了想,忽地眉峰一挑出言道:“富大人,如果我有办法能够解决江南钱粮之困局,那不知朝廷是否能够允许我们继续发行军债?”   “你说什么?你能解除困局?”富弼老眼陡然就瞪大了,怔怔的望着崔文卿半响,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童州也是被崔文卿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弄得呆愣住了,崔文卿有办法能够解决江南道困局?这怎么可能?他区区一介平民,虽有折昭的支持,但那里毕竟是数百万的灾民,岂能容易办到?   唯有折昭听得美目一亮,虽然她知道这很荒谬,但她却对崔文卿充满了信心。   要知道她的这位夫君,可真是凭空借来了三百万两银子,不仅能够为振武军买到所需军粮,更有很多结余的银两做其他事情,似乎为朝廷解决江南困局也非难事了。   富弼怔怔然半响,猛然摇头失笑道,“崔行长,你未在庙堂呆过,却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浅,让政事堂诸位相公都焦头烂额的问题,你区区一个弱冠少年郎,如何能够解开?”   崔文卿一脸认真的言道:“富尚书,在下并非说笑,而是真的有办法。”   富弼一笑,抬手示意道:“那好吧,你说说看。”话虽如此,神情却是漫不经心,嘴角更是有着一丝讥讽的笑容。   崔文卿稍事理了理大概的思路,正容言道:“在这里,我想先问问,朝廷可有估算过需要多少钱粮,才能让将江南道灾民度过难关,并恢复正常生活?”   富弼乃户部尚书,对此最有发言权,想也不想就开口言道:“经过预计,至少需要白银三千万两。”   崔文卿闻言,却是颇为轻松的露齿一笑,言道:“还以为会是多少,没想到却只有三千万两,这么说来,我这个办法应该能够凑效。”   见崔文卿说得这么信誓坦坦,语气更是表达出不将三千万两银子放在眼中之意,富弼好气又是好笑,更觉得他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问道:“那你说说看,有何良策?能够解开吾等大臣都焦头烂额的难题?别告诉我又是在民间借债,那可不行!”   崔文卿正容道:“放心吧,并非借债,其实我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朝廷可以发行福利彩票,从中获利赚取银两用于救灾。”   “甚,甚彩票?”富弼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直接懵圈了。   “福利彩票!”崔文卿加重语气再次重复。   富弼依旧是一头雾水,望向折昭、童州两人,他们也是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第一六七章 福利彩票   折昭早已经习惯了崔文卿嘴里不时冒出的新词汇,略带责怪的娇声言道:“夫君,大事当前,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究竟何为福利彩票?”   此话隐隐有着几分娇嗔意味,使得崔文卿浑身上下的骨头止不住为之一酥,连忙微笑解释道:“你们可以将福利彩票理解为一种以救济救灾为目的的奖券,它主要是以抽签给奖方式向所有百姓进行筹款,所筹来的金钱除了用于兑现奖励资金外,其余部分就可以用作福利救济,若能实行,朝廷就可以一文钱也不用出,通过民间筹款的方式,轻而易举的解决江南水灾用度。   富弼想了半天,也没能听懂崔文卿话中的意思,半信半疑的问道:“崔行长,不知能否请你还说得具体一点。”   崔文卿略加思忖,轻笑道:“我这样来解释吧,就是以朝廷的名义,面向全天下所有的百姓发行一种可以兑奖的奖券,奖券采用组合式玩法,从一至三十共三十个号码中选择七个号码组合为一注投注号码,而朝廷则随意从三十个数字当中抽出七个数字,只要数字点数顺序一致,便是中奖,可以兑换相应大奖。   童州沉吟半响,这才恍然言道:“这福利彩票似乎与赌坊中买大小点差不多啊。”   崔文卿摇头笑道:“两者虽然有异曲同工之处,但赌坊乃是为了牟利赚钱,而朝廷则是为了救灾救济,出发点不同,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富弼捋须思忖良久,不解询问道:“依照崔行长的方法,朝廷要如何在福利彩票当中赚钱呢?”   崔文卿成算在胸的言道:“富尚书,我给你举个例子,假设朝廷每三天售出一期福利彩票,每张彩票售价一百文,如果全国能卖出去一千万张,那就是一百万两,到时候朝廷再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用作兑奖,百姓购买的号码点数顺序与朝廷所开出的点数一般无二,就算中奖,若中奖者唯一人,则独分二十万两,若中奖者为两人,则对半分二十万两,中奖者为三人则三人分领,从而以此类推,不管如何朝廷都会得到八十万两结余。”   一席话听来,富弼顿时目瞪口呆,暗暗惊叹此人的想法之新颖大胆。   如此一来,崔文卿岂不是要以天下为赌桌,朝廷作东家,百姓为赌客,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博彩?实在太过骇然听闻了。   然而细细算来,富弼却发现了这其中所隐含的暴利。   若能真如崔文卿所言这么去作,岂不是三天就能赚上八十万两?一年算下去,那就是将近一个亿的银子了,平白无故的得来一个亿啊!   心念及此,富弼心跳不禁有些加快了,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整个身子都是不可遏止的颤抖了起来。   这时,折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夫君,国朝目前总人口也不过八千万左右,许多都是穷苦百姓,你如何能够每三天就卖出一千万张每张价值一百文的彩票?”   崔文卿轻笑言道:“娘子想得太简单了,许多人正是因为穷,才会幻想能够一夜暴富,成为人上之人,一百文铜钱不算多也不算少,却能给贫困之人一个希望,尽管这个希望很渺小,但他们也会拼命去抓去,难道娘子不知现在赌坊中许多常客,都是穷困的百姓么?”   折昭一阵默然,显然认可了崔文卿的话。   崔文卿继续言道:“再说彩票数量的问题,并非规定每个人只能买一张彩票,而是可以多买,数字选择也是不同,这样中奖的几率会大上不少。我相信许多大商们,一次性购买彩票都会数十张,甚至是上百张的那么买的。”   崔文卿此话倒也有所根据,毕竟在他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福利彩票的成功运营乃是有目共睹的,照搬到大齐虽则会面临一些新的问题,但大方向上面应该无差。   童州也想到了一个疑问,出言开口道:“文卿贤侄,本官还有一个问题,若是三天发行一期彩票,朝廷即便是开奖,也无法在三天之内将彩票号数传遍天下啊,这又该如何解决?”   崔文卿也明白这个问题不太好办,正容言道:“以在下之间,可用飞鸽传信的方式使彩票中奖号码能够及时传遍天下,若这期间当真有所延误,致使中奖者兑奖不及时,朝廷也会承认中奖号码,总之一点,只要是中奖,朝廷都会予以承认。”   富弼听得怦然心动,那可是一年一个亿的大手笔啊,岂会让他这个户部尚书不动心?相信即便是官家,得知后也会大喜过望啊   心念及此,富弼明白此事不容拖延,连忙正色言道:“折大都督,童经略使,以本官之见,我们三人不妨共同草拟奏折,向朝廷禀告福利彩票之事,以容官家和相公们定夺,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闻言,折昭心内微微有些不悦。   这个办法明明是崔文卿所想到的,为何富弼却要来横插一脚,从而分其功劳?这对崔文卿也太不公平了。   似乎看出了折昭的不悦,富弼正容言道:“折都督,非是本官厚颜无耻予以争功,乃是因为崔行长所提的这福利彩票实在太重要了,甚至能够为国朝带来不菲的钱财收入,必须得由吾等联名上奏,方能引起相公们的重视,而且推行的阻力也会小上不少。”   崔文卿颔首言道:“都督娘子,我觉得富尚书此话不错,还是以你们三人的名义上奏为妥。”   见到崔文卿到这么说了,折昭不好再多说写什么,只得闷闷不乐的点头言是。   商议完毕直呼,富弼拉着童州一并去草拟奏折,而折昭则与崔文卿坐上马车返回驿馆。   马车刚刚使出经略府,折昭便蹙着眉头一脸不满的言道:“夫君,富弼摆明了就是要来抢功,你当时为何还要选择忍让同意?只要你那时候提出反对意见,我和童州都会支持你,打消富弼那个老狐狸的争功之念。” 第一六八章 一个亿真的只是小目标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笑道:“娘子,区区福利彩票而已,一个亿的项目,何须这么介怀,况且不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吗,算在你的头上也是不错。”   “什么,还区区福利彩票,那可是每年一个亿啊!”闻言,折昭恨不得直接掐死崔文卿,这厮的口气也实在太过恼人了,居然连每年一亿银子都不放在眼中。   崔文卿哈哈大笑道:“娘子,福利彩票这种点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对我来讲每年一个亿也只是小目标而已,咱们的眼光应该放长远一点。”   折昭一愣,问道:“敢问夫君还有何等赚钱妙计?”   崔文卿轻笑提醒道:“娘子难道忘记了我们的大计划,开银行发行银票赚钱啊,这才是真正一本万利的大买卖。”   折昭心内一凛,顿时恍然,展颜笑道:“刚才一激动,我还真的把这事忘了,那根据夫君估计,若我们发行银票,能够收益几多呢?能否比得上福利彩票?”   崔文卿露齿一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出了四个字:“富可敌国!”   折昭美目一亮,立即就忍不住笑了。   ※※※   政事堂位于洛阳皇城尚书省之内,乃是宰相们办公之处,亦是整个大齐决策的中心之地。   时间以至二更,月亮也已经升上了中天,秉笔宰相的公事房内依旧亮着明晃晃的灯烛,使得路经此地的官吏卫士们都不自禁的放轻了脚步声,生怕打扰到正在里面办公的王安石丞相。   如今大齐,虽则已经开国四十余年,然却国力疲乏,渐渐陷入内外交困的窘境。   特别是当今天子亲政以来,由于有着听政太后的掣肘制衡,使得原本就很艰难的朝局变得更是扑朔迷离。   王安石乃是当今天子之师,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特别是成为首席宰相之后,更是独力扛起了大旗,暗中与听政太后一党斗争不休,成为变法派的领军人物。   几乎每日,王安石都是最早一个抵达政事堂,最后一个离开,案牍之辛劳,人事之诡谲,事务之纷繁,已经使得这位可谓王佐之才的名臣飞速苍老了起来,头上华发顿生,胡须亦是渐渐斑白。   特别是这几个月因为江南水患之事,更是让王安石心力交瘁。   灾民如何安置?粮秣如何征集?新房如何建立?新衣如何保障?   一桩桩大事犹如巨石般压在了王安石的心头,却又得不到解决,使得他止不住喟叹不止。   其实说到底,问题的根结就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缺钱”。   倘若有钱,事情就会好办许多,而原本那些非常困难的问题也不是问题了,自然而然能够很轻易的迎刃而解。   只可惜现在国库存钱甚少,除了必要的开销之外,又得支撑与吐蕃、回鹘的战事,实在令王安石大感捉襟见肘。   便在他万般烦恼之际,今日一封来自河东路的奏书却令他精神为之一震,细细思索半响,竟是觉得这个办法非常不错。   这封奏书是河东路经略使童州、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以及钦差大臣、户部尚书富弼共同之请,提议在全国开设福利彩票,从而聚民间之资丰盈国库。   王安石根本就不懂得这个福利彩票究竟为何物,然听到奏折中的一番解释,脑海便豁然开朗,明白其意,心头也是禁不住怦然心动了。   三天便能赚取八十万两银子,一年将近一个亿,即便是放在不错的年景,也是一笔骇然听闻的收入,若能实施,必定可为窘迫的国库雪中送炭,甚至还会成为不小的助力。   富弼等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实在令王安石生出了意外的感觉。   而王安石也从奏书中得知,福利彩票最初的构思乃是由一个叫做崔文卿的人提出来的,据说此人是为昨年落地秀才,也是振武军折昭的夫君。   王安石知道去岁科举及第人数乃是近年来之最,号称八十进士满京华,其中更有司马唐、苏轼、苏辙、曾巩、王观等等惊鸿绝艳的大才。   然而没想到在落第秀才当中,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大才,崔文卿?真是有意思。   王安石捋须沉吟半响,觉得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耽搁,连忙整理官服出了政事堂,经应天门入宫,前去了大齐皇帝陈宏的寝宫。   是夜,皇帝寝宫灯烛大亮,君臣二人的喁喁低声经久未息,及至快到寅时王安石方才离宫而去。   返回政事堂后休憩了一会儿,没多久王安石便起身参加早朝,相比起往日,今日他的步伐却是充满了愉悦的快捷。   朝会上,王安石向着高坐在龙椅上的官家以及文武百官念诵了河东路之情,并提请成立专门机构,负责发行福利彩票。   此话一处,满朝皆是惊讶,全都震惊在了这等别具心裁的妙计当中。   他们对于普通的民间博彩并不陌生,许多人甚至是其内常客,然没想到这次却要让朝廷坐庄,在整个天下发行有奖奖券,规则与民间博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设立奖励的资金数竟如此巨大,相信会令每一个赌徒为之疯狂,毕竟想要不劳而获获利万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必定是一笔稳赚不赔,且还是赚得盆满钵盈的买卖,倘若实施,必定是一本万利。   一时之间,赞成的大臣自然是大多数。   然而,中书令司马光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乃听政太后亲信,也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重要人物,立即就以福利彩票会带坏民间风气为由,对设立彩票之事进行反对。   的确,若是三天举行一次开奖,使得黔首百姓们沉浸在这些飘渺如烟云的博彩当中,不事生产,不事耕种,不知会生出多少疲民懒汉,也会使得多少家庭因为购买福利彩票,妄想中奖而破裂。   司马光言辞激烈的抨击说,设立福利彩票完全是朝廷饮鸩止渴的郁闷之举!   此话一出,倒也得到了不少大臣们的支持。   于是乎,整个朝局又是吵吵闹闹,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六九章 此子资质平平   面对着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意见相左,历来很少在朝局上直接表态的大齐天子陈宏这次毫无保留的支持了王安石,他神情沉重的开口言道:“诸位爱卿,此时此刻江南正有数百万的灾民在忍饥受冻,缺衣少食,今年春耕将至,他们更是既无农田也无粮种,朝廷府库财力匮乏,关中一带战事加剧,我们何有多余的钱财来救济他们?的确,诚如司马爱卿所言,发行彩票有违民间醇良风气,然大家可不要忘了,这个彩票前面还有福利而至,它的目的和用意,完全是为了救灾救济,帮助到那些真正需要帮助之人,故而朕觉得,发行福利彩票一事并无不妥,政事堂当尽快商议出合理方案,及早实施。”   虽则陈宏的背后还有听政太后的掣肘,但是在庙堂之上,天子之意还是相当于拍案定策之言,于是乎臣僚们全都不便提出反对意见,缄口不言了。   回到政事堂之后,王安石立即召集诸位宰相,商议发行福利彩票之事。   与会的除了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的主官外,还有三司使计相,以及枢密院正副二使,这些人物全都是宰相之身。   除此之外,六部尚书亦或是侍郎也与会参加。   足足商议了大半日,基本厘定了发行彩票的相关规定,具体由户部负责实施。   况且福利彩票本就是由户部尚书富弼等人建议,自是在合适不过了。   与此同时,宰相们也对福利彩票的最初构思人崔文卿来了兴趣。   因为崔文卿乃是折昭的夫君,而枢密使杨文广正是折昭的外祖父,于是乎众人自然而然向着杨文广出言询问。   对于崔文卿,杨文广也是一头雾水,更是面也没有见过,大手一摊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不瞒诸位相公,据说阿昭与崔文卿早就有了婚约,而且阿昭在成亲之前,也只是书函告知老夫,至于这崔文卿生得是什么模样,才华如何,能力如何,老夫却是毫不知情。”   三司使韩琦一直对河东路大肆举债之事耿耿于怀,捋须思忖半响,不禁出言猜测道:“说起来,折昭与童州两人全都是武将出身,何曾能够想到发行债券这样的馊主意?莫非滥发国债军债也是这个崔文卿想出来的?”   此言一出,政事堂诸公大是上心,特别是对国债军债仍抱着几分希望的王安石,更是止不住暗自心动,暗忖道:莫非这个崔文卿当真是一个人才,未能进士及第只怕事出有因?   心念及此,历来善于拔擢人才的王安石怦然心动,立即下令礼部尚书前去寻找去岁崔文卿所写的经义、策文,看看是否是因为主审官的疏忽,致使如此磐磐大才未能被朝廷所用。   不消片刻,礼部尚书就带着一叠宣纸快步而回,气喘吁吁的拱手禀告道:“诸位相公,此便是崔文卿所写的策文以及经义,还请相公们过目。”   吏部尚书欧阳修点点头,当先接过宣纸细读。   欧阳修乃大齐文坛盟主,加之又是去岁科举的知贡举,自然对于这个崔文卿充满了好奇心。   然刚把崔文卿的策文读上一遍,欧阳修已是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淡淡八个字聊作评语:“此文写的狗屁不通。”   正在观看经义的韩琦也是大摇其头道:“此子愚昧不堪,根本未能理解圣人之言!”   司马光也是面无表情的点头道:“资质愚钝,不堪大用,落第亦是必然。”   听罢众同僚的评语,王安石当真有些不能相信,他接过崔文卿所写的这些东西仔细慢读,老脸上原本的希冀之色渐渐消失不见了,变作了一副龇牙咧嘴的蛋疼模样,认可点头道:“诸公说得不错,此子的确资质平平啊!”   司马光冷哼讽刺道:“相传折大都督在国子监就读时,也是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如此看来,倒是与这崔文卿甚是相配,两人实乃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杨文广闻言,心内大是不悦,冷笑言道:“我家阿昭以弱女子之身率孤军为我大齐镇守山河,比那些只会舞文弄墨之人强得太多了,不相信的话,司马相公不妨问问令公子,便会知道阿昭为人如何。”   “你……”司马光气得白须乱颤,老脸也是微微涨红。   闻言,众丞相也是暗感好笑。   据传司马光之子司马唐,曾与折昭乃是同窗之友,而且还曾说过此生非折昭不娶之言,甚至司马唐还多次要求其父司马光上门向折家提亲,若非折家突然发生巨变,使得折昭离开洛阳,事情还真不知道会如何进展,说不定折昭还有成为他司马光儿媳的可能性。   杨文广之言,自是暗讽司马光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王安石强忍笑意,摇手言道:“好了好了,大家也毋须在此事上过多争执,还是当以大事为主,以本官之见,发行福利彩票之事不容拖延,本官决定立即以快马告知各路各州郡,并贴出告万民书,让普天之下都了解福利彩票。”   众宰相立即纷纷点头言是,原本刚才让他们起了几分兴趣的崔文卿,因为策文经义实在不堪入目的关系,也就这么抛之九霄云外了。   ※※※   二月初,冰雪消融,草木泛绿,阔别数月的春天终于又回到了大地。   太原城郊外的青山也是渐渐变绿了起来,小溪淙淙流淌,柳絮随风飘飞,一片春日的动人风情。   太原驿馆之内,崔文卿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轩亭之内。   平如镜面的池水内游鱼点点,温暖和煦的春风轻轻拂面,荷叶站在身侧不时用纤手喂他吃上几个点心,使得崔文卿不禁大是感叹生活之美好。   几天之前,朝廷决定设立福利彩票的文书终于抵达了河东路,安石相公所写的亲笔书信中更是充满了对福利彩票的认可,已经对折昭、童州、富弼等人大肆褒奖,虽则只字未提他崔文卿,但他还是由衷感觉到了高兴。 第一七零章 冒昧而至的请柬   福利彩票的设想完全是因为当日富弼仍旧对举债充满迟疑时,崔文卿灵机一动的提议。   在他看来,这样的提议简简单单,不算什么,毕竟在后世,福利彩票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物,并没有什么好稀罕的。   然而没想到在古代大齐,却被这些人视为了别具心裁的创收之法,就连名臣王安石都是推崇备至,赞赏有加,实在令崔文卿生出了几分感概不已的心思。   如今,富弼盼望能够朝日归朝,整日都在河东银行内亲点国债军债的发行账务。   不过这些东西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富弼现在的满腔心思都落在了福利彩票上面,而且福利彩票还是他主官的户部负责实施,自然让富弼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即调查完毕,早早返回洛阳。   与此同时,折昭也没有闲着。   据说正与来自洛阳的几名粮商相谈甚佳,毕竟只要身怀巨资,银两无忧,购买到军粮也是迟早的问题。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啊。   想到这里,崔文卿慵懒的展了展身子,止不住心情大好。   便在这个时候,只闻一阵轻捷利落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很快就来到了轩亭阶下。   崔文卿光听脚步声便知道来者为谁,打着哈欠淡淡言道:“都督娘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已经谈妥购买粮食之事了?”   折昭微微一笑,挥手示意荷叶退下之后,这才坐在崔文卿的对案笑吟吟的言道:“非是如此,而是我今天接到一封请柬,故此早早回来与夫君你商量一下。”   “请柬?谁的?”崔文卿微感错愕   “梁青川!”折昭一字一句,神情说不出的正容。   崔文卿一怔,连忙接过折昭递来的红色请柬,打开细细一看,内容很简单,梁青川与河东路的三位粮商明晚将在有朋楼内设宴,恭请折大都督以及崔公子莅临。   见状,他心念闪动,眉头已是不知不觉的皱了起来。   折昭一脸凝重的问道:“夫君,这封可谓冒昧突兀的请柬,不知你怎么看?”   崔文卿看了折昭一眼,瞧见这妞儿一副正色表情的时候,有心逗弄她一番,故作正容言道:“我怎么看?自然是拿在手中看啊。”说完之后,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折昭满心以为崔文卿一定又会有着一番不俗的见解,没想到等来等去最后竟是这样一句戏弄话儿,顿时就面露莞尔之色,好气又是笑的言道:“夫君,若是你再寻我开心,我会将你直接丢到水池里去的。”   崔文卿暗叹一声暴力女,微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常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想梁青川应是逃不过这两者了。”   折昭同感的点了点头,凤目微微一闪,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梁青川此人前倨后恭,也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夫君,此人毕竟对于振武军有所用处,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前去赴宴。”   “那好吧,就依娘子之言。”崔文卿微笑颔首,“对了,据说富弼大人已经基本将举债之事调查清楚,待过几日便会返回朝廷,奏请解除发行国债军债的禁令,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向百姓们举债了。”   折昭点了点头,笑叹道:“如此一来,倒也不错,乘现在银两丰盈,我还准备为振武军的将士们购置一些坚固的甲胄以及锋利的兵器,算了算,恐怕会花上四五十万两银子。”   崔文卿笑道:“无妨,反正咱们现在就不差钱,区区四五十万两也不算甚来,待到咱们银行业务展开,发行银票的时候,为夫便让娘子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暴利。”   折昭展颜笑道:“那好,本帅就拭目以待了。”   ※※※   翌日黄昏,太阳尚挂在城楼一角行将落下,梁青川已是率领着马掌柜、谢掌柜、王掌柜三人站在了有朋楼之外,满是焦急的等待崔文卿以及折昭到来。   这段时间,梁青川的心情当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些日折昭设宴邀请他们前来商量购粮之事时,梁青川神情是倨傲的,态度是不屑的,心内也根本没有与折昭做生意的想法。   毕竟这十余年来他与振武军的生意都是由折惟本负责,两人交情甚笃,引为知己,故此折惟本提出让他在价格上为难一下折昭的时候,梁青川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了。   在他看来,振武军的钱财本就十分窘迫,根本就没有余力到别处购粮运回,折昭到头来还是只能灰溜溜的选择放弃,让折惟本来负责采购粮秣之事。   而他自己又是赚取了人情,又是卖出了粮食,实在何乐而不为。   然令梁青川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原本估算的情况居然来了一个天翻地覆的翻转。   去岁腊月,折昭居然会同河东路经略府发行军债,据说只用了区区十天时间,就筹集了足足两百多万两银子,实在令他大感骇然。   有了充足的银两之后,折昭自然再也不会受河东路各大粮商的压力,选择去洛阳一带卖粮,据说已经与粮商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如此一来,梁青川这才慌了神,急得已是彻底没了主意。   振武军的军粮供应一直是他粮食生意中的关键一环,而且凭借为振武军提供粮秣,他每年也是能够赚取到不少银子。   这次之所以要拒绝折昭,并非是他看不上振武军军粮供应,而是想以此为要挟,让折昭换折惟本来谈判。   待到愿望落空,振武军有可能另寻卖家之后,梁青川大感惊慌,连忙派人前去府谷县联系折惟本一问,才知道对于目前的形势,折惟本也是毫无办法。   无人可依之下,梁青川心知不能将振武军的军粮生意拱手让人,这才带着河东路的几位粮商腆着脸延请折昭崔文卿夫妻,希冀之事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至于折惟本起先的吩咐……   梁青川乃是商人,在商言利,认钱不认人,只要能够挽回生意,即便暂时得罪一下折惟本也无甚大不了的,相信折惟本也会对此表示理解。 第一七一章 前倨后恭   正在梁青川心念闪烁不断的时候,只见一辆马车从街口缓缓驶了过来,行至楼前驭手勒僵止马,对着车厢拱手言道:“大都督,姑爷,有朋楼到了。”   话音刚落,车帘便是微微一动,崔文卿已是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在驭手的扶持下跳下了马车。   待到刚刚在地面站稳,崔文卿又是转身来扶紧随其后的折昭下车,两人说说笑笑,神情甚是亲昵。   见状,梁青川顿时精神一振,目光环顾左右三位粮商,示意他们跟上,连忙一溜小跑的快步而至,笑容可掬的拱手道:“吾等在此恭迎折大都督、崔公子,二位能够赏脸光临,实在乃吾等之荣幸。”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对着折昭满是讥讽的言道:“娘子请看,今天可是与那日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物,只是态度却是大是不同,也不知是何因由!”   折昭微微一笑,却是没有说话,美目视线落在梁青川等人的身上,也是满含揶揄之色。   梁青川老脸微微一红,强自笑言道:“崔公子,前番是草民有所失礼,今日特地设宴向二位陪个不是,还请折大都督与崔公子不要见怪。”   崔文卿冷笑道:“这么说来,梁掌柜是专门设宴向我们赔不是的?”   “对对对,请务必赏脸。”梁青川一张老脸满是尴尬之笑,沟壑道道看上去如同那盛开在八月中的菊花。   崔文卿一声冷哼,皱眉言道:“梁掌柜,我崔文卿是爽快人,有什么话也就直接说了,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既然前番梁掌柜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卖给我们振武军粮草,那我们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前来接受你什么赔罪道歉,毕竟我家娘子可是忙人,身负军国大事,统领数万之军,何有时间与你这小商人吃吃喝喝?”   一番话说得梁青川老脸涨红,心内满腔怒气却是丝毫不敢表露发作。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依旧是满面笑容的言道:“崔公子快人快语,草民实在佩服至极,其实今日草民除了想向二位赔礼道歉之外,还有一件事情须得与二位商量。”   崔文卿嘴角溢出的冷笑更加明显了,淡淡言道:“原来梁掌柜今日是想要临时抱佛脚啊,娘子,你怎么看?觉得该当如何?”   闻言,折昭嫣然一笑,心内忽地想起了昨日崔文卿对她的戏弄,便故作正色的言道:“我怎么看?自然是站在这里看啊,今日之事,夫君全权做主便是,是去是留也全凭尊义。”   这妞儿,报复心真强啊!   崔文卿忍俊不禁的一笑,这才轻咳一声言道:“梁掌柜,都督娘子已经明确的告诉几位,一切事情均是由我崔文卿做主,不知你们可有听明白?”   梁青川连忙点头哈腰的言道:“是是是,草民刚才已经听到大都督的吩咐了,崔公子,还请你务必赏脸,让我们能够表达歉意。”   崔文卿见梁青川态度如此低下,心知他要不是暗地里有所阴谋,要不是真的有所请求,抱着试探一番的目的,他索性点头笑道:“那好吧,本公子就大人有大量,给你些许颜面。”   话音落点,梁青川顿时就喜上眉梢,点头哈腰的言道:“多谢崔公子商量,崔公子,大都督,两位里面请。   来到二楼雅间落座,便有侍女捧来陪酒佳肴。   折昭不喝酒也没心思吃菜,独自一人端起香茗微微细品,缄口不言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诚如刚才所言,今日是走是留,完全听凭崔文卿的决断。   梁青川等人当先饮罢几杯道歉之酒,又腆着老脸敬了崔文卿数杯,这才略显窘迫的笑道:“不瞒崔公子,今天草民除了想要向二位道歉之外,还想再与两位谈一谈军粮供应的生意,也不知是否方便?”   崔文卿心头暗自冷笑,面上却是惊讶笑言:“哦?梁翁当日不是说过不与我们谈生意么?怎么现在又是朝令夕改了?”   闻言,梁青川神情更是尴尬,言道:“其实……当日商量军粮购买时,老朽不慎多喝了几杯,头昏眼花,心智迷糊,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甚话,回去之后醒酒之后,草民便吓了一条跳,已经是后悔不已了,然唯恐大都督和崔公子还在气头之上,也没有及时前来向二位道歉,今日借此机会表达歉意之外,更是想继续上次的购粮商谈,还请崔公子能够同意。”   崔文卿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当日梁掌柜竟是醉酒失态了,倒是让我想不到啊,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一斗粮食四十文的高价,我们振武军可是买不起,故而也只能谢绝梁掌柜你的好意了。”   “不不不,那日是草民不甚报错价了。”梁青川急得连连摇手,“其实今年粮价不会超过二十文一斗,若崔公子诚心来买,价格方面还能有所优惠。”   “哦,竟有此事?”崔文卿露出了饶有兴趣之色,紧接着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叹,摇手言道:“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不瞒梁掌柜,其实我们已经在洛阳城买到振武军今年所需的军粮了,而且卖粮的那位掌柜也给出了很大的优惠,价格算起来还是不错。”   此话听在梁青川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心内更是涌出了一阵阵说不出的慌乱。   倘若振武军真的与洛阳粮商谈成成了这笔生意,那他铁定再也不能供应振武军军粮,如此算来,一年可是会亏掉不少的银两。   而且若是让那些洛阳粮商的势力进入河东路,那么对他也是非常不利,说不定还会动摇他河东路第一粮商的位置。   心念及此,梁青川心内更是不安,连忙出言说道:“崔公子,据我说知,洛阳城的那些粮商个个都非善良之辈,和他们合作卖粮,无异于是以虎谋皮,可得慎重一些才是。”   崔文卿点头道:“梁掌柜此言在下岂会不知,不过啊,前段时间我们在河东路可是买不到一粒粮食,毫无办法也只能选择去洛阳卖粮,实属无可奈何啊!”   谢谢书友“妒风榆飏”的457书币打赏,“53****46”的100书币打赏,谢谢大家所投的月票,推荐票 第一七二章 关键是投名状   闻言,梁青川阵阵面红,更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窝囊感。   要知道让折昭在河东路买不到军粮的幕后之人,正是他梁青川,是他硬生生的将折昭推向了洛阳城的粮商,使得现在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虽则如此,梁青川心内还是有何几分希冀,希望还能够有所转圜,强颜笑道:“不知洛阳城的粮商们粮价多少钱一斗?还请崔公子能够告之?”   崔文卿想了想,笑道:“似乎是十七文一斗吧,算下来一共是三十四万两银子。”   “什么,竟是如此昂贵!”梁青川顿时就显得义愤填膺,“崔公子,十七文一斗看似不贵,然他们的粮食几乎都是由货船从运河直接运至洛阳,若你们要将粮食运来府州,沿途的车马民夫消耗便会非常惊人,根据老朽推算,只怕最终会达到二十一二文一斗之价,尤为不划算啊!”   崔文卿大概无奈的叹息道:“可是只有在洛阳,才能买到所需粮食,我们也实属无奈。”   梁青川大感难办,无奈之下狠狠一咬牙关,开口言道:“这样,草民可以开价十七文一斗,向振武军出售两千万斗军粮,并负责运至府州振武军大营,只求崔公子能够断了与洛阳粮商之间的交易,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面露迟疑的言道:“可是梁掌柜,我们与洛阳粮商已是有言在先,岂能如你这样朝令夕改?”   “崔公子,草民真是很有诚意的出售军粮,而且这么算来,每斗粮食至少比洛阳粮商的粮价便宜五文,一共算起来就是足足便宜十万两,和我梁青川做生意,你们振武军就可以节约十万两白银。”   “呵呵,十万两的确很多啊……”崔文卿一笑,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呢,哥现在属于不差钱之人,现在每天都有人等着购买我振武军所发现的军债,府库中的银两多得用不出去,何须这么节约?!”   一直默然无语的折昭听到此话,唇角顿时漾出了一丝微笑的波纹,暗忖:夫君现在有了银两,便是这么财大气粗了,十万两银子放在以前可为天数,现在么……似乎的确也不算什么了。   闻言,梁青川等粮商却有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十万两银子居然不放在眼中,崔文卿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然而转念一想,别人的确有这样傲气的资本,现在振武军的钱的确是多得没地方花了。   想到这里,梁青川更觉自己没多少让崔文卿能够回心转意的筹码,心内又是焦急又是惊慌,只得继续退让道:“若崔公子十七文不太满意,十六文如何?要不草民再吃些亏表达一些诚意,十五文如何?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崔文卿叹息言道:“梁掌柜如此有诚意,在下岂能置若罔闻,不过梁掌柜曾言一直是与折长史做生意,眼中容不下外人,就这么承诺与我们合作,也不知折长史是否会怪罪你呢?”   听到崔文卿的口气终于有所松动,梁青川顿时大喜,连忙言道:“折长史也是振武军之人,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便折长史知晓,想必也不会说什么的。”   崔文卿摇头笑言道:“梁掌柜啊,我知道你是折长史的好朋友,相互之间也是非常信任,在这里在下索性直言相告,今后振武军所有的军粮采购,只怕折长史都不会过问了,故此今后与你谈生意的时候,将会是折大都督亲自过问。”   梁青川心知折昭已经借机夺取了折惟本的采购之权,点头言道:“这件事在下已经听说了,草民也很愿意与折大都督合作。”   “呵呵,但是有一席话在下如鲠在喉,却是不得不讲。”   “崔公子请说,草民一定洗耳恭听。”   崔文卿眼波一闪,口气冷冷的言道:“梁掌柜与折惟本合作多年,相信对于折惟本的情况也是非常了解,若你想投靠新主与大都督谈生意,那也应该表示点诚意才是,用江湖上的黑话来说,你得拿出投名状来表示忠心。”   梁青川心头一震,连忙开口道:“崔公子,草民已经在粮价上作出极大的让步了,这难道还不是最大的诚意么?”   “我刚才就给你说过,现在振武军真的不差钱,也不需要你低价卖粮。”崔文卿冷冷一笑。   “那不知崔公子想要的投名状为何?”感觉到崔文卿似乎不怀好意,梁青川大感头皮发麻。   崔文卿收敛笑容,换作了严肃认真之色,语调轻缓却又异常清晰的言道:“梁掌柜与折惟本合作买卖,不用问这其中也一定有所猫腻,收回扣亦是肯定,我想知道你梁青川以前卖粮给我们振武军的时候,折惟本到底在里面贪了多少钱?”   此话一处,满堂皆惊,就连折昭也是不自禁的一挑眉头,露出了惊讶之色。   梁青川脸色顿时变作了雪白,身子竟是不可遏止的瑟瑟颤抖了起来,他做梦也没想到,崔文卿居然是要的是这些东西。   见到梁青川半响没有开口,崔文卿神情渐渐转冷,淡淡言道:“梁翁可别告诉我折惟本在军粮买卖中一直大公无私,根本没有贪墨一两银子?大家并非三岁孩童,折惟本是什么人我们也很清楚,只要你能够如实相告,并提供证据,我崔文卿可以在此向你言明,今后振武军一定不会亏待你。”   梁青川依旧没有说话,额头开始冒出了涔涔细汗,显然吓得不轻。   见状,崔文卿兴致全无,起身冷冷言道:“看来梁掌柜对折长史真是忠贞无二啊,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的了,就此告辞。”说罢,转身欲走。   见到崔文卿这样果断的表示离开,梁青川立即就止不住慌了,连忙出言挽留道:“崔公子,请你稍等。”   崔文卿回身问道:“怎么?梁掌柜还有何话要说?”   梁青川挣扎犹豫半响,终是心内的贪婪战胜了恐慌害怕,一咬牙关开口说道:“崔公子,兹事体大,还请容我思量几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也知道要他立即背叛折惟本,似乎也不太可能,点头笑道:“那好,我就在驿馆等待梁掌柜你的好消息了,不过你得加紧答复才是,免得到时候洛阳商人的粮食起运府州,就悔之晚矣了。”   梁青川轻轻颔首,心头已是方寸大乱。 第一七三章 崔文卿的后招   坐车返回驿馆,马车刚刚启动离开,崔文卿便止不住笑言道:“都督娘子,今日你可真是缄口不言,一句话也没有说啊。”   折昭嫣然笑道:“说了今日让夫君全权做主,那我自然没有说话的必要了。况且……”说到这里,眼眸中多了一丝异彩:“夫君对付梁青川的手段如此老辣,比我预想中的厉害多了。”   “哦,有何厉害之处?”崔文卿却是一副笑嘻嘻的神色。   折昭笑叹道:“夫君的厉害在于善于揣摩人心,自从我们下得马车的那一刻起,你就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之色,让梁青川心存恐慌,其后饮宴时,你又察觉到梁青川想要继续谈生意的心思,便诈称我们已经与洛阳粮商达成了粮食买卖协议,使得梁青川慌了神不惜压价出售,也要与我们合作,但是如实说来,洛阳粮商根本还没有同意合作之事,那十七文一斗粮食的卖价也是不存在,梁青川精于商道,却不甚被你骗了。”   “其后,你又表示振武军根本不缺钱,有的是人与振武军合作的姿态,要梁青川必须拿出投名状的诚意,才会继续与他商谈,其目的便是为了了解梁青川与折惟本背后交易,看看可有以此斗倒折惟本的机会。”   崔文卿笑着点头道:“娘子不愧是当世名将,分析的的确不错啊,不过你却还是有些疏忽,却没有想到我的下招为何。”   “哦,愿闻其详?”折昭顿时露出了认真聆听之色。   “其实这些计策都只是铺垫,当时你也应该看到,梁青川虽则有背叛折惟本之意,然心内却还是犹豫不决,说不定他会将我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折惟本,并从中弄些根本就不存在的贪墨证据,引诱我们上当,待到责问折惟本,我们自然理亏,说不定到时候折惟本还会上奏都督娘子你阴谋陷害,到时候大是麻烦。”   折昭立即就明白了过来,正色言道:“那夫君打算怎么做?”   崔文卿阴阴笑道:“当此之时,我们应该将今日这番话暗中泄露给折惟本知晓,不过这其中要更改些许,并非是我崔文卿要梁青川献投名状,而是梁青川为了挽回生意,想要献投名状给我们,你说到时候折惟本知晓,会是怎样的心情?又会采取何等举动?”   折昭恍然醒悟,笑语言道:“以折惟本猜忌秉性,那是决然不会相信梁青川,说不定还会对梁青川不利,梁青川在无可奈何之下,为求活命,也只能倒向我们这一边,乖乖的交出折惟本贪墨的证据了。”   “对。”崔文卿拍手笑道,“所以接下来,就是将我们今日谈话内容泄露给折惟本知晓。”   折昭略一沉吟,颔首道:“这事简单,交给我去办就可。”   “都督娘子出马,自然马到功成。”崔文卿自然相信折昭的能力,提醒言道,“不过咱们这么对付折惟本,难保此人不会狗急跳墙,为求稳妥,都督娘子最好能够尽快赶回府州,而太原这里的诸多事情,就由我来便是。”   折昭闻言大惊,说道:“夫君连一丝武功也不会,如何能够只身留在太原?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崔文卿自信满满的言道:“放心吧,待到你走了之后,有什么事情我会前去寻求童州的相助,难道堂堂河东路经略相公,还保护不了我崔文卿不成?”   折昭犹豫半响,心知府州那里的确离不来自己坐镇,而崔文卿也是必须留在太原等待梁青川的账册,故而只得点头道:“那好吧,这样,我将我的亲卫队也全部留给你,有什么事你多多与穆婉商量。”   崔文卿连忙摇手道:“亲卫队乃是保护娘子你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岂能就这么留给我?此事万万不可。”   折昭笑道:“无妨,这次我会悄悄返回府谷,任谁也不会知道的,况且以我的身手,不管发生何事,自保理应无忧。”   崔文卿再次推辞,然而折昭心意已定,却不容他拒绝,只得点头言是了。   返回驿馆第二日,折昭就独自一人纵马返回府谷。   也在折昭离开的那一天,河东路经略使童州特许折昭的亲卫队入城进驻驿馆,开始负责驿馆的守卫,并保护崔文卿的安全。   心知这些是折昭为防万一的部署,崔文卿自然不会拒绝,现在他只要是离开驿馆,就会有一队军士护卫,领军的还是折昭的亲信大将穆婉。   每每前去河东银行时,崔文卿被威风凛凛的骑兵护卫其中,环顾着街道两旁指指点点,且充满敬畏眼神的百姓们,他不禁大感自己的逼格又是提高了几分。   今日崔文卿刚到河东银行不久,正在处理事务当儿,却听见秘书荷叶来报,说是户部尚书富弼前来拜访。   堂堂户部尚书三品高官,居然前来拜访自己?而且还这么低调,竟用拜访这样的词汇。   闻言,崔文卿自然不敢托大,连忙起身走出公事房亲自前去迎接富弼。   今日富弼未着官服,所穿的竟是第一次见到崔文卿时那身普普通通的着装,见到崔文卿到来,他不禁微笑作礼言道:“老夫冒昧打搅,崔行长有礼了。”   崔文卿连忙抬手一拱,笑嘻嘻的言道:“富尚书能够亲自前来,在下实乃蓬荜生辉,来,快快请进,荷叶,看茶。”   说完之后,将富弼请入了房中,分主宾落座,而荷叶也是很快就捧来了一盏热气腾腾的香茗,心知两人是有要事商谈,连忙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不知尚书大人今天前来,有何见教?”崔文卿心知富弼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故而当先询问。   富弼微微一笑,紧接着一脸认真的言道:“崔行长,明日老夫就要离开太原,返回洛阳了,临行之前,向来见你一面。”   “啊,尚书大人要走了?”崔文卿大是惊讶,“莫非发行军债国债之事已经调查清楚了?” 第一七四章 谢绝招揽   富弼颔首言道:“本官已经彻查了你们的账务,除了银两数目太过巨大之外,其余之处倒也没有违背法度的地方,本官思前想后,觉得已无继续调查下去的必要,加之福利彩票发行在即,故而须得返回。”   崔文卿恍然点点头示意明白,紧接着一脸希冀的言道:“既然举债之事已经彻查清楚,那不知尚书大人是否能够放开禁令,也让我们能够继续发行债券?”   “那可不行。”富弼断然的摇了摇手,见到崔文卿露出失望之色时,又是止不住一笑,捋须言道:“不过崔行长放心,老朽回朝之后,会如实禀告国债军债之妙用,并力促能够让你们继续发行,至于后来如何定夺,那就是官家以及政事堂诸公的事情了。”   崔文卿点了点头,心知这也是无可奈何,好在现在振武军尚有许多银两,一时半刻倒也不缺钱花。   富弼老眼直勾勾的望着崔文卿,忽地轻叹一声言道:“崔行长,说起来发行福利彩票乃是你的主意,本官却以自己之名上奏朝廷,也不知你是否会记恨本官?”   崔文卿毫不在乎的笑道:“富尚书也是担心小子人微言轻,而且无处可言福利彩票之妙用,故而才代为上奏,况且据娘子所言,富尚书已是在奏折上提及过小子的名字,小子岂会记恨?”   此话倒是崔文卿的真心话。   富弼为人如何历史上早就有所评论,他乃北宋名臣,绝对不是一个会贪功揽功抢功之人,福利彩票以他和折昭、童州的名义禀告给政事堂,的确能够引起朝臣们的关注,对发行福利彩票自然是事半功倍。   况且对崔文卿所言,他真的不甚在意福利彩票之事,毕竟相比起印制银票,福利彩票所赚之钱当真是小钱而已。   不过这些话却不能对富弼提及。   听到崔文卿之言,富弼心内更是愧疚,也不自禁的起了几分爱才之心,捋须笑道:“其实本官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富尚书但言无妨。”崔文卿抬手示意。   富弼一笑,忽地又笑容尽敛正容言道:“本官曾听人提及过,崔行长曾参加去岁科举,原本也是想通过科举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只可惜却不幸落榜,直到现在也是白身,现在本官主管的户部尚有一些小官空缺,也不知崔行长是否有意前来我户部任职,从而报效朝廷?”   崔文卿一听此话,顿时就愣了。   原来这老头儿今日前来竟是想招揽我?难道哥真的优秀得连这位历史名臣也刮目相看了?实在了不起啊。   沾沾自喜了一番,崔文卿很快清醒了过来,歉意出言道:“富大人,在下目前身兼河东银行行长之职,却没有闲工夫前来户部任职,你的好意我也只能心领了。”   富弼白眉微微一皱,有些不解的言道:“崔行长年纪轻轻,满腹才华,岂能蛰伏在这小小银行中而不求上进?若是你能够来户部任职,本官相信以你的能力,要不了多久就能加官进爵,飞黄腾达,难道还比不上这无品无级的银行行长?”   崔文卿苦笑道:“富大人之言在下很懂,但目前在下真的不想做官,其实依我看来,银行的地位也是非常重要,说不定有朝一日,朝廷官家以及相公们也会对银行感兴趣呢。”   听到崔文卿这么说,富弼暗感失望,也明白强扭的瓜不填,索性释然笑道:“那好,本官就尊重崔行长的意见,他日崔行长若能前来洛阳,还望能够与本官一见。”   “那是自然。”崔文卿点点头,又与富弼客套了几句,富弼便告辞而去了。   富弼刚走,崔文卿便一阵哭笑不得。   前世的崔秀才绞尽脑汁也要想办法及第当官,没想到自己刚才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富弼的提议了,可惜是可惜,但崔文卿却是体会到了一阵轻松。   毕竟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帮折昭斗倒折惟本,其他的事情暂时没有多想,至于前去洛阳那么远的地方做官,就根本没打算了。   况且,银票发行在即,也容不得他走啊。   想到这里,崔文卿心念一闪,忽地想到了一人。   说起来吕惠卿这厮已经被关在牢房中足足大半个月了,就如同被困在五指上下的孙猴儿,等待他这个唐僧前去搭救。   若能将他救出牢房,此人理应会感激零涕,老老实实相助他才是。   毕竟吕惠卿的能力可是毋庸置疑的,能有这样的手下,他的确也能够轻松不少,   心念及此,崔文卿索性丢下了公事,吩咐荷叶备上马车,一并朝着河东路经略府而去。   驱车来到经略使衙门,童州正在里面处理公务,一见到崔文卿到来,连忙搁下手中的毛笔笑言道:“今儿个什么风把文卿贤侄吹来了,哈哈,快坐快坐。”言罢,亲自起身虚手作请。   崔文卿也不客气,连忙坐在了侧面的案几前,接过快步前来的仆役捧来的热茶轻呷一口,这才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笑道:“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自是有些须事情想要麻烦经略相公。”   童州也不问何事,慨然点头道:“阿昭离开太原的时候曾要我照顾你,有什么事文卿贤侄但言无妨便可。”   崔文卿轻轻颔首,开口言道:“其实我是为了吕惠卿而来的。”   “吕惠卿?”童州眉头一皱,回想起吕惠卿曾与崔文卿在河东银行因借债之事大起争吵,不禁冷笑言道,“说起此事,本官还忘了告知贤侄,吕惠卿身为朝廷官员,目无法纪,恣意妄为,居然胆敢发行朝廷已经明文禁止的国债军债,现在本官还将他关在大牢之中,待到合适之时,就对其进行问罪,也算给贤侄你一个交代,贤侄安心便可。”   崔文卿一愣,纳闷问道:“给我交代?不知童大人此言何意?”   童州自以为然的言道:“本官知道吕惠卿一直在心内非常轻视贤侄,甚至还曾顶撞过贤侄数次,自当要受到惩罚。” 第一七五章 解救“孙猴儿”   崔文卿这才明白了过来,敢情这经略相公是借此机会替他出头,想要好好整治吕惠卿一番啊,看来这被如来佛祖收拾了的孙猴儿也挺悲催的,看来自己这个唐僧名副其实。   心念及此,他立即摇手失笑道:“经略相公误会了,其实在下此番前来,是专程为吕惠卿求情来的。”   “求情?”童州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然一见崔文卿认真颔首之后,这才回过神来,颇为感概的言道,“文卿贤侄雅量高致,虚怀若谷,竟能放过得罪自己的人,本官着实佩服。”   “呵呵,不瞒经略相公,其实在下呢,也没有这么高尚,只是觉得吕惠卿这人能力不错,假以时日经过锻炼,一定能够成为我河东银行的有力助手。”   “好吧,既然是贤侄之请,那本官就放过吕惠卿便是。”   童州轻轻颔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开口言道:“不过此人一直对你心怀不满,即便放他一马,只怕要不了多久也会再次与你产生矛盾,实在尤为麻烦。”   “经略相公此言说得倒也不错。”崔文卿点头表示认可,很快就想到了解决之法:“既然如此,那就请经略相公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个忙吧。”   “哈哈,说来便是。”童州心情极好,立即开口允诺。   崔文卿嘿嘿笑道:“其实要让吕惠卿今后听我的命令,也很简单,只要我能够比他强,并能够为他带来利益便可。”   “哦,此话怎讲?”   “呵呵,这次吕惠卿公然违背朝廷禁令,相信即便能够离开牢房,经略相公今后也不会重用于他,倒不如直接将他交给我,所以还请经略相公能够上表朝廷罢黜吕惠卿的官职,然后将他赶离经略衙门,到时候我们河东银行将之收留,那么他就能忠心耿耿为我做事了。”   童州捋须沉吟半响,哑然失笑道:“这倒是一个收拢人心的大好机会,若能如此,说不定吕惠卿那真能听贤侄驱使。”   崔文卿笑道:“是啊,其实说起来我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若是不能让吕惠卿乖乖听命的,待我离开太原之后,这河东银行总行岂不要乱套?吕惠卿虽然心术略有些不正,但能力出众,是一个能够托付大事之人,所以还请经略相公同意。”   “那好吧,本官会按照贤侄所言去做的。”童州点头,继而一脸微笑的言道,“对了,富尚书已经将事情调查完毕,准备离开太原了,你可知情?”   崔文卿颔首言道:“知道,刚才他还来找过我。”   “哦,找过你,不知为何?”   崔文卿也没想要隐瞒,坦诚相告道:“他是前来询问我,可否愿意跟随他前去户部任职。”   “哦,竟有此事?”童州立即就露出了惊讶之色,“那你怎么回答?可否愿意随他前去?”   崔文卿摇头道:“我当时就已经拒绝了。”   闻言,童州大是敬佩,哈哈大笑道:“文卿贤侄淡泊名利,视官爵如粪土,倒是让人钦佩啊。”   崔文卿摇手笑言道:“经略相公就不要嘲笑在下了,要说我家娘子亦是从三品的官身,何须跟着他富弼混,去当他的小弟呢!你说对不对?”   一听崔文卿如此话音,童州更感好笑,心情舒畅至极,暗忖道:这个崔文卿当真是个妙人儿,既有才华也有几分气节,若能将之拉拢为我所用,那就太好了,只可惜却是阿昭之夫,可惜啊……   没几天,朝廷钦差,户部尚书富弼动身返回京师,而崔文卿也是落下了心头大石。   河东路发行国债军债之事调查结束,对于崔文卿等人来讲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特别是富弼在言语中曾暗示他自己对债券的认可,并承诺返回洛阳后将会如实禀告,如此一来,朝廷很有可能能够解开禁令。   这也就意味着崔文卿与折昭能够继续发行军债,通过民间借款来筹集银两,改善振武军的经济情况。   与此同时,待富弼离开太原的第二天,童州亦是履行对崔文卿的承诺,释放吕惠卿出来。   但不同于往日的时,如今的吕惠卿已经被褫夺了官身,变成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想及自己幸苦十年的官场之路就这么化为乌有,他当真是欲哭无泪了。   然他也还是心存几分侥幸之心,腆着脸前去求见童州,请求童州能够对自己网开一面。   童州倒是亲自接见了吕惠卿,待听完他的一番恳求之言,止不住叹息言道:“惠卿啊,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共事数年,本官也就直言不讳,富尚书可是代表朝廷前来调查的钦差,你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取借款,自然令富尚书大是恼怒,要立即查办于你,还是本官有心保护,才让你一直呆在大牢内没有出来,希望能够让富尚书不再追究,但你所犯的问题有多严重相信你自己也是明白,若富尚书刚刚一走本官又让你官复原职,岂不是徇私枉法?故而只能将你解除官职,还请你能够谅解。”   一番不温不火的话音说来,却是听得吕惠卿眼含热泪,心内大是悲恸,这么说来,自己的官场之路岂不就此断绝?原本一片美好的前程,也是陷入了黑暗当中?实在天理不公啊!   想到这里,吕惠卿浅浅的眼眶再也包不住热泪,竟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见状,童州暗自好笑,但为了完成对崔文卿的承诺,只得强忍笑意故作叹息道:“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本官也有些许责任,都怪本官平日里没有管束好手下,才让你违反了朝廷法度,唉!”   吕惠卿一听此话貌似有戏,连忙跪在地上膝行至童州的案几前,拱手大拜哽咽言道:“经略相公,还请你一定给属下指一条明路,下官感激不尽!”   童州捋须故作沉吟半响,沉声言道:“这样吧,虽然你现在不能当官了,但还是能够去河东银行任职,本官给崔文卿说说,让你继续去当河东银行的副行长?” 第一七六章 新的出路   一听此话,吕惠卿立即就精神大振。   在他失去官职之后,原本视为糟糠的银行副行长,此刻听在耳朵中也变成香饽饽了,点头感谢之余,心内却还是有着几分疑惑,忐忑不定的问道:“可是下官前不久才得罪了崔文卿,又这么前去投靠他,他会同意么?”   童州摆手笑道:“文卿贤侄颇有容人之量,在你因为冒犯禁令被关入大牢之后,他还曾多次在本官以及富尚书那里替你求情,惠卿你若前去,相信他一定会既往不咎的。”   闻言,吕惠卿心内却是止不住的惭愧。   说起来,他在河东银行正事没做多少,却三番两次暗中同崔文卿争权,毕竟他代表的可是经略府衙门的利益,自然对崔文卿暗怀敌意。   然而没想到,崔文卿居然如此大度,不仅没有在他蒙难的时候狠狠的踩上几脚,而且还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实在令吕惠卿大感意外以及深深的羞愧。   心念及此,吕惠卿连忙点头言道:“那好,我这就前去面见崔行长,童大人,属下告辞了。”   待到童州含笑点头之后,吕惠卿转身大步赳赳的离开了经略府,也不知为何,对于这座曾经带给他无数荣耀的府邸,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或许那间河东银行,才是他将来的真正归属吧。   河东银行内,荷叶向正在闭着眼休憩的崔文卿禀告道:“姑爷,吕惠卿前来拜访,正在外面等候。”   崔文卿打着哈欠站起,稍事展了展手臂活动了一下身子,这才出言道:“让他进来吧。”   荷叶轻轻颔首,领命而去,不消片刻,吕惠卿就带着一份尴尬之色走进来了。   然令吕惠卿感到意外的,是崔文卿并没有坐在案几后等他,而是独自一人站在窗棂钱遥望着太原城的美景,一动不动恍若石雕木俑。   此际初春暖阳正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泽,映照得崔文卿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微风轻轻吹过带飞了他的衣袂,如同御风而行的天兵天将般威武不凡。   见状,吕惠卿也不知道为何,一时之间忽地生出了几分想要顶礼膜拜的心思。   他摇摇头似乎想将这份感觉甩出脑海,上前几步对着崔文卿的背影恭敬拱手道:“吕惠卿见过崔行长。”   崔文卿转过身来,负手笑道:“经略相公已经放惠卿兄出来了么?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吕惠卿毕恭毕敬的言道:“在下特地前来多谢崔行长出言相助之恩,大恩大德,实在是没齿难忘。”   吕惠卿并没有直接说明来意,盖因他实在没有颜面主动要求崔文卿收留自己,也实在是放不下这张脸,毕竟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尊严了,若崔文卿出言拒绝,那他当真无地自容。   崔文卿却是心知吕惠卿前来的目的,他摇手笑道:“区区小事而已,惠卿兄有何足挂齿。”说完之后,神色又是一变,一脸可惜的言道:“不过听说惠卿兄已经被经略使罢黜了官职,也不知你将来可有打算?”   吕惠卿叹息言道:“说起来,在下心内又是惶恐又是迷茫,还没有想好接下来的出路。”   崔文卿可不会傻到出言直接邀请,因为那样逼格实在是太低了,他对着吕惠卿一笑,开口邀请道:“惠卿兄,你站在我这里看一下外面。”   吕惠卿闻言大是不解,不容多想已是言听计从的走上前去,站在窗棂前与崔文卿并肩而立望着外面的街景,却见长街之上热闹非凡,车水马龙,行人往来如织,如同过江之卿,一片熙熙攘攘。   就这么站定半响,崔文卿忽地问道:“惠卿兄,你看见了什么?”   吕惠卿一头雾水,不知崔文卿的用意,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外面很热闹。”   “是啊,很热闹,但造就热闹的因由为何,你知道吗?”   “大概是因为太原城人气聚集,商业发达,乃北方第一重镇的因由吧。”   “呵呵,惠卿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崔文卿摇头笑道,“其实这里面最关键的因由,便是因为士农工商、庶民百姓们有钱,因为有钱他们才会去消费,又因消费拉动了其他产业的旺盛,才使得城内出现了这样吞金吐玉的繁华气象,只要有钱,百业才会兴旺,城市也才会愈显繁华,这就是所谓的消费拉动内需。”   吕惠卿虽则聪慧过人,但因为崔文卿的这番话实在太过深奥难懂,他也是费了半响方才隐隐明白,皱眉言道:“崔行长的意思莫非是,百姓们有钱,才能令商业发达,而商业发达之后,百姓们赚钱银两的机会也会变得更多?”   “不愧是一代名相吕惠卿啊!”崔文卿在心底暗暗赞叹了一声,光着这份理解能力,就超旁人多矣了,若能有他相助我的事业,一定是如虎添翼。   不容多想,崔文卿颔首笑道:“不错,那你可知我们银行的作用是什么?”   吕惠卿想了想,回答道:“应是为河东路经略府以及河东路大都督府筹钱的地方吧。”   “呵呵,这只是其中之一。”崔文卿摇头笑道,“银行真正的作用,是在于掌握天下钱财流通的地方,今后不论是金银铜币,还是我们即将要发行的银票,它们的发行地方均是由我们银行来做,而百姓们所用之钱,所存之钱,所借之钱,也都从银行而去,又送回银行之中,惠卿兄,我敢向你保证,不出五年,银行将会是整个天下最为赚钱的机构,甚至连朝廷也会对其刮目相看。”   吕惠卿听得暗自心惊,回想起崔文卿言语中透露的意思,脸色更是隐隐有些苍白:“可是崔行长,造币职责乃是由户部下面的造币署来完成,银行若私自发行钱币,岂非死罪?!朝廷一定如发行军债国债这般,来找咱们麻烦的,而且钱币历来都是在民间自由流通,我们银行想管也管不了啊!” 第一七七章 慌了神的折惟本   崔文卿意味深长的笑道:“很多东西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现在朝廷根本就不重视银行,正是我们暗地发展,并发展壮大的时候,待到有一天朝廷真正见识到银行的作用,想要设立管理全国货币的机构时候,我们河东银行便是权威,便是样板,到时候便是河东银行更加辉煌腾达之时。”   此话听得吕惠卿一阵热血沸腾,心内更是燃烧起了创造一番事业的火焰。   然而,一想到自己目前的情况,吕惠卿却是神色一黯,口气淡淡的言道:“崔行长身负凌云之志,实在令在下大是敬佩,只可惜在下现在已非官身,再也无法插手银行内部事务了,也不能陪同崔行长你一道见证银行的辉煌。”   崔文卿转过身来,微笑言道:“其实惠卿兄没了官身岂不更好?”   吕惠卿一愣,以为崔文卿是有心嘲笑他,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了,言道:“崔行长,在下虽则已是落魄,但还有几分文人傲骨,请你言语自重。”   “惠卿兄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崔文卿笑着摇了摇手,继而收敛笑容正色言道,“你我共事月余,在下一直觉得惠卿兄你乃是一个非常有才华之人,只可惜拘泥于乃为朝廷命官,心在仕途,故此对于银行之事一直不太上心,即便是有所想法,也只为所代表的河东路经略府一家考虑,如此以来,如何能够处事公允?又如何能够尽心尽力的当这银行副行长?眼下恰好惠卿兄被罢黜了官职,正是你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之际,难道你不想留在银行创一番事业么?”   没想到自己一直难以启齿的话被崔文卿主动提出,吕惠卿心内当真是又惊又喜,然现在他还是有着一份迟疑,问道:“在下自然想跟随崔行子创就大业,然我毕竟当初得罪过崔行长你,也不知……”   崔文卿大笑言道:“惠卿兄,你我都是做大事之人,何须睚眦相报,锱铢必较?以前的事不如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吕惠卿大是感动,心内涌出了阵阵酸热,连忙执着崔文卿的手哽咽言道:“崔行长如此大度,以国士待我,我吕惠卿必须定以国士报之,安敢不从命,从此以后,我崔文卿愿为崔行长甘效犬马之劳!”   还特么国士报之?   崔文卿恶心得周身鸡皮疙瘩,面上却不动神色的笑言道:“有惠卿兄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回来之后,惠卿兄依旧做你的副行长,而且还是常务副行长。”   闻言,吕惠卿更是欣喜万分,连声表示感谢之后,随即又有些不解的问道:“不过崔行长,在下愚昧,也不知这常务副行长与副行长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崔文卿笑着解释道:“咱们银行肯定要发展壮大的,将来也肯定不止一个副行长,但在下念及惠卿兄乃是河东银行的老臣子,故此给你一个特权,所谓常务副行长,便是排名第一的副行长,而且只要我不在银行的时候,就由你来负责银行的具体事务。”   听罢崔文卿的解释,吕惠卿更是又惊又喜,这么说来,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他在河东银行当中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啊。   将欢天喜地的吕惠卿送走,崔文卿终于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笑道:“威逼利诱,总算是将这厮的忠诚值加满了,心累啊。”   的确,从释放吕惠卿到吕惠卿前来河东银行,这一切的过程都是崔文卿思量好了的,甚至刚才那番点燃吕惠卿心头激情之言,也是崔文卿事先就打好的腹稿,一切目的就是为了真正收服这个历史名臣。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对崔文卿与吕惠卿来说,其实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特别是吕惠卿,只要跟着有着穿越者光环的他,将来何愁不能辉煌腾达,富贵一生?   当然,前提是吕惠卿可不能如背叛王安石那般背叛他崔文卿,如果这厮今后再有反意,想要挑战他的权威,崔文卿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教教吕惠卿做人的。   总之一点,在河东银行必须由他崔文卿说了算,即便是折昭和童州,也不能来替他作决策。   此乃河东银行稳定的根本所在。   此时此刻,在数百里的府谷县内,折惟本父子已给巨大的不安所笼罩了。   “你说什么?梁青川言而无信,竟要卖粮给折昭?”折惟本大惊失色,脸色也是转为了苍白。   “是啊,爹爹!”折继宣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此乃这次折昭归来之后的无意之言,我得知之后立即派人前去打探,果然探听到梁青川的确是有所心思。”   “可恶的贱商,当真是认钱不认人!”折惟本大手狠狠一拍案几,气的是胡须乱颤。   折继宣吞吞吐吐的言道:“而且还有一事……孩儿不知是否属实……”   折惟本气咻咻的言道:“有什么话你说来无妨。”   “是,爹爹。”折继宣出了一口粗气,正容言道,“前日折昭在大营中私下找来前军主将白亦非商量密事,我们收买的细作偷偷探听了片时,据说折昭当时对白亦非说梁青川要交给他一本账本,似乎很是关键,有了那本账本,就可以对付爹爹你。”   “什么?”折惟本震惊得无以复加,脸色也更是难看,颤声言道:“糟糕!必定是梁青川想要出卖于我,将那本购粮账册交给折昭!”   “爹爹,什么购粮账册?”折继长依旧有些搞不懂情况,连忙询问。   折惟本叹息了一声,铁青着脸言道:“我与梁青川相交多年,在粮秣购买中岂能干干净净?而梁青川手中的账簿只怕会记下所有的交易,若被朝廷知道,并派出精通账目之人测查,必定会罢官免职。”   折继宣从来都没有听折惟本所过这些事情,连忙惨白着脸问道:“爹爹,不知你说是什么意思?难道粮秣购买有什么不妥么?” 第一七八章 春日踏青   折惟本出言道:“我负责振武军的粮秣采买,乃是一项油水十足的买卖,按照规矩,历来梁青川所报的粮价都会在我的默许上高那么一文,而高的这一文,就是给我的回扣。”   闻言,折继长却是砸吧着嘴不屑言道:“一文钱而已,贪了也就贪了,有何大不了!”   “哼,有甚大不了!”折惟本冷哼言道,“振武军每年所需粮秣足足要两千万斗,每一斗贪墨回扣一文钱,那就是足足两万两,这十余年下来,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按照朝廷法度,朝廷命官贪污百两银子罢官,千两流放,万两死罪,你们说说要是老夫之举被朝廷知道,会死得多么难看!”   一席话听罢,便是历来莽撞无知的折继长,也懂得了其中的含意,顿时就吓得不轻。   折继宣向来多富智谋,连忙出言询问道:“爹爹,既然十多年来你足足贪墨了二十多万两银子,那不知银子所在何处?”   折惟本冷笑道:“还能在何处?家里藏了大概五六万两,其他的还不是送给上官了,你以为爹爹这个长史当得轻松,若没有那些朝廷重臣的支持,老朽早就被杨文广那老东西罢黜了。”   折继宣渐渐明白,正容言道:“既然如此,爹爹,就让孩儿亲自前去太原城,从梁青川手上夺回账目。”   折继长也是赳赳拱手道:“孩儿也要一并前去,助爹爹一臂之力。”   折惟本满是欣慰的点头道:“爹爹要留在府谷县坐镇,防止折昭发难,取账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记住,即便不能夺回账册,也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将之毁掉,若亦是不能夺回也不能毁掉,那就取了梁青川的狗命,来个死无对证!”   折继宣、折继长两人同时抱拳道:“孩儿遵命!”   ※※※   三月初,山花绽放,草长莺飞,崔文卿带着荷叶一道,在穆婉等人的护卫下出了太原城,朝着西北方向的崛围山而去。   此次出行,乃是因为崔文卿在太原城实在闷的发慌,乘着上巳节即将到来之际,想要出去踏青周游一番。   原本对于崔文卿的出行之举,穆婉是根本不同意的。   可是当崔文卿强烈抗议,并表示若穆婉等热不去,他将会去找童州另外安排出行护卫的时候,穆婉也只能点头同意了下来。   她相信即便是当真有人想要对崔文卿不利,然自己可是足足率领了五百精锐骑兵,应付那些有可能出现的宵小,理应完全足够的。   崔文卿这次出门踏青的地方乃是太原城西北五十里的崛围山。   足足行得整整一天,崔文卿一行方才抵达崛围山之下。   可见黄昏落日之下,二座苍翠山峰高峻挺拔,夹一东西走向的深沟,隔沟对峙,势如入山门户。   连绵欺负的山梁如同山峦张开的两道臂膊,搂住了一片澄澈湖泊,撒开了几条淙淙小河,处处山花绽放,可闻鸟语花香。   崔文卿大感景色之壮美,吩咐穆婉宿营于山脚湖畔,夜晚躺在草地上观星月之沉降,闻林海之滔滔,倒也不亦乐乎。   第二天一早天刚拂晓,崔文卿与荷叶一道拾阶而上,开始登山。   由于沿路上游人甚多,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穆婉只挑选了八名武功高强的护卫相陪,其余人员全都驻扎在山脚,只要一有情况,就会飞速来援。   足足半天功夫,终于来到了崛围山山巅的崛围教寺外。   崔文卿站在山门前向下俯视,可见四周群山如涛似浪,宛转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像倒立的喇叭,又如硕大的圆盘,想来这也是崛围山之名由此而来。   而这座崛围寺建于初唐,相传是是文殊菩萨的道场之一,数百年来香火很盛,来时河东路最富盛名的寺庙。   崔文卿历来对礼佛没什么兴趣,但无奈的是荷叶喜欢。   没办法之下,只得陪着荷叶一道前去买了香蜡纸钱,在道场焚烧叩拜。   荷叶礼佛,无非就是祈求家人平安之内的话语,不过目前在她心中,崔文卿的重要性也一点不压于家人,故而也向菩萨佛主恳求保佑崔文卿身体健康,今年高中状元等云云,听得崔文卿暗自好笑不止。   礼佛刚刚完毕,天空不作美的下起了淅沥沥小雨,崔文卿索性就与荷叶穆婉等人在客堂内食用斋饭,倒也不急着离开。   只不过他们这行人人数太多,加之八名护卫骑士全都是身形魁梧的壮汉,登时就引来了周围香客们的侧目。   午膳完毕,天色尚早,恰好听到邻座客人说是崛围寺内有着一座非常出名的听雨楼,站在楼上观景甚是迷人,荷叶自然央求着崔文卿一道前去看看。   对于荷叶,崔文卿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区区小事自然不会拒绝,出门寻得一名扫地僧侣问清楚听雨楼的具体位置,便朝着所指方向大步而去。   不多时走完一道长长的石阶,一座四层高的红木楼顿时出现在了崔文卿的眼前。   这座木楼飞檐斗拱,青砖白墙,与寺庙的七层舍利塔遥遥相对,在葱郁的树林中展现出了迷人之姿。   来到木楼之前,可见门额正中所写的正是“听雨楼”三个金色的大字。而楼内已经有不少前来游览的香客们,个个都是兴致盎然。   崔文卿收拢所持的油纸伞,望着仍旧下得不停的小雨展颜笑道:“今日恰逢春雨,看来这听雨楼也能名副其实了。”   荷叶颔首笑道:“姑爷说得不错,也不知这听雨楼有甚了不起的地方,咱们快进去看看吧。”   崔文卿点了点头,连忙带着荷叶入内,穆婉见到楼内游人不少,便示意卫士们在楼前等候,自己则陪同崔文卿一并进去。   听雨楼内面积还算开阔,里面的陈设布置都透着几分古色古香的韵味,四周更是有着知名游客的墨宝留言。   当然,这些人不会如后世之人那般写什么某某某到此一游,也不会写什么某某某爱某某某一辈子之内的话语,全都是逼格出群的题词留诗,崔文卿随意去看了一副留诗,居然是盛唐宰相杜甫亲笔所写,顿时惊得连连咂舌。 第一七九章 楹联作对   荷叶的心思却不在这些题词留言上,拉着崔文卿前去最高的第四层观景。   听雨楼四层三面为墙,一面为观景凭栏,取名为“观云阁”这个颇为雅致的名字。   此时正有不少游人站在凭栏前观赏美景,而在凭栏的最东面,还有一位老者正在长案前提笔作画,已有不少人围在老者左右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崔文卿也没在意,满腔心思已经被亭外的美景吸引而去。   可见雨幕之中,左右山峰犹如披上了一层薄薄纱裙的美丽仙子,变得朦胧飘渺起来,阵阵水雾由山间腾升而起,汇成了一片又一片并不相连的云雾,使得整个崛围山看上去犹如身在云端中的天山一般。   果然是观云阁,实在名不虚传啊!崔文卿暗自感叹了一句,不过他以前坐惯了飞机,对于这样身在云端俯视大地的情形也就见怪不怪了,倒是从未见过如此风景的荷叶以及许多香客都是啧啧惊叹,显然都沉浸在了这片美丽的景色当中。   见状,崔文卿暗自失笑,将视线收回四周巡睃,然目光不经意的掠过那位老者所作的画卷时,不禁露出了饶有兴趣之色,立即踱步前去察看。   作画的乃是一个大概七十左右的老者,白发白须白眉高耸,一身土黄色的麻布衣,身形高挑瘦削,脸上沟壑道道,明亮幽深的目光正认真的落在面前的画卷上,透出一种清奇矍铄的神韵来。   尽管围着四周看老者作画之人甚多,嗡嗡哄哄之声亦是不断,但布衣老者却丝毫未受影响,手中依旧是纵笔如飞,没有半点停顿。   而老者绘画之景,正是窗外云雾缭绕的美景,他的画功显然非常高超,即便是水墨画,也流露出了一种不合于众的高雅别致,根根线条更是处理得非常完美,就连那些奇峰怪石,都也绘如了画中栩栩如生。   心许是人云亦云的缘故,见到许多人正围着老者看他作画,后面上来的香客许多也围了上来,就连荷叶也是挤到了崔文卿的身边,望着作画老者露出了震惊佩服之容。   过得柱香时间,老者终于搁下了手中毛笔,他仔细的端详了眼前的画卷,微微颔首之后,却又露出了些许不满意之色,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一般。   此刻正有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离老者极近,见状,他不由微笑询问道:“敢问老丈,难道此画还有瑕疵不成?”   老者站起回身,捋须笑言道:“此乃老夫有感而画,倒也还算不错,不过画卷只有景色却颇显单调,老朽寻思可有妙文佳句题词于上。”   那中年文士连忙笑问道:“那不知老丈可有想到适合诗句?”   布衣老者摇头道:“刚才偶然所感,想到一则不错的上联,然而可惜的是,尚无应对之下联。”   大齐文人雅士几多,听到布衣老者的话,立即又有一个年轻儒生昂昂言道:“老先生,既然有上联,就不如题在画卷之上,容我等思量作对,不知你意下如何?”   布衣老者想了想,欣然点头道:“后生之言倒是不错,那好,老朽就将上联写上。”言罢,也不犹豫,拿起毛笔就龙飞凤舞的写下了几个小字。   崔文卿等人凝目望去,可见布衣老者所写的上联是为: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中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乍看第一眼,崔文卿顿时有些头昏脑胀,盖因古代根本就没有后世分离言语的标点符号,布衣老者这则看似莫名其妙的上联就这么写在了一堆,自然令崔文卿非常不习惯。   此时,老者持笔而立,含笑解释道:“此联乃是时才老朽边作画,听楼外雨声所想而得,若是有人能够对出下联,老朽便将此画相赠,决不食言。”   话音一处,顿时引来了阵阵喝彩,显然布衣老者此话激起了香客们的兴趣。   其时文坛仍旧以诗词为主,楹联也不太能够登得了大雅之堂。   不过因楹联做对颇有乐趣的缘故,故此在文人雅士当中也颇为流行,更被寻常士子们所喜爱。   如今布衣老者这样作画时偶然得一上联,便知老者一定是精于楹联,颇有文采之人。   再加之他气度超群的以画想增,倒也可以看出老者风流不羁的名士气度。   时才那中年文士点了点头,看把楹联半响,却是不自禁的奏起了眉头,拱手询问道:“敢问老丈,不知这‘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中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改如何断句?”   布衣老者哈哈笑道:“此句本是偶得,断句么,还请诸位自行揣摩,并对出合适的下联。”   见到布衣老者不愿意多说,众人顿时一筹莫展,特别是崔文卿,更有些想骂娘了。   在他看来,断句可是非常重要之事,往往是说话中一个不经意的停顿疏漏,句子就会表现出不同的意思。   就比如说:下个礼拜日~你有空吗和下个礼拜日~你有空吗是两回事。   大学生活好和大学生活好是两回事。   一大波妹子到来和一大波妹子到来也是两回事。   故此,断句实在太过重要了。   那中年卫士兀自沉吟了一番,忽地开口言道:“老丈,在下觉得这上联可做如此断句。”   布衣老者抬手示意道:“阁下但说无妨。”   中年卫士字正腔圆的开口道:“此句可为:听雨雨住,住听雨楼边,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话音刚落,众人立即就感觉到经这么断句后,老者所写的上联含意语调都是通顺,不禁对着中年文士一阵欢呼喝彩。   布衣老者捋须一笑,却没有多说些什么。   那中年卫士对着四周抱拳一拱,这才不慌不忙的继续言道:“至于下联,在下也是想到了一联,是为:看雪雪停,卧看雪亭边,卧看雪,纷纷扬扬,看看看。”   听罢此话,周边人们暗暗品味思忖。   以“雪”来对“雨”不可谓不妙,然这则下联却显得有些普普通通,少了几分灵动飘逸,多了一丝生硬死板。 第一八零章 佳句天成   中年卫士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下联略有些不足,他对着老者一脸自信的笑道:“老丈,在下已经对上了下联,就请你将这幅画卷送给我如何?”   没想到,布衣老者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淡淡言道:“阁下自以为对上了老夫的对子,实则不然,非是如此简单。”   闻言,众人大感错愕,纷纷面面相觑,难道这位老者的上联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崔文卿仔细的看罢上联良久,忽地心头一亮,开口解释道:“此联断句之法并非只有一种,而是还可以采用另外一种断句。”言罢语调清晰的吟哦道:“听雨雨住,住听雨,楼边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恍然,这才意识到了老者的这则上联居然有两种断句之法,即便是下联能够应对一种断句,但另外一种断句却不能准确对上,一样不能算作绝佳的对子。   就如中年文士所对的楹联来说,倘若应对崔文卿这种断句之法,就变为了:看雪雪停,卧看雪,亭边卧看雪纷,纷扬扬,看看看。   意境立即就大跌了几个档次,根本就与上联不配。   中年卫士这才恍然了过来,霎那间脸色竟是有着涨红,略带恼怒的言道:“老丈这则楹联实则不简单啊,连我也差点着了道儿,如此一来,何人能够轻易对上对子?你这不是寻我们开心么?”   布衣老者哈哈笑道:“楹联本就是消遣娱乐之举,如何能说寻你们开心?况且老朽这幅画也是想寻求一个能够对得上楹联的有缘人而已,若是无缘,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言罢轻轻一叹,便要收拾画卷离开。   崔文卿见状,登时就有些忍不住了,连忙出声道:“老丈且慢,容在下思量半响,看看能否对得上你的上联。”   话音落点,布衣老者立即停止了收拾画卷的举动,转身微笑言道:“怎么,这位少年郎也想试试?”   崔文卿肯定点头道:“当然,试一试又不收钱,倘若能够顺利对上,岂不白得了老丈这一幅优美的画卷?”   没想到崔文卿居然如此作答,布衣老者微微一愣,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颔首道:“那好吧,老朽再等盏茶时间,不管是在场的诸位谁人能够对上上联,老朽就将此画拱手相送。”   听老者如此说来,更是激起了在场不少人的兴致,通通议论纷纷,说谈不断,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过去,大家依旧是一筹莫展,没能够想到合适的楹联。   崔文卿脑海中也是思忖不止。   说起来,他大学时读的是汉语言文学,对于诗词歌赋本就有一定研究,只是后来投身商界,才断了成为文人雅士的念头,认认真真学起经济学来,并自考成为经济博士。   故而对于楹联,崔文卿并不陌生,甚至还能算作擅长。   面对布衣老者这则可谓非常困难的楹联,他丝毫没有半分气馁,心头反倒还升起了不愿意服输的傲气,皱着眉头凝神思忖。   荷叶一直紧张的望着认真思考的崔文卿,见到他眉头越皱越紧,然而却依旧没有想到合适的下联时,不禁安慰言道:“姑爷,这位老丈的楹联太过困难,大家也是通通都想不到,你又何须苦苦凝思呢?”   崔文卿回过神笑言道:“小荷叶,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二字,若遇到困难之事都选择放弃,那只会沦为一事不成的庸人。”   一旁的穆婉听得美目一亮,微笑颔首道:“姑爷此话说得不错,的确,万事最重要的就是坚持,相信如果大都督在这里,也不会轻易放弃。”   荷叶吐了吐雀舌,笑盈盈的言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不打扰姑爷了,奴婢相信姑爷你一定能行的。”   崔文卿微笑颔首,又将目光投入了远处的片片云海以及座座青山,脑海中的思路犹如流水般流淌不息,已是沉浸在了苦思当中。   布衣老者也不着急,一直站在那里微笑捋须等待,过得盏茶时间之后,见还是无人能对的时候,他不自禁的轻轻一叹,又是开始转身收拾画卷。   心知大家都无缘得到这幅画功精湛的绝妙画卷,在场人们全都不自禁的发出了遗憾的叹息之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布衣老者将画卷裹好,收入行囊。   荷叶心知布衣老者就要离开,心内不禁大是焦急,然望向崔文卿,却见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竟对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闻所未闻,毫不知情。   见状,荷叶再也忍不住了,急声提醒道:“姑爷,那位老伯伯快要走了……”   此话恰如一声惊雷,顿将崔文卿从沉思的天地中拉了回来,也就在这是,一条绝佳的下联已是浮现在了脑海当中。   他干脆利落的转过身,对着已经举步离开的老者拱手言道:“老丈且慢,在下时才想到了一则下联,似乎刚好能够对上你所出的那则上联,还请你驻步一听。”   布衣老者收刹脚步,含笑言道:“不知少年郎有何妙对?但说无妨,老朽必定洗耳恭听。”   崔文卿微笑言道:“老丈的上联乃是作画之时,听楼外的雨声滴落,无意间得来,刚才在下观山上之云雾,也是侥幸得来了下联,是为: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涨涨落落观观观。”   布衣老者微微一愣,笑道:“少年郎此句亦无断句?”   崔文卿笑答道:“佳句本天成,何须断句?不过对老丈所出的上联,应是无差。”   布衣老者轻轻颔首,默默念叨了崔文卿所言的下联数遍,一双老眼立即忍不住亮了起来。   时才那位中年卫士忍不住开口赞叹道:“若是按照刚才在下的断句:‘听雨雨住,住听雨楼边,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少年郎这下联可以断句为:‘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涨涨落落,观观观’。”   那年轻儒生也是一脸敬佩的言道:“若是按这位公子刚才的断句:‘听雨雨住,住听雨,楼边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又可以将下联断句为:‘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涨,涨落落,观观观’。”   话音刚落,又有人笑着开口道:“不仅如此,公子的下联与老丈一样,完全是有感应景而发,这才最为难得。”   说罢,众人全都一阵点头,纷纷拍手赞叹。   的确,这听雨楼第四层本就名为观云阁,楼外云雾飘渺起起落落,正是应了崔文卿所言的下联,可谓绝句天成。 第一八一章 一代名臣   不意,这时候崔文卿却是摇头笑叹道:“其实我后来又是仔细一想,老丈的这则上联远远不止我们刚才所想的两种断句,而是可以换作更多的断句之法,如:听雨,雨住,住听雨楼边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这又是一种断句。”   听崔文卿如此解释,游客们又是止不住一声恍然。   布衣老者哈哈笑道:“少年郎文采超绝,即便是最后这种断句之法,你所对的对子也能完全应对,而且还非常的何合适,也罢,老朽就将这幅画卷赠给你。”   说完之后,他打开了已经裹好的画卷,拿起毛笔在刚才所写的上联旁又是写下了一句文字,正是崔文卿所出的下联: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涨涨落落观观观。   待到笔锋落点,布衣老者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印鉴,放在嘴前哈了一口热气,将印鉴平稳的摁在了画卷上面。   忙碌完毕,布衣老者收拢画卷,将之双手递给了崔文卿,微笑言道:“此画赠送有缘人,少年郎,希望你能够将之收好了。”   崔文卿接过画卷,笑着点头道:“多谢老丈错爱,小子省得。”   布衣老者又是一笑,这才转身下楼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下的雨幕当中。   “这人真是一位犹如太公望般的隐士高人啊!”   崔文卿暗自感叹了一声,展开画卷仔细察看:画卷丹青妙笔,景色栩栩如生,泼墨而施重笔,作简单勾勒,以拙且大,实乃绝妙非凡。   更为值得一提的是,老者所作的上联与崔文卿所作的下联,彼此呼应,相得益彰,更是画卷美景最好的诠释。   看罢这一切,崔文卿才有功夫将视线落在了老者刚才所盖的印鉴上面,然而刚看罢一眼,整个人竟是浑身一震,双目陡然瞪得老大,露出了不能置信的骇然之色。   那中年文士正站在崔文卿身旁一并欣赏画卷,自然也看到了印鉴文字,立即惊讶失声道:“什么?徐州范履霜?刚才那位老者竟是太宗名相范仲淹?!”   此话刚落,人群顿时就轰然雷动,惊讶之声也是随之而起,全都凑上前来观看崔文卿手中的画卷。   崔文卿呆呆的注视着“徐州范履霜”五个大字,心情亦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范仲淹啊,居然是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臣范仲淹!!!   虽然现在历史改变,赵匡胤未能建立大宋而是出现大齐,但却未能掩盖范仲淹的熠熠光芒。   在齐太宗一朝,范仲淹均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臣,特别是在齐军梁河大败之后,范仲淹更是亲自率军北上支援,将太宗皇帝从辽人的铁骑包围中救了出来,被誉为是挽江山于既倒,救社稷于水火之举。   如今,范仲淹虽然已经致仕,然而在朝野乡间都有着非常巨大的影响力,没想到刚才居然能够目睹他的正容,实在令崔文卿大感兴奋。   众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之后,便有几人出言想要购买崔文卿手中的画卷,出价均是不低。   崔文卿却知道这幅由范仲淹亲笔所画,且题字于上的画卷价值,对于求购者全都是摇头拒绝。   他吩咐荷叶仔细的收好画卷,想了想忽地快步下楼,朝着范仲淹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及至快到山门,崔文卿才看见范仲淹的背影,连忙张口呼唤道:“文正先生暂且留步!”   范仲淹转过身来,望着飞奔而至的崔文卿,疑惑笑道:“文正先生?少年郎是在唤我么?老朽可当不得此称。”   崔文卿一听,顿时一拍自己的脑门,暗叹言语误事。   在他前世的宋朝,范仲淹的谥号便为“文正”,故此后人多唤其为文正先生,这可是古代文人梦寐已求的谥号,非大圣大贤者不能定予。   但在齐朝,范仲淹目前还没有离世,也尚无谥号,自然不会懂得文正先生是在唤他。   心念及此,崔文卿笑着言道:“在下口误,还请希文先生见谅。”   “希文”是范仲淹的表字,如此称呼,倒也合规合矩。   范仲淹捋须笑道:“无妨,不知少年郎追随老夫二来,有何见教?”   崔文卿抱拳言道:“见教不敢当,只是目前小雨初停,下山石阶水多湿滑,在下担心希文先生腿脚不便,故此特意前来想与先生通路而行,以便有个照应。”   范仲淹一愣,却没有想到这个少年郎居然有如此好心肠,欣然点头道:“那好,就有劳小兄弟了,对了,还不知道小兄弟如此称呼?”   “在下姓崔,名文卿。”   崔文卿颔首一笑,吩咐那几名跟随上山的亲卫找来一个滑竿椅,伸手作请道:“希文先生但请坐。”   范仲淹也不客套,抬手致谢坐入椅中,两名卫士一前一后的合力抬起滑竿椅,与崔文卿等人一道,步履稳健的开始下山。   一路上,范仲淹虽则鲜少开口,心内却是思忖不断。   昔年他曾担任河东路经略使以及关中路经略使多年,卫戍西北多有战功,一眼就能看出崔文卿这几名随从出身军中,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百战精锐的杀气。   而护卫在崔文卿身前的高挑女子,言语举止都非是普通女郎,神色有意无意间更是透着一丝丝警惕,特别是行经山道有陌生人靠近崔文卿的时候,她都会立即护在崔文卿的旁边,不用问也是想要保护他。   这么看来,崔文卿此人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啊。   范仲淹目前虽然致仕数年,但在朝中依旧有着无以伦比的影响力,特别是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这个崔文卿来自敌对之方,如此接近他必定是有所目的了。   心念及此,范仲淹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谨慎了。   他这次出游前来河东路,几乎是无人得知,前来崛围山观景也是临时起意,何能容得政敌飞快布置,设下陷阱故意亲近他?   况且这个少年郎一路上也没怎么与他讲话,且没有一分故示亲近之色,说不定真是自己多虑了。 第一八二章 煮茶而谈   待到一行人行至山下小镇,时间已经快至黄昏。   雨后初晴,一抹残阳挂在青山一角,西面天际的晚霞宛如火焰燃烧,顿显天地间奇特美景。   范仲淹在崔文卿的亲自搀扶下走下滑竿椅,对着他拱手笑道:“多谢崔公子,老朽就此告辞了。”   “希文先生慢走。”崔文卿深深一躬,态度十分的恭敬。   范仲淹点了点头,转身刚走得没几步,却又突然听见崔文卿在他身后唤道:“希文先生……”   果然,此子有所图谋,不想让我轻易离开啊!   范仲淹暗暗思忖了一句,心内顿生警惕之感,转身拱手言道:“不知崔公子还有何见教?”   崔文卿将一把油纸伞塞在了范仲淹的手中,展颜笑道:“春日多雨,在下观希文先生出行未带雨具,故而以此相赠,权作方便。”   范仲淹愣了愣,这才知道自己居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脸微微发热,颔首致谢道:“好,多谢崔公子。”   崔文卿点点头,告辞转身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范仲淹心思急转,暗自惭愧之下,忍不住出言相邀道:“崔公子,目前天色已晚,要不老朽请你喝上一盏茶,权作驱赶春寒,明日再走,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转过身来,笑着点头道:“希文先生诚挚相邀,在下岂有不去之理?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之后,两人随意找了一间客栈入住,范仲淹将崔文卿请他的房内,亲自煮茶作陪。   喝罢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汁,崔文卿顿觉周身上下都是暖和了不少,放下茶盏惬意言道:“希文先生的茶道果然精湛,小子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范仲淹哑然失笑道:“老朽昔日在朝为官的时候,与洛阳白马寺的了空主持相熟,下朝无事的时候,时常跑到他那里去混茶喝,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他那手煮茶之艺了。”   闻言,崔文卿忍俊不禁,哈哈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名扬天下的希文先生也会去混别人茶喝,怪不得常说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啊。”   范仲淹一愣,忍不住赞叹言道:“好一句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此话何解?”   崔文卿这才记起这句话乃是他穿越之前那个时代的论断,故而范仲淹并不知晓。   他挠了挠头皮回想了一下,这才解释言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红尘中纷纷扰扰的事情,在三盏淡酒里就可以谈过;世上任何的霸业雄图,午后一壶茶里便可消磨,人生寥寥数十年,又何必那么去执着的追求霸业红尘呢?三杯淡酒,一壶清茶,足矣!!”   范仲淹愣怔半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叹端起茶盏细品,神色间竟是有些落寞。   崔文卿也不知道是否是这句话触及到了范仲淹的心事,不仅暗感后悔,正准备另寻话头的时候,范仲淹忽地微笑发问道:“对了,我观崔公子并非凡人,也不知是家乡何处?”   崔文卿悠然笑答道:“不瞒希文先生,在下祖上本是七宗五姓之一的博陵崔氏,只可惜大唐开元年间西平郡王陆瑾大力发展科举,任用寒门之士,打破了世家门阀的文化垄断,我们崔氏也就慢慢没落,到了我这一代,居然连一个进士都考不上,若被先祖们知道,必定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揍我!”   听罢这番满是揶揄的话,范仲淹却丝毫没有笑意,有些惊讶的言道:“没想到崔公子竟是博陵崔氏的后人?不知你是何年科举?为何落第?”   “在下去岁科举,自然是因策文经纶较差不入考官法眼,这才落第。”   范仲淹微微颔首,心内去却是忍不住思忖道:去岁科举被誉为是大齐开国以来最是黄金的一代,不仅有司马唐、苏轼两个被朝廷寄予厚望的绝世英才,更有苏辙、曾巩、王观、欧阳境轩等年轻俊杰,这崔文卿科举应试遇上了这些妖人,及第的希望自然是渺茫了不少啊。   心念及此,范仲淹微笑安慰道:“去岁科举不同于往年,只要崔公子你用工苦读,老朽相信要不了几年你就能进士及第,荣登天子之堂。”   “唉,现在我可没多少心思去专研学问,家里的事情太多了。”崔文卿摇了摇手,的确,折惟本咄咄逼人,振武军危在旦夕,岂容他去专研学文考取功名?   范仲淹疑惑问道:“对了,我观崔公子的护卫个个都是武功好手,也不知你的家中……”   “呵呵,不瞒希文先生,他们都是我家娘子的手下。”   “你的娘子?不知尊夫人是?”   “振武军折昭。”   闻言,范仲淹眉头猛然一挑,露出了惊讶之色,紧接着很快,他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情,恍然就醒悟了过来,老脸焕发出了惊喜之光:“怪不得老朽一直觉得你的名字有着几分熟悉,原来你就是想出发行军债国债,以及福利彩票的崔文卿?”   没想到堂堂范仲淹居然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崔文卿倒是受宠若惊了,尴尬笑道道:“希文先生所言的这些东西,的确都是在下无意中想到的。”   “无意所想就替朝廷解决了天大的难题,崔公子当真是谦虚。”范仲淹捋着白花花的胡须笑着说了一句,紧接着又是笑叹言道:“老朽这次前来河东路时,曾在路上遇到了返回洛阳的富弼,一番交谈之下,他可是对你推崇备至啊,老朽当时听了,也忍不住起了想与你见一见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合在崛围山碰到了你。”   说完此话,范仲淹心底最后一丝对崔文卿的警惕也消失了。   既然之振武军之人,那么崔文卿必定不会是政敌派来故意接近他的。   于是乎,范仲淹心内更是轻松,微笑言道:“崔公子,富弼一直赞叹你是具有钱税之能的奇才,说起来老朽对你发行国债军债,以及福利彩票之事非常感兴趣,不知你能否替老朽讲解一二?”   崔文卿慨然点头道:“希文先生的要求,小子自当从命。”于是乎稍事整理思路,便一五一十的讲解了起来。 第一八三章 几分歪理   范仲淹听得非常的认真,若有不明白的词汇亦或是问题,也会及时开口询问。   待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崔文卿才将国债以及福利彩票大概的意思讲述清楚,末了正容言道:“总之一点,国债乃是朝廷筹集银两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手段,特别是在财政窘迫,需要大量资金的时候,更是一种有效办法,朝廷如今对国债依旧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尚未解除禁令,实乃一种非常愚昧之举。”   听罢此话,范仲淹暗自心惊,暗忖这崔文卿当真大胆,连这样诋毁朝廷的话也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   然而很快,范仲淹又觉得崔文卿这样直言不讳也非是一件坏事,如此有才华才干又具有胆魄的年轻人实在太少了,倘若今后此子能够走上仕途正路,为朝廷所用,必定可以为王安石等人平添助力。   心念及此,范仲淹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涌现出了一丝丝微笑的波纹,笑着开口道:“朝廷发行国债收拢民间闲散资金,其后又以这些资金来反哺他人,可谓是一举两得,受益甚多,在老朽看来,其作用比福利彩票更为高明,自然应当解除禁令。”   听到这里,崔文卿倒是有些佩服。   目前在许多人眼中,都觉得福利彩票比国债赚钱之法更为有效高明,就连折昭和童州也是如此认为。   然而范仲淹此话,却是让崔文卿找到了一种知己的感觉,他不禁大笑言道:“希文先生果然乃当世名相,的确,从长远来说,国债才是刺激经济,发展商业的最为有效的办法,相比较起来,福利彩票虽则也是不错,但却还是沦为下策了。”   范仲淹笑道:“的确如此,不过你别以为朝廷相公们都愚昧不堪,不清楚国债的用途,他们现在是担心一旦老百姓对国债失去信心,从而蜂拥而来挤兑换回银两,到时候朝廷府库无法填补这个窟窿,从而失信于天下。”   闻言,崔文卿却是嗤笑了一声,随口说道:“相公们觉得国债风险太大,实则最为主要的,是担心收拢的银两无法以两成的利息借出去,从而产生无法填报的窟窿,其实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   范仲淹虽则有些觉得此子言语太过自负,但还是耐着心思问道:“莫非崔公子有所高见?老朽愿闻其详。”   崔文卿正色问道:“敢问希文先生,何为第一生产力?”   “生产力?”范仲淹一愣,“此乃何意?”   崔文卿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笑道:“你可以将生产力理解为创造财富,第一生产力,也就是说普天之下最为主要,也是首要的赚钱之法。”   范仲淹思忖了半天,这才想到了答案,回答道:“以老朽之见,当然属发展农业,根据十来年前户部统计,国朝人口八千万,有七千五百万乃是靠耕种庄稼为生,而国朝财政九成,也是靠农人缴纳的钱粮赋税,故此农业是第一生产力。”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   其实最为标准的答案,当属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也是他穿越之前,一代伟人为华夏所定的立国之本。   但是在目前大齐,人们根本就没有多少科技的概念,而且在没有资本主义萌芽之时,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也无法推动科技的进步,故此,当此之时,言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为之尚早。   心念及此,崔文卿说出了自己针对大齐财政窘迫现状,而全新的观念:“希文先生,其实在下倒觉得,商业才应该成为我大齐朝第一生产力。”   此言一出,范仲淹登时就露出了错愕无比之色,怔怔然半响,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荒谬!士农工商各有其位,即便我朝并不鄙视商贾,然商贾言利争利,品行卑下,国朝岂能够重视商业,将之发展为第一生产力?”   崔文卿心知如范仲淹这般的儒家之士,骨子里最瞧不起的就是商人。   的确,儒家崇尚的是知仁行义的谦谦君子,而商人却是追逐利润的卑劣小人,此乃冰炭不能同器,要儒家之认可商人之利,那是不可能的。   崔文卿在在心内暗叹了一声,耐下心知开口言道:“希文先生,我也知道这个提法或许有些荒谬,但逐利本性并非是商人所有,在我看来,即便是希文先生你,也不能脱俗!”   “哦?老夫也追逐利益?哼哼,说来听听。”范仲淹嘴角已是溢出了丝丝冷笑,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崔文卿正容言道:“听闻当年太宗皇帝兵败梁河,辽国铁骑蜂拥而至欲渡黄河进攻中原,是希文先生你临危授命,出使辽国与辽人进行谈判,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国朝赔偿足足三十万两,才使得辽人退兵,敢问希文先生,辽人最开始是要价几多?”   此事乃范仲淹生平壮举,对于谈判过程以及情况都是了然在心,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辽人最初开价白银一千万两,老朽与诸位同僚费了数天的功夫,才将赔偿之价说成三十万两。”   崔文卿颔首笑道:“那为何当时希文先生不同意辽人的一千万两要求呢?”   范仲淹瞪了他一眼,言道:“此乃明摆着辽人是挟胜想要漫天要价,先别说那时候朝廷根本就没有一千万两银子,就算是有,也不可能答应他们。”   “呵呵,那么说到这里,希文先生难道没有追本逐利,与辽人讨价还价?”   范仲淹一怔,有些恼怒的言道:“老朽即便是与辽人争利,也是为国争利,并非是为了自己,与商人有着很大的区别,岂能混淆而论!”   崔文卿失笑道:“希文先生此言实乃一叶障目,你的确没有为自己争夺利益,但是为国争利也是等同,说到底,国家与国家之间不也斤斤计较寸利不让?它们何曾想要儒学所言的谦虚仁义,见利谦让?说到底国与国都是自私的,都想自己占据便宜,让别国吃亏!”   一席话听来,范仲淹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说起来,他还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   虽则崔文卿此言是深受儒家学术熏陶的他难以忍受的,但平心而论,他不得不承认此话还真有几分歪理。   范仲淹虽则不会接受,但他同样也不会如那些卫道士般无脑抨击。 第一八四章 尔乃歪才(盟主加更1/8)   心念及此,范仲淹捋须淡然笑道:“崔公子此话倒也新颖,老朽生平见过有才华的年轻俊杰无数,如崔公子这般的歪才,还当真是生平首次见到。”   “歪才?”乍听范仲淹对自己如斯评价,崔文卿颇有些意料不到的感觉,无奈笑言道,“敢问希文先生,歪才乃是何意?”   范仲淹轻轻一叹,老眼中闪烁出了几丝复杂之色,平静如常的评价:“所谓歪才,乃是指明明身负才学,却又不通儒家之义,行事做事随心所欲,特立独行,不喜受世间礼法约束之人。”   崔文卿细细琢磨着范仲淹这番话,哭笑不得的言道:“这么说来,希文先生是觉得在下乃是有才无德之人呢?”   “对,”范仲淹肯定的点了点头,忽地肃颜尽扫化作了莞尔一笑,言道,“不过你的无德,并非是德性不佳,而是所具之德与常人不符,说难听一点吧,就是藐视礼法不服管束,好在现在国朝风气开明,你虽为异类,但今后若能够有名师指点约束,说不定将来还能成为有德有之人才,进入士子正途。”   一番话听罢,崔文卿暗自揣测:糟糕,这范仲淹莫非是见到哥如此优秀,一不小心起了爱才之心,准备收我为徒呢?虽然成为这样名臣的学生十分光荣,然范仲淹可是儒学大师,说不定整日让我背那些五经六义,还不闷得发慌?   心念及此,他顿时就萌生退意,想要找个借口告辞离开。   崔文卿想得不错,范仲淹的确是对他起了几分爱才之心,更有一丝想要收他入学的念头。   然而如此念头只在范仲淹脑海中维持了短短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要知道培养一名学生可非轻而易举之事,非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功夫不能办到。   他现在年过八十,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无法再为人师表,而且以他的年龄来看,留给他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想到这里,范仲淹心内止不住暗自一叹,脑海中却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捋须笑言道:“这样,老朽有一学生,自小就通晓五经,学问高超,乃朝廷集贤殿大学生之一,而她也恰巧国子监担任国子丞一职,若崔公子能够拜在她的门下,将来必定能够理解儒义,成为我大齐栋梁之才。”   听罢范仲淹的介绍,崔文卿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古板严厉,不苟言笑,整日都绷着一张脸的老年大儒。   其实也难怪崔文卿会有如此联想。   说起来,那朝廷集贤殿大学生相当于皇帝的智囊团,几乎个个都是七老八十之人。   再加之国子监国子丞专司学子考校,相当于后世学校里的教导主任,自是非常严厉。   面对这样严厉的老师,崔文卿打死也不会去的,他不便拒绝,只得吭哧着言道:“希文先生所推荐之人自然不差,待在下有朝前去洛阳,再去拜会这位集贤殿大学士吧。”   范仲淹满意的点了点头,本想直接告诉崔文卿他所举荐之人的名讳,然想到对方终归是一妙龄女子,在陌生人面前直言其闺名总归不妥,只得正容补充道:“这位学士姓陈,在国子监非常有名气,崔公子去了一问,就会知道。”   崔文卿颔首叫好,心里却根本就没有把范仲淹的话放在心上,又与范仲淹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去了。   待到崔文卿离开,范仲淹却是了无睡意,依旧沉浸在了刚才那番交谈当中。   崔文卿没有在庙堂内待过,不懂得其中的厉害深浅,所言的以商为本那是根本行不通的,即便是开明变通如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也不可能接收这样太过骇然的观点。   但是崔文卿的为政才华却是有目共睹,区区三言两语几番思量,就为朝廷解决了水患灾民安置缺钱少粮的问题,福利彩票之想可谓是黑夜举火,让人止不住双目一亮。   而更让范仲淹看重的是发行国债,若能建立一系列完善的发行秩序,国债说不定还真能成为朝廷重要的经济来源。   崔文卿此人的确是一个歪才啊!   只可惜却与儒家之学有些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范仲淹洒然一笑,暗忖道:人无完人,崔文卿不过十七八岁之龄,还有太多机会能够加之矫正,故而一定得寻名师教导,说起来折昭也是宁陌的学生,若他们夫妻俩共事一师,传出去倒也是一段佳话了。   心念及此,范仲淹精神大振,连忙坐下来扑纸研磨,片刻之后,一封书信已是顺利拟就。   他小心翼翼的风干宣纸上面的墨迹,这才将之叠好放入信封,其后吹灭油灯,翻身上榻陷入了沉沉的睡梦当中。   ※※※   翌日清晨,崔文卿本欲向范仲淹告辞离去,谁料一敲房门,才知道范仲淹早就已经走了。   崔文卿心知这样的名师高人做人做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倒也不甚奇怪,微微摇头一笑也转身离去。   及至黄昏,崔文卿的车驾在亲卫们的护持下裹挟着最后一丝晚霞进入了太原城门,磷磷隆隆的行进片刻,驿馆已至。   坐了整整一天的车,崔文卿早就已经大感周身酸疼,打着哈欠刚刚站起身子,忽闻外面传来了一阵抽刀出鞘的呛啷声,只闻护卫骑士厉声喝斥:“何人胆敢阻拦车驾?!还不快快退下!”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在车厢外哭声言道:“禀告军爷……草民梁青川,敢问崔公子可在马车当中?”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梁青川急不可耐,且惶恐不安的声调,便知道他所施展的妙计已经奏效了。   这时,车窗外响起了穆婉低低的禀告声:“姑爷,梁青川在前面拦车请见,不知你是否愿意见他?”   崔文卿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轻轻笑道:“你去告诉梁青川,本公子游玩数天舟车劳顿,眼下准备回去休息了,让他明天……嗯,还是后天再来吧。”   为本书第一个盟主“秋怀涵梦”加更,一共八章,计划在这个月加更完毕,这是第一章加更。 第一八五章 梁青川投诚   穆婉身为折昭心腹,自然知晓崔文卿的计策,莞尔一笑轻轻回答了一声是,这才策马而出行至骑阵之前,对着站在面前焦急不安的梁青川淡淡言道:“梁掌柜,我家姑爷游玩数日身心俱乏,没有心思见客,还是请你后天再来吧。”   梁青川本就在心急如焚之中,一听此话差点直接给穆婉跪下了,连忙打躬不迭的哀求道:“穆将军,求你告诉崔公子,草民这事可是性命攸关,等不得耗不得啊,还请崔公子务必一见,拜托了。”   见到梁青川这般窝囊恳请状,穆婉心内暗爽不止,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当初折昭初掌振武军军权的时候,与折惟本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的梁青川可是丝毫不把折昭放在眼中,做事情很多时候都是阴奉阳违,只听折惟本的命令。   没想到才过两三年的功夫,此人却是已经放下身段,在此痛哭流涕的恳求一见了。   看来还真是恶人须得恶人磨啊!   姑爷此人确实不简单!   想到此处,穆婉生平首次对崔文卿起了几分敬佩之情,没想到原本傻乎乎的崔文卿竟有如此智谋,真是意想不到。   “好吧,本将再去问问姑爷,可有心情见你。”穆婉淡淡一句,这才圈马回身施施然而去。   在梁青川一阵焦急不安的等待当中,穆婉好半天才回来,冷着俏脸言道:“梁青川,我家姑爷愿意与你一见,不过他时间宝贵,最多见你一刻钟,有什么重要的话你径直道来便可。”   闻言,梁青川登时就大喜过望,连忙颔首道:“好好好,多谢穆将军成全,草民待会便有大礼奉上,感谢穆将军相助之恩。”   穆婉不屑一笑,却不稀罕他的那些劳什子大礼,吩咐车队继续前进,进入了驿馆车马场之内。   待到崔文卿走入待客茶厅的时候,梁青川早就已经在此等候了。   “草民梁青川,见过崔公子。”   崔文卿乜了正在拱手作礼的梁青川一眼,嘴角溢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打着哈欠淡淡言道:“梁掌柜啊,你这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驿馆来作甚?即便是想要见我,也可以明日再来啊。”   “崔公子,这是关乎草民的身家性命,可是等不得啊!”梁青川老脸满是惊色愁容,显然早就已经方寸大乱了。   崔文卿轻轻颔首,面上却是风轻云淡,丝毫不见关心之色,悠然言道:“那好吧,有什么事梁掌柜但言无妨。”   梁青川连忙颔首,这才悲声言道:“不瞒崔公子,草民多在府州售粮,故而府谷县县内也有老朽的粮店,前几日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一则谣言,说是草民见风使舵,背叛折长史投靠了折大都督,想要与折大都督合作买粮之事……”   未及梁青川把话说完,崔文卿已是佯怒拍案道:“荒谬!梁掌柜你与折长史情比金坚,岂会在背后作对不起他的事情?即便是想要与我家娘子商谈军粮买卖,也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而已,没想到这些宵小如此无耻,竟这样搬弄是非,挑拨梁掌柜与折长史的感情!这样,我立即修书给折长史说明情况,让他不要听信了谣言,从而冤枉梁掌柜。”   一听此话,梁青川当真想要吐血。   说起来,当初他得知折昭筹集到银子,准备在洛阳粮商买粮之事,的确是有些慌张。   在他看来,在商言利,若折惟本就此失势,他梁青川投靠新主也没甚可耻的地方,相信折惟本也会理解他才是。   所以,他也就没有专程修书前去府州,向折惟本解释情况。   然没想到突然之间府州谣言大起,待到他想要解释清楚的时候,一切却已经太晚了,而折惟本也肯定认为他已经彻底倒向了折昭的那一边。   如此情况之下,崔文卿居然还想修书给折惟本,为他解释清楚,这不是越描越黑么!   想到这里,梁青川大觉悲凉,长叹言道:“不仅如此,谣言还说草民想要出卖折长史,将我两人之间的粮钱往来账册交给折大都督,只怕折长史听到这些话,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崔文卿心头暗乐,故作恍然的言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梁掌柜如此着急,不过账册一事乃我两人无意提及,怎会泄露出去呢?”   这一点也是梁青川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些谣言乃是崔文卿故意令人泄漏出去的。   然现在根本就没有真凭实据,且他现在还有求于崔文卿,心头虽则有些怀疑,然却不便提及,只得叹息言道:“草民也不知道是如何泄漏了,相信现在折长史已经恨我入骨,说不定立即就会派人前来教训草民,故而草民还请折大都督与崔姑爷能够施以援手,助草民度过难关。”   崔文卿目光炯炯的望着他,待过得少顷,这才笑道:“梁掌柜,其实说起来你我之间本就不熟,我与娘子又何须管你的死活?以我之见,你倒不如将那本记载着资金往来账簿交给折惟本,只要他得到账簿,所有谣言不就不攻之破,问题也迎刃而解了么?”   梁青川苦笑摇头道:“不瞒崔公子,草民与折惟本相交多年,也算非常了解他的脾气,即便我能把账簿交给他,只怕他也无法消除对草民的怀疑,以他狠辣的秉性,说不定还会对草民痛下杀手,这样的事情折惟本没少干,昔日有几名粮商就是忤逆了他的意思,从而家破人亡的。”   “这么说起来,梁掌柜你是准备彻底倒向我家娘子这一边呢?”崔文卿嘴角含笑,满怀深意。   梁青川无奈的点了点头,拱手言道:“倘若姑爷与折大都督不弃,草民从今以后愿效犬马之劳,而那本记载着资金往来的账簿,草民也愿意交给折大都督处理。”   一听此话,崔文卿虽然有些鄙夷梁青川见风使舵的人品,然已是放下了心来,欣然点头道:“那好,我就替我家娘子同意梁掌柜你的投诚,只要你交出账簿,从今往后你依旧是我们振武军的军粮供应商人,我家娘子也不会亏待于你。” 第一八六章 百密一疏   梁青川连忙拱手作礼道:“草民明白,另外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梁掌柜但言无妨。”崔文卿抬手示意。   “崔公子,相信折惟本现在已经对草民动了杀机,故此这段时间草民想就留在崔公子你的身边,求得安生之地。”   崔文卿点头道:“区区小事自当可以,对了,不知道那本账簿现在何处?”   梁青川回答道:“藏在草民一间别院当中,若崔公子需要,明日草民便可带路前去拿取。”   崔文卿略作思忖,言道:“账簿关系甚大,此事却是急不得,容我想想再说,从今晚开始,梁掌柜就留在驿馆便可,我会令穆将军派人保护你的。”   梁青川等得就是这句话,立即惊喜点头,拱手致谢。   梁青川走后,崔文卿行至驿馆后院,独自一人漫步在池畔柳树下。   适当初夜,呼啸而过的春风仍旧有着几分料峭,崔文卿头顶繁星闪烁不止,脑海中的思绪也是闪烁不止。   此乃对付折惟本的关键时刻,容不得他马虎大意,必须要将一切有可能出现的变故计划在内,才有机会击败折惟本父子,为折昭夺回振武军全部军权。   故而,不得不慎重思之。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只有几分朦胧轮廓的计划渐渐清晰了起来,竟是犹如脉络般条理清晰,愈有成功的希望。   崔文卿站定一直转悠不止的脚步,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回房歇息去了。   三日之后,崔文卿带着梁青川在穆婉等人的护卫下出了太原城城门,朝着太原城西南方的文水县而去。   这文水县乃是大唐天后武媚的故乡,也算河东路的要地,梁青川在此县经商发家,故而祖屋也在此地,那本记载这他与折惟本资金往来的账簿,正是放在了祖屋当中。   崔文卿心知账簿乃是击败折惟本的关键,为求稳妥,故此带上了整个护卫骑队,陪同梁青川前去拿去。   一行人马不停蹄,日夜不休,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在清晨十分抵达了文水河北岸,远方的文水县城已是遥遥在望了。   见到目的地已近,崔文卿反倒不急,吩咐劳累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骑士们翻身下马,开始埋锅造饭。   这些护卫骑士风餐露宿惯了,埋锅造饭之事自然不会陌生。   他们很快就从树林中找来枯枝断木架起了柴火,又在河边用鹅卵石砌成了简单的炉灶,从马褡裢中取来粟米放入陶罐之内,再加入些许干羊肉,很快,带着肉味的粥香已经在空气中弥漫来看。   崔文卿还从来没有不停歇的骑了整整一天的马,此时此刻自然说不出的疲乏,坐在一块硕大的石头上权作休息,以便待会能够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变故。   这时,穆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走了过来,行至崔文卿身边微笑言道:“姑爷,昨天路上吃的都是些冷饼,喝得也是冷水,眼下好不容易埋锅造饭,快喝完热粥吧。”   “多谢穆将军。”崔文卿也不推辞,伸手接过陶碗便凑到嘴边大口喝上一口,顿时烫得他连连呵气,一双眉头也是忍不住皱了起来。   穆婉见状失笑,随即想到了什么笑容尽敛满是不解的问道:“对了姑爷,眼下目的地快至,为何你却要在这个时候选择休息?末将觉得那本账簿关系如此重大,还是当立即前去取来为妥。”   崔文卿微微一叹,放下陶碗正色言道:“正因为账簿关系甚大,故此我们才不能冒失前进,若一不小心遇到了敌人的埋伏,那就大事休矣了。”   闻言,穆婉鼻端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冷哼,言道:“姑爷可别小瞧我这五百护卫,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们也能够冲入敌阵破军而出,难道还害怕那些宵小的埋伏!”   崔文卿一脸肃然的告诫道:“折惟本在府州一带经营多年,势力庞大多有亲信,振武军中也有不少将领士卒暗地里听命于他,既然账簿如此关键,安知他会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故此当谨慎为重。”   穆婉也明白崔文卿说的乃是事情,便不再争辩,点点头言是领命。   崔文卿一笑,正欲再次端碗喝粥,忽地想起一事,止不住神情一变,连忙问道:“对了,梁青川现在何处?为何却不见他?”   穆婉回身用视线扫了一眼河边,瞧见梁青川的身影时,这才轻蔑笑道:“此人不善于骑马,昨天经过一夜的颠簸早就累得不轻,现还站在河边大吐特吐,想必他是不想让卫士看到他自己的狼狈模样,才未让卫士跟随。”   崔文卿顺着穆婉的视线望去,果见梁青川正站在河边佝偻着身子,不禁哑然失笑道:“没想到此人还这样顾及自己的颜面,呵呵,穆将军,把他请过来,也盛碗粥给吧。”   穆婉点头言是,连忙转身而去,刚走得没几步,忽地异变顿生,原本空无一物的水面陡然掀起一片浪花,竟是有一个黑衣人破水而出,直向正站在河边的梁青川攻去。   刺客的身法招式实在是太快了,还未等周边的卫士回过神来,梁青川已是被刺客一剑刺中胸口,“啊呀”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穆婉见状色变,右手反握抽出腰间佩剑,娇声喝斥道:“有刺客,卫士们速速去救梁青川。”说完之后却不冒然上前,而是选择护卫在了崔文卿的身边,毕竟崔文卿才是她保护的重点。   这时候,醒悟过来的卫士们已是拿起武器朝着那名黑衣刺客杀去。   那黑衣刺客看似武功非常高超,杀入卫士们当中竟是罕见对手,几个利索的冲杀,已是破开了卫士们逐渐围拢的阵形。   脱困之后,刺客也不久坐停留,一个箭步冲到河边飞身跳入水面,立即就消失不见了。   从刺客破水而出及至逃逸,不过电光石火须臾之间,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反应过来。   这时候,崔文卿才与穆婉一道快步赶至河边,一敲躺在地上的梁青川,却是胸口中剑血流如注,身子抽搐不止,眼睛慢慢瞪圆,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第一八七章 人证皆毁(盟主加更2/8)   穆婉上前俯身察看了一番梁青川的伤情,一双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回身满是愧疚的拱手言道:“姑爷,梁青川胸口中了刺客一剑,已是回天乏术了,末将护卫不力,还请姑爷降罪。”   崔文卿望着倒在地上的梁青川半响,这才轻轻叹息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没想到到最后还是百密一疏啊。”   听崔文卿这么回答,穆婉更觉惭愧,正容开口道:“末将也没料到那刺客居然藏在水中暗自偷袭,待到返回府州,末将与护卫营都会向大都督请罪,眼下乃非常之时,那名刺客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离开,还请姑爷以自身为重,速速上马离开此地。”   崔文卿怅然一叹,正色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我们速速前去梁青川的祖宅寻找账簿,万不可被这些歹人捷足先登了。”   言罢,他留下数名卫士照看梁青川的尸体,自己则在穆婉的陪同下过河朝着文水县而去。   梁青川的祖屋位于文水县的南郊五里之地,护卫铁骑马蹄飞快,几个起落便绕过了文水县城,顺着官道朝着南郊飞驰。   走得没多远,正在马背上颠簸起伏的崔文卿瞩目远望,忽见正南方黑烟翻飞如浪,恰如一柄黑色的长矛直刺青天。   崔文卿见状暗惊,这时候身边的穆婉也是看到了那道黑烟,飞马行至崔文卿身边高声提醒道:“姑爷,前面黑烟翻滚,必定是梁青川的祖屋有变。”   崔文卿面容一沉,疾声下令道:“吩咐大家加快马速,争取早早赶到那里。”说完之后,猛然甩动马鞭重重的抽打在骏马身上,胯下骏马长声嘶鸣再次加速,在夯土官道上四蹄腾空,几乎快要飞起来了一般。   不消片刻,马队下得官道,冲入了一片萧瑟的田地中,顺着阡陌又是一通疾驰,便见不远处一座古朴简陋的房舍正冒着火焰燃烧不止,刚才所看见的黑烟正是从此地散发出来的。   崔文卿心头一沉,纵马而至行至燃烧房舍边缘,顿感热浪扑面而至,惊得胯下骏马前蹄腾空而起,再也不肯前进半步了。   见状,崔文卿顺势滚鞍下马,避过翻腾扑面的热浪细细打量,这才发觉整座房舍几乎都已经被火焰包围,就无可救了。   见到有骑兵到来,一个老翁带着数名健仆跌跌撞撞走了过来,对着崔文卿便是一拱,哭声言道:“这位军爷,草民家中不知为何突失大火,还请你助草民一臂之力,扑灭火灾,家主必有重谢。”   崔文卿已是彻底明白了过来,他愣怔怔的看着正在冒烟不止的房舍半响,声音忽地变得沉重:“敢问老丈,这间房舍莫不就是梁青川的祖屋?”   那位老翁本在哭哭啼啼当中,咋闻崔文卿的话立即就止住了哭声,惊疑不定的问道:“家主的确就是梁青川,不知大人如何知晓,莫非你与家主有旧?”   崔文卿叹息了一声,言道:“不瞒老丈,其实吾等正是专程前来祖屋取交易账簿的,而梁青川也在同路,刚才在文水河畔,一名刺客突然从河水中钻出,梁青川胸口中剑,已是活不成了……”   一言方罢,老翁双目顿时不能置信的瞪圆了,身子也是慢慢颤抖了起来。   猛然间,他悲声一句“家主”,已是昏厥在了原地,再也站不起来,那几名健仆全都大惊失色,围着老翁呼唤不止。   这时候,穆婉走上前来拱手禀告道:“姑爷,这间屋子的火势太大,已经就无可救,只怕那本记载交易明细的账簿亦是不保。”   崔文卿沉重的点了点头,嘴角溢出了一丝嘲讽之色:“一边杀人,另一边放火,一出手就让我们人证物证皆无,这折惟本果然是好手段。”   穆婉不解问道:“咱们来文水取账簿乃是极其隐秘之事,就连河东路经略府衙门都没有告之,也不知折惟本是如何知道的,竟抢先一步销毁证据。”   崔文卿想了想,苦笑言道:“历来密事泄露,皆因身边亲近之人的缘故,不用问,也是护卫骑士中有人泄漏了行踪,折惟本并非傻瓜,一见我们前来文水县,那就什么都明白了,故此才会布下杀招,杀人毁薄。”   穆婉剑眉猛然一挑,想了想摇头言道:“姑爷,这些护卫骑士全都是跟随大都督征战多年的亲卫,他们岂会出卖我们?”   崔文卿轻叹道:“穆将军啊,或许护卫骑士中都是视死如归,忠心耿耿之人,但是面对重金诱惑,官爵封赏,必定会有极个别之人无法保持忠诚之心,暗中投靠了折惟本。”   此话听得穆婉一阵默然,的确,亲卫营足足有五百士卒,难免会有一两人背叛了折昭,暗中泄漏了此行的目的地,从而让折惟本从容布置,杀死梁青川并销毁了证据。   良久的沉默之后,穆婉忍不住问道:“那……姑爷,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崔文卿怅然叹息道:“总归是我百密一疏,眼下梁青川已死,咱们留在太原也没甚意思,穆将军,准备一下,明日咱们就返回府州吧。”   听崔文卿这么说,穆婉心内说不出的难过。   好不容易有了扳倒折惟本的机会,没想到到最后却是化为了乌有,而且还是因她所统领的亲卫营之故,未能尽心尽责保护梁青川,还泄漏了如此重大的机密,她这个将军实在难辞其咎。   心念及至,穆婉暗自一叹,也只得点头应是了。   此时此刻,在离崔文卿等人所在地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折继宣正注视着翻腾着黑色烟雾的房舍,脸上闪烁着止不住的得意之色。   前些日得知梁青川心生背叛之心,折惟本登时就勃然大怒,让折继宣、折继长两兄弟前来取梁青川的性命。   折继宣颇擅智谋,原本依照他的实力,对付梁青川这样的商人,自然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之事。   但来到府州后,折继宣并没有打草惊蛇,因为那本关系甚大的账簿还在梁青川那里,他所要的不单单只是梁青川的性命,更想得到交易账簿。   故此,折继宣也没有急着动手,采取引蛇出洞之计,放任梁青川去找到崔文卿,并藏身在了驿馆当中。   就这么耐下性子等待了两三日,忽闻崔文卿与梁青川一道前去文水,折继宣略一思忖,便知道那本至关重要的账簿应该就藏在文水县,而梁青川的祖屋也恰好在文水县内,不用问,也是所藏之地了。   找准目标之后,折继宣抢先一步赶至了文水,再令刺客刺杀梁青川的同时,也令人放火扫了梁青川的祖屋。   如此一来,人证俱毁,即便折昭有心为难他的父亲,也是无从着力了。 第一八八章 争斗将起   这时候,折继长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张口便喜声言道:“兄长,崔文卿那小子已经到了,面对火势却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着房舍化为了灰烬。”   折继宣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区区一个穷秀才,即便是脑袋灵光了几天,到头来始终是蠢货一个,这下梁青川已死,账簿也被烧毁,看他还有何阴谋诡计对付父亲。”   折继长深有同感的点头笑道:“兄长此言不错,在兄长的计策面前,仍他崔文卿有三头六臂,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折昭以为凭借崔文卿就能夺回军权,也忒煞太过天真了。”   折继宣得意一笑,继而又压低嗓音言道:“不仅如此,待到楚怜儿来到府州,我必定要让折昭愤然与崔文卿和离,将这穷秀才彻底扫地出门!以泄我心头的恶气!”   折继长会心一笑,正欲说话之际,忽见山间黑影飞动,正是他们所派遣的刺客回来了。   见到那名刺客犹如黑色山鹰般飘然落地,折继宣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拱手笑言道:“纳兰姑娘武艺高超,居然藏身在水中悄然而至,一剑便了结了梁青川的性命,实在了不起,在下在此多谢姑娘相助之恩了。”   黑衣刺客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面罩外的双目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冷然眼光,淡淡言道:“折公子不必客气,在下收了你的钱财,自当会为你办事,一万两银子取那梁姓商人的性命,也算公道。”   黑衣刺客嗓音清脆冷淡得犹如玉珠走盘,她竟是一个女子。   折继宣含笑点头,随即想起一事,皱眉问道:“对了,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纳兰姑娘指教。”   “折公子但说无妨。”   “其实相比起梁青川,崔文卿更是吾等的大敌,在下更愿意出五万两银子,请姑娘取崔文卿的性命,但不知姑娘为何要出言拒绝呢?难道五万两银子姑娘也是看不上眼?”   此话落点,黑衣刺客一阵默然,半响才轻叹道:“崔文卿此人……在下不想杀。”   “为何?”折继宣心知此女乃是久负盛名的刺客,历来心狠手辣绝对不会留情,没想到今番居然拒绝了刺杀崔文卿的提议,实在令他大感意外。   黑衣刺客目光冷然的望着他,淡淡言道:“此乃在下私事,还请折公子不必探究,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告辞了。”   折继宣见她不愿意言明,亦是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笑道:“好,银子我会令人送到姑娘指定之地的,姑娘走好。”   黑衣刺客微微颔首,转身身子一跃,立即就消失在了苍翠青绿的树林当中。   折继长怔怔然的看了黑衣刺客离去的背影半响,轻声言道:“兄长,也不知她为何不杀崔文卿,实在令人费解,莫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折继宣哑然失笑道:“继长啊,此女乃是纵横中原的绝顶刺客,向来眼高于顶,就崔文卿那穷酸模样,她岂会看得上崔文卿?不用问也是因为有所难处,故而才推辞不受,也罢,就让崔文卿在活上几天,总有一日我会让他成为冤死之魂!”   折继长点点头,笑道:“其实让崔文卿那厮活着也好,等楚怜儿来到府州,我还想看看他们夫妻俩是如何反目成仇的。”   折继宣朗声笑道:“说起来,我也迫不及待的等着这场好戏上演呐,崔文卿不是要算计爹爹么?这次咱们让他自食其果!尝尝厉害!”   说罢之后,两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容中充满了止不住的得意之色。   ※※※   暮春三月,崔文卿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府谷县。   刚进入城门,崔文卿也不四处逗留,甚至没有到阿玛尼服饰店去看上一眼,就回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面见折昭。   刚刚在正堂内坐定,崔文卿便一脸愧色的言道:“对不起,娘子都督,是我太过大意,没料到折惟本竟会抢先对梁青川和账簿动手,如今人证皆毁了。”   折昭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此际听到崔文卿大概讲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面上愁色更浓,苦笑言道:“历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夫君也是百密一疏而已,不必过多自责,咱们另寻他法便是。”   闻言,崔文卿精神一怔,连忙问道:“怎么?莫非娘子你已经想到其他办法对付折惟本了?”   折昭微微颔首,言道:“多亏夫君的提醒,回来之后本帅认真查看了振武军历年来的物资买卖账目,发现其中许多地方都有账实不符,列支凌乱之处,若是能够以此对付折惟本,倒是有着几分胜算。”   “这么说来,娘子你已经准备与折惟本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呢?”崔文卿口气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凝重之色。   折昭勉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言道:“是啊,此事终归应有个了解,倘若再不除去折惟本,只怕我振武军当真要陷入分裂之境了,倒不如干脆利落的决一雌雄,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崔文卿斟酌了一番,颔首道:“既然都督娘子你已经决定,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便可,不管如何,我都会相助娘子你斗倒折惟本。”   “好!”折昭拍案而起,正容言道,“有夫君相助,自是如虎添翼,本帅计划三日之后召集百将前来中军大帐,并当众展示折惟本贪墨证据,顺势将之拿下。”   崔文卿点头言道:“那好,届时在下便与娘子你同去,一道对付折惟本。”   未及黄昏,折昭与崔文卿谈话的内容便经过密报传入了折惟本的府中。   “爹爹,折昭似乎准备向你动手了啊!”拆看密报细读半响,折继宣的面上丝毫没有慌张之色,反倒有止不住的笑意。   折惟本接过密报一看,捋须大笑道:“阿昭虽则乃军谋天才,行军打仗算无遗策,然若论着官场算计人的功夫,却是差远了,居然以为能够凭借那些军中账簿,就可以对付老夫,实在太过天真,可笑啊可笑!” 第一八九章 聚将议事   “呵呵,那爹爹你打算怎么办?”折继宣见到自己父亲成算在胸,连忙兴奋一问。   折惟本轻轻一哼,言道:“她不仁,我自当不义,咱们可以顺势来一招请君入瓮,让折昭自食其果,到时候老夫在倒打一耙,让她丢尽颜面,也请太后她老人家乘机解除折昭振武军大都督之职。”   折继宣大笑言道:“若是折昭失去大都督之位,那爹爹的机会岂不是来了?以太后对爹爹的青睐,大都督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自是如此。”折惟本振奋一笑,特别是多年夙愿即将达到的时候,更让他心内生出了几分振奋之情。   成者王侯败者贼!折昭,输的人一定会是你,也只有我折惟本才是振武军大都督最合适的人选,而你以后也会匍匐在我折惟本的脚下,仰我的鼻息而活,甚至我还可以将你献给对你思慕已久的齐王殿下,换一个更为光芒的前程!   心念及此,折惟本大感快意,忍不住酣畅淋漓的大笑了起来。   三日之后,淅淅沥沥下了数天的春雨在黎明之前忽地收刹了。   天空放晴,朝阳喷薄而出,光照大地,也照得振武军中军大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   辰时刚至,数十面牛皮战鼓轰然鸣动开来,急促的鼓点恰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席卷并震撼着整个天地,正是振武军的聚将鼓声。   三更鼓声堪堪完毕,所有大将已是飞马赶至了中军大帐之内,百余顶盔贯甲的大将分列东西两厢而战,个个目不斜视,神情严肃,威武得恰如九天之上的天兵天将一般。   折惟本乃是振武军长史,相当于振武军副帅,自当站在了东厢最前列,望着尚且空无一人的帅台,他的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了几丝阴冷的笑意。   片刻之后,折昭亲卫大将穆婉率先而至,行至帐口高声宣呼道:“振武军大都督、冠军大将军折昭升帐点将。”   随着高亢的宣呼声落点,折昭步履从容的走入了中军大帐之内。   今日她头戴飞凤白银盔,身穿一副用上好精铁特殊打制的甲胄,薄软贴身而又极为坚挺,甲叶随着她前行的脚步摩擦发出清亮的振音,身后的大红斗篷轻轻飞扬,大有巾帼不让须眉,娇娥不逊丈夫的英伟气度。   行至帅台上,折昭转身而立,帐内诸将已是齐声抱拳作礼:“末将见过大都督。”   “诸君免礼!”折昭干脆利落的言的一声,沉声言道:“今日本帅召集诸位前来中军大帐议事,是有涉及振武军安危的大事须得商议,盖因此事也与本帅夫君崔文卿有关,故此本帅特许崔文卿入帐议事。”言罢断然下令:“穆将军,有请崔文卿。”   站在帐边的穆婉轻轻颔首,又是高声宣呼:“大都督有请崔文卿入内。”   闻言,正站在帐门口的崔文卿面上浮现出了几丝无奈的笑容。   都督娘子今日为何这么多规矩,居然事先还要让他在外面等候召见,而不是陪着她一并入内,实在奇怪。   不过崔文卿也懂得今日对于折昭所具有的意义,连忙收敛笑容,昂首大步而入。   刚刚行至中军大帐之内,崔文卿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了一股大军之中的赫赫威仪。   要知道今日能够进入这中军大帐中的武将,个个都是校尉以上的官职,更有许多还是身经百战的赳赳勇士,他们聚在一起,站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散发出了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勇士之威,倘若是胆小的人,说不定当即就会吓得双腿发软。   崔文卿乃是不折不扣的文弱书生,穿越之前也只是一个普通商人,说起来还未见过这样的赳赳气势,一时之间竟有一股如芒刺背的不自在感觉。   然而刚看罢站在帅台上的折昭一眼,崔文卿如芒刺背的感觉忽地就消失不见了,霎那间竟平添了一种自豪之情。   仍他帐内有多少能征善战的赫赫武将,还不是一样雌伏在自家娘子身前拱手听命,自己连折昭都不惧怕,岂会惧怕区区军威?   心念及此,崔文卿大觉轻松,走到帅台下止不住脚步,回身对着帐内诸将笑吟吟的拱手道:“在下崔文卿,今日奉折大都督之令参与今日军议,诸位将军久违了。”   “见过姑爷!”众将见到崔文卿作礼,也连忙回礼问好。   其实说起来,在场的许多武将虽从未曾将过崔文卿的真容,然而对他的大名却早已如雷灌耳了。   不因别的,光是早就已经普及振武军全军的鸟巢裤衩,已经让振武军全军谁人不识君了。   见到崔文卿入内不卑不亢,神态从容,且丝毫未被中军大帐的将威所摄,折昭不禁在心内暗暗赞叹了一声,开口言道:“夫君前来是客,本帅特许入座,来人,赐坐。”   言罢,便有一名军仆搬来了一张木墩,崔文卿也不可套,对着折昭拱了拱手,悠然落座。   折昭微微颔首,其后正襟危坐在帅案之后,绷着俏脸沉声言道:“诸位将军,自本帅执掌振武军以来,对于军资物资采购之事一直交给折惟本长史负责,折惟本长史乃是本帅叔父,先父在世的时候,对其也是赞叹有加,故此本帅对叔父的能力一直非常放心,然最近本帅翻查资金物资往来明细,发现其中有许多不清不楚的地方,军资采购一事关系甚大,本帅自当不敢拖延,聚将于此,彻查此事!”此话说到后面,已是带上了一股斩钉截铁的冷然。   在场诸将一听折昭之意,顿时明白折昭是想对付折惟本,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双雄对决即将来临,全都感觉到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直往上冒,瞬间就流遍了全身。   众将当中,以前军主将白亦非为首的折昭派全都露出了无比振奋之色,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只要折昭夺回军权,那就意味着振武军军权复归一人,分离危局也就不再。   折惟本的那些亲信知道若是折惟本一倒,折昭也不可以放过他们,一时之间个个面露凶色,准备与折昭等人斗个你死我活。   而最难受的莫过于那些保持中立的墙头草派,面对如此艰难之境,不知该如何选择的他们不禁茫然所措了。 第一九零章 自有所持   在这样紧张肃然的气氛中,众将的呼吸也是渐渐沉重了起来,阵阵喘息声恰如战阵之鼓般,狠狠敲击在众人的心上。   而作为当事人的折惟本,更是成为了众将瞩目的对象。   这位执掌振武军长史多年,几乎可以说是架空了大都督的枭雄人物,究竟要如何应对这样不利的局面呢?   他是会奋起反抗,还是会为之服软?   一时之间,人们心思各异,无数心思转悠不止,都想看看折惟本将要采取如何行动,来破解眼前这样的危局。   便在此时,位列于东厢第一列的折惟本却是止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刺耳而又尖锐,更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愤怒,任谁听在耳中,都知道折惟本已是陷入了激愤之中。   折昭早在心内猜想过折惟本突闻此事的反应,万万没想到此人居然还会这般大笑出声,且笑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藐视之意,不禁令她大感怒火中烧,愤怒难耐。   崔文卿见状,却是洒然一笑,轻轻一句话恰如沉雷般打破了帐内的宁静:“折长史笑得这么开心作甚?难道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乎?”   折惟本忽地止住的笑声,目光冷然的望着不远处的崔文卿,冷冷言道:“我折惟本负责振武军采购多年,向来问心无愧,对得起折家列祖列宗,大都督从前都是对我信赖有加,没想到你这穷秀才入我折家之门后,妖言惑众,混淆视听,竟蒙蔽大都督冤枉老夫贪墨,实在可恶之忧!今日老夫就要以折家长者的身份,教训你这狗赘婿!”言罢竟是捋起袖子,便要大步上前去教训崔文卿。   折昭见状一愣,不明白折惟本为何突然朝着崔文卿发难,霍然站起怒声言道:“折惟本,此乃中军大帐,崔文卿亦是本帅贵客,岂容你欺凌于他。”   折惟本目光转向折昭,毫不退缩的与之直视道:“大都督,你已经被这狗贼蒙蔽了双眼,末将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待末将收拾了这个小人,再向你请罪。”说完之后,去势不减,已是快要来到崔文卿的面前。   崔文卿避也不是,逃也不对,心知此时此刻不能弱了折昭的威风,只得紧紧咬着牙关坐在原地,不避不退。   “折惟本尔敢!”   便在折惟本快要靠近崔文卿的时候,前军主将白亦非已是快步而至挡在了他的面前,双目怒瞪愤怒言道:“大都督面前,岂容尔等放肆!还不快快住手!”   折惟本嘴角溢出丝丝冷笑,望着折昭言道:“大都督,这么说来你是摆明了要支持崔文卿这个无耻败类,对么?”   折昭冷冷言道:“崔文卿乃是本帅夫君,本帅自然相信于他。”   折惟本又是一阵冷笑,言道:“好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傻女子,阿昭啊,兄长将振武军交在你的手中,当真是一种错误!你这样愚昧无知,有眼无珠,有何颜面能够成为我振武军的大都督!”   崔文卿站起身来,沉声质问道:“折惟本,大都督天纵奇才,慧眼如炬,怎会有你说得这么不堪!今日议事的目的,乃是查究你贪墨之事!劝你休要再次狡辩岔开话题!”   “对,速速言归正传。”白亦非脸上满是警惕之色,显然随时防止着折惟本突然发难。   折惟本冷笑一声,回身对着众将拱手一圈,义正言辞的言道:“诸位袍泽,老夫职司振武军长史多年,一直为心无愧,没想到今日大都督却听信小人之言,妄想置老夫于不义,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寒心,其实这段时间,老夫已经暗中查清楚了一件事情,本欲私底下向大都督禀告,然崔文卿咄咄逼人,老夫无可奈何,眼下也只能大白于诸位之前,请诸位为老夫做主,顺便再看看他崔文卿是一个怎样的无耻小人!”   崔文卿一听此话,顿觉折惟本似乎早有准备,不禁心头一沉,冷冷问道:“折长史,你此话何意?!”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何意!”折惟本一声冷笑,戟指崔文卿寒声言道,“大都督盲目无知,易被蒙蔽欺瞒,然老夫可不是容你欺骗的,崔文卿,其实老夫一直对你的人品非常怀疑,故此派人前去你的家乡河北安平县前去查探,得知你在与大都督成亲之前,曾与当地一名叫做楚怜儿的青楼女子纠缠不休,那楚怜儿甚至还怀了你的骨肉,待到你进京赴考,楚怜儿一直留在安平县痴痴等候你的归来,没想到你却见利忘情,与大都督成亲抛弃了楚怜儿,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大感不耻,你又有何颜面成为我折家女婿!”   此话恰如一声惊雷,顿时震得帐内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面面相觑,其后视线又转向了崔文卿,目光中闪烁着不能置信的神光。   在闻言的一霎那,折昭也是露出了惊容,心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然而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从容,也深知此时此刻一定要相信崔文卿,就如同上次天机道人污蔑崔文卿是妖怪那般,故此冷声言道:“折惟本,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本帅夫君的亲白。”   折惟本冷笑言道:“是否污蔑现在还言之尚早,倘若大都督不信,不妨问一问崔文卿,看看究竟有没有此事!”   听到折惟本居然这样言之凿凿,折昭芳心瞬间为之一沉,眼下她也不便强言辩驳,索性将话语权交给了崔文卿,望向他正色言道:“既然如此,还请夫君当众澄清此事,以示清白。”   面对着众人的灼灼目光,崔文卿却是感觉到耳畔阵阵轰鸣,头脑昏昏沉沉,巨大的震惊已是将他湮没了。   楚怜儿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   说起来,也怪前世崔秀才所惹下的一段孽缘。   那还是在两年之前,正在安平县老家用功苦读的崔文卿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邂逅了一名叫做楚怜儿的青楼女子。   楚怜儿肤白貌美大长腿,琴棋书画全精通,很快就将木讷老实,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的崔文卿迷得是晕头转向,不能自持,整日神思不已。 第一九一章 楚怜儿   而没想到那楚怜儿也是个妙人,面对崔秀才有意无意的爱慕之情,竟大胆的挑明了自己爱意,于是乎两人就这么走在了一起。   只可惜崔秀才家中太穷,而楚怜儿又是当地名妓,两人之间的私情自然遭到了势利老鸨的坚决反对。   无可奈何之下,崔秀才便与楚怜儿偷偷约定,待到崔秀才进京赴考求取功名,取得一番事业之后,再回来安平县找楚怜儿,为之赎身让她脱离苦海,从此以后两人也能够在一起。   于是乎,才有了崔秀才进京赴考之事。   然而后面之事却难以预料。   科举落榜的崔秀才尚未回到安平县,就在洛阳被折昭令人绑到府州来了。   成亲之夜他又跌落池中淹死,被穿越而来的灵魂上了身。   穿越而至的崔文卿自然不会理会昔日崔秀才的种种感情纠纷,加之他一直感觉到那楚怜儿并非是真心实意的看上崔秀才,故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然此时此刻被折惟本提及,他自然感觉到了说不出的震惊,心内也是方寸大乱。   见到崔文卿良久没有开口,折惟本得意的冷笑道:“怎么,为何不说话了?你崔文卿向来不是能言善辩么?还不快对大都督讲述一下你与楚怜儿的山盟海誓之情。”   折昭隐隐发觉了崔文卿的神情有所不对,便知道此事一定不会如自己所想的这么简单。   即便贵为振武军大都督,但说到底她依旧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得知丈夫可能与其他女子有染之际,也极难保持平静之心,此刻语调莫名多了几分质问之意:“夫君,折长史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你是否认识那个楚怜儿?”   崔文卿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心知自己无法逃避这么问题,深深吸了一口粗气点头言道:“都督娘子,折惟本所言非虚,以前我在安平县的时候,的确与楚怜儿有过一段私情。”   此话犹如一块大石轰然落入了宁静的水面,登时就激起了轩然大波,中军大帐立即大大骚动起来,窃窃私语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站在帅台上的折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娇躯轻颤,一双粉拳也是不自禁的握紧了,望着崔文卿的美目充满了止不住的震惊之色。   她实在没有料到,崔文卿在成亲之前居然与其他女子有染,而且她与崔文卿相处数月,对于楚怜儿之事崔文卿居然只字未提,将她彻底蒙在了鼓中。   可笑的是他居然还一直要求她相信自己,没想到在这个对付折惟本的关键时刻,居然爆出了这样的丑事,要她如何能够相信于他。   感觉到了折昭的愤然震怒,崔文卿忍不住在心内暗骂了闯祸的崔秀才一番,对着折昭情真意切的言道:“都督娘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我崔文卿同样也有,但我可以在此向你保证,自从与你成亲之后,我再也没有想过楚怜儿,也根本没有想过要返回安平县与之一起,还望娘子你不要胡思乱想,当以大事为重。”   折昭也知道折惟本这时候说出楚怜儿之事,乃是有着深深的目的的,更为了打击她与崔文卿夫妻协力之心。   她虽然明白这个道理,此时此刻却再也无法冷静下来,心内更是充斥着一股被崔文卿背叛的深深屈辱感,若非她强行压抑住心内愤激的情绪,说不定就会轰然爆发。   折惟本阴冷一笑,继续火上浇油的开口道:“崔文卿啊,如今那楚怜儿已经诞下了你的骨肉,在安平县苦苦等候你的归来,没想到你傍上了大都督这根高枝,竟是这样翻脸无情了?老夫为了揭穿你这伪君子的面目,已经将楚怜儿带到了府谷,不知你是否愿意一见呢?”   一听楚怜儿居然生下了孩子,崔文卿心内又气又急,这种喜当爹的感觉让他不禁将身为罪魁祸首的崔秀才骂了个通透。   这厮一生根本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死了之后居然还出了这样一个难题,让他不慎陷入困局,实在令他郁闷气恼得想要吐血。   未等崔文卿开口,折昭已是冷冷下令道:“既然如此,那就将这楚怜儿请入军帐之中,与崔文卿对持。”此言口气冷然,说完之后她也不看崔文卿一眼,神情冷得犹如冰封已久的千年寒冰。   崔文卿知道折昭心内的愤怒,然此事的确容不得他再行辩驳,也是只能沉默不语。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忽闻帐外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登时就让帐内所有人为之侧目。   未等众人看得明白,折继长已是领着一个怀抱婴孩的年轻貌美女子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大都督,安平人氏楚怜儿带到。”   那年轻貌美女子显然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紧张得小脸儿满是惊容,对着帅台之上的折昭作礼一福,怯生生的言道:“民女楚怜儿,见过折大都督。”   折昭视线在楚怜儿脸上巡睃有倾,唇角不自禁的抽出了几分冷笑:“你叫楚怜儿……果然生的是我见犹怜,转过头去,看看是否认识此人。”言罢素手一扬,已是指向了崔文卿。   楚怜儿顺着折昭所指转过视线,当看到正站在那里的崔文卿之时,美目中登时就焕发出了惊喜不已的神光,惊喜不已的言道:“崔郎,你为何会在此处?奴找的你好苦啊!”   崔文卿苦笑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   折惟本冷笑开口道:“楚姑娘,这位崔文卿崔公子目前可是我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婿,你可得认仔细一点,千万不要认错了。”   楚怜儿欣喜点头道:“奴家与崔郎相识两年,他的模样早就已经深刻在心头,岂会认错?他就是奴家的崔郎。”说完之后,小步腾腾的来到了崔文卿身前,目光直视着崔文卿的脸庞,两行清泪已是止不住流了下来。 第一九二章 折昭的信任(盟主加更3/8)   “崔郎,我是怜儿啊,你怎么不说话?”   “难道你真如折长史所言,喜新厌旧不要怜儿了么?”   “其实怜儿之所以要见你,并非是要破坏你和折大都督的婚事,怜儿身份卑贱,也不敢与折大都督争夫,完全是为了见你一面。”   ……   崔文卿望着面前楚楚动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楚怜儿,顿觉有口难言,半响才长叹一声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楚怜儿抽抽搭搭的言道:“怜儿也知道自己出身青楼身份卑贱,没有颜面前来寻找崔郎,但是这个孩子却是崔郎你的亲身骨肉,难道你忍心弃置不管么?”   似乎感觉道楚怜儿悲伤的心境,她怀里襁褓中的婴孩也是大声啼哭了起来。   崔文卿无可奈何,苦笑着问道:“你怀中的婴童是我的孩子?”   楚怜儿点头言道:“崔郎进京赴考离开安平县没多久,怜儿就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崔郎你的骨肉,原本老鸨逼我将孩子流掉,但我一想到这个孩子始终是崔郎你的血脉,故而强行反抗,将孩子生了下来,今番特意前来,将孩子送到你的身边,了解一桩心事。”   崔文卿望着那啼哭不止的婴童,已经被如此狗血的一幕折腾得方寸大乱。   但他明白楚怜儿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必定是折惟本所施展的阴谋,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崔秀才的也不得而知,故此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心念及此,崔文卿脑海中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对着楚怜儿正容言道:“楚姑娘,你我之事待到军议之后再作商议,还请你暂且退下如何?”   未等楚怜儿开口,折继长已是冷笑言道:“怎么崔文卿,做过的事情难道你还想要逃避不成?”   折继宣亦是冷言讽刺道:“好你个崔文卿,原先还觉得你老老实实,没想到暗地里却是一个负心薄情之人,骗完了楚怜儿,又想欺骗大都督?依我看来,你这样的斯文败类岂能成为我折家的女婿!”   “对对对,斯文败类!”   “这样的人渣,实在令人唾弃,大都督真是太吃亏了。”   “还多说什么,折家岂能容的下如此女婿,将这个败类赶出折家,赶出府谷!”   “对,赶出府谷!”   ……   转眼意见,便是一片群情激奋的嚷嚷声,许多将领都是义愤填膺了。   而与崔文卿关系交好的白亦非,甘新达等人,面对这一幕却只能缄口不言,没有出言襄助。   的确,崔文卿前番欺骗了楚怜儿,眼下又欺瞒折昭,这样卑劣的人品也让白亦非等人深感不耻,他们没有选择声讨崔文卿,已是留了情面。   心知自己奸计达成,折惟本面上溢出了一丝阴冷的微笑,对着帅台拱手亢声言道:“大都督,眼下事实已经清楚明了,崔文卿负心薄情,满口谎言,连你也被他的花言巧语蒙在了鼓里,还请你立即将此人逐出折府,以示我折氏清誉!”   霎那间,折昭犹如身处于一个巨大的旋窝当中,绕是她身经百战,多思善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特别是看到楚怜儿环抱婴孩站在崔文卿的前面,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也从她心底蔓延开来,似嫉妒又似悲伤,还有阵阵难以言说的失落失望,脑海中已是乱成了一团浆糊。   长久以来,她与崔文卿都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情,若是在数月之前,见到这一幕的折昭根本就不会有半点伤心,说不定已经恼怒的将崔文卿逐出府中。   然经过数月的相处,特别是崔文卿展现出过人的智慧,替她解决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之后,折昭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对崔文卿有所改观,从以前的漠然无视,变作了认同理解。   然今天楚怜儿这件事,却如同耳光一般狠狠扇在了折昭的脸上。   不仅让她失去了作为一名妻子的最基本尊严,更让她在全军将士面前失去作为主帅的尊严。   连自己的夫君都管不住,她又有何颜面统领这五万振武军呢?   看到折昭俏脸不住的变幻着神色,折惟本冷笑提醒道:“大都督,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想包庇崔文卿不成,请你速做决断,将崔文卿赶出折家。”   崔文卿心知折昭有所动摇,连忙拱手言道:“都督娘子,此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想你解释,然目前乃关键时刻,请你不要中了折惟本这恶贼的奸计!当以大事为重。”   折昭视线微转,落在崔文卿身上,含满着止不住的怀疑、失望、冷然,暗暗扪心自问道:崔文卿,你这样欺骗我,我真的还应该相信你么!   崔文卿问心无愧的看着她,目光没有半分退缩,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即便与楚怜儿有染,也是昔日崔秀才的行径,难道现在他还要替崔秀才当接盘侠不成?!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无声的交汇着,碰撞着,似有万般言语通过这样的方式说出,在两人心底无声的交流着。   渐渐的,折昭只觉心内那不信任的坚冰犹如被炙热阳光照射般慢慢融化了,心头止不住一暖,一个荒唐的念头也是冒了出来:崔文卿应该不会骗我,此事必定另有隐情。   心念及此,折昭恢复了清明,心内也是有了决断,环顾诸将亢声开口道:“诸位将军,本帅与夫君相识数月,心知他绝对不会是这样薄情寡义之人,此事应该另有隐情,岂能如此武断处之!”   此话落点,武将们全都是一片嗡嗡哄哄的议论,显然折昭此话激起了他们暗暗反对,故此才议论不断。   “果然是一个头脑发热的傻女子啊!”   折惟本要得便是这样的结果,心底大有阴谋得逞后的振奋,望着折昭冷声言道:“这么说来,大都督你是要继续包庇崔文卿,无视我折家列祖列宗的颜面呢?”   折昭美目一横,闪烁着清冷的光泽:“折长史,崔文卿乃是本帅之夫,他的人品怎么样也是本帅的家务事,岂容你在这里搬弄是非!”   折惟本摇头失笑道:“老夫身为折氏长者劝大都督一句,没想到大都督你却只愿意相信小人,如此刚愎自用,不纳良言,有何本事能够统帅我振武军全军?兄长将振武军交在你的手中,当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被这老匹夫搅和一通,崔文卿早就暗怒不已,而且楚怜儿的到来显然并非折惟本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如此一来,他和折昭的形势倒是趋于劣势了,若不想办法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只怕会越抹越黑。   最近票票似乎不太给力啊,有票的书友们尽量将推荐票、月票投给嘟嘟,你们的票票才是布衣码字的动力。 第一九三章 中了圈套   折昭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冷冷言道:“崔文卿之事本帅回去之后自当懂得处理,眼下要务,在于审问折惟本贪墨军资一事,还请大家不要本末倒置,让小人得以逍遥法外!”   折惟本冷冷一笑,望着帐内的将领们开口言道:“相信诸位袍泽都已经听见了,大都督宁愿相信小人之言,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而且还怀疑老夫贪墨军资,好,那就请大都督拿出证据来,容老夫一睹。”   折昭微微颔首,沉声吩咐道:“王主薄,将这些年振武军战马采购账簿拿出来容大家一观。”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中年文吏捧着厚厚一摞帐篷走了出来,放在了折昭面前的帅案之上。   众将都知道振武军历年来的战马采购,均是由折惟本具体负责的,见到折昭以此发难,相信一定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才会如此。   折昭纤手拿起了放在最表面的那本账簿,随意翻动了几页,看到上面所标注的红线之处,冷声质问道:“大佑七年三月,折惟本你负责购买骏马三千匹,马商已经全数将骏马移交给振武军,由你亲自点数确认,然本帅翻查军资账簿,却发现当年振武军各军加起来只接受了两千两百匹战马,还有八百匹战马去向不明,而账簿上也没有记载说明,在这里本帅想问问折长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八百匹战马看似数量不多,然在非常缺乏战马的大齐,一匹良马售价高达二三十两银子,也就是说这八百匹战马至少要值一万多两银子,当真是一个骇然听闻的数字了。   话音落点,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到了折惟本身上,显然要听他想要如何回答。   折惟本唇角泛出了一丝古怪的微笑波纹,拱手言道:“大都督,末将经手的战马买卖太多,岂能每一比都记得清楚,还请你将账簿拿给末将一睹,不知如何?”   如此要求也算正常,折昭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道:“好,你自己看看吧。”言罢也没有让别人相送,就这么随手一扔,朝着折惟本丢去。   折惟本大手一抄准确接过,放在手中刚刚看得几页,忽地止不住怒声言道:“大都督,这本账簿签字画押均非末将手笔,一看这本账簿就是有人凭空捏造,故意冤枉末将,其心实在可诛!”   没想到折惟本却矢口否认账簿乃是由他亲笔画押,众将全都止不住一阵惊讶了。   若账簿当真是假了,这么说来便是有人故意针对折惟本而布下杀局,首先提出此事,并拿出这所谓证据的折昭,自然难持其咎,逃不脱谋害良将的嫌疑。   “什么,并非是你的手笔?”折昭面容一惊,继而沉下俏脸言道,“折长史,这本账簿乃是你亲手交给本帅的,岂能有假!”   折惟本绷着老脸肃然言道:“如大都督所言,末将的确已经将振武军历年来的往来账簿交给了大都督你,但是这本账簿,请恕末将直言,并非是真正的账簿,完全是一本假冒之物,目的便是为了冤枉末将,大都督,末将倒是觉得你应该向全军将解释一下,为何会多出这本账簿,从而用它来陷害末将?”   折昭心头一凛,冷声问道:“折长史有何证据证明这本账簿乃是假的?”   折惟本冷笑言道:“这本账簿上面的签字画押虽然非常神似末将字迹,但依旧是人为临摹仿写,振武军历来采购物资记账,均有着两套账簿,分别由老夫以及军辎参军掌管,为的便是对账核查,大都督若是不信,尽管可用军辎参军那本账簿前来比对,便知道末将之言是否属实了。”   折昭淡淡言道:“折长史,本帅早已经核对过两本账簿,上面所记载的数目全都一致,自然不是假的。”   折惟本冷笑道:“大都督这么说,末将岂会服膺?为求公平,还请大都督取来军辎参军所存的账簿,当着诸位同僚的面前核对。”   “既然如此,那好。”折昭轻轻颔首,下令道,“军辎参军速速取来大佑七年的军马采购账簿,以供比对。”   军辎参军现在本就身在帐中,闻言立即拱手应命,脚步匆匆的转身出帐,上马而去,   片刻之后,军辎参军折回,手中已是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账簿,对着折昭拱手言道:“大都督,末将已经将账簿取来。”   折昭抬手下令道:“好,你速速将振武军三月采购军马数目读出来听听,看看究竟数目为何。”   “诺!”军辎参军点头应命,用左手手掌捧起了账簿,右手飞快翻动着。   须臾之后,他停下了翻看的动作,看得账簿半响,朗声开口道:“启禀大都督,大佑七年,振武军在雁门马商处购得战马两千两百匹,分别是前军三百五十匹、左右军各四百匹,中军后军各三百匹,大都督亲卫营一百匹,故此,两千两百匹战马账簿往来清楚,断无有人在其中克扣贪污!”   此话落点,大帐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寂静当中。   如今军辎参军的账簿证明折惟本并没有说谎,那就意味着折昭手中的这本账簿乃是假的,而她的目的便是为了冤枉折惟本,以达其除掉折惟本的目的。   一时之间,许多将领看折昭的目光全都变了。   折惟本唇角泛出了一丝冷笑波纹,心内却大感振奋,暗忖道:折昭啊折昭,你今天终于不甚上当,看你还如何能够解释清楚。   原来当初在交割账簿的时候,折惟本暗中留下一个心眼,故意更换了军马购买账簿,并留下了一处看似他贪赃枉法的纰漏,将购置的两千两百匹骏马,改做了三千匹。   折昭翻查账簿感觉与各军的军马接受数目不对,于是乎前去找军辎参军核账。   军辎参军早就已经被折惟本收买,给折昭所看的也是一本与假账簿对应的假账簿,折昭信以为真,便当真以为是折惟本以此贪污,便在今日用此点来对付折惟本,从而中了圈套。 第一九四章 亲卫营的背叛   折昭愣了愣,冷笑言道:“好你个军辎参军,居然偷偷与折惟本合谋欺骗于我,原来当日你给本帅看的那本账簿,也是假的。”   军辎参军硬着头皮拱手言道:“大都督,末将从未记得你曾在末将这里察看过什么账簿,还请大都督不要为难末将。”   “好,好一个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折昭俏丽上冷笑更盛,“这么说起来,折长史便要坐实本帅冤枉污蔑你之罪呢?”   折惟本冷着脸寒声言道:“大都督你包藏祸心,用一本假的账簿冤枉末将,欲陷末将于不义,在场所有袍泽都可以为末将做个见证,末将自然要告上朝廷,治你一个陷害同僚之罪。”   言罢,他又转身对着在场将领们抬手一拱,正容言道:“诸位同僚,鉴于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如此行径,本将觉得她已经无法履行振武军大都督之职,将振武军交到这样卑劣之人的手中,更会成为我们折家的灾难,本将作为折昭的长辈,现在就以振武军长史之责,罢免折昭的军职,收押大牢容朝廷裁决,还请诸位同僚能够以全军为重,助我拿下折昭。”说完之后,已是语带铿锵,声浪骇然。   恰如被当头棒喝,帐内将领们全都醒悟了过来。   许多人得知折昭污蔑折惟本之事已经坐实,于情于理折昭只怕都逃不过朝廷的惩罚,也极难继续担任振武军大都督一职,如今大势以明,折惟本显然就要上位,自是表现忠心的时候了。   于是乎,许多将领都不怀好意的看着高坐在帅台上的折昭,显然蠢蠢欲动。   折继宣见状便知道大事已成,连忙抽出佩剑一指,厉声喝斥道:“诸位同僚,还请大家助我拿下折昭,救振武军于水火,到时候朝廷必定会有所封赏。”   一听此话,不少将领更是打定了跟随折惟本,全都抽出了佩剑,一时之间,帐内大见肃然之气,直向振武军大都督折昭而去。   “大胆,何人胆敢在此放肆!”白亦非身形矫健的走上帅案,护在折昭身前厉声喝斥道,“即便大都督当真有错,也须得由朝廷派人前来调查,尔等岂能妄动私刑!”   “白将军此言不错。”中军主将黄尧挡在了想要上前捉拿折昭的将领们之前,义正言辞的劝说道:“诸位袍泽,大都督统领振武军多年多有建树,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本将觉得此事尚有不明不白之处,还要容当后查,岂能这样轻率行事?”   两人言之凿凿,到让想要冲上帅台的将领们心存迟疑。   折惟本心知眼下可不能有丝毫的退缩,止不住冷笑言道:“折昭阴谋败露,自知难逃罪责,眼下岂能让她继续把持振武军的军权?而且难保她不会狗急跳墙,对吾等大开杀戒,还请大家千万不要心慈手软,丢了自己的性命!”   折继宣颔首言道:“爹爹此话说得不错,大家千万不要上当,此时当以擒住折昭为上。”   面对这样闹哄哄的一幕,折昭俏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惧意,站起身来冷冷问道:“折惟本,前番本帅已经饶恕过你冒犯主帅一事,没想到今日你依旧变本加厉的想要夺取振武军都督之权,本帅念你好歹也是我折家长者,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倘若你就此收手,本帅绝对既往不咎,饶恕你的性命,此乃你最后一次机会,枉你认清形势!”   折惟本一听折昭此话,差点笑掉了大牙,没想到到了决一胜负的关键之际,折昭居然还认不清形势,当真是傻得可以,难道她还以为两人之间有着和平解决的可能么?   今日不是她折昭死,就是他折惟本亡!   心念及此,折惟本冷冷言道:“阿昭,没想到直到现在,你依旧执迷不悟,不肯承认错误,老夫乃你的亲叔父,自当不会坐实振武军以及折家陷入危局,今天不管如何,都必须拿下你,上报朝廷论罪。”   折昭冷笑道:“这么说来,叔父你今天是非得与我斗个鱼死网破呢?”   “对。”折惟本牙关紧咬,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折昭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失望之色,然而心内也有着一阵心安理得的轻松,是他不仁,故此我才不义,即便折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应该原谅她才是。   想到这里,折昭忽地厉声下令道:“帐外将士听令,速速入内拿下预谋反叛的折惟本!”   话音刚落,帐外铿锵之声大起。   便有亲卫营将士冲入了中军大帐之内,个个持刀带盾,满脸肃杀,领军的正是折昭的亲信大将穆婉。   见状,原本还蠢蠢欲动的武将们全都面露惊色,要知道折昭的这位亲卫全都是精兵强将,若在这里刀剑厮杀,相信大家都讨不到什么便宜,故此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折惟本冷哼言道:“怎么,大都督说理不成,准备用强呢?难道你以为光凭这些刀剑,就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了么?如此行径,如何能够让人服气!”   折昭冷然言道:“折惟本,此乃本帅中军大帐之内,只要本帅一声令下,立即就可以让你人头落地,难道直到现在,你还认不清形势,想要与我争振武军大都督之位?”   折惟本仰头大笑道:“阿昭啊阿昭,你真是太过天真了,难道你以为振武军之中可以容你一手遮天么!”   言罢,他双手合十重重拍掌,便见亲卫营中的一员武将神色一凛,亢声开口道:“亲卫营的弟兄们,折昭多行不义,包藏祸心冤枉折长史,更想置折长史以及诸位将军于死地,还请大家能够认清形势,不要被折昭利用,助纣为虐!”   穆婉神情一怔,不能置信的问道:“王副将,你此话是什么意思?大都督一直以来可是待你不薄啊!眼下你岂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名叫做王副将的武将有些畏惧的看了折昭一眼,忽地昂昂高声道:“穆将军,末将只懂得为将之义乃是要效忠朝廷,折大都督阴谋陷害折长史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末将岂能盲目效忠!”   “你……可恶!”穆婉气得俏脸变白,娇躯也是瑟瑟颤抖。 第一九五章 早有准备(盟主加更4/8)   折昭冷笑开口道:“原来王副将你早就已经被折惟本收买,而隐藏在本帅身边的奸细,便是你。”   王副将气昂昂的言道:“末将只知道忠于朝廷,没有被任何人所收买。”言罢对着他所统领的亲卫们厉声下令道:“弟兄们,咱们虽则为折大都督的亲卫,但也不能干出谋反作乱之事,此际当跟随折长史擒下折昭,以供朝廷发落。”   王副将足足统领两百亲卫,亲卫们听到直系长官的军令,自然轰然应命了。   而穆婉所领的这些亲卫得知今日变故之由,也不禁一阵窃窃私语,显然生出了犹豫不定之心。   面对如此危机,折昭面色如常,犹如一只美丽的雌虎般傲然站在帅台之上,心内不自禁的涌出了一阵悲凉:难道这就是所说的墙倒万人推么!折惟本在振武军的影响力的确是太深了啊。   见到折昭已经毫无办法,连不少亲卫也投靠了自己,折惟本心内止不住阵阵得意,冷笑言道:“阿昭,事已至此,老夫索性给你讲个明白,其实老夫早就察觉到你有所图谋,故而得知你今日在此举行军议之时,已经调集五千骑兵集结于山谷之内待命,眼下你这大营之中不过千余军力,岂会是老夫的对手?劝你还是立即投降,束手就擒。   一听此话,白亦非和黄尧均是色变。   他们所领的前军以及中军离振武军大营尚有一段距离,即便现在来援,只怕也是赶不及了,光凭大营中的一千军卒,岂会是五千能征善战的骑兵的对手?   “大都督……”白亦非望向了神情漠然的折昭,心内又急又是悲愤,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大势已去了么?   这时,一直默然无语,注视着事态发展的崔文卿走上了帅台,轻叹一声言道:“阿昭,事已至此,要不我们还是投降吧?”   折昭尚未开口,白亦非已是怒声言道:“好你个崔文卿,枉我平日里把你当作兄弟,没想到大事当前,你居然想要投降,大都督和我都是看错你了。”   崔文卿目光微微闪烁,叹息道:“白将军,君子不立围墙之下,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么?大都督是斗不过折长史的啊!”   白亦非重重的“呸”了一声,望向崔文卿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冷冰冰的言道:“我白亦非乃顶天立地的汉子,岂会作出这般卖主求荣的勾当?崔文卿,你要投降自己前去便可,从今往后,我白亦非没有你这个兄弟了!”   中军主将黄尧也是颔首道:“不错,好男儿自当重义守信,护卫主帅安全,白兄,就让我们护卫大都督杀出去,点齐兵将再来报仇。”   一席话听得白亦非热血沸腾,重重点头道:“好,就依黄将军之言!”   折惟本哈哈大笑道:“振武军大营马上就要被本将大军包围,岂能容得你们逃脱?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在这般紧张肃杀的气氛中,崔文卿又是沉沉一叹,摇着头模样似乎甚是可惜,言道:“都督娘子,看来你的支持者并不太多啊,大部分的将军都选择站在了折惟本的身边。”   折昭冷笑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振武军正是有这么多鼠首两端之徒,才动荡不休,今日之后,我折昭必定会整肃振武军,肃清这些败类。”   崔文卿颔首道:“既然现在敌我双方已经清楚明了,而藏在亲卫营中的奸细也已经露面,那咱们就此收网吧,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那是当然。”折昭重重颔首,美目视线中多了一股杀气。   听到两人的对话,折惟本等人尚在惊疑不定,不明就里当儿,忽见站在帐口的穆婉对着帐外单手一挥,便有一只响箭带着凄厉的尖锐之声直冲云端,响彻天地。   帐内众将尚未回过神来,突闻一片轰鸣马蹄声随之而起,紧接着地动山摇从四面八方靠近了中军大帐。   在场将领们都是带过兵的人,一听马蹄之声,便估算到这支骑兵人数只怕不下数千,竟是早就已经埋伏在了振武军营门之外。   闻声,折惟本恰如被沉雷击中头顶,整个人都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心惊胆战,浑身上下竟是冰凉一片。   不可能!他明明已经偷偷查探过振武军全军情况,效忠于折昭的前军中军都在驻地并没有调动的迹象,而左右军以及后军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为何大营外竟埋伏着这么多的人马?当真怪也!莫非是折昭虚张声势?   未等他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突见帐帘一动,一员年轻武将带着武器气昂昂的大步而入,行走如风气度赳赳,转眼就站在了帐中。   众将惊愕望去,只见来将大概十五六岁的年龄,头戴无暇白云盔,身着亮银明光甲,年轻俊朗的脸膛上满是傲气,对着折昭抱拳拱手道:“末将童擎,乃河东路经略府麾下将军,今奉河东路经略使童州之令率五千骑兵前来府州襄助折大都督平叛,现在全军已经在营外集结,听候折大都督差遣。”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登时就让折惟本等人露出了震撼惊讶之色,全都吓得面如土色了。   折昭居然早有准备,且并没有动用振武军的士卒,而是直接寻求河东路经略府派兵来源,如今五千骑兵整座大营包围,即便折惟本的伏军前来相助,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只要一起冲突,他们很快就会人头落地。   折惟本心内顿时一阵发紧,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霎时掠过了全身,半响才从无比震惊中回过神来,口气终于多了一股如临大敌的凝重之色:“折大都督当真是好手段,居然暗藏援军于此,连老夫也不甚中了你的圈套。”   折昭冷笑道:“折惟本,本帅既然要对付你,岂会没有半点准备?振武军动不得,本帅向河东路经略府借兵便是。”   折惟本想了想,叹息言道:“没想到你返回府州月余,居然还和河东路经略府有所联系,说起来倒是老夫失察了。”   折昭俏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本帅留在府州的目的,便是为了处在你的监视当中,让你觉得大局已定胜券在握,却不知本帅早就已经令人前去联系经略府衙门。”   “是谁?”折惟本想了想,忽地猜到了一人,猛然为之色变,目光已是转到了崔文卿的身上。 第一九六章 不可思议之人   崔文卿乐呵呵的笑道:“折长史可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小生着实怕怕,你以为我留在太原的目的便是为了等候梁青川的答复么?其实你想错了,在下可是一直充当娘子与经略相公的联系人,待到时机合适,便请童擎带兵前来襄助我们。”   折惟本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失察,被折昭以瞒天过海之计骗了过去,一时之间脸色不禁为之铁青。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破解之法,对着童擎义正言辞的拱手道:“这位童将军,老朽乃是振武军长史折惟本,折昭她包藏祸心,阴谋陷害本将,已是激起了振武军全军的公愤,本将为了振武军的安危着想,决定暂时扣押折昭,以待朝廷发落,还请童将军不要插手振武军的内务,免得为经略府衙门惹来天下的麻烦。   童擎将手中那杆凤翅鎏金镗扛在了肩头,乜了折惟本一眼,口气中有种官二代的纨绔浮夸:“老头儿你是谁也?!在本将军面前聒噪甚来!”   折惟本闻言差点气得吐血,再次耐下兴致解释道:“童将军,本帅乃振武军长史折惟本,折昭她包藏祸心,阴谋陷害本将,故此我们才准备拿下她,将之交给朝廷发落,还请贵军不要插手此事。”   “哼!”童擎眉峰一挑,重重一哼,冷冷道:“昭姐乃是本将此生最是钦佩的人,人长得漂亮,武功也非常高强,岂是会如你说的这么不堪!本将来此只明白一事,那就是对人不对事,不管我家昭姐是对是错,我童擎以及所领的五千军卒,都会坚定不以的站在昭姐这一边,你休要多言了!”   没想到这少年将军油盐不进,根本不停他的忽悠,折惟本顿时就急了,言道:“童将军,你这样盲目无知,当心会为河东经略府引来麻烦,说不定就连将军你,也难逃罪责。”   童擎毫不在乎的冷笑道:“即便朝廷降罪,也有我家老头子顶着,我怕个甚来。”言罢望向折昭,慨然请命道:“昭姐,不知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想对你不利,你告诉我,我立即将他剁成肉泥!”   闻言,崔文卿大感无奈,摇头叹息道:“真没想到经略相公英明一世,居然派这个纨袴膏粱前来充当援军,都督娘子,如此人选是否太过随意了?”   折昭微微失笑,悄声回答道:“河东路经略府中,或许也只有童擎会毫无保留的支持我,相信这才是经略相公让他前来的理由吧。”   说完之后,折昭颔首回答道:“多谢擎弟好意,还请你稍安勿躁,容本帅处理完毕叛乱之徒,再作定夺。”   童擎道得一声好,连忙手持凤翅鎏金镗守在了帐门口,显然是没有折昭的命令,不会放任何一个人离开了。   情形发生如此巨变,让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一时间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折惟本心知自己不能就此退缩,怒声言道:“折昭,你以为你出动大军包围军帐困住吾等,就能让我们屈服么?告诉你,天地自有公道,而朝廷自有公论,若是你胆敢胡作非为,当心朝廷治你谋反大罪。”   折昭冷笑言道:“本帅忠于朝廷,岂会有谋反之意,倒是你折长史,对振武军大都督之位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胡说!”折惟本愤然怒喝了一声,“是你当先凭空捏造了一本假的账簿诬陷本将,本帅无可奈之下,鉴于形势,才决定将你关押,相信即便是朝廷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比起折惟本,折昭却显得云淡风轻,微笑道:“折长史在账簿中布下陷阱,的确非常高超,若本帅急功近利的话,说不定当真会中了你的圈套,此时此刻不妨实话告诉你,此乃本帅之计,目的便是为了让你露出狐狸尾巴。”   折惟本大感不能置信,他自然不会承认一切都是他在其中搞鬼,想了想怒声言道:“账簿之事本就是你折昭阴谋陷害,没想到你却想要谎言逃避,折昭,不要以为你现在占据了上风,就能胡作非为了,我折惟本即便是死,也不会为之屈服,而到头来,你们大逆不道屠戮忠臣,相信朝廷也不会放过你们,到头来还是要为我殉葬!”   “唉,真是宁顽不宁啊!”崔文卿叹息了一声,淡淡言道,“既然折长史直到现在也不肯服软,那好,那在下也只能继续打你的脸了。”   说完之后,崔文卿开口吩咐道:“穆将军,请把人带上来吧。”   穆婉点点头,连忙疾步而去,折惟本不知道崔文卿所请之人是谁,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忐忑。   然他心知自己做事情向来稳重,即便是折昭有心调查,也极难发现他的把柄,此举说不定乃是崔文卿故意危言耸听罢了。   便在此时,突闻帐门口脚步声向,却见穆婉已是带着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商人走了进来。   折惟本定眼一敲,刚刚看清楚那商人的模样,霎那间便惊恐得毛发皆张,大汗淋漓,大张着嘴巴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而折继宣、折惟本兄弟也仿佛看到妖魔鬼怪般不能置信的长大了嘴巴,脸上中露出了惊骇莫名之色。   那肥胖商人先是冷冷的扫了折惟本父子一眼,这才走到折昭面前拱手作礼道:“太原粮商梁青川,见过折大都督。”   此话虽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却犹如沉雷般响彻在了折惟本父子心头。   折继宣惊得几乎快要跳了起来,指着梁青川不能置信的言道:“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何却在这里?”   梁青川冷冷挥袖,望着折惟本的目光中止不住的憎恨:“若没有崔公子的妙计相助,说不定那日老朽当真死在刺客的剑下,折惟本啊折惟本,枉我梁青川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却想要置我于死地,真是太卑鄙了。”   见到梁青川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语气满是愤怒憎恨,折惟本面色灰白,一股冷冰冰的感觉直渗心头,骤然生出了一阵身临悬崖绝境的眩晕,几乎就要跌倒在地。 第一九七章 决定胜局   折继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折惟本,心内亦是惶恐,疾声唤道:“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崔文卿止不住的大笑道:“没事,你爹爹也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怎么,很奇怪是不是,原本已经被刺客杀死的梁青川为何会突然活了过来?哈哈,就让本公子来告诉你们吧,也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   原是那日折昭离开太原之前,就找来童州、崔文卿两人密议。   决定让崔文卿暂留太原负责具体联系,而她则返回府州吸引折惟本一党的视线,让折惟本误以为崔文卿留在太原就是为了等候梁青川的答复。   其后梁青川向崔文卿投诚之后,奉折惟本之令前来的折继宣、折继长兄弟二人也是赶到了太原,并决定刺杀梁青川,消灭一切人证物证。   崔文卿心知折继宣两人前来的目的,为求安全,他并没有冒然前去取拿账簿,而是从容布局,请童州寻来了一个与梁青川模样体型差不多的书吏,大张旗鼓的出城前去文水县取拿账簿。   为求掩人耳目,也只有崔文卿和穆婉两人知道跟随他们一起的梁青川是假的,其他亲卫营骑士全都被蒙在鼓里。   原本依照崔文卿的计划,折继宣理应不会冒险向藏在亲卫营中的“梁青川”动手才是,只要烧了那本账簿,毁掉证据,即便梁青川活在世上,亦是空口无凭,根本不能对折惟本造成半点威胁。   但他万万没料到折继宣还是动手了,而且似乎有人早有预谋的支开了护卫在梁青川身边的卫士,容那名藏在河水当中的刺客偷偷接近,乘机杀害了那名假冒的梁青川,故此崔文卿才会叹息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话。   而崔文卿也有此判定亲卫营中必定出现了与折继宣同谋的奸细。   赶往文水祖屋之后,果不出崔文卿所料,折继宣已经令人烧毁了祖屋,即便是账簿,也会在大火当中化为灰烬。   然好在账簿并没有藏在文水县的梁青川祖屋之内,一切都是崔文卿虚张声势而已。   另一边,童擎则亲自护卫着乔装打扮之后的梁青川,前去了宪州取拿真正的账簿。   其后,崔文卿率军返回了府州,在面见折昭的时候,由于知道振武军大都督府有被折惟本收买的奸细存在,故此夫妻两人对于真正的计划却是缄口不言,反倒是装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折惟本得到奸细的禀告,自然以为折昭对他毫无办法,而且还掉入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当中,故而放松了戒备,才出现今日这一幕。   待到崔文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完之后,大帐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片的寂静当中。   然而很快,原本站在折惟本这一边的许多武将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纷纷跪地认错,向折昭请罪。   折昭亲自上前扶起几人,镇重其事的言道:“诸位将军也是一时不甚受折惟本的蒙蔽而已,本帅在此言明,只要幡然醒悟,本帅必定既往不咎。”   此话无异于是对折惟本阵营最好的攻心之策,面对折昭的宽宏大量,就连不少折惟本的亲信将领也为之服软认罪,一时之间,折惟本身边就只剩下了他两个儿子,以及五六个亲信。   面对如此一幕,折惟本气势均无,霎那间就好似苍老了数十岁,历来挺拔的身躯也止不住有些佝偻起来。   折昭明白此人可是罪魁祸首,同情不得,冷冷出言道:“折惟本,本帅会将你贪墨军饷的账簿交给朝廷,而商人梁青川也会作为证人接受朝廷的调查询问,若你还有几分折家人的血性和良知,劝你就此束手就擒,免得本帅在此大开杀戒。”   闻言,折惟本面色变幻不止,忽地一阵仰天大笑,笑声中竟是说不出的悲恸,大有枭雄末路,无处可去的悲凉。   笑罢之后,折惟本目光冷然的望着折昭,神色复杂的叹息言道:“没想到老夫英雄一世,最后居然棋差一招,败在了你和崔文卿的手上,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夫不服老亦是不行,兄长将振武军交到你的手上,相信折家列祖列宗也可以瞑目了。”   听到他这么说,折昭心内终究有些不忍。   毕竟折惟本始终乃是她血浓于水的叔父,想要平心对待,自然是不可能的。   心念及此,折昭叹息道:“叔父,你贪张枉法之事朝廷自会有所定夺,本帅无奈,只得暂且将你扣押,望你理解了。”言罢,断然挥手下令:“来人,把折惟本父子三人抓起来。”   闻言,历来冲动的折继长心头大急,便要抽出长剑动手,谁料便在这个时候,折惟本忽地出手止住了他的举动,老眼闪过了一丝莫测之色,用微不可觉的嗓音轻轻言道:“万勿冲动,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折继长一听此话,不由一声长叹,狠狠一扔将长剑丢在了地上。   转眼之间,数名亲卫便将折惟本父子捆了起来,连他那几名亲信以及亲卫营王副将已是没有例外。   见到大局已定,崔文卿不禁露出了轻松的微笑,然当他看到帐内站着的那个柔弱女子时,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就消失不见了,脸上也是露出了苦瓜般的神色。   折昭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意,用低如蚊呐的嗓音轻声问道:“你真的喜欢那个楚怜儿么?”   崔文卿苦笑了一声,言道:“都督娘子,这明白着是折惟本的诡计,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初楚怜儿接近我是另有目的。”   “这么说起来,那就是不喜欢呢?”折昭美丽的唇角弧线微微有些上勾,语调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轻快。   崔文卿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自然不喜欢。”   “那好,一切交给我便可。”   说完之后,折昭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楚怜儿面前,楚怜儿被她前来的赫赫气势所慑,竟是吓得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第一九八章 是否该离开了?   折昭目光冷然的望着面前战战兢兢的楚怜儿,淡淡发问:“你怀中所抱的这个孩子,当真是崔文卿的?”   “是,是的……”楚怜儿脸色惨白,说话也开始有些结巴。   “那好。”折昭点了点头,“既然此乃崔文卿的骨肉,你就暂且留在府谷县便是,我折昭和崔文卿都非冷漠无情之人,必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的,但是唯有一点,为了查明白事情真相,本帅也会令人前去安平县调查清楚情况,倘若发现你有所欺瞒,本帅必定会让你人头落地。”   这楚怜儿本是收了折惟本的重金,特地前来冤枉陷害崔文卿的,此际一见折惟本已经失势,早就吓得是六魂无主,眼下又闻折昭的威胁之言,便再也不敢有所欺瞒了,连忙跪地求饶道:“折大都督,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崔郎的,奴家是收了折继宣将军的钱财,特地冤枉崔郎,折将军还说过只要奴家能够让大都督与崔郎和离,还会赏赐一笔巨资给我,奴家一时之间鬼迷心窍,才会答应下来,请大都督饶命啊!”   闻言,折昭心头一松,回眸望了崔文卿一眼,见到他已是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之色时,不禁也是笑了,对着楚怜儿颔首言道:“本帅念你幡然醒悟,也就既往不咎,另赐你白银十两返回安平,希望你今后能够老老实实做人,不要在出来危害他人了。”   楚怜儿没想到折昭居然如此宽大处理,登时就喜上眉梢,磕头如捣的言道:“是是是,奴家一定谨记大都督之言,今后绝对不会再胡作非为。”言罢,连忙抱着孩子出帐去了。   折昭嫣然一笑,随即有冷着脸下令道:“将折惟本等人押下去,等候朝廷发落,没有本帅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前去大牢探望。”   卫士们轰然允诺,押着折惟本等人出帐去了。   见状,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恭喜都督娘子你顺利消灭了折惟本一党,现在军权归一,实乃振武军以及大齐之福。”   折昭颔首笑道:“说起来,还多亏夫君你想得妙计,居然连折惟本这样的老狐狸也不慎中招,若要论功,夫君实乃居功至伟。”   “哈哈,你就别夸奖我了。”崔文卿摇了摇手,随即正色问道,“对了,不知娘子下一步将要如何?是否顺势清理折惟本余党?”   折昭颔首道:“折惟本在军中经营数十年,根基较深势力强大,特别是在左右军中的那些将领,几乎都是他的亲信,故此本帅必须立即更换一大批武将,免得有人寻思为折惟本报仇雪恨,从而引发振武军内乱。”   这时,童擎刚刚走来,一听折昭的话,顿时拱手请命道:“昭姐,我愿意率军助你平定这些贼人,倘若有人胆敢违抗你的军令,我一定将他剁成肉泥!”   童擎这厮似乎特别暴力,总是想将别人剁成肉泥……   崔文卿暗自一笑,心知童擎对折昭可谓是忠心可嘉,微笑言道:“有童将军率军相助,都督娘子自然是如虎添翼。”   童擎向来心高气傲,一直对崔文卿不太服气,此际一听到他在折昭面前这样褒奖自己,不禁大是得意,只觉这柔弱的小白脸书生看起来也不是怎么可恶了。   折昭颔首一笑,忽地又对着白亦非和黄尧言道:“白将军,黄将军,眼下乃非常之事,是否尚有变数还不可得知,目前左右军不可信任,本帅令前军进驻左军接管其大营,中军前往右军接管起大营,没有本帅的命令,左右军全都必须呆在营内不得外出,若有人胆敢异动,格杀勿论。”   “诺。”白亦非和黄尧均是干脆利落的抱拳应命。   随后,白亦非走上前来对着崔文卿抱拳言道:“姑爷,末将当时不知道你与大都督的计划,还以为你当真是想要投靠折惟本,冒犯之处还请姑爷你海涵见谅。”   崔文卿一拍他的肩头,笑嘻嘻的开口道:“亦非兄忠于娘子,耿耿之心让人敬佩还来不及,在下岂会责怪?咱俩依旧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待到局势稳定之后,在下再来找你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白亦非一脸欣喜的点头道:“姑爷之言大是,那好,末将就等着姑爷你的酒喝了。”言罢,爽朗大笑,这才抱拳而去。   ※※※   翌日一早,崔文卿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悠然转醒。   说起来,这几天真是太累了。   在太原之时他心内盘算着对付折惟本的计策,好不容易才骗过了折继宣兄弟二人,将梁青川以及账簿安全带来了府州。   而回到府谷县之后,又整日沉浸在恶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当中,稍有不慎说不定他与折昭就会陷入危局。   昨日中军大帐议事,一切几乎都按照他的计策进行着,除了楚怜儿到来有些意外,让他和折昭略微慌神之外,折惟本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就已经束手就擒了。   而折昭可谓是一战定乾坤,彻底掌握了振武军的军权,他终于也可以践行昔日的承诺,完成大事之后,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了起来。   昨夜折昭依旧留在军中稳定形势,他则在甘新达的护卫下返回了府谷县,大感轻松之下安心睡眠,及至现在方才醒来。   重重的打了一个哈欠,翻身下得床榻,便听见门外脚步声响,小萝莉荷叶已经捧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盆内水波荡漾,正是为他打得洗脸水。   崔文卿也没有让她伺候,上前亲自动手拧干了棉帕,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把,又用杨柳枝裹上青盐漱口,这才坐在铜镜前仍由荷叶替他梳着头发。   “荷叶,你说现在我已经帮助折昭击败了折惟本,是否应该离开了?”   闻言,荷叶一愣,正在梳头的手儿也是为之一僵,不解问道:“离开?不知姑爷要去何处?”   崔文卿有些迷茫的开口道:“其实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啊。” 第一九九章 成事非的喜事   的确,穿越而至就身在振武军大都督府,这段时间除了去了一趟太原,崔文卿几乎呆在府谷县没有离开,他已经熟悉了大都督府的环境,以及府州的人与事,大齐其他之地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片陌生之处。   其实他也有想过就此返回安平县生活,毕竟崔秀才的家乡可是在那里。   但一想到崔秀才父母皆亡,在安平县有什么朋友,故此也打消了返回安平的心思了。   因此而已,他才生出了离开都督府似乎无处可去的感觉。   荷叶自然懂得崔文卿的心思,也明白他与折昭的关系怪怪的,完全不像是正常夫妻,略微思忖轻声言道:“姑爷,荷叶倒觉得你不如就留在大都督府……”   “可是,我现在已经击败了折惟本,按照当初的承诺,也须得离开啊。”   “但是姑爷,二小姐可是从来没有赶你离开过,为何你却要自寻烦恼呢?奴婢觉得你今后不如就好好的与二小姐生活在一起,做一对让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一听荷叶此话,崔文卿不禁笑了起来,想要离去的心思也淡化了不少,忽地他想到一事,有些不解的问道:“对了,为何你们称呼折昭为二小姐,难道咱们折家还有大小姐存在么?”   “姑爷你还不知道么?”荷叶睁大了双目,眼波扑闪扑闪的望着他,显然非常吃惊。   “当然,难道折昭还有一个姐姐?”   “姑爷啊,老爷原本有着两个女儿,二小姐排在第二,而大小姐折秀早就已经嫁出折府了。”   “嫁了?嫁给谁呢?”   “据说是京城杨家,也就是咱们夫人的娘家,具体是谁奴婢也不知道。”   崔文卿点了点头,也没多少兴趣继续了解下去,想到回来这么多天还没有前去服饰店看看,便对荷叶笑着吩咐道:“走,待会姑爷带你出去转转,顺便看看你爹爹。”   闻言,荷叶顿时欢呼雀跃,连忙准备去了。   府谷县不大,崔文卿出门也没有坐车,就这么带着荷叶步行前去位于城西的阿玛尼服饰店。   刚刚来到服饰店门口,便看见宾客如云,前来采购者络绎不绝,显然生意大好。   而有了府谷县县衙以及响马帮的关照,任何宵小无赖都不敢来找服饰店的麻烦,店内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见到崔文卿到来,正在柜台前忙碌不止的二掌柜常文顿时就大喜过望,连忙将崔文卿一行请至内堂。   “噢呀,竟是姑爷回来了,呵呵,想煞小老儿也!”何老汉一见崔文卿,便已是面泛喜色,显然特别的高兴。   崔文卿抱拳一拱,一瞧何老汉的气度与着装都教往日有了较大的提升,不禁微笑揶揄道:“数月不见,老丈竟越发精神了起来,莫非已是寻思准备给荷叶找个后娘了?”   一听此话,何老汉顿时就面红过耳,连连摇手道:“小老儿年纪已大,而且整日忙碌不休,哪有闲功夫想这些事情?姑爷你就不要嘲笑我了。”   荷叶原本还有些暗自恼怒,一听何老汉的话,这才笑道:“荷叶此生只有一个娘亲,爹爹若是不询问我的意思胡乱续弦,我一定不会放过爹爹。”   闻言,不仅是何老汉,就连崔文卿也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这时,崔文卿才发现成事非与徐如水不知何时也是来到了堂内,不禁惊讶笑道:“咦,没想到成大哥与徐姐姐也在啊?今日你们怎么这么有空闲,徐姐姐你难道不去经营青楼么?”   闻言,徐如水俏脸儿莫名其妙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瞒姑爷,奴家已经关了青楼,从此再也不操持这般低贱的生意了。”   崔文卿一愣,不解问道:“娇娃馆的生意不是很好么?为何会突然作出如此决定?”   徐如水面颊更红了,扭扭捏捏却没有开口,显然难以启齿。   正在崔文卿暗自奇怪当儿,站在徐如水旁边的成事非再也忍不住了,黧黑的脸膛上也飘过了几丝红色,吭哧言道:“这个……姑爷,其实我一直非常同情如水姑娘的遭遇,你走了之后,我闲来没事,经常前去娇娃馆与如水姑娘聊天,聊着聊着……就这个……在一起了……”   崔文卿听得膛目结舌,少顷方才醒悟了过来,猛然一拍大腿喜声道:“好啊,成大哥,没想到你居然是真人不露相,一声不吭的就把府谷县美艳如花的徐姐姐拿下了,你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   成事非窘迫得连脖颈都已经红了,呵呵傻笑道:“我与如水姑娘也只是情投意合,到让姑爷你见笑了。”   崔文卿哈哈笑道:“成大哥和徐姐姐都找到了圆满的归属,此乃天大的喜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见笑。”   徐如水嫣然笑道:“成大哥不嫌弃奴家乃残花败柳之身,奴家能够嫁给他也是一种福气。”   成事非执着徐如水的手正容言道:“没有如水姑娘,我成事非说不定就找不到娘子了,此生若有如水姑娘相伴,也是我成事非之福。”   “好啦好啦,你们两人就不要在此秀恩爱了。”崔文卿大笑一句,紧接着关切问道,“对了,不知你们多久成亲?三书六礼可过?”   成事非微笑言道:“我与如水姑娘父母均已不在世上,三书六礼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能免则免吧,至于时间,暂定下个月,到时候还请姑爷与大都督前来喝一杯喜酒。”   “那是自然。”崔文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现在鲍和贵已除,城内治安渐渐恢复了正常,成大哥所领的响马帮盘踞城内,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不知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成事非叹息言道:“说起来,我还没有想好呐,而且与如水成亲之后,我也想要远离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   崔文卿笑着建议道:“要不这样吧,最近都督娘子正在整顿振武军,我问问娘子看振武军中可有合适的职位,虽则军中也是打打杀杀,然那可是保家卫国,与江湖争斗完全是两码事。”   成事非一听此话,登时大喜过望,抱拳言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姑爷了。” 第两百章 分而施行(盟主加更5)   崔文卿点点头,又问道:“徐姐姐,既然青楼已经关闭,那不知青楼内的那些姑娘是如何安置?”   未等徐如水开口,何老汉已是笑着言道:“不瞒姑爷,现在我们内衣内裤的生意愈见红火,老朽寻思,索性直接将娇娃馆的姑娘全都延请了过来,专门到周边各地走秀表演,继续扩大我们内衣的知名度。”   崔文卿满意的点头道:“老丈如此办法,倒也不错,其实说起来我们不仅要关注河东路的内衣买卖,更要将眼光放长远一些才行,须得继续扩大市场,让内衣席卷整个中原。”   何老汉心知崔文卿乃是说的出做得到之人,连忙询问道:“那不知姑爷准备如何谋划?”   崔文卿略一思忖,言道:“要不这样,待到府州之事忙碌完毕,有空我再带着常文前去洛阳一趟,看看能否在洛阳城开辟内衣市场,并在那里建立咱们阿玛尼服装店的分店。”   “如此甚好。”何老汉连连点头,已是忍不住笑开了。   便在几人商议当儿,忽闻外面响起了阵阵鞭炮之声,紧接着便是人群阵阵喧哗喜庆。   崔文卿闻言愕然,问道:“怎么,难道咱们服装店旁边又有新店开张了么?”   何老汉笑着解释道:“姑爷有所不知,咱们隔壁最近新开了一家店面,据说叫什么福利彩票,购买那彩票还能中奖,百姓们对此全都非常好奇,今儿个一大早,福利彩票店门前已是围满了人,等着开业呐。”   “什么,福利彩票已经开业了?”崔文卿惊讶一笑,继而大觉兴奋,连忙出言道,“走走走,咱们一并去看看。”   说罢之后,几人离开服装店来到大街上,果见离服装店不远的一处店面前,正围满了百姓,店面门额上的“府州福利彩票庄”七个金灿灿的耀人眼球。   福利彩票可是崔文卿所提出来的得意之事,见到朝廷果然将之付诸于实践,他自然非常高兴,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了解情况,却见府谷陈县丞正站在门口的台上讲解着福利彩票的具体情况,虽则人声鼎沸,然陈县丞中期十足的嗓音还是传入了崔文卿的耳中:   “诸位百姓,发行福利彩票乃是朝廷为应对江南道水灾,救助无家可归的百姓们所下的决定,也是一件救灾民于水生火热的宏伟之举,按照政事堂的部署,今天我们府州各地的福利彩票店面也是同时开张营业,福利奖券采用组合式玩法,从一至三十共三十个号码中选择七个号码组合为一注投注号码,而朝廷则随意从三十个数字当中抽出七个数字,只要数字点数顺序一致,便是中奖,可以兑换相应大奖,而每张彩票售价三十文,允许多买,为了防止不轨之徒伪造彩票,官府将在每张彩票上盖有彩票专用印章,故此绝对不会有人恶意仿制,另外彩票的发行周期为每五日一期,每月五号、十号准时开奖,只要中奖,朝廷一定会兑现奖金。”   一席话落点,百姓们全都拍手称赞,不少人已是涌入了福利彩票发行门店当中,争先恐后的开始购买彩票。   崔文卿大觉欣慰,暗暗感叹自己无意之想居然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不仅为朝廷增加税收,而且还相助了衣食无着落的江南道灾民,实乃两全其美之举。   而且每张彩票定价三十文,折算起来不过是两斗粮食的价值,价格方面也更能被百姓们所接受,倒也可看出政事堂的相公们一定对百姓们的购买能力作过一番详细了解。   正在这个时候,陈县丞已是发现了崔文卿,连忙大步走了过来,微笑拱手道:“没想到崔姑爷居然前来此地,本官有失远迎了。”   崔文卿摇手笑道:“在下所经营的服装店就在旁边,看到邻居这么热闹,故此也前来凑凑热闹。”   陈县丞颔首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本官听到许多小道消息,据说着福利彩票乃是崔姑爷率先提出的,朝廷对这样的建议惊为天人,一番商议之后觉得可行,便在全国各地进行施行,说到底,还是姑爷你的功劳啊!”   一听此话,成事非等人立即就愣住了。   成事非率先回过神来,止不住大笑言道:“在下一直觉得福利彩票大是不错,没想到却是出自姑爷你的手下,哈哈,这么说起来,姑爷你还是福利彩票的发明者呢。”   崔文卿谦虚笑道:“发明者谈不上,其实我当时也只是对富弼大人提出一个简单的构思建议而已,至于福利彩票过程如何实行,完全是朝廷政事堂相公们的功劳。”   “即便如此,姑爷你还是了不起。”成事非敬佩的一叹,随即拊掌笑道,“既然是姑爷所想,福利彩票自然无差,那我现在就进去买上几张彩票,既可对江南道灾民奉献一己之力,说不定还能中奖呐。”   崔文卿乐呵呵的笑道:“去吧去吧,希望成大哥真能中上福利彩票发行以来的第一个大奖。”   成事非点点头,连忙拉着徐如水进去了。   见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崔文卿忍不住笑问道:“对了,陈县丞,不知朝廷是如何解决我当初所提的彩票时效性的问题?开奖之后有何办法能够很快让开奖结果传遍整个中原呢?”   陈县丞微笑解释道:“不瞒姑爷,即便是驿战奔跑如飞的骏马,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日内将彩票的开奖结果传遍整个中原,故此,朝廷安石相公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分而施行。”   “分而施行?何意?”崔文卿连忙好奇询问。   “所谓分而施行,那就是朝廷将彩票的权力下放,以每个州府为发行彩票的机构,就拿我们府州举例,所有彩票均是由我们府州衙门统一发售,而开奖也是在我们府州一地开,这样一来,开奖结果就能很快传遍整个州郡,百姓们也能很快得知开奖结果。”   崔文卿想了想,不禁赞叹言道:“安石相公果为国之能臣,采取这样的法子,彩票时效性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陈县丞微笑道:“不仅如此,朝廷并没有独占福利彩票发行的利益,所赚来的钱财采取朝廷五成,州郡三成,县衙两成进行分配,我等县衙干了事情之后,还有一部分钱拿,自然干劲十足,对福利彩票也是甚为拥护。”   崔文卿一愣,随即大笑道:“利益均沾,四方共赢,朝廷的手段果真高明,如此一来,福利彩票的发行相信也会很顺利了。” 第二零一章 赫赫王相公(盟主加更6)   告辞之后,崔文卿带着荷叶回府,一路上却是思忖不止。   根据历史记载,王安石对宋朝的主要成就便是推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虽然后面王安石变法遭到了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坚决抵制,从而失败,但是不可否认王安石乃是华夏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名臣。   如今大齐立国,王安石依旧执掌着大齐相权,也正在对大齐诸多弊端进行着改革,不知他的命运又将如何?是否会如另一个时空的宋朝那般,彻底失败呢?   想到这里,崔文卿不禁生出了前途不可估量的茫然之感。   穿越至这莫名时代,即便是了解历史的他,也不知道天下大势下一步的动向,故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轻轻一叹,脑海中不由响起了王安石所写的一首诗句,不禁低低吟哦道: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赫赫威名的王安石丞相,也不知我崔文卿今生可有机会一见呢?   ※※※   黎明时分,天空乌云四合,雷声隆隆鸣动,一场大雨突然席卷了整个洛阳城,沙沙雨幕顷刻间笼罩了整个三川平原。   积善坊一间灰蒙蒙的高门大宅内,王安石正手拿一张信笺站在书房中发呆。   天际中电闪不断,轰隆隆一阵沉雷从屋顶陡然掠过,细密的雨滴打在书房窗棂上刷刷作响,犹如万蚕食桑,又如清风过竹,然却没有搅扰到早就已经陷入沉思中的王安石,双目视线依旧注视在信笺之上,久久没有移开。   过得许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掠进了书房所在的庭院,紧接着脚步掠上了台阶,来者站在门外轻轻敲门,恭敬开口道:“恩相,下官苏轼奉命前来。”   王安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信笺放在案几上,顺手用铜虎镇纸一压,开口吩咐道:“是子瞻啊,进来便可。”   随着“吱呀”一声清响,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阵清风也随之乘机而入,吹得案几上的信笺啪啪作响不止。   很快,房门就被来人关上,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已是站在了王安石面前。   他大概二十出头的年龄,皮肤白皙,目光锐利,浓眉如剑锋一般插入鬓角,面颊上有着浅浅的法令纹,唇线分明,有着一股儒生的文雅和稳健之气。   此际见到王安石,年轻男子恭敬作礼道:“下官翰林院知制诰苏轼,见过恩相。”   王安石虚手作请道:“子瞻不必多礼,其实老夫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件事情须得交给你去办。”   苏轼毫不犹豫的颔首道:“既是恩相差遣,在下自当义不容辞,不知可是有紧急诏书须得书写?”   苏轼身为翰林院知制诰苏轼,负责诏书起草,故此他第一个反映,便是朝廷有紧急诏书须得下达,所以王安石才让他前来听命。   “非也。”王安石微微一笑,摇了摇手,言道,“是这样,老夫想请你前去府州一趟,帮老夫调查了解一个人。”   “府州?”苏轼一愣,紧接着抱拳一拱道,“愿闻其详。”   “最近河东路又是发行国债军债,又是提议发行福利彩票,全都是为国朝开阔收入来源的奇思妙想,而根据老夫了解,这些主意全都是一个叫做崔文卿的人所想。”   “崔文卿?”   “对,说起来,此人还是与你同年科举,只可惜落榜并未高中。”   苏轼细细思忖半响,终是摇头笑道:“恩相,同科士子着实太多,下官也记不得是否见过你所言的这个叫做崔文卿的人,既然他已是科举落榜,相信其才能一定是稀疏平常,普普通通,何劳恩相如此挂心?”   王安石捋须笑道:“原本老夫之想与你一般无二,甚至老夫还专门令人找来崔文卿科举时所作的策文经义细看,发觉此人才能的确是普普通通,然而最近又有人在老夫面前推荐,故此老夫思前想后,未免漏失大才,故而想让你前去府州,替老夫看看,并了解崔文卿一番。”   苏轼一愣,问道:“不知是何人在恩相面前推荐此人?”   王安石微笑未答,指着案上的信笺言道:“你先看看再说。”   苏轼轻轻颔首,上前一步从案上拿起那张信笺。   他并没有着急细读内容,反倒是望向信笺落款,然令他吃惊是,那里却是一片空白,显然写信者十分自信,且与王安石特别熟悉,才没有留下落款姓名。   压抑住心头疑惑,苏轼认认真真的开始慢慢细读信内内容,看得没几行,脸膛上的认真之色却是消失不见了,露出几分淡淡的惊讶,然而很快,那似惊讶就变作了微不可觉的嘲讽,唇角也是漾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   “如何?”见他看完,王安石捋须一问。   苏轼微微一笑,拱手直言不讳的言道:“恩相,下官觉得信内之言当真可笑,实在足令人喷饭!”   “哦,你为何会如此作想?”王安石不禁笑了起来。   苏轼振振有词的言道:“写信之人在信中对崔文卿大肆夸奖,说他是非常具有名臣眼光之人,更觉得他目光独到,才华横溢,还说若能好好培育,崔文卿一定能够成为我大齐的一代名相,实在可笑至极!”   闻言,王安石脸上露出了些许古怪之色,问道:“那你可知这封信是谁写的?”   苏轼摇头言道:“学生不知,还请恩相实言相告。”   “这封信呐,乃是希文先生所写的。”说完之后,王安石笑叹出声,显然也对范仲淹如此推荐崔文卿而颇觉不可思议。   “甚?希文先生?”苏轼面露震惊之色,一个不甚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恩相所言之人,莫非是致仕已久的范相公乎?”   王安石轻轻颔首,言道:“不久之前,希文先生曾在河东崛围山见过崔文卿一次,两人也作过一番畅谈,希文先生对这崔文卿可是推崇备至啊!”   “竟有此事?”苏轼暗自咂舌,能够得到名相范仲淹的认可,这崔文卿也着实太过了得了,即便是他苏轼自己,也不敢奢望范仲淹能够肯定自己一句。 第二零二章 状元司马唐   王安石颔首道:“不仅如此,刚从河东道回来的富弼也十分欣赏崔文卿,还曾想让崔文卿前去户部任职,没想到崔文卿却是推辞了。”   苏轼皱眉言道:“那崔文卿既然参加科举,相信也是为了取得一番功名,为何却要拒绝富尚书的好意,实在令人费解。”   王安石笑道:“子瞻有所不知,崔文卿可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以折昭的官位实力,崔文卿看不上户部的末尾官职,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了。”   “什么?他竟是折昭的丈夫?”一听到折昭这个名字,苏轼顿时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心内已是偷偷打起了退堂鼓,完全不想与这个女魔头见面。   王安石颔首言道:“老夫考虑你与折昭本是同窗,说起来也非常熟悉,故此才派你前去府州,此事宜早不宜迟,这样,你收拾一下,明日就出发前去。”   苏轼推无可推,只得颔首闷声道:“既然是恩相之令,那下官自当前去。”   王安石点点头,又是叮嘱了他几乎,忽地又镇重其事的言道:“记住,这次前去可不能让崔文卿和折昭得知你乃是老夫的密探,到时候你就告诉折昭你是专程前来府州探望她的,顺便在了解一番边疆形势。”   “专程去探望那个女魔头?啊呸!”苏轼在心底暗暗腹诽一句,面上却正色道:“恩相放心,下官省得,这就回去准备。”   王安石微微颔首,目送着他出门远去了。   及至午后,洛阳城雨势渐收,原本黑压压的天空也是微微泛白了。   国子监听风小筑内,高贵而又美丽的陈学士正站在水榭内发呆,美目视线虽则落在池中,却丝毫没有被群群游鱼以及只只青蛙所吸引,眼眸一动不动显然正在发怔。   便在此时,一人打着油纸伞冒雨而至,行至水榭内拱手问好道:“学生司马唐,见过恩师。”   来者未及二十,端严凝重,气度沉稳,正是去岁新科状元,目前在兰台担任校书郎一职的司马唐,眼前这位陈学士,正是他的授业恩师。   陈学士回过神来,转身望着这位她最为优秀的学生,嫣然笑道:“为师打扰状元郎公事,倒是有些冒昧失礼了。”   司马唐正容拱手道:“恩师客气,不知恩师唤学生前来有何差遣?”   陈学士也不多做寒暄,直截了当的言道:“我想你前去府州,助我调查一个名叫崔文卿之人,看看他的为人学识如何,倘若一切尚可,你就把这封信交给他。”说完之后,拿起一封密封妥当的书信,递到了司马唐的面前。   司马唐却没有动手接过信件,反倒是陷入了阵阵呆滞,喃喃自语道:“府州?恩师要让我去见阿昭?”   陈学士岂不明白司马唐心内所想,微微叹息了一声,言道:“司马唐啊,你与阿昭始终是有缘无份,现在她也已经成亲嫁人,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这次为师之所以让你前去府州,一来是为为师了解一下崔文卿,二来也是了却你心中的那段情感,不知你意下如何?”   没有半分犹豫,司马唐已是接过了陈学士手中的书信,重重颔首道:“恩师放心,学生省得,必定不负恩师所托,对了,学生听说那崔文卿正是阿昭的丈夫?”   陈学士点点头:“是啊,其实为师也对阿昭鲁莽的决定甚是不解,不知她为何放着满朝的王族公卿不选,偏偏选了一个落第地秀才,实在令人费解。”   司马唐寒着脸出言道:“恩师不解之处,也是学生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好,学生也能够乘着这个机会,弄清楚阿昭心内所想,了却这一桩心事。”   陈学士一听司马唐的满腔心思均在折昭身上,不由暗暗担心,生怕他会误了正事,略微思忖又是出言道:“你一人上路多有不便,这样,为师让谢助教陪你同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司马唐拱手言道:“既然是恩师安排,学生自当遵命,不知多久启程为妥?”   “自然是越快越好。”陈学士说得一句,继而叮嘱道,“崔文卿此人对为师关系甚大,你切记一定要详加了解此人的才华人品,若觉得不错,才将为师给你书信给他,另外你去府州的托词,便说是专程前去探望阿昭,顺便再了解边疆形势,可知?”   “学生明白。”司马唐点点头,“若恩师没有其他事,请容学生告退回家准备行李。”   “好,你走吧。”陈学士颔首同意。   司马唐对着陈学士一礼,连油纸伞也忘了拿取,就这么步入稀疏的小雨之中。   离开听风小筑之后,司马唐并没有急着离开国子监,反倒是顺着步行道行入了一片松树林内。   他站在林中茫然四顾,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初见折昭的那个夏日黄昏。   那时,他不过十四岁之龄,每日只是用功读书,不闻窗外之事。   那天,他因得罪了几个权贵子弟,而被他们拉到这片松树林中围殴。   那几个权贵子弟的父亲都是司马光的政敌,对他自然不会留情,不消片刻,司马唐周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便在他大感茫然无助的时候,一名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子无意路过,见到这一幕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三拳两腿就击败了那几个权贵子弟,将他救出了松树林。   司马唐感激零涕,一问才知道女子名为折昭,是在国子监内就读的女学子。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折昭一颦一笑总会有意无意的出现在他的梦里,司马唐也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对巫山神女般的痴痴迷恋当中。   在折昭离开国子监返回府州之时,司马唐大胆吐露了爱意,只可惜的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折昭却说自己一直把他当成了兄长。   遭到拒绝的司马唐如遭雷噬,那段时间整个人恍恍惚惚不已,心内更是绞痛难耐,只觉是因为自己配不上折昭振武军大都督的高贵身份,故此才发奋图强用功读书。 第二零三章 折昭回府   四年之后,司马唐参加科举高中状元,被誉为是未来宰相人选,从而名扬天下,他满以为凭借着这样的身份,向折昭求亲也算匹配,然令他万般没有料到的是,折昭居然草草嫁人了,嫁给了一个据说才能普普通通,身份也是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突闻噩耗,司马唐备受打击,整日借酒消愁,悲恸不已,直到最近方才缓过神来。   今番老师让他前去府州,可谓正中下怀,若不能弄清楚折昭的真是心意,想来他一辈子都无法安心的。   心念及此,司马唐目光渐渐坚定,望着已经物是人非的松树林半响,忽地沉沉一叹,转身大步赳赳而去。   ※※※   初夏四月,折昭结束了对振武军全军的整肃,回到了位于府谷的大都督府之内。   将飞凤头盔夹在腋下,折昭步履干脆利落的绕过正堂走向梅苑,红色的斗篷随着她前行的脚步鼓荡如飞,恰如花园内盛开正茂的牡丹花般鲜艳美丽。   刚刚走到梅苑月门洞前,折昭突闻一阵女子的诵读声轻轻传来,宇扬顿挫,字正腔圆,讲的正是坊间所流行的传奇小说《龙城录》。   折昭微微错愕,美目一望瞬间就找准了发声处,却见婢女荷叶正站在水榭内捧卷朗读。   而在她身旁,十来天不见的崔文卿正翘着双腿坐在石墩上,一摇一晃模样甚是悠闲,恰如那些乡绅土豪一般。   见状,折昭展颜一笑,也没有半分迟疑,就这么快步走了过去。   荷叶正在聚精会神诵读当儿,却没有听见脚步声,及至折昭已经跨入了水榭内方才有所发觉,连忙惊慌不已的行礼的:“婢子见过二小姐。”   “不必多礼。”折昭纤手一摇,望了望崔文卿,又看了看荷叶,忍不住揶揄笑道,“你们主仆二人当真悠闲啊。”   崔文卿早就已经睁开了双眼,听到折昭此话,不由站起身来,笑嘻嘻的开口道:“现在折惟本已除,服装店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都督娘子你不在家中,我自然无事可做,只得寻几本传奇小说来听听。”   折昭拿过荷叶手中的《龙城录》随意翻看了几页,嫣然笑道:“这本可是记述隋唐时期帝王官吏、文人士子、市井人物的轶闻奇事,夫君也有兴趣看么?”   崔文卿颔首笑言道:“当然,今天荷叶讲到了两女争夫的故事,根据唐代市井传闻,西平郡王陆瑾在早年最喜欢的人并非是太平公主李令月,而是当时还为天后武媚侍诏的上官婉儿,两人更是许下山盟海誓,要一生一世在一起,谁料此事被太平公主知晓,施以阴谋让陆瑾成为了她的驸马,最后太平公主还与上官婉儿因陆瑾的缘故争斗不休,故事情节着实太精彩了,若我崔文卿将来有两位即高贵又美丽的女子为争夺我的喜爱而大打出手,真是夫复何求!”   折昭开始还饶有兴趣的听着,一听这厮后面之言,顿时心头暗怒,冷笑言道:“西平郡王陆瑾以状元入仕,可是当时最富名气的天纵之才,武功兵法韬略政事无一不精,如此优秀的男儿,自然会引来女子的青睐,为他大打出手也是常事,反观夫君你,整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而且还不务正业,比起陆瑾那自然是差远了。”   崔文卿毫不气恼,反倒微笑言道:“即便本公子再是无能,不也助你斗倒了折惟本么?对了,朝廷可说过将要如何处置折惟本。”   听到崔文卿谈及正事,折昭的娇靥上罕见出现了一丝忧色,轻叹言道:“按照我大齐律法,贪墨一百两银子以上的官吏,就会被处以流放之刑,折惟本在粮草购买中足足贪污了十余万两银子,没想到朝廷只是罢免了他振武军长史之职,并贬为平民永不录用,处罚着是太轻了。”   “怎会如此?难道天子和诸位相公面对确凿证据,还要包庇折惟本么?”崔文卿的眉头已是深深皱了起来。   折昭摇头叹息道:“折惟本与谢太后关系向来不错,心许是谢太后又在官家面前为他求了情吧。”   崔文卿点了点头,问道:“那现在折惟本所在何处?”   “朝廷旨意已到,我也不能反抗,只得依照旨意将之释放了,如今折惟本已经回到了府谷县内的府邸之内,闭门谢客。”   “那军中他那些余党清理得如何了?”   “我几乎将受他影响最深的左右两军以及后军统军将领换了个遍,相信即便有所余党,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闻言,崔文卿沉声有倾,方才言道:“总归一点,折惟本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娘子,我觉得应当对折惟本采取监视,防范于未然。”   “放心,我知道。”折昭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是笑道,“对了,前不久夫君来信对我言及成事非之事,此人也算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昔日在军中口碑也是不错,我琢磨了一番,便准备让他前来担任亲卫营副将,不知你觉得如何?”   亲卫营副将可谓主帅身边之人,成事非时隔多年再入军营能够担任此职,也算是非常不错了。   崔文卿满意点头道:“多谢娘子成全,在下在此替成大哥感谢娘子了。”   “你我夫妻,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折昭随口言得一句,说完之后又猛然醒悟这么说有所不妥,连忙红着脸飞快岔开了话题,“对了,根据从洛阳传来的消息,现在朝廷已经放开了发行国债的禁令,也就是说,我们又可以继续发行国债了。”   崔文卿一愣,随即欣喜言道:“噢呀,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折昭点头笑道:“是啊,不过为了控制国债发行数量,确保钱币稳定,朝廷目前只允许河东路以及咱们振武军发行国债军债,其他地方尚未获批。”   崔文卿想了想,明白朝廷这样决定已经是非常难得可贵了,相信富弼回去也没少为折昭和童州说好话,只要振武军能够继续发行军债便可。 第二零四章 崔文卿和折昭的婚姻危机   “对了,另外还有一事。”折昭淡淡笑道,“最近有几个我在国子监的老师以及同窗前来府州拜访,相信要不了几天就快到了,届时我准备在家中举行欢迎宴席,到时候还请夫君一并赴宴。”   “哦?娘子的同窗,谁人也?”崔文卿好奇询问。   折昭言道:“前来的老师乃是以前我就学时的助教谢庆丰,而两位同窗分别是司马唐,以及苏轼。”   “什么,苏轼?苏轼是娘子你的同窗?”霎那间,崔文卿惊讶得忍不住提高了嗓音,脸上也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见他情绪忽地变得这么激动,折昭大感奇怪,颔首道:“对啊,夫君你激动个甚来?难道你认识苏轼不成?”   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唐宋八大家之一,被誉为文坛妖孽的苏轼,崔文卿大觉激动,然却不敢对折昭言及分毫,哈哈笑道:“没有没有,我也只是听过苏轼的大名,他可是我们那一科的榜眼啊,着实了得,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娘子你的同窗。”   折昭笑道:“你就只记住榜眼苏轼,难道就从未听过司马唐的大名么?他也与你同科,乃是新科状元。”   崔文卿确实不认识那司马唐是谁,满不在乎的笑道:“没关系,到时候娘子为我介绍一下便可,你的同窗,也算是我的同窗啊。”言罢之后,已是在心内盘算着要如何与苏轼这个文坛妖孽拉拉关系,以便苏轼将来能够多多照料自己。   折昭想起一事,笑着言道:“对了,这段时间童擎也会住在我们大都督府之内,夫君,他只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孩童而已,若是冒犯了你,你可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崔文卿有些郁闷的言道:“童擎这厮事情办完不回太原,留在咱们府谷县干甚?”   折昭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玩心甚浓,而且很难前来府州,想多留一些时间吧,远来是客,前段时间你我两人身在太原的时候,经略相公也没少照料咱们,故此咱们也不可有多怠慢童擎,夫君,本帅公事繁忙,这段时间就有劳你陪陪童擎,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不便推辞,况且的确童州对他也是不错,点头笑道:“那好吧,就依娘子之言便可。”   折昭颔首笑道:“对了,童擎就住在东面的竹苑之内,待会你若有空闲,不妨去见见他吧。”   “好。”崔文卿点点头,已是应承了下来。   折昭离开之后,崔文卿带着荷叶返回了书阁之内,然而令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还未待他前去面见童擎,童擎已是屁颠屁颠的自己跑来了。   “崔兄,你可知道咱们两人现在可是大事不妙了啊!”   童擎面带急色,当先一句嚷嚷声,就让崔文卿一头雾水,他颇为无奈的笑道:“童公子,现在折惟本已除,府州内外一片安宁,不知有何大事不妙之处?”   “怎么,莫非你还不知道?”童擎瞪了他一眼,又用无比凝重的口气提醒道,“司马唐那厮要来府州了,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司马唐?”今日崔文卿听折昭无意间提及过这个名字,故而还有所记忆,不解问道:“司马唐不就是那新科状元吗?他来就来呗,你在这里急个甚来!”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童擎顿时露出了一副苦瓜脸,摇着头叹息不已。   “怎么,这司马唐莫非有什么不妥?”崔文卿皱着眉头一问。   “哎,我忘了崔大哥你与昭姐也是认识不太久,所以才不知道此事。”童擎轻轻一叹,继而皱起了剑眉一脸认真的言道,“不瞒崔兄,司马唐可是昭姐在国子监时候的同窗,相传他俩关系甚好,交情甚笃,司马唐对昭姐也是怀着一片情意,多次请求其父司马光为他向折家提亲,若非那时候他还是一名学子,且折氏发生变故,昭姐辍学返回府州,说不定他俩现在已是结为夫妻了。”   一听此话,崔文卿这才明白了过来,心内竟是涌出了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异样感觉,百般不是滋味。   见到崔文卿愣怔半响没有开口,童擎连忙出言问道:“怎么,吓傻了?你说话啊!”   崔文卿回过神来,皱着眉头言道:“童将军,那司马唐很了不起么?”   “何止是了不起,当真是了不起人之中的了不起的人啊!”童擎情急之下绕口令般形容了一句,不遗余力的介绍道,“司马唐身份高贵,其父乃是当朝中书令司马光,位高权重,地位显赫,被好事之徒称为京城“四大公子”之一,不仅仅如此,此人才华横溢,惊鸿绝艳,就连司马光的政敌王安石也出言断定,司马唐具有宰相之才,将来必定会有着一番极大的作为。”   “果然是非凡之才啊!我真无法与之相比。”崔文卿听得一阵咋舌,苦笑叹息道,“这样的人物居然心系都督娘子,看来有麻烦了。”   “何止是有麻烦,简直是天大的麻烦。”童擎继续不改一惊一乍之态,“崔大哥你非是无法与司马唐想比,而是以你的本事,人家司马唐连与你比一下的兴致都没有。”   崔文卿有种被此话噎住了的感觉,哭笑不得的言道:“童将军,你这话是否有些夸张了吧?”   童擎瞪着眼言道:“崔大哥,咱们也算是喝过酒的兄弟,某也不瞒你,你自己想想看,比地位,人家司马唐乃是当朝宰相之子,崔大哥你比得上么?比才学,司马唐乃是当朝状元郎,崔大哥你又比得上么?比相貌,司马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在京城四大公子中排名第三,崔大哥你又比得上么?你啊你,处处都比不上人家司马唐。”   崔文卿翻了他一个白眼,冷笑言道:“比不上他又是如何?现在我可是折昭名正言顺的夫妻。”   童擎轻轻的哼了一声,言道:“我都听别人说了,你与昭姐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乃是一对假夫妻,司马唐那厮可不是笨蛋,只要稍微调查打听,便会知道你和昭姐的情况,到时候若他与昭姐旧情复燃,看你如何是好!” 第二零五章 状元算什么!   崔文卿渐渐听出了一些端倪,回想起面前这厮也算是情敌之一,不禁笑容愈发冷然:“童将军,这些事情也算是我和折昭的私事吧,不知道与你又有何涉?”   童擎脸膛一红,正容言道:“崔大哥,不知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愿闻其详。”崔文卿口气不咸不淡。   童擎剑眉猛然一拧,一字一句的言道:“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抱歉,在下才疏学浅,不太懂得童将军你的意思。”崔文卿淡然一笑。   闻言,童擎顿时急了,连忙言道:“崔大哥,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无法击败司马唐,只有咱们两人联手,才有胜过他的机会,所以我想与你同谋,共同对付司马唐。”   崔文卿轻哼道:“合作么?抱歉,在下没有兴趣。”   童擎急切道:“为何没有兴趣?难道崔大哥你就眼睁睁的看到昭姐被司马唐抢走不成?”   崔文卿笑道:“童将军,有时后一个人加一个人,并不会等于得到两个人的力量,说不定就连一个人的力量也达不到,这就是所谓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崔文卿即便当真要对付那个司马唐,光凭自己就行了。”   没想到崔文卿居然拒绝了自己的建议,童擎不由大感意外,惊讶道:“什么,崔大哥你自己就能对付他?”说完此话,面露不屑之色,嘲讽之意愈发浓厚。   崔文卿轻轻一哼,继而义正言辞的言道:“不管折昭曾今如何,我只知道现在她是我的娘子,即便那司马唐当真对她旧情难忘,作为折昭的相公,我也会坚定守护自己的婚姻,倘若司马唐要向我挑战,我崔文卿也不是好欺负的,大不了麦芒对针尖,与之决一雌雄便是,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铿锵有力的话听在童擎的耳朵里,霎那间竟让他有些发怔,看崔文卿的目光也有些变了。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崔秀才当真豪迈,居然连新科状元郎都敢去比试一下,实在太过骇然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自信,莫非乃是狂妄无知不成?   心念及此,童擎暗自一叹,紧接着绷着脸言道:“既然崔大哥不愿意与在下合作,那我们就依照各自的想法对敌便是,总归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请崔大哥切记了。”   崔文卿见到此人依旧对折昭恋恋不忘,且还想着要对付司马唐,不禁笑了,点头道:“好吧,在司马唐没有离开府州之前,咱们就暂时算作朋友。”   “一言为定?!”童擎朝着崔文卿伸出了手。   “一言为定!”崔文卿一笑,也伸出手来握在了他的手上。   童擎告辞离开之后,崔文卿原本的好心情已是消失不见了,竟觉得心内说不出的压抑沉闷。   刚才折昭与他讲述司马唐将要到来的时候,口气轻描淡写,似乎是不太在意,甚至也没多提司马唐几句。   然此时此刻童擎的一番话,却让崔文卿幡然醒悟,折昭与司马唐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   照童擎这么说来,司马唐肯定是对折昭余情未了的,说不定此番前来府州,也是因为此事。   至于折昭心内是如何作想,不仅是童擎,就连崔文卿也不知道。   崔文卿身为不折不扣的现代人,心思也算是开明,但他即便再是开明,也不会接受折昭心内还存有其他男子。   倘若司马唐到来之后,折昭与他果真有情,崔文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休掉折昭。   这并非是他冲动任性,而是作为一个男人最为基本的尊严。   大不了从此以后离开大都督府,天下佳人无数,难道他还找不到一位绝色佳人共度一生不成?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内的念头渐渐坚定。   区区司马唐而已,历史上的无名小卒,状元又算个甚来!   也罢,就让我崔文卿来会一会你,看看我这个落第秀才,是否能比得上你这个新科状元郎!   此时此刻,离大都督府不远之地,折惟本带着折继宣、折继长两子,终于回到了位于府谷县的府邸当中。   瞧见历来巍峨大气的乌头门紧紧关闭,门口所立的带甲卫士全都已经离去之后,折惟本不禁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惆怅悲恸感觉。   说起来,他折惟本贵为折氏直系子弟,从年轻时代开始,便一直在振武军当中担任要职,可谓是人前也风光,人后也风光。   在他父亲折御卿战死之后,兄长折惟忠更是让他担任振武军长史一职,在军中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风光。   没想到今日今时,一切地位权势都丢失了,他更被朝廷褫夺了官身,变作了普普通通的一名平头百姓,也连累二子同样丢官,此番种种,实在令他是情何以堪!   折惟本从来都没认为自己做错,在他看来,振武军也只有掌握在他的手中,才能真正团结协力,为大齐守护边疆,至于折昭,完全没有资格担任大都督,更没有任何能力统帅振武军征战沙场,故此他设计夺权,乃是理所当然,这也是为了列祖列宗,家国社稷的无奈之举。   然而时不待人,他的夺权计划却是意外失败了,而他也沦为了一个普通百姓,完全是靠着朝廷的一丝怜悯,以及与谢太后还算不错的交情,才能求得一丝生机。   但在别人的嗤笑谩骂中苟延残喘的生活,对他来说当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此时此刻,他也在心中对着朝廷也是产生了一丝愤恨,整个大齐似乎都已经没有容他折惟本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心念及此,折惟本怅然一叹,走入了变得冷清萧瑟的前院之内,一问家中管事,才知道因为他涉险谋反夺权,不少仆人担心会祸殃满门,于是乎纷纷请辞离去,原本有着三四百人的府邸,目前只有十来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选择留下了。   得知此事,折惟本大感悲愤,也觉得人心无常,世事多变。 第二零六章 争锋相对的两人(盟主加更7)   一番思忖,折惟本断然下令道:“继长、继宣,你们立即在城中延请数名匠人,用砖石把咱们的府们封堵了。”   折继长一愣,不解问道:“爹爹为何要封堵府门,不知此乃何意?”   折惟本冷笑言道:“在所有人眼中,我折惟本可是一名罪人,只当闭门谢客静思己过,封堵府门正可让折昭以及朝廷明白老夫的心意。”   折继宣略微思忖了一下,已是明白了折惟本的用意,颔首点头道:“爹爹此举乃韬光养晦,而且还可以避免风言风语,实乃大妙。阿弟,就照着爹爹的话去做便是。”   折继长历来唯折惟本以及折继宣的命令是从,轻轻颔首示意明白,连忙出门前去安排去了。   折惟本望着眼前黑沉沉的府邸内,只觉这里恰如一个让他无从脱身的囚笼,也不知此生还否有机会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在心内无声呐喊道:折昭啊折昭,我折惟本不会就此倒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   四月初夏,离府谷县三十里的崇山峻岭当中,正有三辆两马驾拉的马车,在一队骑士的护卫下沿着官道进行着。   可见峡谷两岸高峰绝谷,峻拔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马车骑士行进其中恍若渺小不堪的蝼蚁,在地面上艰难的跋涉不止。   午时过后太阳西斜,车队亦是出了峡谷,来到了一片空旷地带,领队骑士在询问了马车内贵人们的意见后,吩咐属下在道边草地上扎下了简单的营帐,权作休息。   “王校尉,不知这里离府谷县还有?”一名头戴幞头,身穿锦衣的公子跳下高车,当头便是一问。   领队骑士恭敬拱手道:“启禀司马公子,向北还有二十里之地,就可抵达府谷县。”   “还有二十里,就到了么?”锦衣公子喃喃念叨了一句,心念马上就可以见到阔别已久的心上人,一颗心儿立即就忍不住帜热了起来。   此人正是奉陈学士之命,前来府州了解考察崔文卿的司马唐。   只不过现在司马唐的满腔心思都被折昭所吸引,陈学士的一番吩咐已是被他置于无足轻重的位置了。   的确,区区一个落第秀才,才学肯定是稀疏平常,有何值得让他这位状元郎关注之处?完成恩师的吩咐肯定是简简单单而已。   心念及此,司马唐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微笑,自是在嘲笑那凭空有着令人羡慕不已艳福的崔文卿。   不过阿昭与他成亲之后似乎根本就没有圆房,两人也只是徒有夫妻虚名而已,若自己抵达府州之后,能够以一番真挚之情感动阿昭,说不定阿昭就会与那崔文卿和离,与他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司马唐大感振奋,心内满是激动。   便在此时,一个不阴不阳的嗓音忽地响彻耳边,也将司马唐从美妙的幻想中惊醒了过来。   “司马兄啊,这舟车劳顿大家都是疲累不堪,脸色不佳,也只有你,似乎离府州越近,脸上的笑容越是更多了。”   司马唐光听声音就知道来者为谁,转过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前摇扇而立的英伟男子,淡淡言道:“苏轼,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府州究竟有何目的?”   今日苏轼一身宽袖长衫,头戴帻巾手持折扇,倍显名师风流,懒洋洋的开口道:“在下早就对司马兄你说了,我来府州可是了解边疆形势来着,你也知道我这个翰林知制诰每日呆在翰林院鲜少出门,安石相公也是想让我出来历练一番。”   闻言,司马唐却是嗤之以鼻。   说起来,苏轼与他乃是同窗学友,而且才华不相上下,家世也相差无几,按道理来说,本可以成为知己好友。   然没想的是,两人却因政见不同,从而看对方都是非常不顺眼,昔日在学院的时候也常常针锋相对,你追我赶。   在科举考试的时候,两人更是一个成为状元,一个成为榜眼,虽则司马唐力压苏轼一名,但他也明白科举主考官欧阳修乃是倾向于爹爹等保守派阵营,故而对苏轼在策文中的冒进思想有些抵触,才将之判作了第二名榜眼。   虽则如此,司马唐却从不敢轻视苏轼,因为他知道此人将会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劲敌,就如爹爹司马光与王安石那般。   而这个劲敌跟随着自己的脚步也突然前来府州,想来目的便不会是那么单纯了。   心念及此,司马唐冷笑言道:“苏轼,本公子可是奉了恩师之命前来办事,你不尊重我可以,但恩师的面子相信你不会不给,劝你不要妨碍我办事,免得惹恼恩师。”   苏轼笑叹道:“司马兄啊司马兄,就允许你前来府州,却不准我来了是不是?天下大道又不是你家修的,管得着么!”   司马唐沉着脸言道:“只要你告诉我你此行的真正目的,还有,为何我前脚离开洛阳,你立即就跟上来了,是谁告诉你我要去府州的?”   苏轼哭笑不得,双手一摊言道:“司马兄,如果我说这一切当真是巧合,你相信么?”   司马唐冷笑道:“相信?相信你才有鬼了,你不实言相告也是无妨,苏轼,咱们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苏轼用折扇扇柄敲击着掌心,摇头晃脑的笑道:“妙哉妙哉,若是井水不犯河水,自当最好,我也眼不见心不烦。”   “你……”司马唐瞬间被苏轼的讽刺之言挑起了怒气,然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屑与他一般见识,冷哼一声便作了事。   便在这时候,一个面目清秀,身形单薄的布衣小厮捧着水囊走上前来,走到苏轼面前脆声脆气的言道:“公子,沿途疲乏,先喝点水休憩一下吧。”   苏轼点点头接过水囊,仰头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也不避嫌,直接又将水囊还给小厮言道:“来,你也喝点,可别累坏了。”   布衣小厮展颜一笑,丝毫没有半分顾忌此乃苏轼喝过的水囊,就用衣袖轻轻一擦,也是仰头喝水。 第二零七章 同窗相逢   司马唐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心内却是暗忖不止。   他知道这名布衣小厮名为苏三,乃是跟随苏轼前来府州,并伺候他衣食住行的书童。   不过根据他对苏轼的了解,此人似乎从来不喜欢被别人这样细心伺候,且这苏三以前也没见过,仿若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似在令他大感奇怪。   见到这名为苏三的布衣小厮明目皓齿,肤色白皙恍若女儿,司马唐心内忽地生出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莫非苏轼这厮口味突变,开始喜好男风了?这个布衣小厮便是他所豢养的**?”   想到这里,司马唐止不住周身恶汗,望向苏轼与苏三的目光也不禁带上了一丝鄙夷之色。   苏轼与苏三却根本没有发现司马唐怪异的眼神,此时主仆二人正在分吃一个麦饼,一人一半神情亲切,实在基情满满。   便在这个时候,一片马蹄声忽地从远方响起,愈来愈大竟是朝着谷口奔来。   护卫骑兵问声大惊,纷纷上得战马列成了骑阵,全都抽出长剑一脸戒备之色。   司马唐不通军事,连忙询问道:“王校尉,你们这是怎么了?莫非前面有情况不成?”   领军校尉开口解释道:“司马公子,似乎正有一大群骑兵朝着咱们这里而来,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为求安全,还请司马公子进入马车为妥。”   未等司马唐出言,苏轼已是毫不在意的大笑道:“此地离府谷县不过二十里,何处骑兵胆敢这样肆无忌惮的纵马飞驰?不用问也是折大都督的手下,说不定是折大都督派人前来迎接咱们来了。”   听到此话,司马唐登时就面露喜色,也没有依照王校尉的话进入马车中躲避,反倒是爬上了道旁的一块高石,手搭凉棚遥遥观望,可见正北方烟尘大起,果真有一队骑兵纵马而来。   不消片刻,骑队愈来愈近,弥漫的尘土中,一杆“折”字大旗迎风鼓荡飞扬。   霎那间,司马唐心跳不禁快了起来,面上也带上了一丝激动的红色,跳下高石故作镇定的言道:“大纛旗上书折字,果然是振武军到了。”   一见大纛旗,护卫骑士立即就放松了戒备,及至来骑在箭余之地纷纷驻马而立,领军校尉立即开口言道:“吾等乃是京城缇骑,不知来者何人?”   来骑为首骑士亢声言道:“本将乃振武军大都督亲卫营副将成事非,不知谢助教与司马唐、苏轼两位公子可在对面?”   领军校尉抱拳言道:“原是振武军同僚,本将有礼了,谢助教与司马公子、苏公子俱在此地,有劳将军出迎,实在客气了。”   成事非哈哈大笑道:“你们乃是振武军的客人,加之又有三位贵客,本将何德何能,有何颜面前来迎接?不瞒诸位,是大都督亲自,带着吾等专程出城前来迎接贵客。”   说罢之后,成事非大手一招,骑士们沓沓走马,瞬间就分开了一条甬道,便看见一个身穿甲胄的美丽身影骑着一匹白如霜雪的骏马悠然而出,转眼就来到了骑阵之前,正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领军校尉见状大惊,连忙与护卫骑士们一道翻身下马,拱手抱拳作礼:“末将见过折大都督。”   霎那间,立在原地的司马唐呆如木鸡,痴痴的凝望着那个熟悉,却有许久不见的身影,心内涌出了一股久违的炙热与激动,心跳更是如同战阵之鼓般,剧烈的响动不停。   “诸军免礼。”   折昭马鞭轻挥,双腿一夹马腹纵马而至,当看见立在那里的司马唐时,止不住嫣然一笑,翻身下马抱拳一礼道:“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司马兄,久违了。”   “阿昭。”司马唐的嗓音中悄然带上了一丝激动颤音,望着眼前浅笑莞尔的佳人,他长吁一口气稳定心神,拱手作礼道,“在下司马唐,见过折大都督。”   折昭笑言道:“在下与司马兄本是同窗,今日也只叙同窗之情,何须叫什么大都督这样生分?”   苏轼大笑点头道:“对,还是阿昭说得不错,今日只有同窗而无大都督,司马兄啊,你刚步入官场,就市侩迂腐了啊!”   司马唐差点被苏轼这句话气得吐了血,狠狠的瞪了苏轼一眼劝阻警告,涨红着脸尴尬笑道:“的确,是在下之失,还请阿昭见谅。”   折昭促狭笑道:“见谅可以,待会司马兄自罚三杯就可。”说罢之后望向苏轼,意味深长的笑言道,“苏兄啊,这一路你与司马兄相伴,相信也不会寂寞吧。”   的确,苏轼与司马唐不和之事在国子监可谓是人人皆知,两人千里昭昭从洛阳赶来府州,沿途只怕也没少拌嘴,自是不会寂寞。   苏轼颔首笑道:“还是大都督懂我,说真的,你再不来,我就要与司马兄大打出手了,到时候民间说不定还会谣言说新科状元郎与新科榜眼为了见你折大都督大打出手,咱们三人便可名扬天下了。”   一听此话,折昭俏脸略微有些泛红,却不敢再与苏轼开玩笑,淡然笑道:“一别经年,苏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豪迈洒脱,实乃让在下佩服。”   司马唐一听此话,心内百般不是滋味。   说起来,他也算是强于交际,巧言善语之人,然在现在见到许久未见的折昭,却恍若一个闷葫芦般再也憋不出一句话来,反观苏轼,却一如既往的洒脱如斯,在折昭面前不卑不亢,神情和态度都把她还当作以前的同窗,如此气度,实乃令司马唐暗感羡慕。   “不行,我可是堂堂状元郎,风光岂能被苏轼这厮盖了过去?须得说些什么令阿昭刮目相看才是。”   正在司马唐心念闪烁当儿,折昭心思已经不再两人之处,开口询问道:“对了,不知道谢助教现在何处?”   司马唐下意识的想要与折昭多说话,连忙出言道:“助教年事已高,路途疲乏,现在正在马车内休息,由他的学生肖中良照顾着,阿昭若想前去拜访,在下替你引路。”   折昭颔首笑道:“如此,那就多谢司马兄了。”   “不谢不谢,这是应当。”司马唐脸上笑容大盛,已是殷情的为折昭领路。 第二零八章 接风宴会   苏轼一直含笑望着司马唐的举动,及至他们走远方才自顾自地的笑言道:“不管再是了不得的男子,遇到他心仪的女子便是变了一个模样,这司马唐当真是一个痴情种也!”   站在旁边的苏三将苏轼之言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不禁莞尔一笑,笑容恰如幽幽山谷中的兰草般恬静美丽。   司马唐领着折昭行至一辆垂着车帘的马车前,拱手问好道:“谢助教,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亲自率军前来迎接吾等,现在已在马车之外。”   折昭顺势拱手作礼道:“谢助教,学生折昭,特地前来迎接。”   这谢助教乃是折昭在国子监时候的助教,也算教授过她的学问,故此折昭在言语之中,对其还是十分的恭敬。   过得片刻,谢助教的嗓音方才有气无力的响起:“哦,是折昭啊,老夫身体不适,就不出来一见了,咱们还是尽快赶至府谷县吧。”   闻言,折昭一双柳眉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内心略微有些不悦。   说起来,她这个振武军大都督好歹也是从三品之职,而国子监助教区区从六品,两者之间当真是霄壤之别。   谢助教虽则勉强算得上是她的老师,然这样面对她的问候居然连面也不露一下,当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折昭也算胸襟博大,倒也不会纠结于此,只当谢助教是身体非常不舒服,颔首言道:“那好,学生这就护送谢助教进城。”   言罢,她又对着司马唐微笑开口道:“司马兄,咱们走吧,待进入城中,我再介绍我的夫君给你们认识。”   闻言,司马唐神情一僵,眼眸中闪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鸷,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好,咱们走吧。”   ※※※   夜幕降临,一场盛大的宴会在振武军大都督府正堂内拉开了帷幕。   与宴的除了折昭、崔文卿两人之外,便是国子监谢助教,司马唐、苏轼、童擎、肖忠良五位客人,而苏轼的那位俊俏书童苏三则与他同来,用苏轼自己的话来说,是想让这位小书童入内见识一番。   “各位,请容在下为你们介绍一下。”折昭浅笑莞尔,罕见的执起了崔文卿的手,笑盈盈的言道,“这位便是在下之夫君崔文卿,说起来,他还与司马兄、苏兄你们同年参加科举。”   说完之后,折昭拉着崔文卿来到一位五十些许,身着儒士长衫,须发斑白的老者前,微笑介绍道:“夫君,这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乃是我在国子监时候的助教谢庆丰,谢助教昔日曾给了我许多帮助,夫君须得以师礼待之。”   崔文卿微笑拱手道:“在下崔文卿,见过谢助教。”   “嗯。”谢助教矜持的点了点头,轻轻一声鼻音,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神情与举止都透着几分学问人的倨傲。   见状,折昭黛眉微微一蹙,心内升腾起了几丝不快,也没有过多寒暄,又为崔文卿介绍旁边站着的英俊男子道:“夫君,这一位,乃是我同窗好友司马唐。”   那日听了童擎的一番言语,崔文卿早就已经把司马唐记在了心上,定睛一瞧眼前男子,却见其人相貌英伟,标准的国字脸上布满了孤傲之色,一看就非凡人。   崔文卿微微一笑,拱手言道:“在下崔文卿,久仰司马公子的大名,今日有缘一见,着实欣慰。”   司马唐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同样拱手言道:“没想到在下与崔公子乃是同科,的确非常有缘,我一直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成为阿昭的夫君,今日总算目睹崔公子真容了。”   崔文卿眼波一闪,微微笑问道:“原来如此,那不知道司马兄认为在下是否般配我家娘子呢?”   此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立即就让气氛微微一僵,司马唐笑容略微一滞,继而平静如常的回答道:“若是按照我所认识的折昭,崔兄只怕难以相配于她,不过阿昭如何作想我也不甚明白,相不相配自当不便评论。”   折昭闻言,这才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连忙笑吟吟的圆场道:“俗语常言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般配不般配也只有自己才明白,夫君啊,你又何须询问他人的意见?”   一句“他人”顿令崔文卿和司马唐同时一愣,霎那间,司马唐眼眸中掠过了一丝阴冷,显然被折昭用他人这样疏远的称呼来评论自己,所刺激到了。   崔文卿恍然一笑,颔首道:“娘子说的对,是为夫轻虑了,抱歉抱歉。”   折昭嫣然一笑,顺势给了崔文卿一个提醒的眼神,又来到了另一位红衣公子面前。   此人正是苏轼,见到折昭正要开口介绍,他立即摇手笑言道:“哈哈,在下自我介绍便是,何须劳烦折大都督。”言罢对着崔文卿拱手道,“在下苏轼,亦是折大都督的同窗,今日得见崔公子,见教了。”   见到传说中的苏东坡,崔文卿双目不禁一亮,笑容更是变得了真诚,态度热情的拱手言道:“在下早就与闻苏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实在久仰了,今后还望多多指教。”   苏轼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崔文卿对他的态度,与对谢助教和司马唐明显不同,暗自纳闷之际,颔首笑道:“崔兄客气了,其实在下对崔公子所提议的国债以及福利彩票之事非常有兴趣,到时候还想麻烦崔兄为我详细解释一番。”   崔文卿点头笑道:“没问题。”   简单的介绍寒暄后,几人分宾主坐定。   折昭身为东道,坐在东面第一案,为显尊师重道,则安排谢助教坐在她的旁边,位于西面第一案。   其后便是东面第二案的崔文卿,与之相对的是落座西面第二案的司马唐。   再其后,东面是为童擎,西面为苏轼,小书童苏三则立在了苏轼的身后。   最末一案,则为谢助教的学生肖忠良。   折昭率先端起了酒杯,笑吟吟的开口言道:“今日府州以及振武军有幸,得遇谢助教以及司马兄、苏兄莅临,本帅忝为东道没,在此敬各位一杯,聊作接风洗尘。”说完之后,端着酒杯微微拱手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见到折昭豪饮一杯,众人自然不甘落后,除了谢助教不善饮酒喝的果酒之外,其余几人都是将杯中的剑南烧春仰头饮干。 第二零九章 飞花令(盟主加更8)   三杯美酒下肚,折昭俏脸上飘过了一丝嫣红之色,感概无比的叹息了一声,口气中不禁带上了丝丝缅怀之意:“回想当初在国子监时候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那时候更时常与司马兄、苏兄一道游山玩水,逛遍洛阳,实在是不亦乐乎啊。”   苏轼颔首笑道:“那时候少不更事,自当快乐无比,只是后来大都督家中突遇变故,不得已辍学返回府州接管振武军,倒是令我们几个好友惆怅了一段时间。”   “是啊。”司马唐同样点了点头,望向折昭的目光中有着一丝难以割舍的情怀,“阿昭,其实你走了之后,吾等出去玩耍的时候也好是少了许多,整日都埋头苦读,以功课学业为重,到是没了以往的悠闲。”   折昭愕然,笑问道:“哦?不知哪是为何啊?”   未等司马唐作答,谢助教已是捋须淡淡开口道:“长大成人心智渐开,司马唐他们自然明白了当以学业为重,这是成长的必然经过,否者他和苏轼怎能一改昔日恶习,发奋图强,从而摘取了新科状元以及榜眼?”   折昭恍然,不禁颔首一笑。   唯有司马唐脸上掠过了一丝黯淡的光泽,暗道:没了你折昭,我如何能够再如以前那般畅快,也只有用功苦读,寻求能够登科及第,获得与你般配的身份,只可惜当我终于成为状元,而你却已经成为别人的娘子了……   心念及此,司马唐暗叹一声,自斟自饮大喝闷酒,唏嘘叹嗟不已。   这时候,一队美丽动人的歌姬翩然而至,丝竹管弦声亦是随之而起。   歌姬们彩衣飘飘,广袖飞舞,曼妙婀娜的身躯跟随着曲调翩然而舞,华丽而又优美的舞姿直看得人移不开视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酣耳热之下,气氛渐渐变得热络。   特别是个性豪爽,不拘小节的苏轼,更是离座与崔文卿把酒言欢,虽则有暗地考校之意,但更多的却是觉得崔文卿此人酒量着实不错,与他真乃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这时候,谢助教乘着酒意微笑提议道:“有酒无令,岂不无趣,这样,咱们来行酒令如何?”   话音刚落,肖忠良欣然点头道:“恩师此言不错,学生自当同意。”   谢助教哈哈笑道:“忠良啊,在场可有新科状元郎、榜眼郎,均是不可多得的高才,今科你也要参加科举,可得向两位多多学习才是。”   肖忠良连连点头,神情已是跃跃欲试。   司马唐淡然笑道:“既然谢助教有如此雅兴,在下自当奉陪,阿昭,你的意思如何?”   折昭像来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然谢助教始终为长者,出言拒绝却是不妥,只得点头笑道:“主随客意,自当可以。”   谢助教颔首笑道:“那好,咱们乃文人雅士,自当行雅令,这样,就行飞花令如何?”   话音落点,在座众人全都微微颔首,唯有童擎有些懵逼,却不懂得这飞花令乃是何也,连忙硬着头皮问道:“谢助教,敢问这飞花令规则?”   谢助教惊讶的瞪了童擎一眼,似乎非常奇怪居然还有人不知道飞花令,开口悠然解释道:“所谓飞花令,乃是指行令人将所出之令中楔入一个特定的字,依照座次次序轮流出令,而那特定之字也依次变更位置,令句可选用诗和词,也可用曲,能够接令之人不必饮酒,而接不上酒令者,则罚酒一杯。”   童擎约莫有些明白,虽则他不通诗文,却不想在折昭以及众人面前弱了面子,于是乎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既然如此,那么就由老夫率先出令了。”谢助教说得一句,捋须思忖半响,开口言道:“老夫所出一个花字,接令必须以五言为主,第一句为:花落草齐生,莺飞蝶双戏。”   这句“花落草齐生,莺飞蝶双戏”乃是唐朝大诗人孟浩然所作,第一个字便为一个“花”字,其后若要接令,诗词的第二个字中也必须是一个花字。   折昭略微思忖了一下,还好她以前在国子监就读时有所功底,对于诗词歌赋不算陌生,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诗句,嫣然笑着接令道:“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   “好!”司马唐轻轻拍案赞叹了一声,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逐舞花光动,临歌扇影飘。”   接下来,当轮到崔文卿了。   他挠着头皮想了想,出言接令道:“在下出令: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正欲接令的苏轼双目一亮,忍不住大笑言道:“此句本是先祖苏味道所著,在下本想以此为令,没想到却被崔兄抢先了,你的动作真是太快了。”   崔文卿这才想到他所出之令的作者苏味道,正是苏轼的先祖,连忙对着他抱歉一笑。   苏轼不以为然,略一思忖便想到了酒令,出言道:“山树落梅花,飞落野人家。”   其后该轮到童擎了,他抓耳挠腮的想得半响,依旧没有想到合适的诗句,神情不禁大是尴尬。   见到此人这般胸无点墨,谢助教唇角不由浮现出了一丝鄙夷之色,淡淡言道:“童公子啊,老夫观你答不上来此句,要不就直接认罚饮酒便是。”   童擎无可奈何,只得端起酒杯一口饮干,算作惩罚。   待到童擎认罚饮酒,酒令继续开始,肖忠良出令道:“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   就这么转了一圈,又轮到谢助教接令,他捋须言道:“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   这一次,折昭却是有些犯难了,苦思少顷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出言接令道:“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折昭此句多了一个花字,倒显得不是那么尽善尽美。   司马唐担心谢助教会借此罚酒,也不待谢助教出言,赶紧又继续接了下去:“一张落雁弓,百支金花箭。”   崔文卿略一思忖,开口言道:“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此言方落,站在苏轼身后一直默不吭声的小书童苏三一愣,忽地出言道:“崔公子此令真乃陌生,也不知是出自何人手笔?”   堪堪说罢,苏三这才念及自己乃是仆人身份,就这么突然插言多有不妥,一张脸儿霎那间就微微涨红。   盟主所加的八更全部加完,再次感谢起点土豪书友“秋怀涵梦”的打赏,以及对布衣的鼎立支持。 第二一零章 八九十枝花   听苏三提醒,众人这才恍然醒悟,全都朝着崔文卿望了过来。   崔文卿也在心内暗暗叫苦。   这首《山村咏怀》乃是北宋哲学家邵雍所作,算起来邵雍理应比他还早出生了数十年,他满以为这首诗早就已经问世,故此才以此接令,没想到此诗却尚未问世。   看来因为历史改变的因素,说不定是邵雍出了什么意外,亦或是根本就没有作出这首诗来,所以众人才没有听过。   谢助教捋须言道:“刚开始老夫言明,所接之雅令须得出自诗词,崔公子这一句,实乃有违规距,而且从意境上开看,似乎也差强人意啊。”   司马唐冷冷一笑,言道:“谢助教说得不错,如此差强人意的诗句,岂能用来接令?崔公子该当罚酒。”   苏轼却是微笑不语,他到想要看看崔文卿将要如何解开这个问题。   如果连区区简单的酒令也无法应对,那就只能够证明崔文卿的确是没多少文采了。   无可奈何之下,崔文卿只得含笑言道:“不瞒诸位,刚才在下接令之时灵光一现,忽地就冒出了这一句诗句,算作是我无意间得来的吧,故而才以此接令。”   “你自己所作的?”司马唐愣了愣,继而嗤笑言道,“没想到崔公子居然还有如此高才,居然能够临阵作诗,倒是让在下大开眼界了。”   谢助教一脸嘲笑的言道:“接令可不能恣意妄为的胡乱作诗,况且这首诗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一首下品打油诗,其内还有这么多的数字,实在意境全无,登不上大雅之堂。”   折昭听到两人这般言语,心内大感不悦,然身为东道自然不能得罪宾客,于是乎对着崔文卿柔声提醒道:“夫君,自然此句雅令不行,要不你另想一句如何?”   崔文卿摇头笑道:“无妨,在下就以此句作答,难道前人的诗句用得,我崔文卿的诗句就不行了么?”   一听崔文卿居然这样不服规矩,藐视自己的权威,历来清高孤傲的谢助教顿时就暗自发怒了,冷冷言道:“如此说来,崔公子你是认定就以此句接令呢?不过既然是诗,有尾联自然也有首联,不知崔公子所作的这首诗首联是何,不如说来听听。”   刚才崔文卿已经言明,这句雅令乃是临时所想,没想到谢助教却要他立即说出首联,当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折昭心知崔文卿的文采并不出众,一时之间心内倒是有些焦急,深怕谢助教这么说会让崔文卿下不了台,到时候闹得不欢散。   不料,崔文卿却是淡然一笑,颔首道:“既然谢助教想知道首联,也罢,就容在下思忖一二,将首联也一并作来,再说给大家听听。”   没想到此人竟要临场作诗,众人全都露出了惊讶之色,特别是苏三,双目中更是异彩连连,目光紧盯着崔文卿不放。   崔文卿对这首《山村咏怀》早就已经烂熟在胸,不过他还是皱起眉头故作沉思状,及至有倾方才展颜笑道:“有了,在下已是想到了合适的首联。”   苏轼早就想了解崔文卿的才能,连忙镇重其事的言道:“既然如此,还请崔公子径直道来,在下洗耳恭听。”   司马唐阴阳怪气的冷笑道:“崔公子,你可得想好啊,不要随意作出一首打油诗,从而贻笑大方。”   崔文卿一脸自信的笑道:“是否是打油诗,也只有听了才知道。”   言罢,他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吟哦道:“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轻轻的吟哦声落点,不仅仅=是苏轼、司马唐以及谢助教,就连折昭也是为之一怔,望向崔文卿的目光中露出了惊讶之色。   并非是崔文卿这首诗太过差劲,而是此诗初闻简单明了,结构简单,然细细品味,却又有着一丝不凡的意境。   而且更为难得的是,崔文字在每句中都镶入了两三个数字,“一”字打头,“二三”“四五”和“六七”嵌于句中,“八九十”又回归句首,把一到十表示数目的十个汉字按照自然数序同路、烟、村、亭、台、花编织在一起,随着诗句和画面自然排列,只用了寥寥几笔就构成一幅自然朴实而又美丽朦胧的山村风景画,匠心独到的地于山村的意境之中,实乃太过非凡难得了。   苏轼身为大齐文坛年轻佼佼者,立即就意识到了此诗的不凡,若能流传开来必定会脍炙人口,连忙止不住拊掌大笑道:“崔兄这首诗可谓匠心独到,光凭单单几个数字就令诗句妙趣横生,一幅优美宁静的山村画卷亦是活灵活现于吾等眼前,实乃妙哉妙哉!”言罢,已是在心内高看了崔文卿一眼。   反观司马唐,英俊的脸膛却是微微一沉,竟不敢相信相传才学平平的落地秀才崔文卿,居然有这样的实力,光凭这首诗便令他已是大开眼界。   莫非传闻有误,此人当真是一个了不得的绝世英才?   原本担心崔文卿会作不上诗词的折昭止不住喜上眉梢,她明白司马唐与苏轼均是诗词高才,能够让他们为之震惊讶然的诗句,肯定是不简单。   于是乎,她立即就生出了与荣俱荣的荣耀感觉,谦虚笑言道:“在几位面前,拙夫也只是班门弄斧而已,苏兄实在谬赞了。”   苏轼一脸认真的摇头笑道:“大都督客气,在下鲜少奖掖他人,但崔公子这首诗着实不错,故此才不吝奖掖之言。”   闻言,崔文卿心头却是已经笑开了花。   说起来,这首诗哪是他所作,分明是抄袭而来,只可惜这大齐并没有邵雍这个人,他自然可以顺手牵羊了,权作了一次文抄公。   没想到这首《山村咏怀》居然得到了苏轼的赞扬,实乃太过难得,若他将后世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作出来,眼前这几人岂不是要惊得目瞪口呆?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转转而已,并不敢付诸于实践。   于是乎,崔文卿笑吟吟的言道:“此诗马马虎虎而已,倒是让大家谬赞了,来来来,咱们继续行令,该轮到谁呢?似乎是苏兄了吧?”   苏轼笑着颔首,继续接着行令。 第二一一章 争执声起   行罢几圈,崔文卿等几人倒是没喝多少杯罚酒,反倒是不善诗文的童擎喝了不少酒,让本就不善饮酒的他脸膛通红,双目中已是布满了血丝,显然已经有了几分不轻的醉意。   童擎今番前来本就是为了给司马唐难堪来的,没想到目的没达到不说,自己反而因接不上雅令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顿觉心头忿忿不平,寻思须得思谋个主意,挽回面子才行。   正巧这时候,又是一圈雅令结束,还未等谢助教重新说令,童擎已是乘着酒意站起身来拱手言道:“昭姐,这些文绉绉的雅令随意玩玩便可,岂能当作宴会主流?要不在下舞剑一曲,助以酒兴,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音落点,司马唐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暗暗有些不快,而谢助教更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骂道:“哼,果然是不通文墨的田舍奴!只喜欢舞刀弄枪。”   折昭也是不喜欢行令,喜好武艺,刚才权作是主随客便而已,听到童擎的话自然是正中下怀,欣然颔首道:“既然擎弟有此雅兴,本帅岂能不准?来人,赐剑,吾等欣赏一下河东道最是年轻校尉的高超剑术。”   听到折昭允许,童擎大是得意。   舞剑本是他的强项,他自信能够凭借一段剑舞,将丢掉的面子找回来,让司马唐好好看看他将门虎子的厉害,也让折昭能够对他刮目相看。   少顷之后,便有一名军士捧来了一把长剑。   童擎干脆利落的操手接过,将长剑放在手中一掂,忍不住赞叹道:“不轻不重,果然好剑。”   其后右手握住剑柄微微用力,只闻一声呛啷细响伴随着一道刺目耀眼的白光而起,他已是持剑傲然站在了堂中。   手持长剑的童擎没有了刚才行酒令时的畏首畏脚,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了强烈的自信,只见他轻叱一声摆了一个潇洒的架势,身影随剑而动,漫天剑影顿时在堂内弥漫开来。   童擎的剑术显然非常高超,长剑如银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舞动不止。   而他的身形更是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时而稳如磐石,难以撼动,真是一道银光平地起,招招气吞敌寇血。   折昭自是饶有兴趣,看得目不转睛,精彩之处不由连连拍手叫好。   反观司马唐、苏轼、谢助教等儒学名士,对童擎的剑术却是个个不明觉厉,只觉他咿呀呜哇的持剑乱喝,实乃破坏了堂内的文雅风气。   一曲舞罢,童擎收剑而立,额头冒出了涔涔细汗,口中也稍许喘气。   折昭当先拍手赞叹道:“不愧是将门虎子,擎弟的剑术当真不错。”   “昭姐过奖了。”童擎口气是无比谦虚的,心内却是无比得意的,暗忖道:那些雅令等庸俗玩意儿,岂能比得上我高超的剑术?相信这一次,昭姐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心念及此,童擎得意更盛,想到刚才让他丢脸的行雅令提议,便是谢助教那个老匹夫提出,不由挑衅的看了谢助教一眼,大有倨傲之色。   那谢助教本就是国子监的教书先生,历来眼高于顶,自持身段,加之又因学问高超多受达官贵族的吹捧,性格不免有些孤傲,一见童擎的挑衅之色,顿时心头暗怒,冷哼一声言道:“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剑术而已,有何只得称赞之处,真乃可笑!”   此话恰如萧萧寒风掠过厅堂,顿让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气氛为之一僵,所有人都被谢助教突如其来的藐视之言惊住了。   童擎当先反映了过来,脸膛一沉双目圆瞪,剑指谢助教怒气盈然的言道:“老头儿,你谁也!居然胆敢这么对小爷说话!什么是不入流的剑术,信不信小爷我一剑刺你个通透,让你知道厉害!”   谢助教只觉从来还没有人对他这样无礼过,即便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在他面前也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敢有丝毫的无礼,没想到眼下居然被一个小辈这样当众训斥,顿觉老脸挂不住,拍案而起怒气盈然的言道:“好你的黄口小儿,你可知道老朽谁也?老朽乃国子监大儒,即便是天子见了老朽,也须得以礼相待,你胆敢这样无礼,实在胆大包天!折大都督,请你将此人乱棍打出,以儆效尤!”   折昭自然不会听从谢助教之言,连忙圆场道:“先生,童擎他也只是年少不更事而已,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在下在此向先生你赔罪了。”   折昭的话音刚落,童擎不识趣的昂昂高声道:“昭姐,你堂堂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何须看这个小小的从六品下国子监助教的脸色,更何须向他道歉?这样倨傲而又失礼的老头儿,当把他赶出去为妥。”   司马唐一听此话,亦是心头不悦,谢助教好歹也是与他同路而来,童擎不给谢助教面子,也就是不给他司马唐的面子。   心念及此,司马唐一声冷哼站起身来,负手傲然言道:“小小的六品下国子监助教?那敢问这位童公子,不知你官阶几何?”   童擎闻言一愣,瞬间语塞。   说起来,他本是河东路经略府一个普普通通的校尉,七品官身完全上不得台面,若非他乃童州之子,说不定别人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没想到此刻被司马唐说中此点,童擎这才感觉到了阵阵难堪,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见状,司马唐又是一笑,悠然自在的言道:“怎么,说不出来吧?在我眼中,你童擎也只是一个只会藏在你爹身后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而已,谢助教学问高超,不仅教出了在下以及苏公子等名列科举一甲的学子,更教出了折昭大都督,你何德何能,能够这样胡闹无礼!”   对司马唐这样不留情面的一番讽刺嘲笑,童擎面子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新仇旧恨一齐涌上了心头,怒视着司马唐,便向动手揍人。 第二一二章 崔文卿的劝解   折昭暗暗焦急,只可惜她不太擅长于言辞,一时之间竟没想到该如何化解这样的局面,连忙对着崔文卿开口道:“夫君,你倒是说句话啊,怎能坐在那里任由他们这样吵下去?”   崔文卿自顾自地的饮酒,现在他心里略微有些阴暗,巴不得童擎一剑把那碍眼的情敌司马唐刺死才好,此际一听折昭之言,顿时忍不住笑道:“娘子啊,人家意气之争,我们又何必去凑什么热闹,童擎与司马唐都是地地道道的官二代,有什么本事就让他们吵吧。”   一听此话,折昭顿时生气了,蹙眉不满言道:“夫君,你我好歹也是东道,岂能面对宾客们的争执不闻不问,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么?”   崔文卿想想也对,对着她抱歉一笑,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了正在吵闹的两人面前,拱手微笑道:“司马公子,童公子,还请两位稍安勿躁,听在下一句如何?”   童擎急吼吼的言道:“崔大哥,是这厮当先无礼的,你可得为我做主,不能厚此薄彼,否者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司马唐冷笑言道:“崔公子,今天我司马唐就给你个面子,看看你怎么说,若不叫着纨绔小子向谢助教道歉,在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崔文卿哈哈笑道:“两位既然都同意让我崔文卿来作个调解,我崔文卿自然不会辱命,其实在我看来,这件事乃是谢助教率先挑起的,要说道歉,也该谢助教对童擎道歉!”   一听此话,谢助教顿时鼻子都气歪了,怒声道:“崔公子,老夫敬你乃是折昭之夫,你岂能这样说话!还说是老夫的错!实在荒谬!”   司马唐亦是一脸冷然的言道:“崔公子如果这样说话,那么在下就不能认同了。”   崔文卿摇手一笑,示意众人先且稍安勿躁,这才正容言道:“童公子主动请缨为我们舞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表演刚刚结束,谢助教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讥讽于他,他年少轻狂,乃不折不扣的热血少年,自然会为之发火,故而这件事完全是你谢助教挑起来的。”   闻言,谢助教心内又气又恨,怒声道:“是这个黄口竖子用眼神挑衅于我,老夫一时之下气不过,才会出言教训,你岂能冤枉到老夫的头上?”   众人本以为崔文卿会继续反驳,谁料他却是突然颔首同意道:“听谢助教这么讲,似乎也有着几分道理,这么说来是童擎你率先藐视谢助教的呢?”   童擎有些心虚,但他此时此刻却不会说实话,连忙开口言道:“崔大哥,吾等练武之人身上本就有着一股狠烈的杀气,特别是舞剑之时,看向谁的眼神都是将之当作了敌人,谢助教自以为事,岂能怪我。”   “这么说起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啊,看来你也没错。”崔文卿亦是点了点头,显然也认同了童擎之言。   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认为双方都是无错,折昭顿时有些呆了,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调解,与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苏轼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崔文卿,显然有些不明就里。   话到此处,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其实说到底,刚才完全是一番误会而已,倘若两位仍旧气不过,那就继续争吵下去便是,另外我再提醒二位一句,能够动手的时候就尽量不要吵吵,童擎你大可狠狠教训谢助教一顿,等着回去挨你老爹的板子,说不定官家龙颜大怒,还会请你到洛阳大牢游玩一番,而谢助教你,老胳膊老腿了,只怕也是打不过童擎,不过你放心,待到你受伤之后,大都督一定会为你延请名医诊治,若是不幸被童擎失手打死,我们也会将童擎抓起来交给朝廷处置,为你讨回公道,在下言尽于此,是打是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番半是玩笑办是认真的话语落点,不禁是童擎和谢助教两人,所有人都觉得如此调解实在荒谬,均是生出了荒诞不经的感觉。   司马唐脸容一沉,冷冷言道:“崔公子,既然你是来调解的,岂能还怂恿他们大打出手,你这样居心何在?”   崔文卿哑然失笑道:“司马兄啊,在我看来,不动手只吵架的争斗,全都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而已,我已经将其中的利害说清楚了,至于如何处置,谢助教和童擎看着办就是。”   说完之后,崔文卿一叹,轻轻吟诵道:“一番争吵让人伤,各让三分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霎那间,苏轼双目一亮,止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首诗莫非也是崔公子即兴而为?”   “大爷我自然是抄袭后人的!”崔文卿在心内暗暗一笑,面上却故作肃然的叹息道,“刚才在下见到童公子与谢助教因为小事争吵,故此有感而发,倒是让苏公子你见笑了。”   苏轼正容言道:“崔公子着实谦虚,这首诗虽则欠缺一些对仗押韵,但胜在意境,的确,大家能够坐在一起,本就是一种缘分,这种没必要的争吵不仅伤害了彼此的情感,更伤害了折大都督作为东道的拳拳之心,故而各让三分又何妨,即便是秦始皇那样伟大的人物,如今也消失不见,我们又何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之事?还是看开一些为好。”   一番话语落点,折昭立即颔首言道:“夫君和苏兄说的不错,还请二位能够给我折昭三分颜面,不要继续吵闹了。”   童擎虽则有些鲁莽,但也算有着几分理智,暗忖道:刚才的确是我有些不对,率先向这个谢助教挑衅的,若是真的动手将之打伤,惹恼朝廷说不定会为爹爹带来天大的麻烦,还是顺势作罢为好。   谢助教已是细细暗思道: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头脑发热的主,若是真的对我动手,只怕要吃大亏!还是就此作罢为妥,不可与之作意气之争。   心念及此,两人的神情都有些缓和。 第二一三章 夜邀折昭   童擎当先致歉道:“谢助教,是小的无意冒犯,得罪了。”   谢助教老脸微微一红,故作冷然的点头道:“无妨,老夫也有冒失之处,权且作罢。”言罢,重新坐会了案几后。   没想到两人的吵闹就这么被崔文卿轻易化解,折昭心内大觉高兴,美目横了崔文卿一眼,暗忖道:有夫君在旁,似乎没有不能解决之事啊,今晚幸好有他了。   崔文卿却没有注意到折昭赞赏的眼神,反倒是坐在折昭对案的司马唐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   特别是当他看出折昭眼神中对崔文卿的信赖以及赞赏,心头如同千瓶老醋同时打翻般酸溜溜无比,百般不是滋味。   饮宴结束,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司马唐、苏轼、谢助教均是入住在大都督府当中。   刚回到那间独立小院,苏轼立即朝着月门洞外打量了数眼,确定没人跟来之后,这才领着苏三走入了房内,关上房门之后,转身肃然问道:“你觉得如何?”   小书童苏三沉吟片刻,双眸似星光闪动,光泽足可让人迷失其中:“阿兄,崔文卿此人一定不会是你开始认为的那么简单。”   苏轼颔首道:“小妹所言不错,其实今夜,崔文卿所展现的才华的确不错,足可让我刮目相看。”   苏三展颜笑道:“没想到阿兄你居然拿这样谬赞,在我的记忆中,你可是鲜少看得起他人啊。”   苏轼含笑言道:“不瞒小妹,今晚行令之时,崔文卿临场所作的那首诗,真乃非常不错,可见其人诗文才华不会差到那里去,随后他又三言两语调解了谢助教和童擎之间的矛盾,其斡旋之能,其杰出口才,均是足以耀眼,难怪乎他会得到希文先生的赞赏,看来希文先生的眼光着实在不差啊。”   苏三歪着头笑问道:“怎么?莫非阿兄已经完全认可了崔文卿,准备返回洛阳向安石相公复命不成?”   苏轼摇头言道:“今日刚到,我对崔文卿所了解的也只是表面而已,岂能轻易回去复命?还是看看再说,不管他究竟是有才华,还是无才华,我都会目光如炬的看个明白。”   说完之后,他又对着苏三笑道:“小妹,你看人的眼光历来也是不差,所以为兄才将你一并带来,记住,若有机会,就多了解崔文卿一下,不要疏忽了。”   “放心吧阿兄,奴奴省得。”苏三嫣然一笑,笑容犹如山花绽放般美丽动人。   相比起苏轼,司马唐的满腔心思却不在崔文卿身上,而是完完全全想着折昭。   今日再见佳人,他的激动是无以伦比的,同样,心内的失落也是无以伦比。   特别是今晚夜宴的时候,感觉到折昭和崔文卿夫妻之态,更让他心内妒火中烧,沉沉的压抑感几近将他湮没。   此际他酒酣耳热之下,心头愈发大胆,站在院中思忖片时,便朝着折昭所住的梅苑而去。   这时候,崔文卿正在书阁三楼准备就寝,忽见一盏风灯悠悠而至,不禁好奇观望,当依稀看见来者乃是司马唐的时候,立即眉头一拧,心内也是腾升出了一股怒意。   此人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梅苑作甚?莫非是探望折昭来了?   一想到此点,崔文卿满心不悦,犹豫半响终是没有下楼,就留在了窗棂前遥遥观望。   好在今日风清月明,加之折昭所住的阁楼离书阁并不太远,一切倒也看得明白。   司马唐却没有发现崔文卿,他信步悠然的来到昭阳楼前,站在紧闭的楼前拱手言道:“阿昭,在下司马唐,前来拜访。”   折昭正在洗漱洁面,一问此话顿时暗自惊讶,对着穆婉吩咐道:“小婉,你去问问司马唐有何事?若没有重要的事,有什么事情不妨明日再说。”   穆婉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可是折昭的书童,自然知道司马唐对折昭所秉持的轻易,微微一笑连忙下楼而去。   司马唐正在满怀期待当儿,忽见房门打开,不由为之一喜,满怀感情的唤道:“阿昭……”一言方罢,当看见来者乃是穆婉的时候,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穆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言道:“阿什么昭,司马公子夜晚不休息,不知前来找大都督作甚?”   司马唐一阵语塞,脸上也带着几分尴尬,拱手言道:“这个穆婉姑娘,在下是有些事情想与大都督商谈一番。”   穆婉秀眉一挑,不咸不淡的说道:“大都督已经说了,现在已是深夜,若不是要紧的事情,还是请司马公子明日再来吧。”   司马唐连忙解释道:“在下这件事还算要紧,对我而言非常重要,还请大都督务必一见。”   穆婉狐疑的看了司马唐半响,这才点头道:“那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大都督的意思。”   言罢,她转身进入阁楼,步上楼梯来到折昭的房门前,径直而入开口言道:“大都督,司马唐说是有要事与你商量。”   折昭微微思忖,自言自语道:“莫不是关系到他此行的真正用意,那好吧,请他一见。”   “既然如此,末将就将他请进来了。”穆婉说完之后,便要转身而去。   “等等。”折昭连忙叫住了她,笑着提醒道,“小婉糊涂,司马唐虽是我友,然终归是一年轻男子,这样深夜入我寝房总归不妥,若是让夫君看到只怕更会产生误会,这样,就在池畔水榭中煮茶叙谈,才算光明正大。”   穆婉恍然醒悟,连忙点头言道:“好,末将立即去办。”   崔文卿在阁楼看得片刻,就看见折昭从阁楼内走了出来,带着司马唐竟是朝着水榭而去,而那间水榭正在崔文卿阁楼之下。   见状,他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想了想疑心顿释,自言自语道:“娘子都这么信任我,我难道还要怀疑她与司马唐有染不成?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睡觉!”言罢,已是关上了窗户。 第二一四章 连条狗都比崔文卿强!   来到水榭,折昭邀请司马唐落座,这才微笑开口询问道:“不知司马兄深夜邀我见面,是有何等要事须得商量?”   在她明媚动人目光的注视下,司马唐心跳如鼓,原本就有着几分红色的脸膛此刻看起来更红了。   沉吟犹豫半响,他忽地一声轻叹,望着折昭轻轻言道:“数年未见,在下对阿昭甚是想念,晚宴时闲杂人太多也没机会与你说说话儿,故此特地前来相邀,倾述思念之情。”   折昭微微一愣,笑道:“这么说来,司马兄是专程请我出来叙旧的?”   “算是吧。”司马唐苦涩一笑,端起茶盏微啜一口,感觉茶水的味道也如他的心情一般苦涩,不由叹息一声放下了茶盏,问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折昭认真想了一下,笑叹道:“原本非常不好,如今倒是不错,还算可以。”   “哦?不知为何如今不错?”   “相信司马兄也应该知道,我折昭年纪轻轻,加之又为女子,临危授命接管振武军,自然引来了许多将领的不满和轻视,特别是长史折惟本,更多番有着想从我手中夺权之心,在这些人的威胁之下,我一直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活得甚是狼狈,然夫君到来府州之后,助我斗倒了折惟本,如今振武军军权归一,人人齐心,自然就非常不错了。”   见到折昭提及崔文卿时,神采风扬的模样,司马唐心里莫名一痛,连忙叹息言道:“原是如此,其实说起来,这些年我倒是过得非常不开心了。”   “为何?”折昭颇觉惊讶一笑,“司马兄乃当朝新科状元,被誉为具有宰相才能的新锐大臣,难道还不满意么?”   司马唐摇头苦笑道:“状元之誉我视为浮云,功名利禄对我来讲也不过唾手可得,其实在我心中,最是希望能够有一知心佳人为伴,若能如此,夫复何言!”   折昭微微一愣,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她不想谈及这个会令她尴尬的问题,连忙故作不知的笑道:“洛阳城内红颜如花,高门大族的仕女闺秀更是多不胜数,以司马兄的相貌人才,何愁不能找到一个逞心如意的妻子。”   “世间终有红颜万千,然我的心中却只容得下一人。”司马唐轻轻一叹,目光深深的凝视着折昭,透着帜热而又深切的火焰,一字一句的珍重开口道,“阿昭,难道直到现在,你还不懂得我心里想的什么吗?”   折昭凤目微微一眯,语调渐渐转寒,冷冷提醒道:“司马兄,看来你是真的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妥。”   “不,你先听我说。”司马唐情绪变得有了几分激动,“阿昭,从我第一次遇到你,便觉得你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女子,你与那些知书达理,只懂得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不同,你性格豪迈,颇有几分男子汉顶天立地的万丈豪情,你真诚率真,不管是做事还是对人,都是直截了当,丝毫不会遮遮掩掩,你坚强果断,不管自己再苦再累,亦或是受到多少委屈,都不会掉下一滴眼泪,即便是在无比困难当中,你都会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去努力改变,在我的眼中,世间没有任何女子能够及你,你就是折昭,世间上独一无二的折昭。”   折昭目光冷然的望着情绪激动的司马唐,却没有开口答话。   “阿昭,你知道吗,在你离开洛阳返回府州之后,我真是痛不欲生,整日借酒消愁,那时候你已经是振武军大都督,而我司马唐,不过是国子监一个年轻学子,有何身份地位与你般配?故此,我发奋图强,用功读书,终于一朝及第唱名于应天门之外,但是当我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与你分享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你在府州已经成亲的消息,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你也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在这里我想问你折昭一句,为何你不选择等我,却要嫁给一个普普通通,没身份,没地位,没才华,没相貌,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的崔文卿?!”   一番犹如浪潮般连绵不断的责问从司马唐口中而出,压抑许久的心事也全都袒露在了心上人面前,所有不解,所有疑问,所有委屈,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司马唐咝咝喘息着,目光却没有移开折昭分毫,想看看她要如何回答。   折昭俏脸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反倒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再次重复道:“司马兄,你真的喝多了。”   “不,我没有喝多!我是非常认真的问你!”司马唐一往无前,根本没有半点退缩,等着折昭的回答。   折昭心知无法转圜,略一思忖索性坦诚之言的开口道:“司马兄,昔日我在国子监的时候你非常照顾我,我对你十分的感激,但同窗之情并不代表能够发展为男女之爱,其实我对你,对苏轼,还有其他同窗的感情都是一样的,没有半分男女之爱在里面,而我一直把你当作了我在国子监最好的朋友,这一切,希望你能够明白。”   司马唐整个人像是被重锤狠狠的击打了一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心里更是如同刀刨剑刺,疼痛难受得让他绝望得想到了死。   “为……什么?!”司马唐的嗓音带着轻颤,目光满是不敢相信。   “因为你并非是我此生要相守到老的那个人!”折昭轻轻一叹,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司马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绪,站起来声嘶力竭的高声道:“荒谬!我不是那个人,难道他崔文卿就是?一个连科举都考不上的男子,一个没有半点家世的穷书生,就值得让你无怨无悔的嫁给他?”   听到司马唐三番两次的贬低崔文卿,饶是折昭自觉与他关系还算不错,也忍不住冷下脸,沉声言道:“司马兄,你贬低我的夫君,那就是贬低我折昭,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逼我动怒。”   司马唐怒急攻心,加之酒气上冲,根本没有把折昭的威胁放在心上,怒声言道:“他无才无权无势,性格更是木讷老实迂阔,这样的男子别说是那些京城大家闺秀,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会拿正眼瞧她,难道我说错了吗?在我眼中,他崔文卿就是一个既无能,又普通的下贱之民,连我府中养得狗都比他强!”   “混账!”折昭心内顿时腾升起了一股怒火,重重拍案而起,美目中射出森厉的锐光,犹如一只美丽的雌虎般择人而噬,显然动怒了。 第二一五章 扰人清梦的苏轼   司马唐被她凌厉的气势所慑,竟是吓得情不自禁的后退数步,脚下一个踉跄没有站稳,竟是跌坐在了地上。   见司马唐这般狼狈的模样,折昭强自压抑住了内心的冲动,负手冷冷言道:“司马兄,你今夜当真是喝多了,在下就此告辞!”言罢轻轻一哼,转身走出了水榭。   待到快要踏出门槛,折昭忽地想到了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神情呆滞的司马唐,用认真严肃的口气一字一句的言道:“还有,在我的心中,崔文卿是最了不起的人,强过你多矣,倘若你在侮辱于他,休怪我不念同窗之情,切记了!”说完这一句话,干脆利落的潇洒而去。   司马唐呆呆的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脸膛上瞬间变作了死灰一般的颜色,颓然靠在廊柱上,两行热泪已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   翌日,崔文卿尚在睡梦当中,便听见荷叶在床榻旁轻声禀告道:“姑爷,苏公子特地前来拜访,已在阁楼内等了半天了。”   崔文卿谁得是迷迷糊糊,嘟哝言道:“哪个苏公子,没看见姑爷我正在睡觉么?让他等会再来。”   荷叶无奈,只得出门而去来到了书阁厅堂,对着正在欣赏这墙上画卷的苏轼歉意言道:“苏公子,我家姑爷还在休憩,要不你待会再来?”   苏轼微微一愣,继而笑呵呵的摇手道:“无妨无妨,我就在这里等他便是。”   荷叶歉意一笑,转身去了。   待到荷叶的背影终是离开之后,苏轼这才自言自语的叹息道:“这个崔文卿,没想到架子居然这样大,居然连我这个堂堂翰林院知制诰,新科榜眼都不放在眼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持才傲物么?”   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及至辰时已过,崔文卿方才离塌梳洗。   待到穿衣着装完毕,崔文卿这才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小荷叶,刚才你说谁前来拜访我来着?”   荷叶微笑答道:“他说他叫做苏轼,乃是大都督的同窗,昨天还与姑爷你一起喝了酒的呀,莫非姑爷忘了?”   “什么,刚才苏轼来过?”崔文卿立即膛目结舌,露出了惊讶之色。   “当然,而且现在他还在厅内等着呢,不知姑爷你现在是否愿意见他一见。”   荷叶随口一问,却见崔文卿猛然回过神来,“呀”的一声怪叫,已是飞快出门下楼,朝着厅堂而去。   “哎呀,不好意思,让苏兄就等了,实在抱歉抱歉。”刚进入厅内,崔文卿立即对着苏轼拱手致歉,显然大觉不好意思。   苏轼爽朗笑道:“无妨无妨,也不过等了一会儿,没关系的。”   听苏轼这么说,崔文卿更觉不好意思,索性坦承直言的叹息道:“不瞒苏兄,昨夜窗外有一只野猫儿叫村,吵了半宿扰人清梦,故而今天我才起来晚了一些。”   “哦,野猫叫村?”苏轼露出啼笑皆非之色,释然笑言道,“原是如此,说起来目前已经到了野猫发青季节,的确是扰人睡眠啊!”   崔文卿陪着他笑了笑,暗忖道:我口中的这只野猫,可非是你所想的野猫啊。   “对了,不知苏兄一大早前来拜访,有何事情?”崔文卿含笑而问,对于这位声名显赫的文坛妖孽,他还是非常的尊重。   苏轼笑吟吟的言道:“崔兄你莫非忘了,昨天我说过想要了解一下国债以及福利彩票之事,故此特地前来拜访。”   崔文卿恍然一拍额头,笑道:“哎呀,真是贪杯误事,昨天喝多了居然还真忘记,哈哈,既然苏兄你想要详细了解,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轼微微颔首,却又摇手笑道:“此事暂且不忙,对了,刚才我与你的女婢闲聊,她说崔兄在府谷县所经营的第一笔买卖,是开服饰店,在下对着服饰店的经营也非常有兴趣,不知崔兄可否带在下前去一观?”   “这个多嘴的荷叶。”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颔首言道,“既然苏兄有兴趣,那好,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苏轼微笑颔首,心内却暗忖道:崔文卿啊崔文卿,既然这服装店是你所开,不管你隐藏得再深,我苏轼都会揭穿你的真面目,真正了解你这个人,完成安石相公的重托。   片刻之后,崔文卿和苏轼出了府门,后面跟着崔文卿的小侍女荷叶,以及苏轼的小书童苏三。   城西离大都督府并不太远,即便是走路,片刻也就抵达。   苏轼站在店铺外一瞧所悬挂着的店名,以及进出不息的人流,不禁笑叹道:“阿玛尼服饰店?呵呵,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不过生意看起来还不错,不知你这服饰店是买什么的?”   “呵呵,我们主要经营的是内衣和裤衩。”崔文卿微笑作答。   霎那间,苏轼的笑容登时就僵硬在了脸上,惊声言道:“什么,内衣裤衩?崔公子,你可不要告诉我,最近风靡洛阳的内衣裤衩便是由你们服饰店所制作出来的?”   崔文卿挠了挠头皮道:“不满苏兄,这家阿玛尼服饰店正是内衣与裤衩的发源之地,不过目前我们服饰店尚未前去洛阳经营,苏兄说言一定是仿冒之货。”   苏轼啼笑皆非,更对崔文卿产生了一种好奇之心,这个人居然会贩卖这些不上台面的亵衣,实在惊世骇俗啊。   不容多想,举步走入店铺之内。   何老汉见到崔文卿到来,连忙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拱手言道:“姑爷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对了,不知者这位公子是?”   崔文卿伸手介绍道:“这位是苏公子,乃是都督娘子的同窗,他对咱们店铺所经营的裤衩还有内衣非常感兴趣,故此专程前来了解一番。”   “哦,原是如此。”何老汉捋须一笑,问道,“不知苏公子想要了解哪方面的东西,小老儿身为掌柜,可以为你解答。”   苏轼望着店铺内那些造型别致的裤衩,苦笑言道:“其实说起来,在下对这裤衩一直不太了解,也不知你们当初是出于何等心思,居然会相处这样别出心裁的玩意儿?”   何老汉微笑言道:“不瞒崔公子,当时老朽所开的服饰店被恶霸逼债,已是到了走投无路的边缘,是姑爷他发明设计出裤衩,挽救了老朽,而涉及裤衩的初衷,便是因为咱们男儿没有贴身衣物十分不方便,故此一经推出,裤衩立即风靡了整个府州,现在只要是男人,谁家里没有两三条裤衩换着穿啊。”   苏轼拿着一条裤衩反复端详,心内却是不明觉厉,没有亲身体会的他也不懂得裤衩的诸多功效。 第二一六章 试穿一番   崔文卿笑着建议道:“这看不如试,若苏兄有兴趣,不妨试试吧。”   苏轼怦然心动,一望苏三并没有跟进店内,也就少了几分忌惮,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试穿一下,请崔兄稍等。”说罢之后,便在何老汉的引领之下,前往试衣间去了。   片刻之后,苏轼掀开试衣间的布帘走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他有着一份不自在的尴尬之色,显然因为从未穿过这样的裤衩而有些不太适应。   随后走了数步,面上的尴尬之色渐渐变作了几分惊异,不由轻轻的“咦”了一声。   “苏兄感觉如何?”崔文卿不禁笑吟吟询问。   苏轼又是绕行走了数步,略微一怔,这才哈哈大笑道:“崔兄所发明的这种裤衩的确不错,穿上去的确是非常舒坦,与以前感觉不太一般。”   崔文卿笑言道:“不瞒苏兄,你别看这种裤衩裁制简单,穿戴方便,它可是咱们男人最为贴身的衣物,只要穿上它,功效不言而喻,你就会跟我一样,再也舍不得脱下来。”   苏轼微笑点头道:“的确不错,鸟巢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那我也买两三条回去试试,不知这种裤衩售价几何?”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摇手笑道:“,两三条裤衩而已,算在下送你的,区区小钱何足挂齿,苏兄不必放在心上。”   苏轼乃豪爽大起之人,自然不会扭捏推辞,含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崔兄了。”   试穿完裤衩,两人一并前去内堂,刚走入堂内,就看见荷叶正在与苏三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笑脸上弥漫着轻轻的笑意。   崔文卿见荷叶与那苏三年龄相差不大,一个娇憨可爱,一个丰神俊朗,站在一起恍若一对金童玉女,心内不由生出了一丝微微的郁闷感。   这种郁闷感就好比是爱护妹妹的哥哥,忽然发觉妹妹已经长大,开始被别家男孩子惦记的心理,让他有些不太畅快。   正在听苏三说话的荷叶听到脚步声响,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招呼道:“姑爷,这么快就回来了么?”   “是啊。”崔文卿一笑,走上前去不着痕迹插入了两人中间,将两人阻挡开来,言道,“怎么没人吗?”   被崔文卿突然这么靠近,苏三有些意外慌乱,光洁如玉的面颊上掠过一丝微不可觉的红晕,似乎怕太过靠近崔文卿,他连忙向着后面倒退数步,双目瞪着崔文卿的后背,显然有些气恼。   荷叶笑答道:“采尔姐姐她们全都在后院练习走秀,故而没有其他人身在堂内。”   “哦,原来如此。”崔文卿一笑,转身看向苏轼,眨了眨眼睛道,“苏兄,不知你可有兴趣跟随我一并前去看看服饰店所生产的内衣,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如今,内衣之名虽在洛阳渐渐流传,然因为太过私密大胆的关系,也只是在勾栏瓦舍的青楼女子们之间流行穿着,苏轼乃青楼常客,对于这一切倒也并不陌生,欣然点头道:“好,悉听遵命。”   崔文卿嘿嘿一笑,招手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走吧。”   苏轼轻轻颔首,刚要举步,心念一事忽地又有了几分犹豫,转头轻声询问道:“苏三,你跟着本公子去么?”   苏三根本就不知道那内衣为何,正要点头,一旁的荷叶却是红着脸言道:“苏三哥哥,那样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好,咱们就留在这里说话便可。”   “苏三哥哥?”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哭笑不得,见面短短数个时辰,居然都让荷叶叫起哥哥来了,这小子着实有着几分本事,若是在让荷叶与这小子呆上一段时间,只怕魂儿都会被他勾跑了。   不容多想,他连忙笑语言道:“苏三兄弟,这内衣秀可谓非常精彩,保管你从来没有见过,去了一定不会后悔。”   苏三想了想,颔首笑道:“那好,小的就跟随公子一起前去看看。”   荷叶劝无可劝,只得在心内暗叹一声了事。   三人从正堂绕行至后院,刚刚穿过一条幽静的回廊,便听见一阵极有节奏的“喀、喀”响声传了过来,清脆得犹如玉珠落盘。   “崔公子,敢问这是什么声音?”苏三好奇心重,不由出言询问。   崔文卿笑道:“这啊,是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高跟鞋?”苏三愣愣想了一下,还以为是如同高跷那般长长的木腿,一时之间好奇之心更为浓厚,脚步不禁加快了几分。   走出回廊绕过一面围墙,刚走入月门洞,苏轼和苏三顿感眼前白花花一片,竟是一群姿色艳丽,身形曼妙的女子正在院内缓步而行,女子们全身上下均是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小衣,几乎可以说是未着寸缕。   霎那间,苏三的双目陡然瞪得老大,仿若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很快,红潮迅速的弥漫上了他脸颊,像是秋天里满山遍野的红枫林,几乎红遍了整个面颊耳根以及脖颈。   呆愣足有少顷,苏三猛然回过神来,嘴中发出一声犹如女子般的尖锐高叫,双手捂脸掉头就跑,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而苏轼也是震撼得无以复加,望着那些娇艳女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半响他才望着崔文卿,用一种既震撼又敬佩的口气言道:“没想到崔兄居然有这般嗜好,竟网罗了如此多的佳人在此,且个个衣衫穿着单薄,身姿曼妙,实乃白日宣淫之举,非古之商纣不能比也!”   崔文卿哈哈笑道:“苏兄误会了,这些佳人都是我们服装店的维密宝贝,是用来宣传内衣时进行表演的,并非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   苏轼愣了愣,这才发觉那些美貌女子身上均是穿着那种大胆前卫的内衣,顿时明白了过来。   崔文卿望了望苏三逃去的方向,忍不住好笑道:“苏兄这位书童莫非还是个雏儿?居然一见这阵仗就落荒而逃了。”   苏轼苦笑点头,心内却是郁闷不已。   他这位小妹向来才高八斗,冰清玉洁,历来最是反感那些青楼楚馆里面的妓女,更对那些豪放大胆的行为非常排斥。   以前若是知道他前去青楼,铁定会骂他一顿不可。   然没想到今天无意见到这样一幕,小妹自然是惊吓得不轻了,故此惊叫着连忙离去。 第二一七章 苏轼的试探   后院之内,佳人娇娆艳丽,香肩螺露,长腿玉臂犹如截截莲藕,胸前更是如同巨浪般高高起伏。   看到崔文卿,作为维密宝贝领队的吴采尔大是惊讶,笑吟吟的走上前来惊喜言道:“呀,今天公子怎有空过来探视我们姐妹?”   崔文卿笑答道:“我陪友人过来看看,对了,你们还在练习么?”   苏轼观行来之女容貌美丽,身姿高挑,全身上下只穿着简简单单的内衣内裤,阵阵香风直扑鼻端,霎那间,不禁让他有些恍恍然,晕晕然的感觉,心跳也止不住加快了。   吴采尔满心只有崔文卿,微微看了目瞪口呆的苏轼一眼就已经移开了视线,颔首嫣然笑道:“是啊,姐妹们正在排练猫步,公子若有空闲,还请不吝赐教。”   崔文卿笑道:“指教可是不敢当,其实说起来你们现在才为走秀的高手。”言罢指着苏轼说道,“这位苏公子对内衣秀非常有兴趣,还请采尔姑娘表演一番。”   “好。”吴采尔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走入众女之间拍手言道,“各位姐妹,今日公子带着友人前来观摩吾等走秀,还请大家能够拿出平日里在走秀台上的风采来,认真为公子表演一番。”   “好。”众女娇声允诺,一片咯咯笑声,明媚的美目全都落在了崔文卿和苏轼身上。   苏轼虽为青楼常客,但还是生平首次被十来个姿色各异的女子所瞩目注视,且这些女子还衣衫单薄,足可让人血脉贲张,让历来豪放的他,也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了。   反倒是崔文卿见怪不怪,丝毫没有半分局促窘迫,拉着苏轼走进院中。   两人来到院内案几前坐定,众女排成四排,站在了案几之前,娇声作礼:“奴家见过两位公子,请公子欣赏奴家走秀表演。”   能够成为维密宝贝的女子无一例外身姿较好,此际行礼时峰峦高耸,将露未露,直看的苏轼移不开眼来。   随后,音乐声渐起,众女开始走秀表演。   只见她们或单独一人,或双人同路,踏着高跟,走着猫步,长腿错落而行,柳腰款摆如浪,行至案几前俏然而立,双手叉腰展现无尽风姿,也展现出无尽自信,饶是崔文卿的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为维密宝贝们这段时间的训练成就大声喝彩,更别提苏轼这个从未见过表演之人。   表演结束,众女们全部含笑而立,吴采尔更犹如一朵最美的牡丹花朵,立在最前方。   崔文卿倒还好,苏轼早就已经看得面如猪哥,久久没有回神,显然还震撼在表演的天地中。   “苏兄,你觉得我这群维密宝贝表演得如何?”崔文卿轻声询问。   苏轼恍然回神,一幅叹为观止的表情,忍不住击掌叫好道:“今日得见维密宝贝的表演,才懂得世间竟有如此精彩的演出,崔兄啊,在下今日正是大开眼界。”   崔文卿哈哈大笑道:“还是苏兄有眼光,不知你是否觉得这样表演起来有些放浪形骸?”   苏轼认真想了一下,笑道:“就实而论,在下觉得这种内衣秀表演,只会被风流士子以及商贾们所接受,并非是因为表演本身不精彩,而是当前的主流只怕不易接受这样前卫大胆的表演。”   崔文卿认同点头道:“是啊,所以说内衣秀还是有着一定局限,不过我们表演内衣秀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专注表演,而是为了博人眼球,扩大内衣知名度,这一点倒是足够了。”   苏轼听出了崔文卿的意思,笑问道:“崔兄莫非是想将内衣秀带到京师洛阳去表演?”   “正有此意。”   “哈哈,那可是旷世之举,相信整个京城必定会为之震惊的,在下正是无比期待那一天。”   结束对服饰店的参观了解后,崔文卿在城内鹏云楼内备置了一座酒宴,与苏轼边吃边谈。   “不知苏兄觉得我这家阿玛尼服饰店如何呢?”   面对崔文卿的提问,苏轼斟酌半响,方才想到了一番较为贴切的说辞,微笑叹息道:“怎么说呢,大齐服饰店虽则许许多多,然有着崔兄阿玛尼服饰店这样创举精神的店面,相信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光是裤衩以及内衣,就可谓是前无古人了。”   崔文卿颔首笑言道:“苏兄见解不错,说起来,我崔文卿别的什么不行,然这标榜立新,开拓创新却是一点不差,光是那维密秀,就已经可谓震撼俗世眼光了。”   听他提及内衣秀,坐在一旁默然无语的苏三忽地抬眼望向了他,面颊依旧微微有些泛红,双目目光却是怒目而视,显然还未从刚才那番震撼中回过神来,依旧不能接受那样放浪形骸的事情。   “的确如此啊。”苏轼颔首一笑,继而目光微微一闪,装着漫不经心的言道,“国朝乃礼仪之邦,万事皆有起法度,是为祖宗之法不可违,朝野乡间均是守旧守俗,不易接受新鲜事物,如崔兄这样的大胆之举,的确是一个另类,要论开拓精神,实乃与朝廷中的变法派一般无二。”   “你说是安石丞相?”崔文卿一笑,继而摇手言道,“在下均是小打小闹而已,目的也只为赚取钱财,何能与朝廷变法派相提并论。”   “那崔兄觉得变法派如何?可曾有所了解?”   “倒未详细与闻,莫非苏兄知晓?”   苏轼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言道:“变法之事,古来今有,从亘古论之,夏商周三代不同制,春秋五霸不同法,特别是战国七雄争霸,均是以变字为本,李悝变法使得魏国称霸中原,吴起变法使得楚国崛起南方,乐毅变法使得燕国击败强齐,申不害变法使得韩国成为劲韩,邹忌变法使得齐国富甲一方,而商鞅变法,更是改变秦国积弱积贫之窘状,使得虎狼秦国西出函谷关,一举席卷整个天下,到得汉代,武帝更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故此,强国之道,均在一个变字,国家变则兴,不变则亡。”   说完这番话,苏轼微微气喘,他说这番话的目的很简单,便是为了试探崔文卿能否在思想认识上,接受变法。   待会还有一章加更,请大家多多投票哦,还有月票,这段时间是双倍,投一票就可以用双倍力量支持布衣。 第二一八章 变法者生(加更求票)   酒肆雅间内,环境清雅,酒菜飘香,苏轼正认真的望着崔文卿,静待答复。   崔文卿略微思忖了一下,言道:“其实在下觉得,从历朝历代的经验教训当中可得出一个结论。”   见他说到这里话头止住,半响没有开口,苏轼忍不住询问道:“不知是何等结论?”   “变法图强者生,循序守旧者亡!”崔文卿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番话,脸上神情以说不出的认真。   “变法图强者生,循序守旧者亡?”苏轼轻轻一震,显然对崔文卿这样肯定变法,否定守旧之言震惊住了。   苏三双目中更是射出了惊疑不定的目光,怔怔的望着崔文卿,显然想听他如何继续说下去。   作为崔文卿,有着这样的认识并不奇怪。   他昔日也算喜好历史,对于与大齐身处同一年代的宋朝,还是有着一定了解。   其实说起来,宋朝可谓是华夏封建时代最为富庶的朝代之一,甚至许多学者认为在宋朝,华夏还曾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   然只可惜,当时宋朝当政者循序守旧,全盘否定了王安石变法,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更对变法人士诸多打压,让原本有着改变曙光的宋朝彻底失去了希望,从而沦为异族人口中猎物,就连徽宗钦宗两位皇帝都被金人掳去。   南宋之后,宋朝更是困守江南不思进取,被蒙古人的铁骑踏破了山河,崖山一战十万军民投海,中原大地第一次被异族统治。   后世更有“崖山之后无中华”的论点。   可以说,宋朝很大程度是败亡在不思进取,循序守旧上面。   而后来明清两国沉浸在煌煌中华之梦中,同样不思进取,继而被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叩开的国门,才使得中华大地的仁人志士猛然醒悟,只有改变才能救国。   即便到得当代,不也整日谈改革,谈创新么?   故此,身在大齐的崔文卿自然对变法派大力支持,对守旧派极为排斥,说出了刚才那两句话来。   看到苏轼怔然的神情,崔文卿罕见没有了微笑,正容言道:“如今大齐,可谓积弱积贫,军力疲乏,我听都督娘子说过,朝廷财力更是连应对一场天灾都会非常乏力,倘若大起战事,用钱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当此之时,以安石相公为首的变法派寻求改革,乃求变图存之举,在下虽则远离庙堂,然在心内却非常支持,苏兄,你乃新科榜眼,知书达理,满腹才学,可谓我大齐朝堂内的精英少壮派,难道你就没有想明白变法的好处么?”   苏轼本就是变法派年轻官员中的第一人,听到崔文卿如此认同,心内不由大是振奋感慨,亲自端起酒壶为他斟满一杯,举杯慨然言道:“崔兄之言,真乃说到在下心坎上面,人生难得一知己,今日当与崔兄浮一大白,在下先干为敬。”言罢,已是仰头饮干。   崔文卿也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用锦帕抹去了嘴角溢出的酒汁,笑语言道:“其实说起来,在下还不知道安石相公办法具体内容,还请苏兄能够告之。”   闻言,苏轼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傻乎乎的望着这个自己刚认定是知己的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崔文卿居然还不知道具体的变法内容?   那他刚才还这样支持王安石相公?   此人莫非只是凭安石相公的名气,才选择支持他么?   心念及此,苏轼心内又起了几分心思,淡淡笑言道:“变法之事,起于大佑二年,其时当今官家刚刚即位称帝两年时间,深感朝廷诸多弊端,命令当时还为中书侍郎的王安石起草针对时弊的建议,王安石奋笔疾书,书写建言二十七条,涉及国政方方面面,官家深以为然,立即任命王安石为中书令,统摄变法。”   “这么说来,到得如今,变法已经开始了六年时间呢?”   “对,不多不少刚好六年。”   “那成效如何?”   面对崔文卿的这个问题,苏轼不由苦笑了一下,轻叹一声言道:“远远不尽人意。”   “啊?为何?”崔文卿连忙询问。   苏轼怅然一声长叹,言道:“安石相公的变法,涉及面太广,针对的利益集团也太多,首先一条改革吏治,便是因为大齐官员数目太过庞大,远远超过了本有人数,使得朝廷财力不堪重负之由而提出,但因要淘汰多余官员,更对许多身居爵位的王孙贵胄有所影响,故此推进起来倍感乏力,光此一条,几乎已经将变法派推向了所大齐官员们的对立派。”   崔文卿皱眉苦思,言道:“以安石相公的天纵奇才,难道还没看出这么浅显的问题,竟会这样盲目树敌?”   “这崔兄就有所不知了。”苏轼正容言道,“所谓变法,必须是自上而下的改革,不改朝廷陈规旧习,妄想改变各种既定制度,无疑是刻舟求剑之举,没有一支心存变法、支持变法、投身变法的官员力量,变法也无从谈起,故此,变法必须首改吏治,然只可惜,变法派遇到的阻力太过庞大,故此才推行缓慢,只得徐徐图之。”   听到这里,崔文卿隐隐有些明白了。   据折昭说讲,当今官家陈宏年少即位,朝廷大事一直把持在谢太后的手中。   而谢太后垂帘听政,党羽无数,就连折惟本也是她在振武军当中的亲信,朝堂之内更是不消多说,故此陈宏几乎已经被谢太后架空。   王安石昔日本是陈宏之师,陈宏启用王安石进行变法,自当也有想要夺回皇权之意。   只可惜陈宏始终没有什么势力,支持乏力,才使得变法派在变法当中屡遇挫折,变法之路举步维艰。   而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深得谢太后信任,成为变法派极大的阻力,双方更是在朝堂内明争暗斗不休。   折昭更对崔文卿说过一则秘闻:谢太后有意罢黜陈宏天子之位,另立齐王陈轩为帝,只是摄于陈宏乃是太宗皇帝指定继承者,故此才一直隐忍未发。   朝廷看上去虽则是变法派和保守派在争斗不休,其实也是两派幕后的官家陈宏和谢太后在争斗不休。 第二一九章 暗自神伤   崔文卿想了想,觉得如今形势与清朝时期的戊戌变法非常相像。   而陈宏与谢太后,也如同光绪帝以及慈禧太后一般无二的相像,同样是年轻天子,同样是听政权后,同样是权力争夺。   但唯有一点很是不同。   王安石不是康有为。   无论是政治智慧,还是政治手段,亦或是对君王之忠诚,对变法事业之忠诚,王安石都强过康有为太多太多。   总而言之,这一场既涉及国运,又涉及皇权争斗的大事。   还有一百多年,蒙古人便要崛起踏破中原山河,以成吉思汗子孙们的强悍势力,世界上似乎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正面抗衡,华夏命运危在旦夕,作为一个穿越者,难道他就忍心看到历史的悲剧再次重演么?   不,既然他崔文卿穿越而来,就一定不能坐视异族人的铁骑踏破山河,必须在蒙古人席卷而来之前,将大齐打造成为一个不弱于汉唐的强盛国家,这才有可能抵御住外族入侵,让历史的悲剧不再重演。   时不我待,对,就如此般,支持王安石变法,让大齐成为世界上最为强盛的国家。   心念及此,崔文卿目光渐渐坚定了起来,找到了穿越以来活在大齐的最重要意义。   似乎感觉到了崔文卿的不同,苏轼皱眉询问道:“崔兄,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崔文卿淡淡一笑,继续言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已,对了,不知苏兄如何看待安石相公的新法?”   苏轼想也没有多想,展颜笑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苏轼这番话自然是表明了想要投身新法建功立业之心,让崔文卿大是振奋,颔首笑道:“这么说来,我与苏兄真算是志同道合之士,当痛饮三百杯为贺。”   “对,痛饮三百杯,今日不醉不归。”苏轼拊掌大笑,直觉崔文卿这个人着实大对他的脾气。   说来就做,一坛一坛的美酒接二连三端了上来,崔文卿和苏轼相坐对饮,犹如长鲸气吞河川,根本就没有半分停歇,直看得旁坐的荷叶以及苏三睁大双目震撼不已。   及至喝到黄昏时刻,饶是崔文卿的了得,此际也忍不住有了几许朦胧的醉意。   他心中牵挂一事,心知这件事苏轼肯定知道,于是乎忍不住出言询问道:“苏兄,昔日你们在国子监就学的时候,阿昭她……与司马唐的关系非常要好吗?”   苏轼一听此话,不禁笑了起来,言道:“文卿兄啊,我知道你想要问甚,实话告诉你,以阿昭当年那个性子,只要是脾气相对之人,关系都算不错,至于她与司马唐,呵呵,只能说是襄王有心而神女无梦吧。”   崔文卿愣了愣,却是有些不敢相信,言道:“司马唐如此优秀,居然都督娘子从前都没有动心,这也未免太过了得。”   “其实阿昭的性子可以说是非常与众不同,与其他女子大不一样,她根本不喜欢那些琴棋书画,唯好舞刀弄棒,乃是国子监当之无愧的女魔头,昔日国子监内曾有许多贵胄子弟结成帮派欺压其他学子,阿昭就读不过区区两年时间,便将所有帮派都收服了,那些贵胄子弟还尊她为老大。”   “老大?阿昭竟如此厉害?”崔文卿听得是膛目结舌了。   “对啊,”苏轼苦笑了一下,“昔日她独力打得四十多个纨绔子弟的战绩,更是成为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神话,现在国子监内还流传着折昭的传说……”   崔文卿这才知道自家娘子昔日居然如此的厉害,没想到她却是只字未提。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姐早已不在国子监,国子监却依旧流传着姐的传说。   折昭,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啊!   崔文卿与苏轼大生知己之感,美酒下肚不断,然在大都督府内,却有一人暗自神伤,自斟自饮喝得全是苦酒。   “阿昭,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难道我还对你不够好么?”   “我千里迢迢跑来府州见你,没想到你却这么不留情面……”   “崔文卿他到底有什么好,为何你却只喜欢上他,对我的真心置之不理,视如草芥?”   数不清的话音从司马唐口中接二连三而出。   只不过区区一晚,原本英伟不凡,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已是变了一副模样。   他发髻散乱,面颊通红,浑身酒意,一双原本洁白如玉的大袖上沾满了酒汁,看上去说不出的狼狈。   昨夜从梅苑伤神而回,司马唐便感觉自己一颗心都已经为之破碎,特别是得到折昭那样坚定而又果断的表态,更使他自感情路无望,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大是难过悲愤之下,司马唐才借酒浇愁,独自一人躲在房中伤神不止。   便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谢助教绷着一张冷冷清清的老脸走了进来,司马唐对清晰的脚步声浑然未觉,依旧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天地当中。   谢助教来到司马唐面前站定,望着当朝状元郎如此狼狈的模样,老脸上的沟壑不禁轻轻的抽搐了起来。   “酒?我的酒呢?”司马唐喝完一杯,双手摸索着酒壶,很明显陷入大醉。   见状,谢助教再也忍受不住了,他重重一声冷哼,径直抓起桌案上的酒壶走到窗棂前推开窗户,手臂一抡将酒壶扔得老远,撞击破碎声随之而起。   紧接着他快步返回案几前,怒声言道:“司马唐,你好歹也是当朝状元郎,何须为了一个女子变作这般可怜的模样?看看你自己,还可有昔日唱名应天门外的名士英姿,司马相公若是得知你这样不成器,必定会气得不轻。”   司马唐恍然抬起醉眸,凄然苦笑道:“助教,你不会懂的,你不懂我……”   “不就是一个女子吗?我有何不懂!”   “你不懂,阿昭她不是寻常的女子,她这样决绝,肯定是不会回头了。”   谢助教又是一声冷哼,言道:“是啊,她非常不同,青梅竹马的同窗状元郎不选,却选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落榜穷秀才,如果我是你,也非常想不下。”   司马唐一脸黯然的言道:“只可惜流水已逝,心境非昨,阿昭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阿昭了。”   今晚醉酒,脑袋晕乎乎的,更新一章,欠下一章明天补。 第二二零章 好坏皆有(补昨晚欠更)   谢助教冷笑言道:“司马唐,妄为你乃是当今天下最富盛名的才子,难道就这么准备轻言放弃么?”   “不放弃又能如何?难道助教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司马唐神情看起来说不出沮丧。   “当然。”谢助教镇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女子都爱英雄,都希望自己的相公能够比别人强,折昭岂能例外?现在崔文卿提出了国债以及福利彩票等等新颖见解,加之又助折昭斗倒了折惟本,折昭自然对他是敬佩万分,在这个时候想要撼动他们之间的感情,无异于是难于上青天。”   司马唐立即懂得了谢助教的意思,脸上颓废之色尽扫,露出了一丝振奋之色,霍然站起认真言道:“那助教以为该当如何?”   谢助教冷冷一笑,说道:“还能如何,自是要证明你司马唐比崔文卿强,在任何事情上都要超过他,比过他,证明出他的愚昧以及无能,与拥有高贵血统、显赫地位的你乃是有着霄壤之别,更令折昭明白,崔文卿就是一个低三下四,愚昧不堪的蠢货,她自然就会回心转意了。”   司马唐细细品咂着谢助教这番话,双目中的亮光越来越是明显,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助教,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   回到府中,崔文卿酒气已退,一个人独自站在窗棂前对着玄月发呆,脑海中百般心思流转。   这时候,荷叶端着一张食案走了进来,行至他的身边娇笑道:“姑爷,这是奴婢专门为你沏的参茶,快喝下去解一解酒气吧。”   崔文卿含笑接过,将茶盏凑到唇边轻呷一大口,微笑言道:“小荷叶现在沏茶的手艺越来越不错了,当真是香醇扑鼻,入口醇厚。”   荷叶嫣然一笑,显然因为崔文卿的赞美之词而非常开心,继而想起一事,微微蹙眉言道:“姑爷,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崔文卿一愣,笑问道:“何事?径直说来便可,何须遮遮掩掩。”   “其实……”荷叶犹豫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压低嗓音小声说道,“苏轼公子那位书童苏三,乃是一个易钗而弁的女子。”   “什么,那小子是个女的?”崔文卿惊讶得一挑眉头,有些不能置信的言道,“你可有看错,他真是女子?”   荷叶颔首言道:“苏三不仅耳朵穿着耳洞,而且没有喉结,身上更是香风阵阵,自是一名女子。”   崔文卿想了一想,这才明白今日荷叶为何会对苏三如此亲热,原来苏三竟是女的,开始他还以为是小荷叶被苏三勾引去了,当时还暗暗郁闷不已,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种结果。   疑惑释然,崔文卿忍不住一笑,暗忖道:看来苏兄真是风流倜傥的高才名士,前来府谷县访友居然都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真乃坐享其人之福啊,着实羡煞旁人!   正在崔文卿暗自敬佩当儿,穆婉走进了房内,拱手言道:“姑爷,大都督有情。”   “哦,都督娘子回来了?”崔文卿回来之时去过朝阳楼,那时候折昭尚未归来。   穆婉笑道:“是的,大都督刚从军中回来。”   崔文卿点点头,也不迟疑,跟随着穆婉下得书阁,来到了朝阳楼之内。   楼内香风扑鼻,振武军大都督折昭正穿着一件男儿长衫坐在案几前,娇靥如花,气度芳华,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雌气概。   “夫君来了么?咦?你喝酒了?”折昭鼻子很灵,立即嗅闻出从崔文卿身上传来的淡淡酒味。   “是啊,今日与苏兄小酌,多喝了几杯。”崔文卿顺势坐在了折昭的对案,含笑而望。   折昭轻轻蹙眉道:“据我观察,这次苏轼前来府谷县的目的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简单?为何?”崔文卿不解询问。   折昭正容言道:“苏轼乃是翰林院知制诰,掌撰写朝廷文书之职,深受王安石的信任,乃变法派得力干将,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前来府谷了解边疆情况,实乃让我颇觉意外,而且我觉得他对你似乎非常感兴趣,说不定此行前来的目的,正是因为夫君。”   崔文卿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头,不敢相信的言道:“什么?你说是为了我?”怔怔然半响,忽地释然笑道,“怎么可能,我何德何能,能够让王安石如此关注,竟派苏轼前来察看?”   “夫君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折昭真心实意的一笑,心内有种与荣俱荣的感觉,“你提出国债以及福利彩票这么具有创新意义的手段,为朝廷带来大量钱财收入,安石丞相自然已经记住了你的名字,派遣苏轼前来了解察看,也是在情理之中啊。”   “听娘子这么说来,倒是有着几分道理。”   “不过……对夫君而言,此乃好事,也是坏事。”   “哦,为何?”   折昭玉葱般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案面,加重语气言道:“如今朝廷大局,变法派和保守派势同水火,矛盾不断,然总的说来,变法派一来缺乏强有力的支撑,二来缺乏变法中坚力量,王安石可谓是独木难支,新法摇摇欲坠,乃是一个不可解开的困局,如果王安石欣赏夫君你的才华,那就肯定想让你加入变法派当中,为变法贡献一己之力。”   崔文卿愕然问道:“但是娘子,我崔文卿闲云野鹤,加之没有官职,岂能担此重任?”   折昭摇手笑道:“非是不能担此重任,光你所想的国债以及福利彩票,便是旷世之举,王安石如果要用你,不管你是普通的黔首百姓,还是穷苦秀才,他都能够让你一朝得道进入仕途,甚至连升数级直达变法中枢。”   崔文卿愣怔怔的想得半响,恍然颔首道:“我明白了,娘子是觉得苏轼之所以前来,便是安石丞相对我的考验了?”   “对,”折昭轻轻颔首,“刚才说言的乃好处,现在说说坏处,这才是真正让人头痛的地方啊。”   崔文卿心知折昭乃是振武军大都督,对朝廷局势清楚了解远胜于他,连忙仔细聆听。 第二二一章 崔文卿的选择   朝阳楼内灯烛煌煌,折昭与崔文卿相对而坐,神情均是带着严肃之色。   “若论坏处,倘若王安石当真准备重用相公,那么你我之间的关系首当其冲。”折昭气若幽兰,凤目中闪烁不断。   “你是说,我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崔文卿皱眉询问。   “对,”折昭颔首言道,“你是我折昭的夫君,可以说在朝堂之上,我们两人是休戚与共,阵营一样,若你投入了变法派势力,那在别人眼中,就意味着我折昭以及五万振武军将士,都会随你支持王安石的新法,对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来说,可是极大的麻烦,甚至会影响朝局稳定。”   崔文卿颔首道:“娘子这么说来,我明白了,若是你站在变法派这一方,必定会让保守派感觉到非常大的压力,两派的对立会更加明显。”   “是啊,”折昭苦笑道,“直至今日,变法派在军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势力,外祖父也数次来信告诉我,不可与任何一派交情过密,加剧对持,作为振武军来说,更是不能有着明显的政治倾向,军队若有了自己的思想,那就等同于亡国了。”   崔文卿明白了折昭的意思。   的确,军队效忠于国家便可,断然不能介入到政治斗争当中,相信这也是朝廷的底线。   假如王安石当真准备重用自己,未免没有拉拢折昭的想法,这让身为振武军大都督的折昭,的确难以处之。   “而且夫君倘若投身变法阵营,必定会遭到保守派无情的打击,对夫君你的前程也是非常不利。”   崔文卿听得一阵默然,斟酌半响方才开口言道:“娘子的意思,莫非是让我左右逢源,不要偏袒以及得罪一方?”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知夫君是何想法?”折昭郑重询问。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   在今天之前,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折昭,不会介入到变法派与保守派的争斗当中。   然折昭的目光却是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她只想到了大齐的稳定,想到了振武军的安危,却完全不懂得天下大势的趋向。   如今辽国虽强,然并非是最大的麻烦。   短短百年之内,将有骁勇善战的金人,以及所向披靡的蒙古人崛起于东北以及大漠,豪气干云的完颜阿古打,以及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都会相继登上历史舞台。   特别是蒙古人一出,几乎横扫整个亚欧大陆,根本就没有对手。   大齐想要延续下去,保存真真正正的华夏文明,那就必须站在历史大势上来看问题,谋事情。   自古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唯有变法图强,改革创新,方能够应对即将到来的异族入侵。   也唯有变法图强,改革创新,才能使古代华夏始终屹立在世界东方。   在这个关键时刻,自当奋勇而上,为华夏谋万世安宁,岂能够因为细末之小事,而裹足不前呢?   想到这里,崔文卿心念顿坚,郑重言道:“娘子,男儿大丈夫生于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认真做事无愧己身便可,何须计较两派争斗呢?”   得到崔文卿如此回答,折昭美目微微黯淡了一下,勉力笑道:“夫君如此作想,我也不便多说,那好吧,夫君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便可。”   崔文卿自然感觉到了折昭似乎有些失望,但他全局在胸,所占的高度不一样,思维方式自然也是不同。   折昭或许现在会很失望,但崔文卿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懂得自己的良苦有心的。   崔文卿告辞离开之后,折昭一个人独立窗前想了很久很久,半响才长叹言道:“崔文卿啊崔文卿,你这样做会将折家以及振武军带入危难之中的,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月凉如水,夜风呼啸,却没有人能够回答折昭的问题。   ※※※   接下来数天,崔文卿几乎都与苏轼在一起。   苏轼学问高超,才好横溢,乃是当世惊鸿绝艳的磐磐大才。   而崔文卿见解独到,思绪超然,许多新颖超然的想法都会惊得苏轼目瞪口呆,细细想来又会惊人天人,大生敬佩之感。   没过几天,两人便引为高朋益友,相见恨晚了。   今日吕惠卿抵达府谷,专程前来商议河东银行大事,崔文卿思忖一番,连忙与苏轼一道,前往河东银行府州分行。   府州分行地处城南,位于闹市之中,乃是一间非常宽阔的店面,人流不止,生意也是非常不错。   目前朝廷对于军债封令已解,振武军又可以继续发行军债,自然而然吸引了大批前来顾客,有前来购买军债的,也有前来借钱还钱的,当真是热热闹闹一片喧嚣。   得知崔文卿前来,吕惠卿丝毫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出迎。   “惠卿兄,这位是朝廷翰林院知制诰苏轼,苏兄,这位便是河东银行副行长吕惠卿。”崔文卿笑盈盈的为两人作着中介。   得知面前这位年轻士子就是大名鼎鼎苏轼,吕惠卿立即就为之色变,连忙振奋不已的拱手言道:“没想到阁下便是新科苏榜眼,在下吕惠卿,有礼了。”   苏轼微笑拱手道:“吕兄不必客气,其实我早就听文卿兄说过吕兄你的大名,今日一见实在得偿所愿。”   崔文卿分别执着两人的手,笑道:“好了,你们就不要相互客套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   进入府州支行公事房,吕惠卿首先是向崔文卿汇报河东银行最近运行的相关情况。   “崔行长,由于朝廷禁令已解,前来咱们银行购买军债国债的人数大是增加,府库内所存的银两也是直线上升,但总的说来,百姓们依旧对向咱们银行借钱之事有所迟疑,特别是一些穷苦的老百姓,多数还是宁愿向自己的友人借取,亦或是亲戚借取,使得银两收支严重失衡,目前,咱们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花不出去啊。”   说到后面,吕惠卿顿时一副头痛之色,显然大感麻烦。 第二二二章 异地安置   崔文卿面色苦闷的点了点头,显然对于吕惠卿所言的情况大感头痛。   唯有苏轼惊得连连咋舌,暗忖道:目前朝廷府库入不敷出,举步维艰,使得安石相公用钱都恨不得将其掰作两半来花,没想到这河东路以及振武军却是富得流油,银子堆满了府库用不出去,实在太过骇然了。   崔文卿想得半响,叹息言道:“你所言的的确是一个问题,银子堆在府库中比石头还不如,也只有将之用出去,方能体现其价值。”   “敢问行长可有用钱良策?”吕惠卿连忙出言询问。   闻言,崔文卿却是淡淡一笑。   若论办法,他自然是多不胜数,要用钱,很简单啊,直接圈地搞房地产开发,割百姓们的羊毛,用钱刺激房地产,然后又卖出地皮回收资金,实乃一本万利。   但这样富的是朝廷,苦的却是百姓,崔文卿自然不会这样行事,必须想到一个朝廷百姓能够共赢,共同富裕之主意,方为上策。   就这么静静思忖半响,崔文卿猛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询问苏轼道:“苏兄,不知现在江南道的灾民究竟有多少?”   苏轼身在庙堂中枢,对于这一切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言道:“根据户部统计,受灾灾民大概在两百万户左右。”   “两百万户?”崔文卿皱紧了眉头,“这么说来,灾民人数大概在八百万至一千万之间?”   苏轼颔首道:“以一户四至五人计算,差不多吧。”   “那朝廷目前是如何安置灾民的?”   “说起安置,首当其冲的便是钱,得益于文卿兄的福利彩票的建议,所得的彩票资金已经全部用来支援灾区,但因彩票资金乃细水长流,故此大部分灾民仍然没有得到妥善安置,流离失所多矣!”说到后面,苏轼止不住为之一叹,显然对于这样的情况大感痛心。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若是如此,我们倒是可以以购买军债国债的钱来想办法。”   苏轼一愣,问道:“不知现在国债军债发行了几多钱财?所存银两几多?”   吕惠卿插言说道:“目前府库中所存银两在八百万两左右。”   “八百万两啊?”苏轼喃喃一句,继而苦笑摇头,“你们的钱听上去固然很多,然江南道的灾民实在是太多了,用上去也是杯水车薪,只可解决一时燃眉之急。”   “苏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在下并非是想把银行之钱直接用来救灾。”崔文卿一笑。   “哦?那文卿兄何意?”苏轼皱眉垂询。   崔文卿正色言道:“光这样投入钱财不计回报的救灾,所得效果着实不佳,在下以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可采取异地安置之法。”   “异地安置?”苏轼和吕惠卿同时一愣,相互目询,显然不解崔文卿的用意。   “敢问文卿兄,何为异地安置?”苏轼连忙追问。   崔文卿略一思忖,言道:“记得前不久,都督娘子才在我这么抱怨过,说府州人口不兴,田地荒芜甚多,故此农业生产一直是停滞不前,振武军所用的军粮也是无法保障,还需从外面购买粮食才能勉强度日,当时我就在想,能不能寻得一个一劳永逸之法,改善府州农业经济。”   “农业经济?”苏轼被崔文卿冒出的新词汇弄得愣住了,根本不知是何等意思。   “所谓农业经济,简而言之就是发展农业生产力,使得农业供给既合理,又需求旺盛。”   苏轼大概明白了崔文卿的话,言道:“文卿兄的意思,莫非是你想要发展府州农业经济?”   “对。”崔文卿点头道,“以大齐目前的条件,最简单,也是最为直接的发展农业经济唯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增加农业人口,只要有人,生产力便会得到提高,所产的粮食也就会更多。”   吕惠卿皱眉言道:“行长是想要增加府州人口?但人从何来?”   崔文卿笑道:“目前府州可谓是有田有钱单单缺人,而江南道,却是无田无钱灾民人满为患,两者之间完全可以得到互补,我的意思是,朝廷可以安排一部分江南道灾民前来府州异地安置,灾民们前来途中所耗所需,均由我们府州一力承当,而他们安置所需的田地、房屋、家什、耕牛等等,也由我们府州来出,这样一来,既解决了江南道灾民安置问题,又增加充实了府州人口,实乃何乐而不为。”   一席话听完,饶是苏轼的镇定从容,也露出了震撼不已的神情,傻乎乎的望着崔文卿,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崔文卿所想的这个“异地安置”之策,当真是一个绝妙非凡的办法,朝廷不花一文钱,就能让府州江南两地互补解决问题,实乃旷世之举!   细细思忖半响,苏轼再也忍不住心内激动的心情,猛然狠狠一掌拍在了座案案面,振奋高声道:“文卿兄,你他娘的还真是一个天才,这样的办法也能想出来!”   吕惠卿亦是一脸崇拜的言道:“行长这个办法当真大妙,既把咱们府库内的钱财用了出去,为灾民们置田置房,又能增加府州人口,还能够勃兴府州的农业生产,实乃一举三得。”   苏轼兴奋补充道:“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此法施行若能异地安置五十万户,江南道灾民人数必定会大幅度削减,朝廷赈灾救灾也会轻松不少,甚至还能多出钱粮来应对西北战事,我想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得知此法,必定全都会振奋不已的。”   崔文卿摇手笑道:“好了,你们先不要尽说好的方面,也需要说说异地安置的不足,崔兄,你身居庙堂,不知你觉得异地安置可有什么问题?”   苏轼颔首露出思忖之色,想得一阵,这才言道:“在下觉得此策有一个十分麻烦的问题,那就是背井离乡。相信文卿兄也应该知道,大多数黔首百姓所讲究的是生在家乡,活在家乡,死在家乡,要他们从江南道前来数千里之远的府州,相信不少人都会心存顾忌,再则,江南道乃富裕风华之地,而府州毗邻北方边陲,与西夏辽国接壤,时刻都有被敌国入侵之危,只怕百姓们更会有所迟疑。”   苏轼的话可谓十分中肯,也说出了异地安置之策的不同,崔文卿微微颔首,不由露出了深思之色。 第二二三章 震撼不已   窗外的嘈杂声熙熙攘攘,崔文卿丝毫没有受到半分影响,脑海中的念头翻转不休。   过了许久,他笑着开口道:“苏兄之言可谓是一针见血,直击异地安置的诸多弊端,其实说起来,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前往一个陌生之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呢?”说到这里,笑容忽敛,神色渐渐变作了凝重,“然对于江南道许多灾民来说,家园早就已经被洪水化为了乌有,所耕种的田地也已经满是淤泥,不可耕种,若是朝廷稍微放松对灾民们的救济,必定会饿殍遍地,人人易子相食,我觉得在此时候,当以活下去为目标,而非是留恋故土,不肯离开,只要朝廷愿意支持府州的行动,我相信应该不会是太大的难事。”   崔文卿这番话还是有着一些道理。   的确,在大灾面前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标准,也只有活下去才能保持生命的延续,何必固守故乡,饿死于此。   在清朝末年的湖广填四川,就是一次非常伟大的移民,极大的解决了当时四川人口不足的问题。   而后来二十世纪新疆解放,建设兵团无数儿女扎根新疆稳固疆土,也是移民政策非常成功的一种体现。   故此,异地安置虽则很困难,但也并非是不能实施。   见到苏轼露出了深思之色,崔文卿不由笑语言道:“苏兄,都督娘子现在不在这里,我权举个例子来说明一下,倘若江南道的百姓愿意前来振武军所管辖的府州、麟州,隩州、丰州四地,那么振武军可以给出极大的优惠,第一,振武军可以免费为移民盖房置田,所有费用均由我们振武军一力承当,不花朝廷以及灾民一文钱;第二,振武军可以承诺免除移民粮税数年,甚至可以做到用不对移民加赋,当然,这需要朝廷的支持;第三,振武军可以给出移民许多优惠政策,例如减免兵役,减免徭役,甚至河东银行还可以为移民给出一部分无息借款,只要愿意前来,振武军一定不会亏待他们。”   苏轼听得连连颔首,满是敬佩的言道:“若是按照文卿兄这么说,异地安置倒是有了几分极大的可行性,府州得利,江南得利,朝廷也可免除持续救灾之苦。”   崔文卿颔首一笑,言道:“但是这一切都是我纸上谈兵而已,娘子是否同意,还有朝廷是否同意乃未知之数。”   苏轼斟酌半响,正容言道:“在下觉得崔兄当把异地安置之事对折大都督仔细言明,请求大都督上书朝廷,容政事堂诸位相公进行决断。”   崔文卿想了想,欣然点头道:“那好吧,待会回去,我会把这件事对娘子说明的。”   “行长,另外还有一事。”吕惠卿又启话题。   崔文卿笑问道:“何事?惠卿兄但说无妨。”   吕惠卿微微颔首,却又瞟了坐在旁边的苏轼一眼,显然心存忌惮。   苏轼心知吕惠卿必定是有涉及河东银行秘密的事情禀告,自己留在这里多有不妥,连忙起身笑道:“既然两位还有要事商量,那我就不打扰了。”   崔文卿一把拉住欲走的苏轼,毫不在意的笑言道:“苏兄乃是在下高朋,有什么东西听不得的,无妨,坐下便是。”   其实苏轼也想多了解一下河东银行的运作,见到崔文卿没有见外,自然也不会拒绝,顺势就坐。   吕惠卿再无顾忌,连忙沉声禀告道:“其实在下这次前来府州,除了向行长你禀告银行最近的运行情况外,还有一件大事须得请行长定夺,童相公对发行银票之事念念不忘,托在下询问行长,不知这银票多久能够正式发行?”   “银票?”一听此话,苏轼顿时露出了不解之色,自然不懂得银票为何,连忙出言询问。   崔文卿轻轻一笑,也不瞒他,将银票的作用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及至听完,苏轼整个人目瞪口呆,显然陷入了呆滞当中。   过得半响,恍然回过神来,苏轼面泛惊容,结结巴巴的言道:“文卿兄,你,你的意思是想要另外发行一种货币,这这这,能行吗?”   “滥发货币乃是死罪,当然不行!”崔文卿一笑,继而解释道,“不过我们发行的这种银票,非是货币,你可以将之理解为一种兑换钱劵,百姓们在我们银行用真金白银进行存钱,我们将与之等额的银票兑换给他们,待到他们需要钱的时候,再用银票前来我们银行进行兑换,如此一来,可解决银两太多难以携带的问题,特别是在大宗货物的采买上面,更是非常方便,何乐而不为。”   苏轼本就聪明过人,将此话听完,面颊泛出了几丝震撼的红色,显然非常激动,颤声言道:“但以实际情况来说,这银票虽然非是货币,却具有货币的功效,文卿兄你这么做,当真是在直接造钱啊,实乃暴利。”   苏轼想了想,震撼不已的继续言道:“而且朝廷造就银两铜钱,均会受到材料的限制,如果没有充足的白银黄铜,自然不能造出货币,但河东银行所发行的这种钱劵,宣纸一张不受材料限制,光凭此点,你们河东银行就能够赚的盆丰钵满,照我看来,你们是在用纸换百姓们的真金白银啊!”   崔文卿哈哈笑道:“苏兄,银票的功效在下现在也不多谈,但我觉得,此物将来必定会成为货币改革的方向,既然如此,我们银行自当可以身先士卒,为朝廷探索一下纸质货币的可能性,倘若可行,朝廷在将发行银票的权利上收,亦是不晚。”   苏轼默然半响,只得轻轻颔首,然心内却又一团火焰在燃烧不止。   不行,我得立即回去将银票之事禀告给安石相公知晓,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   还有那异地安置之策,也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创举,相信安石相公得知,一定会震撼不已的。   心念及此,苏轼目光更是一片火热,连忙向崔文卿告辞,屁颠屁颠的回去书写奏折去了。 第二二四章 书写奏折   待崔文卿返回大都督府,折昭早就已经回来了,张口便言道:“夫君,刚才苏轼告诉我你提出了一个什么异地安置的办法,说是可以既让府州增加人口,又可以减轻江南路救灾压力,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到折昭美目怔怔的望着自己,俏脸满是好奇之色,崔文卿也不迟疑,便将异地安置的作用讲述了起来。   听完之后,折昭愣愣半响,眼眸中泛出了奇异之光,历来平稳的嗓音也不禁带上了一丝轻微的颤抖:“夫君真是奇思妙想,你觉得以我们目前的财力,可以迁移多少灾民前来府州安置?”   崔文卿略微估算了一番,言道:“目前河东银行有银八百万两,属于咱们振武军的共计六百万两,以灾民从前来府州到就此安居,每人用度五两计算,大概能够移民安置一百二十万人,足足三十万户!”   恰如被一道闪电陡然集中了头顶,折昭立即就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被深深震撼住了。   她愣愣的望着崔文卿,明媚动人的双目罕见失去了平日里的谣言光泽,竟是变得有些呆滞,沉浸在震惊的天地中无法自拔。   及至过得半响,她方才从震撼当中清醒过来,丝丝激动的红晕布满了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颤声言道:“夫君可知振武军所管辖的府州、麟州,隩州、丰州有民几多?”   崔文卿摇头言道:“不知道,还请娘子告之。”   折昭激动不已的言道:“根据去岁统计,目前四州人口共计四十万户,一百七十万人,夫君你居然要移民一百二十万人前来,倘若可行的话,肯定会为我们增加不少的劳动力,不仅可以解决田地耕种,我们振武军的兵员也能得到极大的保证,这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啊,你你你,是如何想到这样绝妙的办法的?”   崔文卿还是首次见到折昭如此激动,即便当初提出军债、福利彩票之时,折昭也没有露出这般姿态,看来异地安置之法对于振武军来说好处肯定是非常巨大的。   心念及此,他悠然一笑,问道:“娘子觉得这个办法如何?是否可行?”   折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住激动不已的心境,斩钉截铁的言道:“只要朝廷同意,江南道肯放人,不管他们是来十万,还是一百万移民,我折昭全都会照单通通接收!”   “娘子难道不怕人满为患么?”崔文卿皱眉询问。   折昭笑道:“夫君有所不知,府、麟,隩、丰四州虽则地处边陲,然黄河从这里流淌而过,沿岸地区还是非常适用于耕种,只可惜受历朝历代的战乱影响,人口一直不太兴旺,故而许多良田良地都是荒芜未能耕种,若是当真移民前来,我们可以在黄河沿岸开拓良田无数,这样不仅对于四州农业,更对我们振武军钱粮供应有着莫大的好处,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我们振武军再也不用去外地购买粮食,光四州的粮税,就可以满足五万振武军的口粮需求。”   崔文卿皱眉一思,顿时明白了过来。   说起来,府州离延安南泥湾却是不远,既然后世南泥湾都可以开屯良田无数,府州等地自然也是可行。   想到这里,崔文卿镇重其事的言道:“既然如此,还请娘子立即上书朝廷,看朝廷能否同意咱们的移民之举。”   折昭一脸欣喜的点了点头,继而笑道:“夫君,说起来我对异地安置政策还不甚了解,不知你能否陪同我一起拟就奏折,向朝廷上书呢?”   崔文卿颔首笑道:“好,在下自当鼎立协助娘子。”   适当初夜,一轮美轮美奂的玄月挂在了朝阳楼外的树梢头,位于三楼的折昭闺房,崔文卿与折昭并肩而坐,轻轻商议不断。   说起来,这还是崔文卿第一次来到折昭的房间。   一道云雾飘渺的琉璃屏风迎门摆放,堂间宽敞明亮、清净整洁。   卧榻靠在东面,与之相对的则为一扇面朝水池的轩窗,红木衣柜靠从北面墙角延伸而出,几乎占据了北面一般之地。   另有一张梳妆台靠近窗棂而立,不经意间,堂内飘出檀香阵阵,混合一缕淡淡女子体香,分外令人感到心清气定,神思怡然。   原本他以为如折昭这般喜好武艺的女子,闺房一定会充满刀枪棍剑之物。   然令崔文卿深感意外的是,折昭的闺房内唯有宝剑一口放在剑架权作装饰,其余便再没任何的武器,倒是让他暗感奇怪了。   夫妻俩各自斟酌着奏书言辞,你一言我一句的商议不停。   崔文卿鲜少与折昭这样近距离的在一起,看到她美丽精致的娇靥,嗅闻到她沁人心脾的恬淡体香,感觉到她大都督威严尽去的娇媚之姿,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晕晕然了。   而作为折昭来讲,她也根本没有与一个男子如此并肩而坐,相隔极近,心头自然也是犹如万千小鹿般乱撞不止,历来刚毅的俏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羞容。   足足写了一个时辰,奏书方才拟就完毕,折昭很明显长吁了一口粗气,笑问言道:“夫君,请你通读一遍,看看可有什么纰漏之处。”   崔文卿点头叫好,伸手拿向案面上布满墨迹的宣纸,恰在此时一阵夜风呼啸卷过,宣纸犹如一只飞动的蝴蝶般陡然离案而去,飘然飞至屋内。   “呀?”   折昭轻呼一声,便要起身前去追赶,恰在此时崔文卿也是站起身来,两人脚下相互一绊,竟通通稳不住势子,一并滚在了地上。   折昭身在最下,后背着地不由一声轻轻痛呼,刚想站起身来,崔文卿正好扑至,堪堪压在了她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神情错愕,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呆住了,一时之间气氛也是陷入了呆滞。   被崔文卿压在身下的折昭心跳猛然加快,犹如战阵之鼓般剧烈鸣动不止,整个人像给烈火烧着了般,红晕以双颊为中心如同波浪般扩散开来,很快就蔓延至了耳根。 第二二五章 强吻折昭   其实以折昭的武功,轻而易举就能够把压在她身上的崔文卿掀翻在旁,然也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折昭感觉到自己娇躯酥软,浑身上下竟连一点力道都没有,软绵绵恰如一堆浆糊,呼吸也忍不住急促的喘息了起来。   崔文卿感同身受,特别是感觉到折昭曼妙多姿的娇躯毫无缝隙的贴在他身上,那种既畅快,又舒坦的美妙滋味实在难以言说,几乎令他忍不住快要呻吟出声,一团火热的感觉亦是从小腹腾升而起,霎那间就传遍了周身上下。   折昭虽则有些意乱情迷,然灵台始终保持着几分清明,她故作镇定的言道:“夫君,你还不速速起来。”   此话气若幽兰,让正面对着她的崔文卿感觉香风阵阵扑面而至,望着折昭含娇忍羞的美丽娇靥,一股从未有过的心动感觉从崔文卿心底蔓延开来,使得他心弦为之震颤。   在那头脑发热,意乱情迷之中,崔文卿再也忍不住心内的冲动感觉,侧着头猛然吻在了折昭红艳娇媚的朱唇上面。   如同被最是猛烈的一道闪电击中,霎那间两人身子均是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折昭猛然睁大了双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接变作了呆滞的状态。   崔文卿也不犹豫,灵巧的舌尖霸道而又果决的撬开了折昭的贝齿,遛进了那温暖舒滑的小口当中,缠着她的舌尖翩然而舞,轻轻搅动。   折昭这才回过神来,心弦狂颤之下,整个人更是不知所措。   她想要就这么用力的推开他,然而不知为何,手臂刚抵达崔文卿的肩头,却再也使不出几分力道,阵阵酥麻之感使得她不自禁的嘤咛了一声,迷失在了那既美妙无比,又让她惊心动魄的天地当中。   恰如一只航行在巫山峡谷的一叶扁舟,折昭只觉一会儿身在白云悠悠的天上,一会儿又身在巨浪翻腾的谷底,整个人当真是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恍恍然,昏昏然,沉沉然不知身在何处。   而崔文卿犹如一只贪婪的蜜蜂,勤劳的采撷着折昭小口中的香津。   他久经情场吻技高超,舌头一会儿如游龙翻滚缠绕,一会儿如利剑直探深侯,直吻得折昭眼眸半阖,轻轻呻吟,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便在两人情荡神迷的时候,窗户外面忽地响起了一片喊杀之声,声声入耳,顿将折昭从美妙的天地中惊醒了过来。   她心知必定是府中出现了什么意外,连忙单手一搭崔文卿的肩头,毫不迟疑的将他掀翻开来,飞身而上抓起案上的金鞘长剑,便向着外面冲。   崔文卿跌坐在地摔得不轻,见到折昭欲走,连忙起身言道:“娘子,你此去何为?”   折昭娇靥依旧闪动着惊人的红晕,望向崔文卿的眼神也有些躲避闪烁,故作冷然的言道:“似乎是府中来了刺客,我去看看。”却是只字未提崔文卿乘机轻薄的事情。   崔文卿“哦”了一声,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娘子你快快去吧,不过得当心一点。”   见这厮一脸从容,嘴角隐隐有着几分得意之色,折昭心内暗生羞怒,暗忖道:这家伙,真如一个没事人般,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   想完之后转身而去,谁料刚走到门边,她又忽地止住脚步,转身正容言道:“夫君,说不定这些刺客是前来刺杀我的,你留在朝阳楼不太安全,还是跟着我一道出去为妥。”   崔文卿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出去。”   走下昭阳楼,正要来到月门洞前,折昭已是看见穆婉领着一群将士脚步匆匆而至,一片明亮的火把照得四周犹如白昼。   “小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折昭连忙迎上前去一问。   穆婉抱拳言道:“启禀大都督,方才有数名不知身份的黑衣人潜入府中被卫士发觉,经过一番激战,黑衣人已是离开。”   折昭美目一眯,寒声问道:“宵小贼子居然胆敢夜闯我振武军大都督府,当真是狗胆包天,你们可有抓到活口?”   穆婉一脸抱歉的言道:“那些刺客武功高强,加之并不恋战,刚与我们短兵相接,就纷纷起了离去之意,翻出围墙不知所踪了。”   折昭微微颔首,略一思忖断然下令:“小婉,你立即前去封锁府谷县城门,不许让任何人出城而去,另知会中军大将黄尧率领两千军卒入城,连夜搜索府谷县所藏匿的刺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明白。”穆婉抱拳一拱,转身气赳赳而去。   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折昭这才转过身来,望向崔文卿的目光中有着一丝异样之色:“夫君,今晚刺客袭来并不简单,为防意外,我要赶至振武军中军大帐坐镇,你就留在府中便可,在刺客没有抓获之前,不要轻易外出。”   “这个时候了,娘子你还要出城?难道留在府中不行么?”崔文卿惊讶询问。   “还是前去军中为妥。”折昭有些心虚的回答了一句,连甲胄也没换上,就在卫士的陪同下出府去了。   崔文卿望着折昭离去的背影,膛目结舌一阵,挠了挠头皮暗忖道:她莫非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我,故此借着这个机会逃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由有些后悔刚才冲动的举动,一不留神之下,居然把折昭这个凶悍的妞儿亲了,也不知明天将要如何面对她才是……   不多时,振武军大军入城,挨家挨户的仔细搜查了起来,阵阵喧嚣直至天明。   第二天午时,三名黑衣刺客的尸体在城西的常平仓内找到,全都服毒自尽未有一个活口。   闻讯,折昭亲自前去查看,皱着眉头查看许久,这才轻叹言道:“这些人全都是死士,来历似乎不简单啊。”   穆婉一阵默然,问道:“大都督,说不定这些刺客是为刺杀你而来,看来咱们得加强府中戒备,防范于未然。”   折昭轻轻颔首,忽地又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怔,沉声言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帅这几日就不住在府中,而是前去中军大帐内居住,谅刺客武艺高超,也无法突破我振武军的营垒。”   闻言,穆婉微感错愕。   要知道折昭历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倘若得知有人想要刺杀于她,她绝对不会选择前去军中,而是会依旧毫不在意的在府中居住,如此当真有些奇怪。   折昭却没有发觉穆婉的心思,她不由自主的朝着振武军大都督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满是复杂迷茫之色,轻轻一句“走吧”,已是带着一干将士出城而去。 第二二六章 黑夜里的招揽   府谷县内有一座曾经非常显赫的府邸。   之所以说是曾经,乃是因为这片府邸在不久之前,还车马入流,高朋满座,声势甚至隐隐盖过了不远处的振武军大都督府。   但是在两个月之前,随着府邸主人的失势,府邸立即就车马寥落,毫无宾客,彻底陷入了冷清当中。   而府邸主人更是封堵住了府门,过上了几乎形同隐居的生活。   适当中夜,皓月当空,群星闪烁,银辉洒满了府邸后院的每一寸角落,池水波光粼粼,微微荡漾,一片美妙的天地。   池水中间的假山凉亭内,折惟本一身燕居常服,坐在其中唏嘘感概,不时自斟自饮一杯,一副英雄末路的凄然之态。   罢职归家之后,折惟本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几乎都没有踏出府门半步。   这并非是他看透了人世间的浮浮沉沉,准备就此隐于府中,而是他实在没有颜面出去面对那些曾经与他交好的熟人。   堂堂的正四品振武军长史,如今却沦为了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实在令他是情何以堪。   便在他扼腕长叹的时候,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假山之上,几个纵跃鬼魅般的靠近了凉亭,站在亭畔阴恻恻的笑道:“一别数年,折长史别来无恙乎?”   折惟本浑身一震,倏然转过身来,膛目结舌的望着来客,半响方才回过神来,惊声叫道:“来人啊,有刺客……”   凄然之声远远传来,却是没有任何人应答。   黑衣人冷哼一声言道:“府中寥寥数人,均是相隔甚远,现在你即便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前来救你,还是省省心吧。”   折惟本心知此人必定是一名十分厉害的高手,陡然间全身发凉,冷汗直流,腾腾后退数步靠近凉亭凭栏,颤声问道:“你,你何人?想要干什么?”   “你我乃是故人,折长史真是健忘啊!”黑衣人轻轻一叹,右手探出解开了蒙在面上的黑布,一张老脸顿时清晰无比的显现了出来。   折惟本瞳孔猛然一阵收缩,失声言道:“是你?”   黑衣人嘿嘿冷笑道:“没想到长史大人还记得在下,真是难得。”   折惟本愣怔半响,这才重重一哼,厉声喝斥道:“尔乃敌国将领,居然还有胆子潜入府州?当真是欺我振武军无人也!”   闻言,黑衣人嗤笑了一声,言道:“哈哈,折长史不愧是道貌傲然之徒,明里对大齐忠心耿耿,暗地里却出卖袍泽,实乃令人惊叹!其实在下前来,是想与折长史你做一笔交易的。”   折惟本一愣,随即怒声道:“大胆狂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我立即让你身首异处!”   黑衣人双目中透着一丝精光,笑言道:“四年之前,我武烈皇帝率军与振武军在大橫水进行决战,说起来,我朝当时兵少将微,面对五万振武军,自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然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一封密报送入了我军当中,将振武军中军大帐所在的确切位置告之了我朝,武烈皇帝当机立断,派遣军队进行偷袭,一举攻破了振武军中军大帐,振武军大都督折惟忠当场战死,整个振武军为之混乱,而武烈皇帝也是凭借此点,一举击溃振武军,奠定了大橫水之战的胜利。”   说到这里,黑衣人神情渐渐换作了揶揄:“折长史,我朝对密报来源一直非常好奇,也不知是谁送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礼物给我们,经过暗中调查,才发现这封密报可是出自你的手中啊,透露消息出卖袍泽,害死兄长,背叛朝廷,折长史的心机实乃令吾等敬佩不已。”   没想到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密事被此人道破,折惟本只觉浑身血液霎那间就凝固住了,脸色也变作了死灰,颤声言道:“你,你,胡说!”   黑衣人冷笑道:“嘿嘿,是否胡说可不是凭折长史的判断,如果我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折昭,长史大人觉得自己能够有几日可活呢?”   折惟本一言未发,怒视着黑衣人,呼吸喘息得犹如风箱,额头竟是冒出了涔涔细汗。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过得半响,折惟本方才稳定住心神,咬牙切齿一问。   黑衣人淡淡言道:“这次长史大人与折昭争夺振武军军权不幸落败,如今可以说已是到了山穷水尽之处,不瞒长史大人,其实我主对你可是倾慕许久,若长史大人愿意弃暗投明投靠我朝,我们必定以国士待之。”   “你们想要我投降?”折惟本双目微微一眯,神情惊疑不定。   “对,只要长史大人能够拿出诚意来,效忠我朝,我主必定会赐于长史大人尊荣的身份,丝毫不会低于振武军长史之职。”   “若是老夫不肯呢?”   “嘿嘿,那留给长史你的就只能是死路一条,相信折昭大都督知道她的父亲居然是被你害死的,一定会勃然大怒吧,到时候长史你身败名裂,万人为之唾弃!”   一阵良久的沉默,折惟本轻轻一叹,脸上的皱纹紧紧挤了一起,看上去失去了往日的伟岸,竟有一份苍老之态:“若我投降,又是如何?”   黑衣人正容言道:“若长史大人真心归顺,荣华富贵指日可待,甚至重掌振武军也不是奢望,当然,在下口中的振武军,乃是效忠于我朝的振武军。”   一席话听了,折惟本不禁怦然心动。   眼下他已经到了穷途末日之时,不仅恢复官身无望,说不定一个不好还会死于政敌之手,投靠敌国尽管说起来不太好听,然也算求得了一条荣华富贵的活路。   心念及此,折惟本终是打定了主意,不过他心机百出,自然不会这么容易答应下来,淡然言道:“要我投降也是可以,不过我需要贵国皇帝的一句承诺。”   “有何承诺,说来听听。”   “老夫投降之后,可以助你们夺取府州、麟州、隩州、丰州四地,但是事成之后,贵国必须让我当振武军大都督,世袭罔替,而我也保证折家会效忠贵国,就如以前效忠大唐、大齐一般。” 第二二七章 宁可不要自由   月光如水,假山嵯峨,花影树荫,参差庭院,黑夜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黑衣人思忖半响,言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只得交给太后和陛下决断,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长史大人帮我们办一件事。”   “何事,将军请说。”折惟本沉声询问。   黑衣人双目如电,冷光闪烁不止,一字一句的言道:“我要你帮我擒住大都督府内的小丫鬟荷叶,并将她毫发无伤的交给我。”   “什么,荷叶?”折惟本一愣,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心知此女可是崔文卿的贴身侍婢,昔日还曾救过崔文卿一命,他们要荷叶这个普通丫鬟来作甚。   黑衣人冷冰冰的言道:“这个小丫鬟对我朝很重要,故此还请长史大人帮帮忙。”   折惟本愣怔半响,回过神来之后点头言道:“好,老夫一定尽力而为,将军放心便可。”   黑衣人颔首一笑,言道:“那好,在下就此告辞,待过几天朝廷回书之后,我在前来与长史商议。”   折惟本点点头,目送着黑衣人消失在了沉沉黑夜当中。   ※※※   大都督府内,崔文卿捧着穆婉专程送来的一只红木匣子,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粗气。   他也不迟疑,捧着木匣兴致匆匆的来到书阁之内,瞧见荷叶正弯着身子用抹布擦拭着他时常落座的那张案几,不禁悠然一笑,开口言道:“小荷叶,先不用忙活了,来,姑爷我今天送一件东西给你。”   荷叶闻言直起了身子,转身展颜笑道:“姑爷莫非买了一件礼物送给奴婢不成?”   “哈哈,自然是礼物,但这件礼物可是弥足珍贵,整个天下唯有一份。”   崔文卿对着她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睛,走上前来将木匣放在了案几上面,用手一指语气说不出的轻松随意:“你快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荷叶嫣然一笑,跪坐在案前捧着木匣略微端详了一番,这才掀开了木匣盖子,定睛一瞧,却见里面放着一张折叠得甚是妥当的宣纸。   见状,荷叶微感错愕,笑问道:“姑爷,不知这是何物啊?”   崔文卿笑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言罢,面上满是喜悦欣慰之色。   荷叶含笑点头,拿起那张宣纸慢慢展开,最右端“卖身契”三个字霍然入眼。   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荷叶一双美目立即就瞪圆了,呆乎乎的慢慢读下去,晶莹剔透的珠泪已是溢满眼眶滚落而下,点点滴落在了衣襟之上。   “姑爷,这……这是我的卖身契?”   “对,正是你当初签字画押,拿给折家的卖身契。”   荷叶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稍稍冷静,回眸颤声问道:“姑爷,为何我的卖身契在你的手上?”   崔文卿笑道:“当初我和折昭立誓打赌,若我能助她击败折惟本,那么她就将你的卖身契送给我,如今折惟本已被朝廷罢免了官职,再也不能兴风作浪,都督娘子信守承诺,便将卖身契交给了我。”   说罢这番话,崔文卿长吁一声,轻笑道:“从此以后,荷叶,你就非是贱籍了,这也意味着你再也不用受制于折家,从此海阔天空,任你翱翔。”   闻言,荷叶激动得热泪盈眶,哽咽难止,显然沉浸在无以伦比的喜悦之中。   然过得半响,她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愣,连泪水也没有来得及拭擦,睁大美目询问道:“姑爷,若我再非贱籍,那是否意味着我就不能成为你的丫鬟,而是必须离开折家,离开你的身旁?”   崔文卿想了想,笑道:“是啊,你可以再也不用干这些伺候人的事情,怎么样,很高兴是不是?”   荷叶俏脸上丝毫没有高兴之色,蹙眉一想不容分说便把卖身契塞到了崔文卿的手中,用力摇头道:“如果获得自由的代价是要离开姑爷,那么荷叶宁愿不要这种自由。”   崔文卿闻言愣怔,半响才失笑道:“傻瓜,你可知若不能脱离贱籍,一辈子都只能从事伺候人的事情,而且即便是成亲,也只能为妾,而不能为妻,多少人期盼能够赎回自己的卖身契,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非是荷叶愚钝。”荷叶难得露出了几分正容,继而娇靥一红,嗓音不禁轻了些许,“其实荷叶觉得留在折府无忧无虑的非常不错,而且还可以伺候像姑爷你这么好的人,一辈子留在姑爷你的身旁……”说到后面,嗓音竟是越来越小,几乎微不可闻了,螓首也羞的是垂了下去,仿若做错事的小孩。   崔文卿伸出手来猛然一敲荷叶的脑袋,笑道:“笨蛋,即便是脱离了贱籍,我也可以时常前来探望你啊,更何况你还可以前去服装店帮忙,何乐而不为?”   “不,姑爷的好意荷叶心领了,我现在还没有离开折家的打算。”荷叶口气坚定无比。   崔文卿眉头一皱,言道:“不行,这么好的机会,岂能容的你这么任性?而且这张卖身契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折昭手中得来的,浪费可耻啊!”   荷叶瑶鼻微微抽了数下,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顿时又滚落而下,哀声道:“姑爷这么想让我脱离贱籍,难道是受够了荷叶,想把荷叶敢走不成?”   崔文卿头脑阵阵发晕,言道:“没有的事,我是为了你好。”   “你不是为了我好,你就是向赶走荷叶。”小萝莉深怕会离开崔文卿,开始胡搅蛮缠了。   “若是姑爷当真喜欢荷叶,怎会不让荷叶留在身边?”   “一定是姑爷对婢子心生厌倦了,才用这种方法赶走婢子。”   “婢子生是折家的人,死是折家的鬼,誓死都不会离开折家的。”   ……   崔文卿被她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心生无可奈何之感,只得苦笑言道:“好吧好吧,这张卖身契先放在我这里,此事咱们以后再说,如何?”   霎那间,荷叶立即展颜而笑,双目几乎弯成了月牙儿:“多谢姑爷,咱们一言为定,不管什么情况,你都不能把荷叶赶走。”   崔文卿抚额笑道:“算我怕你了,既然你喜欢呆在我身边,那就一直待下去吧。”   得到崔文卿肯定的回答,荷叶顿时欢呼雀跃,嫣然笑道:“姑爷真好,婢子这就帮你去沏一杯参茶前来。”言罢,转身腾腾小步一溜烟的跑了。 第二二八章 诗词雅集   望着荷叶离去的背影,崔文卿无奈摇头,恰好此刻苏轼走了进来,拱手微笑道:“文卿兄啊,不知你又使得何等手段,让你的贴身女婢如此开心,不如教教在下如何?”   崔文卿哈哈笑道:“人家都说苏兄乃才高八斗,风流倜傥的绝世才子,要说手段,你强在下多矣,又何须如此谦虚。”   “话可不能这么说。”苏轼一笑,“在下的风流名号,乃是那些青楼娘子们所赐,算不得甚来,比起文卿兄让我大齐第一女将折昭对你死心塌地的功绩,实在是望尘莫及。”言罢,已是面露促狭之色。   崔文卿苦笑言道:“你就知道前来调侃我,对了,前来找我作甚?难道又想出去?”   苏轼顺势坐下,轻吁一口气询问道:“明晚府州刺史姜太东将在宁园举办诗词雅集,也不知文卿兄可有收到请柬?”   “请柬?”崔文卿愣了愣,随即笑道,“刚才阍者的确拿了一封什么诗词雅集的请柬给我,不过相请之人乃是都督娘子,故此我已经让穆婉带给都督娘子了。”   “那不知文卿兄是否与吾等同路去否?”   “算了吧,在下文采不高,对那诗词雅集可没多大兴趣,至于都督娘子,她也对这些东西不太喜欢,相信也不会前去参加。”   闻言,苏轼隐隐有些失望,笑道:“说起来,苏兄上次所作的那首诗句真让吾等是大开眼界,若能参加这次诗词雅集,必定也能够作出更是经典的诗词供吾等欣赏,若是不去,当真也太可惜了。”   崔文卿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他以前虽则喜好唐诗宋词,然在苏轼这等文坛妖孽的面前,才学还是不够看了。   况且,他的确对这些文绉绉的诗词不感兴趣,自然也不想前去参加。   得知他的确不愿意前去之后,苏轼不禁暗自一叹,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勉强,听说到时候谢助教以及司马唐都会前去赴会,而且谢助教还会充当诗词大会的评判,想来一定会非常精彩了。”   苏轼离去之后,荷叶恰好将参茶捧来,瞧见只有崔文卿一人,不由疑惑问道:“咦,苏公子已经走了么?”   “是啊。”崔文卿接过参差来轻呷一口,念及自从闹刺客之后自己还没有出门,不禁微笑言道,“小荷叶,咱们明天前去服装店看看如何?”   荷叶本就有些挂念自己的爹爹,闻言立即颔首叫好,娇靥上露出了开心无比之色。   翌日清晨早早出府,崔文卿和荷叶漫步在府谷县的青砖大道上面。   适当初夏,天色早就已经亮堂开来,冉冉朝阳从云层中喷薄而出,金色的霞光布满了整个大地。   两人一路行来,可见长街两旁店铺开张纳客,街头巷尾人声鼎沸喧嚣,富贵华丽的马车不时从街中穿梭而过,一片勃勃生机,市声如潮。   今日出门尚早,崔文卿和荷叶都还没来得及用饭,寻得一家街边小店坐下,点上一叠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再要上两个金黄酥脆的胡饼,比起大都督府的美食,倒也别具一番风味。   吃饱喝足之后,崔文卿带着荷叶来到了阿玛尼服装店之外,走进之后一瞧里面,却只有副掌柜常文一个人在里面忙碌,不由暗感奇怪。   眼见是崔文卿到来,常文颇为无奈的笑着解释道:“姑爷有所不知,今日咱们维密宝贝受邀前去宁园参加什么诗词雅集的表演,掌柜的与伙计们此刻全都在后院忙碌着,似乎有许多东西须得装车,故此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店铺内忙活。”   “什么,维密宝贝竟要在诗词雅集上表演?”崔文卿惊讶一笑,显然颇觉意外。   常文点头言道:“是啊,据说是刺史大人亲自相邀,何掌柜自知不能推托,所以就应承了下来。”   崔文卿点点头,略微思忖,与荷叶一道举步前去了后院。   人还未至,便听见后院人喊马嘶,显然正在一片忙碌当中。   “咦?姑爷怎么来了?”一见崔文卿,维密宝贝的队长吴采尔立即就露出了的笑容,提着长裙飞快奔至,纤纤作礼道,“奴家见过姑爷。”   崔文卿见她身形曼妙,亭亭玉立,笑靥如花,娇娆动人,不禁心神微微一荡,笑道:“刚才听常文言及,你们今日要前去诗词雅集上表演走秀,不知可有此事?”   吴采尔颔首笑道:“是啊,据说是刺史大人亲自安排,说起来姐妹们还是第一次登上这样大官云集,才子遍布的诗词雅集,全都兴奋不已,许多姐妹昨晚甚至紧张得睡不着觉啦。”   崔文卿笑言道:“随着维密宝贝的名号逐渐打响,相信将来这样的表演邀请也会越来越多,你们还得多多适应才行。”   随即,崔文卿又想起一事,笑着提醒道:“对了,维密宝贝的称呼太过普通,不如咱们换个名字,叫做维密娘子如何?”   改名之事崔文卿已经想了许久,比起维密宝贝,似乎维密娘子更是因地适宜一点。   “只要姑爷喜欢,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吴采尔嫣然一笑,贝齿轻轻一咬朱唇,壮起胆子问道:“不知姑爷今天可有空闲?”   崔文卿一愣,笑道:“今天还算有空。”   吴采尔心头一喜,一脸期盼的言道:“那不知姑爷是否能够与我们一道前去诗词雅集?相信有姑爷在旁边鼓励我们,今天的表演一定会非常成功的。”   这时候,其他维密娘子也是围上前来,香风阵阵将崔文卿围在了中间,这个摇着他的胳膊,这一个拉着他的手,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   “去嘛,姑爷,跟着我们一道去嘛。”   “对对对,有姑爷相陪,我们胆子都会大上不少。”   崔文卿受不了她们的软磨硬泡,终是颔首言道:“好吧,那我就跟着你们一并前去便是。”   听到崔文卿同意了下来,众女不禁大是高兴,如同诸妃伺候皇帝般将他扶上了马车,一并朝着宁园而去。 第二二九章 招摇而至   宁园位于府谷县东南隅,占地几近百亩,乃是一片有着江南园林式风格的美丽园子。   初夏时节,宁园之内胡杨耸立,花草遍布,亭台楼阁掩映在百花绿叶之中,水榭小桥处处可见,粼粼池水犹如碧绿明珠般片片相连,水气氤氲,青草摇曳,阵阵鸟鸣,分外的幽静空旷。   今日府州刺史在此举办诗词雅集,想来也是因为宁园的美丽风貌。   的确,在这样一个恍若世外桃源的地方,自然能够让人融入山水,灵台清明,对于作诗作词,肯定是大有裨益。   诗词雅集举办时间是在午后申时,此际天色尚早,但已有不少学子入园而来。   能够参加这次诗词雅集的,无疑不是府州当地亦或是周边的知名学子,不少学子甚至已经有了功名在身,当真是群英毕集。   而且根据传言,府州刺史更是请到新科状元司马唐、榜眼苏轼,以及国子监助教谢庆丰,司马唐、苏轼本就是文坛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他们能够前来参加,自然为诗词雅集增光添彩不少。   而谢庆丰更是国子监久负盛名的大儒,学子如果能够获得他的赏识青睐,更是有着莫大的好处。   宁园入口处熙熙攘攘,一名年过半百的黑衣吏员正在门口察看入园士子们的请柬。   他一丝不苟,神情严肃,将不少慕名前来的士子都被挡在了外面,任凭他们阵阵请求也是无动于衷。   “这位大人,在下乃是麟州学士沈权,仰慕宁园风华许久,还请大人能够让我入内。”   “大人,在下乃是府谷县士子陈川,这次虽然没有收到请柬,然好歹也算是文采斐然,请你向刺史大人禀告一声,特许在下入内如何?”   黑衣吏员斜着眼睛望着围成一团的请求者们,神情傲慢得一对鼻孔几乎快要朝到了天上,冷哼一声言道:“刺史大人有令,今日只有手持府州官府所派发之请柬者,方可入内,没有请柬之人,就不要在围在这里请求,告诉你们,这是没用的,诗词大会乃是高雅人士的聚会,岂容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前来参加!再在这里吵闹,信不信本官令卫士将你们乱棍打出去!”   黑衣吏员此话可谓非常的刻薄,顿时让他口中那些没有请柬的“阿猫阿狗”涨红了脸。   然望着把守在府门的赳赳武士,“阿猫阿狗”却又不敢反驳,全都是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这时候,数辆两马驾拉的马车磷磷隆隆而至,停在了入口处门前。   众士子见到来者如此声势,全都忍不住好奇观望。   只见马车车帘一动,走下了数名明目皓齿的丽人,其中一人娇靥如花,身形婀娜,一身黄色裙衫倍显窈窕之之姿。   她走至宁园入口出,对着惊讶观望的士子们微微一礼,嫣然笑道:“敢问各位公子,这里可是宁园?”   伊人浅笑莞尔,万千风情,香风扑面而至,顿时令士子们一阵目瞪口呆,却是没人搭话。   黄衫女子微微蹙眉,见到众士子膛目结舌的模样,又是忍不住为之一笑,言道:“喂,你们怎么全都不说话啊?哑了不成?”   士子们这才恍然醒悟了过来,其中一人连忙拱手为礼,慌乱回答道:“姑娘,这里便是宁园。”   话音刚落,士子们全都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倘若姑娘不熟悉宁园环境,小生可陪作向导,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小姐不要听这厮胡言乱语,这厮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还是由小生陪小姐入园,保管小姐不虚此行。”   “尔等真乃唐突佳人,小姐,在下乃府州名士陈善平,亦是这次诗词雅集的受邀士子之一,倘若小姐不弃,在下愿与小姐一道共赴宁园把臂同游,吟诗作赋。”   黄衫女子丝毫没有半点羞怯之色,反倒是掩着小嘴轻轻笑了起来。   笑罢之后,她猛然对着士子们翻了一个白眼,娇嗔言道:“你们休想!本小姐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言罢,微微一哼,转身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去了。   众士子心痒难耐,望着佳人的背影不由露出了狼一般的眼光。   这时候,黄衫女子来到了居中的一辆马车前,轻轻言道:“公子,我们已经抵达宁园了。”   马车车厢传来一声轻轻应答,只见一个白衣公子掀开车帘,领着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婢走下了高车,傲然伫立,意气风华,恰如众星捧月般,被众女围在了中间,而那美艳如花的黄衫女子也在其中。   见状,众公子们顿时忿忿不平,不满嚷嚷道:   “这谁啊,架子居然如此之大。”   “宝马香车,绝色佳人,这人来头真是不小啊!”   “哼,一看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不说也罢!”   ……   被众女围在中间的白衣公子很明显的感受到了旁边士子们又是妒忌又是羡慕的神情,一不小心,自己似乎便成为众矢之的了。   的确,十多个美艳娇娥陪着他一人,温言细语,娇笑不断,想不被别人嫉妒都是不可能。   他向着那黄衫女子小声问道:“呃,采尔,我这样是否有些太过照耀了一点啊?”   黄衫女子轻轻一笑,随即笑容尽敛一本正经的言道:“不招摇,一点也不招摇,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出公子尊贵的身份,现在你可是姐妹们的主心骨啊!”   白衣公子无奈的笑了笑,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这群男女,正是崔文卿以及前来宁园表演的吴采尔等维密娘子。   这时候,站在园门口的黑衣吏员见到崔文卿等人如此阵势,且女子们个个娇艳美丽,动人无比,一张老脸顿时垮了下来,寒声言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再这样堵在门口,信不信本官令人将你们叉出去。”   崔文卿闻言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有些生气的言道:“这老梆子是谁啊?口气竟是如此嚣张。”   吴采尔看了那黑衣吏员一眼,回答道:“似乎是负责察看请柬的官员,公子,我前去问问。”   说完之后,吴采尔走到了黑衣吏员身前,微微作礼道:“这位大人,吾等乃是前来参加表演的舞姬,这是我们的请柬,请大人察看。”言罢,已把邀请柬递给了黑衣吏员。   黑衣吏员矜持接过,瞄得一眼,唇角一翘露出了轻蔑讥讽之色,冷冷言道:“哦,原来你们就是那群袒胸现乳,伤风败俗,低贱不堪的维密宝贝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话音刚落,不禁吴采尔为之一愣,就连旁边的士子们也全都愣怔了一下,望向众女的目光渐渐变了味道。 第二三零章 动手开打   宁园门外,风景宜人,环境美丽,一派出世景象。   听到黑衣吏员如此评价,吴采尔俏脸一阵红一阵白,有种被人讥讽难堪的屈辱之感。   然她深知今日的表演对维密娘子来说十分重要,不值得开罪此人,耐心性子勉力笑道:“大人,维密娘子自成立以来,一直展现时尚,引领潮流,深受宾客们的好评,并没有你所言的这么不堪,还望大人能够慎言!”   “慎言?哼!”黑衣吏员又是一哼,厉色言道:“正是有了你们这些伤风败俗的女子,才使得世间纯良的风气为之败坏,也不知刺史大人是如何作想,竟请了你们前来表演节目,实乃一群苍蝇倒人胃口,破坏了诗词雅集高雅风尚。”   说完之后,他伸出手朝着后面一指,冷冷言道:“宁园的正门是专供达官贵胄,高才名士进出的,至于你们这些舞姬,还是从后门进去为妥,免得脏了宁园大门。”   吴采尔从未受过这般侮辱,不由气得娇躯瑟瑟抖动不止,无可奈何之下,双目更是蓄满了晶莹的珠泪,眼看就要流了下来。   黑衣吏员毫无半分怜悯,冷哼言道:“怎么?莫非还不服气?难道本官说错了?能让你们走后门,已是莫大的恩惠了,还不速速离开,不要堵住了贵人们的路。”   崔文卿自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没想到维密娘子居然被此人这样嘲笑鄙视,饶是他的镇定,此际也是气得怒发冲冠。   不容多想,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来,怒声问道:“草,老梆子你谁啊?竟敢这么说话,信不信本公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黑衣吏员被他气昂昂的威势所慑,竟是不自禁后退了数步,稳定身子双目瞪着崔文卿,恶声恶气的言道:“小子,你是何人,存心捣乱不成?”   崔文卿怒视着黑衣吏员,冷哼一声言道:“你不要管我是谁,这次刺史大人在这里召开诗词雅集,本就是为了弘扬文学,弘扬才华,让更多的有才有德有学之人能够脱颖而出,为朝廷效力,先不说这些维密娘子都是刺史大人坐上宾客,单是她们在走秀台上所展现出来的女子风华,便是一种才艺,就应该受到人们的尊重,你这般出言侮辱,实乃有辱刺史大人举办诗词雅集的初心。”   “哼,小子实在是大言不惭。”黑衣吏员脸膛一沉,藐视的望着吴采尔等人冷笑道,“一群以色娱人的下贱女子,还有何等才艺风华可言?少年郎,你莫非是这群下贱女子的姘头,才一直为她们辩解不成?”   崔文卿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讲道理,动口不动手之人,然到了这一刻,听黑衣吏员一口一个下贱女子,他真的再也忍受不了那愤怒的心境,怒骂一声猛然上前一步,抬起脚来便朝着那黑衣吏员狠狠踹去。   黑衣吏员根本就没料到崔文卿居然胆敢动手,悴然不防之下肚子中招,立即“哎哟”一声惨叫,滚倒在了地上。   眼见这一幕,众士子全都一阵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白衣公子居然说动手就动手,打的而且还是负责诗词雅集进出的官员,也着实太过莽撞了。   然令众人惊讶的还在后面。   崔文卿根本就没有停下手来,而是继续朝着黑衣吏员追打,直打得黑衣吏员抱头鼠窜,叫唤不已:   “来人啦,这小子居然胆敢殴打朝廷命官。”   “卫士,速速将他抓起来……”   守在大门口的四名卫士闻声而动,手持矛戈大步跑来,便要来拿崔文卿。   崔文卿这才放弃了对黑衣吏员的追打,也不躲避,站在原地冷笑言道:“怎么,打不过还要喊帮手不成?”   黑衣吏员有了倚仗,这才止住步子恶狠狠的望着崔文卿,双目中满是阴毒之色:“殴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罪,看来你这小杂种是活得不耐烦了,竟连本官也敢得罪,来人,将他抓起来,押到大牢里听候发落!”   闻言,吴采尔等女通通色变,而许多围观士子们却是充满了幸灾乐祸之色,一片嗡嗡哄哄之声也是随之而起:   “真是大胆啊,居然连朝廷官员都敢殴打,即便再生气也不能动手啊。”   “不错,看来这人是一个倚仗家世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而已,常言富不与官斗,这下可就麻烦了。”   “哼,我看他完全是想在这些小娘子们面前表现一番,逞逞英雄。”   “英雄那是那么好当的,只要被关入大牢之中,再英雄的人物都会变成狗熊一个!”   ……   崔文卿也不挣扎,任凭那几个卫士抓住了自己,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显然对这一切都不甚在意。   黑衣吏员这才快步而至,冷笑言道:“小子,刚才你不是很嚣张么?连本官也敢殴打?!现在本官就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崔文卿不屑嗤笑道:“老梆子,是你无理在先,倘若你今天胆敢动我一下,我必定会让你后悔做人。”   黑衣吏员又惊又气:“呵!事到如此小子居然还敢嘴硬!”言罢,捋起袖子轮圆胳膊,便要狠狠一掌扇在崔文卿的脸上。   “住手!”   便在这时候,一句严厉的嗓音忽地响起。   黑衣吏员愕然回头,却见一个身穿绿色官衣的年轻官员脚步匆匆而来,正是府谷县陈县令。   见状,黑衣吏员连忙回身一拱,大礼拜见道:“下官见过陈县令。”   陈县令也不搭理他,对着擒着崔文卿的卫士们一通招手,连道“放开放开”,这才对着崔文卿肃然拱手道:“下官来迟一步,让姑爷你受惊了。”   没想到陈县令居然认识此人,黑衣吏员和周围围观的士子们全都大吃一惊。   然一听到陈县令的称呼,所有人又全都露出了然之色,暗忖道:姑爷?莫非此人是陈县令的亲戚不成?   崔文卿揉了揉被卫士们扭痛的手臂,笑盈盈的言道:“原是陈兄,多谢相助,若非你前来,说不定今日我还得吃一个暗亏。” 第二三一章 别驾到来   陈县令谦虚摇手道:“姑爷这么说实在客气,下官也只是凑巧路过而已,不知姑爷为何与人起了争执?”   崔文卿望了站在旁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黑衣吏员一眼,冷冷言道:“此人侮辱前来诗词雅集登台献艺的维密娘子,说她们是下贱女子,只能从后门进去,在下气不过,便与他争执了几句,没想到此人继续出言不逊,于是我忍不住之下,就出手教训了他一番。”   “竟有此事?”陈县令面露惊色,继而沉下了脸,对着黑衣吏员严肃开口道,“维密娘子乃是刺史大人邀请而来的贵客,是谁让你这样无礼对待,还将她们拒之门外?”   黑衣吏员面色涨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见他半天没有吭声,陈县令眉头一拧,厉声言道:“怎么?本官问你话,你居然还缄口不言?说!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妄自做主,怠慢宾客的!”   面对陈县令的厉声责问,黑衣吏员硬着头皮开口道:“县令大人,你是府谷县的县令,而这次诗词雅集乃是由我们刺史府直接负责。”   陈县令目光微微一眯,口气不禁寒上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说我这府谷县县令,管不得你们刺史府的事情了?”   “下官并非这个意思!”黑衣吏员咬了咬牙,鼓足勇气开口道,“但是刺史府做事自有一套规矩,而且今日诗词雅集乃是由王别驾具体负责操持,若陈县令有不同意见,不妨前去与王别驾商量一下。”   黑衣吏员口中的别驾乃是刺史府的副职,除了正官刺史之外,就数别驾的官最大了。   陈县令一听,立即忍不住怒了,冷笑言道:“怎么地,还抬出王别驾来压我不成?好!好!那本官今日偏要插手此事,教训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小人!”言罢,扬起手掌,不容分说就扇在了黑衣吏员的脸上。   只闻“啪”的一声大响,黑衣吏员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他连忙捂着脸怒视着陈县令,眼眸中透出既震惊,又愤怒之色。   陈县令冷冰冰的言道:“尔目中无人,狗眼看人低,当受此罚,还不速速向崔公子以及诸位娘子道歉!”   黑衣吏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捂着伤脸身子微微颤抖着,显然内心正忍受着极大的愤怒。   “怎么?莫非本官说的话你还不听?”陈县令眉峰一挑,口气更是不善。   黑衣吏员无可奈何,正在犹豫是否就此服软之时,突见一顶轿子从街口悠哉悠哉而至,顿时止不住双目一亮,也不理睬王县令,就这么快步上前拱手言道:“下官见过王别驾,请王别驾为下官做主。”   陈县令看到来轿,神情很明显为之一变,对着崔文卿小声言道:“姑爷,来者乃是府州别驾王中昌,此人不是一个善茬。”   崔文卿冷笑言道:“那黑衣吏员官爵低微,断然不敢在此侮辱我的维密娘子,不用问,必定有人在后面为他撑腰,说不定就是这个王别驾。”   陈县令颔首言道:“姑爷放心,只要有下官在此,绝对不会再让姑爷以及娘子们受到半分屈辱,且看王别驾如何来说。”   两人说话间,轿子落地,走出一名身穿红色官衣的中年男子,四四方方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颌下短须,模样看起来甚是威武,正是府州别驾王中昌。   此时,黑衣吏员凑到他耳畔低语几句,并朝着崔文卿以及陈县令所在的方向指点了数下,王中昌微微颔首,电一般的目光已是朝着他们望了过来,神情冷然,隐隐有着几分厉色。   崔文卿轻笑道:“似乎来者不善啊,没想到在这府谷县内,居然还有人前来招惹我崔文卿,看来鲍和贵的前车之鉴还没能够发人深省。”   陈县令轻声言道:“此人乃是朝廷少壮派的官员,一直暗中觊觎府州刺史之位,不过大都督不太喜欢他,故此未能所愿,因为此事,他一直对大都督是怀恨在心,说不定待会他见到姑爷,也会前来挑衅,还请姑爷小心为上,尽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崔文卿淡淡言道:“我崔文卿历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定会草他老母!”   陈县令一阵膛目结舌,继而哈哈大笑道:“姑爷果然是性情中人,实乃威武至极!”   这时候,府州别驾王中昌已是负手大步悠悠的走了过来,对着陈县令冷笑言道:“数日不见,县丞变作了县令,本官还没来得及向陈兄道贺呐。”   陈县令拱手言道:“下官见过王别驾,别驾客气了,对于下官来说,县丞与县令并没多大区别,只要为朝廷尽心办事就可。”   “呵呵,真是会说话。”王别驾阴阳怪气的说得一句,忽地大袖一甩,面色也渐渐沉了下去,“不过这次诗词大会乃是由本官负责,是谁给你陈县令的权力,在此耍官威,教训本官手下的?”   陈县令不卑不亢的言道:“启禀大人,这些维密宝贝乃是刺史大人所请的贵客,你的属下目中无人,在此言语侮辱她们,更不许她们从正门进入,下官气不过之下,才代大人你出手教训。”   “为了那些低三下四的女子,堂堂陈县令居然动手打人,实在令本官大开眼界啊。”王别驾冷哼了一声,望着正站在不远处的吴采尔等人,嘴角浮现出了深深的讥笑波纹,“这次诗词雅集,乃是我府州历史上首次举办诗词大会,可谓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实乃一场不可多得的文学盛宴,然刺史大人不知轻重,居然让这些不三不四的妖媚女子登台献艺,且个个衣衫暴露,不堪入目,本官见之深以为耻,让她们入内已算不错了,难道还要把她们当作宾客对待不成?”   陈县令据理力争道:“今日手持请柬前来者便是雅集宾客,何能有身份高低贵贱之人,从而区别对待?” 第二三二章 怒怼别驾   王别驾双目中锋芒一闪,似笑非笑的言道:“陈县令这是在教导本官如何做事?”   陈县令拱手言道:“下官不敢,只是与大人你就事论事而已。”   “哼,好一个就事论事。”王别驾大袖一拂,冷冷言道,“不过这次诗词雅集乃是由本官负责,而规矩也是由本官制定,这些下贱女子想要从正门而入,哼,还是等到下辈子吧!”   一席话说来,陈县令面上顿时泛出了些许怒容,而围观士子们见到一个别驾一个县令在此红脸争执,几乎快要到得掐架的地步,不由熙熙攘攘围成了一圈,全都露出了看热闹的神情,议论指点不断。   崔文卿心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陈县令与王别驾就此争论,那是肯定要吃亏的,不容多想走上前去,拱手言道:“这位别驾大人,在下乃是维密娘子的掌事,不知维密娘子有何得罪阁下的地方,竟要这样区别对待?”   王别驾乜了崔文卿一眼,面上冷笑更盛,淡淡言道:“你就是崔姑爷?”   崔文卿正容言道:“在下来此,是用的崔文卿之名,而非崔姑爷之身。”   “哦,这么说来,崔姑爷今番是独自前来的?没有与大都督一路?”王别驾显然有些不怀好意。   崔文卿镇定自若的言道:“崔文卿是崔文卿,折昭是折昭,虽则为夫妻,但也不一定次次同路,这次我并非是因你们送到大都督府的请柬受邀而来,而是以维密娘子掌事的身份,前来相助娘子们表演。”   王别驾冷笑道:“既然非是依靠大都督的权势,那敢问崔姑爷是何身份,又有何能力前来言及本官的不是呢?”   此话可谓一点也没给崔文卿面子,甚至暗喻崔文卿身份卑微,只有依靠折昭,才有与他平等对话的机会,实乃非常的尖酸刻薄。   而话到此处,围观士子们也才明白崔文卿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他竟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那个折家赘婿,今番与王别驾对上,相信会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似乎还嫌不够,王别驾继续说道:“崔公子,听闻昔日你本也是读书士子,自然应该懂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均应有其位,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放弃子孙姓氏入赘到折家,夫为妻纲变作了妻为夫纲,以大都督的强势,只怕你在府中也就一个小媳妇般的角色,不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刺绣插花,跑到诗词雅集上来凑什么热闹,本官劝你还是早早离去,不要在此丢人现眼了。”   此话落点,顿时激起了周边一片哄然大笑之声,士子们望向崔文卿的目光中充满了止不住的鄙视嘲讽之色。   的确,男儿入赘女家历来被视为奇耻大辱,且还要放弃子孙的姓氏,可谓非常的不孝,王别驾这番话虽则满是讥讽,但也是根据世俗道义进行讽刺,始终占据了一个“理”字。   吴采尔见状不对,立即拽了拽崔文卿的衣袖,小声言道:“姑爷,要不咱们就从后门进去吧?不要与这些人一般见识。”   崔文卿知道吴采尔是不想让他为了这件事继续与人争执,从而陷入难堪的境地。   然面对如此侮辱,崔文卿却是神色不改,他摇了摇头,微笑言道:“采尔,你要记住,若是今天咱们在此人面前低下了头,听他的话从后门进去,那么我们一辈子也无法抬起头来做人了,此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我们必须迎难而上。”   吴采尔仍旧非常犹豫,期期艾艾的言道:“可是姑爷……此人乃府州别驾,你与他争执,始终占不到便宜……”   崔文卿拍了拍她的香肩,小声言道:“放心吧,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且看我如何对付他便是。”   言罢,他转过头来,淡淡笑问:“王别驾的意思,莫非觉得在下入赘折家应觉屈辱?”   王别驾气昂昂的言道:“乾坤颠倒,阴阳易位,堂堂七尺男儿雌伏在女子脚下,难道还是光荣不成?”   闻言,士子们又是一片嘲讽大笑,窃窃私语不断。   崔文卿一笑,继而收敛笑容正容言道:“原本以为你身为府州别驾,朝廷高官,必定会有什么高论,没想到全都是一些诛心之言,实乃令人为之喷饭!”   王别驾脸色一沉,冷哼道:“怎么,难道本官还说错了?”   崔文卿嗤笑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我与折昭婚事从何而来?”   王别驾淡淡言道:“据说你的父亲昔日曾救过折老都督一命,故此两人定下婚约,才有了你与折大都督的婚事。”   “不错。”崔文卿轻轻颔首,正容言道,“在长辈为我们订下婚约之前,折氏除了折老都督之外,我家娘子还有折继闵、折继祖、折继世三位兄长,根本不愁血脉延续,而我崔文卿也会将折昭娶入我崔氏之门,成为我崔家媳妇,然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折老都督以及折继闵、折继祖、折继世三兄在对阵西夏的战死中阵亡,整个折家大房唯存我娘子一人!”   说到这里,崔文卿语气渐坚,嗓音透着一份沉重铿锵:“当此之时,振武军摇摇欲坠,折惟本阴谋夺取军权,我家娘子临危授命,成为振武军大都督,更成为折氏家主,为了折氏的血脉繁衍,为了振武军的稳定安宁,她自然不能再入我崔氏之门,而必须由我崔文卿入赘,方能确保振武军以及折氏无忧。我崔文卿虽则不学无术,不懂得太多大道理,然却明白男儿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拘于男儿颜面,不肯入赘折家,弃折昭与不顾,不仅是对逝去先辈们的一种侮辱,更会成为一个鼠首两端,不知轻重的小人。”   “故此,我义无反顾的前来府州,前来折家,做了这入赘之婿,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都问心无愧,顶天立地,可以说,我对得起先辈,也对得起折昭,而我崔文卿的血液能够与折昭相连相容,为折家诞生出下一代,继续为我大齐守卫这北方边关,也是毕生荣幸。没想到王别驾你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说出这样一番不负责任的话来,更是嘲笑我一片苦心,实乃卑劣至极,龌蹉至极!”   铿锵有力的话语落点,不仅王别驾哑口无言,就连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之声也是消失不见了。 第二三三章 凭才华而入   宁园门前,对持还在继续着。   王别驾本来就对折昭非常不满,今天遇到崔文卿,自然拿着崔文卿的赘婿身份的大作文章,不仅在言语上羞辱崔文卿,更是借此暗中羞辱了折昭,可谓一箭双雕。   然没想到崔文卿居然想到了此等说辞,直接把自己的赘婿身份与确保折家血脉延续联系在了一起,而且更是提升到了为国为民,不得已作出牺牲的境界,立即就让王别驾为之语塞。   陈县令当先回过神来,猛然击掌言道:“崔公子说得好,不计教个人荣辱,委曲求全为国为民,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奇男子,比某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强太多了。”   “不错!”人群中有人高声附和道,“文卿兄不仅仅才华横溢,品德更是无双,宵小之徒也敢质疑其用心,真乃诛心之言!”   王别驾满腔愤怒正无处发泄,一听到此话,顿时望向人群怒声言道:“哪个混账居然污蔑本官清誉?藏头藏尾算什么大丈夫!”   “哼,难道本公子还怕你不成!”随着一身冷哼,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双十年华的英伟公子,一身蓝色长衫,手摇山水折扇,身携俊俏书童,看起来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正是刚才出言附和之人。   “你是何人?胆敢在此大放厥词?”王别驾怒声一问。   英伟公子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言道:“在下苏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地,莫非王别驾也想与在下辩驳一番不成?”   话音落点,众士子全都惊讶愣怔住了,一片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声:   “噢呀,他就是苏轼?当朝翰林院知制诰,新科榜眼苏轼?”   “怎会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吧?”   “是了是了,人家可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果然生的是英俊不凡。”   “这苏轼摆明了是为崔文卿说话,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   见到苏轼携小书童苏三到来,崔文卿连忙笑着拱手道:“不知苏兄何时前来的?”   苏轼哈哈大笑,拱手道:“在下也是刚到不久,恰好听到文卿兄高论,实乃备受震撼,在我眼中,文卿兄可是难得的经纬之才,即便是在下,与崔兄相比也好比是流萤相对皓月,即便是赘婿之身,也超过同辈多矣。”   没想到堂堂文坛妖孽苏轼居然对崔文卿的评价如此之高,围观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震撼不已。   以苏轼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去拍崔文卿的马屁,专门为其说好话,相信一定是有了根据,才说出这番话来,莫非这崔文卿当真了不得?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众士子不由心存疑窦。   崔文卿谦虚摇手道:“苏兄客气了,其实今日在下的目的很简单,只希望王别驾能够给维密娘子一个公正的待遇,让她们堂堂正正的从正门进去罢了,在下从来不会生事,但不代表会怕事。”   王别驾冷冰冰的望着他,依旧毫不退让的言道:“今日诗词雅集的正门,乃是供学问高超的学子们进出的,这也是本官以示对文学士子的尊重,崔公子以及你所带着这些歌舞伎人,还是走后门为妥!”   一听此话,苏轼顿时气恼不已,折扇一收昂然言道:“阁下官威真是太大了,难道真以为可以在府州为所欲为吗?”   王别驾淡淡言道:“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今日宁园正门,直供才华名士进入,低三下四的歌伎戏子,必须走后门!”   没想到此人居然寸步不让,苏轼顿时气得不轻,正欲出言辩驳,崔文卿已是拉了他一把,轻轻言道:“算了,苏兄,用不着与此人一般见识。”   苏轼一愣,皱眉言道:“文卿兄,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想忍让不成?不行,不管如何,都要让娘子们从正门而入!”   崔文卿笑道:“苏兄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我只是想换个方法而已。”   言罢,崔文卿对着王别驾正容言道:“阁下说是宁园正门只供才华名士进入,倘若维密娘子们个个才华不低,那是否意味着可从正门入内?”   王别驾一愣,继而冷笑言道:“这些以色娱人的下贱女子,做些打油酸诗尚可,怎会有什么才华?崔文卿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   崔文卿一笑,言道:“我只问你,是与不是,其他废话不要多说。”   王别驾面色一沉,昂昂言道:“若她们真能作出不俗诗句来,宁园正门自然能够为她们敞开,本官甚至可以亲自为她们擦干净门槛,相请入内。”   “既然如此,就这么说定了!”崔文卿你点点头,望着王别驾自信满满的开口言道,“今日我的这群维密娘子,便会凭借才华进入宁园正门,王别驾,你看好了!”   王别驾冷笑颔首道:“好,好,本官倒要看看你们有何本事从正门进来!”   没想到场面愈发精彩,围观的士子们全都止不住一片轰然叫好声,显然看热闹气氛更是高涨。   “哎,崔文卿这么说到底有把握吗?难道他真的觉得可以凭借文采让王别驾为之折服,从而从正门进去?”   “不知道啊,不过那些维密宝贝昔日本就是些低贱不堪的青楼女子,稍通文墨,粗识诗词而已,所作诗词岂能不俗?”   “我觉得那崔文卿也是大言不惭而已,明明斗不过人家,偏要夸下海口,若是输了看他怎么办才好。”   “输了怎么办?哈哈,自然犹如小媳妇般回去抱着折昭的大腿痛哭流涕,请求折昭为他做主。”   “兄台之言大是,咱们还是慢慢看好戏吧。”   崔文卿丝毫没有受到这些闲言碎语的影响,他望着王别驾沉声言道:“既然别驾大人已是答应,那么不知须得作出何等诗词,方能进入园中?”   王别驾想了想,冷冷言道:“一人一首诗词太过麻烦,这样吧,你们合力作出四首不俗的诗句来便可,本官首先言明,所作的每首诗都必须是人人叫好的诗篇,方能算数,不知崔公子意下如何?”   “那是自然。”崔文卿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直接出题吧。” 第二三四章 梅兰竹菊   王别驾微微一哼,目光四面巡睃寻找着合适的诗词题目,忽见宁园围墙上有一道所携刻着“梅兰竹菊”的浮雕,不禁双目一亮,捋须言道:“这样吧,就劳烦你们以梅兰竹菊四物各作诗一首,以盏茶为时限。”   “好!”崔文卿也不迟疑,立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苏轼闻言,却暗暗觉得这王别驾有些卑鄙。   历来“梅兰竹菊”四君子都是古今人们感物喻志的象征,也是咏物诗和文人画中最常见的题材。   这道题目固虽容易,然多则滥,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脍炙人口诗篇不知几多,名家名篇更是多不胜数,想要在强者如林之中作出四篇不俗的诗句来,谈何容易?   即便是他苏轼,要在区区盏茶作出四首不俗的诗句,也是断然不可能,更何况是崔文卿以及这些维密娘子们。   心念及此,苏轼顿起起了几分担心之心,主动请缨道:“在下与文卿兄和诸位娘子有旧,当一同进退,作诗之事也算上我苏轼一个。”   未等崔文卿开口,王别驾已是冷冷笑言道:“苏榜眼乃文坛名宿,当世高才,你的文学造诣自然不差,不需要以这等方式进行展示,况且本官刚才已经说得明白,这是专门针对那群附弄风雅的维密娘子所设的题目,就不劳苏榜眼费心了。”   苏轼眉头大皱,正想出言反驳,崔文卿已是拱手笑道:“多谢苏兄仗义相助,不过在下相信凭借自己以及诸位娘子,也应该能够作出不俗的诗句来,苏兄放心便可。”   苏轼焦急言道:“文卿兄,此题目看起来虽则很容易,然实际却非常困难,这个时候了你还与我客气什么,当一路作诗过关为妥。”   崔文卿摇头言道:“并非是我崔文卿客气,苏兄放心便可,容我想一想,一定会作出合适的诗句来。”   说完之后,崔文卿把十来位维密娘子全都召集在了一起,一并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吴采尔面带忧色,轻轻言道:“公子,姐妹们的诗词水平全都不是太高,何能作出让大家满意的词句来?这次我们只怕是要输了。”   崔文卿笑道:“放心吧,要输还不一定,不是说过咱们合力作诗么?我们一起想办法便是。”   吴采尔摇头轻叹道:“即便是要合力,也得讲究真才实学呀,吾等实在想不出不俗的诗句来……”   崔文卿沉吟了一下,言道:“若是如此,那这四首诗全由我来作便可。”   “姑爷你一个人作诗?呀,只得盏茶时间啊,能行吗?”荷叶大睁美目,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崔文卿笑道:“小荷叶你要对姑爷有信心才是,别说是盏茶时间,就是须臾之间,也是能行。”   的确,崔文卿脑海中的诗词无数,涉及“梅兰竹菊”描写的后世诗句更是不少,应对如此场面,自然是绰绰有余。   吴采尔却没有把崔文卿的话当成一回事。   这并非是她不相信崔文卿,而是她觉得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盏茶时间作出四首不俗的诗句来,这下只怕麻烦了。   心念及此,吴采尔忧色更浓,轻叹道:“事已至此,看来也只能试一试了,姐妹们,还请大家多多费神,想想可有合适的诗句,咱们合力凑上几篇出来,聊胜于无。”   闻言,众女全都微微颔首,均是露出了思忖之色。   崔文卿本想再说,然考虑到以此机会让众女多费思量锻炼一下也好,便不作言语,站在原地折扇轻摇,一幅成算在胸之色。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过去,很快,盏茶时间就要到了。   瞧见那些维密宝贝虽是议论不断,却全部忧心忡忡,愁云满布的模样,王别驾不由阴冷一笑,高声提醒道:“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也不知你们可有想好?”   众女勉强凑得四首不尽人意的打油诗,闻言之后全都面露紧张之色,显然都是非常慌乱。   吴采尔也是止不住心头一沉,开口回答道:“已是想好,奴家马上念出所作诗句来,供诸位一听。”言罢,清了清嗓门,便要开口。   “等等。”   忽地,崔文卿开口叫住了她,示意她稍等片刻。   吴采尔微微错愕,问道:“公子,怎么了?”   崔文卿笑道:“你们所作的那些诗句可是不行,还是用我刚才所作的为妥。”   吴采尔心知刚才崔文卿一直站在旁边与荷叶说笑,没想到他也作出诗句,不禁微微有些惊讶,疑惑问道:“公子刚才也作出诗句呢?”   “当然。”崔文卿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知诗句意境如何?”吴采尔没报希望的一问。   “还算不错,至少比你们所作的那四首强。”崔文卿一笑。   在这个关键时刻,吴采尔自然是选择相信崔文卿,颔首言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子念出你所作的诗篇。”   崔文卿微微颔首,凑近吴采尔的耳畔低语了起来。   说的没几句,原本黛眉深蹙的吴采尔猛然美目一亮,紧接着俏脸上露出了震惊不已的颜色,显然被吓到了。   围观众人见她神情有异,只可惜听不见崔文卿对着她耳语之言,全都是一副好奇不已的神情。   说得半响,崔文卿止住了话头,嘴唇离开了吴采尔的耳畔,笑问道:“如何,可有全部记住?”   吴采尔惊喜得面颊泛出了激动不已的红晕,用力点点头,望向崔文卿的美目中露出了既敬佩,又迷恋的神光。   王别驾冷笑道:“约定的时间已到,你们派个人出来吟诗便可。”   吴采尔深深的看了崔文卿一眼,嫣然笑道:“公子,那我这就去了?”   崔文卿点头道:“去吧去吧,一定要为咱们维密娘子争光回来。”   “奴家省得。”吴采尔展颜一笑,袅袅婷婷的走上前去,站在了王别驾的面前。   这时候,苏轼凑到了崔文卿的身边,小声问道:“文卿兄,不知你们可有把握,诗句究竟如何?”   崔文卿笑吟吟的回答道:“把握有着几分,诗句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吧。”   一听只是马马虎虎的水平,苏轼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想了想正容言道:“那好,若待会失利,你再想办法另起题目,容我来作诗。”   崔文卿一笑,却没有开口,目光已是朝着吴采尔望了过去。 第二三五章 咏梅诵兰   这时候,王别驾冷冰冰的开口言道:“既然你们已是做好了诗句,那就直接开始吧,本官丑话说到前面,倘若你们所作的诗句差劲,别说是宁园正门,就是后门也不会再让你们进去。”   吴采尔一脸自信的言道:“奴家省得,若别驾大人再无他事,那小女子就准备念出所作的诗句了。”   王别驾点点头,目光落在吴采尔身上,却是止不住的轻蔑之意,显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梅兰竹菊,奴家也就依次顺序吟诗,第一首咏梅。”说完之后,吴采尔顿了顿,正容言道:“吾等姐妹认为梅花探波傲雪,剪雪裁冰,一身傲骨,是为高洁志士,故此以高洁诗篇喻之,还请各位评判。”   言罢她清了清嗓门,字正腔圆的吟哦道:“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轻轻的吟哦声堪堪落点,围观人们全都不由自主的轻轻一震,目光齐刷刷瞪着吴采尔,尽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首咏梅诗上首开篇就点明梅花生长在有冰有雪的树林里面,并不与桃花李花混在一起,沦落在世俗的尘埃之中的意思,单单两句显出了其高洁,不合于俗的铮铮傲骨,可谓十分不错。   而下首又意指:梅花盛开,忽然间,这一夜清新的香味散发出来,竟散作了天地间的万里新春。展现出梅花盛开的美艳风景,意境也是非常不错。   而且诗句更是以诗喻人,比喻品德高洁的才华名士,绝对不会与鄙薄污浊之徒同流合污,可谓傲骨铮铮,风神绰约,可谓别开生面。   在场之人莫不是学问之士,立即就感觉到了此诗的不凡,愣在片刻,全都响起了一阵轰然叫好之声。   王别驾面色猛然一沉,虽则不想承认,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胡乱评判,只得点着头闷闷言道:“这首诗还算差强人意,勉强算你们过关。”   众女本就在忐忑当儿,一听王别驾此话,全都忍不住欢声雀跃了。   而她们也知道吴采尔所念的这首咏梅诗并非是她们所作,不用问也是刚才崔文卿所作的诗句,于是乎又是围着崔文卿说笑不止,娇靥上全都是敬佩之色。   苏轼心头大石落地,嘿嘿笑道:“没想到文卿兄真人不露相啊,看来果然是我苏轼多虑了,也不知后面三首诗意境如何,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崔文卿笑道:“如王别驾所言,差强人意而已,苏兄听听便是。”   闻言,苏轼却是轻轻一哼,望向王别驾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之色。   在他看来,刚才吴采尔所念的这首诗虽然无法名列咏梅绝篇之中,然以当代而论,也算非常惊艳,王别驾居然评论是马马虎虎而已,自然有为了顾全自己颜面,故意贬低之意。   不过王别驾也算认可了这首诗,就不必与之争执,苏轼相信凭借崔文卿的才华,后面三首诗理应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此时,王别驾看了高兴不已的维密娘子们一眼,冷笑道:“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还有三首诗篇,只要有一首诗句不符合要求,本官就不会让你们进门。”   吴采尔笑道:“既然如此,那奴家就继续念诵所作的第二首咏兰之诗,兰花空谷幽放,孤芳自赏,香雅怡情,是为世上绝色,诗词自当也应有出尘之意,请大家听好了。”   说完之后,她轻轻吟哦道:“空谷有佳人,倏然抱幽独。东风时拂之,香芬远弥馥。”   吟哦声堪堪落点,四周又是一阵鸦雀无声,众人呆乎乎的望着吴采尔,竟不敢相信这首比喻兰花之诗也是如此了得,可谓不世名篇。   的确,吴采尔所念的这首诗先是将兰花比喻为绝色女子,特别突出了幽居独处在深谷,使人闻之便不由生出了空谷有佳人,绝代而独立的动人美感,其后诗中又以春风拂过展现娇娆姿态,实乃香芬扑鼻而至,让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苏轼本就是善于品诗之人,略一斟酌便忍不住击掌言道:“好,此诗不错,可谓佳句。”说完,乜了站在他旁边微笑不语的崔文卿一眼,轻声言道,“文卿兄,你真是不简单啊,有此才华居然如此低调,实乃令在下费解。”   崔文卿笑道:“在下也只是运气而已,马马虎虎,区区小诗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苏轼只道是他谦虚,正要说话,小书童苏三却是笑着开口道:“公子,或许崔公子就是古人常说的大隐隐于市的高人,有才华却不爱显现,而如你这般自持文才,却普普通通之人,总是喜欢到处招惹是非,丝毫不懂得谦虚。”   没想到苏三区区书童,居然敢这么对苏轼说话,崔文卿倒是有些惊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面对崔文卿的好奇目询,苏三这才感觉到自己有些逾越,俏脸儿不禁微微一红,垂下头来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苏轼暗自气恼,也担心崔文卿会看出苏三的身份,用折扇轻轻一敲苏三的额头,笑骂道:“要你多嘴,待会少爷回去之后再惩罚你。”   苏三暗自一吐舌头,笑嘻嘻的不再言语了。   这时候,王别驾的神情却是有些尴尬。   原本他以为能够凭借作诗,将这群下贱女子通通拒之门外,然没想到转眼之间,她们居然作出了两首不俗的诗句来,而且诗句意境优美,读起来更是琅琅上口,容不得他说不好之言。   莫非这些女子当真有着几分真才实学?   想到这里,王别驾心内首次出现了心慌之感。   但他好歹也算见惯了大场面,没到最后一刻,自然不会选择认输,绷着脸冷冷言道:“这首咏兰之诗也算你们过关,还有两首诗词,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吴采尔偷偷看了崔文卿一眼,却见后者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心内不禁更是自信,嫣然笑道:“别驾大人大可放心,我们维密娘子必定会作出四首不错的诗句来,从宁园正门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第二三六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说完之后,吴采尔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正容言道:“现在是第三首诗—咏竹,众所周知,竹子筛风弄月,性情坚韧,清雅澹泊,是为谦谦君子,吾等姐妹有诗喻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中。”   宇扬顿挫的嗓音堪堪落点,立即又是激起了围观士子们一片喝彩之声,显然对这首咏竹的诗句也大为认可赞赏。   光从这三首诗看来,维密娘子们可谓是文采斐然,一点也不比前来参加诗词雅集的士子们差。   苏轼更是用折扇扇柄敲击着掌心,满是钦佩的言道:“好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崔兄啊,这首词当真如同王安石相公一般,只要是决定了变法,就再也不会退缩逃避,而是如同风竹般千磨万击还坚劲,其志坚韧不拔,其形坚劲挺立,真乃大丈夫也!”   闻言,崔文卿却是轻轻一笑。   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想不同认识也会不同。   就比如说他,完全是想凭借这些诗词让维密娘子们从正门进入宁园,而苏轼则因诗想到了王安石,这就是认识上的差异。   场中,王别驾额头首次冒出了涔涔细汗,即便他强自镇定,也难掩脸上的惊慌之色。   这首喻竹之诗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句,不用问自然可以过关。   如此一来,只要维密娘子们再作上一首咏菊的诗句,那就意味着可以从正门进入宁园。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自己,无疑会在这些士子们面前丢尽颜面,成为他们嘲笑的对象。   不行!不管如何,一定要对她们所作的咏菊之诗大是抨击,鸡蛋里挑骨头找出其中不足,否者大事休矣!   心念及此,王别驾打定主意,冷冷言道:“还有最后一首,娘子继续作诗便可。”   吴采尔轻轻颔首,朗声言道:“菊花,凌霜飘逸,特立独行,不趋炎势,是为凌冽之花,吾等姐妹作得一诗喻之。”   说完之后,她略加斟酌,几次想要开口,然话到嘴边却总是欲言又止,眉头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见状,士子们大感意外,莫非这小娘子诗句不堪入耳,才会久久不能出口,出现这般姿态?   心念及此,场内气氛微微有些紧张,难道维密娘子们会在最后一首诗句上败下阵来不成?   崔文卿也是止不住的惊讶。   刚才他已经将每首诗都念给吴采尔聆听,此际照本宣科,相信也是不难。   瞧她这模样,莫非这小妞儿忘记诗句了不成?   目睹这一幕,王别驾心内止不住一喜,冷笑一声言道:“怎么,莫非你还念不出来?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不能吟哦出最后一首咏菊之诗,那就算你们输了。”   吴采尔摇头一笑,继而轻轻一叹,对着周边人们沉声解释道:“其实咏菊之诗早已在奴家心中,只因这首诗乃我们公子所作,大气磅礴,透满峥嵘杀气,小女子本欲念出,却自感缺乏了与此诗相配的一种凌冽气势,故而才迟疑未言。”   此话落点,士子们更是面露惊讶之色,目光全都朝着崔文卿望去,不知道究竟是何等诗词,居然让吴采尔无法念出。   这时候,吴采尔轻轻一笑,对着崔文卿遥遥作礼道:“公子,还是请你将这首诗念出来为妥。”   崔文卿自知无法推托,轻轻颔首表示同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略微斟酌有倾,宇扬顿挫的高声吟哦道:“在下所作咏菊之诗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只闻“哄嗡”一声骚动,所有静听的人们全都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露出了惊骇莫名,震撼不已的神色。   这首咏菊之诗,当真是霸气凌然,傲骨铮铮,全诗上下更是透着一份让人后背生寒的凌冽杀气。   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   好一个冲天香阵透长安!   好一个满城尽带黄金甲!   将那菊花开,百花灭的峥嵘之气尽显无疑。   更将那菊花满长安,尽带黄金甲的绚丽美景诠释而出。   使人闻之便忍不住生出磅礴大气之感,小小菊花能这样了得,也实在可见作诗者高超的渲染水平。   从古到今,只怕此诗可当咏菊第一,而此诗一出,所有咏菊之诗都会黯然失色。   可以说,崔文卿的这首诗,不单单只是当世名篇,更可列为千古绝句!   见到众人震撼不已的神情,崔文卿止不住阵阵庆幸。   要知道这首诗可是反唐义军首领黄巢所作,自然满是杀气,凌冽无比,特别是那句满城尽带黄金甲,更显黄巢将要颠倒乾坤,将阴阳易位的壮志雄心。   好在这个世界历史走入了岔道,并没有出现黄巢这个人物,故而也没有此诗的问世,倒让他白白捡了一个便宜了。   陡然之间,王别驾脸色渐渐涨红了起来。   他想要开口挑一挑崔文卿这首诗句的毛病,然想了半响,却是觉得此诗竟是完美无瑕,当真连一丝一毫的缺点都没有,让他大觉哑口无言。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当真要让她们从正门进入不成?”   想到这个问题,王别驾心内更觉难堪,一阵阵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候,崔文卿压了压手,示意议论不止的人群稍安勿躁,这才对着王别驾冷冷问道:“别驾大人,敢问在下所作的这首咏菊之诗如何?”   王别驾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更不敢妄言惹恼众怒,只得颔首言道:“崔公子此诗委实不凡,可为当世一流。”   他的话音刚落,苏轼已是不满一哼道:“什么当世一流,文卿兄这首咏菊可谓古今绝品,此诗一出,所有咏菊之诗都是黯然失色,难道你还想贬低不成!”   “对。”陈县令点头言道,“目前崔公子以及维密娘子们所作的四首诗均非凡品,还请别驾大人能够履行承诺,让维密娘子们从正门而入。” 第二三七章 别驾扫地   见到王别驾半响没有开口,苏轼又冷声问道:“怎么,难道王别驾还想赖账不成?若是言而无信,休怪本官直接去找刺史大人前来主持公道。”   王别驾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自己承诺在先,若是抵赖只怕会被所有人看轻,于是咬紧牙关点了点头,一字一顿的言道:“好,你们可以从正门而入。”   轻轻一句话响起,顿时令维密娘子欢声雷动,在场士子们也忍不住阵阵喝彩,出言恭喜。   唯有崔文卿却是暗自一叹,不由在心里想到:维密娘子受邀而来,从正门进入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没想到却费了这么多功夫,方才获得进门资格,我们虽是赢了,但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也是输了,为维密娘子正名,让世间人们接受她们,还是非常任重道远之事啊!   这时候,宁园大门敞开,原本挡在前面的卫士也已放行。   十来名娇媚动人的维密娘子莲步款款而至,吴采尔瞧见崔文卿仍站在原地没有移步之时,不禁笑着言道:“公子,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咱们一道入园吧?”   崔文卿点点头,拉着苏轼一并跟上,刚走到门边,苏轼忽地想起一事,拱手笑言道:“还请文卿兄以及诸位娘子稍等片刻,我们似乎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崔文卿一愣,笑问道:“敢问苏兄还有何事?”   苏轼淡淡一笑,走到宁园门前故作认真的端详了一阵,惊讶叹息道:“堂堂宁园大门,没想到满是泥块尘土,竟如此污垢不堪,这般进去岂不脏了诸位娘子的长裙。”   崔文卿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名堂,微微一笑静观其变。   吴采尔却没想得那么多,微笑言道:“无妨,我们待会注意一点便是,可提起裙摆而入。”   “不,这怎么行!”苏轼一脸义正言辞,“娘子们乃翩翩佳人,岂能提裙而入有辱形象?我看还是请人前来打扫干净为妥。”   言罢,他忽地扯开嗓子高声道:“哎,那个谁?王别驾对吧,我记得刚才你可是说过,如果娘子们能够作出不俗的诗句,你承诺宁园正门不仅为她们敞开,甚至还要亲自为她们擦干净门槛,现在门前满是泥土灰尘,还请王别驾前来打扫干净为好。”   此话不吝于平地惊雷,顿时震得在场所有人都面露膛目结舌之色。   这苏轼……真的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啊。   让一州别驾亲自前来打扫门槛,当真是震撼绝伦!满含羞辱之意。   且根本没有半分迂回,半点妥协的余地,完全是赤裸裸的打脸。   霎那间,王别驾气得身子犹如秋风中的树叶簇簇抖动不止,一张红脸更是变作了青白之色,戟指苏轼愤怒不已的言道:“苏轼,本官好歹也是正六品别驾,为官家守牧一方,你不要仗着你爹乃是当朝兵部尚书,自己乃是官家身边红人,就以为本官好欺负!”   苏轼冷冷一哼,却是不为所动,转身对着崔文卿笑道:“文卿兄,你觉得在下的提议如何?”   崔文卿明白苏轼是气不过王别驾刚才的嚣张跋扈,此际有意羞辱他一番,不禁微微露出了好笑之色。   看来这个苏轼与历史中所记载的豁达大度竟是不太一样啊,居然这样记仇,根本不想就这么轻易绕过王别驾。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王别驾如此不给他崔文卿半分颜面,此刻他自然也不怕得罪于王别驾,苏轼这样要求也是无错。   心念及此,崔文卿颔首笑道:“苏兄此等建议不错,那就有劳王别驾为我们扫扫园门前的灰尘了。”   此话一出,人群更是阵阵哗然,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噢呀,这两人实在太霸道了,居然胆敢让别驾扫地?”   “是啊,看来崔文卿根本就不想绕过王别驾,准备与他死磕到底了。”   “哼,人家崔文卿乃是折昭的夫君,自然不会惧怕王别驾了。”   “不错,别驾亲自扫地迎客实乃从未见过,这下可是太精彩了。”   ……   闻言,王别驾气急攻心,大是困窘,满脸顿时变得犹如红布一般。   刚才他说如果维密娘子能够作出不俗诗词,他可以亲自为她们擦干净门槛那番话也不过是气话而已,没想到此刻居然被这两个小子抓住把柄,以此作文章,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于他,实在太可恶了。   然这两个人一个是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一个是从三品兵部尚书苏洵的长子,自然不会惧怕于他。   况且大话是自己说的,在这么多人面前,难道还能狡辩不成?   且先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待会再借机让他们好看!   心念及此,王县令打定了主意,他用力咬了咬牙关,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猛然点头道:“好,本官依你们之言便是。”说完之后,大袖一拂快步上前,不容分说的抓起大门旁边的扫帚,当真开始打扫了起来。   见状,围观人们全都目瞪口呆,指点不断。   王别驾当真是在打扫园门啊,而且还是为他刚才言语所侮辱的维密娘子亲自打扫,脸都已经丢尽了,实乃不可思议。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崔文卿和苏轼却是笑吟吟的望着王别驾辛勤的背影,丝毫没有半分劝阻之意,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上去极其的云淡风轻。   扫帚猛挥,尘土轻扬,王别驾干净而又整洁的官衣上已是沾上了点点尘土,额头也布满了劳累之后的汗水,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的。   终于,他将门前的泥土灰尘清扫完毕,气恼之下将手中扫帚用力一丢,望着崔文卿、苏轼两人恶狠狠的言道:“现在门前已经干净,这下你们可满意了?”   崔文卿正想点头,苏轼眉头却是一挑,指着门前一处冷冷言道:“那里还有一些泥块未曾打扫,还请王别驾不要偷懒。”   听到此话,王别驾气得肺都快要炸开了,咬牙切齿的言道:“苏轼,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要太过份!”   苏轼一脸藐视的望着他,淡淡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王别驾连区区一道门槛都打扫不干净,何能为官家守牧一方?”   闻言,王别驾气极反笑,猛然上前一把抓起刚才丢在地上的扫帚,言道:“好,好,我扫!你仔细看好,我扫!”说完,又是扫帚舞动不止。 第二三八章 进入宁园   苏轼轻轻一笑,对着崔文卿小声言道:“文卿兄,你觉得如何?”   崔文卿摸了摸鼻尖,笑道:“或许这就是恶人还需恶人磨吧。”   苏轼气结,故作不满的言道:“我这可是在帮你,没想到却是妄作恶人了?”   崔文卿哈哈笑道:“是是是,那就多谢苏兄一片好意了。”   话音落点,一直站在旁边默然无语的苏三微笑插言道:“公子他就是这个臭脾气,还请崔公子多多包涵,不要怪他。”   崔文卿笑道:“嫉恶如仇真男子,不怕强权伟丈夫,在下佩服苏兄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他!”   “知我者文卿兄也!”苏轼只觉崔文卿之言大对胃口,忍不住颔首大笑,一把拉住崔文卿的手,笑语言道,“来,文卿兄,咱们一道入园。”   “好!”崔文卿点点头,任由他拉着,一并朝着宁园正门而去。   待跨过门槛的时候,也不知苏轼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用鞋底在门槛上印上了一个清晰的脚印,看得一旁打扫的王别驾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却是无可奈何。   两人与维密娘子进入园中,可见绿荫成片,水流淙淙,青砖小道上早有吏员在此等候引领。   引领吏员刚才目睹了宁园门口所发生的一切,心知崔文卿和苏轼两人可不是善茬,连忙快步迎上谦卑笑道:“今日饮宴之地设在胡杨林当中,请崔公子和苏公子跟随下官前来便可,至于维密娘子们,还请到表演区就坐。”   闻言,崔文卿眉头轻轻一皱,笑道:“怎么,难道两者还不在同一区域之内么?”   吏员笑着解释道:“启禀崔公子,今日前来表演节目的舞姬、歌伎、艺人人数太多,自然不能与士子们同座,故此须得在另外之处就坐。”   崔文卿明白过来,想想自己今天也是凭借维密娘子的请柬而来,于是乎颔首言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前去表演区就坐便是。”说完之后对着苏轼抬手一拱,笑道:“苏兄,在下先且告辞,咱们待会再见。”   “文卿兄且慢。”苏轼连忙叫住了他,笑语言道,“诗词雅集少了文卿兄这样的磐磐大才,岂不失色不少?况且待会说不定大都督也会前来,故此文卿兄还是跟随在下前去饮宴之地落座为妥。”   引领吏员也是忙不迭的颔首道:“以崔公子你的身份,本就是刺史大人的高朋,岂能纡尊降贵前去表演区落座?还请崔公子不要让下官为难。”   吴采尔亦是笑道:“公子,要不你就与苏公子一道前去吧,反正你跟着我们前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崔文卿闻言大囧,反倒是苏轼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执着他的手笑言道:“怎么地,难道还舍不得你的维密娘子们不成?走吧,还是跟着我一并前去赴宴,顺便还可以吟诗作赋一番,为大家展示一下你崔公子的威风。”   崔文卿苦笑颔首,只得跟随苏轼一并去了。   在引领吏员的带路下,崔文卿、苏轼还有荷叶、苏三顺着青砖小道一并朝着胡杨林走去。   初夏时节,黄昏将至,宁园内竹林青绿,胡杨挺拔,茅屋亭台错落于山水之间,一派清幽脱俗的出世气象。   诗词雅集宴席设在大池边的胡杨林下,一排排红木案几整齐排列,而在水池对面,便是表演高台,此际正有不少仆人忙着悬挂夜晚所用的风灯,倒是一片忙碌。   引领吏员安排崔文卿和苏轼落座在了北面较为靠近首案的位置,荷叶与苏三则站在了两人身后伺候。   坐定之后,崔文卿轻轻品呷了一口侍女捧来的香茗,环顾四望,却见百十张案几几乎已是座无虚席,唯有北面最是尊贵的一排案几空置着,不用问,也是专为今日前来参加诗词雅集的贵客们所留。   崔文卿也不心急,与苏轼不断闲聊说笑。   苏轼才华高超,见多识广,与之相谈真是如饮佳酿,不觉自醉,也让崔文卿大生畅快之感。   不多时,秋日西沉,晚霞染红了宁园的花草树木,波光粼粼的水池像是有千万条金蛇在不停舞动,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便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陡然传来了一阵宣呼:“各位士子,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府州刺史姜太东莅临诗词雅集,请大家起身迎接。”   恰如耳畔生出惊雷,顿时惊得崔文卿不由一愣,抬目望去,果见折昭正在府州刺史姜太东的陪同下缓步而来。   今日折昭将三千发丝扎成了一个英雄髻,身穿一领青色的儒士长衫,步履轻盈,体态婀娜,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   她刚一走入宴会场中,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特别是许多未曾见过折昭真容的士子,全都露出了惊艳无比的神情,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美丽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的确,在敌国的恶意中伤下,几乎所有的百姓都以为折昭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女汉子,恶罗刹之名更是家喻户晓。   据说府州孩童啼哭之时,只要说一声恶罗刹来了,再是调皮的孩子都会吓得止住哭声,可见折昭威名的厉害。   然当人们目睹她的真容,才知道那些谣言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原来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竟是佳人颜如玉,容颜世无双,好一个身形娉婷,闭月羞花的美丽娇娥。   此际缓步而来的折昭,在众人的注视下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唇角蓄着云淡风轻般的淡淡微笑,然那微笑之中,却有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娇之态。   唯有崔文卿,却不禁回想起那晚他将折昭压在身下,双唇相接的动人风情。   她既惊怒交集又带着一丝娇羞的动人风情,恰如刀刻斧雕般深深携刻在了崔文卿的心头,再也无法为之忘怀。   算起来折昭离开府中已有五六日未曾返回,没想到却为区区一场她并不感兴趣的诗词雅集回到府谷,实在令他大感意外。   正在愣怔发神当儿,苏轼却用手肘暗暗撞了崔文卿一下,促狭笑道:“喂,你也是可以,看自家娘子都会发神,哈哈,折昭女魔头有那么漂亮么?”   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暗忖道:我家娘子当然非常漂亮,也只有你丫不懂欣赏。 第二三九章 今晚回府吗?   黄昏落日,胡杨林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这时候,折昭的目光不经意转到了崔文卿和苏轼所坐的这一边,恰如被一道闪电陡然集中,她的步子立即为之一滞,双目中露出了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崔文卿。   而崔文卿也朝着她望了过去,两人目光相接,一时之间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不约而同的回想起了不久之前那个动人的夜晚。   朦胧月色之下,两人一下一上身形紧贴,火热的嘴唇亦是紧紧的贴在了一起,彼此可闻对方急促的鼻息以及狂乱跳动的心脏。   虽然只得短短一瞬之间,然带给崔文卿和折昭的震撼却是太深太深了。   即便过了这么多天,此际折昭再次面对崔文卿的时候,也忍不住俏脸微微泛红,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羞态。   见到折昭脚步忽止,目光望向一处,府州刺史姜太东也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当看见崔文卿的时候,他不禁惊讶一笑,言道:“没想到崔姑爷今日也是前来了,大都督,你刚才不是说姑爷他没空么?”   的确,原本姜太东所邀请的是折昭和崔文卿两人一并前来赴宴。   请柬到了折昭那里,她左思右想,却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轻而易举的绕过崔文卿的轻薄之举,于是乎也没有知会崔文卿,就这么独自前来了。   然没想到此时却在这里不经意的相遇,实在令折昭微微觉得有些尴尬。   也不搭理姜太东的询问,折昭莲步翩翩而去,来到崔文卿的案几前,故作冷然的问道:“夫君今晚如何来了?”言罢,她又看到了苏轼,随即明白了过来,又言道,“莫非是苏兄邀请你一并来的?”   崔文卿站起身来,微笑言道:“非是苏兄所邀,而是因刺史大人邀请维密娘子进行表演,故而我也跟随维密娘子们一起到来。”   “原是如此。”折昭微微颔首,然也不知为何,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与崔文卿再聊几句,不由大感尴尬。   还是崔文卿笑着开口道:“这几日娘子军务繁忙,旰食宵衣,数天没有返回府中,真是太过劳累了。”   闻言,折昭暗自有些心虚,故作镇定的言道:“那三个刺客来历不明,入侵府中也不知所为何事,为求稳妥,本帅自当坐镇军营,应付一切有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   崔文卿还未开口,苏轼已在一旁笑着插言道:“区区三名刺客,居然让折大都督如此郑重对待,实乃太过奇怪,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看来这振武军大都督当久了你也……呃……”一言未了,却是折昭目光陡然扫来,满含凌厉警告之色,立即就让他话音嘎然而止。   苏轼很懂得折昭眼神的意思,曾经的经验告诉他,每当折昭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再是多话就会遭殃了。   崔文卿却没有注意到折昭和苏轼之间的波谲云诡,他信以为真的颔首言道:“虽是如此,但娘子还得多多注意身体才是,不要太过劳累了,对了,今晚可要回府?”   即是前来参加诗词雅集,折昭本就有今晚回府的打算,一听崔文卿主动提及此事,倒也免去她不少尴尬,立即顺势点头道:“好吧,今晚回府去住。”   姜太东捋须微笑道:“大都督夫妇真是新婚燕尔,伉俪情深,数天未归家便是这般深情,实乃羡煞旁人啊!”   折昭心头一热,俏脸也微微泛红,笑言道:“刺史大人客气,本帅与夫君数日未见多说了几句,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姜太东哈哈笑道:“都是真情流露,无妨无妨,对了,待会赛诗会,还请崔姑爷能够吟诗作词,留下名篇,以壮我府州名士之雄威。”   说罢,他又望向苏轼,勉励笑言道:“苏榜眼也是同样,还请你不吝赐教,能看到你与司马状元同堂展示才华,实乃府州士子之幸。”   苏轼笑着拱手道:“刺史大人客气,下官必定尽力而为。”   言罢,姜太东邀请折昭前去北面尊位落座,折昭深深的看了崔文卿一眼,这才转身而去,落座在了离他们不远处的尊位之上。   片时之后,谢助教与司马唐也是联袂而至。   眼见是新科状元郎到来,在场士子全都忍不住欢声雷动,对司马唐报以最为热烈的喝彩之声,而司马唐则对着场内连连招手,面上带着矜持而又含蓄的微笑,立即就让诗词雅集的气氛到达了第一个高潮。   见状,苏轼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自嘲自笑的言道:“在下好歹也是新科榜眼,没想到刚才进来的时候居然无人喝彩,大家都将喝彩之声送给了司马唐,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崔文卿笑着安慰道:“历来第一名都满是光环,受人瞩目,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苏兄又何必耿耿于怀了。”   “虽是如此,但区别也着实太大了一点!”苏轼显然还纠结于此。   崔文卿笑道:“苏兄,我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文卿兄请说。”   “你可知造出第一个字的人是谁?”   苏轼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那还用问,自然是仓颉。”   崔文卿又问:“那造出第二个字的人是谁?”   苏轼一愣,想得半天,如实回答道:“这个,史书似乎并没有记载。   崔文卿颔首笑道:“第一人流传史书,第二人无人问津,苏兄难道还要纠结于此么?”   苏轼明白了崔文卿的用意,不禁悠然笑开,哈哈大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能够与文卿兄这样的高朋为友,实乃吾之荣幸!”   站在苏轼身后的苏三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默默思忖半响,她的双目神光微微一闪,轻笑言道:“荷叶,你家姑爷真是厉害啊,我家公子鲜少服人,却唯独对崔公子是敬佩不已。”   听到她夸奖崔文卿,荷叶不由生出了与荣俱荣的感觉,笑道:“是啊,在我眼中,姑爷他是天底下上最厉害的人,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苏三心知这是荷叶对崔文卿的盲目崇拜,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蹙着眉头颇为不解的叹息了一声,言道:“只是……以他的才华学问见识,为何却在去岁科举场上落第不中?实在令人费解啊。” 第二四零章 歌舞表演   雅集宴席,热闹一片。   这时候,姜太东亲自起身绕过长案相请谢助教以及司马唐入座。   谢助教身为今夜评判诗词的名士,加之又是国子监知名大儒,自然坐在了北面尊案。   反倒是司马唐今夜须得作诗作词,便坐在了台下,恰好与崔文卿、苏轼相对。   乍见崔文卿,司马唐双目中厉芒一闪,遥遥拱手道:“没想到崔公子今晚也是前来,待会还请不吝赐教。”   崔文卿也是拱手言道:“赐教不敢当,愿与司马公子切磋一二。”   司马唐微微颔首,便不再言语。   苏轼轻笑言道:“文卿兄,你两情敌见面,当真是客套和气于外,明争暗斗于内啊,以在下对司马唐的了解,只怕待会他会踩在你的头上在阿昭面前展示一番,当小心应对才是。”   崔文卿轻轻颔首道:“放心吧,我省得。”   “需要我出手相助不?”苏轼笑问一句。   崔文卿想了想,摇头言道:“既是情敌,那还是由我亲自应对便可,就不劳苏兄相助了。”   苏轼已经见识过崔文卿的才华,自是不会担心,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夕阳沉下了西方远山,沉沉暮霭笼罩大地,唯剩下一丝晚霞不舍的挂在天际,染红了半边天空。   府州刺史姜太东站起身来,压了压手示意在场士子稍安勿躁,这才开宗明义的高声言道:“诸位才华学士,青年俊杰,我朝天子历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朝野内外均是尊重学问,崇尚学问,今日府州刺史府在此举行诗词雅集,更是为了弘扬文学,激扬风华,以示对文学的重视尊敬,今日在场的一百二十三名士子,个个都是声名遐迩之人,其中,我们更是邀请道了去岁新科状元司马唐,以及新科榜眼苏轼前来,能够与状元郎,榜眼郎同台吟诗作赋,相信大家也一定非常激动。”   话到此处,众士子们全都轰然叫好,显然姜太东的话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姜太东顿了顿,继续言道:“为示公平友好的比试诗词,这次诗词雅集也邀请道了三位嘉宾充当评委,首先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折昭微笑起身,对着周围士子环顾抱拳。   姜太东介绍道:“折大都督统领振武军守卫边疆,历来军务繁忙,鲜少空闲,今日能够莅临诗词雅集,实乃对我们极大的鼓励,大家别看大都督乃是武将,你们却不知道大都督以前可是国子监的学子,文学造诣自是不低,充当今晚评委适得其所。”   许多人还是生平首次得知折昭居然还是国子监的学子,纷纷露出了惊讶之色,如此既有才华,又有武勇,还会领军征战的奇女子真是太少了,折昭果然了得。   姜太东指着谢助教继续介绍道:“至于这一位,相信不少人都是认识,他乃国子监助教谢庆丰,亦是国子监内极富盛名的大儒。”   话音刚落,如雷似潮的掌声顿时响起。   谢助教连连摇手以示谦虚,面上露出了矜持的笑意。   姜太东也不拖延,一口气的言道:“第三位评判,乃是本州别驾王中昌,而第四位评判,则由本官担任。”   比起前两位,士子们的掌声显然稀稀拉拉许多,明显有着敷衍之意。   唯有苏轼一幅吃了苍蝇的表情,以手抚额苦笑言道:“文卿兄啊,没想到那王别驾居然也是评判之一,咱们刚才如此开罪于他,只怕待会他会给咱们小鞋穿。”   崔文卿毫不在乎的笑道:“咱们凭真才实学参与诗词雅集,难道还怕那王别驾暗中使坏不成?若他胆敢如此,别说是在场士子,就是刺史大人和我家娘子,也不会同意。”   苏轼想想也对,跃跃欲试的言道:“那好,就让我们留下当世名篇,争他个第一回来,文卿兄,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听到此话,崔文卿豪气顿生,特别是能够与苏轼这样的文坛妖孽一并比试,不由令他大感快意,满腔心思都已是落在了诗词雅集的上面。   宴会伊始,府州刺史姜太东亲自举起酒杯邀约共饮。   崔文卿等百来名士子轰然响应,通通举起了酒杯尽饮下肚,汩汩饮酒声不绝于耳。   随后,身着彩衣的侍女们手捧食盘轻盈入场,犹如花蝴蝶般开始为每张座案上菜。   崔文卿一望案几上的菜品,主菜为一盘鲜嫩美味的大河鲤鱼、一盆飘着嫩绿小葱的炖肥羊、还有一片荷叶上整齐码着的三五斤切片酱干牛肉。   而配菜则是新鲜的时令水果,以及几张烤制得金黄酥脆的胡饼,闻之便不禁味蕾大开。   这时,丝竹之声悠然鸣响,管弦之音轰然荡开,轻松悦耳,使人不由生出了轻松愉悦之感。   随着音乐声响起,水池对面忽地升起了一排排的灯笼,恰如颗颗明亮闪烁的繁星冉冉上升,顿时照得木制表演高台一片灯火通明,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池当中,真是五光十色,闪烁不止,说不出的好看,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紧接着,音乐声渐渐变得舒缓轻柔,轻轻然犹如海上生明月,隐隐然犹如雄关望大漠,琴弦叮咚之声更是犹如小溪从高山之巅奔流而下,撞击在山石上轻响不止。   正在众人陶醉于美妙音律之间,一队婀娜多姿的彩衣歌姬飘然上台,顿让原本寂寥空旷的表演高台多了一份生气。   她们头梳飞仙云鬓,身穿丝绸彩衣,手持流云彩扇,个个美艳如花,仪态万千。   随着音乐节拍,彩衣歌姬排列成了一个菱形表演舞阵,青丝墨染,广袖轻挥,彩扇翩翩,曼妙的身形若仙若灵,恰如身处于九天之上的美丽仙子般,美丽而又动人。   歌姬们时而抬袖低眉,时而轻舒云袖,手中扇子时而合拢握起,时而陡然展开,似笔走游龙绘丹青,似春风呼啸掠青柳,玉袖生风,身姿婀娜,直看得人移不开眼来。   说起来,崔文卿还是鲜少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以他现代人的眼光来说,也不可谓不惊艳,不可谓步精彩,及至表演结束,已是忍不住拍手喝彩不止。   随后,高台上又是表演了几段歌舞,与宴士子们个个酒酣耳热,气氛渐渐进入了高潮,也进入了今日应有的主题当中。 第二四一章 司马唐的贬低   一段歌舞结束,高台上的灯笼熄灭十来盏,瞬间变作了黯淡。   姜太东从案几后站起身来,微笑言道:“诸位,今夜明月高悬,林涛阵阵,实乃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能够以此作诗作赋,实乃生平一大快事,本官相信今晚也会有不少意境非凡的诗篇问世,张扬我府州文华之风。而且本官刚才还得到禀告,在诗词雅集开始之前,已经有一位士子作出了一首旷古绝伦的诗句,可谓今晚开门红也!”   话音刚落,四周与宴士子们一阵窃窃私语:   “什么,已经有人作出绝品诗句了?多久的事?”   “哎,你们还不知道么?就是黄昏的时候在园门之前,我可以亲眼目睹。”   “是谁?竟有如此厉害?”   “什么,崔文卿?此人乃何处人氏?似乎从未听过其人姓名!不是府州人吧?”   ……   姜太东捋须一笑,也不卖关子,继续言道:“今日黄昏,府谷名士崔文卿崔公子在入园之前,应本州别驾王中昌之请,作出了一首咏菊之诗,是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吟哦声落点,许多未曾听到这首诗的士子们全都愣怔当场,细细品味半响,又是响起了一片轰然叫好之声。   而坐在崔文卿对面的司马唐,浑身则是微不可觉的轻轻一震,望向崔文卿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厉色,暗忖道:这个人,果然不简单啊,看来今晚想要力压他一头,也非那么容易之事。   唯有王别驾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心内更是充满了说不出的尴尬。   什么应他之邀而作诗,分明就是两人在园门大起争执,崔文卿不得已作诗入门而已。   没想到到了姜太东那里,竟将话说得这么好听,实乃令他大觉难堪。   折昭娇靥上露出了惊讶之色,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了崔文卿,唇角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对着姜太东谦虚开口言道:“姜刺史,拙夫向来文才平平,诗赋也是稀疏平常,能够作得这一首不错的诗句,想来也是运气而已,你就不要这么夸奖他啦。”   “大都督真乃谦虚。”姜太东笑眯眯的开口道,“下官也算饱读诗书,多作诗赋,深知在没有绝对的学问功底以及诗词意境之前,即便是有着莫大的运气,也不可能作出这样惊鸿绝艳的诗篇来,而且尊夫这首诗满是凌冽杀气,文绉绉又不失英雄气概,着实非常了得,此诗一出,只怕难有咏菊之诗能够一直相提并论。”   没想到姜太东评价这么高,折昭大是意外,正要继续谦虚几句,不意姜太东已经转移了视线,对着场内微笑言道:“对了,今晚新科司马状元以及苏榜眼都在,还请两位评价一下此诗何如。”   一听此话,崔文卿暗道一声不好。   姜太东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大是褒奖,虽则是一片好心,但也将他置于风头浪尖之上,只怕待会作诗作词时,也难以摆脱士子们关注的目光。   故此,乘苏轼还没开口之际,崔文卿伸出手来暗暗一拍他的膝盖,轻声提醒道:“苏兄慎言,当此之时,保持低调才是王道。”   “放心吧,我知道,我就说一句。”苏轼露齿一笑,紧接着站起身来一脸郑重的言道,“文卿兄的文采,在下实在不及也,何敢作出评价。”说完,从容落座。   没想到苏轼这样干脆利落,所有人全都忍不住为之一愣,然而,仔细一想他所说之言,又是忍不住为之色变,全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苏轼是谁?那可是被如今文坛盟主欧阳修当作接班人培养的无双才子,双十年华就科举登第成为了榜眼。   不仅如此,苏轼还为当今翰林院知制诰,专门为朝廷书写圣旨,文采自然可谓当世一流。   没想到他居然认为自己比不上崔文卿,难道这崔文卿当真有如此了不起么?竟能得到苏轼这样的赞誉!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阵哭笑不得,低声埋怨道:“苏兄,你这下这个玩笑开大了,只怕今晚我会成为众矢之的。”   苏轼促狭笑道:“文卿兄啊,在下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又何须介意?相信以你的才学,应付这样的诗词雅集不过是手到擒来,只要在这场雅集上闯出才士名声,对你的科举之路更是如虎添翼!”   崔文卿也知道苏轼是一片好心,想让他在文坛上崭露头角。   但是所崭露的方式,也太过张扬了一些,此际看来,似乎已经有不少才子面露不服之色,相信待会一定会与他切磋一番,验证苏轼所言可是实情。   比起苏轼的回答,司马唐显然要深思熟虑许多。   今夜他有心在折昭面前力压崔文卿一头,然没想到雅集还没有开始,崔文卿就展现出了这样的无双文才,实在令司马唐大感棘手,至少说,这样的咏菊之诗,即便如他,一时半刻也是无法顺利作出来的。   故此,打压崔文卿,当另辟蹊径才行。   心念及此,司马唐站起身来,抬手对着正北面的姜太东、折昭等人一拱,又对着四周在座的士子们一拱,语调舒缓而又平静的言道:“诗词雅集本就是为了弘扬文学,发现精通擅长诗词人才,有不错的诗篇问世,倒也不足为怪,总的来看,崔公子这首咏菊之诗,境界瑰丽,气魄恢宏,气势刚劲,格调雄迈,可谓十分难得的佳作。”   说到这里,他的口气为之一顿,忽地一个巧妙的转折:“然只可惜成也萧何败萧何,菊花本是柔美娇媚之物,高洁尘世,不和于俗,备受隐士们喜爱,西晋陶渊明更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妙句,此句一出,菊花就和孤标傲世的高士、隐者结下了不解之缘,几乎成了文士们孤高绝俗精神的一种象征,崔公子所作的咏菊之诗固然不错,却完全脱出了同类作品的窠臼,更杀气过重而失之瑕疵,完全没有把菊花的故有特征描绘出来,可谓非常遗憾。”言罢,轻叹摇头,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 第二四二章 联合打压   没想到司马唐的评判这般不留情面,宴会气氛顿时有些紧张僵硬,不少人望向正端坐在案几后的崔文卿,猜想他会不会受不了司马唐的如此评判,从而大动肝火,起身与之争执。   未等崔文卿发作,坐在他旁边的苏轼已是忍受不住了,冷冰冰的言道:“好一句杀气过重失之瑕疵,司马状元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有本事你作一首不逊于崔兄这首诗的咏菊之诗出来,让大家见识一番你司马状元的高才?”   司马唐脸膛立即为之一沉,皱眉言道:“苏轼,是刺史大人让在下评判崔公子之诗,为求公允,在下也是实话实话而已,你何能口出如此诛心之言!”   “哼!”苏轼大手猛然一拍案几,站起身来气昂昂的言道,“我看你明明是心生嫉妒,故意出言打压文卿兄,哪有你这样评点诗句的?”   司马唐轻哼一声,冷冷挥袖道:“在下就事论事,没想到苏公子却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真乃夫复何言!”   苏轼双目一瞪,怒声道:“司马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你明明就是嫉妒,借此报复,有本事咱们两人来较量一场,不要以为你这个状元多么了不起,还不是侥幸所得!”   闻言,司马唐双目怒视着苏轼,身子瑟瑟颤抖着,双目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而一听到司马唐的状元乃是侥幸得来,不少人更是面露错愕之色,今夜本就有不少参加过去岁科举,深知其中内幕的士子们在场,一阵哄哄嗡嗡的议论之声,人们这才一片恍然。   原本去岁科举,知贡举乃是当朝吏部尚书欧阳修,因为苏轼在文坛风头极盛,故而欧阳修一直对其甚为青睐,更将他视为了二十年后的文坛盟主。   举行殿试之时,苏轼所作文章首先是送到了欧阳修这里,虽然姓名全是密封,但欧阳修还是一眼看出这篇文章乃是苏轼所作。   原本依照苏轼的文才,位列一甲状元并非难事,只是欧阳修一来顾及到苏轼年轻尚轻,有心压一压他,权作磨砺,二来他与苏轼毕竟相熟,若是将苏轼点为状元,只怕会遭人说闲话,于是乎,欧阳修才判了苏轼文章第二,屈居于榜眼。   而第一名状元,在机缘巧合之下却被司马唐所得。   故此,在表面上,司马唐为状元,苏轼为榜眼,然实际上两人所得名次乃是颠倒的。   此际苏轼气昂昂的对着司马唐叫板,并暗中以此事讽刺了一句,可谓不偏不歪的戳中了司马唐的痛处,更令他下不了台。   没想到雅集刚刚开始,新科榜眼就与新科状元大起争执,一副几乎快要动手的模样,所有人不禁大觉精彩,全都屏息观看场中,想要看看司马唐将如何反驳苏轼的诘问。   司马唐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恶狠狠的盯着苏轼,脸色铁青,正要发作。   不意坐在北面尊位的谢助教却是猛然一拍长案,起身怒斥道:“苏轼,此乃司马唐公允之议,有理有据,你何能这般恶意中伤他人!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谢助教在国子监的时候,也曾教授过苏轼的学问,算得上他半个老师,苏轼自然不敢言语冒犯,拱手言道:“谢助教,在下只是觉得司马唐之言有失公允,更有贬低崔公子之言,忍受不住之下,才出言反驳,还请助教见谅。”   谢助教冷哼一声,不悦言道:“司马唐刚才便已经说得很清楚,诗词评判乃就事论事,即便说错了,也是一家之言,何容你在这里出言顶撞!况且以老夫来看,司马唐所作的评点不偏不倚,老夫也深以为然,难道崔文卿就这么了不起,受不得别人半点批评!他自己不出面,却让你在这里煽风点火,胡说八道!”说完之后,目光已是朝着崔文卿望来。   一听此话,崔文卿立即眉头大皱,不明白为何谢助教将祸水向着他的身上引。   而且还认为是他在暗中煽动苏轼起身与司马唐辩驳,实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轼微微一愣,拱手言道:“谢助教,刚才在下所说的话全是自己的本意,与他人无涉,还请你不要冤枉崔公子。”   谢助教有心相助司马唐,乜了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折昭一眼,心知折昭也不敢拿他如何,索性冷笑言道:“苏轼啊,你年纪尚轻,岂会懂得人心险恶?古时候曾有一则寓言,说的是一只狡猾的猴子把栗子放在火里烧熟,然它怕烫,就骗猫替它把栗子取出来,猫脚上的毛烧掉了,却吃不到栗子,狡猾的猴子坐享其成,以老夫来看,你就是那只傻乎乎的猫啊!。”   一席话可谓尖酸刻薄,不改谢助教的本性,不仅是苏轼勃然色变,就连一直想做和事佬的府州刺史姜太东也是勃然色变,在场士子们更是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没料到事情居然朝着这样的形势发展了。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别驾忽地阴阳怪气的一笑,开口道:“本官觉得谢助教如此推理实乃正确,说起来,刚才在宁园大门口的时候,本官相请崔文卿崔公子作诗,当时苏榜眼可是与他站在了一起,说不定啊,这首咏菊之诗本就是苏榜眼所作,而非崔文卿作品,可惜当时本官未曾留意,竟不甚被你们两人欺骗了。”   苏轼再也忍不住了,桌子一拍直接报以粗口:“放你娘的屁!咏菊之诗乃崔公子所作,与我苏轼何涉,王别驾,难道你还嫌大门没扫干净,想回去重新扫一番么!”   王别驾勃然色变,起身愤怒言道:“好你个苏轼,本官好歹也是六品官身,而你不过区区九品芝麻官,居然胆敢对上官无礼,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安石丞相的亲信就可以在府州大放厥词,本官不吃那一套!倘若再是冒犯,信不信本官治你一个藐视上官之罪!”   谢助教亦是重重一哼,开口教训道:“苏轼,你乃我国子监的学生,何能这样恣意妄为,还不快快向王别驾致歉。”   王别驾冷笑道:“道歉就不必了,本官何德何能,岂能受得了大名鼎鼎的苏才子的道歉?”   苏轼只觉一腔热血骤然涌上头顶,气愤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几要轰然爆发。   然则,他心知如果自己反驳谢助教之言,肯定占不了便宜,终究还是死死压住了自己的怒火。   见苏轼哑口无言,谢助教冷冷一笑,忽地又将目光转向了崔文卿,质疑发问:“崔公子,在这里老夫想问你一句,这首咏菊之诗是否非是你的作品,而是苏轼帮忙所作?”   话音落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崔文卿的身上,静待他的答复。 第二四三章 那就来赌吧!(为仁者无敌87加更!)   折昭心内早已大感不悦,特别是谢助教和王别驾居然恶意中伤崔文卿,更令折昭忍不住怒火中烧。   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语调虽则舒缓平稳,然却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怒火:“谢助教,王别驾,刚才刺史大人只是让大家评点诗句,并非是让你们质疑诗句作者本身,还请你们适可而止,不要破坏了这难得的气氛。”   谢助教冷笑道:“大都督你有所不知,自古凡是文人都爱好文字,这其中不凡有些欺名盗世之徒,为博取一时美名,不惜偷偷占用别人诗句,老夫忝为国子监助教,身具匡正文风,教书育人之职,岂能容得欺名盗世之徒恣意妄为?若是再出现因诗杀人那般情况,老夫情可以堪!”   话音落点,折昭勃然色变,没想到谢助教居然这样傲慢,连自己的颜面也不留上几分。   因诗杀人之事来源于唐朝诗人宋之问,此人一日见其外甥刘希夷的一句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颇有妙处,便想占为己有,刘希夷不从,宋之问于是用装土的袋子将刘希夷压死,被称作“因诗杀人”。   谢助教此刻用上了这个典故,自然充满了羞辱崔文卿的意思。   折昭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暂且冷静,冷冷言道:“谢助教,我敬你为师,但请你也尊敬我,凡事适可而止。”   谢助教眉头一皱,语带教训的言道:“折昭,既然老朽乃是你的老师,就要让你懂得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事情是错的,你这样袒护崔文卿,难道就不怕别人笑你盲目无知,有失偏颇了。”   折昭凤目中厉芒一闪,却是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霍然起身便要发作。   “娘子稍安勿躁!   轻轻一句话恰如及时甘霖般,瞬间就浇灭了折昭心内冲动的怒火,她愕然回望,惊讶唤道:“夫君,你这是……”   崔文卿对着她摇手一笑,示意她不要冲动,这才望着谢助教云淡风轻的言道:“刚才助教言及,在下之诗乃是抄袭所得?”   “对。”谢助教点了点白头,“还望崔公子能够自行解释清楚。”   崔文卿轻轻颔首,又问:“王别驾也认为那首咏菊乃是苏轼所作,而非在下的作品,对么?”   王别驾冷笑道:“当时你们两人本就站在一起,以这首诗的水平,只怕也只有苏轼能够作得出来,本官自然有理由怀疑你。”   “如此说来,你们都是信不过我了?”崔文卿唇角的笑容渐深,变得令人无从琢磨了起来。   谢助教和王别驾相视一眼,后者立即颔首言道:“对,你崔文卿本就是默默无闻之辈,连科举都无法考上,岂能做得出这样了得的诗?不用问也非你所作,大家觉得本官之言对否?”言罢,环顾场内所有士子,显然在寻找自己的支持者。   士子们嗡嗡哄哄的议论一番,不少人都是纷纷点头附和,显然认同王别驾之言。   的确,崔文卿名不彰,才不显,若非他是折昭的夫君,说不定府州境内还根本没人认识他,按道理也不可能做得出那样了得的诗句来。   若该诗乃是由苏轼所作,那就说得过去了,也符合常理。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面对着一群对自己充满怀疑目光的人们,崔文卿没有半点惧怕,正容言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相请大家作个见证,在此与谢助教以及王别驾赌上一番,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不知为何,王别驾忽地感觉到有些心虚,他望了望谢助教,谢助教却根本没有半分犹豫,问道:“说,你想怎么赌?”   崔文卿言道:“很简单,既然两位觉得在下刚才乃是凭借苏轼之才作诗,有投机取巧之嫌,那么此时在下不妨当着诸位的面,再作出一首不逊于咏菊的诗歌,诗句的内容依旧是咏颂菊花,如此一来孰对孰错显而易见,免去了无谓的口舌争执。”   此话落点,在场所有人不禁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讶莫名的望着崔文卿,显然被他的提议所震惊住了。   要知道这首存在作者争议的咏菊本就是冠绝古今的雄厚诗篇,时才在宁园门前崔文卿当众咏颂而出的时候,苏轼更是评价乃咏菊第一,此诗一出所有的咏菊之诗都是黯然失色。   没想到此刻崔文卿居然还说,能够做出一首不逊于起先那首诗的诗句出来,自然令所有人大感震惊。   这人,当真以为冠绝古今的诗句很容易作得出来么?   即便是才高八斗的士子,生平能够作出一首脍炙人口,流传古今的诗句已是难事,崔文卿居然一天还想作上两首,当真异想天开。   一听此话,苏轼登时急了,连忙劝说道:“文卿兄,你所作的那首咏菊格调如此之高,想要再作诗句与之比肩实属不易,何必这么冲动,还是不要与这些人一般见识。”   崔文卿笑道:“苏兄放心,没把握的事情我崔文卿从来不做,既然他们觉得我是剽窃得诗,那么也只有用实力说话,让他们懂得狗眼看人低的道理。”   王别驾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中满是嘲笑之意,继而他收敛了笑容,冷冷言道:“崔文卿,你真是大言不惭,当真以为作诗易如反掌么!”   谢助教冷笑道:“不错,既然你如此不知死活,老夫也只能成全你,与你一赌,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输了,须得当众承认那首咏菊乃是你剽窃所得,并向今夜所有在场的士子致歉,请求他们宽恕你的罪行!”   “好!”崔文卿点点头,正容言道,“如果我顺利作出诗句来,并能够比拟最开始所作的那首咏菊,也请两位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歉,如何?”   “那是自然。”谢助教捋须点头,却是大感胜券在握。   他心知要能作出比拟那首绝妙泳菊的诗句,当真是难以上青天,即便是古之曹子建复活而来,也断然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请容我一想。”   崔文卿起身绕过长案,行至中间缓缓踱步沉思,一幅认真思索的模样。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言打扰他的思路,全都是屏息静气久久等待。   谢谢“仁者无敌87”10000书币打赏,加更送到,待会还有一更。 第二四四章 赌得吐血,实在佩服(四更送到~!求票!)   崔文卿边走边想,一双剑眉深深皱起,显然是颇费踌躇,看得支持他的折昭、苏轼、荷叶、苏三全都忍不住攥了一手的冷汗,深怕他会作不出诗句,从而向着所有士子赔罪道歉。   而谢助教、司马唐、王别驾三人则是冷眼而视,都觉得他不可能再作出一首惊鸿绝艳的咏菊来。   时间缓慢流逝着,场内气氛既安静又紧张,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崔文卿的身上,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未曾有丝毫离开。   终于,崔文卿游走不停的步子忽地停了下来,他目光一扫,炯炯眼神望向了身处于尊位上的谢助教以及王别驾,淡淡开口道:“在下已经想得了合适诗句,现就当众说出,还请诸位做个评判。”   见他如此自信的模样,谢助教心头不由为之一跳,当此之时也容不得他半点示弱,颔首道:“既然你已经作出诗句,那就当众念出便可,吾等自当认真聆听,看看究竟是何等超凡的诗句。”   “好。”崔文卿点点头,字正腔圆的开口道:“在下刚才凝思苦想,又新得一首咏菊之诗,是为: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铿锵有力的吟哦声堪堪落点,却犹如秋风扫过,顿见一片震惊气息,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乱动,大家全都痴愣愣的望着崔文卿,尽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而在听完诗句的一刹那间,谢助教捋须的右手陡然变作了僵直,一双老眼也是为之瞪大,露出惊骇无比的目光。   王别驾更是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嘴巴,面容忽地变作了死灰一般的颜色,身子也是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   崔文卿此诗的意思为:飒飒秋风卷地而来,满园菊花瑟瑟飘摇。花蕊花香充满寒意,蝴蝶蜜蜂难以到来。有朝一日,我要当了春神,我将安排菊花和桃花同在春天盛开。   如果说,最开始那首咏菊之诗充满了凌冽杀气,让人止不住心弦震颤,那么这首咏菊,却是霸道强横,充满了豪情满志的英雄气概。   特别是那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更是此诗的点睛之笔,倍显诗者的豪情壮志,想要改变陈旧礼法的壮志雄心!   可谓难得的恢弘诗篇!更可列为咏菊之诗上乘!   苏轼当先回过神来,顿时兴奋不已的击掌大笑道:“哈哈,不错不错,好一个“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确不逊于时才那首“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短短一天时间,文卿兄居然作出了两首绝佳的咏菊诗句,真乃神人也!看那些怀疑之徒还有什么话可说!”   崔文卿颔首一笑,忽地神色渐冷,望着谢助教淡淡问道:“诗句在下已经依言做了出来,还请谢助教不吝赐教,如约履行承诺。”   此话恰如狠狠一记耳光,将谢助教从震撼的天地中惊醒了过来,霎那间,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心内慌乱乱的,想要张口出言,一时之间却又震惊得难以发声,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底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怎么可能?他居然又是做得一首绝品咏菊,怎会有如此才思泉涌的文采?不可能啊,世间怎会有如此了得的人物!   人说苏轼是文坛妖孽,没想到这崔文卿也是如此厉害!当真是颠覆了常识!   震撼之下,谢助教恍若身在神国,脑海中浑浑噩噩一片,半响指着崔文卿颤声言道:“你……你……不可能……”   苏轼不悦一哼,朗声言道:“此诗乃文卿兄当场所作,相信大家也看见没有任何人提点他,也没有任何人襄助他,完完全全是凭借他的真才实学,有何不可能之处!”   谢助教依旧不敢相信,气急败坏的言道:“不可能,这些诗一定是他起先就准备好的,否者如何能够这样厉害。”   崔文卿眉头一皱,冷声问道:“怎么,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谢助教你还想抵赖不成?”   “不是老夫抵赖,只是觉得不可能而已。”谢助教大摇其头,显得还是惊骇绝伦,不敢相信。   苏轼高声言道:“不管怎么说,赌约都是文卿兄胜了,按照赌约,谢助教与王别驾,都应该当众向着文卿兄道歉,以示歉意!”   听到此话,谢助教这才想起赌约。   他本是极好颜面之人,没想到今天居然阴沟里翻船,须得向一个年纪轻轻的秀才道歉,如何不令他大感难堪。   若是此事传至洛阳国子监,只怕他一世的英名,都会丧失得一干二净,更会传为大家的笑柄。   羞怒攻心之下,谢助教脸色转白,口唇颤震,手足发冷,胸口更是憋闷无比,喉头一哽,一口鲜血竟“哇!”的喷了出来,洒满了衣襟。   “我擦!”饶是崔文卿的镇定,也被谢助教突如其来的吐血之举吓了一跳。   这老头儿怎么回事?脾气竟是如此牛顽,心胸也是如此狭隘,赌输一场道个歉而已,居然还被气得吐血了。   而在场的众士子们更是个个目瞪口呆,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助教!”司马唐当先回神,尖声一句,连忙快步迎上前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谢助教,满是焦急之色。   谢助教勉力扶住司马唐的手闭目凝神,总算没有眩晕过去,坐下身子长吁一口气,轻轻摇手道:“无妨,休息一下就没有大碍了。”   见状,崔文卿大感哭笑不得。   他向来只听说过尿遁、屎遁等等逃避之法,没想到今天却见识到一个血遁,看样子,只怕谢助教是不想给他道歉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禁叹息一声道:“吟诗作赋本就是休闲娱乐,没想到今日谢助教居然气得吐出了几两血来,晚辈真是佩服佩服!”   这时,苏轼也明白了一切。   他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憋住笑意,轻声问道:“文卿兄,你这赌约只怕是没办法履行了……”   “无妨,不是还有一人么!”崔文卿说完,目光已是朝着王别驾望了过去。   王别驾本就在忐忑难安之中,感觉到崔文卿的眼神望来,顿觉阵阵如芒刺背,大是坐立不安。   四更送到~!求票! 第二四五章 司马唐约战   这时,司马唐忽地转过身来,对着崔文卿咬牙切齿的言道:“崔文卿,本公子念你乃是同窗之夫,对你一直还算客气,没想到今夜你却这样放肆,竟将谢助教气得不轻,已是呕出血来,若谢助教出了什么意外,你如何担待得起?”   听到这样胡搅蛮缠的指责,崔文卿暗生怒意,冷声问道:“司马公子,刚才可是谢助教怀疑在下剽窃诗句,要与在下打赌的,在下没有坚持让他致歉已算体谅,你岂能将他吐血之事全都怪在了我的头上?”   司马唐冷哼一愣,黑着脸言道:“谢助教好歹也是阿昭的老师,你乃折昭之夫,难道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谦让么?即便谢助教他当真有些不对,身为学生晚辈,更应该心存体谅之心,岂有你这样得理不饶人的?”   苏轼气极反笑的言道:“好你个司马唐,明明是谢助教理亏在先,没想到现在你还倒打一耙,污蔑文卿兄的不是,真是让人大感好笑。”   司马唐面不改色的言道:“不管如何,都应该尊师重道,是崔文卿不懂得规矩,气坏了吾师,当此之时,我倒觉得他应该向谢助教致歉才是。”   崔文卿双目微微一眯,唇角泛出冷笑波纹:“司马公子真是好说辞,颠倒黑白的功夫真让在下为之钦佩。”   司马唐目光直视着崔文卿,毫不退让的言道:“在下就事论事而已,你应该向谢助教道歉。”   崔文卿嗤笑了一声,冷冷道:“如果我不肯呢?”   司马唐负手走上前来,行至离崔文卿不过三尺之地方才站定脚步,望着他的双目冷峻傲慢的言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俩不妨比上一场,让本公子教你做人,若是你输了,跪地向谢助教道歉!”   崔文卿一笑,毫不退缩的言道:“没问题,比就比,但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我向你敬酒认错,并立即与谢助教离开府州,如何?”   “好!”崔文卿毫不惧怕的点头,“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司马唐双目中厉色连连。   他知道,这是他背水一战之时,再也容不得退缩了,必须当着折昭的面击败崔文卿!   “不行!我不许你们进行如此伤及尊严的比斗!”折昭见势不对,连忙大步行至一手一个拉开了两人,俏脸满是怒意。   司马唐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歉意之色,拱手言道:“阿昭,谢助教年事已高,今夜被崔文卿气得吐血,我如何能够视而不管?还请你能够体谅在下之举。”   折昭虽则知道这件事乃是谢助教的不对,但一来谢助教乃是她的老师,二来更为她的客人,她自然不好论断对错,只得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轻叹言道:“司马唐,你是我最是要好的同窗,而崔文卿则是我的夫君,你们若是在此进行比斗,在下情何以堪!”   一席话落点,司马唐和崔文卿尽皆沉默不语,然神情却更是坚定。   唯有苏轼看明白了一切,在心底暗忖道:“傻女人啊,他们之所以要比试一番斗个你死我活,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样劝说真是火上浇油!”   果然,司马唐当先拒绝道:“阿昭,我敬你是好友,但你也不能以此来强迫我改变心意,若是不能为谢助教讨回公道,我司马唐无颜立于人间。”   折昭一愣,显然震惊于司马唐的决绝,本想又劝说崔文卿,没想到崔文卿却是猛然甩开了她的手,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娘子,男人之间的比斗,你还是少插手为妙,一边坐着去!”   “崔文卿,你……”折昭粉面带煞,却是无可奈何。   苏轼走上前来暗暗一拽折昭的衣袖,言道:“阿昭,目前已是骑虎难下之势,岂容你阻止?听在下一言,就让他们分个胜负出来吧。”   折昭默然一阵,眼眸中罕见有些哀怨之色,然而很快,她用力吸了一口粗气,那丝不被外人所察觉的哀怨之色就消失不见了。   “既然想比,那你们就比吧!”说完之后,她转身而去,坐回了案几之后。   折昭一走,崔文卿和司马唐在没有半分顾忌。   “崔文卿,我们比什么?”   “容你选择便可,诗词歌赋,楹联灯谜,均可!”   “好,为视公平,咱们抓阄决定。”   说完之后,司马唐立即让侍者寻来纸笔,分别写上“诗”“词”“歌”“赋”“楹联”“灯谜”几个大字,然后将宣纸对折,分别置于瓮中。   见到两人真的要作文斗,在场的士子们全都忍不住引颈张望,个个议论纷纷,又是好奇不已。   忙碌完毕之后,司马唐淡淡言道:“咱们谁来抓?”   崔文卿抬手示意道:“远来是客,司马公子随意。”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司马唐一捋衣袖,将手探入了瓮中,一阵捉拿,终是从里面抓出了一张宣纸。   为示自己并没有作弊,司马唐将宣纸对着左右一阵展示,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宣纸上面赫然写着“楹联”两个大字。   见到比试的题目,周围顿时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   “噢呀,他们竟是比楹联!”   “非诗非词,居然是楹联,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是啊,也不知道最后究竟谁会获胜,我看司马唐获胜的机会的大一些吧。”   “诸位有所不知,司马状元本就擅长楹联做对,没想到今夜抓阄也抓到楹联比拼,一切都是天意,只怕崔文卿赢定了。”   ……   所谓楹联,又称对联或对子,是起源于唐代的一种桃符,讲究上下联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在唐时文人雅士之中颇为流行。   到得大齐,楹联更是渐渐风靡,已是成为屈居于诗词歌赋之下的文字游戏,楹联作对更是被时人所喜,并乐此不疲。   见此,苏轼的面色不由为之一沉,对着崔文卿小声言道:“文卿兄,若论楹联功夫,整个天下年轻一辈司马唐若是认第二,只怕没有人胆敢认第一,此乃他的强项啊!”   崔文卿皱眉言道:“他有这么厉害么?”   苏轼轻叹一声,俊脸上止不住一阵忧色,言道:“总之我是比不过他,也没见到任何人以楹联在司马唐手下讨到什么便宜。”   崔文卿自信满满的言道:“既然没有人能够以楹联击败司马唐,那今日我就要打破他不败的神话,苏兄,你就等着看好戏便是。” 第二四六章 楹联作对   崔文卿这句话并非吹牛。   穿越之前,他本就对诗词歌赋有着一定喜爱以及研究,更对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楹联妙对有所知晓了解,只要待会他随随便便出些千古绝对,还不让司马唐直接哑口无言?   苏轼心内却忐忑不已,苦笑了一下,虽则点头言是,却为崔文卿暗自担心。   待看到比试内容,司马唐很明显的长吁了一口气,淡淡言道:“既是楹联,那么就容在下来说一说比试规矩,咱们一人一联轮番出题,以各出五联为限,对上对方楹联最多者,便是获胜,不知崔公子意下如何?”   崔文卿颔首道:“自当如此,那么请司马状元出对。”   “那你听好了。”司马唐双目中厉色一闪,字正腔圆的言道:“在下第一联为:童子看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请崔公子接对。”   话音落点,众人全都止不住哄嗡一声,议论不止。   司马唐这个上联听起来容易,然实则并不简单,最难对应的是一至十十个数字,若要对出下联,着实非常困难,非等闲易事。   此时,崔文卿也在心内咯噔了一下,暗暗郁闷不止。   他与司马唐比拼楹联最大的倚仗,在于他对从古到今楹联的知晓以及了解,然而没想到司马唐所出的第一联,便是他从未听过的楹联。   既是不知晓,崔文卿也不犹豫,直接了当的言道:“此联在下对不上,还请司马状元说出下联。”   闻言,在场士子们顿时一阵哗然。   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连司马唐的第一个对子都对不上,如此一来,那他岂不是输定了?   司马唐得意一笑,言道:“第一联在下心存谦让,本就不是太难,崔公子却是无法作对,实在令在下深感意外,还是告诉你吧,这首下联是为:先生讲命,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听到如此答案,所有人均是恍然醒悟。   下联中,先生讲命对应上联中的童子看橡。   而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代表了十个天支,正好与上联中的数字形成对应。   此外,算命先生算命是必然要运用到十个天支的,因此堪称绝对。   “这样的绝对,实在是难以对上来啊!”一时之间,在场士子都忍不住在心内暗叹了一句,望向崔文卿的目光中也止不住的同情,看来他多半是输定了。   崔文卿丝毫不见气馁。   的确,他对楹联的功夫肯定是比不上司马唐,但他也有属于自己的优势,那就深知从古到今的许多楹联,更有许多千古绝对铭记在心,既然司马唐让他对不出下联,那他也一定会让司马唐对不出下联。   心念及此,崔文卿决定出个千古绝对先打个平手再说,于是乎镇定自若的出言道:“那好,在下现在开始出第一联,请司马状元听好了,第一联为:烟锁池塘柳。”   轻轻话音落点,场内士子们全都露出了深思琢磨之色,然细细一想,许多看出门道的人均是忍不住脸色大变。   别看崔文卿所出的上联“烟锁池塘柳”只得单单五个字,然却因其结构上五个字使用五行作为偏旁,意境上描绘了一个幽静的池塘、绿柳环绕、烟雾笼罩的美丽环境,因此欲对出合乎五行并且意境相符的诗句实属不易。   霎那间,司马唐也是猛然色变,竟不敢相信崔文卿居然想到了这么困难的一个对子。   然而,司马唐并非一个轻易放弃的人,面对如此困难的上联,他自然是迎难而上,颇费思量,久作踌躇。   就这么凝神苦思半响,他的额头冒出了点点汗珠,终是长叹一口气开口言道:“在下接不出下联,崔公子说出答案便可。”   此话一出,士子们全都一阵唏嘘感叹。   没想到世间竟有连当世楹联第一人司马唐也无法对上的楹联,着实令人意外。   也不知着崔文卿是从何处想到这样困难的对子,竟难住了司马唐。   崔文卿却在心内暗笑不止:千古绝对岂是这么好对上了?司马唐啊,不要以为你被世人称为楹联天下第一,就觉得自己稳操胜劵,你就等着被我狠狠的虐上一番吧。   他也不多卖关子,笑着言道:“其实要说下联,也非常简单啊,是为:桃燃锦江堤。”   听到下联,众人细细品味一番,以“桃燃锦江堤”对上“烟锁池塘柳”,不仅格律、意境、机关全契合,而且更道出了华夏传统文化的精髓“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可谓大妙!   苏轼也是恍然醒悟了过来,哈哈笑道:“文卿兄这一联,果然非常了得,在下佩服,这么看来,第一局你们两人竟是打成平手了。”   司马唐亦是没料到自己第一局没有讨到便宜,当下也不犹豫,亢声言道:“既然如此,那在下现出第二联,你仔细听了,是为: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靠,又是没听过的啊……”崔文卿在心内暗叹一声,干脆利落的摇头道:“此联在下无以作答。你直接说出下联便可。”   此话一出,士子们忍不住一阵窃笑,没想到第二联崔文卿也是无法做答,认输倒也干脆利落。   不远处的折昭默然无语的看着这一幕,担心之下,一双黛眉紧紧蹙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不禁暗暗攥成了拳头。   司马唐冷笑道:“此联下联为: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还请崔公子继续出对。”   崔文卿轻轻颔首,决定又出一个千古绝对难死他丫的,微笑言道:“在下第二联为:寂寞寒窗空守寡。”   听到此对,士子们均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概因崔文卿这句上联字字嵌有同一偏旁,而语意又流畅贯通,如若没有神来之思,只怕也是不易对上,难!真是太难了!   在闻言的瞬间,司马唐也是脸色一沉,略微思忖一番,顿时知晓此联的难度非常惊人。   不容多想,他干脆利落的认输道:“在下无法对上,不知下联为何?”   崔文卿笑道:“下联为:俊俏佳人伴伶仃。”   听到下联,所有人这才明白过来,又是一阵恍然惊叹。 第二四七章 不慎落后(加更送到,求票!)   没想到崔文卿和司马唐比拼四联,两人都是连一个对子也没有接上,实在让人惊奇。   看来他俩首先是确保对方接不上对子,而非接上对方的对子。   这就是必须要先立于不败之地,才有获胜的机会。   这时,司马唐又是开口道:“现在是第三联: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请对对。”   崔文卿依旧摇头道:“在下不会,你且说答案。”   闻言,众人绝倒,这也太干脆了一点吧,居然毫不思量。   司马唐言道:“下联为: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好,你再接我一联。”崔文卿想了想,也没多作深思熟虑,开口道:“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司马唐凝神思忖半响,猛然间却是双目一亮,忽地精神一振亢声言道:“且慢,此下联在下倒是能够对出。”   崔文卿心头一惊,暗忖道:不是吧,此乃千古绝对,司马唐居然能够对出?这也太厉害了吧!   司马唐冷冷一笑,沉声言道:“在下所对为: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恰如一声惊雷陡然划过,在场士子们全都忍不住为之一震,竟是全部欢呼雀跃了。   两人足足拼斗了六首楹联,终于由司马唐先拔头筹,对上了崔文卿的对子,如此一来,司马唐自是领先了一步,还有四首楹联,若崔文卿再是对不出对子,那就落败了。   崔文卿也没有料到司马唐居然能够对上这则千古绝对,看来他还是有些太过藐视当代文人,自以为绝对一定是无人能够对出,故而吃了大亏。   眼见落后,崔文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暂且冷静,淡淡言道:“阁下也只是暂时领先而已,现在鹿死谁手言之尚早,还是请司马状元继续出对。”   司马唐重重一哼,目视崔文卿双目中透露着既凛然又傲慢之色,冷冷言道:“放心吧,本公子会将这个领先一直保持下去,接下来,我会让你一个对子都对不上。”   “哼,真是大言不惭!有本事继续出对便是。”崔文卿不屑一笑。   “听好!”司马唐提醒了一句,想了想开口言道:“第四联是为:二三四五。”   此话方落,宾客们全都为之愣怔,二三四五?这是何意?有如此楹联?   闻言,苏轼也是二丈摸不到头脑,用折扇敲了敲额头,不满询问道:“司马唐,你这是什么对联?有如此出对的么?”   司马唐冷笑道:“此为在下新想之楹联,其中自有奥妙乾坤,倘若不明白的话,那就说明你根本就对不上。”   苏轼心知司马唐并非危言耸听,这首对联看似简单实则包藏乾坤在里面,若不能理解其真正用意,想要对出自然非常困难。   然这一时半刻的,又何能猜到司马唐的真正用意呢?   心念及此,苏轼不由在心内暗叹一声,无不失望的暗忖道:“糟糕,这样下去,这场比斗文卿兄只怕是要输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望向崔文卿,正欲出言,却见后者面带微笑,自信满满,丝毫没有多作考虑之色。   见状,苏轼大感惊讶,忍不住问道:“文卿兄,莫非你已经想到了下联不成?”   崔文卿颔首笑道:“勉强想到了一则差强人意的下联,应可接对。”   “什么,他竟然想到下联了?”   闻言,围观的人们全都忍不住惊讶出声,炯炯目光通通朝着崔文卿望来,满含震惊不已之色。   司马唐面色微微一变,冷哼言道:“在下这则对联可非听起来这么简单,崔公子居然能够在须臾时间内想出,实乃难得,但我想你肯定是误解我对联中所表达之意了,故此才能这么容易对出。”   崔文卿轻笑道:“是否理解错误还言之尚早,在下还是先将下联对上为妥,下联是为:六七八九。”   此话刚落,场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之声,所有人都是惊骇莫名。   “六七八九”对“二三四五”?   虽则听上去应对,然司马唐乃当世高才,岂会出这么简单的楹联?人家都已经说了上联之中另有乾坤,没想到崔文卿却还是以简单之法对之,这不是找死么!   果然,听到这个回答,司马唐立即忍不住笑开了,高声言道:“崔文卿啊崔文卿,你真的把我这则上联想得太简单了,其实不瞒你说,此上联乃是在下心念江南道灾民疾苦,偶然所得,即便是我,也还没有想到合适的下联,你这么盲目对出,自是错了。”   崔文卿笑道:“也不知在下错在何处?”   “你且仔细听了。”司马唐冷冷一笑,望着他的目光说不出的鄙夷,“二三四五虽则只是单单四个数字,然却包含乾坤在其中,大家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对联数字是从‘二’开始,并没有数字“一”在里面,也就说是此联少一,谐音为少衣!”   听罢他的解释,众人这才纷纷恍然大悟。   好一个司马唐,居然能够在对联之中楔入如此绝妙的谐音之字,以此来感念江南道百姓缺少衣物,实乃大妙,崔文卿未能理会其中之意,不用问也是输定了。   霎那间,苏轼面色大变,怒声开口道:“好你个司马唐,竟是如斯的卑鄙,用这等坑人的对联来引诱文卿兄上当。”   司马唐一笑,颇为自傲的言道:“历来楹联作对均是讲究的才思敏捷,聪慧过人,自己愚笨,何怪他人的对子太难?崔文卿啊,此联你未能对上,相信咱们再斗下去你也会输的,还是劝你尽早认输为妥,说不定本公子见你认输之意诚恳,免去你跪地请罪事,哈哈哈哈……”   折昭平静如常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内却是掠过了丝丝黯然。   夫君……他真的要输了么……竟是败在了司马唐的手下,以他的秉性,何能承受得了这样跪地请罪之耻?不行,我得像个办法帮助他才是! 第二四八章 对决之时   想要这里,折昭俏脸上露出了一丝坚定之色,便要出言之际,忽见崔文卿却是仰头一笑,乐不可支的言道:“自大的人我见过不少,但如司马公子这样自大,还真是少见,你凭什么认为是我输了?”   司马唐冷哼一声道:“就凭你未能理解我上联之中的本意,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崔文卿反唇相讥道:“未能理解你的本意?呵!就你那些花花肠子,难道本公子还会看不出来!司马唐,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认真读一读我的下联,看看缺少了哪个数字?”   司马唐闻言一愣,便开始认真琢磨,刚想得没多久,忽地脸色大变,双目中竟是露出了震撼不已的神光。   苏轼才思敏捷,听崔文卿一提点,仔细一想,顿时猛然一拍大腿高声言道:“噢呀,我明白了,文卿兄下联‘六七八九’”少了一个数字‘十’”,谐音便是‘少食’,以‘少食’对‘缺衣’,合起来便是缺衣少食,堪称绝对!”   听到苏轼之言,众人这才恍然醒悟,一片喝彩之声随之而起,显然非常佩服崔文卿竟能对上这样困难的上联,而且还为绝佳之对。   司马唐面露不敢相信之色,怔怔然看了崔文卿半响,这才铁青脸冷笑言道:“崔公子果然厉害,缺衣少食……的确是妙对,看来在下还是看轻你了。”   “承让了!”崔文卿却是一笑,心内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认真说来,司马唐的这则对联的确非常之难,其内所藏的玄机也不意发觉。   然可惜的是,穿越之前崔文卿曾看到过这则千古绝对,虽不知道是否也是司马唐流传下来,但却早就已经有人对上了下联,故而崔文卿投机取巧,赢得是轻轻松松,没有半分难度。   目前,两人各对上了对方一联,也就是说,堪堪打了一个平手。   那就意味着最后一则对联便是崔文卿和司马唐决一胜负的关键所在,只要谁能够对上楹联,且不让对方对上自己所出之楹联,便能够获胜。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更是紧张,所有人都屏息静气,拭目以待。   这时候,崔文卿忽地笑了笑,开口建议道:“司马状元,若最后一局还是你一联我一对的进行比拼,如果咱们两人都能对上对方楹联,岂不成为了平局?要不我们一道将上联说出,看看谁能先对出下联,以所耗时间最短者为胜,不知你意下如何?”   没料到崔文卿居然说出如此建议,司马唐不免为之一愣,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言道:“那好,但凭尊义,第五联,在下所出为:雪飞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   此话方落,周边便是一阵惊叹,就连苏轼也忍不住大皱眉头,因为司马唐所出的这则上联,的确非常了得。   这句听似稀疏平常,却又暗藏玄机,盖因“香山白乐天”语意双关。   “香山”,既指唐朝白居易之号,又指梅岭之花香。   而“白乐天”既指白居易之字,又指雪白梅香之乐。   可以说,这句上联将白居易的字号巧妙的楔入其中。   司马唐以此为上联,也就是说崔文卿所接的下联除了要平仄对偶工整之外,更要楔入其他名人字号在里面,且还不能输于意境,也实在太过困难了。   闻言一霎那,崔文卿心头也是一沉。   司马唐所出的这则对联,他以前闻所未闻,自然不能投机取巧,若想要获胜,也就意味着必须凭借自己的真本事。   不容多想,崔文卿也是开口出对:“司马状元,在下所出楹联为: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   嗓音落点,士子们又是一片叹息,大叹着两人均是妖孽,连这样变态的楹联都想得出来。   崔文卿此联联语中的“锡壶”“西湖”“惜乎”声韵相同,读起来却丝毫不觉突兀,反倒琅琅上口,意思清楚,这是此对的难点和绝妙新奇之所在。   见到自己对联一出,周边全都哀嚎一片,崔文卿终是放下了心来。   这句对联乃是他所想的压轴之联,也是名流古今的千古绝对,至今能够对上此联者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而且说起来,这则楹联的问世,还和他身边的苏轼有关。   在崔文卿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历史中,苏轼在杭州做官时,有一天同一些文人学士去游西湖。   当他们泛舟湖上吟诗作对游兴正浓时,有个歌女提着一把锡壶给苏轼斟酒,不慎将酒壶掉入湖中,于是有位文人当即作了一上联索对。联曰: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满船游人叫绝。   众人但你望我,我看你,无人应对,苏轼左思右想,也无下联。大家只好不欢而散。从此,这一联语便成了千古绝对。   故此,司马唐想要顺利对出此联,自然非常的困难。   此时,两人各出楹联,均是陷入了凝思苦想之中。   司马唐的凝思苦想,在于崔文卿这则对联实在太过变态,简直是骇然听闻,也不知他是如何想出这样妖孽的楹联来。   而崔文卿的凝思苦想,则在于一点都不能投机取巧,须得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对上司马唐这则可谓非常困难的楹联,自然非是易事。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两人在场内慢吞吞的踱着步子,边走边想,眉头紧皱,前额全都有着一丝隐隐的细汗。   崔文卿从前也算对诗词歌赋有所研究,加之死去的崔秀才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文学底子,故此倒也并非茫然无对。   然想了几个下联,却通通差强人意,不堪入耳,相信即便是说出来,也得不到大家的认可,于是乎,崔文卿的思路陷入了死胡同之内。   但他也明白,目前可谓是时不我待,若是让司马唐率先对出了他所出的下联,那就输定了。   故而,一定要在时间上胜过司马唐。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太难,究竟要如何对上“雪飞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的对子呢? 第二四九章 胜负已定   崔文卿和司马唐认真苦思不止,场内众人亦是嗡嗡哄哄的议论不断:   “哎呀,两则对联看上去都是非常困难,莫非他们只能打个平手?”   “应是平手,如此一来,只怕他们两争执还得继续。”   “呵,这崔文卿能够与司马状元文斗比拼战成平手,也着实不错了。”   “不可能,我觉得最后司马状元一定能够对出楹联,战胜崔文卿。”   “是啊,人家毕竟是为状元,文才高超,学问了得,岂是崔文卿能够比的!”   ……   听到这些叽叽喳喳之声,苏轼额头满是黑线,终于忍受不住转过身去,恼怒言道:“喂,没看见崔公子和司马唐在思索下联么?你们吵个甚来!真有本事不妨接句下联来听听!”   见到苏轼发怒,士子们议论声顿时息止,全都不敢再出言议论打扰崔文卿、司马唐两人的思路。   就这么过得足足柱香时间,两人依旧还在踱步,几乎是一步一顿,停比走多。   崔文卿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显然仍旧颇费思量。   这时候,一阵夜风呼啸掠过,吹得林涛阵阵,池水粼粼,崔文卿不禁停下脚步,茫然无思之下轻声一叹,目光移至不远方,落在了宁院内一处阁楼之上。   那栋阁楼起楼五层,在皎洁的月光下恍若一个屹立在大地上的银甲武士般傲然挺拔。   此际,阁楼每扇窗户均是灯火通明,更有隐隐约约的嘈杂声传来,不用问也是有人在此饮宴。   崔文卿本是浑不在意一望,然霎那间,却有一道闪电从脑海掠过,使得他浑身止不住一震,双目也亮了起来。   苏轼一直非常紧张的望着崔文卿,此时见他莫名愣怔,还以为是他苦思下联想得走火入魔了,不由关切发问:“文卿兄,你这是怎么了?”   崔文卿从愣怔中恍然惊醒,转过身来一笑,对着所有人一字一顿的开口道:“诸位,在下已经想到合适的下联了。”   此话一出,不吝于平地惊雷,也使得司马唐心头猛然一阵大跳。   什么,崔文卿居然已经想到了下联?   这怎么可能?如此困难的上联,几乎可以说是无对,他如何能够想到?   便在司马唐惊疑不定之际,崔文卿已是沉声开口道:“刚才司马状元所出的上联为:雪飞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在下有幸想得下联,是为: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待到崔文卿说完,场内顿时一阵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慢慢品味着他所作的这则下联。   就这么沉默了大概十来息的时间,也不知是谁可着一嗓子猛然吼了一声“好!”,原本寂静一片的士子们顿时犹如沸腾的开水般活了过来,一片喝彩之声亦是随之响起。   崔文卿下联所言的“孔明诸葛亮”也是语意双关。   “孔明”,既指人名,又指纱窗孔之明亮;   而“诸葛亮”,既指谐音人名,又指房中诸阁之亮堂。   正是天衣无缝的对上了司马唐所出的那句“雪飞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的上联。   苏轼激动得面颊涨红,忍不住狠狠的锤了崔文卿胸口一拳,又惊又喜的言道:“文卿兄,这样难对的楹联,你是如何对上的?莫非真是如有神助?”   听到苏轼之问,在场士子们也是个个面露好奇之色,静待答案。   闻言,崔文卿却是苦笑了一下,实言相告道:“说起来,也是侥幸而已。”说完之后,抬手指了指刚才所瞩目的那栋阁楼。   众人抬目望去,可见阁楼上正是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诸阁)亮的景色,真乃浑然天成。   苏轼这才明白了过来,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文卿兄你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居然连老天爷都要帮你。”   崔文卿轻轻颔首,神情略微一顿,目光朝着司马唐望了过去。   在周围响起的喝彩声中,司马唐却是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脸膛已经胀成了猪肝颜色,额头也渗出了津津汗珠。   他知道,他已经输了,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是他非常看不起的人物,更是被他视为自己情敌的人物。   以他的状元之才,怎会败在崔文卿的手下?   心念及此,司马唐心内不由生出阵阵不解的悲凉之意,恍若生在一个沉沉的大梦当中无可自拔。   他想要就此睡来,不愿再面对这一切,然而周围却是如此真实,容不得他产生半点怀疑。   的确,他输了啊!   这时候,苏轼目光已是望了过来,冷冷言道:“司马状元,根据比试规则,现在你已经输了,当对文卿兄敬酒道歉,并立即离开府州而去!”   司马唐嘴唇轻轻的嗫嚅着,几次张口欲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苏轼又是一声冷笑,问道:“怎么地,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数么?”   司马唐好不容易才驱走心内阵阵混沌,目光恢复了几丝清明,然要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物当这么多人的面向崔文卿道歉,实在太过为难。   大感屈辱之下,司马唐脸色铁青,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用力之下,唇间一缕鲜血哧地喷出,在明晃晃的火把的照耀下,竟是说不出的渗人。   苏轼不为所动,冷笑言道:“莫非司马状元也要学谢助教那般,采取血遁不想道歉?如此赖皮,你司马唐如何能够在这世间立足?崔兄,你说对吗?”   崔文卿正要开口,折昭却是霍然站起,神色凝重的开口言道:“夫君,既然比试已经分出胜负,你们又何须纠结于道歉?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闻言,崔文卿心头却是无名火起!   折昭这臭小娘,在这个时刻了居然还要为司马唐说话,也不知她究竟是谁的娘子,当真气煞人也!   想到这里,崔文卿心头忽地生出了一丝怨气,对着折昭义正言辞的开口道:“娘子,如果输的人是我,你觉得司马唐会放过我吗?我相信他肯定会逼着我跪下来向谢助教道歉,我崔文卿向来不会主动冒犯他人,但若别人前来冒犯我,我铁定会不予留情的予以回击,断然不会心慈手软,还望娘子你能够明白!”   折昭劝无可劝,夹在中间更觉难以做人,不禁深深一叹,面露怅然之色。   待会还有一章! 第二五零章 咱们后会有期!(加更求票~!)   这时候,司马唐全身猛震,仰起头来,却是一阵大笑,神情犹如疯癫,直看的周边围观人们心生凉意,暗忖此人莫非是气得疯了不成?   笑罢之后,司马唐看向崔文卿,神情再也没有往日那般的高贵文雅,目光中多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暴戾,冷声言道:“我司马唐说得出,做得到,道歉是吧,好,我给你道歉,你且看好了!”   说完之后,他大步流星的走回了案几前,提起酒壶猛然斟满了两杯酒,一手一杯飞快折回,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崔文卿,语气冰冷得刀子一般:“崔公子,今夜之事是我不对,在此向你道歉,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计较!”   崔文卿毫不在意,接过酒杯,望着他冷峻非常的脸膛,轻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司马唐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一口饮干杯中之酒,喝完之后,将酒杯就这么直接扔在了地上,嗓音变得磨刀石般粗粝:“明日在下会依约返回府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崔文卿,我等着你前来洛阳的那一天,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叙旧!”   后面几个字一字一顿,满含怒气,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一笑,言道:“虽则是手下败将,何足挂齿,但若在下前来洛阳,也会找司马状元叙旧的。”   “好!好!好!”司马唐点着头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转身扶起了谢助教,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就连折昭也没看上一眼,就这么大步离去。   见状,苏轼好气又是好笑,不悦言道:“好个司马唐,输了就输了呗,居然还威胁文卿兄,难道还怕他不成!”   崔文卿笑而不语,目送着司马唐的背影就此远去。   经过这一幕波澜,场内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而姜太东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自己随口一句,居然激起了崔文卿苏轼与司马唐谢助教之间的争执,最后还落到比斗的地步,不禁摇着头露出了苦笑之色。   好在他心思转得极快,连忙微笑开口道:“常言不争不辩大道不显,今日崔公子和司马状元之所以文斗比拼,相信也是为了诗词大道,实乃为雅集的开始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本官相信今晚诸位才子也能够在这样较真的诗词风华上,同台吟诗,共同进步。”   一席话可谓非常老道,也听得众士子们暗自啼笑皆非不已。   崔文卿司马唐两人明明就是意气之争而已,还什么为了诗词大道,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不过当此之时,自然没有人不识趣的拆穿姜太东的谎言,全都颔首言是。   片刻之后,诗词雅集正式开始,士子们纷纷登台吟诗作赋。   这个咏月,这个咏花,倒也诗境出众,彰显文化。   而苏轼也饶有兴趣的上台作得一首描写府州美景的词句,其词辞藻华丽,其意意境非凡,立即引起了一片喝彩之声,可谓今夜诗词名篇。   反观崔文卿,却再也没有作诗,因为他的确对这些文人雅会不感兴趣,唯有后面维密娘子们上台表演的时候,他才露出了专注之色,觉得这才是诗词雅集的唯一亮点所在。   诗词雅集结束已是三更。   夜空碧蓝,残月高悬,宁园内的大片池水烁着粼粼波光,池畔的胡杨林沙沙摇曳,日间令人烦躁不堪的连绵蝉鸣也停止了,天地间幽静得令人心醉。   “夫君,你随我坐车同回。”折昭冷冷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也不待崔文卿同意,就转身而去,想是会在园外的车马场等他。   见状,苏轼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言道:“噢呀,文卿兄你看,你家的女魔头看样子生气了,这下你可麻烦。”   崔文卿淡淡笑道:“今夜乃谢助教司马唐故意挑衅,可怨不得我,即便娘子有所不满,也会讲道理才是。”   “还与阿昭讲道理,文卿兄啊,你真是文人动口不动手,我佩服你的勇气!”苏轼满是敬佩的言得了一声,继而微笑眨眼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崔文卿摇头一笑,拱手与苏轼告别,径直朝着车马场而去。   走得没多远,车马场已至,果见正有一辆由四匹骏马驾拉的马车在内等候,旁边还有骑兵护持,不用问也是折昭所乘之车了。   崔文卿吩咐荷叶随后跟上,自己则走至马车前手搭车辕翻了上去,站稳脚步后,身子微微一佝,掀开车帘走进了车厢之中。   车厢内,折昭正坐在软垫上发呆,神情严肃,秀眉微蹙,也不知道再想写什么。   见到崔文卿入内,她这才回过神来,口气淡淡的言道:“今晚夫君真是才高八斗,文思泉涌,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啊。”   崔文卿一撩衣摆顺势落座,望着目光冷然的她,这才好整以暇的开口道:“多谢娘子夸奖,大丈夫自当如此!”   “呵,还大丈夫自当如此!”折昭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轰然爆发,怒声言道,“夫君又不是不知道谢助教和司马唐的身份,你这样得罪他们,将来如何在大齐立足,又如何能够顺利考取科举?”   的确,这是折昭今晚最是顾忌的地方。   谢助教乃国子监大儒,而且又襄助陈学士教授学子,在国子监内拥有着极大的声望,朝中不少文武大臣都是他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   至于司马唐,不仅仅是去岁新科状元,更是中书令司马光之子,如今司马光权倾朝野,深得谢太后的信任,更力压王安石一头,可谓当朝第一人。   没想到今夜崔文卿却将这两人得罪了遍,不仅把谢助教气得直接吐了血,更是让司马唐敬酒赔罪,这无疑不是在为他自己树敌。   她折昭虽则为振武军大都督,然在朝廷之中却是没多少势力,如果将来崔文卿想要考取科举进入仕途,必定会遭到谢助教以及司马唐的暗中报复,实乃有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折昭此时才会如此恼怒。 第二五一章 大吵一通   然而,崔文卿却是误解了折昭的意思。   听罢这一通毫不留情面的指责,崔文卿心头已是无名火气,冷笑言道:“怎么,在下今夜得罪了大都督的好老师、好同窗,大都督因此生气了?”   折昭本在气头上,一听此话气极反笑,言道:“崔文卿,你可懂得亲疏之别?可懂得我的良苦有心,有你这样胡搅蛮缠的么!”   “我并非胡搅蛮缠!”崔文卿目光冷然,语气也是渐渐变作了强硬,“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司马唐和谢助教不想放过我,无奈之下,我才愤然反抗,难道这有错么?”   折昭沉沉一叹:“在道理上你并没有错,然而在现实上,你却是输了,常言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开罪了司马唐,就等于开罪了司马光,开罪了谢助教,就等于开罪了陈学士,以这两人的本事,将来你要考取科举可谓难上加难,想要进入官场仕途更是难上加难。”   崔文卿毫不在乎的冷哼道:“大都督,若是面对别人的刁难而不敢反抗,那算什么男人!即便司马光以及陈学士真的能够一手遮天,我也不信我自己不能出人头地,倘若世道黑暗,奸臣当道,乌烟瘴气,那我崔文卿大不了闲云野鹤一生,也免得去考什么科举,受什么鸟气!”   “你……你……”没想到崔文卿居然在自己面前爆以粗口,折昭更是气得不轻,咬牙切齿的言道,“崔文卿,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良苦有心?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崔文卿冷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大都督若是不喜欢听,可以捂住耳朵!”   折昭气得娇躯轻轻颤抖着,再也忍受不住心头的愤怒,指着车厢外面高声道:“你这混账!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悉听尊便!”崔文卿站起身来冷冷挥袖,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折昭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以及猛然翻下,尚颤抖不止的车帘,双目中忽地腾升出了点点水雾,心内又悲又痛,只是她生性坚强,贝齿拼命的咬住朱唇,眼中的泪水才没有滑落出来。   红日临窗,朝霞漫天,一阵悉悉萃萃的声响将吴采尔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昨夜维密娘子在诗词雅集上表演返回服饰店已是深夜,吴采尔睡下之后更是快到四更,她心念本来今日无事,可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没想到一大早却被如此烦人的声响弄醒,如何不令她大感郁闷。   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她翻身走下了床榻,打着哈欠刚走到窗棂前朝着外面一望,顿时就惊讶得美目大睁,露出了惊讶无比的神情。   院中水池前,正有一个身穿亵衣的男子蹲在池畔刷牙。   他头发未梳显得披头散发,手上拿着一根不知是从何处折来的杨柳枝,此际正放在嘴中鼓捣不止,模样隐隐透着几分狼狈。   “公……公子?”过得少顷,吴采尔这才回过神来,竟不敢相信那个人居然是崔文卿。   这时候,崔文卿闻声回头,一瞧正站在房内窗前的佳人,登时就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挥了挥手颇有些尴尬的招呼道:“哦,原来是吴娘子啊,你怎么也住在这里?”   吴采尔从房内快步而出,依旧是一身亵衣,却没有意思到如此装束有什么不妥,行至崔文卿身前却没有在意刚才他的提问,又惊又奇的言道:“昨晚诗词雅集之后,姑爷你不是跟随大都督一并回去了么?为何却在这里?”   说起这事,崔文卿不禁干咳一声,早就想到了一个较为合适的理由:“嗯,是这样的,昨晚与大都督坐车行至半路,我因多喝了一些酒,故此下车步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为何就走到服装店来了。”   “原来如此。”吴采尔轻轻颔首,瞧见崔文卿这般模样,不禁捂着小嘴一阵偷笑,言道,“公子,要不还是让奴家来帮你梳洗吧。”   崔文卿早已经被荷叶伺候惯了,况且古人梳洗实在太过麻烦,光是每天梳头发就要煞费工夫,于是颔首笑道:“好吧,那就麻烦吴娘子了。”   “公子何须这么客气,叫我采尔就可以。”吴采尔嫣然一笑,已是不容分说的将他拉入自己的房内。   刚进入这间充满女子体香味的房间,崔文卿就不由露出了陶醉之色,吸了吸鼻头赞叹道:“噢呀,吴娘子的房间真是太香了。”   吴采尔以前虽则为青楼女子,却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还从来没有一个男子成为她入幕之宾,听到崔文卿此话,俏脸微微有些泛红,贝齿一咬朱唇淡淡笑道:“如果公子喜欢,就不妨多呆几天,奴家可每天伺候公子你梳洗。”   一听此话,崔文卿微微一愣,随即面露苦笑之色。   说起来,他还真的要在服饰店呆上一些日子啊,可以说在府谷县之内,离开了大都督府,他也只有服饰店可来,折昭一日不向他服软,那他就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见到崔文卿破天荒地的没有反对,吴采尔微感惊讶,在她的感觉中,崔文卿虽则非常豪迈奔放,然暗地里对女色却是非常保守。   特别是在维密娘子们感激他的大恩,不惜投怀送抱的之时,他却能坐怀不乱,从未与任何一个女子搅合在一起,光凭此点,就已是令吴采尔暗生敬佩之感。   心念及此,吴采尔甜甜一笑,指着窗边的梳妆台笑言道:“公子请坐,容奴家替你梳头。”   “好。”崔文卿也推辞,就这么坐在了梳妆台前。   吴采尔袅袅婷婷的行至,身形婀娜,仪态万千。   她俯下腰身拿起台上的一把精致木梳,丝毫没有在乎此乃她的专用梳子,就这么力道轻轻的为崔文卿梳着头发。   说起来,崔文卿一直对自己所留的长头发深痛恶绝,剪上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多舒服,洗头也是非常的方便。   只不过古人崇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头长发也只有过腰之后,才能剪上一些,故此不论男女,每日在梳头发,盘头发的时间上就会耗费许多。   以前有荷叶打理还不觉得,真要他自己动手的时候,那真是太过困难。   好在现在有了吴采尔,倒也免去了这样的忧愁。 第二五二章 成了奸夫   坐在台前,崔文卿目光自然落在面前的铜镜上,也落在了铜镜所反射出来的吴采尔的娇靥上。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位昔日娇娃馆头牌清倌人,如今的维密娘子队长。   大概是刚从榻上起身的关系,吴采尔发鬓睡得有些歪斜,然被她随意一挽,却又透着几分慵懒的美丽,一双细长的眉毛入鬓,凤眼如星含着几分羞涩,玉容细腻,珠唇红艳,竟是一个天人。   似乎察觉到了崔文卿的目光,吴采尔俏脸上不知不觉泛出了几丝羞涩的红晕,正小心翼翼梳着崔文卿长发的手,也不禁有些颤抖了起来。   崔文卿察觉到就这么盯着人家猛敲似乎有些无礼,轻咳一声收回了视线,忍不住出言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对了采尔,你怎么也在服饰店内居住呢?”   闻言,吴采尔眼眸中的神光却是微微一黯,很快,她露出几丝勉力笑容,言道:“奴家本是孤儿,父母双亲均以早亡,幸得徐妈的收养,方在活了下来,然随着徐妈与成大哥好事将近,徐妈也无心打理娇娃馆的生意,青楼就闲置了下来,无奈之下,我也只有搬出青楼居住,只是因城内租房价格不菲,所以征得了何掌柜的同意后,就在服饰店内勉强寻得这间栖身之地。”   崔文卿了解的点了点头,这才得知原来吴采尔竟是一个如此苦命的女子。   说起来,当初要不是因为他,徐如水也不会得罪鲍和贵,从而发生了后面这么多的矛盾争执。   也让徐如水和成事非相识相恋,害得娇娃馆的一干女子全都断绝了生计财路,只得依靠内衣表演为生。   想到这里,崔文卿隐隐有些愧疚,叹息一声言道:“说起来,若非是我的关系,你们也不会失业,而你更不会失去自小长大的青楼……”   听到此话,吴采尔正在梳头的纤手顿时一滞,忽地正容言道:“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青楼固然是奴家的安身之所,然总归整日以色娱人,强颜欢笑,或许在我年轻的时,能够凭借姿色美貌争得五陵少年前来缠头,然再美的容颜终归会老去,再是靓丽的佳人也会变得人老珠黄,到的那时候,留给奴家的命运,恐怕也只有是倚门卖肉,下场悲惨而又可怜。”   说到这里,吴采尔轻轻一叹,紧接着美目中忽地出现了几分神光:“但是现在,奴家虽则还是贱籍,却已经脱离了青楼成为维尼娘子的队长,或许在公子眼中,维尼娘子只是展现内衣所用,然在我的心里,却非常喜欢维密娘子走秀时的这种气氛氛围,即便现在很多人不理解维尼娘子,但我也想继续坚持下去,而我也相信总有一天维尼娘子会被世人所接受的。”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面露讶色,暗自震撼不已。   渐渐的,一丝敬佩之意也是从心底蔓延而声,他发自肺腑的正容言道:“吴娘子,你真的非常了不起,我也相信在你的带领下,维尼娘子一定会作出一番不俗的事业来。”   吴采尔淡淡一笑,笑叹言道:“但愿如此吧,至少昨天诗词雅集,便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说到这里,奴家还没有好好谢谢公子,若非公子你,我们就要被那王别驾羞辱了。”   崔文卿笑道:“维密娘子本就是由我所创,采尔你又何须言谢?至于那王助教,呵呵,不提也罢。”   吴采尔抿了抿嘴唇,忽地露出了一个促狭之色,笑道:“对了,听说昨晚公子你大发神威,不仅作出了非常绝妙的诗句,而且还大大羞辱了那王别驾一番,真是太厉害了。”   崔文卿摇手笑道:“是他闲来招惹我的,我也无奈反击而已,不过昨晚上那王别驾的脸色白里透着红,红里带着青,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相信他以后都不敢再侮辱维密娘子半句的。”   听到崔文卿说得如此有趣,吴采尔立即忍不住捂着小嘴偷笑了起来,双目几乎笑成了月牙弯儿。   便在这时候,窗外忽地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嗓音:“采尔,你在里面吗?在下给你送早膳来了。”   一听此言,吴采尔霎那间就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一个既无奈又不悦之色。   崔文卿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好奇笑问道:“怎么,服饰店的仆役这么尽职,每天还要专程为你送早膳么?”   吴采尔轻叹言道:“非是仆役尽职,而是有人无事献殷勤,说也说不听,赶也赶不走,奴家寄人篱下又不能对其翻脸,只能由着他了。”   “哦?竟有此事?”崔文卿这才知晓吴采尔居然有这等苦楚,为何她却从没有对自己提及?   此刻,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已是走上了台阶,行至门前轻轻叩门道:“采尔,我专程给你送来的早膳,还请开门。”   吴采尔苦笑了一下,言道:“何公子,奴家今日尚不怎么饿,用不着吃早膳,你的好意就此谢过。”   “不吃早膳?呵,那怎么行!”门外男子语气中似乎透着一份焦急,言道,“采尔,昨夜你们去诗词雅集表演那么劳累,回来已是深夜,相信也没吃好,若是不吃早膳,只怕你会衣带渐宽,日见憔悴,在下看到会心疼的,不管如何,都还是吃一点东西吧。”   听到此话,崔文卿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衣带渐宽,日见憔悴?哈哈,竟有这样的说辞。”   门外男子本欲再劝,忽地听到了房内似乎有男人笑声,猛然之间为之色变,语气也不禁带上了惊怒之意:“是谁?谁在房内?采尔,你房内还有谁?”   吴采尔冷冷言道:“何公子,奴家之事有劳你费心了,然还请你能够适可而止,即便奴家房内当真有别人,也不容你多问。”   门外稍事安静片刻,猛然响起了用力的敲门声,那男子愤怒不已的叫嚷道:“好你个吴采尔,你的房内是不是藏着一个男人!妄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不知廉耻,背着我偷人,速速把门打开,我要打死那个奸夫!” 第二五三章 市井无赖   闻言,吴采尔俏脸顿时变得一阵雪白,双目中亦是浮现出了点点泪花,悲声言道:“何荣黄,本姑娘虽则出身青楼,但也容不得你如此出言玷污!你滚!不要再来骚扰我!”   那男子怒气冲冲的言道:“好你个青楼表子,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穿我家的,住我家的,居然还敢在我家中偷人!你再不开门,我就要直接撞门了。”   听到他居然要撞门,吴采尔顿时花容失色,连忙问崔文卿道:“公子,他要撞门进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崔文卿却是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阿玛尼服饰店以及所连带的这片后院,都是他与何老丈两人一并租的,为何到得此人口中,却变成了他的家?   此人姓何,莫非与何老丈有所关系不成?   然即便他与何老汉真有关系,这样强迫一个女子打开房门,却始终不妥,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实在非常过分。   心念及此,崔文卿脸色渐渐黑了下来,冷冷吩咐道:“采尔,你且打开房门,我倒要看看谁人胆敢在阿玛尼服饰店内如此嚣张!”   “公子有所不知,何荣黄乃是何老丈的儿子。”   吴采尔轻叹解释了一句,瞧了瞧她和崔文卿两人身上只穿了亵衣,不由感觉到有些麻烦,虽则他们清清白白,然看在何荣黄的眼中,只怕会更是误会。   “原来竟是何老丈之子,荷叶的兄长啊。”崔文卿恍然点点头,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   还记得当初何老丈之所以被鲍和贵逼债,就是因为其子在外欠下了赌债,而何老汉之所以要将荷叶卖身给折家,也是因为想要偿还其子欠债,不用问,也应该就是此人了。   醒悟过来之后,崔文卿脸色更是难堪,言道:“采尔,将门打开,我倒要看看这何荣黄胆敢如何!”   吴采尔轻轻颔首,匆匆在亵衣外面披上了一件外套,上前打开了房门。   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门外叫骂不止的男子立即快步而入。   那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光鲜的锦衣,脸相粗豪,阔嘴大眼颧骨高耸,颇有些沐猴而冠的市井痞气。   此刻他也不理睬吴采尔,一双眼睛已是对着屋内四处巡睃,落在了正站在梳妆台前的崔文卿身上。   当瞧见崔文卿衣衫单薄,只着亵衣,而吴采尔发鬓凌乱,衣衫不整,两人一看就是刚刚起塌的时候,霎那间,那男子脸色铁青,嘴角抽搐,双目中更是迸射出了愤怒不已的怒火,张嘴喝骂道:“好你个小表子,果然藏了一个奸夫在里面,看我今日不把这狗奸夫打得满地找牙。”说完之后,已是撸起袖子,露出了肌肉虬结的胳膊来,便要上前动手。   吴采尔连忙快步拦在了他的前面,又气又急的言道:“何荣黄,这位公子乃是崔文卿崔公子,你何能如此这般放肆!”   “什么,你就是崔文卿?!”何荣黄闻言一愣,望着崔文卿双目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神光。   崔文卿冷冷讽刺道:“原来这位就是何老丈之子何公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一见面就让在下大开眼界。”   何荣黄回过神来,一脸冷笑的言道:“大爷前段时间一直未回府谷,没想到刚一回来,就得知居然有人胆敢霸占我家的服饰店,眼下你这恶人在此正好,我早就想为我爹讨回公道了!今日咱们新仇旧恨一起来算!”   崔文卿惊讶一愣,指着自己的鼻不敢相信问道:“你说什么,我侵占你们家服饰店?”   “对!”何荣黄重重点头,“这家阿玛尼服饰店本就是我爹开的,我翻过账本,所用之钱也全是我们何氏绸缎庄卖裤衩赚来的,没想到你这狗贼居然鹊巢鸠占,霸占了我爹的服饰店,还要从中分红,实在尤为可恶,我今天就要讨回公道,将你这杀千刀的狗贼赶出去!”   听到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说词,崔文卿被气得乐了,冷笑言道:“何荣黄,当初是你爹被鲍和贵逼债,本公子好心设计出裤衩供他贩卖,方才还清了欠债,在盈利有所节约之下,我又与你爹商量,一起盘下了这间店面开设服饰店,可以说,阿玛尼服饰店我崔文卿也是有份的,何曾是你们家独自开的?真是可笑!”   何荣黄咬牙切齿的言道:“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你可是连一文钱也没有出过,所有资金来源都是我爹出资,即便是闹到了公堂上面,我们也不会理亏!崔文卿,别仗着你是折大都督的夫君,就可再次欺凌我们何家,告诉你,你还是速速滚出服饰店,并承诺不再占据我们一分红利,否者把大爷我逼急了,大爷一定会前往洛阳告御状,治你一个欺压良民之罪!”   “荒谬!”崔文卿重重一哼,据理力争道:“若不是我设计出裤衩来助你家脱困,说不定你们家的绸缎庄早就被鲍和贵收去抵债,岂会有钱盘下这么大的一片店面?何荣黄何公子,我不求你感谢我崔文卿,但是也请你尊重事实,不要在此胡搅蛮缠。”   “我只知道这间店铺是我们何家的!任你怎么说都是无用。”何荣黄蛮不讲理的嘶吼一句,双目怒视崔文卿,面露市井地痞争强斗狠的凶悍之气。   吴采尔再也看不下去了,冷声言道:“何荣黄,这里好歹也是我的房间,请你现在出去。”   何荣黄愤怒言道:“你这小表子还当真有脸了,原本大爷我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气,没想到你却给脸不要脸,与这狗贼在此厮混!青楼女子果然下贱不堪,闪到一边去,待大爷收拾了这个狗贼,在于你算账。”   吴采尔气得俏脸惨白,眼中泪光闪烁不止,正要说话阻止,不意崔文卿再也看不下去了,抓起身旁的绣墩,就朝着何荣黄狠狠砸去。   没想到崔文卿这文弱书生居然胆敢动手,何荣黄悴然不防之下,顿时胸口被飞来的绣墩砸中,“哎哟”一声惨呼踉跄倒地,就这么在地上滚了数圈,面露痛苦之色。   然他出身市井,自然不会就此服软,双手撑地猛然弹起,呀的一声怒喝便朝着崔文卿冲了过来。 第二五四章 拳脚相向   “公子……”吴采尔顿时大惊失色,毫无办法之下,便想用自己娇弱的身子替崔文卿挡住何荣黄气汹汹之势。   “采尔闪开。”   崔文卿见识不对,连忙一把推开挡在了自己面前的吴采尔,自己则被冲上前来的何荣黄抱住了腰身,整个人不可避免的向后疾步而退,恰好身后乃是窗户,守不住势子之下,两人纷纷倒着翻出窗去。   窗外本是走廊,崔文卿后背着地立即摔得不轻。   面对暴怒的何荣黄,他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凶劲,在落地瞬间顺势一个翻身,立即就将何荣黄压在了身下,看也不看,拳头便朝着何荣黄的脸上揍去。   何荣黄尚未回神,鼻子就被崔文卿狠狠的揍了一拳,哀嚎一声想要翻坐而起。   谁料崔文卿却是骑坐在他的身上,拳头挥舞不止,招招朝着他的面门招呼,一时之间,何荣黄竟是被他打得懵掉了。   “公子……你们快快住手!”这时候,吴采尔已是快步而出,见到两人厮打在一起,连忙上前驾拉。   崔文卿正在气头上,岂会容得劝说,一拳又一拳的毫不停歇,根本就没有半点怜悯。   这时候,一通脚步声走入了院中,一个似何老汉的嗓音急不可耐的喊道:“呀,怎么打起来了?快快快,拉开他们。”   话音刚落,便有人高声言道:“呀,是文卿兄,何方狂徒胆敢如此放肆?在此行凶!文卿兄勿怕,在下前来助拳。”   崔文卿尚未看清楚来人,忽见一个人影欺身而上,将正要翻作而起的何荣黄死死压在了身下,问也不问,立即也是拳头招呼,打得何荣黄惨叫不止。   见状,崔文卿大是惊讶,仔细一看,却见来者乃是苏轼,不禁惊讶问道:“苏兄为何来了?”   此际苏轼双袖挽起,拳头挥舞不止,丝毫没有半点文质彬彬的模样,头也不抬的急声道:“此事待会再说,文卿兄,咱们先一起揍他丫的!”   “好!”崔文卿用力点头,也是对被他两人死死压在身下的何荣黄报以重拳。   “姑爷,你,快快住手,不要打了。”   一个语带哭声的女子嗓音传入了,崔文卿听得贴切,正是荷叶的声音。   没想到荷叶也是来了,崔文卿大感意外,对着苏轼言道:“苏兄暂且住手。”已是拉着他站了起来。   苏轼尤不解气,站起身来还不忘对倒地哀嚎的何荣黄猛踹几脚,权作泄愤。   “哥,你怎么样了?”荷叶一张小脸哭得是梨花带雨,已是扑在了倒地的何荣黄面前,便想将他扶起。   “滚开!”何荣黄恶声恶气的推开了荷叶,站起身来又想对着崔文卿动手。   “逆子,你还不速速停手!”同路而来的何老汉一个箭步而上,挡在了何荣黄的面前,怒斥道,“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居然胆敢对姑爷动手?你这不孝子是想把我气死不成!”   何荣黄怒气冲冲的言道:“是他崔文卿当先动手打我,爹,你为何胳膊肘望外面拐,帮助外人却不帮我?!”   一听此话,苏轼顿时一惊,惊讶言道:“文卿兄,这人是何老丈的儿子?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崔文卿面露苦笑之色,拱手言道:“此事一言难尽,待会再向苏兄说明,对了,谢谢你出手相助。”   苏轼正容抱拳道:“无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哎哟……”一言到此,忽地面容扭曲,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崔文卿这才发现原是苏三用手狠狠的掐了苏轼一把,娇声斥责道:“公子,你乃堂堂学文士子,何能与人在这样打架斗殴,宛如市井流氓?!信不信我把这一切告诉老爷知晓!”   苏轼很明显对苏三甚是忌惮,对着崔文卿抱歉一笑,立即对着苏三笑嘻嘻的讨好言道:“男儿大丈夫,见到好友出手,岂能坐视不管,好苏三,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咱们下次为例,啊?”   苏三轻轻一哼,翻了他一个白眼,却不想理他。   此时,何老汉走上前来,对着崔文卿羞愧拱手道:“姑爷,是小老儿没有教好荣黄,使得他这样放肆冒犯了你,让你受惊了。”   崔文卿正要说话,不意何荣黄忿忿不平的开口道:“爹,明明是这个狗贼霸占我们家店铺在先,今日又让我撞见他与吴采尔这个小贱人在此偷情,你怎么这样是非不分!”   “混账!”何老汉气得周身颤抖,怒斥何荣黄道,“崔姑爷乃是我们何家的大恩人,若非是他,说不定老朽早就被鲍和贵那帮恶人害死了!而且说起来这家店面本就是姑爷的,是姑爷好心让我们何家待其经营,我们才得以温饱!你若再是乱说,信不信我打死你这个逆子。”   何荣黄抹了抹正横流不止的鼻血,声嘶力竭的吼道:“崔姑爷崔姑爷,你就就认得他崔文卿,你看看他出手有多重,把我打成了什么模样!爹,你真是老糊涂,被人占了这么久的便宜都不知道!还是将此人赶出我们服饰店为妥。”说完之后,又是准备上前动手。   “你这逆子!”何老汉再也忍受不住心头怒火,抡起手狠狠的扇了何荣黄一下,“啪”的一声清脆耳光当真是震耳欲聋。   何荣黄不能置信的捂住火辣辣的面颊,惊怒言道:“爹,你,你竟敢打我?为了一个外人动手打我?”   何老汉老脸铁青,怒声言道:“逆子,是你欠下了赌债,气死你的娘亲,又逼得我卖了你妹妹还债,现在倒好,一听到我赚了点钱,你又不知廉耻的回来要钱,而且还想怂恿我逼走姑爷!”   何荣黄愤怒不已的反驳道:“爹,你究竟被崔文卿灌了什么迷药,竟被他占了便宜也不知道?我们何家虽则是平民之家,但也不怕会怕他半分,大不了进京告御状,让朝廷为我们何家做主。”   何老汉气得白须白发连颤不止,指着外面喝斥道:“你这混账东西,真是宁顽不宁,滚!你立即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二五二章 为红颜一掷千金   何荣黄怒睁的双眼象铜铃一样,脸上的肌肉已经变形,龇牙咧嘴的,好象恨不得一口把崔文卿吞下去,他连连颔首道:“好,我走,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崔文卿,你别得意,大爷我一定会让你好看!”言罢,重重一哼,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荷叶泪流满面,本想开口唤住何荣黄,然终是没有出口,对着何老汉哭声言道:“爹爹,阿兄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若是与姑爷有所误会,大不了我们坐下来好生解释便可,何须这样又打又骂的!”   何老汉重重一叹,悲愤不已的开口道:“何叶,你不懂,这个逆子已经不可救药了,看到我们赚了些钱,就想着来占些便宜!”   说完之后,何老汉对着崔文卿深深一躬,满是歉意的言道:“姑爷,是小老儿教子无方,今日的事还请你不要往心里面去。”   听几人刚才的话语,崔文卿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是这何荣黄得知何老汉赚了些钱财,便想着回来要钱挥霍,还怂恿何老汉赶走自己。   此事本就与何老汉无关,崔文卿自然不会怪他,连忙上前扶起了何老汉,轻叹言道:“老丈言重了,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至于事情的经过,还是由采尔来说吧。”   吴采尔心知崔文卿乃是打架的当事人,自然不方便解释,轻轻颔首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早在何荣黄刚回来的时候,便对居住在服饰店内的吴采尔垂涎三尺,几乎每天都要前来骚扰一番,言语举动中更是动手动脚,满是淫邪。   吴采尔毕竟是寄人篱下,在与何荣光虚与委蛇的同时,也没有将此事告诉何老汉以及崔文卿,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及至吴采尔把事情的经过讲完,又说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众人这才原原本本的明白了过来。   苏轼暗暗用手肘撞了崔文卿一下,促狭笑道:“文卿兄,你可以啊,昨晚刚与大都督吵了一架,便夷然无惧的前来服饰店与这美貌小娘子睡上一觉,这是在向大都督示威么?如此胆量,真是令在下佩服啊!”   崔文卿心知他对吴采尔所言两人清晨乃是偶遇心存怀疑,不禁报以苦笑。   何老汉气得脸色铁青,怒道:“这个逆子真是不可救药,太坏了,还好吴姑娘你没有被他占到便宜,否者老朽真是万死难死其咎。”   吴采尔苦笑道:“无妨,其实奴家一直非常感谢老丈你的收留,但是目前看来,奴家似乎并不适合住在这里……”   何老汉大惊失色道:“吴姑娘乃是我们的贵客,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放心吧,老朽一定不会再让那逆子进入服饰店半步,从而骚扰到姑娘。”   崔文卿身为赘婿,本是寄人篱下,自然懂得吴采尔寄人篱下之苦,想了想微笑建议道:“还是这样吧,既然现在维尼娘子已经初具规模,为求今后能够更好训练,我觉的还是有必要专门寻得一处固定场所,供娘子们居住训练,采尔,就由你负责,在城中找一处合适之地,不知你意下如何?”   吴采尔一惊,连忙摇手道:“公子不可,这样一来可要花费不少钱财。”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笑道:“无妨,区区小钱而已,何足挂齿,只要娘子们能够认真训练,闯出名号,将来一定是一本万利,你就不要拒绝了,而且这些钱不从服装店出,是由我崔文卿亲自赞助,从今以后,维尼娘子便是我崔文卿的维尼娘子。”   吴采尔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不止,此时她也根本不想拒绝崔文卿这个诱人的提议,流着泪颔首言是。   唯有苏轼一阵感叹,暗忖言道:好一招冠冕堂皇的金屋藏娇,这崔兄果然了得,为红颜一笑不惜一掷千金,实乃吾辈楷模!   安顿好吴采尔,崔文卿又是对着何老汉言道:“老丈,令郎之事你也不要往心里面去,还是那句话,这间服饰店乃是我们两人共同,有我崔文卿一半,自然也有老丈你一半,还请老丈你继续用心经营便是。”   何老汉本就有些担心崔文卿会一怒之下终止合作,听到此话,这才放下心来,颔首言道:“姑爷放心,小老儿省得,必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事情解决之后,崔文卿大感饥肠辘辘,便带着荷叶、吴采尔与苏轼、苏三一道前去店铺外面的街边摊吃早膳,人人均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由于崔文卿和苏轼有话有所,故此两人单独坐了一桌,三女则坐的另外一桌。   刚吃罢两个混沌,苏轼便放下了碗筷,轻笑言道:“据说昨晚回去的时候,文卿兄与阿昭吵架了?”   崔文卿微感奇怪,嘴中嚼着混沌,含糊不清的言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莫非真是坏事传千里。”   “非是如此。”苏轼微笑摇手,言道:“今晨我去梅苑寻你,却不见你人,好奇之下向阿昭询问你的去处,阿昭才对我说了昨晚你们两人之间争吵之事。”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叹,继而正容言道:“苏兄,也不怕对你说句实话,有时候我真不懂折昭她在想些什么,就比如说昨晚吧,明明是谢助教和司马唐不对,没想到到头来她却指责于我,还说我不懂隐忍,从而得罪了贵客,我崔文卿虽则是赘婿,却非是一个仍由他折昭捏圆搓扁的赘婿,我也有自己的自尊,气不过之下,就与她争执了起来。”   “哈哈,文卿兄果然乃是大丈夫,实在有脾气!”苏轼大感敬佩,暗忖此时当浮上一大白,岂能无酒,便出言吩咐道,“店家,给我们上一壶酒来,剑南烧春!”   还未待店家应答,一旁落座的苏三眉头一竖,已是不满开口道:“公子,清晨本应清淡饮食,岂能喝酒伤身。”   经过今日之事,苏轼对苏三甚是忌惮,用商量的口吻言道:“一壶,我们只喝一壶。”   “不行,一壶也不行,若是不听,信不信我把你今日的行径通通告诉老爷!”苏三显然寸步不让,不容商量。   崔文卿哈哈笑道:“还是苏三说得对,苏兄啊,我们不如喝茶吧,以茶代酒也是不错。” 第二五三章 名声传宫廷(一)   苏轼苦笑点头,乘着苏三未曾留意的时候,小声埋怨道:“哎,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却被这跟屁虫跟着,百般不自在。到让崔兄你见笑了。”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绝色佳人相伴同路,我看苏兄你乃坐享齐人之福,岂会百般不在?”   苏轼一愣,这才知道崔文卿已经看穿了苏三的女子身份,心知他铁定是误会了,当下也不便解释,只得不禁报以苦笑道:“还艳福不浅了,不提也罢,先不说我的事情,咱们还是聊你的事情。”   “聊我的事情?”崔文卿一挑眉头,忽地明白了什么,苦笑道,“苏兄啊,今天你不是专程来为折昭当说客的吧?我可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绕过她。”   “哼,你想得美!”苏轼白了他一眼,笑语言道,“我认识折昭这么多年,还曾未见过她向谁服软,也没有见过她主动向谁道歉,今日我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公正立场上,与文卿兄你闲聊一番。”   “怎么,莫非你也觉得昨天我做错了?”崔文卿顿时有些不满。   “其实在下觉得,你一点也没错,但也是错了。”   “呵!苏兄说话为何变得模棱两可起来,莫非向先祖苏味道学习乎?”   崔文卿这句调笑还算有理有据。   苏轼的先祖乃唐朝宰相苏味道,此人仕途顺利,官运亨通,做宰相前后长达数年之久,却没有多大的功绩。   而且苏味道老于世故,处事圆滑,常对人说:“处事不欲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模稜以持两端可矣。   而模棱两可这个成语,便是因此人而发明出来的。   面对调侃,苏轼哑然失笑,言道:“哪能呢!昨夜崔兄之所以是对的,在于你是作了一个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面对别人的欺凌,好男儿自当愤然而上,面对挑衅毫不退缩,说你错了,是因为司马唐和谢助教背后的势力太过厉害,今后你若是考取科举,只怕会更加困难麻烦,昨夜阿昭正是因为担心此事,才说你不够忍让,她也是为你着想而已。”   崔文卿认真的想了想,这才恍然醒悟了过来,摇头失笑道:“司马唐谢助教了得又是如何,在下向来快意恩仇,随心所欲,若面对挑拨当那缩头乌龟,这人不活也罢,说起来,昨晚你也是非常冲动,怎么现在还说起我来了?”   听到后面那句话,苏轼微微有些脸红。   昨夜回去的时候,他便被小妹言语教训了一顿,不过即便如此,心内依旧没有半分后悔。   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在那种情况之下,若是隐忍退让,他何能咽得下心内的恶气,就如崔文卿所言,岂能做那缩头乌龟!   心念及此,苏轼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恩相面前大是推荐崔文卿,免得他因司马唐和谢助教的打压,从而断送了科举之路。   “文卿兄之言大是,但站在阿昭的立场上,也并没有过错,其实根据阿昭今日所言,原本你们之间的矛盾,她可以转圜斡旋解决,只是当时你坚持不听而已。”   崔文卿轻叹出声道:“苏兄啊,我崔文卿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躲在女人身后,让女人解决事情像什么话?不管怎么说,做了就是做了,我也不会因此后悔。”   “那你不准备给阿昭道歉?也不准备回去?”苏轼含笑一问。   崔文卿点头道:“除非她亲自前来给我道歉,否者我就一直呆在这里,”   “哈哈,文卿兄真乃可人!居然一点也不怕折昭女魔头,在下实在佩服。”苏轼抚掌一笑,端起茶盏笑言道,“来来来,咱们喝茶。”   崔文卿依言端起茶杯,与他手中茶杯重重碰在了一起。   ※※※   洛阳皇城,殿阁巍峨,金碧辉煌,高高的宫墙殿脊遮住了黄昏夕阳光芒,层层叠叠的宫殿楼宇如高山峡谷,使尚书省各个庭院都笼罩在深深的幽暗之中。   放衙时间早就已经过去,官吏们也是走得七七八八,唯有尚书令王安石的公事房内依旧有悉悉萃萃的声响传来,显示着还有人在其中忙碌。   王安石的公事房并不算大,一排几乎占据了北面墙的书架,架上的书卷书籍摆放得非常的整齐。   房间居中处有一张宽大厚实的红木案几,上面摆放着一块青铜赑屃镇纸,一方唐三彩笔筒。   房内最是醒目处设着一个铜壶滴漏,显然屋子主人有着很强的时间观念。   此刻夕阳西下,残红如血,王安石正站在窗前细细的品读着一张书信,神情隐隐有着几分不同于往日严肃凝重的兴奋。   这封信是今天午后刚送到尚书省的,也是前去府州公干的苏轼送来的第一封书信。   待收到书信之后,向来勤政敬业的王安石甚至不惜放下了几件较为紧急的公务,脸上隐含期盼的拆开了信封,开始认真阅读信内内容。   然刚大概浏览一遍,王安石就露出了震撼之色,其后又细细阅读,震撼之色更是转为了止不住的兴奋。   其后他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在房内来回踱步思忖,一时之间竟是高兴得不能自持,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知道,这件困扰朝廷多日的大事难事有了一个非常妥善的解决之道,而且苏轼心中还有一个更是大胆的提议,使得他更觉心潮澎湃,振奋不已!   及至过了许久,王安石才拊掌长叹道:“希文先生诚不欺我,这崔文卿当真是一个鬼才也!如此磐磐大才却不为朝廷所用,也实在太可惜了。”   心念及此,王安石稍事思忖了片时,打定主意之后,便整理官衣带上幞头官帽,步履轻捷的朝着内廷而去。   夏日天长,待王安石离开尚书省的时候,正是夕阳坠落西山,漫天晚霞渲染天际之时。   他也没有乘着步辇,就这么连续穿过应天门、永泰门进入内廷,又从东面宫道绕过了含元殿,大齐皇帝的寝宫宣武殿已是出现在了眼前。 第三五四章 名声传宫廷(二)   王安石轻车熟路的登上了九级殿阶,行至门前对着守候在此的黑衣内侍拱手言道:“本官王安石,求见官家,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王安石本就是宣武殿的常客,那黑衣内侍倒也见怪不怪,他颔首一笑,拂尘一扬尖声言道:“请王相公稍等,咱家这就进去禀告官家。”言罢,转身进入了宫殿之内。   王安石也不着急,负手站在台阶上望着天边灿烂的晚霞,心内斟酌着待会觐见的言辞。   很快,黑衣内侍就一溜碎步的小步走出,笑道:“王相公,官家有请。”   王安石轻轻颔首,衣袖一甩大步走入宫殿,行至殿中便对着北面御座深深一躬,亢声言道:“臣尚书令王安石,见过官家。”   北面御座上传来一个平稳厚重的男子嗓音:“恩师不必多礼,来人,赐坐!”   很快,便有小内侍搬来了一张绣墩,请王安石落座。   王安石拱手致谢,落座在了绣墩之上,目光也看向了高坐在御座上的大齐天子陈宏。   陈宏年过三十,正是精力旺盛,体力充沛的中年时期。   他头戴一顶纱罗直脚幞头,身穿绣有龙纹的赭黄色圆领袍服,腰系玉装红束带,脚蹬黑色翘头履,相貌英伟,脸膛刚正,眼睛很细很长,为陈氏独有的丹凤眼,鼻梁高挺,嘴角厚阔,颌下短须,威武中透出刚毅英健与从容镇静。   见到恩师王安石,陈宏脸上泛出了几丝笑意,也没有率先开口言及正事,笑盈盈的言道:“想来恩师还没有晚膳吧?要不就留在这里与朕一道用膳如何?”   王安石心知今日商议内容只怕耗时颇久,当下也不推辞,拱手言道:“多谢官家赏赐,臣自当奉命。”   陈宏颔首一笑,吩咐内侍捧来了晚汤。   王安石有些奇怪天子晚膳为何竟会变得如此简单,但此刻不便多问,只得压下心头疑惑慢慢喝下晚汤,顿觉周身上下冒出微微细汗。   然而陈宏却是有些食不甘味,他放下玉碗轻叹一声,言道:“朕每每想到江南道灾民尚未得到较为妥善安置,许多百姓忍饥挨饿的时候,便食不甘味,故此一再缩减内廷用度,晚膳也改作了晚汤,希望能够多多节约钱财,以便赈灾。”   王安石恍然大悟,真心实意的赞叹道:“官家心系灾民,仁爱无双,真乃朝廷之福,社稷之福啊,其实不瞒官家,今日老臣求见,便是为灾民安置一事而来的。”   闻言,陈宏勉力一笑,颔首言道:“不知恩师有何高见,朕自当聆听。”   话虽如此,然陈宏心内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盖因朝廷已经多次举行朝议,专门商量江南道灾民安置等问题。   然总的说来,却是问题较多,办法较少,钱财更是匮乏,使得赈灾之事一拖再拖。   好在前不久朝廷发行福利彩票,倒也极大的缓解了赈灾资金上的压力。   王安石微笑开口道:“说起来,这并非是臣的高见,而是府州崔文卿的见解,臣觉得非常不错,故而前来求见官家,特地禀告。”   “崔文卿?”陈宏眉头一皱,想了半天,闷闷问道,“谁也?”   王安石捋须笑道:“就是那个福利彩票啊!”   “哦哦哦,你说他啊!”陈宏顿时一阵恍然,哈哈笑道,“朕知道,振武军大都督在折昭的夫君对不?据说还是科举落地秀才。”   “对,正是此人。”   “呵呵,恩师啊,你怎么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有兴趣呢?”   “官家有所不知,前不久希文先生曾专程来信,向臣推荐崔文卿的才华,臣不敢大意,故而令翰林院知制诰苏轼前去府州调查了解。”   “什么,希文先生居然专程来信推荐那崔文卿?”闻言,陈宏顿时面露惊讶之色,显然觉得非常吃惊。   要知道希文先生可是先帝最为倚重之肱骨,在当年齐军梁河大败之时,范仲淹更是力挽狂澜,拯救了几乎摇摇欲坠的大齐江山,被誉为绝代名臣。   即使范仲淹目前已经挂冠致仕而去,但他在朝野内外的影响力也是非常巨大的,甚至就连如今的宰相王安石、司马光,对范仲淹已是钦佩不已。   没想到范仲淹居然专程来信推荐一人,实乃令人难以置信。   王安石轻轻颔首,言道:“根据苏轼回信所言,一日他与崔文卿谈及江南道水患赈灾之事,崔文卿丝毫不觉为难,略加思忖便说出了一则‘异地安置’之法,苏轼当时便惊闻天人,连忙回信回报微臣,微臣刚才左思右想,觉得这异地安置之法非常不错,所以才前来向官家你禀告。”   “异地安置之法?”陈宏一双丹凤眼顿时就亮了起来,急不可耐之下,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急声询问道,“不知何为异地安置?”   王安石略一沉吟,出言道:“崔文卿所谓的异地安置,是因府州多荒芜田地,多军债资金,却又人口稀少,而江南道因受灾之故,田地毁灭,房居不在,灾民人满为患的现状,所采取的两地互补之法,根据他的建议,可迁一部分江南道灾民前去府州安家落户,沿途以及安置所有开销,均由振武军大都督府以及其所管辖的府州、麟州、隩州、丰州财政负责,不花朝廷一文钱,如此一来,既可解决江南道灾民人满为患,不得安置的问题,二来也可以充实府州、麟州、隩州、丰州人口,可谓得到双赢。”   陈宏细细琢磨半响,猛然重重一拍御座扶手,颔首言道:“此计确实不错,没想到这崔文卿竟是如此了得,能够想到如此妙计。”   “官家所言不错。”王安石点头表示肯定,言道,“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目前明教在江南道一带为祸甚烈,蛊惑无知灾民更是无数,若不能得到有效控制,说不定江南道还会产生不小的动荡,如果朝廷能够采取这种异地安置之策,可谓是一种釜底抽薪之法,臣建议可在深受明教势力影响的江南路睦、歙、婺、越、台、括六州抽调灾民前去安置,减轻明教之祸。” 第二五五章 君臣盘算   大殿之内,青烟缭绕,喁喁之声不断。   一听王安石之言,大齐天子陈宏倍感振奋,连连颔首沉思不语。   这明教又称为摩尼教,乃是发源于波斯的一种教派,在大唐初年经西域传入中土,其后生根发芽,盛行于江南一带,在民间颇有教徒。   不过这明教并非是一个安稳的教派,常常成为农民起义的工具,如唐高宗初年在江南道所发生的陈硕真起义,就是利用明教教徒为根基,引发的叛乱。   到得唐玄宗朝,西平郡王陆瑾以明教“本是邪见,妄称佛教诳惑黎元”为由,对明教大肆打压,摧毁摩尼寺无数,使得明教从公开传教渐渐转为了地下。   大唐盛世延绵数百年,明教无以作为,然经过大唐末年的战乱,明教却暗地里发展壮大,在江南道为祸甚深,根据传言,其忠实信徒可达十万人,势力庞大实在可见一般。   如今江南路水患刚刚平息,明教便借此在江南道大肆发展信徒,朝廷自是引为心腹大患。   故此当王安石言及可以以被明教为祸甚深的州郡灾民前去安置,自是对明教一种非常大的打击。   思忖半响,陈宏很快就想到了几点不足,沉声言道:“恩师,此计固虽不错,然却是针对问题解决问题,目光还是不够长远,第一,若迁移江南道灾民前去府州边地,若是灾民水土不服,该当如何?第二,还有冒然开垦府州田地、增加人口、只怕西夏、辽国会更会觊觎府州之地,若是将来两国打草谷,府州首当其冲;第三,强迁江南路百姓前去府州,逼迫他们离开家乡故土,只怕会弄得怨声载道,这些问题敢问恩师可有良策?”   闻言,王安石在心内暗赞一声“圣天子聪慧”,满是欣慰的言道:“官家之言大是,对于官家所提出的第一点,臣觉得对于灾民来说,缺衣少食之际当以活下去为主要目标,的确,灾民前去府州后,肯定会有人因水土不服而患上疾病,特别是一些老人,更会如此,但两权相害取其轻,比起留在江南道等死,前去府州至少还有活下去的生机。至于第二点,西夏辽国觊觎府州久矣,狼子野心始终未灭,不管府州穷也罢,富也好,两国都不会放弃入侵府州的念头,当此之时,臣觉得正可以利用江南道灾民前去开垦府州良田,充实军粮,而振武军也可在灾民中遴选兵员壮大振武军,巩固边防,打败一切来犯之敌。”   听到这里,陈宏眉头微微一挑,满是忧虑的轻声言道:“恩师啊,原本三万人的振武军,目前已是不低于五万人,若在扩大振武军的兵员编制人数,这……合适吗?”   王安石心知历来在外领军大将,均是朝廷心腹大患,特别是如折家这种手握大军,几乎是世袭罔替的尚武大族,更是如此。   然只因为当年太祖皇帝率军攻打太原,与折氏达成归顺协议,才换来折家出兵相助,故此折家一直延续大唐之时受封的振武军节度使威风不减,成为了大齐军事编制中的一个另类。   心念闪烁几番,王安石拱手言道:“官家,折氏以前本就是云中大族,尚武善骑,族中子弟更是弓马娴熟,乃对付北方草原异族的坚实力量,唐朝西平郡王陆瑾以折氏镇守云中,正是出自这一点考虑,数百年以来,折氏对朝廷均是忠心不改,即便是大唐末年局势动荡,也是镇守府州麟州固守边疆,匹马未曾越过黄河前来中原争霸,他们的忠心在当前,毋庸置疑,而扩充振武军,正可以抵御西夏辽国。”   陈宏想得半天,轻叹道:“看来也对,对了,敢问恩师第三点良策?”   王安石捋须笑道:“至于第三点,官家,三皇五帝之时,我汉人全都聚集在两河之地,以此为家,如今汉人种群已经西抵西域,东至大海,但凡种种,何曾不是移民所致,故此第三点只要处理得当,那就不用担心。”   陈宏颔首定策道:“那好吧,就照恩师所言去做,还请恩师立即与折昭商议,决定异地安置之法。”   “臣遵旨。”王安石霍然起身,拱手言明。   其后,他本想再向陈宏禀告苏轼所言的那银票之事,但因苏轼在信中也对银票解释得不太清楚,王安石心念一番,决定还是缓缓再说,用不着当即禀告。   商量完正事,王安石轻叹言道:“官家,这崔文卿三番两次颇有奇策,由此可见此人才华实在不低,堪称治国良才,若能为朝廷所用,也算是朝廷之福。”   陈宏点头笑道:“是啊,不过……”说到这里,笑容却是莞尔无奈,“此人居然连科举都无法通过,即便朝廷想要用他,也是非常麻烦。”   王安石点头一叹,他实在想不明白,苏轼在信中提及此人文才学识均是不差,为何却未通过科举,实在令人费解。   陈宏想了想,笑道:“若是恩师缺人想要用他,倒是可以以流外官之法令他入仕,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是愿意,朕直接下旨便是。”   王安石听得怦然心动,思索了半响,却还是忍不住摇头道:“此乃杀鸡取卵之举,流外官终非士子正途啊!臣觉得还是要让崔文卿由科举进入仕途为妥。”   所谓流外官,是指并非通过科举,而是直接从优秀吏员中拔擢的官员,这其中还包括了一部分捐纳官。   流外官固然可以令白身之人立即进入官场,然依照大齐律法,流外官毕生都只得担任六品以下官职,而始终无法位列高官序列。   也就说崔文卿如果不经科举从流外官入仕,不管他再是努力,再是能干,此生都无法担任六品以上的高官。   既然王安石觉得崔文卿乃是一个不错的人才,就必须通盘考虑,谋划周密,故此才拒绝了这个诱人的提议。   陈宏想想也对,轻叹道:“若是如此,那朕也没办法了,只能请他通过科举入仕。” 第二五六章 租赁房屋   王安石心内却有一计,对着陈宏深深一躬,言道:“官家,老臣有一事相求。”   “恩师何须如此,有事但说无妨。”陈宏连忙虚手相扶。   王安石正容言道:“老臣素闻落雁郡主才华横溢,教学有方,年纪轻轻便已是国子监国子丞,更为朝廷集贤殿大学士,若是郡主能够施以援手,亲自出面教导崔文卿一段时间,相信崔文卿就能顺利通过科举,并取得不错的名次。”   陈宏斟酌半响,轻叹道:“既然是恩师之请,那改明儿朕给落雁郡主说说,不过你也应该知道落雁郡主对学子要求甚严,若那崔文卿不入她的法眼,朕也是没办法。”   王安石也知道落雁郡主的为人,颔首道:“只要官家愿意开口,相信落雁郡主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   陈宏笑了笑,随即有些不解的问道:“恩师,没想到你对这崔文卿还真是不错,居然亲自开口请求,让朕找落雁郡主相助。”   王安石笑叹道:“官家,老臣虽则与这崔文卿素未谋面,也非亲非故,但其人所展现出来的才华,却是令老臣刮目相看,老臣觉得人才不仅仅是要发现,更重要的是在于培养,只要他崔文卿才德兼备,又认同变法理念,老臣就会不遗余力的推荐他。”   陈宏心知自己这位老师可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颔首笑道:“朕相信恩师的眼光,不过就是不知道崔文卿可否认可目前的变法?”   王安石笑道:“根据苏轼的试探,崔文卿倒是对变法甚是赞同,而且此人思想前卫,想法大胆,不论是发行军债国债,还是发起福利彩票,亦或是如今的异地安置,均是打破陈规久俗之创举,而且老臣还有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陈宏好奇追问。   王安石面泛古怪之色的笑言道:“老臣感觉此子想法太过超前,和他相比,似乎他才是变法派,而老臣则为守旧派,变作了如司马丞相那般的人物。”说完不仅更是失笑。   陈宏微微一愣,紧接着忍俊不禁的大笑了起来,两人笑声久久在大殿回荡不止。   ※※※   六月炎热,流金烁火,整个府谷县如同一个蒸笼,让人止不住汗如雨下。   宽阔的长街上,可见行人来去匆匆脚步飞快,每个人面上都是带着一丝亮晶晶的汗迹,更有辛勤劳作者挥汗如雨,累得呼哧呼哧的喘息不停。   便在此时,一阵娇笑声忽地掠过了长街,可见正有十多个彩衣女子结伴而至,彼此之间说笑不断。   她们个个年纪轻轻,决然没有超过双十,青春靓丽,姿容出众,特别是走在最前方那个黄衣女子,更是明目皓齿,容颜绝色,当真犹如天人。   此等靓丽的风景刚一出现,顿就吸引了长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在见到这些美貌女子浅笑走过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心中的烦闷感不约而同的为之消散,竟是变得赏心悦目了起来。   更有甚者,已是认出这些女子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维密娘子,回想起她们在表演台上的精彩走秀,全都忍不住一阵轻轻喝彩之声。   在维密娘子的簇拥之下,崔文卿手拿折扇和苏轼笑谈不止:   “文卿兄啊,整整十五天,你都没有踏入折府半步,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佩服你的勇气呐。”   “呵呵,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即便是折昭,对我亦是无可奈何。”   “不过更让在下为之佩服的是,今日文卿兄竟然如此大张旗鼓的带领维密娘子们前来寻找金屋藏娇之地,且丝毫不顾及阿昭的感受,也不知道阿昭知晓之后,会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话到此处,崔文卿翻了苏轼一个白眼,这才笑道:“管她怎么想,只要她一日不肯服软,小爷我就跟她这样耗下去了。”   听到此话,苏轼更是为之失笑。   说起来,他还真有些佩服崔文卿的勇气。   那夜因与司马唐决斗之事,被折昭责怪一番之后,崔文卿居然丝毫不顾自己的赘婿身份,就这么气咻咻的离开大都督府,前来服饰店居住。   而且今日还带着一群美丽的维密娘子招摇过市,前去寻找居住的府邸,可谓一点也没有惧怕折昭的意思。   这几日,一直在大都督府居住的苏轼更是很明显的感觉到,折昭美艳无比的娇靥似乎冷然阴沉了不少,心情更是欠佳,不用问也是因为崔文卿的缘故了。   能够把国子监女魔头折昭逼成这种模样,崔文卿着实有着几分让人钦佩不已的本事。   正在苏轼微笑思忖之际,吴采尔已是拉着崔文卿的胳膊指着前方一片府邸笑吟吟的言道:“公子,奴家所看的就是这片府邸,不知你觉得如何?”   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长街行至此处已是不见店铺,一面白色的围墙连接而起,蔓延大概十来丈的距离抵达街口。   围墙居中处开着一扇算不上气派的大门,门前石阶三级,大红木门镶嵌着整齐铜钉,门前还悬挂着两个红色灯笼,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不休。   站定观望了一番环境,崔文卿颔首笑道:“这座宅子虽则位于闹市长街,然却在街口,倒也闹中取静,十分不错。”   吴采尔含笑言道:“公子,此宅主人乃是外乡人士,很少返回府谷县居住,故此他才决定将府邸外租,价格也还算公道,一年只需要三十两银子。”   对于崔文卿来说,一年三十两银子不过九牛一毛,根本毫不在意,含笑着与众女进入宅中四处参观,其内有跨院四间,更有假山、有水池、有修竹,有凉亭,环境也是十分优美。   参观一圈,维密娘子们叽叽喳喳议论不止,均是对府邸甚为满意。   崔文卿综合所有人的意见之后,颔首笑言道:“既然大家都觉得可以,那咱们就租下便可,如此一来,所有维密娘子均有安身之处,而我也可以在府谷县多一个落脚之地。”   话音落点,吴采尔等女均是欢呼雀跃,高兴不已,当即就与府邸主人签订了租赁合约,租下了这片府邸。 第二五七章 折昭的烦恼   午时,众人已快要乔迁新居为由,寻得一处酒肆小酌。   有诸多美丽的维密娘子侍酒,加之今日苏三并没有同路而来,苏轼自然与崔文卿开怀畅饮,一坛凌冽的剑南烧春下肚,两人的脸上均是飘上了一丝红色。   酒酣耳热之际,苏轼忽地轻轻一叹,收敛笑容认真开口道:“文卿兄,再过几日,在下便打算返回洛阳了。”   崔文卿闻言一惊,讶然言道:“那日听都督娘子说过,苏兄不是还要前去边关了解形势么?为何这么快就走了?”   苏轼笑叹道:“洛阳公务繁忙,实在不容拖延,昨日安石丞相更是亲自来信,让我处理完一切之后尽早回去,故此,也只能决定离开了。”   “准备多久走?”   “若无意外,大概是后天。”   崔文卿微微颔首,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了依依不舍之情。   说起来,他虽则与苏轼认识不久,然却感觉已是交情莫逆。   苏轼为人光明磊落,豪爽仗义,虽则为文人,却丝毫没有一点迂阔之气,与之相交如饮美酒,不觉自醉。   能够与这样的高才逸士成为好友,特别这个人还是名震古今的苏轼,崔文卿在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小骄傲的。   故此听到苏轼将要离开的消息,他自是感觉不舍。   轻轻一叹,崔文卿亲自为苏轼斟满了杯中美酒,举起酒杯镇重其事的言道:“苏兄此去,你我再见只怕要在数年之后了,这一杯酒权当为苏兄践行,还望苏兄不要忘记崔文卿这个朋友。”言罢,一饮而尽。   苏轼微微一笑,也是举起酒杯饮得干干净净,心内却有着一份不能对崔文卿言及的秘密。   昨日,王安石的回信抵达府谷,对崔文卿所提出的异地安置之法大是褒奖,更提及就连官家,也非常认可这个主张。   王安石更在信中毫不避讳的言道,如果崔文卿能够考取科举进入仕途,必定能够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   故此,王安石请求官家特意找到了集贤殿大学士、落雁郡主陈宁陌,让她能够收崔文卿为学生,研习五经六义,以便备战明年的科举考试,据说陈学士已是同意了下来。   陈学士本就是苏轼在国子监时候的儒学老师,她的本领苏轼在清楚不过了。   只要拜在陈学士门下认真专研学问,苏轼相信崔文卿科举及第自是手到擒来。   而且以陈学士的雷厉风行,邀请书函只怕会很快送到府谷,故此崔文卿前来洛阳的日子指日可待,两人再见更不再是难事。   只不过,这些事情却不能对崔文卿说明,更不能透露出安石丞相对崔文卿的重视,苏轼也只能将这些心事压在了心底。   笑了笑,苏轼正容言道:“总归一句话,在下期盼文卿兄能够尽快前来洛阳,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在把酒言欢。”   崔文卿哑然失笑道:“好吧,那到时候在下再和苏兄一聚,不过等我前去洛阳之时,可不止苏兄你一人想念我啊。”   一听此话,苏轼瞬间明白了过来,嘴角溢出丝丝冷笑:“你说司马唐?虽则为贵胄子弟,但也是文卿兄你的手下败将而已,不足为道,况且,你乃杨文广外孙女婿,那老头儿出了名的护短,是绝对不会坐视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的,即便是司马光,也是不行。”   崔文卿早就听说过杨文广的大名,更对这位杨家将家主心存敬意,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能够放心了。”   ※※※   此时此刻,在府谷县外的振武军中军大帐,折昭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感觉。   自从午时收到了政事堂的文书,那双颇有英气的柳眉就一直没有舒缓过。   文书乃是尚书令王安石亲自拟就。   这封劳烦秉笔丞相亲自动笔而书,且非出自他人之手的公文,一看就不是那么简单,不用问也是为了协商大事。   折昭思来想去,最近府州能够让王安石这样高度重视的事情,肯定是“异地安置”莫属。   果然,当看罢第一眼,所言所语的便是“异地安置”之策。   王安石在公文中对折昭上奏的“异地安置”之策大加赞赏,言及是为解决江南道水患的一个重大举措,经过朝廷朝议讨论,立即得到了群臣们的一致拥护。   主要负责救灾事宜的计相韩琦,更是直截了当的当殿认为“异地安置”之法乃是开天辟地的创举,可谓救灾救济的奇思妙想。   说起来,历朝历代大灾之后移民不是没有过,但却是朝廷出钱出粮,将灾民迁移到其他地方安置。   如此之法,后遗症颇多。   一是朝廷费钱费粮,开销甚大;二是灾民离乡背井,怨声载道;三是移民安置地动荡不休,治安转坏。   这些问题均是限制实施移民之策的主要因素。   然朝廷没想到这振武军大都督府却是了得,家底也甚是丰实。   竟然不要朝廷花费一文钱,就提议迁移灾民数十万前去府州,不仅壮大了府州的人口,更可开垦出良田无数,确保兵源无数,更对维持边地的安稳,巩固朝廷的统治,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可以说,“异地安置”乃是朝廷应付江南道救灾的又一良策,其作用不下于福利彩票之下。   故此,官家当殿下诏奖掖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并赐黄金一千两,绫罗绸缎五百匹,统帅甲胄一套。   对目前捉襟见肘的朝廷来说,官家能够从自己的天子私库中拿出如此丰厚的封赏,可以说是非常难得。   目前,朝廷已经下发公文前去江南路,第一批灾民即将登船从大运河北上,由水路转陆路,直达府州。   对府州来说,当前不仅面临江南道灾民接受事宜,更要准备相应资金,还要开始着手建立第一批安置村庄,可谓责任重大,任务艰巨,事情繁琐。   折昭乃是武将,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擅长,她一来准备召集各地刺史前来商量对策,二来也想听听想出“异地安置”之策的崔文卿的意见,以便做出正确的决策。   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却与崔文卿尚在冷战当中。 第二五八章 荷叶失踪   整整十来天,崔文卿都没有踏入家门半步,不用问,也是对那天晚上的争吵耿耿于怀。   折昭性情刚烈,心高气傲,那是断然不会向崔文卿道歉,况且争吵之事也非她的过错,故此事情就这么僵持了下来,两人谁也不肯率先服软。   然大事当前,灾民接收再即,需要崔文卿以及他所领的河东银行配合出力,总不能因为个人意气用事,从而耽搁朝廷大事。   想到这里,折昭还是决定返回府谷找崔文卿一谈,不管怎么说,他那河东银行乃是振武军出资所设,两人不谈私情,谈公事总行吧!这并非是自己变相的向着他道歉!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折昭起身唤道:“来人。”   少顷之后,穆婉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拱手问道:“不知大都督有何吩咐?”   折昭微微踌躇了一下,开口断然言道:“小婉,备马陪本帅返回府谷,另告知崔文卿明日前来府州刺史府商议公事。”   一听此话,穆婉顿时就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言道:“大都督准备见崔文卿?这个时候?”   闻言,折昭耳根微热,似乎深怕穆婉误会,连忙解释道:“非是私事,而为急需商量的公事。”   穆婉恍然颔首,犹豫了一下,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对了,”折昭想起一事,问道,“本帅让你派人监视崔文卿的每日行踪,可知崔文卿今日所在何处?”   “大都督,”穆婉本就在纠结是否应该如实禀告,此际听到折昭问及,只得老老实实的开口道,“今天姑爷带着一群维密娘子前去城内租赁府邸,其后与苏轼一道前去酒肆用餐,探子回禀的时候,他们尚在喝酒之中。”   没想到崔文卿竟是与那些美艳动人的维密娘子在一起,折昭娇靥上的光彩不知不觉阴沉了些许,冷冷一句“这个浑球!”,抓起案几上的马鞭,出帐而去。   快马返回府谷县,折昭径直回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   刚走入正堂落座,便看见府中管事大步赳赳而来,拱手言道:“二小姐,老奴有事禀告。”   这位折府管事姓王,乃是侍奉了折家三代的老人,更是看着折昭长大的前辈,在府中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折昭对他也是甚为尊重。   在折昭领军征战,亦或是居住军营的时候,均是由这位王管事负责操持振武军大都督府的一切事宜。   闻言,折昭微微颔首,问道:“不知王叔有何事情禀告?”   王管事沉声言道:“二小姐,伺候姑爷的丫鬟荷叶,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有回府了。”   折昭心知王管事对府中的仆役丫鬟们管理甚严,不许他们在外过夜留宿,荷叶整整两天一夜没有回府,自然是坏了规矩。   不过,折昭却猜想出了荷叶的行踪,略带苦笑的言道:“那个丫头该不会是陪着崔文卿,一道前去服饰店居住了吧?你可去服饰店询问过?”   王管事正色言道:“老奴问过苏公子的书童苏三,昨天以及今天,荷叶都不在服饰店当中,自然也没有与姑爷在一起。”   听到这里,折昭的神情这才渐渐凝重了起来,问道:“那崔文卿可知此事?”   “目前还不知道。”王管事如实回答。   折昭斟酌半响,心知荷叶对崔文卿的重要性,看了看外面行将落日的天色,霍然下令道:“你即刻把这件事告知崔文卿知晓。”   “老奴遵命!”王管事拱手领命,转身快步而去。   ※※※   “你说什么,荷叶失踪了?”刚回到服饰店,崔文卿就听到王管事所带来的消息,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   王管事颔首言道:“启禀姑爷,荷叶在昨日上午出门之后,就没有返回大都督府,起先老奴还以为她与姑爷同在服饰店,故此也没有太多留意,然而今天恰好苏公子的书童前来梅苑寻找荷叶,老奴才知晓荷叶并没有与姑爷你在一起。”   崔文卿愣怔半响,脸色竟是越来越难看了,一股罕有的心慌之感从心底蔓延而出,使得他心跳也止不住加快起来。   站在他旁边的苏轼略微沉吟,询问道:“这小丫鬟会不会是到亲戚家去了?”   崔文卿仿若触电般浑身一震,扯开嗓门对着店铺内猛然大喊道:“何老丈,你快快出来。”   此时何老丈正在店铺内收拾东西,听到崔文卿有些变了声调的呼喊,心内在奇怪之余,连忙快步而出,张口便问道:“不知姑爷唤小老儿有何吩咐?”   崔文卿脸色焦急,直截了当的出言道:“府中来人说荷叶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有回府了,你可知道她在何处?”   何老汉一愣,言道:“没回府?不可能吧,除了家里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府,她还有何处可去?”   “你在府谷县可还有其他亲戚?立即前去问问。”崔文卿额头冒出了点点细汗。   何老汉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得差点哭了出来:“没有啊,小老儿在城中没有任何亲戚朋友,荷叶也不可能到其他人家中居住,彻夜不归,姑爷,她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闻言,崔文卿只觉透骨的寒凉从脊椎处蔓延而出,霎那间竟席卷了全身。   他知道荷叶是一个非常娇憨老实的丫鬟,在没有告知府中管事以及他崔文卿的情况下,断然不会彻夜不归不知去向。   而且何老汉在府谷县没有其他亲戚,这就说明荷叶也不可能到其他人府中去居住,此番种种进行推测,荷叶必定是失踪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眉头紧锁,面沉如水,心内满是焦急,而此时此刻,也只有一个人能够相助他寻找荷叶,尽管崔文卿还有些耿耿于怀,放不下颜面,但在荷叶的安危面前,这些东西显然都是微不足道的。   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崔文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王管事问道:“管事,大都督可在府中?”   王管事颔首言道:“二小姐刚回府中不久。”   “那好,我现在就回去见她。”崔文卿连连点头,又对着何老丈言道,“老丈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会将荷叶找到的。”   何老汉惶恐不安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崔文卿快步去了。 第二五九章 道歉   回到大都督府,崔文卿直入朝阳楼面见折昭。   “你说……崔文卿已经回来了?”   听罢穆婉的禀告,折昭放下了手中捧着的兵书,站起身来,绝美的俏脸上闪动着丝丝惊讶之色。   穆婉深知折昭与崔文卿争吵之事,也对两人之间的冷战心知肚明,苦笑言道:“是,不知大都督是否愿意见他?”   折昭长吁一口气,似乎平复了一下心境,淡淡吩咐:“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崔文卿大步匆匆而入,拱手便焦急言道:“大都督,听闻荷叶整整两天一夜没有回府,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大都督能够施以援手,出动大军寻找荷叶。”   闻言,折昭的视线从兵书上移开,望着眼前面泛焦急之色的崔文卿,不知为何,心内涌出了一种莫名的感受。   崔文卿的性子她也算清楚,绝对是一个死要面子,不肯主动向别人认错之人。   自从那夜她与崔文卿争吵之后,崔文卿更是连都督府也没有回去,就这么在外面居住了十来天,要他道歉,似乎比登天还难。   然没想到今日得知荷叶失踪的消息,崔文卿居然就这么回来了,且丝毫不顾颜面开口请求,实在令折昭大感意外。   原来那个娇憨可爱的小侍女,竟在他崔文卿心中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重要到能够让他服软相求,且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想到当初他为了荷叶,甚至还忍怒含怨的留在折府,答应对付折惟本的要求,折昭心内涌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更有淡淡的失落感经久不散,使得她那双好看的黛眉不禁轻轻蹙起,隐隐有着几分不被人察觉的幽怨。   见折昭神情微怔,黛眉紧锁,崔文卿以为她还在为那夜争吵之事而生气,不由正容言道:“我知道大都督对我还在气头上,然荷叶毕竟乃是都督府的侍女,眼下说不定会遇到危险,常言人命关天,还请大都督能够以大事为重,有什么矛盾恩怨,待找到了荷叶,咱们再解决,不知你意下如何?”   折昭恍然回过神来,明白崔文卿误解了他,轻叹一声开口言道:“时才王管事去服饰店通知你的时候,本帅已经下令振武军中军主将黄尧率一千军卒前来府谷,相信最多半个时辰,大军就会抵达府谷县外,另外本帅也已经令府谷县王县令封锁四门,并带领武侯衙役不良人挨家挨户寻找荷叶,你且安心便是。”   听到此话,崔文卿不禁精神一振,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来大都督早有安排,倒是在下多虑了。”   折昭轻轻颔首,口气依旧如刚才那般平淡如水:“就如你所言,荷叶毕竟乃我振武军大都督府之人,本帅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此话听在崔文卿耳中,这才让他真正放下心来,有折昭出手相助,寻找荷叶自然要容易许多。   唯有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穆婉才知道,府内区区一个女婢,对折昭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更别提还出动大军前来寻找,折昭所作的一切,完全都是看在崔文卿的面子上。   只可惜崔文卿根本未能体会到折昭的苦心,而折昭也不会实言相告。   这两个人啊……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心念及此,穆婉不仅轻轻一声叹息。   正事商量完毕,气氛陡然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当中。   回想起那夜的争吵,崔文卿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感觉,似乎如芒刺背,站在厅内也是百般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正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开溜,忽见折昭已是移目兵书之上,故作云淡风轻的言道:“若有消息,本帅会令人前来服饰店通知你的,你且去吧。”   闻言,崔文卿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巴却是欲言又止,正要颔首告辞之间,突见正站在折昭旁边的穆婉对着他连连眨眼,神情满是焦急。   见状,崔文卿岂能不懂得穆婉的意思?她是要他率先向折昭道歉,从而化解这场冷战。   默然半响,崔文卿念及自己毕竟乃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心胸豁达,岂能这样小家子般的斤斤计较?   况且对于荷叶失踪之事,折昭也是非常上心,出手相助,也算给足了自己面子,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崔文卿轻轻的吸了一口粗气,忽地唤道:“娘子……”   折昭本在心情失落当儿,忽闻此言,娇躯轻轻一颤,视线转向了崔文卿,面上坚刚的线条不知不觉柔和了几分,只不过口气却带上了几分不忿之意:“你刚才不是一直唤我大都督么!”   穆婉一听此话,顿时暗道不好,生怕崔文卿会为之生气。   不意崔文卿却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的言道:“时才唤大都督,是谈及正事,这时候唤作娘子,是我有些私事想要与娘子商谈,不知娘子是否方便?”   折昭愣愣的望着他,猛然之间,一丝红晕飘上了面颊,眉毛显得淡了些许,倍显柔美之色。   她飞快转过视线,低垂着眼帘瞩目兵书,有些无措的拢了拢垂下的秀发,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语气不知不觉有些软了:“不知有何私事?”   崔文卿微微一笑,对着穆婉比了一个手势,后者恍然醒悟,笑嘻嘻的言道:“大都督,末将前去查探一下黄将军可有抵达城外,你们有话慢慢说。”言罢,竟不待折昭同意,疾步匆匆去了。   穆婉一走,折昭更是尴尬,然她好歹也是统领五万振武军的三军统帅,自然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惊慌失措,轻咳一声稳定心绪,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神情已是镇定许多,唯有娇靥上的那抹红色依旧未褪:“愣在那里作甚,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崔文卿轻轻颔首,迟疑了一下方才言道:“那天晚上的事……”话到此处,便看见折昭的柳眉猛然一挑,使得原本想要说‘两人都有不对之处’的崔文卿,改变了说辞:“是我太过冲动,误会娘子你了,着实抱歉。” 第二六零章 折昭的过去(一)   此话落点,折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崔文卿……他居然向着自己道歉?这这这,怎么回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未等折昭开口,崔文卿轻轻一叹,继续言道:“那夜回去之后,我想了很多,娘子之所以责怪我不给司马唐和谢助教颜面,也是为了今后我的科举之路着想,的确,得罪了他们,对我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从这方面考虑的话,娘子的确是对了……只怪当时我头脑发热,气愤不过之下,与娘子你争执了几句,还让娘子难过伤心,故而在这里,我要真诚向娘子你致歉才行。”   轻轻的话语响彻在折昭耳畔,不知为何,她只觉这段时间一直笼罩心田的沉沉阴霾顷刻消散,身心枷锁顿时开脱,整个人恍若冬日置身在璀璨的阳光当中,周身上下竟是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此时此刻,她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因为崔文卿单单的一次道歉,而出现这样的心境。   不容多想,折昭俏脸罕见的掠过了一丝柔色,语气更是轻柔了几分:“夫君何须如此,其实那天晚上……我也有不对之处……”   “我的不对,在于太过自以为是,苛责夫君而宽待了外人,那晚诗词雅集上,是司马唐率先向夫君你挑衅,而谢助教更是煽风点火,出言侮辱,这些我都心知肚明,夫君乃堂堂男儿,七尺丈夫,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半点火气那是不可能,对于司马唐两人的挑衅坦然应对,也是应有之事,若当时夫君你委曲求全,说不定我还会看不起你,故此……”   说到这里,折昭唇角微微上翘,恰如美艳无匹的昙花陡然绽放,露出了一个美丽笑意:“我们两人都有不对之处,以我之意,不如就此冰释前嫌为妥。”   “娘子之言大是。”崔文卿大觉满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忍不住笑道,“娘子啊,其实你还有一个最是关键的问题没说。”   “哦?何也?”折昭微露讶色,娇靥在灯烛的照耀下恍若冰雕玉砌般精致美丽。   “其实司马唐之所以要向我挑衅,很大程度都是因为娘子你的缘故,他就如那美丽骄傲的孔雀般,须得依靠开屏来吸引娘子你的主意,只要能够击败我崔文卿,一来可以在娘子你的面前展示他过人的才华,二来也可以告诉娘子你,选择在下为夫而非他司马唐,乃是你最大的错误,故此我和司马唐的关系因为你的缘故,一开始就是一个死结,根本就没有转圜缓解的机会。”   听罢崔文卿的一席话,折昭深深惊讶了:“你说司马唐之所以要对付你,是因为我的关系?不会吧,司马唐此人虽则高傲自负,但还算正直可靠,岂会这样卑鄙?”   见她依旧不明不白,崔文卿不禁苦笑言道:“娘子,在感情面前,有几人能够始终保持自己清醒的头脑呢?”   折昭一怔,默然半响,不禁缓缓颔首,神情变得有些伤感:“原是如此,没想到司马唐他居然会采取这种愚蠢方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阿昭,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夫君请说。”   “说起来你与司马唐乃是同窗好友,门当户对,交情莫逆,为何当初你却没有选择他,反倒要召我入赘了?实在令人大感费解。”   感觉到崔文卿说完此话,目光忽地变得炯炯有神,似乎想要一探究竟,折昭不禁轻声一叹,坦承直言道:“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他,而我与他也不适合。”   “那我呢?招我入赘的时候,你不是一样不喜欢我么?”崔文卿显然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询问折昭心内真正的想法。   折昭怔怔然的望着他,忽地莞尔笑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崔文卿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好吧,我也不相瞒你。”折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俏脸上的笑容露出了丝丝缅怀,“其实之所以要坚持与你的婚约,让你入赘,完全是因为爹爹的缘故。”   崔文卿有些不敢相信,哑然失笑道:“你爹?那时候你爹不是早就已经阵亡了么,难道还能左右你的想法?”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折昭嗔怪的看了崔文卿一眼,稍事整理心绪,语调略微显得有些低沉,“夫君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我们兄弟姊妹中最小的一个,但一直以来,我也是最让爹爹操心的一个,从小到大,我都如同一个男童般,整日爬树捣鸟窝,下河摸鱼虾,打打闹闹,疯疯癫癫,没有一日消停,因为时常闯祸,而被我爹猛揍,我爹也常常拿我与阿姐做比较,并说:阿昭你看看,若你有你姐姐一般知书达理,冰雪聪明,为父就不会那么操心。而我也知道,不管我如何努力,在爹爹心中都永远不比上姐姐那般出色。”   说到这里,折昭轻轻一笑,笑容恰如案上茶盏中茶水一般,略带苦涩之意:“那时候我太过幼稚,便觉得爹爹只喜欢阿姐,而不喜欢我,故此,我更是调皮捣蛋,甚是还在市井中纠集了一帮地痞少年,整日打架斗殴,称王称霸,爹爹每日忙碌完军中事务,回家还要收拾我闯下的祸事,也因为如此,我没少被镇军棍收拾,也时常在宗祠中长跪到天明,那时我便在想,或许爹爹只喜欢阿姐,根本不喜欢我,故此,我恨上了他,也恨上了阿姐……”   “后来待我十三岁时,我觉得折家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应该无所谓,于是前去国子监就学,离开了爹爹身边,而爹爹似乎也对我不闻不问,任由我恣意行事,而在国子监中少了管教,我更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常常女扮男装的逛青楼,喝花酒,整日醉生梦死,更携狐朋,带狗友,与人争强斗狠于市井,成为洛阳一霸,我知道爹爹对我非常失望,但那又如何?我折昭就是这么不知上进的人!” 第二六一章 折昭的过去(二)   话到此处,折昭眼眸中渐渐有了些许泪光,深深吸了一口粗气,朱唇情不自禁的有些颤抖:“直到那一天,还记得是秋日里的一个黄昏,数天没有回府的我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杨府,便看见所有女眷都在哭哭啼啼,外祖父也坐在案几后良久失神,叹息不止,阿姐更是哭得晕厥了过去,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从小到大看着我长大的男人,那个将我扶上马背教我骑马的男人,那个亲手教我剑法枪术的男人,已经死了,他死在了对抗西夏的战事上,在乱军之中身中十余箭而亡……”   “那一天,我感觉犹如天塌地陷了一般,整个人就连呼吸也为之停滞,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也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爹爹,而我之所以要这么调皮任性,也完全是想要让爹爹多关注我一些,可是……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看到一丝清泪从折昭眼眶中陡然滑出,滚过面颊的时候,崔文卿不禁有些慌了,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疾声道:“不要说了,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作甚!”   折昭嘴唇咬得青紫,终是长吁一声抹抹泪水,哽咽道:“也是在那一天,外祖父才告诉我,原来爹爹他一直非常关心我,还不时来信关心我的学业,更对外祖父说阿昭只要能够懂事知礼,努力上进,一定不会比任何人差。只可惜我却一直不懂爹爹的苦心,从而辜负了他的期待,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说到这里,折昭的语气渐渐坚定急促:“那时候,我便在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改掉所有劣习,努力上进,不再让九泉之下的爹爹失望,故此,当振武军群龙无首,摇摇欲坠的时候,我主动向朝廷请缨,担任振武军大都督,继承爹爹的遗志,在以后的戎马生涯之中,在急难行军当中,在惨烈厮杀中,不管再苦再累,我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因为我是折惟忠的女儿,我虽然并不优秀,但我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只为不让爹爹失望,而爹爹为我订下的婚约,我也会践行承诺,也因为不让爹爹失望。”   说到这里,折昭目光转向了崔文卿,平静而又坦然的望着他,低低言道:“所以,即便当时我非常不喜欢你,甚至还可以算得上是厌恶,但我也令人前来洛阳与你商量婚事,谁料你这家伙根本就不领情,居然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门亲事,得知你的答复后,我自然是火冒三丈,想我折昭虽非羞花闭月,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是容颜姣好,而且我还是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你这个要相貌没相貌,要地位没地位的穷秀才,凭什么拒绝我?你凭什么!”   崔文卿哑口无言,只听她继续言道:   “所以一气之下,我派人直接将你绑来了府谷县成亲,不管你同不同意,先拜了堂再说,那时候别说你满是委屈,我折昭同样也是如此。”   “而刚刚拜堂完毕,便传来辽国入侵,边关告急的消息,无可奈何之下,我也只能率军前去了边关,而将你独自一人落在了府中。”   “只是当时我没料到,折惟本父子居然这样明目张胆的加害你,乘你醉酒将你丢入了水池当中,还差点淹死,得知情况之后,我摆脱辽国大军的纠缠,结束战事而回,甚至因冒险行军,还在途中还遭到了辽人的埋伏,待到好不容易返回府中,却看见你正生龙活虎的与折继长比试,哪里有半点卧病在榻的样子,而且还说些话来气我,你可知道当时我看见你那个模样,心内真是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一脚将你踹入水池当中!”说到这里,折昭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泪痕犹在,恰如梨花带雨美得让人止不住心荡神摇,霎那间,崔文卿只觉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从心底蔓延而起,使得他整个人止不住轻轻一震,竟迷失在了折昭灿烂的微笑之中。   折昭却没有注意到崔文卿的失神,自顾自地的言道:   “你说说看,你有多么幸运,若非是爹爹的缘故,我怎会选择你……”   “没想到你却一点也不知足,时常惹我生气,还一副老子就是想要和离,想要离开折家的讨厌模样,那时候我便再想,我折昭是否因为昔日错事做得太多,老天爷才派你来到我的身边,这样欺我气我!”   ……   话到此处,折昭这才发现崔文卿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轻笑言道:“喂,怎么了?听傻了不成?”   崔文卿回过神来,心内不知不觉竟是涌出了一丝敬佩以及感动,轻轻唤道:“娘子……”   “嗯?”折昭微露疑惑之色。   “对不起。”崔文卿一脸正容,如果说,刚才的道歉尚有些不情愿,显然这次道歉更是发自内心。   折昭毫不在意的一笑,言道:“其实今晚对你讲明白一切,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打算,即便将来你我当真免不了和离,至少我能做到问心无愧,我没有辜负爹爹,也没有辜负你崔文卿,更没有辜负自己……在与你的婚事之中,我折昭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见到折昭一脸满足的笑容,崔文卿只觉心内最柔软的一处莫名悸动,轻轻笑道:“谁说你没辜负我,可是你强行把我绑来府州成亲,不管如何,你都得对我负责才行。”   折昭愣了愣,忽地轻轻一哼道:“别占了便宜还卖乖,大不了待到你我和离之后,我为你再介绍一个美貌女子,你看如何?”话虽如此,然却在心中暗暗起誓:崔文卿,若你胆敢点头应是,那你就死定了!   崔文卿哈哈一笑,摇手道:“我在大都督府吃得好,睡的好,还准备再赖上些日子,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折昭好气又是好笑,言道:“机会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以后若是再提,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放心吧,我不会后悔。”崔文卿微笑着说得一句,显然非常认真。 第二六二章 潜入深井   正在此时,一通急促的脚步声走入了朝阳楼内,竟是穆婉去而复还。   “小婉,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黄尧率军已到?”折昭站起身来,沉声发问。   “大都督。”穆婉抱拳拱手,正容言道,“时才末将遇到陈县令,言及武侯已在城北的一户人家中发现荷叶失踪当日出门所提的提篮,故此末将特来禀告。”   “什么?提篮?”崔文卿顿时色变,连忙又是一问,“那可有找到荷叶?”   穆婉摇了摇头,言道:“提篮乃是那户人家的孩童在一条小巷内捡到的,于昨日黄昏提回了家中,之所以能够确认是荷叶所有,乃是因为提篮内有振武军大都督府的物件标示,以及绣着荷叶名字的钱袋,户主当时未曾在意,待到武侯上前询问,才记得此事,将提篮交给了武侯。”   崔文卿听得心急如焚,猛然击掌焦急言道:“以荷叶的小心翼翼,断然不会随意丢弃提篮,不用问她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穆将军,那户人家现在何处?我要见他们了解情况。”   “全都已经带回了县衙,陈县令已经赶回去亲自审问。”穆婉开口作答。   崔文卿点了点头,对着折昭言道:“娘子,我现在就去县衙,告辞。”说完,举步欲走。   “等等……”折昭出言叫住了他,“还是我陪你一起前去吧,若是有什么情况,也能够及时处理。”   望着折昭美艳无匹的娇靥,崔文卿心头止不住一热,颔首道:“好,就有劳娘子了。”   行得府门上得马背,崔文卿和折昭飞马赶至府谷县县衙。   沉沉黑夜已经来临,衙门内灯烛煌煌,亮如白昼,身着绿色官袍的陈县令正高坐公堂之上,两排衙役手持杀威棒分列左右。   跪在台下的,则是身穿布衣的一男一女,且还有一个头梳总角,身穿花布衣衫的孩童。   “大都督,姑爷。”见到折昭崔文卿到来,陈县令连忙终止了问话,站起身来快步来到门口相迎。   “陈县令幸苦了。”崔文卿拱手致谢,问道,“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可有问出什么关键线索?”   陈县令摇了摇头,轻叹言道:“提篮是那个叫做王小虎的孩童所捡,又提回家中交给了父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发现。”   闻言,崔文卿面色一沉,望着那正跪在地上的孩童,沉声言道:“带上那孩子,我要到他发现提篮的那条小巷去看看。”   “好。”陈县令满口答应,连忙吩咐衙役带上了那名叫王小虎的孩童,跟着崔文卿一道出门而去。   荷叶的提篮乃是在城北一条小巷内发现的。   这条小巷连接着闹市长街,曲曲折折约莫百十丈,两边皆是府宅高高的围墙,偏僻而又幽长。   渐行渐深,走得大概三四十丈,王小虎才指着左面的一处脆声脆气的嚷嚷道:“官爷,我就是在那里发现提篮的。”   崔文卿顺着他手指方向抬目望去,可见那里是两座府邸围墙相连所形成的一个“凹”字形夹角,中间生长着一颗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最里面还有一口井沿砌得极高的水井。   霎那间,崔文卿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一个箭步冲到井边,拿着火把便朝着井内细看,却见其内黑鸦鸦一片,根本就看不到底。   折昭显然也明白了崔文卿的猜想,连忙走来俏脸神色不知不觉也变得有些凝重:“这丫头莫非是掉到井里面去了?”   崔文卿只觉手足发凉,心头乱跳,也没有理睬折昭的询问,对着陈县令吩咐道:“速速准备一条绳索,我要下井看看。”   “什么,姑爷你要下井?”陈县令闻言色变,开口劝阻道,“据说这口井乃是百年老井,里面水位也不知道会有多深,就这么下去实在太过危险了。”   折昭黛眉深蹙,长吁一口气言道:“夫君,现在已是深夜,就这么下去非常不安全,还是待到天明之后,本帅令善水军卒下井为妥。”   “不,”崔文卿坚决的摇了摇头,死死捏住井沿的双手用力之下隐隐泛白,颤声言道,“我等不及了……若是荷叶真的掉入了井中,那我……”说到这里,心头一酸,语气也不禁有些哽咽。   折昭知道荷叶对崔文卿的重要性,当初,在崔文卿掉入水池几乎快要死去的时候,是这个娇憨可爱的小丫鬟将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以崔文卿重情重义的秉性,自然愿意为荷叶舍身犯险。   折昭心知不能再劝,暗自一叹下令道:“陈县令,准备绳索。”   陈县令抱拳领命,不消片刻就令衙役找来了一根粗长的绳子。   崔文卿拿起绳索一头,在腰上围了数圈紧紧系上,另一头则执在了两名身强力壮的衙役手中。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崔文卿翻身上得井沿,作势欲下。   “夫君……”折昭心头一紧,忍不住唤出声来,瞧见崔文卿对着她报以疑惑之色,这才轻声叮嘱道,“不要逞强,有什么不对就尽快出来,一定注意安全。”   崔文卿微微颔首,身子一转进入水井当中,两名持绳衙役慢慢释放着绳子,崔文卿也慢慢向着井内下坠。   水井内潮湿寒凉,透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气。   崔文卿手拿火把缓缓下坠,抬头上望,便见圆形井口越来越小,愈来愈窄,在围观人们火把的照耀下,恰如黑夜中的明亮太阳。   足足下了五六丈,这才抵达水面。   崔文卿抖了抖绳索示意暂缓下降,将火把插入了旁边的石缝当中,这才解开了系在腰上的绳子,一个猛子扎入了井水之内。   这片井水乃是由地下水浸透形成,隐隐有水流之声传来,不知道有多深,更不知道通向何处。   而井水更是寒凉入骨,使得崔文卿大感浑身上下冷冰冰一片,手脚几乎都已经冷得麻木。   若是有人跌入井中,尸身必定上浮,心知此点的崔文卿便沿着周边仔细摩挲着。   他一次又一次的浮出水面换气,又一次又一次的潜入其中,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得哆嗦不止。 第二六三章 最后的希望   井外,折昭一直站在井口边缘瞩目其内,寸步不移,俏脸上隐隐有着几分担心之色。   看着崔文卿来回下潜,她的一颗心儿也跟随他的举动七上八下噗通噗通的跳动不止,她甚至觉得比她当初初领大军征战沙场之时,还要心乱如麻,难以镇定。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突见崔文卿终于停止了潜水,拉了拉绳子的时候,折昭悬在嗓子眼的心儿这才落回了胸腔,生怕他会反悔般疾声下令道:“速速收绳,将他拉上来。”   执绳衙役颔首应命,两人合力将崔文卿一点一点的拉了上来。   待到崔文卿终于出得井口,折昭连忙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丝毫不顾衣衫上沾满水渍,扶他跳下了井沿。   瞧见崔文卿冷得脸色苍白,嘴唇紫乌,周身上下湿漉漉一片颤抖不止的时候,折昭黛眉皱得更是深了,连声吩咐道:“来,先把衣服换了。”   崔文卿点点头,接过衙役捧来的一套干净衣衫,寻得一处角落飞快换上,拿着麻布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这才走来长吁一声言道:“水井内没有什么发现,看来荷叶并非掉入了井中。”说完之后,已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折昭轻轻颔首,沉吟言道:“如此一来,就只能证明荷叶在失踪之前来过这里,且不知为何还丢下了提篮。”   “对,而且还有非常奇怪的一点,按道理来讲,这条小巷与振武军大都督府和阿玛尼服饰店都是相隔甚远,且位于北市长街,若没有其他事,荷叶断然不会前来此处,而且根据王管家所言,当日荷叶出门是为了购买一段用来裁剪衣物的绸缎,她为何不到我们所开的服饰店购买,却偏要舍近求远,来到北市之中呢?”   听罢崔文卿一番言语,折昭认真思忖了半响,开口言道:“照夫君这么说,荷叶前来北市应该还有其他原因,这个原因或许是她始终的关键所在。”   “对,”崔文卿轻轻颔首,叹息道,“只可惜我却不知道她为何会来此处,大都督,既然荷叶没有失足跌井,那就证明她肯定还或活着,有劳你令人继续搜查府谷,并严查四门出城之人,我相信只要荷叶尚在府谷县,我们就一定能够找到她。”   “好。”折昭正容颔首。   半个时辰之后,振武军中军主将黄尧率领一千军卒入城,开始了认真而又仔细的搜索。   身穿甲胄的军卒们在长街上来回穿梭,脚步不息,闹哄哄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宁静,也惊扰了庶民们的美梦,更激起了犬吠鸡鸣之声无数。   崔文卿根本就没有睡觉休息的意思,在折昭的陪同下,一直坐镇府谷县衙等候消息。   城西搜过了,没有发现荷叶。   城北搜过了,也没有发现荷叶。   及至东方天际泛出了一丝鱼肚之色,搜查城南以及城东的军士也回来禀告,均是没有发现荷叶的下落。   整整一夜未睡,崔文卿双目泛出血丝,脸色隐隐有些发青,询问黄尧道:“黄将军,你们可是每一家每一户均入内搜索?”   黄尧如实回答道:“启禀驸马爷,按照大都督的吩咐,搜查军士未曾放过一处之地,即便是刺史大人的府中,我们也入内搜查过,的确没有发现荷叶。”   闻言,崔文卿一颗心直往下沉,颓然跌坐在了椅子上,心乱如麻的言道:“若是城中没有荷叶的下落,说不定是有人挟持了她,将她带出城去了。”   折昭沉声言道:“因为前段时间府内潜入刺客的关系,府谷县城门一直把守甚严,均是由振武军的将士搜查进出城的人员,想要将荷叶一声不吭的带出府谷,实乃不易,我倒觉得荷叶一定尚在城中。”   崔文卿苦笑道:“可是……找了整整一晚,却依旧未见荷叶的踪影。”   “莫非是我们遗漏了什么地方?”折昭若有所思。   崔文卿轻轻言道:“荷叶乃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若遭人挟持,其人的目的也应该是以她来要挟振武军大都督府,那么这个人也应该是我们的仇人……”说到这里,嗓音戛然而止。   “折惟本!”折昭与崔文卿对视了一眼,猛然醒悟了过来,望着黄尧问道,“可有搜查过折惟本的府邸?”   黄尧愣了愣,言道:“启禀大都督,折惟本府门尽皆以砖石封闭,属下等人不得而入,加之大都督你以前曾叮嘱过我们不得前去骚扰折惟本,故此……尚未搜查。”   闻言,崔文卿和折昭的双目中都是生出了一丝希望之色,后者断然下令道:“荷叶失踪之事非同小可,即便是折惟本府中也不能免去搜查,这样,本帅亲自带人前去。”   崔文卿颔首道:“好,折惟本那厮诡计多端,颇为狡猾,我也与娘子你同路。”   折昭轻轻点头,吩咐黄尧带上一百军卒,朝着折惟本府中而去。   ※※※   清晨,绚丽多彩的朝霞染红了东面天际,一轮红日挤出了云层,冉冉上升,朦胧金光照耀在折惟本府邸中的灰蒙蒙屋脊上,却依旧驱散不走这里的阴冷寂寥。   这片位于繁华大街上的府邸,已经沉寂了数月时光。   府宅封门而居,车马场荒草摇曳,乌头门蛛网遍布,一片萧瑟荒凉。   任谁也想不到,这里便是曾经权倾振武军,几乎架空了大都督折昭的折惟本所居之处。   它就如同一个犹如《桃花源记》记载的隐者村落,又恰似那远离中原的蛮荒小岛,过着它外绝于世间的平淡生活。   然而在今天,这份平淡却被突如其来的振武军军卒打破了。   “老爷……”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神情慌乱,一溜碎步的跑到了假山上的凉亭内,对着正在亭子里遥望远处景色的折惟本惊慌拱手道,“启禀老爷,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率军前来,不容分说便拆我门墙,来势汹汹啊!”   听到这个名字,折惟本嘴角不由牵出了一丝冷冷的微笑波纹,自言自语的言道:“阿昭啊,你终于登门了么……”   老管家心知折惟本与折昭的恩恩怨怨,仇人登门自然是来者不善,他不禁急慌慌的言道:“老爷,你看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折惟本转身淡淡言道:“前来是客,备茶相待吧。”   “什么,备茶?”老管家不能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折惟本冷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折昭不敢拿老夫如何的,且容我去会会她。”说完之后,大袖一挥,断然下山。 第二六四章 一无所获   待折惟本来到正堂,前院内早就已经围满了甲亮盔明的振武军将士。   他微微一笑,一丝不可察觉的藐视之色从老脸上飞速掠过,缓步行来,目光已是落在了折昭以及崔文卿的身上。   一时之间,气氛为之沉默,谁都没有开口。   见到折惟本一身黑色布衣,须发斑白,老脸满是沟壑,仿佛老了十来岁,折昭微微犹豫了一下,抬手言道:“叔父……”   崔文卿却根本没有作礼,负手望着折惟本,嘴角啜着丝丝冷笑。   折惟本面无表情的轻轻一哼,淡淡言道:“阿昭今日率军前来老夫这里,不知有何见教?”   折昭正容言道:“昨日,振武军大都督府失踪了一名丫鬟,振武军正在满城搜寻当中,目前搜至叔父府邸,还请叔父行个方便,容军士入内搜查。”   折惟本嗤笑了一声,言道:“区区一个小丫鬟,失踪就失踪了,何足道哉!身为堂堂振武军大都督,居然为这点小事而奔波,阿昭啊,你可是一天闲得没事干,太没轻重了。”   望着折惟本脸上布满了嘲笑波纹,折昭依旧不为所动,淡淡言道:“人命关天,孰轻孰重本帅自知,用不着叔父多管闲事。”   崔文卿冷哼一声言道:“娘子,与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咱们直接搜查。”   折昭微微颔首,对着黄尧下令道:“黄将军,速速搜查整座府邸,看看可有荷叶的下落。”   “诺!”黄尧抱拳领命,对着院内甲士挥手下令道,“全军听令,随本将搜查府邸。”   百余军卒轰然一声应命,涌入了府邸之中,顷刻之后,一片翻箱倒柜之声随之而起。   这时候,老管家捧着茶盏前来正堂,一瞧里面略显紧张的气氛,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将茶盏放在案几上便快步而出。   折惟本冷冷笑道:“阿昭侄女前来老夫这里,难道就准备一直站着?还是落座饮茶吧。”   折昭颔首落座,却没有触碰茶盏,就这么一言不发的默默等待。   过得小半个时辰,黄尧大步赳赳的走入了正堂,对着折昭拱手言道:“大都督,属下已经令人搜遍了整座府邸,并没有发现荷叶姑娘的下落。”   未等折昭开口,崔文卿已是急不可耐的言道:“黄将军,不知你们可有搜查仔细?”   黄尧点头道:“末将亲自带队搜查,每间房屋均已搜过,确实没有荷叶姑娘下落。”   闻言,崔文卿一颗心直往下沉,如果折惟本府邸再是搜到不到荷叶,那就意味着荷叶已经被人挟持着离开了府谷县,不知去向了。   见到崔文卿愈显沉重的脸,折昭不由在心底暗自一叹,站起身来抱拳言道:“叔父,在下叨扰了,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折惟本皮笑肉不笑的言道:“大都督公务繁忙,亲自率军寻找一个小丫鬟,老朽岂会不体谅?若没别的事情,老朽就此送客。”   折昭淡然一笑,转身大步而去。   万般郁闷的离开了折惟本府邸,崔文卿思忖半响,忽地站定了脚步,言道:“娘子,有件事情还请你出手相助。”   折昭点头言道:“夫君但言无妨。”   崔文卿言道:“看来荷叶已经不再府谷县之内,但我相信挟持她离开之人理应还未走出府州,还请娘子下令严查府州通往外界的所有关渡要隘,务必找到荷叶的下落。”   折昭轻叹道:“好吧,我会下令振武军仔细盘查的,但是……”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正容言道,“你也要作最坏的打算。”   崔文卿默默然的点了点头,望着天空灿烂的朝阳,却感觉整个心坠入了黑暗之中。   话分两头,待到崔文卿和折昭率军离开,折惟本面上不禁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冷冷笑容。   他在正堂内来回走动思忖半响,忽地站定轻轻击掌,转身朝着堂外而去。   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折惟本脚步轻捷的来到后院之内。   院中水池磷磷,假山嶙峋,杨柳轻拂,不知疲倦的蝉虫已是聒噪开来。   来到水池边缘,折惟本登上了停泊在岸边的一艘小舟,坐在舟中手拿短桨用力一划,小舟已是轻快驶出,飘荡在了水池之内。   渐行渐远,小舟靠近了矗立在池中的假山,在一处不易察觉的石阶前停了下来。   折惟本站起身子,将小舟紧紧的系在旁边凸出的圆柱石上,轻轻一跳登上了台阶,伸手对着假山石壁微微一摁,只闻“咯吱”一声清响,原本厚实的石壁突然向着左面微微弹开,露出了一道可供人入内的缝隙来。   他显然是非常熟悉这里,也没多想举步而入,从缝隙走入了假山之内。   顺着漆黑一片的甬道行得大概五六丈距离,他又拐道而行登上了一片台阶,双手一伸推开了一扇铁门,眼前顿时一片光明,视线也豁然开朗。   这是位于假山腹部的一间密室,占地大概半亩些许,石壁石墙石屋坚固幽静,石壁隐蔽处还开着以供透气以及观察外面情况的通风口。   大概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里面的温度较外面显然要低上不少,竟有一种幽冷之感。   而在密室中间的石墩前,正有一个黑衣男子盘腿而坐。   他大概三十出头,身材瘦削,个子适中,一张国字脸虽说不上英俊,但顾盼间自有一股慑人的风采。   “秦将军……”折惟本抱拳一拱,态度十分客气。   叫做秦将军的男子微微颔首,双目半阖一缕精光悄然闪过:“刚才外面似乎有官军搜查,莫非是折昭来过?”   “是,折昭带领军卒,与其夫崔文卿一道,前来搜查荷叶的下落。”   “没想到这荷叶不过小小丫鬟,居然还能让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亲自出马,实在让人意想不到啊。”   说完此话,秦将军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那间密室,透过铁栅栏,可见正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蜷缩在稻草堆中,双目紧闭,呼吸悠长,显然正在沉沉大睡。 第二六五章 坏消息   折惟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犹豫了少顷,终是忍不住说道:“将军乃是贵国军武堂高手,没想到这次居然专程潜入府谷,抓捕这个小丫鬟,实在令人费解……”   “折长史!秦将军冷冷说得一声,剑眉微拧,显然有些不高兴了,“有些事情还是少打听一些为好”。   折惟本心知秦将军在西夏国中的地位,连忙讨好般的连连颔首:“是是是,老朽失言,还请秦将军不要见怪。”   见到昔日这位宿敌变作了这般模样,秦将军嘴角溢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讥笑,言道:“这次你能够顺利抓住荷叶,实乃居功至伟,待到返回国中,本将一定会将你的功绩如实向太后禀告,相信对于这份投名状,太后她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折惟本压下心内阵阵激动,故作谦卑的言道:“全赖将军提携,老朽实在不敢居功,若要论功,也当属将军第一。”   秦将军微微颔首,继而轻叹一声言道:“不过本将实在没想到,折昭居然如此重视荷叶,倒是出人意料,如今府谷县城门四周盘查甚严,要将荷叶带出府谷县,实乃不易。”   折惟本笑着言道:“将军放心,其实老朽已经想到了一条妙策,可助将军你将荷叶安全的带出府谷县。”   “哦?看来折长史早已成算在胸啊,不知是何妙策?”   “老朽之计是为李代桃僵。”   闻言,秦将军微露思忖之色,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哈哈大笑道:“果然妙策,折长史能够投靠我大夏,真乃大夏之福啊!”   折惟本阴冷笑道:“将军过奖了,相信依照此计,折昭和崔文卿一定会上当的,到时候将军就能够将荷叶安全带出府谷县。”   ※※※   搜遍全城,却依旧一无所获,崔文卿当真有些茫然无计了。   他知道失踪时间越长,能够寻得荷叶的机会越是渺茫,特别是在不知道是什么人将荷叶挟持而去之时,更让他心内堵得发慌,生怕荷叶会受到什么危险。   无可奈何之下,崔文卿也只能请折昭在加强城门搜查力度的同时,又对府谷县四周的村庄进行搜寻,务必要寻得荷叶的下落。   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原本计划明日离开的苏轼自然不肯走了。   见到一筹莫展的崔文卿,他不禁轻叹一声,安慰言道:“文卿兄,照我看来,现在着急也是无用,倒不如想一想荷叶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以便能够寻得线索。”   旁边的苏三也是颔首言道:“公子说得不错,按道理来讲荷叶不过是区区丫鬟,即便有人绑架挟持她,最终目的也应该是想要对付折大都督以及崔公子你,如果以此点调查,说不定能够有所发现。”   崔文卿默默颔首,思忖间忽地神色一变,皱眉言道:“听你们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哦,不知是何事情?”苏轼立即精神大振。   崔文卿沉声言道:“前段时间,大都督府不是来了数名刺客么?被府内卫士发现之后,这些刺客也不卖力拼杀,反倒是仓惶逃走,第二日便在城内常平仓中自杀身亡。”   “崔公子是怀疑,这些刺客与荷叶失踪有关?”苏三蹙眉一问。   崔文卿看了她一眼,颔首言道:“其实当时我就觉得非常奇怪,那些刺客寥寥数人,想要进入守卫森严的大都督府行刺,实乃困难之际,而且阿昭的武功亦是不低,刺客们肯定不会这么冒失莽撞。”   苏轼顺着他的话语接着一想,脑海中思路渐清:“如果说这些刺客前来的目的是为了荷叶,倒是有几分成功的机会。”   “是啊!”崔文卿双目渐渐亮了起来,“只要弄清楚那些刺客的身份,说不定对寻找荷叶的下落有所帮助,我这就前去问问娘子。”   说完之后,他刚要起身走出房间,却闻门外脚步声急,折昭已是在穆婉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阿昭,我正要找你。”崔文卿快步迎上,刚想询问刺客的事情,却猛然一怔,因为他发现折昭俏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难看。   “夫君……”折昭深深吸了一口粗气,黛眉深蹙,神情凝重的望着他,轻轻言道,“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还请你听了之后一定要冷静。”   崔文卿一怔,头皮陡然发麻,一股无可遏制的寒凉也从心底蔓延而起,瞬间就流转全身,嗓音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你……什么消息?”   折昭面露不忍之色,几次欲言又止,忽地沉沉一叹,这才正容言道:“一个时辰之前,军卒们在城外南山断崖之下,发现了一具女尸,根据初步断定……正是失踪的荷叶……”   恰如被一道沉雷击中了头顶,崔文卿只觉耳畔轰然一声大响,接着气血上涌,一阵剧烈的眩晕随之袭来,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着“女尸”“荷叶”这几个字符,眼前的折昭竟是愈来愈远,愈来愈模糊……   “夫君!”折昭惊声一句,飞快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快要晕倒的崔文卿,语带哽咽的言道,“我知道这则消息对你很是残忍,但是请你一定要冷静振作,荷叶她……已经死了……”话到此处,贝齿猛然咬紧了下唇,几近泛白。   崔文卿整个人浑浑噩噩,浑身无力,如同生在沉沉大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眶中骤然溢出了两行泪水,在惨白无比的脸膛上毫无节制地奔流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残阳如血,混沌而又迷离。   苍茫翠绿的南山镀上了一层红色,阵阵林涛声轻轻传来,透着一股凄凉的美感。   荷叶的尸体是在南山靠近孤山川的河谷中发现的。   待崔文卿翻身下马,脚步沉重的行至时,便看见那娇小的身影仰卧在乱石堆中,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生气。   旁边的鹅卵石染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就连润泽的泥地也浸满了血迹,看上去……惨不忍睹。   “何叶!”   跟随崔文卿同路而来的何老丈悲声一句,刹那间泪如雨下,不要命的扑到尸体身边,伏在上面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六六章 丧礼风波(一)   崔文卿默然无语的站在那里,仍由呼啸而过的山风吹拂着衣袂,牙齿咬得嘴唇泛出丝丝血珠,回流入口竟是苦腥无比。   折昭担忧的看了崔文卿一眼,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轻轻言道:“若没有猜错,荷叶应该是从南山上的断崖掉了下来,摔在了这里,军卒发现她的尸体时,正有一只野狼正在啃咬尸骨,算得上是……面目全非。”   听到这些话,崔文卿原本就已经苍白无比的脸色,此际更显苍白了,恰如那冰山上的积雪般,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站定半响,他脚步蹒跚的走了过去,走到了荷叶的尸体边,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小脸,想及她的音容笑言,泪水又是悄然滑落。   还记得,在他被折惟本父子阴谋陷害,失足落水奄奄待毙之时,是荷叶衣不解带的照料卧病在榻的他,将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还记得,每日清晨,荷叶都会准时进入他的房间唤他起床,悉心的为他穿衣梳头,整理着装。   还记得,不管他晚上多晚返回府中,荷叶都没有睡下,在她看来,公子是她的天,公子没有回家,她也不能入睡。   更还记得,清晨起床总有干净衣物摆在床头,累了的时候总有一双小手轻柔的捏拿肩头,渴了的时候总有一盏热茶悄然送到,饿了的时候总有香喷喷的糕点出现在眼前……   荷叶就如同他的影子般,尽管很多时候都发觉不到她的存在,但她却是无处不在,细心而又认真的做好每一件事,他的生活,因为有了荷叶,从而变得行云流水。   然而,这段时间,他忙于各种事物,却鲜少关心这个本是他最亲近的侍女。   待到现在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早已变作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崔文卿这才感觉到钻心般的疼痛沁入骨髓,让他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荷叶……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崔文卿泪流满面,全身轻轻颤抖着,一句话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若非是我赌气不在府中,岂会让你一个人出门……”   “所有的一切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话到此处,崔文卿万念俱灰,悲痛欲绝,他跪倒在地,俯身在结实坚硬的碎石上,失声痛哭起来。   折昭默默无语的看着崔文卿,眼眸中也渐渐有了点点泪光。   但她却没有开口劝阻,因为在这个时候,任何劝慰的话听在崔文卿的耳中都是一种多余,他所需要的,正是好好的痛哭一场,方能宣泄心内悲伤的情绪。   至于其他事情,就由她来处理便可。   翌日一早,振武军大都督哀乐四起,挂上了片片挽幛长幡,五百名白衣白甲的军卒分列门外左右,肃穆哀伤遍及整座府邸。   正堂之内,灵堂肃穆,青烟缭绕,巨大的“奠”字刺得人双目隐隐作痛。   何老汉哭得眼睛都已经肿了,泪水也都干了,沟壑密布的老脸上满是哀色,只看得人叹息不止。   而在灵堂之后,荷叶的尸体正被安放在一口黑色棺木当中。   崔文卿颓然坐在棺木旁边,双目无神,神情呆滞。   除了这里,他那里都不想去,只想留在这里,陪荷叶最后一程。   见到他这般模样,苏轼轻轻一声长叹,也没有劝慰半句,默然无语的相助折昭操持丧礼的一切。   府州刺史姜太东带着刺史府的一干官员来了……   府谷县陈县令带着县衙的一干官员来了……   振武军白亦非等将领也是来了……   还有阿玛尼服饰店的伙计,维密娘子,徐如水与成事非夫妻……   几乎挤满了宽阔的前院,都对这个小丫鬟悲惨的遭遇叹息不止。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子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院子,张口便哭声唤道:“荷叶,荷叶呢?我来晚了啊!”说完之后,又是悲声大哭。   负责主持丧礼的折昭见到来人并不认识,不由轻轻询问周围道:“此人是谁?何家的亲戚?”   苏轼看了看,小声言道:“这人似乎是荷叶的兄长,叫什么何荣黄。”   折昭释然颔首,挥手吩咐道:“既然如此,那让他进来吧。”   来者正是荷叶的兄长何荣黄。   他飞一般的冲进了正堂之内,望着灵堂上那个大大的“奠”字,脸色发白,周身颤抖,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何老丈脚步蹒跚的走了过来,颤巍巍的拉起了他,语带哭声的言道:“荣黄,咱们来送你小妹最后一程吧。”   何荣黄愣怔良久,方才颤声问道:“阿爹,小妹她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谁害死了她?”   何老丈悲叹一声,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抹着眼泪言道:“目前我们只找到了荷叶的尸体,尚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她的。”   何荣黄恍然点点头,忽地想到了什么,猛然尖声言道:“我知道,是崔文卿,一定是崔文卿害死小妹的!全都怪他。”   话语落点,顿时引得所有人瞩目,也让原本肃穆悲伤的气氛为之一顿。   何老汉吓了一跳,连忙惊声问道:“荣黄,你胡说什么,怎会是姑爷害死了荷叶!”   何荣黄双目含泪,神情悲愤,振振有词的嚷嚷道:“小妹乃是他崔文卿的贴身丫鬟,无故失踪岂会与他无关?正是他没有照顾好荷叶,才害得荷叶被坏人抓去,就此丧命,崔文卿自是万死难辞其咎!”   何老汉心头骇然,连忙拉着他言道:“你你你,不要乱说,荷叶之死与崔公子没有半分关系。”   “阿爹,你真是太老实了。”何荣黄一把甩来了何老汉的手,走到正堂门边对着外面前来祭奠的人们高声言道,“诸位,在下叫做何荣黄,乃是死者荷叶的亲兄长,今日在此,我想请大家评评理,并听在下一言。”   闻言,穆婉眉头一皱,冷声言道:“大都督,看样子此人是前来捣乱的,要不末将直接将他赶出去如何?”   折昭摇头言道:“无妨,先听听他说什么再作打算。” 第二六七章 丧礼风波(二)   这时候,何荣黄满是悲愤的言道:“不瞒诸位,我的小妹荷叶虽然已经卖身给了折府,但是她毕竟是我们何家的血脉,我和爹爹的心头肉,然而没想到崔文卿根本就不心疼荷叶,时常让她饱受委屈,将她当作了任凭使唤的奴隶,不仅如此,崔文卿还通过控制荷叶,胁迫我的爹爹将服装店所赚来的红利分给他一半,我爹爹迫于无奈,只得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将幸幸苦苦挣来的血汗钱,送给了崔文卿这个恶霸!”   高亢的嗓音方落,顿时激起了周围人们的一阵惊叹,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们更是窃窃私语,议论不止,显然不辨真伪。   苏轼气得怒发冲冠,面色铁青,双目冒火,怒声言道:“这个泼皮无赖,居然这样恶意中伤文卿兄,可恶!我一定非好好收拾他不可!”言罢,挽起衣袖便要上前。   折昭伸手拦住了他道:“这时候你去教训他,只会越抹越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暂且稍安勿躁。”   苏轼无奈,只得颔首言是。   今日何荣黄本是有备而来,眼见自己这番话引来了大家的议论不止,心情大感得意,继续亢声言道:“我们何家虽是平民之户,但也不会任由崔文卿这样欺凌,今日在此,我要代表我年迈的爹爹,代表死去的小妹,向折家以及崔文卿讨回公道,即便不幸被人害死在了这里,也在所不惜。”   何老汉完全没想到何荣黄居然说出这番话来,顿时焦急辩解道:“大家不要听这个逆子胡言乱语,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何荣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故作悲声的言道:“爹爹,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怕他们折家不成?今日若不能讨回公道,大不了咱们父子俩就陪小妹她一起去了,也好过在这里饱受欺凌!”   何老汉不善言辞,百口难辨之下气得簌簌颤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来。   这时候,前院的议论声已是越来越大,舆论通常也会偏向弱势一方,即便如府州刺史姜太东等人,面上虽则看不出任何表情,却也在心内忍不住嘀咕道:莫非崔姑爷真的霸占了何家的服饰店,否者此人岂会在自己妹妹的丧礼上这样闹事?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许多人看折昭的目光,已是渐渐变了味道。   见此情况,折昭却是淡然一笑,走上前来发问:“阁下便是何老汉的儿子,何荣黄?”   闻言,何荣黄转过目光,待看到眼前这位面容冷淡,却又美若天仙的绝色女子,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惊艳之色,愣怔了一下方才问道:“你是何人?”   “振武军折昭。”折昭的口气依旧冰冷。   “咝!”   何荣黄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位娇滴滴的美娇娘,便是传说中有着三头六臂,膀大腰圆的恶罗刹。   不过他深知今天是他夺回服饰店唯一的机会,故此也不惧怕,冷冷言道:“原来是折大都督,草民有礼,不知对于崔文卿的所作所为,大都督有何说辞?”   折昭淡然言道:“拙夫虽则不肖,但也知书达理,重情重义,对于荷叶更是疼爱有加,向来不曾亏欠,正因为如此,在他得知何家绸缎庄被人逼债之后,便想出妙计助绸缎庄起死回生,何老丈感念夫君之恩,想用以夫君之法赚来的银两相报,夫君本不想收下这笔钱,但无奈何老汉苦苦请求,夫君才勉为其难,用这笔钱与何老汉一道成立了阿玛尼服饰店,经营至今,颇有盈利,这件事何老丈也可以作证,岂能容的你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   何荣黄咬牙切齿的言道:“大都督,你要知道,设立阿玛尼服饰店所用的银两,全都是由我们何氏绸缎庄所出,这家店铺自然该归我们何氏绸缎所有!”   折昭寸步不让:“哼!荒谬!若非拙夫,别说是阿玛尼服饰店,就连你们家的何氏绸缎庄,也都已经落在鲍和贵的手中,成为了别家店铺。”   折昭的话音刚落,何老汉忙不迭的开口道:“大都督说得不错,其实说起来,服装店本就是姑爷的,是姑爷慷概大方,才让小老儿从中占据了一半的盈利,这个逆子觊觎服装店久矣,一直想要鹊巢鸠占,才说出了这番谎话来欺骗大家,还请大家不要上当。”   何荣黄猛然色变,恼怒言道:“爹爹,现在小妹已死,崔文卿必定会将你赶出服饰店,你一辈子的心血都将化为乌有!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替他们隐瞒不成?”   何老汉怒声言道:“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逆子,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何荣黄悲声一笑,环顾外面的人群装作凄惨的言道:“各位,我的爹爹摄于折昭的权威,根本就不敢讲出实情,如今我的小妹尸骨未寒,折家就准备翻脸不认人,将我赶出服装店,如此恶霸作风,实乃骇然听闻,在下无可奈何,只得进京告御状,还请大家为我作证,不要让恶霸一家逍遥法外!”   苏轼再也忍不住了,愤怒无比的言道:“何荣黄,你爹已经喊你滚了,你还站在这里乱说些什么!”   “我没有乱说,是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们何家!”何荣黄不肯后退,继续振振有词的言道,“这是我小妹的丧礼,我乃小妹血亲,凭什么容你这些外人在这里操持,却要将我赶走!现在我要带走小妹的尸体,你们何人敢拦!”   “逆子!逆子!”何老汉气急攻心,一怒之下喉头一哽,竟是气晕了过去。   何老汉气晕之后,何荣黄更是嚣张,上串下跳的嚷嚷道:“大伙儿看看,我爹爹受不了折家的欺压,已是气晕在地,今日不管如何,我都要带走小妹的尸体,你们谁也拦不了。”   说完之后,他一声大叫,状若疯虎的冲入了正堂里间,一瞧放在那儿的棺材,就去抢荷叶的尸体。 第二六八章 李代桃僵   崔文卿正在浑浑噩噩之际,忽见一人风风火火而来,上前抱起荷叶的尸体便要离开。   恰如被蜂子蜇了一下,崔文卿从地上霍然站起,见到竟是何荣黄的时候,连忙拦住了他,双目中泛出一层血丝:“你这混蛋,荷叶都已经死了,你还折腾她作甚,还不快快放下!”   何荣黄气势汹汹的言道:“崔文卿,若你不将阿玛尼服饰店还给我们何家,就别想得到小妹的尸体!”   崔文卿脸色一寒,两眼射出森厉的光芒:“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放下荷叶的尸体!”这时候,折昭等人也赶了过来,为了防止何荣黄逃脱,已是将他围在了中间。   何荣黄又惊又怒,气急败坏的言道:“你们全部不要过来,否者我就抱着小妹撞死在这里!”   “哼,你这样的小人,难道还会视死如归不成!唬谁呢!”苏轼满是嘲讽的望着几乎已是陷入疯狂中的何荣光,沉声言道,“文卿兄,咱们直接把荷叶的尸体抢回来,狠狠揍他丫一顿。”   崔文卿本在又气又急当儿,一听到苏轼这番话,立即愤然点头,已是冲上前去。   色厉内荏的何荣黄没想到崔文卿说动手就动手,大惊之下,连忙丢掉荷叶的尸体转身便逃。   折昭俏脸一寒,自然不容何荣黄逃脱,飞身上前一掌击中他的后背,将他打飞出去,跌倒在地。   这一掌折昭顾念他的性命,自是手下留情,没想到何荣黄在地上连连打滚,拼命嚷嚷道:“杀人啦,振武军大都督府草菅人命!大家快看看啊!”   这时候,崔文卿和苏轼堪堪冲上前来,嘴中怒骂一声挥拳如飞,直凑得何荣黄惨叫连连,痛呼不止。   院内的人们全都膛目结舌的望着混乱一片的灵堂,议论声经久不息。   折昭心知不能再这么混乱下去,沉声下令道:“死者灵前,岂容放肆!陈县令,速速将此人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诺!”陈县令抱拳拱手,一群军士已是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拉开了崔文卿和苏轼两人,将兀自叫骂不休的何荣黄叉了出去。   待到乱象停止,折昭这才走到了正堂之前,对着前院里面的人群拱手言道:“各位,死者为大,在此本帅也不便多做解释,关于这件事的是非黑白,待到审问何荣黄之时,自然也会真相大白,欢迎大家到时候前来公堂旁听。”   话音落点,人们均是点头不止,显然认可了折昭之言。   灵堂内,崔文卿见到被何荣光丢在地上的荷叶尸身,气愤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没想到荷叶死了之后,居然还要遭受这样的侮辱!   不容多想,他疾步而上,俯下身子抱起了尸体,便要将之放在棺材之内。   在刚刚抱起尸体的一霎那,原本一脸愤然的崔文卿忽地微微一愣,双目中掠过了一丝惊讶之色,动作也僵在了那里。   “怎么呢?”苏轼见状奇怪,连忙出言询问。   “没事。”崔文卿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将手中尸体安安稳稳的放入了棺材内,默然而视。   此时,折昭快步而至,轻叹言道:“夫君,何荣黄这些话虽是颠倒黑白,却还是朝你身上泼了不少脏水,也让大家议论纷纷,为求事情真相,到时候审问何荣光之时,还请夫君出面作证。”   “这是当然。”崔文卿轻轻颔首,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娘子,我现在乏得很,你扶我进去休息一下如何?”   从荷叶失踪的那天算起,崔文卿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此刻听到他居然主动说要休息,折昭自然点头道:“那好,走吧。”说完之后,已是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扶出了灵堂。   两人脚步舒缓的行进在通向梅苑的小道上,谁都没有说话,唯有轻轻的脚步声极富节奏的响彻耳畔。   折昭稳稳的扶住崔文卿,俏脸上有着一丝担忧之色,却又不知道如何劝慰。   反观崔文卿,从离开灵堂之后,已经没有刚才的疲惫,双目中精光闪闪,神情若有所失。   待通往梅苑的月门洞已是历历在望的时候,崔文卿忽地停下了脚步,也让折昭的步伐为之一顿。   “夫君?”折昭讶然的望着崔文卿,不知道他何故停下。   崔文卿面上思忖之色未减,望着折昭的娇靥半响,一字一句的轻轻言道:“阿昭,灵堂内的那具尸体,并非是荷叶的。”   此话方落,折昭顿时一愣,随即蹙眉问道:“并非荷叶的尸体?为何?”   “因为……太沉了……”崔文卿皱着眉头开口道,“我以前曾抱过荷叶几次,她的体重决然不会超过七十斤,而那具尸体……只怕在百斤上下。”   折昭猛然色变,沉吟半响方才言道:“是否是你估计错了?有把握么?”   崔文卿点头道:“两者之间重量如此明显,自然能够感觉出来,其实当时我就非常奇怪,为何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的一张脸全是血肉模糊看不清相貌,只怪我光顾着伤心,并先入为主没有多想,刚才经何荣黄那么一闹,这才有机会触碰尸体,感觉出了很大不同。”   折昭俏脸泛出了无比凝重之色:“照夫君这么说,既然灵堂内的尸体并非荷叶,那么荷叶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死,是有人用这个办法,想要瞒天过海骗我我们。”   “准确说来,应是李代桃僵!”崔文卿正容言道,“一定是那个暗中抓了荷叶的人,想让我们相信荷叶的死讯,从而放弃对荷叶的搜查找寻,很可能,现在荷叶还在城中。”   听他这么说,折昭也是明白了过来,长吁一声言道:“若是如此,那就好了,只要荷叶还活着,咱们就有救出她的希望,夫君,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崔文卿脸上泛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丝笑容:“既然是李代桃僵,那咱们不妨就把这出戏一直这么演下去,让挟持荷叶的那个人上当,误以为我们已经放弃了对荷叶的搜寻,从而让他自露马脚。”   折昭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为求不走漏消息,此事你知我知便可。”   “那是自然。”崔文卿一笑,眼眸中重展希望之色。 第二六九章 诱敌上当   荷叶的丧礼依旧继续着,整个折府哀乐四起,白幡摇曳,崔文卿整日都守在灵堂之上不肯歇息,仿佛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此情此状经过有心人传出,顿时在府谷县内激起了一片片议论。   区区一个小丫鬟,死了之后能够得到主人这样的哀思祭奠,也算非常难得。   不管怎么来讲,崔文卿也是仁至义尽了。   丧礼足足持续了三天时间,六月十八日,荷叶的棺椁在一千带甲骑兵的护持下,葬于南郊山陵。   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和崔文卿亲自前往凭吊,注视着棺椁被黄土渐渐掩埋,变作了一个小丘。   与此同时,盘查甚严的府谷县城门也在这一天松懈了下来。   负责搜查的振武军军卒集结回营,离开了府谷,城门洞重新换作了懒懒散散的厢军进行把守,对于往来人员验照身,搜行李也是草草行事,一切都已经复归了平静,那个小丫鬟也渐渐被人们所淡忘了。   折惟本府邸,依旧是在假山内的那间密室之中,折惟本正在向秦将军禀告外面所发生的事情。   “将军,目前府谷县城门搜查已是不那么仔细,若要离开,这个时候最为合适,不知你打算多久走?”   秦将军并没有回答折惟本的问题,他生性慎重,性格多疑,皱着眉头沉吟许久,方才淡淡问道:“这几天崔文卿在干什么?”   折惟本笑着回答道:“他还是如同死了老娘一般难受,龟缩在折府之内几乎都没有出门,只在昨天清晨,出了府谷县送苏轼离去。”   “折昭呢?”   “每日早出晚归,前去振武军中军忙碌军务,对她来说,那荷叶完全不值得一提,也不会就此在意。”   闻言,秦将军终是放下了心来,颔首言道:“既然如此,那你好好安排一下,送我和荷叶离开府谷,我们得立即返回大夏。”   “好,将军放心,一切都会安排妥当。”折惟本连连颔首。   “对了,另外还有一事。”秦将军淡淡言道,“若无意外,今年我朝对齐廷将会有大的战事,到时候会有细作前来联系你,至于怎么做,相信你也应该知道。”   折惟本轻叹一声言道:“将军放心,在下既然已经投靠了大夏,自当为大夏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   秦将军点点头,面上露出了大是满意之色。   两天之后,一辆满载着青枣的牛车在清晨时分离开了热闹的市集,驶入大道汇入穿梭不息的车流之中,缓慢的朝着西门逝去。   拉车的是一匹病恹恹的老黄牛,闷热的天气以及那沉重的货厢,都使它气喘吁吁,似乎每走上一步都要用尽全力一般。   车辕上,则坐着一个手持马鞭的中年汉子,黧黑肤色,国子脸膛,头上戴着遮阳所用的斗笠,整个人犹如那万千大众一般,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小半个时辰之后,牛车行至城门边,排着队对待着把守城门厢军的点验。   见到还要等待一会儿,驾车的中年汉子索性跳下了牛车,蹲在车前用木棍剔着牙,看似非常无聊的等候着,只有那双眸子扫过正在盘查的厢军时,才有一丝不可察觉的锐色悄悄闪过。   过得柱香时间,终于轮到牛车出城,一名带刀厢军将领在两名军卒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张口问道:“车内装的什么?”   那中年汉子站起身来,快步来到厢军将领身前点头哈腰的言道:“启禀军爷,车内装的全是新鲜青枣,草民准备拉到邻县去贩卖。”   “青枣?”厢军将领看得他一眼,“打开看看。”   “是。”中年汉子连忙跳上了车辕,揭开上面苫盖着的篷布,满满一货箱青枣豁然入眼。   这些青枣个个圆滑饱满,晶莹如玉,堆积在一起恍若玛瑙般好看,阵阵清香味更是扑鼻而至。   那位厢军将军微微瞄得一眼,伸出手来抓上了几枚枣子,放在嘴中咬上一口,边咀嚼边点着头含糊不清的言道:“青枣不错,哪里买的?”   中年汉子额头青筋微不可觉的跳了跳,恭敬回答道:“城西耿家货铺,军爷若是喜欢吃,不如多抓一些青枣去。”   厢军将军笑着摇手道:“一两个枣子尚可,若是拿多了,只怕县令大人会找我麻烦,走吧走吧,不要堵在这里。”   见他丝毫没有检查的意思,中年汉子不禁放下心来,的确,这些枣子全都散装堆在一起,除非是将其搬空,否者根本就无以检查清楚。   “多谢军爷。”中年汉子抱拳一躬,如同一个老实憨厚的农人般又抓起一把枣子塞在了厢军军官的手里,这才马鞭一甩,驾着牛车哐啷哐啷的走了。   见到牛车离去的背影,扮作厢军军官的振武军前军校尉甘新达收敛了刚才那马马虎虎之色,对着身边军卒轻声吩咐道:“立即禀告白将军,这辆向西而去的牛车非常可疑,请将军择机搜查。”   “诺。”军卒抱拳一拱,翻上马背绝尘而去。   府谷县西门的这条官道乃是通往麟州的主要要道之一,绵绵百余里直达长城脚下,只要翻过了长城,那边就属于西夏的国界。   离开府谷之后,中年汉子驾车行进的速度显然快上了许多,抽在老黄牛身上的马鞭更是没有丝毫停歇,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老黄牛“哞——哞——”的悠长悲鸣不时响起。   行至西山,官道陡然变窄,相持的两山山崖也是渐渐收紧,将头顶夹成了一线南天,牛车行进的速度无可避免的慢了下来,在曲曲折折的山道上艰难跋涉。   到得西山之内,中年汉子焦急之色顿减,他心知只要穿过了这片山道,便有属下前来接应,到时候就能将藏在货箱内的人儿,安全的带回兴庆府,交给早已等候不止的没藏太后。   心念及此,中年汉子心内微感振奋,想到这次顺利完成任务回朝,肯定能够获得官爵封赏的时候,整个心不知不觉便热了起来。   正在他兴奋难耐之际,一片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骑士纵马疾驰的轻叱声更是隐隐可闻。 第二七零章 看出端倪   中年汉子久在军中,一听此声,便断定来骑竟不少于百来骑,一时之间顿时就为之色变。   不容多想,他连忙从车辕上站了起来,挥动手中马鞭猛抽驾车黄牛,希冀能够提升速度。   那老黄牛何曾受过这样的痛楚,丝丝热泪从斗大的牛眼中滴落而下,蹄步迈动得却是更快了。   很快,身后那片马蹄声已是越来越近,中年汉子向着后方望去,可见一群身着明亮甲胄,腰悬森然陌刀的骑士衔尾急追而至,一看头顶飞扬不止的旗幡以及甲胄样式,他便知道来者乃是振武军的骑兵。   中年汉子深知驾车老黄牛是肯定快不过纵马飞驰的骑士,咬了咬牙关索性放慢了速度,心内暗忖但愿这群骑士只是碰巧路过,千万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骑兵越来越近,一个高亢的嗓音也是顺着呼啸卷过的山风传来:“前面的牛车,速速靠边停下,不得轻举妄动。”   闻言,中年汉子心头一跳,紧咬牙关靠边停车,心内竟是涌出了一阵微微的慌乱。   骑队飞快冲至,为首那位顶盔贯甲的大将从容勒马,抽出长剑向着天空一指,所领骑兵已是沓沓走马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长阵,将牛车围在了山壁之前。   见状,中年汉子额头隐隐冒汗,他连忙跳下车深深一个长躬,口气中带着一丝庶民突遇官军的惊慌失措:“这……这位军爷,不知你唤草民停车,有何贵干?”   领军将领面容冷峻,神情冰冷,长剑一指中年汉子,冷冰冰的问道:“我且问你,你可是从府谷县出城而来?”   中年汉子不敢隐瞒,点头言道:“对,草民正是从府谷出城,拉着一车青枣准备前去麟州贩卖。”   领军将领嘴角泛出丝丝冷笑:“一车青枣价值不过几两银子,你驾车一百里前去麟州贩卖,难道就不嫌麻烦么?”   “军爷有所不知。”中年汉子不慌不忙的言道,“草民已经在麟州寻得一个不错的卖家,每斤青枣所出的价格竟比府州贵上七八文钱,这么算来,光这一趟草民就可以多赚上三两银子,去除沿途开销,所获甚丰。”   一席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既有几分庶民的老实巴交,实言相告,也有几分商贾的精打细算,锱铢必较。   领军将军微微颔首,目光在中年汉子身上端详了一阵之后,忽地又落在了那头拉车黄牛身上,当见到牛背布满了抽打后的血痕时,他的眼眸中顿时爆出了森森寒芒。   “这是你的牛?”   “是,正是草民家的老黄牛,它又可以拉车,又可以耕地,就是年岁大了一些。”   “哼哼”领军将领嘴中发出一丝莫名冷笑,口气忽地变得犀利了起来:“耕牛乃是农人生命,岂会容得这样狠狠鞭挞?以本将看来,这头牛一定不是你的!”   话音刚落,中年汉子神色大变,显然没料到竟出现如此疏忽,被这振武军的将领看出了端倪。   这领军将领正是听到禀告,领军而来的白亦非。   府谷县城门虽则搜查减轻,但对于可疑人员以及可疑车辆,都是由振武军的骑兵在城外拦截盘查。   此际见到这中年汉子行色诡异,白亦非立即疑窦顿升,挥手下令道:“来人,将此人拿下,搜查此车!”   “诺。”身后骑士昂昂领命,其中两人翻身下马,便要来拿中年汉子。   心知自己已是败露,中年汉子不由在心内暗叹一声,电光石火间,他猛然回身车厢前,竟从车柱缝隙出抽出了一把利刃,朝着前来拿他的那两名骑士扑来。   那两名骑士离他几近,悴然不妨之下脖颈中刀惨叫倒地,两蓬鲜血犹如鲜花盛开般陡然四射飞溅,恍若下雨。   白亦非神情微变,暴喝一声竟是从马背上临空跃起,朝着中年汉子急功而至。   中年汉子武艺高超,见到白亦非来势汹汹,自然不敢大意,回身马车前摆出了一个防御的架势,与白亦非连拼十来招,竟是没有分出胜负。   中年汉子越打越是心惊,知道此人一定是一员武艺超群的猛将,一个虚招乘机荡开了白亦非的长剑,持剑胸前冷声问道:“阁下武功不弱,不知姓甚名谁?”   白亦非仗剑而立,意态豪勇:“本将乃振武军前军主将白亦非,宵小之徒还不束手就擒。”   中年汉子神情大变,镇重其事的言道:“原来阁下便是白将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然将军贵为一军主将,可谓事务繁忙,日理万机,没想到今日却如此有空闲,居然前来这里拦截在下牛车,实乃让人大感匪夷所思。”   白亦非冷笑言道:“实话告诉你,最近府谷县并不太平,大都督府内也失踪了一名侍女,大都督心念宵小之徒藏在暗处,便决定引蛇出洞,故意放松了对城门的盘查,让歹人误以为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从而自露马脚。”   闻言,中年男子瞳孔猛然一缩,气极反笑道:“好个折昭,居然竟有这样的心思,实在令人意想不到,不过在下听闻那失踪侍女已经入土为安,死人难道还可以复活不成?竟有劳白将军在此搜查?”   白亦非哈哈大笑,继而笑容忽敛语气更显冰冷:“我家姑爷神机妙算,早就已经看出歹人李代桃僵之计,而死的那人也并非是大都督府的小侍女荷叶,但为了欺瞒歹人,我家姑爷将计就计,不动神色的将那假冒荷叶的尸身埋葬,作出一副荷叶已死的假想,使得歹人为之上当。”说完之后一瞄牛车货箱,冷冷问道,“如果本将没有猜错,货箱内应该是别有洞天吧。”   中年汉子轻叹言道:“为山九仞,竟功亏一篑,折昭、崔文卿,这个仇我记下来。”话音刚落,猛然暴起,目标竟是骑阵最为薄弱一处。   “拦住他!”   白亦非大喝一声,持剑上前阻拦,而挡在中年汉子前面的骑兵也是纵马突击而至,恍若天罗地网般压了过来,想要将中年汉子围在其中。   中年汉子突围无望,仰头猛然一声长啸,抽身回旋,手起刀落又杀两人。 第二七一章 救出荷叶   这时候,白亦非赶至,长剑一抖犹如游龙出海般直袭中年汉子的后背。   中年汉子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慌乱之下身形微微一错避开直刺心窝的长剑,却无可避免肩头中剑,“啊”的一声惨叫,仰面跌倒。   见到骑兵们一拥而上,准备将此人乱刀砍死,白亦非连忙下令道:“留住他的性命,要活的!”   骑士们轰然允诺,数名骑士翻身下马,便要来拿跌倒在地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翻滚数圈重新站起,心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逃脱,更明白落在振武军的手中只怕生不如死,万念俱灰之下,他猛然举起了手中长剑对着自己脖子一抹,鲜血喷涌而出间,如同大山一般轰然倒地了。   白亦非大步上前,望着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浑身抽搐的中年汉子,不禁气恼的补上一刀给了他一个痛苦,这才回身来到牛车前,亢声下令:“给我搜车!”   数名骑士一拥而上,合力掀开苫盖货箱的篷布,满满的青枣豁然入眼。   这些青枣堆满了货箱,且全是散装,骑士们纷纷上前手捧不断,忙活了半天,却依旧未能把青枣清空。   白亦非微微皱眉,大步上前干脆利落的挥刀一砍。   只见一道青光猛然闪过,粗壮的车柱顿时断作了两截,货箱侧板也是变得摇摇欲坠。   站在旁边的那名骑士猛然醒悟,用力一拉货箱侧板,只闻“哗啦”一声大响,失去阻拦的青枣犹如水银泻地般散落而出,在山道上滚落跳动不止。   与此同时,一个蜷缩在货箱内的人影也是随着青枣的流逝显现而出,从外形上看来,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子。   白亦非心头大是激动,一个箭步跳上了货箱,将那女子抱在怀中仔细一看。   待看清楚女子的相貌,他忽地长吁了一口大气,落下了心头的大石,喜形于色的言道:“终于找到了。”   ……   折府书阁,穿堂风微微掠过,吹得轻纱摇曳,帐帘风动不止。   崔文卿手捧药碗的坐在床榻前,如同昔日少女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喝药一般,将手中盛满了药汁的勺子喂到少女嘴边,看着她一点一滴的缓慢吞下。   也不知为何,他的心内陡然涌出了一股珍宝失而复得的感觉,在感谢佛主保佑之时,眼眶也不禁微微湿润了。   床榻上面,陷入昏迷的荷叶正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俏脸上满是苍白之色,显然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头。   而听前来看病的大夫所讲,那些歹人是喂荷叶吃了一种可以使人昏迷的药物,才让她陷入了昏昏入睡,若这种情况再是晚上数天,只怕就药石无灵,再也无法醒来了。   听到大夫之言,崔文卿在暗自庆幸之际,心内也不禁涌出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真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狠的心肠,居然对这么美丽可爱的小侍女动手,其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想到这里,崔文卿更感义愤填膺,只可惜挟持荷叶的那名凶徒已经自缢而亡,其目的为何到也不得而知了。   正在他悠然思忖间,折昭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黄昏的阳光照在那倾国倾城的娇靥上,更有一种妩媚动人的感觉。   “夫君,我回来了。”   “娘子幸苦,可有查明凶徒身份?”   折昭顺势落在,这才好整以暇的正容言道:“那名凶徒身上除了一些碎银铜钱,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他挟持荷叶的目的为何,也是不得而知,不过根据我的推辞,这件事只怕与西夏有关……”   一听此话,崔文卿蓦然一惊:“西夏?娘子何出此言?”   折昭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一脸凝重之色:“首先是此人离开府州是向西而行,所经官道除了通向麟州,便是与西夏接壤,所以根据我的估计,这人应该是想要前去西夏;另外根据白亦非所言,此人武功高强,招式狠毒,一看就知道是饱经厮杀之人,来历断然不会那么简单,白亦非甚至感觉他应是来自军中,而非普通的高手。”   “你是说,他是西夏军中之人?”崔文卿已是明白了过来。   折昭轻轻一叹,沉声言道:“若是西夏将领,自然不可能冒险潜入府州,我怀疑此人应是来自西夏军武堂。”   “军武堂?!”崔文卿一惊,顿时陷入了沉思。   军武堂此名他并非是第一次听过,去岁初遇纳兰冰的时候,她便说过她正是遭到西夏军武堂杀手的追杀。   而后来,崔文卿更是设下埋伏,以纳兰冰为饵诓骗军武堂的那些杀手进入振武军的埋伏圈内,使得他们全军覆没。   没想到此时又从折昭口中听到了军武堂之名,且还与荷叶失踪一事有关,自然令崔文卿深思不止。   想得一阵,崔文卿开口问道:“娘子,这军武堂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组织,你可知情?”   闻言,折昭轻轻一叹,开口言道:“这件事还得从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说起。”   西夏皇室李氏,原是大唐所封的定难军节度使,奉命驻守领夏、绥、银三州,因大唐后期中央皇权旁落,使得各地节度使逐渐做大,形成了割据一方的藩镇势力,节度使更是世袭罔替,再也不受朝廷的委派任免。   及至大唐内乱,大齐立国,各地的藩镇势力几乎都被消除一空,但唯在北疆,却有两个势力庞大的节度使世家依旧盘踞于此。   其一,便是折氏所领的振武军节度使;其二,便是李氏所领的定难军节度使。   大齐平定中原后,太祖皇帝率军攻打北方太原城,令折氏与李氏率军相助。   其实以当时齐军十余万兵力,攻打区区太原城自然是手到擒来,齐太祖让折氏李氏相助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杀鸡儆猴,借此想让折氏李氏归顺大齐。   那时候,振武军节度使乃是折昭的祖父折御卿,他审时度势一番,再确保折氏地位不减的情况下,听从了齐太祖的之言,率军来助归顺大齐。   而定难军却在初任节度使的李元昊带领下,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那就是依附辽国,开国称帝。 第二七二章 西夏往事   其时辽国对于新兴大齐甚是忌惮,自然鼎立支持李元昊的开国之举。   齐太祖闻讯大怒,待到攻下太原城,便率领十余万大军挥戈西进,只用了一战,就击败了定难军,刚当上皇帝没多久的李元昊在数十骑的护卫下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了。   齐太祖平定了夏、绥、银三州之后,在下令缉拿乱贼李元昊的同时,率军返回了中原。   李元昊自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继续纠集党项部落反抗大齐在夏、绥、银三州的统治。   他一次又一次的被官军击败,却如同一个打不死的小强般一次又一次的站起。   太祖皇帝龙驭九天之后,太宗皇帝即位,一改昔日强硬的政策对李元昊采取安抚招降。   李元昊假意投降,乘此机会发展壮大,对太宗皇帝让他前去洛阳的圣旨置若罔闻,暗中觊觎着夏、绥、银三州。   不过他也知道,大齐实在太强盛了,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根本就不敢动手。   原本毫无机会的李元昊似乎得到了天神眷顾,恰逢大齐在梁河之役中被辽国击败,最是精锐的十余万大军全军覆没,就连御驾亲征的太宗皇帝,也差点作了辽人的俘虏,而令李元昊甚是忌惮的振武军大都督折御卿也身中十余箭,抬回府州没多久就溘然长逝。   见此机会,李元昊自然不肯放过,顺势而起再行反叛之举,鲸吞夏、绥、银三州,又突袭占领了甘州,凉州,终于复国。   那时候大齐战败尚且自顾不暇,振武军又逢大都督折御卿战死群龙无首,李元昊获得喘息机会竟是成绩壮大,变作了尾大不掉之势。   李元昊本就是因反叛而建立的西夏,加之其生性多疑,性格残忍,一直采取激起残暴的统治,杀母、杀舅、杀妻、杀子、杀大臣,弄得西夏人人自危。   而军武堂正是他控制臣僚以及百姓的一个重要机构。   相传这军武堂本是李元昊亡命天涯时的亲信护卫为班底,复国之后一直凌驾于朝廷之上,为李元昊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备受李元昊的信任。   堂内更是高手如云,能人无数,西夏国人为之色变,可见军武堂的了得。   说到这里,折昭微微一笑,言道:“不过让李元昊没有想到的是,前不久军武堂却是悄悄背叛了他,也让他为之丧命。”   崔文卿讶然问道:“难道是李元昊亏待了军武堂,使得他们生出背叛之心?”   “非是如此。”折昭轻轻摇头,笑了笑面颊飘上了几似红晕,言道,“是因为西夏国中一则风流韵事所致。”   崔文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好奇笑问,“娘子你就别卖关子了,我最喜欢听这等风流韵事,还不快快道来。”   折昭双目秋波如水,横得他一眼之后方才言道:“李元昊生性残忍,动辄杀人,前面所立的两位皇后都没有好下场,死在了他的刀下,而最后一位皇后没藏黑云,却甚是了得,相传此女乃是西夏大臣野利遇乞的妻子,一日李元昊见到没藏黑云之貌,顿时惊为天人,便杀了野利遇乞,将没藏黑云带进宫中,立其为后。”   “西夏太子李宁令哥因李元昊废其母后立没藏黑云为后,一直是心怀怨恨,加之没藏黑云为李元昊诞下皇子威胁到了李宁令哥的地位,故此一直预谋派遣杀手,刺杀李元昊,以便自己能够顺利登基。”   “不意他的心思却被没藏黑云知晓,这女人狡猾如狐,妖冶成性,竟暗中色诱军武堂首领,让其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任由摆布……”   听到这里,崔文卿深深惊讶了,笑道:“这个没藏黑云也着实太过龌蹉了,居然还去色诱臣下,实在骇然听闻。”   折昭颔首笑道:“正因为如此,去岁西夏太子李宁令哥才能绕过军武堂,派遣刺客顺利刺杀了李元昊,然他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没藏黑云以谋逆罪快刀斩乱麻的拿下,送上了断头台,而没藏黑云乘机拥立其子,年仅五岁的李谅祚为帝,可笑那李宁令哥却为他人作了嫁裳。”   崔文卿听得连连咋舌,叹息言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现在军武堂岂不是变作了没藏黑云的心腹?然而他们冒着风险潜入府谷,抓荷叶作甚?实在令人想不通啊。”   折昭轻叹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之处,即便军武堂挟持荷叶,也应该以此来要挟我们,但是他们却只想带走荷叶,着实让人费解。”   话到此处,两人均是疑惑不解。   这时,只闻“嗯咛”一声呻吟,床榻上的荷叶已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挣扎着便要坐起。   “荷叶,先不要乱动。”崔文卿连忙走了过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榻上,脸上露出了关切的微笑。   荷叶只觉头昏脑胀,迷迷糊糊,见到是崔文卿的时候,不由茫然的点了点头,轻轻问道:“姑爷……我……我为何躺在榻上?”   折昭淡淡笑道:“此时说来话长,我且问你,可还记得你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荷叶蹙着柳眉认真的想了想,这才轻声言道:“启禀大都督,婢子刚才出门想为姑爷他购买一匹布帛裁剪衣物,谁料刚离开府门没多远,便遇到一个问路的老伯伯……”   “问路老伯伯?”崔文卿眉头顿时深锁。   “对,”看出了崔文卿和折昭的神情都有些凝重,荷叶不禁有些惶恐了起来,“大都督,姑爷,那老伯伯是从很远的地方前来府州寻找他的儿子,衣衫褴褛,风程仆仆,看起来十分可怜,而且他只知道他儿子所住的地址,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奴婢一时忍不住他的哀求,便带着他前去寻路。”   “你还记得他的儿子家住何处?”折昭沉声一问。   荷叶想了想,言道:“是在北市一条小巷之内,奴婢带着他走了进去之后,便……”说到这里,话音嘎然而止,因为她突然发现记忆到得这里便就此终结了。 第二七三章 异地安置之议(一)   崔文卿轻轻一叹,言道:“荷叶啊,你可知道今日距离你出府那天,已经整整过去七天时间了,你是被人掳了去,今天中午,白将军才将你从歹人手中救了出来。”   “啊?”荷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显然被崔文卿的一席话震惊住了。   崔文卿又是一声怅叹,这才将她失踪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道来,直听得荷叶神情愣怔,久久回不过神。   折昭心知荷叶目前是查清楚歹人身份的最重要线索,正容问道:“荷叶,这几天难道你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么?可还记得是什么样子的人将你掳去的?”   荷叶认真的想了想,依旧是摇头言道:“大都督,婢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折昭本欲继续询问,崔文卿却已是摇手止住了她,言道:“她现在刚醒来不久,还是让她多多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闻言,折昭轻轻颔首,不由在心底微微一声叹息。   ※※※   荷叶获救一事恰如飓风般卷过了府谷县,所有人都被她的“死而复生”弄得呆住了。   几天之前,府谷县的百姓可是亲眼看到振武军骑兵护持着小丫鬟荷叶的棺椁出城,埋葬在了南郊墓地。   那时候,人们还在为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唏嘘感叹不止,更对折家的重情重义尤为敬佩。   然没想到才过去两天时间,荷叶居然“死而复生”,实在令人止不住膛目结舌。   有人说,是阎王爷发现荷叶的阳寿未尽,故而勒令她还阳。   也有人说,是上天感念荷叶对于主人的忠诚,赐以寿元令其死而复生。   更有人说,是深山内的山精山魈作祟,附身在了死去已久的荷叶身上,目前出现在振武军大都督府的小丫鬟,乃是妖怪所化。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各种版本层出不穷,被市人们津津乐道。   闻此,崔文卿自然是啼笑皆非。   想当初他跌落池水死而复生,就已经被人视为妖怪附体,引来不少窃窃私语的非议,甚至折惟本还以此为借口来攻讦过他。   这次荷叶可是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出殡下葬,如今平安无事的返回折家,自然激起了议论无数。   为了平息这些不必要的谣言,崔文卿斟酌了一番,决定请陈县令将荷叶失踪一事的具体情况张贴四门,以供百姓们知晓。   告示一经贴出,自然引来了市人无数。   看罢之后,大伙儿这才明白原来躺在棺椁中的尸体并非荷叶,而是歹人以李代桃僵之计,所设下的骗局。   也多亏折府姑爷崔文卿心细如发,居然看出端倪识破了骗局,并将计就计设下圈套,让歹人误以为振武军已经放松了城门搜查,出城之后被振武军骑兵拦截,这才救出了荷叶。   真相一经公布,漫天谣言顿时为之息止,百姓们在连连感概不已之余,也对崔文卿的足智多谋大感钦佩。   看来这位折家姑爷,也并非外人说的那般愚钝无能,能够从狡猾歹人手中救出荷叶,也算是一项了不得的事情了。   荷叶平安无事,最高兴的自然要属何老汉,经过征求崔文卿的意外之后,阿玛尼服饰店打出了“跌三”的横幅,店内的所有产品全都降价三成进行销售,以示庆贺,更是吸引了市人无数。   而为求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折昭也对府谷县的治安情况进行了一系列提升。   如严格执行夜晚宵禁制度,加强对外来人员的管理调查,以及执行振武军骑兵不定时巡街等等。   与此同时,振武军大都督府守卫更是森严,寻常丫鬟出去采买物品,均由两名军士陪同前往,就连现在崔文卿出门,也有一队军士跟着,守卫得是严严密密。   对此,向来独来独往的崔文卿自是非常不喜欢,但只可惜犟不过折昭,加之保护他的军士乃是由老熟人甘新达领军,倒也听任由着了。   这日,折昭召来府州、麟州、隩州、丰州四州刺史,前来振武军中军大帐商量江南路灾民异地安置相关事宜。   除此之外,河东银行行长崔文卿以及副行长吕惠卿也是应邀出席。   毕竟对于地方州郡来说,河东银行目前可是当之无愧的财神爷,异地安置离开了他们,自然是无从着手。   仪式伊始,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简明扼要的说出开场白:“诸位同僚,一个月之前,本帅与河东银行崔文卿行长商议,决定以军债资金为依托,迁移江南路灾民前来振武军所辖州郡安置,此策一是可极大的增加州郡人口,开垦荒芜田地充实军备;二来可解朝廷救灾燃眉之急,实乃一举多得,由本帅亲自拟就的奏书送至洛阳后,得到了安石相公的极大肯定,并在朝议上商量此事,并报官家恩准施行,目前,朝廷公文业已发至江南路各州郡,第一批灾民已快登船前来,根据本帅估计,留给我们准备安置点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故此,今日召集大家于此,还请诸公群策群力,协助本帅做好相关安置工作。”   折昭话音刚落,向来唯她马首是瞻的府州刺史姜太东已是捋须开口道:“说起来,自从唐末天下大乱边地狼烟四起,咱们府州流矢人口实乃非常惊人,唐末之时府州尚有人口二十五万户,及至目前,只得区区十一二万户,锐减已是一半,这其中固然有辽国、西夏入侵之故,但最为关键的,是在于府州毗邻边界有苦又穷,与江南路鱼米之乡更是没办法比,这次大都督能够把握住江南道水患这一机遇,向朝廷请求迁移人口,实乃英明之举,下官自是非常赞成。”   姜太东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诸位刺史的心里面,众人全都颔首点头不止。   作为大齐地方官员,所管辖之地的人口增长率是影响升迁的主要因素之一,若是这批流民能够在府州等地顺利安置,自是算在各位刺史头上的一笔功绩,故此折昭一说此事,大家自然非常赞同。 第二七四章 异地安置之议(二)   然赞同归赞同,诸位刺史心内却还是有着不少疑虑。   “大都督,下官有几点疑问。”   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说话的是丰州刺史,此人年龄五十,为官久矣,向来十分老练持重,问出的问题肯定非常有针对性。   只听他轻轻咳嗽一声,平稳出言道:“若是安置江南路流民,涉及到的第一点,便是钱粮问题,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就目前丰州财政来说,要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安置流民,那肯定是捉襟见肘的……”   话到此处,在座刺史纷纷点头,显然这个问题说到了他们心坎上面。   钱和粮,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丰州刺史清了清嗓门,继续言道:“第二点,是如何安置的问题,拿丰州之地来说,虽则位于黄河西岸,有着可耕田地众多,但农人们全都是分散而居,并不集中,若要安置,那是否意味着咱们修建安置房屋,也是每一家每一户相聚甚远,如此一来,岂不十分麻烦。”   “第三点,也拿丰州举例,尽管振武军有大军驻扎丰州,但因丰州处于西夏、辽国所夹持的三角地带,兵力一直十分匮乏,若西夏辽国有所侵略野心,丰州自是首当其冲,若大都督安置灾民自此,面对如斯强敌,要如何保障其人员、房屋、钱粮的安全?”   话音落点,丰州刺史炯炯目光已是朝着折昭望了过去,显然静待答案。   的确,这三个问题是丰州也包括其他州郡所面临的主要问题,若不能得到妥善解决,异地安置自然就成了一句空话。   霎那间,气氛陡然变得有些严肃,也让第一次前来参加这样大都督在座,刺史云集的议事会的吕惠卿有些紧张,特别这次他还是以河东银行副行长的身份参加,此际听到这三个难点问题,顿觉有些头大。   面对疑问,折昭却是悠然一笑,颔首肯定道:“老大人之言的确是一针见血,直击异地安置之策的难点问题,关于这三个问题,本帅想请河东银行行长崔文卿为大家解释,而异地安置之法也是由崔行长首先提出来的。”言罢,美目视线转向了肃然在座的崔文卿,莞尔一笑,言道:“崔行长,有劳了。”   随着折昭最后这一句话,刺史们全都神情微微一怔,将目光看向了崔文卿,心内都有些复杂的感觉。   他们都知道这位河东银行的崔行长,正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也是折家入赘之婿。   要说,男儿入赘女家都是奇耻大辱,更别提这崔文卿还是以读书人的身份入仕,此番种种,自然让人不自禁的有些看轻了他。   前不久振武军发行军债一事做的红红火火,所收银两更是堆积如山,也让各地州郡府库变得充盈。   诸位刺史在赞叹折昭大都督生财有道的时候,也曾听说军债乃是由崔文卿率先提出来的。   不过传言如此,刺史都没有当真,在他们看来,区区一个落第秀才,能够有何等才华可言?   不用问,这也是折大都督爱夫心切,不想让人看轻了崔文卿,故意朝着他脸上贴金的说辞。   然没想到此时此刻,折昭居然说这则异地安置之策,也是崔文卿所想而出,自然令刺史们大感意外。   他们也很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废材姑爷,要如何妥善解决这三个难点问题。   刺史们满含怀疑的目光让崔文卿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他对着折昭轻轻颔首,神情变作严肃,语气沉稳的开口道:“诸位刺史,自我大齐立国以降,尚未有异地安置之事出现,大家有所疑惑理所当然,现在我开始回答第一个关于钱粮保证的问题。”   话到此处,他看向旁边的吕惠卿,问道:“吕副行长,请你先告诉大家我们振武军在河东银行有存银几多?”   没想到崔文卿这么快就让自己发言,吕惠卿顿时吓了一跳,不容多想立即报出了一个早就深深记在心中的数字:“诸位大人,根据上月个银行盘点对账,五个多月以来,振武军大都督府共发行军债共计一千四百万两,借出资金五百万两,目前府库所存银两为九百万两。”   “什么,九百万两?”   尽管知道振武军现在家底甚丰,但咋乍听这么惊人的数字,所有刺史均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显然被震惊住了。   就大齐立国以来而言,朝廷最好的一年财政收入是一亿四千多万贯,折合白银一亿四千万两,除去必要开支,也只收益了三千五百万两银子。   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振武军就在河东道发行了足足一千四百万两,除去借出去的银子,目前尚有九百万两银子可供支配,实在太过骇然耸闻了。   怪不得以计相韩琦为首的朝中大臣一直不支持发行国债,若是三年之后振武军无法还上这一千四百万两银子,必定会激起极大的民众动乱,毕竟老百姓借给河东银行的钱,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啊!   似乎很满意自己带给刺史们的震惊,吕惠卿竟是不知不觉挺直了腰身,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感觉。   有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即便乃是白丁之身,也能够与这些位高权重的刺史们同座议事,这在以前来说,当真是不敢想象的。   崔文卿轻咳一声,微笑言道:“九百万两银子,我相信不论是建房安置,还是开垦田地新修水利,都是足够了,而且我可以代表河东银行在此向各位刺史大人保证,河东银行后续的资金也会向着异地安置之民倾斜,这绝对会成为大齐立国以来对灾民最大的一笔投入。”   “至于粮食方面,待到这次议事结束之后,我和折大都督会尽快约见以鲍和贵为首的河东路几大粮商,相信对于足足一百多万人的口粮供应,这些粮商们全都会高兴得发疯的,供应方面自然不成为题。”   一席话落点,自是听得刺史们连连点头,振奋不已。   这里说明一下,大齐朝廷的年收入是对照的同期宋朝,不过根据古代白银开采量来看,国库是根本不可能有着一亿四千万两白银现货,而是有着同等价值的其他东西,例如布帛、玉石、粮食等等,这里方便大家直观了解,故此才直接用白银直接计数。 第二七五章 异地安置之议(三)   钱虽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只要能够确保钱粮充盈,异地安置最大的问题便是迎刃而解了。   看来,这一切还得益于振武军起初所发行的军债,有了军债支撑,才有银子来干别的事情啊。   这折大都督果然如同她领军征战一般,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卓越见识。   丰州刺史捋须沉吟了一会儿,沉声发问:“刚才崔行长言及河东银行会在资金上不予余力的支持各州郡,在这里本官想问问崔行长,你们所出的这笔资金,将要如何收取利息?若是利息太高,只怕吾等也无力承担。”   此话又是说到了刺史们的心坎上,的确,借钱很容易,但还钱的时候确实很难,若是利息太高,只怕还起来尤为不易。   特别是在目前各州郡财政相对吃紧的情况下,要准备这么多钱来还债,对于刺史们来讲都可以说是非常困难。   闻言,崔文卿却是淡淡一笑,手指关节重重瞧了瞧案面,加重语气道:“首先纠正一点,这九百万两银子并非河东银行的,而是属于振武军大都督府,而河东银行也只是代振武军大都督府管理这笔金钱,并通过合理的运作盈利而已,所以诸位刺史大人借钱并非是借的河东银行,而是振武军大都督府的,至于利息方面,前几日在下已经与大都督先期商量了一下,决定可采取无息借贷的方式将钱借给大家,约定五年之内分年度还清,若是遇到灾年荒年,还可酌情减免部分借款,故此大人们大可放心。”   听到如此保证,各位刺史纷纷目询对视,全都面露喜色。   按照崔文卿这么算来,若是这笔借款丝毫不算利息的话,对四州来说,当真算得上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尽管前期对于灾民的投入非常巨大,但是待到灾民们安定下来之后,每年所缴纳的赋税就是不菲的收入。   还是以丰州举例,目前丰州每年赋税大概在六十万两到七十万两之间,若江南路灾民前来,几乎可以令丰州人口翻上一倍,开垦荒地更是无数,所缴纳的赋税也会增加不少。   折中取之算个增加四十万两,五年的时间自然能够偿还振武军所借之银。   而且还有一点,崔文卿已经言明振武军大都督府会审时度势的减免部分借债,不管能减多少,对州郡来说都是不错了。   若是到时候实在还不上,刺史们的大不了厚着老脸在折昭面前软磨硬泡减免债务便可,这也算不得什么。   丰州刺史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些关键环节,捋着白花花的胡须哈哈大笑道:“如果能够这样,那么对于钱粮方面,本官就没有其他问题了,还请崔行长继续讲解异地安置之法。”   崔文卿笑着点了点,继续言道:“现在说第二点,各位大人担心安置方面的问题,的确,就目前府州等地的情况而言,农人们所住之处均是呈现散、多、乱之现状,先说散,即便是同属一村,不同农户之间也非集聚住在一片,而是分为了一大片地带居住,作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如同那些山贼土匪般,你家占据一个山头,我家占据一个山头,互不相连;再说多,前不久大都督告诉我,府州共有村落上千个,实在多如繁星,算之不尽,管理起来亦是非常麻烦。最后说乱,因为不便管理,又多又散的关系,一些偏远地方的村落民风彪悍,不服王道教化,村与村之间因为许多不足为道的小事,从而整村械斗大打出手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更会出现死伤无算,相信各位大人均是为之头疼……”   说到这里,崔文卿镇重其事的言道:“故此,在我与大都督的先期商量之中,我们厘定了一个异地安置的基本思路,那就是统一安置,集中安置,成片安置。”   一直未曾说话的麟州刺史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好奇,询问道:“崔行长,敢问何为统一安置,集中安置,成片安置?”   崔文卿不慌不忙的笑答道:“所谓统一安置,就是指安置之民前来咱们四州地盘之后,必须统一服从安置政策,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不听官府的命令,而集中安置,则是在四州合适之地分建安置点,不允许独门独户另立山头的情况发生,而成片安置,则是安置点之间不能太过孤立,须得以点带面,从线到面,逐步形成农业区域,而经过一定时间的发展,这些农业区域更是可以建成具有一定规模的城池,从而形成新的经济辐射中心,提升州郡经济实力。”   “再者,所有安置点房舍均由官府承建,必须做到专款专用,杜绝铺张浪费。”   “房舍建造妥当之后,便可接受灾民,前期灾民当以开垦荒地,新修水利为主,每位灾民每天补足粮食一斤,维持基本温饱,这个政策持续到得明年夏粮收获之前。”   “另外,每个安置点州郡官府都必须选派得力官员前去管理,一来督促开荒,二来解决纠纷,三来维系治安,振武军也会加强对安置点的巡视,若有不法灾民胆敢借此机会聚众闹事,抓住以后若有没正当理由,一律就地处决。”   ……   一时之间,崔文卿侃侃而谈,大帐内全是他平静而又清晰的嗓音,条分缕析而不厌其繁,说得更是头头是道,直听得刺史们连连点头不止。   原本在心内有些轻视这位赘婿姑爷的刺史,也终是放下了心头的成见,由起初的不屑变作了现在的敬佩。   折昭一直微笑不语的望着娓娓而谈的崔文卿,见到他神采飞扬、智珠在握的样子,听到他字正腔圆,极富感染力的言辞,心内涌出了一股无以伦比的自豪感。   这个家伙,每当你觉得他非常了不起的时候,他却又会展现出更为了不起的才华。   他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我却丝毫不知情呢?看来以后可得多多发掘才行啊。   心念及此,折昭嘴角溢出的微笑更盛,笑容犹如深山幽谷中的兰花草一般,优雅而又淡然。 第二七六章 异地安置之策(四)   说到这里,崔文卿端起案上茶盏猛吞一大口,也不停顿歇息,继续言道:“再说第三点,安置点安全问题。的确,就目前形势看来,辽国西夏对我朝均是虎视眈眈,而振武军所领的这四州,更是首当其冲,若不能想得万全之法,那我们这些安置点在辽国西夏的眼中,无异于是一块块肥肉,足让人垂涎三尺。”   “故此,若要维系四州稳定,只得加强军力,第一,振武军可适当增加兵员人数,当然,这必须得到朝廷的同意;第二,可在灾民中挑选出精壮男子,编为厢军之内,平日劳作战事操练,到得外敌入侵之时,厢军便可整体编入振武军当中,在折大都督的领导之下,抵御外敌。”   既然干脆利落,又简单明了的解释完丰州刺史所提出的三个难点问题,崔文卿环顾左右,笑问道:“不知诸位刺史还有什么问题,可说出来一并让在下解答。”   事关切身福祉利益,刺史们自然不会客气。   紧接着,几位刺史又询问了崔文卿几个问题,崔文卿都是一一作出了合理的解释,即便是存在争议,也群策群力的想点子,谋办法,议论到酣处,几人就连午膳也是在中军大帐内草草解决。   待到黄昏时刻,商议结束,刺史们再无疑问,全都露出了满意之色,气氛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见状,折昭微笑总结道:“那好,既然大家都对异地安置之策清楚明白,那这次议事就此结束,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尽可下来之后询问崔行长以及本帅,还是那句话,这次异地安置之策关系甚大,请诸公务必戮力同心,共谋大事,不辜负朝廷以及官家对我们的期待,更不辜负千里昭昭远道而来的灾民们。”   “诺!”所有人同时起身抱拳,犹如将军般赳赳领命了。   是夜,崔文卿和折昭均没有返回府谷县,而是就在振武军中军大营歇息。   夏日天长,用罢晚膳不过黄昏,崔文卿折昭两人骑马出了军营,一并朝着军营外的小山飞驰而去。   这段时间,崔文卿常常骑马,马术日渐精湛,跟随折昭飞马出营竟是速度不减。   折昭美目斜睨了跟在她身后的崔文卿一眼,忽地玩心大起,双腿猛然一夹马腹,胯下白马一声短嘶,好象感觉到主人的心意似的,猛然加速,激扬而起的尘土直扑了崔文卿一脸。   “擦!这小妞儿当真是太可恶了!”崔文卿暗骂一声,自然不肯服输,脚跟用力一磕马腹,那匹赤红色的骏马一声短促嘶鸣,骤然大展四蹄,箭一般直追折昭的白马,贴着茫茫苇草几乎快要飞了起来。   一白一红两马你追我赶,速度飞快,待到冲上那片舒缓的小山坡,折昭这才驻马而立,回望着紧随而至,正在勒马的崔文卿,嫣然微笑道:“夫君的马术进展不错哦。”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哎哟……”一言未了,正准备自吹自擂一番的崔文卿却没有防备到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几乎被掀下了马背,还好手忙脚乱的紧紧抓住马缰,方才避免跌马出丑。   见状,折昭忍不住笑出声来,娇俏的橫了他一眼,笑言道:“刚夸了你一句你就不行了,还是下马吧。”说完,已是当先翻下了马背。   崔文卿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也是利索下马,与她同站在山坡之上,望着远方天际发呆。   此际,苍翠青山吻住了半边红日,晚霞彤云飞金流彩,山风轻轻吹拂而过,带动野草野花摇曳不止,一片清凉。   而山脚下的片片军营炊烟袅袅,战旗猎猎,萧萧马鸣,恍若与美丽的风景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不可分割开来的美景。   见状,崔文卿大觉心旷神怡,不禁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新的空气,大感日子的舒坦美好。   古代的生活算不得多姿多彩,甚至还略显简单悠闲,然在他眼中,也别具一番风味。   特别是远离了以前生活在大城市时那种节奏较快,勾心斗角的生活,变作现在这般懒散悠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崔文卿觉得也不枉自己来这莫名时空走上一遭了。   如果能够像那些古书中的魏晋隐士那般,娶上几个姿容绝色的美妾,盖上一间不大不小的房舍,醉卧山泉之畔放声长歌,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那这种日子真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正在他悠然神思之际,折昭的声音忽地打断了他的思路:“相公,你在想什么?”   崔文卿微微一愣,恍然回神,正欲对折昭说出自己刚才的一番想法,不意伊人却是嫣然一笑,自顾自地的言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也在思忖今日在大帐中所言的那些涉及异地安置之策的大事,若咱们真的能够将江南路的灾民平安而又顺利的安置下来,振武军所领的这四州不管是农业还是经济都会更加发达,相信不久的将来,无数田舍将会蓬勃兴建,座座新城更会拔地而起,只要我们振武军能够好好守护四州,这里一定不会比中原差上多少。”   说完之后,折昭满心喜悦之色,回眸风情万种的横了崔文卿一眼,轻轻言道:“相公,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大功无以为报,我也只有代振武军以及四州的百姓,对你真诚的道一声谢谢。”   一席话听罢,崔文卿却是哑然失笑。   要说刚才他可是想得为风花雪月,没想到在折昭这妞儿的眼中,自己却完全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形象。   看来不知不觉中,他的形象已是逐渐伟岸高大了起来,就连堂堂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也不吝褒奖之词啊。   不过就实而论,他自己也只是提建议,出主意而已,异地安置之策真正要落实下去,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得靠折昭以及这些州郡的官员们。   特别是折昭。   尽管乃是统领一军的大都督,但说到底,究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女郎。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接收这么多的灾民,也不知她是否忙得过来。   想到这里,崔文卿不禁涌出了一丝担忧之情。 第二七七章 肩头借我靠一下   正此时,折昭忽地又是轻轻一叹,就这么坐在了碧绿的草地上,双手抱膝嗓音有着一丝动人心弦的磁性:“府州乃是折家先祖们誓死捍卫的土地,不管是昔日的突厥人、回鹘人、铁勒人,还是如今的西夏人、契丹人,折家军从来没有让这些异族踏入府州半步,但我们也知道,折家从来不缺勇猛无畏,甘于牺牲的族人,唯缺智谋超群,富有奇智的子孙,故此,数百年以来,折家军只善征战不善经营,府州、麟州等地也因为战乱过于频繁之故,一穷二白,经济萧条,许多老百姓都只能勉强果腹,遇到灾荒之年,说不定还会饿上肚子……”   说到这里,折昭微微失笑,笑容中有着一丝欣慰感触:“说起来,我折昭也与先祖们一般无二,擅长军阵战事,却不善经营领地,但我唯有一件事做的比先祖们强,那就是选了你崔文卿入赘折家成为赘婿,这大半年以来,振武军以及所辖四州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而且现在异地安置之策也已经快要在府州深根发芽,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这一切夫君功不可没,即便有一天我们和离,我毕生都会记得夫君你为府州所作的贡献。”   一席话娓娓道来,满含真情,直让崔文卿大生感概之情。   想了想,他也顺势落座,就这么坐在折昭旁边与她共同注视着天际尽头的绚丽晚霞,沉默一阵,低语言道:“其实……做这么多事情,我并非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言罢,目光忍不住转向了身边的折昭,嘴唇动了动,便想要说出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为了荷叶。”折昭未曾留意崔文卿的举动,她微微一笑,笑容中略显苦涩之意,“当初是为了荷叶,你才选择留在府州,留在折家助我,为了取得荷叶的卖身契,你不予余力的斗鲍和贵、斗折惟本,许多时候甚至还甘冒生命危险,这些……我都知道,特别是前段时间荷叶失踪的时候,你更是不眠不休的寻找她,待惊闻她的死讯时,更如丢掉魂魄般失魂落魄,你对她真是太好了,好得让人都忍不住为之羡慕。”   听到她自顾自地的一席话,崔文卿膛目结舌半响,不禁摇头苦笑,却没有开口解释。   反观折昭,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心内却是泛着点点酸意,更有一丝不可言状的失落感蔓延而生,在心内久久流淌。   她知道崔文卿是她的夫君,但她也明白,与崔文卿的婚姻只是权宜之计,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收拾包袱离开府州,离开自己。   从军四年,戎马生涯厮杀不断,几多濒临生死之境,更有数次惊险杀出重围,但对于这一切,折昭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怕过。   然而一想到崔文卿将来总会离开府州,她的心情便忍不住掠过一丝担忧害怕。   然而,他应该有着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他的才华,而非成为折家赘婿,在女子的庇护下度过此生。   这个人终究不是属于她啊!   心念及此,折昭的心内忽地涌出了一阵深深的不舍,似乎生怕那一天会很快到来似地,她忽地鼓起了勇气,轻笑言道:“夫君,今日议事太过疲乏,我能借你的肩头靠一下吗?只要片刻就好。”   没想到折昭居然如此主动提出这样亲密之举,崔文卿顿时有些发怔。   “怎么?莫非你不愿意?”折昭黛眉微蹙,说不出的好看。   崔文卿恍然回神,连忙将肩头望着她那里一靠,笑嘻嘻的言道:“娘子之言实乃求之不得,你想靠多久就靠多久。”   折昭淡淡一笑,将身子朝崔文卿所坐的方向稍微挪了挪,螓首轻轻枕在了崔文卿的肩头上,一张娇艳无比的俏脸便止不住红了。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淡淡的温馨感觉在心内来回游荡,轻快的心跳声更是隐隐可闻。   也不知终是坐了多久,不知不觉沉沉暮霭笼罩大地,不知不觉又是玄月东升高挂长空,崔文卿和折昭的身影恰如石雕木俑般,久久没有离去。   ※※※   骄阳肆掠,热浪流火,司马唐带着舟车劳顿的疲乏,终于回到了阔别三月的洛阳城。   返回府中第一件事,他便吩咐侍女备置了一桶凉水,解开衣服后走入其中,仍由那冰凉舒适的水流清洗着周身上下的污垢,脑海中清冷的思绪闪烁不断。   此番前去府州,很多事情出乎了司马唐的意料之外。   第一个没想到,他没想到折昭居然对他诚挚的感情熟视无睹,只是将他当作了普普通通的朋友,丝毫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第二个没想到,他没想到那个赘婿崔文卿居然有着惊鸿绝艳的才华,让他在诗词雅集上讨不到半分便宜,最后还不得已敬茶认错。   不被折昭接受,还败在了崔文卿之手,司马唐自然而然非常想不下,故此也有意识的忘却了陈学士让他前来府州的主要目的,那就是考校崔文卿的才华。   按道理来说,崔文卿在文才方面绝对没有半点问题,也非常有资格成为陈学士的学生。   但是,在府州的时候,司马唐却没有将陈学士吩咐带来的那封书信交给崔文卿,更将她的那一席话抛之了脑后。   想到这里,司马唐嘴角不禁溢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暗忖道:崔文卿啊崔文卿,你可知道有多少达官贵族、豪门大族家中子弟,争先恐后的想要成为陈学士的学生,又可知道陈学士在朝野内外、文坛杏林中的崇高地位以及影响力,只要能够成为她的学生,摆在你崔文卿面前的便是一条科举通天之路了,只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我,大好的机会也是为之丧失,也与这样的名师无缘。”   心念及此,司马唐脸上的冷笑更盛,更有一种报复之后的强烈快感。   迫不及待之下,他从浴桶中站起,擦拭干净周身上下的水珠,这才换上了一套干净凉爽的衣物,朝着国子监而去。   感冒了,头昏脑胀,这章可能写得不是太好,大家多包涵。 第二七八章 落雁郡主陈学士   午后的国子监杨柳飘飞如少女素手轻挥,蝉虫在树梢头不知疲倦的聒噪不止,数只绿油油的青蛙蹲在荷叶上呱呱乱叫,一派夏日美丽风光。   司马唐脚步匆匆的来到陈学士所居的庭院时,便听到一阵叮咚琴声悠然飘来,只让人心旷神怡。   他驻步望去,只见临水处的水榭内,陈学士白衣胜雪端坐其中,一头如云的长发用一幅雪白的丝巾束住,无珠玉,无簪环,容颜绝色,丽质天成,恍若降临于世的九天玄女,素手轻弹间,优雅的琴声漫出一片幽静祥和。   站定悠然观望良久,司马唐心内不禁涌出了一丝自行惭秽的感觉,竟不敢相信上天将这么多的优点集于眼前女子一身,使得人止不住对其仰望膜拜。   陈学士闺名名为陈宁陌,乃是太宗之弟八贤王的掌上明珠,爵封落雁郡主。   因昔年八贤王常年征战在外,加之母亲早逝,陈宁陌自小就被谢太后养在深宫当中,与当今官家陈宏、齐王陈轩为友,其地位与真正的帝姬一般无二。   然而,幼年的陈宁陌行止却是非常奇怪。   她不像其他同龄公主那般喜欢美丽花草,喜欢漂亮衣物,唯独对书本之物有着极大的兴趣,几乎每日都躲在集英殿观看里面浩瀚如烟的各类书籍。   不管是天文地理、政治军事、百家著作,还是诗词歌赋,民间传奇,名家杂文等类书籍,就没有她不喜欢看的。   而且更让人敬佩的是,陈宁陌看书有着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看一本书最多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故此没过几年,集英殿内上万本历朝历代的藏书,都几乎被她看完了。   得知此事之后,当时临朝称制的谢太后大为惊讶,却不敢相信区区一个十岁孩童,能够遍读集贤殿所有书籍。   在好奇心作祟之下,谢太后将陈宁陌唤来亲自考校,没想到陈宁陌果真对答如流,且毫无纰漏,直让谢太后惊为天人,当场便止不住哈哈大笑赞叹道:“奇才奇才,看来我大齐将要出一女学士也!”   似乎是验证了谢太后这一席话。   陈宁陌在十五岁之时成为国子监教习,开课讲座,宣讲儒家之义,其观点之新颖准确,其言谈之严谨慎密,其风采之大家气度,使得国子监许多白发苍苍的大儒都是惊为天人,不少求知欲强烈的大儒甚至还不顾古稀之龄,竟要拜在陈宁陌这个妙龄女郎的门下,从而传为了文坛士林大家津津乐道的佳话。   也因为此,谢太后授予陈宁陌集贤殿大学士之位,并在满朝诸公的子弟中挑选出一名年轻俊彦,为陈宁陌的夫婿。   这个幸运儿,便是枢密使杨文广最小的儿子——杨怀瑾。   当时,杨怀瑾不过二十之龄,便以卓绝的军略武功,成为大齐最是年轻的将军,并活跃在对战辽国的战事上。   这桩婚事,也被人们认为是天造地和,堪称绝配。   然而可惜的是,这个杨怀瑾却是个短命鬼,陈宁陌还没过门他就战死在与辽国的战事中。   而又因当时两人三书六礼已过,在名义上已是算作了夫妻,落雁郡主陈宁陌就这么作了寡妇,使得人唏嘘感叹不止。   七八年慢慢过去,在这期间,枉作倒霉月老的谢太后心存愧疚,不是没想过让陈宁陌改嫁,但陈宁陌却多次谢绝了改嫁之事,就这么为死去的杨怀瑾守身如玉,并对杨怀瑾的父亲杨文广执儿媳之礼,待杨家人更如同自家人一般。   就拿折昭来说,原本以她那般调皮捣蛋,不学无术的秉性,陈学士是断然不可能收其为学生的。   然只因为她是杨文广的外孙女,杨怀瑾的亲侄女,陈宁陌义无反顾的收其为学生,在折昭就学期间,不管她在国子监闯下了多大的祸事,陈宁陌都没有责怪过她半句。   爱屋及乌,或许这一切的种种,便是陈宁陌对逝去杨怀瑾的一种怀念吧。   心念及此,司马唐不由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举步朝着水榭而去。   听到脚步声响,琴声戛然而止。   见到是司马唐到来,陈宁陌细长的眉头轻轻一挑,淡淡笑问道:“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有见到崔文卿?”   “恩师!”司马唐抬手一拱,这才肃然跪坐在对案的草地上,“学生幸不辱命,已经完成了恩师之托。”   “哦?结果如何?”陈宁陌捧起案头的紫砂茶杯轻轻呷一口,如画眉宇间满是云淡风轻之色。   司马唐默然一阵,从怀中取出了当时临走之前陈宁陌交给他的信封,不发一言的将之放在了案上。   见状,陈宁陌黛眉轻轻一蹙,神情也掠过了一丝凝重之色,淡淡问道:“信没有交给小昭儿?这么说来,崔文卿人品文才有些不堪?”   司马唐微微颔首,绷着脸义正言辞的开口道:“回恩师的话,学生根据您的吩咐前去府州仔细了解崔文卿,此人虽则有着十分不错的文学才华,甚至在府州举办的诗词雅集上还以楹联胜过学生一次,但就实而论,其人品德却是非常不堪,要学生说来,应是举止乖张,言语轻浮,心胸狭隘,此事随学生同路而去的谢助教也可作证,学生素知恩师受徒要求甚为严格,崔文卿自然无法达到恩师你的要求,故此,才未将这封信件拿给阿昭。”   听到司马唐的这些评判,陈宁陌一双远山眉皱得却是更深了,沉吟半响,她这才轻轻问道:“此人……真是如此不堪?”   司马唐面不改色的点头道:“对,诚如学生所言,此人不堪造就,而且在其身上,市井气息尤为浓厚,他甚至还经营着一家服饰乖张,离经叛道的服饰店,若恩师将其收入门下,将来只怕会引起不小的祸端,更对恩师你的清誉有着一定影响。”   陈宁陌微微颔首,随即怅然一叹,喃喃言道:“文才不佳尚可造就,只可惜却是品行低劣,常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人实在难以培养,看来这次只怕会有负希文先生之托啊!”   轻轻的一席话听在司马唐耳中,却恰如一声沉雷,惊得他登时就睁大了双目,惊讶不已的问道:“什么,希文先生之托?敢问恩师此言何意?”   陈宁陌沉沉吐了一口浊气,开口言道:“不久之前,希文先生曾在河东崛围山偶遇崔文卿,一番交谈之下,崔文卿给希文先生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希文先生觉得此人更是具有十分不错的为政才华,故此亲自写信送到了我这里,让我务必收下崔文卿为学生,以便他将来能够进士及第,为国效力,然没想到,他的人品却是如此不堪……”话到此处,忍不住摇头叹息不止。   “那崔文卿竟能得到希文先生的亲自推举?”司马唐在心底暗暗呐喊了一声,心内忽地翻腾出了无比嫉妒的火焰。   希文先生谁人也?那可是挽江山于既倒,救社稷于狂澜的太宗名相范仲淹,即便是恩师陈宁陌,也是范仲淹的学生。   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能够得到范仲淹的推荐,实乃太不可思议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好运气,才能使得获得历来眼高于顶的范仲淹的青睐? 第二七九章 微服私访   司马唐越想越是想不下,脸色也变得非常不好看。   陈宁陌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沉吟片刻颇为无奈的笑道:“这么说来,今次只怕会有负希文先生重托了,司马唐,为师准备写一封信前去向希文先生说明情况,你也留下来陪我一道斟酌言词。”   “是。”司马唐重重点头,心内却又忍不住开始得意了起来。   任你崔文卿能够得到范仲淹的举荐,备受他的青睐,但那又如何?   还不是被我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恩师收你为学生的念头,甚至还让恩师对你拙劣的品行心生厌恶之感,这样的好事总归于你无缘啊!   心念及此,司马唐嫉妒之感顿时消散了不少,心里面已是开始斟酌起待会拟就书信所写的言辞来。   争取能够让范仲淹,也觉得崔文卿知人知面不知心,品德败坏,为人轻浮,消除对他一切的好感。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侍女慌慌张张的小跑入内,人还未至,嗓音已是焦急传来:“学士,官家微服私访突然驾临国子监,现在已快到达庭院。”   “你说什么,官家来了?”陈宁陌首次失去了淡雅从容之色,从案几后长身而起,娇靥上露出了丝丝惊容。   司马唐亦是惊讶得双目圆瞪,显然不敢相信官家居然会微服私访到此。   不容多想,陈宁陌立即断然出言道:“官家亲自前来实乃吾等之荣幸,司马唐,你立即跟随为师前去迎接官家。”   司马唐为官几近一年,算起来也没见过陈宏几次,听到此话不免心头一热,拱手言道:“学生谨遵恩师之命。”   言罢,两人脚步匆匆的来到了院门口,站定刚看得一眼,就发现正有数个人影顺着碎石小径朝着院落缓步而来。   为首之人头戴黑纱垂脚幞头,一领灰白色圆领袍衫,手中风流折扇轻摇,浓眉大眼,阔面重颐,颌下短须,正是大齐天子陈宏。   见状,陈宁陌前迎数步,对着陈宏行得一个极为标准的女子裣衽礼,朗声开口道:“臣集贤殿大学士、国子监丞陈宁陌,见过官家。”   司马唐亦是紧随陈宁陌其后,亢声作礼道:“臣兰台校书郎司马唐,见过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宏折扇一收,笑眯眯的虚手相扶道:“朕今日微服私访不必拘礼,没想到今日司马状元也在这里啊。”   听到陈宏主动提及自己,司马唐心内顿时涌出了一阵激动难耐的感觉。   说起来,他还是生平首次与官家在皇宫之外相遇,且还只得寥寥数人,若是能够好好表现一番,岂不是能够加深官家对于自己的好印象?   想到这里,司马唐更为激动,劲量平复心境,用沉稳而又清晰的嗓音高声回答道:“启禀官家,前不久恩师派微臣前去府州一带公干,今日微臣返回长安,特意前来向恩师复命。”   “原来如此。”陈宏微笑颔首,望着陈宁陌笑问道,“怎么,莫非皇妹对府州有所兴趣,故此特意派你的爱徒前去查探?”   一句“皇妹”不难得知两者亲密的关系。   要知道陈宁陌虽则是为郡主,但因与陈宏一起长大的缘故,陈宏一直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故而才在平日里以皇妹相称。   陈宁陌不想提及那个已是令她心生厌恶之感的崔文卿,避重就轻的淡淡笑言道:“官家,微臣也只是对府州之地的边疆形势有所好奇而已,故令司马唐前去探勘一番,顺便再帮微臣办了一件私事。”言罢虚手作请道,“站在这里说话多累,还请官家入内品茗,微臣自当有蜀地绝品蒙顶春茶奉上。”   陈宏素来知道自己这位皇妹可是洛阳城内远近闻名的茶道大家,煮茶品茶的功夫更是一流,闻言自是欣然点头大笑道:“那好,悉听尊便,朕今日就好好品尝皇妹你的高超茶道。”   说完之后,陈宏在陈宁陌、司马唐以及所带来的随从陪同下走入了庭院,他边走边随口问道:“司马状元,不知这次你的府州之行,有何感触啊?”   司马唐心知展现才华的时刻道了,不及多想,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启禀官家,以臣看来,府州地处北方边陲,与西夏,辽国接壤,为我朝重要的战略要冲之地,在燕云十六州尚未收复的情况下,府州更是我朝对付异族的前沿阵地,故此,府州的重要性不可小觑,这些年,西夏辽国虽觊觎府州之心不断,然得益于振武军的能征善战,折大都督的英明神武,两国一直无法踏足府州半步,边疆形势总体之上还算安稳……”   一席话听得陈宏连连点头,他摆了摆手中的折扇,笑道:“继续说下去。”   司马唐微微颔首,紧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言及诸多弊端:“但根据臣这段时间的调查了解,府州形势却有许多不容乐观之处,具体体现主要有五点,第一,是战事频繁,农人苦不堪言,粮食生产量一直十分低下,就连振武军的军粮,都需要外来购买;第二是经济萧条,臣遍观府州经济中心府谷县,发现城市内商贩稀少,大商罕见,市集更是稀稀落落,未见多少人影,可知府州百姓满足于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不善经营之道;第三,是振武军编制的问题,其实说起来,振武军可以算作是我朝对抗异族的边军,但只可惜兵员编制较少,不过区区三万人之数,以一军之力独立对抗西夏和辽国入侵,实乃非常不易,打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只怕府州等地便是岌岌可危……”   陈宏显然对这一点非常感兴趣,竟是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转身认真问道:“司马状元莫非觉得,振武军的兵员编制人数不够充足?”   司马唐正容颔首道:“对,目前我朝仍旧实行府兵之策,以遍布天下的六百余个折冲府形成最基本的军事基础,府兵们农忙耕耘,农闲训练,故此国无常备军,唯在边地存在少量边军,若遇到外地大举入侵,我朝无论是兵员调配集结,还是粮秣筹备调运等等,都会耗时甚久,自然而然就输了先机,故此,驻守边地的振武军太重要了,因为振武军是阻挡异族铁骑的第一道防线,若他们不能够为我朝府兵集结争取相应时间,只怕辽人西夏人的铁骑便能长驱直入,侵入整个河东路。”   一席话听得陈宏连连点头,饶有兴趣的发问道:“那司马状元觉得振武军兵员编制该以多少数目最为合适?” 第二八零章 前来有因   庭院之内,对话还在继续。   司马唐略微斟酌了一番,断然开口道:“微臣以为振武军兵员人数当维持在八万人左右,方能够抵挡住辽国西夏的入侵。”   听到此话,陈宏眼眸中的神光微微一黯,颔首言道:“司马状元能够有这番见解,还算不错,看来这一趟你也没有白去啊!”言罢,竟是再次举步前行,慌得所有人连忙紧步跟上。   司马唐似乎也意识到了官家似乎谈性大减,也不知是否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心内大感失望之余,又止不住有些惶恐不安,接下来的一番长策大论,也是直接胎死腹中,不得说出。   唯有陈宁陌知陈宏深甚,知道他与司马唐交谈兴趣顿减的关键所在。   历来在外领军大将,均是国君的心腹大患,特别是如振武军这般大都督之职世袭罔替,几乎容不得朝廷插足其中的重要边军,更是如此。   前朝之所以会走向灭亡,最为关键的因素便在于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使得中央王权为之旁落,一出现乱局的时候,这些节度使便生出逐鹿天下的异心,就连大齐的开国皇帝齐太祖,昔日不也是唐朝洛阳留守么!   目前朝廷之所以会容忍出现振武军这样几乎是独立在大齐军制之外的军事力量,一来是因为齐太祖昔日与折御卿所定归顺之约定;二来是因为折家赤胆忠心,世代戎边;三来便是顾忌到西夏、辽国的双重压力。   故此,在朝廷看来,为对抗辽国西夏,振武军必须要用,但用也要讲究一个限度,不可恣意妄为,就好比一把利刃,把握得当能够杀死敌人,然若把握不当,说不定就会伤及己身。   司马唐提出增加振武军兵员的提议对稳定边疆形势,抵御西夏辽国的确非常不错,但是于朝廷无益,故此陈宏才会失去了交谈了兴趣。   正待陈宁陌悠悠深思间,陈宏已是步入了正堂之内。   早有闻讯而来的侍女服侍其间,连忙一番小心翼翼的操持,伺候微服私访的天子落座在了正北首案。   陈宁陌轻轻一撩裙裾,跪坐在首案案侧,亲自为陈宏煮着一壶春茶。   片时之后水开茶香,她拿起长长的茶勺将茶壶内碧绿的茶汁盛入旁边的金玉紫砂杯内,小心翼翼的捧起茶杯嫣然笑道:“官家请茶。”   陈宏含笑接过,正准备轻呷一口,不意旁边的护卫已是沉声提醒到:“官家,外来之茶饮,岂能随意饮用?还是先让微臣前来试一试,官家容当后饮。”   此话落点,陈宁陌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她忘了今日可是身在国子监,而非是在内廷,陈宏贵为当今天子,就这么胡乱饮用茶水的确不妥,而且还会有不少的顾忌。   然而没想到是,陈宏闻言却毫不介意的一笑,望着陈宁陌笑言道:“此乃皇妹亲手冲泡的茶汁,岂能有所异样?若连皇妹也要害朕,那世间上还有谁人可以相信呢?”言罢,不容分说的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听到此话,陈宁陌大是感动,连忙肃然作礼道:“多谢官家信任,微臣实在愧不敢当。”   “哈哈,区区小事,皇妹你又何须如此。”陈宏亲自相扶,态度甚是亲热。   见到官家与恩师交情笃厚,兄妹情深,旁边端坐的司马唐不由大感振奋。   说起来,因为他的父亲司马光向来支持谢太后,在政见上与备受陈宏支持的王安石多有不和,故而陈宏对于司马家一直不太感冒,即便是他这个新科状元,陈宏也没有多大的兴趣理睬。   故此,司马唐一直甚是郁闷,总想找个机会对父亲说上一说,毕竟相比起谢太后,如今的官家陈宏才是决定他仕途之路的关键所在。   然今日一看到恩师与官家亲密无间的关系,司马唐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似乎来了。   只要能够好好的抱着恩师的大腿,请她关键时候为他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加官进爵自然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司马唐嘴角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一边,陈宏与陈宁陌寒暄说笑了几句,这才轻轻一叹,笑语言道:“不瞒皇妹,其实朕今日微服私访,可是专程到国子监来找你的。”   “哦?”陈宁陌闻言暗感奇怪,微笑询问,“官家日理万机,寻常可是舍不得出宫,不知有什么重要之事,竟有劳官家你御驾亲临国子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陈宏一笑,这才收敛笑容如实道来,“前段时间,王相公在朕的面前推荐了一个不错的人才,朕听罢此人诸多事迹,也觉得他似乎能够堪当大任,然令人尴尬的是,此人却与进士无缘,在去年科举中竟是名落孙山,不得及第,眼下明年科举在即,故此朕相请皇妹你收此人为学生,让他能够在你的教导下专研儒家经纶,以备明年科举。”   一听此话,陈宁陌大出意料之外。   区区一个落地士子,居然能够得到当朝丞相王安石的举荐,且还有劳当今天子纡尊降贵前来国子监与自己商谈,实乃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而咋闻此话的司马唐,也是惊得一阵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底暗忖道:“究竟是谁?竟然能有这般的好运气?连官家也这样重视亲自前来与恩师商谈?莫非是王相公的亲戚或者门生?”   心念及此,司马唐又是断然否决此想。   尽管王安石在朝堂之内政敌颇多,然能够让政敌们口诛笔伐的事情,也只有由他所领导的这场变法,对于王安石的私德,就连父亲司马光,也认为他是无可挑剔几乎等同于圣人。   这样的人物,岂会为了自己的亲戚亦或是门生,从而走后门向官家举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如此说来,此人很明显是具有惊鸿绝艳的才华,引起王安石的关注,甚至不惜在官家面前亲自开口请求,让陈学士能够收其为学生。   究竟是谁这么好的运气?   心念及此,司马唐不由好奇之心更盛。 第二八一章 欲哭无泪的司马唐   陈宁陌首先恢复了过来,她略一思忖,颔首言道:“既然是官家要求,微臣岂有不愿之理,也不知此人姓谁名谁,乃何处人士?”   陈宏满意点头,捋须笑道:“此人名为崔文卿,为府州人士,据说他还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   “什么?崔文卿?”未等陈宁陌回过神来,司马唐已是不能置信的高呼一声,整个人也是从案后站了起来。   没想到此人如此冒失失礼,陈宏微感不悦,淡淡问道:“怎么,莫非司马状元认得此人乎?”   崔文卿?!居然是崔文卿?!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   司马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闻,如遭雷噬喃喃自语,心头乱如一段浆糊,竟是懵懂愣怔在了当场,对陈宏的问话也是置若罔闻。   陈宁陌俏脸上惊容犹在,显然也是非常震惊,及至少顷恍然回神,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原来让王安石亲自推荐之人居然是那个崔文卿?就连官家你也不惜亲自前来跑上一趟,专程推荐此人?”   陈宏这才隐隐发觉陈宁陌和司马唐的态度有些不对,沉着脸询问道:“怎么,莫非有什么不妥?”   陈宁陌轻叹了一声,那如花似海的娇靥上虽是在笑,笑容却满含苦涩之意:“不瞒官家,不久之前,希文先生专程来信,在微臣面前推荐崔文卿才华横溢,见识出众,并示意让微臣收他为学生,微臣不敢辜负希文先生重托,派遣司马唐前去府州,除了刚才所言的了解边疆形势之外,另一目的,便是为了调查了解崔文卿的才华人品。”   “竟有此事?居然连希文先生也这么看中他?”及至到了现在,陈宏首次对素未蒙面的崔文卿生出了一丝好奇之心。   能够让两代名相范仲淹以及王安石都如此的看重,想来这崔文卿的人品才华一定不差。   看来此人一定是可堪造就的磐磐大才。   于是乎,陈宏含笑询问:“既然如此,那不知皇妹你们调查结果如何?”   陈宁陌无奈一笑,转头望着仍旧痴痴呆呆的司马唐道:“具体结果乃司马唐亲自调查所得,还是让他向官家你禀告吧。”   见到陈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显然静待答案,霎那间,司马唐顿觉头皮阵阵发麻,一股寒冷入骨的冰凉感觉从脊椎骨蔓延全身,使得他不自禁的轻轻发抖起来。   原本他以为,如崔文卿这般的小人物,根本就不会激起恩师太多的关注。   至于调查的真相,也是容他一口而定,混淆黑白自是轻而易举。   即便刚才得知在恩师面前举荐崔文卿的乃是范仲淹,司马唐也相信自己能够很轻易蒙蔽过去,让恩师相信他的调查结果。   然而没想到,今日官家以及王安石居然也来了这么一出,同样也是为了在恩师面前举荐崔文卿,实在令他大感意外。   这么说来,苏轼之所以前去府州,只怕也是受了王安石之重托,专程前去了解崔文卿其人其才。   只可恨苏轼那家伙居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丝毫没有暴露出所行的目的,直至现在官家提及,才让他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以苏轼与崔文卿的交好关系,只怕到时候苏轼回来在王安石面前一说,自己所有的谎言也就不攻之破,说不定还会犯上欺君之罪,这次自己自作聪明,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心念及此,司马唐又是气恼又是悔恨,见到官家以及恩师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圆谎道:“启禀官家,微臣此行前去府州,的确了解过崔文卿一番,此人总体说来,大概是因年纪尚轻的关系,为人品德只能算作马马虎虎,略显举止轻浮,言语乖张,至于才华尚算不错,在府州举办的诗词雅集上,此人有绝妙非凡两首咏菊之诗问世,并还在楹联比斗之中,胜过了微臣……”   听到这里,陈宁陌美目视线微微一凝,显然没料到刚才还信誓坦坦觉得崔文卿人品十分不堪的司马唐,在官家面前居然换了一套说辞,尽管言语不改,但对崔文卿的评价却显持中了许多。   陈宏闻言,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居然有两首绝妙非凡的咏菊之诗问世?不是诗句为何?”   司马唐更不敢欺瞒,心内大是欲哭无泪,嘴中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启禀官家,崔文卿所作的第一首咏菊,是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吟哦声堪堪落点,正用折扇交击着掌心的陈宏神情一凝,细长的眉头也忍不住为之一挑,回味品咂半响,这才一脸惊讶的言道:“好是磅礴大气,杀气惊人的咏菊诗,当真是崔文卿所作的?”   司马唐郁闷的点了点头,便将崔文卿所作这首诗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道来,直听得陈宏与陈宁陌膛目结舌,震撼不已。   此人身为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折家赘婿,居然领着一群美丽女郎招摇过市,前去表演什么时装内衣秀。   且那些女子个个衣衫单薄,搔首弄姿,风烧入骨,被府州别驾拦在门外之后,崔文卿气不过之下,居然靠着四首诗词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宁园。   而这首堪称为绝品的咏菊之诗,便是他为了那些轻浮女子所作。   陈宁陌思想历来保守正统,一听到崔文卿干出的这些事情,且这首绝妙诗词的问世还是因为那些轻浮女子,不禁对他更是厌恶加深,一双黛眉也是紧紧蹙着。   唯有陈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扇柄敲击着掌心赞叹道:“妙哉妙哉,这个崔文卿当真可人,其行径也曾称得上是乖张狂放。”   听到官家认同此点,司马唐微感安心,继续言道:“至于另一首咏菊之诗,乃是因在场士子们质疑起先那首咏菊并非是崔文卿原创,崔文卿愤怒难耐之下,当场证明自己清白所作,是为: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一章是补上周生病所欠下的一更。 第二八二章 收!   陈宏本以为刚才那首咏菊已是非常难得的绝妙诗篇,堪为绝唱,此际又闻这首诗,笑容尽敛神情竟是变作了严肃,沉声问道:“宁陌,你觉得如何?”   陈宁陌幽幽一叹,尽管不想承认,但她还是非常中肯的开口道:“若这两首诗词当真是崔文卿亲自作出,此人可为诗词奇才。”   陈宏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皱眉言道:“王爱卿之所以要在朕的面前推荐崔文卿,可非是因崔文卿的文才,而是欣赏他杰出的为政能力,前段时间河东路与振武军发行军债国债闹得沸沸扬扬,使得两府获利一千万两,相传就是这个崔文卿所想的主意。”   陈宁陌向来关心朝廷大事,一听此话这才恍然大悟,轻叹言道:“微臣起初便觉得以折昭的能耐,是断然想不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法子,没想到竟是这个崔文卿的注意,看来此人的确有着几分能耐,着实非常的不简单。”   “不仅仅如此,”陈宏用手中折扇敲击着案面,加重语气开口道,“就连目前朝廷用于赈灾筹钱的福利彩票,也是这个崔文卿向富弼提及,使得富弼茅舍顿开,才有了这样的生财之道,根据保守估计,每年光这个福利彩票一项收入,便可为国库进账三千万两。”   闻言,陈宁陌小嘴微张,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显然被陈宏所报的数字下注了。   三千万两!那是什么概念,几乎等同于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   虽则听闻福利彩票收益钱财是采取朝廷以及地方各半的方法,但每年朝廷府库能够多出来一千万两的收入,还是非常骇然了。   而且这些收入还不单单只有一年,只要谋划得当,不出现大的差错,相信今后每年都会有着这比多出来的收入。   似乎嫌带给陈宁陌的震撼还不够,陈宏继续开口道:“不仅如此,前不久折昭还向朝廷提出迁移江南道灾民前去府州安置,安置所须度支,沿途一切开销,均由振武军大都督府一力承当,不用问,也是这个崔文卿所想处来的法子。”   此事陈宁陌倒是知晓,然而却不知道是崔文卿所想出的办法,俏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作了凝重。   反观一旁的司马唐,虽则脸色如常看似正在认真聆听,然实则内心早就已经充满了震惊之色。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崔文卿竟是这样了不起,竟让官家以及王相公,都对其尤为关注。   说完之后,陈宏轻叹一声,言道:“王爱卿的为人秉性相信你也是知道的,若那崔文卿非是磐磐大才,岂能入得他的尊眼?而且还让他生平首次在朕的面前开口请求,让朕拜托你务必收崔文卿为学生,以备明年之科举,现在朕的话算是说完了,只问这样一个学生,你究竟想收不想收?”   话音落点的一瞬间,司马唐蓦然一惊,望向了陈宁陌,眼眸闪动着复杂的光泽。   “收!”几乎没有半点犹豫,陈宁陌已是断然开口作答。   在听闻这个清晰字节的一瞬间,陈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而司马唐则是溢出了一丝苦笑,止不住在心底一叹。   说出决定之后,陈宁陌凝重之色顿释,唇角微微一勾,俏脸上的笑容如同昙花盛开美丽动人:“官家,其实不管崔文卿是何人推荐而来,也不管他的学问如何,品行如何,为人如何,光凭此人能够凭借一己之才为朝廷创收,救江南路的灾民于水火,都当得了作我陈宁陌的学生,故此这个人我收下了,必定会尽心培养,争取让他来年顺利进士及第。”   “那好,有宁陌此话,朕就放心了。”达到此行的目的,陈宏心情大是舒畅,忍不住哈哈大笑开来。   待到陈宏御驾离去,司马唐深怕陈宁陌会追问刚才言不由衷的缘由,也拱手告辞离开。   一时之间,正堂内就只剩下了这位风华绝代,美**人的女学士。   她沉沉吐了一口浊气,在正堂内踱步转悠了数圈,忽地转身坐回案几前提笔研磨,继而奋笔疾书,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封书信已是顺利拟就。   待到书写完毕,陈宁陌晾干宣纸上的墨迹,这才将其对折妥当装入了信封之中,随后叫来国子监内的吏员,沉声吩咐道:“速速将此信发往振武军大都督府,请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亲自拆阅。”   “诺。”吏员抱拳一拱,接过陈宁陌递来的信封,转身脚步匆匆的去了。   吏员离去之后,陈宁陌出得正堂,独自一人漫步在了池畔杨柳下,长身婀娜,白衣胜雪,娉娉婷婷,直如那徜徉在美景当中的天人。   随着慢悠悠的莲步,陈宁陌心内思忖不断。   司马唐对崔文卿的评价之所以会前后不一,她已是大概猜到了答案。   要知道司马唐本对折昭旧情不忘,见到身为折昭的夫君崔文卿,岂能够保持公允之心?   不管怎样,他都会带上一丝挑剔的目光来看待崔文卿,何能够保持调查结果准确无误?   起先自己本想让司马唐前去,解开这个心结,没想到到头来竟是弄巧成拙,差点耽误了大事。   说起来,此事也怪不得司马唐,倒是自己过于轻率了。   而且,在她看来,司马唐对崔文卿举止轻浮,言语乖张的评价尚算中肯。   一个为了带着几个青楼女子进入诗词雅集,甚至不惜与府州别驾大起冲突的人物,这不是举止轻浮,言语乖张是什么?   况且当初他还出得几个让人完全摸不到头脑的脑筋急转弯,在她面前显摆了一番,当时还将她气得够呛,更是说的上举动轻浮了。   不过,既然她陈宁陌已经答应官家收崔文卿为学生,那么崔文卿的这些缺点,她也会想方设法进行改变。   以儒家之义,儒学之道匡正他的言谈举止,再教他学问经义的同时,更要教他做人的道理,这样才不负官家之重托。   想到这里,陈宁陌大感斗志昂扬,自信满满,他相信崔文卿在她的造就下,必定能够顺利通过明年的科举。 第二八三章 科举之议   这几日,崔文卿闲来无事,加之折昭要在中军大帐内处理军务,故此他也就留在了振武军之中。   说是无事,自然是没有半分作假。   每日崔文卿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转醒,其后磨磨蹭蹭的穿衣早膳,然后出帐闲逛一圈。   或在军营校场上观看军卒训练,或在演武场观看猛士拼杀,亦或在中军大帐百般无聊的待着,顺便在偷看一下美艳如花的都督娘子,日子过得是不亦乐乎。   今日,忍了他数天的折昭再也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毛笔,抚额颇为头疼的言道:“夫君,你一天很清闲么?”   似乎感觉到折昭还有后话,崔文卿笑嘻嘻的摇头道:“不啊,我很忙的。”   “忙?你能忙个甚来!”望着他面前空无一物的长案,折昭好气又是笑。   闻言,崔文卿忽地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在折昭探究的眼神中,他故作腼腆的呐呐言道:“娘子你生得这么漂亮,我当然是忙着偷看你啊。”   “你……这无赖!”折昭笑骂一句,然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时心里却非常受用,有着一种女为悦者容的自豪感觉。   自从那天崔文卿和折昭在军营外小山上一番畅谈,并平肩而坐及至黑夜之后,两人的关系明显改善了许多。   至少崔文卿偶尔说出这样隐含轻佻的话语后,折昭再也不会如以前那般生气了,最多向现在这般,骂他一句无赖了事。   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书生,居然能够坐在军营内悠哉悠哉的调戏着美丽的女将军,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坦得不要不要的,若能这样一直持续下去,那该有多好。   折昭却是心不在此,见到崔文卿如斯的悠闲,她忽地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犹豫了一番,似乎怕会伤及到崔文卿的自尊心,但还是忍不住询问道:“夫君,不知你可有想过重新考取科举?”   “考科举?”崔文卿着实一愣,实在话,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际听折昭问出,自然而然有些懵逼。   折昭轻轻一叹,将手中毛笔放在了笔架上,又顺手合上了正在浏览的文书,摆出了一副想要深谈久谈的样子,一脸认真的问道:“对,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崔文卿挠了挠头皮,眉头也是大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折昭自然看出了他是在逃避回答,沉吟少顷,柔声言道:“其实也并非是我在乎此事,只是觉得以夫君你这样的磐磐大才,若此生只在折府中当一个混吃混喝的赘婿,也实在太可惜了,更是暴殄天物,记得那日苏轼离开府州的时候,曾对我说令夫文卿才华横溢,手段高超,具有名相之才,那时候我便在想,是否是因为我的缘故,从而把夫君你的科举大业耽搁了。”   崔文卿心知避无可避,笑叹一声言道:“娘子,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去岁科举,我却是落败了啊。”   “落败又有何妨!”折昭眉头一拧,线条显得有几分神采飞扬,“除了那些才华横溢的文坛妖孽,几乎每个进士,都有过至少一次的落榜经历,就连声名赫赫的希文先生,初次科举也是未曾及第,及至第二年再考,方才得偿所愿的。”   崔文卿哑口无言,苦笑道:“听娘子你的意思,莫非是想要让我重考科举?”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折昭镇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毫不遮掩的言道,“夫君,实话实说,你虽则乃是折家的赘婿,但在别人眼中,却是抛弃夫族入赘女家地位低下,特别是在女家还如此强势的情况下,别人更会对你产生不少的非议,若是你能够考取科举,成就一番功业,别人对你议论自然会减轻不少,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打着哈欠摇手道:“娘子啊,我的座右铭是走自己的路,让煞笔去说。人生再世过得开开心心便可,何须因为在乎别人的想法,去追求那些原本不甚喜欢的东西?”   折昭虽不知道他口中的煞笔是什么,但也不难猜到必定是市井中的骂人之话,暗地里哑然失笑之余,却还是忍不住绷着小脸正容言道:“但是若不考取科举,夫君你如何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从而扬眉吐气呢?”   闻言,崔文卿收敛了起先的浑不在意之态,变得有了几分认真,问道:“娘子,如果我能够考取科举,你觉得应该是几甲呢?”   见到他忽地变得这么认真,折昭大感欣慰,想了想蹙着眉头言道:“以夫君你目前的才华能力,一甲只取三人着实太难入围,努力的话,应该能够达到二甲吧。”   “那敢问娘子,二甲首选之后如何任官?”   “按照朝廷惯例,首选期至少须得一年,一年时候二甲进士多为授予正九品官职,前去兰台、集英殿、龙图阁这些地方担任正字,运气好的话还可为校书郎。”   崔文卿笑道:“常言道,轻松高俸校书郎,但区区九品官身,却还是太低了。”   折昭正容言道:“校书郎只是仕途的起点而已,你以为谁都会如苏轼那般好运,直接前去翰林院为官家写文章么?一般在担任七八年校书郎之后,那就可以去各部衙门任职亦或是外放为官。”   崔文卿笑嘻嘻的补充道:“是啊,当个七八年校书郎,我都已经快到二十五六岁了,然后才能去当个八品县丞,运气好或许再奋斗个四五年,三十岁担任县令,其后四十岁知州,五十岁进入六部任个侍郎什么的,这已经算是非常快的速度了,然后当别人问我家世的时候,便可以说老夫崔文卿,职司正四品侍郎,我家娘子折昭,乃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娘子啊,即便我奋斗一辈子,只怕也赶不上你了,故此奋不奋斗一个样。”   一席话听罢,折昭为之气结,又是忍不住笑骂道:“崔文卿,你真的是个无赖,又这么比喻的么?”   崔文卿大笑言道:“如此一比,还是在娘子你三十年不升官的前提下,若你一朝入朝担任什么大将军,枢密使之内的高官,那我就更加望其项背了。” 第二八四章 娘子荒谬   折昭悠然一笑,笑罢之后神情微微有些发怔,半响方才重新泛出了笑容,淡淡言道:“其实……也并非是我想要担任振武军大都督,而是折家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故而才不得已坐在了这个位置上,若能另选他人,且还是颇具才华的折家直系,我折昭也甘愿退于幕后,尽心尽责的辅助他……”   崔文卿本有些不明不白,然看到折昭盈盈美目落在了自己身上,登时就明白了过来,瞬间汗毛倒竖的高声问道:“娘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担任这个振武军大都督吧?”   “你乃折氏直系姻亲,有什么不可的?”折昭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行,不行。”崔文卿连连摇手,“那些什么排兵列阵,领军作战等等东西,我可是一点都不明白,若是让我领军,肯定会丧师辱国的。”   听到他这样没志气的话,折昭为之气结:“不明白可以学嘛,况且还有我辅助于你,有什么不会的。”   “不行不行,我始终不是征战沙场的料。”崔文卿依旧摇头,“照我看来,振武军大都督还是娘子你一直担任下去为妥。”   折昭无可奈何,不禁报以苦笑。   便在这时,把守在门外的卫士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大都督,神匠营校尉李道玄前来求见。”   崔文卿暗叹一声此人来得正是时候,也不待折昭同意,连忙颔首言道:“李校尉此番前来,必定是与大都督商量正事,自当速速请入帐中一见。”   见这崔姑爷突然逾越身份发号司令,把守卫士不禁有些懵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犹犹豫豫的言道:“大都督,你……你看?”   折昭岂会懂不得崔文卿的心思,暗自一叹挥手下令道:“传吧,请李校尉入内。”   片刻之后,身着校尉甲胄的李道玄气度昂昂而入,走进抱拳言道:“末将神匠营校尉李道玄,见过折大都督,见过崔姑爷。”   “免礼。”折昭虚手相扶,重新变作了那位高高在上,气度不凡的振武军大都督。   反倒是崔文卿,显然要自在许多,此刻见到李道玄,笑嘻嘻的言道:“说起来,还要多亏李校尉带领神匠营为阿玛尼服饰店打造铁丝生产文胸,今日正好相遇,在下就此谢过了。”   李道玄爽朗大笑道:“姑爷你何须这么客气,能够相助姑爷,也是整个神匠营的福气。”   待到两人寒暄完毕,折昭这才沉声问道:“李校尉今日前来求见本帅,不知是有何要务?”   闻言,李校尉精神一振,拱手言道:“大都督,末将此番前来,是向你禀告神匠营所研制的火箭,又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末将想请大都督亲临神匠营,看看这种新制造的火箭。”   听到此话,崔文卿顿时来了兴趣。   要知道火药可是被誉为打破了封建社会壁垒的东西,而能够使用以火药为引的武器作战,也是非常了不起的突破。   就拿李道玄口中的火箭来说,虽则还是非常简陋的火药武器,但若能够不断提高进步,相信必定有着极大的使用价值。   比起兴趣盎然的崔文卿,折昭反倒没有多少兴致,她轻叹言道:“李校尉,本帅不妨实言相告,其实你所发明的那种火箭固虽不错,但要论实际功效,也只在射程上比普通箭矢强上一些,用来小规模作战尚可,若要大规模运用军中,一是造价较高得不偿失;二来携带不便完全不比上弓手弩兵,与其用你所发明的火箭,倒不如直接用弩箭更为合适一些。”   听到折昭这番话,原本满是信心的李道玄恰如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通冷水,瞬间心头就凉了一片,昂昂气度也如那泄了气的鼓风囊般,直接憋了下去。   似乎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言辞有些太过打击人了,折昭换了一种说法,开口鼓励道:“其实神匠营所发明出来的许多东西还是能堪大用的,也为振武军的器械改变以及提高贡献不少,本帅觉得只要李校尉你能够认清楚孰轻孰重,必定能够带着神匠营有着一番不俗的作为。”   闻言,李道玄还是暗自神伤,他也明白自己所发明的那种火箭在传统的弩弓面前也占据不到半点优势,苦笑颔首道:“大都督说得不错,或许真的是末将努力错了方向,那好,待到回去之后,末将便不在专研火箭,而用心于其他事物,不辜负大都督重托。”   折昭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之际,没想到旁案的崔文卿忽地重重一拍案几,沉声斥责道:“荒谬!简直是荒谬!”   铿锵的嗓音落点,折昭和李道玄同时一愣,都不明白为何崔文卿竟是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特别是李道玄,一时之间更是气得面红耳赤,强忍怒意开口言道:“姑爷,末将也知道自己制作的这种火箭不堪大用,但万事受在认真尝试,且整个神匠营还为之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于情于理,姑爷也不应该斥责我们行径荒谬!”   折昭黛眉深蹙,也是正容颔首道:“夫君,你这句话的确是说得有些过了,岂能这么说话伤及他人?”   看到两人满是指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崔文卿却忍不住笑了,摇手言道:“抱歉,李校尉,大概你误会我刚才的意思了,其实我并非是说你行径荒谬……”   “什么,姑爷并非是说我?”李敬玄面露不解之色。   “当然。”崔文卿点了点头,忽地将目光转向了折昭,正容言道,“我说的是大都督决策荒谬,居然把火箭这般利器视作了不堪大用之物,而且还无视李校尉的辛勤付出,实乃太过无知了。”   折昭这才明白崔文卿刚才居然说的是自己,一时之间芳心微怒,冷冷言道:“崔文卿,若你在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帅直接令人将你叉出去!”   “娘子且先听我一言。”崔文卿正容言道,“每种新式武器发明而出,必须要历经数次改变提升,方能展现出其真正的功效,就拿李校尉所研制的这种火箭,在下便觉得非常不错,前景也是非常可观,只要研制得当,说不定将来还能够成为我振武军震慑外敌的利器,故此娘子岂能极其武断的认为火箭无用,并停止研发呢?”   一席话落点,不禁令李道玄大生知己之感,也为崔文卿的仗义执言而心存感激。 第二八五章 前去神匠营   其实在发明出这种火箭的时候,李道玄根本就没有半点信心,还是枢密使杨文广大人知晓了,才出言鼓励,并让他继续研制下去。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火箭的研发却没有多少进展,可以称得上是裹足不前,其威力也的确比不上臂张弩、床弩等传统弩箭,不由让他失去了不少信心。   今番他好不容易在火箭上面取得了一个技术突破,兴致勃勃的前来求见折昭,不意折昭根本就不置可否,自然令他大是沮丧,原本就想要这么放弃。   然此时此刻崔文卿的一席话,却又让他生出了几分信心。   折昭却是不为所动,淡淡言道:“夫君,若是赚钱经商,或许本帅不如你,但要论火箭这东西,本帅肯定比你清楚,而且本帅记得你根本就没见过火箭,何能有这样一番肯定的说辞?莫不是在胡言乱语?”   闻言,李道玄一怔,暗忖道:对啊,崔姑爷他从未见过神匠营所研制的火箭,岂会懂得火箭之作用,这不是胡言乱语是什么?   一时之间,李道玄又感觉自己从天堂跌入了地狱,与刚才一般无二,周身上下凉悠悠的。   面对折昭所问,崔文卿却是淡淡一笑,言道:“娘子,常言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李校尉的说辞,我就将那火箭猜的是八九不离十了,岂会不懂?”   一听崔文卿此话,别说是折昭,就连李道玄也都有些不敢相信了,拱手问道:“姑爷,火箭乃是在下亲自研发,其制作过程除了神匠营之外,也从未想过外人透露,姑爷你又如何知晓?”   崔文卿不想与他们言语争执,笑道:“若是大都督和李校尉不相信,咱们不如就一并前去看一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李道玄不敢自作主张,只得将目光望向了端坐在帅案前的折昭,显然是等待她作出决定。   折昭心知崔文卿并非是危言耸听之人,既然他认为火箭可用,说不定还真的有几分道理,不如还是前去看看他怎么说为妥。   心念及此,折昭颔首言道:“那好吧,本帅就与你们前去神匠营视察一番,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夫君,若是等会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心本帅军法伺候!”   虽知折昭最后那句乃是说的玩笑话,但崔文卿还是认真点头道:“好,若辜负大都督之托,在下甘受军法处置。”   振武军神匠营隶属于后军,驻地离中军大帐大概相聚十来里的距离。   待到崔文卿折昭在李道玄的陪同下进入神匠营大营,正值午后时分,可见营帐内宽阔的校场上,正摆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军械。   有普通的陌刀长枪,有各式弓弩箭簇,有适用于便携作战的臂张弩,脚踏弩,更有置于城头,形体庞大,射程惊人的床弩,崔文卿好奇之下前去观望,竟发现床弩所用的弩箭光粗细便有儿臂大小,箭簇尖锐熠熠生辉,杀伤力极其惊人。   除了这些东西,更别提还有庞大的登车云车,塞门刀车,攻城冲车,攻城投石车,直让崔文卿大开眼界。   见到崔文卿这里看一看,那里瞧一瞧的模样,折昭斜睨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勾略微显得有些得意:“夫君觉得如何?”   崔文卿叹为观止的颔首道:“实在不错,看来这里不愧是振武军的军器研发中心啊!”   折昭早就适应了他嘴里面不时冒出的新词汇,蹙眉询问道:“敢问夫君,何为研发中心?”   崔文卿挠了挠头皮,想到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笑道:“这个研发中心,说的就是懂军器,会制造,善改良的人才集聚之地,我觉的神匠营可当此称。”   折昭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笑道:“夫君可能不知,除了京城兵部所下辖的库部兵器司之外,就数咱们振武军神匠营善于兵器的能工巧匠最多,夫君以这个莫名其妙的研发中心来喻之,倒也不假。”   崔文卿点头笑道:“这么说来,振武军的兵器水平,应该遥遥领先于全国了?”   “那是自然。”折昭显得非常有信心,轻笑道,“不过神匠营的这些能工巧匠大多脾气不太好,许多都是脑袋一根筋的人物,倘若待会他们言语冒犯到夫君,还请夫君不要往心里面去。”   崔文卿悠然笑道:“娘子放心,我是最是敬佩那些有才华的匠人,懂得分寸的。”   乘着两人闲聊的功夫,李道玄已是将神匠营所有工匠集结在了校场之上,崔文卿大概瞄了一下,只怕不下五六百人之数。   待到折昭与崔文卿缓步而至,站在队列前面的李道玄已是振奋高声道:“诸位同僚,今日折大都督亲临神匠营,视察了解神匠营兵器研发情况,对吾等实乃一种鼓舞,现在有请折大都督为大家训话。”   话音落点,李道玄侧身一让,恭迎折昭上前。   折昭长身玉立,身后红色斗篷随风鼓动飞扬,站在众人之前亢声言道:“诸位神匠营的匠工,本帅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今日特地前来神匠营学习了解兵器研发,诸位虽则不披甲胄,不上战场,但其重要性却丝毫不亚于征战沙场的将军士卒,刚才本帅夫君崔文卿有言,认为神匠营乃是振武军的军器研发中心,工匠们更是懂军器,会制造,善改良的人才,本帅思之深以为然,今日至此不为别的,单为了解最近大家所研制的火箭,还请诸君能够教我,折昭在此拜谢。”言罢,拱手为礼结束了训话。   一片轰然喝彩之后,李道玄吩咐工匠们离去各忙各事,唯独留下了大概十来个人,指着为首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工匠言道:“大都督,此乃沈善念,乃是神匠营三队队正,正是他所领的三队,负责的火箭研制事宜。”   见到高高在上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白发苍苍的沈队正显然非常激动,连忙作礼道:“末将见过大都督,请大都督务必要看看我们所研制的火箭,末将相信火箭一定能够成为将来十分重要的对敌武器。”   折昭欣然点头道:“本帅今番前来,目的本为此,还亲沈队正能够为本帅详细介绍火箭。”   “好!”沈队正满口答应,“请大都督移步。”   折昭点点头,对着崔文卿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一道跟随沈队正走向了校场深处,站定在了一片空旷的空地前。 第二八六章 这是火箭?   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眼前木架上,正静静的置放着一物。   认真端详了一番,他发觉此物大概五尺长度,前端为铁制箭簇,其余为木制箭身,总而言之只是为一根放大了数倍的箭簇。   不过在木制箭身前端,还有一个矾纸制成形如圆筒的东西,有点神似鞭炮,看起来与后世孩童们玩耍的窜天猴极为相似。   崔文卿也不用问,便知道这就是李道玄他们所研制出来的火箭了。   这时候,沈队正已是以手指点解释道:“大都督请看,此物便是我们最新研制的火箭,具体作法是以特制箭矢为本,在箭身上绑以矾纸制成的圆筒,内入火药令其满实,外接引线用于点火,待到对敌的时候,军卒只要用火点燃引线,这枚火箭就能飞速射出,距离遥遥超过了弓弩之距。”   折昭点点头,驻步跟前仔细端详,半响之后这才转身发问:“夫君觉得此物如何?”   沈队正本就在等候折昭的垂询,然没想到折昭却没有选择询问他,而是问向了一旁那个年纪轻轻的男子,不禁令沈队正大感意外,不解的目光也朝着同路而来的李道玄望去。   李道玄苦笑了一下,却不便解释,一脸希冀的望着崔文卿,盼他当真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让折昭打消终止火箭研发的念头。   崔文卿绕着火箭走上了一圈,又上前摆动了两三下,这才苦笑道:“这个东西……就是你们制作了火箭?能用?”   一言既出,不知他是何意思的李道玄和沈队正同时一愣。   李道玄心内顿时生出不好的感觉,暗忖莫非崔姑爷真如折大都督说言,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火箭?   而沈队正却感觉崔文卿此话隐含讥讽,登时就老脸一拉,语气生硬的言道:“此物不是火箭是什么?至于用法,直接点燃便可杀敌,少年郎难道不知么!”   崔文卿摇头言道:“此物却与我想像中的火箭大相径庭,沈队正,麻烦你将之点燃,我想看一看功效。”   沈队正白眉一皱,正想怼一句“你说点就啊”,旁边的李道玄深知沈队正的牛顽,见识不对立即抢先表态道:“好,请姑爷稍等,末将这就令人点燃火箭。”   说完之后,他转身下令道:“王伙长,就有劳你点燃火箭,让大都督和崔姑爷看看。”   跟随沈队正的一名属下颔首点头,上前来到了火箭侧方,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猛吹一口,待到火折子表面冒出火焰红光之后,他才将火折子凑到了火箭圆筒的引线前。   只闻“嗤啦”一声轻响,引线燃尽火光直入填满火焰的圆筒中。   猛然间,原本静放在木架上的火箭瞬间发出一阵嘹亮之音,登时就疾飞而出冒着蓝烟朝着前方掠去,几人手搭凉棚遥遥观望,见火箭足足飞了大概一百余丈的距离,几乎微不可觉之后,方才落在了地上。   李道玄开口解释道:“大都督,依照射程来说,寻常弓箭射程大概在百步左右,也就是三十五至四十丈的距离,而硬弩劲弓,最多可达四十五丈之距,再远就没有杀伤力,而目前军中威力最大,射程最远的床弩,也决然不会超过百丈,而火箭凭距离而言,可以达到一百五十丈,实乃射程惊人。”   “其次再说威力,火箭所用的长箭乃是由神匠营工匠特制而成,因为借力于火药,即便过百丈,也仍旧具有非常不错的杀伤力,甚至还能够洞穿甲胄,如果用其来射杀敌军大将,必有奇效。”   折昭听得微微颔首,问道:“不知火箭准头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李道玄和沈对正对视了一眼,面上均是有着尴尬之色,前者吭哧言道:“准头么……因火箭无法瞄准之故,命中既定目标的机会肯定是要差上一些,不过若能同时间大规模发射,就可以弥补准头不足的问题。”   折昭点点头,继续问道:“火箭首在一个火字,若是下雨不知此物能够用否?”   闻言,李道玄尴尬更盛,嗫嚅言道:“这个……火箭不适合在下雨天运用,它的最大优势,在于其射程以及威力。”   听到他这么说,折昭轻轻一叹,无不遗憾的言道:“准头不行,受制天气,携带不便,制作麻烦,你们觉得这火箭还有研制下去的必要么?”   一席话听罢,众人尽皆默然,都不好回答折昭之问。   折昭没想过他们能够回答自己的提问,转身问崔文卿道:“夫君,看罢火箭实物,又详细的了解其优劣,这下你应该死心了吧!”   崔文卿苦笑点头道:“娘子所言不错,这种东西的确没有研发下去的必要。”   李道玄没想到崔文卿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脸色顿时一变,而沈队正却是面如死灰,嘴唇瑟瑟颤抖着想要争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折昭好笑的瞪了崔文卿一眼,戏谑笑问:“既然夫君服输,那不知本帅该执行何等军法,治你一个大帐顶撞主帅之罪呢?”   崔文卿哈哈笑道:“娘子啊,现在要我认输可是言之尚早,在我眼中,你们制作的这种火箭并非是我想像中的火箭,几乎都没有什么优点,距离远有什么用,又不是打飞机,要那么远作甚?”   李道玄和沈队正都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这样否定他们费心研制的火箭,一时之间脸色都隐隐有些难看。   反倒是折昭神情一怔,颇为无奈的笑言道:“敢问夫君,这飞机又是什么东西?”   崔文卿笑语言道:“这飞机么,乃是一种飞得最高最高的鸟,如大鹏一般大小,背上还能站人,可以让人一日飞行千万里。”   折昭自是不相信他的话,瞪了他一眼冷哼言道:“夫君刚才说此物并非火箭,那不知你所言的火箭,是为何物?”   崔文卿俯身拿起一枚火箭,指点其上开口问道:“在这里,我先向问你们一个问题,敢问这火箭为什么能够飞上这么远?”   折昭哑然,直接将目光投向了李道玄和沈队正两人。   加更送到,大朋友小朋友们儿童节快乐!!! 第二八七章 改良火箭   军校场上,议论还在继续。   李道玄想了想,言道:“应是利用火药的燃烧所产生的推力,才能够让火箭疾射而出。”   崔文卿笑道:“李校尉的话只能说是对了一半,其实火箭之所以能够飞翔,主要是利用的反冲原理。”   似乎知道他们肯定会询问般,崔文卿继续解释道:“所谓反冲,就不得不提动量守恒定律,如果一个物品不受外力或所受外力的矢量和为零,那么这个物品的总动量保持不变,也是静止不动的,然火箭点燃火药之后,火药能量通过圆筒所预留的小孔激射而出,就形成了一个反冲力,带动火箭向前疾飞。”   看到折昭等人全都膛目结舌的望着自己,显然不明白,崔文卿不由一叹,笑道:“理论太过深奥,干脆换个简单的说话,就比如说娘子你吧,先问你一个问题,在你与敌将厮杀拼斗的时候,手中兵器相互交击,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折昭默默沉思片刻,言道:“应是反震,若武艺不精说不定还会被震得虎口发麻,手臂泛酸,一个不好还会拿不住兵器就此落败。”   崔文卿颔首笑道:“对,其实这反冲与反震的意思差不多,故此,火箭才能飞射而出。”   “但是……”说到这里,崔文卿笑容顿敛,沉声发问道:“若我们将圆筒所预留的小孔封堵住,再点燃引线,大家猜猜会出现什么结果?”   李道玄想也不想就开口道:“会爆炸,就如同鞭炮一般。”   “答对了。”崔文卿欣慰点头,拎着火箭朗声言道:“这种火箭很好的利用了火药爆炸所产生的反冲力疾射杀敌,然就实而论,单单一支箭,即便命中目标,能够产生多大的威力?最多也只能杀上一人而已,然如果将反冲力与火药的爆炸威力相结合起来,那取得的功效必定会相当惊人了!”   李道玄一怔,问道:“姑爷此话何意?我为何听不明白?”   崔文卿笑着释疑道:“其实我觉的,你们可以在圆筒另加一截,严丝合缝不留孔洞,待火箭疾飞来到敌阵之时,恰好可以引燃所加的这一部分,突然引起剧烈爆炸,火箭的威力自然而然得到极大提升。”   话音落点,李道玄和沈队正都是面露深思之色,显然被崔文卿如此奇思妙想的点子震惊住了。   众所周知,古代火箭可谓是现代火箭的祖先,其原理基本相同。   但不管是那种火箭,几乎都没有太多的杀伤力,鲜少运用于军事之中。   不过在二战时期,德国人却想到了一个办法,改良火箭使其出现了另外一个分支,那就是导弹。   最起初的导弹,正是利用反冲力进行飞行,只不过比起火箭,它多了一个单独的爆炸装置,用以扩大集中目标之后的爆炸威力。   今日崔文卿这么一说,提出将火箭另设一个简单的爆炸装置,可谓为李道玄和沈队正的思路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也为火箭的运用杀敌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使得两人深思不断。   过得半响,沈队正当先回过神来,皱着白花花的眉头提出了疑问:“崔姑爷,你的想法固虽不错,然即便是将火箭加上你所言的这种爆炸装置,其威力也不敢恭维,盖因火箭因其飞翔之能,就决定了它不能太过沉重,故此爆炸装置所用的火药也不能太多,即便能够爆炸,对敌人杀伤力也是非常有限。”   “对,”李道玄认同点头道,“就好比是一个炮仗,即便大上不少,但扔进敌群中能有何杀伤力?”   李道玄的话可谓化繁为简,也使得折昭这个门外汉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的确,崔文卿所言的爆炸装置不就是一个炮仗么?空有声响,却无威力,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一时之间,崔文卿刚才的那些话语备受质疑,就连折昭,也忍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头,静待他的回答。   听到他们的疑问,崔文卿反而放下了心来,其实作为他来说,最怕的就是对牛弹琴,毫无寸功。   既然李道玄等人能够提出疑问,那么就表示他们至少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交流起来自然更为方便。   崔文卿笑道:“大家所言极是,的确,将一个炮仗扔进敌群之中,能够有何等威力可言呢?但是我所言的这个炮仗并非普通炮仗,也非用矾纸制成,而是包裹的一层铁壳。”   “铁壳?”李道玄与沈队正同时惊讶一嗓子,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崔文卿循循善诱的言道:“我且问你们,若是被普通鞭炮碎屑在近距离击中,会有何等感觉?”   李道玄皱着眉头言道:“自然是非常疼痛,曾有一次我被碎屑击中的手臂还紫乌了几天。”   崔文卿笑道:“区区柔软矾纸,爆炸之后弹射而出尚且有这般威力,若将矾纸换作了铁片,你们可以想像一下其真正威力。”   像是一声沉雷陡然掠过,李道玄沈队正两人身子同时一震,双目瞬间就亮了起来。   柔软矾纸在炮仗的爆炸威力下尚且让人疼痛,若是采取铁片,那岂不是……断金碎玉?   想到此点,李敬玄内心的朦胧阴云顿被炸开,他怔怔然,目光炯炯地盯着崔文卿半响,猛然一拍大腿惊喜得差点跳了起来:“对啊,为什么不能采取铁壳制作炮仗?我怎么就没想到?姑爷,你你你,怎能够想想到这样绝妙的办法?当真是天才之想!”   大喜之下,他的话语顿时变得语无伦次了起来,嗓音也带上了丝丝颤音。   折昭也是久久震撼着,半响刚才出言询问道:“夫君,若是将炮仗换作铁壳,能否击穿普通的武将甲胄?”   崔文卿想了想,点头道:“虽然从未试验过,但我相信应该是可以,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在……姑且就叫做铁壳炮仗吧,可以在铁壳炮仗中置入比较细小的铁疙瘩,待到爆炸之时将铁疙瘩全都疾射而出,威力更会提升不少。” 第二八八章 参与研发   李道玄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对着沈队正疾声开口道:“记下来,记下来,将姑爷所说的话全都记下来。”   闻言,崔文卿哑然失笑,摇手言道:“其实这也只是我的设想而已,至于实践能够如何,还得靠李校尉以及神匠营的诸位工匠一并努力钻研,至于刚才所言的这些话,我一时半刻也不会离开府州,有什么疑问李校尉尽管问我便是。”   李道玄猛然点头,犹豫半响,忽地对着崔文卿深深一躬,作礼言道:“姑爷,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校尉但说无妨。”崔文卿连忙扶了他一把。   李道玄正容言道:“刚才听罢姑爷你的一番见解,末将可谓是茅舍顿开,常言打铁需乘热,末将想利用这几日研发出新式火箭,试试其威力。”   崔文卿心知火药的运用可是百年大计,此际也没有半分犹豫,慨然点头道:“这没问题,那好,在下就留在神匠营中,助你们制造火箭。”言罢,转头望向折昭,笑道:“不知娘子你意下如何?”   折昭颔首点头道:“准,待到你们顺利制作出新式火箭,本帅再来一观。”   ※※※   接下来数天,崔文卿都留在神匠营内帮忙制造火箭。   或许是他的身份太过招摇的缘故,不管是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工匠们的围观。   的确,堂堂振武军都督的夫君,居然与这些工匠一般无二,窝在神匠营内制造军械,自然令人惊奇不已。   特别是众工匠还听说这种新式火箭的基本理论乃是这位姑爷率先提出,且具有极大的实际效果,就连李校尉和沈队正都佩服不已的时候,这种惊奇顿时达到了鼎沸。   不过大家奇怪归奇怪,不少人心里还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崔姑爷区区书生,怎能懂得这些工匠才能懂的器械?这不是天荒夜谈么?   只怕是李道玄担心火箭研制会被折大都督取缔,故此死皮赖脸的拉着崔文卿一并进行火箭研制,希冀能够让大都督能够网开一面,让他们能够继续研发火箭。   这个猜测一出,倒也得到了不少匠人们的认同,窃窃私语之声却是不断。   崔文卿和李道玄等人却没闲工夫来理睬这些闲言碎语,全身心的投入到火箭改进当中。   其实崔文卿所设想的火箭改造起来并不算困难,唯一麻烦的一点,是作为爆炸装置的铁皮制造问题。   就目前大齐的制铁水平来说,那是远远赶不上崔文卿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   要打造出适合的铁皮,就须得由工匠用大锤不断进行着锤炼,在烈火的炙烤以及重锤的打击下使其慢慢变薄变硬。   其后在将铁皮裹成圆筒状,才能用来盛放爆炸所用的火药。   然则即便如此,以这种锤炼方法锻造出来的铁皮,被火药爆炸释放四射后,也还是达不到后世手榴弹那种效果。   崔文卿还记得昔日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说的是抗战时八路军自己制造的手榴弹因炸药不纯,外面的铁皮质量太差,手榴弹经常一爆炸,就只能将铁皮炸成两块。   而同期的日军使用的地瓜手榴弹,爆炸后至少能够产生十五块碎片,威力远远强于八路军所使用的手雷。   如今摆在崔文卿面前最直接的难题,就与八路军所遇到的情况差不多。   面对如此难题,他与李道玄商议良久,只得退居求次在爆炸装置中多装铁疙瘩,勉勉强强算是增加了爆炸的威力。   待到新式火箭设计出来之后,已经足足过了五天时间。   崔文卿带着李道玄以及具体负责制作火箭的沈队正前去面见折昭,请她前去观看新式火箭威力。   不意折昭却是素手一挥,镇重其事的言道:“既然是测试威力,岂能只是本帅一人前去?要不这样,明日本帅率领振武军校尉以上的将官,前来神匠营观看你们的测试,顺便可以让诸位校尉提提意见。”   闻言,李道玄和沈队正心头同时咯噔了一下。   要当着全军校尉的面前测试新式火箭的威力,所面临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如果成功还好说,倘若失败,岂不是让整个神匠营都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一时之间,就连对火箭寄予厚望的李道玄,也不敢开口允诺。   崔文卿却是浑不在意,他颔首笑道:“既然娘子有此心思,那好,就请娘子你明天带着校尉们直接过来便是,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回神匠营准备。”   出得中军大帐,李道玄沈队正两人通通愁眉不展,前者忍不住埋怨道:“姑爷啊,就这么答应大都督,如果到时候新式火箭的测试失败了怎么办?”   沈队正点头附和道:“对,新式火箭一共才制作出两支,就连我们自己也都还没测试过,明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行测试,如何能行?”   崔文卿微笑安慰道:“咱们制造出的新式火箭思路无错,制造无错,理应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你们两人放心便是,只要明日能够测试成功,我敢保证都督娘子将来绝对不会再拦阻你们研发火箭。”   听他这么说,李道玄才止不住点了点头。   回到神匠营,李道玄立即召集所有工匠,部署明日振武军所有将领前来视察一事。   片刻之后,工匠们通通忙碌了起来。   有的整理器械将这些庞大的军械推离了军校场,清除一大片空地,有的开始在军校场北面搭建看台,有的洒扫营盘,清洁内外卫生,更有人在营内走走出出,忙碌不休。   总之一点,所有人都是忙得陀螺飞转,没有半点空闲。   当然,要出了崔文卿之外。   比起李道玄等人,他自然是清闲了下来,对于明天振武军将领视察,他也不甚担心。   毕竟这种新式火箭已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改良方法,如果还是不行,那就证明从一开始他的思路就是错的,火箭也实在没有必要研制下去了。   故此成则成,不成则弃。 第二八九章   在一片紧张忙碌之中,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   卯时方至,便听到神匠营大营之外马蹄声疾,一片顶盔贯甲的大将已是在大队骑兵的陪同下纵马而至。   行至营门,为首的折昭当先轻捷利落的跳下了马背,将马鞭交给旁边的军卒之后,对着迎接而至的李道玄笑道:“今日吾等至此,着实给神匠营添麻烦了。”   “哈哈哈,大都督哪里的话。”李道玄拱手一拜,“你与诸位同僚能够莅临我们神匠营,实乃让我们大感振奋。”言罢虚手作请道,“大都督,诸位同僚,里面请了。”   折昭微微颔首,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崔文卿呢?怎么不见他?”   闻言,李道玄神情顿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半天,却回答不上。   见他如此模样,折昭顿时恍然,莞尔笑道:“这厮莫不是还没起塌?也对,目前刚到卯时,依照他的秉性,不及辰时是不会起身的,我们先到处走走看看,用不着管他。”   李道玄抬手应命,便将折昭一行请入了营中,开始四处视察着各类军械。   这次折昭所领来的全都是振武军校尉以上的将官,除了后军校尉们之外,其余校尉全都是真资格的领军大将,每个人都领了足足两千人之数,可谓是振武军的中坚力量。   对于这些军械,他们虽说不一定如神匠营的工匠那般了如指掌,但却因多用在实战的关系,对于军械的优缺点还是有着很大的了解。   今番前来神匠营中,实地查看各类军械,并与随行的工匠们边走边谈,倒也算得上是实践与理论相结合,双方都是受益匪浅。   快到辰时的时候,崔文卿姗姗来迟,打着哈欠言道:“唔,娘子,你这么早就来了么?”   折昭没好气的白了崔文卿一眼,悠然笑言:“夫君来得正好,来,本帅给你介绍一下几位领军主将。”   崔文卿点点头,在这么多人面前,自当老老实实的听都督娘子之命。   说起来,振武军的几位领军主将,崔文卿还只认识前军主将白亦非,以及中军主将黄尧,在昔日折昭与折惟本针锋相对,冲突不断的时候,这两人可谓是支持折昭的中坚力量,崔文卿自然熟悉。   而今日所介绍的左军主将江判和右军主将莫离,则是折昭拔出折惟本在左军右军之中的势力根基后,重新拔擢的大将,对折昭也是甚为忠诚。   双方一通热情含蓄,互道久仰久仰。   李道玄笑吟吟的解释道:“诸位同僚只怕不知,要说今日这新式火箭,几乎都是按照崔姑爷的思路设计制造的,想我李道玄也算是精通军械,然对姑爷天马行空的想法,当真算得上是非常的钦佩。”   众将一听,这才为之恍然。   前不久崔文卿助折昭击败折惟本的事可谓是人尽皆知,特别是深知内幕的白亦非、黄尧等人更是亲眼见证了崔文卿是如何定下圈套,使得折惟本父子上当,自露马脚。   但是左军主将江判和右军主将莫离对这一切却一直有些怀疑,在他们看来,击败折惟本肯定是因折昭大都督智谋超群,谋划得当,崔文卿区区入赘书生,在其中的作用也肯定是有限。   故此,当此刻他们听说今日将要观看的新式火箭也是按照崔文卿的思路制成的时候,心内立即产生了丝丝怀疑。   书生岂会懂得这些工匠们才懂的军械?这崔姑爷该不会是胡乱制造吧?   而神匠营李道玄只怕是为了巴结这位大都督的夫婿,故此才百般讨好,曲意奉承,说出了这番话来。   不仅两位领军主将,就连与之同来的不少校尉也冒出了这些的想法,更别提还有一直心存疑惑,并对同僚们窃窃私语不止的工匠。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少人都对这种新式火箭产生怀疑,并不看好。   这时候,李道玄瞄了瞄渐渐上书的太阳,拱手言道:“大都督,诸位同僚,火箭试验计划在辰时二刻正式开始,还请诸位前去看台就坐。”   折昭微微颔首,带领着众武将来到校场登上看台。   在神匠营工匠妙手之下,今日看台打造得又是宽大,又是结实,一排排红木交椅迎着太阳的光芒,更显整整齐齐。   在司仪军吏的引领下,众人按照官职大小入内落座,折昭来三军统帅,自当坐在了最中间的第一把交椅上。   至于第二把交椅,原本该振武军长史来坐,只是因折惟本被罢官后一直没有长史人选,故此便让给折昭之夫崔文卿了。   待到众人坐定,李道玄便宣布火箭试验正式开始。   与折昭前几日前来视察火箭的非正式不同,今日火箭试验,显然要正式许多,也显得十分具有程序化。   先是折昭站起来走到前面一通冗长的讲话,从振武军的成立伊始讲到了军械发展的经历,主要突出了朝廷以及历代振武军节度使、大都督对军械研发的重视。   其后,又是李道玄讲解火箭的基本原理,以及主要威力,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   新式火箭若能得到运用,自然关系到振武军全军,将军校尉们自然听得是非常认真,唯有崔文卿大感无聊,连连打着哈欠。   待到一切既定程序走完,时间已是过了许久,接下来,便是火箭试验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停止了彼此之间的议论交谈,就连崔文卿也收敛了无聊之色,变得认真专注起来。   是骡子是马最关健是要拉出来溜溜,新式火箭是否真具有不错的威力,试验才是唯一的出路。   霎时间,气氛严肃紧张,可闻针落之声。   李道玄如临大敌,神情也是变得非常严肃,他站起身来将手中令旗猛然一摆,朗声下令道:“众军听令,开始准备。”   高亢的尾音堪堪落点,便看见一群军卒抬着一口口偌大的水缸走入校场之内,将水缸摆在离看台大概百步之遥的距离。 第二九零章 失败了?   李道玄开口解释道:“大都督,诸位同僚,摆水缸的目的,便是以火箭发射之后爆炸摧毁水缸数,来确定火箭威力。”   折昭恍然的点点头,蹙眉凝神继续观看。   这时候,又是数名工匠进入场中,手中拿着的正是新研发的火箭,他们刚一入内,立即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群工匠领队之人正是沈队正,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生平头一次被这样多的将军校尉们注视过,自然是非常紧张。   但为了壮神匠营之威,他的腰杆却是挺得直直的,脚步迈得大大的,自是龙从云虎从风,赳赳而至。   行至校场中央,沈队正嘶声大喊:“停,摆火箭。”   命令一下,跟在他身后的四名工匠连忙合力摆上两个支撑木架。   这种木架设计为“X”型,摆在地上专攻火箭时发射支撑之用,十分牢固稳妥,此物确保火箭发射时不出现晃动进而引起目标偏差。   接下来,两名工匠慎重其事的拿起了一支火箭,小心翼翼将之放在了木架上面。   见状,折昭笑问道:“夫君,听李道玄说,新式火箭一共才制作了两支?”   “对。”崔文卿笑着道,“原本我们制作两支便是为了试验,若是失败了又可重新制作。”   “两只火箭似乎不太够啊。”折昭微笑更盛,“若待会两只火箭都没有成功,你和整个神匠营岂不面上无光?”   崔文卿翻了她一个白眼道:“明明是你非得要求让所有将校前来视察,才给了我们这么大的压力,我有什么办法。”   折昭嫣然一笑,将目光转向军校场,虽没有开口鼓励,但眼中却充满了希冀之色。   她真希望崔文卿如同以前其他事情那般,在火箭研发上也为振武军带来奇迹。   这时候,沈队正等人已是准备完毕,第一支火箭也已经安装到位。   整个军校场一片安静,唯闻长风掠过军旗的啪啪之声不断响起。   就在这个万分肃然紧张之际,沈队正扯开嗓子猛然一声:“开始点火。”   便可看见站在火箭旁的工匠吹亮了手中拿着的火折子,将之凑到了引线上面。   只闻“嗤啦”一声轻响,便看见火箭冒出了片片蓝烟,紧接者整个火箭发出了极其尖锐的啸音,像是胡人鸣笛般破空而起,直让人耳膜作痛。   与此同时,原本静放在木架上的火箭应声而动,带着一股蓝烟以疾风怒涛之势飞射而出,电一般就射到了水缸之中。   忽地,“轰”的大响,火箭带着一片火焰之光炸开,突见爆炸之地所在的一个水缸轰然裂开,断作数片碎了一地。   见到眼前这一幕,看台上的所有将校全都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少人已是惊得站起身来。   反倒是崔文卿和李道玄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时候,立在不远处的一名军卒跑入水缸之间仔细查看,高声禀告道:“禀告校尉,火箭共击破水缸总计一个。”   听罢这个数字,折昭很明显愣了愣,俏脸上也止不住有些失望,喃喃言道:“怎么,才一个么?”   李道玄面色铁青,口气也有些肃然,对着禀告将士言道:“速将火箭爆炸后的碎片拿来一睹。”   禀告军卒拱手应命,在场内寻找半响,这才依言拿到了校场上面。   崔文卿连忙走过去接过细看,可见火箭前端的铁皮在爆炸之后,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不在火箭上面了,而是变作了两截断口甚是扭曲的碎片。   也就是说,在刚才的爆炸之中,外面的铁皮只是断作了两截,与八路军自行研制的手榴弹一般,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威力,只怕那个水缸,也是被喷射而出的铁疙瘩所击碎的。   此时,折昭走了过来,见到崔文卿和李道玄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不禁轻叹一声问道:“如何,是否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崔文卿点头承认道:“不错,爆炸之后铁皮并没有按照预定分裂数块,而是只单单断作了两截,如此一来,就等于说数量变少,重量增大,威力自然也是减少了不少。”   折昭微微颔首,不解询问:“为何会如此呢?”   崔文卿苦笑言道:“大都督,这和大齐目前的冶铁技术低下有着很大的关系,依照目前的技术来说,要锻造出适合爆炸之后的铁皮,总还是有所不足。”   折昭惊讶问道:“夫君啊,我朝的冶铁技术已经非常不错了啊,岂能说是低下?”   崔文卿微微一叹,也不解释,这时候,不少将校也围拢而上察看火箭效果,议论之声不断。   议论半响,左军主将江判当先出言发表意见:“大都督,这种新式火箭若以爆炸威力而言,也并不是太好啊,费这么大的功夫才击穿一个水缸,那运用到实际战事中,岂不是也只能杀伤一人?两相比较,还不如直接用弩弓更为划算一点。”   右军主将莫离同意点头道:“对,江将军说得不错,弩弓携带方便,上箭便捷,威力巨大,完全比得上这个火箭,况且还有一点,弩箭的制造相信要比火箭便宜快捷许多,对于战事频繁的时候,这个优势非常明显。”   闻言,白亦非却是反驳言道:“本将倒是觉得此事尚有值得商量的余地,盖因姑爷的能力才华我是知道的,这支火箭失败肯定是有着其他因素,只要姑爷能够再次进行改良,说不定就能不同了。”   穆婉颔首道:“不错,姑爷,要不你在制造几支火箭试试,到时候我们再看观看?”   崔文卿苦笑了一下,正要开口,旁边的李道玄忽地插言道:“大家先不要定论,我们今日一共准备了两支火箭,现在才只发射出一支火箭,还可以尝试一下第二支火箭的威力。”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得干瘦的校尉发言道:“李校尉啊,第一支火箭都已经算作失败了,何须再试验第二支?你这不是耽搁大家的时间么?说起来我还要赶回军中处理军务。”   “对啊,既然失败了就算了,何必这么扭着不放。”又是一员校尉出言附和。   李道玄眉头一皱,高声解释道:“诸位同僚,这两只火箭所用铁皮制作方法可不一样,之所以会如此,便是为了分造两种以作试验,看看哪种铁皮最为合适。”   折昭一听,颔首言道:“既然如此,那大家稍安勿躁,不要妄作定断,我们看看再说。”   此言一出,许多校尉尽管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依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二九一章 爆炸之威   此刻,李道玄已是高声下令道:“沈队正,速速准备最后一支火箭,继续发射。”   眼见刚才火箭效果不佳,沈队正额头已是冒出了点点细汗,此刻闻言,连忙点了点头白花花的头颅,嘶声吩咐言道:“来人,速将剩下的那一火箭摆上来。”   工匠闻声而动,拿起火箭又是放在了木架上面,仔细瞄准半响,连忙后退一步肃然而立。   一时之间,原本议论不止的军校场再次变得安静无比,一片肃然,目光全都注视在火箭上,紧张得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沈队正心知最后这支火箭对神匠营的重要性,霎那间大感压力沉重,他艰难的咽了咽唾沫,抬起衣袖擦去额头汗滴,忽地猛吸一口粗气嘶声大喝:“点火。”   旁边工匠也不犹豫,拿出火折子用力一吹,已用冒出的火焰点燃了细长引线。   蓝烟直冒,隐隐可见引线上的火花,又是一身尖锐的清啸,火箭应声而发势如奔雷而出,直冲水缸之中。   一瞬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双眼睁得老大,等待着结果。   随即,一声剧烈的爆炸震耳欲聋的响起,原本静放在爆炸区域周边的七八口水缸仿若被沉雷击中,全都哐啷破碎,现场一片狼藉。   见状,看台上所有的人,包括崔文卿折昭在内,全都惊愕得目瞪口呆,大家一时间难以相信,却又不敢言声,全场静得空山幽谷一般。   还是负责指挥的李道玄率先回过神来,脸膛上惊愕的线条在须臾间就飞速变化变作了狂喜,用力一挥手中令旗,情不自禁的失态高声道:“成功了,成功了,火箭成功了。”   恰如一道惊雷,所有人都是忍不住从各自的交椅上站了起来,一片惊讶议论随之而起,窃窃私语不断。   折昭美目怔怔然良久,这才转身对着崔文卿嫣然一笑,眼光中闪烁着动人的光泽,轻轻言道:“夫君,你们所研制的这种火箭省略……似乎成功了……”   崔文卿显然高兴得有些眉飞色舞,笑道:“现在说这些还言之尚早,先看看结果才说。”   就这么焦急难耐的等待片刻,沈队正脚步匆匆的走上了平台,对着李道玄拱手言道:“校尉,试验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   李道玄抬手示意道:“来,对诸位将军说说。”   沈队正点点头,当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自己的身上,自是有些紧张,抬手抱拳一周,亢声言道:“大都督、崔姑爷,诸位将军,诸位校尉,时才我们所发射的那枚火箭,爆炸后一共击碎水缸十个。”   “噢呀,竟击坏了十口水缸,不错啊!”   “是啊,这么说来,若是运用到战事当中,岂不是能杀死击伤同等数目的敌军?”   “不仅如此,光火箭爆炸之声,也可以吓得敌人魂飞魄散,照此说来,这岂不是一件对敌神器?”   ……   此时此刻,原本起初还对火箭说不出的嫌弃的众校尉,待见识了这支火箭的真正威力后,全都变了口风,语气也是说不出的肯定。   折昭显然也意识到了新式火箭的厉害,沉声问道:“夫君,不知这样一种火箭,你们大概需要制作多久?”   崔文卿只负责理论技术方面的问题,至于具体制作,都是沈队正领人完成的,是故,他笑着开口道:“这个问题还是沈队正来回答吧。”   沈队正自觉此生从来没有这么长脸过,且还是在振武军大都督与一干将校的面前,嗓音止不住高亢了些许:“启禀各位大人,这种爆炸威力巨大的火箭,由我们队十来人相互协助足足一日,方才制造出来。”   一听此话,折昭不免一征,叹息言道:“花费十名能工巧匠之力一天方能制作一支火箭?这也太过费时了啊。”   似乎感觉到折昭有所不满,沈队正涨红着脸言道:“大都督,主要是因吾等第一次制作这种火箭尚不熟练,加之为求稳妥制造起来一直小心翼翼,铁别是打造火箭爆炸所用的铁壳时,更费力许久,故此才耗费了这么多时间,今后只要能够多多熟练,相信两三人半天时间就能制作出一根来。”   闻言,折昭这才稍稍感到满意,旁边的白亦非插言道:“大都督,如果面对敌军大规模的骑兵冲锋,咱们能够一次性摆上数百支这样的火箭,岂不是可以占据先机杀敌甚多?”   折昭还没说话,崔文卿已是笑着言道:“白兄啊,一次性摆上数百支火箭,只怕都是神匠营月余的火箭产能了,你这般浪费使用,当真是辜负了神匠营兄弟们的一片苦心。”   白亦非想想也对,不禁报以苦笑。   “不过……”顿了顿,崔文卿话音忽地为之一转,“火箭若是不好制作,我倒是可以想别的,教你们制作另外一种火器。”   话音刚落,原本还议论一片的看台陡然陷入安静,就连折昭,也使不住美目大睁,一脸惊异的望着崔文卿,显然震惊于他刚才之言。   李道玄恰如浑身上下入沐甘霖,轻轻一震随即狂喜,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颤声言道:“你你你……姑爷你莫非还会制作另外的火器?”   崔文卿颔首言道:“完全是我凭空想象出来了,也不知道行不行,现在我就说给各位听一下,大家帮忙斟酌。”   没有任何犹豫,对他已是崇敬得五体投地的李道玄猛然大喊道:“快快快,准备笔墨纸砚,将姑爷说的话全部记下来。”   见状,折昭哑然失笑,美目怔怔的望着崔文卿,流淌着不可言状的动人光泽。   看来,崔文卿身上所隐藏的秘密,可不是一丁半点啊,居然连火器制作都知道。   待到李道玄准备妥当,崔文卿接过他手中的笔纸张,随意画了数笔,这才将宣纸拿起展现给诸人观看:“大家请看,这是我所设想的震天雷。”   折昭等人凝神望去,可见宣纸上寥寥数笔,呈现出一个形似土瓜之物,却不知道有何作用。 第二九二章 神机营   也不待众人提出疑问,崔文卿已是开口解释道:“此物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上安引信,使用时根据目标远近,决定引线的长短,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并打穿铁甲,与火箭一样,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火药利器。”   一闻崔文卿此话,李道玄登时就如登徒子见到绝色佳人般,露出既专注又痴迷之色,眼巴巴看得半响,询问道:“敢问姑爷,这种震天雷如何杀敌?”   崔文卿笑道:“震天雷可以设计为两种,一种形体稍大用火点燃,用时由投石机发射,射至远处爆炸;另一种形体稍小,也是用火点燃,就地爆炸,比如守城时从城墙上向下面投掷,也可以让臂力强大的士卒远距离投掷,达到杀敌的目的。”   左军主将江判一脸认真的听完,开口询问:“崔姑爷,不知这种震天雷杀伤力如何?”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此物也是如火箭一般,先剧烈爆炸,然后再以包裹在外面的铁壳碎片杀伤敌人,约莫估计,应该也与火箭差不多吧。”   话音落点,又是激起了一片嗡嗡哄哄的议论,在场校尉们显然都对崔文卿所提出的这个震天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折昭俏脸沉如秋水,显得无比凝重,沉声询问:“李校尉,不知这种震天雷能否制作出来?需要耗时许久?”   李道玄大概估算了一下,言道:“启禀都督,震天雷制作起来理应比火箭更为简单,相信要容易一点,至于具体的制作时间,属下觉得两名工匠合力制造,理应不会超过半日。”   闻言,江判满意颔首道:“若是如此,还算不错,李校尉,本将想先在你这里采购百支火箭,五百枚震天雷,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道玄还没答话,旁边的莫离已是急不可耐的开口道:“甚?!你小子一开口就要这么多火箭与震天雷,想要独吞是不是?”言罢转头望向李道玄,正容言道,“李校尉,你不要听他的,我们右军也在你们这里采购同等数目的震天雷火箭,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听他两人这么说,白亦非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据理力争道:“要论对敌冲锋,当属我们前军第一,这种新式火箭以及震天雷理应也该先配给前军,你们两人在这里瞎起哄甚来!”   未等江判和莫离反驳,中军主将黄尧也是幽幽言道:“前军乃是以骑兵为主,左右两军负责左右翼,要论重要性,当属我中军首当其冲,故此本将觉得,新式火器当配给中军。”   “甚!你小子想挨揍是不是!”白亦非对其一挥拳头,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对,你说清楚,什么中军最为重要,难道我们左右军就不重要了?”江判和莫离显然被黄尧的话气得已是同仇敌忾。   黄尧虽则性格比较沉闷,然却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冷笑言道:“怎么地,说不过就想要打架了是不是?有本事咱们在军校场上比上一圈,看看究竟是谁厉害!”   “好!”白亦非点头道,“谁赢了,第一批震天雷火箭就给谁使用,你们意下如何?”   “没问题!”江判和莫离亦是点头。   “等等!”折昭的话顿时让四个摩拳擦掌准备抱以老拳的大将一愣,嗓音冷然得也使得几人一个寒颤:“本帅面前你们就胆敢聚众斗殴,莫非视军法为无物了?”   见到折昭俏脸冷然,神情严肃,几个大将面面相觑,均会感觉到头皮有些发麻,纷纷暗忖:怎么一激动,竟忘了大都督还在这里了。   白亦非仗着与折昭私下的关系较好,腆着老脸讪笑道:“大都督,我们这不是在公平竞争,决定新式火器的归属么?岂会违反了军规?”   折昭好气又是好笑,娇靥却是绷着紧紧的:“这种新式武器本帅自有安排,你们全都不要想了。”   此话一出,几位大将心内同时哀嚎。   他们几人尚可以武力决定新式火器的归属,然大都督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哑口无言。   看来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黑!不是一般的黑。   见到几人悻悻然的模样,折昭唇角忍不住勾出了一丝微笑的波纹,虽则心底已经有了大概的打算,但她还是对着崔文卿询问道:“夫君,不知对于这些新式火器的使用,你有什么高见?”   没想到素来极有主见的大都督居然问计于崔姑爷,在场的将军校尉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吃惊,可见大都督对于崔姑爷的信任。   崔文卿略一思忖,开口说道:“大都督,常言术有专攻,若是将火器分散置于各营,只怕效果并不算好,若是能够成立专门的火器部队,所发挥的威力相信能够更大。”   折昭听得双眸一亮,含笑点头道:“看来你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以我之见,当在中军中单独设上一营,主要装备使用新式火器,由本帅亲自动用指挥。”   崔文卿一笑,颔首道:“娘子之言不错,要我说来,这一营就不如叫作神机营,如何?”   “神机营?”折昭默默念叨了这个名字半响,嫣然笑道:“那好,就叫做神机营。”   见到折昭同意下来,崔文卿自是说不出的高兴。   如此一来,也就说明身为振武军大都督的她,真正开始重视火器的研发使用,这对如今的大齐,甚至是对未来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   而且以折昭在军中的影响力,必定能够左右朝廷对于火器的政策。   相信神匠营以及新设立的神机营,能够在折昭的带领下,走向属于自己的辉煌。   新式火箭试验完毕后,折昭在中军大帐内摆下了庆功宴,邀请所有将军校尉,以及神机营的工匠一并前来,欢聚一堂。   一只只金黄油亮的烤羊被抬了上来,一坛坛凌冽飘香的美酒被拍来了泥封,一支支军中歌舞徐徐上演,整个大帐一片热闹喧嚣。 第二九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将士们盘坐案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彼此之间嬉闹说笑不断。   满堂几乎全为男儿,唯有折昭与穆婉两个女子,但是将领们却不敢向着振武军大都督以及大都督最是亲信的女将拼酒,只得将矛头放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说起来,崔文卿不仅仅是折昭的夫婿,更是今天研究新式火箭的有功之臣,众将自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不管认识不认识,全都围在他的案前敬酒不断。   崔文卿丝毫不扭捏,不做作,完全如军中男儿一般豪爽耿直,端起酒碗竟是来者不拒。   也是他酒量惊人,千杯不醉,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竟还没有被这些如狼似虎的武将们灌趴下。   反而有几个不知量力的校尉,在与崔文卿喝酒之后醉醺醺的倒地,竟是喝得站不起来了。   见到崔文卿成为了众矢之的,折昭在暗自好笑之余,也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轻轻拍案沉声言道:“今日的成功来源于神匠营的各位,你们怎么全找崔姑爷喝酒?可不要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此话一出,众将全都有些忐忑,深怕惹折昭不高兴。   还是白亦非哈哈一笑,高声一句:“弟兄们,大都督护短啦!风紧扯乎!”便已是端着酒碗朝着神匠营工匠们所坐之地而去。   见状,众将忍不住哄然大笑,就连折昭也是忍不住莞尔,原本生出的几分袒护之心,也是消失得无隐无踪的。   酒宴结束,快到三更,中军大帐内一片狼藉。   及至此时,崔文卿这才感觉到有些晕晕沉沉,站起身来竟是翩翩倒倒,脚步不稳。   “哎,你小心点。”   只闻一声略带嗔怪的柔美女声,崔文卿感觉道自己的胳膊已是被人挽住,摇摇晃晃的身形也是寻得了一个坚强的依靠。   他抬着醉眸望去,可见煌煌灯烛下,折昭倾国倾城,美艳如花的娇靥是那么的清晰,阵阵摄人的体香也是扑入他的鼻端,使得他止不住心猿意马。   她眉目如画,眼眸似星,高挑的鼻梁显出一丝不同于其他柔弱女子的桀骜不驯,薄薄的朱唇轻轻抿着,闪动着诱人的红色光泽。   霎那间,崔文卿直是看痴了。   似乎感觉到他呆呆傻傻的目光,折昭娇靥微不可觉的红了一下,然而很快,她就恢复了从容镇定,美目横了他一眼道:“就你逞能,竟与他们这么多人拼酒,你可知道就连我……”   “娘子,你真好看。”   崔文卿梦呓般的轻轻一语打断了折昭的话语,她仿佛触电般娇躯微微一震,美目看了他一眼又飞快躲闪开来,神情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语调也有些怪异:“你……喝醉了!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崔文卿连吐几口酒气,镇重其事的言道:“你生得真好看,就如那画中仙子般,美丽如斯,倾人之国。”   很快的,折昭面颊上腾升出了两朵惊艳的红云,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时之间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昭……”   崔文卿呢喃一声,伸出手来勾上了她垂在额头的几丝乱发,轻轻替她拢在了耳后,淡淡一笑,恰如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折昭心乱如麻,身子发僵,胸腔内的跳动更是犹如战阵之鼓般接连不断,震撼己身,呼吸也忍不住有些急促了起来。   感觉到崔文卿的视线火辣辣的落在自己的脸上,折昭再也忍受不住如此帜热的对视,轻声开口道:“夫君,夜已深,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崔文卿一脸醉意的笑道:“娘子,今日新式火箭试验成功,神匠营的工匠们都有奖励,但你唯独却忘了我。”   折昭镇定些许,白了他一眼嗔道:“夫君又非是我振武军军中之人,如何能与他们那般奖励?”   崔文卿醉态可鞠的笑道:“既然娘子吝啬给我奖掖,那为夫就只能自己索要了。”   说完之后,他忽地上前一步单手拦住了折昭的杨柳腰肢,另一只手霸道蛮横的勾起了她的下巴,望着那诱人至极的樱桃小嘴,用意不言而喻。   折昭惊骇莫名,心头犹如小鹿乱撞不止,已是呼吸不过来了。   心慌神迷之下,她想要就这么推开崔文卿,然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几番犹豫,却是狠不下心肠。   自己喜欢他么?   折昭扪心自问,却是茫然无知。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对崔文卿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在此时此刻,她却并不想拒绝崔文卿这样亲密的举动。   为了一个连她也不知道的原因。   “阿昭……”   崔文卿又是一声低语,侧头凑了过去轻轻的吻住了折昭的朱唇,灵巧的舌头撬齿而入,紧紧的缠住了她的丁香小舌。   折昭嘤咛一声,闭上双目娇躯犹如软泥般无力的靠在了他的怀中,深深的沉浸在了这种让人心醉神迷的动人天地之中。   这一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忽地,帐外脚步声急,恰如惊雷般惊醒了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男女。   恰如一只受惊的小鹿,折昭用手猛然推开了崔文卿,五味陈杂的盯着他,眼眸如水,娇靥如血,高耸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着。   崔文卿也被着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吓了一跳,一个激灵酒醒大半,望着面前的折昭,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气氛尴尬而又沉闷。   然而很快,帐外的脚步声已是掠了进来,耳畔响起了穆婉清晰的禀告:“大都督,国子监加急……呃?”   嗓音嘎然而止,却是穆婉看到了帐内神情奇怪的两人,止不住一惊。   折昭看出了穆婉的惊疑,仿若是怕她会出言询问般,连忙开口询问:“国子监加急公文?说的什么?”   穆婉面色古怪的看了折昭一眼,这才接着言道:“并非公文,而是大都督之师陈学士亲自拟就的书信,派人以驿站快骑专程送来。”   折昭一愣,有些不解的言道:“老师若要传书,一般都是采用寻常渠道传达,今番为何会使用驿馆快骑传送?实乃令人大感奇怪,信件何在?速速取来容我一观。”   “是。”穆婉点点头,拿起手中的书信递给了折昭。 第二九四章 来信所言   中军大帐内,灯烛煌煌,伊人如花。   折昭也不犹豫,坐回案几用拆纸小刀挑开了信封上的红漆封口,这才抽出里面的宣纸,认真而又仔细的读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老师若是来信,必非单纯的问好,而是有着重要事情相商。   果然,刚刚看得没几眼,折昭细长的眉宇便是猛然一挑,俏脸上竟是露出了惊喜之色,竟不敢相信信中的内容是真的。   随即闭上美目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她这才睁开眼眸再次细读,面上的惊喜愈来愈浓厚了。   见状,崔文卿大感惊讶,以折昭向来云淡风轻的性格,这样喜形于色的表情实属罕见,回想起刚才那一吻之后两人还没有说话,他有心化解尴尬,不由笑着开口道:“信里说什么?莫非是娘子你升官了?这么高兴。”   折昭长吁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信,盈盈美目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含笑言道:“信里所言的非是我的事,而是关乎你的。”   “我?”崔文卿目瞪口呆,失笑道,“娘子啊,我在国子监内又没有什么朋友,你那老师也不认识我,关我什么事呢?”   折昭微笑依旧,嗓音透着一股喜悦的轻快:“这封信乃是集英殿陈学士所写,同时,她又为国子监国子丞,乃是职司国子监学子们考校的官员,你猜她在信中说什么?”   没想到历来严肃的折昭居然罕见的卖了一个关子,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故作揶揄的言道:“莫非是因为哥名扬府州,驰名河东,故此这个陈学士爱才心起,想要收我做学生?”   “夫君真乃神人!”折昭美目一亮,起身一扬手中的信纸,嫣然笑道,“如你所言一般无二,老师的确是对你生出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你为徒,前去国子监就学。”   “什么?!”   刚才那番话本是崔文卿的玩笑话语,没想到竟是一语中的,饶是崔文卿的镇定,也有一种悴然不防的惊讶之感。   怔怔然半响,他猛然从折昭手中夺过那封书信,急忙展开细读了起来。   信纸是用的最为珍贵的澄心堂纸,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   字迹是当下最为流行的小楷,形体方正,铁画银钩,清秀俊朗。   然信中说的却是一件令崔文卿止不住惊讶得瞪大的双目的事情。   书信伊始,这位陈学士简单的与折昭寒暄了几句,便直入正题,说到他听闻折昭之夫崔文卿学问高超,才华出众,自己便生出了爱才之心,得知崔文卿科举不中之后,想要收其为徒,在国子监内专研学文,以备明年之科举。   寥寥数百个字,意思清晰明了,态度却透着一股因为然,所以然的理所当然之感,似乎更够成为他的学生,是多么值得光荣的事情一般。   看罢书信之后,崔文卿已是恢复了正常,抖了抖手中的信纸,言道:“娘子,写信的这个陈学士,是你昔日在国子监的老师?”   折昭以为他已经意动,含笑点头道:“不错,正是恩师。”   “他怎么会专程来信想要收我入学?莫非是你曾写信给他说过此事?”   “这倒没有,以老师的严肃认真,治学严谨,你那品行她岂会喜欢。”   说罢这一句,折昭仿若是想到了什么似地一愣,自言自语的言道:“莫非是司马唐告诉老师的?”   “这件事与司马唐有关?”听到这个名字,崔文卿的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折昭微笑言道:“夫君,陈学士不仅是我的老师,更是司马唐的老师,我觉的莫非是司马唐回去之后禀明老师你的才华,故此老师才对你生出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你入学。”   一听可能是司马唐介绍,崔文卿便料想此人只怕不会那么善心,必定有着一番图谋,于是乎念头顿消,摇着头言道:“若是如此,那请娘子你代我回绝陈学士,在下并不想作他的学生,他的好意心领了。”   “什么,你不想去?”折昭仿若听到了天荒夜谈般面露不可思议之色,随即神情转作了严肃,“夫君,老师她治学严谨,名重天下,不论是在庙堂朝廷,还是在士林文坛,都有着无以伦比的名声,说句比喻,想做她学生的人,可以从洛阳排到长安,她亲自来信收你为徒,那真的是莫大的恩惠,以及天大的幸运,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为何却要拒绝!”   崔文卿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正容言道:“娘子,并非是我不识抬举,而是目前我没有想要考取科举的想法,冒昧答应,只怕会有负令师之托。”   折昭默然半响,沉声言道:“夫君,我有一席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崔文卿好啼笑皆非的言道:“娘子,你这么说明摆着是让我必须听嘛,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折昭微微一笑,俄而收敛笑容正色言道:“夫君你本是儒家之士,昔日寒窗苦读十来年,其目的也是想要学而优则仕,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效忠于官家,造福于百姓,实现自己的一身抱负,才不辜负寒窗苦读之功,然你去岁科举不慎失利之后,却是生出了得过且过之心,竟打消了继续参加科举的打算,如此一来岂能对得住自己的才华?故此,我认为夫君你理应前去参加科举考试。”   崔文卿沉吟片刻,肃然道:“娘子,实现自己的才华之路并不单单只有仕途,就为白身同样也可以做好,就如同我创办了河东银行,就如同我助你实现异地安置之壮举,就如同我们改善振武军的火器,难道非得要当官才可以么?”   折昭语重心长的言道:“我承认夫君这些话说得很对,但你可有想过,在你作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得到了我或者是其他官员的支持,方能做成,故而缺少了官场的支持,即便是如老子孔子那般的圣人,也是不可为。投身仕途或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最好的出路,只要有了官身,夫君你才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不辜负自己才华。” 第二九五章 因为我是伟丈夫   尽管觉得折昭说得很对,但崔文卿还是不愿意去,顾左右而言其他,打着马虎眼的说道:“这事……容我在想一想,也用不着那么急,不如等几天再说。”   “不行!”折昭干脆利落的一句,显然是准备今天就议定此事,不依不饶的言道,“目前夏季已过快至秋月,离科举殿试只有半年的时间,岂能拖延?恩师此信之所以以驿站快马送达,相信也是出于此点考虑,故而夫君你须得立即作出决定。”   见到她没有放过自己,等待答复的态度,崔文卿把心一横,毫不犹豫的开口道:“我不去!”   折昭俏脸神色止不住的失望,淡淡问道:“为什么?”   崔文卿轻叹一声言道:“就目前而言,我没有参加科举的想法,还请娘子你谅解,此事以后再说。”   闻言,折昭苦涩的笑了笑,轻叹言道:“夫君,我也知道你现在无意于功名,就目前折家而言,雄镇北国,地位显赫,也确实不需要你去考取功名,作个芝麻小官来维系家业,但是……”   说到这里,折昭的嗓音止不住有些低沉,原本眉宇间刚毅之色渐渐化作了一片柔意:“我折昭是一个女子,或许在别人的眼中我坚强果决,不肯服输,带领振武军镇守一方,取得许多胜绩,但我始终是一个女子,我远远没有你们所想象的那么坚强,在我觉得苦,觉得累,觉得委屈的时候,我也想寻得一个既温暖又结实的肩膀,让我依靠一下,即便那个肩头现在还非常柔弱,不足为我扛下那沉沉的压力,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成长起来,而我折昭……”说到这里,忍不住憧憬的笑了,“便可以躲在他的庇护之下,做一个什么都不用管的小女人。”   轻轻的话语响彻在崔文卿的耳边,回荡在他的心里,使得他恰如被沉雷击中了头顶,登时就愣怔住了。   很多人在初见折昭的时候,便会感觉此乃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都督,巾帼不让须眉,娥眉不逊丈夫,远远强过了世间男儿。   但孰不知,折昭始终只是一个未及双十的妙龄少女,因为迫不得已,才在父兄皆亡的情况下接过了振武军的大旗。   四年来,她以一个女子的纤弱之身在外抵御西夏辽国铁骑入侵,外内抵御着折惟本的满腹野心。   一步步走来,遇到过多少的困难险阻,受到过多少的痛苦折磨,她所承担的责任,感受的压力,真是太大太大了。   然即便如此,折昭从来都没有叫苦叫累,即便在面对折惟本的欺压,形势最为危机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放弃,将振武军的军权拱手相让。   只有那日两人在中军大帐外面的山上,折昭罕见的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丝倦意疲态,依靠在他的肩头酣睡良久,及至夜深。   或许也是在那夜,她才真正认同自己,否者今日亲吻的她的时候,等待他的便不会是沉默的纵容,而为狠辣的耳光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心内不禁涌出了一丝爱怜之情。   他可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伟丈夫,岂能躲在女子的羽翼下没羞没臊的苟延残喘?让娘子用她的娇弱身躯,为自己遮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   既然她想要一个温暖而又舒适的肩头依靠,那么就如她心愿便是!   心念及此,崔文卿豪气顿生,慨然言道:“娘子,明日回府替我打点行李,后日我便出发前去洛阳。”   “呀?”本在低落中的折昭不敢相信的一声惊呼,随即眼眸中迸射出了惊喜无比的神采:“夫君这么说……莫非是同意了?”   崔文卿含笑点头道:“一切虽非我愿,但我却希望能够成为娘子你依靠的臂膀,让你用不着这么累!放心吧,为夫这次是立志出乡关,若不中第誓不还。”   折昭娇靥上的笑容犹如昙花般陡然盛开了,美得惊心动魄:“只要你能够在老师身旁好好学习便可,我相信以夫君的实力,明年一定能够科举及第。”   崔文卿颔首点头,此际竟觉得想要考取科举的念头是那么急切炙热。   翌日,折昭与崔文卿一道,从振武军中军大帐返回了府谷县,开始打点行装。   其实说起来,要带的东西并不算多,他和荷叶的行李只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很多都是折昭带给京城亲戚与朋友的礼物。   例如陈学士,折昭就亲自挑选了一方最是珍贵的端石猫碟砚相赠。   除此之外,折昭还送了陈学士一盒价值连城的胭脂。   这种胭脂盛产于北地,据说就连前朝最是擅长以及收集胭脂水粉的玄宗皇帝宠妾虢国夫人,也是将之视为珍宝,光此一盒便不下五百两银子之数。   得知如此,崔文卿在暗自咋舌之余,也忍不住暗感奇怪。   那陈学士不用问也是一个满头华发,七老八十的老学究,送他胭脂作甚,娘子当真怪也!   然转念一想,只怕是娘子借陈学士之手送于他家女眷,如师娘啊,师妹啊这些的,倒也为之释然了。   在准备行李的同时,崔文卿也抽空去了服饰店一趟,告诉何老丈自己将要远行之事,并叮嘱他好好照顾店里的生意,如果有什么麻烦,尽管前去找折昭相助。   与此同时,崔文卿介于服装店发展较好的势头,提出想要择机在洛阳城开一家分店,自然而然得到了何老汉的认同。   然何老汉须得留在阿玛尼服饰店坐镇,不能远行,加之何老汉不善于言辞,故此,崔文卿提议让副掌柜常文跟着自己前去洛阳,几番商量,常文也赶紧前去收拾行装去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穿出云朵,散发着金色光泽照耀大地,数辆马车由一队骑兵护持着,已是出了府谷县南门。   骑队之中,甲胄在身的折昭霍然在列。   她未戴头盔,长发挽成一个英雄髻,腰佩金鞘长剑,身骑白如霜雪的骏马,英姿飒爽而又美丽万分。 第二九六章 洛阳之壮   车队行至官道分岔口,当先那辆马车停了下来,崔文卿在荷叶的扶持下走出,轻捷利落的跳下车辕淡淡笑道:“娘子,送夫千里终须一别,你就不要送我了,还是早早前去军营。”   闻言,折昭翻身下马,走到他的面前细心的替他整了整胸口前的衣襟,嫣然笑道:“别以为我想送你,也只是恰好顺路而已,昨天我给你说的话,可记住了?”   崔文卿点头如小鸡啄米:“记住了,到得洛阳要小心谨慎,不可在外惹祸,前去杨家要有礼有节,不可失礼于人前,见到陈学士要态度恭敬谦虚,不可轻率妄为,注意尊师重道……”   听他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一番叮嘱,折昭不禁笑了:“还算你记得牢靠……”说到这里,略微有些犹豫,但还是轻轻言道,“说起来,当初我与你成亲,可是没经过杨家人的同意,若此番前去他们有所刁难,还请夫君能够忍耐为上,万不可与他们大起冲突,凡事当以忍耐为主。”   崔文卿一直对杨家将甚为敬佩,即便折昭此时不提醒,他也会非常尊敬,颔首言道:“娘子放心,我知道了,必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折昭微微颔首,见到离别在即,忽地变得有些唠叨了起来,恰如一个叮嘱丈夫远行的妻子:“夫君,洛阳的天气比不得府谷,冷的时候记得多穿衣物,热的时候也不可随意脱衣,以免着凉,在外与人聚酒,切记少喝免得伤神,还有遇到不熟悉的人切记交浅言深,免得祸从口出,遇事多思量,不可恣意妄为,若有无法解决的困难,竟管找外祖父帮忙,若有人欺负到你的头上,也不要害怕,要知道我折昭也非是任人欺负的,你是我的夫君,在洛阳城就代表我一般……”   见到历来寡言少语的折昭絮絮叨叨一大堆,旁边陪同而来的穆婉惊讶得小嘴微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通话语说完之后,折昭这才感觉到自己有些说多了,不禁尴尬的轻咳一声,挥手言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走吧。”   “那……娘子,我真的走了?”崔文卿笑嘻嘻的一句,却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   折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颔首道:“叫你走就走,磨蹭甚来!”   “我还想对你说几句话。”   “麻烦……说吧……”   “娘子,你也记得保住身体。”   “嗯,我知道。”   “可不要太过操劳。”   “嗯!”   “记得按时用膳。”   “嗯!”   “记得按季加减衣物。”   “嗯!”   “待到我从洛阳回来,咱们就圆房。”   “嗯?”便在折昭大感不耐烦之际,轻飘飘的一句话恰如沉雷般响彻在了她的耳畔,使得她顿时就愣怔住了。   再看崔文卿,却是如同一只灵巧的猴儿般翻上了马车,仿若逃命般对着驾车的驭手连连招呼道:“快走快走,还要赶时间啦!”   车夫依言挥动马鞭,马车磷磷而去。   “崔文卿,你这可恶家伙!”折昭忍羞含怒的低低骂得一声,想追却又不敢追,整个人恰如被置身于火焰当中,俏脸红霞如血,颇有一种美人含羞的惊人美态。   再想到他所言“圆房”这两个字,她更是心跳如鼓,极难平静,望着那辆离去的马车,眼眸中流淌着意味不明的神光。   这时候,崔文卿突然半边身子探出了车窗,对着折昭遥遥挥手,嗓音也是远远传来:“娘子……你可要记得想我啊……”   “想我啊……”   “我啊……”   “啊……”   高亢的嗓音在空旷的原野久久回荡着,却让折昭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啐得一口“想得美”,这才对着穆婉淡淡道:“小婉,走吧。”   “诺。”穆婉拱了拱手,策动骏马。   折昭细长的美腿轻轻一夹马腹,胯下白马人立嘶鸣,前蹄落地后飞速狂奔,披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之光恍若一只美丽的金色凤凰般飞进了漫天霞光之中,直至消失不见。   ※※※   洛阳城,雄踞中原,傲世九州,乃三川平原上一颗最为璀璨的明珠。   此城东西南北官道四通八达,洛水,伊水流淌而过,通济渠连接着闻名于世的大运河,乃大齐军事政治文化中心之地。   自上古开始,先后有夏、商、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在洛阳建都。   到得大唐,洛阳更具有东都之能,被天后武氏美誉为“神都”,甚至还想迁都而居。   及至唐末天下大乱,时为洛阳留守的齐太祖乘乱而起,以洛阳为根基逐鹿中原,最后以疾风怒涛之势吞并了整个天下。   故,洛阳乃大齐的龙兴之地,亦是为当之无愧的国度。   当崔文卿一行从洛阳南门进入城池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菊花盛开的八月。   可见洛阳城之内,街道干净整洁如新,两旁树木苍黄带绿,茂如伞盖,坊墙鳞次栉比望不到尽头,直达不知名的远处。   相比起府谷县,洛阳长街车道、马道、人行道截然分开,井然有序,有条有理。   街中华车穿梭,人海如流,热热闹闹,富足安乐,弥漫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繁华康乐,实乃不可多得的太平盛世。   崔文卿并非第一次前来洛阳,倒也见怪不怪,倒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荷叶兴奋不已,睁大美目不能置信的惊叹道:“姑爷,这里便是洛阳城?真是太美了啊!”   随即她转过头来,望着云淡风轻的崔文卿,疑惑发问道:“不过为何店铺两边没有店面房屋?只有连绵不断的墙壁?”   崔文卿收拢折扇,微笑解释道:“你以为洛阳城如同咱们府谷一般乱哄哄的么?咱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街名为朱雀街,乃是洛阳由南向北的主干道,根据大齐律法,在这条街以及另一条东西走向的青龙街两旁,都不能开店经营,以及建屋居住,这才显出了朱雀大道超然的宽阔。”   “至于洛阳城的人们,并非是与府谷县的人们一般随意居住,他们是住在了城内一百八十间大小不一的里坊内,每间里坊几乎都相当于一个小小的城池。”   “而作为市集的南市北市西市,则是洛阳城最为繁华的市集,三市更是各有特色,如西市连接着通济渠,在这里多交易大宗物资,可以买到由大运河运送而来的各地产物。”   “至于北市南市,则主要经营小宗物品,不过相对而论,靠近皇城的北市才是真正的吞金吐玉之地,官宦富商世家豪门更是数之不尽。” 第二九七章 来到杨家   一席话听得小荷叶叹为观止,愣怔半响满怀憧憬的问道:“哪官家呢?官家住在洛阳城什么地方?”   崔文卿笑道:“官家啊,乃是住在洛阳西北角的洛阳宫内,顺着这条大街一直向北走,行过天津桥,便可以抵达皇宫正门。”   荷叶听得心旷神怡,半响才喃喃言道:“姑爷,你说我如果能够有一天去皇宫看看,那该有多好啊!”   面对小丫鬟的惊天理想,崔文卿却是忍不住哑然失笑,重重颔首道:“放心吧,会有机会的,等到我崔文卿名显洛阳的时候,便一定带你去皇宫见识一番。”   说着说着,车马已是走过了朱雀大道,来到了天津桥头。   崔文卿与荷叶站在车辕上望去,可见不远处的洛水浩荡东流,一道白色石桥披着金红色的霞光横亘水面,恰似长虹卧波。   而在石桥那边,便是巍峨高耸的红色城墙,可见城墙内的宫殿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恰如建在九天之上的宫阙一般。   主仆两就这么站定欣赏良久,这才催促车夫继续起行,走入了天津桥东面的积善坊之内。   积善坊离皇城之后一桥之隔,里面多住朝廷重臣,世家大族,贵胄宗亲,而闻名遐迩的杨家也住在此坊之内。   说起杨家,整个天下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杨家出身于北地麟州城,与出身于府州的折家相隔不远,同为大唐戎边的将门家族。   而两家更是世代通婚,恍如一族,时至今日,折杨二家也在政事上,军事上遥相呼应,犹如大齐双壁般支撑起了军事。   杨守折功这个成语,说的便是杨家善于防守,而折家擅长进攻。   不过就实而论,杨家在政治地位上,却是明显高过折家一筹。   盖因当初齐太祖在洛阳起兵,杨家家主杨延昭便是齐太祖手下大将,双方更是结成刎颈之交。   杨延昭更是在大齐吞平天下的过程中,立下了数不清的汗马功劳,就连当初镇守北疆的折家,也是他单人匹马前去劝降,才使得折家归顺了大齐。   待到大齐平定天下论功行赏,杨延昭被列为了十八名臣之列,封爵英国公,世袭罔替。   如今杨家家主名为杨文广,乃是杨延昭之子,职司枢密使,相当于掌管着大齐整个将门军界。   而其三个儿子杨怀仁、杨怀英、杨怀玉个个都是英雄了得。   其中长子杨怀仁职司洛阳府少尹,乃洛阳府副职,也为那位深得百姓们爱戴的包青天之副手。   次子杨怀英则为官在外,为江南路杭州司马。   三子杨怀玉乃是杨家所出的罕见文臣,完全是靠着科举入仕,目前职司吏部考功郎中,掌文武百官功过、善恶之考法及其行状。   用现代的官职来解释,那就是中组部干部一局局长,自是非常了得。   此处之外,杨怀玉更是折昭姐姐折秀的公公,杨怀玉的长子杨士奎,正是折秀的夫君。   除此之外,杨文广还有一子一女。   一子为四子杨怀瑾,崔文卿听折昭说过此人昔日曾为大齐最是年轻的将军,可惜在对战辽国的战事中阵亡了。   至于杨文广唯一的女儿,便是折昭的母亲,亦是随着折昭之夫的阵亡而亡故了。   车夫闻清了杨家所在的大概方向,便赶着马车寻路而去。   行得积善坊中街之地,便看见一片雄阔的大宅豁然入眼。   府宅宽门高墙,庄严古朴,乌头门上大书“杨家”二字,门外立着两只石狮,四位带甲武士威风凛凛的把持左右,看上去说不出的威风。   眼见到得杨府,车夫长吁一声停下了马车,对着车厢内轻声言道:“姑爷,杨府已到。”   崔文卿掀开车帘走出,瞄得一眼不禁暗暗赞叹。   人说杨家乃是大齐第一将门,今日一见果然排场非凡。   不过这种排场,乃是无数杨家儿郎浴血征战所得而来,用之得当,也心安理得。   不容多想,崔文卿跳下马车,示意荷叶在原地稍等,自己则缓步悠悠的走了过去,对着把守府门的卫士拱手言道:“这位军爷,在下崔文卿,特地前来求见杨府主人,还请你代为通传一声。”   把守卫士上下打量了崔文卿一眼,眼中有着高门大户豪奴的倨傲之感:“杨枢密使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有拜帖没有?”   “拜帖?”崔文卿着实一愣,解释道:“在下乃是杨家的亲戚,何须拜帖。”   闻言,把守卫士环顾左右军卒,揶揄大笑道:“看,又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穷亲戚,这个月已是第七回了。”   话音刚落,军卒们全都哄然大笑,望着崔文卿的目光说不出的鄙夷。   崔文卿好气又是笑,正欲开口,那把守卫士已是脸膛一沉笑容尽敛,冷冷言道:“此乃公卿之家,朝廷高门,哪能容你恣意认亲!劝你快快滚去,不要在这里捣乱。”   “军爷,我真的是杨家的亲戚!”崔文卿颇为无奈的笑了。   把守卫士猛然一拍腰间佩刀,厉声道:“小子,若是在不离开,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吧,这是你们逼我的!”崔文卿在心内暗道一句,忽地字正腔圆的开口道:“我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婿崔文卿,也为杨枢密使外孙女婿,你们难道还敢阻拦我不成!”   此话落点,把守卫士顿时一怔,紧接着面露惊讶之色:“什么,你是折大都督的夫君?”   崔文卿点点头,不假辞色的开口道:“所以我劝你速速禀告,若到时候杨枢密使怪罪下来,只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把守卫士恰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般,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堆起笑脸忙不迭的致歉道:“没想到阁下就是崔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多多恕罪,我这就入内禀告。”言罢连忙转身一溜烟的去了。   见状,崔文卿哭笑不得。   看来还是自家娘子的名号好用啊,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光折昭两个字,就已经吓得这些小军腿脚发软,屁滚尿流了。   至于他崔文卿之名,实在是不提也罢。   但他相信总有一天,崔文卿这三个字一定还会比折昭更为响亮。   而考取科举,便是他所走的第一步。 第二九八章 顶撞长辈   正在悠悠思忖间,刚才那位前去禀告的把守军卒已是随着一人快步走来。   此人大概二十五六岁,身着一领圆领淡蓝色白边袍衫,浓眉如剑锋一般插入鬓角,目光沉稳犹如一潭深水,国字脸膛上两道很深的法令纹,唇线分明,颌下短须,人刚站在乌头门下,英伟气度已是迎面扑来。   “阁下就是崔文卿?”英伟男子看着崔文卿开口了。   崔文卿颔首道:“在下正是崔文卿,不知阁下……”   一言未了,英伟男子忽地一阵爽朗大笑,已是下得台阶拱手言道:“原来真是崔妹夫,某名为杨士奎,乃是折秀之夫,久闻妹夫之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万分高兴。”   崔文卿这才明白英伟男子的身份,笑呵呵的拱手道:“原来是姐夫,在下奉娘子之命前来杨府拜见,倒是有劳姐夫相迎了。”   “妹夫哪里的话!”杨士奎亲热的执着崔文卿的手言道,“上个月阿昭已传家书,说明妹夫将要前来洛阳就学一事,这几天恰逢祖父出巡长安未在府中,不过大伯与爹爹已经在正堂内等着你,咱们还是快快进去吧。”   “好!”崔文卿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入车马场,这才带着荷叶一并朝着杨府正堂而去。   跨进乌头门,便是一片宽阔的前院。   院内有花有草有树,正堂台阶下放着两排红木戟架,十四杆方天画戟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流淌着可断金,可切玉的冰冷光泽。   杨家将善使长枪可谓是家喻户晓,但崔文卿深知这门戟并非是放在这里供杨家人演武所用的武器,而为显贵私第门前用来表示威仪之物,通常以画戟数量来表示府邸主人显赫程度。   据闻皇宫内的门戟数为十八根,是为最尊贵,而如杨家这样拥有十四根门戟之家,即便是在贵胄满街的洛阳,也算是非常不错了。   穿过前院,杨士奎带着崔文卿登上了正堂。   杨家正堂宽阔敞亮,地面的白玉方砖光可鉴人,待客所用的梨花木椅整齐排列,博古架满布珍玩。   正北面居中所悬挂着的“满门忠烈”匾额下,正坐着两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   一人面白如玉,脸上线条刚毅而又深刻,雍容英伟,一把银白色的美须直垂胸前。   另一人则面色黧黑,粗糙大脸膛上一副虬枝纠结的连鬓大胡须喷射得刺猬一般,颇有几分猛士之像。   崔文卿听闻刚才杨士奎之言,便知道这两人便是杨文广的长子杨怀仁,以及三子杨怀玉,当下也不能辨认两人身份,只得拱手含含糊糊的言道:“小侄崔文卿,见过大舅父,三舅父。”   话音落点,便听见一阵爽朗的大笑,却是那面白如玉的中年男子捋须言道:“你就是崔文卿,哈哈,果然一表人才,阿昭那丫头的眼光不错,不错……”   崔文卿正在暗自高兴当儿,不意那黑脸男子却是一声冷哼:“阿昭未经长辈同意,便私自成亲有违礼数,说起来我都还没找她算账,没想到这次她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夫婿居然胆敢登我杨家之门,着实笑话。”   闻言,崔文卿登时就专喜为怒,暗忖:这老小子谁啊?说话这么没有家教!   “大兄千万不要这么说。”面白男子似乎生怕崔文卿会生气般,连忙微笑解释道,“阿昭这丫头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性子与他爹一般,倔得如牛,只要她所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况且阿昭自小与崔郎有婚约在身,她这样也是受到父母之命。”   “哼!什么父母之命!三郎就知道替那丫头说好话!”黑面男子显然动怒了,“她成亲的事居然连爹爹都未曾事先知晓,完全是擅自做主,胡乱为之,你可知道司马相公曾向爹爹说过多少次想要为其子司马唐娶阿昭过门,难道她阿昭心里面就没有数么!全然不把长辈当成一回事。”   话到此处,面白男子显然有些尴尬,望着崔文卿对着他连连使眼神,示意他不要往心里面去。   从两人刚才的对话中,崔文卿已经听出面白者乃杨家三子杨怀玉,而面黑者为长子杨怀仁。   原本被长辈们唠叨了几句,他是完全可以忍得下这口恶气了,不仅仅是为了折昭,更是为了心内最为崇敬的杨家将。   然则,杨怀仁去千不该万不该把司马唐拉了进来,而且还在言语中对折昭多番责问,崔文卿自然忍不下这口恶气,拱手言道:“这位……大舅父是吧?”   杨怀仁冷哼一声,望着他寒如冰霜的言道:“不要叫大舅父,你和折昭的事情我还没有承认,用不着如此亲热。”   崔文卿点点头:“叫你大舅父是因为我尊敬你,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好吧,杨怀仁……”   “啪”的一声轰然大响,杨怀仁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喝斥道,“大胆狂生,杨怀仁之名岂是你能叫的?”   崔文卿故作惊奇的笑言道:“阁下刚才不让我叫大舅父,无奈之下,在下也只能唤你本名,怎么,还是不满意?要不老杨……小杨……”   一番话听得杨怀仁青筋猛跳,怒极反笑道:“无知狂徒,居然这样藐视朝廷命官,阿昭正是找的好夫君,这样狂放无礼。”   杨怀玉见识不对,连忙笑着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兄啊,崔郎第一次到我们杨家来,有所失礼在所难免,你就不要望心里面去了。”言罢,又是对着崔文卿猛使颜色,“文卿啊,还不快快向你大舅父道歉。”   话音刚落,杨怀仁已是冷冰冰的言道:“这并非是失礼的问题,而是他态度的问题,如此狂徒,当直接乱棍打出才好。。”   崔文卿从容一笑,继而轻叹言道:“还记得待我离开府州的时候,娘子千叮呤万嘱咐,让我到达洛阳之后,首先就是前去杨府拜见诸位长辈,在下不敢辜负娘子重托,加之对杨家心存仰慕,故此不顾风尘仆仆之色,旅途疲乏之累,登门拜访,见到两位舅父,也算是有礼有节,拱手问安,然没想到大舅父你,张口便大谈我家娘子有眼无珠,脾气倔强,不选择司马相公的犬子司马唐,却选择了默默无名的崔文卿,言语中更是充满了对我夫妻俩的斥责辱骂,在下为我娘子鸣不平,为自己气不过,据理力争也是理所当然。”   轻轻话音落点,杨怀玉很明显愣怔了一下,略微思忖,却是淡淡笑开。   杨怀仁却是冷笑不止,沉声言道:“果然是生得一张伶牙俐齿,少年郎,巧言丧德,你谨记了。”言罢,竟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第二九九章 入住杨家   杨怀仁一走,正堂内的紧张气氛顿消,杨怀玉捋须笑道:“崔郎啊,大兄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他也没有其他坏心眼,还望你不要见怪。”   杨士奎点头笑道:“爹爹所言不错,伯父气一气也就没事了,都是一家人,没什么隔夜仇的,妹夫不要往心里面去。”   听他两人这样劝慰,崔文卿露出了一丝苦笑之色,言道:“今番娘子让我前来杨家拜会长辈,只可惜外祖父不在府中,然见了两位叔父以及士奎姐夫,总算不负娘子之托,另外娘子还令我带来了一些府州土特产以及礼品,还请三舅父以及士奎姐夫待会分发给杨家诸位一下,文卿就此告辞。”   杨怀玉一惊,连忙问道:“听贤侄之意,莫非是想要走?”   崔文卿点头言道:“原本娘子之意,是想让我就在杨府落脚,然今日大舅父如此作态,在下岂能受屋檐下之辱?还请三舅父能够原谅则个,容文卿告辞离开。”   杨士奎皱眉言道:“文卿妹夫,你乃是我们半个杨家人,到得洛阳岂能住在外面去?先不论别的,若是祖父知晓,必定就会气得不轻。”   “士奎说得不错。”杨怀玉轻叹一声,颔首言道,“其实文卿,老夫有一席话原本是不想说的,但见你执意离去,也不得不说了。”   崔文卿一直对这位温文尔雅的三舅父杨怀玉心存好感,闻言含笑言道:“三舅父但说无妨,小辈必定洗耳恭听。”   杨怀玉面上笑容敛去,变得肃然无比:“诚如刚才大兄所说,与你阿昭成亲之事,的确没有经过杨家各位长辈的同意,其实并非是我们想要拦阻这门亲事,而是因为阿昭之父命丧疆场,唯剩下她与折秀这两个女儿,杨家于情于理,都应该对阿昭的未来负责,不可让她恣意妄为。”   “不过你与阿昭乃是有婚约在先,她遵从亡父遗命,我们自然也不会怪她,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事先告诉我们成亲之事就这么省略掉,如此一来置杨家何堪!也置她亲姐姐折秀何堪!”   崔文卿默默的听完这一席话,疑惑问道:“娘子怎会不事先告诉你们,莫非她有何苦衷?”   未等杨怀玉回答,杨士奎已是轻叹言道:“这件事就与伯父有关了,其实他是希望阿昭能够嫁给司马唐,站在当时的立场上,就连我也觉得司马唐乃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祖父不同意。阿昭她生性倔强,叛逆极重,想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于是乎也就没经过我们,就与你草草成婚了。”   “原来如此。”崔文卿点了点头,感叹连连的言道,“我家娘子果然是目光如炬啊,早看出司马唐那厮不是一个好东西,即便与整个杨家为敌,也要嫁给我为妻。”   杨怀玉和杨士奎面面相觑,都对他的话感觉到有些好笑。   这崔文卿是否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杨怀玉叹息言道:“现在木已成舟,不管杨家其他人怎么想,反正在下是认可阿昭的选择,至于大兄那边,原谅阿昭相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阿昭这丫头现在也鬼灵精,这次自己不出面,却让你前来杨家,其目的只怕也是想让你为她转圜与杨家的关系,若是你就这么负气离去,岂不是让阿昭与杨家的关系更为恶劣?”   崔文卿隐隐明白了过来,回想起行前折昭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前去杨家拜访,且不要与杨家人发生任何冲突,顿时恍然了过来,啼笑皆非的问道:“三舅父的意思是说,这次我来杨家,是被娘子当作枪头使了?”   “我想,应该如此。”杨怀玉笑容可掬,“老夫言尽于此,走不走全在崔郎你的一念之间。”   杨士奎连忙执着崔文卿的手言道:“文卿妹夫,阿昭让你前来,肯定是相信你的能力,还请你不要意气用事,让阿昭失望。”   “看来这臭小娘完全赖上我了。”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叹息一声,忽地打定主意断然言道:“三舅父,士奎姐夫,这次我前来洛阳,是为了备考明年科举。”   杨怀玉奇怪的“嗯”了一声,显然不解崔文卿的答非所问,捋须言道:“贤侄此行的目的阿昭早就已经来信告知了。”   “好。”崔文卿轻笑了一下,“故此,还有劳三舅父替我选一间安静点的院子,容我认真读书。”   杨怀玉这才明白了崔文卿已是准备留下,顿时忍不住大笑道:“好好好,没问题,士奎,速速为你妹夫安排院落,嗯,不如就在修竹院,那里既清静,环境也是不错。”   杨士奎立即欣然颔首道:“孩儿谨遵父亲之命。”言罢对着崔文卿伸手作请,“文卿妹夫,请随我来,我为你安排住处。”   崔文卿轻轻颔首,向杨怀玉拱手告辞,出得正堂叫上了等候在外的荷叶,一并朝着内院而去。   杨府占地宽阔,庭院众多,正堂之后便由二门进入了内院,是为家眷居住之所。   杨士奎带着崔文卿主仆前去的修竹园位于府邸西北角,院内种着一片绿幽幽的修竹,竹前一泓不大不小的水池,里面养着点点游鱼,飘荡着片片芙蕖。   一片房屋呈马蹄形排列,居中为主人卧室,东面为书房与待客小厅,而整个西面则为仆役居住之地。   原本根据杨士奎的意思,准备安排几名侍女来伺候崔文卿。   不过崔文卿却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毕竟在崔文卿看来,还是荷叶最为贴心,有荷叶一人已是足矣,实在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安排妥当之后,杨士奎告诉崔文卿今夜将在正堂为他举办接风宴席,便告辞而去。   崔文卿也不休息,便与荷叶一道将所带来的行李置放整齐,盛夏天热,劳累一番额头已是冒出了涔涔细汗。   便在他准备洗澡冲凉之时,突闻院内脚步声响,好奇抬眼望去,可见窗户外的院中正站着一个雍容美丽的女子,长身婀娜,高挑动人,直如那洛河神女一般。 第三百章 折氏长女   这时候,那美丽女子也发现了正在屋中对着自己一阵目瞪口呆的崔文卿,嫣然一笑,落落大方的问道:“阁下便是崔文卿公子?”   崔文卿恍然点了点头,疑惑发问:“敢问这位美女姐姐,你谁啊?”   美丽女子愣了愣,显然有些惊奇于他古怪的称呼,随即淡笑如菊:“奴名为折秀,乃是折昭的姐姐。”   “啊?”崔文卿惊呼出声,哑然失笑道:“你便是折秀?折氏长女?”   “对啊。”折秀颔首一笑,随即眼眸轻轻一转,“文卿妹夫想让奴就站在院中答话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崔文卿恍然醒悟,连忙脚步匆匆的出得屋子,站在屋檐下伸手作请道:“不知秀姐驾到,实在有失远迎,快请快请。”   折秀轻轻点头,微微一撩长裙,跟随着崔文卿走入了那间待客小厅当中。   此时,两人对坐于案,小荷叶在旁边手忙脚乱的烧水泡茶,气氛倒是有些沉闷。   折秀认真的打量着这位素未蒙面的妹夫,眼神中有探究,有好奇,也有一种认同之色。   崔文卿也在认真的打量着这位折家长女,她温雅如玉,行至端庄,仪态万千,一颦一笑中都有一种大家闺秀般的优雅。   如果说折昭是一朵桀骜不驯,迎风怒放的铿锵玫瑰,那么眼前的折秀,便是一朵优雅从容,蕙心兰质的空谷幽兰,实乃各展其姿,各有特色。   感觉到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似乎有些尴尬,崔文卿苦笑言道:“秀姐,你该不会是专程前来看看我长的什么模样吧?”   折秀淡淡一笑,这才拿起小荷叶捧来的茶盏放到嘴边轻呷一口,在那白玉茶盏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唇印儿之后,轻叹言道:“阿昭,最近还好么?”   崔文卿知道这两姐妹从小感情不那么要好,想了想回答笑道:“娘子吃得好,睡的好,还算不错。”   一阵沉默。   “那她……可曾在你面前提及过我?”   “嗯……几乎没有,除了一次。”   “哦?”折秀美目一亮,言语中似乎隐隐有着几分期待,“她说的什么话?”   崔文卿不敢相欺,如实回答道:“她说她从小到大就比不过秀姐,而我那未见面的岳父最喜欢的也是秀姐,而非是她这个调皮不肖女。”   “她果然还是这么认为……”折秀的口气明显有些黯然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放不下那个心结啊。”   听她这么说,崔文卿八卦之心大起,好奇问道:“心结,你们姐妹间有什么心结?”   折秀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嫣然笑道:“想要知道的话问你家娘子去,休要在我这里来套话。”   崔文卿大失所望,不满言道:“秀姐,你若是这么说,就显然有些不仗义了。”   折秀以袖捂嘴,优雅失笑,随即自然而然的岔开了话题:“对了,听说你这次前来,是要拜在陈学士门下专研学问?”   “对。”崔文卿点了点头。   折秀略微沉吟,正容言道:“那好,为求稳妥,改明儿我陪你一起过去,那位陈学士,可是心高气傲之人啊,生怕她不喜欢你。”   闻言,崔文卿暗感奇怪。   他这次前来洛阳就学,可是受了陈学士亲自之邀,为何折秀此事却这样言语,还担心陈学士看不上自己?   看来一定是娘子没有对杨家人言明具体经过,还以为是他专程慕名前来,想要拜在陈学士门下。   当此之时,崔文卿也不好解释,以免辜负了折秀的一片苦心,点头笑道:“那好,就有劳秀姐了。”   黄昏之时,杨怀玉在内院内堂设宴,为远道而来的崔文卿接风洗尘。   这内堂有别于外堂,是府邸主人专门款待亲密宾客之处,非一般关系不能入内。   赴宴的除了杨士奎、折秀夫妻,便是杨怀玉的夫人柳氏,以及杨怀玉二子杨士清。   接风宴起初,杨怀玉便不无歉意的告诉崔文卿,杨怀仁职司开封府少尹,公务繁忙不在府中,故此今晚宴席才未来出席,还请崔文卿见谅。   话虽如此,但崔文卿也知道杨怀仁并不喜欢自己,加之今天在正堂上自己还与他争执了两句,不来与宴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杨怀仁不来还算不错,对崔文卿来讲,更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接风宴席在热闹欢笑声中持续着。   杨怀玉乃当朝吏部考功郎中,官阶不是太高,但这个位置却是十分重要,言谈举止当中都有一种名臣儒臣的风范,让人大觉如沐春风。   杨士奎却是那种豪放耿直之辈,一口一句文卿妹夫叫的亲热,但是该喝的酒一点也不少,饶是崔文卿的酒量,也被他灌得是七晕八素的。   酒宴之后,宾主尽欢,崔文卿在荷叶的搀扶下回到了修竹院,酒劲上头,晕晕乎乎,却是无心睡眠。   吩咐荷叶在院内石桌上煮得一壶醒酒酽茶,崔文卿踽踽独行在池畔,望着中天之月心绪起伏,一时之间不禁痴了。   洛阳城,是前世崔文卿折戟沉沙之地,就是在这里,这位木讷寡言的士子不幸落榜,成为了一生憾事。   而时至今日,他崔文卿也来到了前世所来的这个地方,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出身,为折昭锤炼出一个可供她依靠的肩膀。   自己究竟能否从成功,崔文卿也是不知道,诸多迷茫之下,不禁让他生出了一种茫茫然的无措感,想要与人倾述一番心事。   只可惜,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中,却没有一个可供谈心的知心人啊!   心念及此,崔文卿暗暗感叹出声,刚转身走得几步,忽地想到一人,不禁击掌一笑:“谁说没有,高朋不就在身边么!真是糊涂啊!”   想到这里,笑颜逐开,对着正伺候在石凳前的荷叶吩咐道:“小荷叶,明日准备一件礼物,随我一道前去拜访苏轼苏公子。”   荷叶本就对苏轼的小书童苏三念念不忘,一听崔文卿这么说,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那我明天一早就唤公子你起床。” 第三百零一章 拜访苏轼   翌日清晨,崔文卿与荷叶主仆出了杨府大门,一并朝着洛阳东北方的上林坊而去。   从新中桥过得洛河,一片高高的坊墙出现在眼前,绕过拐角之处,便已看见上林坊坊门。   崔文卿也不多做停留,带着荷叶直入坊门之中,根据当初苏轼离去时所留下的地址,顺着大街仔细寻找。   片刻之后,下得长街拐进了一条小巷中,沿着曲曲折折的道路走得半响,一片幽静的房舍已是出现在眼前。   可见红漆脱落的木门上贴着尉迟敬德与秦叔宝两位门神画像,木门两边还挂着两张红色桃符,从其龙飞凤舞的大字以及琅琅上口,对仗工整的楹联,便知道这幅桃符应该是出自苏轼的手笔。   崔文卿上前登上了三级青台,叩响了屋门,咚咚之声在宁静的小巷中传了很远。   随着“吱呀”一声清响,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探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垂鬓书童,脆声脆气的问道:“你谁也?找何人?”   崔文卿抱拳笑道:“在下崔文卿,特地前来拜见苏公子。”   “哦,你等着。”书童懒洋洋的应得一声,掉头将视线投入了屋内,扯开嗓子喊道:“公子,外面有个叫崔文卿的人找你。”   一阵短暂的沉默。   忽地苏轼惊讶的嗓音已是从不远处传来:“噢呀,甚?崔兄来了?”   紧着这便是一阵木屐砸在地上的急促啪啪声,穿着一套麻布汗衫的苏轼已是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年轻俊朗的脸膛上荡漾着惊喜的笑意。   崔文卿见他发髻未梳,头发披散,衣衫简单,脚蹬木屐,不禁哈哈大笑道:“今日有幸,得见苏兄魏晋名士风范也,实在来得巧。”   苏轼笑嘻嘻的伸出拳头在他肩膀上猛击一下,好笑言道:“文卿啊,魏晋名士乃狂荡不羁之风范,我苏轼岂可比也!今日恰好有空在家内读书,为求凉爽,也就这般着装了。”   说完之后,他不容分说的把崔文卿拉近了屋子,对着那小书童吩咐道:“小虎子,速速将我珍藏的那一坛越州女儿红拿来,我今日要与文卿兄痛饮一番。”   小书童吐了吐舌头,唠叨一句“你又要喝酒。”这才转身去了。   崔文卿这才有机会打量苏轼所居住的这片宅子。   此宅毗邻于宁静小巷,倒也显得有几分让人心生祥和的安静。   院子不大,但花草树木皆有,只是那些花草未经修葺,有一种自然生长的狂放之美。   院子北面的正堂乃是一间青砖瓦房,紧凑中透着几分简单,如果用来装点门面,显然有些差强人意了。   似乎感觉到崔文卿正在观赏自己的房舍,苏轼一脸微笑的言道:“寒舍简陋,倒是让文卿兄你见笑了。”   崔文卿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何陋之有!”   “哈哈,就你会说话。”苏轼大笑了一声,伸手作请道,“这段时间正堂内闷热得很,文卿非是外人,走,随我到里屋就坐。”   “好!”崔文卿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对着门外招呼道:“小荷叶,还不把东西提进来。”   话音刚落,娇俏可人的荷叶便提着几件府州特产礼物跨进了门槛,对着苏轼笑嘻嘻的拱手道:“荷叶见过苏公子。”   “呃……”苏轼很明显是愣怔了一下,紧接着呆呆的望着荷叶半响,恰如炎热的夏季被一盆冰水从头灌至双腿,冰凉凉一片。   见他神情有异,崔文卿好奇询问:“苏兄,你这是什么了?”   苏轼面如土色,嘴唇瑟瑟抖动着,后退数步猛然惊恐大叫道:“鬼啊……”   这一嗓子将崔文卿和荷叶都是吓得不轻,两人面面相觑少顷,猛然间,崔文卿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额头,失笑言道:“糟糕,怎么把这件事忘记告诉他了……”   暗感好笑之余,他连忙扶住苏轼示意不要惊恐,便将荷叶死而复生的事情真相原原本本道来。   及至听完,苏轼这才恢复了镇定,拍了拍胸口苦笑道:“文卿兄,你可是瞒得我好苦,待我今日突然见到荷叶,当真是吓了一跳。”   崔文卿无不愧疚的笑言道:“当初为求保密,故此这件事只有我和娘子两人知情,还请见谅了。”   “无妨无妨。”苏轼毫不介意的笑了笑,赞叹言道,“面对歹人的阴谋,文卿兄将计就计救荷叶脱困,实乃足智多谋,在下实在佩服,当初苏三得知荷叶亡故,还曾伤心了一段时间,现在若她得知荷叶安然无恙,必定会高兴万分。”   在府州城的时候,荷叶已经与比她年龄大不了多少的苏三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听到苏轼之话,便忍不住笑问道:“对了苏公子,不知苏三现在何处?”   闻言,苏轼却是面露古怪之色,吭哧笑道:“她在我爹府中,并没有与我住在一起,改天我再带她出来与你一见。”   荷叶一听,欣然点头了。   绕过正堂来到里院,却是一片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内一颗枝干虬结的老树,一泓小小的水池,再者便是一片搭建得甚是规整的葡萄架,串串葡萄犹如玛瑙般低垂而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苏轼将崔文卿请到葡萄架下的石桌前落座,亲自站在石凳上摘下几串葡萄,拿到水池中洗净之后,这才转身走来将葡萄放在桌上,笑道:“来,尝尝。”   崔文卿也不客气,扭下一颗葡萄放在嘴中大嚼,含糊不清的言道:“看样子,苏兄你似乎对我突然前来洛阳一点也不惊奇啊。”   苏轼哈哈一笑,心内却又一些不能告诉崔文卿的秘密。   因为他返回洛阳后得知,安石丞相得到他的禀告知晓了崔文卿的才华之后,可是入宫请求官家,让陈学士收崔文卿为学生。   官家对于安石相公之请尤为上心,没过多久便微服来到国子监与陈学士商议此事,陈学士自当满口允诺。   故此,才有了崔文卿前来洛阳之事。   今天将所存的万字存稿更完,共五更,现在是第一更,明天更新是今天所写字数,求票支持!求正版订阅! 第三百零二章 好友相聚   不过,安石相公尚想多多观察崔文卿为人品,万不能提前让崔文卿得知安石相公对他的赏识,故此这些秘密苏轼也只有烂在了心里,丝毫不能对崔文卿提及。   见苏轼微笑不语,崔文卿自以为然的言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那陈学士乃司马唐的老师,不用问也是司马唐在陈学士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才让陈学士招我来洛阳,借此教训我一顿。”   听罢崔文卿如此猜测,苏轼好气又是好笑,言道:“文卿有所不知,陈学士乃当朝集英殿大学士,有职司国子监国子丞,你以为她这么空闲收你为徒闹着玩么?至于司马唐,虽则乃陈学士爱徒,但他何德何能,岂能左右陈学士的决定?陈学士更非护短之人,你安心便是。”   听苏轼这么说,崔文卿才明白原来这一切并非是司马唐在里面作怪,然到底是因为何种原因,让陈学士产生如此念头呢?   见到崔文卿皱眉兀自沉思,苏轼哑然失笑道:“文卿兄啊,劝你也不要想多了,在陈学士门下安心钻习学问便是,待到来年备战科举,到时候你我便可以同殿为臣了。”   崔文卿想想也对,不禁颔首言是。   片刻之后,酒菜上桌,两人边喝边谈,畅所欲言。   苏轼着重给崔文卿讲解了科举的诸多事宜,以及要注意的相关事项。   毕竟以他去岁新科榜眼的经历,许多经验都是难能可贵的。   而崔文卿则聊了苏轼较为感兴趣的府州异地安置之策,讲到了他在刺史们面前侃侃而论的那些观点。   听到酣处,苏轼不由拊掌笑道:“文卿兄大概不知道,官家以及诸多重臣,现在都对异地安置之策甚为支持,特别是安石相公,更在一月之内连下十余道涉及异地安置的公文到各地,据说第一批灾民已经由官府大船从运河进入了大河,不日就将抵达府州,到时候可有得折昭忙的了。。”   崔文卿笑道:“如此一来,自当最好,其实政策的实施,最关键的就是上位者的支持,只要朝廷能够政通人和,支持异地安置之策,娘子他们在具体实施的时候,才会减轻难度。”   “是啊。”苏轼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笑道,“文卿,明日在下带你前去一个地方,认识一位高朋,不知你可有兴趣?”   崔文卿心念呆在杨府中也是百般无聊,于是乎欣然颔首道:“苏兄高朋必定是人中之杰,那好,就有劳你引荐了。”   苏轼颔首笑道:“对了,此行前去还有一段距离,只怕会夜宿那里,还请文卿兄作好安排。”   崔文卿这才听明白苏轼的这位友人还非住在洛阳城,而是住在城外,但既然答应了下来,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出尔反尔,笑道:“无妨,夜宿在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我给三舅父说一声便是。”   返回府中之后,崔文卿把将要与苏轼出城一游的事情对杨怀玉说了。   后者自然是满口允诺,甚至还让崔文卿多与苏轼这样的文才名士接触,以便提升自己的文章水平以及交际圈子。   第二天一早,崔文卿便带着荷叶来到乌头门前,等待苏轼前来。   大概卯时,一辆双马驾拉的马车从街口驶来,车辕上除了驾车驭手之外,苏轼也坐在其上。   “文卿兄。”人还未至,苏轼已是对着崔文卿遥遥挥手,爽朗大笑远远传来。   少顷马车抵达门边稳稳停下,崔文卿与荷叶上得马车,苏轼已是对着崔文卿摇手道:“来,文卿兄,坐外面。”   崔文卿正在奇怪当儿,忽地看见车厢帐帘微微一动,探出一只洁白如玉的素手,苏三柔美的嗓音已是从里面飘了出来:“荷叶,快到里面来。”   “呀,苏三姐姐。”见到好友,荷叶自当十分惊喜,可怜兮兮的望着崔文卿,含意不言而喻。   崔文卿哑然失笑,大手一挥言道:“这里不用你伺候,进去吧。”   “谢公子!”荷叶喜滋滋的行得一个礼,连忙钻入了车厢之内,顷刻之间,里面就传来了少女们欢乐的娇笑声。   崔文卿失笑摇头,这才坐在了苏轼的旁边,问道:“苏兄啊,直到此刻了,你还不告诉我前去何处?”   苏轼爽朗大笑道:“我还以为你能耐得住好奇,一直不问哩,实不相瞒,咱们此行是前去城东二十里之外的白马寺。”   “白马寺?”崔文卿着实一愣,讶然问道,“你那友人莫非是和尚,竟在寺庙当中?”   “去了你就知道了。”苏轼对着他颇显神秘的眨了眨眼睛,吩咐车夫策动马车,从定鼎门出城,顺着官道向着城东而去。   时至七八月相接的初秋时节,洛阳城外宽阔的原野上稻浪翻滚,道边村畴连绵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热气蒸腾的富庶气象。   坐在车辕上的崔文卿自然将原野上的一幕幕丰收场景尽收眼底,忍不住叹息言道:“洛阳国都,真乃非同凡响,光这丰收气象,便远远强过府州了。”   闻言,苏轼却忍不住失笑了,言道:“文卿兄莫非以为,这些都是农人们所种植的稻谷?”   “当然,难道不是么?”崔文卿惊讶了。   苏轼轻叹言道:“洛阳城外良田虽是无数,然这些土地都被城内的豪门大族所兼并购入,而里面的农人全都是豪门大族们所请雇农,幸幸苦苦一年,却是得不到多少粮食。”   崔文卿一听,脸上顿时凝重了起来:“苏兄的意思是,洛阳城外的土地非寻常农人所有,而全是豪门大族之田地。”   “对,自太祖开国以来,允许农田自由买卖,便有豪门大族依仗权势购买农人田地,当然,其中大多数乃买卖自愿,然也有小部分,乃是非法强买所得,就洛阳城外这些良田而言,几乎都已经没了农人之地,而这些农人为求糊口,要不入城寻得一门技术手艺,要么就沦为了这些豪门大族的雇农,丰收的粮食再多,也没有一粒米是属于他们的。”说到这里,苏轼止不住为之一叹。 第三零三章 齐王卫率   崔文卿穿越前本就是出身农村,自然懂得土地对农民意味着什么,默然半响开口询问:“面对如此局面,难道朝廷就视而不管么?”   “唉!管,怎么管?!”说到这里,苏轼变得有些愤愤然,“朝中制定庙堂长策的,正是占据土地的豪门大族,达官显贵,这些人会自己为难自己么?即便是官家,对此也是毫无办法,只得听任由之。”   崔文卿叹息颔首,正容言道:“古语常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所有人的天下,若朝中显贵们无视农人疾苦,实乃杀鸡取卵,愚蠢至极。”   “是啊,这个道理你懂我懂,他们也懂,但是……”苏轼摇头苦笑道,“要他们放弃既得利益,却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苏轼忽地精神一振,言道:“鉴于这些情况,安石相公才主导朝廷多项制度的改革,相信改革渐深之后,田制必定是安石相公的重中之重。”   崔文卿深知王安石的了得,不禁大觉振奋的点了点头,然在他从前的那个世界的宋朝,王安石变法可是失败了的,故此,崔文卿也忍不住有些担心,问道:“苏兄,安石相公多主导的这场变法,究竟可有成功的把握?”   “这怎么说呢,”苏轼却是一叹,“如果朝局稳定,官家能够不遗余力的支持,到也有成功的把握,然如果出现什么变数,是怕……”   崔文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沉声一叹。   便在这个时候,两人突闻身后马蹄声急,愕然回首望去,却见一队骑兵正顺着官道飞驰卷来。   这些骑士身穿红甲,胯下白马,身后黑色披风随风鼓荡,看上去极其威风。   而在骑队上方,一面上书“齐”字的大纛旗迎风舒卷,飘荡不止。   见状,苏轼脸色微微一沉,想也不想就对着驾车车夫吩咐道:“车夫,将马车赶下官道,先让他们过去。”   车夫点头言是,连忙策动马匹从一条分叉小路弛下了官道,停在枯黄的草地上等待。   骑队飞速而至,激起一片尘土呼啸卷过,沉重的马蹄声直如战鼓般响彻不停,当真是一往无前,锐不可当。   饶是崔文卿的早有准备,也吃了一阵尘土,握着嘴鼻咳嗽不止。   半响之后,骑队渐渐远去,烟尘也是飞散不见,崔文卿这才开口询问道:“苏兄,刚才过去的骑兵来自何处啊?竟鲜衣怒马,疾驰官道,无视路人?”   望着骑兵离去的方向,苏轼嘴角飘出了一丝若有所无的冷笑,冷冷言道:“此乃闻名洛阳的齐王卫率。”   “齐王卫率?”崔文卿眉头大皱,“你是说,他们为齐王陈轩的亲卫?”   “对,除了那位声名赫赫的齐王殿下,谁人胆敢如此放肆啊!”话到此处,苏轼的口中已是满含揶揄讥讽。   崔文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却是一阵默然。   历来皇室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然当初临朝称制的谢太后却是一个另类。   虽说当今官家陈宏与齐王陈轩都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她一直对长子陈宏没有半点喜爱之情,反倒是特别偏袒维护幼子陈轩。   据宫廷里那些道听途说传来的消息,谢太后之所以不喜欢陈宏,乃是因为在她生陈宏的时候差点难产而死,加之陈宏降临当天一颗扫把星横空出世,被视为了不详之人,故此谢太后才对陈宏没有半点母子之情。   而这陈宏也忒煞怪也,完全没有普通孩童那般对母亲的依赖,反倒是自小就非常独立,也非常懂事,两人的母子之情更为淡漠。   据传若非当年正当盛年的太宗皇帝梁河大败郁郁而终,说不定继承大统的,就非是陈宏,而为陈轩了。   即便如此,谢太后依旧对两子是亲热不一,特别的钟爱陈轩。   在陈轩年幼的时候,便封爵齐王以示尊荣,而“齐”乃是国名,其用意不言而喻,也激起了朝野内外一片议论之声。   如今,陈轩恩荣更盛,齐王之名几乎快要盖过当今官家。   而谢太后也有意让陈轩担任洛阳府尹。   要知道这个官职可不简单,当初太宗皇帝以及如今的天子都在当太子的时候,权兼过洛阳府尹。   故此,这个职位在某个时候,会被视为储君的象征。   只是因目前的洛阳府尹包拯宝刀未老,加之其断案如神在民间有青天之美誉,一时半刻谢太后也不便动他,情况在这样僵持了下来。   心念及此,崔文卿叹息言道:“这位齐王如此招摇,相信也不是一个简单之辈,看来这朝局实乃波澜云诡啊!”   苏轼也懂得即便是两人的关系,但许多话还是不便挑明讲开为好,颔首表示认同,微笑言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文卿兄,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   初秋时节,霞举云高。   坐落在一片开阔平原上的白马寺金顶辉煌,气象庄严,沉沉的撞钟声不断低鸣而起,阵阵青烟袅袅而上,恍若人间佛国。   这间白马寺创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乃中原第一古刹,因天竺高僧受汉天子之邀,以白马托经前来为名,取名为“白马寺”,为名副其实的中原佛教的祖庭和释源。   白马寺布局规整,风格古朴,主要建筑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阁等,均列于南北向的中轴线上,只可惜许多殿阁数次毁于战火,其后有数次兴建,这都与王朝的更替兴亡有着很大的关系。   故此,民间有一句非常恰当的比喻:白马寺兴则王朝兴,白马寺败则王朝亡。   目前正值大齐盛世,虽则在外武功多有败绩,但整个中原还是富庶繁华,欣欣向荣,故此,白马寺的香火也是大盛。   当身着红甲的齐王卫率骑兵犹如秋日里火红一片的胡杨林般,从官道飞马卷来,齐刷刷的停在了白马寺之外的时候,正值午时。   白马寺毗邻洛阳,历来不乏贵胄豪门前来上香,然如齐王这般领军护卫前来的威风,还鲜是少见,故此马队一到,立即就迎来了香客们的驻步围观,指指点点之声不断。 第三零四章 路见不平   白马寺之外,骑兵威武,军容雄壮。   骑士护持的那辆马车中,陈宁陌放下了马车车帘,蹙眉对着坐在面前的陈轩轻叹言道:“轩兄,这般鲜衣怒马,纵马而至,当真是有些太过了。”   陈轩一身武将软甲,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此际闻言笑吟吟的开口道:“宁陌,咱们出身皇家,自当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这样才能显得出吾等尊贵,你也应该习以为常才对。”   说完之后,他一瞄车窗外面指点不断的百姓,淡淡笑道:“而且如此一来,这些蚁民才会懂得什么叫做天,而什么是为地,什么叫做尊卑,你说呢?”   闻言,陈宁陌不置可否的一笑,一身白衣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淡雅如兰,轻声言道:“今日出城,有劳轩兄相送,轩兄还要赶至汴州,就此别过,还望一路顺风。”   陈轩微笑颔首,言道:“宁陌此去见到八贤王,记得代我向他问好,本王走了。”   陈宁陌点点头,这才翩然下车而去。   待到崔文卿和苏轼两人驾车悠悠抵达白马寺的时候,齐王马队早就已经离去,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自然是毫不知情。   “文卿兄请看。”苏轼微笑指点道,“这间寺庙便是中原最负盛名的白马寺,也是毗邻洛阳城的第一大庙,据说里面的菩萨也非常灵验,文卿兄有志于科举,不妨前去请求菩萨保佑一番。”   崔文卿微笑颔首,跳下马车瞩目于眼前这片宏阔的寺庙,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觉。   在穿越之前,他也曾有幸浏览过白马寺,并也站在今日相同的位置凝神观看。   往事越千年,想来还是止不住阵阵感慨。   便在他愣怔发神之际,荷叶与苏三也是下得马车。   由于今夜须得在寺庙内住宿,故此两女都是身穿书童着装,娇俏可人站在一起犹如一双盛开着的并蒂莲一般。   “走吧,进去。”苏轼折扇轻挥,当先举步。   崔文卿一笑,招呼荷叶以及苏三紧紧跟上,一并走入了白马寺之内。   穿过把守山门的哼哈二将,又拜了琴瑟琵琶四大天王,最后四人在大雄宝殿停下了脚步。   在佛教寺院中,大雄宝殿就是正殿,也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筑,为僧众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   大雄宝殿**奉本师释迦牟尼佛的佛像。   大雄是佛的德号。大者,是包含万有的意思;雄者,是摄伏群魔的意思。   因为释迦牟尼佛具足圆觉智慧,能雄镇大千世界,因此佛弟子尊称他为大雄。   进入大殿上香叩首,待到一起忙碌完毕,苏轼这才笑语言道:“我那位友人目前只怕正在主持功课,大家不妨到处转转,四处游览一番。”   崔文卿点头叫好,也不待吩咐荷叶,却见苏三已经拉着荷叶不知去了何处。   他微微一笑,便与苏轼绕过大殿走向后殿,顺着林荫小道漫步在秋风萧瑟的树林之内,边走边谈说笑不断。   没多久,苏轼人有三急,前去了茅房。   崔文卿百般无聊之下,独自一人踽踽独行在树林中,看那黄叶飘落,看那枫林如火,一时之间不禁痴了。   便在这个时候,树林深处似乎响起了一个女子含怒的声音:   “放开!”   崔文卿正在惊愕间,又听到一个粗犷的男声沉沉言道:“不放!”   那含怒的女声道:“你若不想走,还拉着我干什么,就在这里岂不逍遥!”   那低沉的男声道“宁陌,你也知道我是无可奈何啊,你怎么……哎!”   男子的叹息落点,便有女子低低的抽泣声隐隐传来。   崔文卿眉头大皱,以为是那女子遇到了什么危险,未及思量便快步冲向林中。   刚看得一眼,便见一颗梧桐树下,正有一个身形魁梧的老年和尚死死的拉着一个美艳如花的绝色女子,动手动脚看似意图不轨。   没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淫僧行凶,崔文卿自然义愤填膺,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去,厉声喝斥道:“大胆淫僧,竟敢在这里意图不轨,凌辱良家妇女,难道就不怕我大齐律法了么?”   老年和尚与那绝色女子本在情绪激动当儿,不意被这突如其来出现的一人一番指责,全都愣怔在了原地,傻乎乎的看着他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看到那绝色女子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崔文卿连忙走上前去护在了她的身前,直视那老年和尚一眼,刚想开口,忽地微微一怔,顿感头皮发麻。   这老年和尚生得着实太过壮实魁梧了。   大概八尺身高,比崔文卿还要高一个头,身穿一领白中带黄的本色麻布僧袍,胸襟敞开可见胸前犹如岩石般坚实的肌肉。   脑袋光光不生寸发,然却没有授业戒疤,标准的国字大脸,黑脸膛上一双眉毛象两把黑刷子一样又浓又粗,一脸虬须,厚实的嘴唇,站在这里犹如铁塔般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老年和尚回过神来,眯着眼睛冷冷发问:“小子,你刚才叫老夫什么?”   虽则有些摄于他魁梧体型,但崔文卿还是壮着胆子毫不惧怕的言道:“阁下身为出家人,光天化日之下欺凌一个柔弱女子,不是淫僧是什么!没想到千年古刹白马寺居然有你这种败类,实乃令人大感不耻。”   老年和尚好气又是好笑,一番责问狂风暴雨般朝着崔文卿砸来:“谁告诉你老夫是和尚的?谁有告诉你老夫在调戏良家妇女?!你这小娃娃究竟长没长眼睛,居然这样懵懂无知。”   崔文卿冷笑一声,气昂昂的反驳道:“阁下光着脑袋穿着僧衣,不是和尚是什么?!况且本公子刚才亲眼所见你对这位小姐动手动脚,难道还有假不成!”   说完之后,他转身望着备受这个老年和尚欺凌的绝色女子,沉声言道:“小姐放心,有我在这里必定会护卫你的周全,这淫僧必定不敢欺凌于你。”   话音落点,他这才看清楚眼前女子的长相,恰如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全身,竟是无可遏制的呆滞了。 第三零五章 原是误会   这美貌女子生得可谓是倾国倾城,乃世间罕见之绝色容颜。   一身洁白如雪的收腰长裙,高挑婀娜,削肩细腰,发如堆鸦挽了个坠马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眉扫春山,眸横秋水,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恰如那身在天宫的九天玄女般,直是看得人神魂颠倒。   此际,绝色女子双目尚有盈盈泪光,然却已经哀色尽扫,又惊又怒的盯着崔文卿,一副被吓到了的表情。   崔文卿暗自惊叹一声,回过神来关切询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绝色女子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愣愣的看了崔文卿半响,忽地朱唇轻启,哭笑不得的言道:“你这人失心疯吧!我与我爹爹在这里说话,管你什么事情了!”   “爹爹?”   霎那间,崔文卿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傻乎乎的看着这老年和尚与绝色女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响之后,他这才颇觉不可思议的言道:“小姐,这个和尚是你的爹?”   闻言,老年和尚冷哼一声,言道:“怎么?难道我们不像父女么?”   崔文卿望了望人高马大,形容粗犷,生得恰如一尊黑塔的老年和尚,又望了望高挑婀娜,白皙美艳的绝色女子,只觉三观再一次被倾复了。   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基因,才能让犹如野蛮人般的和尚,生出这般娇俏可人的美娇娘来啊!   见到这对父女虎视眈眈的目光,崔文卿脸色微烫,轻咳一声违心言道:“呃……刚才在下着实有些眼拙,现在仔细一看,两位果然生得有几分相像,乃不折不扣的父女,实乃抱歉。”言罢,抬手一拱。   绝色女子余怒未泯,冷冷言道:“公子此举虽是好心,然却太过轻率,居然还骂我爹爹为淫僧,实乃犹如斯文,该当郑重道歉才是。”   崔文卿正在尴尬当儿,那老年和尚已是释然大笑道:“好了,宁陌,常言道不知者无罪,这些小郎君也不是有意为之。”言罢对着崔文卿挥手道,“既然误会消除,走吧走吧。”   崔文卿本就不想多留,闻言如蒙大赦,拱手笑道:“多谢大师理解,在下告辞。”言罢转身而去。   望着崔文卿离去的背影,老年和尚满是郁结的摸着自己光乎乎的脑袋,询问站在身旁的绝色女子道:“丫头,爹爹这样看起来真的像和尚么?”   绝色女子一乜他的光头僧衣,冷冰冰的言道:“就你这模样,不被别人当作和尚都很难,也难怪乎刚才那莽撞公子会把你当成淫僧了。”   “为父这头发乃是自然谢顶,能有什么办法!”老年和尚万般郁闷的一叹,紧接着双目一亮,笑呵呵的说道,“不过刚才那小郎君还算侠义心肠,居然丝毫不惧为父之威护在了你的身前,就他那小身板,为父一只手都能打上十个,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绝色女子摇头轻叹道:“堂堂当朝八贤王,难道还要欺负刚才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么?阿爹,你休要岔开话题,我且问你,这次又打算多久回家?”   老年和尚面露难色,轻叹一语言道:“你也知道,自从你娘亲逝后,为父便会常来这白马寺素衣素食,为她祈福,若非有急事,绝不轻易回朝。”   绝色女子怅然叹息道:“如今朝中大局波澜云诡,两位皇兄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明争暗斗不断,当此之时正需要阿爹你以八贤王之威,坐镇朝堂化解宏兄与轩兄之间的矛盾,没想到你却蛰居此地不问朝政,实乃令人情何以堪。”   老年和尚默然半响,忽地沉沉叹息道:“丫头啊,官家与齐王均是当世英杰,说句不好听的话,一山岂容二虎?若为父冒然插手其中,即便是两不相帮,只怕也会起到相反的作用,况且太后她老人家暗怀易君之心,为父更不好在其中斡旋。”   “难道……皇兄之间就不能调停矛盾了么?”绝色女子美目神光黯淡,止不住的失望。   老年和尚不忍看到爱女伤心的模样,将视线移开投向了远方,注视着那悠悠飘荡而过的白云,嗓音有着几分低沉:“历来权力公器最吞私情,即便是父子,母子,兄弟,反目成仇,甚至刀剑相向的也不知道几多,目前齐王已是隐隐展现出觊觎帝座之野心,不管如何官家都容不得他,如今之局,要不是官家逊位,齐王荣登大宝,要不就是官家击败太后一党,齐王黯然离京,绝无调停的机会,宁陌,我知道你从小与官家齐王一起长大颇有感情,但在这件事上,你也不要奢望能够化解他俩的矛盾。”   闻言,绝色女子俏脸神色变幻不止,非常的难看。   沉默一阵,她忽地又是精神一阵,对着老年和尚一字一句的开口道:“爹爹之言女儿不敢苟同,女儿只懂得人定胜天,既然爹爹不愿意插手此事,那女儿另想办法便可!”言罢竟是掉转投去,快步而走。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老年和尚郁郁一叹,摇头喃喃道:“痴儿,痴儿,哎……”   ※※※   离开树林,回想起刚才那令人尴尬的一幕,崔文卿忍不住哑然失笑了。   父亲粗犷和尚,女儿绝色娇娥,实乃强烈的反差,多么奇葩的一对父女。   也难怪乎自己刚才会误以为是淫僧调戏娇娥了。   不过说起来,那対父女丝毫没有市人那般粗俗不堪,反倒有一种长期处于上位者的雍容气度,特别是那个美艳女子,可谓是难得一见的无双丽人,而且气度也是如此高雅,相信也是出身高贵的名门仕女。   正在他暗自神思之际,苏轼入厕而归,见他愣怔发呆不禁惊讶笑问:“文卿兄,你这是怎么呢?”   崔文卿从神思中霍然惊醒,哑然失笑道:“没什么,只不过刚才看到一个绝色女子,一时之间忍不住生出了惊艳之感。”   “哦?绝色女人,哪里?”闻言,苏轼对着树林中一通猛瞧,然可惜却是空空如也。   五更完毕,明天同样五更,一次性让大家看个爽,还请票票支持。 第三零六章 了元和尚   “只怕是早走了。”崔文卿笑着解释了一句,无不遗憾的言道,“如此佳人,能够惊鸿一瞥足矣,相遇已是难得的缘分。”   “哈哈,文卿兄此话,却是说错了。”苏轼难得不认同他的话语,略带促狭的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的笑道,“文卿兄,娶上折昭那样的强势女魔头为妻,只怕平日里也憋得很难受吧?”   “什么憋得难受?”崔文卿一头雾水。   “哼,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苏轼一拳捶在崔文卿的胸口上,笑嘻嘻的言道,“我辈风流名士,文才风流,人品风流,行径么自然更是风流,改明儿哥带你去温柔坊的那些勾栏瓦舍里转转,保管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温柔乡。”说罢,一阵挤眉弄眼。   崔文卿愣了愣,这才明白了这厮的目的,哑然失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苏轼。”说罢,在后者的目光中,双眼放光的补充道,“不过我喜欢,这样的好事一定不要忘了叫我。”   苏轼心知他是说笑,却还是忍俊不禁,顿时哈哈大笑开来。   在白马寺内转悠参观了半响,寺僧们的功课业已完毕,苏轼带领崔文卿直入内堂待客茶厅,对着一位白眉白须的老年僧人拱手言道:“大师,在下苏轼,特地前来拜访了元方丈。”   老年僧人颔首道:“还请苏公子稍等,待老衲入内通传。”   苏轼点了点头,拱手致谢,目送着老年僧人出门而去。   崔文卿询问道:“苏兄,你的这位朋友,乃是白马寺的主持方丈?”   苏轼颔首笑道:“不错,正是主持。”   霎那间,崔文卿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的老僧形象,不禁肃然起敬。   片刻之后,老年僧人轻步而回,行得一个佛礼沉声言道:“苏施主,方丈大师有请诸位到禅房一见。”   苏轼点点头,对着崔文卿眨眼一笑:“崔兄,走吧。”   也没有劳烦那位老年僧人相领,苏轼与崔文卿一道,一并朝着寺庙深处走去。   苏轼看起来常来这里,显然轻车熟路,带着崔文卿七拐八绕,不消片刻就来到了一座幽静雅致的房舍前。   人还未走至敲门,苏轼的嗓音便大咧咧的响了起来:“和尚快快开门,我来看你来了。”   话音落点,崔文卿大感惊愕,正在暗叹这苏轼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失礼的时候,却见房门已是被人打开,走出了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年轻和尚来。   他虽则头戴僧帽,穿着一套锦斓袈裟,显得宝相庄严,然脸上那一丝稚嫩却是显而易见。   正在崔文卿暗自好奇这年轻和尚的身份时,苏轼已是哈哈大笑道:“了元,大热的天气还穿如此厚的袈裟,你丫难道就不热么?”   闻言,那年轻和尚已是苦着脸言道:“小僧有何办法,还不是为了应付功课,来,别站在这里说话,里面请。”言罢,虚手作请。   苏轼微笑颔首,对着崔文卿言道:“文卿兄,咱们进去聊吧。”   见到这一幕,崔文卿直接被雷得是外焦里酥,指着那年轻和尚不能置信的开口道:“这这这,他就是主持方丈?   苏轼苦笑颔首道:“文卿兄,其实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了元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也与你一般无二,然事实就是事实,咱们眼前这位,的确就是白马寺第九十九代主持方丈——了元大师。”   待到苏轼话音落点,崔文卿的惊讶还在持续,了元和尚绷着脸抬手一个佛号:“阿弥陀佛,形容外表不过是一臭皮囊而已,佛法高超没有年龄之分,小僧年轻与否也非是成为主持的关键所在。”   “和尚,几日不见,你似乎又开始装逼了啊!”闻言,苏轼一脸鄙夷,口中所出的装逼这个词汇,是他在府州的时候跟随崔文卿学的,觉得适用,便一直拿来用了。   此话却是听得了元一愣,问道:“敢问苏施主,何为装逼?”   苏轼早就已是融汇贯通装逼真谛,哈哈一笑解释言道:“所谓装逼,就是时刻用高深莫测的语言和夸张华丽的行为对自己进行包装以达到鹤立鸡群引人注意的效果,你们佛门不是最擅长用这一套么?”言罢望向崔文卿,笑问道,“苏兄,你觉得在下说的对否?”   一席话直把了元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反倒是崔文卿面露苦笑之色,颇感无力的笑道:“苏兄能够理解装逼真谛,看来你的逼格一定是上升了。”   “逼格?”苏轼一愣,“此言何解?”   “就是装逼的格调。”崔文卿耐心解释。   苏轼恍然醒悟,不仅击掌而笑:“浅显易懂,此言大善,妙哉!妙哉!”   一番说笑,了元将苏轼、崔文卿两人请入禅房中,落座在了房内唯一的一张案几前。   了元和尚煮着茶与崔文卿对案而坐,而苏轼却是坐在了案侧卑位。   不过看来他的确与了元非常熟络,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之色。   了元和尚善于茶道,各式茶具样样不缺,煮茶动作更是娴熟无比。   崔文卿知道在唐朝之前,茶叶本是药铺内的一种药物,及至南北朝时期才有寺庙僧人冲泡饮用,故此茶道最开始是在寺庙高僧中流传,后又因南朝崇佛,饮茶之风又逐渐在江南士族中流行,成为当时名人雅士体现闲情雅致之趣。   后来到得唐时,玄宗朝出了一个茶圣陆羽,探访名寺高僧总结出了一套煮茶的经验,便编撰《茶经》一书,为茶道提供了一套理论根据,茶叶便真正在中原各地蔚然成风,及至现在就连洛阳来说,茶馆更是不知几多了。   正在崔文卿思忖之际,水开茶香,了元和尚捏着长长的茶勺从紫砂壶内盛出碧绿茶汁,斟满一碗递给崔文卿,笑道:“崔施主试试小僧的茶道如何?”   崔文卿含笑结果,凑到嘴边轻呷一口,顿觉口中温热,味蕾满是说不出的味道。 第三零七章 我有一壶茶   盖因这时候的茶水,尚要放入花椒、生姜、橘皮等异物,作为一个饮贯了炒茶的现代人来说,自然是有点不习惯的难以下咽。   但是当此之时,崔文卿自然不能说不好二字,否者与了元刚刚才建立起的友谊小船,说不定说翻就翻了。   “嗯,不错。”   这三个字,是崔文卿的违心的评价。   了元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旁边的苏轼笑着补充道:“文卿兄有所不知,了元方丈乃是中原三大茶道高手之一,排名甚至还在你的老师陈学士之上。”   崔文卿惊讶:“我那便宜老师也是茶道高手?”   “是啊,难道你还不知道么?”苏轼笑言,回想起那张倾国倾城的娇靥,他又是一笑道,“不过陈学士的茶比起了元之茶,喝起来更别有一番风味了。”   了元微露尴尬之色,笑道:“说起来,今日陈学士正在寺内做客,要不小僧也将学士请来一并坐坐?”   “不要!”   两条嗓们同时发音,苏轼和崔文卿对视一眼,都对突如其来的默契大感莞尔。   苏轼轻叹笑道:“若有学士在此,你我岂不拘谨不少,何能了得痛快!文卿兄你说呢?”   一想到那白发苍苍,满脸严肃的老年学士,崔文卿也是颔首言道:“不错,还是我们同龄人聊起来大感畅快一些。”   此话落点,苏轼和了元都有些暗感奇怪。   说起来陈学士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妙龄,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说起来也勉勉强强算作同龄人士,为何崔文卿的话却觉得几人年龄上有很大的隔阂?   不过此乃小事,苏轼了元也没有往心里面去,并未深究。   闲聊片刻,崔文卿这才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对了,寻常那些寺庙的主持,均是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僧,了元方丈年纪轻轻就能出任闻名天下白马寺的主持,实乃惊人之际啊!”   了元轻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一切结为因果,说起来小僧也是运气而已。”   “哈哈,应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和尚谦虚了。”苏轼大笑着说了一句,便讲述了了元和尚的生平。   原来了元和尚之师虚空大师,本就是佛学大师,在担任白马寺主持期间,不仅翻译了诸多天竺经文,更与太祖皇帝结为了忘年之交,成为大齐护国禅师。   了元和尚乃是虚空大师所收的唯一弟子,被其师赞起为“骨格似雪窦,后来之俊也”。   而了元和尚也不辜负虚空大师评语,年纪轻轻便佛法高超,声名远扬,前几年更是亲自踏足江南寺庙,让十多位佛法高超的名僧为之折服。   虚空大师病故之后,一来因了元是为虚空大师的唯一弟子,二来也因为了元佛法造诣完全不逊于当代高僧,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白马寺的主持。   一五一十的说完之后,苏轼微笑补充道:“但我觉得最为可贵的是,这和尚虽为主持,却在诗词文赋上有着很高的造诣,可以说如果他要去考科举,最少名列二甲。”说罢对着了元笑道:“喂,和尚,要不你就从了我的话,还俗考科举如何?瞧你这唇红齿白,英俊潇洒的模样,若被官家看重点为公主驸马,权色富贵便是手到擒来了。”   一席话落点,苏轼忍不住揶揄大笑,就连崔文卿也露出了莞尔之色。   了元和尚却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淡然模样,一声佛号淡淡言道:“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不羡朱门酒肉,不羡红颜如花,此生一盏青灯,一部黄卷,一盏清茶足矣。”   话语落点,苏轼的笑声嘎然而止,面上露出了苦笑之色,轻叹道:“小和尚啊,难道佛法学多了,都会变得如你这般无欲无求么?”   未等了元和尚回答,崔文卿已是举起茶盏敬佩笑言:“非是无欲无求,而是看破了红尘之后的淡然,来,了元大师,在下敬你一杯。”   了元淡淡一笑,举起茶盏与苏文卿一碰,微微细品。   崔文卿喝罢一口热茶,回想起穿越之前追逐名利不知休憩之苦,一时之间不禁感概中来,悠然吟哦道:“我有一壶茶,足以慰风尘。闲约二鸿儒,黄昏扣柴门。阔谈三更后,把盏有余温。醉眼四处看,皆为梦中人。”   吟哦声堪堪落点,苏轼已是忍不住拍案叫好道:“好一首即兴五律,在下思之也有即兴一诗。”   说罢之后,苏轼端着茶盏站起,举步吟哦道:“我有一壶茶,足以慰风尘。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闻之诗句,崔文卿暗暗赞叹。   果然是苏轼,就连诗句也是磅礴大气,豪放风流。   闻言,了元悠然一笑,亦是起身言道:“两兄诗句皆为大妙,小僧亦是献丑一首,”言罢轻轻吟哦,“我有一壶茶,足以慰风尘。醉里经年少,乍醒狂浪生。沧浪星野阔,月涌浮骚声。我恨鸿翼轻,难渡天下人。”   一言方罢,崔文卿和苏轼均是击掌赞叹,兴致盈然之下,端起茶盏又是一通豪饮,笑声连绵不断。   及至一通酬酢结束,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了元吩咐僧人为崔文卿和苏轼安排了一间上房,供其休息,而荷叶与苏三,也是两人一间。   来到房中,崔文卿和苏轼同榻抵足而眠,闲聊半响朦胧睡去,及至半夜崔文卿却是被尿意憋醒。   此乃茶水喝多了的恶果,令他大感哭笑不得,索性披上外套出了房门,朝着茅房而去。   一通酣畅淋漓之后,崔文卿如释重负,然此刻却是没了睡意,便出了院子踽踽慢行,倘佯在一片悠然静谧之中。   适当中夜,碧空澄澈,一轮明月照得白马寺如水般朦胧。   初秋之夜已经有了凉意弥漫,大有萧瑟之气,使得崔文卿脱离了白天的炎热,大感心凉气爽。   白马寺占地宽阔,里面庭院重重不知几多,就这么边走边想走得片时,就连崔文卿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走到了何处。 第三零八章 夜晚偶遇   抬目望去,视线穿过萧瑟的林木,可见不远处有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池。   星光覆罩下的水面,闪闪生光,流淌着让人心醉神迷之色,使得崔文卿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然人还未至,却见池畔旁边正立着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一动不动恍若是石雕木俑,唯有满头长发随着拂晓而过的夜风,微微风动着。   突见此状,崔文卿心头一惊,然而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踌躇半响,举步缓慢走去,张口询问:“何人站在哪里?”   人影微微一动,转过身来,一张娇靥在银辉的照耀下清晰无比的展现在了崔文卿的面前,螓首蛾眉,姿容绝色,恍若天人。   他愣了愣,随即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这个人影居然就是今天在树林中相遇的那个绝色女子。   陈宁陌也没料到眼下居然还有过客路人,且还为今天那个莽撞公子,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吃惊,淡淡问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崔文卿回过神来一笑,言道:“这句话也是我想问小姐你的,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觉,站在池畔干什么?若非我有先见之明,说不定就以为你要跳池自尽了。”   陈宁陌微感莞尔,回想起此人今日莽撞的行径,更觉啼笑皆非。   今日她本是前来白马寺,请求其父八贤王陈道璟返回朝堂,以皇族长辈之身暗中化解官家陈宏以及齐王陈轩愈演愈烈的矛盾。   然没想到的是,陈道璟却直言不讳的告诉她,两者之间的矛盾已是无法调和,留给他们的道路只有优胜劣汰分出胜负。   对此,对陈宏陈轩感情极深的陈宁陌自然闷闷不乐,夜晚榻上辗转难眠之下,便独自一人来到了此处。   略一思忖,陈宁陌淡然一笑,问道:“这位公子莫非也是前来许愿池许愿的?”   “许愿池?”崔文卿愣愣的望着面前一片静谧的水池,随即苦笑言道:“不瞒小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片池水叫做许愿池。”   陈宁陌恍然笑问:“这么说来,公子莫非并不是洛阳人士?”   “对,在下乃府州人士。”崔文卿言得一句,随即好奇发问,“对了,不知为何这片水池要叫做许愿池呢?”   陈宁陌轻轻解释道:“这片水池建于汉朝,昔日本名为放生池,供香客们放生鱼虾龟鳖之用,后来据传池内有老鳖通灵,成为神仙坐下法兽,便有无知百姓以讹传讹,前来池畔许愿祈求,故此,放生池就渐渐变作了许愿池了。”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点头笑道:“这么说来,小姐今夜是专程来此许愿的?”   陈宁陌一阵默然,微微颔首。   崔文卿这才注意到她头挽坠马鬓,分明是一个已婚妇人的发鬓,不由暗感失落,暗忖道:原来这位绝色女子已是人妇了,也不知道是谁如斯好运气,能够取得她为妻,想来一定是非常幸运吧……不过时才看她独自一人愁眉深锁,似乎有万千郁闷郁结于心,莫非是家庭不谐,感情不顺,才再次祈求上天保佑?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由出言询问:“对了,不知那位大师……”   一言未了,陈宁陌认真纠正道:“公子,你说的那人是我的父亲,他只是来白马寺潜心礼佛而已,并不是和尚。”   崔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点头道:“今日之事的确是在下鲁莽了,无意冒犯到令尊,只是当时的情况,却容不得在下不误会。”   闻言,陈宁陌倒是颇为认同,想及他好歹也是一片好心,不由语带致歉的言道:“说起来,我们父女也有冒失之处,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不怪的,不怪的。”崔文卿连连摇手,一时之间却感觉没了话题,便顺势问道:“这位小姐,虽然此话有些冒昧,但你这样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到许愿池边求取愿望,莫非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陈宁陌心绪郁闷,想到到此人只不过是碰巧路过,且两人素不相识,过了今晚更是天涯各路,不由起了想要倾述一番之心,叹息言道:“实不相瞒,是因我那伯父过世得太早,家中家产由长子继承,然伯父次子长大后却不甘于在兄长之下,生出了争夺家产之心,整个家族因此而变得矛盾不断,小女子深感痛心,故而再此祈求上天,保佑家族平安。”   崔文卿了解的点了点头,随即自然而然的当上了仲裁者:“据在下所知,历来家产继承权都是传长不传幼,即便是皇室也是如此,那长子既然已是继承了家业,次子即便有百般不甘,也不应该生出觊觎之心。”   陈宁陌叹息言道:“是啊,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以现在矛盾已经挑明,留给次子的道路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是不可能就此退缩的。”   “照小姐这么说,我倒有一法,可供长子次子缓解矛盾。”   “哦,还请公子赐教。”   “以我之间,不如请长子拿出一部分财产送给次子,让他出去自立门户,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也免除了兄弟阋墙之事。”   闻言,陈宁陌却是一阵苦笑。   若是寻常家庭,这位公子所想之法还算不错,然作为陈宏陈轩兄弟俩,争夺的却不单单只是那金钱,更为重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帝座。   帝座能够两分么?天下也能够两分么?故此,这个办法对于皇家来说是行不通的。   好在,起先她也并没保太大的希望,故而此时也并不失望,淡淡笑道:“公子之言还算不错,但愿我那两位堂兄能够以和为贵,消除这场误会。”   一听眼前女子此话,崔文卿就知道她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了,正欲出言告辞之际,不意女子又是好奇开口:“对了,刚才公子说自己是府州人?”   “对,在下正是府州人士?”   “吾观公子气度儒雅,相信来饱学之士,小女子从未去过府州,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小姐但言无妨。” 第三零九章 啪的一耳光   陈宁陌颔首言道:“府州之地乃我朝北部边疆,与西夏、辽国接壤,可谓国之咽喉要锁,不知公子对于府州形势,有何高见?”   陈宁陌深知自己长于理论,而缺乏实践,对于府州形势多来自于书本庙堂,想要一探究竟之下,才会如此所问,心内也希望这位来自府州的学问公子能够有着新颖见解,让她能够从不同方面了解府州。   没想到这位绝色佳人竟是如此询问,崔文卿倒是有些奇怪,难道现在大齐的名门仕女,都开始关心起国事来了?   不容多想,他略一思忖,悠然开口道:“若是昔年大唐之世,北方疆域宽阔直达北地阴山,故而府州自然安若泰山,然大唐亡国,新兴而起的契丹人鲸吞我燕云十六州,使得府州也暴露在了敌人的铁骑之下,十余年前太宗皇帝御驾亲征想要夺回燕云十六州,惜乎梁河一败精锐尽去,我朝面对辽国也被迫从进攻转为了防御,但就实而论,辽人南侵之心不死,几乎每年府州等地都会遭一场兵祸,虽有折家镇守府麟二州力挽狂澜,但就目前来看,情况却是不容乐观。”   似乎不满意他言语含糊,陈宁陌蹙眉询问:“不知公子所言的不容乐观,指的具体是那种方面?”   崔文卿轻叹一声,言道:“折家有数世之勇,而如今大都督折昭虽为女子,军略战阵之才却是非常高超,倒可勉强维系危局……”说道自家娘子,微微露出了一个笑意,继续言道,“但可虑的是,折家始终是以一军之力独抗辽国西夏,势单力薄乃是不可否认之现状,可以说百胜不足以扭转乾坤,一败则永无翻身之机,只可惜朝廷对于北边形势却太过依赖折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了折家也是独木难支。”   闻言,陈宁陌心头暗惊。   她出身皇室,加之又与官家感情深厚,对于朝廷大势还是比较清楚了然。   对于折家,朝廷目前所采取的政策是,既要依仗使用,也要暗中打压。   毕竟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折家就好比是一把双刃剑,在杀死敌人的时候,也有可能伤害到自己。   故此对于坐拥数万大军于北国,连大都督之位都是世袭罔替的折家,历代官家心情都是非常复杂的。   而崔文卿所言的折家身在北国独自抗敌,也未免没有官家借敌国之手,以此消磨折家实力,打压折家有可能滋生而出的野心。   此乃君主权术,阴而阳之,阳而阴之,不足为外人道哉。   但今日崔文卿这句“百胜不足以扭转乾坤,一败则永无翻身之机”却让陈宁陌上了心,难道折家真的如他所言,势如危卵了么?   见到美丽女子阴晴不定的目光,崔文卿在愕然感到惊讶之余,也想要一舒胸臆,继续娓娓而论道:“反观辽国,目前正值鼎盛之期,据传其主正值英锐之年,满朝文武也甚是忠诚,以辽主英年,必定也想过一番作为,相信不久之后,必定会发动战事,展现其武功之威,作为首当其冲的振武军,只怕境遇更是艰难。”   “只可惜,目前朝廷唯重关中战事,支持种家军不遗余力,却疏于支持振武军,此存亡危急之秋,实乃不可不察也。”   说完这句话,崔文卿暗自一笑,盖因此话却是折昭某日的无奈抱怨。   关中路经略使种世衡坐镇长安城,也是以一军之力独自对抗西夏、吐蕃入侵,可谓非常了得。   不过此人在官场却有老流氓之称,行事狂放无礼,偶尔荒诞无稽,让人哭笑不得。   而且此人还有一个非常了得的本事,那就是经常上书向朝廷哭穷,经常要钱要粮要人,而且数目均是十分巨大。   朝廷迫于形势,也多番支持关中路,然对于振武军,的确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盖因折昭这妞儿向来面浅,放不下身段上书哭穷,故此振武军就像是后娘养得一般,在粮秣军饷方面几乎被朝廷遗忘。   每每说到此事,折昭就忍不住叹息不断。   闻言,陈宁陌却是哑然失笑,自是明白真正的原因。   西北种家所领的乃是朝廷军队,大小武将均是受制于朝堂,而折家所领的名义上也为朝廷军队,但实际上却几乎相当于折家私军,这能一样么!   见到这位绝色女子嘴角泛出一丝犹如昙花陡然盛开的美丽笑容,崔文卿的心脏不可遏止的跳动了起来。   美!真是太美了!这女子真乃尘世罕见,惊艳至极。   便在这个时候,一只不知从那儿爬来的斑斓毒蛇突然出现在了陈宁陌头顶的柳树树梢上,蛇身半垂悬空,咝咝吐着信子,望着陈宁陌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显然是择人而噬。   陈宁陌仍在皱眉思忖,丝毫没有发觉,然崔文卿却将这一切看的是清清楚楚,不容多想之下大喝一声“小姐当心”,竟是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来,抱着她便向着前方倒去。   两人前方正是水池,只闻“噗通”一声水响,崔文卿已是抱着陈宁陌跌入了池水当中。   水花四溅而起,恍若一朵鲜花盛开,溅得四周一片水渍,那斑斓毒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一惊,连忙游走离去。   陈宁陌完全没有料到这位彬彬有礼的公子居然突然狂性大发,上来搂抱自己,一时之间芳心大骇,还未回过神来,却已经跌入水中,心内更是惊骇莫名。   想要张口呼救,不意一口池水已是咽入了小口当中,呛得尚在水中的她面泛难受之色,已是不能呼吸,只得手爪足蹬的挣扎不止。   好在这里离池岸尚近,崔文卿已是紧紧的抱着她出得水面,上得岸边。   陈宁陌猛然吸得几口粗气,难受之感顿解,然感觉到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被这个陌生男儿搂在怀中,一股悲愤交集的感受顿时弥漫全身,用力一把推开崔文卿,一个耳光已是狠狠的打在了他的面颊上。   “啪”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也使得刚想解释的崔文卿捂着火辣辣的面颊后退一步,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三一零章 气晕了   陈宁陌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且还被此人这样轻薄,一时之间泪如雨下,悲愤莫名,淌着泪愤然悲声道:“你这个登徒浪子,居然胆敢坏我清白,看我不杀了你。”说完之后,竟是不顾羸弱之身,冲上前来对着他又打又踢,状若发疯中魔。   崔文卿有苦难言,一边闪躲一边解释道:“小姐,你误会了,是刚才有一条毒蛇在你头顶,在下见情况危急,才无奈出此下策……哎哟……”一声痛呼,又被陈宁陌踢中一脚。   陈宁陌俏脸上满是盈盈粉泪,飞快瞄得树梢一眼根本未见毒蛇,更是气得不轻,对他继续追打不断。   崔文卿有苦难言,闪避抓扯之下突闻一阵布帛撕裂之声,竟是不甚扯断了陈宁陌的衣袖,布帛至肩膀而裂,一条白花花的玉臂已是清晰无比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声尖叫,陈宁陌惶恐急退数步,暴露而出的玉臂想藏却是藏不住,心念自己清白被这男子毁于一旦,怒急攻心之下,喉头猛然一哽,竟是气得晕倒在地。   “呀?气晕了?”崔文卿膛目结舌的望着这一切,打量蜷缩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陈宁陌半响,确定这臭小娘并非装晕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   “喂,你没事吧?”他抬起脚尖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臂,却见伊人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丝毫没有反映。   见状,崔文卿大感麻烦,总不可能自己就这么逃之夭夭将这绝色女子弃置不管吧?   着凉了还是其次,若有歹人无意路过此地,就如尹志平对待小龙女那般行径,那可就麻烦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暗叹一声麻烦,只得俯下身子手臂一伸探至陈宁陌身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伊人轻若无骨,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兰花熏香,使得崔文卿一阵心猿意马,脸膛也泛出了几丝红晕。   特别是两人衣衫本就穿得甚是单薄,眼下湿漉漉一片紧紧贴在一起,那种难以言状的畅快感觉,使得崔文卿几乎想要呻吟出声来。   然则,他好歹还有几分理智,是断不会对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作出那种无耻行径的。   故而,崔文卿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尽量将注意力从女子身上移开,抱着她离开了池畔。   陈宁陌昏睡未觉,螓首轻轻的依靠在他的胸膛上,绝美的俏脸上尚有丝丝水痕,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湿漉漉头发所滴落而下的池水。   崔文卿怀抱佳人走得半响,终于在池畔不远处发现一座凉亭。   他心头一喜,连忙三步作两步的快步而至,行入凉亭中恰好看见有着一方长形石凳,便将怀中的陈宁陌小心翼翼放在了石凳上。   月光温柔如水,银辉照得凉亭内一片朦胧,石桌上躺着的佳人娥眉轻蹙,犹如西子捧心,恍若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哀愁,更有一番美人含怨的动人美感。   崔文卿愣怔怔的看了她半响,忽地苦笑一叹,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忍不住解释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刚才在下完全没有半分恶意,也没有轻薄你的意思,总之……唉!都是误会害人!”   说罢此话,崔文卿生怕她会很快醒来,也不敢在凉亭内多作停留,毕竟这件事可是解释不明白了,既然她要误会也只能让她误会了。   好在今夜一别,可能是永无相见之日,相信要不了多久,她便会为之释然吧。   故此,崔文卿转身出了凉亭而去,为求稳妥也并没有离开多远,而是站在一处大树下久作等待。   过得大概盏茶时间,突见躺在石桌上的绝色女子猛然转醒坐起,他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转身快步离去。   翌日一早,苏轼打着哈欠悠然转醒,顺便轻轻踢了抵足而眠的崔文卿一下,言道:“文卿兄,日上三竿了,还在梦周公乎?”   崔文卿懵懂坐起,愣怔半响这才想明白身在何处,回想起昨夜返回的狼狈,不禁报以苦笑。   “哎,文卿兄……”苏轼刚瞄得他一眼,正欲说话之时,突然双目一瞪,惊讶失声道,“你你你,脸上怎么啦?”   “脸?”崔文卿一愣,连忙翻身下榻走到铜镜边一观,却见面上有着清清晰晰五根手指印,端的是引人瞩目。   糟糕!必定是昨晚那臭小娘扇我的时候用力过猛,才在哥貌比潘安的脸膛上留下了如斯痕迹。   心念及此,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瞧见苏轼正一脸狐疑的望着自己,目光充满了探寻好奇的时候,他连忙轻咳一声,面不改色的开口道:“嗯,看来这屋内蚊虫蜘蛛很多啊,我这脸上必定是昨夜蚊虫叮咬,蜘蛛爬过所留。”   闻言,苏轼却是半信半疑,疑惑言道:“既然是蚊虫叮咬,为何光只有你的脸上有,而我却一点事也没有?”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这还用问,哥这张俊脸连上天羡慕不已,自然遭到了蚊虫嫉妒,才从中作怪,就苏兄你而言,倒是没有我召蚊虫嫉恨,大可放心便可。”   一席话听得苏轼哈哈大笑,也没有将此事往心里面去,只是送给了他清晰无比的两个大字:“装逼!”   洗漱完毕用罢早膳,崔文卿深怕昨夜那绝色女子会前来寻自己麻烦,拉着苏轼向了元告别,急匆匆的返回了洛阳。   接连三天,崔文卿都呆在杨府之中无所事事。   并非是他想要当宅男足不出户,完全是因为在洛阳人生地不熟,加之又没什么朋友,独自一人也懒得出去。   拜师之事自有折秀为他操持着,倒也用不着太过操心。   今日一早秋霜尚未散去,折秀已是缓步悠悠的走入了修竹园内,对正蹲在水池边刷牙的崔文卿言道:“文卿,今日陈学士恰好有空身在府中,咱们当前去拜访学士,顺便也让她见一见你。”   崔文卿知道此乃应有之题,倒也不会拒绝,颔首言道:“那好,还请秀姐稍等,容在下收拾一番。”   今日五更更新完毕,待会21点还会有一章加更,为今日打赏舵主所加,也就说,今天一共会更六章,继续求票票! 第三一一章 我擦!陈学士是女的!(为风之舞者88加更)   说完之后,崔文卿唤来了小荷叶,开始整理着装。   想来那陈学士必定是一个古板守旧,迂阔庄严的老学究,崔文卿的装束自然非常的正式。   头戴一顶黑纱翘角幞头,幞头中间镶嵌着一方碧绿的美玉,身上则穿学风甚浓的月白色横襕长衫,圆领大袖,衣袂飘飘,手中再是一把风流折扇,既有几分学子的严谨认真,也有几分文士的风流倜傥。   折秀一直身在院中踱步等待,见到崔文卿出门而来,止不住美目一亮,满是颔首道:“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如此装束正好,相信陈学士看了也会觉得你一表人才,乃可堪造就之才。”   崔文卿苦笑言道:“秀姐你就不要取笑我啦,这身衣服袖大宽松,穿在身在真是百般不自在。”   折秀白了他一眼:“不习惯也得这么穿。”言罢,走上前来替他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轻笑莞尔道,“走吧,咱们出门,我陪你一道前去。”   吩咐仆役带上礼盒,折秀与崔文卿同坐杨府高车,从偏门出府,磷磷隆隆的朝着长街上而去。   适当清晨,积善坊大街人来人往,车流穿梭,一片热闹气象。   而因积善坊内多住达官贵胄,名门世家,故此长街上的人们多为锦衣华服,穿着讲究,看起来富贵逼人。   崔文卿却没多少兴趣打量街景,想及快要见到那位声名显赫的陈学士,心内还是忍不住有些小紧张,没话找话的问道:“秀姐,敢问陈学士住在何处呢?”   折秀纤手一动,掀开了她那面的车帘,回首笑答道:“陈学士与我们一样,也是家住积善坊内,就是那间毗邻洛河的八贤王府,过去也没多远。”   崔文卿自然知道八贤王是谁,那可是太宗皇帝唯一的亲弟弟,不过这陈学士与八贤王是何等关系,为何竟是住在一起?   心念及此,崔文卿猛然醒悟陈姓可是帝室之姓,那八贤王不也姓陈么!于是乎笑言道:“照秀姐这么说,这陈学士莫非还是八贤王的亲戚不成?竟住在八贤王府中?”   折秀颇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悠然笑言:“陈学士可是八贤王唯一的女儿,诏封落雁郡主,他们自然住在一起,这些阿昭都没告诉过你吗?”   恰如冬雷击顶,崔文卿愣了愣登时石化,傻乎乎的望着折秀,双目中闪动着惊讶莫名之色,半响都没有吭声。   “文卿,你这是怎么了?”折秀用纤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是一头雾水。   崔文卿从无比震惊中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言道:“搞了大半天,原来这陈学士竟是一个女子,为什么你们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啊!”   折秀这才弄明白他惊讶何来,不由促狭笑道:“原来你现在才知道陈学士的身份,我们都以为阿昭给你说过哩,故而才没有专门提及。”   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想了想又是摇着头叹息不止。   说起来也怪他先入为主,总以为朝廷大学士肯定是七老八十的古板老学究,故此也没有向折昭认真的了解过陈学士。   想来折昭也肯定以为他知道陈学士的女儿之身,才没有专门提及。   可笑当时折昭为陈学士准备胭脂水粉当作礼物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折昭为陈学士家中女眷所准备,也没有多问一句,才造成了如此误会。   老师从迂阔守旧的老学究变作严厉古板的女学士,崔文卿心内的郁闷是可想而知的,暗忖道:“这陈学士该不会是一个如同灭绝师太般的恐怖人物吧,哥今番若是栽在了她的手里,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内担忧更甚,忍不住询问道:“这个秀姐,也不知陈学士的脾气如何?是否容易相处?”   折秀轻笑道:“陈学士这个人淡雅如兰,与世无争,对人对事都是非常平和,不过对于学问,却是要求甚严,最不喜那些持才狂放之人,所以在陈学士面前,你一定要低调一点。”   “那她……夫君可否健在?”这一问,是崔文卿最为担心的问题,历来那些那些老女人在独自一人欲求不满之下,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变态,就如同灭绝师太那般。   闻言,折秀俏脸上的神情明显一黯,言道:“陈学士之夫……在她还没过门的时候就战死沙场了……”   听到此话,崔文卿心头警铃大作,眉头也是深深的皱起,暗忖道:“还未过门就死了老公,这么多年岂不是长期得不到满足而郁结在心,变态得肯定不是一点两点,拜她为师吾命当真休矣!”   折秀却没有注意到崔文卿变幻不止的脸色,轻叹言道:“说起来,这位陈学士还是我们的四舅母,只可惜四舅父没有这个福气,空留佳人为其守活寡啊!”   崔文卿自然知晓杨文广幼子杨怀瑾的事情,闻言又是一怔,愣愣半响忽地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惊讶高声道:“相传四舅父与秀姐你同样年岁,这么说来,陈学士的年龄岂不是与秀姐你一般无二?”   折秀惊讶道:“呀,你还是不知道么?陈学士现在不过二十三四岁,自当是一妙龄女子,也是我的闺中好友,这些阿昭都没有告诉过你?”   霎那间,崔文卿便被这一席话雷得是外焦里嫩,久久回不过神来,半响之后猛然用折扇一敲膝盖,止不住的怒骂道:“擦!阿昭你这臭小娘这次真是害死哥了!”   折秀哑然失笑,恰好此时马车停下,外面已是传来了车夫恭敬的声音:“少夫人,已到八贤王府。”   折秀嫣然一笑,起身对着尚在愣怔中的崔文卿言道:“咱们到了,文卿,走吧。”   崔文卿浑浑噩噩的站起,浑浑噩噩的下车,望着头顶依旧火辣的秋日太阳,心内止不住一阵悲催:千里昭昭来到洛阳,居然是拜一个女子为师,且还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妙龄女子,阿昭啊阿昭,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坑货啊!   在这里特别感谢风之舞者88的10000书币打赏,同时需要说明的是风之舞者88正是起点盟主秋怀涵梦,在得知起点稿费要晚三个月发放的时候,特地前来创世支持布衣,不多说,加更都是应该的!另外这一章之后,京城卷也正式开始,我也懒得分卷了,大家知道这里是新地图便可。 第三一二章 居然是她!   八贤王府是一座豪阔气派的九进府邸,坐落在天津桥桥头不远处,一墙之隔便是芦苇荡,而更外面则是滔滔不息的洛河。   在寸土寸金之地能够有如斯宽大的府宅,八贤王的权势地位可见一般,足可令旁人惊叹不已。   折秀带着崔文卿来到府门之前,亲自对门口侍立的阍者说明了来意。   好在折秀本就是八贤王府的常客,也是陈宁陌的闺中好友,阍者也没有让两人在此等待,笑容可掬的拱手言道:“杨夫人,刚才小姐已经吩咐过老奴,待杨夫人到来的时候直接带你们进去便可。”   折秀嫣然一笑,颔首道:“那就有劳老伯了。”   跟随阍者入内,穿过打理收拾得极为整洁的前院,入目便是绿顶红墙的正堂,画梁雕栋,高大豪华,直看得崔文卿连连咋舌不止。   便在这个时候,当先领路的阍者站在正堂台阶下一拱,对着折秀崔文卿两人笑道:“杨夫人,崔公子,小姐说了,还请杨夫人你现在偏厅稍后片刻,至于崔公子你,径直进入正堂便可,小姐已在堂内等待。”   一听陈宁陌居然想要单独见自己,崔文卿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意外。   不过刚才得知陈学士乃是年轻女子之事后,他心内原本仅有的一丝敬畏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下也不犹豫,颔首言道:“那好,秀姐,就有劳你在外等待,我去了。”   折秀含笑点头,再次叮嘱道:“记得见到陈学士,一定要谦逊礼貌一些,学士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可莽撞,更不要失礼,留给学士一个好的印象。”   “知道啦,知道啦。”似乎有些嫌弃折秀突如其来的唠唠叨叨,崔文卿笑嘻嘻的摇了摇折扇示意明白,抬步朝着正堂走去。   宏伟的大堂内红毡铺地,陈设华丽,入门之处摆放着两个等人高的青铜仙鹤香炉,仙鹤单腿独立,作势欲飞,端的是栩栩如生。   而在正北面那张宽大的案几后,正端坐着一个穿以湖水色靓丽衣裙的女子。   她发鬓高盘,螓首娥眉,身形曼妙,此刻手持毛笔低着头也不是在写些什么,却是看不见容貌。   回想起折秀的吩咐,崔文卿自然不敢失礼,踩着猩红松软的红地毡步入厅堂,对着正坐在案后的女子拱手一礼问好道:“在下崔文卿,此番冒昧打搅,见过陈学士。”   “这里并非国子监,用不着太过拘礼。”陈宁陌边说边放下了手中毛笔,抬起螓首朝着堂中所站立的年轻士子一望,如同雷轰电掣一般,陡然就呆住了,双目也是睁得老大老大。   这时候,崔文卿也看清了陈学士的容貌,瞬时间惊奇得如五雷击顶,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木头一般地站在原地不动,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   两人四目相对,神情均是错愕,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宁陌当先回过神来,只觉一股无与伦比的羞愤从心底蔓延而起,俏脸陡然就涨红了,拍案而起怒声言道:“居然是你,你这个可恶的登徒子!”   崔文卿亦是霍然醒悟了过来,脑袋却依旧有些转不过弯:“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陈宁陌又气又怒,更有一种吃了暗亏却不敢言明的羞愤之感,咬牙切齿的言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的?原来你就是崔文卿!”   “等等……让我捋捋目前的情况……”崔文卿大手一摇,想了想这才想明白了其中最为关键的问题,哭笑不得的言道,“擦!不会这么倒霉吧?你就是陈宁陌陈学士,我要拜师的对象?”   陈宁陌也是觉得荒诞不经,然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相信,这个前几天调戏轻薄她的登徒浪子,居然就是她答应了官家要收的学生,实乃荒天下之大稽,让她情何以堪!   说起来那晚被这恶厮轻薄气得昏迷倒地,其后在凉亭转醒的时候,陈宁陌心内是惶恐不安的,生怕那恶人乘她昏睡的时候,又是乘机对她动手动脚,甚至还……   待到她惶恐不安的回到房中,仔细检查周身上下毫无异样的时候,陈宁陌这才松了一口粗气,然心内却是对那登徒浪子更为憎恨了。   她本想立即吩咐陪同她而来的侍卫将那登徒浪子抓起来重重发落,然一想到如果此事传了出去,必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徒增笑料,对她的名声也是产生极大的损伤时,陈宁陌也只能选择将这份委屈藏在心里,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原本,她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才短短三天时间,她又在府中遇到了这个登徒浪子,且登徒浪子还是她即将要收入门下的学生,实在令她大感措手不及。   看到了面前伊人变幻不止,含怒含愤的娇靥,崔文卿心知这次拜师已是不可能,但为了解释清楚,他还是拱手一声,轻叹言道:“陈学士,不管你信不信,当夜之所以要将你扑入水池,是因为在你头顶有一条毒蛇,在下也只是事急从权,救人心切,才无意冒犯,绝对没有半点轻薄之意,而后来你气晕在地,在下担心你躺在草地上会不慎着凉,又才将你抱起放在了凉亭当中,及至你转醒,我才悄然离去,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便是事实。”   一席话听得陈宁陌面红耳赤,更觉羞愤难耐。   特别是听到他亲口承认是他将昏迷不醒的自己抱入凉亭,且那时候两人还肌肤相贴,身躯触碰,更让陈宁陌觉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她的脸上来了的,火辣辣,红彤彤的,芳心也是乱跳如鼓,根本就不能平静下来。   气氛就这么久久沉默着,唯闻陈宁陌急促的喘息之声,崔文卿却是一脸淡然,因为这件事他自问问心无愧。   不知过了多久,陈宁陌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问道:“刚才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崔文卿正容言道:“自然无假,在下当时若真想轻薄学士,乘你昏迷的时候岂不更好?你岂有半分招架之力,还不是让人为所欲为。”   “闭嘴,你还敢提这件事!”陈宁陌面红如血,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已是深深楔入了掌肉之中。   鸣谢‘书友1250906427’的1888书币打赏,‘开始勒‘w’的100书币打赏。 第三一三章 荒诞不经   崔文卿脑袋一缩,却不好意思顶撞这个算是被他占了便宜的老师,只得露出了讪讪的尴尬笑容。   深深吸了几口粗气,陈宁陌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凤目中闪烁着摄人的厉芒:“那天晚上之事,你不许对任何人提及,就连折昭也是不行,若是走漏此事,我在外面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我一定让皇兄摘了你的脑袋!”   听到这样威胁之言,崔文卿好气又是笑,也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候招惹她,颔首言道:“好,我一定保守这个秘密,绝对不会让学士你的名声受损。”   闻言,陈宁陌稍感安心,刚想出言,突见崔文卿脑袋一缩,期期艾艾的问道:“那个……学士,你看我们已是出现这样难堪的误会,那这师……究竟还拜不拜?若是不拜我就走了哦……”   轻轻一席话,却是听得陈宁陌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眼下就玉足猛踢,将这个可恶的家伙直接踹飞出府去。   然,让崔文卿拜在她的门下可是官家之意,而当时她也点头同意,于情于理都不能半途而废,失信于王安石以及官家。   心念及此,陈宁陌暗自一叹,然要她就这么心平气和,一脸无事的收下崔文卿也是不可能,故此退居求次的冷冷言道:“明日你先来国子监报到,拜师之事稍后在说,不管如何,该教你的学问,我一定会倾囊而授的。”   其实崔文卿也不想拜在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美人儿门下,一听暂时不用拜师自然是高兴万分,颔首笑道:“那好,就依学士之意,若无其他事,那在下就告辞了。”   陈学士早就巴不得他早点离开,素手轻挥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你走吧,恕不远送。”   出得正堂,崔文卿重重的长吁了一口粗气,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   有谁能想到,这个名重天下,学问无双的集英殿大学士居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而且在白马寺那夜,两人居然还有一番荒诞不经的遭遇,而自己更是被她当作了行为举止轻薄的登徒浪子。   好在,这位陈学士看起来也颇有几分胸襟以及容人雅量,待他解释清楚之后,虽然还在生气,却依旧答应让他入学国子监内,倒也算得上是非常难得的。   悠然思忖间,崔文卿已是来到偏厅,正在厅内焦急不安等待的折秀见到崔文卿出来,连忙迎上关切询问:“如何,陈学士她怎么说?”   闻言,崔文卿阵阵涩然,总不可能告诉折秀,陈学士一见他就切齿痛骂他为登徒浪子吧?   想了想,他只得含含糊糊的言道:“嗯,还不错。”   折秀一怔,讶然道:“就这些?她没多说些什么?”   崔文卿汗颜,吭哧言道:“是啊,她就只说了这些,另外就是叫我明日前去国子监报到。”   折秀美目微显狐疑之色,自然有些不信,想了想开口言道:“这样,你现在这里等等我,我去问问她。”言罢也不待崔文卿拒绝,出厅快步去了。   见到折秀离去的背影,崔文卿猛然一拍自己的额头,显然是无可奈何了。   此刻正堂之内,陈宁陌兀自气恼不休。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在男女关系上非常保守的女子,否者也不会为单单只有夫妻之名的杨怀瑾守寡这么多年。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英俊杰出的年轻男子对着她悄悄示爱,但她依旧不屑一顾,从未生出改嫁之心。   她就好比鸳鸯般,认定此生只有一个伴侣。   伴侣既亡,那她肯定也不会再为任何男子动心。   然而前几天那个月华如水,星光璀璨的夜晚,她坚守多年的清白却是毁之一旦。   特别是一想到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被崔文卿又搂又抱,且还曾失去意识倒在地上任崔文卿为所欲为的时候,陈宁陌更觉又是羞愤又是难堪,俏脸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但是崔文卿也解释得非常清楚,乃是因有毒蛇肆掠,救人心切之下才会有所冒失。   若他此言当真,那他完完全全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面对如此情况,她不感谢也就罢了,反倒斤斤计较,苛责于他,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此事天知地知她知他知,而不被外人所知晓,但自己的清白又不能不顾,漠然待之。   心念及此,饶是自认为颇有智计的陈宁陌,也忍不住生出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不由迷茫了。   便在这个时候,仆人来报:折秀在外求见。   折秀乃是陈宁陌在国子监时的同窗,情比姐妹,关系甚笃,加之亡夫杨怀瑾正是折秀的四舅,故而两女更是亲戚关系。   不容多想,陈宁陌立即沉声吩咐:“请杨夫人进来便可。”说罢收拾一番复杂的心情,以免被这位心系的闺蜜看出端倪。   片刻之后,折秀娉娉婷婷而入,笑盈盈的言道:“恭喜宁陌喜得高徒,奴特地请见向你道贺来了。”   一听“高徒”二字,陈宁陌修长的娥眉便是止不住一跳,好气又好笑的言道:“阿秀,你这是讨打是不是?居然胆敢前来笑话我。”   折秀很明锐的察觉到了陈宁陌似乎不太满意,不由暗暗奇怪,走过来坐在她的对案,笑道:“怎么,莫非我这妹夫不入你的法眼不成?对我说说,我回去教训他。”   闻言,陈宁陌沉沉一声长叹,却是有口难言,顿了顿方才开口道:“崔文卿才华横溢,颇具奇智,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能够收他为徒,也是我的荣幸,不过此人……”言罢,略微沉吟,显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莫非他有些不妥?”折秀黛眉微蹙,显然有些紧张。   陈宁陌轻叹道:“此人特立独行,做人做事自成一路,我担心他会如同阿昭一样,在国子监内惹祸不断。”   听到小妹的名字,折秀唇角绽放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言道:“阿昭在国子监的时候,正值叛逆期,自然难以管教,不过也有赖你对她的悉心教导,如今她才能够以振武军大都督之身统领数万军队镇守北国,崔文卿可与阿昭不同,他少年英锐,待人和煦,有礼有节,断然不会如阿昭那般冲动任性,你放心便可。” 第三一四章 美人儿学士有些变态?   听折秀这么说,饶是生性淡薄的陈宁陌,也止不住起了几分好奇之心,蹙眉问道:“这崔文卿,究竟是哪一种人呢?难道真如你所言?”   折秀笑道:“对于他的过去,我并不太清楚,不过听闻他在府州的时候,与阿昭夫唱妻随,相助她为振武军筹得惊人军资,且还斗倒了折惟本,就连外祖父他老人家都赞叹崔文卿乃是一个可堪造就之才,而来到折家,面对大舅父的言语侮辱,他能够以阿昭为重,并没有与大舅父多作争执,与杨家众人相处也还算和谐,公公和夫君,都对他评价不错。”   闻言,陈宁陌有些惊讶,不敢相信的道:“杨怀玉乃当朝考功郎中,据说识人用人很有一套,连他也认可这个崔文卿?”   “是啊!”折秀笑叹一声,随即郑重其事的对着陈宁陌一拜,言道,“宁陌,我爹爹死的早,现在唯存我和阿昭这两个女儿,我有杨家这颗大树依靠,倒也可以安稳此生,然阿昭以女儿身独自一人支撑起偌大的家业,领军作战更是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故此,我一直非常担心她,只是……”   说到这里,折秀面露苦色:“只是阿昭不肯接受我的关心之意,现在她已经嫁为人妻,与崔文卿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崔文卿能够成才相助阿昭,我也能放心不少,故此崔文卿之事,还请宁陌你费心,一切拜托了。”言罢,又是深深一礼。   陈宁陌默然半响,忽地镇重其事的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会不负重托,严厉教导崔文卿,确保他来年能够金榜提名!”   得到陈宁陌肯定的答复,折秀笑颜如花,拉着她的手儿欣慰点头。   坐上马车离开八贤王府,崔文卿心内一直有些忐忑。   他装作看风景的目光四顾,偷偷乜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折秀,暗忖道:糟糕,那美人儿学士该不会是把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秀姐了吧……   “文卿……”   便在这个时候,折秀开口轻呼大破了沉默,也使得崔文卿头皮发麻,干笑问道,“敢问秀姐有何吩咐?”   折秀轻轻一笑,言道:“刚才我去找陈学士闲聊了几句,似乎她对你的评价还是挺高的啊。”   “嘎?”崔文卿喉头发出一声沉沉闷音,显然有种吃惊的感觉,讶然道,“秀姐你说什么?那美人儿学士……哦,不对,陈学士对我的评价还不错?”   听到如此别致的称呼,折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盈盈笑道:“是啊,刚才我去了,陈学士还一个劲的夸你哩。”   此话听得崔文卿一阵默然。   敢情这陈学士莫非有些受虐癖,被他这样无意的轻薄了一番,居然还口出肯定之言?   莫非此女真的因死了老公,故而有点心理变态不成?   心念及此,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   然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话本就是折秀鼓励他之言,自然不是陈宁陌所说,而折秀的目的,也完全是想让他用功专研学问而已。   回到杨府,在乌头门前下得马车,崔文卿和折秀有说有笑的走入门内,正欲绕过正堂走向二门,却见杨怀仁正与一个大概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轻声交谈,两人都是神情凝重。   见是杨怀仁,崔文卿脚步微微一滞,想要避开这个与自己颇为不对路的长辈,却见杨怀仁目光视线已是朝着他望了过来,满含冷然之意。   既然相遇,自然不能熟视无睹,折秀暗中拽了崔文卿一把,示意他跟上,走到杨怀仁与那年轻男子身前盈盈一礼道:“奴见过大舅父,见过大堂兄。”   “嗯!”杨怀仁鼻端发出重重一声闷音,对着折秀虚手一扶,目光却是盯着崔文卿不放。   崔文卿原本不想对此人作礼,然见到折秀暗暗提醒的眼神,也明白一家人还是不宜把关系闹得太僵,只得一脸不情愿的上前敷衍拱手道:“见过杨大人,杨大人好,杨大人再见。”说完之后似乎如释重负,言道,“见礼完毕,秀姐我们走吧。”   杨怀仁和那年轻男子同时一怔,两人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折秀见势不对,蹙眉连忙开口言道:“文卿如何这般没有规矩,什么杨大人,有这么向大舅父问安的么?”   崔文卿也是一个不肯服软的主,要他主动向杨怀仁低头,那是不可能的,故而懒洋洋的言道:“杨大人说了,现在他可还没认我这个侄女婿,如我这般升斗小民又不敢直呼杨大人的名讳,故而也只能以此相称,相信杨大人也不会责怪才是。”   “好!很好!”杨怀仁点着头冷笑不断,望向崔文卿的目光中充满了厉色。   旁边站着的年轻男子也是一声冷笑,淡淡问道:“堂弟媳,这位便是阿昭之夫崔文卿?”   “对,正是文卿妹夫。”折秀点了点头,显然试图改善着愈来愈剑拔弩张的气氛,笑着柔声道:“文卿,这位是大舅父的长子杨正武,也是杨家年轻一代的长孙,目前在金吾卫中担任郎将一职。”   崔文卿深知金吾卫乃是洛阳卫戍部队,负责洛阳城的守卫以及巡逻,而郎将则是领军将军的一种,虽则列为末位,但此人未及三十,也算是位高权重了。   杨正武眉头紧紧皱着,目光冷冷扫视着崔文卿,半响之后脸上显出睥睨之色,嘴角也是勾出一丝清晰的冷笑:“还以为阿昭会找到一个如何了不起的夫君,没想到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看来与我们杨家齐名数百年的折家,也会在折昭手中没落了。”   崔文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秉性,然人若犯他,他必定不会手下留情,故而听到杨正武的奚落之言,冷笑言道:“原来这位便是杨氏长孙,怎么?听你的口气莫非还看不起书生?我朝太祖皇帝曾在宗庙立下祖规,历代天子须得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即便是当今官家,也对学问士子尊敬有加,莫非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以辱官家之所喜,蔑官家之所爱,如此一来,何能配作朝廷的忠臣良将?”   谢谢明天十八岁的100书币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投票,这几天的订阅成绩不错哦,看来要常常加更才行啊。 第三一五章 前往国子监   杨正武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驳自己,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冷哼道:“将门无犬子,我只是替折家的未来担心而已,照你这样的软弱身段,又何能力调教的出一个成器的儿子来继承折家家业?”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我家娘子英勇非凡,武功高强,教育子孙的重任自然由娘子来承担,不过既然是未来的振武军大都督,那就不能只懂武艺,而必须通晓智谋,区区不才,正可以当儿子之老师,教授他懂事理,明是非,更要让他懂得什么叫做家教,免得他今后如某些人般不问青红皂白便为难于他人,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教养!”   杨正武自然听懂了崔文卿言语中的揶揄,霎那间就脸膛一沉,拳头一挥怒声言道:“你这可恶的小子,讨打是不是?”   崔文卿毫不畏惧,嗤笑言道:“怎么地,理亏词穷就要动手了是不是?若你不怕外祖父责罚,尽管动手便可。”   杨正武少年得志,执掌一军,像来跋扈贯了,何曾受到这样的挑衅?一时之间顿觉怒火盈胸,面上青筋猛跳不止。   然祖父杨文广的秉性他是知道的,若得知晚辈在府内大打出手,杨文广必定会气得不轻,说不定还会动用家法进行惩戒。   杨正武身为长子嫡孙,免不了受到一通板子。   至于崔文卿,他乃是折家之人,并不受杨家管束,加之远来是客,祖父也断然不会惩罚他。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讽刺言道:“果然是一副好口才,但愿这次能够考上科举,可别如去岁那般,又落榜不中了。”   崔文卿前来考科举之事在杨家并不是什么秘密,故而杨正武也是知情,并听说过崔文卿昔日落榜之事。   不意,未待崔文卿反唇相讥,暗中有些气不过的折秀再也忍不住了,浅笑言道:“妹夫科举之事有劳大堂兄挂心了,好在今日我们前去八贤王府拜见陈学士,陈学士已经答应收妹夫为学生,并让他明日就去国子监报到,故此科举之事,理应无虞了。   “什么,陈宁陌已经收他为学生?”闻言,饶是杨怀仁的冷静,此际也是有些惊讶了。   尽管他早就知道崔文卿前来洛阳的目的是想要拜陈宁陌为师,然没想到崔文卿这么快就成功,难道现在陈宁陌门下拜师变得容易了不成?   心内虽则惊讶不已,但杨怀仁神情却是一如常态,淡淡言道:“既然如此,那希望你能够在陈学士门下好好专研学问,也不枉费阿昭送你来洛阳之心。”   “多谢杨大人提醒。”崔文卿拱了拱手,对着折秀道,“秀姐,人家父子站在这里商量国家大事呢,咱们也不要打扰他们,走吧。”   折秀嗔怪的瞪了崔文卿一眼,对着杨怀仁和杨正武歉意言道:“大舅父,大堂兄,奴与文卿妹夫就先告辞了。”   杨怀仁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及至两人走远,这才重重一哼怒声言道:“可恶的小子,真是太没规矩了。”   杨正武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忽地冷笑建议道:“爹爹,刚才他不说明日要去国子监报到入学么?孩儿在国子监内尚认识几个朋友,据说在国子监学子当真很有势力,要不孩儿请他们相助,教教这个崔文卿做人的道理?”   杨怀仁眉头一皱,虽然心内非常不喜欢这些事情,但一想到崔文卿的嚣张狂放,还是忍不住颔首道:“那好,这次我就代我那死去的妹夫,为他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婿,不过做事须得小心一点,不要走漏了消息。”   “孩儿知晓,爹爹放心便是。”杨正武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阴沉了。   ※※※   翌日一早,崔文卿便带着小荷叶,一并前去国子监报到。   洛阳城国子监位于劝善坊内,离积善坊倒是不远,两人步行走得大概小半个时辰,已是到得劝善坊坊门之外。   国子监乃是中央最高学府,辖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武学等学科。   监内设祭酒一人,专门管理教育事业,属下有司业,国子丞等官员,负责具体事务,如陈宁陌所担任的国子丞,便是负责国子监内学子们的教导管束,用现代的话来解释,国子监就相当于教导主任一般。   适当卯时方过,可见身穿白色儒士长衫的学子们脚步匆匆,进入不断,恰如过江之卿般让人目不接暇。   崔文卿还记得昔日曾听别人说过,国子监内全盛时共有学子两千多人,甚至还有来自周边国家的域外学子,可见学风之盛。   而学子的来源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中央选拔,说明白点就是朝廷官员的子嗣,以官员官阶不同,而入学有着很大的差距。   另外一种是地方保送,主要是挑选各地的优秀学子送来国子监就读,为国储备人才。   但不论是哪种,都要求生源“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且年龄在通常情况下不得低于十八岁,但对于成绩特别优秀的条件可以放宽,据说招收的学生最小者只有十二岁,如折昭当初便是以十三岁之龄就读的国子监。   今年崔文卿虚岁刚好十八,倒也来得起所,正是专研学问的大好年华。   不容多想,崔文卿带着荷叶步入坊门,也不用问路,就这么跟随白衣学子们的方向而行,不多时,一座高大的门坊已是出现在了眼前。   可见那门坊以汉白玉雕成,足足有十来丈之高,在建筑物通常高不过五层的洛阳城内,当真算得上如同鹤立鸡群一般。   而在门坊中央,则上书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国子监”,让人老远就能看见。   崔文卿看得一阵感概,不愧是堂堂国子监,比起他昔日就读的私塾可是好太多了。   怪不得常说进士十有五六都是出自国子监,光从门坊上来看,教学资源比起其他地方真是好太多了。 第三一六章 顺利入学   顺着人流走过门坊,便见到苍翠树林当中,一栋栋的小楼拔地而起,掩映生辉,一片片的房舍也是相连而建,鳞次栉比围成了一片。   而在房舍相围的不远处,还有一片浩瀚的湖水,波光粼粼倒影着周边美景,朵朵白云相映其中,恍若天上宫阙般。   这里便是国子监,从今天开始,自己便要在这里用功半年,以备明年科举!   心念及此,崔文卿大感振奋,问明了陈学士的住处,便让荷叶先行回去,独自一人背着挎包走入国子监内。   陈宁陌贵为国子丞,算是国子监的三把手,在监内有着一片专属庭院以及办理公务的小楼。   崔文卿抵达那间名为“勤学楼”的红木楼阁外面的时候,陈宁陌也是刚到不久,听到吏员禀告,忍不住眉头一皱,淡淡言道:“让崔文卿进来吧。”   跟随吏员进入陈宁陌的公事房内,崔文卿立即就看见了这位美人儿学士正捧着一卷看似名册的书籍思忖不断,见他进来之后也不多话,指着旁边绣墩让他落座暂且等待,自己兀自沉思。   在崔文卿百般无聊的等待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宁陌这才放下手中书籍,美目视线已是转到了他的身上,淡淡唤道:“崔文卿。”   崔文卿也不起身,就这么端坐抱拳道:“不知学士有何吩咐?”   “是这样的。”陈宁陌纤手关节轻轻的敲击着案面,加重语气言道,“本学士上午事务繁忙,须得处理相应公务,却没有多少时间来教导你,故此上午,我将把你安排至太学听博士授课,太学所讲的也是儒学精华,望你能够认真听之,提升自己的学问,至于午膳之后,你就前来宁一院内等候,届时我亲自为你上课。”   崔文卿知道宁一院正是陈宁陌所居住的那间小院,就在这座小楼之外,于是乎点头言是。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却是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看似非常尊敬陈宁陌,行至屋内便对着她行了一个拱手礼,沉声问道:“陈学士,不知你叫老朽前来有何吩咐?”   陈宁陌指着崔文卿淡淡言道:“王博士,这位学子名为崔文卿,乃是新入学的学子,我意:将他安排在你所负责的广业堂之内,不知你意下如何?”   被称为王博士的老者也不拒绝,径直点了点头,拱手言道:“老朽遵命,必定会悉心教导这位新学子。”   陈学士颔首道:“那好,崔文卿的入学之需本学士知晓为他办理,现在你就带他去上课吧。”   王博士点点头,对着崔文卿挤出了一个笑容:“崔学子,马上就要开课了,你跟着老朽一道前去学堂吧。”   崔文卿无奈,只得起身对着陈宁陌一拱,怏怏去了。   两人离开勤学楼之后,王博士就笑容可掬的边走边介绍道:“崔文卿,老夫名为王正涛,你以后唤老朽为王博士便可,咱们广业堂除了你之外,尚有学子二十八人,其中男学子二十人,女学子八人……”   听到这里,崔文卿好奇插言道:“王博士,据我所知各地私塾几乎都不允许女子入学,为何国子监却有这么多的女学子呢?”   王博士捋着白花花的美须笑答道:“自南北朝成立国子监以来,国子监的确未曾招收过女学子,不过咱们大齐太祖皇帝却认为女子乃是丈夫的贤内助,特别是我们大齐的官员,能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对家庭对子女都是一种好事,故而特允许女子入学,然而女子前来国子监可不是为了取得功名,她们只单单为了学习儒家之道,以便将来相夫教子,故此名额有所限制,且只招收五品官以上家中女子,现在整个国子监,也不过只得两三百女学子而已。”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失笑道:“原来如此,说起来我家娘子也曾在国子监内钻习过学问,想来也是应为此点了。”   王博士一愣,哑然失笑道:“哦,原来崔郎已经成亲了,可真是早啊。”   目前大齐成婚年龄多在十四五岁至十八岁之间,而往往求学士子为求取学问与功名,几乎都是二十多岁以后再成亲,如苏轼现在已经二十出头,却依旧是光棍一个,便是如此道理,故而王博士才会觉得崔文卿成亲过早了。   崔文卿却是洒然笑道:“缘分到了,自然也就成亲了,这次前来国子监就学,也算是为了我的娘子吧。”   王博士一听他如此有担待,不禁好感暗生,脚下步履轻快,嘴中的话语也带上丝丝轻快的愉悦:“说起来,老朽也在国子监内任教多年,也不知崔郎娘子贵姓?说不定老朽还认识。”   崔文卿笑吟吟的言道:“我家娘子名为折昭,也不知王博士你是否认识?”   恰如被一道闪电击中头顶,王博士轻快的脚步猛然一磕,身体前倾差点摔倒在地。   崔文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连忙问道:“王博士你没事吧,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   “折昭?你的娘子是折昭?”王博士神情无比难看的拉着了崔文卿的手臂,老眼瞪得老大。   崔文卿一头雾水,见他神情有异,笑容也止不住有些尴尬了起来:“对啊,振武军大都督折昭,正是我家娘子。”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王博士站在原地愣怔怔半响,当真算得上是欲哭无泪了。   在崔文卿和王博士离开勤学楼不久,一身素色长衫的折秀亦是步入了楼内。   见到是闺中好友拜访,陈宁陌自然放下了手中公事相陪,然口气中却无不含埋怨之意:“阿秀,你这几天当真很闲么,竟然玉足亲临国子监?”   折秀嫣然一笑落座,也不嫌弃,恣睢的端起案上陈宁陌的茶盏轻呷一口,在那陶瓷杯沿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唇印儿之后,这才笑道:“没事难道就不能来看望你么?”   陈宁陌轻哼一声,对于她的来意显然是了然于心:“今日乃崔文卿入学的日子,你来国子监的目的只怕也是因为他吧。”   谢谢书友“Nicholas”“w”的100书币打赏,关于大家所关心的加更的事情,这几天布衣有点卡文,加更争取在端午节的时候。 第三一七章 广业堂   折秀也不隐瞒,点头笑道:“是啊,其实我妹夫也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主,就如同阿昭一般,故而我才跟随他而来,看看你如何安排。”   陈宁陌瑶鼻微微一皱,罕见的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意,言道:“国子监太学诸多博士当中,要论好脾气之人,当属王正涛了,故此,我亦是如昔日安排阿昭一般,将崔文卿安排在了王正涛的门下。”   一听此话,折秀愣了愣,猛然掩嘴笑不可遏的言道:“你说的就是阿昭在国子监时候的老师,那个对阿昭无可奈何,唤她为混世大魔王的那个王正涛?”   “是啊!”听到如此犀利的诨号,陈宁陌也忍不住露出莞尔之色,“王正涛这人学问精湛,脾气也好,让崔文卿去他那儿,正当其所,不过这老头儿因为阿昭昔日太过张扬顽劣,一直对她心存忌惮,若他得知崔文卿乃是阿昭之夫,也不知脸上会是何等表情?”   折秀听她说得有趣,又是忍不住笑开了。   待得知崔文卿娘子之名后,王博士一路行来彻底无话了。   他的心绪是复杂的,心情是沉重的,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昔年当陈学士让他教导折昭的时候,王博士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丫头有何了不起。   然才短短几天,折昭便凭借着在府州时称王称霸的作风,以及那几乎可以说是无人可挡的拳头,在国子监内横行无阻,无人能够与之抗衡。   不仅如此,折昭天生是个闯祸精,整日大小麻烦不断,学问功课自然更不消提了,弄得王博士是焦头烂额不已。   然因折昭之父乃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惟忠,外祖父为枢密使杨文广,国子监上下自然拿她毫无办法,也只得劝慰王博士须得以大局为重,不要与折昭斤斤计较。   其后折昭因其父亲阵亡,离开国子监而去,对此,王博士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才过得没几年,折昭的夫君,也就是眼前这个崔文卿居然也来国子监入学,同样拜在了他的门下,如何不令王博士郁闷万份。   这厮……该不会也如昔日的折昭那般,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吧?   心念及此,王博士朝着崔文卿偷偷望去,其后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愈发沉重了。   见状,崔文卿却是二丈摸不到头脑,暗忖道:这人怎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似乎也没乱说什么话吧……   在一人郁闷,一人疑惑的气氛中,两人已是来到了广业堂门外。   这广业堂乃是太学八间学堂之一,由王博士以及两位助教负责执教,在学堂中的排名不高不低,只能算作普普通通。   站在台阶之下,便已是听到里面传来学子们朗朗读书之声,读的为《礼记》《大学篇》,这也是科举考试所考五经当中的篇目之一。   王博士稍事整理了一下心绪,对着崔文卿淡淡言道:“崔郎,这里便是广业堂了,不管你家中有何高官,自己是何身份,在这里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学子,犯了错误老夫会进行惩戒,造成严重后果的还会勒令退学,望你好之为之。”   感觉到王博士对自己的态度忽然变得有些冷淡,崔文卿自然不知道原因,只得点头闷闷言道:“好,学生明白。”   “既然如此,那走吧。”王博士轻轻一点头颅,带着他登上了三尺台阶,刚站在滴水檐下,入目便是堂内摆得整整齐齐的座案,以及坐的整整齐齐的学子。   王博士也不等待学子们把这篇《大学》念诵完毕,就带着崔文卿大步而入,走上授业高台的时候,挥手示意道:“大家先且静一静。”   话音落点,正在摇头晃脑诵读书籍的学子们陡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睁大双眼望着高台上的王博士以及崔文卿,自然而然充满了好奇之色。   王博士开宗明义的介绍道:“诸位学子,今日我们广业堂迎来了一位新生入学,名为崔文卿,大家认识一下。”言罢转头对着崔文卿吩咐道,“崔文卿,你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崔文卿也不惧怕,对着台下的学子们拱手一周行得一个士子礼仪,微笑言道:“诸位同窗,在下崔文卿,现年十八岁,乃府州人士,去岁科举获秀才之身,如今入学国子监是为了备战来年科举,还请诸位多多指教了。”   一番话语落点,学堂内顿时一片轻轻议论之声,交头接耳不断。   就是而论,太学堂内的学子多数为靠祖荫入学的官宦子弟,几乎个个都是没有功名在身的,这些人一听崔文卿来自府州,且还是秀才的时候,便猜想他肯定是由地方报送而来的优秀学子,故而才议论不止。   毕竟在这些洛阳出生的天潢贵胄眼中,府州几乎可以说是远在天涯,且为蛮夷之地,未开风华,这崔文卿能够被地方官府报送至国子监读书,可见其学问一定非常厉害。   然,那又如何?   即便学问再是厉害,也是一个没见过世面,只懂得死读书的乡巴佬而已,能有什么出息?   就算他能够通过科举成为进士,最终也不过是获得一个九品官身,卑微之职,与权贵学子的高官家境,差得简直是太远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时之间,不少纨绔子弟望向崔文卿的眼神中都止不住有些鄙夷。   对此,崔文卿却是浑然未觉,他心内暗自感叹,已是沉浸在了国子监浓厚的学堂之风内。   虽则两世为人,但崔文卿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离开学堂够久了,此刻再次入学,自然而然生出了百般感叹。   寻得一个空位落座,崔文卿开始专心致志的听王博士讲授五经之意。   好在崔秀才从前学问根基打造得甚为牢固,学风也非常扎实,故此崔文卿听授王博士的讲解也是非常容易,基本能够明白他所讲的意思。   及至一堂课结束,崔文卿这才从学问之海中醒了过来,恍然一笑,便提起毛笔,将自己的所想所得记录在书卷文字侧面。 第三一八章 贡生荫生之别   便在这个时候,崔文卿眼前忽地多了一只胖乎乎的大手,错愕抬头,入目便是一张笑容可掬的胖脸。   “阁下是……”   未等崔文卿话音落点,那胖子已是忙不迭的自我介绍道:“崔同窗,在下名为高能,乃麟州人士,与出身府州的你也算是半个老乡,故而特地前来认识一下。”   一听是麟州人士,崔文卿不禁笑了起来:“麟州与府州相邻,咱们的确是半个老乡啊,对了,还不知道高兄年龄?”   高能笑呵呵的言道:“在下今岁刚刚二十出头,与崔兄一样,也是被地方官府保送至国子监就读的,而目的么,也是为了考取来年科举。”   闻言,崔文卿正想说自己并非是由地方官府报送而来,而是走的关系,然见这胖子一副找到有着许多共同点知音的神情,话到嘴边却又有些不好开口了,只得颔首笑道:“原来如此,对了高兄,咱们广业堂由地方官府保送而来的学子多么?”   高能轻轻一叹,苦笑道:“地方学子成绩再是优秀,想来国子监也不太容易,而那些达官贵族的子弟,不用太过努力便能进入国子监就读,故此现在学堂二十九名学子,连你一共也只得五名贡生,其余全为荫生。”   崔文卿自然懂得贡生,荫生之意,这也是朝廷通俗的叫法。   所谓贡生,便是由地方官府从未中举的生员中按规定名额挑选一些优秀者贡献给皇帝,当然,贡生的数目占据国子监学子的比重是很低的。   而荫生,则是凭借上代余荫取得前来国子监就读的资格,也就是说,若为荫生,那家里面的父辈必定是做大官的。   荫生往往只需要通过一场简单的考试,便能被国子监认可接纳,若是贡生,考试则要难上许多,可谓大浪淘沙。   这名为高能的胖子以荫生进入国子监,不用问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学霸。   作为崔文卿来说,其实他能够进入国子监就读,并非贡生,也并非荫生,而是彻彻底底的关系户。   前段时间国子监诸多官员在进行议定的时候,本就质疑崔文卿入学的资格,不少讲究的老学究更是当场明确提出不能让这样的人物进入国子监。   然当时陈宁陌只是说了一句“是官家让他来的之后”,所有议论自然而然悄然无息了,崔文卿入学之事也就此通过,再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对了,崔同窗,咱们一见如故,有件事不得不事先提醒你一下。”高能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崔文卿笑道:“高兄有话但说无妨便是。”   高能轻叹一声言道:“正因为贡生、荫生入学的差距,以及身份的不同,两者之间一直是矛盾重重,冲突不断,然只可惜我们贡生因为在人数、家世上占据劣势,故而一直备受欺负,崔兄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一定要尽量避免于这些家世权贵的贡生起冲突,免得吃亏。”   崔文卿这才知道原来国子监内居然还有如此派系分化,不禁大感哭笑不得。   看来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矛盾,存在冲突,即便是国子监也不例外啊!   正在此时,一个蛮横无理的嗓音突然传进了两人耳畔:“喂,你这肥子在这里喋喋不休的说什么哩!”   崔文卿愕然望去,却见来者是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同样穿着白色儒士长衫,只是脸膛隐隐有些苍白,看上去好似身患疾病一般。   闻此话语,高能很明显吓了一跳,脑袋一缩望向来人,低眉臊眼的堆笑道:“原是吴天兄,没事,我就与崔同窗闲聊几句,这就走,这就走……”说罢,连忙跑了。   “哼,真是一堆恶心的肥肉!”那叫做吴天的青年轻啐一口,眼中鄙夷之色甚浓,走到崔文卿面前冷冷言道,“你叫崔文卿?”   “对,不知公子有何见教?”虽然感觉到此人来势汹汹,但崔文卿依旧端坐在案几前,脸上浮现着淡然的微笑。   吴天看崔文卿的眼神如刚才看高能一般无二,充满了藐视之色,冷冷言道:“或许你还不知道本公子的身份,介绍一下,本公子吴天,乃当朝礼部侍郎之孙,广业堂的学子们都是尊我为老大,不管你在府州有何了不起,进入国子监后都给本公子老实一点,否者别怪我拳头无情。”   此话听得崔文卿面露愕然之情,哑然失笑道:“听这位同窗之意,乃是叫我夹着尾巴做人,不要招惹是非?”   “对,你明白就好。”吴天轻轻点头,语带睥睨的言道,“我们这些权贵子弟可不是你这种贡生能够招惹得起的,夹着尾巴做人始终没错,切记了。”   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初来乍到也不便与此人争执,暗忖言道:没想到这国子监内还有校园恶霸,看来这半年的日子一定不会无聊了啊。   中午放课之后,学子们在国子监食堂用餐。   而且得益于朝廷尊重学问士子的缘故,这一餐乃是官家赐食,简单来说,就是不要钱的。   不过就实而论,因为免费,午膳的菜品质量却是不高,味道也只是马马虎虎,许多荫生都会选择带上府中准备的食盒进行午膳,更有不少往来方便的荫生还会返回家中就食。   然而,来自各地的贡生们却没有这种幸运。   他们一来在洛阳并没有固定的落脚之处,二来也是因为不少人家中贫寒乃寒门学士,故此能吃一顿也就是一顿了。   作为崔文卿,却不好意思要求杨家为他准备食盒,加之饭后须得前去宁一园听讲,往返杨府用膳时间不够,故而也只能在食堂用膳了。   来到食堂,却见是一片相连在一起的宽阔青砖大房,其内一排排八仙桌整齐排列,约莫估计了一下,这间食堂至少可供数百人同时用膳。   崔文卿询问了同路而来的高能,才知道像这样食堂国子内共有四间,而这一间因为离太学最近,故而太学八间学堂的学子们几乎都是前来此地午膳。 第三一九章 司马薇   高能极为健谈,心肠热络的为崔文卿介绍不断,末了想起一事,这才沉声叹息道:“崔兄,今天吴天来找你可是有着一番交代?”   崔文卿笑道:“能有何交代,也只是言语直接的威胁我一顿罢了。”   高能苦笑道:“其实每一个前来广业堂的贡生,他都是这样威胁的,但贡生们摄于他的家世,都是敢怒不敢言,甚至都不敢告诉博士助教们知道。”   “哦,为什么贡生这样害怕他呢?即便是家世了得,也要服从国子监内的管束吧。”崔文卿好奇一问。   高能叹息道:“吴天的祖父乃是当朝礼部侍郎,礼部可是负责科举考试的衙门,而很多时候侍郎更会权兼科举考官,哪个不长眼的贡生敢去得罪此人?”   崔文卿这才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禁点头一叹。   前去取食处打上饭菜,荤菜为一小块肥瘦均匀的蒸羊肉,素菜为简单的青菜萝卜,主食则是白面馒头,另外还有一大碗白菜汤。   崔文卿对于吃倒是不太讲究,有得吃已算不错。   正在崔文卿几人边吃边谈当儿,忽闻食堂传来一阵轻轻骚动,更夹着几声止不住的惊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入口处望了过去,坐在远处的士子们更是站起身来引颈张望不断。   崔文卿正在惊愕间,突见同桌而食的高能肥脸上突然显出了一丝惊喜之色,压低嗓音然却难言激动颤音:“快看,司马薇,她居然来了!”   “司马薇?谁啊?”崔文卿抬头望向食堂入口处,只见一名红裙少女翩然而入,在满是白色儒生服的学子们当中,竟是说不出的扎眼。   红裙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年龄,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肩头,头发上束了条与衣衫颜色一般无二的红色丝带,整个人恍若一团火焰在燃烧。   她的脚步轻快又不失婀娜,待到走近,才见其容色绝丽不可直视,肌肤胜雪娇美无比,那微翘的唇角以及微微扬起的下巴,隐隐可见高傲之态。   见到周边士子尽皆个个面露痴迷之色,崔文卿好奇之心更盛,再次询问道:“高能兄,这司马薇很有名么?怎么你们都露出这样的表情?”   高能的目光又是帜热,又是仰慕,头也不回的答道:“崔兄你刚到国子监有所不知,这司马薇乃是司马相公之女,年纪轻轻便已是率性堂的学子,也是咱们国子监内数一数二的美人。”   “率性堂?”崔文卿一怔,“莫非就是咱们太学当中才华之士最多的那个学堂?”   “对啊。”高能点头道,“能够进入率性堂的学子,除了要家世权贵之外,更要在功课上成绩惊人,方才有进去的资格,如咱们这样的贡生,想也不要想了。”   崔文卿听得一阵默然,又见到那红裙少女司马薇的身边尚有一个身材颀长的英俊男子,正忙前往后的为司马薇打着饭菜,不由好奇问道:“司马薇旁边的那个男子是谁?”   “你说他啊?”高能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很明显露出了一个惧怕之色,似乎害怕别人听见般轻轻言道:“此人名叫南明离,其父乃是当朝工部尚书南功杰,据说他家与司马家乃是世交,这南明离虽则学问不行,然凭借其蛮狠斗勇之风在国子监内鲜少有人敢去招惹,而且据传他一直非常喜欢司马薇,整日犹如苍蝇般围着司马薇转个不停,忒是烦人。”   崔文卿哑然失笑,言道:“你用苍蝇比喻却是有些欠妥,也不想想苍蝇是围着什么东西转的?若是被司马薇和南明离听到,必定会揍你一顿。”   高能闻言愕然,正想询问因由,霎那间却是明白了过来,尴尬的挠了挠头皮,不禁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自从那司马薇进入食堂之后,原本热闹嘈杂的食堂气氛登时就为之一变,所有人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的朝着司马薇所坐的那张食案望去。   对于这一切,司马薇恍若未觉,一直与同坐而食的南明离闲聊不断,说到酣处竟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当真犹如昙花绽放美得让人大感心惊动魄,更让不少士子生出了上前搭讪之心。   然一看到南明离坐在那里,却是没有人胆敢上前一步,这个护花使者当真以自己的强势作风,将所有狂蜂浪蝶挡在了司马薇的一丈之外。   片刻之后,崔文卿菜足饭饱,一瞧同坐的高能,却因一直暗中偷窥着司马薇之美,饭菜都还剩了一大半。   见状,崔文卿报以苦笑,提醒言道:“高兄啊,回神了,难道那司马薇还真是秀色可餐么?!”   高能恍然回过神来,尴尬笑言:“司马薇难得来食堂用餐,对于我来说自然想要看个够,崔兄家有贤妻,是根本不会理解我等单身士子之心的。”   崔文卿哑然失笑,收拾碗筷言道:“既然如此,那你也用不着吃了,走吧,一起去洗碗。”   高能怅然点了点头,又是恋恋不舍的看了司马薇一眼,这才起身收拾自己的碗筷。   待到两人端起残羹剩炙正要走出食堂的时候,突见司马薇与南明离也是站起身来,一并朝着食堂门前走去,恰好在他俩的前面。   高能从来没有离心目中的伊人这样近距离的在一起,可见她的背影是多么的曼妙婀娜,迷人蜂臀是多么的圆润挺翘,跟随着她前行的步伐轻轻款摆着,足可勾起男人们最原始的欲望,让人止不住血脉膨胀。   霎那间,高能双目都已经瞪直了,整个人更是傻乎乎的跟在司马薇身后仿若被牵走了魂儿,竟没有注意到食堂入门处有着一道两尺高的门槛。   “哎哟!”   一声惊呼,浑然未觉的高能瞬间就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前倾倒地瞬间就跌了一个狗吃屎,原本手中拿着的菜盘也是随着他跌地的动作凌空抛飞而出,竟是朝着司马薇而去。   崔文卿见识不对,想要上前却已是来之不及,只得大喊提醒道:“小心!”   司马薇愕然回身,正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一个菜盘朝着自己飞速砸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高耸的胸部上。 第三二零章 你,应该道歉   “呀?!”尖锐的女子惊呼随之而起,可见司马薇红如火焰的衣裙胸口已是多了一大块油渍,上面还沾上了不少黏糊糊的剩菜。   与此同时,击在司马薇胸口的菜盘亦是跌落在地,“砰”的应声而碎。   这一切均是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从高能跌倒到菜盘落地,也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然而,却让所有目睹这一切的学子们惊讶得呆愣住了,个个傻乎乎的望着跌在地上已是一脸呆滞的高能,又望了望惊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司马薇,全都露出了不能置信之色。   陪同高能同路的崔文卿猛然一抚额头,痛苦暗忖道:擦!屌丝和女神的邂逅总是这样具有喜剧效果,这高能今后只怕是要出名了。   站在司马薇旁边的南明离当先回过神来,疾步而上挡在了司马薇的身前,关切询问:“薇薇,你没事吧?”   司马薇从错愕中惊醒,却见心爱的红裙上满是油渍污垢,而且令她尴尬羞愤的是,那个不长眼的菜盘居然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她的胸口上,且还是在整个食堂人满为患,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不令她又惊又恼。   霎那间,司马薇面红过耳,呼吸瞬间急促,双目望着前面那个闯祸跌坐在地的胖子,露出了愤恨之光。   高能吓得脸色都已经白了,从地上惶恐不安的站了起来,一阵手足无措的慌乱后,这才结结巴巴的言道:“司马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   南明离双眉猛然一拧,面目凶光大步上前怒斥一声“不长眼的混账”,扬起大手狠狠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打在了高能的脸上。   高能悴然不防之下,登时就捂着脸后退数步,又惊又怒的望着南明离,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南明离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铁青着脸怒斥道:“大胆狗贼,居然如此冒犯司马小姐,还弄脏了她的长裙,是不是不想在国子监继续读下去了?”   高能何曾受过这样的当众侮辱,屈辱难耐之下,双目中竟是有了点点泪光,悲声言道:“都说了我不是有意的,你,你为什么要打人!”   南明离冷笑道:“你天生长着一副讨打的样子,加之又冒犯吾等,当然该打,怎么地,还不服气?”   “你,你……”高能气得浑身颤抖不止,想要开口争辩,却没有那个勇气。   “南兄,算了,何须这样大题小做?”司马薇黛眉微蹙,走上前来淡淡一句,“我回去换一身衣衫便是。”   南明离忍不住轻叹道:“薇薇,这件长裙所用布料乃是蜀地最是名贵的锦缎,光此一匹价值百金,你又专门请京城第一裁缝姜小月裁剪成衣,价值更是不可估量,而且你平日也是非常喜欢这身长裙,如今被这不长眼的肥子毁于一旦,也着实太可惜了一点。”   听罢南明离一番话,周围围观士子们顿时一片轰然。   什么,这件衣裙所用锦缎竟是价值百金?且还是由京城第一裁缝姜小月所裁剪?   这么说来,衣裙的价值岂不是非常惊人?   不愧是当朝相公的女儿啊,区区一件衣裙便抵得上普通百姓之家一辈子的收入,实乃锦衣华服,羡煞旁人。   然只可惜今日被这肥子不甚弄脏,真乃暴殄天物。   得知司马薇的这身长裙真正的价值后,本就出身贫寒的高能已是吓得不轻,双腿瑟瑟发抖几乎快要软倒在地,脑海中更如同浆糊一般已经不能思考,完完全全被那些“价值百金”“不可估量”的词汇所占据了。   司马薇美目乜了高能一眼,瞧见他狼狈不堪,呆呆傻傻的模样,一双娥眉不由皱得更深了,对着南明离低声言道:“再是珍贵的衣裙,也比不上爹爹的官声,何须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免得别人觉得我仗势欺人。”   南明离知道司马家家教甚严,而司马光那老头儿向来爱惜羽毛,对子女要求也是非常严格,故而司马薇才不想在这样大庭广众下留给人仗势欺人的感觉。   心念及此,南明离怒色稍敛,冷哼一声对着高能倨傲言道:“你这肥子当真狗运,司马小姐不屑于你一般见识,滚吧,一堆肥肉站在这里也忒煞碍眼。”言罢大手一挥,如驱蚊蝇。   没想到他们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高能喜出望外,对着司马薇、南明离连连谦卑躬身,便要转身逃去。   “等等……”崔文卿一把拉着欲要逃跑的高能,“高兄,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司马薇和南明离本已经准备离去,然一听崔文卿这句话,尽皆一愣,疑惑目光朝着他望了过来。   乍听此话,高能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不知道崔文卿为何会突然插上一脚,颤声言道:“崔兄,人家都已经放过我了,你还想如何?难道真的要我陪长裙不成?”   没想到他这样没有骨气与担待,崔文卿暗自一叹,义正言辞的说道:“高兄,男儿大丈夫当自尊自爱,做过的事犯过的错岂能进行逃避?况且那凶徒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大打出手,如果今日你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解决此事,那么你一辈子都无法在国子监抬起头来!至于衣裙,咱们一见如故,你也是我在国子监的第一个朋友,故此,我会帮你想办法。”   高能愣愣的望着他,显然有些呆滞了。   崔文卿一席话落点,周围士子们全都惊讶得瞪大了双目。   这人什么逻辑?   难道就为了男儿尊严?他还想让这胖子赔一件价值百金以上的衣裙不成?   讲尊严也得要有实力才行啊。   若是惹恼了南明离,你们如何在国子监内呆下去?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有人看崔文卿的眼神都如同在看不知量力的傻瓜。   南明离双目生寒,露出丝丝阴冷之色,冷冰冰的言道:“怎么的,莫非这位公子还不服气,想要争辩一二?你可知道我们是何人?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已是应该感谢祖宗保佑了!”   崔文卿嗤笑一声道:“不管你是何人,但在这样打人总归不对,你,应该向高兄道歉!” 第三二一章 怒打纨绔   食堂门前,对持还在继续。   “道歉?就他?他配么?”南明离乜了高能一眼,眼中戏谑嘲笑之色更浓,“兄台,在下奉劝你一句,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不要随意替人强出头,有时候在下对你讲道理,并非是真正的讲道理,只希望你能够懂得,我是你招惹不起的人物,捏死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高能吓得已是浑浑噩噩了,拉着崔文卿的胳膊语气几乎已是哀求:“崔兄,他们都已经放过我了,你还想怎样?这套长裙我真的赔不起,即便是有你帮忙也是如此,咱们还是走吧。”   见着胖子如此没有骨气,崔文卿眉头大皱,不禁在心内暗暗一叹。   闻言,南明离却是笑了起来:“还是你这位朋友懂得什么叫做能屈能伸,小兄弟,做人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乘我还没有动怒之前,滚吧!像狗一样滚得远远的,找个狗洞藏起来。”   话音落点,周围看热闹的学子们哄然大笑,大家幸灾乐祸的望着崔文卿和高能,目光止不住的嘲讽。   不愧是国子监第一纨绔子弟南明离,说话总是如此牛气霸道,轻而易举的就击破了挑衅者敏感的自尊心。   话音落点,即便是想要容忍而走的高能,听到了之后也是倍感屈辱,双拳紧紧攥着,脸色变得通红无比。   “我再说最后一次,道歉!”崔文卿上前一步,目光怒视南明离,刚才此獠那番狂妄之言,已是让他动了真怒。   在围观学子面前,在意中人司马薇前面,南明离自然不肯就此服软,亦是上前一步气昂昂的开口道:“小爷我不道歉怎么地?难道你还敢打我不成?”   “操!爷爷我打的就是你。”   霎那间,崔文卿的怒气犹如火药遇到火星般瞬间就被点燃了,他怒挥一拳直攻南明离面部,没有丝毫的手软以及留情。   南明离在国子监内嚣张惯了,众人摄于他的家世,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对他恶语相向,更别提动手动粗了,然没想到今日却遇到了崔文卿这般的煞星,一拳挥来正中他的鼻头,巨大的疼痛也是随之而起,立即就袭遍了全身。   “啊……”   一声惨叫,南明离捂着鼻子仓惶后退,几个踉跄脚下一绊,竟是跌坐在地,鼻血已是顺着手指隙缝中流了出来,转眼就猩红一片。   “他……真的动手了?”   “居然动手打了南明离?”   “他不想活了吗?连南明离也敢打!”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全都忍不住阵阵呆滞,膛目结舌的张望着,不能置信的惊讶着,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显然被突然发生的一切震惊住了。   旁边站着的司马薇也是用手不能置信的捂住了小嘴,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南明离也没想到此人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巨大的辱如感让他头脑登时就空白成了一片,全身猛震从地上霍然站起,一声狂叫张牙舞爪的朝着崔文卿扑来。   崔文卿也不怕他,冷静对战,待到南明离快要扑进身前的时候,一个贴身大滑步从容躲开。   在两人身体交错的那一霎那,崔文卿脚下对着南明离用力一绊,后者立即收不住势子,又是前倾滚落在地,狼狈的翻滚数圈,发髻散落而开,那身华服上面也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   崔文卿收势而立,冷笑言道:“你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么?来!起来再打!”   南明离双目充血,射出了森厉的寒光,“啊”的一声怒喝又是站起身子,头发披散,衣衫不整,神情狰狞,恍若从地狱而来的鬼魅,又是朝着崔文卿扑了过去。   这一次,崔文卿就没有了刚才的好运,待到临近的时候竟被几乎已是陷入疯癫的南明离拦腰抱住,用力冲撞之下,差点就要把他掀翻在地。   崔文卿穿越之前的幼时没少和那些熊孩子打架,如此互殴的经验也还算丰富,两手一伸恰如虎钳般紧紧抓住了南明离的胳膊,对着正俯身抱着他腰际的南明离猛然一个膝盖撞击,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南明离嘴中一声闷哼,抱住崔文卿腰身的力道稍减。   崔文卿顺势而上,毫不留情,双手用力抓住南明离的一只胳膊,一个干脆利落的旋身,腰身微躬臀部一顶,紧接着腰身一拧,竟是一个巧妙至极的背摔,又将南明离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次,崔文卿显然没有想要住手的意思,骑坐在他的背上双拳挥舞如风,自如那武松打虎般骁勇无比,直打得南明离哀嚎连连,惨叫不断。   所有人,包括司马薇在内,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呆滞了。   ……   宁一园内,陈宁陌长腿错落,莲步轻摇,在水池池畔踱步等待,一双黛眉蹙得犹如刀凿般深刻,雪山般冰冷。   这个崔文卿,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说好午时三刻前来宁一园听讲,为何到了此时也不见人影?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亦或是忘了?   心念及此,陈宁陌怒气暗生,粉面带煞。   她生平最恨那种言而无信,不遵守承诺之人,如果崔文卿第一天前来听讲便不守时,不守约,将此以后,岂不是要浪费她太多太多的时间?   便在这时候,一通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至。   陈宁陌只当是崔文卿来了,没好气的转过身去,正想劈头盖脸的给他一通训斥,却见来者并非崔文卿,而是负责管理食堂的吏员。   “怎么了?”陈宁陌见吏员行色匆匆,便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快行数步上前一问。   吏员也不待向她问好,急慌慌的径直道明来意:“国子丞,大事不好了,有两名学子在食堂门前动手斗殴,现在还在打哩。”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胆敢打架!”陈宁陌职司国子监学律学规,学子打架自然是容她管辖,闻言顿时面露惊怒之色。   不容多想,她立即大袖一拂,冷声吩咐道:“带上四名监卫,随我去看看。”   吏员颔首应命,连忙依照陈宁陌的吩咐叫来四名负责维持国子监治安警卫的监卫,朝着食堂而去。   谢谢书友“剑问”对本书的198书币打赏,嘟嘟有你更精彩! 第三二二章 男儿不可辱   陈宁陌脚步匆匆,行得飞快,没多久就来到了食堂面前,果见前面学子们正围成了一个大圈,对着圈内指指点点不断,叽叽喳喳,嗡嗡哄哄的议论声也是不断。   霎那间,陈宁陌面色变得铁青,冷哼一声大步走至,对着挡在前面的学子们冷然言道:“全都给我让开!”   学子们本在又惊又奇的观战当儿,突闻这一句女声,全都不自禁的转过头来,望向了发声处。   然一见到是国子丞陈宁陌眼眸生寒,娇靥冰冷的站在那里的时候,全都止不住一个激灵,人群顿时犹如潮水般散开一个豁口,竟是无人胆敢挡在她的面前。   陈宁陌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景,却见两个身穿白色学子服的年轻学子正在相互殴打,拳拳到肉,腿腿入骨,恍若市井流氓。   见状,陈宁陌柳眉倒竖,凤眼怒睁,更是气得不轻,一股无可遏制的怒火直窜头顶,张嘴怒斥道:“你们给我住手!”   尖锐高亢的嗓音落点,也使得酣战正烈的崔文卿和南明离回过头来。   他两依旧保持着你揪我的衣领,我抓你的头发之举动,同时惊愕一望,待见到来者是陈宁陌的时候,登时呆如木鸡。   陈宁陌正欲开口继续训斥,然入目却见打架之人居然是第一天入学,且还是她久等不来的崔文卿时,仿若胸口被人用力击上了一拳,立即就怒气盈满了胸腔,胸闷气短,呼吸急促,气得娇躯也是不可遏止的轻轻颤抖了起来。   ……   宁一院内。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   端坐在案几后的陈宁陌挑着眉头,睁着美目,抿着朱唇,冷冷的望着崔文卿、南明离两人,却没有说话。   正堂内一片静谧,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气氛唯闻针落,却有着暴风雨之前的冷静。   “可以啊,你们!”   陈宁陌终于开口了,嗓音清冽冷然,透着显而易见的寒凉之意:   “一个是来国子监内不过短短两个时辰,清晨还我面前说过要努力专研学问,备战明年科举的新学子。”   “另一个是在国子监内就读超过三年,其祖其父都是我大齐名臣的世家子弟。”   “就是你们两个,在我神圣不可亵渎的国子监内,当着所有围观学子的面前,如同市井无赖般大打出手,你们究竟还有没有规矩!知不知廉耻!学没学圣人之道!”   后面这三句话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刺得人耳膜发痛。   南明离深知陈学士的厉害,今日打架被抓现行之下,也不敢反驳一句,老老实实的垂下了脑袋,一副静候发落的神态。   反观崔文卿,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之色。   当众打架的确不对,但若是当时被南明离那样侮辱他却不敢动手,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那更是不对了。   故此有些错误,即便你知道它是错的,也必须去犯。   因为,男儿不可辱。   陈宁陌怒气犹在的喘息半响,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不止。   待到呼吸稍顺,她这才冷冷问道:“薇薇,崔文卿和南明离究竟为何打架?你说?”   作为当事人的司马薇自是同路而来,此际听到陈宁陌的询问,只得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道来。   只不过,站在她的立场上,却对南明离言语侮辱崔文卿和高能之事避而不谈,着重讲述了崔文卿率先动手殴打南明离,南明离气不过之下,才是愤然反击。   如此避重就轻之言,自是听得崔文卿冷笑不止。   及至听完,陈宁陌大概明白了事情始末,目光转向了崔文卿,口气显而易见的有着几丝压抑着的愤怒:“崔文卿,可是你率先动手殴打南明离的?”   “是。”崔文卿也不否认,点点头之后又道,“不过,却是因为南明离言语侮辱吾等,在下气不过之下,才动手教训与他。”   南明离一听此话,登时忍不住怒气冲冲的反驳道:“什么言语侮辱,我这人天生一张臭嘴,即便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也不应该打人啊!”话音落点对着陈宁陌抱拳一拱,“国子丞,刚才薇薇已经说得很清楚,原是高能弄脏她长裙,我们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一般见识,没想到这崔文卿却紧抓住这一点不放,非要让我道歉,才发生了后面的事。”   崔文卿冷笑道:“好一个颠倒是非黑白,若非当真大人大量,那就不应该率先动手打了高能一个耳光,且还言语侮辱于他。”说完转头吩咐,“高能,把你的脸拿给陈学士瞧瞧,看看上面所留的那道狗爪印。”   高能畏畏缩缩的上前一步,扬起脸将胖脸上的指痕让陈宁陌察看,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然满脸的委屈以及欲哭无泪的模样已是很好的解释了一切。   陈宁陌心思聪慧,综合双方所言基本上已经明白了孰是孰非,沉声言道:“高能失足摔倒,弄脏司马薇长裙本是无意之失,司马薇又有容人雅量,当即表示原谅高能,故此你们两人都是没有错误,甚至司马薇还做的很对,但是你南明离,却斤斤计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耳光羞辱高能,如此做法实乃非常不对了。”   南明离在国子监天不怕地不怕,唯怕这位年纪轻轻的陈学士,闻言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目的,故作惭愧的颔首道:“国子丞说得不错,的确是在下冒失了。”   见他有所悔改之意,陈宁陌缓缓颔首,紧接着目光转向了崔文卿,口气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反观你崔文卿,即便南明离所作所为有失偏颇,但你也不应该率先动手殴打南明离,使得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故而今日之事,你是大错特错。”   话音落点,站在堂内受训的几人目光全都朝着崔文卿望了过去。   司马薇神色冷然,淡淡的看着崔文卿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南明离嘴角却是泛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冷笑,暗忖道:此獠固然嚣张,居然胆敢对我动手,咱们暂且秋后算账,此际他被陈学士盯上,只怕是难逃责罚了。   感谢“书友152254266”的打赏。 第三二三章 巧妙诡辩   唯有高能面露愧疚之色,毕竟这次崔文卿可是为他强出头而得罪南明离,想要开口为崔文卿辩解,然话到嘴边他却没有勇气说出口来。   陈宁陌冷冰冰的盯着崔文卿,本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惭愧之色,也想他能够心悦诚服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知错就改,然而可惜的是,崔文卿不仅没有感觉到惭愧,反而露出一个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不由让陈宁陌一双好看的娥眉愈发蹙紧了。   崔文卿自然不肯就此认错,他眉梢儿挑了挑,拱手询问道:“国子丞,不才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陈宁陌压下心中怒火,抬手冷冷道:“说吧,本官洗耳恭听。”   崔文卿淡淡一笑,紧接着一番询问随之而起:“敢问国子丞,同窗之间是否应该互助互爱?”   陈宁陌想了想,轻点螓首道:“对,理应如此。”   “那面对同窗受辱,是否应该挺身而出相助?”   “对,理应相助,然相助须得讲究方法,不应该动手打人,致使事态更加恶化。”   闻言,崔文卿一笑,言道:“那当时我该当如何?还请国子丞教我?”   陈宁陌想了想,沉声言道:“南明离有错在先打了高能一个耳光,的确是他的不对,作为你崔文卿,理应在第一时间内把这个事情告之博士亦或是本官知晓,本官自然懂得处罚他,何须你动手!”   崔文卿嗤笑了一声,言道:“按照国子丞你的逻辑,学生想要举个例子。”   陈宁陌冷笑道:“径直说来便是。”   崔文卿又是一笑,忽又收敛了笑容变作了一脸认真之色:“国子监,假若在下此时在荒郊野外见到一个泼皮流氓,正欲对一个路过的美貌妇人行那不轨之事,那妇人拼死抵抗,誓死不从,并大声呼救,那么根据国子丞所言,在下面对如此情况,应当选择视而不见,而是立即返回城中,把这件事禀告给县令知晓,县令自然懂得处罚那泼皮流氓,又何须在下动手,?此逻辑,不知国子丞觉得在下做的对否?”   一番犀利言辞很快落点,场内所有人都是听得呆愣了。   司马薇乃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乍闻此话顿时双颊犹如火烧,羞得已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南明离和高能,则是不能置信的望着崔文卿,显然震惊于他居然以这样事情当作例子说给历来严肃的陈宁陌听。   这人不愧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生,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暂且不说,眼下居然又来挑战国子丞的权威,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宁陌虽勉勉强强算得上是已婚少妇,然对于男女之事却只能说是懵懵懂懂,听到这些话语,霎时间霞飞双颊。   羞怒交集之下她本想开口训斥,然一想到自己刚才可是说了洗耳恭听,且崔文卿这番话虽则有些令人难以启齿,但也并无不妥之处,故而满腔羞愤无从发作,一张俏脸血红无比。   场内气氛变得既是沉默,又是尴尬,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在几人心底悄悄蔓延。   见到陈宁陌半响没有开口,崔文卿不耻下问道:“国子丞,学生正等着你回答呢,还请你能够不吝赐教。”   闻言,司马薇三人已是完全呆滞了。   这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问,如此难堪的问题,要国子丞如何回答才好?   陈宁陌又羞又怒,为人师表的她本负有答疑解惑之责,崔文卿所举例子有些欠妥不假,但她却不能因为羞愤避而不答。   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陈宁陌强自冷静了下来,娇靥上红晕犹在,口气却是冷淡如斯:“崔文卿,你说举例子中,言及泼皮流氓欲对那妇人行不轨之事,先圣荀子曾有言:白刃加胸则不顾流矢,长矛刺喉则不顾断指,缓急之有先后也,本官看来,歹人行凶乃迫在眉睫,而学子冲突尚有转圜,故此面对歹人行凶,自当挺身而出及时挽救妇人贞洁,而面对学子冲突,也当及时禀告夫子化解矛盾,两者岂能混为一谈!如此回答你可否满意?”   一席话落点,司马薇等人连连颔首不已,显然都非常认可陈宁陌所言之话。   事情有缓急,权衡有轻重,正当其所,不愧是大齐最是年轻的女学士,见识果然非凡,很轻易就击破了崔文卿话语中的漏洞。   然而没想到的是,崔文卿丝毫没有醒悟之色,反倒又一种奸计得逞的笑意,又是询问:“依照学士之言,妇人名节自当重于泰山乎?故而必须当即施救?”   陈宁陌想也不想,肯定点头道:“当然,名节一旦被人毁去,妇人有何面目立足于世间?”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声嗤笑,忽地收敛笑容嗓音陡然变得犀利无比:“照国子丞这般说,那好,妇人名节重于泰山,莫非在你的眼中,男儿的尊严就轻若鸿毛了么?”   恰如一声惊雷,陈宁陌微微一怔,显然有些发愣,而司马薇、南明离、高能三人也是露出了错愕之色,都震惊于崔文卿的话语当中。   崔文卿轻轻一哼,义正言辞的言道:“刚才,南明离当着众人之面掌掴高能,言语侮辱其体型,践踏其尊严,与我说的那地痞流氓欲要玷污妇人名节又何区别?在我看来,高能已是陷入了危难绝境,如果他就此而退狼狈离去,今后在国子监内再也无法抬起头来,说不定,这件事更会影响其一生,故而学生觉得面对如此局面,正是吾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时,我仗义出手替高能挽回尊严,不受褒奖也就罢了,居然还被国子丞你一通指责,请问国子丞,难道这也有错!如果如此,大义何在!公道何在!天理又是何在!”   一番振聋发聩的话语落点,饶是陈宁陌的了得,一时之间面露惊容,呆呆的望着崔文卿,说不出话来。   而司马薇等人又是震惊又是骇然,几乎已被吓傻。 第三二四章 坚持道歉   从他们入学之后,都知道国子监内流传下来的一则话语:在国子监什么人都可以招惹,万不能去招惹陈宁陌。   要知道陈宁陌不仅仅只是国子丞那么简单,她更是当朝八贤王唯一独女,诏封落雁郡主,被谢太后抚养长大,更与天子、齐王两人交情莫逆,如同亲生兄妹。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国子监祭酒周敦颐,对陈宁陌都是礼敬有加,不敢有着丝毫的怠慢不敬。   寻常学子更是畏陈宁陌为虎,一是畏惧她严厉认真的秉性,二是畏惧她无所不知的学问,三是畏惧她显赫的家世。   就家世而言,即便在国子监最是狂妄,家世也最是了得的纨绔子弟,也比不上出生帝王家的陈宁陌。   她有太后、官家、齐王撑腰,那个不长眼的混蛋胆敢招惹!   然就是这样一个深受学子们畏惧的陈学士,今日居然被崔文卿这样一通毫不留情的指责,且这番歪理听起来还有着几分道理时,司马薇、南明离、高能心内的震撼自当可想而知。   这个崔文卿,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疯子!   陈宁陌芳心内也充满了惊怒交集之意,饶是富有才智的他,霎那间也是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他做错了的事情,为何到了他的嘴里经过一通歪理,居然变得堂而皇之起来。   斗殴凶徒也霎那间变作了助人为乐的好人,居然还不知廉耻的想要褒奖?实乃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细细一想,虽知道他口中说的是歪理,但听起来却又有着几分道理,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取,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   心念及至,陈宁陌忽地又是一怔,瞬间醒悟了过来,咬牙切齿的暗忖道:“当众打架还有理了!如此一来若是今后人人效法,这还了得,国子监岂不乱作了一团!这小子真能言善辩,居然差点连我也蒙过去了!”   想到这里,陈宁陌俏脸变作了冷然之色,纤手用力一拍案几,怒声喝斥道:“大胆崔文卿,在国子监内动手打人你还有理了么!根据监规,自当要对你进行惩戒!”   闻言,崔文卿却是哭笑不得,苦着脸言道:“国子丞,刚才我们明明好好的讲着道理,没想到你说不过我,立马就翻脸摆起了师长的架子,有你这么蛮横霸道的么!”   陈宁陌本就暗暗自觉理亏,闻言俏脸红晕更盛,故作淡然的冷冷言道:“国有国法,监有监规,我也是按照监规办事,没有容你商量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不服气,尽管找国子监祭酒论理。”   见到这美人儿学士忽然这般作态,崔文卿大摇其头,却是无可奈何。   他知道国子监内祭酒是最大的官员,然常言官官相卫,找祭酒论理状告国子丞,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陈宁陌看到崔文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副认栽的模样时,止不住心内暗爽,沉声定罪道:“原本依照监规,改对你和南明离处于重罚,然本官念及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加之又是初犯,故此罚你抄写五经正义二遍,而南明离言语侮辱高能在先,其后又与崔文卿大打出手,过错尤盛,故罚抄五经正义三遍。”   话音落点,崔文卿和南明离俱在心里面痛苦哀嚎。   五经指五部儒家经典著作,即《诗》《书》《礼》《易》《春秋》,汉武帝时,朝廷正式将这五部书宣布为经典,故称“五经“。   其后唐朝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等人奉唐太宗敕命编写的五经义疏著作,是为五经正义,此后,注释儒经必须以此为标准,国子监均是以此为学,而科举应试亦必须按此答卷,不许自由发挥。   令崔文卿和南明离哀号不止的原因,是因为五经正义洋洋洒洒数数万字,这样抄个几遍,说不定手都要废了。   然而,这两人毕竟都是人精,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崔文卿暗忖道:小荷叶似乎字也得不错哦,且一天闲在府中无所事事,正可以帮我抄抄书,正是人尽其才,人尽其能吧。   似乎看穿了两人的心思,陈宁陌冷笑补充道:“记住,所抄之书必定是自己亲笔所写,本官会仔细对照你们的笔记,若有人胆敢找人代写,一经发现加重处罚!”   霎那间,崔文卿和南明离又是暗自痛苦哀嚎,当真是欲哭无泪了。   言罢此事,原本肃然问罪的气氛顿减,崔文卿忽地又抱拳言道:“国子丞,你似乎还忘了一事。”   陈宁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暗忖:本姑娘刚才已经对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心念虽此,她却颔首言道:“不知何事?说来听听。”   崔文卿看得南明离一眼,正容言道:“时才南明离当众侮辱高能,此事关系到高能的尊严,当请南明离当着所有学子的面向高能道歉,方显公允。”   闻言,陈宁陌略一思忖,微微颔首。   南明离见状陡然就慌了,连忙拱手求饶道:“国子丞,在下已经被你罚抄五经正义了,道歉之事就免了吧。”   崔文卿冷笑道:“罚抄五经正义是因为你我打架之事,而让你道歉则是因为欺负了高能,两则岂能混为一谈。”   南明离怒视崔文卿,然却摄于陈宁陌,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司马薇忽地插言道:“若要论错,也是因为高能失手弄脏了我的长裙,南兄才会如此,我都可以不让高能赔偿这件价格昂贵裙子,难道崔公子你就不能退让一步么!”   南明离颔首道:“对,薇薇这条裙子价值可是不低,不仅是以蜀地绝佳布帛裁成,更是出自京城第一裁缝手下,足足要百两黄金,不让你们赔偿都已是非常厚道了,难道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闻言,陈宁陌心头暗暗好笑,想到:听闻这崔文卿助阿昭在河东路发行军债,光此一项就借了数百万两银子,他还会缺那点钱么!   果然,崔文卿一声冷笑,正容言道:“裙子我会赔偿给这位司马同窗,至于南明离,你必须向高能道歉。” 第三二五章 坚持道歉的用意   没想到崔文卿紧抓着这件事不防,铁了心要自己道歉,南明离气得脸色铁青,牙关咬得腮帮子高高鼓起,咯咯响个不停,显然正隐藏着极大的愤怒。   毕竟作为他来讲,若是当众向高能这团肥肉道歉,真是大扫颜面,更会被学子们所耻笑,故而一定不能向着他道歉。   崔文卿乜了他一眼,面上止不住的嘲笑之色:“怎么地,莫非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家世也很是了不得,就不想道歉?对不起,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裙子我赔,但你也必须当众道歉。”   司马薇好看的眉头蹙了蹙,语带柔声的言道:“崔公子,难道这件事真的不能商量么?其实南兄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还请你能够宽宏大量,不要继续纠缠此事。”   闻言,崔文卿暗自恼怒,语气陡然变得不客气起来:“司马小姐,你这么说话我却是不喜欢听,为何?今日虽是我第一天来到国子监,但却感觉到国子监内学子关系氛围十分不好,权贵子弟自持家世,对贡生恣意欺凌,且还习以为常甚至以此为乐,就连我,刚到广业堂的时候也被某个权贵子弟威胁告诫了一番,让我夹着尾巴做人!我知道你们两人身份很是了得,一个是当朝宰相之女,一个是当朝工部尚书之子,在我和高能的眼中,你们的父亲都是显赫了不起的大官,但是,你们出生权贵就应该了不起了?就能高人一等了?就能当众掌掴高能?”   说到这里,他嗓音陡然变作了高亢犀利:“我知道,人与人之间有地位悬殊差距,你们看不起寒门学子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在这天子脚下,国子监内,你们对他们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难道他们就天生是你们奚落嘲笑的对象,可以仍由你们欺凌?!”   “故此,我才坚持让南明离道歉,为高能,也是为备受纨绔子弟们欺凌的寒门学士求取公道,如果说今日南明离他可以逃过道歉罪责,那么国子监内还有何公道可言!”   一席话久久的回荡在正堂内,响彻在几人的耳畔,带给人一种深深的震撼感。   司马薇刚才本是好言相劝,加之她自觉自己身份高贵,姿容绝色,这个叫做崔文卿的学子,为展现其儒雅之风,理应会给她一个薄面退让一步才是。   然而她万般没有料到,迎来的却是一通毫不留情的指责。   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司马薇顿觉心内又是恼怒又是难过,面白如纸,娇躯微微颤抖,若非她强自忍不住心内情绪,说不定就要哭了出来。   而高能听罢崔文卿这番言语,才知道崔文卿为何会一直坚持让南明离道歉。   原来,崔文卿为的并非单单只是他高能的尊严,更是为了所有寒门学士的尊严。   可笑刚才他还嫌崔文卿多此一举,陡增事端,现在想来,却是他大错特错了。   心念及此,高能热泪盈眶,心内又是感激又是惭愧,看向崔文卿的眼神说不出的崇拜。   至于南明离,则是气得面色铁青,双目生寒,才明白这厮让他道歉,居然有这样险恶的用心藏身其中,真是太卑鄙了。   端坐在案几后的陈宁陌虽然一直隐隐知道权贵学子和寒门学子之间的矛盾,然却因为寒门士子受到欺凌一般都是委曲求全,不敢告发,故而她一直没有实质的证据。   今番听了崔文卿一席话,陈宁陌这擦霍然醒悟,原来权贵学子和寒门学子之间的关系,已是变得这样恶劣了?可笑她身为国子丞,对此居然还一直不太上心,当真失职。   故此,似乎也很有必要杀鸡儆猴,好好杀一下国子监内歪风邪气!   想到这里,陈宁陌打定了主意,颔首言道:“本官觉得崔文卿所言不错,南明离,你应该当众向高能道歉!”   没想到居然连陈学士都支持崔文卿,南明离的脸色陡然转白,双拳紧紧攥着,高大的身躯瑟瑟抖动不止,巨大的屈辱感使得他的呼吸也是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然而陈宁陌的话他却不敢忤逆,即便是万般不情愿,骑虎难下之际,也只得愤然颔首道:“好,学生遵命,待到崔文卿和高能赔了薇薇的长裙,我便当众向高能道歉。”   崔文卿颔首笑道:“放心吧,裙子我一定会赔的。”言罢目光转向司马薇,拱手道,“司马小姐,还请你明日将你身上所穿的这条裙子拿给我,我一定会赔你一条一模一样的。”   司马薇神情复杂的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陈宁陌颔首言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回去好好反省,去吧。”   崔文卿等人拱手应命,这才转身准备走出正堂。   然他的脚步还未跨过门槛,陈宁陌优美的嗓音又是从身后传来:“崔文卿,你暂且留下。”   闻言,几人尽皆一愣,显然不知道陈宁陌单独留下崔文卿意欲何为。   崔文卿一个头两个大,心知无法拒绝,也只得应了一声,折身而回。   司马薇、南明离、高能三人离开而去,转眼间,整个正堂就只剩下了崔文卿和陈宁陌单独两人。   陈宁陌只是冷冷的望着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气氛陡然变得沉默尴尬。   一时之间,崔文卿也不明白陈宁陌单独留下他的用意,没话找话的拱手笑言:“对了,刚才多谢学士仗义直言,让那南明离道歉。”   陈宁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冷冷言道:“我可不是帮你,而是为了整个国子监,可不要自作多情。”   崔文卿干咳一声,试探笑道:“知道啦,若是没什么事,那学士,你看,要不我先走了?”   轻轻一席话,瞬间就把陈宁陌的怒火彻底点燃了,她拍案而起怒声言道:“崔文卿,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我今天早晨是怎么吩咐你的?让你午膳后做什么!”   崔文卿一怔,这才记了起来,大是尴尬之下,额头瞬间有了点点汗迹:“啊呀,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不是说好午后来学士你这里听讲么?没想到打了一架什么都忘记了。” 第三二六章 一战成名   闻言,陈宁陌更是怒火烧心,她平日里也算是云淡风轻的人儿,然也不知为何,这个崔文卿身上似乎有着一种本事,能够很轻而易举的将她怒火点燃,也让她忍不住想要骂人。   重重几个喘息,暂且冷静,陈宁陌冷着脸训斥道:“刚来国子监第一天就如此顽劣,打架斗殴,违反监规,你这般行径如何对得起那些对你满含期盼的人们!”   崔文卿微微一愣,惊讶问道:“学士此言何意?什么对我满含期盼的人们?”   陈宁陌这才警觉自己一不留神居然说多了,目前对崔文卿满含希望的范仲淹、王安石等人,都要求过她不要泄漏此事,免得崔文卿骄傲自满。   故此,她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言道:“我说的自然是阿昭、阿秀,以及杨家一干人等,难道你不怕辜负她们的期望么!”   听她提及折昭,崔文卿心内还当真生出了几分后悔之意。   他之所以离开府州前来国子监就学,便是为了替劳累不堪的折昭提供一个可供依靠的有力肩膀,认真研习学问,考取科举,便是他当前最为重要的事情。   然才来第一天,就与人大大出手,虽则占据道理,但细细想来始终有些不妥。   心念及此,崔文卿颔首言道:“学士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能辜负娘子她们的期望,自当用功学习。”   这句话说得还算中听,陈宁陌怒容稍霁,颔首言道:“算你还有几分良心,废话少说,立即把书本拿出来,我亲自为你讲解。”   崔文卿一阵颔首,大感振奋间忽地响起一事,气势立即就为之一泄,期期艾艾的言道:“呃……这个学士,我装书的挎包忘在广业堂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一本书看看?”   陈宁陌闻言一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朱唇轻启,切齿痛骂:“丢三落四的笨蛋!”   ……   没多久,清晰的女声在堂内悠然而起,恍若天籁之音般让人大觉美妙无比。   陈宁陌学问高超,见识不凡,经由她讲解的五经正义,听在耳中更有一种让人豁然开朗的感觉。   也使得崔文卿大感受益匪浅,深深沉浸在了学问海洋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宁陌方才停下了讲解,俏脸上露出了一丝疲乏之态,再看看窗外,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刻了。   “今日就到这里吧。”她淡淡吩咐了一句,随即挥手言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崔文卿轻轻颔首,随即好奇发问:“怎么?莫非学士不会府么?”   如今八贤王在白马寺礼佛,整个八贤王府就陈宁陌一个人,回去也是无聊,故而这段时间她都宁愿呆在国子监内。   当然,此事却不便对崔文卿提及,她淡淡言道:“我还等一会回去,你先走吧。”   崔文卿点点头,这才告辞去了。   瞧见他的背影远去,逐渐消失在了远处的房舍当中,陈宁陌这才从愣怔中回神,摇头轻轻一句:“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娇靥上却是忍不住笑开了。   回到杨府,自然免不了折秀的一通关心询问。   崔文卿对答如流,自然不会提及今日与南明离斗殴之事,直听得折秀连连颔首不已。   用罢晚汤,若是以崔文卿平常的秉性,自然免不了一同玩耍,然而今日情况却是有些不同了。   “小荷叶,研磨铺纸。”   “呀,研磨作甚?姑爷莫非要练字?”从未见过崔文卿晚上用功的荷叶大感惊讶,连忙好奇发问。   崔文卿暗自苦笑,嘴上却是义正言辞的说道:“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今日姑爷我决定要发奋图强,争取早早考取功名,故而准备将五经正义抄上几遍,加深一下记忆。”   见到姑爷如此奋发,荷叶自然是满心欢喜,然心内还是隐隐有着一层担忧:“可是姑爷,据婢子所知,五经正义字数似乎不少啊,抄几遍岂不是要那你累坏?要不还是荷叶来抄,你来读如何?”   一番话听得崔文卿是欲哭无泪。   多么贴心的小丫鬟啊,若是没有陈宁陌不许找人代写的那番话,不用你说此事也得交给你。   可惜现在……   想到这里,崔文卿断然摇手:“用功尚需自己努力,岂能容她人代写,荷叶,你的好意姑爷我只得心领了,就站在一旁替我研磨铺纸就行。”   “嗯,婢子谨遵姑爷之名。”荷叶点点头,连忙前去准备去了。   崔文卿这才苦笑了一下,望着窗外玄月郁闷喟叹。   翌日一早,国子监内风起云涌,诸多谣言肆掠,飓风般四处弥漫:   “喂,你们听说没有,昨天工部尚书南大人之子南明离,被人在食堂门前痛殴了一顿。”   “什么?痛殴?究竟是何人胆敢殴打南明离?这这这,不要命了不成?”   “据说是一个寒门子弟,为了一个肥子出头,和南明离杠上了。”   “咳,好狗胆!南明离霸道蛮狠惯了,岂会吃得这样的大亏?这铁定报复啊。”   “对啊,还好昨天陈学士及时赶到,把打架人等全部抓去,说不定两人还会继续打着哩。”   “那寒门学子叫什么?”   “似乎叫做……崔什么文卿……对,崔文卿,广业堂的学子。”   “对,我就是广业堂的,崔文卿还是昨天才来的新生啊,没想到连南明离也敢打——哎哎,快看,就是那人,走过来了……”   话音落点,议论不休的人们全都一脸好奇的朝着门坊下望去,个个都是八卦之色。   刚走进门坊之下,崔文卿就很明显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昨天抄了一晚上的五经正义,睡下已是夜深,故此今儿个起床晚了一些,来国子监也是晚了点。   此际还未到开课时间,不过国子监内已是来了不少学子。   与昨日不同,这些学子并非是行色匆匆,前往各自学堂,而是三三两两扎堆聚在一起议论不休,待到自己入内之时,议论声中忽地响起了一片很明显的惊叹,不少人眼光更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眼神很明显不正常啊。   莫非是昨天之事传得人人知晓了?唉!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心念及此,崔文卿苦笑一叹,在一群学子们众目睽睽,议论声声之下,朝着广业堂而去。   今天更新一章,家中有急事,这一章都是抽空写得,请大家理解一下,下周节假日有空加更吧。 第三二七章 坏事传千里   此刻授课夫子尚未到来,广业堂内学子也刚到泰半,聚在一起说笑议论不断。   待到崔文卿刚走入学堂,他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学堂内的议论声轻轻一滞,学子们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原因不用问,肯定还是坏事传千里。   看来他昨天与南明离打架之事,整个国子监都已经知道了。   崔文卿微微苦笑,落座在了自己的座案前,刚拿出挎包中的书籍准备将陈宁陌昨日所教所讲温习一遍,却见一个胖乎乎的人影已是挤了过来,正是高能。   “崔大哥,昨天我可是在宁一院外等了你半天,为何你却一直不出来?难道陈学士没准备放过你?”高能胖脸上充满了敬佩之色,口气却有着丝丝好奇。   崔文卿一笑,揶揄言道:“怎么地,才短短一天没见,我就从崔同窗变作崔大哥了?”   高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崔大哥昨日帮我出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小弟我着实非常敬佩,从今往后,我就认你做大哥了,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停停停,”崔文卿连忙打着手势示意他止住话头,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做甚?还拜大哥,当真以为这是刘关张桃园结义么?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哩,咱们说好,我可不收什么小弟。”   闻言,高能摸着后脑勺止不住一阵讪笑,忽地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对了,崔大哥,你还没告诉我昨日为何一直留在宁一院一直不出来呢?”   陈宁陌单独教授他学问的事情不便向别人提及,崔文卿笑微微的言道:“还能有甚?自是昨日陈学士听到了我一通犹如高屋建瓴的厉害说辞,心生敬佩留下我再次交流了一番,故而出来得有些晚了。”   听他这么说,高能更是敬佩,颔首笑道:“果然还是崔大哥厉害啊,居然连陈学士也要向你请教,看来今后我还得多像你学习才是。”   “你这肥子,要像谁学习?”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冷冷的嗓音插进了两人之间的话题,崔文卿和高能同时愕然望去,入目便是吴天冷冰冰的脸膛。   吴天很明显的白了高能一眼,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崔文卿,似笑非笑的言道:“崔文卿,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刚一来我们国子监,就闯下了如此大祸,居然胆敢殴打南明离,当真了不起。”   崔文卿对他口气中的讥讽之意视而不见,淡淡一笑拱手道:“吴同窗客气了,在下信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南明离欺负到我的头上,于情于理,也要与他争个对错输赢。”   “了不起,果然了不起。”吴天冷笑着故作击掌赞叹,嘲笑之味更浓,“不过你以为南明离是一个肯吃亏的主吗?那可是当朝工部尚书之子,即便是在国子监内,也没几人胆敢招惹他,你可不要徒逞一时之快,犯下弥天大祸,到时候说不定就悔之晚矣了!”   崔文卿颔首笑道:“多谢吴天兄赐教,在下必定铭记于心。”   “你记得就好。”吴天伸出手来拍了拍崔文卿的肩头,冷声提醒道,“还是那句话,夹着尾巴做人,否者你在国子监内的日子会很难受的。”   话音刚落,正在一脸好奇打量着两人的学子们忽地发出了一声轻轻惊叹,紧接着便是哄哄嗡嗡的嚷嚷声:   “哇,快看,是司马薇,司马薇居然来我们广业堂了!”   “是啊,她怎么会过来?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不错,长得可真是漂亮啊。”   ……   交谈中的崔文卿和吴天均是一愣,目光同时转向了学堂大门,果见司马薇正莲步婀娜的走了进来。   今日的她,并没有穿着那件颜色火焰一般的长裙,反倒是身穿白色儒生长衫,少了昨日的那种火辣活泼,多了一种文静娴雅,此际走入学堂之内,恰如陡然盛开的昙花,使得所有人目光止不住一亮,均是生出了惊艳无比的感觉。   在见到司马薇的那一霎那,吴天很明显露出了一丝喜色,撇下崔文卿大步上前,微笑招呼道:“薇薇,你怎么来了?”   “哦,是吴大哥呀。”司马薇轻轻一笑,目光只在吴天身上留下了短短一瞬,便立即移开来四处寻找,“吴大哥,我找崔文卿,不知他现在可在?”   吴天本来想与这位国子监数一数二的美人多说几句话,然没想到她却丝毫没有与自己交谈的兴趣,直接问向了崔文卿的行踪,霎那间,吴天自然大感失落,心内充满了苦涩。   “薇薇,崔文卿正在那儿站着。”吴天抬起手来一指,脸上虽是在笑,然失望之色却是显而易见。   “多谢吴大哥。”司马薇微微一礼,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崔文卿走了过去。   崔文卿也不躲避,就这么静候在此等待着她的到来。   “小女子司马薇,见过崔公子。”司马薇盈盈一礼,大家闺秀风范尽显。   “司马小姐多礼了。”崔文卿虚手一扶,微笑询问,“不知今日司马小姐前来,有何见教?莫非是还对昨日之事气不过,准备为南明离报仇?”   旁边站着的高能见到心目中的女神,已是露出了心醉神迷之色,此际闻言立即正容言道:“崔大哥,司马小姐乃谦谦佳人,岂会与南明离同流合污,欺负我们?她自然也不会为南明离报仇!”   崔文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暗自好笑道:这厮刚才还说要认自己作大哥,没想到这才一眨眼的功夫,见到女神司马薇,就把刚才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司马薇嫣然笑道:“高能同窗说得不错,奴今天前来并非是为了南兄,而是专程送裙子的,莫非崔公子已经忘了昨天所言的那番话了么?”   崔文卿一怔,猛然响起昨日答应过要赔她一条长裙,满是歉意的笑道,“原来司马小姐是因为此事,对,我说过要赔你裙子的,只是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   司马薇嫣然笑道:“这条红色长裙是我最爱,若崔兄能够尽快让其复原,我自是非常高兴,所以有些便迫不及待了。”说完之后,打开手中所拿的一个布袋,纤手一伸从中取出了那条火焰颜色的长裙,递给崔文卿道,“长裙在此,还请崔公子收好。”   “我来。”还未带崔文卿说话,高能已是伸手接过了长裙,拍着胸脯气昂昂的保证道:“司马小姐放心,长裙的事情就包在我和崔大哥的身上。”   司马薇颔首笑道:“那好,就多谢崔公子以及高公子了。” 第三二八章 枫林如火   学子们见到此情此景,这才明白缘由,原来崔文卿和高能竟答应赔偿司马薇的长裙,不过听闻这件长裙价值可是不菲,就这两个出身贫寒的贡生,也有钱财赔偿?该不会是权宜之计吧!   不过能够引起司马薇的注意,这两个贡生也是忒煞好运,太让人羡慕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许多学子看崔文卿和高能的眼神,都是充满了丝丝羡慕的味道。   司马薇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到来,给这些学子们所带来的震撼,她飞快的瞄了崔文卿一眼,俏脸神色略微有些犹豫,却还是忍不住出言道:“这个……崔公子,奴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谈谈,不知你是否方便?”   崔文卿一怔,紧接着一笑,颔首道:“方便啊,有什么话司马小姐但说无妨。”   这次轮到司马薇发怔了,她讶然道:“就在这里?学堂内?”   崔文卿认真颔首道:“对,有什么话就说吧。”   闻言,司马薇却是笑了,摇头道:“奴的意思是,想要与崔公子你单独谈谈。”   什么,单独谈谈?司马薇居然要找这个崔文卿单独叙谈?   话音落点,周边学子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国子监内历来眼高于顶,对别人从来都是不假以辞色的司马薇,居然要找这个穷酸贡生单独闲聊?这是何等道理?   崔文卿也是有些不明白司马薇的用意。   不过此女乃是司马唐那厮的妹妹,说不定她想要谈的话会涉及到自己与司马唐的恩恩怨怨,故而才想要单独闲聊。   心念及此,崔文卿索性颔首道:“那好,不知司马小姐觉得什么地方谈话为妥?”   司马薇悠然笑道:“就在广业堂外面的树林中,还请崔公子移步。”   “既然如此,那走吧。”崔文卿也不犹豫,对着她点了点头,率先举步朝着学堂门口而去,司马薇嫣然一笑,举步相随。   两人就此离开,徒留下了一群大眼瞪小眼,满是惊奇的学子们,依旧叽叽喳喳的议论不断。   广业堂东面不远处有着一片枫树林。正当仲秋时节,萧瑟秋风呼啸吹过,株株胡杨都是一团瑟瑟抖动的火焰。   崔文卿和司马薇一并步入枫树林中,脚下红叶飘零,置身林中便如飘进了无边的火海,沐进了漫天的落霞。   看到这样美丽之景,崔文卿不知不觉想到了府州振武军大都督府种植的那几株枫树,想到了去岁刚到振武军大都督府时的一些事情,更想到了那位倾国倾城,英姿飒爽的大都督。   若没有意外,只怕她现在已是开始忙碌异地安置之事,只可惜自己现在不在府州,却不能帮上她什么忙,实乃尤为憾事。   异地安置开端事务繁多,折昭长于军事而疏于政务,只怕这段时间有得她忙的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不由淡淡一笑,脸上满是怀恋。   跟着他并肩而行的司马薇虽则没有开口说话,美目余光却偷偷落在了崔文卿的脸上。   这个颇有几分傲骨的年轻学子长得并不算英俊,却胜在剑眉星目,高鼻薄唇,颇有几分不同于她所常见的那些纨绔子弟的英气,整个人站在这里,恍若是扎根于深岩中的苍然柏树,给人一种英挺矫劲的感觉。   面对他的时候,他既没有如那些纨绔子弟般,扮演那种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也没有如普通大众般,露出见到绝色佳人的惊艳着迷,而是如同一泓波澜不惊的秋水,似乎是浑然未觉,也似乎是浑不在意,不由让一直对自己的相貌颇有自信,且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人们视线焦点的司马薇暗感气馁,心内更有着一种被人忽视的不快。   就这么走得片刻,司马薇忽地停下了脚步,淡淡笑问道:“与奴走在一起,崔公子似乎并不开心呀?”   崔文卿同样止步,转过身来笑问道:“司马小姐何处此言?”   司马薇浅笑莞尔的开口道,“吾观崔公子你走入林中之后,不发一言,不问一语,脸上满是沉思之色,身在奴之身畔,然心却神游于九天之外,不知崔公子觉得奴说言对否?”   崔文卿怔了怔,心内暗自有了几分愧疚。   刚才他不知不觉想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又不知不觉想到了折昭,继而满腔心思便落在了府州正在进行的异地安置之策上面,自然而然,这思绪飘远了,也怠慢了眼前这位绝色佳人。   心念及此,崔文卿拱手笑着致歉道:“是在下冒犯了,还请司马小姐见谅。”   司马薇轻轻一笑,却没有接他这话,收敛笑容轻叹一声,言道:“其实奴今日请崔公子一谈,主要是对昨日所发生的事情,向崔公子你表示歉意。”   崔文卿惊讶笑言:“原是因为这点小事,其实说起来,当时司马小姐你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且已经不要高能赔偿长裙,辱骂高能乃是南明离的个人行径,与小姐你又是何涉?”   “虽则如此,但这件事总归是因奴而起的呀。”司马薇又是一叹。   崔文卿想了想,惊讶笑道:“若是如此,那司马小姐更毋须道歉了,毕竟南明离侮辱的人乃是高能,我也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姐倘若当真想要道歉,也应该对高能说才是,他是你的粉丝,只要你说上一句话,保管他接受你的道歉。”   “粉丝?”司马薇愣了愣,讶然询问,“这是何意?”   崔文卿不知不觉又冒出了现代词汇,尴尬的挠了挠头皮解释道:“这个粉丝么,是我们家乡的俗话,说得便是崇拜迷恋某个个人的团体,司马小姐名显国子监,诸多学子对你都是非常崇拜迷恋,故此,他们便是你的粉丝。”   听到这样新颖的词汇,司马薇愣怔了许久,方才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好一个粉丝,崔公子家乡的俗话真有意思。”笑罢之后,落落大方的笑问道,“那在这里奴想冒昧的问上一句,崔公子也是奴的粉丝么?”   没想到这妞儿竟然开起了自己的玩笑,崔文卿倒是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摸了摸鼻尖微笑道:“那倒要看看司马小姐能够展现何种风采,能够让我为之着迷了,其实,我自己也是有着很多粉丝的。”   崔文卿这话说得稍微有些轻佻之意,司马薇娇靥微微有些泛红,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又是紧接着刚才的话题。 第二三九章 小姐好算计(补欠更)   枫树林内,片片落叶犹如只只彩蝶,盘旋飞舞不止。   略微斟酌,司马薇淡淡笑道,“对于道歉之事,高公子他似乎并不在意,他想要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是现在,我们道与不道歉,高公子都不觉有甚。”   闻言,崔文卿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因为他基本上已经猜到司马薇与他单独谈话的目的了,冷笑发问:“司马小姐口中的我们,是否包括南明离?”   “对,”司马薇也不隐瞒,俏脸上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云淡风轻,“昨日南兄过于冲动,不慎冒犯了高能以及崔公子,更在陈学士面前立下了赌约,约定只要崔公子你能够赔上奴的长裙,南兄他便承诺当众向高能道歉。然就实而论,奴却觉得你们所定赌约太过冲动,为何?若你赔上裙子,让南兄当众道歉,以南兄的心高气傲,真比杀了他还难受,加之如果崔公子你昨日在陈学士面前那番言辞外传,更会激起权贵学子与寒门学子之间更大的矛盾,而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奴之见,如此对崔公子你的学业不利,对你来年科举考试更是不利,不知崔公子以为然否?”   崔文卿失笑道:“司马小姐这是在威胁我?”   司马薇一脸认真的言道:“奴并没有威胁崔公子你的意思,只是与崔公子就事论事,分析利弊,从而化解矛盾,让你们都能够双赢。”   “双赢?呵,不见得!”   “并非不见得,而是显而易见,若能你们能够就此和解,南兄他保住了颜面,同样也免去了权贵子弟与寒门学子的冲突,而崔兄你也可得到我司马薇的致歉,并且免于成为众矢之的,难道就不是双赢么?”   崔文卿冷笑更甚:“所以,刚才你才当着广业堂所有学子的面,把那条长裙堂而皇之的拿给我,让我过几天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无法复原的长裙还给你,从而当众认输,对吗?”   “与聪明人的确是一种享受。”司马薇嫣然一笑,“这样做对我们都好,难道崔公子觉得不是?”   “哈哈哈哈……”崔文卿忽地一阵大笑,笑罢之后望向司马薇的眼神中满是揶揄之色,“司马小姐,你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啊!其实说一千道一万,你根本不在乎一条长裙,而是在乎南明离的颜面,对吗?”   “不错。”司马薇也没有隐瞒否认,颔首笑道,“我这么做,对崔公子你也是很好,南兄承诺对昨天所发生的事情不在追究,不知崔公子意下如何?”   崔文卿思忖了一阵,点头笑叹道:“听完司马小姐这番高见,当时的确是我浅虑了,以区区一事得罪权贵学子,的确也不太划算,那好,就依小姐之言。”   听他这么说,司马薇放下心来,谦谦一礼道:“多谢崔公子成全,其实说起来,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改天奴准备置酒请崔公子以及南兄一聚,到时候还请崔公子你能够赏脸。”   崔文卿意味深长的笑道:“如果到时候司马小姐还愿意请我,我一定到。”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司马薇颔首点头,又是对着崔文卿一礼,这才翩然而去。   望着伊人美丽的背影消失在了胡杨林深处,崔文卿负手而立,愣怔许久,这才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个美妞儿着实狡猾啊,满心算计极其准确,对人心的把握也是非常了得,至少崔文卿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若他当真是一个穷苦贫寒的贡生,说不定就照她的话去作了。   只可惜她思虑周详却百密一疏,也不打听一下他的身份,难道他是胆小怕事的人么?   看来今天若不给她和南明离一点颜色看看,还当真以为他崔文卿好欺负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眼珠微微一转,已是计上心来,颔首一笑大步走出了枫树林。   上午继续认真听夫子讲解经义,待到午膳用餐,崔文卿起身吩咐道:“高能,将司马薇送来的那条长裙带上,跟着我一并前去食堂。”   高能已对这件带着司马女神体香的长裙视若珍宝,闻言立即皱眉言道:“崔大哥,食堂乌烟瘴气,满是饭菜气味,若让长裙沾上这些味道,岂不太可惜了?要不就将裙子放在学堂之内,待我们出完饭再来取拿,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感情儿让这厮保管司马薇的长裙,他还当真认真负责了起来,不容多想走上前去对着高能头上一个轻轻爆栗,笑骂道:“让你带上就带上,何须这么多的废话。”   高能吃痛的摸了摸脑袋,叹息道:“好吧,谁让你是我的大哥了,我自然是听你的。”说完之后,从挎包中拿出那条长裙细细的闻得一口,满是陶醉的赞叹道:“噢呀,真是太香了,这便是幸福的味道啊!”   见状,崔文卿以手扶额,大感哭笑不得,这厮当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屌丝,属于学姐毕业争相买其被褥脸盆的那种货色。   若司马薇得知她所穿的长裙被这厮如此如此变态嗅闻,只怕会彻底抓狂吧。   两人脚步匆匆的来到食堂,依旧如昨天那般人满为患,热闹而又喧嚣。   大概是因昨日那场震惊整个国子监的斗殴打架,许多就餐的学子看崔文卿的眼神都有一种意味不明的感觉,见他到来更是如避瘟神。   高能老老实实的打着两人的饭菜,不忘回头笑道:“崔大哥,看来你还真的出名了啊,说实话,我在国子监内就读了三年,也没有才来一天的你名气大。”   崔文卿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有时候太出名也不是一件好事。”   高能不解其意的敷衍点头,端起食案左右张望道:“走吧,咱们找个位子去坐。”   崔文卿点点头,正待举步寻找桌位,却见东面不远处忽地站起一人,对着他们招手笑道:“崔公子,来坐我们这里,还有位置。”   此人姿容绝色,身形婀娜,娇靥上荡漾着足可让人心醉神迷的笑容,正是那个满腹算计的司马小姐。   而在她的旁边,则坐着神色阴晴不定的南明离,冷冷的目光亦是朝着崔文卿望了过来。   霎那间,食堂的气氛陡然凝固,所有喧嚣声也是瞬间消弭不少了。   这一章,补昨天欠下的一章。 第三三零章 相邀落座   对于昨日崔文卿和南明离之间矛盾冲突,在场许多学子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可谓是围观见证者。   南明离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国子监内有名的权贵子弟,其父更是当朝工部尚书,一个不长眼的新入学贡生居然欺负到了他的头上,其悲惨的未来已是可以预见的。   然而令学子们意想不到的是:见到崔文卿,本应该势如水火的司马薇居然起身招呼,还一脸微笑的邀请崔文卿两人前去他们所在之桌落座,难道经过陈学士的教育批评,双方已是化干戈为玉帛了么?!   心念及此,众人更是暗自猜测不断,都想不通昨日还大起冲突的双方,今日为何会变作了这般模样。   见是司马薇,高能瞬间就激动了,连忙对着崔文卿低声问道:“崔大哥,是司马小姐再招呼咱们,咱们过去不?”此话虽是在询问,然他看向崔文卿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希冀之色。   崔文卿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颔首点头道:“去,为什么不去!走吧。”   闻言,高能瞬间喜形于色,有一种身在云端的飘飘然之感。   能够与司马薇说上一句话儿,乃是他入学国子监以来的梦想,崔文卿才来一天就帮他实现了。   而这才第二天,司马薇居然主动邀请他们过去同座而食,自然令高能又是兴奋又是高兴,只觉崔文卿真如神人一般,让他有了接近司马薇的机会。   来到司马薇、南明离落座的那张八仙桌前,司马薇落落大方的笑言道:“昨日互为仇敌,今日同座而食,相信陈学士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非常欣慰,崔兄,请坐吧。”言罢,这才将一直落在崔文卿身上的视线移开,对着同路而来的高能微微一瞥,嫣然笑道,“还有高兄,你也请坐。”   高能色授魂与,魂儿都已是酥了,连忙屁颠屁颠的坐下。   唯有崔文卿很敏感的发觉到了司马薇对他二人的称呼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发生了改变,多了几分亲切,少了一丝客套,这妞儿着实不简单啊!   心念及此,他一撩长衫下摆落座在木椅上,装作无意的笑问道:“据传司马小姐与南公子极少前来这间食堂用餐,没想到这两天居然天天都来这里,实在令在下倍感意外。”   话音落点,南明离微微一怔,双目中陡然掠过了一丝怒火,然却被他一个沉沉鼻息,压抑了下来。   司马薇美目一亮,嫣然笑道:“崔兄是聪明人,当懂得我们今日前来这里的理由,就不要笑话了。”   崔文卿笑着颔首,也没有点破。   要知道南明离乃是国子监的风云人物,昨日被崔文卿一通猛揍,对其个人形象自然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也让南明离大感丢掉颜面。   若非是陈学士及时出面,说不定南明离为了挽回颜面,已是找来三五好友,将崔文卿痛揍一顿,一泄心头之恨。   只可惜这件事被陈学士知道之后,南明离现在是不敢动崔文卿分毫,故此他也只能将愤怒压抑在了心中,准备过段时间再收拾崔文卿。   然就这么不闻不问,却显得他南明离似乎怕了崔文卿,过于软弱了,故此南明离今日才会继续前来这间食堂用餐。   一来向众学子展示他根本不把崔文卿放在眼里,二来也是向众人展示他依旧是那个了不起的南明离,对昨日之事毫不在意。   故而,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而司马薇出言将崔文卿邀约一并落座,更可以说是在昭告天下:他们之间的过节已是得到了解决,双方重归于好,免去了对南明离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稍事沉吟,司马薇淡淡笑道:“现在误会既除,崔兄和南兄你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昨日之事不如就让它随风而去,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南明离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当先表态,轻轻一哼将目光转向了一边。   反倒是崔文卿大度笑道:“其实说起来,我和南兄并没有太大矛盾,况且昨日陈学士已经惩罚我们抄写《五经正义》,有什么仇有什么怨都算过去,自当如司马小姐之言,一切仇怨随风而逝。”   “崔兄果然豁达。”司马薇轻笑颔首,目光却捕捉到了高能挎包中的那一幕红色,笑问道,“对了,不知高兄准备将薇薇的长裙带去何处呢?”   瞬时间,高能一张胖脸立即就红了,结结巴巴的言道:“司马小姐……这个,我们是准备把你的裙子拿出去比对之后,重新裁剪制作,以便能够赔你一条新的。”   司马薇俏脸上的笑容很明显一僵,目光转向了崔文卿,浅笑莞尔的问道:“崔兄,今天上午咱们所言的那番话莫非是忘记了?”   崔文卿喝罢一口热汤,边拿起筷子边笑着回答道:“做做样子嘛,司马小姐应该懂得。”   司马薇点头笑道:“我相信崔公子应是信人,但这话又说回来,这件裙子不仅布帛难寻,它更是由闻名天下的裁缝姜小月亲手裁剪,崔公子想要重新为奴制作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裙,却是不易。”   崔文卿笑着点头道:“司马小姐不说我也懂,我可以在此起誓,绝对没有想过要重新制作一条裙子,其实今天吃饭带上小姐之裙,乃是有着一番深意的。”   “哦?不知是何深意?”司马薇彻底纳闷了。   崔文卿淡淡一笑,忽地吩咐道:“高能,把裙子给我。”   高能连忙点头,解开挎包将红色长裙递给了崔文卿。   崔文卿接过裙子也不含糊,忽地从桌前站了起来,猛然击掌高声道:“诸位同窗,请大家暂且静一静,在下崔文卿有一番话想要对大家宣布。”   众学子本就一直好奇崔文卿和南明离之间的事情,忽听崔文卿此话,原本闹哄哄的食堂立即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均是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司马薇俏脸神色顿时为之一沉,嗓音也瞬间冷了下来,低声问道:“崔文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文卿笑道:“我的用意司马小姐一听便知,何须此时询问。” 第三三一章 挖了个坑   说完之后,崔文卿目光环顾四周一周,注视着张张满是好奇的脸庞,扬起手中长裙忽地亢声言道:“相信在场许多学子都应该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在昨日,我的朋友高能不慎弄脏了司马薇的长裙,南明离不仅当众狠狠打了高能一个耳光,还对其进行言语侮辱,在下气不过之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与南明离大打出手,最后被赶来的国子丞制止冲突,并带到了宁一园内责问,我与南明离更是在国子丞面前定下约定,如果我能够赔偿一条一模一样的长裙给司马薇,那么南明离就当众向高能道歉,故而在此,我想请诸位做个见证,三天之后,也是在这间食堂内,我将会把所约定的长裙带给司马薇,到时候还请大家前来一观。”   话音落点,顿时响起了一片轻轻的议论声,学子们显然对崔文卿之言议论不断。   司马薇美目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光,冷冰冰的问道:“崔文卿,你何须将约定之事昭告天下?究竟有何用心?”   崔文卿笑道:“司马小姐,今日国子监内流言肆掠,众说纷纭,与其让学子们胡乱猜测,我们倒不如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他们,并约定三日之后作个见证,不知你意下如何?”   司马薇一声冷笑,神情也有些凛然了起来:“说过之后才问我的意思,有你这样为人做事的么?况且如此一来,岂不等于把约定之事弄得人尽皆知?你要我们如何下得了台!”   南明离阴冷补充道:“不错,我看你根本就没安好心,存心想要让我出丑!”   “南兄啊,你真的误会了。”崔文卿笑道,“短短三天时间,我哪有时间购买布匹,并请那个姜小月裁剪一件一模一样的长裙拿给你们呢?这么说的目的,也是为了你们着想而已。”   “为何我们着想,你有那么好心?”司马薇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崔文卿认真点头道:“当然,今日让大家都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止住那些流言蜚语,三日之后我拿不出长裙,到时候自然是南兄你胜了,这样岂不是更为光明正大?也好过遮遮掩掩,让人不明不白。”   司马薇和南明离对视了一眼,脸上疑虑之色显然减退了不少。   司马薇忽地又是嫣然一笑,颔首道:“那好,还请崔兄能够信守陈诺。”   崔文卿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到时候我赔不上你的裙子,自然当众认输。”   午膳之后,崔文卿悄悄在高能耳畔吩咐了几句,后者尽管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点头,脚步匆匆的去了。   高能离开之后,崔文卿这才前去宁一院内,听陈宁陌讲解五经正义。   依旧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月白色儒士长衫,头上还扎着一条白色丝带,陈宁陌浑身上下透着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息。   待到崔文卿拱手为礼,落座之后,她这才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望着崔文卿似笑非笑的开口道:“有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崔文卿一怔,笑问道:“什么人尽皆知?”   “休要瞒我!”陈宁陌将书卷轻轻放在案头,美目中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刚才你才在食堂内夸下海口,约定三日之后当众赔上薇薇的长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笑道:“看来食堂内有学士的耳目啊,刚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学士你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陈宁陌轻哼一声,沉着脸言道:“我不是怕你今天还会闯祸,故而令人看着你。”   崔文卿打趣笑言:“是是是,学士你神机妙算,我就如那孙猴儿,自然逃不过你这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陈宁陌愣了愣,讶然道:“如来佛祖我知道,但那孙猴儿是什么?为何他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崔文卿这才想到目前《西游记》尚没有为问世,陈宁陌不知道也是常情,他也不解释,笑道:“其实我这么当众宣布,也是不错啊,至少让大家都明白了昨日是怎么一回事,免去了很多猜测。”   “但你这样做,也等于把你和南明离两人置于燎炉之上。”陈宁陌可谓是一针见血。   崔文卿拍了拍脑袋,笑道:“其实不瞒学士,今日原本我是不准备这么做的,可就在开课之前,司马薇来找过我,并说了一番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什么话?”陈宁陌好奇询问。   崔文卿也不隐瞒,便将今日与司马薇所交谈的言语一五一十的对着陈宁陌道来。   及至听完,陈宁陌已是醒悟了过来,冷哼言道:“以你的秉性,会这么好答应薇薇?不用问也是有所奸计。”   “什么奸计,难听!”崔文卿不悦一哼,却见陈宁陌娥眉猛然皱起之后,这才意识到了她现在是自己的师长,立即缩了缩头岔开了话题:“其实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司马小娘满肚子鬼主意,竟想劝说我主动向南明离道歉,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给她点教训,挖个坑坑一坑她,让她哭哭鼻子,也是应当的。”   听他这么说,陈宁陌大感莞尔,淡淡发问:“但约定的时间始终只有短短三天,你如何能够制作一条新的长裙给薇薇?莫非还是准备将原先这条弄脏了的长裙清洗干净,然后再还给她?不过听说那件衣裙上已是沾满了油渍,是如论如何都洗不干净的!”   崔文卿笑道:“目前我尚不知道学士你站在那一边,故而暂时不能对你透露计划,若学士感兴趣的话,不如三日之后来食堂一观。”   陈宁陌早就已经被他吊足了胃口,此际见他滴水不漏根本没有实言相告的意思,顿时暗怒,冷哼一声道:“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崔文卿嘿嘿笑道:“其实要我现在说也并非不可能,若学士你能够答应免去我罚抄《五经正义》,在下倒是可以对你透露只字片语。”   陈宁陌美目一瞪,朱唇轻启冷冷吐出了两个字“做梦!”   今天已经是第五更啦,我继续写,继续更,写了多少更多少,大家多多投票。另外谢谢“书友1777244927”的书币打赏,看到打赏,布衣就很有动力哦^_^ 第三三二章 他开玩笑吧!   与此同时,司马薇和南明离两人满腹心思,正在林荫小道上缓缓踱着步子。   “薇薇,崔文卿这厮今日举动似乎不简单,好像隐藏着什么阴谋,你觉得呢?”   “南兄所言也是我心内之想,然崔文卿倘若真的打算欺瞒我们,也不可能三天之内赔上一条一模一样的长裙。”   南明离止住的脚步,转身望着司马薇认真言道:“确定他无法裁制长裙么?”   司马薇颔首言道:“对,先不说这种专产蜀地的布料极其珍贵,在市面上并不多见,即便他崔文卿能够买到布料,姜小月也不可能立即为他裁剪,故此三天时间绝对不行!”   南明离微微点头,心内又有了新的疑问:“但是若他许以重金,姜小月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为他赶制长裙呢?”   “这不可能了。”司马薇一笑,“姜小月乃是我们大齐第一裁缝,其裁剪制衣的手法,足可让专司皇室衣衫裁制的尚宫局都为之汗颜,她所经营的那间绸缎庄每日来自达官贵族的订单极多,她忙都忙不过来,即便是当初我请她制衣,也足足等了一个月,从目前来看,姜小月岂有时间立即为崔文卿制衣?”   “说得也是。”南明离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眉头又是皱起,“你说崔文卿他会不会选择将你的长裙拿去浆洗,清除油渍呢?”   “这更不可能了。”司马薇嫣然微笑道,“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若是绫罗绸缎沾上了油渍,那是铁定洗不掉了,即便是浆洗无数次,也会在衣衫表面留下痕迹。”   南明离彻底放下了心来,冷笑道:“这么说来,崔文卿是断然不可能在三天之内赔上你的长裙,那我岂不是赢定了?”   司马薇微笑颔首,继而轻轻蹙眉,略一思忖方才言道:“但为求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必须做两手准备,南兄,就请你立即查明城内布庄是否有裁剪长裙的那种布料,如果有,那就立即买下,先断了崔文卿的路子,另外我也亲自前去拜访姜小月,请她不管是何人要求,都不要在三天之内裁制长裙,相信这点薄面她还是会给我的。”   听司马薇这么说,南明离大觉振奋,重重挥手笑言道:“如此双管齐下,任崔文卿有回天之能,他也毫无办法了,薇薇,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司马薇淡淡一笑,言道:“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南兄你也是为了我强出头而已,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但愿那崔文卿是当真认输,你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也能到此为止。”   南明离暗自冷笑,言不由衷的颔首道:“还是薇薇你好心肠,放心吧,我一定会绕过那崔文卿的。”   司马薇微微颔首,一双娥眉却是蹙得更紧了。   待到崔文卿从宁一院内离开,时间正值申时。   他脚步匆匆的离开国子监,刚走到坊门下,便看见高能正在边上脚步不停的来回转悠着。   见状,崔文卿一笑,大步走至微笑发问:“东西呢?可曾买到?”   高能点点头,这才将一个布袋交给了崔文卿,满是不解的询问道:“崔大哥,你买这么多猪油来作甚?难道以此为食?”   崔文卿接过布袋看得一眼,瞧见里面白花花的猪油,不禁满意一笑,言道:“当然是为给司马薇浆洗衣服。”   “洗衣服?这猪油也能洗衣服?你说笑的吧?”闻言,高能止不住大笑了起来,然而笑着笑着却见崔文卿根本就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笑声顿时嘎然而止,胖脸上的神情变作了惊愕。   “不要拿这种表情望着我,哥的智慧是你无法企及的。”崔文卿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挥手言道,“时辰已是不早,我走了,咱们明日再见。”   “好,崔大哥,我也准备回家。”高能点了点头,待到崔文卿转身而去,背影渐远的时候,这才摸着脑袋一脸疑惑的自言自语道:“这猪油洗衣,靠谱么?崔大哥该不会是开我的玩笑吧……”   片刻之后,司马薇和南明离也是收到了消息。   “你说什么,崔文卿吩咐高能买了一布袋的猪油?”司马薇神情有些发怔,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住了。   “是啊,我令家丁偷偷跟踪高能,发现高能今日午后去市集上买的一布袋猪油,然后交给了崔文卿。”   司马薇眉头微蹙,洁白如玉的贝齿咬着朱唇苦苦沉思,半响喃喃自语:“这崔文卿……买来猪油作甚?实在令人费解啊,不知南兄可否令那家丁跟踪崔文卿回家?”   “那是自然。”南明离点点头,随即神情变得有了几分凝重,“不过……崔文卿似乎居住在杨府之内。”   “杨府?哪个杨府?”司马薇登时一愣。   南明离苦笑道:“京城内还有哪个杨府,自然是枢密使杨文广之府,这个崔文卿似乎并不简单啊,莫非他并非贡生,而是与我们一般也是萌生?”   司马薇想了想,摇头道:“据我所知,朝廷中似乎没有姓崔的高官,加之这崔文卿来自府州,自然并非靠的门荫入学,心许他是杨家的亲戚吧,暂时借住在了杨府。”   “嗯……你说的很有可能。”南明离点点头。   司马薇沉吟片刻,断然开口道:“总之一点,我们得先弄清楚他买猪油作甚,这才能知自知彼百战不殆。”   “你说得不错。”南明离认同点头,“那好,我这就吩咐人偷偷调查,务必要查清楚崔文卿的真正有意。”   司马薇轻轻颔首,遇到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她心内首次有了几分没把握的感觉。   ※※※   回到杨府,时辰尚早,荷叶正在修竹园内打扫着庭院。   见到崔文卿回来,小荷叶立即一声欢呼,放下扫帚跑来接过崔文卿手中的布袋,笑问道:“姑爷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回来呢?”   崔文卿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言道:“昨日只是有事被陈学士多留了一些时辰而已,今日才是回府的正常时间。”   荷叶颔首一笑,继而收敛笑容疑惑发问:“姑爷,这布袋里装的什么,怎会这么沉?”   崔文卿笑道:“这啊,是我刚令人买的猪油。”   “啊,猪油?”荷叶顿时膛目结舌了。   崔文卿也不多做解释,大手一挥下令道:“走,荷叶,随我一道去找些工具,姑爷我有大用。”   荷叶自然不会拒绝崔文卿,轻轻颔首,连忙跟着崔文卿一并去了。   谢谢书友“红鲤鱼绿鲤鱼与馿”200书币打赏,现在已是六更了,布衣争取今晚再写一更,写到晚上11点睡觉 第三三三章 熬制猪油(七更求票)   杨府厨房位于正堂偏西处的院落内。   具体说来,便是一排相连而建的青砖瓦房,房顶立着烟囱,院内墙角堆满了柴薪,仓房内码放着袋袋粮食以及各种蔬菜肉食,看上去极其的规整。   目前时辰尚早,厨房尚还没有开始准备晚汤,负责厨房事务的刘掌事正带着一群厨子坐在院内闲聊侃大山,说到酣处竟是大笑不断。   “呀?这不是表姑爷么?你这么来了?”见到崔文卿忽然入内,刘掌事立即站了起来,脸上显然有惊奇之色。   的确,常言道君子远庖厨,这表姑爷堂堂正正的一个读书人,学的是儒家之道,说的是之乎者也,没事前来厨房作甚?   在刘掌事满是不解的目光中,崔文卿笑语言道:“是这样的,我想向你们厨房借一口大锅,不知是否方便?”   “借……借锅?”刘掌事只觉自己舌头有些打结,愣怔了半响,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表姑爷,你借锅作甚?”   崔文卿笑着挥手道:“也没甚事是,我准备借你们锅来熬制一些猪油。”   “熬猪油?”刘掌事彻底傻掉了,愣愣怔怔的看了崔文卿半响,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以后,这才哭笑不得的言道:“我的表姑爷啊,你熬猪油作甚?咱们杨府可是有家规,任何人不得单独起炊,而须共同用膳,难道你忘了不成?”   崔文卿笑道:“杨家家规我岂会忘记?不过我熬猪油并不是拿来吃的,而是另有他用,刘掌事你放心便是。”   刘掌事犹犹豫豫半响,总觉得自己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开罪崔文卿,只得点头应命,言道:“那好吧,小的就把铁锅借给表姑爷,但是你可得保证,不许起炊单独而食,否者小的就麻烦了。”   “放心吧,我会的。”崔文卿答应之后,叫上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师,将那口铁锅搬入了修竹院内。   除此之外,他还在厨房内要了几捆柴薪,一袋子的草木灰,这才兴致匆匆的折回修竹院。   目前修竹院内只有他和荷叶两个人居住,崔文卿也没有请他人帮忙,脱掉身上所穿的月白色袍服,一脸认真的忙碌了起来。   他先找来一些鹅卵大石,在池畔简单的垒成了一个简易的土灶,然后在将那口铁锅安放在土灶上面,拿起火折子点火,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方才把土灶内的柴薪点燃了。   此时,忙碌了一番的崔文卿额头满是涔涔细汗,就连半臂汗衫胸口也被汗水浸湿了,显然是累得不轻。   荷叶见他这么劳累,自是于心不忍,连忙主动请缨道:“姑爷,要不你先休息一下,让我来替你做,如何?”   崔文卿笑着摇头道:“此事关系甚大,还是我亲自出马为妥,这样,你替我把那些草木灰筛一下吧,我有大用。”   荷叶点点头,连忙去厨房找来了筛子,认真的筛起那大半袋的草木灰来。   崔文卿也不休憩,又是开始忙碌。   他先在铁锅内加入了稍许池水,然后拿起菜刀,将买来的猪板油切成了长条形状,忙碌完毕之后,锅内之水正好沸腾,便将猪板油全部倒了进去。   这口铁锅开口极大,本就是大锅造饭所用,用来煮这些猪板油绰绰有余,片刻之后,阵阵油腻的味儿便在院内弥漫开去。   此刻正好晚汤时间,按照杨府家规,只要身在府中,就必须前去偏厅一并晚汤。   崔文卿吩咐荷叶在此守候,便独自一人前去了偏厅。   来到厅内之时,今晚在家的人都已经到了。   杨怀仁、杨怀玉两兄弟可能有事,今晚均是不在府中,晚汤之人,就只有杨怀仁之子杨正武及其家眷,以及杨士奎与折秀两人。   崔文卿与那杨正武有些不对路,自然一句话也不说,况且杨家家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故而一般情况之下,晚汤是没人说话的。   正在几人慢条斯理的喝汤之际,一股猪油味儿浓浓飘至,还等崔文卿暗道一声不好,杨士奎已是嗅了嗅鼻头,疑惑发问:“什么味儿?怎么怪怪的?”   “似乎是猪油吧。”折秀淡淡回答一句,笑道,“心许是厨房正在熬油哩,夫君何须大惊小怪。”   杨正武冷哼一声,言道:“咱们堂堂杨家,难道也要以如此下作之油为食了么?这刘掌事真是愈来愈没有规矩了,竟给我们吃猪油!”   崔文卿知道目前尚未掌握猪的阉割技术,故此古代的猪肉吃起来有一种腥膻味儿,被视为下作之肉,而猪油也只在平民百姓中流行,如一般的大富大贵之家,所吃的都是牛羊油以及胡麻油。   因此而已,杨正武才有些不高心。   刚才刘掌事帮了他的大忙,崔文卿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任由杨正武误会刘掌事,喝罢一口热汤,不咸不淡的言道:“你们所闻的猪油味儿乃是我煮出来的,此时那锅猪油正在修竹院内熬着哩,但是我并不是用来吃,而是另有他用。”   一听此话,厅内几人同时一愣,杨正武拍案喝斥道:“崔文卿,你胆敢违背家规,单独起炊?难道就不怕家规责罚么?”   “少来了,你可不要唬我。”崔文卿自然不会害怕,笑嘻嘻的言道,“杨家家规有言,任何人都不能单独起炊造饭,而须一并用膳,在下虽在熬制猪油,但却并不是用来吃的,杨家家法自然管不到我。”   杨正武无言可对,只得重重一哼,冷冷道:“崔文卿,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不要冒犯家法,否者到时候有你哭的。”   崔文卿颔首笑道:“多谢提醒,待到你抓到我起炊造饭的证据后,再来说这些话吧。”   杨正武冷冷一哼,起身拂袖而去。   杨正武一走,折秀黛眉微蹙,忍不住开口了:“文卿,你如何这样没有规矩,煮猪油作甚?”   崔文卿笑道:“秀姐啊,我真的有用,铁定不是拿来吃的。”   “这个……猪油除了吃,还有何用?”杨士奎显然不解。   崔文卿笑呵呵的言道:“不满士奎姐夫,秀姐,昨天我不甚弄脏了一位女同窗的长裙,但是她这条裙子又弥足珍贵,我只能将之浆洗干净,再将长裙还给她,而猪油便是浆洗所用。”   闻言,杨士奎和折秀面面相觑,显然不解他的用意了。 第三三四章 制作肥皂   琢磨了半响,杨士奎苦笑询问道:“妹夫啊,你就不要卖关子了,那猪油如何能够洗衣服?这不是越洗越脏么!”   “对。”折秀附和点头道,“猪油洗衣,实乃闻所未闻。”   “哈哈,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崔文卿颇为得意一笑,继而笑容收敛正容言道,“猪油的确不能直接洗衣,但是可以通过一定方法,将其制作成一种叫做肥皂的东西,就可以清理污垢,祛除油污了。”   “肥皂?”折秀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自然黛眉深蹙,一脸不解。   崔文卿笑道:“现在肥皂还没有制作出来呢,待到制作完成,我再送上一块肥皂给秀姐你,保管你满意。”   折秀不便细问,欣然颔首笑道:“那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够搞出什么鬼名堂。”   用罢晚汤回到修竹院,铁锅内的猪油正冒着气泡,而荷叶也已经将那袋从厨房弄来的草木灰过筛完毕。   这些草木灰乃是木材充分燃烧后形成的细灰,呈细粒形状,颜色为灰白色,看起来有点像淀粉。   但这种东西可是不能吃的,而是制作肥皂的重要原料,主要是用来生成碱水。   崔文卿昔日曾见过一则报道,专门研究制作草木灰手工皂,这也是一些家庭主妇为了追求健康生活,避免化学物质污染衣物的一种尝试。   根据那篇报道所写,制作碱水是将草木灰用冷水浸泡一周,才能得到强度较高的碱水,不过也有人直接拿热水浸泡,可以立刻得到碱度较高的碱水,但是以这种方法得到的碱水较为浑浊,制作出来的肥皂在颜色上只怕不是很好看。   崔文卿承诺三天之后赔偿司马薇的裙子,等待一周自是不可能,故而他退居求次,准备直接用热水浸泡草木灰得到碱水,虽则制造出来的肥皂可能在卖相上不太好看,但能够清洁衣物,便是达到了目的。   想好就做,崔文卿吩咐荷叶烧开一桶热水,就这么把草木灰直接倒进去充分搅拌。   第一次制作碱水没什么经验,他总是感觉似乎草木灰放多了一些,混合后的热水也极其浑浊。   但现在已经没有后悔路,即便是多了也只能将就一用。   待到一切忙碌完毕,猪油也全部熬制妥当,崔文卿思忖半响,决定还是用不着着急,准备让草木灰水沉淀一天,明日再行制作。   翌日一早,他依旧前去国子监就学,午膳后则来到陈宁陌那里继续听她讲授学问,日子过得极其充实。   倒是司马薇和南明离对崔文卿的行径大是不解。   说他要买布找裁缝制作长裙吧,他却窝在国子监不见行动。   说他要另想办法清洁裙子吧,也未见他去市集上购买任何清洗之物,实在奇怪得很。   待到南明离派去杨府探听消息的家丁回报崔文卿昨日举动,南明离和司马薇两人又是止不住深深惊讶了。   “你说什么?崔文卿回去之后借了一口大锅,然后在院中熬制猪油?”南明离双目圆瞪,又惊又讶。   “是的,公子。”那家丁老老实实的点头道,“小的暗中询问了杨府的一名厨师,昨日崔文卿回去之后便在他居住的院内熬制猪油,整个杨府都充满了猪油味儿。”   “确定没弄错么?”   “确定没错。”   南明离点点头,左思右想却不明白崔文卿的用意,一双眉头皱的更是深刻了。   司马薇也百思不得其解,沉吟半响询问道:“对了,可知崔文卿在杨府内的身份?与杨文广是什么关系?”   家丁回答道:“什么关系似乎那厨师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叫他表姑爷?”   “表姑爷?”   司马薇愣了愣,正在以称呼琢磨两者关系当儿,南明离已是摇手言道,“什么表姑爷,还不是那些八杆子都打不到的远房亲戚,总之一点,咱们得弄清楚崔文卿熬制猪油的用意。”   司马薇想想也对,颔首同意道:“那好,就继续探听崔文卿的举动,若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立即汇报。”   “诺。”家丁恭敬拱手,这才转身脚步匆匆的去了。   见他离去,司马薇轻轻一叹,这才说出了藏在心头之话:“南兄,也不知道为何,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怕到时候崔文卿能够赔上你的裙子?”南明离沉声一问。   “对,若是如此,南兄你就要当众道歉了。”   “放心吧,他崔文卿即便是有百般本事,想要赔上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也不可能。”   “话虽如此,但是……”司马薇犹豫半响,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心头的疑惑,笑叹道,“我总有些担心。”   南明离冷哼道:“用不着如此,时间还有两天,我倒要看看崔文卿能够玩出什么花样。”   ※※※   从国子监返回杨府,崔文卿立即前去修竹院继续忙碌。   经过昨日的沉淀,草木灰水漂浮着的杂质已是少了许多,几乎所有的杂质都已经沉淀在了底部。   崔文卿亲自拿着木瓢一勺一勺的将纯净的草木灰水从木桶中舀出,盛入了一个干净的容器内。   这种沉淀后得来的草木灰水呈麦芽糖的颜色,包含碱水,乃是制作肥皂不可或缺之物,十分重要。   崔文卿也不多做等待,吩咐荷叶在铁锅内放入了一小块的猪油,然后他又加入了适量的草木灰碱水,开始用慢火熬制。   水和油混合在一起,遇火加热很快就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阵阵青烟也是冒个不停。   片刻之后,碱水和猪油彻底融合,油面上也渐渐有了水泡般的点点油花,看上起如同皮肤上的纹路般,非常的清晰。   就这么等待了半响,崔文卿又在铁锅内加入了少量青盐,慢慢开始搅拌。   他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增加肥皂的硬度,使得做出来的肥皂容易成形。   又不知熬制了久,待他估计水分都熬制得差不多的时候,这才将铁锅下的柴火熄灭,将铁锅内的浓稠液体小心翼翼的倒入了早就准备好的小木匣之内,一共装满了七个木匣。   一切忙碌完毕,时间已是夜深,崔文卿心知现在匣内液体尚热还不能成形,便回房休息,准备明日继续。 第三三五章 肥皂成形   翌日,是朝廷所规定的十天一次的休沐日,大齐所有官衙包括国子监,都要放假。   所谓休沐,指的便是休息洗沐,盖因其时人们洗澡沐浴十分麻烦,往往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故此朝廷专门放假,以供休息。   不过根据古书记载,这休沐假在秦汉的时候,尚是五天一次,到得隋唐,因为公事繁重,便改作了十天一次。   大齐立国之后,太祖皇帝按照唐朝规定也是将休沐日订作十天一次,但朝野内外却还是有着不少人建议恢复制,将假期改为五日一次,据说目前朝堂上正在为这件事议论吵闹着了。   当然,对于目前的崔文卿来说,有得耍假已是不错,正可利用今日的机会,将肥皂做出来。   洗漱沐浴完毕,崔文卿穿着一件丝绸中单,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边举步来到了庭院之中。   经过一晚上的冷却凝固,小木匣内的乳液已经完全凝固结块,变作了不透明的棕色。   崔文卿吩咐荷叶找来小刀,认真而又仔细的用刀片将小木匣内的结块挑了出来,放在了掌心上细细端详。   荷叶一直十分好奇的注视着崔文卿手中的结块,忍不住好奇询问:“姑爷,这就是你口中的肥皂?”   “对,就是肥皂。”崔文卿微微一笑,口气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豪。   “能够洗衣?”荷叶的神情中依旧充满了疑惑。   “能!”崔文卿再次肯定回答,略一思忖,来到水池边将手中肥皂浸泡在水中片时,然后两只手慢慢搓揉。   很快,便有许许多多的泡沫出现在崔文卿的手里,直看得小荷叶惊诧不已。   “来,你也试试。”崔文卿一笑,将湿漉漉的肥皂递给了荷叶。   “才不要了,这个东西多油啊。”荷叶一脸不情愿。   崔文卿笑道:“的确非常油滑,然而用清水洗过之后,双手就会非常干净,不信你试试。”   荷叶半信半疑的接过,学崔文卿使用肥皂的举动如法炮制,很快,小手丫中也满是泡沫,又滑又油恍若涂抹了油脂一般。   “姑爷,这能洗干净么?”   “能,来,把手放在水中将泡沫全部清洗了,再看效果如何?”   “好。”荷叶也不犹豫,随着崔文卿一道将手伸入池水,慢慢清洗。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将手拿出了水池,荷叶双手合十来回搓动,登上就惊讶笑道:“吔,果然没有油了,好厉害啊。”言罢又将手放在鼻端轻轻嗅闻,黛眉一蹙开口道,“嗯,就是味儿有些难闻。”   崔文卿哈哈一笑,言道:“只可惜现在大齐没有香精,否者将这种肥皂中加上香精,就能生产出沐浴所用的香皂来。”   说罢,他也不在此事上纠结,又是笑问道,“香不香倒是其次,快看看经肥皂清洗之后的双手干净不?”   此时秋阳早已挂在天空,阳光照耀视线倒也非常清晰,荷叶将手儿放在眼前一看,忍不住笑道:“的确非常干净,但是姑爷,跟奴婢平日里用清水洗过的也是一样,并没多少区别呢。”   崔文卿伸出手来一刮她的鼻尖,笑道:“那好,咱们还是直接用司马薇那件脏衣试试。”   闻言,荷叶顿时惊讶,言道:“姑爷你可是说过那条长裙价值不菲啊,就这么用这个肥皂直接洗了?”   崔文卿笑骂道:“怎么地,你是对姑爷没信心不成,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这肥皂是如何祛除衣裙上面的油污的,直接拿来便是。”   荷叶对着他做了个调皮的鬼脸,这才返回房中拿出了司马薇的那条长裙交到了崔文卿的手里。   前几日崔文卿到还没留意,今儿个人少加之注意力集中,登时就闻到了衣裙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动人香味,直沁心脾,让人大觉芳香。   “这妞儿身上还真香啊。”崔文卿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将衣裙放在鼻端狠狠嗅闻一通的想法,如果当真这么做,他就变作高能那般屌丝了。   不容多想,他吩咐荷叶准备了一些温热水,正准备开始洗衣,却听到月门洞脚步声响,竟是折秀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文卿,你在干什么呢?咦?你还亲自洗衣服?”说到后面,折秀的嗓音充满了惊讶。   崔文卿笑道:“前天不是给你说过我弄脏了同窗的长裙么?今日肥皂制成,便准备试试可否将长裙洗干净。”   折秀含笑点头,莲步婀娜而至行到崔文卿身前,素手一摊笑道:“来,我先看看这条裙子。”   崔文卿依言颔首,将红色长裙交给折秀。   折秀乃是识货之人,长裙入手就立即察觉到了并非凡品,略略扫视了几眼,嫣然笑道:“这条裙子价值不菲啊,看来你的这位女同窗并非凡人。”   “呵呵,秀姐慧眼如炬,自然瞒不过你,这条裙子的主人呢,叫做司马薇,据说是司马光丞相的女儿。”   “哦,竟是那个丫头。”折秀显然认识司马薇,笑了笑言道,“既然是她的长裙,要不我去给她说一声,让她饶过你如何?”   “哎哎哎,免了,岂能要秀姐前去为我说情?!”崔文卿连连摇手,继而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意,“况且我还和他们有过约定,眼看着我要获胜了,秀姐难道还要让我前功尽弃不成?”   折秀细细的看着衣裙上那清晰的一块油污,轻叹道:“可是这种布料一旦沾上油渍,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的。”   “谁说洗不掉,秀姐,现在就为你隆重介绍我所制作的肥皂!小荷叶,把肥皂拿来。”   荷叶应得一声,拿起一块肥皂交给了折秀。   折秀将这块方方正正的肥皂放在手中细细把玩,蹙着眉头疑惑发问:“这个用猪油制成的东西,能行?”   崔文卿颔首道:“能行,要不我们试试?”   折秀略一沉吟,点头道:“好,试试就试试。”   说完之后,崔文卿便从她手中接过了裙子,笑道:“我来洗衣,秀姐你看好了。”   “少来了!”折秀嫣然一笑,“就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还能洗干净衣服,还是让我来吧。”   说完之后,她也不待崔文卿同意,就拿过了他手中的衣裙,坐在了水桶边的小木墩上面。   谢谢书友“道道道道”的1176书币打赏,谢谢“风之舞者88”的588书币打赏,今天继续为大家加更,规矩还是与昨天一样,写得了多少加多少,不多说,大家投票吧。 第三三六章 好坏好坏的崔文卿   见到折秀居然亲自动手洗衣,崔文卿当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笑道:“秀姐啊,今日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怎么同为折家女儿,我那娘子却从来不会洗衣呢?莫非你们并非一母同胞?”   “谁说折昭不会洗衣呢?”折秀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言道:“昔日阿昭在国子监就读的时候,衣物基本是她自己洗,从来不会要任何人帮忙,只不过她现在成为振武军大都督事务繁忙,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自然没有时间自己洗衣了。”   崔文卿恍然点点头,却见折秀神情微微有些黯然,自顾自地的轻轻出言道,“倒是我这个锦衣玉食,整日闲来无事的杨夫人,还有自己洗衣的时间,这一点,倒是可笑。”   说完之后,她摇头一笑,将司马薇的那条裙子放入了热水当中。   裙子入水,立即就被浸湿,折秀挽起衣袖露出了一截犹如莲藕般的玉臂,摘掉手腕上挂着的玉镯,这才将手伸入了温水当中,轻轻搓揉起来。   见到折秀如此贤惠,崔文卿心内不禁生出了一丝暗自感叹。   其实说起来,他一直希望能找个如折秀这般持家有道的贤妻良母,每天回家有香喷喷的饭菜,衣物脏了也有人清洗,妻子更是上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   只可惜,命运却让他娶了折昭这样强悍的女子为妻,别说是厅堂厨房了,就连振武军大都督府,折昭也是鲜少回来。   她的满腔用心,都放在了振武军的身上。   很多时候,让崔文卿不知不觉感觉到,他恍若是一个吃软饭,且无所事事的家庭妇男,而折昭就如同那伟丈夫般,主管这府中的一切。   正在悠悠思忖间,耳畔响起了折秀不满的嗓音:“发什么愣了,快把你制造的那个肥皂给我。”   崔文卿恍然回神,立即将肥皂递到了折秀的手中。   折秀略一思忖,问道:“文卿,这个肥皂该怎么用才是?”   崔文卿笑道:“秀姐你可先把衣裙油污找到,然后把肥皂涂抹其上慢慢搓揉,如此来回数遍,应该便能清洗油污。”   “好,我试试。”折秀拿起肥皂,在衣裙上慢慢涂抹,其后将之放下开始搓揉衣裙,神情说不出的专注。   很快,折秀正在搓动的双手间便生出了许多泡沫,在阳光的照耀下五颜六色说不出的好看,也使得折秀惊讶得睁大的美目。   就这么搓洗片刻,她将衣裙浸入水中,右手又去拿搁在一旁的肥皂。   “呀?”   一声惊呼,却是油滑的肥皂从折秀的指尖溜走,使得她不禁惊叫出声。   见状,崔文卿哈哈一笑,动手抓起肥皂递给了折秀。   折秀蹙着眉头笑叹道:“这肥皂怎么比泥鳅还滑,拿在手中也让它跑了。”   崔文卿笑答道:“洗衣神物嘛,自然有些特别,哎,秀姐,可得劳烦你多为我洗上几遍。”   “知道啦。”折秀嫣然一笑,笑起来让崔文卿仿佛是看到了折昭。   说起来,折秀折昭两姐妹长得并不十分相像,相仿的模样大概也只有个五六成左右,但是两人笑起来,给人感觉却是差不多,若要应说差别,也只是折昭的笑容要稍微腼腆一点吧。   整整一个上午,折秀将长裙来回洗了五六次,这才清洗干净的长裙晾在了屋廊下的衣架上,拍着手儿笑道:“大功告成,不过现在衣裙湿漉漉的可是看不出油污是否清洗干净,只有明日才能知道结果。”   崔文卿笑道:“是啊,今日之事真是有劳秀姐了。”   “呵呵,致谢就不必了,若你真的要谢我,就把你所制造的肥皂送几块给我吧。”折秀美目眨了眨,有种俏皮的美态。   崔文卿哈哈笑道:“这自然成,一共制作了七块肥皂,我送三块给你。”   说完之后,便吩咐荷叶取来肥皂,交给了折秀。   折秀满意的点点头,临走的时候问道:“对了,文卿,你这种肥皂能够沐浴洁身不?”   崔文卿苦笑道:“如果不嫌味道难闻的话,倒是可以,其实啊,还有一种香皂,作法是在肥皂中加入一定比例的香精,用之洗浴,浑身就会散发出阵阵香味了。”   闻言,折秀若有所思,拿着肥皂走了。   第二日一早,崔文卿起床察看衣裙清洗情况,只可惜衣裙尚湿,仍有水迹,依旧看不出油渍是否洗干净。   见状,崔文卿暗自一叹,想来也只能等到今天晚上衣裙彻底晾干,才能看出结果了。   跨上装满书籍的挎包,崔文卿正要出门而去,却听到荷叶无意开口:“姑爷,厨房内的一个厨师似乎对你的事特别有兴趣呢,这几天都会问我你再做什么哩。”   崔文卿一怔,笑言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见他似乎有些奇怪,所以就没怎么告诉他,但是今天早晨,他直接问我裙子洗干净没有,你说他一个厨师,关心这事干嘛。”说完,荷叶显然是非常不解。   崔文卿略一思忖,登时就心头大亮,呵呵笑道:“小荷叶,看来姑爷的对手并不傻啊,知道利用府中之人来探听消息。”   荷叶明白了过来,顿时恼怒道:“原来那个该死的厨子竟是细作,专程来探听姑爷你的消息!真是太可恶了。”   崔文卿笑道:“无妨,对了,你把真实情况告诉他没有。”   “这倒没有,但他肯定还会缠着问我。”   “呵呵,既然司马薇那小妞这么好奇哥在做什么,那正好,我恶心一下她。”   “啊?”荷叶顿时惊讶了。   崔文卿双目一转,笑道:“荷叶,待会你这么告诉那厨师。”言罢,便是一阵低语。   及至听完,小荷叶立即轻啐了一口,冷哼道:“姑爷,你这么做真是太坏了。”   崔文卿哈哈一笑,口花花的言道:“姑爷我既是好人,也是坏人,好坏都有,属于好坏好坏的那种人!”   荷叶一怔,少顷才醒悟了过来,哭笑不得的正欲说说这个好坏好坏的姑爷,却见他已是吹着口哨出门去了。 第三三七章 恶心一下她   国子监内,书声琅琅,宇扬顿挫,学堂内尽皆一片摇头晃脑。   到得下课休息时间,高能走到了崔文卿的面前,无比担心的问道:“崔大哥,司马薇的那件裙子情况如何了?可有清洗干净?”   崔文卿有些疲乏的打了一个哈欠,这才将头靠在了廊柱上面,半依着身子懒洋洋的笑答道:“洗是洗了,不过却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也不知是否清洗干净。”   闻言,高能顿时变作了一张苦瓜脸,叹气言道:“这么说来,咱们岂不是输定了?那天崔大哥你还当着食堂所有学子的面夸下了海口,如此一来如何是好啊?”   崔文卿笑道:“怎么,现在你也着急了?”   “不,我可不着急,崔大哥啊,其实我是为你着急。”   “为我?为何?”   “你也不想想看,虽然说的是南明离向我道歉,但实则乃是崔大哥你与南明离之间的比斗,同窗们也都知道此点,正对你和南明离议论不休,想要看看究竟谁胜谁负,如果你输了,当真有些丢脸,也会让同窗们嘲笑不已。”   “说得也是啊。”崔文卿点了点头,笑道,“这么说来,我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必须要赢了。”   高能苦闷的点点头,心内已经丝毫不抱希望,叹息言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感谢崔大哥你为我出头之事,即便是输了,也无所谓。”   崔文卿哈哈笑道:“输,可是不一定,哎,对了,明天记得穿一套光鲜点的衣服,在众人面前好好抛头露面一番,接受南明离的道歉。”   高能见事到如今崔文卿还这样具有把握,不禁报以苦笑,一张胖脸更是皱成了苦瓜。   此际率性堂外面的枫树林中,司马薇和南明离正在听前去刺探消息的那位家丁的禀告。   “杨府内情况如何?这几日崔文卿在干什么,可有查清楚?”南明离也不多话,开门见山便是直接询问。   家丁颔首言道:“启禀公子,小的买通了杨府内的一名厨子,委托他前去调查,据他所言,这几日崔文卿除了熬制了一锅猪油,便在没有其他特别的举动。”   “再没有其他举动了,真是怪也!”南明离嘀咕了一句,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司马薇也大是不解,莲步悠悠的来回踱得疾步,蹙眉言道:“这么说来,崔文卿是准备依照我与他的承诺认输了?”   “只怕就是如此吧。”南明离顿时松了一口气。   家丁犹豫半响,终还是忍不住禀告道:“公子,司马小姐,不过那崔文卿似乎有些……”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表达出心内的感受。   “他有些什么,但说无妨。”司马薇抬手示意他继续禀告。   那家丁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之色:“据那厨子探听回来的消息,崔文卿把司马小姐你的那条裙子拿回去了之后,每有空闲就把裙子拿出来嗅闻,还对周围人说此乃司马小姐的体香,闻之就如同嗅闻司马小姐的娇躯一般……”   闻言,原本嘴角含着淡淡微笑的司马薇猛然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目中顿时射出了羞怒交集之色,红着脸颤声言道:“他他他……当真这么做?”   “是啊,”家丁颔首言道,“不仅如此,据说崔文卿每天还把长裙放到他的榻上相拥入睡,时时刻刻不离其身,即便是上茅房的时候,也会带上,根据他的贴身侍女荷叶所言,崔文卿甚至私下发话:说是不准备把裙子还给司马小姐你了,要当珍品私人收藏。”   此话听在司马薇的耳中,当真是将她气得够呛,一腔热血骤然涌上头顶,绝美动人的娇靥也是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怒的嚷嚷道:“这可恶的崔文卿,真是太无耻了,居然这样龌蹉,对我的长裙作这淫秽之事,真是一个登徒子!贼配军!田舍奴!这个忘八端!”   得知崔文卿居然对心上人作出这样恶心举动,南明离也是怒火中烧,气愤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当真是一个不要脸的下作小人,薇薇你放心,待到待会午膳的时候,我便替你收拾他。”   司马薇已被气晕了头,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就依南兄之言,待会咱们一定要给他好看。”   午膳时间,崔文卿和高能早早来到食堂,打上了饭菜寻得一张桌子用餐。   “喂,我说高能,今天你最好不要与我坐到一起,免得殃及池鱼。”   “什么殃及池鱼,崔大哥你说话总是让人不明不白的。”   崔文卿笑呵呵的言道:“我是说,待会说不定司马薇和南明离会寻我的麻烦,你难道就不怕吗?”   高能不解笑道:“崔大哥你真逗,前几天他俩还和我们坐在一起同桌而食,早就已经冰释前嫌了,为何会找你麻烦?”   “呵呵,既然你不信,那就坐在这里吧,待会有所误伤可不要怪我。”崔文卿笑了笑,这才拿起了一个白面馒头,放在嘴边咬上一口,大嚼起来。   不消片刻,前来食堂内就餐的学子越来越多,几乎可以说是桌无虚席。   便在这个时候,门外忽地传来了轻轻一片惊叹,却是司马薇和南明离两人联袂到了。   两人进入食堂之后,并没有如以前那般去打饭菜,反倒东瞧西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高能以为两人乃是在寻找空位,为了和心目中女神司马薇坐在一起,他连忙站起身来招呼道:“哎,司马小姐,南公子,这里有座位。”   司马薇南明离闻言望来,当看到正坐在高能旁边的崔文卿的时候,两人犹如见到了红布的公牛,怒气瞬间就被点燃了,寒着脸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高能笑了笑,正欲说话,然见到两人神情有异,不由暗自惊诧,颤声问道:“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南明离也不理睬他,双目怒视崔文卿几乎想把他生吞活剥,伸出手来猛然一拍案几,怒声喝斥道:“崔文卿,你这个卑劣无耻的下作小人,这几天对着薇薇的长裙作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若今天你不解释清楚,我现在就给你好看,即便是被国子监责罚,也不会惧怕。”   这一嗓子恰如平地惊雷,瞬间就震得食堂嗡嗡作响,也使得学子们的目光朝着他们望了过来。 第三三八章 兴师问罪   高能被吓得“噗通”一声坐回了椅子上,结结巴巴的问道:“南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   南明离面容扭曲,双目如刀,死死的盯着崔文卿咬牙切齿道:“还有脸问我们怎么了?崔文卿,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对薇薇的长裙做了什么,你真是一个下流贱格的龌蹉小人!”   面对盛怒的南明离,崔文卿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拿起丝巾擦了擦嘴角,这才笑嘻嘻的问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南兄,咱们什么仇什么怨,让南兄你发这么大的火,不如坐下来说吧。”   听他这般不阴不阳之言,南明离更是阵阵火冒三丈,怒声道:“你少在这里装糊涂,快说,究竟对薇薇给你的那条长裙做了什么!”   崔文卿故作惊讶道:“南兄此话何意?我拿了司马小姐的长裙,自然是好好浆洗,准备将上面的油污清洗干净啊,还能做什么。”   “啪”的一声,南明离又是重重一拍桌面,怒道:“花言巧语,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将薇薇的长裙带回去之后,每天晚上都枕着长裙入睡,而且还时常拿起长裙嗅闻上面的香味,说那香味就是薇薇的体香,当真龌蹉至极!”   此话落点,满堂哗然,所有人都膛目结舌的望着崔文卿,被南明离这番话雷得是外焦里嫩。   这崔文卿居然对司马薇的长裙作出了这般龌蹉的事情,当真是太无耻,太卑鄙,太可恨了。   而且更令人大觉可恨的是,他居然能够嗅闻到国子监绝色丽人司马薇的体香,实乃羡煞旁人。   霎那间,不少人看向崔文卿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意味不明的神光,恨不得是自己拥有司马薇的那条长裙。   反观司马薇,也不知是羞愤还是恼怒,俏脸上的红晕更盛,像是国子监内那红艳艳的的红枫林一般。   高能却是听得一阵绝倒,暗暗哀嚎道:果然是崔大哥啊!没想到他的爱好与我不仅仅同出一辙,居然还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怎么没想到枕着司马薇的长裙入睡,真是太可惜了!   然而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崔文卿丝毫没有被揭穿隐秘私事的慌张,脸膛反倒是一沉,同样拍案怒声道:“南明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明离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到底要不要脸!”   崔文卿站起身来,目光冷然的直视着他,冷冷言道:“我先问你,这些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闻言,南明离却是一阵语塞。   他暗中找人探听崔文卿的行踪,本就是十分不光彩的事情,此际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只怕会有损他的声誉,且还会因此而得罪整个杨家,故而他不便细言,只是气昂昂的言道:“你别管是哪儿听到的,总之这就是你崔文卿干下的好事。”   崔文卿嗤笑了一声,言道:“南明离,你说的这些话来历不明,且没有丝毫确凿证据证明我对司马薇的长裙做过那些事情,即便是洛阳府的包拯大人,也不会相信你说所的话,你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冤枉侮辱我,究竟是何居心?!”   南明离更是语塞,恼怒无计之下,只得怒声开口道:“崔文卿,做过的事居然不敢承认,真是鼠辈小人,若你当真没做过,敢否当众发誓?”   南明离此话,被以为崔文卿铁定不敢赌咒立誓,没想到崔文卿只是笑了笑,举起手来发誓道:“黄天在上,若我崔文卿当真如刚才南明离所言,对司马薇的长裙做过那些龌蹉之事,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此话落点,满堂寂静。   崔文卿的誓言不可谓不重,况且儒学之道本就注重承诺,他敢这么立誓,肯定也是有着一定把握的。   南明离根本没料到崔文卿说发誓就发誓,霎那间就脸色大变,愣怔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司马薇这才感觉到自己与南明离有些冲动,先不论崔文卿究竟有没有对她的裙子做过那些龌蹉事情,单是他们所掌握的证据,便不足为信,况且现在崔文卿还立下誓言,那他们刚才的指责便更是软弱无力了。   都怪她刚才被气晕了头,气冲冲的前来寻崔文卿的麻烦,竟没有细想到这一点。   见到南明离和司马薇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崔文卿冷哼一声,不禁开口言道:“南兄,今日之事当真是你的不对了,即便有所冒犯,我也要批评你几句。”   南明离满腔怒火无从发作,只是狠狠的望着他,双目中闪烁的暴戾之色。   崔文卿却不怕他,正容言道:“其实说起来,你冤枉我几句没什么,我崔文卿也是不痛不痒,没有半点损伤,但是司马小姐却是不同,司马小姐乃司马相公的爱女,家事显赫,身世清白,更是一个我见犹怜,人见人爱的绝色女子,这样的女子,实乃世间珍品美玉,不容他人有着丝毫玷污,然让我没想到的是,今日南兄你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了司马小姐的清誉,那些不知情的人只怕当真以为我崔文卿嗅闻了司马小姐的体香,并将长裙拥抱入睡,如此一来,你要司马小姐现在怎么见人,将来又怎么嫁人?这些你都没想过后果吗?”   南明离被崔文卿说的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整个人犹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瑟抖动不止。   还是司马薇看出了南明离的难堪,即便这时候她不方便出言,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崔公子,你当真没有做过那些龌蹉的事情?”   崔文卿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脸上却故作正经道:“当然,我都已经立誓了,难道还会有假。”   司马薇勉强一笑,言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道听途说,冤枉崔公子你了,在此我替南兄向你致歉,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崔文卿毫不在乎的摇手笑道:“既然司马小姐都不在乎自己的清誉受损,那我自然也是无事,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第三三九章 三日之期(六更求票)   司马薇大感脸上阵阵发烫,众目睽睽之下火辣辣一片,强自镇定笑言道:“既然误会消除,我们还是朋友,明日的承诺崔兄是否会兑现?”   崔文卿点头道:“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自然算数。”   “那好,明日我们就在食堂你。”司马薇美目深深的看了崔文卿一眼,这才与南明离一道转身去了。   见她二人离开,崔文卿心内说不出的得意,没想到略施小计就把两人给坑了,特别是刚才南明离的脸色,红得几乎如一个猴子屁股般,实乃太可笑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嘴角不由又是勾出了一丝笑容,正欲吃饭,不料高能那厮已经将胖脸凑了过来,满是兴奋的小声问道:“崔大哥,你真的将司马薇的长裙抱着睡觉?”   崔文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高能兴奋搓手,言道:“崔大哥这样正直高尚的人,自然不可能作出这样的事情,这个……小弟有一件事想与崔大哥商量一下。”   崔文卿好奇问道:“什么事,说吧。”   高能腆着脸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崔大哥,明日咋们就要把长裙还给司马薇了,也不知你能不能把长裙交给我保管一天,我保证什么坏心眼,只是单纯留恋。”   见这厮扭扭捏捏,双目放光,一脸春心荡漾,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继而笑容一收冷冰冰一句“滚粗”,开始埋头吃饭,彻底断了高能这厮想要付出实践的龌蹉念想。   出得食堂,南明离怒气犹在,恼怒不已的言道:“薇薇,崔文卿那混蛋心里铁定有鬼,他肯定是对你长裙做过那些龌蹉的事情。”   司马薇苦笑言道:“但又能如何?我们也没有充分的证据指责他,况且他还当众立誓,别人更不会相信我们的话。”   南明离狠狠一拳砸在了树上,震得红色枫叶哗哗直落,愤怒言道:“只可惜却不能说出我们收买杨府厨师之事,让崔文卿钻了一个空子,弄得我是哑口无言。”   “是啊,”司马薇颔首言道,“若是被杨家得知我们暗中收买他们府中之人,相信一定会非常恼怒,以杨文广那老头儿的秉性,也会给我们的父辈带来麻烦,故此这件事一定不能说。”   南明离铁青着脸沉吟一番,只得叹息点头,有些忿忿不平的言道:“这么说来,我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崔文卿?”   司马薇嫣然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其实南兄,我倒觉得这个崔文卿是一个聪明人,说不定他已经暗中得知我们收买杨府厨师之事,故意放出假消息,诓骗我们上当的,而闻言之后我确实被气得不轻,也失去了冷静,才会上了他的恶当。”   南明离细细琢磨了一番,越想越觉得不对,沉着脸言道:“这崔文卿如此聪明,居然懂得将计就计,引诱我们上当?”   司马薇虽则不愿意承认,但还是点头言道:“只怕正是如此,我们以前都是小看他了,而明日的约定,想来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听司马薇这么说,南明离眉头深深皱起,思忖半响方才言道:“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可能还能够裁制长裙赔给你,且长裙也是无法清洗干净,我实在想不到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赢我,并让我道歉。”   “我也想不到啊!”司马薇一声轻叹,继而美目中却有了一丝南明离从未见过的神光,“所以,我才有些期待,想要看看他靠什么方法获胜。”   南明离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司马薇对崔文卿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法,心内登时就百般不是滋味,酸楚难耐之下,又是将崔文卿恨上了。   宁一院内,秋风萧瑟,胡桐叶随风而落,铺满了前院的青砖地面。   崔文卿脚步匆匆的到来之时,陈宁陌正煮着一壶春茶消磨着时间,见他入内,头也不抬的询问道:“怎么今天来晚了?”   崔文卿顺势就坐在案几后,放下背着的挎包,笑嘻嘻的言道:“抱歉,今日食堂的饭菜味道不错,故而多吃了一点,所以晚了。”   “哼!花言巧语!”陈宁陌将手中茶勺放在了案几上,绷着俏脸冷冷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你又与南明离在食堂内吵上了,还差点动手。”   “学士真是料事如神啊!”崔文卿笑嘻嘻说了一句,自然是在揶揄她派人时时刻刻关注他的事情。   陈宁陌冷哼一声,淡淡言道:“司马薇遇事向来理智,南明离虽则有些纨绔,但他也不会无的放矢,故意冤枉你,不用问,也是你使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偷偷整治了他俩,我说的对么?”   “还是那话,学士真是料事如神!”崔文卿潇洒的打了一个响指,微笑言道,“我说过很多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司马薇那妞儿偷偷收买了杨府内的一名厨子,暗中探听我的情况,我自然会将计就计,整治一下她们,这不,报应很快就来了。”   陈宁陌嗤笑了一声,冷冷道:“虽则如此,如此行径还是过于卑劣了一些,崔文卿,你我虽无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之实,劝你为人做事都要秉持光明正大,不要在背后搞什么宵小举动,否者到头来,吃亏的始终是你自己。”   “是是是,在下一定会切记学士你的金玉良言。”话虽如此,然崔文卿已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今日便是崔文卿和司马薇约定归还长裙的时候了。   最近这件事在国子监内闹得可谓是人尽皆知,盖因涉及到司马薇这位绝色佳人,而且其中还有权贵子弟南明离,以及一个据说是入学不久的寒门学士崔文卿,自然而然引起了学子们的极大关注以及浓厚的兴趣,时间还未到午时,整个食堂都被蜂拥而入的学子们挤满了。   大家兴奋连连,议论声声,都不知道究竟会谁输谁赢,但绝大多数还是觉得南明离肯定会赢得约定,不用向那个高能道歉。   毕竟是工部尚书之子,难道还没有几分本事不成?不用问,崔文卿多半是输定了。   六更加更完毕,谢谢起点书友“梁宏才”的2000书币打赏,“红鲤鱼绿鲤鱼与馿”的588书币打赏,“书友1969264927”“大漠驼铃声”“书友1522542664”的100书币打赏。明日恢复两更,一来休息一下,二来琢磨剧情,三来存些稿子。待合适之机,再为大家加更。还请大家继续投票支持,投票多了,加更自然也会多的。 第三四零章 胜负之分(一)   正在众学子们嗡嗡哄哄议论当儿,突见食堂处走入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一身白色儒服大袖飘飘,衣袂如飞,倍显风范。   “噢呀,是陈学士,她怎么来了?”   霎那间,食堂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所有人目光都是望着这位美丽动人的女学士、国子丞,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来到食堂用餐。   不过说起来,今天食堂内也不止用餐这一件事情,最为关键的是崔文卿和南明离约定之事也会在这里进行揭晓,莫非陈宁陌是专程前来观看两人约定胜负情况的?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学子们相互悄悄议论不休。   陈宁陌对周围学子异样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的议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顾自的上前打好饭菜,寻得一张八仙桌,落座优雅的吃了起来。   便在这个时候,崔文卿和高能也是走入了食堂内。   他们刚刚到来,登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的高能显然经过了一番准备,就连寻常那皱巴巴的学子袍服,也罕见的干净整洁,不见褶皱,显然是少了一份往日的邋遢。   只不过那张胖脸上,却布满了显而易见的忐忑之色,笑容也是非常勉强,看得学子们更是忍不住在心内猜测:莫非今日他们无法赔上司马薇的长裙,故此才这般神情?   比起高能,崔文卿显然要云淡风轻许多,刚走入食堂时眼见这么多学子围观,他连忙停下脚步抱拳示意,感谢学子们前来支持。   走得没几步,崔文卿突然发现了正坐在不远桌上的陈宁陌,不禁微微一愣,挥手示意高能先去打上饭菜,自己则走了过去,笑问道:“怎么,今儿个学士也前来食堂用膳?”   陈若瑶放下筷子,微笑发问:“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够在这里吃?况且今日食堂还有好戏上演,自当来此。”   崔文卿哈哈笑道:“也对,说起来还要多亏学士当日为我和高能说了一句公道话,才能使得南明离立下道歉约定,学士对于今日结果,自当好奇。”   陈宁陌淡淡一笑,美目望向了崔文卿斜挂在身的布包,心知司马薇的那条长裙便在其中,忍不住好奇问道:“那条裙子……究竟如何了?”   崔文卿嘿嘿笑道:“学士你着什么急,待会不就知道了么!”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卖关子,陈宁陌不禁轻哼一声,显然有些不满意。   片刻之后,南明离和司马薇也是联袂而至,原本闹哄哄的食堂陡然变得安静,气氛也是一瞬间就凝固了。   见状,崔文卿站起身来,含笑着迎上前去,拱手作礼道:“原是南公子和司马小姐到了,在下已经等待你们半天了。”   闻言,南明离却是冷冷一哼,负手而立冷然言道:“难道你以为我南明离还会言而无信,就此退缩不成?三日之期岂能相忘?崔文卿,咱们开始吧。”   “好!”崔文卿点了点头,这才重重拍手环顾周围亢声言道,“诸位同窗,三日之前我和南明离在食堂内定下约定,承诺如果我能够在今天赔偿司马薇一条一模一样的长裙,南明离便就当日侮辱高能一事,当众向着高能道歉,现在约定之期已到,在此我还请大家作个见证,看看我崔文卿是否能够赔得了司马薇的长裙。”   话音落点,周围人们全都一阵议论,坐在人群中的陈宁陌一双好看的娥眉也是淡淡蹙起,暗忖道:“听起来崔文卿的口气如此淡定,莫非他非常有把握?”   闻言,感同身受的司马薇也是心头一沉,冷声言道:“崔兄,短短三日之期,我很是怀疑你能够赔得上那条裙子,在这里我先申明一点,你所赔偿的长裙必须与我原先那条一模一样,否则也还是算你输。”   “可以!”崔文卿想也不想就已经点头,干脆利落的摘下了肩头所挂着的布袍,将一件红如火焰的长裙从包内取了出来。   霎那间,所有人的心儿都是提到了嗓子眼上,静静的等待着胜负之分。   在见到红色长裙的那一霎那,司马薇芳俏脸神是微微一变,因为她已经敏锐发觉,这条长裙所采用的布料与她原先那套裙子正是一般无二,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待到崔文卿将长裙拿在手里轻轻一抖,将之完完全全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司马薇又发觉这条裙子的裁剪手法也是与起先那条相同,根本没有半点差别。   难道崔文卿真的已经托人买到了一模一样的布料,并请求姜小月亲自裁剪成衣?   想到这个可能,司马薇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与南明离面面相觑了一下,心内均是升起了阵阵疑惑。   这几日他们早就已经令人买光了洛阳城内裁剪长裙的那种布料,崔文卿怎会有能力还能买到布匹?   况且应司马薇之请,姜小月也已经答应不会为别人缝制长裙,这样一来,即便崔文卿买到布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断然无法裁剪。   但是这条裙子,又是怎么来的?莫非崔文卿如有神助,竟请到了不亚于姜小月剪裁技术的高人?   正在大是不解当儿,司马薇忽地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愣了愣惊讶问道:“崔文卿,你手中的这条裙子莫非就是我原先那条?”   崔文卿颔首笑道:“对啊,我拿回去洗洗干净,就将之还给你,你莫非还以为我会重新给你制一条不成?司马小姐,这种布料很贵的,咱们能够节约就节约一下,洗干净穿穿也是不错。”   听他这么说,司马薇彻底放下了心来,旁边的南明离更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冷笑。   凡是珍贵的绫罗绸缎,沾上油渍都无法清洗干净,不管洗上多少遍,也都会在浸油处留下丝丝暗渍,这也是大齐人尽皆知的常识,故此司马薇的这条长裙沾上油污,算是已经毁了,根本不可能复原。   然而没想到的是,崔文卿却说只是将长裙拿去洗了洗,如此一来,那自然就算他输了。   眼见于此,围观士子们顿时响起了一片议论,其中夹杂着许多幸灾乐祸的嘲笑,显然是在嘲笑崔文卿的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第三四一章 胜负之分(二)   唯有陈宁陌露出了饶有兴趣之色,美丽的俏脸上也是荡漾开了一丝笑意,依照她的崔文卿的了解,事情只怕不会是那么简单吧。   果然,崔文卿没有丝毫局促慌乱之色,更对周围一切的嘲笑之声,戏谑之言浑不在意,镇定自若的开口道:“司马小姐,请你先看一下这条裙子,如何?”   “好,如你所愿。”司马薇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从崔文卿手中接过了衣裙,将之搭在了左臂之上,低着头仔细查看所留下的油渍。   这条裙子司马薇穿过很多次,也是非常熟悉,对于布料的暗纹花路,也记得特别清楚。   可见胸口之处,浆洗得干净如新,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污垢油渍,更别提油污所留下了暗渍了。   霎那间,司马薇不能置信的瞪大了美目,檀口微张露出惊讶之态,竟不敢相信崔文卿当真把裙子上的油渍洗干净了。   见司马薇神情有异,南明离连忙沉声询问:“薇薇,情况如何?”   闻言,司马薇的娇躯微不可觉的轻轻颤抖了起来,就这么过得半响,确认无误之后,她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转身当着南明离,也当着在场所有学子清晰开口道:“裙子洗的很干净,上面没有留下丝毫的污垢。”   恰如一声惊雷,原本以为南明离赢定了的学子们陡然一片惊呼之声,显然司马薇之言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南明离则是瞪圆了双目,愣怔怔的看着司马薇,少顷方才回过神来疾声道:“不可能,薇薇,你可有看清楚?”   司马薇苦涩一笑,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   南明离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从司马薇手中夺过长裙,仔细观看,待看到司马薇所言非虚的时候,一张脸陡然就变得苍白无比,拿着裙子的双手也是轻轻颤抖了起来。   司马薇看了愣怔中的南明离一眼,不禁轻轻一声长叹,望向正平静笑着的崔文卿,轻轻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崔文卿悠然笑答:“给你说了,自然是洗干净了还给你,还能有甚。”   司马薇显然不满意他模模糊糊的回答,贝齿轻轻一咬红唇,蹙眉言道:“绫罗绸缎沾上油污不可清洗,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崔兄居然能够将上面的油污洗干净,实在颠覆了常识,难道你就不该解释一下么?”   听到司马薇的话,不少围观学子也是纷纷点头,看着崔文卿静待答案。   崔文卿失笑道:“我说司马同学,你不是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么?”   司马薇一愣,讶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文卿冲着她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言道:“呵,给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是买了几斤猪油回去,用猪油给你把衣服洗干净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显然都震惊于他的话语。即便是陈宁陌,也露出了一个惊愕之色。   猪油洗衣实乃闻所未闻,而且猪油本就是油脂,用之洗衣不是越洗越脏么?这崔文卿说的是什么疯话。   司马薇俏脸一沉,冷笑道:“崔兄不愿意实言相告也就算了,何须这样胡言乱语一通。”   崔文卿双手一摊,笑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咱们言归正传,哎,南兄啊,你什么时候道歉呢?我们等着哩。”   此话落点,南明离顿时面红如血,怒视崔文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拳也是攥得紧紧的,显然正隐藏着极大的愤怒。   他南明离是什么身份,可是高高在上的工部尚书南功杰之子,国子监内排的上号的风云人物,眼下居然要当众道歉,且还是向着一个又胖又穷又是低贱的贡生道歉,当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况且如此一来,他更是丢尽了颜面,只怕今后不少人都会暗自嘲笑他。   故而这歉一定不能道。   心念及此,南明离深深吸了一口粗气,淡淡言道:“崔兄,咱们俩打个商量如何?”   “南兄请说,在下洗耳恭听。”崔文卿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却让南明离恨的是牙痒痒的。   “崔兄啊,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过去的事情不如就让他过去,这件事到此为止,从此我南明离也绝对不会找你的麻烦,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南兄的意思,是准备不想道歉呢?”   南明离颔首道:“不错,崔兄,在下敬佩你急公好义,不畏强权的勇气,但这种勇气一定不能成为书生意气,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的道歉高能受得起么?你也不要为了一时快意,害了他。”   崔文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道:“这么说来,南兄是在威胁我了。”   南明离冷冷言道:“在下并非威胁,只是在与崔兄讲道理。”   “哈哈,好一个讲道理。”崔文卿揶揄一笑,嗓音突然高亢了些许,“南明离啊南明离,不要觉得自己乃是官宦之家出身就了不起了,就可以欺负如高能这般的贡生,在这里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管你今后想要如何,今天我崔文卿对你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你想要就此逃避,也是不可能!”   南明离脸色一沉,冷声道:“这事……当真没有商量?”   崔文卿颔首道:“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在你当众狠狠扇了高能的时候,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况且你我还在国子丞面前有过约定,难道还要欺骗国子丞不成?”   众目睽睽之下,自觉理亏的南明离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铁青着脸石头般沉默了半响,这才猛然点头道:“好,道歉,我给你们道歉了行不行!”   崔文卿笑道:“南兄果然为信人,高能啊,过来把耳朵竖起,听听南兄是如何向你道歉的?”   见崔文卿果然让不可一世的南明离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高能又是兴奋又觉担心,凑到崔文卿耳边一脸不确定的问道:“崔大哥,我们当真要让他道歉?”   崔文卿肯定点头道:“对,难道这还有假,不用怕,去吧。” 第三四二章 当众道歉   高能点了点头,这才走到了南明离面前,见他怒气冲冲,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吓得脑袋一缩,结结巴巴的言道:“这个……麻烦你脸色好一点,你也知道我这人胆小,经不起吓。”   此话本是高能的无心之言,然而听在人们耳中,却以为他是在讥讽南明离,顿时激起了一片大笑之声。   南明离面如红布,气喘如牛,腮帮子也是鼓得高高的,就这么僵持了半响,他这才不情愿的双手一拱,几乎是把脸侧到了一边,用细如蚊蚋的嗓音飞快说道:“对不起!”   崔文卿眉头微微一皱,冷笑言道:“南兄啊,你这道歉既没有诚意又特别小声,不知道的人们还以为你是哪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正被我们的高能大官人调戏欺负哩。”   话音落点,又是激起了一片哄堂大笑,人们显然被崔文卿的话语逗乐了。   就连陈宁陌也忍不住一阵莞尔,暗自笑骂道:“这崔文卿当真是一个流氓无赖!有这么嘲笑人的么!”   南明离用目光狠狠的瞪了崔文卿一眼,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双手抱拳,对着高能深深一躬,语带屈辱的高声言道:“高能同窗,那天是我不对,还请你不要见怪,对不起。”   高能连忙上前一步扶起了南明离,一脸诚挚的言道:“南兄客气了,常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今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便是。”   南明离已将两人恨得死死的,见到高能这张胖脸便甚觉可恶,颔首道:“好,在下一定谨记。”言罢,竟连司马薇也不理睬,转身大步匆匆的去了。   “南兄……”司马薇疾声唤得一句,却也未能让南明离回头,待看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娇靥上不禁露出了愁眉不展之色。   “这位南兄啊,真是风一样的男子,说走就走了。”崔文卿摇着头一声叹息,自顾自地的言道,“本以为咱们冰释前嫌,还能够坐在一起吃饭哩。”   闻言,高能为之绝倒,这崔大哥也太能说了,人家南明离一肚子气,怎会有心情与你吃饭,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事情得到解决,胜负结果也已经明了,食堂内看热闹的人顿时少了很多,崔文卿抬眼望去,就连陈宁陌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   他与高能来到桌前正欲继续用膳,突闻身畔香风阵阵,愕然抬头,不意竟是司马薇端着食盘站在了桌前。   伊人浅浅一笑,似乎根本没有记恨刚才的事情,问道:“崔兄,高兄,我能够坐这儿吗?”   崔文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正要开口,不料高能这厮已是点头如同捣蒜:“可以可以,司马小姐能够坐在这里,实乃我和崔大哥的福气。”   “福气?呵,这小妞可是满肚子的坏水啊!”崔文卿暗道一句,却见司马薇已是对着高能致谢,翩然落座。   见状,崔文卿忍不住笑着揶揄道:“司马小姐,我们刚才让南明离当众道歉,你与南明离本是一路,如今就这么与我们坐在一起,难道就不怕别人笑话南明离,并说你闲话么?”   司马薇淡淡笑道:“些许闲言碎语何足道哉,倒是崔兄你,真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啊,高傲如南兄,也败在了你的手上。”   崔文卿从食盘内夹起一颗油炸花生米丢入嘴中,笑语言道:“听司马小姐的意思,莫非因此已经对我产生了崇拜之心,所以刚才并没有跟随南兄而去,而是准备与我这个可以算作是敌人的人共进午膳。”   “什么敌人,说得这么难听。”司马薇浅笑莞尔的瞪了他一眼,顾盼之间自是风情万种,话音却带着说不出的埋怨,“但是崔兄,奴还记得你那日可是在树林中答应了要放南兄一马,为何却失言呢?”   崔文卿轻轻一笑,忽地笑容渐敛有了几分正色:“司马小姐,你不提这件事我还不怎么生气,但是现在我却非常火大。”   司马薇愕然,问道:“为什么?”   “哼,你也不好好想想,就你那天的说辞,表面上听起来的确是双赢,也对我和高能颇有好处,但实际上,我们却失去了为高能讨回公道的唯一机会,一次妥协或许不重要,但有了这一次妥协之后,难道以后我们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委曲求全,看你们的脸色行事?故而,我也只有与你虚与委蛇了。”   “好一句虚与委蛇,事已至此,既然你不听奴的劝说,奴也是毫无办法,但是相信南兄,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呵呵,放心吧,正因为我们的罪了南明离,故此现在我和高明安全得很,若我们少了一根头发,国子丞一定会拿南明离是问。”   司马薇眼眸一闪,淡淡笑道:“崔兄倒是一个明白人,的确,当此之时,南兄即便是要动手教训你们,也不会选择现在的。好了,不说这些矛盾重重的事情,崔兄答应我的事情反悔,但是我司马薇却是信人,说过要请你吃饭,那就一定作数。”   听着小妞还提请自己吃饭的事情,崔文卿不禁笑了起来,言道:“司马小姐,只怕是请我吃饭是假,摆上一出鸿门宴是真吧。”   “什么鸿门宴,说得这么难听!”司马薇轻轻一哼,继而嫣然笑道,“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国子监的几个诗社包下了一艘画舫,准备在洛河上赏月吟诗作对,小女子忝为其中一间诗社社长,故此请崔兄与高兄一并出席,也让我等见识一下两位的文采。”   “诗社?”崔文卿微微一愣。   司马薇笑道:“是啊,在咱们国子监,是允许学子们根据各自兴趣结社成团的,常见的便有诗社、棋社、琴社、蹴鞠社、武艺社等等,小女子的诗社名为红袖,全为五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感情国子监这些社团组织与后世学校的学生社团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听闻要在洛河上租赁一艘画舫沿河赏玩,且还是在八月十五这个传统佳节中,要价肯定不菲。   看来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诗社学子们,不用问个个也是非富即贵了。 第三四三章 中秋之邀   但是,司马薇这臭小娘当此之时突兀邀请,那铁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崔文卿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微笑拒绝道:“司马小姐,我这人呢对那些诗词歌赋什么的都不太擅长,更不会吟诗作对,簪花赏月,故此八月十五那天,我就不来了。”   崔文卿本以为司马薇肯定还会继续劝说,毕竟这妞儿可是居心叵测,不达目的是不罢休。   然没想到司马薇却是丝毫没有露出失望之色,也没有劝说之意,颔首笑道:“既然崔兄你不愿意参加,那我也就不再勉强了。”   听她这么说,崔文卿自是大出意料之外,正在暗忖是否是自己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不意司马薇却是转移了目标,对着高能嫣然笑道:“崔兄不去,想必高兄应该不会拒绝薇薇吧,若是你再拒绝,薇薇可真的要伤心难过了啊。”   一听此话,向来唯崔文卿马首是瞻的高能顿如丢了魂魄般,几乎可以说是双眼放光,忙不迭的点头答应道:“好好好,没问题,既然是司马同窗的邀请,我一定到,绝对不会缺席。”   “这么说来,还是高兄明事理啊。”司马薇含着笑意说了一句,话音落点不忘乜了崔文卿一眼,那双动人无比几乎可以说是能说话的眸子,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挑衅之意。   见高能这么轻而易举就中了司马薇的“美人计”,崔文卿好气又是笑,轻咳一声淡淡提醒道:“高能啊,我说人家那个什么红袖诗社全是些女同窗,你跑起去干什么?难道就不怕别人笑话么!”   高能还没答话,司马薇已是嫣然笑道:“无妨无妨,正因为我们全是女学子,所以更希望能够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男同窗一并前去参加中秋聚会,放心吧崔兄,到时候我会好好照顾高兄的,必定会让他宾至如归。”   最后那句话听在崔文卿耳朵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威胁之意了,司马薇她这么好心?   唯有高能依旧浑然未觉,还以为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使得司马女神对自己刮目相看,喜不自禁的点头道:“好,那在下在此谢过司马同窗。”   见状,崔文卿暗自一叹:这个笨蛋,只怕被司马薇卖了还会帮她数钱,真是笨得可以!   想了想,他自是不放心高能单独前去赴会,笑道:“这样吧,到时候我也一并前来,顺便见识一下司马小姐所设立的诗社。”   司马薇浅浅一笑,笑容中却有着一丝“早知道你会如此”之意,无不得意的笑问:“崔兄现在想来了么?可不要勉强啊。”   崔文卿哈哈大笑道:“八月十五明月当空,有美酒,有佳人,有诗篇,这样的好事自然不会勉强,好,我一定和高能赴约。”   司马薇满意一笑,这才告辞离去。   午膳后来到了宁一院,陈宁陌早就在堂内等待了。   相比起昨日,陈宁陌丝毫没有询问他是如何将司马薇的长裙洗干净之事,拿起书本便开始讲解学问,直让崔文卿暗感奇怪,难道这美人儿学士,就一点也没有好奇心呢?   放课之后,天色尚早,崔文卿也没有返回杨府,而是独自一人朝着洛阳北市而去。   从新中桥过得洛河,他沿着宽阔的大道行进便可,在归义坊转弯向东,又走得片时,北市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在洛阳三市当中,以北市最为富贵。   之所以要用富贵这个词汇形容,是因为北市因靠近皇城之故,且周边里坊多居住达官贵族,豪门大商,故而坊内客流多是锦衣华服,道中高车驷马已是川流不息。   再加之北市内多买金银器具,珍玩古董,绫罗绸缎,可为处处吞金吐玉,满是财富流转。   而且在北市之内,更有洛阳第一楼“宾满楼”,据说里面的消费,就连许多富庶商人都会连连咋舌,更别提普通的百姓了。   故而就此一点,北市乃洛阳城内第一市集,也是整个大齐第一市集。   崔文卿昔日前来洛阳考取功名的时候,也曾在北市内转悠过数圈,对此还算轻车熟路。   走入市集,可见呈“井”字形排列的长街,店铺琳琅,货棚连绵,什物极为丰盈,酒肆客栈更是高楼耸立,人流如梭,灯红酒绿,恍如天上街市一般。   崔文卿一路慢行边走边看,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名叫“雅致居”的客栈前。   阿玛尼服饰店的副掌柜常文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见到崔文卿到来,立即笑着迎上前来,拱手言道:“姑爷,今儿个你总算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了你好多天啦。”   崔文卿伸出扶起了他,笑道:“刚入学国子监,这几日事务缠身,故此耽搁了三两天,唉,对了,让你调查的事情可以调查清楚?”   常文颔首一笑:“算是差不多了,这里人多嘴杂,姑爷,还是到我房里去说为妥。”   “好。”崔文卿也不拒绝,在常文的陪同下走进了客栈之内。   来到常文所居住的客房内坐定,常文手脚麻利的沏得一壶热茶,落座为崔文卿斟满了一盏,开门见山说起了正事:“姑爷,根据在下这几日的调查,洛阳城内的绸缎庄可不简单啊。”   崔文卿端起茶盏吹了吹水面的浮沫儿,淡淡发问:“有何不简单之处?你慢慢说。”   常文点点头,叹息言道:“寻常城市的绸缎庄,就拿咱们府谷县来说吧,绸缎庄与绸缎庄之间可以说是同行如敌国,彼此之间争抢生意不断,不少时候为了揽住客源,甚至还会降价经营,打价格战,如此一来,双方竞争激烈,为求赚钱,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这洛阳城却是忒撒怪也!较为著名的绸缎庄有着七八家,普通的有着十几二十家,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分店,这些绸缎庄啊,听说彼此之间成立了一个叫做“丝绸商会”的组织,负责洛阳城内绸缎生意的管理,可谓十分了得。”   “丝绸商会?”崔文卿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有些意想不到。 第三四四章 丝绸商会   略微沉吟了片时,崔文卿正容问道:“你可有弄清楚这个丝绸商会主要职责是什么?”   “弄清楚了。”常文神情笃定,显然经过了一番详细的调查了解,言道:“姑爷,丝绸商会主要由洛阳城最是著名的三家绸缎庄发起建立,十余年来几乎将城内所有的绸缎庄纳入其中,主要负责调解行业矛盾,仲裁相关纠纷,以及维护市价稳定之职,对我们不利之处,在于丝绸商会具有强烈的排他性,也就说是说如果外地商人想要在洛阳城经营绸缎庄生意,就会遭到丝绸商会的一直打压,当然,也可以选择加入他们,那就能够相安无事。”   “不知加入他们有何条件?”   “据说每年须得缴纳一定的商会管理费用,并根据盈利抽取一定红利。”   闻言,崔文卿不禁冷笑了起来:“好一个管理费用以及红利,这与那些街头恶霸收取保护费有什么区别?当真是巧取豪夺,雁过拔毛。”   “是啊!”常文轻轻一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但是不加入丝绸商会,我们阿玛尼服饰店如何能够在洛阳立足?咱们又如何能够斗得了整个洛阳城的绸缎店铺?”   崔文卿眉头大皱,站起身来在房内沉思转悠数圈,这才止住了脚步询问道:“丝绸商会如此不公,那城中那些小绸缎庄难道就甘愿忍受?他们其中没有有反对意见?”   “不忍受又有什么办法,姑爷啊,根据情报,据说发动成立丝绸商会的那三家绸缎庄背后还有权贵支持,每三年一换的商会会长也是在这三家绸缎庄中产生,许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得任由他们统领丝绸商会。”   崔文卿坐回了桌子前,伸手抚摸着光滑如玉的茶盏,淡淡相信:“相信这个丝绸商会也不会是铁板一块,内部必定是有着很大的矛盾,只是被三家背景强势的绸缎庄暂时压制下去了而已,这样,你继续调查一下,争取能够将情况彻底调查清楚,已备我们建立洛阳分店之事。”   “好。”常文点了点头,见到崔文卿说完似乎有告辞离去之意,不由欲言又止。   “怎么?莫非还有什么事?”崔文卿很敏感的发觉道了常文还有话要说,不禁微笑言道,“不必吞吞吐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常文一笑,颔首道:“既然姑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其实姑爷,我觉的咱们阿玛尼服饰店要在洛阳立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知道啊,刚才不是说丝绸商会便是我们的头等麻烦么?”   “姑爷,在下觉得丝绸商会只是外部麻烦,而我们服饰店内部,麻烦似乎也不小。”   听他这么说,崔文卿脸色登时就为之一沉,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服饰店内部有何麻烦?”   “也不能说是麻烦吧。”似乎感觉自己把气氛弄得有些紧张了,常文不由笑了笑,言道:“姑爷,就实而论,阿玛尼服饰店自成立以来,所经营且爆买的东西唯有两种,一位文胸,二位裤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在下觉得这便是我们的关键麻烦所在。”   崔文卿大是不解,抬手示意:“你继续说下去。”   “是。”常文端起茶盏猛灌一口,这才娓娓而论道,“姑爷你现在鲜少前来服饰店了解情况,故而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其实自阿玛尼服饰店成立之后,的确靠着文胸裤衩赚了不少银子,但因裤衩太容易被外界仿制,故此现在裤衩的销量利润都有了明显下滑,而文胸受制于铁丝之因,一直不能大批量进行生产,说得之利也并不算多么丰盛,如今姑爷和何掌柜决定在洛阳城成立分店,但就洛阳而言,绸缎庄市场几乎已经被丝绸商会瓜分完毕,老百姓裁剪布料,购买衣物,也会到自己所熟悉的绸缎庄去,故而分店实乃处于竞争劣势,而我们为之依赖的裤衩文胸,目前裤衩仿冒甚多,说句不好听的话,几乎是每间服饰店都能够做了,而文胸生产量又提不上去,那敢问姑爷,我们绸缎庄如何能够在洛阳城内立足啊!”   一席话语听来,崔文卿也是一阵暗自惊心。   说起来,前世本是商人出生的他,一直对商场经营之道尤为擅长,因此而已,他在心内一直不是那么太瞧得起如何老汉那般老老实实经商的商人,以及如鲍和贵那般依靠巧取豪夺赚钱的商人。   而且自从帮助振武军以及河东路发行军债国债,获利甚多之后,崔文卿在心内更是不太在乎阿玛尼服饰店的生意了。   加之他在阿玛尼服饰店所言可谓是一言九鼎,谁都不会提出反对意见,故此他一说在洛阳城开分店,任何人都不会拒绝。   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洛阳城的情况可不是他起先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光一个浮出水面的丝绸商会,便可见其中水至深。   若非先让常文相信调查了解了一番,说不定分店一开就会惹上大麻烦。   今日常文对阿玛尼服饰店所经营的裤衩文胸一通分析,更让崔文卿猛然意识到,其实阿玛尼服饰店竞争力也并不是太强,若冒然行事,说不定还会陷入亏钱的境地。   心念及此,崔文卿暗自感到庆幸,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与老实木讷的何老汉不同,这个常文还真是一个颇有眼光的经商良才,光对阿玛尼服饰店的现状认识了解,已经比他崔文卿以及何老汉都是高上了许多,可以说,常文的心里是真正装着阿玛尼服饰店的,而非如他这般抱着玩玩的心态。   而且常文可谓是才德兼备,在鲍和贵威胁何老汉,使得何记绸缎庄伙计们纷纷请辞离去之时,也只有常文一人对何老汉不离不弃,陪伴到底,在售卖文胸裤衩的经营中,颇有功绩。   故此,这个人在忠心方面,一定没有太大的问题。 第三四五章 洛阳分店之难   想到这里,崔文卿长吁了一口气,颔首笑道:“常文啊,你的这番见解的确不错,也切中利弊,回去之后我会好好想一想的,另外还有一事。”   常文正容点头道:“姑爷请说。”   “好。”崔文卿点点头,沉声下令道,“从今日开始,你就再也不是阿玛尼服饰店的副掌柜了,而为我阿玛尼洛阳分店掌柜,与何老汉同属平级,且直接接受我的领导。”   一听此话,常文当即一愣,旋即就露出了狂喜之色,站起身来连连躬身道:“多谢姑爷提拔,在下一定会为阿玛尼服饰店甘效犬马之劳。”   崔文卿笑道:“别的我不多说,你且记住我崔文卿乃是有功必奖,有错必罚之人,在我这里只要有才华,也一定不会被淹没,提拔你成为分店掌柜,便在于你才德兼备,可堪造就。”   常文感激淋涕,颔首道:“姑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这就好。”崔文卿含笑点头,继而收敛笑容沉声言道,“这段时间你且做好一事。”   “姑爷请说。”   “从咱们预留的分店建设金钱中拿出大概两百两银子,其他什么都不做,你就整日与那些洛阳城的绸缎庄掌柜们吃吃喝喝,多了解情报,以及这些掌柜心内对丝绸商会的真实想法,争取能够结识几个丝绸商会的高层人物,可知?”   常文略一思忖,立即颔首道:“那好,姑爷,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崔文卿点头道:“好,那我就先走了,记住我的话,与人相交不要吝啬钱财,今日你在他身上花了一两,说不定改天他就能回报你十两。”   常文笑道:“明白,在下一定会按照姑爷的话行事。”   从客栈离开,崔文卿悠然漫步在北市热闹喧嚣的街头,脑海中却是车轮般飞转不止。   常文的建议来得太及时了,也让他在心内感受到了洛阳城绸缎市场的情况复杂。   而且与府谷不同的是,这里可没有折昭以及王县令能够依靠,即便是杨家,相信也不可能在他做生意上面出手相助,故而出了问题一切都只能自己进行解决。   故此,洛阳分店,可谓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啊,也尤为考验他崔文卿的商才能力。   但是要如何做,才能在洛阳城内打出一片天地,并作响阿玛尼服饰店的名号呢?   想到这个问题,崔文卿大觉难办,一时之间也是愁眉不展。   便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高声辱骂之声,更有拳打脚踢的声响不断。   闻声,崔文卿愕然一望,却见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北市也是洛阳城内最是著名的宾满楼之外。   而在宾满楼门边,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在殴打一个穿着国子监学子服饰的青年男子,引来了不少人驻步指点议论。   见到同为国子监学子,崔文卿也不犹豫,连忙上前挤开人群开口喝斥道:“大胆狂徒,岂敢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打人,难道洛阳城内就没有王法了么?!”   话音落点,那几个壮汉停下了手,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壮汉望了崔文卿一番,冷笑言道:“怎么的,小哥儿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崔文卿一瞧不远处“宾满楼”明晃晃的大字招牌,冷笑言道:“瞧你们模样,一定是这宾满楼的豪奴打手了,但今日你们所打之人乃我国子监的学子,相信此事若被国子监的师长知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告上朝廷,究竟是谁惹祸上身还不好说。”   闻言,起先还趾高气扬的壮汉气势顿时就为之一泄,显然有些忌惮,但他还是不肯服软的冷哼道:“这厮混入我们宾满楼内,意图对宾客不轨,我们教训他难道还有错?哼,真是多管闲事,不要以为我们宾满楼东家还会惧怕国子监。”言罢大手一挥,对着几个手下道:“走,懒得与他们计较。”说完之后,几人便扬长而去。   在未了解事情始末的情况下,崔文卿也不会冲动阻拦,上前扶起了那倒地的白衣学子,关切询问:“这位同窗,你没事吧?”   白衣学子年在二十一、二间,相貌俊俏,体型颀长,但脸容带点不健康的苍白,似是弱不禁风,又似苦闷愁苦。   他擦了擦嘴角伤势,勉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言道:“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崔文卿颔首道:“大家份属同窗,何足道谢。”   白衣学子点点头,目光一转又是落在了五层宾满楼上,念念不舍的望了一眼后,对着崔文卿拱手道:“在下先且告辞,公子请了。”说完也不待崔文卿同意,转身就走。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崔文卿暗自有些奇怪。   但别人不愿意多说,难道他还真的要管一管这些闲事不成?也不知今后在国子监内与他能否有再遇之时呢?   ※※※   洛阳宫东门宣化门外,有一座里坊名为清化坊,因靠近宫城,故而多住朝廷权贵大臣。   此际清化坊内的一间雄阔府邸内,司马薇正缠着刚放衙的司马唐哀求不行。   “阿兄,真的有人欺负你的妹妹,难道你就这么坐视不管么?就陪我一起去吧。”   司马唐头戴幞头,身穿绿色官袍,对于司马薇的纠缠似乎是熟视无睹,笑道:“少来了,国子监内还有人胆敢欺负你?谁不知道你是当朝宰相之女啊,你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   司马薇挽着他的胳膊一脸苦闷的言道:“宰相之女又能如何?欺负我的人据说是一个贡生,刚来国子监内也没多久,如同一个愣头青般四处树敌,就连南兄也吃了他的苦头。”   司马唐一脸微笑的言道:“正因为如此,你便要让我这个堂堂状元郎,前去参加你们诗社所举行的那劳什子中秋雅集,乘机教训那个愣头青一番?”   “对,以阿兄你的文采,应付这些小场面实乃轻而易举,到时候就请阿兄展现你的学问才是,以便好好压一下那个愣头青的威风,不知你意下如何?”   “呵呵,容我想一想。”司马唐自然不愿意前去,直接打起了马虎眼。   感谢“道道道道”的5746书币打赏,“红鲤鱼绿鲤鱼与馿”200书币打赏,“书友1522542664”的100书币打赏。 第三四六章 各请助手   司马薇黛眉一蹙,顿时有些不愿意了,晃着他的胳膊不满的言道:“后日便是中秋节了,你还要想什么,可不能敷衍我!不行,今天你必须答应下来。”   司马唐被她缠得烦了,想想也非是什么大事,颔首笑道:“好吧好吧,谁让你是我司马唐的妹妹呢,我答应你成不?”   “我就知道阿兄最好。”闻言,司马薇顿时笑了起来,无不得意的暗暗想到:这个可恶的崔文卿,若不好好打压你的威风,还真以为我司马薇好欺负,这次我就要让你在同窗面前丢人现眼,以阿兄的才华,对付你相信也是小菜一碟了。   “对了,”司马唐忽地想起一事,问道,“你们那个中秋雅集,恩师她会前去么?”   司马薇笑道:“每年我们都会前去邀请国子丞的,今年当然也不会例外,至于来不来,得看国子丞是否有空了。”   司马唐笑道:“不能来最好,若是来了见到我帮你欺负一个国子监的新生,恩师一定会责罚我的。”   司马薇满不在乎的冷哼道:“阿兄放心,据握观察,陈学士对那个愣头青也甚是不喜,说不定啊看到你替我教训他,暗自还会高兴呢。”   司马唐明白了过来,笑道:“原来如此,好,那我就放心了,后日便陪着你一道前去。”   在司马薇央求司马唐替她捉弄一下崔文卿的同时,坐在北市一间酒肆内的南明离却是愁眉不展,心内又悲又愤。   今日当着所有学子的面向那个又笨又蠢的肥子高能道歉,南明离当真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丢脸过,且丢脸时他的意中人司马薇还在面前。   如此一来,实乃令他难以忍受。   原来他本想请人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崔文卿,但两人的矛盾现在整个国子监可谓是人尽皆知,如果冒然对崔文卿动手,只怕不消调查,所有人都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故此,现在崔文卿是动不得的。   他明白以司马薇向来不肯服输的秉性,肯定也会想办法对付崔文卿,但若这件事还要司马薇替他挽回颜面,那他南明离当真丢脸丢到家了。   可是当此之时,该怎样教训崔文卿,而不被别人怀疑呢?   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人帮忙为妥,而这个人,正是国子监内最富盛名的纨绔子弟,也是人人忌惮的恶霸高仕雨。   说起来,这高仕雨家世也并不是那么显赫权贵,他的父亲只是太常寺内一个普通的五品官员,放眼冠盖如云的洛阳,区区五品官真的是不算什么。   但这高仕雨有一个好姐姐,嫁给了当朝国舅爷谢君豪为妻。   这国舅爷谢君豪乃谢太后幼弟,深受谢太后的喜爱,在朝中与齐王陈轩交情笃厚,两人更是隐隐联合在一起对抗天子陈宏,故而可谓是位高权重,就连宰相们见了,也要以礼相待。   谢君豪一直待高仕雨不错,这才养成了高仕雨骄横跋扈的秉性,南明离今番请求高仕雨的相助,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正在他思忖不止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穿华服,手拿折扇,满脸阴鸷的年轻男子已是走了进来。   见到年轻男子,南明离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拱手笑言道:“高兄,我可等你许久了,来,这厢坐了。”   这叫做高兄的年轻男子正是高仕雨,他也不客气,含笑落座把玩着手中折扇,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南明离伸手拿起酒壶,替高仕雨斟满了一杯美酒,亲自举起递到了他的手里,笑道:“高兄,请酒。”   高仕雨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仰头饮尽,其后笑言道:“听说最近国子监并不太平,就连南兄你,也是遭人欺负啊,说说,怎么一回事。”   南明离苦笑言道:“高兄未来学堂已有多日,却不知道这几日国子监内的矛盾冲突,几天之间,有个不长眼的贡生将薇薇的长裙弄脏,我见状气不过之下,当众扇了那个贡生一个耳光,没想到那贡生的同伴崔文卿却非善茬,当即便与我大打出手,并在陈学士那里定下了约定,若是他们能够赔偿薇薇的长裙,便让我当众道歉,原本我以为自己一定是稳操胜劵的,没想到今天却是输了,当着食堂所有学子的面,无奈道歉。”   一听此话,高仕雨双目陡然就是一眯,冷笑言道:“崔文卿?我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听说不仅仅是在国子监,就连在外面也很是高调嚣张啊!”   南明离纳闷道:“据说那个崔文卿才来洛阳没多久,没想到高兄你也认识他。”   高仕雨阴冷一笑,言道:“有所耳闻,几天之前有一位友人拜托我,也是请我对付一下这个崔文卿,我答应了,故此才知道他的名字。”   南明离闻言大喜,连忙拱手言道:“南兄,其实小弟今日请你前来,也是为了此事,还请你施以援手,帮教训崔文卿,小弟必有重谢。”   “呵呵,重谢?怎么?南兄今儿个也准备破财了?”   “高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能够好好收拾崔文卿一顿,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好,这可是你说的!”高仕雨折扇轻轻一击掌心,“听闻你们南家珍藏了一幅唐朝张旭的字画《肚痛帖》,正巧我那姐夫对张旭之字甚为喜爱,那我们就以此交换,我为你教训崔文卿,你则将《肚痛帖》送给我,不知意下如何?”   闻言,南明离面泛为难之色,吱吱呜呜的言道:“好是好,不过那幅《肚痛帖》乃是我爹爹喜爱之物,若是被他知道了……”   高仕雨冷哼一声打断了南明离的犹豫,淡淡言道:“南兄,在目前这个风口浪尖上,我为你对付崔文卿可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若是不愿意,那就请你另请高明吧。”言罢起身欲走。   南明离见状大急,慌忙起身拽住了高仕雨的衣袖,苦笑言道:“高兄啊,你着急什么,小弟不是在和你商量么?好,好,就《肚痛帖》,待到事成之后,我就将它送给高兄。” 第三四七章 两女叙谈   见到南明离终是答应了下来,高仕雨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南明离轻轻颔首,继而又有些犹豫道:“不过,高兄,我还有一个要求。”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吧。”   “你们教训归教训,但一定不能玩出人命,若将那崔文卿弄死了,可就有些麻烦。”南明离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高仕雨冷笑道:“区区一个贡生,死了就死了,怕什么,只要我出面办事,即便是洛阳府的包老头,相信也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南明离暗叹此人果真心狠手辣,为求稳妥,还是心有余悸的言道:“现在国子监所有人都知道崔文卿和我有过节,若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于非命,只怕有些人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故而还请高兄手下留情。”   “那好吧,我答应你。”高仕雨笑了笑,终是应承了下来。   见状,南明离松了一口粗气,举起酒杯再与高仕雨共饮了起来。   ※※※   宁一院内,陈宁陌正在与折秀煮茶闲聊。   “阿秀,我发觉这段时间你总是喜欢往我们国子监跑啊。”放下茶盏,陈宁陌斜乜了折秀一眼,嘴角流淌出丝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郡主目光如炬,小女子实在佩服。”折秀笑了笑,轻叹言道,“其实我的心事郡主你也应该明白,我知道你对我那妹夫一直不甚满意,收他入学也是完全看在了阿昭以及杨家的面子上,故此才常常前来打探了解情况,顺便……”   “顺便探探我的口风,再为他说说好话对吗?”陈宁陌了然于心的笑了。   “呵呵,的确是瞒不过你!”折秀一叹,随即笑问道:“对了,他入学已经有了数天时间,不知郡主对他是否满意?”   陈宁陌很认真的想了想,笑言道:“马马虎虎吧,崔文卿在国子监内还算发奋努力,功课方面也是不错,唯有一点,就是闯祸的性子与阿昭如出一辙,前不久还与工部尚书南功杰之子南明离大打出手,还惹来不小的风波。”   “有这等事?”折秀微微色变,“怎么没听他提及过。”   “哼,要是我做了这么丢脸的事情,自然也不好意思向你提及。”陈宁陌冷哼一声,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道来。   闻言,折秀这才恍然醒悟,忍不住笑道:“怪不得前不久他在院内熬制猪油制作肥皂洗衣物呢,原来那件长裙竟是司马薇的。”   陈宁陌愣了愣,不敢相信的讶然道:“这个崔文卿……他真的用猪油给司马薇洗的裙子?猪油如何能够洗得干净?这不是说笑么!”   “起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折秀笑了笑,继续言道,“其实制造这个肥皂所需之物也不完全是猪油,他还加了一些草木灰在里面,不过经过这两种材料的融合,所生成的肥皂的确不错,衣服也能够洗的非常干净,说起来,司马薇的那条长裙,还是我亲自洗的呢。”   “肥皂?”陈宁陌也算是见多识广,听到此话顿时一愣,“这是什么东西?”   “来,你且看看。”折秀摘下了腰身上所系着的一个鸳鸯荷包,打开系口从中拿出一块肥皂,递到了陈宁陌手中。   陈宁陌接过之后,蹙着眉头细细端详着掌心中的物品,只见这肥皂颜色泛黄略带光泽,虽则丝毫不透明,然却温润如玉,捏在手中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此物便是崔文卿所制作的肥皂?你们就是用它洗干净了薇薇的长裙?”   “对,郡主不妨试试,用它洗手,看一下效果如何?”   “好。”陈宁陌点点头,起身走到煮茶时专门用来净手的水盆前,用双手捏着肥皂浸入水中轻轻摩挲片时,其后双手离开水面将肥皂放在掌心中来回搓揉。   肥皂油乎乎滑腻腻恍如一只狡猾欲逃的泥鳅,陈宁陌好几次都差点让它从指尖掌心中滑出去。   其后她小心翼翼的放下肥皂,在看向自己满是泡沫的纤手,面上惊讶之色更浓了。   见她吃惊的模样,身为过来人的折秀自然是见怪不怪,轻笑道:“你再把手洗干净了看看。”   陈宁陌含笑点头,将双手放入水中清洗干净之后拿起一看,其后又放在鼻尖轻轻嗅闻,满意点头道:“的确洗得非常干净,且没有异味,确实不错。”   折秀点头道:“是啊,如此古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文卿妹夫是如何想出来的,对了,他还提及过有一种与肥皂相仿的香皂,用其沐浴洁身不仅洗得很干净,而且还会自带熏香气味。”   “世间真的有这种香皂?”陈宁陌喜好干净,一听此话顿时悠然神往。   折秀颔首一笑,继而轻叹道:“只可惜文卿妹夫说目前他还没有本事能够制作出香皂,据说是差了一个叫做香精的东西,实乃诚为憾事了。”   陈宁陌自然也懂不得香精是何物,只觉和熏香这类之物差不多,略一思忖,笑道:“若他真能制造出这种香皂,也算是吾等女子的福音,阿秀,你不妨多催催他一下,看他能否将香皂制造出来。”   “好,我试试。”折秀点头应承了下来,继而转移了话题径直说起此行的目的,“郡主,其实奴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有事就说吧,就你我二人在此,何须吞吞吐吐。”陈宁陌继续饶有兴趣的把玩着那块肥皂,显然有些爱不释手。   折秀轻轻一叹,继而勉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是这样的,明日就是中秋节了,大伯以及爹爹想请你前去杨府过节,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音落点,陈宁陌很明显愣怔了一下,俄而俏脸上露出了几分惆怅之色,苦笑言道:“不知不觉怀瑾都已经战死这么多年了,怀瑾不在何以中秋团圆?这中秋节还是你们过吧,我就不参加了。”   折秀默然半响,轻轻言道:“那好吧,我回去会将你的意思转告给大伯爹爹知晓的。”   陈宁陌淡雅一笑,笑容中却有着几分不为人知的苦涩。   这一章补昨天欠下的一更 第三四八章 中秋佳节   中秋节,时在八月十五,因其恰值三秋之半,故称中秋。   据传中秋节起于隋朝,盛行于唐时,到得大齐立国,此节已蔚然成为了朝野民间每年不变的传统佳节,而在中秋节之际,朝廷也会放假三天,以示庆贺之余,也让官员百姓们能够举家团聚。   今年中秋,洛阳城内的百姓们一大早就穿上了只有过节才会舍得穿的锦衣华服,个个精神抖擞,满脸喜庆,与各自的家人团圆在了一起。   男子们或三五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闲话家常;女人们或在厨房内忙碌中秋丰盛家宴,或在市集上采买各种货品;而孩童们最是欢乐,这个手拿鞭炮,那个手持木剑,犹如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嬉笑追逐不断。   对于崔文卿这个目前的“孤家寡人”来说,中秋节其实对他的意义不是很大,一来折昭远在府州不可能与之团聚;二来他又不想参加杨府家宴看杨怀仁的脸色,故而一大早就出了府门,朝着北市走了去。   与他一样,高能也是独自一人身在洛阳,故此两人寻得一间茶肆品茶闲聊,消磨时间。   然看到高能第一眼,崔文卿就有些不淡定了。   这厮今日脱去了平日里贯穿的月白色学子长衫,换作了一套淡黄色镶白边的锦衣袍服。   这种颜色的衣服若是普通身材的人穿上,可能有着几分说不出的富贵之气,然高能体型颇胖,肚大如球,穿上这颜色的衣服当真活脱脱的一个乡下土财主,就差没得几个狗腿子吆喝开路了。   见到崔文卿的神情似乎已经被惊呆了,高能颇为得意一笑,洋洋自得的言道:“崔大哥,我今日这身衣衫如何?可有几分富贵之气?”   崔文卿啼笑皆非,却也不好实言相告打击他的自信心,只得点着头含糊其言道:“唔……还不错……”   “那是当然不错。”高能丝毫没有察觉道崔文卿有些纠结的神情,哈哈大笑道,“不瞒崔大哥,这件衣服可是我特地前去绸缎庄裁制的,布料钱以及裁剪赶工所用的花费,加在一起便是十多两银子,相信司马小姐看了我这身行头,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崔文卿好气又是笑,言道:“你花了十多两银子裁剪一套衣物,就是为了那个司马薇?”   “是啊,哎,崔大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唐朝诗人陈子昂有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嘛!花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呀你,为了司马薇真是舍得。”崔文卿摇着头不禁笑了。   此刻茶肆内的宾客并不太多,三三两两也就七八个人,其中一个头戴幞头,身穿锦衣袍衫的俊俏郎君正独自一人而坐,默默的品着一盏蒙顶春茶。   听到崔文卿和高能的谈话笑声,锦衣郎君似乎闲吵一般轻轻的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茶盏抬眼望去,当看见崔文卿的时候,登时就是一愣,暗忖道:他怎么也在洛阳?   不容多想,锦衣郎不动神色的仔细聆听两人对话,这才隐隐约约得知原来崔文卿目前乃是国子监的学生,是为准备明年科举考试才前来洛阳早作准备。   明白之后,锦衣郎君淡淡一笑,随即又有些好奇他们口中所言的那中秋雅集,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并前去探究一番的心思。   崔文卿浑然未觉已被有心人惦记上了,他与高能续茶闲聊半天,待用过午膳之后,这才慢吞吞的朝着洛河而去。   洛河,古称雒水,乃是大河右岸重要支流,贯穿洛阳全城而过,将之分为了北面的洛阳县以及南面的河南县。   适当仲秋,崔文卿站在洛河北岸举目望去,可见蓝天白云之下,一道宽达里许的水流碧波滚滚,淡淡水雾如烟云般蒸腾弥漫,两岸绿草茸茸彩蝶翻飞,洋溢着最后的小阳春风景。   而在宽阔河面上,早就有许许多多的船只来回穿梭,悠悠飘荡。   这些船中有达官贵族的私人画舫,也有秦楼楚馆的奢华舞船,更有堆满货物的结实货船,崔文卿还在其中看到了两艘水师所用的高大楼船,不用问这两艘楼船也是专司维系洛河水上治安秩序的官船。   司马薇所约定的上船地点时间乃是申时新中桥头。   待到崔文卿和高能沿着河堤行至新中桥的时候,便见一艘两层高的画舫已是泊在那里静静等待了。   这艘画舫说大也不大,顶多十来丈长度,不过建造得却是甚为漂亮,画舫重楼画梁雕栋,精美无比,每扇窗户前还系着五颜六色的各种彩带,此际经河风一吹,带动彩带如素人纤手轻轻摆动,看上去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两人也不多话,直接下得河堤走到码头,入目便是司马薇美艳如花的娇靥。   今日的司马薇,美丽得犹如仙女。   身上所穿的依旧是那件她最是喜爱的红色长裙,一头如云青丝挽成了一个流云鬓,鬓上插着一只金色的蝴蝶步摇,被呼啸卷过的河风吹得轻轻晃动不止。   “崔兄,高兄,小女子已经恭候多时了。”见到崔文卿和高能联袂到来,司马薇开心一笑,显然是非常的高兴。   见状,高能连忙深深一躬,态度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小生见过司马小姐,有劳小姐专程在此迎接,实乃惭愧惭愧。”   司马薇虚手一扶,嫣然笑道:“高兄不必多礼,说起来薇薇也是刚到不久。”言罢美目视线流转望向了崔文卿,笑道,“今日崔兄怎么不说话?莫非还真不愿意前来赴宴不成?”   崔文卿笑语言道:“若司马小姐是真诚邀请在下前来赴宴,在下自当高兴,然而就怕司马小姐所准备的是一场鸿门宴,我这刘邦倒是有些忐忑了。”   司马薇美目一闪,笑道:“即便当真是鸿门宴,相信也难不倒崔兄你啊,许多同窗都已经上船了,咱们也走吧。”   崔文卿既来之则安之,也不惧怕,笑了笑举步前行,跟随着司马薇一道,走上登船木板,行入了画舫之内。   此刻,跟随崔文卿前来的那锦衣郎君见状,不由站定微微思忖了片时,身形一动恰如一直白色天鹅般,从另处飞身上了画舫。 第三四九章 一库诗社   再说崔文卿一行,登上画舫甲板,举目望去,可见入目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士子,不用问也是同属国子监的学子。   司马薇笑盈盈的介绍道:“崔兄,高兄,今日咱们国子监内的诗社可谓是全体出动啊,除了小女子的红袖诗社外,另有沉香诗社、李杜诗社、弄月诗社等等诗社,加起来一共有七八十人之多呢。”   一听此话,旁边的高能便忍不住一阵咋舌,惊讶言道:“司马小姐,今晚诗词雅集有这么多人吗?那这艘画舫如何坐得下?”   司马薇笑道:“你们且跟我来,待会便让你们看一看画舫大厅,不过进入诗词雅集得有个规矩,必须是诗社中人方才允许入内,这样,我看你们两人不如就临时组成一个诗社,以便待会入内吟诗作赋。”   一听这小妞儿此话,崔文卿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笑言道:“何须两人组成诗社这么麻烦,司马小姐,也不知你那红袖诗社缺人不,要不我和高能临时客串一下,加入你的诗社,不知你意下如何?”   司马薇笑吟吟的摇头道:“不行啊,崔兄,我那红袖诗社全是女子,你们两个大男人,如何能够加入其中,这不是让别人笑话么!”   高能一听,顿时附和点头道:“对啊,要不崔兄,你我就临时成立一个诗社算了,反正也是玩玩。”   从司马薇闪烁不止的美目中,崔文卿敏锐发觉她这么做必定是有所阴谋,无奈之下,也只得颔首道:“那好吧,不过得先说明白,在下诗才可是不行,待会若要吟诗作赋,你们得悠着点,可不要见咱老实就欺负我们。”   未等司马薇开口,高能已是笑呵呵的言道:“放心吧,崔大哥,在下诗才还算差强人意,待会一定让我们的诗社大展雄风,让诸位同窗刮目相看。”   听他这么说,崔文卿更是有些忐忑,暗忖道:高能这厮语气如此笃定,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了,崔兄,你说咱们诗社叫什么名字?”高能兴致冲冲一问。   崔文卿略一思忖,嘴角泛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言道:“不如就叫做一库诗社吧?”   “一库?何意?”司马薇显然对如此别致的名字非常不解。   崔文卿呵呵笑道:“司马小姐,当你念出我们诗社的名字的时候,我便深深感觉到取这个名字一定是对的,好,我们就叫做一库诗社了。”   见崔文卿决定了下来,高能虽然有所意见,但出于对崔文卿的信任,也颔首表示同意。   正待说笑间,三人已是来到了船舱之前,正有两个国子监学子把守在此询问来者身份。   见到司马薇这般国子监的风云人物,其中一个守门学子立即露出了激动不已的神情,连忙作礼笑道:“原是司马小姐来了,你们红袖诗社其他人似乎都已经到了,小姐快请进吧。”   司马薇点点头,回眸对着崔文卿和高能嫣然一笑,举步而入。   高能被司马薇那一勾魂一笑弄的是心痒难耐,连忙举步跟随。   “等等。”把守学子拦住了高能,上下瞄得他一眼,冷冷问道,“肥子,你是哪个诗社的,为何从来没见过你?”   高能气昂昂的回答道:“我乃一库诗社之人,也为国子监学子,今日咱们不就算是见过了么!”   “一库诗社,怎么从没有听过?”把守学子面露疑惑之色,目光转向同伴,询问道,“喂,可有听过一库诗社的名字?”   同伴同样摇头回答道:“没听过,似乎国子监的诗社中没有一库诗社啊!”   一听此话,把守学子顿时拉下了脸,对着高能冷冷言道:“肥子,我可告诉你,今日中秋雅集可是我们国子监诗社盛会,岂能容你这等不明不白的人混进来,快走快走,一边凉快去。”   高能一听此话,顿时怒了,高声争辩道:“什么?不明不白的人?小子你说清楚,大家同为国子监学子,怎么又是不明不白了?”   崔文卿着实没想到高能这厮居然在司马薇面前还能露出与人争辩一通的勇气,不禁大感意外。   当此之时,他也不犹豫,瞄了正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司马薇一眼,故作叹息的言道:“看来啊,今天这中秋雅集我们是去不得了,司马小姐,你的好意我和高能心领了,咱们下次再聚吧。”言罢,对着高能笑道,“既然咱们是不明不白的人,那好,咱们下船,我请你吃烤羊去,这劳什子的诗集就不参加了。”   司马薇本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要瞧瞧崔文卿可有办法入内,然而没想到他却使用如此釜底抽薪之策,顿时令她有些慌了,连忙言道:“崔兄,你且稍等。”   说完之后,她这才走上前来,对着把守学子歉意一笑,言道:“他二人皆是我司马薇的朋友,而一库诗社……”说到这里,唇角一弯,显然觉得此名当真好笑,“一库诗社乃是最近刚成立的诗社,故此也没什么名气,不过大家份属同窗,加之又共同喜好诗词,还请两位不要阻拦。”   听司马薇这么说,把守学子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笑道:“好吧,就依司马小姐之意。”说完之后目光转向了崔文卿与高能,笑容一收冷冷道,“记住,我不管你是什么诗社的,切记不可在诗词雅集上捣乱,否者我会将你们丢到洛河里面去。”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一笑,登记名字,便与高能一道,走入了船舱之内。   三人穿过一条甬道,进入画舫大厅,视线陡然开朗。   可见原本两层的望楼乃是中空构建,整个大厅设计得是宽阔宏伟,奢华富贵,装潢陈设都是不菲之物。   再看大厅全貌,地上用着柔软舒适的红毡铺满一层,踩上去劲软合度,脚下分外舒适。   而在大厅周边,则亮着十二个等人高的纱灯,照得厅内煌煌,犹如白昼。   最让人值得称赞的是,大厅墙上轩窗开口极大,一片夕阳光芒透过雪白的细布帐篷洒了进来,染得厅内一片金红,当真诗情画意般美丽。   相信待到晚上赏中秋圆月的时候,整个大厅都会有着不错的观赏视线。 第三五零章 一定有诡计   此时,大厅中已经来了不少学子,数十张红木案几前也是落座大半,可见满座锦绣华丽,玉盏茶香四溢,侍女光彩夺目,当真是满室生辉。   司马薇可是国子监的大名人,刚一走入大厅顿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正待她四顾寻找座位的时候,人群中走来一个玉冠华服的英俊青年,对着司马薇拱手笑道:“司马小姐,在下可是恭候多时了。”   “原是李兄,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司马薇对着那英俊青年微笑作礼。   英俊青年微笑颔首道:“司马小姐客气,今日你们红袖诗社能够前来,已是成为了我们中秋雅集上最是靓丽的一道风景,相信今晚你们诗社一定能够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   “呵呵,李兄着实抬举。”司马薇笑言道,“要论文采,整个国子监当属你们李杜诗社第一,李兄在此,何人胆敢称王称霸。”   “哈哈,抬举抬举,在下也只是薄名而已,况且今日乃是由小姐之兄司马状元担任评判之一,到时候在下还需多多领略状元郎的风采。”英俊青年虽则口气谦虚,然而整个脸上却挂着得意之色,显然司马薇这番话让他很是开心。   司马薇笑答道:“李兄着实谦虚,不过阿兄今日还有一个晚宴,须得晚一点前来,奴相信到时候你们二人一定可以相谈甚欢,再创诗词佳篇的。”   高能见到此人生得比自己英俊,穿得比自己华贵,而且还与司马薇相见甚欢,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妒忌,忍不住轻轻嘟哝道:“还李杜诗社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声音虽小,然那英俊青年似乎耳力极好,脸膛一沉目光已是朝着高能忘来,冷冷言道:“司马小姐,这位朋友是?”   司马薇感觉到了高能似乎不小心将英俊青年惹生气了,不过将崔文卿成为众矢之的,本就是她今晚的目的,故此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为双方介绍道:“李兄,这两位是崔文卿和高能,他们乃为一库诗社之人,崔兄高兄,这一位便是李杜诗社社长,有着小李白之称的李霄白。”   听到两人的名字,李霄白脸色更是冰冷了,冷笑言道:“原来你二人就是崔文卿、高能,让南明离当众道歉的便是你们?”   高能有些迟钝,还没有发觉李霄白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一脸正色的回答道:“南公子作错了事情,自当须得赔罪,这也是他该受到的惩罚。”   “好!说得好!”李霄白冷笑了一声,“一库诗社?在下似乎从未听过。”   未等高能出言,旁边的司马薇已是微笑插言道:“这是崔兄以及高兄新成立的诗社呢,他们刚才还在我面前说,要在诗词雅集上大展雄风,让所有同窗刮目相看呢。”   一听此话,李霄白双目中射出了凌厉的神光,冷冷言道:“区区名不见经传的诗社也要在我们面前大展雄风?崔兄高兄,你们这些话是否太过大言不惭了?”   崔文卿这才发觉司马薇这臭小娘居然在给自己拉仇恨,顿时哭笑不得,望着她笑问道:“司马小姐,刚才我们说过这些话么?”   司马薇笑吟吟的言道:“说过呀,明明是高兄说的,我都听见了。”   高能却没有发现这里面的暗流涌动,正容颔首道:“对,崔大哥,刚才我的确说过此话,出名要乘早,相信今夜我们一定能够打响一库诗社的名号。”   闻言,李霄白脸上陡然掠过了一丝怒火,然他涵养极好,已是将怒火飞快的压抑下去,冷冰冰的颔首道:“好,崔文卿,高能,我记住你们两了,今晚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让吾等刮目相看。”言罢冷冷一哼,忽地转身离去。   高能这才发觉情况有异,傻乎乎的问崔文卿道:“崔大哥,刚才我莫非是说错什么话呢?怎么他忽然就这么走了。”   崔文卿暗叹一声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却也不好当众指责高能,笑嘻嘻的言道:“或许是你刚才所展现出来的自信,让他有些自惭形秽吧,故而就这么走了。”   高能想想也对,也就不在纠结这个事情,倒是司马薇闻言一笑,意味深长的言道:“崔兄,你可真有自信啊。”   崔文卿同样微笑反诘道:“司马小姐,今晚你才是真正的来者不善呢,一定有诡计吧?”   司马薇也不隐瞒,笑道:“不管如何,今晚薇薇都想欣赏一下崔兄的诗词才华,还请你能够不吝赐教,也让大家开一开眼界。”   崔文卿已经大概猜明白了司马薇今日请他前来目的便是想让他出丑,况且中秋诗词雅集的评判还是与他有过节的司马唐,这就更令他处于不利的境地呢。   不过崔文卿可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况且若论作诗作词,也难不倒他这个饱读唐诗宋词的穿越者,大不了待会随意剽窃几首,应付一下场面便是。   很快,便有侍者前来安排他们的座位。   司马薇所在的红袖诗社落座在东厢靠前之位,与她同座的便是四个年龄相仿的女子,不用问也是红袖诗社的社员了。   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崔文卿和高能的一库诗社则是坐在了司马薇的侧后不远处,彼此之间说话交谈均是可以耳闻。   此刻时间尚早,学子们都在你一言我一句的彼此闲聊着,就连司马薇,也与同社的那几个女子相谈甚欢,彼此之间说笑不断。   她们几人聊得全是女儿话题,如漂亮衣物,如胭脂水粉,如珠宝玉器等等,崔文卿自然没兴趣偷听,倒是高能这厮竖着耳朵听着司马薇等人的谈话,露出了饶有兴趣之色。   就这么消磨大半个时辰时间,窗外的夕阳已是挂在了天水交接的尽头,整个洛水在血红夕阳光芒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轻轻抖动,美丽得令人目眩神迷。   这时候,已有不少学子站起身来,走到轩窗前观赏这长河落日,纷纷议论连连,赞叹声声,就连崔文卿,一时之间也沉浸在了如此美景当中。 第三五一章 雅集开始   还未待血红的太阳落下河面,突感一直停泊不动的画舫忽地轻轻摇晃了一下,还未待众人惊呼出声,便有人兴奋解释道:“噢呀,快看,开船了开船了。”   崔文卿大感不解,询问站在他身旁的司马薇道:“怎么,司马小姐,这艘画舫难道还要行入洛河中不成?”   夕阳之光照得司马薇娇靥一片红色,也使得她的微笑看起来颇有几分动人美感:“崔兄,今晚中秋佳节,画舫本就要驶入河中沿河欣赏周边美景,大家边观景边作诗,才能作出绝佳诗篇来。”   “原来如此。”崔文卿点了点头,挠着头皮故作苦闷的言道,“也就是说,现在画舫驶入河中,我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司马薇风情万种的橫了崔文卿一眼,唇角一勾嫣然笑道:“你可以跳河逃跑呀,又没人拦着你,来去均是自愿。”   崔文卿哈哈笑道:“算了,在下可没有秋日游泳的习惯,还是留在这里为好,一来可是品尝美食,二来么……”说完之后,故意用眼神很直接的瞄着司马薇曼妙的娇躯,笑道,“还可以欣赏美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一听崔文卿这般略带轻薄之言,司马薇娇靥顿时就红了,好似那夕阳余晖般动人无比。   她狠狠的瞪了崔文卿一眼,这才转身而去坐回了自己的案几前。   画舫驶入洛河河中,沿着河道向着西方逆流而行,夕阳也终于落入了河面之下,尚有丝丝晚霞挂在天际,带上了一份不舍的眷恋。   八月十五的月亮总是那么惹人喜爱,一轮美轮美奂的圆月刚刚探出云朵,顿时惹来了学子们的一片惊叹声,大家指指点点,微笑议论,说笑不断。   这时候,南明离忽地走到了司马薇的座案前,微笑作礼道:“薇薇,今日来得可早。”   司马薇嫣然笑道:“我也是刚来不久,对了,刚才为何没有见到南兄?”   南明离呵呵笑道:“刚与几个友人在甲板上叙谈了一番,故而进来得有些晚了。”   便在这时,坐在不远处的高能挥手笑道:“南兄,我们也在这儿,是与司马小姐一并来的。”   见到高能在此,南明离很明显皱了一下眉头,紧接着犹如见到一只苍蝇般面泛厌恶之色,对着高能甚是冷淡的点点头,这才对着司马薇笑道:“是你邀请他们来的?”   “对。”司马薇意味深长的点头一笑。   “既然如此,那么今天的宴会肯定会非常精彩。”南明离嘴角划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我到诗社去了,待会若有什么情况,再知会我一声。”   “好的。”司马薇浅浅一笑,目送南明离离开。   这一边,高能向着崔文卿甚是不解的询问道:“崔大哥,看南兄的样子,似乎对我们非常不高兴啊,我招呼他,他居然理也不理。”   崔文卿好整以暇的品尝着酽茶,微笑言道:“你让人家当众道歉,人家能理会你么!”   “可是……崔大哥,我也是依照你的指示让他道歉啊,他恼恨我干什么。”高能一脸委屈。   “呵呵,然总归接受他道歉的人是你,故此,只怕这南明离是把我们两人都一并恨上了。”话虽如此,崔文卿脸上却丝毫没有后悔之色。   “原来如此,唉,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下我们就麻烦了。”高能倍显忧心忡忡了。   便在此刻,忽闻一声铜锣嗡嗡响动,便见已有两人走上了原本空荡荡的表演高台,不用问也是宴会快要开始了,故此有人前去主持,而他们的到来也激起了学子们的阵阵喝彩之色。   来者乃是一男一女,男的为刚才崔文卿和高能所见过的那个李杜诗社社长李霄白,至于那位女学子,则是……   “司马小姐?”高能陡然一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怔半响颇觉不可思议的笑道,“原来司马小姐竟是今晚的司仪,哈哈,我就说嘛,也只有司马小姐这样的貌美才高之人,才能担任好司仪之职。”   倒是崔文卿,见到司马薇忽地变作了今晚宴会的女司仪,他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候,站在高台上的李霄白和司马薇对着台下在座学子们一礼,李霄白含笑开口道:“诸位同窗,今日乃传统佳节中秋节,吾等欢聚在此,目的便是为了举行国子监中秋诗词雅集,彰显我国子监浩荡文风,目前中秋雅集已经举行了十八年,几乎每年,都诞生出脍炙人口的诗篇,相信今年也是同样。”   “李社长所言不错。”司马薇含笑接过了话题道,“中秋雅集乃我国子监盛会,今年中秋雅集邀请的嘉宾有集英殿学士王仲张,龙图阁学士张长明,国子丞司业陈法文,以及去岁新科状元司马唐,为求公允,他们四位将充当今夜诗词评判,目前王大人,张大人,以及陈大人都已经在台下就坐,而司马状元因临时还有一个晚宴,故此须得迟一点到,但也不会影响我们诗词雅集的进行。”   司马薇的话音刚落,李霄白又是开口言道:“今年中秋雅集共有十八个诗社九十八位学子参加,分别是李杜诗社、沉香诗社、弄月诗社、红袖诗社……”   他一个一个的诗社名字接着念下去,待到的最后,李霄白双目中神光一闪,嗓音不自禁的高拔了些许:“而最后,则是一库诗社。”   此话落点,顿时极其了学子们的一片轻轻议论。   这些学子都是喜爱诗词歌赋之人,对于国子监的诗社再是清楚不过了,李霄白前面所念的十七个诗社可谓赫赫有名,他们也能够耳熟能详,而最后的一库诗社是什么情况?为何从来没有听过?且名字还是如此的奇怪。   台上的李霄白气于刚才崔文卿和高能对自己的冒犯,嘴下自然不会留情,直接脱离预先准备的串词,自由发挥道:“说到一库诗社,别说是大家了,就连我,也是刚刚才有所耳闻,这一库诗社乃是今天刚才成立,不过成立之初就豪气冲天,誓要在今日的诗词大会上大展拳脚,让吾等同窗刮目相看,实乃锐气可嘉。” 第三五二章 处处拉仇恨   听到这些话,高能登时就精神大振,对着崔文卿轻声言道:“崔大哥,你看,那李慕白再给我们诗社助威哩,竟当众表扬咱们。”   “笨蛋,那是助威吗?明明是在拉仇恨好不好。”崔文卿无奈的笑了笑,“看来还是一库之名树大招风了一点啊,要不我们换个名字?”   “现在换名已经来不及啦,哎,快看,现在轮到司马小姐说了,也是说的咱们一库诗社呐。”高能大感兴奋。   果然,高台上的司马薇嫣然一笑,言道:“说起一库诗社,其实今日奴还是他们成立诗社的亲眼见证者呢,这一库诗社虽则只有区区两人,但却文采出众,文风扎实,社长名为崔文卿,相信许多人都应该听过崔社长的大名,这段时间他可是咱们国子监的风云人物啊!至于另一人,则是他同学堂的高能,相信二位一定能够如在国子监一般,在今夜作出不俗诗篇,也成为我们中秋诗词雅集的风云人物。”   话音落点,学子们的议论更是热烈。   如果说这段时间国子监内哪件事最是让人津津乐道,那肯定是为前不久南明离在食堂当众道歉的事。   而作为此事关键人物的崔文卿,自然已被不少人记在了心头。   一个来自遥远府州的贡生,到国子监第一天便和南明离当众打架互掐,可谓是轰动一时。   不仅仅如此,这个府州贡生还在陈学士面前与南明离作出约定,只要赔偿司马薇的长裙,南明离便当着众人得面向高能道歉。   此事在让人啧啧惊叹,静待结果的同时,果然南明离低下了向来高昂的头颅,向那个低贱肥胖的贡生道歉了。   而这一事情,也让不少纨绔子弟忿忿不平。   毕竟国子监内萌生贡生的关系一直都是有所紧张,双方也互有矛盾冲突,但就实而论,总是萌生凭借着家世力压贡生一头。   如今南明离败在了两个贡生的手上,自然令萌生们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自然大感不爽。   没想到今晚诗词雅集上,那两个贡生犹如跳梁小丑般粉墨登场了,且还洋洋得意的想要让他们那劳什子的一库诗社扬名国子监,自然而然激起了在场学子们更大的愤怒。   崔文卿已经彻底明白了司马薇的用心。   看来这臭小娘是想利用诗词雅集让他出丑丢脸啊,顺便在乘机打击一下他的威风,当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看来今晚,自己似乎不接招都不行了,若不能好好教训一下司马薇这个臭小娘,还当真以为他崔文卿好欺负。   心念及此,崔文卿打定了主意,决定待会一定要给司马薇点厉害尝尝。   在崔文卿大感剑拔弩张的同时,高能却如同一个没事人般浑然未觉这其中的暗潮汹涌,他还一直以为是司马薇在褒奖他们呢,胖脸上满是憨实的笑容。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便有一群身着彩衣的舞姬登上高台,开始表演美丽而又动人的舞姿,丝竹管弦之声也是悠然荡开,引来喝彩声不断。   与此同时,一盘盘珍馐美味也经由侍女之手,端上了与宴者的案头。   主菜是一尾新鲜美味的清蒸大河鲤鱼,一盘烤得金灿灿的光明虾炙,外加用羊、猪、牛、熊、鹿五种动物的新鲜嫩肉细切成脍,调味后并备以酱汁的五生盘。   点心则是一份巨胜奴,一份单笼金乳酥,样样皆是精品。   至于美酒,则非凌冽的剑南烧春,而是喝得具有江南特色的低度黄酒,这种黄酒配上鲤鱼,虾炙等河鲜,实乃绝佳搭配。   见状,崔文卿便知道今晚佳肴价值不菲,轻笑言道:“高能啊,看来今晚我们倒是可以公款腐败一番,不用问,这也是国子监拿出钱财来专门购置的美食了。”   高能虽不知道崔文卿口中的公款腐败是什么意思,但后面的话却是听明白了,笑语言道:“崔大哥,这个事情我倒是听别人提及过,咱们国子监历来在外举办诗集宴席这些的,都会有商家进行赞助,今晚的酒水饭菜,所花的也是商家们的钱。”   闻言,崔文卿登时就明白了过来。   不用问,也是因为国子监学子们要不就非富即贵,要不就学问出众,且个个前途光明,登科在望,故此这些商家便想早早前来投资,以便学子们及第登科入仕之后,能够关照一二。   未来的商家们也是惯用这样的伎俩,就连崔文卿昔日的公司,也曾赞助过一些会议活动,故此也不陌生,见怪不怪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将目光望向了餐盘以及酒壶上,果然看到上面正有标识商家名字的字迹,然而单单四个字,却是让崔文卿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丝绸商会?”   一通沉默之后,他不禁笑了起来,暗忖道:“能够承接国子监的中秋雅集,这丝绸商会果然不简单啊,看来开设阿玛尼服饰分店的事情,还真是困难重重了。”   便在此时,高台上的歌舞表演结束,司马薇飘然登台,微笑开口道:“诸位同窗,今日国子监中秋诗词雅集,乃是城内著名的丝绸商会具体承办,所有花销开度,也是由丝绸商会提供,下面我们有请丝绸商会蔡会长为大家讲几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商人模样的老年男子在喝彩声中登台。   崔文卿心知今后肯定会与丝绸商会有着一番交集,故而对于这位丝绸商会会长,他观察的是尤为认真。   此人大概五十出头,身形瘦长,脸相英伟,满头白发,却一点也没有给人苍老的感觉,反倒是清瘦矍铄,童颜鹤发,双目明亮锐利。   这蔡会长走上高台站定四顾一拱,这才一阵娓娓而论,言语极为得体老道,一看就知道此人并非普通商人,而是常常出入于达官贵族府邸的政商。   而在蔡会长讲话完毕之后,国子监司业也是登台讲话。   司业乃是国子监副职,相当于后世学校的副校长一般,权力自然不小。   但这位陈司业却在言语中对丝绸商会以及那蔡会长极其的客气,且丝毫没有读书士子面对商人的鄙夷之色。   “看来,这丝绸商会的背景很是不一般啊!”思忖良久,崔文卿作出了如下的总结。 第三五三章 吟月之诗   几轮歌舞、杂技表演之后,明月渐渐升上了半空,以她无可比拟的色光照耀着大地。   其时夜空碧蓝,群星闪烁,飘荡在洛河中画舫犹如漂在无边天河之中,满城灯火尽收眼底,河汉灿烂如在身边,让人说不出的开阔惬意。   良辰美景赏月观星,酒酣耳热吟诗作词,今晚诗词雅集的主题正式开始了。   依旧是司马薇做的司仪,她走上高台,铜锣轻敲示意大家暂且安静,嫣然笑言道:“诸位诗社同窗,今年中秋诗词雅集的规矩也与往年一样,以各诗社所作诗词优劣来角逐胜负,其中,第一至第四轮比试,以书面诗词作答为主,而各诗社所作诗词将由各位评判进行审定,其后每轮分别淘汰三个诗社,也就说,前四轮之后,能够继续参加诗词雅集的,唯有六个诗社,另外,为增加诗词雅集趣味性,我们将让第一轮就被淘汰的诗社上台为大家表演节目,至于表演什么节目,便由大家说了算。”   一听此话,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   崔文卿哭笑不得的想到:擦!这司马小妞着实可恶啊,不用问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们一库诗社在第一轮就被淘汰,其后表演节目之时,还不是被她捏扁搓圆,丢脸于人前。   不过,她就真以为一库诗社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么!真是很傻很天真啊。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禁笑了。   高台上,司马薇的简短介绍已经快要结束,末了悠然一笑开口言道:“因我和李社长也要代表诗社参加诗词比试,故此现在就由国子监赵博士主持诗词雅集,大家有请赵博士登台。”   在一片喝彩声中,走上来一位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儒士,他身体单薄,白面长须,举止优雅,一看就是风度翩翩的大儒。   见到此人,高能轻轻一声惊呼,对着崔文卿轻声介绍道:“崔大哥,这个赵博士便是咱们太学率性堂的授业之师,在博士中极具名气,非常了得。”   崔文卿知道在太学八座学堂当中,唯率性堂独占鳌头永居第一,其率性堂内的学子,非是学问出众且家世出众则不能入内,司马薇和南明离,均是率性堂的学子。   而就如高能这般的寒门学子,即便再是努力,也永远不能进入率性堂中入学。   在崔文卿看来,这便是萌生贡生之间的教育不公了。   便在他暗自思忖之际,站在台上的赵博士已经开门见山的发话了:“诸位学子,现在开始第一轮诗词比试,今日乃是中秋佳节,自当咏颂中秋之月,故此第一轮便是请参赛的十九个诗社,各作一首咏月诗句,时间以半刻钟为准,下面开始铜壶滴漏。”   中秋吟月乃是应有之题,故此在场学子都没有觉得意外,许多诗社更是早早备好了诗句,待赵博士话音落点,便开始研磨提笔铺纸写了起来。   崔文卿明白半刻钟便是指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没有诗词功底,十五分钟作诗的确太难了一点。   然他好歹也是生为穿越者,古今诗篇许许多多都是耳熟能详,略一思忖,便准备提笔书写。   见他将欲动笔,正在绞尽脑汁颇费思量的高能顿时一愣,惊讶言道:“崔大哥,你这么快就想到合适的诗句呢?”   崔文卿含笑点头道:“是啊,区区咏月,简单至极,自然是须臾而诗。”   闻言,高能登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哈哈笑道:“没想到崔大哥还真是诗词高人,那好,今日你我就双剑合璧,一道夺他个第一名回来。”   “双贱合璧?”听到这个词汇,崔文卿面上的肌肉微微有些跳动,却不好打击充满积极之色的高能,其实他很想告诉高能,这诗词大赛由他一人作诗便是可也,有了高能,反倒是个累赘……   不过,好在唐代李白在这个世界并不十分出名,只是一个善于击剑的游侠儿而已,所作诗句也多为狂浪之诗,譬如那首著名的《静夜思》,便不存在当世,故此用来应付一下今夜的这种场面,真乃在合适不过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已是打定了注意,提笔便写了起来。   话分两头,这一边司马薇下得高台,便要返回红袖诗社所在的座位前去作诗,然刚走得没几步,忽地一人脚步匆匆而至,当头便笑语言道:“薇薇,抱歉,我今天来晚了。”   见到来者,司马薇顿时大喜,笑道:“阿兄,你可终于来了,再不来还当真要误事。”   来者正是晚到的司马唐,大概是饮酒过多的缘故,他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笑着回答道:“刚才和兰台监王大人多喝了几杯,故此来晚了,而且在这洛河之上找你们的船也颇费功夫,故而晚了些许。”   “没事没事。只要你能赶在第一轮前来便可。”司马薇也不多话,直接了当的言道:“对了阿兄,我那个仇人今日如约到场,所在的名为一库诗社,待会还请你多多帮忙,争取让他第一轮就淘汰下来。”   “没问题。”司马唐爽快点头,随即又是笑道,“可是今日的评判却不止我一个啊,若其他评判不同意淘汰一库诗社,我也是没办法。”   司马薇笑道:“放心,就他们那刚成立的一库诗社的水准,说不定还不用你出马,就已经出局了。”   “既然如此,那好吧。”司马唐颔首笑道,“我得赶过去评判了,你也快回诗社作诗吧。”   司马薇含笑点头,这才提着长裙脚步匆匆的去了。   待到司马唐来到评判席就坐的时候,各诗社第一轮所作的吟月诗已经送到评判席了。   司马唐与几位评判或多或少都有着些许交情,拱手问好之后从容落座,开始评判今晚诗句。   凡是咏月之诗,首先离不开的便是意境。   盖因古往今来咏颂明月之诗着实太多,想要脱颖而出并给评判留下一个深刻的记忆,并拍案叫好,实非容易之事。 第三五四章 船前明月光   先说司马唐此刻手中这首吟月之诗,便是马马虎虎,差强人意,只能算作中下等,入不得他的法眼。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眼光颇高,自己认定一般的诗句,说不定对国子监这些诗社来说,已算不错。   故此便将诗篇放在一边,继续观看第二篇。   几乎是短短一瞬,司马唐便将第二篇诗句看完,也只在心头略加思忖了少顷,便感觉这一篇诗句比头一篇似乎还差上不少,不禁摇头失笑,心内更是涌出了淡淡的失落感。   回想起来,前岁的中秋雅集,那才真正的是高才云集,文士荟萃啊。   当时不仅仅有他司马唐,更有苏轼、苏辙两兄弟,而且更别提还有章衡、曾巩、王观、窦卞等等惊鸿绝艳的人物。   而也是在那一年,他所带领的诗社,与苏轼苏辙两人所领的诗社争夺第一名,实乃龙虎相斗,精彩绝伦,更留下了许多目前仍旧在士林中流传的诗句,最后还是苏轼侥幸获胜,取得了第一名。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雅集盛景,实乃让司马唐悠然神往,而今日再看当代国子监诗社,却是差强人意,实在令他大感扼腕。   或许,这就是所谓盛极必衰吧,这一代国子监,似乎除了李霄白以及小妹司马薇之外,也没有几个能够称得上是妖孽的诗人了,实乃尤为憾事。   一番悠然思忖,司马唐止不住轻轻一叹,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案上摆放着的诗篇上,原本兴致淡淡的神情忽地一变,双目也陡然睁得老大,整个人仿若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般,陡然呆滞住了。   这是他今日所看的第三篇诗句,与前两篇差强人意的诗句不同,这首吟月之诗可谓是简单明了,然又不失意境,可谓是琅琅上口,优美动人,是为: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单单一首五绝诗句,然却给司马唐一种大巧不工,化繁为简之感。   诗中运用比喻、衬托等手法,表达诗人客居他乡,在中秋之夜思乡之情,语言清新朴素而韵味含蓄无穷,实乃绝佳名篇。   此际司马唐举目望去,果见船头正撒下一片银辉,正应了“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之景,可谓是应景之作,非常难得。   就他看来,这首吟月诗可谓绝篇,更可列为今晚佳作之一,也不知究竟是哪个诗社,能够作出这样的诗篇,莫非是李杜诗社的小李贺李霄白?亦或是弄月诗社的段飞扬?   正在暗自揣测间,他已经将目光落在了诗篇后面的作者署名上面,“一库诗社”四个字豁然入眼。   陡然间,司马唐瞬间就是一愣,一库诗社,不就是薇薇想要对付的这个诗社么?为何这首十分难得的咏月之诗,竟是那个一库诗社所作的?   满是震惊当儿,司马唐瞬间就生出了难办的感觉。   若这一库诗社所作的乃是稀疏平常的诗句,他大可以利用评判的权力,将一库诗社评判出局。   然目前一库诗社所作的这首咏月诗无论是意境还是诗意,都可以说是绝佳,念起来更是琅琅上口,给人一种大道至简的感觉。   若是将这样出色的诗篇评判出局,即便是自己同意,只怕别的评判也不会同意啊。   心念及此,司马唐大感麻烦,犹豫不决。   就这么考虑半响,他心念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不帮她帮谁,于是乎咬紧牙关提起毛笔在诗篇空白处批上了“出局”二字,只希望待会审查诗篇的评委不太认真,能够容他蒙混过关,将一库诗社评判出局。   今日的首席评判乃是集英殿学士王仲张,此际他正审阅着其他三位评判所提交上来的诗篇,作着最后的把关。   除了他之外,其他三个评委一个来自龙图阁,一个来自国子监,一个更是当朝状元郎,审阅诗句的眼光理应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故此王仲张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见到王仲张似乎看得有些漫不经心,司马唐有些忐忑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只愿能够顺利过关,完成小妹的交代。   然而便在此时,一直不甚在意,随意翻动诗篇的王仲张忽地轻轻“咦”了一声,从中抽出一张宣纸,老脸上露出了专注之色。   见状,司马唐顿时一阵紧张,心头忍不住砰砰大跳了起来。   “王学士,可是诗篇有什么不妥?”国子监司业陈法文作为今日的东道,见到异状连忙出言询问。   王仲张眯了眯老眼,惊叹出声道:“这首诗篇很是不错啊,可谓今晚咏月诗局头魁,为何会判了出局?”   “竟有此事?”陈法文闻言一惊,连忙凑上前来一看,轻轻吟哦道:“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念诵完毕细细品味一番,猛然点头道:“此诗绝去雕采,纯出天真,犹是《子夜》民歌本色,故虽非用乐府古题,而古意盎然,实乃佳品。”   一旁的龙图阁学士张长明听罢之后,也是忍不住颔首道:“前二句,取喻殊新。后二句,往举头、低头俄顷之间,顿生乡思。良以故乡之念,久蕴怀中,偶见船前明月,一触即发,正见其乡心之切。且“举头”、“低头”,联属用之,更见俯仰有致,绝妙绝妙!”   王仲张认同点头,将宣纸晃得是哗哗作响,有些不悦的言道:“这样绝佳诗句可谓吟月绝品,即便是古往今来,也不可多得,为何却判了出局,究竟是何人判的?”   此话落点,王仲张、张长明、陈法文三人的目光都朝着默然无语的司马唐望去。   既然他们三人都觉得不错,那肯定不是他们所判,不用问也是出自这位当朝状元郎之手了。   面对着三道犀利满含不解的目光,司马唐顿时面红过耳,坐如针毡,后背冒出了涔涔冷汗。   好在他刚才已经料到了说不定会有此等结果,故而此时倒也冷静,故作疑惑的言道:“这首诗乃是在下所判出局,怎么,难道有所不妥么?”   “岂止是不妥,当真是冤叛错判。”龙图阁学士张长明乃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此际也是直言不讳。 第三五五章 草裙舞与钢管舞   陈法文虽也觉得司马唐判定实乃荒谬,然司马唐好歹也是从国子监走出去的学子,故而陈法文口气还是有所缓和:“对啊,司马状元,如此判定的确不妥,你刚才判定之时是否仔细想过呢?”   司马唐面生惭愧之色,起身对着三人拱手致歉道:“抱歉,大概是在下今夜饮酒过度,故而思绪一直有些恍惚,故此才没有读懂此诗的真正意境,才出现了这等失误。”   王仲张三人听罢这般解释,且见他面如红布一看就是饮酒过多,故此也为之释然,王仲张点着头言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以司马状元的文才,也会不慎误判了,既然思绪恍惚,那不知司马状元能否胜任今晚的评判之职呢?”   话音刚落,司马唐立即勉力笑道:“无妨无妨,此际在下已是清醒了不少,接下来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误判,还请三位见谅。”   陈法文点点头,似乎不想将争执扩大,连忙轻描淡写的言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评判结果更改一下便是,这个一库诗社也不应该因此而出局,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闻言,王仲张和张长明连忙点头同意,而司马唐迫于无奈,也只能颔首表示认可了。   待到决定妥当,王仲张便将几人的一致评判结果交给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赵博士。   赵博士拿着那张标注着通过第一轮比试的诗社名字也不含糊,三步作两步的登上了高台,对着早就已经翘首以盼的学子们亢声言道:“诸位学子,经过四位评判的一直评定推荐,现在通过第一轮的诗社名单业已出炉,现在老夫就将之念出来供大家一听,并对通过比试诗社表达衷心祝贺。”   闻言,高能顿时有些紧张,询问道:“崔大哥,你说你刚写的那首诗究竟靠谱么?可别落选了才好。”   崔文卿镇定自若的微笑不止,调侃言道:“高能,你我打个商量,要是咱们不幸落选,待会表演节目的时候,可得你上才行。”   话音刚落,高能立即慌忙摇手道:“不行不行,崔大哥,我这人可不会表演什么节目,上台去了也是丢人现眼。”   崔文卿乐不可支的大笑道:“怕什么,大不了给大家来一段夏威夷草裙舞,亦或是钢管舞什么的,保管你技惊全座。”   高能听得不明不白,疑惑发问道:“崔大哥,敢问什么叫做夏威夷草裙舞,还有那钢管舞什么的?”   崔文卿促狭笑道:“这夏威夷草裙舞么,就是穿上用草编制的裙子,光着上半身在表演台上跳舞,而钢管舞就更好理解了,只要你对着一根管状的东西,搔首弄姿,妩媚起舞便可,如何?可否愿意试试?”   听罢崔文卿的介绍,高能额头顿时就冒出了点点细汗,几乎快要哭出来来,悲声言道:“崔大哥,你该不当真准备让我跳这劳什子的草裙舞以及钢管舞吧,我可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跳的。”   见他还信以为真了,崔文卿更觉乐不可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离他们所座不远处,司马薇正坐在案前偷偷听着他俩的对话。   待崔文卿详细的解释那草裙舞以及钢管舞的具体跳法之后,司马薇登时就羞红了脸,转头狠狠的瞪了尚在大笑不止的崔文卿一眼,贝齿一咬朱唇有着几分动人心魄的妩媚之色,恼恨想到:这个混蛋,居然还能够想出如此龌蹉的舞姿,好!待会我便惩罚你跳这些舞蹈,让你在同窗们前面大跌颜面。   这时候,台上的赵博士拿起宣纸,一个一个名字的清晰朗读:“通过第一轮的有李杜诗社、弄月诗社、红袖诗社……”   每当他话音起落,台下的学子们便是一阵紧张,特别是那些实力不强的诗社,更是担心自己会在第一轮落选,倘若如此,对于诗社来说当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很快,赵博士所持的诗社名单便已经念了十二三个名字,以应淘汰三个诗社计算,也就说只有三个诗社还未被他念出了。   霎那间,学子们的心儿更是悬在了嗓子眼上。   高能更是紧张得额头冒出了点点细汗,显然还是对这次诗词雅集非常看重。   赵博士也没有卖关子,径直一口气的读了下去,直到读完了十五个诗社却还没有一库诗社的名字时,高能已是脸色大变,当真是欲哭无泪了。   而旁坐的司马薇则是暗自振奋,芳心也是阵阵得意,暗忖道:“崔文卿啊崔文卿,有我阿兄司马唐作为评判,你自然是输定了,这次我总可以报一箭之仇了吧。”   “下面是最后一个诗社。”话到此处,赵博士忽地一笑,也没有急着念出名字,反倒开口解释道:“说起来,这个诗社真是一个幸运儿,原本他们已经被评判判定出局,最后却被集英殿学士王仲张慧眼识英才的相中,并拨乱反正让这个诗社通过第一轮,且几位评判还将该诗社所作的诗列为了第一轮咏月第一。”   话音落点,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叹,已被判定出局的诗社后面居然还成为了咏月诗第一?这反差也太大了,真不知道评判们的眼光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似乎很满意自己所营造出来的气氛高潮,赵博士又是一笑,这才继续说道:“说了这么多,相信大家一定也非常好奇这个诗社的名字,下面我宣布,最后一位通过第一轮比试的,乃是一库诗社。”   恰如一声沉雷鸣动响过,原本议论哄哄的大厅登时就陷入了安静。   学子们个个瞪着眼睛,张大嘴巴,犹如蹲在荷叶上的青蛙般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库诗社?就是那个刚成立不久,且已经被列为了今晚诗词雅集笑话的那个诗社?那个由两个贡生所成立的诗社?   他们也能通过比试?且所作的诗句还被列为了第一轮的头名?   这这这,也太荒诞不经了吧!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片惊诧叹息声也是随之而起。 第三五六章 敢赌否?   人群当中,司马薇整个人更是有些恍惚。   待到赵博士念出一库诗社的那一霎那,她一双漂亮的柳梢眉瞬间挑得老高,也被突如其的意外惊得是愣怔当场,呆呆傻傻的望着高台上的正在对入围诗社表示祝贺的赵博士,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想不到,心内所盘旋着的全是深深的不能置信。   百般算计,步步为营,甚至还请来了兄长亲自到场相助,没想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居然让一库诗社顺利过关了。   这……过关也就罢了,更没想到一库诗社居然还是以第一轮头名通过,所作吟月之时更被列为了第一轮最佳,当着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其中莫非是有些猫腻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性,司马薇双目中渐渐恢复了一丝神光,便要忍不住出言询问一库诗社究竟是作了什么诗,获得了第一轮头名。   然而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更快,一个嗓音语带愤怒的不解问道:“博士,一库诗社才成立不久,且在国子监内名气不显,有何能力作出吟月第一的诗句来?”   “对!”李霄白也是不服气的要求道,“未示公允,还请博士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将一库诗社所作的吟月诗念出来,以便吾等心服口服。”   赵博士略一沉吟,心念如此要求也是应当,在加之作为他本人来讲,也非常喜欢这首化繁为简的吟月五绝,便颔首言道:“那好吧,老夫就念给你们听听。”   言罢,他清了清嗓门,宇扬顿挫的吟哦道:“一库诗社所作的诗句为: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静!不是一般的静!大厅内安静得唯闻针落之声。   与宴学子们虽则文采不一,然对诗词歌赋的优劣认识,却是相差不大。   一库诗社的这首吟月之诗听似简单明了,直直接接,但却给人一种大巧若拙,大道至简的感觉,就好似那弯弯曲曲的小溪从山上奔流而下,进入辽阔平原一泻千里,让人不禁生出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可以说,这首诗既简单又不简单,既平凡又不平凡,短短二十字,就表现出作者对于诗词的娴熟于心,轻轻挥墨便成江山的浑厚笔力,实乃难得。   一时之间,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提不出反对意见。   此时司马薇的心思也满是震惊,甚至还对能够亲眼见证如此妙绝诗句问世,生出了一种与荣俱荣的感觉。   这个崔文卿,诗才竟是如此厉害!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小看他了,这么说来,今晚自己的计划岂不是也付之一旦了?   想到这里,司马薇嘴角泛出了丝丝苦笑,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内却丝毫没有沮丧,竟忽地对一库诗社生出了几分期盼之情。   或许这个名字奇怪的诗社真能如高能所言,在诗词雅集上大展拳脚,扬名国子监吧。   “噢呀崔大哥,第一!我们居然是第一?!”高能兴奋不已的拉住了崔文卿的衣袖,连连摇晃不断,激动得更是有些语无伦次了。   崔文卿淡淡笑道:“是啊,如此吟月之诗一出,如何能够与之针锋,胜利也是在平常不过了。”   高能还是不敢相信,愣怔怔半响,忽地有些呆滞的问道:“那崔大哥,你说咱们能够闯过第二轮么?”   崔文卿略一思忖,笑言道:“什么第二轮,说不定咱们还能得到前三名呢。”   “前三名?”高能喃喃自语了一声,整个人如梦似幻。   “怎么,还不相信,要不我给你一点动力如何?”崔文卿笑了笑,忽地轻声呼唤不远处的司马薇道,“喂,司马小妞,回神了,我有事与你商量。”   司马薇恍然回过神来,仔细一琢磨崔文卿的称呼,顿时羞红了脸,恼怒言道:“崔文卿,你叫我什么?”   “司马小姐啊,难道你听错了么!”崔文卿呵呵一笑,脸上自然是一副打死也不会认账的表情,“哎,与你商量个事情,如何?”   司马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悻悻然道:“商量什么,说吧。”   崔文卿笑道:“是这样,这种诗词雅集实在太过单调乏味,我们诗社的首席大才子高能同学已经提不起精神应对,故此他让我来与你商量一下,看看咱们两个诗社在比试之余,能够加一些赌注,增加趣味性,不知你意下如何?”   司马薇淡淡乜了此刻已经把胸脯挺得老高,真如首席大才子般的高能一眼,目光又转回了崔文卿的身上,冷冰冰问道:“坑害了南兄,又想来坑害我么!说吧,咱们赌什么!”   崔文卿知道她已经同意了下来,晃动着手指笑言道:“要不这样,倘若我们一库诗社能够进入今晚诗词雅集的前三名,就请你这位红袖诗社的社长,陪我们高能同窗吃一次饭,何如?”   在闻言的一霎那,司马薇美目中神光大盛,冷着娇靥嗤笑言道:“崔文卿,你可知道国子监诗社内可谓是卧虎藏龙,高人甚多,不要以为侥幸得到了一个第一名,就能够藐视天下英雄。”   崔文卿笑言道:“在下并没有藐视任何人,只是凭借实力说话而已,只问你敢不敢赌吧。”   司马薇略一犹豫,总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向崔文卿服软,故此螓首一点沉声道:“好,那我们就此一赌,若是我输了,就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但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崔文卿笑道:“随你处置。”   “你可真是有信心啊!”司马薇忍不住笑了,美目中眼波流转,娇靥微微有些泛红,“若是你输了,待会便当众献艺,跳那什么夏威夷草裙舞以及钢管舞,怎么样?”   崔文卿这才知道司马薇居然在偷听他和高能谈话,不禁一阵哭笑不得,笑叹道:“司马小姐,你可真是重口味啊,居然让我跳那么羞人的舞蹈。”   司马薇娇靥红晕更盛,口中却丝毫不饶人:“只问你敢不敢吧?”   “好吧,就如你所愿。”说完之后,崔文卿转头对着高能苦笑道,“看看人家多聪明,陪你吃饭有什么用,早知道也该让她挑这个草裙舞钢管舞了,说不定咱们两还能一饱眼福呐。”   高能满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小眼神儿在司马薇曼妙的身姿上游走了一圈,自是一脸遗憾之色。   说话之声不大不小,却让司马薇听个正着,想及崔文卿所言的那羞人舞姿,她的双颊更红了,几乎快要滴出血来,用眼神狠狠的瞪了兀自得意的崔文卿一眼,这才转过身去。 第三五七章 又是菊花   这时候,站在高台上的陈博士已经开始讲述第二轮比试的诸多事宜:“诸位学子,第二轮比试,所定之题也为诗歌一首,题目为秋菊,请各诗社各作咏菊之诗。”   八月菊开,是为最后的阳春白雪之花,故此第二轮以菊花为题也不奇怪。   不过作为崔文卿来讲,却是有些菊花疼痛。   盖因前不久在那劳什子的府州诗词雅集上,他还作了两首咏菊之诗,没想到来到洛阳城,也逃不脱菊花二字。   莫非其时人们不爱牡丹兰草,唯喜菊花?这么一来,似乎就有些变态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禁笑了笑,提笔边写,很快就须臾而就了。   另一头,几位评判此际闲来无事,也在议论不断。   集贤殿学士王仲张捋须笑言道:“对了,说起咏菊,似乎听闻前不久府州诗词雅集上出过两首绝妙非凡的咏颂菊之诗啊。”   “哦?竟有此事?”龙图阁学士张长明乃是当代宅男,最喜欢蜗居在家专研学问,故此对于士林中事很多时候都是后知后觉,此刻连忙追问道:“不知这两首诗为何?王学士不妨念念。”   “好。”王仲张矜持一笑,略一思忖回想,吟哦作声道:“第一首是为: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嗯,不错不错。”张长明听得脸色放光,连连颔首不止,赶紧问道:“对了,王兄,这第二首咏菊之诗又为何?”   “哈哈,至于第二首咏菊之诗,就更为精彩了。”王仲张矜持一笑,似乎压抑不住心头的赞美之情,长吁一声解释道,“两首咏菊之诗虽则都是不错,然若相互比较,老夫还是最爱第二首诗,是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噢呀,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实乃妙绝!妙绝啊!”张长明本就是喜诗之人,听闻这两首诗顿时连连拍案集赞不已。   王仲张颔首一笑,却见坐在旁边的司马唐绷着脸一言不发,也不说好,也不作评判,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禁微笑发问:“司马状元觉得这两首咏菊之诗如何?”   司马原本就对这两首诗心有芥蒂,本想采取不予评判之态,然面对德高望重的王学士的垂询,却不能不置可否,只得苦笑着含糊其说的言道:“唔,还不错……”   听这样含糊之言,王仲张一双白眉悄然皱起,正在疑惑不解不知司马唐为何会这样敷衍之时,一旁的国子监司业陈法文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对了,司马状元,我记得前不久你才从府州回来,据说也参加过这场诗词雅集,可不知这两首诗是如何出世的?”   此话刚落,王仲张和张长明惊讶的目光立即就落在了司马唐身上,后者惊奇不已的连声道:“噢呀,没想到司马状元竟是这两首诗的见证者,快说说看,就是何人作出这样绝妙的咏菊之诗的?”   司马唐避无可避,只得在心内暗自一叹,强作笑意回答道:“其实说起来,这两首诗乃是一人所作。”   话音落点,另外三人顿时露出了惊愕之色,显然都非常意外。   一首咏菊之诗已算难得,这个人居然还能一次性作上两首,莫非又是一个如同欧阳修、苏轼那样的文坛妖孽?   司马唐继续言道:“此人名为崔文卿,乃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也是折家入赘之婿,起因是那日府州诗词雅集,崔文卿被府州别驾拦在了园门之外,府州别驾要求他必须以梅兰竹菊四物为诗,方才能够让他入内,这崔文卿向来桀骜不驯,当即便作了四首诗词,而第一首咏菊,便是在那时候作出来的。”   陈法文恍然颔首,继续问道:“那第二首咏菊呢?”   “至于第二首,这是因为当时与宴士子们怀疑崔文卿起初那首咏菊乃是剽窃所得,崔文卿为证清白,有当着众人的面作出了第二首咏菊。”   听罢司马唐的解释,三人恍然大悟,王仲张捋须喟叹道:“好个少年英雄,如此绝句竟是张口便来,实乃了得,可惜如此英才却埋没在府州,实乃暴殄天物啊!”   张长明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是啊,且还是折家赘婿,可惜可惜!”言罢,又从点头变作了摇头不止。   “崔文卿?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呢?”陈法文轻轻一句,随即露出了苦思之状。   司马唐也不隐瞒,直言开口道:“司业有所不知,目前这崔文卿已经入学我国子监内,故此说不定你才听过他的名字。”   “原来如此。”陈法文双目一亮,忍不住哈哈笑道,“如此人才,居然已经被我国子监囊括麾下了,实乃幸哉幸哉,对了,也不知今晚的赛诗会那崔文卿可曾前来?”   司马唐心头一跳,这才发觉到似乎有这个可能,不过想了想,还是摇头否定道:“据说崔文卿才来国子监没几天,按道理也不可能这么快加入诗社前来赴宴吧?”   陈法文想想也对,不禁苦笑言道:“看来今日吾等有与这样的诗词大才失之交臂啊。”   王仲张深有同感的点头道:“不错,只怕即便今夜有咏菊之题,也再难出现如崔文卿所作的这两首咏菊之诗了。”说完之后,又是一声轻轻喟叹。   闻言,司马唐却是有些妒火中烧。   崔文卿,又是崔文卿,为何这厮走到哪里,都会如金子般引起别人的注意?   先不说折昭了,就连陈学士、王相公以及官家,都对他甚为关注,难道这个人当真就如此了不起么?竟比他堂堂状元郎还厉害?   正在司马唐忿忿不平当儿,已有吏员将各诗社所作的诗歌送了进来。   刚才的第一轮比试已经淘汰了三个诗社,故此目前也只有十六个诗社作出了诗篇,四位评判一人看四篇,倒也不会耽搁时间。 第三五八章 三首咏菊皆绝品   在接到四张诗篇之后,司马唐便来回翻动看看其中可有一库诗社所作的诗,毕竟刚才没有完成司马薇的交代,此时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然只可惜,这次他却没有拿到一库诗社的诗篇,不由暗暗感到了失望,只愿其他评判能够将一库诗社评判出局才好。   便在他刚要专注手中诗篇的时候,一直默然无语的王仲张忽地一声惊呼,双眼也是陡然睁得老大。   “王兄,你这是怎么了?”张长明连忙询问了一句,紧接着想到了什么,面露喜色道,“莫非是又有不错的咏菊之诗出世?才让你这般震惊?”   王仲张却没有及时回答他,认真而又仔细的看罢手中纸笺少顷,方才又惊又叹的开口道:“好霸气的咏菊之诗,也不知是何人所作?国子监的学子们什么时候竟有这样睥睨天下的霸气呢?”   “真的?快拿我看看。”张长明连忙凑了过去,仔细一读,脸上神色顿时便做了震惊,赞叹言道,“这首诗果然非常不错啊,很巧妙的把菊花的淡雅柔弱转换为了霸气十足,堪称绝品,究竟是何人所作?噫?又是那个一库诗社?”说到后面,语气更是惊奇了。   不明就里的陈法文和司马唐面面相觑,这一库诗社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在第二轮又作出了一首绝品诗句?   略微思忖了一下,陈法文连忙笑道:“两位老哥就不要卖关子了,快快说说,这一库诗社所作的咏菊之诗为何?”   王仲张轻咳一声,这才满是激昂的高声吟哦道:“此诗为: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吟哦声堪堪落点,陈法文登时就为之一愣,显然震惊在了这首霸气的咏菊之诗中。   反倒是司马唐忽地觉得这首诗歌与崔文卿所作的那首诗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浑身轻轻一震,惊讶失声道:“崔文卿?这个一库诗社所送来的诗,莫非当真是崔文卿所作?”   陈法文脸色一变,连忙唤来了立在旁边的吏员,沉声吩咐道:“快去查查,这一库诗社的社员都有哪些人?”   吏员想了想便回答道:“司业大人,刚才诗词雅集开始的时候,似乎两位司仪都专程介绍过这个一库诗社,据说这诗社刚成立不久,社长叫做崔文卿,社员名为高能,当时莫非大人你没有认真听么?”   陈法文暗叹一声误事,只怪他当时忙着在于王仲张和张长明闲聊,故此并没有在意李霄白和司马薇站在台上说了些什么。   闻言,王仲张已是彻底明白了过来,哈哈笑道:“这么说来,这首咏菊之诗的作者也是那个崔文卿了,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居然一个人就作出了三首咏菊绝品诗句,真是后生可畏!”   “不错啊,听此话的意思,王兄莫非已是生出了爱才之心?”张长明悠然笑开了。   王仲张也不隐瞒,捋须微笑言道:“由此可见,此子的文才倒也不错,若是陈兄愿意割爱容崔文卿跟着老夫学习诗文,老夫倒是却之不恭了。”   话音刚落,陈法文立即苦笑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王兄有所不知,这个崔文卿据说乃是陈学士的学生,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去挖陈学士的墙角?”   陈宁陌受封集英殿大学士,比王仲张这集英殿学士自然高出了不少,故而王仲张听闻崔文卿居然乃是陈宁陌的学生时,顿时就露出了惋惜之色,笑叹道:“没想到陈学士更能慧眼识珠啊,居然这么早就把这崔文卿瞧上了,可惜啊!”   此话落点,顿时惹来了张长明和陈法文的善意大笑。   另一边,司马唐呆坐原地,却没有听见几人在议论什么,整个人竟是有些懵懂了。   崔文卿?小妹让他教训的人居然是崔文卿?这也太过冤家路窄了吧?   而且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崔文卿居然还真加入了诗社,且这个诗社还是由他担任的社长,这么说来,刚才的吟月之诗,以及目前的吟菊之诗,都是出自他的手下了?   这个人,果真了得,只怕诗才之能不在那个讨厌的苏轼之下啊!   恍然回过神来,却听见首席评判王仲张已是对着张长明和陈法文笑语言道:“这一轮的第一名,自当属于一库诗社,相信两位都没有意见吧?”   两人同时颔首道:“自然无差,如此诗句该当第一名。”   王仲张笑着点了点头,又问:“司马状元,你的意思呢?”   当此情况之下,司马唐自然不能说个不字,只得颔首言道:“一库诗社众望所归,自当如此评判。”   “好,那就决定了。”王仲张大笔一挥,已是开始书写入围诗社之名。   坐席当中,司马薇正在暗自焦急的等待着。   刚才与崔文卿那看似随意的赌了一赌,然对她来说,这场赌约却是太过重要了。   若是赢了,她便可以胜过这个数次欺负她的可恨崔文卿,也为南明离报得一箭之仇。   倘若输了,那她不仅要陪着那个傻乎乎的高能吃饭,而且还会败在崔文卿的手下,   故此,一定输不得。   正在这个时候,赵博士终于在学子们的翘首期盼中登上了高台,展开手中宣纸亢声言道:“诸位学子,现在我们公布通过第二轮比试的十三个诗社……”   话音一出,整个大厅气氛陡然紧张,第二轮又将会淘汰三个诗社了。   “通过第二轮测试的有:一库诗社……”   恰如一声惊雷掠过,整个大厅又是一片哗然之色,所有学子均不敢相信这个一库诗社又顺利通过了比试,且还是排在的第一名。   要知道评判们排列名次的规矩,都是按照优劣次序排列。   如此说来,这一库诗社所作的咏菊之诗岂不是又成为了咏菊第一?   一时之间,不少学子已经将惊奇震撼的目光朝着一库诗社两人所座之地望去。   只见那社长崔文卿闻讯只是淡淡一笑,安之若素一派云淡风轻的风范,似乎取得第一乃是理所当然一般。   反之那社员高能,却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家诗社会获得第一名,高兴得已是手舞足蹈了。 第三五九章 无题   司马薇心内五味陈杂,暗自震惊于一库诗社的实力。   她坐得离崔文卿和高能极近,知道一库诗社内真正作诗之人乃是崔文卿,至于高能,拿崔文卿刚才的话来说,就安安心心打酱油便可。   看来,这个崔文卿当真不简单呐!   只怕自己答应与他对赌,却还是有些冒失了。   心念及此,司马薇暗暗后悔了。   接下来两轮比试中,众诗社又是龙争虎斗,比试激烈。   也不知道是前两轮均是以头名取胜,风头太盛的缘故,第三轮和第四轮比试一库诗社显然要低调了不少,再也没有拿过第一,这也让不少学子心理渐渐平衡,看来这个一库诗社,也并非是强悍无敌嘛,这么说来待会还是有着击败它的机会。   但作为崔文卿来说,这确是不得已的低调。   想想看来,若他继续再用那些流传千古的绝佳诗局用于今日赛诗会,只怕整个大齐文坛都会被他惊人的表现所惊动了。   到时候一定会莫名其妙的惹来不少的事情,肯定会令他不胜其烦。   与其如此,第三轮第四轮倒不如故意放放水,寻得两篇普普通通,不太过于惊鸿绝艳的诗词,确保能够过关就行。   在如此心思之下,崔文卿才没有选择继续保持第一的优势。   第三轮淘汰了三个诗社,第四轮淘汰了四个诗社,目前进入最终比试环节的,便只剩下六个诗社。   分别为李霄白担任社长的李杜诗社、司马薇担任社长的红袖诗社、以及弄月诗社、沉香诗社、千机诗社,还有这次诗词雅集上异军突起,堪称黑马的一库诗社。   而最后的第五轮,便是这六个诗社决一胜负的关键之时,霎那间,气氛陡然变得非常紧张了。   负责担任司仪的赵博士也不含糊,站在高台上环顾一周一圈,嗓音高亢的开口道:“诸位学子,现在我们进行今晚诗词雅集的第五轮比试,也是最后一轮比试,剩下的这六个诗社也将在这一轮中决定出胜负,并排列出名次,下面我宣布最后一轮的题目。”   说到这里,他已是从容打开了手中红纸,学子们的心儿一时之间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片刻之后,赵博士的嗓音缓缓响起:“诸位学子,最后一轮题目,乃是要求六个诗社自由发挥,各作最擅长的题目,或诗或词皆可,时间一炷香,下面请各个诗社开始作词作诗。”   话音落点,学子们一阵轻轻骚动。   大家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最后一轮的比试居然是无题,这也是历来国子监中秋雅集上首次没有出题目而作出诗词,实乃匪夷所思。   然而不少学子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今晚这个无题还是颇有几分道理。   盖因历年中秋雅集多围绕明月、秋菊、中秋等等题目进行选题,早就已经被参加比试的诗社娴熟于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雅集开始之前的那一个月中,几乎每个诗社都会在这几个题目中下足了功夫,做到有备无患。   今年所出的题目当中,明月、秋菊都已经选作了题目,这也让不少准备充分的诗社占据了便宜。   虽说也未离开规则范围之内,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公。   然没想到最后一轮的题目却是别出心裁了,居然是各选擅长题目作出诗词,也就是说,每个诗社都可以选择自己所长之项,如此一来,自然更见诗社的真正实力。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学子们轻轻议论半响,已是开始暗自叫好。   作为各大诗社,却是弥漫其了一阵紧张之感。   诗社社员们纷纷围在一起商议不断,准备合力作出优美诗篇。   司马薇作为红袖诗社的社长,今日也是倍感压力,特别目前已是最后一轮的比试,更容不得她出现半点差错,故此一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然而,她关心赌约之事,也在抽空中望了崔文卿一眼,霎那间就为之气结。   崔文卿依旧是一副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模样,似乎大厅内弥漫着的紧张气氛跟他没有半分牵连。   而且更令司马薇气不过的时,最后一轮诗词崔文卿依旧没有与高能商量的意思,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前挥毫不断。   反观高能,却丝毫没有一点打酱油的羞愧之色,反倒站在崔文卿旁边慢腾腾的替他研磨,两人不时还有说有笑几句,完全没有把诗词雅集当回事般。   “这个混蛋!”念及自己如临大敌,对方却云淡风轻,司马薇自是气得不轻,恨不得这个时候便能评判出结果,以便让崔文卿上台去表演那夏威夷草裙舞以及钢管舞什么的!   然此时想想也是无用,司马薇只得沉沉一声鼻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专注作诗。   柱香时间很快就到,所有诗社也将所作好的诗篇交给了吏员,以便送给评判。   而这一次,这些诗篇再不会如前面四轮那般只供评判知晓,而是会当众念诵而出,并且评判还会当众评点优劣。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坐在前面的学子均可见位于高台侧面的评判席依旧是议论不断,似乎四位评判意见分歧也比较大,故此才会商议良久。   就这么不知道过去多久,评判席的议论终于停息,首席评判——集英殿学士王仲张站起身来,竟是亲自登上了高台,旁边吏员手中铜锣一想示意大家安静,王仲张苍老而又不失激越的嗓音已经响彻在了学子们的耳畔:“诸位学子,下面由我公布今晚诗词雅集的获胜名单。”   话音一出,大厅内所有的议论声全都消失不见了,学子们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王仲张的身上,静待下文。   王仲张也不含糊,开门见山的言道:“今晚诗词雅集第六名,乃是由弄月诗社获得,他们所作的为一首《戊戌年中秋》,是为:秋风入窗里,纱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这首诗句起句描述秋日之景,以秋风入窗晃动纱帐之妙,承接其后的窗外秋月,最后又以中秋之月来表达对远方亲人的思恋,可谓非常不错,故此老夫以及诸位评判认为可为今夜诗词比试第六名。”   明天建党节,加更庆祝,保底五更,再视大家的推荐,月票,打赏继续加更哦,可以的话一次性把存稿放完。 第三六零章 胜负已分   不过学子们都知道,这第六名便相当于第五轮比试的最后一名而已,也称不上有多么光彩,而弄月诗社的社员们脸色也是有些难堪,显然对于今年诗社取得第六的成绩深感沮丧。   随后,王仲张又有公布了第五名名单。   第五名乃是由千机诗社获得,它们所作的是一首《念奴娇·巍峨洛阳》,是为描述洛阳之壮,也是非常不错。   这千机诗社也是刚成立没多久,在诗词雅集上取得第五名的好成绩,自然而然让该社社员们大是激动,也倍感满意。   见到一库诗社既非第六,也非第五,司马薇真正有些着急了。   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若一库诗社取得第四名,按照她和崔文卿之间的赌约,也是他崔文卿输了,故此下一个诗社名单尤为关键。   王仲张继续言道:“诸位学子,下面老夫公布取得今晚诗词雅集第四的诗社名字,他们是《沉香诗社》,所作题目为《虞美人·可怜白发生》,是为……”   在闻言那一霎那,司马薇就觉得耳畔轰然一阵嗡嗡响动,整个人直接懵懂了,以至于王仲张后面说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第四名居然并非是一库诗社,这么说来,一库诗社岂不已经进入了前三,那就意味着她已经输了,输给了那个可恶的崔文卿。   心念及此,司马薇当真有些欲哭无泪,竟不敢想自己居然步入了南明离的后尘。   而且按照赌约,还需要与那讨厌的胖子高能共进一餐,自然令司马薇更觉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司马薇不禁暗自一叹,目光也不自禁的朝着崔文卿所座之位望去,却见那厮正对着自己一阵微笑,其后轻轻抱拳一拱示意承让。   见状,司马薇更是气得不轻,没想到百般算计也是为之落空,唇角不禁勾出了一丝苦笑之色。   台上的王仲张继续开口道:“下面是诗词雅集第三名,乃是由红袖诗社获得,他们所作之词为《菩萨蛮·枕前发尽千般愿》。”   “全词为: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说罢之后,王仲张微笑点评道:“这首诗乃是一首爱情诗句,但却没有当下所流行的情诗中的深婉曲折的风致和含蓄蕴藉的神韵,从写法上的铺排、衬字的运用、表意的泼辣直露看,反倒具有几分圆熟流丽、挥洒自如的盛唐之风,在词者心中,爱情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共存,以此强调了爱情永固,但又让人不觉得过分,并为如此真挚的情感而感动,相形之下,那些夸张虚浮的爱情是多么暗淡、空虚和渺小,让人不觉深思。故此该词可列为今夜第三。”   话音落点,便是一片喝彩,学子们也毫不吝啬的把褒奖送给了红袖诗社,这个全为女子组成的诗社。   司马薇身为社长,面对同窗们的祝贺,不免起身对着周围学子们连连作礼,同时目光又是不自禁的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暗忖道:这么说来,一库诗社不是第二就是第一了,没想到这崔文卿还真有几分本事,居然能够在强敌环伺中夺得佳绩,实乃不简单啊。   这时候,大家也知道了第一第二的名单即将出炉,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屏息静气,紧张等待着。   王仲张倒是干脆利落,直截了当的言道:“下面公布今夜雅集第二名名单,是为李杜诗社所作的《念奴娇·当世英雄》”   “全词为:巍巍华夏,数千年故土,山河绝丽。”   “五岳峥嵘峰似簇,江水连天而去。”   “帝阙层叠,边垣依旧,秋月惜秦汉。”   “今来还照,当世多少英雄豪杰。”   “感念诸公谋国,心为社稷,十年如一日。”   “早出晚归寒露中,岁月不怜华发。”   “懵懂学子,概之长歌,愿效前人志。”   “为国为民,倾尽一世之力。”   宇扬顿挫的吟哦声悠然落点,大厅内却没有立即响起喝彩之声,反倒是一片寂静。   没想到今夜被誉为头魁的大热门李杜诗社,居然只得了一个第二名,那岂不是第一名被那个劳什子的一库诗社夺取了?   一时之间,不仅仅是李杜诗社,就连不少学子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王仲张浑然未觉,含笑解释道:“李杜诗社的这首《念奴娇·当世英雄》可谓是惊鸿绝艳的励志诗词,该词词人以学子之身,上厥从华夏之壮入手,点出了江山之美,山河之壮,实乃非常绝妙,且下厥再点出当世英雄是为朝堂衮衮诸公,为国为民之幸苦操劳,旰食宵衣,继而迸发出效法前人之志,继承大业的壮志雄心,可以说这首诗乃是当时罕见,列为绝品也不在话下……”   听到此处,李杜诗社的社长李霄白却是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满是不解的询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各位评判却只把我社如此了得的词曲评为了第二呢?这不是又失公允么!”   此话公然质疑评判,实在是失礼至极,一时之间引得所有人为之侧目。   然而,众学子却觉得李霄白如此行径也是情有可原,的确,这样绝品诗词居然列入了第二名,实在是有失公道了。   面对责问,王仲张也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捋须言道:“其实关于在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排名上,刚才评判们也经过了一番争执,其中司马状元尤其喜爱这首《念奴娇·当世英雄》,并极力想要将之评为第一名,然而老夫以及张学士,却还是更为喜欢一库诗社所作的那首词,两首词虽则均是励志诗词,但一库诗社之词却在意境上比这首《念奴娇·当世英雄》高出了不少,更有一种壮怀激烈,誓要保家卫国的丈夫雄心,常言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故此,这首《念奴娇·当世英雄》也只能屈居第二了。”   今天五更保底,求票求打赏!票多打赏多继续加更起走! 第三六一章 《满江红·怒发冲冠》   听完王仲张的话,刚才还当众嘲笑过一库诗社的李霄白脸上阵阵发烫,依旧不服输的嚷嚷道:“什么诗词如此了得,居然还能够超过我们诗社这首《念奴娇·当世英雄》,还请王学士当众念出,以便让在座的学子们也作个评判。”   此话之意,便是说如果待会大家都觉得一库诗社之词赶不上《念奴娇·当世英雄》,便是几位评判失察了。   “可也!”王仲张坦坦荡荡一笑,言道:“下面公布国子监中秋诗词雅集第一名的获得者,乃是由崔文卿担任社长的一库诗社,他们所作的词为《满江红·怒发冲冠》。”   “全词为: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四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梁河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王仲张铿锵有力,满含激情的言语犹如金石之声传遍整个座无虚席的诗会大厅,张枝错节的传播开去,丝丝脉脉的钻入每一个人耳膜,像瞬时间开放了一朵辉光四射的烟花,在经过短暂的宁静之后,掀起一股不平静的风暴。   “噢呀,好霸气的满江红!”   “天啦,如此绝妙的诗词,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出来的!”   “是了是了,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真乃威武雄壮,让人满腔热血陡然迸发啊!”   “还有那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大丈夫当以如此!”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从大厅各个角落响起。   尽管不少学士都不喜欢这个一库诗社,然而却不能改变他们对诗词的热爱。   特别是在目前文坛比较流行以欧阳修为主的婉约派诗词之际,这首铿锵有力、雄阔豪迈的《满江红·怒发冲冠》问世,便给人一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壮志雄心。   更一该目前婉约派所流行的侧重儿女风情,有一种柔婉之美的诗词,实乃绝妙!   一时之间,大厅内充满了学子们发自肺腑的赞叹之声。   司马薇呆坐案几前,却已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起先,她千方百计的邀请崔文卿来参加诗词雅集,目的便是要让他在一干同窗面前出丑。   毕竟在这个才士云集的诗词雅集上,加之又有兄长司马唐相助,崔文卿很快就会被判定出局的。   然令她没想到的是,第一轮吟月之诗,崔文卿就展现出了过人的才华,取得了第一名,让她是刮目相看。   其后咏菊之诗,又是崔文卿所代表的一库诗社拔得头筹。   这才真正让司马薇收起的小觑之心,真正把崔文卿当作了一个厉害的对手,一个能够与她的诗才旗鼓当先的对手。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料定一库诗社肯定进不了前三,毕竟光靠崔文卿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抗衡群雄!   然万万没有料到,她终归还是失算了,一库诗社不仅进入了前三,且还夺得了今夜诗词雅集的头名。   而且还是凭借这首令她也忍不住想要拍案叫绝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可谓是众望所归。   在所有诗社都是如临大敌,群策群力的作诗作词之时,崔文卿与高能有说有笑就能够作出一首冠绝天下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来,这是何等的才华?   没想到这个崔文卿,居然是惊鸿绝艳之才,其才能只怕不在兄长司马唐,以及以文学才华著称的苏轼之下!   心念及此,司马薇生平首次对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陌生的男子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这个崔文卿,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时之间,少女满腹心事,侧着身子偷偷乜了崔文卿一眼,不禁轻轻喟叹。   在听到评判结果的一霎那,高能欢喜得差点跳了起来。   一库诗社,又是一库诗社,居然获得了诗词雅集第一名。   这可是以前的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这个崔大哥真乃神人也!   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给学子们所带来的震撼,王仲张不禁捋须而笑,说起来,待他们看到这首诗词的时候,震惊之态与这些学子们也是差不多,不过当此之时,他也没有忘记,正事带着一丝激动之心开始评点起来。   “诸位学子,一库诗社所作的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开头五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起势突兀,破空而来。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不可阻遏。”   “其后,该词作者站在楼台高处,正凭栏远望。他看到那已经被敌人占据的国土,想到了重陷水火之中的百姓,不由得‘怒发冲冠’‘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紧接着四句激励之言,让自己不要轻易虚度这壮年光阴,否者若是白了少年头,后悔也是来之不及。”   “随后,‘梁河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可谓突出全词中心之点,念及当年太宗皇帝的梁河大败,大齐有识之士对辽国的恨何时才能消除,故此作者才会想要‘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表达出了对凶残敌人的愤恨之情,同时表现了英勇无比的信心和立誓保家卫国的顽强精神。”   “而最后的‘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以此收尾,把收复山河的宏愿,把艰苦的征战,以一种昂扬自信精神表现出来,既表达要胜利的信心,也表达了对朝庭和天子的忠诚,显得有诗意又形象。”   一番精彩点评,已经让王仲张老脸上出现了丝丝激动红色,末了总结言道:“老夫觉得,这首词代表了我朝武人精忠报国的英雄之志,表现出一种浩然正气、英雄气质,更表现了报国立功的的拳拳之心。而词里句中无不透出雄壮之气,充分表现作者忧国报国的壮志胸怀,而以此延伸,这首情调激昂,慷慨壮烈的诗词,更表现出了的我朝不甘屈辱,奋发图强,雪耻若渴的神威,可谓是一等一的名篇,传唱千古也不为其过,正当其所!”   听罢王仲张之言,在场学子们不仅对这首诗词有了更是深刻的认识了解,一片惊叹之声也是随之而起。 第三六二章 肯定是剽窃(第三更)   人群当中,李霄白久久矗立着,全身也是轻轻颤抖不止。   他不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且还是输给了一个起先被他直接藐视的小人物,这个崔文卿,如何能够作出这样的诗词来呢?   且还能胜过他精心填词所写的《念奴娇·当世英雄》,实乃太不可思议了!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   心念及此,李霄白又苦又悲,不过他心思未乱,且对一库诗社一直心存质疑,故此更多的是以挑问题的眼光来看待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细细思忖了一番,立即就发现了有着些许不妥之处。   “等等,还请诸位不要这么快下定结论!”李霄白忽然的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王仲张见状,出言询问道:“怎么?莫非李社长还有什么问题?”   李霄白绷着脸点点头,言道:“在下对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有一处疑问,想请崔社长不吝赐教,还请王学士允诺。”   王仲张颔首笑道:“既然有所疑惑,那就直接提出来便是,我相信崔社长也会很乐意为你以及大家作出解答的。”   李霄白颔首,这才转身望向了崔文卿,也不拱手也不作礼,负手而立冷冷问道:“崔社长,在下请教你一个问题。”   崔文卿站起身来,笑道:“既然李社长有所疑惑,那在下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敢问崔社长,这首诗当真是你作的?”   “你这是甚话?当然是在下所作。”   “是为今夜的即兴制作?”   “对。”   “那好。”李霄白脸上的冷笑更盛了,“崔社长这首词中有一句乃是‘四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在下对于这一句甚是不解,根据词意上的理解,乃是说四十年的功勋归于尘土,此生愿不分阴晴,转战南北八千里,为抵抗敌国而征战沙场,在这里我想询问崔社长,看你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之龄吧,而作词人的感概分明就是一个沙场老将之言,如此牛头不对马嘴,我很怀疑这首诗乃是你不知从何处剽窃而来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又是哗然阵阵。   作为今夜第二名的李杜诗社,居然向第一名的一库诗社提出了质疑,且质疑人还是有着小李贺之称的李霄白,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王仲张眉头一皱,本想立即出言阻止这一场闹剧,然细细想来,却又觉得李霄白似乎说得很对。   是啊,这首词分明应是一个满怀报国激情,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所作,岂会出自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之口?这不是荒唐么!   想到这里,王仲张也忍不住怀疑了。   见状,台下的司马唐眼皮却是一阵猛跳。   剽窃诗句?李霄白那蠢货只怕是不知道在府州的时候,他司马唐与谢助教就是用这个为借口,用来攻讦崔文卿,没想到后面却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落得里外不是人了。   今夜又言崔文卿剽窃,只怕李霄白待会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面对李霄白一通犀利的诘问,且周围学子们渐渐怀疑的目光,崔文卿依旧镇定如山,双手一摊有些无奈的笑道:“李社长,这个问题关系到我个人一些隐私问题,能不能不回答啊?”   “不能!”李霄白想也不想就是一句高声,冷笑言道,“怎么地,说不出来害怕了?崔文卿,咱们诗词雅集向来可是光明磊落,若你胆敢在这雅集上剽窃他人诗句,国子监一定会治你重罪,说不定还会直接把你逐出学院!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为好!”   “既然如此,那好吧。”崔文卿笑了笑,环顾周围学子,镇定自若的言道:“其实这首词呢,并非是写给我自己的,而是想要送给当世一位武将,这是我专门为她所填之词。”   一听此话,李霄白更是笑了:“我看你还真能狡辩,那你说说看,究竟是送给谁的?”   崔文卿悠然一笑,平静而又清晰的作答:“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折昭?!”   一听这个名字,又是引起了周围人们一阵哗然。   振武军大都督折昭谁人不识,谁人不晓,那可是世袭罔替折家军的大都督,也是大齐唯一的女将军。   这崔文卿居然作了一首《满江红·怒发冲冠》送给她,两人非亲非故,这是何等道理?   李霄白冷哼一声,嗤笑道:“编,你就接着编,即便是折大都督,似乎也与这词中描述不符!”   “谁说不符了!”崔文卿一笑,“四十年功名尘与土,说的便是折家归降大齐四十年,到得折昭大都督的时候,所有功绩都已经归于尘土,表示折家不会居功自傲之意,而八千里路云和月则是一种夸大,与王维那句‘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差不多,说明咱们折昭大都督不辞沙场辛劳,领军纵横疆域之艰辛,这难道也有错?”   一席话落点,周围人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不止。   李霄白却没有想到这点,一时之间理亏词穷,但当此之时也容不得他后退,继续咄咄逼人的反驳道:“荒谬!相传折大都督乃绝世美人,还曾就读过咱们国子监,以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将军,怎会行那‘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粗鄙之事,这一看就知道写的并非是折昭大都督。”   李霄白这几句话可谓又是说到了点子上,崔文卿如此作词,似乎与折昭的形象也不太相符,如何能够这样比喻一个女儿家呢?   闻言,崔文卿笑容更盛了,不慌不忙的言道:“相信大家也知道,在民间百姓当中,咱们这位折昭大都督素来有恶罗刹之喻,罗刹呢就是佛教典籍中所描述的食人肉之恶鬼,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吧。”   说到这里,崔文卿顿了顿,继续言道:“况且,昔日折昭祖父折御卿大都督,死于辽人之手,折昭父亲折惟忠大都督,死于西夏人之手,故此对于西夏辽国,折昭大都督可谓是有着国仇家恨,她时常对我说,恨不得生啖西夏人之肉,渴饮辽国人之血,故此才有如此比喻,只不过在下觉得以西夏人辽人在词中喻之太过显眼,也容易引起国际纠纷,故此我才改了一改,将夏人辽人换成了胡虏、匈奴。”   一番解释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所有人都是恍然点头了。 第三六三章 折昭乃是我家娘子(第四更)   然李霄白却很敏锐的抓到了崔文卿言语中的一个漏洞,随即冷笑不止:“阁下之言当真是足以令人喷饭,折昭大都督位高权重,统领万军,她是什么身份,岂会见你这个寒门出身的贡生?且还对你说什么生啖西夏人之肉,渴饮辽国人之血的话语?崔文卿,你真当以为我们是笨蛋!会相信的你谎言!”   最后一句诛心之言,可谓是已经争执得快要撕破脸了。   众目睽睽之下,崔文卿首次露出了一个无奈之色,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折昭乃是我家娘子,她对我说什么话你管得着么!”   恰如巨石入池,立即掀起激烈浪涛,大厅内所有人膛目结舌,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振武军大都督折昭是此人的娘子?没有听错吧?   他居然是折昭的夫婿,就这个崔文卿?   正与崔文卿争辩的李霄白更是陡然之间双目瞪得如同牛睛,大张着的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鹅蛋,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回荡:   “折昭乃是我家娘子!”   “乃是我家娘子!”   “我家娘子!”   “娘子!”   “子!”   嗡嗡哄哄的嗓音不断,李霄白觉得自己好象被人狠狠打了一棍似的,胸闷气短,脸膛苍白,身子瑟瑟抖动间几乎便要跌倒。   李杜诗社的一名社员见状,连忙一把扶住了他,焦急问道:“社长,你没事吧?”   李霄白深深吸了几口粗气恢复了继续镇定,带着一脸难堪之色艰难笑道:“没想到……崔兄竟是折昭大都督的夫君,在下……着是不知,有所得罪之处还请崔兄多多见谅。”   见到李霄白已经服软,崔文卿自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痛打落水狗,笑道:“无妨,李社长你也是想弄清楚诗词的真相而已,不要往心里面去了。”   眼见崔文卿这么大度,李霄白更觉尴尬难受,羞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台一旁,司马唐面露苦笑之色,暗忖道:“真是一个笨蛋啊,居然去招惹崔文卿,不过……昔日的我也不是一样么!”   得知崔文卿的真实身份,与他同路而来的高能几乎已经被吓傻了,结结巴巴的颤声道:“崔大哥……你……你真是折昭的大都督的夫君?”   崔文卿笑道:“如假包换,折昭的确是我娘子。”   “那你……你为何却从来没有说过?”高能快要哭出来了。   崔文卿莞尔笑道:“你也从来没问啊,况且我崔文卿堂堂男儿,来到洛阳岂能顶着娘子的名号生活,自然也不会把折昭之名挂在嘴边了。”   的确,今夜若不是李霄白咄咄逼人,崔文卿根本就不想当众说出折昭是他的娘子的事情。   然而,得到崔文卿再次肯定的答复后,高能却是另外一种心境,他已经被巨大的狂喜所掩埋。   折昭,那可是统领府州、麟州、丰州、隩州的振武军大都督啊!若她能够出手相助,且秉公办理,那自家的冤屈便能得到洗刷了!   心念及此,高能陡然留下了激动不已的眼泪,只觉自己不惜千里迢迢前来国子监就学,且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的艰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回报了,再也不用等到科举及第之后。   他心思单纯,激动之下也没怎么考虑场合,便对着崔文卿跪地而拜,哽咽不止的言道:“崔大哥,在下家中正有冤屈,想要向折昭大都督禀告,并请大都督为草民做主,还请崔大哥能够代为转达!”   突遇此状,又是人人惊诧,原来就连与崔文卿同一诗社的高能,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这高能究竟有何冤屈?居然就这么对着崔文卿当众下跪了。   崔文卿见状一惊,连忙不容分说的扶起了高能,好气又好笑的劝说道:“我说高能,咱们两人用得着这样么,快不快快起来。”   “可是……崔大哥,我真有冤屈,还请你一听。”高能依旧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崔文卿明白高能乃是麟州人士,而麟州正是都督娘子所管辖之地,当即也不迟疑,颔首言道:“好,若当真你身负冤屈,这件事我崔文卿一定会替你做主,但今日人多嘴杂,此际提及却是不妥,咱们待会再说如何?”   高能一听崔文卿愿意替他出头之意,登时就放下了心来,连忙颔首点头。   这时候,王仲张捋须大笑道:“哈哈,没想到崔社长居然是折大都督的夫君,且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还是崔社长专门为折大都督所作,你们真是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啊!”   崔文卿抱拳笑言道:“王学士过奖了,在下也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实在当不得谬赞。”   听他如此回答,王仲张更是满意,高声宣布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宣布今日的诗词雅集由一库诗社取得了头名,现在大家可自行饮酒,并观赏中秋月景,待会老夫等人将延请今夜取得诗词雅集前三名的诗社社长,还请一库诗社崔社长、李杜诗社李社长,以及红袖诗社司马社长与宴。”   闻言,崔文卿等人自然是点头叫好。   此刻圆月快要升上中天,于深蓝苍穹散发着动人之姿,也引得赏月之人无数。   俯瞰洛阳城,可见城内灯火璀璨喧嚣无数,穿城而过的洛河灯光点点,恰如一条动人的丝绸纽带般,系在洛阳城这位庞大的巨人身上,说不出的美丽。   在国子监这一艘画舫上,国子监的学子都已经涌上船头甲板前去赏月,不时还议论刚才那几首不俗的诗句,特别是说到一库诗社所作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时,更是人人眉飞色舞,都觉有着一股热血在胸膛中沸腾。   说起来,大齐已经被周边的西夏、辽国、以及吐蕃欺负得太久太久了,似乎从立国那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十来年前太宗皇帝英姿勃发,率中原最是精锐的二十万大军进攻辽国,妄想夺回自唐朝末年就被辽国所夺取的燕云十六州之地。   然而没想到,却在梁河惨遭兵变,不仅是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就连御驾亲征的太宗皇帝,也是仓惶而逃,返回洛阳没多久就郁郁病故了。 第三六四章 高能的冤屈(第五更)   四年前,奉命出征西夏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惟忠,也是在西夏兵败身故,若非折昭力挽狂澜,坚持固守府州,说不定北疆四州已被西夏人所占据去了。   而如今,关中一带种士衡所创立的种家军也与吐蕃酣战正烈,这个自唐以来就威胁着中原王朝政权安稳的西边大国,始终没有忘却想要占据陇西之地的野心,近年来双方也是兵戎不断。   总之大齐已经被周边的异族欺负得太惨了,使得士子们回想起汉朝霍去病封狼居胥,唐朝陆瑾对战白衣大食,开创波斯都护府的丰功伟绩,便忍不住热泪盈眶。   然今天,一首《满江红·怒发冲冠》却让士子们精神大振。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当真是说不出的霸气威风,更是道出了汉家儿郎不畏异族,誓要保家卫国的壮志雄心。   相信要不了几天,这首词就会传遍整个士林,成为万千士子们传唱的经典。   而此时此刻,崔文卿却没有心思再想什么诗词,观赏什么明月,他的心思早就已经被高能的冤屈所震惊了。   高能淌着泪哽咽言道:“崔大哥,在下出生银城,自小父母双亡,乃是由兄嫂抚养长大,我兄躬耕田地,我嫂俯身桑麻,一家人虽则并不富贵,然却也够衣食,没想到的是,因我嫂子生的是年轻漂亮,便被城内的一个恶霸惦记上了,那恶霸巧取豪夺,夺我田产大屋,又使得阿兄欠下了不少钱财,非要阿兄休掉嫂子,将嫂子送给他还债。”   “阿兄气不过之下,与恶霸争执了几句,却被恶霸手下痛打了一顿,抬回家中没多久便身故了,而即便如此,那恶霸也没准备放过阿嫂,带着一群走狗想要将阿嫂直接掳走,阿嫂为维护自己的名节,迫于无奈只得跳入井中自尽,活生生被那恶霸给逼死了。”   说到后面,高能已是悲声大作,哽咽流泪如同一个孩童。   崔文卿听得是瞋目切齿,又惊又怒,他实在没有想到在大齐的治下,在折昭的治下,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人间惨剧,实乃太让人感到震惊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面沉如秋水,冷冷问道:“那你呢?为何不报官?”   高能悲声言道:“我自然是去了,银县县令大人念在与阿兄昔日也有着几分交情,在私下里告诉我,那恶霸的兄长,乃是麟州刺史府的一个高官,听说是长史还是别驾什么的,告了只怕也是没用,说不定还会惹来横祸,故而县令大人便向刺史府保举我前来国子监,希冀我能够考上功名,然后再为兄嫂报仇。”   “原来如此!”崔文卿恍然颔首,目光复杂的望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高能,心内不自禁的竟涌上了一丝敬佩的感觉。   说起来,他与高能相交结识,完全是因其乃是学堂内第一个主动找他说话之人,因此而已,自然就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   但就实而论,崔文卿并不太喜欢高能的为人。   盖因此人胆小如鼠,畏畏缩缩,遇到强权欺压,也选择委曲求全,用后世的话来说,高能便是一个低矮挫的穷屌丝,任谁人都对他提不起半分尊敬。   然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高能,心内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骇然听闻的冤屈故事,在他畏畏缩缩的背后,却有着一种不为人道的坚持。   或许,这种人面对强权欺凌时他会为之退缩,但他绝对不会忘记恩情亲情,就如那水滴石穿般的精神般,也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   如此一个忍辱负重的高能,实在令崔文卿说不出的敬佩。   心念及此,崔文卿颔首言道:“好,你放心,待会回去我便给娘子去信,让她亲自派人彻查此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高能心内一直阴郁许久,突闻崔文卿之话,顿时如同拨云见日,欣喜不已的开口道:“多谢崔大哥,今生在下必定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情。”说完便是深深一个大拜。   “我可不要你做牛做马。”崔文卿微微一笑扶起了他,镇重其事的言道,“高能,记住,从今往后,你是我崔文卿的朋友,而非什么牛马,我相信你也能通过科举创造出一番丰功伟绩,不辜负你兄嫂在天之灵。”   高能愣怔怔的想了半响,忽地双目大亮,脸上虽在流泪,但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稍事收敛心绪,崔文卿和高能走出了交谈之地,向着画舫大厅而去。   然刚行到船舱门口,却见那里正立着四个彪形壮汉,其中一人彬彬有礼的笑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崔文卿公子?”   崔文卿颔首言道:“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有何事情?”   那人笑言道:“是这样的,王学士已经在画舫三楼望台备置了一桌丰盛的酒宴,还请崔公子前去出席。”   此乃因由之题,加之国子监司业陈法文也已经说过,崔文卿自然不会怀疑,对着高能笑道:“高能,我先且赴宴去了,你就在大厅中赏月游玩吧,待会咱们同路而回。”   高能点点头,告辞崔文卿去了。   画舫大厅装饰华丽,灯光煌煌,纱帐摆动,美酒飘香,恍若天上宫阙。   司马薇长身玉立,容颜绝色,恍若天人,此际向着司马唐悠悠问道:“阿兄,崔文卿当真是折昭的夫君?”   “是啊!”司马唐负手一叹,眉宇深皱,也有着一份不可为外人道的忧愁。   “那……上次你说你在府州诗词雅集上落败,就是败在了崔文卿的手里?”   “对,当时我们比拼楹联,我以一局之差落点。”   此话落点,便是良久的沉默,司马薇一双动人美目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光。   这个崔文卿,原以为南兄败在他手里已经算作马失前蹄了,没想到就连身为当朝状元郎的阿兄,也在楹联比拼中落败,实乃太让人惊奇。   而如今自己……难道真的要依照赌约,陪同高能吃饭?   心念及此,司马薇俏脸掠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羞红,暗忖道:即便是必须履约,相信也会有办法变通才是,否者就被他们占便宜了。 第三六五章 钟馗面具(第六更)   “薇薇……”便在这个时候,南明离脚步匆匆的跑了过来,英俊的脸上满是惶恐焦急。   司马薇忽回过神来,愕然问道:“南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明离一声喟叹,看得一眼立在旁边的司马唐,却是欲言又止。   司马唐历来不喜欢这个眼高手低,丝毫不长进的南明离,更不喜欢小妹常常与此人在一起,但念及两家乃是世交,也不便多说什么,轻轻一哼,对着司马薇言道:“小妹,我到台前去一下,你们慢聊。”   司马薇点点头,待到司马唐离开之后,这才问道:“南兄,瞧你神情焦急的模样,究竟是怎么了?”   南明离又气又急,低声言道:“薇薇,崔文卿真是折昭之夫?”   “对啊,刚才他不是都已经当众说了么?难道你还没听见?”司马薇幽幽一叹。   南明离愣怔怔的看了她半响,这才猛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语带哭声言道:“糟糕,这下我可闯祸了,若被爹爹知道我令人教训折昭的夫君,非打死我不可!”   闻言,司马薇登时心头一跳,连忙问道:“南兄此话何意?”   南明离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好半响才瑟瑟言道:“前几天我气不过崔文卿当众侮辱,便请高仕雨出手教训崔文卿,据说高仕雨所安排的人就是在今晚画舫上面动手,以那厮的狠毒,若崔文卿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麻烦了。”   此话落点,司马薇已是娇靥神色大变,不能置信的看了南明离半响,这才又气又急的言道:“南兄,你如何这般糊涂,竟请人对付崔文卿,且还是高仕雨那个无法无天的浑人,这下可麻烦了!”   南明离哭丧着脸道:“起先我还真当崔文卿是普普通通的贡生,哪会料到他竟是振武军折昭的夫君?”   危急时刻,司马薇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连忙出言道:“南兄你可认识高仕雨今天派来的手下,可令他们暂缓动手?”   “不行啊,他派来的几个人我都不认识,且如何能够号令他们。”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咱们先得找到崔文卿再说。”   听罢此言,南明离点了点头,便与司马薇一道在厅内四处寻找,恰见高能正坐在案几前自斟自饮,唏嘘感叹,司马薇连忙走过去问道:“高能,崔文卿到何处去了?”   见到询问者乃是司马女神,高能心内升腾而起的忧愁登时就消失不见了,起身笑言道:“崔大哥啊,刚才不是王学士令人将他请去了么,据说是赴宴什么的。”   闻言,司马薇黛眉立即就皱紧了。   赴宴?为何她却还没有得到消息,不是说还有一会儿吗?   南明离明白了过来,颤声言道:“糟糕,一定是高仕雨派来的人动手了,以此为借口把崔文卿带走了。”   “什么带走?”高能一头雾水,却不懂得他们在说什么。   司马薇咬了咬贝齿,断然出言道:“走,我们出去找。”说完之后,提着长裙便朝着门口而去。   行至大厅门前,却见忽然有几个带着鬼怪面具的杂耍艺人走上前来,恰如墙壁一般堵在了门口。   为首那头戴钟馗面具的杂耍艺人阴阴一笑,冷声言道:“抱歉,现在你们那儿都不能去,就老老实实在大厅内待着吧。”   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无礼,司马薇着实一愣,显然有些料不到。   站在她旁边的南明离恼羞成怒,高声喝斥道:“混帐东西,你是什么身份,岂敢对当朝司马相公之女这般无礼,还不快快滚开!”   钟馗面具一愣,阴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眼孔在司马薇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冷笑道:“原是司马光之女,倒是在下唐突佳人了。”   “既然知道,那还不快快滚开!”南明离以为对方已经害怕,连忙又是一喝。   “嘿嘿!”钟馗面具笑了笑,忽地双目中寒光大胜,扬起手掌用力一扇,只闻“啪”的一声大响,南明离脸上已是挨了重重一个耳光,整个人竟被打得倒飞出去,摔在地上连滚数圈方才停下。   这一声掌掴可谓震惊四周,也使得所有学子都朝着门口望了过来,司马薇更是吓得连连后退了数步,纤手捂着嘴望着那钟馗面具,露出了骇然之色。   “混账!你干什么!”司马唐见状,连忙大步赳赳的快步走来,挡在了司马薇的身前,怒声言道,“此乃国子监所包下的画舫,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撒野的,居然还动手打人!”   这时候,已有几名学子联手扶起了南明离,见到他半边脸上留下五根清晰的手指印,且已经红肿起来的时候,全都露出了义愤填膺之色。   钟馗面具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淡淡言道:“在下知道各位都是国子监的学子,也是大齐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才,故此,在下想请诸位今天帮过忙,以便容我能够与朝廷做一番交易。”   司马唐一听此话,登时一愣,讶然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钟馗面具还未搭话,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带着寿星面具的男子走上前来,瓮声瓮气的言道:“明里说吧,朝廷抓了我们的兄弟,故此现在你们一船之人,都是我们的俘虏,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待朝廷放出我们的兄弟,吾等就放你们离去,否者的话,格杀勿论!”   恰如一声惊雷,整个大厅的人都被震撼住了,大家呆呆傻傻的望着这几个头戴面具的杂耍艺人,犹如生在沉沉大梦当中。   “怎么地,还不相信?”寿星面具哈哈一笑,右手从身后猛然一抓,只见一把青光陡然掠过,手中已是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   司马唐骇然后退数步,结结巴巴的言道:“你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寿星面具冷笑道:“已经给你们说的很明白了,难道还听不懂?兄弟们,进去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话音刚落,便一大群头戴面具的男子持刀而入,惊得国子监的学子们惶恐后退,尖叫不止。   这些学子几乎个个都是娇生惯养,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胆小的都已经被吓瘫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第三六六章 狠辣之徒   而与此同时,也有几个胆大的仗着人多势众,想要朝着厅外冲去。   然只见那似乎是首领的钟馗面具冷冷一哼,一群面具人已是蜂拥而上,刀光闪过,惨叫声声,鲜血四溅,那几个学子全都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眼看就活不成了。   没想到这些人出手如此狠辣,国子监的学子们更是慌张尖叫成了一片。   饶是素来胆大的司马唐,也被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他这才明白,这些人只怕来历不简单,且早有预谋,而国子监诗词雅集也被他们瞄上了,整船学子都已经成为了这些狂徒的俘虏,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钟馗面具似乎甚是不喜这一片片的惊叫之声,走上前来冷冷言道:“你们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高台之下,若有人胆敢妄动,我就杀谁!寿星,你带着弟兄们把他们给我看好了!”   “遵命,旗主!”寿星面具抱拳一拱,对着那些面具武士大手一挥,便将学子们通通围在高台之下,看押了起来。   心知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国子监的学子们再也不敢尖叫吵闹,不少人都已经吓得低低抽泣了起来。   钟馗面具瞄得这群瑟瑟抖动的太学生一眼,淡淡问道:“这里你们谁是领头的?”   一言既出,却是半响没有人应答。   的确,现在王学士、张学士以及陈司业都不在厅内,自是没有领头之人。   寿星面具见到半天没有人应答,登时就冷笑言道:“怎么?没人说话?好,那我就开始杀人了,杀到你们有人愿意站出来为止!”   此话落点,学子们又是一片惶恐大哭,所有人都吓得蜷缩成了一团。   司马唐念及这里也只有自己乃是朝廷命官,为了制止这些狂徒乱杀无辜,他咬咬牙站起身来,亢声言道:“住手,在下司马唐,乃当朝兰台校书郎,可为太学生们的领头人。”   钟馗面具也不多话,直接了当的问道:“若我放你出去,你可能直接见到大齐皇帝?”   司马唐一惊,显然有些意外,如实回答道:“阁下挟持了这么多太学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在下自然可以立即面君。”   钟馗面具颔首言道:“那好,我放你走,你立即去见大齐皇帝,帮我们带句话给他!”   没想到这些狂徒居然要放过自己,司马唐顿时又惊又喜,沉声言道:“好,什么话,我一定带到。”   钟馗面具言道:“前不久,大齐朝廷抓了一个叫做段晨曦之人,你去告诉皇帝老儿,立即将段晨曦释放出来,时间不得超过明天早晨,晚了一个小时,我就杀上一人,这里有九十多个太学生,也够我们杀的了。”   司马唐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将你们的要求禀告官家,还请你们能够冷静待之,不要伤及人命。”   钟馗面具颔首道:“放心,我们也只是想让朝廷放人而已,只要朝廷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做,我们保证不会再伤害一人,既然如此,你走吧。”   司马唐点点头,刚要举步离开,却见司马薇泪光莹然的望着自己,登时就心头一软,咬了咬牙又对着钟馗面具抱拳言道:“这位朋友,在下还有一事商量。”   “说吧,什么事?”钟馗面积淡淡一问。   司马唐指着司马薇言道:“我想把报信的机会让给这位姑娘,不知是否可行?”   话音刚落,司马薇登时就惊讶的睁大了美目,显然感动于阿兄居然把逃生的机会毫无保留就送给了自己,而他却承受被人挟持的危险。   钟馗面具闻言也是愣了愣,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颔首道:“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果然是好男儿,不过,这位姑娘乃是司马光之女,身份尊贵无比,也是我们最重要的筹码,故此,换不得。”   司马唐咬牙言道:“不瞒阁下,在下司马唐,乃司马光唯一的独子,亦是最受官家所看重的状元郎,要论重要性,比起小妹只高不低,我想用我自己来换小妹,应该绰绰有余。”   话音落点,所有面具人都是一片惊呼。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这些太学生当中居然还隐藏着当朝宰相司马光的独子,这可是一条大鱼啊,分量的确不轻。   钟馗面具听罢此话,顿时有些意动,正在思忖当儿,那寿星面具忽地出言道:“旗主,这男的一看就是诡计多端之辈,还是把女的留下为妥,反正都是司马老儿的种,他不救也得救。”   司马唐本想以此换司马薇安稳,没想到却被此人阻拦,顿时大感愤怒,不由对那寿星面具怒目而视。   钟馗面具却知道自己这位副旗主只怕是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那司马薇美艳无比,我见犹怜,副旗主岂会心甘情愿的放走他?   故此,钟馗面具冷冷言道:“让你走就走,何须这么多的废话!再不离开的话,我就换其他人去了。”   话音落点,司马唐大是犹豫挣扎,却见已有几个贪生怕死的太学生哭喊着要替换他去传信,一时之间更是彷徨无计了。   见状,司马薇凄然一笑,言道:“阿兄,机会难得,你还是走吧,我知道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闻言,司马唐心内又悲又痛,虎目中蓄满了泪水,深深吸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这才对着南明离大声言道:“南明离,薇薇就交给你了,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说完之后,难以忍受如此离别,转身大步而去。   反观南明离,似乎受了刚才那一耳光,整个人都已经被吓傻,呆滞的看着背影逐渐远去的司马唐,真希望那个离开的人是自己。   话分两头,崔文卿被那几个彪形壮汉自甲板上请走,却见他们并没有带自己前去三楼望台,而是走入船舱当中的时候,崔文卿大感奇怪,不禁出言询问:“喂,朋友,你们似乎走错路了吧,望楼应该从侧面上楼梯才对。”   为首壮汉闷声闷气的回答道:“没错,你跟着我来就是。” 第三六七章 白衣公子   闻言,崔文卿眉头大皱,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四人夹在了甬道中间,后退不得,唯有跟着他们向前而行。   霎那间,原本就有着几丝疑惑的崔文卿瞬间心头大亮,也掠过了一丝紧张之感,暗忖道:“糟糕,莫非这些人并非是国子监的吏员,而是另有所图之人?”   心念及此,崔文卿大感麻烦,略微思忖了半响,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对了,几位大哥,我想起还有一件东西忘在大厅没拿,要不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将东西拿了再过来。”   闻言,为首领路的壮汉停下了脚步,转身阴阴笑道:“崔文卿,你已经猜到了?”   崔文卿装傻充愣道:“什么猜到?阁下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嘿嘿,听说你崔文卿可是鬼灵精的很呐,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为首壮汉阴冷一笑,“实话告诉你,阁下在国子监内风头太盛了,故此有人非常看不惯你,请我们教训你一顿,今儿个你就认栽吧!”   听到对方把话题挑明,崔文卿索性也不装傻了,淡淡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刚才太过相信你们了,居然没有多少怀疑就跟着你们前来,呵呵,是谁想要对付我?南明离还是司马薇?”   那壮汉冷哼笑道:“阁下太过高调,得罪的人又岂会只是南明离、司马薇两人?不过你也休想套我的话,今日我们只负责好好教训你一顿。弟兄们,将他架起,可别让他逃了。”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壮汉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了崔文卿的胳膊,竟将他整个人临空提起,朝着船舱下面走去。   船舱下乃是堆放货物的杂物间,放着肉食蔬菜水果等等货品,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鱼腥味蔓延其中。   为首壮汉也不多话,单手轻轻一挥,架着崔文卿的那两人便松开双手向前猛地一推,仍由崔文卿跌在了地上。   吃痛之下,崔文卿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望着不怀好意的这几个彪形大汉,苦笑言道:“怎么地,难道还真准备教训我一顿?”   为首壮汉冷笑言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便你现在跪地求饶,我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的,崔文卿,你就认命吧。”说完之后,双目中狠色一闪,扬起一脚便朝着崔文卿腹部蹬来。   崔文卿见状色变,危急时刻一个巧妙的大跨步堪堪躲过,想要逃出生天,却见大门已被他们紧紧关住,于是也只得退居求次朝着里面闪躲。   见他如猴儿般躲过了为首壮汉一脚,另外那三个彪形壮汉均是大怒,其中一人更是愤怒咒骂道:“你这贼配军,竟然胆敢闪躲,兄弟们咱们一起上前,把这小子摁在地上猛揍。”   话音落点,便是一片应好声,那几人已是由不同方向朝着崔文卿扑了过来,几乎封堵了他所有的闪避之路。   崔文卿暗叹一声吾命休矣,疾步后退后背已是贴在了货箱上面,正是逃无可逃之下,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   然而就在此时,突闻一声轰然大响,原本紧闭着的房门竟被人从外面很轻易的撞开,崔文卿以及壮汉们都是愕然回首,便见一个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已是踏着很舒缓的脚步走了进来。   那白衣公子决然不超过二十岁,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当真如同那图画中走出来的潘安宋玉一般,俊俏得一塌糊涂。   此际见到目瞪口呆的崔文卿等人,他淡淡一笑沉声言道:“怎么,在下还没有到来,就准备开打了么?”   崔文卿尚在惊异间,为首壮汉已是看出了来者的不凡,连忙抱拳言道:“这位朋友,吾等在这里处理些许小事,教训一个得志猖狂之人,还请你不要插手,在下必定后谢。”   一听此话,那白衣公子却是笑了笑,忽地笑容尽敛变作了一副藐视之色:“倘若我不愿意呢?难道你们还想向我动手不成?”   没想到这白衣公子如此不讲情面,为首壮汉不禁脸膛一沉,冷冷言道:“倘若阁下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不可欺了,兄弟们,上,先把这个硬茬子解决掉。”   话音落点,他那三个手下立即就放弃了崔文卿,暴喝一声朝着白衣公子凶猛扑来。   见状,崔文卿顿时大惊,特别是一看到这白衣公子单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娇弱的身段,更是阵阵止不住担心,高声提醒道:“公子当心,他们很是厉害的!”   闻言,白衣公子横得崔文卿一眼,无不气恼的想到:“莫非他真的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心念闪烁,暗自气恼间,那白衣公子拳打脚踢,还未等崔文卿看清楚,那几个被他称为很厉害的壮汉全都是惨叫着倒飞出去,根本没有那白衣公子的一回合之敌。   霎那间,崔文卿陡然睁大了双目,显然没有料到这白衣公子居然有这样恐怖的实力,一个人就解决了这几个壮汉。   此际,白衣公子轻轻松松的拍了拍手,语带藐视的对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壮汉们言道:“还打么?若是不打了就速速滚开!”   为首壮汉强忍剧痛扶起了倒地不起的同伴们,对着白衣公子狠狠言道:“阁下如此多管闲事,莫要惹了大祸才后悔莫及,哥几个可是洛阳城中有名的……”   一言未了,那白衣公子已是冷声言道:“怎么,莫非还不服气?”   为首壮汉心知此人武功高强,自己不是对手,此刻也不便多说,只得含怒含辱的言道:“好,既然阁下决定趟这趟浑水,那咱们走着瞧。”言罢,便与手下们相扶搀扶着离开了。   壮汉们一走,崔文卿顿时长吁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对着那白衣公子抱拳笑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实在感激不尽。”   听到此话,白衣公子却是脸色一寒,冷声道:“谁说我是来帮你的,我与他们一样,也是来寻你麻烦,小贼,看打!”言罢,竟是欺身上前,突然动手。 第三六八章 明教   没想到此人说变脸就变脸,说动手就动手,崔文卿当真被吓了一跳,惊慌后退几个踉跄,竟是一不留神跌坐在了地上。   白衣公子此际本也是气恼他不认识自己,故此出手戏弄,见到崔文卿如此窘状,恼怒顿时消缺了大半,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当真如同昙花盛开美艳得不可方物,银铃般的声音也恰如玉珠走盘响彻在了崔文卿的耳畔。   崔文卿呆了呆,这才意识到白衣公子竟是一个女子,忍不住惊讶言道:“啊呀,你是女的?”   白衣公子站定负手而立,娇靥上仍有着一丝笑意,淡淡言道:“府谷一别几近一年,崔公子别来无恙乎?”   崔文卿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两人乃是旧识,不过他在府谷的朋友并不算多,美女也没几个,她是?   霎那间,一个念头犹如闪电般陡然掠过了他的脑海,也让崔文卿瞬间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又惊又喜的言道:“呀,你你你,不是纳兰姑娘么?你怎么也在洛阳?”   来者正是与崔文卿有过数面之缘的纳兰冰,她颔首言道:“算你还有几分记性,怎么,就只准你来洛阳,我却不能来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崔文卿大笑摇手道,“俗话说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乃人生两大快事,纳兰姑娘,你我正是他乡遇故知啊!”   “谁与你是故知,当真不要脸。”纳兰冰冷着脸轻啐一口,心内却是感到了一阵阵亲切。   今番,她前来洛阳本就是为了处理一件要事,没想到今日上午独自一人在茶肆中品茶消磨时间时,却意外的遇到了崔文卿。   在好奇偷听之下,纳兰冰得知崔文卿是要和那个名叫高能的胖子一起去参加什么诗词雅集,闲来无事的她,自然而然也是偷偷跟上了。   在整个诗词雅集进行之时,纳兰冰均是藏在大厅横梁上凝神观看比试,自然而然也看到了一库诗社和崔文卿的诸多表演。   虽然纳兰冰并不喜欢诗词,也不太懂得这些咿咿呀呀之言,但却感觉到了崔文卿所作诗词带给这些国子监天骄学子们的震撼,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佩服了。   其后,崔文卿与高能在甲板上叙谈的时候,纳兰冰也是偷偷藏在一边偷听,直到那几个壮汉出言邀请崔文卿前去赴宴,她才感觉到了有些许不对,暗中跟来阻止了这一幕,并从壮汉手中救下了崔文卿。   当然,这一切却不能对崔文卿道及,她冷冷淡淡的言道:“对了,你是如何招惹这些地痞流氓的?”   “地痞流氓?你认得他们?”崔文卿惊讶一问。   纳兰冰冷笑言道:“浑身刺青,行止粗鲁,污言秽语不断,武功却烂的一塌糊涂,不是地痞流氓是什么?”   崔文卿恍然笑道:“原来如此,还是纳兰姑娘目光如炬啊,不过我也不知道何时招惹了他们,大概是有人觉得我太过招摇,想要出手教训我一顿了。”   说罢之后,他忽地想起一事,笑问道:“对了,上次在府州,你为何不告而别呢?说起来你还欠我一百两银子呢?”   纳兰冰冷哼言道:“你那都督娘子如此厉害了的,一个人就解决了军武堂的杀手,我不离开难道还等着被她抓么!至于那一百两,今日我救了你一次,咱们就算两清了。”   崔文卿一脸不愿的言道:“纳兰姑娘,一百两银子可比我崔文卿值钱多了,要不你把那些壮汉找回来再痛揍我一顿,还是把银子还给我如何?”   一听此话,纳兰冰顿时为之气结,却见这厮正对着自己一阵挤眉弄眼的,才明白他是开玩笑而已,没好气的言道:“做梦吧,况且今日我可不止救你一次,说不定还会救你两次呢。”   崔文卿一愣,笑问道:“救我两次?什么意思?”   纳兰冰冷冷笑道:“来了这么久,你难道就没有觉得这艘画舫有些不妥么?”   “不妥?不觉得啊!”崔文卿大惑不解。   纳兰冰摇头轻叹道:“你们呐,真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公子小姐,这艘画舫上满是明教的妖人,不用问也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还胆敢乘坐此船游玩洛河?”   “什么!明教!”崔文卿陡然色变,几乎可以是惊叫出声。   纳兰冰眉头轻皱,压低嗓音道:“你且小声一点,难道不怕把妖人们引来么?”   崔文卿额头已是冒出了涔涔细汗,因为他懂得明教这两个字在大齐意味着什么。   在金庸所写的武侠小说当中,明教乃是一个亦正亦邪的武林门派,在元朝末年有着不俗的作为,更是挑动了天下大势,据说就连朱元璋,都是出自明教当中。   然而在华夏真正历史上,明教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邪教。   这明教源出波斯,本名摩尼教,于隋唐年间传入中土,在江淮等地建立摩尼寺发展信徒,在唐高宗年间被陈硕真利用起义,随后就成为了大唐朝廷公认的邪教。   唐朝西平郡王陆瑾执政之时,对摩尼教大肆打压,摩尼教亦遭严重打击,转而成为秘密宗教,并吸收道教及民间信仰,从而改称明教。   自此以后,明教因相信黑暗就要过去,光明即将来临,故敢于造反,屡有反抗朝廷之举,唐末天下大乱时,割据江淮江南一带的几位军阀,背后便有明教支持的影子。   直到大齐立国之后,朝廷依旧对明教采取打压之态,江南路诸多州郡更以防控明教为首要任务。   朝廷这次之所以会同意折昭的异地安置之策,最大的考虑便是担心江南路灾民被明教之徒利用,成为明教反抗朝廷的工具。   而作为穿越者,崔文卿更是知道明教的厉害。   在他那个空间的历史上,自北宋末年起,浙江、江西、安徽等地,皆曾发生明教造反之事,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方腊起义。   其后明教又与弥勒教、白莲社相结合,从而演变成明代末年之白莲教,“明王”出世之说,犹流传于民间,成为反抗者心中神圣。 第三六九章 报信   这个有着完整宗教教义,擅长蛊惑人心的教派,实在不容小觑,故此崔文卿听罢纳兰冰之言,才会如此的震惊。   好不容易平定心绪,崔文卿正容问道:“纳兰姑娘,你当真看到这艘画舫上有明教教徒?”   纳兰冰颔首言道:“我以前也曾与几个明教人士为友,对明教还是大概了解,只能说,这艘画舫早就被明教之徒给控制了。”   崔文卿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思忖半响猜测道:“今日画舫上全是我们国子监的太学生,这些明教之徒难道有别的用心不成?其中莫非还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纳兰冰淡淡言道:“这些事情留给朝廷去考虑便是,你在这里瞎操什么心!眼下还有逃走的机会,要不我送你离开如何?”   没有半分犹豫,崔文卿已是摇头言道:“不,高能还在画舫上,况且还有我那么多的同窗,岂能丢下他们独自逃命?此非大丈夫所为!”   听罢此话,纳兰冰倒是有些敬佩,笑道:“没想到你这人半点武功也不会,却还有着几分铮铮傲骨。”   崔文卿苦笑了一下,随即收敛笑容正容言道:“纳兰姑娘,我再麻烦你一件事如何?”   “说吧。”纳兰冰倒是很爽快的点头了。   崔文卿言道:“现在也不知道画舫大厅里面的情况如何了,纳兰姑娘你武功高强,能不能请你将船上有明教之徒的事情告诉国子监的师长,方便他们及时离开。”   纳兰冰想了想,笑道:“好吧,我就替你走一趟,你且在这里呆好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言罢,步履轻捷的转身去了。   在贼子们的监视下,司马唐上得系在画舫边上的一艘小船,脱离画舫朝着岸边飞快去了。   船快桨急,这艘乌篷小船很快就抵达了洛河北岸,司马唐心急如焚也不迟疑,未等小船在停稳,便一个箭步冲下了船头,飞快朝着不远处堤坝而去。   今夜乃中秋佳节,按惯例朝廷依旧是开放了宵禁,容百姓们上街热闹庆祝。   而维持城内治安,负责洛阳城守卫的左右金吾卫也是骑兵四处,处处可见金吾卫的高头大马以及甲胄骑士。   待司马唐刚刚冲上堤坝,就立即看见正有一对金吾卫在不远处巡逻。   见状,他顿时大喜,连忙快步匆匆的跑了过去,张口便唤道:“诸位军士,本官乃兰台校书郎司马唐,有要事禀告。”   金吾卫领头的乃是一个伙长,当他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且自称为兰台校书郎的男子大步跑来,立即挥手示意所属骑兵止马,冷冷问道:“大人何事?但说无妨。”   司马唐也不怪这位金吾卫将领语气冷然,如他这样的卑微小官,洛阳城不知几多,对于见惯了达官显贵的金吾卫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   稍事喘息理顺呼吸,司马唐连忙出言道:“敢问这位军爷,不知今夜你们金吾卫乃是何人当值领军?”   金吾卫伙长略微愣怔了一下,这才言道:“乃是左金吾卫郎将杨正武将军。”   “杨家的人,这就好!”司马唐长吁了一口气,连忙言道,“我有紧急大事须得禀告杨郎将,还请今夜速速带我去见他。”   听到此话,金吾卫伙长立即轻轻点头,伸出手来将司马唐拉上了马背,一并朝着位于洛水北岸的左金吾卫大营去了。   左金吾卫大营位于洛阳宫东城承福门外的空地上,司马唐在金吾卫骑兵的带领下纵马赶到的时候,负责今夜值守的杨正武顿时就惊讶的睁大了双目,笑问道:“司马贤弟,你如何来了?”   昔日折昭就读国子监居住杨家的时候,司马唐可没少往杨府里面跑,故此杨正武自然认识他。   不过这位当朝状元郎在中秋之夜不去吟诗作对,欣赏明月,这么急匆匆的跑到军营中来作甚,实在令他倍感费解。   “杨兄,城中出大事了。”直到现在,司马唐的嗓音依旧带着丝丝颤音。   闻言,杨正武脸膛一沉,还以为是几个纨绔子弟大打出手,扰乱治安,顿时冷笑道:“有何大事?司马兄且说,我们金吾卫一定对于扰乱稳定的狂徒严惩不贷。”   司马唐点点头,惨白着脸言道:“今日国子监九十余名太学生参加诗词雅集,坐上一艘画舫游玩洛河,没想到画舫中竟是混入了匪人,他们挟持了所有的太学生,还连杀了几人,说是要与朝廷谈判。”   “什么?!”司马唐的几句话恰如一声惊雷,顿时惊得杨正武脸色大变,当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想到在天子脚下的洛阳城,在这花好月圆的中秋之夜,城内居然混入了匪人,且还挟持了太学生,当真算得上是一个轰动至极,骇然听闻的消息。   而且更让杨正武骇然的是,今夜乃是由他率领两千金吾卫在城内当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值守将军自然是难辞其咎!   心念及此,杨正武脸色陡然变得苍白无比,额头也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整个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   见杨正武也是慌乱无措,念及小妹安危的司马唐语带哭声的言道:“杨兄,人命关天,况且我的小妹司马薇还在船上,亦是被歹人挟持着,还请你速速发兵,把他们解救出来啊!”   杨正武大感头昏脑重,深深几个呼吸强迫自己先且冷静了下来,问道:“你说歹人现挟持了太学生们所乘的画舫?且现在那艘画舫还在洛河中航行?”   “对!”司马唐连忙颔首。   “那你可知道歹人有多少?”   “不知道,反正据我们所看见的,就不下二十来人,领头的乃是一个头戴钟馗面具之人,我听见那些人都唤他为旗主。”   杨正武身为武将,自然比司马唐更为了解许多情况,闻言脸色更是大变,沉声言道:“旗主?莫非是明教匪人?这下可麻烦了。”   司马唐惊声道:“就是那个在江南道一带活动的邪教?”   “对,”杨正武点了点头,口气无比凝重,“明教乃是由明王统领,其下有左右使,金木水火土五行旗,天地风雷四门,不用问前来之人应是五行旗旗主的一个,身份以算是比较高了。” 第三七零章 司马光   金吾卫大营,当司马唐听到杨正武之言,急得眼睛都快红了,颤声问道:“那……这可怎么办?”   司马唐杨正武细细琢磨半响,言道:“目前画舫正在洛河中航行,对于我们来说自然是攻打不便,而且现在有九十多太学生还在船上,也让我们投鼠忌器,故此,我们得立即把这个消息禀告政事堂知晓,容丞相裁决。”   “好!”司马唐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杨正武也不敢随意做主,连忙点头言是,“事不宜迟,还请杨兄陪我一道前去政事堂。”   杨正武点点头,连忙出得大帐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与司马唐一人一骑,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皇城政事堂位于尚书省内,乃是朝廷宰相们集中办公的地方,也是整个大齐的政事中枢之地。   如今能够成为大齐宰相的,除了流比哄哄的尚书令、中书令、门下侍中之外,更有负责大齐财政的计相,枢密院枢密使两人。   同时,按照朝局实际,天子也可以制授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派其他大臣入阁为相。   故此除了上述几位实权宰相,大齐另外的宰相还有同中书门下三品、吏部尚书欧阳修,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翰林院承旨董陈宇,以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使副使谢君豪。   由于须得时时刻刻处理紧急事务,故此每日政事堂内,都会留下当值宰相。   今日当值宰相乃是中书令司马光。   作为一个自小就被邻里乡亲誉为“神童”的人物,司马光可谓是大齐负有盛名的名臣。   司马光出生于光州光山,此时其父司马池任光山县令,所以给他起名光。   六岁时,司马池就教司马光读书,七岁时,司马光不仅能背诵《左氏春秋》,还能讲明白书的要意,并且做出了“砸缸救友”这一件震动京洛的事,被誉为是难得的少年奇才。   更为让人所津津乐道的是,在司马光十三岁时,他随父亲司马池从洛阳出发,前往利州出任转运使,在秦岭栈道上遇到了一条巨蟒。   在护卫均是相顾失色的情况下,司马光沉着冷静地手持利剑,扎进巨蟒的尾巴上,使巨蟒疼痛得一震,滚下了深不可测的栈道下边河道,这才通行无阻。   经过这件事之后,司马光名声更盛,十八岁科举一朝及第,其后出任地方为官,这一呆就是十多年。   及至太宗年间范仲淹秉政,待见识了解了司马光的才华后,便将他调至洛阳为官,并赞叹他和王安石均是可安大齐的良才。   如今,范仲淹早已经挂冠而去,正如他说言,他所欣赏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均已经成为了大齐宰相。   只可惜这两位均有着惊鸿绝艳之才的宰相却因为皇位传承,和变法之争势同水火,不得不说诚为憾事。   其时黑夜渐深,皇城内灯火迷离,银辉片片,层层叠叠的宫殿恍若相连的深山峡谷,弥漫出一股秋日的萧瑟冷意。   司马光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书案前处理公务,幽幽灯火照射出昏黄之光,也照在了他满是沟壑的老脸上,伴着这个名臣度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夜晚。   便在这个时候,马蹄声急,似乎正有快马向着政事堂冲来。   司马光久经政事,自然知道皇城内不得骑马之规矩,能够纵马皇城,且还是深夜,不用问也是有紧急军情禀告。   略微思忖了一下,司马光断然起身,绕过长案从旁边的衣架上摘下了自己的官帽,双手戴在头上正冠肃衣,没有因值守而有着丝毫的衣冠不整。   这便是司马光,秉性严厉而又古板认真,与王安石的洒脱豪放大不相同。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司马光来到了庭院,已是见到两人正在政事堂吏员的引领下大步而来。   门廊下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却让司马光很轻易的看清楚的来人,毕竟这个身影对他来讲实在太熟悉了,脱口便沉声询问道:“子健,这么晚了还来政事堂意欲何为?”   子健正是司马唐的字,他快行数步来到了屋廊之下,望着站在这里的父亲司马光,登时就露出了焦急不已的神情,疾声道:“爹爹,城内出大事了。”   司马光一见来者除了司马唐之外,更有今夜金吾卫值守将军杨正武,顿时就脸色一沉,颔首言道:“不急,走,进来说。”   司马唐点点头,与杨正武一并走入司马光的公事房之内,他根本就没有落座之意,张口便如竹筒倒豆子般连声言道:“爹爹,今晚孩儿与国子监太学生九十余人乘坐画舫出游洛河,没想到却被一群不知身份的匪人劫持,现在匪徒们以这些太学生为要挟,想要与朝廷谈判,故此派孩儿前来报信。”   “什么?”饶是司马光的冷静,闻讯也不禁勃然色变,霍然站起正容言道,“有匪人劫持太学生?多久的事情?”   司马唐急声回答道:“就在半个时辰之间,因有几个太学生不听从匪人之言,已经惨遭杀害,爹爹,这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生命啊,而且小妹也在那艘画舫之上,还请你立即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   一听自己的女儿也被歹人挟持,司马光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然他是那种关键时刻讲大局的人物,断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左右自己的思路,登时就将担心抛在脑后,口气冷然了起来:“可知歹徒身份?还有,关键的是他们有多少人?”   司马唐焦躁不安的回答道:“根据杨将军所言,这些匪人似乎来自明教,当时孩儿只看到把守在大厅中的匪人,大概是二十来人,至于画舫他处还有其他贼人,孩儿倒是不知晓。”   话音落点,杨正武正容插话道:“司马宰相,现在最为关键的是太学生们的性命都捏在明教匪人的手上,让我们着实投鼠忌器,加之画舫又在洛河中行驶,无论是偷袭还是强攻解救,都是非常不便。” 第三七一章 有一个条件   司马光神色凝重的点点头,略一思忖,问道:“明教歹人们可提出什么要求?”   司马唐连忙回答道:“他们要朝廷释放一个叫做段晨曦的人。”   “段晨曦?”司马光念叨了这个名字几遍,显然觉得有着几分熟悉,连忙回身书架上来回翻找,终于从中抽出了一本奏书,打开细看半响,这才抬头沉声言道:“这段晨曦乃是明教左使,于一个月前被洛阳官府抓获归案,看来这些明教之徒是专门前来搭救此人的啊。”   “爹爹,那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司马唐连忙询问。   司马光对着他摇了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打断自己的思路,负手在屋内踱步不止:现在明教匪人手上可是有着九十多个太学生,筹码实在是太重了,也容不得朝廷等闲视之。   况且这些太学生多为达官贵族的子女,也是朝廷未来栋梁之才,若是仍由他们落入敌手,朝廷却与明教强硬对抗,肯定也是尤为不智的。   然若按照明教的要求,释放明教左使段晨曦,那对朝廷的颜面无异于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更何况若是妥协退让让明教尝到了甜头,若以后明教隔不了几天便绑架挟持几个太学生与朝廷谈各种条件,那岂不是更为麻烦!   难!实在是太难了!   饶是饱经大事的司马光,一时之间也不禁眉头深皱。   而且,此事已经非是他能够全权做主的,必须禀告官家知晓,以便让官家做决定。   心念及此,司马光长吁了一口气,言道:“子健,明教匪人可曾规定必须多久将段晨曦释放出来?”   司马唐回答道:“说得是明天清晨以前,若是晚一个时辰,他们便杀一个太学生。”   司马光一瞄墙角铜壶滴漏,发觉目前已快三更,也就是说现在离天亮只有不到四个时辰了,时间可谓是相当紧迫。   他站定皱眉沉声少顷,断然下令道:“杨将军,你立即返回金吾卫大营,集结最是精锐的五百骑兵,在营中待命,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得鲁莽行事。”   杨正武立即拱手言道:“末将遵命。”   司马光轻轻颔首,又唤来值守吏员,沉声下令道:“即刻请洛阳府尹包拯大人,枢密院枢密副使谢君豪大人,金吾卫大将军陈建大人前来皇宫议事。”说完之后,想了想又飞快补充道:“对了,还有尚书令王安石丞相。”   值守吏员一阵点头,连忙快步去了。   待到前期事务安排妥当,司马光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言道:“子健,咱们一道入宫,随我去觐见官家。”   司马唐点点头,连忙跟着司马光去了。   飘荡在洛河上的画舫,恰如一只水中巨兽般缓缓移动着,船内弥漫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恐慌,与整个洛阳城的热闹喜庆格格不入。   崔文卿已经在货仓里面呆了足足一个时辰。   从开始被纳兰冰解救的喜悦,到突闻明教的惊讶,再到现在焦躁不安的等待,崔文卿只觉自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片刻都不能安稳。   特别是一想到这么多太学生都在船上,而尚不知明教歹人究竟有何用意时,他更是感到了一阵阵的不安。   正待他在货仓内转悠不止的时候,突见门口白影一闪,竟是出去探查情况的纳兰冰回来了。   见状,崔文卿瞬间双目一亮,连忙上前去询问道:“纳兰姑娘,外面情况如何?”   纳兰冰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屋门,这才转身正容言道:“这艘船已经被明教之徒彻底控制了,而那些太学生,似乎已经被他们挟持了起来,全都看押在大厅当中,情况不容乐观,我本想靠近一些,只可惜明教守卫森严,只能在远处偷偷观望了半响。”   崔文卿倏然动容,言道:“这么说来,这些明教教徒挟持太学生是另有图谋呢?”   “对,”纳兰冰轻轻颔首,蹙眉言道,“崔公子,乘现在明教还没有发现我们,要不我带你走吧,免得在这里送死。”   闻言,崔文卿却丝毫没有露出半点惊喜之色,反倒皱起了眉头,问道:“纳兰姑娘,不知你能否杀死这些明教教徒,救出船上的太学生呢?”   纳兰冰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轻叹言道:“你当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么?先不说这些明教教徒人多势众,现在太学生全在他们手上,如何能够做到在不伤亡一人的情况下把他们救出来呢?”   闻言,崔文卿苦笑言道:“看来的确是有些麻烦了,哪你可有其他办法救人呢?”   纳兰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言道:“能够救你一人出去已是不错,快说,究竟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崔文卿自然不肯放过纳兰冰这个目前能够救人的唯一希望,连忙拱手言道:“姑娘,船上还有这么多鲜活生命等着我们去搭救,岂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还请姑娘能够以大局为重,能够留下来陪我救人。”   听到此话,纳兰冰嘴角勾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言道:“没想到崔公子居然这般大公无私,危难当前居然不顾自己,还想着救人,不过我纳兰冰可非是大齐忠臣,也没有义务陪你救人,你若不走,那就呆在这里吧。”言罢,转身欲走。   “哎,等等。”崔文卿不容分说的挡在了纳兰冰的前面,苦笑道,“纳兰姑娘,看在府州之时我帮你摆脱军武堂的追兵份上,你难道就不能帮我一次么?”   纳兰冰没好气的言道:“崔公子,关于这件事情,我可是付给你银子的,整整一百两,咱们是互不相欠啊!”   崔文卿闻言语塞,顿时大窘,没想到这小妞居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若她不答应救人,留下自己如何才好!   纳兰冰本也是寻崔文卿开心,见他愁眉不展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声,言道:“好吧,此事也并非是不可商量,不过呢,我可有一个条件。” 第三七二章 皇宫家宴   听到还有条件可谈,崔文卿大喜,连忙出言道:“有什么条件姑娘但说无妨,只要能够做到,我一定完成。”   纳兰冰语气从容的言道:“昔日你救我一次,足足赚了我一百两银子,咱们今天也以此为价,船上大概有九十来个太学生,只要你付给我十万两银子,我就帮你救人。”   崔文卿一听此话,顿时呆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呐呐言道:“纳兰姑娘,每人一百两银子,九十来个太学生也应该九千两才对,你如何会翻了十倍?”   纳兰冰不容分说的反驳道:“多出来的钱,自是本姑娘今夜所冒之危险,难道你这也不愿意?”   崔文卿大感哭笑不得,然这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能够平安救出这些太学生,难道还怕筹不不到十万两银子,故此也不多做考虑,颔首道:“那好吧,待到将人顺利救出来,我一定给钱。”   纳兰冰悠然一笑,询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可有什么救人计划?”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主要是你可有本事独自面对这么的明教教徒的情况下,把太学生救出来?”   纳兰冰摇头言道:“他们人数众多,强攻自然是不可能,倘若因此而造成太学生们的伤亡,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故此强攻不可取。”   崔文卿想了想,却是大感一筹莫展,叹息言道:“这么说来,目前就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了么?也不知道朝廷现在是否已经知晓太学生遭到明教挟持之事。”   纳兰冰淡淡言道:“刚才我出去探查的时候,曾见明教之人放了一个太学生下船离去,不用问也是前去送信之人,大概现在朝廷已经知晓情况了吧。”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现在我们两人势单力薄,看来也只能智取,到时候若能配上朝廷的解救行动,说不定还能够收到奇效,那咱们不如就先暂且等待,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好,反正你是雇主,我一切都听你的。”纳兰冰嫣然一笑,飘然落座,神态说不出的轻松,显然画舫上发生的一切都激不起她太大的担心。   崔文卿一阵郁闷,苦中作乐的笑道:“既然你什么都听我的,那现在反正闲来无事,要不你唱首小曲给我听听?”   纳兰冰微微一愣,这才寒着脸冷声言道:“崔文卿,你讨打是不是,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娇靥上掠过一丝微不可觉的红晕,浮现在洁白如玉的双颊上更添美态,崔文卿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   今夜中秋,洛阳宫内宫灯迷离,闪闪点点如同那苍穹上的繁星。   即是中秋,自然离不开家族团圆这一主题,身为皇族也并不例外。   今晚,皇室内最是德高望重的谢太后在丽春台举办家宴,所有在京的皇族元老都应邀出席,一时之间满堂冠带锦绣灿烂,动人歌舞轻柔而起,丝竹管弦悠然作声,美酒佳肴阵阵飘香,一片难得的融洽。   坐席当中,陈宁陌却是有些百般无奈。   说起来,今晚的家宴本应该由她的父亲八贤王前来出席,然只可惜八贤王如今尚在白马寺礼佛未曾归来,作为八贤王一脉,陈宁陌也只能无奈前来参加这般无聊的宫廷盛宴了。   虽然她觉得非常无聊,但是其余宗室皇亲却其乐融融。   特别是身为宴席举办者的谢太后,更是红光满面,说笑阵阵,显然特别的高兴。   众所周知,这位谢太后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杰。   出身名门的她自小就被选作了太宗皇帝的太子妃,更在太宗皇帝登基即位之后母仪天下,成为了皇后。   而一直以来,谢太后也恪守皇后本分,充当起太宗皇帝的贤内助,为他管好了这偌大一片的后宫。   然只可惜,情况在太宗皇帝御驾亲征辽国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那一年,太宗皇帝刚过三十之龄,可谓是雄姿英发,正当壮年。   鉴于辽国长期占据中原故土燕云十六州,太宗皇帝尽起大齐最是精锐的二十余万大军北征,希冀能够夺回燕云之地,断送辽人入侵中原之野心。   然满腔雄心壮志,却在梁河惨遭败北,不仅二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就连太宗皇帝本人,也是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才逃出升天,返回洛阳没多久就一病不起了。   在临终之际,太宗皇帝立皇长子陈宏为皇位继承人,并让尚书令范仲淹,八贤王陈师阶作为顾命大臣,辅佐刚满十二岁的陈宏,在陈宏亲政之前,朝中大事均由谢皇后进行决断。   故此在丈夫病故,儿子年幼的情况下,那时候还是谢太后的谢皇后毅然挑起大梁,执掌整个大齐。   而谢太后虽则为妇道人家,却在政治上有着一番不俗的作为。   在外她积极与宿敌辽国修好,平息了辽人南侵之野心,在内她稳定主少国疑的复杂局面,大齐很快就从战败中恢复了过来。   谢太后临朝称制十余年,及至天子陈宏二十三岁之际,她撤掉听政帷幕,还政于天子,可以说比起汉朝吕雉,以及唐朝武照,在这方面谢太后完全称得上是大公无私。   然人无完人,也不知为何,谢太后却一直不甚喜欢官家陈宏,反倒对于幼子陈轩情有独钟,甚至还有罢黜陈宏立陈轩为天子之心。   而鉴于谢太后的支持,如今陈轩也在朝堂上建立起了一支效忠于他个人的政治力量。   而这支政治力量的关键人物,除了齐王陈轩之外,另一个便是谢太后最是喜爱的幼弟,目前为宰相,且执掌羽林军的谢君豪。   可以说,这两人便是天子陈宏最大的对手。   故而,在大齐朝堂之上,也并非是君臣协力,有着无数阴谋诡计隐匿其中。   陈宁陌自然懂得着一点,对于官家与齐王之争,她也只能进行劝说阻拦,只可惜收效甚微,很多时候也只能是听任由着。   便在悠然思忖间,突见一名红衣内侍快步入殿,行至居于高坐殿上的陈宏面前低语几句,后者眉头一皱,很快就脸色大变了。 第三七三章 两相为难   正待陈宁陌暗思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时候,却见陈宏已是站起身来,走到谢太后面前耳语了几句,谢太后也是瞬间脸膛一沉,对着陈宏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   陈宏也不犹豫,大步腾腾的飞快出殿,快得就连那名前来通报的红衣内侍都没有跟上他的脚步。   又这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一名小内侍忽地来到了陈宁陌的面前,低语作声道:“大学士,官家急招,请你速到亿岁殿。”   陈宁陌心念一闪,已经明白肯定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她乃虚职大学士,加之又为女子,也不知皇兄叫她前去意欲何为?   然不容多想,她对着小内侍点了点头,起身边走。   待刚走出殿门,步下九级台阶,陈宁陌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呼唤,站定回首,却见来者乃是当朝最是年轻的宰相,枢密院副使谢君豪。   陈宁陌历来不喜欢谢君豪为人,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淡淡言道:“瞧这模样,怎么?莫非谢相公也要前去面圣?”   谢君豪含笑点头道:“是啊,刚接到官家之令,宁陌,咱们同路过去吧。”   “好,”陈宁陌也不想与他多作言语,干脆利落的点点头,便在内侍的引领下,朝着亿岁殿而去。   亿岁殿位于洛阳皇宫偏西之位,乃是大齐天子个别接见大臣,以及商议国家大事之地。   其时已到三更,刚来到亿岁殿的陈宁陌和谢君豪都很敏感感觉到,今天晚上的亿岁殿守卫异常的森严。   不仅殿宇周边站满了赳赳羽林护卫,就连在宫殿外面的平台上,这矗立着一支禁军,煌煌火把更是照得周边如同白昼。   见状,陈宁陌心头咯噔了一下,沉着脸登上台阶快步入殿,待进入更是灯火通明的亿岁殿内,却被里面所站立的大臣们惊讶住了。   除了天子陈宏之外,殿内尚有六人,分别是:   当朝宰相、尚书令王安石;   当朝宰相、中书令司马光;   当朝宰相、枢密使杨文广;   权知洛阳府尹包拯;   金吾卫大将军陈建。   可以说个个都是显赫无比的重臣。   而另外一人,却是状元司马唐,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重臣云集的殿堂当中。   陈宁陌和谢君豪刚要对着天子见礼,不意陈宏已是摇手言道:“快,就等你们了,情况危急,虚礼可免,小司马爱卿,速对诸位爱卿说一说情况。”   司马唐拱手应命,在天子以及几位重臣的注视下也不怯场,将今夜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到来。   刚听得没几句,得知乃是有一船太学生遭到了明教挟持,在场所有大臣全都为之色变,脸色也是变得非常难看。   而作为国子丞的陈宁陌更是俏脸惨白,娇躯也是不可遏止的轻轻颤抖起来。   说到后面,司马唐语带哽咽,对着高坐在御座上的陈宏拱手道:“官家,现在明教匪人手上可是有着数十条人命,小妹司马薇也在其中,还请官家能够立即出动大军,将太学们救出来。”言罢,深深大拜。   及至他的话音落点良久,大殿依旧是一片可怕的宁静。   就这么过了半响,陈宏方才重重一拍御案,怒声言道:“明教贼子着实可恶,居然胆大包天潜入洛阳挟持太学生,而且还依次为威胁,想要与朝廷谈条件,诸位爱卿,说说看,可有应对良策?”   又是一阵沉默,王安石当先沉声开口道:“司马状元,刚才你说明教想要朝廷释放之人叫什么?”   未等司马唐出言,司马光已是闷声开口道:“名为段晨曦,乃是明教光明左使,于一个月前被洛阳官府缉拿归案,现关押在洛阳大牢当中,此事相信包大人最是清楚。”   在民间素有“青天”之称的包拯已是六十之龄,他并非后世所杜撰小说中那般面黑如炭,反倒生的是白白净净,颇有几分儒士风度。   此际闻言,他捋着颌下长长的美须,沉稳作答道:“官家,诸位同僚,前不久洛阳府衙门的确是抓捕了明教光明左使段晨曦,现此人被关押牢中待审,没想到今夜明教贼子居然潜入洛阳想要威胁朝廷放人,由此可见,此人对明教实乃至关重要,至于是否依照明教之言将其释放,还请官家以及诸位大臣谨慎思之。”   陈宏叹息颔首,颇觉为难的言道:“对方手中可是有着九十多个太学生,而且司马丞相的女儿也在其中,真是难办啊!”   谢君豪素来少年志气,最见不得大臣们这样拖拖拉拉的议事,索性直接表明态度:“官家,明教之举可谓是用心险恶,九十多个太学生的确是分量太重了,对于朝廷来说,释放段晨曦一人,而救出太学生,似乎也尤为划算,然而,微臣觉得既然是朝廷,何能够向这些宵小贼子服软?倘若依照贼子之言放人,朝廷威信何在?天子天威何在?这不是让整个天下嗤笑么!”   “谢相公之言不错。”金吾卫大将军陈建亦是绷紧脸沉声言道,“若今天开了先例,让明教之徒尝到了甜头,那从今往后只要一遇大事,明教便挟持几个太学生让朝廷服软,我们又要如何处之?故此微臣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立即出动大军强攻画舫,解救太学生。”   此话可谓是铿锵有力,也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凛。   就目前而言,强攻的确是最为直截了当,且最符合天子群臣心意的办法,既可断绝明教的威胁,又可以展露出朝廷绝不对妥协的之态,的确是非常不错。   “不行!”陡然之间,一声女子愤怒之声响起。   殿内君臣抬目望去,却见出言者乃是国子丞、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   听到谢君豪强攻之言,陈宁陌气的是脸膛泛红,娇躯颤抖,时才那声大喊更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此际涨红着脸愤怒斥责道:“谢相公,陈将军,明教教徒手中可是有着九十个太学生,也就是九十条性命,你岂能这么不负责任,说出强行攻打之话?若是处理不当致使太学生产生较大伤亡,朝廷要如何向他们的爹娘交代?!”   感谢“|?ˇ?ˇ)”打赏1088书币。 第三七四章 折中之法   琅琅女声回震殿堂,所有人为之侧目。   谢君豪虽则备受谢太后宠爱,齐王陈轩信赖,但对于这个自小由谢太后抚养长大,且与天子齐王青梅竹马的落雁郡主,却不敢太过得罪,故此闻言也不气恼,反倒是谦和笑道:“陈学士,官家这不是让吾等商量么?既然是商量,那就应该直言不讳,畅所欲言才对。”   陈宁陌气鼓鼓的冷哼道:“谢相公,即便是畅所欲言,也要尊重生命,这样不负责任之言,还请你不要说了。”   谢君豪不屑于语,摸着鼻尖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倒是陈宏思忖半响,用手指关节敲击着案面,沉声言道:“宁陌,大家就事论事,何须口出诛心之言?我们也是想要尽最大努力将太学生们救出来,还请你不要关心则乱,稍安勿躁。”   面对官家,陈宁陌自然不便反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颔首道:“是,宁陌遵旨。”   陈宏点点头,望向最为老练持重,通晓兵法的的杨文广,言道:“杨枢密使,若是采取强攻,不知能有几成把握?”   杨文广今天刚从长安回来,此际甲胄尚在身上,满脸风尘仆仆,然依旧精神抖擞,眼见官家垂询,连忙抱拳干脆利落的一拱,正容言道:“官家,请恕臣直言,若是采取强攻,太学生的伤亡必定非常惨重。”   陈宏心头一凛,抬手示意道:“还请杨枢密使为朕讲解。”   杨文广点点头,正容言道:“若是强攻,首先有三难,第一难,在于我们目前尚不知晓明教教徒的具体人数,无法知自知彼;第二难,在于共有九十多个太学生遭到挟持,即便是强行解救,只怕也会顾此失彼;第三难,也是最为困难的,在于现在那艘画舫飘荡在洛河上面,如此一来,就更增加了救援难度,强攻之威也会降低不少。故此老臣以为,若采取正面强攻之法,能够救出来的太学生……不会超过三成。”   听罢此话,在座所有人都觉后背阵阵发凉,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死伤六十多个太学生,如此血淋淋的数字,也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即便是官家陈宏,也不敢肆无忌惮的下达强攻之令。   就这么沉闷半响,陈宏颇觉无奈的言道:“倘若是按照明教要求,将那匪人放了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半响,终还是包拯拱手言道:“官家,老臣倾向于直接放人,为何?盖因以一人换取九十多个太学生的性命,实乃尤为划算,至于刚才谢相公所言向明教妥协会有损朝廷威严之事,老臣以为若能平安无事的救出太学生,对于朝廷的威严不仅不会有这半点损伤,说不定还会人人称赞官家爱民如子,重视栋梁,故此,还是应直接放人为妥。”   话音落点,一直默然无语的司马光轻轻一叹,言道:“但也诚如谢相公所言,若今后明教以此为朝廷软肋,隔三差五就抓几个太学生前来要挟朝廷,那又如何是好?直接放人,似乎不可取。”   一时之间,在场群臣思路都是陷入了僵局,所有人都是深感投鼠忌器,一筹莫展了。   王安石思忖良久,轻轻叹息道:“官家,诸位同僚,现在三更已过,离天亮也没有几多时辰了,故此,老臣想到一个折中之法,供大家商议。”   陈宏心知自己这位帝师可是足智多谋,闻言登时双目一亮,振奋言道:“安石相公有话但说无妨。”   王安石捋须言道:“为今之计,当作两手准备,既要做好强攻之准备,也要做好放人之准备,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此话落点,众人尽皆一头雾水,均是奇怪为何历来干脆利落的王安石,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竟是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说了就等于没说嘛。   还是杨文广率先反映了过来,恍然点头道:“妙计!安石相公是让我们在准备强攻的同时,也要准备好放人,若到清晨没有强攻的机会,那咱们就直接放人,对否?”   王安石笑言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陈宏恍然明白了过来,心知当此之时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颔首言道:“那好吧,杨文广,包拯,陈建三位爱卿听令。”   “微臣在!”枢密使杨文广、权知洛阳府尹包拯、以及金吾卫大将军陈建均是拱手应命。   陈宏也不多话,干脆利落的下令道:“今晚事急从权,朕就任命枢密使杨文广为全权指挥,包拯、陈建为副指挥,负责解救被明教所挟持的九十余名太学生,整个金吾卫大军仍由调遣,洛阳府所有力量也任由调遣,最后一句话,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出了问题由朕负责!”   此话听在杨文广耳中,却是止不住心头一热。   特别是官家能够让他们放手去做,出了问题却自己担责之风范,实在让人尤为敬佩。   “微臣遵命。”   陈宏轻轻颔首,紧接着又言道:“至于王相公以及司马相公,今夜就陪朕在这里守着,随时准备处理意外情况,太学生没救出来,朕今晚就不休息。”   “天子圣明!”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是心悦诚服的拱手。   一通命令落点,众人便要离殿前去准备。   “皇兄,宁陌想向你请缨。”   陈宁陌突然的一句话顿时令陈宏一愣,随即他苦笑问道:“还有什么话,说吧!”   陈宁陌正容言道:“微臣乃国子丞,如今共有九十多名太学生深陷危机,故此不能坐视不管,还请官家能够让微臣也陪同杨枢密使他们一并前去,共同决策。”   陈宏微微颔首,却又有些担心自己这个个性颇为强硬的堂妹会影响到杨文广等人的决策,不禁苦笑发问道:“杨爱卿,关于陈学士之情,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文广向来非常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面对官家直接踢过来的难题,他坦然笑道:“能够有陈学士为我等参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陈宏点头道:“那好,朕就准奏了。”   “官家,微臣也有一请!”   众人又是通通愕然,抬眼望去,却见这次出言者乃是司马唐。 第三七五章 司马薇的危局   司马唐神色肃然,抱拳言道:“官家,微臣想要返回那艘画舫之上,一来可以照顾太学生们,二来也可以向他们偷偷传达朝廷的决定,三来更是可以在强攻时里应外合,还请官家同意。”   闻言,陈宏愣了愣,随即一脸肃然的言道:“司马状元,现在你已经逃出生天,若在返回画舫之上,只怕是九死一生。”   司马唐毫不畏惧的言道:“微臣本就应该留在画舫上与诸位太学生共同生死,现在既然已经将消息顺利传达,那也应该回去,故此还请官家允诺。”   “果然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陈宏由衷赞叹了一句,望着司马光露出了今晚的第一缕笑容,“司马丞相,你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司马光正容言道:“犬子能够在危急时刻为官家解忧,此乃他的福气,老臣也请官家允诺,同意司马唐返回画舫。”   闻言,司马唐目光转向了一脸严肃的司马光,也不知为何,双目中却流淌着意味不明的神光。   唯有一直默然无语的谢君豪乃是明白人,暗忖言道:司马老儿此人尽公不顾私,为了大局居然忍心让独子赴难,这种情怀真乃圣人也!不过,此举却是亏负情意,且丝毫不念父子之情啊!   陈宏略微斟酌半响,点头言道:“那好,朕准奏,还望司马状元你能够里应外合,相助朝廷解救太学生。”   司马唐慨然应命,这才与众臣一道赳赳去了。   此刻画舫大厅内,学子们的哭泣还在继续。   望着周围守卫森严的面具武士,所有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遭来无妄之灾,即便是相拥哭泣,也是低声啜泣不止。   明教旗主钟馗面具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案几前,不时抬头望向窗外愈见西沉的圆月,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焦躁。   这时候,那寿星面具走了过来,低声言道:“旗主,属下有事相请。”   钟馗面具回过头来,望着他这个最厉害的下属,淡淡笑道:“你我两人客气什么,说吧,有什么事?”   寿星面具嘿嘿一笑,走上前来蹲在了钟馗面具的身边,指着太学生当中的司马薇言道:“这个小娘子看起来不错,且还是那司马老儿之女,相信滋味一定更是难得,所以属下想……呵呵……旗主,你懂的。”   钟馗面具微微有些犹豫,轻声言道:“可是那司马薇毕竟乃是司马光之女啊,若你就这么前去把她玷污,朝廷以及司马光必定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寿星面具毫不在意的冷笑道:“旗主,朝廷对于我们明教可从来都不会手软,前不久更有不少弟兄死于了朝廷鹰犬之手,当此之时,我们在这洛阳城闹得这么一出,且还玩弄当朝宰相之女,可谓是大涨我明教颜面,说出来也光彩是不是?”   钟馗面具沉吟半响,终是点头道:“那好吧,这事你自己看着办!”   寿星面具闻言大喜,笑道:“多谢旗主成全,哈哈,没想到今夜在洛阳城,也找到一个不错的乐子。”   说完,寿星面具站起身来,走到了太学生们跟前,指着司马薇冷冷言道:“你,跟我出去。”   司马薇尚在惶恐不安当中,却见居然有匪人要自己出去,登时就吓得不轻,满是紧张的言道:“不知阁下何意?出去干什么?”   伊人美貌如花,软软细语顿时让寿星面具心头一酥,口气登时就放浪轻佻起来:“嘿嘿,让你出去自然是有着不错的好事,说不定大爷一高兴,还会直接放了你。”   闻言,司马薇登时娇躯一颤,连忙摇头道:“不用,我就呆在这里便是。”   寿星面具冷笑言道:“小娘子,大爷我现在对你可是以礼相待,劝你不要仅酒不吃吃罚酒,快走,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不去,”司马薇到也有几分傲骨,淌着泪愤怒言道:“大不了你现在就杀了我,我即便是死,也不会跟你去的。”   “臭小娘,真是给脸不要脸。”寿星面具顿时恼怒,走进人群中便去抓司马薇的手。   司马薇尖叫一声,便想着后面躲藏。   眼见此人居然欺凌一个弱女子,有一个学子气不过了,愤然而起怒声言道:“你这贼子,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如何能够欺凌一个弱女子!”   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有人胆敢忤逆自己,寿星面具顿时又惊又怒,随即怒极反笑道:“哈哈,好个仗义救美的英雄,说实话,这辈子我最是佩服你这样的英雄了。”   话音刚刚落点,寿星面具便抢过了旁边一名面具武士手中之剑,上前一步狠狠的刺入了那名太学生的胸口。   那太学生惨叫一声跌倒在地,鲜血顿时从胸口泉涌而出,双目神光渐渐转为黯淡,身子也是抽搐不止,眼见就活不成了。   虽则如此,然那盛怒中的寿星面具依旧没有放过那太学生的意思,嘴中连声怒喝:“让你当英雄!让你当英雄……”手中长剑没有丝毫的停歇,直将那太学生刺得遍体窟窿。   而那太学生早就已经死去,当真算得上是在鞭尸了。   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太学生们全都吓哭了一片,所有人瑟瑟发抖,都不敢再看如此惨状。   见状,钟馗面具微感不悦,站起身来沉声言道:“寿星,适可而止,不要妄动杀戮。”   寿星面具朝着太学生的尸身狠狠的啐得一口,却对钟馗面具的话置之不理,以长剑指着太学生们,冷笑言道:“司马薇,倘若你不愿意跟我出去,那好,现在我就开始杀人,每数三下,杀到你同意为之。”   话音落点,太学生们顿时就慌了,一片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这位大侠,求你绕我一命,放过我吧。”   “对啊,我们也没招惹你,惹你的是司马薇一个人而已。”   “说得不错,司马薇,还不快快跟随大侠出去,休要在这里牵连我们!”   “对,快走,你走啊……”   说完,原本身在人群当中的司马薇竟是被一群人合力挤了出去,所有人都是离她远远的。 第三七六章 懦弱者的勇气   如果说刚才司马薇还感觉到阵阵害怕,然眼前这些同窗们如此举动,却让她感觉到了一股从头到脚的寒凉。   眼前这些学子,许多都是与她同窗数载的同学,不少人还算得上与她交厚。   然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这些人却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且没有半分同情。   霎那间,司马薇只觉自己的心很冷很冷,整个身躯也是犹如被三九寒冰包围般冷冰冰一片。   惶惶然当中,她忽然看见了人群中有着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南明离,一个与她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的男儿,两家更可以称得上是世交。   似乎感受到了司马薇的注视,以及她双目中所流露出来的淡淡希冀,南明离却是脸色一白,慌忙躲开了她的视线,低着头选择视而不见。   霎那间,司马薇眼眸中的神光消失了,她朱唇轻轻牵扯了一下,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自己似乎已经被整个天下所背叛抛弃。   万念俱灰之下,司马薇明艳动人的娇靥多了一丝黯然冷漠,转身对着寿星面具淡淡言道:“好,我跟你走。”   寿星面具闻言自然大喜,特别是一想到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待会仍由自己玩弄,更是兴奋得不能自禁。   反观太学生们,却个个面色难堪而又尴尬,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每个人心里弥漫。   “等等,司马同窗,你不能跟着他们走!”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嗓音忽地从太学生中冒出,当真是掷地有声。   司马薇愕然回头,却见出言者乃是那个胖乎乎的高能时,原本冰凉的心立即就感受到了一片温热。   高能挤开人群走了出来,义正言辞的开口道:“我高能虽非大丈夫,也胆小怕事,然绝对不会坐实司马同窗一个人出去,这位大侠,要不你也把我带上吧?”   寿星面具愣怔怔的望着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肥子,听到他此番话语,顿时气得不轻,又是举起手中长剑,恶狠狠的言道:“你这肥子,当真找死,不想要命了么!”   见状,司马薇连忙护在了高能身前,眉宇间竟然有一种凛然之威:“我已经答应跟你走了,你还为难他作甚!倘若要是杀他,那你也将我一并杀了便是。”   寿星面具眼见司马薇阻拦,且看她神态坚决,担心好事落空之下,只得悻悻然的收掉长剑,颔首道:“那好,我就饶他一次,你快快跟我出去。”   “你且稍等。”司马薇冷冷一句,转身对着高能却是露出了一个笑意,镇重其事的言道:“高能,谢谢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司马薇的朋友了。”   高能双目泛泪,紧咬牙关,整个身子也是出颤抖不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能够与司马薇成为朋友,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也知道自己很是懦弱,也根本不敢与可以称得上是国子监风云人物,亦是最美丽的司马薇说上一句话。   即便对司马薇诸多迷恋,他也只能把这份情怀深深藏在心里,到得夜晚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之际,才拿出来细细品味,并幻想有一天能够与司马薇相识相知相交,甚至是相恋。   然而待到今日司马薇亲口说出愿意与他成为朋友的时候,高能却感觉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心内早已经被巨大的悲恸所覆盖。   蓦然之间,他突然想起了当年在麟州的时候,他的嫂子被恶霸逼迫,想要轻生赴死的时候也是如司马薇现在这般表情。   当时他被吓得呆呆傻傻没有半分反应,更没有半点勇气对抗那嚣张蛮横的恶霸,使得嫂子跳井轻生。   然而今天恍若当年之景重现,难道他也要坐视司马薇一个弱女子前去赴死么?   陡然之间,高能面庞扭曲得异常难堪,双目中竟是有了一片血丝,怒声言道:“不,我不让你去,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出去!”   铿锵有力的言语震撼在整个大厅,也使得所有人侧目,并为之色变。   特别是南明离等太学生,竟不敢相信历来软弱可欺,呆呆傻傻的高能,居然还能够展现出这样的勇气,且丝毫不害怕死亡?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傻子都可以置生死于无物,誓要保护一个弱女子呢?   如此问题在太学生们的脑海中久久盘旋,所有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尴尬羞愧得无地自容。   寿星面具冷冷一哼,便要发作,司马薇却是苦涩一笑,言道:“高能,今日的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然这个时候并非是你逞英雄的时候,要当英雄,也要先活下去才行。”   高能慌不择言的说道:“不行,我就是不让你走。”   司马薇轻轻摇头,淡淡笑道:“高能,听我的话,好好活下去吧。”言罢笑容一敛,再次转过身去,已是换作了冷漠之色,对着寿星面具道,“走吧。”   寿星面具恶狠狠的瞪了高能一眼,这才带着司马薇走出了大厅。   唯有高能愣怔怔的看着司马薇渐行渐远的背影,猛然之间情难自禁,心头大是悲恸,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寿星面具的带领下走出大厅,司马薇被陡然掠过了冷风一吹,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俏脸上原本的坚强之色也是渐渐消褪,化作了一片惊慌。   她左右四顾,本想就这么跳船赴死,然而一望甲板每隔不远就有一个面具武士把守,便知道寻死之路也是行不通。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寿星面具阴阴笑道:“不要妄想逃走,你若逃走,我立即就杀了刚才那个想要救你的肥子。”   闻言,司马薇心头咯噔一下,沉着脸言道:“此事与高能无关,何能牵连他,阁下难道就一点也没有同情之心么!”   “同情之心?哈哈……”寿星面具咧嘴嘲笑出声,冷冷言道,“我的同情心在我父母被官府害死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有了,司马薇,我劝你老实一点,不要耍什么花样,说不定让大爷一开心,还真放你一条生路。” 第三七七章 轻松偷袭   司马薇停下脚步,沉声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寿星面具咝咝冷笑道:“司马姑娘这样美貌如花,而在下许久未近女色,我想干什么难道你就猜不到么?”   司马薇勃然色变,腾腾后退数步,色厉内荏的言道:“卑鄙无耻之徒,若你胆敢这么对我,我咬舌自尽!”   “哈哈,这可由不得你。”寿星面具说话之后起身上前,手指一伸在司马薇肩头猛点一下,后者顿觉娇躯一软,竟是浑身无力的软倒在了地上。   见到这位绝色娇娥已经是任由自己摆布,寿星面具登时得意一笑,俯下身子将司马薇拦腰抱起,急色匆匆的朝着船舱下面走去。   很快,寿星面具便寻得了一处不错之地。   这里看似一间堆放杂物的船舱,里面放满了各种货物,极其隐蔽也鲜少有人前来,相信在这里快活一番,一定不会有人打扰。   他先将司马薇放在了地上,然后回身紧紧的关上了房门,又推来一个大木箱抵在门前,如此一来确保万无一失。   其后,寿星面具转过身来,这才兴奋的搓了搓手,开始宽衣解带。   司马薇浑身无力的望着这个行径丑陋不堪的男子,想及自己只怕是难保清白之身,顿时心头悲恸,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从眼角滑落而下,落入了鬓角当中。   寿星面具三两下就脱掉了衣物,浑身上下只传了一条亵裤,他大笑一声:“美人儿,大爷来了。”便朝着司马薇猛然扑了过去,其态如同一只饥饿之虎扑向了一只无法抵抗的羔羊。   司马薇羞愤欲绝,却感觉寿星面具已是极为猴急的解开自己的腰带,情急之下,她几乎想要就这么死去。   “真是龌蹉!”   一声女子冷哼忽地响彻两人耳边,正在兴头上的寿星面具浑身一震,显然没料到房内还有他人藏在其中,大惊之下,便要去抓刚才丢在一边的长剑。   然而还未待他起身,一柄锋利的长剑已是从他背后猛然刺入,很轻松就将他穿了一个通透。   寿星面具扭着脑袋不能置信的望着身后那一抹白色,嘴巴大张连一声惨叫也没有发出,便轰然倒地身亡了。   与此同时,寿星面具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也是沾了司马薇一身,美艳无匹的娇靥上更有点点血红。   她呆呆的望着缓缓倒在自己身边的寿星面具,再转头一看出手相救之人,瞬间就被巨大的喜悦所笼罩了。   因为她认识其中一个救人者!   救她的人自然是崔文卿和纳兰冰。   时才他俩本在货舱内万般无赖的等待着,忽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不容多想之下,两人就藏身在了高高的货箱之后偷偷观察。   少顷,果见舱门被人打开,却是一个头戴寿星面具的男子抱着一个看似昏迷不醒的女子走了进来,崔文卿好奇一看之下,认得了那女子真是司马薇。   其后,寿星面具想要对司马薇行那不轨之举,崔文卿对纳兰冰悄悄比了一个手势,又使了眼色,纳兰冰自然会意,出去很是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正在兴奋中的寿星面具,救下了司马薇。   此际,见到司马薇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猛然睁大了美目,露出惊喜之色,崔文卿便止不住一笑,问纳兰冰道:“她这是怎么呢?一动不动木头人么?”   纳兰冰微微瞄得一眼,淡淡笑道:“是被人点了穴道,无妨,我这就替她解开。”说完之后,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司马薇的身上连点数下,司马薇娇躯轻轻一震,已是能够动态了。   “崔大哥!”陡然熟人相救,可谓是死里逃生的司马薇心内大是欣喜,忽地从地上坐起,不容分说就扑在了崔文卿的怀中,嘤嘤大哭了起来。   突见她这般举动,崔文卿倒是颇觉无可奈何,想要安慰也不好安慰,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旁边的纳兰冰。   纳兰冰却是淡淡一笑,一副不关我事的神态模样,直让崔文卿恨得牙痒痒的。   也不知哭了多久,司马薇这才将心内的委屈以及后怕全部释放出来,一想到自己可是扑在一个年轻男子怀中痛苦,俏脸顿时羞红,连忙放开崔文卿哽咽言道:“崔大哥,谢谢你,今天若非你出手相助,我只怕是……”话到此处,娇靥更是羞红,流露出一股动人心魄的美态。   崔文卿摇手笑道:“其实我也是碰巧救了你而已。”说到这里,忽见自己刚被司马薇所依靠的胸膛湿漉漉一片,顿时站起身来不满言道:“哎,看看你,刚才糊得我衣服满是眼泪鼻涕,这下可让我怎么穿出去见人啊!”   闻言,司马薇原本就非常红艳的俏脸更是晕红了,几乎已经红到了耳根,她垂着头好像一直犯了错误的美丽天鹅,竟是无法鼓起勇气来看崔文卿一眼。   刚才那听似责备之言也是崔文卿想缓和她的情绪而已,没想到却让司马薇羞红了脸,到让他有些意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反倒是纳兰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冷哼言道:“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不要得了便宜卖乖,否者连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纳兰姑娘所言极是,在下受教。”   司马薇这才发觉时才救她的这白衣公子闹事女子,不禁迟疑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纳兰冰微笑言道:“我名为纳兰冰,乃是崔公子的护卫,今夜奉公子之命,特地跟随保护。”   司马薇愣了愣,转头望着崔文卿笑道:“没想到崔兄对我却是一点也不放心啊,应邀而来居然也带着护卫。”   崔文卿明白纳兰冰不愿意表露身份,只得苦笑言道:“说起来,还多亏纳兰姑娘,若非是她及时赶到,说不定我就被别人请来的大手痛揍一顿了,更别提还碰巧救了你。”   一听此话,司马薇顿时明白崔文卿口中所言的打手肯定是高仕雨派来的,不过此事涉及南明离,她也不便明说,只得颔首一叹。 第三七八章 不是办法的办法   沉吟片刻,崔文卿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对了,现在大厅内的情况如何?”   司马薇苦笑言道:“还能怎样,太学生们全都被那些脸戴面具的凶徒看押着,目前已经死了几个人,情况自然非常不容乐观,不过现在阿兄已经出去传信,相信要不了多久朝廷一定会想办法解救咱们。”   “报信?何意?”崔文卿好奇询问。   司马薇便将画舫大厅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歹人们的要求一五一十道来,及至说罢,崔文卿这才长吁了一声,言道:“如此一来倒还好,只要明教匪人有所求,可保太学生们暂时无虞。”   司马薇无不担忧的言道:“可这些人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人,若朝廷坚持不肯放人,那可怎么办才好?”   崔文卿思忖少顷,叹息道:“若不愿意放人,那么摆在朝廷面前的唯一出路也就只有采取强攻,这么一来,太学生们的伤亡肯定会加大的,到时候更是死伤无算。”   沉默半响,司马薇猛然响起了什么,突然尖声一句,言道:“糟糕,还有一件麻烦事情。”   崔文卿被她这一惊一乍弄得是七上八下,苦笑言道:“司马小姐,有话你就直说便是,这样人吓人非得吓死人不可,在下胆小,可经不得你吓。”   司马薇歉意一笑,将目光转向躺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寿星面具,开口言道:“这个歹人乃是明教的重要人物,那个头戴钟馗面具的首领对他也甚是看重,若他去了许久还不回去,说不定待会便有明教教徒前来搜寻,到时候我们就难以隐藏了。”   崔文卿和纳兰冰相顾色变,纳兰冰问道:“此人离开大厅现有多少时间呢?”   司马薇回忆了一下,言道:“大概已经有一刻钟了。”   听到此话,崔文卿眉头深皱,看似自言自语的言道:“即便是以哥的强悍,做这种采花之事也决然不会超过两刻钟时间,如此说来,这下可麻烦了。”   闻言,纳兰冰与司马薇两人同时一愣,面颊上均是生出了一丝羞红之色,前者冷哼言道:“崔文卿,你存心讨打是不是?若再提及采花之事,我一剑结果了你!”   “嘿嘿,这气氛如此紧张,开开玩笑难道不行么!”崔文卿笑了笑,继而又收敛笑容变作了认真之色,冷静分析道,“也就是说最多还有一刻钟,那个首领就会因这个寿星面具许久未归而心生怀疑,说不定还会下令搜船,到时候我们肯定也是难以躲藏了。”   此话落点,两女均是默然点头,显然也一筹莫展。   崔文卿大感麻烦,在房内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思忖对策,然则想了半天还是百般无计,一时之间思绪也走入了死胡同。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离一刻钟的时间也是越来越近了。   实在没有办法之下,纳兰冰轻叹言道:“要不这样,还是我把你们护送出去吧,乘早逃命,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司马薇摇头叹息道:“不行,如果是明教之人发现了寿星面具的已死,说不定会牵连到太学生们,虽然这些太学生很是没有义气,但我们也不应该连累他们。”   崔文卿颔首道:“对啊,高能那厮也还在厅内,我岂能见死不救?不行,一定不能就这么逃走。”   纳兰冰叹息道:“你二人丝毫不懂武功,也这样胆大包天不愿离开,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好吧,反正不管如何,我都会一直保护你们,争取待会多杀几个明教之徒。”   “其实情况也不一定会变得这么糟糕。”崔文卿笑了笑,目光转到了躺在地上的寿星面具身上,言道,“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此人无法回去,若他返回了大厅,那一切问题岂不是引刃而解?”   司马薇皱着眉头言道:“可是,此人已死,又如何能够回去呢?”   崔文卿笑道:“难道你们就没有注意到,此人的身段口音与我都有几分想像么?若我冒充他回去,说不定还能瞒得住明教的这些匪人!”   一听此话,司马薇和纳兰冰同时一愣,全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不容多想,纳兰冰已是断然开口道:“不行,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若被歹人识破,你难逃一死。”   “对啊,崔兄,这样也太冒险了。”司马薇柳眉轻蹙,也是不同意。   崔文卿怅然叹息道:“若能有其他选择,我也不想使用这样冒险之法,但事到如今已无他路可走,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太学生死于非命,而我们就心安理得的逃走么?故此,必须兵行险着!”   “但也太冒险了啊!”司马薇又是一声轻叹。   “富贵险中求嘛。”崔文卿笑了笑,走上前去摘掉了寿星面具的面罩,就这么戴在了自己的脸上,转身问道,“看看我,与他相像不?”   纳兰冰见这面具大脑门儿,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不禁淡淡笑道:“看起来与这匪人倒是相差不多,可是你们的嗓音却是不尽相同啊!”   崔文卿想想也对,无不遗憾的叹息道:“人与人的嗓音要做到完全一样乃是不可能,好在我与他的声音有着七八成的相似,如果待会尽量模仿,也应该能够糊弄过去。”言罢忽地又是一笑:“哎,你们两个还不快快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了。”   纳兰冰、司马薇闻言大窘,美目同时橫了他一眼,面红耳热的转身背对着他。   崔文卿也不犹豫,嘴中哼着小曲三下五除二的脱掉寿星面具的衣物,就怎么换在了自己的身上,好在两人身形本就差不多,自然极难辨识。   换好衣物后,他故意压低了嗓音,模仿那寿星面具的声音道:“两位美女,现在你们可以回头了。”   司马薇当先转过身来,瞧见崔文卿如此模样,顿觉几乎与那寿星面具一般无二,不禁颔首笑道:“崔兄,如此装束若能小心翼翼,说不定还真能骗过那些明教匪人。” 第三七九章 担当重任   崔文卿点头言道:“但愿如此吧,那事不宜迟,我这就返回大厅,至于你们,最好是能够立即离开。”   司马薇想了想,出言道:“但如果我不回去,会不会使得明教之人产生怀疑之心呢?”   崔文卿骚骚笑道:“没事,我就告诉他们你已经被我凌辱了一百遍啊一百遍,想不过之下,跳河自尽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言,司马薇俏脸红如晚霞,轻啐一口,却罕见的没有生气。   “好了,你就别说笑了。”纳兰冰冷冷一句止住了崔文卿对司马薇的调戏,想了想沉声言道,“若你有办法混入大厅,且不被明教妖人们看透,我倒有个办法可以救出那些太学生。”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精神大振,连忙问道:“不知是何方法?还请纳兰姑娘相告。”   纳兰冰镇重其事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细脖陶瓶,纤手拔开瓶帽儿,从中倒出了几粒黑色药丸,放在掌心言道:“此物名为摄魂香,具有迷惑人心智,使其昏迷不醒之功效,若待会你能够将药丸放在烛火中,将其点燃,说不定就能将身在大厅中的那些贼子全部迷倒。”   崔文卿呆了呆,瞬间就惊喜不已的言道:“有这种厉害的好东西,为何你开始却不拿出来?若能如此,那太学生们可就有救了。”   纳兰冰淡淡笑道:“若非你有机会混入大厅,即便是我有这种迷魂香,也是无用啊。”说罢,忽地笑容尽敛换作了一幅正容,“崔兄,有件事必须提醒你,这种迷魂香乃是以气味扩散,若那些歹人在大厅内所在位置太过分开,说不定会出现有人已经被迷魂香迷晕,有人却毫无异样的情况出现,若是如此,只怕他们就会发觉,故此,你必须在大厅四周的灯烛中都放入迷魂香,才能让气味均匀扩散,从而确保能够一次性的迷倒所有歹人。”   崔文卿听明白了,颔首道:“也就是说,迷魂香不能只放一颗,必须放置均匀,对吗?”   “是的,另外为防止你也被迷魂香迷倒,你得先服用一颗解药,确保万无一失。”   说罢之后,纳兰冰已是掏出了一颗药丸给他,言道:“来,吃掉。”   崔文卿也不迟疑,张口就把纳兰冰递给他的药丸吞入了肚腹当中,顿觉一股清凉之感从胸腔中蔓延而生,直入心脾。   虽则如此,纳兰冰依旧大感不放心,叮嘱道:“还有,到时候切记要把药丸收好,不要被歹人们所发现,我把司马姑娘送出去之后,也会想办法再潜回画舫保护你。”   崔文卿点点头,正要开口,不意司马薇已是摇头言道:“不,崔大哥冒这么大的危险前去救人,我岂能离开?我也要留在这里。”   崔文卿轻叹一声,言道:“司马小姐,其实恕我直言,你现在留在船上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跟随纳兰姑娘一并离开为妥,况且待你到得岸上,可立即将我们使用迷魂香的计划告知朝廷,从而请求他们的配合支援。”   纳兰冰颔首道:“不错,只要大厅中的明教妖人被迷魂香迷倒,朝廷官兵就能够快速登船保护太学生,并诛杀船上其他地方的妖人,那大局可定。”   一听他们这么说,司马薇还是有些犹豫,半响才颤声言道:“可是如此一来,崔大哥你所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我……”一言未了。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害怕,美目中又是蓄满了泪珠。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笑道:“放心,我这人命大,死不掉的,你安心前去便是。”说罢,突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待会若是我成功将贼子们迷昏,咱们以何为号?”   纳兰冰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物,却是一支纤细的竹筒,末端出还留有一根油浸引线,言道:“待会成功之后,你便点燃引线将这枚竹筒抛在空中,便有烟花发出,到时候也请司马小姐告知朝廷军队,看到烟花就立即登船,立即解救太学生。”   “既然如此,那你们快点走吧,我也要按照返回正厅了。”崔文卿说得一句,已是顺手戴上了面具,将自己从彻底变作了刚才那寿星面具的模样。   “好,你自己当心!”纳兰冰干脆利落的说的一句,这才带着仍就有些恋恋不舍的司马薇,朝着外面去了。   与此同时,崔文卿也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步入了船舱。   离画舫不远处的洛河北岸,金吾卫官兵们已经临时征用了一栋望楼作为今晚指挥之所,负责解救太学生们。   三更三刻,枢密使杨文广在金吾卫大将军陈建的陪同下来到了望楼之内,遥望着洛河上面的灯光点点,沉声询问道:“目前司马唐可有返回画舫?”   陈建颔首言道:“已经准备了一艘小船,护送司马状元前去画舫上面,而陈学士也是亲自前去相送,另外金吾卫也安排了善水将士百余,准备随时登船救人。”   杨文广想了想,捋着白花花的长须叹息道:“将士们就这么呆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对体能消耗太大,即便待会登船对敌,只怕也没多少力气,这样,现在明教妖人一时半刻还不会伤及太学生的性命,吩咐水中将士暂且撤回来,另再从水师中增调两艘楼船过来支援。”   “诺。”陈建抱拳拱手,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陈建走后,杨文广却是独自一人矗立在窗棂前遥望着正飘荡在洛河中的画舫,不禁轻轻一叹。   说起来,他今年已经是六十有余,早就过了身强力壮,可以数天不眠不休的壮年。   这次从长安快马返回洛阳,沿途他本就没怎么休息好,回到洛阳后前来皇宫向官家禀告,本以为能回去过一个中秋节,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没想到却是遇见了明教妖人挟持太学生的大事。   若论领兵排阵对敌救人,王安石与司马光乃是彻彻底底的文臣,伶对于领军大战一窍不通,自然不可能担任今晚的指挥使,而他杨文广乃当朝枢密使,肯定是责无旁贷担此重任。 第三八零章 逃出生天   责无旁贷是责无旁贷,但是杨文广却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不仅仅只是关乎到九十多条人命这么简单,这些国子监的学子未来更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其中还牵涉到了九十多个贵胄之家,实在不容马虎大意。   而且更别提还有官家交付重托时的信任,身为臣子何能辜负?!   心念及此,杨文广忍不住长长的吁了一口粗气,恍若回到了成为将军第一次领军作战之时,面对那不可预估的未知,竟有一丝不可遏止的紧张。   恰在这时,穿着一身湖水绿长裙的陈宁陌来到了阁楼,刚步上楼梯便看见了矗立在窗前的苍老人影,不由站定暗自一叹。   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曾经英姿勃发的杨文广逐渐老了,似乎今夜的重任太大,原本向来笔直挺立的腰身也微微有些佝偻,斑白长发随着轻轻吹拂而过的夜风飘荡着,更平添了一种英雄暮年的悲凉。   曾经惊鸿冠世,被誉为大齐第一名将的杨文广终是风华不再了啊!   想到这里,陈宁陌嘴角不禁溢出了一丝苦笑,对于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公公,她还是非常关心,连忙走上前去轻轻言道:“杨相公,你刚才返回洛阳,沿途疲乏,还是坐下来休憩一下为好。”   杨文广转过身来,苦笑言道:“太学生未曾平安救出,老朽岂有闲心休息,对了宁陌,司马唐可曾已经返回画舫呢?”   “走了。”陈宁陌点点头,其实直到眼下这一刻,她的芳心依旧是被司马唐几乎可以说是主动赴死之举深深震撼着。   闻言,杨文广点点头,叹息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司马唐平日里看起来满是书卷之气,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却是如此有担待,这样的少年英雄着实太令人钦佩了,只怕当属年轻一代第一人也!”   “杨相公之言不错。”对于自己这个学生,陈宁陌自然是知根知底的,嫣然笑道,“越是在危难时刻,越是考验一个人的本性,明知是九死一生之举,却毅然返回,光凭此事,相信官家一定会对司马唐刮目相看的。”   杨文广笑微微的颔首,心内却转悠着另一份心思。   谢太后对司马光有着知遇提携之恩,而司马光更在谢太后垂帘听政的那段时间中支撑起了朝局,可谓是谢太后的坚定支持者。   官家一直暗中对司马光有着拉拢之意,只是后者对谢太后感情极深,且极为忠心,故而才对官家的好意视而不见。   如今司马唐入仕,对于官家来说实乃一个非常不错的事情。   只要能够让司马唐心甘情愿的效忠天子,且对抗陈轩、谢君豪一党,那么对于官家与齐王之间的明争暗斗,说不定司马光就会作壁上观,甚至还会暗中支持天子。   故此,司马唐虽则只是一个小小的兰台校书郎,但他对官家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重要性。   如果今晚司马唐能够活着回来,免不了官升数级的。   正在杨文广悠思不断间,突闻一片急促的脚步恰如惊雷般猛然砸上了楼梯,也惊得他和陈宁陌不约而同的回首相望。   金吾卫大将军陈建大步赳赳的走了进来,刚毅的国字脸上止不住的惊喜笑意:“杨相公、陈学士,刚传来好消息,金吾卫骑兵已经在河堤处救出了司马相公之女司马薇,现在骑兵正带着司马小姐赶来此地。”   “什么?!”杨文广、陈宁陌同时惊讶出声,随即脸上均是一片喜色。   杨文广一直心急如焚,恰闻此话无异于久旱逢甘霖,激得嗓音都止不住有些颤抖了,“可知司马小姐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与她同路的可还有其他学子?”   陈建回答道:“据说只有司马小姐一个人,具体情况为何,末将也不太知晓,还有劳杨相公待会询问。”   杨文广站定思忖了一下,断然挥手道:“走,先下楼,老朽要亲自去迎接这个命大的女娃。”   陈宁陌闻言一笑,也是点头认同。   毕竟司马薇可是第一个从明教妖人手中逃出来的人,她的出逃能够极大的振奋朝廷所有人之心,别说是杨文广了,即便是现在身在亿岁殿等待消息的官家,相信得知如此情况之后也会非常高兴。   脚步匆匆间,杨文广、陈宁陌、陈建三人很快就来到了阁楼之下。   恰在此时,突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竟是十余名金吾卫骑兵呼啸卷来。   马队冲到阁楼前齐刷刷的人立嘶鸣,来骑居中一匹骏马上却未坐金吾卫骑兵,反倒是一个长裙女子,正是在纳兰冰护送下逃出生天的司马薇。   司马薇当下也不犹豫,撩着裙摆,右腿横跨马背轻捷利落的跳下马来,当看见眼前的杨文广以及陈宁陌,眼泪顿时就包不住了,哽咽言道:“杨相公,国子丞……我终于见到你们了……”   “薇薇……”陈宁陌心头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已是忍不住冲上前去,将这个泫然欲泣的学生搂在了怀中。   直到这一刻,司马薇一直怦怦乱跳的心脏这才安稳了下来。   在陈宁陌温暖的怀抱中,她想到目前被困画舫,依旧是生死未卜的其余学子,想到了微笑赴险,慷概仗义的崔文卿,心内悲恸之下,又是忍不住嘤嘤大哭,悲声大作。   见状,陈宁陌自是感到非常难受,连忙柔声安慰这个已经被吓坏的女学子,半响之后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司马薇的哭声。   杨文广虽则一直非常着急,但也耐下性子在旁边默默等待,此际见到司马薇情绪渐渐安稳了下来,这才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话语:“司马侄女,不知现在船上形势如何了?”   司马薇抹了抹眼泪,言道:“禀告杨相公,目前那些明教妖人将学子们全都关在大厅看押了起来,谁都不能出去,学子们稍稍有些抵抗,便会遭到妖人们拳打脚踢,甚至还有几位同窗惹恼了妖人从而被杀,名赴黄泉。” 第三八一章 护短杨文广   听完司马薇的话,杨文广颇觉奇怪的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面对这个问题,司马薇俏脸上掠过了一丝红晕,犹豫半响终还是抛弃了女儿家的矜持,直言不讳的开口道:“其实我能逃出来完全是偶然,是因一个明教妖人垂涎我的美貌,将我掠出大厅带入货舱意图不轨,机缘巧合之下,恰好被崔兄发现所救。”   “崔兄?谁也?”杨文广又是一问。   司马薇正容言道:“崔兄名为崔文卿,亦是国子监的学子。”   “崔文卿?”杨文广默默念叨了一声,其后自言自语的言道,“奇怪,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有些熟悉,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见状,陈宁陌好气又是好笑,连忙提醒道:“杨相公,这崔文卿乃是折昭的入赘的夫君,不正是你的外孙女婿么?!”   “噢呀,想起来了,他就是昭儿的夫君啊!”杨文广猛然一拍大腿,露出了恍然之色,随即又是神色一变,沉声问道,“如此说来,崔文卿也是深陷在画舫之上了?”   司马薇点点头,言道:“是的,若非是崔兄搭救,说不定我就已经被妖人玷污了。”   陈宁陌大觉可思议,皱眉问道:“奇怪,这崔文卿并非是诗社中人,为何今夜会出现在画舫上?”   闻言,司马薇倒是有些羞愧,垂着螓首呐呐言道:“这事……都要怪我不好……是我邀请他前去的……”   陈宁陌聪明绝顶,一听此话便察觉到有所不对,也瞬间洞悉了司马薇邀请崔文卿的用意,黛眉顿时深深的蹙了起来。   还是杨文广不知所以的替司马薇解了围,开口言道:“宁陌,这些事情待到以后再说,司马侄女,你先说说为何崔文卿未被明教妖人关押在大厅当中?莫不是他为漏网之鱼?”   司马薇前来此地本就是为了替崔文卿请援,连忙点着头正容言道:“杨相公,此事请容我细禀。”说完之后,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似乎担心耽搁时间,司马薇的嗓音很是轻快,更透着一份焦躁不安。   她讲到了崔文卿被高仕雨安排的地痞流氓带至货舱,从而免过一劫。   讲到了崔文卿是如何机缘巧合的将她救了下来。   最后更是讲到了崔文卿扮作寿星面具将欲混入妖人之中,使用迷魂香将妖人全部迷倒的疯狂计划。   娓娓之音恰如大江东去巨浪排空,惊涛拍岸,撞击在岩石上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直让仔细聆听的杨文广和陈宁陌震撼不已。   及至听完,杨文广这才不能置信的开口道:“你是说……崔文卿乔装成明教妖人,前去大厅解救国子监的那些学子了?”   “对!”司马薇点点头,“若是成功,崔兄会以烟花为号,到时候还请杨相公速派军士上船救人。”   再次得到了司马薇肯定的回答,杨文广和陈宁陌面面相觑,显然震惊于崔文卿几乎可以说的上是九死一生的举动。   气氛就这么沉闷半响,杨文广顿时就怒了,老脸神色也是转作了铁青:“此子荒谬!自己连一点武功都不会,就胆敢独自一人面对明教妖人,他以为他是谁?剑圣裴旻,剑仙李白再世么?这样轻率冒失,如果出了问题,我要如何向阿昭交代?!”   一番犹如霹雳雷火般的指责话语落点,司马薇和陈宁陌都是愣怔住了。   在司马薇看来,崔文卿甘冒生命危险前去大厅救人,实乃慷概仗义,大公无私,如此英雄之举,实在是值得所有人为之敬佩感动。   而正因为崔文卿此举,也使得司马薇对他昔日的印象全都为之改观,从起先的不屑变为了现在的敬佩。   故而听到杨文广这番毫不留情的指责话语,司马薇自是非常气不过,俏脸也是瞬间涨红,若非杨文广乃是当朝宰相,说不定就要当场辩驳。   此时此刻,陈宁陌却是另外一种心思。   要知道杨文广向来护短,这般毛病在大齐朝堂上可谓是人尽皆知。   若是哪个杨家儿郎在大齐朝廷亦或是军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杨文广铁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与他人争个对错出来。   今夜崔文卿冒险前去大厅救人,杨文广念及他的安危,且又虑及他丝毫不会武功,情急之下自然免不了一通愤怒指责。   的确,若是没把人救出来,反到把自己搭进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可以说,护短乃是杨文广的弱点。   但正是因为他的护短,却显现出他对家族中人的照顾与关心。   那种坦坦荡荡的男儿热血情义,实乃让人大是感动。   如果说,今晚司马光支持司马唐返回画舫时的毫不犹豫,断然允诺,展现出一个只求结果,不计较牺牲的冷酷政治家形象。   那么现在杨文广在此痛斥崔文卿之举,却体现出了杨文广虽为赫赫丞相,却又不失热血男儿本分的风范。   两相比较,孰对孰错不好评判,但相比起让人感寒心的司马光,陈宁陌更是喜欢杨文广的作法。   心念及此,陈宁陌轻轻一笑,柔声劝慰道:“杨相公,崔文卿也是我的学生,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他能够舍身忘死前去救人,也不正是你们杨家慷概战场,舍身忘死的家风么?又何须指责?”   杨文广又气又急的叹息道:“舍生忘死我不反对,但总该要有点实力吧,没有实力作为支撑的勇气,那完全称得上是鲁莽,总之那小子回来之后,我一定要用家法好好教训他!”   说完之后,他老脸上的焦急之色尽扫,扯开喉咙下令道:“陈建听令,速速安排一批善水将士潜伏至画舫周围,时刻准备登船救人,另外将指挥所摆在洛河边上去,老夫要亲临指挥。”   陈建一听此话,立即劝说道:“杨相公,若在河堤之上设立指挥所,离画舫太近说不定会有危险,还请相公三思而后行。”   杨文广绷紧老脸言道:“现在情况有变,崔文卿那个鲁莽傻子正在用自己的性命为大家创造奇迹,虽则机会十分渺茫,然我们还得做好支援接应的准备,只有将指挥所设在河堤上面,才方便决断。”   陈建点点头,连忙安排去了。 第三八二章 探查情况   画舫之上,崔文卿望着面前灯火璀璨的大厅,整个心脏犹如战阵鼓声般狂跳不停,咚咚咚直响几乎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这一去,当真是犹如进入虎口。   若是不慎被明教妖人识破,留给自己的肯定是死路一条,说不定还会死得非常难看。   故此,崔文卿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应对,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其实说起来,他也不是没想过跟随司马薇以及纳兰冰就这么离去。   然而,司马薇乃是女子,在这种险象环生的情况下,可以容得一个女子就此退缩。   况且司马薇还担负着为他请援的重任。   而他崔文卿身为男儿,当此之时却容不得他作那缩头乌龟,必须展现出热血男儿之风范本性。   如此一来,才能称之为真真切切的大丈夫。   既然不能退缩,那就不要多做思量犹豫,勇往直前的走下去便是。   心念及此,崔文卿目光顿坚,他深深的吁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脚步义无反顾的朝着画舫大厅走了进去。   大厅门前矗立着四个面具武士,个个人高马大,手持利刃,面具所留的眼孔中射出一股冷然光芒,直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崔文卿心知此乃自己的第一道关卡,硬着头皮大步走了过去,人还未至,其中一名面具武士已是笑嘻嘻的开口道:“副旗主,你去了这么久,肯定是那妞儿滋味不错吧?”   崔文卿一听此话,顿时在心里暗忖道:“原来这寿星面具还是副旗主?此人以这么熟络的口气开玩笑,很明显乃是寿星面具相熟之人,看来我的小心一点才行!”   心念闪烁间,崔文卿矜持的轻咳作声,压低嗓音沉闷的言道:“不错是不错,就是有些不识抬举,而且性格刚烈,被我玩耍了一通,想不过之下,就哭哭啼啼的跳河自尽了。”   “啊,死了?”几条嗓音顿时惊讶出声,门口把守着的面具武士也纷纷面面相觑。   崔文卿念及自己是明教领导,可不能如这些小喽喽般表现得一惊一乍,也不能对他们太过客气,冷淡颔首道:“是啊,不过死了也好!”   刚才问话的那面具武士无不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很觉可惜的言道:“那妞儿生得如此水灵水灵的,小的们还奢望待副旗主你老人家把她玩腻之后,也让给兄弟们玩玩,没想到却是死了,可惜!哎!真可惜!”说罢摇头叹息不止。   见状,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早知道这些面具武士存在如此心思,他就该以此为借口,把他们全部骗到货舱里面让纳兰冰直接杀了,也可消灭明教妖人的实力。   不过,眼下可非后悔的时候,崔文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有心探听明教情况,摆出了一副纵欲之后有些疲累的姿态,在门口边的绣墩上落座,伸着懒腰故作懒洋洋的问道:“对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厅内没什么异常情况吧?”   那面具武士瞄得厅内一眼,这才笑嘻嘻的言道:“副旗主,有咱们旗主亲自在厅内坐镇,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胆敢胆大妄为?这些太学生们全都老老实实的呆着哩。”   “唔,那还好。”崔文卿点点头,“今夜咱们来了这么多的兄弟干此大事,大家可得当心一点,不要出现任何的意外,对了,其他地方情况如何?”   面具武士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副旗主乃是一个西贝货,想也没想就竹筒倒豆子般回答道:“望台上有田三他们五人守着,而且又是看押着三个老匹夫,安全的很,船舱中十来人负责看押船夫,也没有任何意外,而甲板上有李副旗主率领的十来个兄弟把守,只要有官军偷偷接近,一定瞒不过他们。”   崔文卿边听边轻轻颔首,脑海中却犹如车轮转动般思索不止。   望台所看押的三个老匹夫,不用问也是王学士等人,看来目前他们尚没有生命危险。   而船舱操船桨手也已经被明教控制,可以说整条船没有明教妖人的命令,根本就无法移动分毫,更别提靠岸了。   最是麻烦的是甲板上负责监视守卫的这些明教妖人,若是待会登船,甲板必定会首当其中。   不容多想,崔文卿颔首言道:“嗯,不错,待到这件大事完成,相信旗主回去之后一定会为咱们请功。”   面具武士欣喜的点点头,紧接着话语又是透露出丝丝担忧:“可是副旗主,你说朝廷会依照咱们的要求放人么?若是不放人的话,咱们难免又是一场血战,只怕大伙儿都难以逃出生天。”   崔文卿略作斟酌了一下,含糊不清的言道:“这个……谁知道呢,但现在这么多太学生在咱们手上,不管如何朝廷都会投鼠忌器才是。”   闻言,面具武士喟然一声长叹,言道:“副旗主,属下几个都已经跟随了你这么多年,若是待会官军攻船,还请副旗主能够多多照顾我们几个,能走的时候,也请副旗主不要令我等死战。”   崔文卿心内暗奇自己这个副旗主原来权力竟是这样的大,面上不做神色的言道:“好吧,不过大战来临,我也顾不得你们,到时候你若想逃,难道我还能拦你不成?”   此话落点,崔文卿很明显感觉到周围的这几个面具武士愣怔了一下,似乎自己这番言语让他们感到了有些不可思议。   正待他暗叫不好当儿,与他搭话的那面具武士已是苦笑言道:“副旗主啊,你就不要调侃我们几个了,谁不知道明教教中的规矩?若是不战而逃,那可是要受到明教三十六酷刑的,当真是生不如死,前些年咱们尹副旗主,不就是因为与朝廷暗通曲款,从而被施以蛇刑,明王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令人把尹副旗主投入了满是毒蛇的沙坑当中,将他活生生的咬死毒死,最后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一席话落点,却是听得崔文卿汗毛倒竖,菊花顿紧。   我勒个去!没想到这些明教妖人如此的变态,还想出这么毒辣的刑法,这不是与某国的狗屠大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今天我的身份被这些明教妖人所揭穿,只怕自己也会受到这劳什子的三十六酷刑啊!   待大概探听清楚明教情况,崔文卿这才有了些许底气,站起身来笑着言道:“你们再次好好把守,我先进去了。”   那些面具武士纷纷颔首,在一片“副旗主慢走”的恭维声中,崔文卿戴着寿星面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灯火璀璨的大厅之内。 第三八三章 怂包之人   画舫大厅,灯火通明,哭声阵阵。   崔文卿进去的时候,立即就看见所有太学生被集中在了时才的表演高台之下,由一群着黑衣、戴面具、持利刃的明教教徒看押着。   而在高台不远处的厅中,正坐着一个头戴钟馗面具的黑衣男子。   那钟馗面具绘制的是豹头虎额,铁面环眼,满面虬髯胡须,甚是威猛狰狞,使人望之就不禁生出了几分胆颤心惊的感觉。   不用问,此人便是刚才司马薇口中所言的领头旗主了,而自己乔装的这个寿星面具,正是他的手下。   面对危局,崔文卿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就这么走了过去。   “回来了?”见到寿星面具返回,钟馗面具淡淡一问。   崔文卿微微颔首,绷紧喉头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低沉一些:“是。”   钟馗面具点点头,似乎怔了一下,又才问道:“对了,那个叫司马薇的女的呢?怎么没与你同路而回?”   崔文卿故作可惜的叹息出声,言道:“哎,说起来就气,那婆娘受不了屈辱,跳河自尽了。”   “什么?跳河了?”闻言,钟馗面具惊得站了起来。   见他反应这么大,崔文卿当真被吓了一条,小心翼翼的故作歉意的说道:“旗主,是属下未能看管好她,一不留神之下,就跳河自尽了。”   钟馗面具怔怔然的看了他半响,忽地一声长叹:“你呀你,总是避不开这个色字,那女的毕竟是司马光之女,就这么死了也着实可惜。”   崔文卿闷声言道:“旗主,这次出来救人,咱们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区区一个女子,死了就死了,何须顾得这么多。”   钟馗面具叹息了一声,颔首道,“也对,既然已经爽快完了,就认真做事,相信要不了多久,朝廷也会有所举动的。”   崔文卿点点头,也不敢与他多作交谈以免暴露,转身朝着关押着太学生的那片高台走了过去。   见到崔文卿到来,所有把守武士全都拱手问好,反倒是那些太学生们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毕竟刚才崔文卿和钟馗面具的交谈声均是可闻,待得知司马薇遭到歹人凌辱,投河自尽而死的消息,太学生们自然是非常的悲恸,不少人已是流下了眼泪来。   在这些人之中,南明离整个人浑浑噩噩,心绪又是悲伤又是复杂。   南家与司马家乃是世交,而他父亲南攻杰更是宰相司马光的左右臂膀。   因此而已,他在很小的时候就与司马薇认识,前些年更一同就读国子监,几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形影不离。   正因为如此,南明离也将司马薇视为了自己未来的娘子,待他明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便会正式向司马家求婚,完成自己多年的夙愿。   而到时候他不仅娶得了貌美如花的娘子,更会成为司马光的乘龙快婿,可谓是权色双手,羡煞世人。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今晚,他长期以来的夙愿却被突如其来的歹人所击破了。   在刚才他与司马薇出门被拦之后,钟馗面具那结结实实的一耳光,将他从不可一世的大梦中唤醒了过来,也打掉了他所有的自尊。   这时候,南明离才深刻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所想像的那么勇敢,面对凶神恶煞的歹人们,以及那寒光闪闪的刀刃,他失去了一切的抵抗勇气。   整个画舫对他来讲当真犹如是一个恐惧的漩涡,想要就这么不顾一切的逃离。   在司马唐前去送信的时候,南明离多希望送信的那个人是自己,甚至就在司马唐司马薇两兄妹争执应该谁去的时候,他也多么想站出来承担这个差事。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被所有人鄙视,但性命攸关之时,尊严这些没用的东西难道还纠结着放不下么?!   只可惜,还未待他开口,机会已去,他自然是失望无比,心内只得奢望朝廷能够尽快采取办法,将他救出升天。   然不可预料的是,那个寿星面具居然贪图司马薇的美貌,想要将她掠出去凌辱。   见状,南明离自然是气急攻心,悲愤交集,恨不得立即站起来保护司马薇,让她不受一丝一毫的侵犯。   待司马薇被带走之前,南明离看到了她救助眼神,然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站出身来的勇气,特别是看到一个太学生为救司马薇仗义执言,却被那寿星面具残忍杀害,南明离就彻底死心了。   及至现在突闻司马薇的死讯,南明离自然是悲愤伤感,心内更是腾升出了一股做了乌龟的怒火,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寿星面具,恨不得就这么把他碎尸万段!   崔文卿刚来不久,就看见南明离正蹲在不远处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他回想起刚才那几个想要教训他的壮汉便是此人派来的,顿时怒向胆边生,指着南明离厉声喝斥道:“好个大胆的贼配军,居然胆敢这样怒视本大爷,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揍他一顿。”   周边武士闻言,登时就上前对着南明离一通暴打胖揍,直打得南明离哀嚎连连,痛呼不止。   殴打南明离的一个面具武士尤觉不过瘾,笑呵呵的建议道:“副旗主,这厮如此讨厌,要不属下替你一剑结果了他如何?”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吓了一跳。   他不爽南明离直接抱以拳脚便可,还用不着取南明离的性命。   正在思忖该如何回答当儿,不已南明离已是吓得周身抖动如同筛糠,跪在地上磕头如捣的求饶道:“这位大侠,刚才我并没有故意冒犯的意思,还请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一条性命!”   崔文卿好气又是笑,要知道在国子监,南明离可是人家人怕的主啊,没想到在这些明教妖人面前,他却如此怂包,不仅连司马薇都保护不好,眼下居然还跪地磕头求饶,实在令他是大开眼界。   不过乘此机会,崔文卿也顺势而下的哈哈笑道:“真是一个孬种,算了算了,就饶他一条狗命!”   话音落点,周围面具武士全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谢谢“|?ˇ?ˇ)”1176书币打赏,嘟嘟有了你们的支持更精彩哦 第三八四章 妙计关窗   崔文卿暗自叹息了一声,却没空过多理会南明离,目光在厅内悄悄巡睃观察了一周,神情不觉变得凝重了起来。   按照纳兰冰的交代,她所携带的这种迷魂香,必须要放置在烛火中,方能够散发迷魂之味,从而迷倒这些明教妖人。   且为了确保迷魂香的及时扩散,还须得在大厅四周的烛火中同时放入迷魂香。   如今看来,大厅中等人高的铜灯不下数十盏,且全部分布在厅内的不同角落,如何放置实乃一个非常令人头痛的难题。   再加上因为中秋赏月之故,大厅窗户全部大打而开,过堂风呼啸卷过,若不把窗户全部关上,只怕迷魂香的功效更难确保。   心念及此,崔文卿更觉麻烦,究竟要怎样,才能让这些明教妖人关上所有的窗户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流逝,崔文卿的思绪犹如静静流淌的小溪,没有半点停息。   终于,一个办法犹如闪电般掠过了心海,使得他目光瞬间就亮了起来。   决定了之后,崔文卿脸膛上多了一股决然之色,好在被面具遮挡不被外人所见。   他装作无所事事的走到了窗棂旁边,驻足朝着外面观望,猛然间失声大叫道:“旗主,外面有官军!”   恰如一声惊雷,顿时惊得大厅内所有人为之色变。   明教妖人们自然是瞬间失色,而太学生们全都一片振奋,欣喜得几乎快要大叫出声了。   原本大马金刀坐在绣墩上的钟馗面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三步做两步的飞速赶到了窗棂边,沉稳的声调中已是透出了一丝凝重之意:“在哪?”   崔文卿瞎乱指点道:“就在那片水域,刚才我看见了有几个官军士卒在水中沉浮,然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钟馗面具认真而又仔细的看了崔文卿所指的水域半响,却发现除了翻滚不休的浪涛,什么东西都没有,不禁疑惑言道:“怎么没有?你莫不是看错了?”   崔文卿装作焦急的言道:“这么大的事情,属下岂会看错?能在这个季节泅渡洛水悄悄靠近画舫,肯定是官军派出来的探子。”   钟馗面具又是细细观望良久,思忖了一下言道:“你说的有道理,必定是朝廷偷偷派人前来探查画舫内的情况。”   崔文卿一阵点头,沉声言道:“那……旗主,咱们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任由朝廷探查咱们的虚实!”   钟馗面具很快就想到了解决之法,沉声言道:“你立即出去令李副旗主他们加强戒备,防止官军乘机登船,另外关上大厅所有窗户,免得被官军探查清楚厅内情况。”   闻言,崔文卿自然是心花怒放,暗呼一句“我他娘的真是一个天才。”便屁颠屁颠的一通吩咐,指挥着面具武士们关上了厅内所有的窗户,连大门也不例外,霎那之间,整个大厅就变得密不通风了。   钟馗面具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此举乃作茧自缚,比起刚才,他更显得有些慎重,继续吩咐崔文卿道:“寿星,你好好守着这些太学生,倘若官军胆敢有所异动,不必犹豫,咱们用这些太学生的性命陪葬!”   “好!”崔文卿目的已经达到,很是爽快的应得一声,又是走回了看押太学生之地,气昂昂的站在那里,如同一个行将举起屠刀的刽子手一般。   而太学生们没有看到前来解救他们的官军,自然是希望破灭,大受打击,个个垂头丧气,全都默不作声了。   便在这个时候,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面具武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旗主,刚才前去报信的那个太学生突然乘船返回,声言他要回来与同窗们同生共死!”   “什么?那个司马唐竟然回来了?”钟馗面具口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失笑道,“让他走他却不走,竟回来送死,此人莫不是脑袋进水了?”   崔文卿也是听得为之一怔,拿捏不准司马唐究竟是否已经得知司马薇所言之事,特地赶来支援自己。   正在沉吟间,却见钟馗面积已是冷笑挥手道:“既然他想死,那就让他登船吧,现在司马薇已死,有他这个丞相之子作为质子,也可增添我们的胜算。”   禀告武士点头叫好,连忙转身而去,不过片刻功夫,就领着司马唐走了进来。   此番主动前来舍身赴难,司马唐是经过了一番认真思量的。   一来是因为心内的英雄热血感染引领,二来也是想要发挥臣子风范,为朝廷以及官家排忧解难。   而三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实在不忍心丢下司马薇独自逃生,作为兄长,他必须前来救小妹出去。   责任担当,方才是男儿本色。   脚步舒缓的走入阔别一个多时辰的大厅,司马唐脸上毫无惧色,平静如常,对着钟馗面具拱手言道:“这位大侠,在下已经将你们的要求禀告给朝廷知晓,先特地回来仍由处置。”   一听此话,钟馗面具冷冷笑道:“好个司马唐,在下还当真佩服你的勇气,明知是死也要回来,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司马唐淡淡笑道:“阁下不必如此,在我离开之时,官家已经召集诸位丞相商议对策,决定释放段晨曦交换所有太学生,在下能够壮着胆量回来,也正是因为如此,不过释放有个过程,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冷静等待,不要伤及无辜太学生们的性命。”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是如释重负,特别是那些太学生,不少人更是欣喜得哭出声来。   钟馗面具却是一声冷笑,淡淡言道:“既然朝廷已经决定放人,那为何还要派探子潜入水中偷偷探查画舫情况?”   此话落点,司马唐微微色变。   在他乘船前来画舫的时候,杨文广明明已经下令所有潜伏在画舫周边水域的官军撤回,为何眼下却还有探子前来探查,从而被明教妖人发觉?这不是刺激妖人的愚昧之举么? 第三八五章 悲壮司马唐   心念及此,司马唐连忙拱手解释道:“对于大侠所言之事,在下尚不知情,不过官家既然已经下令释放段晨曦,就一定没有强攻画舫之打算,还请诸位不要疑神疑鬼。”   钟馗面具略微思忖了一番,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姑且相信你所说之话,不过既然你回来了,那依旧是我们的俘虏,与刚才没有半点区别。”   “在下知晓。”司马唐抱拳一拱,这才气昂昂的朝着关押太学生们所在之地而去。   然刚走得没几步,他突然发现人群中并没有那个美丽熟悉的影子,霎那间脚步一顿为之色变,紧张询问道:“薇薇呢?她为何不在此处?”   面对此问,所有太学生都是垂下脑袋避开了他的目光,无人胆敢回答一句。   气氛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当中。   见状,崔文卿暗道一声不好。   也不知这司马唐究竟是在做戏还是根本就没有遇见司马薇,若是后者的话,待会若要寻死寻活,那就麻烦了。   司马唐见到太学生们半响没有应答,脸膛之色更是变得异常难看,几步冲进了人群当中,扯着南明离的衣襟一把将他抓了起来,厉声言道:“南明离,司马薇何在?”   南明离垂着眼帘不敢去看司马唐的眼睛,整个人瑟瑟抖动,欲哭无泪,及至半响,方才颤声言道:“司……司马兄,薇薇……她已经被歹人害死了……”   恰如一声沉雷响彻在耳畔,司马唐整个人如遭雷噬的懵懂了。   他呆呆的望着南明离,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回荡着南明离所言的那句话,整个人恍恍然,飘飘然,犹如生在梦幻云间,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见他这般模样不似作假,崔文卿暗自苦笑。   如此一来,这司马唐看样子应该对于司马薇已经脱险之事毫不知情了。   待会若是知道是他玷污了司马薇,并害得她投河自尽,司马唐非找他拼命不可。   果然,司马唐已是从巨大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双目血红,整个面容异常扭曲,抓着南明离的已是连连摇晃,颤抖着嗓音问道:“是谁,是谁害是薇薇的?你告诉我?”   南明离不敢不说,也不能不说,淌着泪痛苦至极的言道:“是那个头戴寿星面具的英雄好汉,他欣赏薇薇的美色,将她带出大厅强行玷污,薇薇忍受不了屈辱,就……就投河自尽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好汉,一切都怨薇薇太过想不开……就这么轻易寻死……”   说完这番不伦不类的言语,南明离甚是惧怕的望了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寿星面具一眼,生怕此言会激怒这个残忍的凶徒。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哭笑不得,暗叹着南明离当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奇葩。   还玷污薇薇的英雄好汉?这样的话他也说的出来,真不知道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此话听在司马唐耳中,却是犹如惊涛骇浪般的震撼!   小妹,她已经死了!   是被歹人玷污之后,投河自尽而死!   霎那间,司马唐顿觉天旋地转,头脑眩晕,面色苍白,几乎便要晕倒在地,   然而,逼死司马薇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容不得他就这么软弱无力的倒地,他必须为司马薇报仇!即便是死,也要替司马薇报仇!   恰如一只被激怒了的公牛,司马唐双目瞬间就变成了一片血红之色,咬牙切齿的望着崔文卿,大叫一声:“我要杀了你这狗贼!”便是状若疯癫的朝着崔文卿扑了过来。   崔文卿可是半点武功也不会,若是被司马唐近身无法反击,那可就一切露陷了。   正在他暗道不好想要避开之际,那些看押的面具武士见状,已是飞快挡在了司马唐的面前,拦住他摁在地上便是一阵暴打,拳拳到肉,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崔文卿想劝却又不好权,只盼这司马唐能够识时务,不要再作挣扎为好,免得受这般皮肉之苦。   然此刻司马唐又悲又愤,模样甚是悲壮。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一次一次被打到,一次又一次的站起身来,完全是凭借着满腔愤怒热血咬牙苦撑,想要找这个可恶的寿星面具拼命,完全没有体会道崔文卿的一片苦心。   最后,还是那钟馗面具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本就甚为敬佩如司马唐这种慷概赴难的大丈夫,加之又是自己手下玷污了人家妹妹,本就十分不对,若将司马唐打死在此,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故此,他开口吩咐道:“好了,不要打了,把他直接绑起来了事。”   武士们闻言颔首,拿起绳索把司马唐绑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才将他丢在了一边。   即便如此,司马唐依旧用仇恨的目光怒视着崔文卿,想要挣扎而起继续找他拼命。   见他被揍得满脸紫青,嘴角溢血,崔文卿大觉于心不忍,暗自叹息腹议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司马兄啊,你那妹妹早就已经逃出去了,你这么作践自己又是何必呢?”   当然,这些话却不敢对司马唐说,只能在心内暗暗嘀咕了事。   经过此事之后,大厅内的气氛明显有些放松,没有了刚才的紧张。   毕竟朝廷已经答应放人,对于明教妖人以及太学生们来说,均是轻松了不少。   特别是本就抱着赴死之心前来的明教教徒,更是通通松懈了下来,面具武士们彼此之间说笑不断,即便是太学们议论交谈几句,也没有如起先那般,遭到他们的厉声喝斥。   众人皆放松,唯有崔文卿依旧紧张。   现在大厅门窗已关,是时候放置迷魂香了,今夜是成为英雄还是成为烈士,也在此关键一举。   乘着明教妖人们心情放松的机会,崔文卿开始准备在烛火中放置迷魂香。   为确保气体均匀扩散,放置迷魂香布点很有讲究,并非可以仍由他胡乱放置。   简单来说,就是必须在大厅四角以及居中的灯烛中,放上迷魂香,如此一来才能确保在第一时间迷倒所有的明教妖人。 第三八六章 有惊无险   乘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崔文卿开始行动了。   他故作放松姿态,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了大厅东南角的那处铜灯之前,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了纳兰冰所给的那个细脖陶瓶,从中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颗黑色药丸,放在了掌心之中。   这颗药丸大小如花生米,圆滚滚,胖乎乎,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种特别厉害的迷魂之药。   据纳兰冰所讲,此药散发出来的迷魂香气,足可迷晕一只强壮的秦川黄牛,可见其厉害了得。   崔文卿也不迟疑,速将黑色药丸放入了烛火当中。   蜡烛引线被药丸微微一碰,顿时黯淡了些许,然其后又开始熠熠燃烧,而那颗药丸也渐渐融化在了烛油之中,开始散发出几乎微不可觉的迷魂烟雾。   顺利完成一处迷魂烟放置,崔文卿后背不知不觉已是冒出了点点细汗,显然也是非常的紧张。   为求烟雾能够均匀扩散,他自然不敢过多停留,连忙去了下一处角落,又开始如法炮制。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忙碌了整整小半个时辰,崔文卿这才将四周的迷魂香放置完毕。   如今,就剩下大厅正中间的那三盏灯烛了,而在其中一盏灯烛之下,坐得便是领头的钟馗面具。   崔文卿知道这三盏灯烛才为重点,也是他最容易暴露之时。   盖因在四周放置迷魂药时均是面墙背对着众人,完全可以当作很好的掩饰,反倒是放置居中处药丸时,却无可避免的将自己的举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若被心细之人发现,那就麻烦了。   时不我待,容不得多作思量考虑,崔文卿只得咬咬牙走上前去。   来到第一盏灯烛之下,他故意装作抬手用灯光察看手掌上的细纹,用余光飞快的巡睃一圈,大概确定没有人留心他的举动时,飞快的放入了一颗药丸。   其后第二盏,他继续采用此法准备丢入药丸,然还未待药丸放入烛火中,旁边忽地响起一句“副旗主”的呼声,惊得他右手轻轻一颤,药丸已是从指间滑落而出,向着下面跌落而去。   如此一来,当真是吓得他魂飞魄散,若是药丸跌落在地,只怕那轻微的响动也瞒不过这些武功高强的明教妖人。   好在他运气不算太差,药丸下落之地正是烛火之中,恰恰落在了里面。   见状,崔文卿暗自松了一口粗气,这才抬起头来望向发声处,却见出言者乃是一个面具武士。   只见他边走来边轻笑问道:“副旗主你一直围着铜灯转悠个甚来?莫非是冷么?”   崔文卿生怕他看到烛火中还未融化的药丸,连忙抢先几步迎上前去,笑叹言道:“夜风寒凉,在这船上也挺冷的,故而烤烤火。”   “呵呵,这就奇怪了。”面具武士笑微微的说道,“以副旗主你的武功,区区寒冷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抵挡,难道还怕冷不成?”   此话,当真让崔文卿如坠冰窖,周身上下拔凉拔凉的。   见到因为此话,不少明教妖人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崔文卿心知必须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糊弄过去,急中生智又只得把司马同学当作挡箭牌,故作粗俗的大笑道:“哈哈,要怪就怪刚才那个司马小娘子太过漂亮,大爷我情急之下消火过猛,这么一来阳气自然有些不足,故而才感觉到体冷。”   此话落点,顿时激起了明教妖人们一片淫秽大笑之声,显然都被崔文卿此话逗乐了。   不过这些人也知道这位副旗主乃是贪花好色之徒,想了想他已经多日未近女色,倒也为之释然了。   唯有被绑成粽子的司马唐面露愤然之色,只可惜嘴巴被堵不能作声,只得连连挣扎,呜呜乱叫以示愤怒。   很快,最后一盏灯烛也被崔文卿有惊无险的放入了迷魂药丸,顺利完成了所有的布点。   不过药丸的功效并非是立竿见影,故而眼下这些明教教徒也没有什么异样,全都非常的正常。   崔文卿也不着急,耐下性子继续等待。   此时已经可闻城中雄鸡长啼,洛河河堤上的指挥行辕一片紧张。   寒风晨露中,枢密使杨文广与陈宁陌并肩而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然目光却一刻都没有离开河中心的那艘画舫分毫。   毕竟,船上可是有着九十多名太学生,实在是重于泰山啊!   此刻,权知洛阳府尹包拯快步走了过来,其龙行虎步之态完全看不出他已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   待行至杨文广身畔,他站定而立观望良久,这才怅然一叹,捋须提醒道:“杨相公,五更已经过半了,离清晨卯时只得半个时辰了啊!”   杨文广自然懂得包拯的意思,回过神来正容问道:“洛阳府可有将段晨曦从大牢中带出?”   包拯点头言道:“下官刚才亲自前去将此人从大牢中提了出来,目前正看押在金吾卫大营,只要杨相公一声令下,就可以放人。”   “放人?”杨文广苦笑了一下,叹息道,“若是放人,朝廷颜面何存!”   包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同样叹息道:“可是不放的话,九十多个太学生只怕是要死在明教妖人的手里了,人命同样关天。”   “你说得对。”杨文广点点头,“看来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放掉段晨曦可选了,我想官家也应该会是这个意思。”   包拯颔首道:“杨相公此言不错,段晨曦逃了咱们还可以再抓,然若太学生死了,就无力回天了。”   杨文广素来果断,想了想断然言道:“既然如此,那就放人吧,让陈建直接带着段晨曦乘船前去画舫,将他交给贼人。”   “诺。”包拯肃然拱手,便要转身而去。   “包大人,请等等。”   便在这个时候,一句女子声音犹如玉珠走盘般响。   包拯愕然转身,却见出言者乃是陈宁陌。   陈宁陌贵为正三品大学士,在朝中素有人望,即便是包拯,对她也是以礼相待,连忙拱手询问:“不知大学士有何指教?”   陈宁陌回眸望了飘荡在河中心的画舫一眼,忽地出言道:“不是还有半个时辰么?我觉的倒是可以等等。”   闻言,包拯和杨文广同时一愣,面面相觑,均对陈宁陌此话感到有些意外。 第三八七章 暴露   杨文广素来知道陈宁陌颇有奇智,也不武断否决,反倒是正容询问:“宁陌,说说你觉得应该等待的的理由。”   陈宁陌轻轻颔首,眉头一蹙却是显得有些犹豫,半响方才轻轻言道:“按照司马薇所言,目前崔文卿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用迷魂香迷昏妖人,我觉的咱们还是应该多给他一些时间,若能成功岂不大妙?”   闻言,杨文广露出了沉思之色,显然尚在思量,反倒是刚来指挥所的包拯闻言不解,连忙询问缘由,这才明白原是有个一个叫做崔文卿的国子监生,正在想办法施救所有人。   片刻之后,杨文广轻轻一叹,反问言道:“将九十多人的性命系于一人之身,这,究竟妥当么?”   陈宁陌嫣然笑道:“其实杨相公之虑我也曾经思量过,但我觉得这个崔文卿并非寻常之人,说不定还真的能够为咱们创造出一场奇迹,故此咱们不妨在等待片时。”   杨文广听到此话大是惊奇,讶然道:“宁陌,老朽可是很少听到你褒奖他人的啊,崔文卿居然有如此能耐,能够得到你的认同,实属了得。”   回想起在白马寺初遇崔文卿的场景,陈宁陌俏脸上不知不觉掠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红晕,轻轻一哼道:“杨相公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无计可施之下,崔文卿之法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能够成功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成功……那咱们再行放人亦是不迟。”   杨文广捋须笑道:“那好吧,就依照你所言,咱们在等待片时。”   画舫之内,崔文卿不知不觉有了几分焦躁。   目前一刻钟已经过去了,然似乎那迷魂香的药性还没有发挥出来,这些明教妖人除了接连不断的哈欠之外,并没有其他异状。   但目前正值五更天,本就是人最是乏力疲惫的时候,哈欠连连也在正常不过了。   莫不是纳兰冰的迷魂香有问题吧?   想到这个可能,崔文卿大觉紧张。   相传现在市集上卖假药的也不少,昔日闻名遐迩的武后面首冯小宝,不也是卖跌打假药的卖药汉么?若这迷魂香是假的,那可就大事休矣了!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头戴鬼怪面具的人物走了进来,张口便对着钟馗面具言道:“旗主,属下发现了一个情况。”   钟馗面具站起身来,言道:“何事?说吧!”   鬼怪面具点头言道:“属下时才在船上抓获了几个躲在暗处的洛阳地痞流氓,根据他们所言,此四人是带着一个叫做崔文卿的太学生前去货舱,准备教训他一顿,不意中途竟遇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白衣公子,将那个崔文卿救了下来。”   钟馗面具沉吟半响,问道:“这有何不妥之处?”   鬼怪面具沉声言道:“最大的不妥,便是我们并没有发现崔文卿以及那个白衣公子的踪迹,而刚才属下闻言,也带人收遍了整个画舫,都没有找到这两人!”   一席话落点,崔文卿勃然色变,心头登时一阵猛烈跳动,紧张得几乎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钟馗面具想了想,言道:“会不会是这两人见识不对,已经想办法逃跑了?”   “理应不会。”鬼怪面具摇了摇头,“属下一直带人守在甲板上,若是有人跳水而逃,我们铁定能够发现,整个晚上,画舫周围全都是一片安静,绝无其他人可以跳水逃生。”   闻言,崔文卿更是紧张。   但要说逃跑,纳兰冰不就带着司马薇顺利出逃了么?怎会如此人所言毫无动静,当真是太坑了,居然在如此关键时刻,前来坑爹。   钟馗面具言道:“那照你这么说,此二人目前应该尚在船上了,莫不是你们搜查不仔细,才没有找到他们?”   “属下亲自带队搜查,连一个死角都没有放过。”鬼怪面具说得一句,继而声音不知不觉低沉了些许,但依旧被耳尖的崔文卿全部听了去,“属下觉得说不定是那两人偷偷杀害了咱们的人,换上衣物戴上面具,已经混入其中了。”   此话恰如沉雷贯耳,崔文卿觉得有一丝凉意爬上了脊梁,渗入了心脾,心头突突乱跳不止,整个身子都几乎是僵硬了。   只见那钟馗面具闻言,立即询问道:“那你们可已经开始进行排查?”   鬼怪面具颔首言道:“属下已经下令所有参与今夜行动的兄弟们揭开面具一个一个的检查,目前只剩下大厅内的弟兄们,还没有进行检查了。”   此话落点,气氛顿显紧张。   钟馗面具点点头,阴冷的目光在崔文卿以及其余的面具武士身上巡睃了一圈,沉声言道:“既然是排查,那么所有人都不例外,大伙儿都将面具揭开,看看其中可有他人混入,在下第一个来。”说完之后,已是当先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听到号令,其余面具武士也开始揭开所戴面具,一张张脸膛先后露了出来,在烛光的照耀下清晰无比。   崔文卿心内一阵阵发紧,骤然生出了一阵身临悬崖绝境的眩晕,若非他胆气过人,说不定就要被吓得软到在地上。   很快,所有面具武士都将面具揭开了,钟馗面具的目光从一张一张脸膛上面掠过,最后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见他依旧头戴寿星面具,钟馗面具眉头深深一皱,冷冷言道:“寿星,你没有听到我的话么?还不速速解开面具!”   崔文卿浑身入坠冰窖,冷冰冰一片,尽量维持镇定的回答道:“这个……旗主,刚才我玩弄那司马小娘子的时候,脸上被她抓伤了,难看得很,就不要揭开面具丢人现眼了。”   钟馗面具神色猛然一变,正欲出言,忽然他想到了一件刚才被他忽略了的事情:既然画舫甲板整晚都是一片安静,那司马薇铁定不可能投河自尽不被发现!这其中有鬼!必定是为谎言。   霎那间,钟馗面具立即意识到了此人并非是自己的手下,开口厉声呵斥:“这个寿星乃是奸细,大家速速拿下他。”   话音落点,厅内所有人的惊呆了。 第三八八章 险象环生   那些面具武士望着时才还与他们有说有笑的副旗主,个个膛目结舌,目瞪口呆,当真不敢相信此人居然是冒充而来的奸细。   而太学生们也被歹人们突如其来的内讧惊得是不知所措,刚才已经转为轻松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霎那间,崔文卿自是心头骇然,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朝着窗前奔去,希冀能够打开窗户跳河逃生。   只可惜,有人却比他更快。   几个面具武士已经率先反应了过来,全都暴喝一声前去拦住,顷刻间就锁死了崔文卿的逃跑之路。   不得已之下,崔文卿只得转变了方向,一看大门位置,也已经被明教妖人把守住了。   如此一来,相当于逃路已死,他已经被彻彻底底的困死在了大厅当中。   见到此人已成为瓮中之鳖,钟馗面具冷笑言道:“阁下居然蒙混入内这么久,且没被吾等发觉,实乃高人,我的手下被你弄到何处去了?”   眼见已是必死之局,崔文卿索性放下了心头包袱,昂昂言道:“那厮想要调戏司马薇,已经被我一刀了结了,尸体还在货舱蔬果箱里面藏着呢,若是有兴趣,你不妨前去看看。”   此话落点,满堂哗然。   原来寿星面具居然已经被杀了,而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假冒入内,且还隐瞒了大家这么久。   听到司马薇并没有被歹人侵犯自尽,太学生们全都忍不住暗自振奋,被绑成粽子一般的司马唐闻言更是露出了狂喜之色,心内更被巨大的喜悦之情所掩盖了。   待得知这寿星面具居然是已方之人后,他们却又止不住一阵担心,这个假冒之人被这么多歹人围住,只怕也是难逃一死了。   钟馗面具冷冷一哼,言道:“既然你杀了我的手下,那好,今日我就要让你抵命,兄弟们,拿下此人将其乱刀砍死。”   周围面具武士们轰然允诺,全都一窝蜂的朝着崔文卿扑来。   崔文卿暗呼一声“吾命休矣!”,逃无可逃之下,已是准备闭目等死。   然就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候,众人突闻厅内梁上响起了一身清啸,却见一个白衣公子已是犹如一只白色天鹅般飘然跃下,手中长剑在烛光的照耀下光芒四射,直取围攻崔文卿的那些面具武士。   面具武士们根本毫无防备,遇到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更是惊得手忙脚乱,还未待他们作出任何抵抗,正要攻到崔文卿面前的两个面具武士已是胸口中剑惨叫倒地。   见状,几乎可以说是死里逃生的崔文卿激动得热泪盈眶,悲喜交加的颤声埋怨言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差点被你吓死了。”   来者自然是纳兰冰,她持剑而立回眸看了崔文卿一眼,这才淡淡言道:“在你吩咐妖人关窗的时候,我便已经到了,不过一直偷偷藏在房梁上面,此际下来救你,自然正当其所。”   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   这臭小娘躲在房梁上也就罢了,居然还丝毫没有提醒自己,非要到这样生死攸关的之际方才现身,还好哥的胆子向来比较大,否者一定会被她吓死的。   钟馗面具勃然色变,高声提醒道:“此人还有同党,大家当心一点。”说罢之后,已是亲自上前加入了战圈。   纳兰冰剑术高超,武功精湛,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手中长剑带着点点白光,随着她游走不定的身形吞吐不定。   见几人搏杀,崔文卿只觉是眼花缭乱,目不接暇,根本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招的,便不断有面具武士中剑惨叫倒地。   “这小娘皮的武功只怕不在都督娘子之下啊!”崔文卿甚是感概了一句,心内顿安。   然没想到的是,搏杀中的纳兰冰忽地虚晃了几招,身形一掠退至崔文卿的身前,沉声言道:“敌人势大,不可力敌,拉着我,我带你走。”   闻言,崔文卿满额头都是黑线,刚才还夸赞了她几句,没想到却是这么不经打,现在居然要逃了,看来还是都督娘子的武功要高些才对。   不容多想,崔文卿连忙抓住了纳兰冰的胳膊,摆出一副准备逃命的架势。   纳兰冰略一思忖,忽地反手紧紧抓住了他,一并朝着战圈外杀去。   钟馗面具已经明白了对方想要逃走之心,连忙沉声下令:“围定他们,可不能让他们逃了。”说完之后,手中长剑一挥,当先朝着纳兰冰的胸口刺去。   纳兰冰心知这些明教妖人当中,要数这个钟馗面具武功最为高强,长剑一格荡开了袭来之剑,拉着崔文卿一个巧妙的转身,寻找其他薄弱之地突破。   然可惜的是,厅内的面具武士不下二十来人,纳兰冰独立迎敌本就已经十分吃力,眼下还要带着一个崔文卿,自然是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崔文卿也被眼前的厮杀弄得是一阵心惊胆战,焦急不已的言道:“纳兰姑娘,你那迷魂香究竟是否有效?都过了这么久了!”   纳兰冰银牙紧咬,面沉如水,飞快一句:“马上就好。”头也不回的继续拼杀战斗。   这时候,太学门已经明白那冒充钟馗面具之人,以及厅内正在与敌人作着血腥厮杀的白衣公子乃是自己人,全都大感振奋,霎那之间求胜欲望更是强烈。   眼见此刻所有面具武士都在围攻那个白衣公子,再也没有人看管他们,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所有太学生全都朝着门外逃命而去。   钟馗面具久攻不下,本就心生烦躁之意,此际看到这些太学生居然想要逃跑,顿时怒不可遏,大声喝骂道:“杀,给我杀光他们。”   几个面具武士闻令立即高声言是,放开对纳兰冰的包围,全都朝着太学生们冲杀而去,霍霍刀剑直取跑得最快的那几个太学生。   南明离逃生欲望本就极其强烈,此际自然是冲在了最前面,夺路直向紧闭着的房门。   突遇面具武士持刀杀来,丝毫不会武功的他顿时吓得高声大叫,脚步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南明离一倒,跟在后面的太学生们收煞不住脚步,也是前仆后继惊呼惨叫着倒成了一片。 第三八九章 璀璨烟花   见状,崔文卿暗道不好,心内更是大为焦急。   眼看迷魂香就要生效,没想到这些太学生如此沉不住气,这样的举动不是找死么!   若非因这个南明离率先逃跑,怎么引起太学生们的轰然跟随?如果因为这样而造成太学生们的伤亡,实乃让人遗憾了。   不容多想,崔文卿立即焦急提醒:“纳兰姑娘,先别和他们打了,咱们快去救人。”   纳兰冰道得一声好,长剑一掠逼退前方明教妖人,左手顺势拦住了崔文卿的腰际,整个人竟从战圈中凌空跃起,飞跃数丈赶到了太学生们的面前。   长剑带着一丝破空之声呼啸而至,恰如毒蛇吐信,瞬间就逼得那几个想要杀害太学生的妖人惊慌后退。   然而,纳兰冰心知情况堪忧,因为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同时保护这么多太学生,这下只怕是麻烦了,肯定会出现死伤。   瞬时间,崔文卿也是心急如焚,正要拉着旁边倒地的一名太学生站起来,不意对方身体却是晃了一晃,紧接着全身发软晕倒在地。   见此,崔文卿大喜,连忙高声提醒道:“纳兰姑娘,迷魂香似乎已经是生效了。”   仿若是印证他所说的话语般,不过顷刻,原本站着厅内的面具武士顿时软倒了数个,恰如一堆难泥般再也爬不起来。   钟馗面具见状大惊,却不知道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正欲慌乱后退之际,突然也感觉到了头脑一阵眩晕,浑身上下再也提不起半分力道,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瞬时间,所有站着的明教妖人、太学生犹如割麦子般纷纷倒下了,齐刷刷躺在地上当真是横七竖八。   厅中唯有用过解药的崔文卿和纳兰冰依旧站立,全都露出了目瞪口呆之色。   好半响,崔文卿才回过神来,啧啧叹息道:“纳兰姑娘,你这迷魂药的药性也太慢了吧,不过一次性迷倒了百十人,眼下不分彼此的躺成一片,实乃尤为壮观啊!”   纳兰冰也是生平头一次迷晕这么多人,见此壮观的情况自然也有些呆滞。   听到崔文卿的话,她很快回过神来,蹙眉下令道:“少在这里做这些无用的感概了,快去窗前释放烟花,否者若是其他地方的明教妖人前来,我可抵挡不住。”   崔文卿点点头,也不迟疑,迅速从怀中掏出了刚才纳兰冰交给他的那枚竹管,手持灯台快步走到了窗棂前,便要点燃竹筒前的引线。   河堤行辕上,包拯见到卯时已经快到来了,心知不能等待,拱手提醒道:“杨相公,实在不能再等了,咱们必须立即放人!”   “好!”杨文广点点头,转身下令道:“金吾卫大将军陈建听令,速速释放大营中的明教妖人段晨曦,务必要将所有的太学生平安救出来。”   “末将遵命,这就立即前去。”陈建干脆利落的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见状,陈宁陌却是叹息了一声,心内也不禁掠过了一丝黯然。   看来,崔文卿的计划终归是失败了啊,说不定就连他自己,也已经被歹人识破了其冒充身份,以歹人们的狠辣,只怕亦是性命不保了。   心念及此,陈宁陌芳心微微有些疼痛的感觉。   虽然她与崔文卿相处不久,然好歹也是每天见面,可谓是朝夕相对,而且还有传经授课的师徒情分在里面。   如今想到崔文卿说不定已经死了,她的心内自然是说不出的难受。   “杨相公……”随着一声急切呼声,却是司马薇提着长裙快步跑了过来,张口便是一脸焦急的言道,“现在情况如何了?还没有崔兄的消息么?”   见到司马薇焦急不安,心系崔文卿安全的模样,感同身受的杨文广不由长长一声叹息,颔首道:“是啊,现在画舫上面的情况还是不明,我们在这里等待了一夜,也没有看到崔文卿作为信号的烟花,他……只怕是失败了……”   “失败了?”司马薇呆呆的言的一句,她自然懂得失败意味着什么。   这么说来,那个桀骜不驯,总有着无数奇思妙想的崔文卿,说不定已经死了……   恍恍惚惚间,司马薇不禁回想起崔文卿乔装寿星面具前去大厅的男儿豪气,他的音容相貌恰如刀刻斧凿般深深携刻在了她的心中,恍若就在眼前。   而如今……   心念及此,司马薇只觉心头一阵酸热,双目中再也包不住泪水,珠泪犹如断线珍珠般不断掉下,竟是忍不住嘤嘤哭泣了起来。   见她这般模样,杨文广也是止不住一声长长叹息。   崔文卿和阿昭成婚还未到一年的时间,若他就这么死在了明教妖人的手上,那自己有何面目面对阿昭呢?   而且更令他痛心的是,阿昭的父母本就去世得早,如今阿昭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寡妇,实在令他于心何忍。   几番心绪纠结在心,杨文广更是愁眉不展,仰望着群星闪烁不止的月空,感觉到了无可奈何的茫然。   便在指挥所气氛沉默忧伤之际,众人突然听见了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啸叫突然响起。   杨文广惊愕转身回头,看到了一个亮点自河面飞速腾空而起,一眨眼的功夫就直入云中。   还未等众人看清楚那个亮点为何,一朵灿烂无比的烟花陡然就展现在了漆黑一片的夜空当中,恰如最是美丽的昙花陡然盛开在了黑夜,给人们一种无以伦比的强烈震撼。   霎那间,杨文广老眼登时就瞪圆了,而陈宁陌、司马薇两女亦是同样,都被突然出现在夜空中的璀璨烟花震撼当场。   烟花绽放一两息之后,才有爆炸之后的轰隆声传来,也将杨文广从巨大的震惊中直接震醒了,面上瞬间露出了无比惊喜之色,高声道:“成功了,崔文卿他居然成功了!”   陈宁陌也是振奋得无以复加,在她已经绝望,无可奈何之际,没想到这朵美丽的烟花却是陡然出现在了夜空当中,也如那黑夜中的灯火般,立即就照亮了她的心海,如此一来,岂不意味着被困画舫上面的太学生们有救了?   双休日加更,大家速速投票吧。 第三九零章 大功告成   原本就心绪激荡的司马薇经过这般大悲大喜,俏脸涨红,呼吸急促,疲乏劳累的她在听到这样喜讯的一霎那,再也坚持不下去,嘤咛一声便要软倒在地。   还是陈宁陌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对着杨文广言道:“杨相公,事不宜迟,还请你速速下令登船。”   杨文广点点头,单手对着帐外用力一挥,紧接着作了一个用力下劈。   早就守候在此的传讯军士已是会意,腿扎弓步弯弓搭箭,一只代表着进攻的鸣笛之箭已是带着刺耳尖啸直飞长空,声震洛河两岸。   顷刻之间,早就埋伏在画舫两侧水域中的金吾卫将士全都呼啸登船,迅猛如雷的朝着甲板上的明教妖人们攻杀而去,画舫甲板立即就喊杀成了一片。   大厅之内,崔文卿和纳兰冰四目相对,却对外面的厮杀声充耳不闻。   “崔公子,我要走了……”纳兰冰淡淡一笑,美目中流淌着动人的神光。   “走?为何?”崔文卿大是惊讶,“待会官军到来便可以将所有歹人一网打尽,姑娘解救了这么多的太学生,乃是今晚最大的英雄,这个时候岂能离开?”   纳兰冰摇头笑道:“英雄这东西与我可是不配,要说真英雄,也应该是崔公子你才对,况且我素来不喜欢与朝廷官府打交道,这个时候离开正当其所。”   崔文卿也不便勉强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美丽女子,况且他也隐隐猜到纳兰冰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江湖游侠,她的身上似乎还隐藏着太多的秘密,于是乎点头言道:“那好吧,不知咱们何时能够再见?”   纳兰冰轻哼一声,故作不满的言道:“别忘了你可还欠我十万两银子,咱们自然会很快见面的,下次再见的时候,记得把银子如数给我,知道了么!”   听她提及银子的事,崔文卿不由感觉到了阵阵头疼,只得苦笑颔首道:“放心吧,该给你的酬劳可是一点也不会少的,不过下次你可要买药性较好的迷糊香,可别如今晚这种,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闻言,纳兰冰哑然失笑,再次深深的看了崔文卿一眼,转身轻轻一跃便越过了窗户,犹如一条美人鱼般一头扎入了浪涛翻滚的洛河之中,消失不见了。   唯有崔文卿依旧站在窗前呆呆的望着纳兰冰离去的方向发怔,及至半响,也不知是因为欠债太多,还是舍不得纳兰冰离开,他忽地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很快,甲板上的厮杀声渐渐停息了下来,只闻一阵沉重的撞门之声,大厅那扇厚实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撞开,走入了几个浑身湿漉漉的赤膊壮汉。   那几人全都身着半臂短打,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军制陌刀,刀口染红尚有丝丝血迹滴落而下,不用问也是刚才经过了一番血战。   然而当他们看得厅内的场景,全都止不住是大吃一惊,通通愣怔在了原地。   厅内灯烛煌煌,亮如白昼,九十余名太学生与二十多个明教妖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没有人动弹一下,恍若一堆死尸。   而整个厅堂之中,唯有一人傲然而立,年纪轻轻,模样俊秀,甚为挺拔。   为首壮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对着站立之人抱拳一拱,亢声表明了身份:“本将乃是金吾卫校尉郑义,不知阁下何人?还有……”说到这里,目光巡睃一圈,不解问道,“厅内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些人……”   崔文卿拱手笑言道:“原来是郑校尉,在下乃国子监太学生崔文卿……这些人么,全被我用迷魂香迷晕了,其中包括那个领头的明教妖人,还请校尉速速将他们捆绑看押。”   恰如冬雷击顶,入内的几名金吾卫将士立即惊的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学生居然用迷魂香迷晕了所有的妖人,从而救出了被挟持的太学生?   凭他一人就能够擒住明教妖人,并解开了今日之危局?这这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郑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   今夜本就是由他率领金吾卫负责洛阳城内的治安,在明教挟持太学生之事发生后,他立即率领着善水将士来到了洛河岸边,并根据中郎将杨正武的命令,准备潜入水中偷偷靠近画舫,待到军令下达便登船救人。   其后,杨正武的军令来是来了,不过却要求所有将士暂且等待,只有见到画舫上有人释放信号烟花,这才能够登船救人。   于是乎,整整一个晚上,郑义等人便在洛河中等待着,为了保持充分的体力,他将五百善水将士分为了两组,分别在水中与岸上,每过半个时辰轮换一次,确保将士们能够得到休息。   就这么等待至卯时,连他都已经开始失去信心,怀疑究竟有没有那烟花讯号的时候,不意一朵璀璨的烟花已是猛然绽放在了他的头顶,并照亮了整个夜空。   大喜之下,郑义立即率领二百五十名金吾卫将士猛攻画舫,经过一番激烈搏杀,顺利擒杀了身在甲板上守卫的明教妖人,当他们大开紧锁着的正厅大门时,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大厅内所有的明教妖人……都已经被这个叫做崔文卿的太学生擒拿了,且看样子,除了最开始身亡的太学生,所有太学生都是平安无事,只是被迷香迷晕了而已。   猛然之间,郑义不禁对眼前之人,生出了无以伦比的敬佩之心。   他真的是兵不血刃的为朝廷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啊!   便在这个时候,又是脚步声急。   崔文卿抬目望去,却见厅内又进来了几人。   为首一人皓首长须,老脸上满是皱纹,身躯却是异常的挺拔,一身软甲穿在身上倍显英武。   而另一人,大概六七十岁的年龄,头戴展脚幞头,身穿红色官袍,腰胯白玉带,脸上生得白皙圆润,连皱纹也非常的少,略显凸起的肚腹使得他的步子略显拖沓,完全不似为首戎装老者那般利索。   而另外两人,崔文卿却是认识,乃陈宁陌和逃出生天的司马薇。   司马薇前来倒也不奇怪,但为何陈宁陌竟也在这里? 第三九一章 白脸包青天   正待崔文卿暗自好奇时候,一直担忧不已的司马薇见到崔文卿活生生的站在那里,顿时就惊喜不已,一双眸子中又是不能自禁的蓄满了珠泪,提着长裙飞快上前,来到他的面前哽咽言道:“崔兄,你没事吧?我可担心死了。”   崔文卿笑嘻嘻的摊了摊手,言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而已,不过你的兄长司马唐却没有那么好运了,听到你跳河自尽的消息,他非要与我拼命,哎,我当时苦于身份也不好直言,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匪人揍了一顿。”   司马薇这才想起自己的兄长,顺着崔文卿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司马唐整个人被困成粽子般蜷缩在了角落,脸青嘴肿仿若遭到了非人的凌辱般模样甚至凄惨,大概是迷香的原因,早就已经晕了过去。   “兄长……”司马薇一声惊呼,立即抛下了崔文卿跑了过去,不用问也是照顾司马唐去了。   崔文卿笑了笑,却见时才与他搭话那个金吾卫校尉郑义正对着入内的两个老者以及陈宁陌说着什么,说着说着还伸手朝着他一指,不用问话题自然与他有关。   听罢郑义之言,戎装老者连连颔首,紧接着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老手一伸用力的拍在崔文卿的肩头,止不住爽朗大笑道:“哈哈,文卿,今晚你干得不错,竟以一人之力就擒拿了大厅内的明教妖人,并救出了所有的太学生,老朽一定会在官家面前为你请功!”   崔文卿被这拍在肩头的一掌弄得生疼,齿牙咧嘴的望着满是喜悦之色的戎装老者,对于此人这般自来熟的态度甚是不解,呐呐问道:“呃,这位将军,不知你老贵姓啊?”   闻言,戎装老将脸上的表情显然一滞,很明显有一种拿了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的感觉,随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质问道:“怎么,你还不认识我?难道阿昭没有给你说过我是谁?”   崔文卿仔细回想了一下,暗忖此人莫不是杨文广?   然听杨家人说杨文广前去长安教训关中流氓种世衡去了,自然不在洛阳城中,这位老者必定另有其人,唤阿昭而不唤折昭,口气这般熟悉,莫非是折昭八竿子打不到一撇的远房亲戚?   不过看此人走入厅中之时,所有人均是恭敬无比,不用问也是朝廷重臣。   心念及此,崔文卿决定还是应该以礼相待,老老实实的拱手回答道:“这位老将军,拙荆却是没有提及过你老人家,不知你是……”   戎装老将苦笑道:“你啊你,吃我家的,住我的家的,居然连老夫也不认识,老夫杨文广是也!”   霎那间,崔文卿双目立即就瞪圆了,惊讶道:“啊呀,原来真是外祖父,不是外祖父你老人家尚在长安么?今夜怎会在此?”   杨文广微笑言道:“老夫也是今夜刚回的洛阳,不过前脚进入城门,便听到了明教妖人挟持太学生之事,故而连家也没有来得及回,就急慌慌的赶来了。”   崔文卿一直对杨家将佩服得紧,此际见到这位杨家家主,更是心生敬佩之心,况且还是都督娘子的外祖父,立即不适时宜的一计马匹拍了过去:“外祖父你老人家忧国忧民,实乃劳苦功高,今夜幸好有外祖父临阵指挥,才确保了官军能够顺利擒下所有的明教妖人。”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抬举我了。”杨文广笑着摇了摇手,笑叹道,“文卿啊,若非是你想出奇计,说不定我们最后还真的只能用段晨曦来换取太学生的安全,是你维护了朝廷的颜面啊!”   听到如此褒奖,崔文卿略显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外祖父,此言有些夸张了吧,其实也多亏纳……”话到此处,忽地想起纳兰冰特意叮嘱过不得对他人提及她,故而话音到此顿时嘎然而止。   杨文广也只以为此乃崔文卿的谦虚之词,不以为意笑道:“官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的今晚可谓是居功至伟,功劳可是谁也遮挡不住,实乃非常了得。”   “不错。”这时候,那名红衣老年官员也捋须笑言,“今晚崔公子你不仅临危不惧巧施妙法迷昏贼子,而且还救下了所有的太学生,国子监能够有你这般的英杰,实乃国子监之福,朝廷之福啊。”   崔文卿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老年官员淡淡一笑,自我介绍道:“本官乃洛阳府包拯。”   恰如一声惊雷,崔文卿又是露出了震惊莫名的表情,心内更突然有了一种历史人物活生生的展现在眼前之感觉。   包拯?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包青天包拯?   不过,此人的脸上看起来一点也不黑啊,而且额头也没有标志性的月亮伤疤,此人莫非是冒牌的?   于是乎,崔文卿望向包拯的目光不禁有些狐疑了起来。   包拯断案入神,瞧崔文卿的眼神便知道他心内别有所想,好奇之下不禁询问道:“怎么,崔公子,你这般瞧着本官作甚?”   崔文卿索性直言开口道:“包大人,请恕我无意冒犯,民间一直相传你老人家生得是面黑如炭,脑门上还有着一个新月伤疤,今日一见大人真容,却与民间所传大相径庭。”   闻言,包拯愣了愣却是忍俊不禁的捋须大笑了起来。   反倒是杨文广嗔怪的瞪了崔文卿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如何这般没有规矩,那些民间神神叨叨的传言能够相信么?府州的老百姓还说你家娘子生的是血盆大口,五大三粗呢,你可见阿昭是那样的模样?”   崔文卿立即明白了过来,连忙对着包拯拱手致歉道:“小子冒犯,还请包大人恕罪。”   “无妨无妨,本官岂会见怪。”包拯自是非常大度,连忙摇手示意崔文卿不必如此。   这时候,已有部分太学生被官军陆陆续续的救醒。   不少人眼见自己得救,心情激动难耐之下悲喜交加,又是忍不住一阵嚎啕大哭,显然被吓坏了。 第三九二章 平安归家   司马唐也在司马薇的精心照料之下醒来,见到几乎可以说是“死而复生”的妹妹,他自然忍不住一阵热泪盈眶,连连询问缘由。   司马薇也不迟疑,便将事情的经过以及崔文卿的一系列计划说了出来,直听得司马唐愣怔半响,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那个头戴寿星面具之人,乃是崔文卿假扮的?”   “对,只因当时处于众目睽睽之下,故而崔大哥才没有机会对阿兄你告之,还请阿兄你不要见怪……”   话虽如此,司马薇心内却是涌出了一阵阵的担心。   阿兄与崔文卿的矛盾她是知道的,前不久在府州的时候,阿兄更是在诗词雅集败于崔文卿之手,且还遭到了当众道歉之羞辱。   没想到今晚,崔文卿又指挥那些面具武士教训了司马唐一顿,打得他是鼻青脸肿,嘴角泛血,如此一来,他们俩解下的梁子岂不是更大了?   心念及此,司马薇的心头涌出了一阵不安之情,深怕阿兄和崔文卿两人会因此而结怨更深。   司马唐望着正与杨文广、包拯相谈甚欢的崔文卿,双目中闪现出了一丝复杂之光,沉吟半响,方才淡淡言道:“放心,阿兄岂会是这样没有度量之人?况且今晚他还算是救了你一命,对我们司马家可谓是恩重如山了。”   闻言,司马薇顿时面露喜色,言道:“那阿兄你……”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司马唐摇了摇手,淡淡言道:“恩情归恩情,但仇怨却归仇怨,我的确很感激他救了你,但并不意味着我能够与他和好。”   听到此话,司马薇唇角露出了丝丝苦笑,暗叹道:明明是两个都很优秀的青年俊逸,为何却相互看对方不顺眼呢?难道就不能够和平共处么?或许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便是那个身在府州的振武军大都督啊!   片刻之后,画舫靠上了河堤,便由官军骑兵将仍旧昏迷不醒的明教妖人押入了洛阳府大牢之内。   至于获救的太学生,则由金吾卫护送着各回各家。   此时天色早就已经大亮,秋霜晨雾笼罩着波光粼粼的洛水河,倍显静谧祥和,任谁也不会想到,昨夜河上发生了一件几乎可以说是震撼天下的大事。   崔文卿告别了前去皇宫复命的杨文广等人,与高能一道准备回府。   回想起昨夜那番惊心动魄,崔文卿这时候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   倘若那个鬼怪面具能够早一点进来禀告,说不定他就根本无法放置迷魂香,从而迷倒所有的明教妖人。   又倘若纳兰冰没有及时前来大厅,那留给他也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各个环节均是危险丛丛,好在他均是平安无事的闯过来了。   看来这人呐,很多时候不仅要讲实力,最重要的是讲运气,幸亏昨晚幸运女神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故而明教妖人才为之失败了。   昏迷了足足一个时辰,加之整整一夜没睡,高能睡眼惺忪,哈欠连连,连与崔文卿说话的兴趣也没有。   不过昨夜,这个胖子的形象却在同窗中渐渐高大了起来,毕竟在司马薇陷入危险的时候,也只有高能,能够勇敢的站出来维护司马薇,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汗颜。   “对了,高能,我听说昨晚司马薇可对你刮目相看了啊!”崔文卿念及此事,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听此话,高能顿时来了精神,惊喜问道:“崔大哥,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崔文卿笑答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心目中到得司马女神,相比起你来说,南明离那厮当真是一个怂货,与这样的人为友,只怕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说到这里,笑容微敛:“对了,当时你能够站出来保护司马薇,可谓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之外啊,为何你竟有如此勇气?”   面对崔文卿的提问,高能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了,竟渐渐有了些许黯淡神光,轻叹道:“其实崔大哥,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忽地就想起了那恶霸逼迫我嫂子嫁给他,嫂子愤然跳井的场景,那时候我太过懦弱,未能及时站出来保护嫂子,从而留下了终生遗憾,如今司马小姐也遭遇到此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乎,也就站出来了……崔大哥……我能够为司马薇站出来,当初却没能够救出自己的嫂子……我是不是很没用……”   闻言,崔文卿停下脚步,想了想正容言道:“不,高能,你并非是没用,而是你如今已经长大了,懂得什么叫做知错就改,我相信当初你的嫂子也不会因此而怪你,甚至看到你昨晚的表现,她还会感到非常非常的欣慰。”   听到此话,高能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颤声道:“崔大哥,真的能够如此么?”   崔文卿镇重其事的点点头,一脸肯定的回答道:“当然,待会回去之后,我立即去信给娘子,一定让她派人彻查当年你家所发生的惨案,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会将那个欺男霸女的恶霸绳之以法。”   高能听得大是振奋,连连颔首道:“多谢崔大哥,只要能够报得兄嫂血海深仇,我高能今后一条命就是你的,仍由崔大哥差遣。”   崔文卿拍着他的肩头笑道:“你说这话就严重了,记住,你的性命是自己的,一定要好好把握,好好珍惜,也只有你考上科举,成家立业,取得一番不错的功业,才能对得起你兄嫂的在天之灵。”   高能想了想,正容言道:“崔大哥,我会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这番话,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用功读书,争取早日能够考上科举。”   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止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在天津桥头分手,高能住在城南,故而转道南下,而崔文卿就在桥头东面的尚善坊之内,单单几步路就进入了坊门之中。   回到杨府,前院的仆人们正在洒扫庭除,忙碌中却又透着几分怡然自得的悠闲。 第三九三章 家法伺候   见到崔文卿,不少仆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招呼这位完全没有半点架子的表姑爷。   虽则崔文卿一夜没睡疲劳万分,但还是止住脚步与仆人们说笑闲聊了几句。   便在这个时候,崔文卿突闻背后一声重重的咳嗽,转过身来,入目便是杨怀仁严肃而又冷然的面孔。   今日中秋放假,杨怀仁用不着前去官衙,自然还没有出门。   他穿着一件干爽舒适的燕居常服,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望着崔文卿的眼神中充满了止不住的厌恶。   “大郎君!”仆人们素来怕杨怀仁,招呼一声变作鸟兽散了。   唯有崔文卿毫不畏惧,站定脚步笑吟吟的问道:“怎么?今日杨大人不必前去官衙,看样子又想教训我一顿呢?”   一见这厮语气揶揄,行止轻佻,杨怀仁顿觉一股邪火直烧心头,压抑着怒气冷冷言道:“崔文卿,你可知道我们杨府规矩?怎能一夜未归夜宿他处?行径何其荒唐也!”   闻言,崔文卿却是笑道:“这位杨大人啊,你以为昨晚我是不想回来么?那可真是没办法回来。”   “哼,居然还敢花言巧语的狡辩!”杨守仁铁青着脸言道,“不用问,也是你那些国子监生彻夜欢庆,通晓醉酒,你以为能够瞒得过老夫?!”   崔文卿嗤笑道:“不管杨大人你信不信,昨晚我的确是有所要事,况且后来我还见到了外祖父她老人家,外祖父都没有多说些什么,你管的着么!”   这一席话无异于点燃了杨怀仁心头的怒火,他念及这可恶小子对自己长期的揶揄藐视,有心借机收拾他一番,冷笑言道:“好一个满嘴谎言的顽劣子弟,家父尚在长安没有回来,你昨夜如何能够见得到他,这样满口谎言,当真是欺我杨家无人也!今日若不教训你一顿,如何对得起杨家折家列祖列宗!”   崔文卿一听此话,登时愣了,讶然道:“怎么?外祖父他昨天晚上居然没有回家么?不过他现在前去皇宫复命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杨怀仁自然不会相信他,上前一步不容分说的抓住了崔文卿的肩头,直接将他拎了起来,恶声恶气的说道:“现在我就要把你带入祠堂,请出杨家家法收拾你一顿,让你懂得什么叫做规矩!”   说完之后,他也不顾崔文卿的惊呼挣扎,带着他便朝着祠堂去了。   ※※※   洛阳清晨,朝霞漫天,云淡风轻,朝阳喷薄而出,照耀大地,也驱散了洛阳宫层层叠叠宫殿中的最后一丝阴霾。   亿岁殿之内,大齐天子陈宏听罢了杨文广一通禀告,顿时又惊又喜:“你说什么?那些明教妖人全都被生擒活捉?所有太学生全都平安无事?”   杨文广也知道官家一直牵挂此事,连忙颔首笑道:“是啊,现在所有妖人全都已经被我们关押在洛阳大牢中,而获救的太学生们也已经由金吾卫骑兵护送回家,除了最开始死了几个太学生之外,所有人都是平安无事,可谓大获成功。”   听到此话,陈宏更是落下了心头重石,陪同陈宏等了一夜的王安石以及司马光两位丞相,已是连连道喜,大赞圣天子洪福齐天,佑护所有太学生得以平安脱险。   陈宏自然懂得能够顺利救出太学生并非是自己洪福齐天,而是全赖杨文广等人的行动谋划,连忙挥手笑言道:“能够救出太学生,杨爱卿居功至伟,爱卿快给朕说说具体经过,你们是如何制服妖人的?”   闻言,杨文广却是怡然一笑,言道:“官家,其实说起来,昨夜解救太学生脱困的第一功臣,并非是老夫,也非是金吾卫的诸位将士,而是一个叫做崔文卿的太学生。”   此话落点,陈宏顿时一惊,显然此话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而王安石、司马光两丞相也是老眼瞪圆,露出了不能置信之色。   要知道那些明教妖人可是个个武功高强,手持利刃,即便是金吾卫的强兵悍将,猛攻画舫也会付出不小的单价。   然没想到杨文广居然说是一个太学生救出了所有的人,如何不令殿内天子宰相们又惊又讶。   陈宏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喃喃自语道:“崔文卿……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听到此话,陈宁陌不禁苦笑言道:“皇兄,你莫非忘了两个月之前,可是你亲自来到国子监,要求我收这个崔文卿为徒,名字自然会有些熟悉。”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竟是他啊!”陈宏轻轻一拍御案,已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王安石心念一闪,也是彻底明白了过来,正容问道:“杨大人的意思,是这个崔文卿救了所有的太学生?就他一个人?”   “可以这么说吧。”杨文广点了点头。   崔文卿乃是折昭之夫,自然也算得上是半个杨家之人,故而杨文广接下来的口气不免带上了几分与荣俱荣的喜悦,将事情的经过对着天子宰相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他讲了崔文卿是如何救下了险被妖人所欺凌的司马薇,其后不顾危险,准备乔装进入大厅放置迷魂香。   又讲了他如何临危不惧,周旋于众多凶残的敌人之间,在强敌环伺之下巧妙的放置了迷魂香。   最后又讲述了他再被明教妖人识破身份之后,在护卫的保护下与妖人进行周旋,最后迷魂香药力发作,从而迷魂了所有的妖人。   整个故事听起来精彩而又紧张,直让陈宏手心冒汗,最后又忍不住大觉过瘾,暗暗赞叹不已。   而对崔文卿本有着举荐之意的王安石听罢这些言论,自然大感老怀大慰。   看来此子果然了得,不仅为政才华出众,居然还有如此胆魄,如此又担待,实乃朝廷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啊!   想到这里,王安石不禁对自己高瞻远瞩推荐崔文卿之举,更是肯定了。 第三九四章 圆满解决   然此刻中书令司马光的心头,却是另外一番感受。   昨夜听闻爱女深陷明教妖人之手,司马光虽然在天子同僚面前不露丝毫声色,但心内可谓是心急如焚。   可以说整个晚上,司马光心内都是备受煎熬,生怕爱女会遭遇到不测。   当此刻听闻杨文广的一系列讲述,他才明白昨晚是如何的惊心动魄,而爱女司马薇又遭到了何等的苦难。   若当真让妖人得逞,到时候不仅会让他司马光颜面无光,饱受别人的嘲笑,而以司马薇的秉性,肯定也不愿意屈辱活在世上,必定会寻短见自尽。   整个司马家也会因为如此,从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可以说,多亏这个崔文卿仗义出手相助,保住了司马薇的贞洁,同样也保住了他司马光和司马家的颜面。   虽然司马光对崔文卿可以说是毫不认识,但他却在心内深深的感激这位素未蒙面的太学生。   听罢这一切,陈宏满意的点点头,摸着颌下短须笑道:“这崔文卿果然乃是当世英杰,也不枉费朕亲自跑一趟国子监,向宁陌求情……哈哈哈哈……”言罢,高兴的大笑了起来。   听到此话,杨文广等人却是不解。   特别是杨文广,他一直以为崔文卿能够前来国子监就学,完全是因为折昭请求恩师陈宁陌的结果,没想到原来事情并非如他猜测,这其中居然还有官家的原因。   正待他惊愕间,王安石淡淡一笑,便把崔文卿入学国子监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到来。   当听到那什么发行国债军债,福利彩票,异地安置等等都是这个崔文卿的注意,而并非折昭之策后,饶是杨文广的老练,也止不住一阵目瞪口呆。   更令杨文广惊诧的是,这个崔文卿居然还得到了太宗名臣范仲淹的推荐。   杨文广与范仲淹共事数十年,对于那个老头儿的脾气可是清楚得很,若没有真本事想得到他的推荐,那可谓比登天还难?   这么说来,阿昭那丫头真是好运,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从洛阳绑了一个绝世英才回去,也着实令人大感震撼啊!   王安石捋须笑道:“其实要老夫说来,当初若非是官家你出面让崔文卿入学国子监,岂会有今夜崔文卿解救太学生之事?一切因由,还是得益于官家你洪福齐天,这才能有贤才处理危局!”   陈宏谦逊摇手笑道:“安石相公啊,你就不要夸朕了,说来说去还是你具有眼光,朕也只是按照你的话行事而已。”   此话落点,殿内顿时响起了一片轻松大笑。   顿了顿,陈宏收敛笑容沉声言道:“这个小崔卿家今番立此大功,朕一定要好好的奖赏他,杨相公,小崔爱卿目前住在你的府中对不对?”   “是,崔文卿正是住在微臣之府。”杨文广连忙抱拳一拱。   陈宏略微沉吟,继而出言道:“这样,后日早朝,你将崔文卿带到殿上来,到时候朕要亲自奖赏他。”   一听陈宏此话,在场所有大臣全都面露讶色。   让一介草民登殿奖掖,官家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光此荣耀就足以让人夸耀一辈子了。   然仔细思之,能够凭一己之力甘冒性命之危,救下这么多的太学生,得此殊荣也是应当。   杨文广连忙拱手道:“老臣谨遵圣旨,到时候一定带崔文卿上殿。”   陈宏点点头,又是对着司马光出言道:“司马丞相,令郎司马光昨夜立下大功,待后日也将他一并请到殿上来授奖。”   司马光颔首言道:“微臣遵旨。”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之后,陈宏大感轻松,吩咐众大臣离去,唯独留下了王安石一人。   “恩师,这次你可真是为我大齐揽得一个栋梁之才啊!”没有外人的时候,陈宏放松了许多,对王安石的称呼也转为了年少之际,那时候,王安石正是太子少傅之一。   王安石轻轻颔首,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此子果非寻常之人,刚来洛阳没多久,就立下了如此大功,实在了得。”   陈宏笑道:“对,说起来昨夜若非是他,只怕事情不可能这般圆满解决,故而此子该当奖赏。”   “那……官家认为,该何等奖赏为好?”   “小崔卿家乃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婿,绫罗绸缎,金器玉石肯定不缺,赏赐这些东西只怕体现不出朕之心意,他现在还是白丁一个对吧?”   “对,尚未科举,自是白丁。”王安石答得一句,随即皱眉言道,“官家莫非是想授予崔文卿官职?请恕老臣直言,若是直接授官而不通过科举入仕,对崔文卿将来的发展尤为不利,故臣觉得不能授其官身,免得此子骄傲而毁其才。”   “恩师之言很有道理。”陈宏点点头,继而双目一亮,笑道:“既然不能授予其职官,那倒可以授其勋官,不知恩师意下如何?”   王安石想了想,笑着同意道:“若是如此,倒是不错,相信崔文卿也会感恩戴德,为朝廷效力的。”   ※※※   杨府西厢的一间幽静跨院内,折秀正在监督长子杨守义功课。   杨守义今年刚到五岁,正是虎头虎脑,活泼乱跳之际,天刚亮就被折秀从榻上拎起晨读,而不能出去玩耍,自然百般不情愿,嘟着嘴闷闷不乐的。   见状,折秀轻叹一声,柔声劝说道:“守义,现在你已是幼童启蒙之学,须得好好筑牢根基,否者便会根基不牢地动山摇,对你今后的学业危害甚大,故此你一定要认真,听明白了么?”   杨守义咬着笔头点点头,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直看得折秀忍不住暗暗一叹,黛眉深蹙。   便在这时候,突闻外面的庭院中传来阵阵呼喝之声,其中更夹杂着枪棒破空的呼啸。   闻声,杨守义大喜过望,登时就从书案后站起身来,稚声嚷嚷道:“娘亲,我要到外面去看爹爹练功。”   折秀颇觉郁闷的一叹,心知长子的心思已经不在此,只得颔首道:“去吧去吧,看完之后再看读书。”   杨守义欢呼一声,连忙迈着小短腿出门去了。 第三九六章 杨家家法   杨怀仁厉声言道:“既然知道是杨家祠堂,那你为何还不下跪!”   “呵呵,杨大人,此话好笑,在下并没有犯错,为何要跪在杨家祖先灵前受罚?”   “没想到来到这里,你依旧是宁顽不宁,崔文卿,不要我是在给你说笑,你跪还是不跪!”杨怀仁说到后面,已是面带怒容,语气铿锵了。   崔文卿长长一声叹息,言道:“杨大人,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我有成见,但是昨晚,我的确是因为有事耽搁从而没有回家,至于是什么事情,请恕我现在不能相告,待到外祖父一会儿回家,相信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杨怀仁怒容满面的言道,“父亲他目前尚在长安,据说要八月底方才返回,岂会身在洛阳?看来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今日我就要代替父亲,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   话音刚落,杨怀仁便大步流星的来到祠堂边上,从上面取来了一根犹如木棍的戒尺,回身虎视眈眈的站在了崔文卿的面前。   “崔文卿,根据我杨家家规,你行止轻浮,蔑视长者,满口谎言,现在老夫依照家法仗着你戒尺五十,你服不服!”   崔文卿冷笑道:“杨大人,我并非是杨家之人,你这么大动干戈的请来家法,合适么?”   杨怀仁硬梆梆的言道:“折杨两家世代通婚,折家的血脉中有杨家之血,杨家的血脉中亦有折家之血,两家早就已经融为了一家,况且你的岳母,乃是杨家直系女子,且为老夫之妹,而如今你又入住我们杨家,岂能不受家规约束,闲话少说,你认罚便是。”   “呵呵,这么说来,今天杨大人你是准备屈打成招了?”   “本官乃洛阳府少尹,执法公正,岂会屈打成招,崔文卿,劝你乖乖受罚,休要再作无谓挣扎了。”   见到此人一幅牛气冲天的样子,铁了心要惩罚自己,崔文卿不禁沉沉一叹,言道:“杨大人,若是打了我,你铁定会后悔的,当心待会外祖父回家,用戒尺打你的屁股。”   听到这句满含侮辱的话,杨守仁怒发冲冠,再也忍受不住心头的怒火,扬起戒尺厉声道:“竖子找死!看老夫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说罢手中戒尺已是朝着崔文卿用力挥动来。   见状,外面看热闹的家丁丫鬟们顿时一片惊呼,这个刚来没多久的表姑爷,今天当真要被大郎君施以家法了。   “住手!”便在这个时候,一声焦急呼喝忽地响起,不仅使得杨怀仁的举动听了下来,也让所有人朝着发声处望了过去。   来者自然是赶来劝解的杨士奎,他脚步匆匆的来到祠堂前,两步作三步的走了进去,拱手言道:“大伯,这八月十五刚过,一家人本应该和和睦睦,也不知文卿妹夫所犯何时?居然要以家法惩治呢?”   杨怀仁瞪了杨士奎一眼,冷哼道:“士奎,此人彻夜不归,顶撞长辈,居然还诈称你的祖父已经返回了洛阳,且他昨晚亦是跟你祖父在一起,你说说看,他是否该当受罚?”   闻言,杨士奎顿时就瞪圆了眼睛,急声言道:“文卿妹夫,当真有此事?”   崔文卿颔首道:“不瞒姐夫,昨夜的确是有所急声,我才彻夜未归,也诚如刚才所言,后来我的确是与外祖父在一起,目前因外祖父急着进宫面圣,故而才未与我一道返回府中。”   杨怀仁冷笑言道:“士奎,你看看,你听听,父亲他老人家明明还在长安未归,岂会返回洛阳?这不是满口谎言是甚?而且我问他昨晚究竟有何要事,他也说不出来,如何能够去信与人?”   杨士奎怔怔的看了崔文卿半响,正容问道:“妹夫,昨晚究竟有何要事?你总得有个正当理由吧?难道就不能实言相告?”   想及杨文广临走时的吩咐,崔文卿叹息言道:“外祖父说过,因兹事体大,令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消息,免得谣言肆掠,惹来闲言蜚语,故而还请姐夫谅解。”   听他这么说,杨士奎一颗心直往下沉,半响方才苦笑言道:“若是如此,妹夫你如何能够去信于大伯,你啊你,真的有这么多难言苦衷么!”   见到杨士奎也是无话可说,杨怀仁冷笑言道:“士奎,何须与此人多作言辞,今日若不能以家法进行惩戒,杨家岂不是乱了套了!”   崔文卿见杨怀仁铁了心要惩罚之际,心头倒是激起了一股傲气,挺直腰杆望着他却是冷笑连连,显然没有一点想要求饶之意。   见状,杨怀仁更是气得不轻,正欲动手之际,突见杨士奎猛然咬牙,忽地跪了下来,语带恳切的言道:“大伯,妹夫有此过失,也是因为我对他缺乏关心之故,故此,这顿戒尺理应由我来领,还请你放过文卿妹夫,有什么惩罚冲着我来便是。”   话音落点,杨怀仁老眼瞬间瞪圆,怒声言道:“士奎,你这是什么意思?犯错的又不是你!让开!”   杨士奎也是一个牛脾气,脱去练武所穿的布衣短打,露出了光溜溜的背脊,叩首道:“士奎愿代妹夫领罚,还请大伯成全。”   没想到杨士奎当真要替崔文卿甘领家法,杨怀仁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一时之间竟是愣怔在了那里。   见杨士奎这般模样,崔文卿心内大是感动。   说起来,他每日早出外归与杨士奎见得并不算太多,交情也非常一般,然而这位姐夫个性豪爽,待人热诚,实乃一个顶天立地的豪爽男儿,从他到杨家之初,就对他非常不错。   更令崔文卿为之敬佩的是,杨士奎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他受罚,其实不仅仅因为崔文卿是他的妹夫,更为重要的,是要维护折家,以及小姨子折昭的颜面。   若崔文卿当真在杨府中被打,折家情何以堪,折昭又是情何以堪。   就连他崔文卿自己,也无颜在杨府中继续待下去。   故此,杨士奎才甘领这顿家法。   感谢梁宏才3000书币、书友1522542664 200书币、小吕100书币、无人之下亿人之上100书币、情书生100书币打赏。这周末太忙,饭局太多,加更不是很给力,下周给大家补起。 第三九七章 火冒三丈的杨文广   这时候,杨怀仁已是回过神来,神情严肃的喝斥道:“士奎,这事与你无关,速速让开!”   杨士奎又是深深叩首,正容言道:“还请大伯成全。”   “好!好!”杨怀仁气极反笑,连连点头道,“既然你铁了心要袒护此人,那老夫今天就不客气了,惩戒了你之后,再来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崔文卿。”   杨士奎深深皱眉,却不便多说什么,挺直腰杆坦然受罚。   便在此时,祠堂外忽地响起了一个悠然男声:“大兄啊,什么事情这般大动肝火,一大清早的便要打要罚的?”   在闻言的一霎那,杨士奎顿时就暗自松了一口粗气,转头一看,果见乃是父亲杨怀玉在妻子折秀的陪同下到了。   见到夫君光着膀子跪在祠堂内,折秀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急慌慌的提着长裙跑了进去,关切询问道:“士奎,你怎么样,没事吧?”   杨士奎摇了摇头,却依旧不敢起身,脸上的笑容却显得非常开心:“放心吧,娘子,我和妹夫都没有事,戒尺还没来得及落下呢。”   闻言,折秀这才放心来,瞪了崔文卿一眼轻叹言道:“你呀你,怎么又闯祸么?”   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秀姐,是杨大人他不分青红皂白,怎能怨我闯祸?放心,待会外祖父回来,真相自然一切大白。”   见到是杨怀玉亲来,杨怀仁自然拉不下脸了,叹息一声言道:“三弟你来得正好,快来评评理。”   杨怀玉身为文臣,周身上下有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度,颔首间已是走入了祠堂,也没有询问何事,便望着崔文卿言道:“文卿啊,听说你又调皮了,惹得你大伯生气,可有此事?”   崔文卿一直对杨怀玉甚为尊重,连忙拱手言道:“三伯父,在下昨夜之所以未归,真是因为有所要事,是大伯父他不分青红皂白,非要强加罪行给我,还请三伯父明鉴。”   一听此话,杨怀仁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怒气又是冒出来了,瞪着眼怒声言道:“竖子可恶!事到如今还敢满口谎言!不要以为有人帮衬,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闻言,杨怀玉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却是对杨怀仁的暗示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倒是折秀明白了过来,暗暗推了崔文卿一把,低声吩咐道:“不要多话,免得公公难做。”   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这件事明明就是杨怀仁不对,怎么大家都相信他的话呢?看来封建主义的大家长风气还是要不得,如他这般犯了错的晚辈,连个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杨怀玉本就是为了缓和气氛而来,捋须笑道:“大兄,文卿这孩子有时候的确不像话,然而毕竟中秋方过,正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团圆圆之际,何须大动干戈请什么家法呢?这样,我让文卿向你赔罪,不知大兄意下如何?”   杨怀仁也不便因为这些小事与杨怀玉争执,况且他这位三弟在家中甚有威信,也甚得老夫杨文广的信任,这些面子还是应该给的,于是乎颔首道:“好吧好吧,就依三弟之言,一家人也应该和和睦睦的。”   杨怀玉放下心来,对着崔文卿招手道:“文卿,过来。”   崔文卿不情愿的慢吞吞走了过去,还未待杨怀玉开口,他已是出言道:“三伯父,要我道歉也并不是不可以,然待会外祖父回来,得知此事后只怕会气得不起,到时候说不定还会以家法收拾大伯父,到时候大伯父的脸不就难看了么?我这也是为了他着想啊!”   此话落点,原本已经有所缓和的气氛登时又陷入了紧张,杨怀仁瞬间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怒骂道:“你这忘八端,当真是辜负了三弟的一番好意,今日我非得教训你不可!”   杨怀玉也是一脸错愕的望着崔文卿。   他实在没有料到,他已经这般替崔文卿缓和气氛,舒缓关系,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还这样不识抬举,非要与杨怀仁硬抗。   这不仅不给杨怀仁一点颜面,更对他的苦心熟视无睹,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了。   折秀急得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急道:“文卿,你为何还不懂事,非要顶撞大伯父?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不成?”   崔文卿正容言道:“没错就是没错,何须低下身段道歉,况且我真的是为大伯父的脸面着想,免得外祖父回来收拾他。”   “你……你……竖子可恶!气煞我也!”杨怀仁气得全身颤抖不止,挥舞着手中戒尺,已是朝着崔文卿打了过来。   便在这时候,祠堂外看热闹的家丁丫鬟们忽地一片惊呼:   “呀?老爷……老爷回来了。”   “见过老爷……”   “奴婢见过老爷……”   闻言,祠堂内的杨怀仁等人愕然转身,却见甲胄在身的杨文广已是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院中。   “父亲,你……”杨怀仁霎那间就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怀玉,杨士奎父子也是双目瞪圆,露出了惊讶之色,显然不敢相信此时理应身在长安的杨文广,居然返回的家中。   从皇宫出来之后,杨文广便脚步焦急的返回府中。   盖因后日官家可是要召崔文卿上殿受赏,对杨家,对折家,对崔文卿来说,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然崔文卿毕竟还未为官入仕,懂不得上殿觐见天子的规矩,故此杨文广才急匆匆返回府中,准备利用这两天时间,好好教导崔文卿宫廷礼仪。   然则待他一进家门,去发现府中家丁丫鬟都不知去了何处,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家丁,他出言询问之下,才得知是表姑爷冒犯了家法,杨怀仁将之带到祠堂去准备施以惩戒。   闻言,杨文广顿时就火冒三丈。   要知道崔文卿可是昨夜最大的功臣,即便是官家也对他赞不绝口,没想到一返回府中,却要遭到杨怀仁家法伺候,若是传出去,岂不寒了官家之心?寒了朝廷大臣之心?更会让人觉得他杨文广忘恩负义,让功臣流血又流泪。   故此,杨文广带着满腔的怒火,终于赶在杨怀仁将要动手之际,来到祠堂了。 第三九八章 乱棍被打   几乎是一步作两步,杨文广带着满腔怒火,大步流星的登上台阶进入了祠堂之中,目光一扫众人,寒着脸咬牙切齿的怒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句话当真犹如霹雳雷火,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也使得杨怀仁瞬间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结结巴巴的言道:“父亲,折昭之夫崔文卿不守规矩,满口谎言,顶撞装备,故而孩儿在……”   “在对崔文卿执行家法对吧?”杨文广笑了,笑容中却有着一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杨怀仁很敏锐的感觉道了杨文广神色不对,念及时才崔文卿所言,顿时就神色大变,结结巴巴道:“对……孩儿只是想……”   霎那间,杨文广的怒气犹如火药桶般瞬间就被点燃了,他猛然上前一把夺过了仍捏在杨怀仁手中的戒尺,不容分说就朝着杨怀仁身上猛然打去:“你这逆子,我让你执行家法,让你执行家法……气煞老夫也!”   杨怀仁陡然就被老父的这一通乱打打蒙了,连忙闪躲退避,慌乱不已的言道:“父亲,你,你,这是……”   “你这逆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杨文广气得撸起衣袖,摆出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又是朝着杨怀仁追打。   眼见这一幕,不仅是崔文卿等人,就连门外的家丁丫鬟们全都看傻了。   历来威严无比,身居洛阳少尹高位的杨怀仁,居然就这么被杨文广毫不留情,且丝毫不给颜面的打了,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这这这,也实在太让人惊奇了。   杨怀玉回过神来,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杨文广的腰身,焦急劝说道:“父亲,大兄所犯何事,你为何要这般当众惩戒他?还请你快快住手!”   杨文广怒火犹在,喝骂道:“这逆子不是很喜欢执行家法么?今日老夫也要用家法收拾他,三郎,你让开,否者我连你也一起打了。”   杨怀仁惊疑不定娥望着杨文广,想了想忽地跪在了地上,拱手言道:“父亲要打,孩儿悉听尊便,然不知孩儿所犯何错,父亲要这般当众施以惩戒?”   杨文广一把推开了杨怀玉,冷笑言道:“你还好意思问我缘由,我且问你,崔文卿又所犯何错?你要用家法惩戒他?”   杨怀仁拱手言道:“启禀父亲,崔文卿他顶撞长辈,满口谎言,彻夜未归,故而孩儿才以家法进行惩戒,难道这也有错。”   杨文广咝咝喘气道:“你这混账,昨天彻夜未归事出有因,若非是他出手相助,说不定你爹这张老脸和朝廷的颜面都已经丢尽了,就连你们洛阳包大人都对他是敬佩不已,那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出手教训他!”   一席话落点,在场所有人都是惊呆了,傻乎乎的望着杨文广,又望了望崔文卿,双目中全都闪烁着惊疑不定的神光。   杨怀玉当先回过神来,连忙询问道:“爹爹,此话何意?怎么文卿又与你和朝廷的颜面扯上的关系?”   杨文广又是一声冷哼,这才将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出来,直听得杨怀仁、杨怀玉、杨士奎、折秀四人全都为之惊诧不已,而外面的家丁丫鬟们更是一阵轻轻喧哗,显然都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末了,杨文广恼怒不已的言道:“刚才官家还当众夸奖文卿,并令老夫后日带着他上朝面圣,没想到你这逆子居然想要动手的打他,若是被官家以及朝中大臣知晓,你要我怎么做怎么说才能消除误会?你说说看?!”   一言落点,杨怀仁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膛,此际更是苍白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崔文卿所言的一切居然是真的,且崔文卿昨晚还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在这个时候对其施以家法,真是自讨苦吃!   见到杨文广摆明了一副还要教训杨怀仁的架势,杨怀玉有心转圜,连忙望向崔文卿语带责怪的言道:“文卿,既然你昨夜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为何却不对你大伯父言明?反倒要这样遮遮掩掩?”   崔文卿正要答话,杨文广大手一挥已是替他解释道:“是老夫不让他说的,以免闲言蜚语四起。”   杨怀玉顿时哑口无言,暗自苦笑,如此一来,当真是大兄他自己自讨苦吃了。   杨怀仁面露苦涩之色,对着杨文广深深一拜,拱手言道:“父亲,这件事的确是孩儿不对,甘愿受罚,请你惩戒。”   “好!好!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逆子。”杨文广怒气冲冲的挥起了戒尺,便要朝着杨怀仁的身上抽去。   折秀见状大惊,连忙对着崔文卿着急言道:“文卿,站在这里作甚,你还不劝劝外祖父?”   崔文卿心头有气,脖子一缩淡淡言道:“刚才我已经给杨大人说清楚了,是他不相信我,现在自讨苦……呃……疼……”一言未了,却是折秀气得狠狠拧了他一把。   “秀姐,你这是……”崔文卿根本就没有见到折秀动怒过,自然非常惊奇。   折秀将他拉到了一边,正容解释道:“若外祖父当真打了你大伯一顿戒尺,折杨两家的关系岂不是留下了一道裂痕?他毕竟是长辈,得饶人处且饶人。”   崔文卿摸了摸鼻头,仍旧有些不情愿:“可是秀姐,杨大人始终喜欢找我的麻烦,这次不正是让他改过自新的好机会么?”   折秀苦笑道:“你还给我嘴贫,现在你立下如此大功,外祖父这般看中了,杨家谁还敢欺负到你的头上,听阿姐的话,绕过他吧,不仅是为了折家,更为了阿昭。”   崔文卿想了想,终是点头道:“好吧,真是怕了你了,其实我最不喜欢做这种以德报怨之事。”   说完之后,崔文卿走上前去,对着杨文广拱手道:“外祖父且慢,晚辈有话要说。”   见是崔文卿,杨文广脸上的神色很明显缓和了一下,颔首道:“文卿,你有说但说无妨。” 第三九九章 开口求情   崔文卿瞄得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杨怀仁一眼,微笑道:“外祖父,在你前去洛阳未归的时候,一直是这位跪着的杨大人代你主持家中事务,可以说是任劳任怨,今晨我返回家中,杨大人也是因为我彻夜未归,加之我不能说明白去处,故此才大发雷霆,想要以家法教训于我,常言道不知者无罪,加之我也是毫发无损,故而还请外祖父你老人家能够大人有大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妥。”   杨文广听得老眼一瞪,惊讶道:“你唤这逆子什么?”   “杨大人啊!”崔文卿理所当然的开口了。   杨怀玉自然清楚这杨大人之称的由来,见势不对生怕老父继续追问下去,从而更加生气,连忙出言圆场道:“文卿,你还胡闹什么,不知道叫大伯父么?叫什么杨大人。”   崔文卿暗自一笑,故作为难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杨怀玉连忙打断了崔文卿的话,“让你叫你就叫,一家人何须说什么两家话!”   “那好吧,我就叫了哦。”崔文卿心内大笑不止,故作为难的望向了跪在地上的杨怀仁,呐呐言道:“大伯父……”   闻言,杨怀仁脸上表情青一阵红一阵,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不久之前,可是他当着众人的面,信誓坦坦说过不会认崔文卿这个侄女婿,故而崔文卿对他一直是以杨大人相称。   然此时此刻,在老父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却容不得他拒绝。   深深吸了一口粗气,杨怀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些,憋屈万分的颔首应到:“嗯……”   崔文卿嘴角溢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笑容,对着杨文广言道:“外祖父,既然大伯父他已经知错了,你又何必如此责罚他呢?况且你我二人都是一夜未睡,当早早休憩为妥,又何须在此大动干戈,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杨文广见崔文卿也不愿意追究此事,捋须思忖半响,颔首道:“那好吧,不过戒尺之罚可免,但这逆子也着不像话,就罚你抄家规十遍,施以惩戒。”   杨怀仁心知这已是家规中最轻的惩罚,对着杨文广磕头道:“孩儿谨遵父亲之命。”   一番干戈得以化解,除了杨怀仁之外,所有人心内均是感觉到了一阵轻松。   杨文广微笑言道:“说起来,昨夜我和文卿都是一夜未睡,现在不多言,老夫也要回房睡觉,文卿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说。”说罢,有对着折秀吩咐道,“孙媳妇,今晚备置一桌家宴,老夫要与文卿好好的喝上两杯。”   折秀微笑颔首道:“外祖父能够返回,才算是圆满的中秋家宴,孙媳妇遵命。”   回到修竹园内,崔文卿大感疲乏,沉沉的倦意已是袭来。   荷叶正在院内为崔文卿浆洗衣物,见到他回来立即迎上前去,嫣然笑道:“姑爷,你为何现在才回来?”   崔文卿见她模样,便知道荷叶对时才祠堂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笑言道:“是啊,累得一夜,我回房休息了。”   荷叶点点头,这才目送着他回房而去。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崔文卿靴子一蹬便倒头大睡,片刻之后就有了隐隐呼噜声。   这一觉直是睡到了日头偏西,方才悠悠转醒,他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开口唤道:“荷叶,现在几多时辰呢?”   “吱呀”一声轻响,荷叶已是端着一个盛着热水的铜盆走了进来,笑道:“姑爷啊,目前申时已过,你可是睡得连午膳都没吃呢。”   “午膳吃不吃无所谓,今晚不是有家宴么。”崔文卿站起身来,便开始穿衣着装。   荷叶放下铜盆上前仔细服侍他穿衣,笑言道:“对了,姑爷,刚才府中的管事来了数次,均是问你醒了没有,还说待你醒了就直接前去正堂。”   崔文卿点点头,在荷叶的伺候下洗脸漱口,这才朝着杨府正堂去了。   来到正堂门口,里面确实热闹非凡。   杨文广看似早就已经到了,穿着一身宽袍大袖正坐在茶案前与杨怀仁闲聊,而今天吃了一个大亏的杨怀仁则坐在他俩旁边,默默的品着热茶。   至于杨正武以及杨士奎,也是落座在不远处,在棋枰上手谈较量。   当然,热闹的因由便是因为堂内还有一干杨氏幼童,以杨守义为首的这些熊孩子们一刻也不曾消停,打闹嬉笑不已。   眼见崔文卿入内,杨文广立即起身招呼道:“文卿来了么?快快落座。”   崔文卿点点头,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坐在了案前。   见到他到来,杨怀玉自然十分热情,倒是杨怀仁脸色依旧有些难堪,显然有些无颜已对的模样。   杨文广捋着白花花的胡须一笑,继续说着刚才与杨怀玉交谈的话题:“文卿,你可知道陈学士为何会破例收你为徒?”   闻言,崔文卿微微一愣。   其实此乃他一直猜不透的地方,按道理来说,以陈宁陌清高孤傲的秉性,是铁定对他这样的人物没有半分好感,数月之前突然去信折昭,言及收徒之事,也让他怀疑是司马唐所采取的阴谋。   若非苏轼劝说,以及折昭当日对他所言的那些话语,崔文卿肯定是不会自讨苦吃前来洛阳的。   此刻闻言,他自然无比好奇,询问道:“外祖父,莫非你知道因由?”   “说起来,老夫也是才知道。”杨文广轻轻颔首,继而正容言道,“其实宁陌之所以能够同意收你为徒,乃是因为官家曾专程前去国子监,与宁陌商议此事,并要求宁陌收你为徒。”   一席话听罢,饶是崔文卿的镇定,此际也惊讶的站起起来:“什么?官家前去请托?这这这,怎么可能?官家他又不是认识我?”   杨文广含笑言道:“官家不认识你,但有人却是将你记在了心上,当朝王安石宰相对你甚为赏识啊,也非常肯定你所作的异地安置、军债国债、福利彩票等事情,故此才在官家面前隆重的推荐你。” 第四百章 杨府家宴   一听此话,崔文卿更是惊愕不已,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颇觉不可思议的惊讶言道:“可是,我也不认识安石丞相啊,他为何……”   杨文广摇了摇手,笑道:“你在府州所作的那些事情安石丞相全都知晓了,苏轼之所以会前来府州,也是奉安石丞相之命前来探查了解你,你的人品才华都让安石丞相十分满意,故此他才在官家面前保举你前来国子监,并由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成为了你的授业之师,最主要的用意,便是希望来年你能够考中科举,唱名于应天门之外,从而为朝廷效力。”   明白了其中缘故,崔文卿默然已对良久,忽然对素未蒙面的王安石产生了一丝感激之心。   在他看来,满朝权贵公卿无数,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是喜欢依靠裙带关系用人,提拔自己的门生故吏,亲戚好友,真正能够公心做事,公心用人的能有几人?   然没想到的是,王安石身为高高在上的丞相,居然还关注着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的落榜秀才,不仅派出了才高八斗的苏轼前来探查,且还亲自前去官家面前请求,为他安排名师。   这样大公无私之心,这样秉公为政之举,这样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何不令崔文卿又是感概,又是敬佩,又是感激。   看来,作为他穿越之前那个世界的北宋名臣王安石,即便是到得大齐,同样也不失名臣本色,能够写出“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的志存高远人物,又岂会是凡夫俗子呢?   同样,得知这一切的杨怀仁、杨怀玉兄弟两人也是惊讶不已。   特别是杨怀仁。   他原本以为崔文卿能够拜在陈宁陌门下,完全是因为陈宁陌看在崔文卿乃是杨家中人,且折昭苦苦请求的结果。   然没想到的是,崔文卿完全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引起了宰相王安石的注意,并通过官家,陈宁陌这才答应收崔文卿为学生。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靠崔文卿自己。   心念及此,杨怀仁不禁暗自一叹,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小看这个崔文卿了,所以才会有今日之失啊。   说谈之间,折秀已经令侍女将今晚中秋家宴的美酒佳肴备上了圆桌,阵阵酒香菜香直让早就已经饥肠累累的崔文卿肚腹大叫不止。   待到一切忙碌完毕,折秀走上前来嫣然笑道:“外祖父,大伯,爹爹,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席。”   杨文广微微颔首,一瞄外面的天色,轻叹道:“等一会吧,她还没来哩。”   众人一听,自然知晓杨文广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唯有崔文卿好奇追问:“外祖父,咱们还要等谁啊?”   杨文广看了崔文卿一眼,轻叹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四伯父没过门的妻子,亦是你的恩师陈宁陌。”   崔文卿恍然醒悟,自然知晓杨文广的四子杨怀瑾与陈宁陌本有婚约,在两人三书六礼已过的情况下杨怀瑾战死沙场,故此害得陈宁陌守了活寡。   这件事,也是整个杨家心头之痛。   故此在心里面,杨家所有人还是把陈宁陌当作了家人一般的对待,每逢家族中有重要宴席,都会邀请陈宁陌前来与宴,而这中秋之宴,正是其中之一。   又稍事等待了片刻,前院响起了管事殷情引领声,以及舒缓而又具有节奏的脚步声,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陈宁陌已是在府中老管事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依旧是一身白如霜雪的长裙,一头如云秀发就这般简简单单用一根丝带挽着,陈宁陌恰如一朵生长在天上山的雪莲花般,陡然降临人间绽放,使得在场所有人眼睛都止不住一亮。   “哈哈,宁陌来了么!快快来坐。”见状,杨文广已是站起身来微笑招呼。   陈宁陌颔首一笑,轻步行至堂中,微笑招呼道:“杨相公、大郎君、三郎君。”   闻言,杨怀仁、杨怀玉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忙与老父一道拱手问好。   见到崔文卿站在原地呐呐未言,杨文广笑着提醒道:“文卿啊,看到你的恩师,怎么还不行礼呢?不要以为是一家人就可以免去师徒礼仪。”   未等崔文卿开口,陈宁陌已是淡淡笑着摇手道:“杨相公客气,其实说起来,我与崔文卿并无师徒之名,这师徒之礼就完全不必了。”   话音落点,杨文广却是一惊,讶然道:“怎么?不是说过宁陌你收文卿为徒么?难道并非如此?”   陈宁陌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崔文卿,轻轻笑道:“只要他能够在我门下努力研习学问便可,至于那什么师徒名分,其实要不要也无所谓了。”   “那怎么成!”杨文广顿时皱起了白眉,“该有的礼仪还是应该有,礼制不可废也!”   陈宁陌不置可否的一笑,却是没有同意下来。   崔文卿自然明白陈宁陌坚持不收他为徒的缘由。   要知道那天晚上在白马寺的时,陈宁陌可是认定了他崔文卿乃是一个贪花好色的轻薄之徒,若非是她已经早早答应了官家,说不定他连国子监的大门都进不去,以陈宁陌的秉性,自然不会认他这个徒弟。   正在此时,折秀已经入内安置坐席,并引领着所有人落座。   除了孩童在侍女的照料下另立他席之外,杨家三代全都是坐在了一张圆桌前。   其中,杨家第一代只有家主杨文广一人。   第二代便是杨怀仁及夫人陈氏,杨怀玉与夫人柳氏,以及陈宁陌。   杨家第三代则是杨正武以及夫人,杨士奎及折秀,还有崔文卿以及杨怀玉二子杨士清。   满当当一共十二人,倒也是坐得其乐融融。   中秋家宴,主题自是离不开团圆,杨家直系本就人丁单薄,许多杨家人更是献身战死在了战场上面,故而中秋之夜也难免有些伤怀。   特别是大家一想到杨文广四子杨怀瑾战死沙场,心内更有一种难过之悲壮。   酒宴之后,男人们坐在一起续茶闲聊,而女子则围成一圈玩折子戏。 第四百零一章 骄傲单身   杨文广心思不在此处,对着陈宁陌微笑作请道:“宁陌啊,陪老夫去后院走走如何?”   闻言,陈宁陌便知道杨文广肯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明,自然不会拒绝,颔首道:“好,悉听尊便。”   于是乎,两人出了大堂,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小径,步入了杨府后院之内。   杨府后院乃是一片修葺得极其规范整齐的园林,有山有水有树有草,可谓是一个难得的悠闲漫步之所。   此际皓月当空,群星闪烁,惹来了陈宁陌一丝感概,望着圆月微笑感概道:“常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杨文广微笑颔首,忽地站定了脚步询问道:“宁陌,不知你在我们杨家过了几个中秋节呢?”   话音落点,陈宁陌却是愣了愣,蹙着眉头回忆半响,有些不确定的言道:“似乎是第五个还是第六个中秋了。”   “是第六个啊!”杨文广一叹,“说起来,怀瑾已经走了六年了……”   陈宁陌美目中波光一闪,紧接着俏脸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黯淡。   杨文广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自顾自地的缓慢踱步,又是自顾自地的黯然感概:“怀瑾是老夫最小的一个儿子,也是最像老夫的一个儿子,未及二十岁便凭借战功当上了将军,那时候老夫便在想,他的三位兄长在军略战阵方面都不如他,在老夫百年之后,也只有怀瑾能够继承我们杨家的家业。”   “可是……老朽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走了……战死在与辽国的战事上……那时候他还未到二十岁,也与你刚过三书六礼……这孩子……实在命苦啊。”   一席话说罢,杨文广老眼中已是有了些许浑浊的老泪,口气更是说不出的悲凉。   陈宁陌听得芳心阵痛,只觉呼吸陡然忍不住有些急促了。   说起来,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本应该成为自己夫君的杨怀瑾的容貌,只有那么一次,在皇宫大宴席上,她远远瞄得那么一眼,那位挺拔英伟的年轻将军也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其后太后指婚,八贤王府与杨府共结秦晋之好,能够找到这样一个门当户对,且还是少年英杰的女婿,八贤王是满意的,也是无可挑剔的。   那时候陈宁陌对于婚事也不甚在意,故而也就默认了。   然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事情,却是让这场原本被称为郎才女貌的婚事为之破碎,杨怀瑾的战死也让婚约无疾而终。   陈宁陌虽然对杨怀瑾没有半分感情,但依旧为这个年轻将军的陨落而感觉到了一丝痛惜。   故此对于杨怀瑾,她最多的感情也是同情,而未夹杂着一点爱意在里面。   其实以她的条件,完全可以重新另找一个如意郎君,相信本就心存愧疚的谢太后,也很乐意在为她做媒。   不过也因经过这件事之后,陈宁陌却发现这种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事并非是她所想要的婚姻。   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就这么生活在一起,且丝毫不了解对方的品行习惯,那真是相当可怕的。   陈宁陌心内所追求的,并非是这样的婚事。   故此,她对婚姻希冀感全无,索性就这么守了活寡,也不在乎外面的一系列闲言碎语。   对她来说,若不能遇到一个立誓厮守终身之人,她情愿就这么孤独到老。   在这番心思的作祟之下,陈宁陌才一直骄傲的单身着,任谁也无法在左右她的婚事。   但作为杨文广来讲,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一直觉得是杨家耽搁了陈宁陌,故此轻叹言道:“宁陌,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该放下的还是应该放下了啊,你……总得为自己着想才是。”   陈宁陌知道杨文广这是关心自己,颔首言道:“多谢杨相公提醒,你说的这些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话音落点,她似乎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出言询问道:“对了,不知后日崔文卿进宫面圣之事,杨相公你安排得如何了?”   杨文广捋须笑道:“文卿乃深受儒家熏陶的读书人,懂礼受节理应不会又太大的问题,老夫也只是想请人明天专程教导一下他的礼仪就行。”   陈宁陌沉吟半响,忽地言道:“这样吧,还是由我来亲自教导他,免得他到时候又出现什么差错,从而丢脸于人前。”   “你……亲自教导?”杨文广大是惊讶,一双白眉也是挑得老高。   他深知陈宁陌整日事务也是相当繁琐,此际居然提出亲自教导崔文卿的面圣礼仪,实乃令人大觉不可思议。   陈宁陌愣了愣,也有些好奇自己为何会突然作出如此决定,然不容多想已是找到了一番合适的说辞,理所当然的言道:“崔文卿虽则并非我的学生,然也在我处专研学问,若连简单的礼仪也不知晓,说不定不知情的大臣们还会嘲笑我对他管教不严,故而教授学问的事情,还是由我亲自出马吧。”   既然陈宁陌都已经这么决定了,杨文广自然不会拒绝,颔首道:“那好吧,明日我就把崔文卿交给你了,以宁陌你的能力,相信崔文卿也能很快的学会相关的礼仪。”   在两人轻描淡写的对话决定中,崔文卿翌日便乖乖前去国子监宁一院,找陈宁陌报道了。   今日尚在中秋假期当中,国子监内并没有多少学子,陈宁陌所办公的宁一园更是一片安静。   崔文卿到的时候,陈宁陌正站在水榭前拿着鱼食喂水池中的锦鲤,可见鱼食丢入水面掀起阵阵波澜,数十条颜色不一的鱼儿来回翻动身躯,左右争抢,显出了一片生气。   “呵呵,清晨喂鱼,学士真的是好雅兴啊!”崔文卿笑着招呼了一声,也是靠在了水榭前的凭栏上,驻足观看游鱼争食之景。   陈宁陌头也不回,淡淡言道:“并非是我非常悠闲,而是等你等得实在无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咱们所定的时间是卯时吧,现在似乎已经辰时了。” 第四百零二章 初入宫门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大是尴尬。   昨日他立下大功回家,加之又是杨府中秋家宴,自然喝多了一些。   朦朦胧胧睡去已是三更,没想到一觉醒来,却是卯时已过。   见状,他这才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吩咐荷叶伺候他穿衣着装,连早膳也没有来得及吃,就朝着国子监跑来。   然而可惜的是,他还是来晚了,几近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对于历来守时的陈宁陌来讲,自然是难以忍受的。   不过也不知为何,今日陈宁陌却显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拍了拍沾满了鱼食碎屑的纤手,淡淡吩咐道:“既然已经来了,那咱们还是早点开始吧,走,随我进屋。”   崔文卿点点头,跟随着陈宁陌进入了正堂之内。   其后整整一天,陈宁陌都在耐心教授崔文卿相应的宫廷礼仪。   她从入宫觐见君王时的仪容言表开始说起,讲到了如何等待召见,如何登殿觐见,如何谢恩告退等等,可谓是十分仔细。   坐在案几前的崔文卿也是听得特别认真,毕竟他从来还没有见过皇帝老儿是什么模样,今番进宫也算能够长长见识。   一通培训完毕,已是夕阳西下,崔文卿着实累得不轻,告辞陈宁陌返回了杨府之中。   翌日一早,尚在寅时鸡鸣,崔文卿就已经离榻梳洗了。   荷叶也知道今日姑爷是前去觐见天子,故此梳洗之时极为认真,将崔文卿的长发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简单却又不失美观。   其后,崔文卿又换上了一套红色中单长袍,窄腰窄袖腰间再系上了一根玉带,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而在他头上,则是带着一顶黑色纱罗垂脚幞头,正是士子觐见皇帝之衣冠。   此际他站在等人高的铜镜前一照,就连荷叶也忍不住美目中异彩连连了。   简单的用罢一碗当作早膳的面皮儿,崔文卿来到前院,便见杨文广已经在院中等待了。   按照大齐朝廷规定,三品以上朝臣戴幞头,着紫服,配金鱼袋。   杨文广身为正三品枢密使,政事堂宰相,故而也是以此规定着装。   他头戴极有大齐特色的直脚官帽幞头,身穿具有大团花暗纹的紫色官服,腰间金带上挂着一个金鱼袋,加之他身材结实挺拔,气度英伟不凡,往院中这么一站,就显露出了朝廷高官的赫赫威仪。   见到崔文卿到来,杨文广淡淡一笑,言道:“犹记阿昭初次上朝之时,也是由老夫带领而去,没想到今日你也与阿昭一般,真是想不到啊。”   不难同杨文广的口气中听出他对着折昭的溺爱,崔文卿不由笑了:“能够有外祖父这位当朝宰相引领,我和娘子当真是荣耀十足。”   闻言,杨文广捋须笑道:“哈哈,你这小子马屁少拍,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走吧。”   崔文卿点点头,便跟随着杨文广一道,坐上了府内的马车,离开杨府大门,朝着尚善坊坊门而去。   马车磷磷隆隆,速度不紧不慢,很快就过了坊门来到了朱雀大道之上。   崔文卿掀开车帘望去,便见马车已是顺着大道来到了天津桥头,河对岸巍峨耸立的宫楼城墙已是遥遥在目了。   见此一幕,崔文卿不由回想起了初来洛阳的那日,与小荷叶来到天津桥头眺望皇宫之景。   没想到这才过了短短十来天时间,他居然要进入这座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皇城大门了,实在犹如做梦一般。   这座洛阳宫建于隋朝之时,初名紫微宫,唐时改名为洛阳宫,其后一直延续至今,东西长四里一百八十步,南北长二里八十五步,周回十三里二百四十一步,由宫城、皇城、郭城、东城、含嘉仓城、上阳宫、西苑、离宫等八部分组成。   宫城南面有三门,中间正门为应天门,东为兴教门,西为光政门。应天门内为乾元门,乾元门内为皇宫正殿乾阳殿。   而崔文卿今日要去的地方,便是正殿乾元殿之旁的宣政殿,这也是举行常朝之地。   过得天津桥,从端门进入了皇城,入目便是一片片鳞次栉比的官衙府邸。   杨文广明白此乃崔文卿第一次进入宫城,便不遗余力的给他介绍皇城之内的官衙府邸,这些官衙都是朝廷中枢机构,如六部、兰台、如鸿胪寺、如御史台等等。   而进入应天门之内的宫城,便是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宰相们办公的政事堂亦是在尚书省当中。   听到此话,崔文卿不由微笑言道:“外祖父,照这么说来,你身为宰相,平日里岂不也在政事堂办公呢?”   杨文广捋须笑言道:“老朽虽为宰相,但枢密使向来被称为军相,主要是负责咱们大齐的军事,故此老朽的办公之所在皇城内的枢密院内,不过即便是军相,也必须前去政事堂参与政事讨论,一般下朝的时候,老朽也会先去政事堂与诸位宰相商议事务,然后在返回枢密院。”   崔文卿恍然点头,笑道:“那不知枢密院事务是否繁忙?”   杨文广言道:“大齐军政上的事务全由枢密院进行处理,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自然十分忙碌,不过,除了老夫之外,尚有一个枢密院副使谢君豪,以及一个权知枢密院事张方平分担政务,倒也忙中有闲。”   崔文卿点点头,却见所乘的马车驶入了应天门外的车马场,稳稳的停了下来。   杨文广摇手招呼道:“马车不能进入宫城,文卿,咱们下车,步行入内吧。”   崔文卿点点头,跟随杨文广一道下得马车,顺着入宫朝参的大臣们一道,进入了应天门之内。   穿过幽深宫门洞,眼前视线陡然开朗。   可见不远处乃是一片宽阔庞大的广场,地面以青砖铺设,配以玉砌雕栏,数不清的大旗犹如蝴蝶飞舞般迎风飘扬不止。   大旗之下,身穿银色甲胄的羽林卫军卒手持矛戈肃然挺立,个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在初露的朝霞照耀下,宛如九天之上的天兵天将般威武。 第四百零三章 尴尬的两人   而在广场另一头,便是绿瓦红墙的巍峨宫殿,宫室相连,高俊矗立,层层叠叠望之无边,在初升阳光照耀下一片金碧辉煌。   崔文卿看得一阵叹为观止,对于这样磅礴大气的宫殿群落连连称赞不已。   在穿越之前,他去过故宫,见识过明清皇帝的办公居住之所。   然故宫比起眼前这座洛阳宫,当真是逊色了不少。   或许也只有隋唐时富甲古今的磅礴财力,才能建立起这样显赫的宫殿群落。   而且也多亏了当时齐高祖乃是洛阳留守,洛阳才没有如长安城那般饱受战火的洗礼,从而将整座洛阳宫完好如初的保存了下来。   穿过广场来到了举行常朝的宣政殿之前,便有宦官前来引领大臣们按班排列,而崔文卿乃是听宣觐见,故此用不着与众大臣一道进入殿内,而是在宦官的引领下前去偏殿等待。   当崔文卿来到宣政殿偏殿之时,却见殿内早有一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神情也甚为庄重。   此人一身绿色官袍,一顶直脚幞头,年轻英俊中又不潇洒倜傥,竟是他的老冤家司马唐。   这时候,司马唐也是看到了刚刚入内的崔文卿,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碰撞,心内同时生出了一份尴尬。   司马唐的尴尬,便是因为这位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他仇敌的对手,居然成为了司马家的恩人,昨日就连父亲司马光,都对崔文卿是赞不绝口,如今碰面,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崔文卿的尴尬,便是在于两人因为折昭的一系列矛盾摩擦,如今突然相遇,且他两人还是单独坐在一起,其中的尴尬自然是可想而知。   好在崔文卿也非斤斤计较之辈,特别是念及前夜司马唐毫不畏惧再次登船的勇气,也对他产生了些许敬佩,走过去微笑拱手:“没想到司马公子在此,有礼了。”   见状,司马唐慌忙站起回礼,嗓音略显干涩的回答道:“崔兄有礼,数月未见别来无恙乎?”   崔文卿笑道:“怎会是数月未见,前天晚上咱们还见过面哩,不过那时候我带着面具乔装为妖人,而你……”   说到这里,话音却是嘎然而止,却是崔文卿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把天聊死了。   要知道前夜,自己迫于无奈,可是令人狠狠的揍了司马唐一顿,瞧他脸上的紫乌伤痕如今尚在,只怕所受伤势亦是不轻,此刻不慎旧事重提,倒也更为尴尬了。   司马唐也感觉到脸上火辣辣一阵发烧,那晚他强行为司马薇报仇从而被妖人们殴打,说起来也是自讨苦死而已,完全怨不得崔文卿,而崔文卿为求不泄漏身份,自然也不可能开口言明,故此,那场打真是他白挨了。   想到这里,司马唐嘴角溢出了一丝苦笑,伸手作请道:“官家召见吾等只怕还要等上一会儿,崔兄先且落座。”   崔文卿自然不会拒绝,上前撩起衣袍落座在了绣墩上面,沉默许久,两人却是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沉默而又尴尬。   在这样的感觉当中,崔文卿当真是度日如年,索性闭目假寐。   而司马唐显然也受不到这样的气氛,他突然之间似乎对自己的手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竟摊开右手仔细的察看着上面的纹路,模样如同一个算命先生。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进入殿内,两人耳畔已是传来了宦官尖锐的嗓音:“司马大人,崔公子,官家召见,请你二人跟随咱家速去宣政殿。”   在话音落点的那一霎那,崔文卿和司马唐均是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跟随着宦官出殿去了。   当崔文卿、司马唐两人脚步匆匆的来到宣政殿门外时,便见侍立在门口的老内侍佛尘一扬,高亢尖细得犹如公鸭嗓子般的声音已是响起:“兰台校书郎司马唐、太学生崔文卿入内觐见。”   高亢的尾音尚回荡在耳边,时才为两人引路的那个内侍似乎担心崔文卿初来乍到,不太懂得规矩,瞄得他一眼沉声一句:“低着头不要说话,跟着咱家走便是。”   昨日经过陈宁陌的特别培训,崔文卿岂会不知规矩,点点头间已是低着头跟着内侍走入了殿内。   刚来到殿中,崔文卿很明显就感觉到了一股威严之气扑面而来,脚下踏着的白玉方砖光可鉴人,更是倒影出殿内场景无数,显得是一片光怪陆离。   要知道身在这座大殿中的人物,便是大齐乃至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物,宰相、尚书、上将军比比皆是,更别提其中还有天下亿兆生灵的主宰,被誉为上天之子的大齐皇帝,可以说,这里便是大齐帝国的中枢之地。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内不由腾升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心情也是忽地变得澎湃激动不已。   这时候,面前领路的内侍已是停下了脚步,亢声禀告道:“兰台校书郎司马唐、太学生崔文卿上殿觐见,作礼叩拜。”   话音落点之后,崔文卿和司马唐均是低着头拱手高声:“臣太学生崔文卿(兰台校书郎司马唐)见过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刚落,便听见对面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两位爱卿不必多礼,请起便可。”   听闻此话,崔文卿和司马唐同时直起了身子,站定原地。   原本按照觐见礼仪,觐见臣子这时候也不可冒然抬头直视君面,这一点陈宁陌昨天也是专门对着崔文卿讲到。   然此时此刻,崔文卿却是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之心,乘势朝着正北面的高台偷偷一望,登时就看见了大齐天子陈宏的模样。   陈宏大概三十出头,头戴一顶黑色的直角幞头,身穿一件绣有龙纹的赭黄色圆领袍衫,腰系红色宽边金玉带,国字脸膛浓眉大眼,颌下留有些许短须,整个人坐在御座之上,当真是不怒自威。   坐在高台上的陈宏却是很清楚的看到了崔文卿抬头偷看的小动作,而站在他旁边的司仪太监也不例外。 第四零四章 单独召见   对于这样的失仪行为,司仪太监老脸一沉,正欲请台下负责纠察朝臣礼仪的殿中侍御史将崔文卿失礼行为记录在案,不意陈宏已是毫不在意对着他的摇了摇手,一脸微笑的开口道:“前些天明教贼子挟持太学生要挟朝廷,多亏两位卿家临危不惧,甘冒危险舍身犯难,救出遭到挟持的九十余名太学生,小崔爱卿更是巧施妙计,利用迷魂香迷倒了画舫大厅内的明教妖人,从而才使得太学生们全部脱困,对此,朕心甚慰,现召见两位爱卿于大殿,当众嘉奖之。”   说完之后,陈宏大手一挥,高声下令:“来人,宣旨。”   话音落点,站在他旁边的司仪太监已是上前一步,面对着众臣展开了手中黄绢,高声念诵道:“敕门下: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太学生崔文卿、兰台校书郎司马唐舍身犯险,为国捕贼诛奸,义之节也,实乃不可多得之忠臣烈士,现朕敕授崔文卿为从七品上武骑尉,司马唐为门下省左拾遗,钦此。大佑八年八月十八日。”   高亢的尾音尚在殿中回荡,崔文卿已是彻底懵了。   原来他以为,即便是他在解救太学生的行动中颇有建树,但历来的惯例,对于他这样的无官无职人员,朝廷也多半会采取财物奖掖,这也是历朝历代惯性之方法。   况且因为解救太学生,他还足足欠下了纳兰冰十万两银子,可谓是一个天大的数目,若朝廷能够赐些钱财让他还债,倒也算是不错了。   然万般没有料到的是,朝廷居然这样大手笔,直接赏赐武骑尉这样一个勋官,十足令崔文卿惊叹。   这所谓的勋官,是古代官衔的一种,有品级而无职掌,用于奖励勋劳,功能类似于现代的勋章。   不过最是实惠的,便是崔文卿从此以后,就可凭借这个武骑尉之勋,每月在朝廷领得一份俸禄,若遇重大庆典朝廷封赏,也会有他的一份,可以说,只要崔文卿以后不犯较大的过错丢官,那朝廷将会养他一辈子了。   至于司马唐,也被突如其来的升官弄得是一脸惊讶了。   他这个兰台校书郎不过是正九品官身,而门下省左拾遗则是从八品上,也就是说,他已是直接官升两级。   其实司马唐也知晓解救太学生那晚他并没有出过多少力,更远远比不上崔文卿,故此对于奖掖之事一直奢望不高,此刻突闻这样丰厚封赏,他才止不住一阵惊讶。   不容多想之下,两人同时拱手谢恩,齐呼圣天子万岁。   陈宏微笑颔首,这才令两人退下了。   出得宣政殿,崔文卿和司马唐两人都有些恍惚。   一个人突然从白身秀才成为了勋官,另一人却突然连升两级,自然都感觉到了非常不可思议。   然崔文卿转念一想:自家娘子可是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相当于后世的副国级,自己受封的这个从七品上武骑尉一点也不够看,相差更是十万八千里,故而原本冒的几丝淡淡的喜悦,已是随之烟消云散了。   这一边,司马唐也是恢复了镇定,对着崔文卿拱手言道:“崔公子,在下在此恭喜了。”   崔文卿笑道:“司马状元官升两级,且为职官,这才是值得道贺,你我同喜同喜。”   话到此处,两人却是无话可说了,又是一阵尴尬。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老内侍快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展颜笑道:“司马大人,天子召见完毕你就可以离开了,至于崔公子,还请你跟随咱家前去亿岁殿,待到下朝之后,官家要单独召见你。”   “什么?!”不仅是崔文卿,就连一旁的司马唐也露出了无比震惊之色。   官家单独召见,那是多么令人震撼的事情,特别是崔文卿在入宫之前,还是一个白丁秀才,如此一来,更是显出了此番召见的不凡。   在如此心思之下,司马唐心内更是五味陈杂,只得带着无比羡慕的目光,告辞去了。   在内侍的引领下,崔文卿来到亿岁殿内先行等待。   相传这间大殿乃是大齐皇帝书房,许多政事也在这里进行处理,故而陈宏在这里召见崔文卿,也不甚奇怪。   就这么百般无聊的等待了小半个时辰,崔文卿突闻外面一句“官家驾到”的悠长宣呼,未等他回过神来,刚刚下朝的陈宏已是独自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崔文卿连忙垂下了脑袋,毕恭毕敬的拱手道:“草民崔文卿,见过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小崔卿家现在已是从七品上武骑尉,怎能还以草民自称?”陈宏爽朗一笑站在了他的面前,完全没有半分帝王的架子。   眼见陈宏如此做派,崔文卿这才感觉到了有些紧张。   说实话,倘若陈宏摆出天子的威严,崔文卿倒也非常适应,毕竟这才是一个天子应该有的模样。   然陈宏却是这样和蔼可亲,待人客气,尚不知他秉性的崔文卿自然而然会对他生出琢磨不透的感觉。   不容多想,崔文卿拱手笑言道:“今日当殿授奖,微臣还当真犹如生在云梦当中,尚没有回过神来,失礼之处还请官家见谅。”   “无妨无妨,来,坐了。”陈宏指了指旁边一直放着的绣墩,自己则回身绕过了宽大的书桌,坐在了书桌之后的御座上。   崔文卿拱手致谢,一撩袍衫下摆肃然落座,目不斜视自是正襟危坐。   见他如此模样,陈宏微笑言道:“小崔爱卿用不着这么紧张,朕也只是随便问问。”   崔文卿点点头,却知道陈宏绝对不是随便问问这么简单。   “不知小崔卿家是何年生人?”   “启禀官家,微臣生于景隆元年三月。”   “哦?景隆元年?还是朕刚登基的那一天。呵呵,这么说来,朕登基,你便出生了。”   “是啊,微臣现年已经十八,官家也登基十八年了吧?”   闻言,陈宏笑了笑,言道:“是啊,朕十三岁登基,不知不觉十八年已过,现在回想,真乃弹指一瞬间也!” 第四零五章 大齐之危   渐渐的,崔文卿有些放松了下来,笑道:“即便真是一瞬间,官家你也带领着大臣们为大齐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现在整个天下可以说是国泰民安,一片富庶啊!”   陈宏摇手苦笑道:“小崔卿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大齐国泰明安不假,然目前燕云十六州尚在辽人之手,恰如卧榻之下酣睡持刀之敌,而在北疆,西夏崛起已经不可避免,李氏一直觊觎着我河东之地,再说西北,吐蕃占据河西走廊俯视我关中一带,自大唐以来西域情况究竟如何,我朝仍旧不知,而在江南道之地,尚有明教妖人肆掠,你说说看,朕何以能够安心?”   崔文卿很明显的察觉到了陈宏说这些话时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以及双目中隐隐的担忧,心知他肯定是对于这些有着切肤之痛,故而才会这样忧虑。   看来这位年轻的大齐皇帝,应是一个勤政爱民,有理想有抱负的好皇帝,民间传言他一直不得谢太后的喜爱,使得谢太后产生了另立他人为帝之心,实在是可惜了。   默然一阵,崔文卿开口言道:“其实官家所言,并非是官家之失,而是大唐末年天下大乱所留下的祸端,而以微臣看来,如今的大齐,的确也是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漩涡当中。”   一听此话,陈宏微微一愣,在他看来,目前大齐周边的形势的确非常严峻,但若说处于危险旋窝,却是显然有些夸大其词了。   不过他相信能够被王安石所看重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故而正容求教道:“不知小崔卿家所言的危险旋窝,乃是何意?”   崔文卿慢慢斟酌了一番言辞,开口言道:“其实就大齐而言,国内天下安宁,官吏勤政,百姓安乐,虽有明教宵小作乱于江南路一带,然也只是小病小疾,不足以影响大局,但是大齐的外部环境却不一般,就实而论,微臣觉得北敌之患可谓心腹大患。”   “北敌,你是说辽国?”陈宏皱起了眉头。   崔文卿答道:“不仅仅是辽国,还有更加北面的女真人以及蒙古人。”   闻言,陈宏更是讶然了:“女真人?你说身在辽东苦寒之地,半农半猎,备受辽人压迫的女真部落?”   崔文卿点头道:“对,微臣真是说的辽东女真族。”   陈宏愣怔怔的看了崔文卿半响,却是忍不住笑了:“小崔爱卿啊,你说的那些女真人,可是被辽人欺负得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他们能有什么能耐威胁我朝?你真是……”说到后面,已是忍不住摇着头笑了,与崔文卿交谈的兴趣也是大减。   崔文卿没有半分窘迫,反倒是义正言辞的开口道:“官家,在辽东一带,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叫做‘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听到此话,陈宏笑容顿收,细细琢磨半响,哑然失笑道:“女真满一万人就不可敌了么?谁说的?”   崔文卿正容言道:“辽国太祖耶律阿保机。”   恰如一声惊雷,陈宏瞬间就露出了震撼之色,显然有些意想不到。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可谓是大名鼎鼎,即便是在中原,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因为他统一的契丹诸多部落,才使得契丹族击败了前来平叛的唐军,从而建立起大辽,乃当之无愧的英雄。   在崔文卿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关于女真这句评判的确是耶律阿保机所言的,然在这个平行世界,阿保机说没有说过这话崔文卿却是不知道。   但他明白耶律阿保机过世已经百年,且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也不可能记得清清楚楚,陈宏也不可能前去求证,故而才会这般言语。   陈宏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言道:“小崔爱卿,还请你对朕说一说这‘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由来?”   崔文卿点点头,娓娓讲述道:“当年耶律阿保机合契丹诸部,建立辽国,而后便东征渤海,力战二十余载,方得底定辽东。辽东之地,女真、渤海、靺鞨、高丽皆为同种,当时因契丹之强,各部合纵拒辽,女真便曾以兵万人助高丽与阿保机之战,迭挫其兵锋。阿保机震于女真之勇,故而有此一言。”   “女真人当真这么厉害?”陈宏闻言更觉不可思议。   说起来大齐与辽国最近的一次大决战,便是二十年之前的梁河之战。   在那场战役中,辽国以十万骑兵,很是轻而易举的就击败了几乎可以说是大齐最为精锐的二十余万大军,故此对于辽军的战斗力,大齐上下是深有体会的。   然没想到在有着强悍战斗力的辽军面前,居然还有一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话,自然而然令陈宏震撼当场。   崔文卿颔首道:“女真人之厉害,在于其生在在白山黑水之间,土地贫瘠,人丁稀薄,摆在女真人面前的头等大事,便是生存,故此,女真人自小便俗勇悍,喜战斗,耐饥刻苦,骑马纵横崖壁如飞,济江河不用舟楫,浮马而渡,长期以来,女真人都在反抗高丽对其部落的侵略,而辽人建立之后,更为了抵抗辽国的剥削而奋力抗争着,正是有了耶律阿保机女真过万不可敌的这句话,故此辽国从未让女真各部的成年男子人数加起来有超过一万人的时候。”   “那既然女真壮年男子连一万人也没有,何以成患呢?”陈宏正容一问。   崔文卿正色言道:“官家,常言堤坝溃于蚁穴,偌大的辽国,终会有着内部腐朽的那一天,这一天说不定还会快,臣以为女真的崛起也只是在这五十年之内,到时是若没有半分防范,只怕会让我大齐措手不及。”   崔文卿此话并非危言耸听。   在他穿越之前的宋朝,正是辽道宗耶律洪基在位之时,隶属于辽朝的女真诸部逐趋统一。   如今大齐之世,耶律洪基刚刚登基不久,相信女真族的统一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第四零六章 上中下三策   而女真人灭辽国,只用了短短十年,又在两年之后攻破了北宋国都汴梁,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两位皇帝,可谓是汉族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崔文卿未雨绸缪,故此才出言请求陈宏提防这些北方异族。   陈宏默然思忖半响,镇重其事的言道:“小崔爱卿之言朕从未听过,还容朕下去之后仔细思之,在图谋对策,然对于目前大齐来讲,北疆最主要的对手还是在于辽国、夏国,不知小崔爱卿可有什么独到见解?”   其实以崔文卿的身份,陈宏是断然不可能询问这么重要的军事之事的。   但一来因崔文卿许多主意实在不错,二来也是因为刚才他对女真人的这般认识太过深刻,陈宏这才忍不住起了询问之心。   崔文卿略微斟酌了半响,开口娓娓而论:“官家,其实以臣看来,辽国、西夏之矛盾,完全不可能得到调和,三国也不可能能够长期和平共处,从历史来看,至两汉到如今,中原民族在对抗北方异族的战事中,几乎都是采取守势,这不仅仅单单只因为北地草原民风彪悍,弓马娴熟,最为主要的,在于北方草原民族生存环境恶劣,财货资源匮乏,必须只有南下劫掠富饶的中原民族,才能求取温饱,故此,微臣以为,农耕文明是断然不可能与草原文明和谐共处的,故此草原民族的战士们在很小的时候,脑海中便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抢南国的财富,抢南国的粮食,抢南国的女人,在他们的思想认识中,抢掠南国就如同我朝百姓秋天收获庄稼一般。”   陈宏神色凝重,微微颔首道:“还请小崔卿家继续说下去。”   崔文卿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即便是面对这位大齐最高的统治者,也一点没有怯场的感觉了,思路愈发流利通畅:“再从实际来看,辽国崛起于唐朝末年,乘天下大乱之际夺取燕云十六州,从此大齐北部疆域几近不在,只要乘着冬天黄河冰冻,胡马就能轻而易举的越过黄河,侵扰我中原腹地,因为此,我朝才不得不在洛阳城周围设立大量折冲府,抵御辽人入侵,昔年太宗皇帝高瞻远瞩,明白只有夺回燕云十六州,才能确保中原腹地安稳,故此才尽起大军与辽国决战,惜乎梁河一败愿望落空,燕云十六州也被辽人攥得更紧了,而两朝只要谁掌握了燕云十六字,谁就更能掌握主动权,相信官家你也明白这个道理,故此我们与辽国的矛盾,最重要的就是在燕云十六州上面。”   “再说西夏,西夏李氏昔年本为大唐定难军节度使,亦是乘着唐朝末年乘乱而起,独霸夏州,及至大齐立国之后,李元昊誓不归顺,以孤军反抗大齐多年,随后借大齐梁河战败无暇西北战局之时,崛起于兴庆府建立夏国,而夏国所处之地,亦是大唐故土,乃我中原大地一部分,故而对于夏国,相信朝廷也是欲除之而后快。”   “那小崔卿家以为觉得我朝该如何抵御辽国,西夏?”   “官家,辽国西夏之盛,关键在于兵甲之盛,就如辽国来讲,几乎每个成年男子都是一名合格的骑兵,这些胡骑骠马快刀,来如风,去如电,实在是难以对付,两汉以及唐朝对付胡骑的方法,也难以离开以骑对骑的思路,但就目前大齐而言,陇西养马之地尽在吐蕃人之手,河套养马之地又被西夏长期占据,故此极难建立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所以对抗擅马的西夏辽国更是难上加难。”   听到这里,陈宏轻叹道:“是啊,从兵甲上来看,我朝的确不如北国。”   崔文卿笑了笑,言道:“其实官家也不必为此忧虑,我朝兵甲的确不尽人意,但若说经济,却可以吊打辽人夏人几条街了。”   “何为吊打几条街?”陈宏大是不解。   崔文卿总改不了说到酣处不知不觉会冒出现代词汇的习惯,尴尬的笑了笑,言道:“此意可以理解为超过对方很多的意思。”   陈宏明白了过来,挥手一笑示意道:“继续说下去。”   “是,官家!”崔文卿清了清嗓子,继续言道,“我朝最大的优势,便在于财货之盛,说句不夸张的话,前段时间我在河东路发行军债,本以为借不到多少银子,但没料到光是一个河东路,借给振武军大都督府以及河东路经略府的银子,便高达一千万两银子,一千万两是什么概念?我听府州城内的西夏商人们说,西夏一年的赋税,也只有不到三百万两,这还是因为西夏盛产青盐,向我朝以及辽国大量出售青盐之后的赋税。至于辽国,相信税收也不到一千万两吧,可以说,我朝光税收收入,就是西夏辽国相加的十倍。”   “但是,让我吃惊的是大齐朝廷却没有多少钱,一个江南道赈灾就已经令朝廷财政入不敷出,大齐的钱去了哪里?很欣慰的说,全在老百姓手上攥着,但也很遗憾的说,朝廷却是很穷,穷到连赈灾救灾,连支持大战的钱都没有。”   听罢这样一席话,陈宏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崔文卿之言可谓是说中了大齐朝廷最大的窘状,那就是缺钱,若非不久之前崔文卿异想天开想出了一个福利彩票,加之又迁移江南道的百姓前去府州,说不定作为朝廷重要赋税来源的江南道,已经全部垮掉了。   而为了钱财,身为计相的韩琦,很多时候都与朝中大臣在殿堂上争得是面红耳赤,竟如泼皮无赖般,说出那些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浑话。   可以说,大齐朝廷已经穷了很久了。   心念及此,陈宏不由对这位目光敏锐,才华横溢的年轻太学生起了几分希冀之心,正容询问道:“那对于提升财政收入,不知小崔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崔文卿也不含糊,直截了当的伸出三根手指头道:“启禀官家,方法有三,可为上中下三策。”   明天后天加更。 第四零七章 对答如流   亿岁殿内,君臣对话如流。   “啊?还有三条计策?”陈宏深深惊讶了,大喜过望之下连忙挥手言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小崔卿家为朕详细说说。”   “好,微臣先说下策,下策是为增加税收,其实按照道理来说,增加税收理应列为上策的,不过因大齐目前的情况,倘若要增加税收,只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之事,涉及到方方面面许许多多的矛盾,过程比较复杂,筹集资金的周期比较长,对经济也有持续的影响,且微臣也不赞成强加赋税于百姓之身,故此列为下策。”   “再说中策,而这个中策,便是微臣已经使用过的发行国债,发行国债所需要的手续简便,一张欠条就可以比较快速的筹集资金,但它缺点是需要归还,造成财政赤字加重财政负担,若没有良好的理财手段,此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陈宏听得连连点头,出言催促道:“上策呢?上策是什么?”   崔文卿笑了笑,紧接着笑容一收正容言道:“最为有效的提高财政收入之法,便是发行货币,此法不仅快速便捷,而且立竿见影速见成效。”   闻言,陈宏眼眸中希冀的光芒全部消失不见了,看向崔文卿的目光也如同再看一个夸夸其谈的书生,苦笑道:“小崔爱卿只怕不知,咱们大齐的白银黄铜开采量都是十分低下,每年铸造银两铜币也皆有定数,如何能够多发货币?此法实在行不通啊!”   崔文卿笑道:“官家误会了,其实微臣所言的发行货币,并非是发行银两黄铜,而是一种名为银票的纸质货币。”   “银票?纸质货币?”陈宏眉头猛然一挑,立即是深深惊讶了。   崔文卿微微一笑,便将发行银票的理由好处一五一十的道来,舒缓而又清晰的嗓音在大殿内久久回荡着,作为大齐皇帝的陈宏,已是震撼得无以复加了。   发行银票本是崔文卿和折昭之间所议定之事,虽折昭在奏书中对王安石含糊不清的提及过,但一直没有作过较为正式的禀告,故而也没有引起王安石太多的重视。   原本按照折昭和崔文卿的打算,也只准备在河东路发行银票,从而为振武军赚得充足军费。   然而可惜的是,因为折昭近期忙于异地安置,没有多少精力来主持发行银票。   而且身为河东银行行长的崔文卿,又身在洛阳城就学,副行长吕惠卿自然无法承担起这么具有开拓意义的大事,故此银票发行工作已是完全停滞不前了。   今番崔文卿在陈宏这里提及,一来也是想要替朝廷做些实事,二来也是想借朝廷之手,把银票发行工作具体落实下去。   当然,他还是有着一份偏向振武军的私心,末了补充道:“当然,发行银票乃是举国大事,却故此大意不得,马虎不得,必须观一隅之成效,再来谋全局之变化,故此微臣觉得可以先在河东路实行银票发行试点,观其成效,总结经验,分析不足,倘若一切可行,再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全面推广。”   一番言辞落点,陈宏的心内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大觉崔文卿所言的这个银票真乃绝妙之物。   不过陈宏不太懂经济,此际也不便妄下论断,妄作决定,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不露神色的言道:“小崔爱卿这个办法的确不错,有空之时朕自会召集群臣商议银票之事。”   崔文卿心知大齐天子以及宰相们都是非常的谨慎,否者当初他们也不会反对河东路发行军债国债之事,故而点头笑了。   其后,陈宏又询问了崔文卿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方才让崔文卿离开。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端坐在御座上的陈宏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半响方才轻轻言道:“恩师,你可以出来了。”   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殿内东角立着的屏风后走出一人来,竟是身着紫色官衣,须发斑白的大齐丞相王安石。   他走到殿中,却没有开口,反倒是皱着眉头认真的思忖着,脸上隐隐有着兴奋之色。   “恩师觉得崔文卿此言如何?”陈宏沉声询问。   王安石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笑着拱手道:“官家,老臣本以为已经高看了这个崔文卿一眼,没想到的是,却依旧把他看轻了,此人的为政之才,只怕不在春秋时期管仲之下。”   “什么?管仲?”陈宏无比惊讶的言得一句,又是震撼当场。   要知道管仲可是从古到今最富盛名的名臣之一,其人不仅辅佐齐恒公九合诸侯,尊王攘夷,更大力发展齐国经济,创立多项经济制度,从而使齐国富甲天下数百年,可以说,此人乃是齐国霸业的主要辅佐者,齐国经济的主要奠基者。   此际王安石以管仲喻之,自然而然让陈宏大觉震撼。   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比喻太过骇然,王安石沉声开口道:“官家,老臣此言有理有据,第一,崔文卿想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福利彩票,光此一项,每年就为朝廷赚得三千两白银;第二,此人又创立国债军债,从此河东路经略府衙门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可谓是富甲天下,相传两府府库所堆的银子更是如同小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第三,此人所想的异地安置之策,在解朝廷燃眉之急之余,又壮大了府州麟州等地的实力,也是利在当代之壮举。而今日,他又提出了这个发行银票之设想,倘若实施,足可以改变从古到今的货币体系,实乃惊世之举,故此老臣才以管仲喻之。”   听罢王安石这番话语,陈宏笑叹一声道:“听恩师这么说,朕又觉得此人的才华的确如同管仲了,然也不知道为何,却给朕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王安石捋须笑道:“其实官家这份感觉,老臣也一直有之,这个崔文卿不过十八岁之龄,却能够有这样的见解认识,他对辽国、西夏的分析也是非常到位,实乃非常难得,倘若这些话由一个年过花甲,为政多年的老臣提出,大概我们不会觉得太过惊奇,然若由一个不到二十的太学生提出,自然而然会感觉到了难以想象。” 第四零八章 银票之重   陈宏想想也对,止不住笑道:“那这么说来,老师你非常认可他所言的发行银票呢?”   王安石正容拱手道:“官家,老臣觉得此法可谓大妙,倘若能够以他所言的这种银票代替目前市面上所流通的白银铜币,朝廷自是可以壮大财政收入,且一本万利,不过老臣以为兹事体大,也不能在没有经过尝试之前,就在全国范围内发行银票,崔文卿所言的以河东路为试点,进行银票发行,也算是非常稳健之举,故而老臣觉得可以照崔文卿之话去尝试一下。”   陈宏点头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恩师你召集诸位宰相商议一下银票发行之事,待合适之机,再向朕禀告。”   王安石正容拱手领命:“老臣知晓。”   从亿岁殿出来,崔文卿独自一人漫步在宫道之上,思绪却是纷繁杂乱不止。   时才他对于陈宏所言的那些话语,很多都是后世对宋朝外部关系的一些论断。   在华夏历史上,宋朝的确是一个非常奇葩的朝代。   作为唯一一个由武将建立的国家,却弱于军事败多胜少。   在经济方面,那时候的宋朝,可谓是占据了全球一半以上的GDP,乃封建文明,铁器时代的巅峰,然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的宋朝,居然被北方草原蛮夷所打败,崖山之后华夏国祚不在,还被草原异族统治中原数十年,任谁听来,都会忍不住扼腕长叹。   作为与宋朝外部环境非常相同的大齐,同样也是面临着这些问题。   虽说比起宋朝,大齐在军事力量上倒也不弱,且有着折家、杨家这些军事大族支撑,但就实而论,对外战事中依旧被两个强邻所欺负。   这些弊端形成的原因,乃是多种方面的,但最为重要的一点,便在于两个字,没钱。   堂堂如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也曾为了钱粮,眉头不展,茫然无计,可见大齐财政的窘迫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对于军费上面的开销也是能省就省。   只要敌国愿意,相信单凭着接连不断的战事,就可以拖垮大齐朝廷。   故此,王安石才会变法,而变化的核心就是富国强民。   崔文卿觉得自己能够将发行银票的这项具有开创性的东西带到大齐,对天下万民来说,更对中华文明的传承来说,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只愿异族踏破中原山河的悲剧不在这个世界重演,对他来说便是穿越以来最大的功绩了。   ※※※   翌日一早,崔文卿前往国子监。   原本昨日国子监就已经收假开学,只因他昨天须得入宫面圣,才耽搁了一日。   来到学院之前的时候,绚丽多姿的朝霞已经染红了汉白玉砌成的牌坊,身穿白色儒士衣袍的学子们正鱼贯而入,张扬着一片年轻朝气。   蓦然之间,崔文卿不禁想到了自己读大学的时候,似乎也是如同现在这般普普通通的清晨,同样美好而又宁静,使得人不知不觉融入在这一片气氛当中。   微微一笑,崔文卿犹如这些普通学子们一样,举步走入了牌坊之内,向着学堂快步而去。   此时尚未晨读,负责功课的博士也还没有到来,广业堂内嘈嘈杂杂,学子们正相互交谈,兴奋连连,话题依旧没有离开几天之前的挟持事件,而崔文卿更是话题的重中之重。   “噢呀,当时你们真不知道情况有多么的危机,足足二十多名武功高强的明教妖人守在厅中,所有的太学生都可以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留给咱们的似乎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就在这个时候,救星出现了,崔大哥他杀死了一名明教妖人头目,并换上了那妖人的面具头目,悄悄的混了进来。”   “只见他谈笑自如的周旋于强敌之间,临危不惧的观察着周围环境,并偷偷将所携带的迷魂香,放入了周边的灯烛之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未待迷魂香功效生效,异变却是发生了……”   话音落点,却是一阵久久的沉默,显然出言者卖了一个关子。   围成一圈的听众们自是不愿了,全都吵吵嚷嚷的开口道:   “高能,后来究竟怎么了?你到说呀!”   “对,再不说夫子就来了。”   “快快快,别墨迹,继续讲下去。”   ……   高能很是喜欢这样众星捧月的气氛,清了清嗓子,这才好整以暇的继续开口道:“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一名妖人发现了太学生之中少了崔大哥,而因搜遍了周围均是没有,于是乎妖人们怀疑是崔大哥冒充了他们明教之人,故此要求在场所有的人揭开面具。”   “很快,大厅中的面具武士纷纷揭开面具露出了真容,而崔大哥无从遁形,登时就被妖人所发现了,那头戴钟馗面具的首领更是疾呼:寿星便为奸细。一时之间,所有妖人都是朝着崔大哥杀了过来。”   听到这里,听众们一片紧张,七嘴八舌的询问:“后来呢?后来如何?”   “对,崔文卿乃是文弱书生,如何能够抵挡得了这么多的妖人?”   “高能,你倒是快说啊。”   高能哈哈一笑,又才继续言道:“你们还真以为崔大哥乃是普普通通的文弱书生?那真是太没见识了,咱们崔大哥可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若没有半点武功,岂能让折昭为之折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崔大哥从旁边妖人手中飞快夺下了一口大刀,喝骂一声妖人安敢猖狂!便持刀与攻来的妖人大战了数百回合,直杀得那些妖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学堂内尚有几个学子乃是诗社中人,也是那日挟持事件从头到尾的见证者,此际见到高能这厮胡侃乱吹,均是一脸黑线,哭笑不得。   这时候,有一个认真聆听的听众听出了高能言语中的漏洞,皱眉开口道:“不对吧,既然崔文卿武功这么高强,那为何起初他不直接入内大杀四方,将你们救出来,反倒要小心翼翼的放什么迷魂香?”   此话落点,周围听众们全都是一片恍然,目光通通落在了高能的身上,充满了深深的怀疑。 第四零九章 风云人物   高能刚才也没有想到这个环节,一时之间顿时为之一愣,然而很快,他就想到了说辞,冷哼一声言道:“着这就不懂了吧,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咱崔大哥岂会干那莽夫般直接打杀的蠢事,自然而然是采取计谋,以智慧击败敌人……”   这番解释还算合情合理,听众们又是被他忽悠住了。   见状,高能暗呼侥幸,正要继续讲述崔文卿的英雄事迹,然突闻门口一阵喧哗,大家抬目望去,却是崔文卿大步赳赳的进来了。   见到众人围成一圈,全都傻乎乎的望着自己,崔文卿笑着招呼道:“大家在说什么呢?不如说给我听听吧。”   话音落点半响,却是无人应答,所有人都傻乎乎的望着崔文卿,目光一片崇敬。   崔文卿这才感觉到了有些不对,看到高能正站在人群当中,询问的目光已是朝着他望去。   高能笑呵呵的走上前来,解释道:“崔大哥,我在对他们说那晚上你的英雄事迹呢。”   未等崔文卿出言,广业堂的学子们已是通通围上前来,为首的吴天忽地对着他拱手一个大拜,满是敬佩的言道:“崔兄临危不惧,舍身犯难,救出咱们这么多的同窗,实乃吾辈楷模,请受吾等一拜。”   说完之后,所有学子也是学着他的模样,对着崔文卿拱手一躬。   崔文卿连忙上前扶了吴天一把,哭笑不得言道:“吴兄,其实那晚在下也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你们何须这样?还请大家全都起来,不要让在下难做。”   “崔兄,你真是太谦虚了。”吴天苦笑了一下,感慨言道,“刚来的时候,我还当你是平常的贡生,却没想到你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更没想到在同窗们不幸被妖人劫持的时候,是你独自一人将他们救了出来,这样大义凛然之风,这样勇而无畏之举,实乃令我吴天大是敬佩,还请崔兄不要计较在下昔日之冒犯,原谅则个。”说完,又是不顾崔文卿的相扶,对着他又是一礼。   崔文卿这才意识到经过了解救太学生之事,只怕自己已经成为了国子监的名人,一时之间顿让不太喜欢出风头的他大感难做,苦笑言道:“诸位同窗以及吴兄真是太客气了,其实严格说来,太学生们能够平安获救,首在官家洪福齐天,杨相公指挥若定,金吾卫将士们拼杀得力,至于我崔文卿,在里面的功劳是微弱而又渺小的,实在当不得大家这般赞誉。”   话虽如此,然这些太学生们却知道这是崔文卿的谦虚之词,大家不是没见过英雄,但没想到英雄居然就在自己的身边,故而又是一片热情的赞叹之声。   面对一阵阵的褒奖,崔文卿大感无可奈何,也只得抱拳致谢,好在这个时候,突闻门前一阵重重咳嗽声,竟是王博士入内了。   见到王博士,原本还闹哄哄一片的学子们顿作了鸟兽散,崔文卿也赶紧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王博士站在台上双手后背,目光巡睃众人一眼,这才绷着脸冷冷训斥道:“学堂之上不管何时都须得保持肃穆安静,谁让你们围在一起大声喧哗?今次暂且绕过你们,倘若再犯,休怪老夫戒尺伺候。”   此言落点,学子们全都噤若寒蝉,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文化氛围中,是绝对没有人胆敢顶撞自己夫子的。   这时候,王博士淡淡吩咐道:“今日晨读,诵读《春秋左传·恒公二年》篇,读完之后,老夫再为大家讲解经义。”   听到安排,众学子们纷纷颔首点头,全都拿出《春秋左传》捧卷朗声高读了起来。   唯有王博士一人在学堂内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巡视着每一个学子是否认真诵读。   当走到崔文卿面前的时候,他一直毫不停歇的脚步却是一滞,略微犹豫了一下,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嗓音轻声褒奖道:“文卿,好样的!”   崔文卿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却见王博士已经举步若无其事的走远了。   ※※※   午时食堂就餐,崔文卿也觉得自己忽地变成了风云人物,走到哪儿都被别人指指点点,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拜之色。   对此,向来不喜欢出风头,倡导做事须得深藏功与名的崔文卿大觉无可奈何,这样被人当成熊猫围观的感觉当真有些不太好受,只愿意过几日事情平息,同窗们能够渐渐淡忘此事才好。   便在这个时候,突闻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走出了食堂。   崔文卿抬目望去,便见乃是十来个隐隐有些面熟的太学生,似乎在中秋雅集上面见过。   还未待崔文卿回过神来,那些太学生们已是看到了正坐在案前用膳的他,其中一人已是指点而来兴奋高声道:“崔兄在那里,走,咱们过去。”   突闻此话,崔文卿差点被饭菜噎着,与他同座的高能也是茫然无措的盯着这群大步而来的太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候,这十来人已是围住了崔文卿用膳的桌子,目光全都有些虎视眈眈。   崔文卿被他们瞧得百般不自在,苦笑询问道:“不知大伙儿又何事找我崔文卿,还请言明。”   为首那个面容俊雅的青年深深吸了一口粗气,抱拳拱手道:“不瞒崔兄,吾等是景仰你的人品才学,故而想要加入你所创办的一库诗社,还请崔兄能够收下我们。”   话音落点,同来的学子们全都抱拳道:“请崔社长收下吾等。”   见到如此一幕,崔文卿直接是懵掉了,半响方才回过神来,苦笑言道:“不瞒诸位,其实这个一库诗社呢,完全是在下临时起意所成立,成立之后也只有我和高能两人,待中秋雅集结束,一库诗社就已经不存在了,故此在下何能收你们入社?”   太学生们纷纷目询,最后还是那个俊雅青年颇为着急的开口言道:“崔兄,一库诗社取得国子监诗词雅集头名,崔兄你更是以惊世文采令吾等折服,况且崔兄你甘冒危险救出吾等,如此大义高风更令吾等敬佩,吾等专门从原先的诗社中退社,前来想要加入一库诗社,崔兄你如何能够拒绝吾等一片拳拳之心?” 第四一零章 又一牛人   崔文卿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满是抱歉的言道:“对不起,诸位,一库诗社的确已经解散了,即便收人也是无从可收啊,不信大家问问高能。”言罢,对着高能一阵挤眉弄眼。   然没想到俊雅青年却是直接无视了高能,正容言道:“崔兄,大伙儿全都是满怀激动而来,若是诗社解散了,那咱们再行创建便是,终归一点,我们都要加入一库诗社,成为诗社社员。”   闻言,崔文卿大感哭笑不得。   不用问,这一定是因中秋雅集当日一库诗社强势夺魁的名声太大,加之身为社长的他又碰巧救下了参加诗词雅集的所有太学生,故而使得这些人崇拜英雄,才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但就实而论,一库诗社的确也是那天他为了进入诗词雅集中,而临时起意所设,加之他对诗社这些完全不感兴趣,自然不可能让这些人加入到诗社之内。   想了想,崔文卿站起身来一脸歉意的抱拳道:“这位同窗,对不起,一库诗社已经不存在了,也无法收你们入社,你们的好意我崔文卿心领了。”   闻言,俊雅青年脸膛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失望,更有一种被人拒绝的尴尬感觉,一时之间,气氛不仅有些僵硬。   崔文卿暗自一叹,正欲继续向他们解释清楚,不意不远处突然是响起了一个柔美的女声:“中秋雅集之后,一库诗社已是名扬国子监,不知有多少学子将会慕名而来,崔社长岂能平白无故的将其解散?”   崔文卿微微一愣,转过身去还未看清楚出言者的模样,耳畔已是响起了高能惊喜之声:“噢呀,司马同学,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司马薇。   今日她并未穿着那件最是喜爱的红色长裙,反倒如所有国子监生般一领儒士白衫,温文尔雅中透着一份书卷之气,柔美得犹如那生长在空谷中的绝美幽兰。   司马薇对着高能颔首一笑,望着崔文卿好整以暇的开口道:“崔兄,不知你觉得我说得对否?”   崔文卿对于这位时而古灵精怪,时而端庄美丽的绝色丽人一直有些无可奈何,加之她又是司马光之爱女,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此际苦笑言道:“司马小姐,你这是捣什么乱呢?”   “崔兄差矣!怎会是捣乱呢?”司马薇黛眉轻轻一蹙,美目顾盼间别有动人风情,“诗词风华乃是我大齐无双瑰宝,我等士子在读书研习学问之余,也是对唐诗齐词热爱非凡,崔兄以及一库诗社在中秋雅集上大展雄风,一举摘得桂冠,实乃人人敬仰羡慕不已,故此大家才想要加入一库诗社,在崔兄你的领导之下专研诗词歌赋,还请崔兄能够体察大家的拳拳之心,不要让同学们失望。”   听到司马薇的话,那俊雅青年神色一喜,连忙抱拳道:“崔兄,在下觉得司马同学此言不错,还请崔兄对吾等入会之事仔细思之,拜托了。”说完竟是深深一躬。   见状,崔文卿骑虎难下,只得采用拖延战术,故作沉吟的言道:“这件事请容我仔细思之,还请同学们能够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俊秀青年慨然点头道:“那是当然,那我们就回去等崔社长你的好消息,对了,在下名为蔡确,乃继业堂学子。”   话音落点,崔文卿原本有些无奈的脸色顿时一变,惊讶高声道:“什么,蔡确?你就是那个梦为宰执的蔡确?”   闻言,俊秀青年顿时一愣,惊讶笑道:“怎么?崔兄还曾与闻过在下的名字?”随即神情又是变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梦为宰执?崔兄还曾听过这个故事,莫非你乃我家乡人士?”   话音落点,崔文卿立即暗道不好,心思急转,连忙笑语言道:“在下并非蔡兄家乡人士,只是偶尔听你家乡人提及过此事,故而才有所知晓。”   俊秀青年恍然点点头,却有些不解为何自己幼时所作的一个黄粱美梦,也流传这么远,竟然连身在洛阳的崔文卿也知道。   这时候,司马薇好奇不已的问道:“什么梦为宰执?何意也?”   叫做蔡确的俊秀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回答道:“这还是在下幼时发生的事情,说来也不怕大家见笑,一日我在一颗老树下酣睡入梦,在梦中遇到一个金光闪闪的天神我说:等到你父亲考中状元时,你就可以做执政了。但那时候我的父亲已经很老了,且已经辞官归隐了。梦中人却说他要做状元,故而十分可笑,我也从来没有当真,有时候将之当作笑话说给别人听听,没想到故事却在家乡流传开来。”   听罢蔡确的一席话,司马薇恍然一笑,同样也觉得蔡确的这场梦着实荒诞不经。   毕竟他的父亲都已经辞官归隐,又岂能够成为状元?梦中天神的话的确有些可笑。   而周围士子们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纷纷咧嘴大笑了起来。   这其中,唯有崔文卿一个人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后面的故事,待到再过数十年,新科状元的确有一人与蔡确之父蔡黄裳同名同姓,而也在那一年,蔡确成为了当朝宰相,并延续王安石变法,苦苦支撑着变法残局。   可以说,此人乃王安石变法派的得力大将,也是堪比吕惠卿的牛人。   没想到今日却能够在国子监内碰到蔡确,且对方目前还只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太学生,崔文卿大觉自己真是幸运。   不容多想,崔文卿的语气从起先的敷衍变得认真了起来,颔首笑道:“蔡兄放心,不管你能不能加入一库诗社,你这个朋友我崔文卿交定了。”   蔡确今日本是抱着仰慕之心而来,能够加入一库诗社成为普通社员,已是他的心愿,此际没料到崔文卿居然说要与他为友,实在令他又惊又喜,连忙深深一躬道:“多谢崔社长美意,蔡确在此谢过了,那我就回去等崔兄你的好消息。”说完之后,这才脸带兴奋之色的与学子们一道离开。 第四一一章 履行赌约   见状,司马薇却是一笑,言道:“崔兄,似乎你一听到此人的名字,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啊,这蔡确当真有这么了不起,居然能够让你刮目相看?”   崔文卿自然不能给她解释蔡确将来的了得,微微笑道:“司马小姐,我这就叫做慧眼识英雄,光看一眼,就识得这个蔡确将来必定不是凡人,相信他有朝一日一定能够成为大齐宰相。”   司马薇一脸不信之色,哑然失笑道:“你以为你是能够推断人将来命运的无双相师么?你啊你,就是一个喜欢忽悠人的神棍!”   崔文卿微笑反诘道:“可就是我这个神棍,将你从妖人手中救了出来,你还别不服气。”   闻言,司马薇美目视线横了他一眼,轻啐一声优雅落座。   见状,崔文卿略微一怔,问道:“怎么?瞧着样子,莫非司马小姐今日要与我这个不靠谱的神棍共进午膳?”   司马薇嫣然笑道:“是啊,难道不可以么?”说完之后又是对着高能一笑,轻柔言道,“高能同学,能够麻烦你为我打一些饭菜吗?”   闻言,高能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重重颔首间放下自己的碗筷大步流星而去,神情甚是欢喜。   见他如此模样,崔文卿却是暗自一叹,看来高能这胖子,受司马薇的毒也太深了,居然已经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心念闪烁间,崔文卿微笑发问道:“司马小姐乃是率性堂学子,离率性堂不远处便有一座食堂,却不知小姐你为何喜欢跑到这里来?如此舍近求远,实在令在下大感费解。”   司马薇笑道:“崔兄,其实至入学以来,小女子向来不喜欢在食堂用膳,不过最近么,却感觉到这间食堂的饭菜颇为符合我的胃口,故此才舍近求远。”   “呵呵,若是如此倒还好,但在下担心司马小姐你是另有所图啊。”   “怎么?崔公子还是不相信薇薇?说起来,咱们还是过命的交情哩。”   “过命,的确很过命,那晚上一见我,你立即哭得是稀里哗啦的,而且还在我胸口留下了一大块鼻涕眼泪什么的,说起来我还没有找你要浆洗费了。”   听到此话,司马薇的双颊顿时就染上了一抹艳丽的红晕,嗔怒道:“崔文卿,薇薇乃女子,被歹人挟持之时吓坏了,借你胸口哭一哭有甚关系?你怎么这般小心眼竟要什么浆洗费?”   崔文卿哈哈大笑道:“司马同学,你可不要忘了当初高能弄脏了你的衣裙,你和南明离可是斤斤计较,毫不留情啊,怎么现在竟说起我的不是来了?”说完之后,忽然想起一事,恍然笑问:“对了,今天怎么不见你的跟班南明离?”   司马薇神色略微有些黯淡,半响方才幽幽一叹,言道:“崔兄,你觉得一个在关键时刻抛弃你的友人,还能与他为友么?”   崔文卿愣了愣,颇有同感的点头道:“是啊,以你和南明离的关系,在危急时刻他却只想到自己独自逃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若我是你,也不会与这样的人来往。”   司马薇苦笑道:“崔大哥,司马家与南家乃是世交,我与南明离也算是青梅竹马关系笃厚,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关系,而我也只是将他当作了好朋友,还请你不要误会。”   听完这番话,崔文卿顿时有些不解,纳闷道:她与南明离的关系又何须告诉我?这司马小娘子心内又在盘旋着什么鬼算盘?莫不是这小娘子瞧见哥英雄非凡,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哥了,才这样解释担心哥会吃醋?   心念及此,崔文卿又忍不住笑了。   先不说他已经有了妻室,单是司马薇贵为当朝宰相之女,那肯定是眼光极高,心高气傲,怎会喜欢上他这个没见过几次的普通学子?这不是说笑么!   这时候,高能已是打上一份饭菜来到了桌前,殷情的递给了司马薇。   司马薇道得一声谢,目光又立即转到了崔文卿的身上,瞧见他还在愣怔,不禁失笑问道:“崔兄,在想什么呢?”   崔文卿回过神来,随即记起一事,笑道:“司马小姐,不知你还否记得中秋雅集之夜,你与我可是有着赌约的,说是只要我们一库诗社取得诗词雅集前三名,你就请高能吃饭,也不知你打算多久履行赌约?”   闻言,司马薇依旧是一脸淡定,轻笑道:“这事好说,就今晚便可。”   “今晚?”崔文卿有些发愣,显然对于司马薇的爽快大感意外。   原本按照他的推辞,司马薇这臭小娘肯定又会想办法推托,没想到她却答应得这么爽快,莫非她有诈不成?   “放心吧,我可没什么坏心眼。”司马薇扯下一小块馒头放入了小嘴当中,轻轻咀嚼了数下,言道,“不过除了高能之外,崔兄你也必须一道前来,另外还有我们红袖诗社的几位女同窗,地点就在北市宾满楼,不知崔兄你意下如何?”   听到此话,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司马小姐,你这明显是赖皮了,当初说好了可是你陪高能吃饭。”   司马薇不慌不忙的言道:“对,当初我的确是这么承诺过,但也没有说不许让外人参加,若崔兄对此不愿意,那我也只能作罢了。”说完眨了眨美目,模样甚为得意。   崔文卿这才知道自己一不留神之下,又被司马薇这臭小娘给骗了,一时之间大感哭笑不得,询问高能道:“高能,单独吃饭变作了一起吃饭,你觉得咱们应该去不?”   高能心内虽有些遗憾,但能够与司马薇坐在一起便已经非常不错了,他向来要求不高,奢望不大,故此笑着点头道:“崔大哥,吃饭时人多一点不更加热闹么?一起就一起吧!”   崔文卿无可奈何,只得点头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不过高能,下次咱们与这司马薇打赌的时候,可得机灵一点,不要再被她骗了。”   此话乃是当着司马薇的面说的,高能顿时有些尴尬,望着司马薇露出抱歉的笑意。   没想到司马薇却丝毫没有恼怒之色,反倒觉得崔文卿说得有趣,忍不住花枝乱颤的娇笑了起来。 第四一二章 司马薇的烦心事   用罢午膳,崔文卿按照惯例前去宁一院接受陈宁陌的单独辅导,司马薇没有与高能单独闲聊的兴趣,离座告辞而去。   她一身白裙,飘然若仙,轻盈的步态行入林中更如一个优雅的仙子,自然而然展现出了令人倾慕的魅力。   然只可惜的是,此时此刻的司马薇却是黛眉轻蹙,隐含忧愁,神情也略微显得有些黯淡。   这几日,其实她过得一点也不平静,甚至还大感心烦。   究其原因,便在于挟持事件之后,工部尚书南攻杰得知爱子南明离当时之过失,带着他亲自登门致歉。   司马光虽然有些不耻南明离抛下司马薇求取活命的行为,但碍于南攻杰乃是他的重要支持者,两人更有在朝堂上相互支持的关系,也就原谅了南明离的行径。   谁料南攻杰却是得寸进尺,借此之时为南明离向司马光求亲,表示希望能够与司马家结为秦晋之好,待到明年两人学业完成,就完婚。   此事本就在司马光的计划当中,他也希望能够通过联姻,加深他和南攻杰之间的关系,若是几天前南攻杰提出这件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然而经过挟持事件之后,司马光却对南明离的人品产生了一些怀疑,故而面对南攻杰的求亲,他才有些犹疑不决,以待到两人学业完成之后再作打算为由,暂时推托了南攻杰的求亲。   南攻杰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对司马光的决定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同意了。   得知此事之后,司马薇当真是又气又急。   倘若与南宫离那般贪生怕死,没有半分担待的人生活一辈子,对于她来讲当真是生不如死。   故此,经过整整一日的左思右想,她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能够让南明离知难而退,而这个难,就在崔文卿的身上。   她相信以崔文卿毫不犹豫相助高能的大义高风,他也肯定会帮助自己的。   不过崔文卿现在仍对她有所防范,特别是这其中要牵涉到南家,故此她才须得谨慎为之。   而且前提是要崔文卿不知道她的计划,否者那就不灵了。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人影忽地进入了司马薇的眼帘,竟是南明离大步匆匆的到了。   见状,她那双原本就蹙着的柳梢眉,此刻不免皱得更紧了,正欲转身就这么离去,不意南明离焦急的呼声已是传了过来:“薇薇,你可让我好找,等等我。”   司马薇心知逃脱不掉,不禁暗叹一声,努力让自己面部表情能够平静一点,尽量不要露出厌恶之色。   “薇薇……”南明离又是一声急切的呼唤,已是走上前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你跑到哪去了?为何我一直找不到你?”   司马薇淡淡笑言:“放课之后,我直接去食堂用膳去了,不知南兄找我何事?”   南明离自然感觉到了司马薇口气中的生疏之意,他努力挤出了满脸的笑容,言道:“薇薇啊,昔日我们都是一块儿前去用膳,怎么今天你单独去了?我担心你有什么意外,故而才到处找你。”   听到此话,司马薇心内暗怒。   那晚画舫之上,当那个寿星面具想要把她带出去的时候,南明离可是如同缩头乌龟般对于她的危险置之不理,甚至还躲躲闪闪。   没想到今日,此人却又装出了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还说担心她有什么意外,如此做派,实在令司马薇大感腻歪恶心。   心念及此,司马薇的话语不免有些冷然了:“南兄所求的不是自身安全么?即便我司马薇有什么意外,与你又有何涉?”   闻言,南明离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之色,叹息言道:“薇薇,我知道你是在气我那天晚上的见死不救,然当此之时,我能够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奋不顾身的站出来,说得几句狠话,就如同起先那名同窗般,被妖人直接杀死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南明离并不怕死,当时我也只是想另寻他法救你而已,还请你不要误会。”   “呵,南兄此言真令小女子汗颜。”司马薇唇角的冷笑更甚,冷冷言道,“其实当时我并非是自私到非要你为了我而献出自己的性命,我所要的,是在那个危险时刻,能有一句支持我的话语,可是你呢?你躲在人群中畏畏缩缩,连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连我的眼睛也不敢看,你要我怎么看你?在关键时刻,你连高能都是不如,我司马薇当真是瞎了眼睛,居然与你这种人为友。   一席话听得南明离面红耳赤,尴尬不能言语,半响之后他方才语带哀声的言道:“薇薇,当时的确是我不对,我从来没有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已经被吓坏了,故而脑海中才是一片懵懂,请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   听他这么说,司马薇不由在心内更是看不起他,相比起临危不惧,舍身犯难的崔文卿,这个南明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丝毫没有担待的懦夫。   他的自信,完全是来自于他的傲然家世,以及时不时欺负一下那些家境贫寒的贡生。   可笑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肤浅,居然还认为南明离行径霸道,气概非凡,颇有男儿风范,实在有眼无珠。   心念及此,司马薇微微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脑海中忽地想起了那晚上崔文卿前去大厅之前的模样,坚毅的面孔,铿锵的语气,无惧的心态,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伟岸而又高大,足可以令他身边之人为之安心。   一时之间,司马薇心内涌出了一股不明不白的感动,对着南明离正容言道:“男儿再世,自当顶天立地做人,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南兄,我司马薇乃是小女子,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明白什么人值得相交,而什么人不可为友,从那晚开始,你我就无法回到从前,这并非是你的错,也非是我的错,只能说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并不是我所欣赏的那种人。”   说完之后,司马薇淡淡一笑,笑容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决然:“言尽至此,希望南兄能够明白,今后若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还请南兄不要来找我了。”说完谦谦一礼,也不看南明离愈加苍白的脸容,断然转身而去。   南明离呆呆的望着司马薇的背影渐行渐远,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回荡着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语,整个人懵懵懂懂,傻傻乎乎,只觉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都已经被掏空,身体内的灵魂似乎也已经飞上九霄云外消失不见,不知过了多久,方颓然跌坐在地,一丝滚烫的泪水也从眼角流下,滑落脸膛。 第四一三章 豪阔宾满楼   结束完陈宁陌亲自培训的功课,崔文卿返回杨府中休憩了足足一个时辰,待到夕阳西下之际,方才出府赴宴。   此际高能已是在杨府门外等候着他,见到崔文卿施施然的出门而来,顿时止不住满是羡慕的赞叹道:“崔大哥,没想到你果真是住在杨家将的府邸当中,昔日我可是最为敬佩杨家将、折家将了,杨守折攻,呵,真好是威风。”   崔文卿失笑道:“瞧你这模样,要不改天我给外祖父推荐一下,召你去军中当个军卒如何?如此一来也可以为国效力。”   此话本是崔文卿的玩笑之言,然令他没想到的是,高能却是很明显有些意动,随即犹豫了一下,苦笑言道:“崔大哥说笑了,就我这身材板儿,岂会是从军入伍的料?还是老老实实科举入仕,当个执笔文臣就可以了,这武将啊,想也不敢想。”言罢,竟是摇着头一阵叹息。   见状,崔文卿哑然失笑,言道:“咱们大齐以士大夫治国,说不定以后待到你混成高官的时候,也有文臣领兵的机会,到时候还不是可以领军征战天下。”   此话听得高能一阵憧憬,然想了想失笑摇头道:“崔大哥啊,你就不要寻我开心我,此生能够当个七八品小官,说不定已是我的极限了,唉……”   崔文卿微微一笑,却没有开口鼓励。   高能如此泄气之话,其中固然有他长期不自信的原因,但究其实,寒门士子本来起点较低,人脉也低,即便能够通过科举入仕成为朝廷命官,此生也多在七八九品小官上面晃悠着,能够成为五品以上高官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就连崔文卿自己,也有着这方面的顾虑,说实话若非是为了折昭,他还真不想来考这个科举。   不容多说,两人信步悠悠的走出尚善坊,沿着洛河南堤向东走得片时,从新中桥过得洛水,步入了北市当中。   夜晚北市,华灯闪烁犹如繁星,行人如织如同过江之卿,更有挂着风灯的高车驷马穿梭不休,栋栋客栈酒肆茶馆开门纳客,一片热闹繁华。   相传在唐朝的时候,洛阳一直执行宵禁,到得夜晚大街上是看不到多少行人的,而在北市当中更是空空如野,一片宁静。   然至大齐立国,高瞻远瞩的齐太祖下令解除了都城宵禁制度,除非是有重大事情发生之时,洛阳城不管是里坊还是市坊,都热闹纷繁。   而在勾栏瓦舍,妓寨酒肆中更是丝竹管弦,夜夜笙歌,街头巷尾更是随处可见饮酒过度跌跌撞撞回家的路人。   即便是酒劲过头,醉客就在路边依柳而睡,也是常事。   若论洛阳夜市之壮,首推北市,而作为北市数一数二的酒肆宾满楼,无疑是洛阳城内非常璀璨的一颗明珠。   盖因这间宾满楼,乃是从唐朝就流传下来的数百年老店,其内菜品美酒更是一绝。   不久之前崔文卿在北市与常文商谈的时候,就曾路过宾满楼一次,虽则只远远观望了几眼,但对那栋五层之高的红木楼,却是记忆犹新。   此际顺着人流行走在北市大街,不消片刻,宾满楼就进入了崔文卿和高能两人的眼帘中。   身为穷人家的孩子,高能对于这些美丽而又华贵的酒肆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此际见状,心内不免有些忐忑,轻声问道:“崔大哥,这间酒肆内的消费一定很贵吧……也不知道我今日带得银子够不够。”   崔文卿闻言大奇,笑道:“高能啊,你丫懵懂了不成?今晚可是司马薇那臭小娘请客做东,又不要我们请客给钱,你这般着急银两干甚?”   高能唯唯诺诺的应的一声,却依旧愁眉不展,苦笑道:“话虽如此,但崔大哥,司马小姐毕竟乃是一个女子,且还是首次相邀我们吃饭,倘若让她结账给钱,也显得我们太过小气了一些,我看啊,还是我来做东为妥。”   闻言,崔文卿对着他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笑道:“说起来我也没有去过宾满楼,这里面的菜肴美酒售价几何亦是不知,但从宾满楼外面的装潢来看,今夜若是你坚持付账,只怕要连续啃一年的馒头而不能见到半点肉味。”   一听崔文卿此话,高能不禁喟叹道:“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看来我今天所带的十两银子也是不够花啊,但愿待会能够少点一些菜为好。”   崔文卿哑然失笑,拍了拍高能的肩头示意他跟上,一并朝着宾满楼走去。   宾满楼前,立着两个侍者,一见有客登门,其中一人立即对着崔文卿谦卑一笑,紧接着回身朝着店内中气十足的喊道:“有客到……”   话音刚落,崔文卿正巧跨过了门槛,还未看清楚店内场景,便见走来了一个绿裙侍女,对着他和高能盈盈一礼道:“两位公子安康,奴婢乃宾满楼侍婢绿翠,不知两位是来用膳,还是喝茶闲聊?”   崔文卿收拢折扇对着绿翠一礼,笑道:“我们乃是应友人之邀前来。”   绿翠颔首一笑,问道:“不知公子友人何名?”   高能笑着插言道:“她叫司马薇,也不知是否已到?”   “哦,原来是司马小姐的贵客!”绿翠很明显惊讶了一下,随即笑道,“司马小姐可是我们宾满楼的常客,两位贵客能够前来咱们宾满楼用膳,当真是蓬荜生辉,还请两位公子跟随奴家前来。”言罢又是一礼,转身举步领路。   崔文卿也不迟疑,折扇一甩打开扇面,露出了名家所绘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轻轻晃动着扇面,跟着绿翠而去。   从楼梯上得二楼,绿翠又带着崔文卿和高能两人绕过了二楼大厅,继续向着三楼而行。   最后登上顶楼,她的脚步方才停了下来,转对着崔文卿笑道:“司马小姐正在流水间内等待着两位,请两位这边走。”   崔文卿点点头,边走边随口问道:“敢问姑娘流水间乃是何意?”   绿翠嫣然笑道:“不瞒公子,咱们宾满楼五楼唯有两间雅间,分别名为高山、流水,均是款待贵客的场所,光雅间费用,就足足要二十两银子。” 第四一四章 同座而饮   听罢如此报价,跟在崔文卿身后的高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这么倒在地上。   他幸幸苦苦凑得十两银子,本想今晚慷概结账,没想到司马薇所定的雅间花费就要二十两银子,实在令他大感咋舌,随即又是暗自哭笑不得。   这官宦贵胄的生活,真是他这般升斗小民难以想象的,还想结账?得了吧!   崔文卿却是另有所想:司马薇不过一小丫头片子,居然这么有钱,不用问也是司马光给的,这么说来,司马光莫非是一个贪官,这可与宋史记载不符啊!   崔文卿不知道的是,大齐本就实行高薪养廉政策,如司马光这样位极人臣的宰相,每年的俸禄、职田、封赏这些都是非常多了。   况且今晚司马薇本有事相求,才会出手这么阔绰。   来到流水间前,可见是一道携刻成流水图案的雕花木门,厚重而又结实。   崔文卿正在想光凭绿翠这小小身板如何推开房门的时候,却见她走到边上轻轻的拉动一条垂在门边的细长绳索。   只闻“咔嚓”一声细响,流水雕花门已是自行打开,不用问也是内置十分巧妙的机关,直看得崔文卿暗赞不已。   绿翠松开手中绳索,笑道:“两位公子,奴家就在门边伺候,有什么需求你们晃动里面的铃铛便可。”   崔文卿点点头,与高能昂首阔步而入,刚走入屋内,就看见司马薇已是站在不远处浅笑而立了。   今夜司马薇白衣胜雪,长发轻挽,甜美的笑容中有着一种足可令人深陷的万种风情。   别说是已经陷入呆滞的高能,就连崔文卿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暗叹着臭小娘果然是一个十足的红颜祸水,迷死人不偿命的妖精。   似乎感觉到了两人的注视,司马薇俏脸微不可觉的红了一下,轻嗔道:“你们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何为?还不快快进来。”   高能色授魂与,闻言点点头已是举步而去。   崔文卿暗自一笑,举步跟随。   走过甬道来到大厅,可见厅中乃是由名贵华丽的红地毡铺地,角落处等人高的铜灯照得厅内如同白昼,更别提厅堂正中顶端,还悬挂着一个布满灯烛的吊灯,熠熠光亮足可照亮每一个角落。   而在厅堂两边,尚有假山水池砌成的小桥流水,凉亭水榭之景,虽则只是袖珍之物权作观景之用,然却让人感觉到陈设的别出心裁。   厅内除了司马薇之外,尚有两个美艳动人的女子。   一个着红衣,恍若一团火焰燃烧,一个着湖水绿衣,犹如一潭碧波之水,与同样美丽的司马薇站在一起当真是相得益彰,可堪美丽之景。   崔文卿认得这两女似乎也是红袖诗社的社员,诗词雅集那晚还曾见过,不过却不知道姓名。   司马薇想来也明白此点,微笑介绍道:“崔兄,高兄,这二位与我同样,也是红袖诗社社员,红衣名为赵雅仪,绿裙的名为白真真,你们认识认识。”   话音刚落,名为赵雅仪的红裙女子已是笑微微的作礼道:“中秋之夜多亏崔兄出手相助,今日得以再见崔兄,实乃奴之幸也,还请崔兄受奴一拜。”言罢,又是盈盈一礼。   绿裙女子白珍珍亦是嫣然笑道:“雅仪姐姐说得不错,崔公子啊,现在你可是国子监内的风云人物呢,提起你的名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两位姑娘着实客气了。”崔文卿对着两女亦是一拜,这才苦笑言道,“常言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我不管是走到国子监哪个地方,都被同窗们如同珍禽异兽般观望,实在不胜其烦啊!”   此话落点,三女都是笑了,司马薇轻哼一声笑言道:“崔兄,你可不要得了便宜卖乖,现在不仅仅是你,就连你那稀里糊涂所设立的一库诗社,也被同窗们所推崇,所以今日才有那么多人前来寻你,想要加入一库诗社。”   “哎,说起来,我这人不善于管理诗社,而这诗社也是成立起来玩玩而已,只怕会有负同窗们的希望。”崔文卿却是摇头苦笑。   闻言,司马薇美目微不可觉的亮了一下,伸手作请道:“站在这里作甚,来,崔兄,高兄,两位姐妹,咱们落座吧。”   话音落点,众人均是点点头,落座在了厅堂正中的八仙桌前。   崔文卿、高能、司马薇三人均是独霸一方,而赵雅仪和白真真两女,则是坐在了一起。   坐定之后,司马薇拿起了搁在桌上的摇铃,轻轻晃动了数下,却是既有规则的三长两短。   还未待崔文卿好奇询问,却见已经紧闭着的房门又是打开了,鱼贯走入了一群明艳动人的侍女,个个捧着食盘,手提美酒,来到了八仙桌前布置了起来。   很快,美酒佳肴全都上座。   佳肴为……崔文卿望了一圈,却发现自己通通叫不上名字。   好在宾满楼有着报菜名之习惯,时才领着崔文卿和高能入内的那个绿裙女子微微一笑,站在旁边以纤手指点桌上道:“诸位,今日菜肴均是我宾满楼的珍馐美味,第一道乃乳酿鱼,本菜以黄河鲤鱼为主料,以铜爨为炊具,煨以其汁如乳的奶汤,烹煮而成。第二道菜乃红酥手,是以辽东极寒之地的黑熊之掌为原料,配以各种香料文火慢炖而成,其色红艳油亮,软适口,原汁原味,香气四溢。第三道……”   顷刻之间,绿裙女子足足报了八道菜名,如什么汉宫棋、箸头春、八仙盘、仙人脔、遍地锦装鳖等等。   别说是高能从未听过,见过,就连崔文卿,也是大开眼界。   宾满楼的豪阔奢华,有此可见一斑。   至于美酒,一种是低度的竹叶青酒,适合女子饮用,另一种是最富盛名的凌冽烧酒剑南烧春,可见司马薇今夜是照顾了两种不同的口味。   待到侍女斟满桌前每个人酒杯后,司马薇也不多话,开杯相邀而饮。   时当戌时之尾,一轮皎洁明月已是升上了半空,天上群星闪烁展现出一片璀璨银河,地上华灯处处彰显出洛阳夜景,穿堂风轻柔的拂过厅堂,顿让崔文卿等人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第四一五章 司马小娘子的狐狸尾巴   酒过三轮,菜过五味,司马薇娇靥上浮现出了一丝酒后的红晕,更显妩媚动人。   而赵雅仪白真真两女也因酒后微醺,少了一些面对陌生男子时的拘谨,多得一份轻松。   崔文卿明白若是在受程朱理学荼毒的明清之世,是决然不可能在街头看到官宦小姐们落座饮酒,更别提还与年轻男子坐在一起。   然在大齐之世,尚受胡风甚烈的唐朝印象,官宦书香之家对女子的家教尚也没有又是那般变态,故而司马薇等女才会毫不避嫌的与崔文卿等人坐在一起饮酒为乐。   这种风气在古代的确也是非常难得了。   放下手中酒杯,崔文卿若有所思的笑问道:“司马小姐,今晚你这般盛情招待吾等,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啊,说吧,你又有什么阴谋?”   司马薇轻哼一声,不满言道:“看来崔兄依旧不太放心我的人品啊,难道我看起来就是那么具有心计的人么?”   若是常人听到此话,即便内心认同,但吃人手短,必定也会有所避让。   然崔文卿可不是常人,他一脸认真的点头道:“对,在我的感觉中,你浅笑莞尔,让人毫无防备的时候,便是心内转动鬼主意之时。”   司马薇一听此话,顿时有些怒了,微嗔道:“崔文卿,你今晚存心找茬是不是?”   崔文卿哈哈笑道:“司马小姐,咱们可是就事论事,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记得在国子监枫树林,你要我放弃与南明离之间的约定,只怕是没少算计我吧,好在后来我想到了妙法洗干净了长裙,否者当时就遭你欺负了,而再后来,你为了报仇雪恨,又要约我和高能前去画舫参加诗词雅集,目的不用问,也是想让我出丑于人前,不过好在在下尚有几分才学,勉勉强强得了一个头魁回来,而如今,你又置办盛宴相邀,在下自然很有理由怀疑你的目的。”   司马薇暗暗心惊于崔文卿惊人的洞察力,面上却不做声色的冷哼道:“崔文卿,你以为本小姐这么有空,整日来你寻麻烦么?其实今夜除了想要履行赌约之外,更重要的是向你和高能赔礼道歉。”   一听此话,崔文卿半信半疑,讶然道:“你有这么好心,高能,你相信不?”   高能想了想,笑呵呵的言道:“崔大哥,这好歹也是司马小姐的一片盛情,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应该承情。”   崔文卿想想也对,颔首笑道:“那好吧,司马小娘子,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一听如此称呼,司马薇不仅怒视他一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方才笑道:“其实除了刚才所言之目的,奴倒还有一事与崔兄你商议。”   闻言,崔文卿放下了木箸,颇觉无奈的摊手环顾左右,用极其了然的口气轻笑道:“大家看吧,我说这小娘子没安好心,刚说的没几句,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话音落点,在座之人均是失笑,性子活泼的白真真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司马薇自喻为也算云淡风轻,然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到这个崔文卿能够很轻易的激起自己的怒意,闻言又是怒视了他一眼,冷冷言道:“崔文卿,咱们究竟能不能好好聊天?”   崔文卿呵呵笑道:“能啊,有什么事情,司马小姐但说无妨。”   见他这般作态,司马薇轻轻一叹,这才正容言道:“其实,崔兄,我觉的你这一库诗社的确非常不错,且目前有这么多学子慕名而来,就这么将之解散,也着实太可惜了一点。”   听到此话,崔文卿一愣,不知司马薇为何又突然扯上了诗社之事。   略一沉吟,他微笑作答道:“司马同学,其实对于吟诗作词这些事情,在下并不太感兴趣,而对于诗社,在下也不太擅长管理,若非当初进入诗词雅集必须乃是诗社中人,说不定一库诗社根本就不会存在于世间之上,现在一库诗社的使命已经完成,就这么将之解释,也是理所当然。”   此话落点,不仅是赵雅仪、白真真两女,就连高能也露出了黯然之色,显然对于崔文卿就这么解散一个已经名扬国子监的诗社大感不忍。   司马薇长长吁了一口粗气,美目中有着一份淡淡的动人神光,轻声道:“崔兄言及自己对诗词歌赋不太感兴趣,但是据我的观察,你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所作诗词均是绝品,就连家兄司马唐,对你亦是推崇备至,但不知为何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崔文卿轻叹言道:“司马小姐,在这里在下说句不好听的话,诗词歌赋的确是文学愧宝,也是读书人相互交流的重要手段,听闻在大唐之世,士子只要作得一首不错的诗词,将之投给权贵,就能以此得到权贵赏识,从而入仕为官,然就实而论,诗词歌赋在世间作用却极其有限,它不能当作吃,不能当作穿,更不能解除洪水旱灾,饥馑瘟疫,故而在下才对诗词歌赋不太感兴趣。”   闻言,司马薇却是有些不服气了,言道:“崔兄此言有失偏颇,诗词歌赋乃文学之美,若不懂得这些,何意入仕为官,以文治国?”   崔文卿摇头失笑道:“以文治国的确可以安定天下,然真正能够兴旺国家的,却非文学,而是军事、政治、经济三样,若没有这三驾马车的有力支撑,即便强盛如汉唐,也难免走入灭亡。”   此话落点,三女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尽皆惊奇。   在国子监所教授的典籍当中,无一不是将文学才华列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重点,而朝廷科举考试,也是学而优则仕,如崔文卿这般不太赞同诗词之学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若他不善诗词,倒也可以认为此乃往自己脸上贴金之举。   然三女却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可是继司马唐、苏轼之后的有一文学大家,一首《满江红·怒发冲冠》出世,不知折服了多少世人,没想到今夜崔文卿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令司马薇三女感觉到了有些震撼。   加更完毕,谢谢“书友1522542664”的300书币、“慵懒”的100书币打赏、新的一周拜托大家多多投票,继续支持嘟嘟,下周有时间继续加更哦。 第四一六章 要玩就玩场大的   略微思忖了一下,司马薇苦笑言道:“看来崔兄的志向的确是不在诗词歌赋上面啊,然还是那句话,将一库诗社解散了着实可惜,要不这样吧……”说到这里,美目神光一亮,微笑建议道,“以我之见,我们红袖诗社可以与你们一库诗社融入在一起,从此就只有一库诗社,而无红袖诗社,崔兄你身为社长为我们诗社继续作出绝佳诗词便可,至于诗社日常的管理实务,就由我来做便是。”   听完此话,崔文卿顿时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惊讶问道:“什么?照你这么说,你们红袖诗社是向整体加入一库诗社?”   司马薇点头言道:“对啊,我们红袖诗社也算是国子监内较为出名的诗社,莫非崔兄你还不愿意?”   崔文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经过刚才自己的一番言辞,司马薇就生出了投靠之心?就如同蔡确他们那般?   然而很快,崔文卿就看出了端倪。   在司马薇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赵雅仪、白真真两女全然没有半点惊奇之色,反倒是一脸平静如常,想来也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司马薇的心意。   这么说来,司马薇想要加入一库诗社并非是临时之举,而是早有预谋了?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崔文卿猜不透也想不明白,思忖一下笑着言道:“司马小姐,听闻红袖诗社可是你的心血啊,就这么放弃也着实太可惜了一点吧。”   司马薇毫不在意的一笑,继而轻叹言道:“不瞒崔兄,如今红袖诗社已有一年没有绝品诗词问世,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泯灭在众多诗社当中,如今一库诗社横空出世,崔兄你更是才华横溢,故而我们也可以借此加入一库诗社,从而提升自己的诗词才华,还请崔兄能够同意。”   崔文卿听得一阵默然,脑海中亦是心思急转,却始终不能明白司马薇的用意。   正欲他想要出言推托之际,不意司马薇似乎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略显黯淡的叹息道:“小女子拳拳之心,莫非崔兄你也想要拒绝不成?还请崔兄能够慎重考虑一下,小女子在此谢过了。”言罢,竟是起身一礼。   如此一来,崔文卿倒是感觉有些骑虎难下了。   其实让司马薇加入一库诗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以他的智商以及能力,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个臭小娘。   到时候况且他是社长,也不可能能够任由司马薇为所欲为。   总之一点,不如先应承下来,再以不变应万变。   心念及此,崔文卿已是打定了主意,不过诗社之想也只是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就很快弃之如履,暗忖道:咱目前好歹也是国子监的名人,自然要利用一下名人效应,要玩就玩一场大的。   略微思忖了一下,崔文卿不禁笑了起来,言道:“司马娘子,一库诗社既然已经不存在了,那确实没有再行建立的必要,不过呢,我有一个新的设想,准备成立一个有别于诗社的全新组织,不知你可有兴趣参加?”   听到崔文卿此话,司马薇不禁有些愣了,望着他疑惑发问:“不知崔兄此话何意?”   崔文卿右手捏成拳头用力的砸在桌案上面,加重语气的言道:“以我之见,咱们不如成立一个学生会来玩玩。”   “学生会?”在场几人都是惊声一句,紧接着面面相觑,都不懂得崔文卿口中的学生会是什么意思。   崔文卿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理解现代化的学生组织,笑了笑解释道:“所谓学生会,是指国子监内的学生自治组织,它的作用呢,便旨在遵循和贯彻国子监的教育方针,促进学子们品德、体能、智慧全面发展,团结和引导学子们努力成为能够报效朝廷的栋梁之才;并发挥作为朝廷和国子监联系太学生们的桥梁和纽带作用,同时学生会还旨在维护学子们利益,表达学子们思想,维护学子们团结的作用,更倡导和组织自我服务、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监督,开展健康有益、丰富多彩的各类活动,努力为同学服务。”   一席长长的话语落点,司马薇等人不禁懵掉了,费了许久也没有完全弄懂崔文卿的意思。   崔文卿想了想,还是准备换一个简单的说法,笑言道:“总之一点,学生会乃是我们太学生们自己的组织,也允许所有的太学生们入会,学子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冲突,有什么意见建议,有什么重大事项,都可以通过学生会解决,若学生会解决不了,更可直接请求国子监与朝廷解决。”   司马薇终于听明白了,深深的震撼在了崔文卿这异想天开的建议中不能自拔。   说起来,国子监内并非没有学生组织,如诗社、武艺社、曲乐社、蹴鞠社、马球社、相扑社等等多不胜数。   但究其实,这些社团全都是各自为阵,一盘散沙,不少社团彼此之间还存在了矛盾冲突。   今日崔文卿这个建立学生会的设想,可谓是开天辟地的创举,这个学生会不仅没有半点入会的门槛,而且还言明是要为学子们服务,且又能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学生们的利益,更能引起朝廷以及国子监的重视,在范畴上实在比社团高出几个档次。   而且更令司马薇高兴的是,学生会能够具有一定的自主权,也就说是,从此以后国子监学子再也不是那种可以仍由有人摆布,拿捏的弱势,而是有组织的学生社团,可谓非常不错。   霎那间,司马薇立即就对学生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询问道:“崔兄,还请你具体说说学生会的构成。”   崔文卿点点头,他昔年上大学的时候本就是学生会干部,自然对于学生会的组成了然于胸,想也不想就开口言道:“学生会机构设置较为简单,首先是最高领导以及议事机构主席团,这个主席团与咱们宰相政事堂有些相同,首先设学生会主席一名,相当于首席宰相一般,其次再设副主席若干,副主席就如同其余宰相一般,主席团负责处理学生会大大小小的事务,各主席实行商议议事,求同存异,少数服从多数。” 第四一七章 学生会   “主席?”司马薇愣了愣,笑道,“这个词汇闻所未闻,倒是新颖。”   崔文卿颔首笑道:“若没有一些新词汇,岂能体现出学生会的不同?至于主席团之下,设立秘书处,这个秘书处就相当于兰台秘书监一般,主要负责学生会的文笔工作以及活动安排,将来就如同什么赛诗会啊,比武大会啊,这些,都可以交给秘书处去做。”   “除此之外,还有学习处、宣传处、监察处、安全处、社团管理处、其中学习处主要负责监督各学堂学习情况,举办有关学习类比赛等大型活动,配合夫子做好学习工作。”   “宣传处主要负责宣传学生会重要活动;监察处负责监督处理学子们之间的学风问题,就如同朝廷御史台一般;安全处负责保卫学生会安全,排解学子们之间矛盾,社团管理处则负责国子监内所有社团的管理。”   长长的话语落点,崔文卿端起置于桌上的美酒一饮而尽,展颜笑道:“当然,这也是我初步的构思,若要设立学生会,我们也可以根据国子监实际情况再行增减机构。”   听完之后,司马薇整个人都已是陷入了呆滞。   崔文卿当真是好大的手笔,经他这么一解释,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独霸国子监的学生组织就已经跃然于众人眼前。   而且光学生会的规模以及所承担的责任,只怕自南北朝设立国子监以来,也是从来没有过。   更令司马薇等人惊叹的是,学生会的设立无疑于大大提高了学子们的地位,可以说,今后国子监在施政育人方面,铁定离不来学生会的支持与配合。   对所有学子们来讲,这是一盘利在千秋的大棋啊,若能实施,今后所有的学子都将受益。   想到这里,司马薇立即就打定了主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容言道:“崔社长,我代表我们红袖诗社八人,想加入学生会当中,还请你允诺。”   崔文卿摇手笑道:“八字还没能一瞥呢,国子监是否同意也是不知,不过咱们可以先成立一个学生会筹备组,具体负责筹备工作。”   司马薇颔首道:“好,你且说说怎么做。”   崔文卿略微沉吟了一番,言道:“成立学生会,最关键的是纲举目张,要得到朝廷的支持方能成功,所以我们需要花费精力争取朝廷同意。”   司马薇极其聪慧,想了想轻笑言道:“这一点若对别人来说的确困难,但是你我却非常容易解决,咱们太学生本就有联名上书朝廷之权利,以我之见,咱们咱们不如召集一些有志学子,联名上书朝廷请立学生会,一般如这样的事情,都需要政事堂群相进行商量,到时候我去央求一下爹爹,而你则去求求你的外祖父杨文广,若能得到他二人的鼎力支持,朝廷同意的机会自然大了许多,而且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前几天你救出被挟持的太学生,已是引起了朝廷内外的赞扬,据说就连官家都对你是赞不绝口,如此一来,咱们希望更大。”   崔文卿笑道:“这么说来,咱们成功的希望到是很大了,那好吧,先说说咱们学生会筹备组的具体分工……”   崔文卿话音还未落点,司马薇已是浅笑莞尔的言道:“若要论才华,论声望,论能力,组长自当由崔兄你来担任,小女子不才,自问才能尚可,毛遂自荐为副组长,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此言落点,高能、赵雅仪,白真真三人顿时轰然叫好。   崔文卿想想也是,学生会本就是他构思而出,组长自然是舍他其谁。   于是乎,他点头道:“那好吧,组长以及副组长就这么暂时定下了,对了,你们几人当中谁的文笔之才较好?”   司马薇笑道:“若论文笔之才,当属雅仪第一,她所写的文章可比唐朝上官婉儿。”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惊讶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赵小姐担任我们秘书处处长,负责重要文案的草拟事务,给朝廷的上书奏折以及给学子们的成立学生会文告,也就麻烦赵小姐费心了。”   赵雅仪点头笑道:“好,请崔兄放心,一切交给奴便是。”   说完之后,崔文卿目光转向了白真真,经过一晚的接触,他感觉此女性格活泼,平易近人,在官宦小姐当中着实罕见,也算是即将成立学生会的一员不可多得的大将。   想了想,崔文卿言道:“至于筹备组的宣传处长,也是十分重要,所谓宣传,就是通过各类手段,扩大学生会的舆论影响力,这也是前期工作中较为重要的一个环节,以在下之间,宣传处处长就交由白小姐来当。”   话音刚落,白真真立即自信满满的点头道:“崔大哥放心,奴家一定会当好你所言的这个宣传处长。”   闻言,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正欲开口之际,不意高能已是急不可耐的开口道:“我呢?崔大哥,我能够干什么?”   崔文卿认真的想了想,发觉筹备组目前还真没有适合高能的职位。   不过这胖厮虽则有些胆小怕事,但在学习方面却是一把好手,否者也不可能被州郡保举到国子监就学,故此乃学霸一枚。   崔文卿略微斟酌了片时,笑道:“这样吧,高能你就担任学习处处长,以你的学问,将来辅导学子们的功课应该没有问题。”   听到此话,高能顿时就精神百倍了,用力点头道:“崔大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一番安排决定,众人自然是皆大欢喜。   崔文卿猛然想起一事,笑道:“对了,咱们还可以把蔡确他们那群人拉入学生会当中,司马副组长,不知你觉得如何?”   听到如此怪异的称呼,司马薇翻了他一个白眼,言道:“现在你是组长,这些事情你决定了便是。”   崔文轻点头道:“那好吧,成立学生会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以我之见,大家当浮一大白,以示庆贺。”说完之后,已是端起了酒杯。   司马薇、赵雅仪、白真真、高能也是连忙举起了桌上酒杯,与崔文卿用力碰在了一起,均是仰头大口饮尽。 第四一八章 高仕雨   其后,崔文卿又与众人商量成立学生会的诸多细节,倒是将饮宴变作了商量事情之地。   待到一切商议完毕,时辰也是不早了。   司马薇回过神来,一瞧外面的月色,登时就吓了一跳,言道:“呀,时辰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去了,免得到时候爹爹知晓会骂我。”   崔文卿笑道:“就你这般浑身酒气,若我是你老爹,也铁定骂你一顿。”   司马薇浅浅笑道:“无妨,出门的时候我已经给爹爹说了,今晚是宴请我的救命恩人崔文卿,即便是喝了几杯,相信爹爹也不会见怪的。”   崔文卿一听此话,登时就郁闷了,苦着脸言道:“司马小娘子,怎么你总是喜欢拿我当你的挡箭牌呢?况且今晚之宴可是履行我们之间的赌约,咱们一码归一码。”   “知道啦。”司马薇颔首一笑,继而对着白真真、赵雅仪言道,“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说话间,三女正要出门离去,忽地突闻门外阵阵喧哗,似乎有什么人吵闹不止。   闻言,司马薇大感奇怪,如宾满楼这般的数百年老店,都是待客有道,彬彬有礼的,特别还是顶楼的高山流水雅间,岂能容人在这里大肆喧哗?   这时候,崔文卿也是走了过来,皱眉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司马薇摇了摇头,正在犹豫是否应该开门出去。   见状,崔文卿一笑,言道:“还是我和高能送你们出去吧。”   听到此话,司马薇自然安心,笑道:“那好,就有劳崔兄了。”   打开房门,却见那个绿裙女子正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见到他们出来立即歉意作礼道:“司马小姐,隔壁的高山雅间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才有些喧嚣嘈杂,让你们受惊了。”   “无妨。”司马薇淡淡摇了摇手,蹙眉问道:“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闻言,绿裙女子却是犹犹豫豫,半响没有开口。   正在众人奇怪间,却突闻喧嚣声愈来愈大,其中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哭声,似乎……还喊着救命。   霎那间,崔文卿立即为之色变,冷笑言道:“没想到堂堂宾满楼,居然也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对别人的呼救竟是置之不理!”说罢重重一声冷哼,举步朝着高山雅间而去。   见状,绿裙女子立即就慌了,连忙快行数步挡在了崔文卿的面前,急切言道:“公子,事情并非是你想像的那般,高山雅间中的贵人也非你能够招惹得起的,还请你慎重为之。”   听到此话,崔文卿更是怒火上窜,冷笑道:“哦,原来还是一位贵人,呵呵,那倒要前去见识见识了。”   司马薇显然也认同崔文卿之举,沉着俏脸言道:“崔兄,休要与她多作言辞,咱们救人要紧。”说罢,两人也不顾绿裙女子的阻拦,大步走入了高山雅间之内。   推开雅间之门,可见明晃晃的大厅内一片狼藉,几名身强力壮的家丁正将一人摁在地上拳打脚踢,而哭声则是旁边苦苦哀求的一个女子所发出。   那女子打扮出彩,姿容美丽,俏脸上即便是被珠泪弄花了粉底胭脂,也难掩其动人之姿。   而在厅中的八仙桌前,坐着几个脸色不善的年轻公子,望着正被殴打的那人,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住手!”崔文卿一声大喝,立即就走上前来,怒声言道,“何等何人,居然胆敢在此行凶?”   突遇变故,八仙桌旁坐着的几位年轻公子都是为之色变,其中一个黄衫公子站起身来冷笑言道:“那里跑来的贼配军,居然胆敢打扰大爷的好事,不想活了是不是?”   崔文卿冷冷言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即给我住手,否者别怪我告上洛阳府,请包拯大人主持公道。”   闻言,黄衫公子丝毫没有惧怕之色,反倒是哈哈大笑道:“包大人?你以为包大人整日很闲,有空来管这档破事么?况且此人打扰小爷我们喝酒听曲的雅兴,自然该打,即便是包拯大人亲来,他也管不着。”   说完之后,他对着崔文卿阴冷一笑,拿着折扇指点着崔文卿的胸口道:“小子,我劝你识相一点不要多管闲事,否者小爷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崔文卿丝毫没有半点惧怕,怒极反笑道:“哦,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了不起。”   黄衫公子冷哼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此生我最讨厌多管闲事之人,来人啊,给我把他一起揍了。”   话音落点,那几个家丁立即放下了那个被打的男子,朝着崔文卿冲了过来。   见状,崔文卿心内暗惊,他也自知不是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的对手,然而当此之时,却容不得他后退,总不能遇到危险就退避三舍,置之不理。   便在他撸起袖子准备大打出手之际,不意一个白色人影已是挡在了他的身前,娇叱一声:“高仕雨,你究竟有没有规矩,怎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此打人?!”   话音落点,崔文卿一愣,这才看清楚挡在他身前的乃是司马薇,她口中的高仕雨是谁?莫非就是这个黄衫公子?   见到司马薇,黄衫公子也很明显一愣,惊讶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司马丞相的爱女啊,怎么地,司马小姐今晚也有空到这宾满楼来用膳,呵,还喝了酒,真是不得了。”   司马薇冷哼一声言道:“高公子名满洛都,无人胆敢招惹,然今晚这番事情被我司马薇碰见了,自然要管上一管,也不知道他们所犯何事,竟被高公子你当众殴打?”   这黄衫公子正是当朝宰相谢君豪的小舅子高仕雨,面对司马薇,他自然而然须得给上几分面子,口气也缓和了不少:“司马小姐,今晚在下在这里设宴招待几位朋友,请来温柔坊内最是著名的琵琶名家君如柳小姐为我等演奏,没想到有个小子不识抬举,居然跑到我这里来捣乱,更是打扰了吾等雅兴,你说说看,如此行径该不该打!” 第四一九章 执手相握   司马薇一听此话,顿时暗惊。   高仕雨这人虽则乃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但传言也是敢作敢当,若真是他的不对,他也不会以这般虚伪言辞隐瞒,这么说来,真是有人闯入打扰了他的雅兴,才使其动怒了?   这时候,崔文卿皱眉问道:“司马小姐,你认识此人?”   司马薇回过神来,介绍道:“崔兄,这位公子名叫高仕雨,也为咱们国子监的学子。”   一听司马薇的称呼,高仕雨双目中厉色一闪,笑了起来:“崔兄?莫非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崔文卿?”   崔文卿点头道:“正是在下。”   闻言,高仕雨笑容有了几分冷然之色,淡淡言道:“说起来,这段时间崔兄你似乎在国子监内很是高调啊,就连我也曾听过你的名字,不过也不知崔兄是否听过一句话。”   崔文卿一笑:“还请高兄指教。”   高仕雨笑容渐收,冷然言道:“人有其名,必有其累,但愿崔兄不要被这些名声牵连了才好。”   崔文卿自然感觉出了这个高仕雨的敌意,毫不在意的笑道:“高兄之言我会记得的,在下也有一句话想要送给高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之下,我崔文卿都不会惧怕任何人。”   听到此话,高仕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果然是少年意气强不羁,好,今儿个我就给崔兄以及司马小姐一个面子,咱们走。”言罢,带着一干朋友以及家丁,扬长出门而去。   崔文卿皱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言道:“这个人,看起来很是猖狂啊。”   司马薇轻笑道:“高仕雨可是当朝宰相、枢密院副使、羽林卫上将军谢君豪的妻舅,且家世也为名门,自然有猖狂的资本。”   崔文卿点点头,这才看向了时才被高仕雨令人殴打的那个男子,却发现名为君如柳的那琵琶女正搂着他啜泣不止。   见状,崔文卿暗自一叹,走上前去正欲开口,然一见男子的容貌,立即就为之一怔,惊讶道:“咦,是你?我们不久之前见过的。”   那年轻男子脸上紫青犹在,一听崔文卿之言,顿时望了过来,露出了勉力的笑容,虚弱言道:“原来竟是兄台,呵呵,你可已经救了我两次了。”   这位男子,赫然正是前段时间崔文卿路过宾满楼时,路见不平救下的年轻公子,似乎他也是国子监的学生。   不容多想,崔文卿立即将其从地上扶了起来,这才问道:“对了,两次相见,还不知公子姓名?如果我没记错,似乎你也是国子监的学子吧。”   年轻男子点点头,咳嗽了数声这才轻叹言道:“不瞒崔兄,在下名为姚徒南,乃润州人士,以贡生之身入学国子监,目前在广业堂就读。”   司马薇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既然你乃国子监学子,难道就不知道高仕雨的霸道厉害?为何要闯入宴会打扰其雅兴,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闻言,姚徒南又是一声轻叹,这才言道:“司马小姐之言在下岂会不知?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若柳,否者我也不会冒险前来了。”   一听此话,崔文卿和司马薇顿时一愣,同时望向了站在姚徒南身边,难掩关切之容的美丽女子,紧接着司马薇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讶言道:“呀,我记起来了,这位姑娘莫非便是宵香阁的头牌清倌人君若柳小姐?”   那美丽女子略显腼腆的颔首道:“对,奴家正是君若柳,姚大哥也是为了我,才来这里的。”说完之后,她看了姚徒南一眼,美目中隐隐流淌着淡淡的光泽。   “靠!这两人看起来有奸情啊!”   崔文卿立即看出了端倪,心内也是大概猜出了姚徒南被高仕雨殴打的缘由。   司马薇却是毫无察觉,反倒好奇问道:“对了,刚才高仕雨为何要动手打你?难道是为了柳姑娘?”   姚徒南点点头,苦笑言道:“不瞒两位同窗,我和若柳均是润州延陵人士,自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然五年之前,若柳家中遭遇变故,他的父亲为了还债,将她也卖到了风月场所当中,即便如此,若柳他依旧是出淤泥而不染,即便是身在青楼,也依旧恪守女子本分,原本我打算待到赚够银两,便为她赎身,没想到却因为她弹得一手好琵琶,被洛阳城宵香阁东家看上,从而被带到了洛阳,而因琵琶手法的了得,身价也是倍增,我所存银子的速度,已是赶不上她身价所涨的速度了。”   闻言,崔文卿听得一阵默然,司马薇已是暗自叹息不止。   姚徒南继续说道:“原本我也想参加科举,及第改变自己的命运,只可惜今岁科举应试却是一败涂地,而这段时间高仕雨似乎看上了若柳,经常借故饮宴之机相邀她来弹曲,我放心不下若柳的安危,就暗中跟来了,没想到却被高仕雨发现,遭到他的毒打。”   崔文卿问道:“那上次我见你的时候?”   姚徒南苦笑道:“上次也是因为高仕雨之故,说起来,真让崔兄你见笑了。”   听罢这一切,崔文卿忍不住感概言道:“真是一对痴情人儿啊,一个情字,也不知折磨了多少痴男怨女……”   司马薇也是一阵默然,心内更是生出了同情之感,轻声询问:“那面对目前之状况,不知你们打算怎么办?”   姚徒南紧紧握住了君若柳的纤手,苦笑言道:“目前唯一的办法,我也只能努力考取科举,若能及第赚的一份俸禄,说不定倒是有为若柳赎身的可能。”   听到此话,君若柳满是感动的言道:“姚郎君,不管如何奴家都会等你的,不管等多久……”   见到两人执手相握,含情脉脉的模样,崔文卿和司马薇都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特别是司马薇,更是觉得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心弦被此情此景轻轻撩拨着,也让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情滋味的她羡慕无比。 第四二零章 婚姻之问   离开宾满楼,几人一路无话。   出得北市坊门,崔文卿停下脚步笑着建议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几位姑娘回去也不太安全,这样吧,就由我来送赵小姐以及白小姐,而高能你则送司马小姐回去。”   此话刚落,司马薇很明显的蹙了一下眉头,淡淡言道:“崔大哥,我还有几件关系学生会成立的事情与你商量,不如还是由你送我回去为妥。”   不难听出司马薇不愿意与高能单独相处之意,崔文卿不禁暗自一叹,只得笑道:“那好吧,就照司马小姐之意。”言罢转身,对着高能言道,“高能,护送赵小姐、白小姐回府的重任,那我就交给你了。”   高能点点头,这才护送着两女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崔文卿和司马薇这才举步慢行。   司马薇所住的府宅位于清化坊内,从北市过去倒也不远。   一路行来,司马薇一双柳眉微不可觉的蹙起,显然是另有所思,也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崔文卿倒也乐得清闲,只要将这小娘子送到府门,也算完成今日之事了。   正在他边走边欣赏洛阳城夜景的时候,不意司马薇却是开口了,而话题却根本不是涉及学生会:“崔兄,不知你与折大都督是如何认识的呢?”   崔文卿愣了愣,自然有些惊奇司马薇此问,略微沉吟了一下,心念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禁微笑言道:“昔日我爹曾经救过折昭之父折惟忠一命,折惟忠感念其恩,故此就将折昭许配给我,不过那时候可没想到她会成为大都督而已……”   “那……你在成亲之前,你见过折大都督的真容么?”   一阵默然,崔文卿苦笑言道:“没见过,不过据民间传说,折昭生的是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而对于这门婚事,我也一直非常逃避,故而才来到洛阳考取科举,只是没想到科举刚结束,就被折昭派来的军士直接绑走了,稀里糊涂的去了府州,又稀里糊涂的与折昭成亲,继而稀里糊涂的过日子。”   听罢这番言语,司马薇惊讶的笑了起来:“直接将你绑了去?呵,这折大都督果然是好大的威风,居然采用这么强势的手段。”   “是啊,折昭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强势了,有时候甚至没有一点女人味,绷着脸笑也不笑,凶巴巴的。”   “那崔兄,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喜欢折大都督吗?”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一震,惊讶的目光已是朝着司马薇望来。   这小妞此话是什么意思?打听我的情史么?这可有些不正常啊!   似乎看出了崔文卿的疑惑,司马薇娇靥微不可觉的红了一下,继而落落大方的言道:“其实不瞒崔大哥,刚才我得知姚徒南以及君若柳之间的感情,忽然间有些感触,自小到大,爹爹都是教育我婚姻大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咱们大齐许多女子,成婚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更别提还能够有男女感情了,两个完全称得上是陌生的人忽然之间生活在了一起,变作了关系最为亲密的人,实在令人有些难以理解,在我们几人当中,也只有崔大哥你有妻室,故而我才想问问。”   “感情儿这小妞是把我当成试验小白鼠了啊!”   闻言,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   其实说起来,对于古代惯行的这种包办婚姻,他在心内自然是完全抗拒的,否者当初也不会想要离开折家,并与折昭和离。   此刻面对司马薇的询问,他认真想了一想,长吁一口气言道:“其实要我说来,父母为子女所选择的婚事只能说是他们满意的,而非是能够让子女满意,且夫妻两人在一起生活,所牵扯到的也是方方面面,其实我觉的,现在许许多多的夫妻之间并没有太过深厚的感情,而是双方都已经将对方视作了自己的亲人,而非恋人。   司马薇怔了怔,蹙眉问道:“难道你与折昭也是这样吗?”   崔文卿失笑道:“我与她以前可算是矛盾重重,只是近来一段时间关系才有所好转,而目前我与她的关系,说是恋人吧,双方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说是亲人吧,似乎也不对,其实就连我,也不知道现在与她是何等关系。”   “那不知崔大哥你所心仪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呢?”   “咳咳,这个命题似乎有些深了,其实我这人最是反感包办婚姻,要我来选,我宁愿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由恋爱!”   “自由恋爱?”司马薇惊讶一句,眉梢儿也是挑得老高。   “是啊!”崔文卿点点头,出言道,“所谓的自由恋爱,便是指未婚的男女双方自己遇到看得上眼的人,从相见到相识,产生好感并发展到恋爱关系,谈婚论嫁的过程中,不受他人干涉指使和威胁等,这个过程完全自由,举过例子来说明,假如司马小姐你忽地遇到了自己心仪的男子,倘若对方对你也有意思,那你们就可以在一起发展为恋人的关系,最后谈婚论嫁,你们的行为也是受到律法的保护,即便是你的父母,也不能够阻拦你们。”   听罢这番话语,司马薇脑海顿时被崔文卿如此大胆而又新颖的观念冲击得是七晕八素。   自由恋爱?不受任何约束?且就连父母也不能干涉?   光凭这几点,就足以令司马薇感觉到自己是在听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   崔文卿自然看出了司马薇的震惊,轻笑言道:“司马小姐,想必你也知道,在战国之前,民间男女恋爱是非常自由的,一部诗经更是描绘出许多自由恋爱的痴男怨女,如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如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还有什么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些都是当时男女之情的最好体现,特别是卫国最为出名的桑间濮上,更成为了不少青年男女幽会之地,根据传说,就连孔子的父母叔梁纥与颜征,也是没有夫妻之名,而是在一场野合之后生下孔子,故而那时候,男女风气是较为开放。” 第四二一章 学生会诸事   顿了顿,崔文卿继续言道:“只不过到了汉朝,因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使得儒家观念深入人心,而儒家所提倡的那些婚姻制度,却是极大的限制了青年男女的感情自由,说句不好听的话,儒学盛行以来,不知泯灭了世间多少美好的感情,且许多女子成婚之后,也彻底沦为了夫君的附庸,虽则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之美谈,但女子的地位却远远不及男子。”   说到这里,崔文卿止不住笑道:“所以从我个人来讲,我比较推崇轰轰烈烈的自由恋爱,人生在世,自当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喝最烈的酒,操……呃……恋最爱的人,如此一来,待到躺进棺材那一天,才是夫复何憾啊!”   “喝最烈的酒,恋最爱的人?”司马薇呆呆的念叨着这句话,一时之间不由痴了。   ※※※   这几天,崔文卿和司马薇几人都在为成立学生会的事情而忙碌着。   由于崔文卿上午须得到学堂上课,而下午又必须前去陈宁陌那里,学生会许多事情倒是交由了司马薇做主。   司马薇对成立学会之事也颇为热心,亲自与赵雅仪撰写《告全体太学生成立学生会书》以及呈给朝廷的请愿奏折,待到一切完工之后,再交由崔文卿进行定夺。   待看罢两份文书,饶是向来挑剔的崔文卿,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满意笑道:“不错,有司马小姐和赵小姐出手,文章果然是非同凡响,卓尔不群。”   “哼,你少在这里吹捧我们。”司马薇冷哼一声,然略微上翘的嘴角却暴露了此刻她大是受用的心情,言道,“快说说看,咱们多久开始把告书贴出去?”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昨天我已经找蔡确他们商量了,他们对加入学生会也比较又兴趣,故此,我觉的此事宜当早不宜迟,不如就于明天将告书张贴自国子监坊门,你们意下如何?”   司马薇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言道:“那情愿奏折多久送给朝廷?”   “奏折之事可以等等,因为只有待咱们动作搞大了之后,朝廷才会愈加重视,到时候我们再在奏折上联名上书,争取朝廷的同意。”   “那好吧,你是组长,就依照你的意思去做。”司马薇很是相信崔文卿的决定,立即点头同意了下来。   崔文卿颔首一笑,继而安排道:“明儿一早,大家都早一点前来国子监,争取在学子们入学之前,把告书张贴出去,另外赵小姐你在准备笔墨纸砚,到时候铁定会有不少学子会当即加入学生会,以便我们将来登记造册。”   “好,明白。”赵雅仪和司马薇均是干脆利落的答应。   翌日一早,第一缕阳光刚刚刺破云层照向国子监那座汉白玉坊门,崔文卿、司马薇、高能、赵雅仪和白真真都已经到了。   作为学生会的五位发起人,今日他们均是显得有些狼狈。   崔文卿和高能两人扛着椅子,抬着桌子,而司马薇等女则拿着大大小小的告书,累得几人均是喘息不止,额头也是汗水直流。   来到坊门下站定,崔文卿将抬来的书桌稳稳当当的放在坊门旁边,又安置上几张椅子,这才招呼众人开始忙碌。   首先,是在坊门墙上刷满浆糊,贴上了足足有八尺高,一丈宽的《告全体太学生成立学生会书》,满当当的千余字铺满了整篇白纸,文字由善于书法的司马薇亲自书写,字体是为楷书,俊秀而又挺拔,字字大如拳头,让人老远就能看得清楚。   贴好告书之后,崔文卿等人又将缮写的千余份宣传告书放在了桌上。   这些宣传告书相当于张贴告书的简化版本,内容更为精炼简单,用普通长宽的宣纸书写,足足有一千份。   当然,千份告书可非崔文卿五人几天就能写完的,这其间他们还发动了周边不少的人,特别是司马薇,几乎是发动了府中上下所有懂文墨的家丁女仆。   而崔文卿这边,不仅又折秀、杨士奎、荷叶帮忙,就连刚满五岁的杨守义,也被折秀勒令写了十来份,权当作练字了。   待到一切东西准备妥当,众人稍稍歇气之际,远方道路尽头已是走来了今日上学的第一个太学生。   看着那道在初生朝阳照耀下朦朦胧胧的影子,不知为何,司马薇、高能、赵雅仪、白真真四人都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因为她们知道,这位学子将会成为她们今日宣传的第一人,若能成功,对目前的筹建学生会大业实在具有非常大的意义。   故而,不容失败。   心念及此,司马薇双目中的神光顿坚,回身对着几人正容言道:“大家做好准备,人来了。”   赵雅仪等人均是点点头,唯有崔文卿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用不着这样,大家自然一点,态度和蔼一点就可以,免得别人还以为我们是搞什么传销组织的。”   司马薇虽不知道崔文卿口中的传销组织是什么,但也明白铁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禁用眼神狠狠的剜了崔文卿一眼,以示警告。   崔文卿笑嘻嘻的作了个鬼脸,显然对于她的警告置若罔闻。   这时候,那个学子已是步履轻快的走到了门坊之下。   可见乃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学子,一领灰白色的宽袍长衫,额头宽长,鼻梁较高,一双眼睛更是灵动非凡,面上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润。   年轻学子刚通过门坊,就看见了旁边的桌子以及桌后的崔文卿几人,正在他暗暗惊诧之际,不意一个肥子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用极其欢愉的嗓音开口言道:“这位同窗,我们乃是学生会筹备组,现在正筹划设立国子监第一个学生会,而我乃是筹备组学习处长高能,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学生会的构成,并加入到学生会当中?”   突遇这一幕,年轻学子顿时就被吓得后退了几步,显然对于突然窜出来的高能大感惊诧。 第四二二章 名人效应   高能生怕他跑了似的连忙上前数步,笑着继续劝说道:“同学你不要走啊,咱们学生会乃是正经组织,你了解一下便知道加入学生会是多么的了不得,来来来,快了解一下。”言罢,竟是上前拉着年轻学子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告书那里拽。   年轻学子见这胖厮神情这么急切,一时之间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坏人,左右环顾之下感觉势单力薄,便忍不住想要开口呼救。   见状,司马薇嗔怪的瞪了高能一眼,开口道:“高能,不要勉强这位同窗,以免把他吓坏了。”   高能讪讪一笑,只得放开了年轻学子的手臂,虽没有继续再劝,然目光中却是透着一丝希冀之色。   这时候,司马薇已是走了过来,对已经吓得脸膛苍白的年轻学子盈盈一礼,笑语言道:“不知这位同窗贵姓?”   年轻学子拍了拍胸口,望着司马薇刚要说话,然而见到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俏脸,顿时就惊呆了,结结巴巴的言道:“你,你是率性堂的司马小姐?”   司马薇本就算作国子监的名人,况且她家世出众,相貌出众,故而国子监内认识她的人不少,此际颔首笑道:“对,正是在下,目前我与友人正在筹划设立国子监学生会,也不知道这位同窗可有空闲来了解一下学生会?”   一席温言软语入耳,年轻学子神情立即就振奋了。   说起来,他与高能一样,也算是司马薇的仰慕者之一,只可惜苦于身份卑微,又为贡生,所以从来不敢与司马薇说一句话。   没想到今天,他心目中的女神居然主动找到了他,且还开口一席言语,如何不令年轻学子又惊又喜,更感觉到非常不可思议。   不容多想,年轻学子立即面带激动之色的言道:“司马小姐,小生名为韩国正,乃广学堂学子,小姐有礼了。”言罢,竟是彬彬有礼的一躬。   司马薇笑道:“原来是韩同窗,对了,在下刚才所言之事,不知道韩同窗你可有兴趣?另外墙上还张贴有我们所写的《告全体太学生成立学生会书》,还请韩同窗先观看了解一下。”   闻言,这个叫做韩国正的年轻士子立即开口言道:“敢问司马小姐,不知你可有加入这个学生会当中?”   司马薇嫣然笑道:“在下乃成立学生会发起者之一,自然是加入了。”   “原来如此!”韩国正颔首一句,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一脸正容的说道,“既然司马小姐乃是学生会中的人,那么小生也当加入,不过不知道加入学生会需要什么手续?”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服了一名学子,司马薇登时有些意外,回过神来笑言道:“韩同学自要在我们这里登记便可,待到学生会有重大活动的时候,我们也会另行通知你。”   “好!”   话音落点,韩国正立即在司马薇的陪同下来到了书桌前,毫不犹豫的挥毫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其后笑语言道:“那么现在,在下也算作学生会的一份子了,今后还请司马小姐能够多多关照,拜托了。”   司马薇笑道:“学生会乃是咱们太学生自己的组织,关照不敢当,但学生会一定会为所有的成员服好务的。”   韩国正满意的点点头,念念不舍的看了司马薇一眼,这才转身去了。   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取得了成功,高能自然是止不住的振奋,开口笑言道:“看来咱们学生会还真是不错啊,开口也没说上几句,甚至那位韩同窗连告书也没看,就加入其中了,着实难得。”   崔文卿哑然失笑道:“高能啊,这那是学生会不错,明明是司马副组长个人魅力了得,我看有司马副组长在此,咱们成立学生会的工作一定是事半功倍。”   说罢,众人皆笑,白真真更是乐不可支的言道:“崔兄你有所不知,薇薇可是国子监内的风云人物,仰慕者甚多,区区小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听到这番调侃,司马薇一张美艳无匹的俏脸不仅飘上了一抹红晕,轻笑道:“就你们贫嘴,快看,又有人过来了。”   话音落点,众人抬目望去,果见又有三三两两的学子上学而来。   这次不仅仅是高能,司马薇,就连白真真和赵雅仪也纷纷出马,开始为学子们介绍学生会,并引领他们前去观看告示,劝说他们们加入。   而崔文卿则负责登记登名,一时之间几人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崔文卿和司马薇均可谓国子监的名人,用现代的话语来说,那就是自带人气流量,自然吸引了不少学子驻足观看了解。   或许是学子们已经厌倦了那些大大小小,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社团,对于学生会这样不设任何门槛,人人可以加入,且还能得到较大好处的组织大感兴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人人踊跃,一时之间门坊内外竟是围得水泄不通。   不少学子更是根本就不需要司马薇等人介绍,就这么自顾自地的前去观看告书,许多去晚了的人还挤不进去。   而原本抄写的宣传告书,也成为了学子们了解学生会的重要方式,一张一张的飞快减少着,使得负责分发的赵雅仪香汗直流。   及至快要晨课之时,已经有足足两百来人加入了学生会当中,这还是因为崔文卿必须一对一的进行登记,速度比较缓慢的结果。   无可奈何之下,崔文卿只得登上了桌子,对着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学子们连连拱手道:“诸位同窗,现在马上就要进行晨读,还请大家先行返回各自的学堂,待到放课之后,请你们再行前来这里进行登记。”   话音落点,学子们也明白此乃无可奈何之事,况且他们也须得返回学堂晨读,只得暂且作罢,纷纷离开了。   待到人群渐渐离开,崔文卿、司马薇几人这才手忙脚乱的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妥当,狂风骤雨一般朝着学堂冲去,可不想因为迟到,而被夫子责罚。 第四二三章 同路而去   国子监内,书声琅琅,晨读已经开始了,处处洋溢着清脆悦耳的嗓音,使得人恍若沉浸在书山书海中一般。   陈宁陌抱着一堆书卷来到宁一园内,稍事整理了一下,便摊开一张宣纸,磨上一泓墨汁,提起毛笔开始练字。   她所练的笔法名为飞白,字体有的部分呈枯丝平行,转折处笔画突出,丝丝露白,像枯笔所写,且能给人以飞动的感觉,故称其为“飞白“,古代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颜真卿、欧阳询等等,都是写飞白的好手。   秋日清晨,微风过堂,陈宁陌写得非常认真,也非常专注,手中大笔更犹如飞龙盘旋,飞凤起舞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动人美感。   及至盏茶时间,那张宣纸写得是满当当的,陈宁陌搁下毛笔纤手拿起宣纸仔细一看,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也不知道她是在满意自己的笔法,还是宣纸上所写的这首词,而词的标题赫然便是崔文卿在是诗词雅集上所作的《满江红·怒发冲冠》。   就这么细细端详良久,陈宁陌才轻声叹息道:“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寥寥数句,铿锵之词,这是何等气概!何等志向!此际读之,凛凛有生气,让人不觉悠然神往,这个崔文卿啊……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怪才……”   轻轻的念叨声落点,陈宁陌不禁微微失笑。   起初,她对这个府州的落第秀才是完全没有半点兴趣的,若非是范仲淹的亲自推荐,她也不可能委派司马唐前去府州了解崔文卿的相关情况。   其后,官家陈宏亲自前来为崔文卿之事相请,陈宁陌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应承了下来,但那时候,她对崔文卿更多的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对于他的人品学问,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特别是在白马寺两人相遇的那一晚,陈宁陌不慎与崔文卿有了肌肤相接,使得她在羞怒愤懑之下,更是暗暗讨厌上了崔文卿。   只是没想到,当崔文卿真正进入国子监,并在她这里专研学问之后,她才逐渐意识到了他的不凡。   崔文卿敏而好学,对于她的许多晦涩的讲解也是一点即通。   且他勉强还算做是刻苦用功,没有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更让陈宁陌震惊的,是在国子监中秋诗词雅集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天,崔文卿为了进入雅集之中,临时与那个傻乎乎的高能成立了一个什么一库诗社,居然不可思议的取得了诗词雅集的头名,且所作之诗词样样皆为精品。   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就是崔文卿当时所作。   而面对明教歹人挟持太学生之危局,崔文卿不仅没有乘机脱逃脱,反倒是临危不惧的挺身而出,救下了太学生,避免了朝廷受制于邪教之窘状,也保全了太学生们的性命。   可以说,此人乃大智大勇的典范,也是一个有骨气,有才学,有思想的人,能够教导这样的学子,饶是陈宁陌,也大感非常的幸运。   只可惜……   想到这里,陈宁陌黛眉微皱,忽地有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只可惜,崔文卿就是太过调皮了一些,也不怎么安分,有时候不禁让人大感头痛啊。   正在她悠然神思的时候,一个人影忽地急匆匆的来到了宁一园内,走入了正堂之中,对着她拱手言道:“国子丞,属下有事情禀告。”   陈宁陌回过神来,微笑发问:“是王主薄啊,不知你有何事禀告?”   这位王主薄正是国子监内掌文书的官吏,也是陈宁陌的下属,他抱拳正色言道:“启禀国子丞,今天一早,太学生崔文卿、司马薇、高能、白真真、赵雅仪五人在牌坊下聚集了一大批的太学生,声言要成立一个叫做学生会的组织,不少学生都当场表示加入,据估计,只怕不下数百人之多,下官得知此事之后,感觉兹事体大,故而特来向国子丞你禀告。”   闻言,陈宁陌登时就为之一愣,不解问道:“学生会?这是何物?”   “属下刚才得到一份学生会的书面告示,请国子丞一看。”说完之后,王主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宣纸,递给了陈宁陌。   陈宁陌接过之后,展开仔细端详良久,一双原本就蹙起的柳眉,此时此刻蹙得更是深刻了。   及至读完,陈宁陌来回踱步思忖半响,这才断然下令道:“王主薄,立即让崔文卿和司马薇两人前来宁一园见我。”   王主薄拱手言是,随即有些不解的询问道:“国子丞,聚众成立学生会的不是还有高能、白真真、赵雅仪三人么?为何你却直唤崔文卿和司马薇?”   陈宁陌轻笑言道:“他五人当中,这两人才是真正的主谋,特别是崔文卿,若没有他那些天马行空的鬼点子,司马薇等人岂会想到什么学生会?你照我的意思办就可。”   王主薄点点头,连忙去了。   崔文卿是在上课途中被人唤出学堂的,待听到陈宁陌让他前去宁一园之事,他立即就明白了特定与成立学生会之事脱不了关系。   不容多想,崔文卿连忙走出学堂,顺着林荫小道朝着宁一园缓步悠悠而去,   不意走到途中,却正好遇到了司马薇。   瞧见她这番模样,崔文卿不禁笑出了声来,轻笑调侃道:“司马小娘子,瞧你这样行色匆匆,莫非也是前去面见陈学士?”   闻言,司马薇顿时惊讶的笑了:“怎么,难道你也是?”   “那是自然,看来啊,咱们成立学生会的事情已经被陈学士知道了,故而才找我们两人前去问问。”   “那崔兄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崔文卿笑道:“欲成立学生会,自然要得到国子监内的诸多官员同意,而国子丞更是我们必须要拉拢的对象,这样,待会我就给陈学士仔细说一下学生会的事情,请她务必同意了下来。”   司马薇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好,我们同路而去吧。” 第四二四章 争执一番   两人脚步匆匆的来到宁一园内,刚走进正堂,立即就看见陈宁陌正肃然端坐在案几之后,瞧着架势,似乎来者不善。   崔文卿和司马薇对视了一眼,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走了进去,对着高坐在台上的陈宁陌拱手作礼。   陈宁陌也不寒暄,直截了当的询问道:“崔文卿,薇薇,我听人说,今天你们在坊门下聚集了不少太学生,说是要成立一个学生会的组织,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崔文卿拱手言道:“启禀国子丞,成立学生会一事,乃是因我们鉴于国子监太学生们全为一盘散沙,且许许多多的社团纷繁复杂,管理散乱,而学子们之中更是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故而有感而设。”   闻言,陈宁陌冷冷一哼,言道:“成立社团,均需得到国子监的同意之后方才实施,不知你们想要成立的这个学生会,得到国子监的同意没有?”   “并没有!”崔文卿如实回答,继而解释道,“学生会乃是太学生们之间自发成立的组织,并非是一定要得到国子监的认可方才成立,不过我们已经计划待到合适之机,上书朝廷禀明学生会的情况,并争取朝廷的同意。”   “你还想要上书朝廷?”陈宁陌一阵哭笑不得,“荒谬!千百年来国子监内从来都没有成立过什么学生会,你这样做实在是违背了祖宗法制。”   崔文卿失笑道:“国子丞,你要这么说的话就有些不对了,万事万物想要发展,首在改变二字,因为只有改变,才能得到进步,若大家全都循序守旧,遵从什么祖宗礼法,那说不定现在我们都还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岂会如现在这样束冠着衣有礼有节?”   听罢这样一番话,陈宁陌只觉心头怒火直窜,俏脸也是有些涨红,纤手用力拍案道:“崔文卿,你还要花言巧语不成?若你们真成立那什么学生会,岂不是凌驾于国子监之上,你要夫子们如何管理这些学子?”   崔文卿正容言道:“学生会的设立,并非是要制造国子监和太学生们之间的矛盾,相反,学生会更会成为国子监、太学生两者之间的桥梁纽带,发挥出极大的作用,今后太学生们有什么诉求亦或是事情,都可以通过学生会得到解决,而非将问题全部交由国子监,同时,国子监也可以与学生会交流合作,做好太学生们的管理,此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陈宁陌想了想,终还是摇头道:“不管你怎么花言巧语,成立学生会的事情还是必须得到国子监的同意,否者的话,你们就是非法组织。”   “这么说来,国子监是坚决反对我们成立学生会了?”   “对,我是负责国子监太学生管理的国子丞,说不行就不行。”   面对陈宁陌的断然否决,崔文卿却是一点也不生气,苦笑道:“国子丞,其实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成立学生会之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我们也会努力去征求朝廷同意的,到时候结果也是一样。”   陈宁陌俏脸更是涨红,恼怒道:“崔文卿,看来我教了你这么多,却忘了教你尊师重道是不是?”   崔文卿轻叹一声言道:“尊师重道,并不意味着要盲目服从,国子丞,既然我坚持要成立,你坚持不允许,在这么争执下去也是没什么意思,况且我乃是你半个学生,与你争执也是不对,咱们就不讨论这件事了如何?”   陈宁陌心知崔文卿的个性颇为倔强执着,认定了的事情也鲜少改变,冷笑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想与你过多争吵,这件事我会向国子监周祭酒禀告的,你们好自为之。”   崔文卿笑道:“多谢国子丞的提醒,放心吧,我会具有分寸的。”   告辞陈宁陌离开宁一园,司马薇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叹息言道:“崔兄,看来国子丞对咱们设立学生会之事持反对意见啊,这下可有些麻烦。”   崔文卿笑道:“任何新鲜事务问世,被人们接受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大家也需要有一个适应过程,来改变自己的固定认知,只要咱们坚持努力去作,并让朝廷和国子监看到设立学生会的好处,我相信到头来国子丞也会支持咱们的。”   司马薇轻轻颔首,想了想忽地忍不住笑道:“崔兄,我觉的你的思想似乎很是特别啊,也不知道上天给了你一个怎样的脑袋,总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崔文卿哈哈笑道:“我的遭遇不是你能够理解的,说了你也是不懂。”   司马薇美目横了他一眼,这才笑问道:“那今天下午咱们继续前去招收学生会成员?”   “对,刚才与陈学士争了几句,只怕她也没心情见我,下午我就不去她那儿了。”   此话虽是说得非常轻松,然司马薇却没有发觉,一丝惆怅之色从崔文卿脸上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   宁一园内,陈宁陌余怒未泯,特别是想到崔文卿的固执己见,更让她心内说不出的难受。   国子丞职司太学生风纪与管理,而社团也在其管辖范围之位,崔文卿成立太学生的事情没有向她禀告,也没有得到她的同意,自然让陈宁陌感受到了非常的不快,而且更别提崔文卿与她还有师徒之实。   就这么静静的思忖半响,陈宁陌觉得这件事可大可小,若真让崔文卿上书朝廷,说不定还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心念及此,她也不敢有所耽误,连忙离开宁一园,朝着国子监祭酒周敦颐的公事房走去。   祭酒乃是汉代官名,是为诸博士之首,西晋时设立国子监,设祭酒为长官,负责国子监内的管理。   如今大齐这位国子监祭酒名为周敦颐,乃是当代文坛、士林中德高望重的大儒,一篇《爱莲说》更是惊鸿绝艳,传遍了整个天下,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第四二五章 关心则乱   陈宁陌来到周敦颐的公事房时,周敦颐正在其内处理着公事,见她之后不禁放下手中毛笔,起身捋须笑道:“怎么,今日陈学士今日亲自前来老夫这里,呵呵,真是稀客啊!”   陈宁陌淡淡一笑,举步而入翩然落座,接过吏员捧来的茶盏之后,这才轻叹道:“在下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次前来祭酒大人这里,是有要事禀告。”   “连你陈学士都无法解决的事情,那肯定是大事了。”周敦颐挥挥手,示意吏员退下并关上了房门,这才坐回案几后问道,“不知何事也?”   陈宁陌一叹,便将事情的起因始末原原本本道来,说到酣处,俏脸更是微微有些涨红,显然还感觉到有些愤懑。   周敦颐一直非常认真的听着,心内却是止不住阵阵奇怪。   在他的认识当中,国子丞陈宁陌向来可是严谨认真的秉性,且对于太学生们的要求也是特别严格,即便是监内最是任性调皮的学子,见了她也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没想到这个崔文卿,居然胆敢当众顶撞陈宁陌,而陈宁陌也罕见的没有当场训斥,仅仅是争执了几句了事,实在令周敦颐暗自奇怪,这的确非常不像陈宁陌的作风啊。   及至听完,周敦颐忽地品味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笑容不禁变得愈发深刻了,捋须言道:“照国子丞的意思,这个学生会当应进行取缔?”   “对!”陈宁陌肯定的点点头,“我认真的看过成立学生会的告书,倘若任由崔文卿他们成立这样一个组织,对于国子监以及太学生们来说,祸福实在难以预料,且这些太学生们正值年少少不更事,也容易受到外人蛊惑,在下更担心学生会会成为祸害太学生们的组织。”   “呵呵,照国子丞之意,是把学生会当真洪水猛兽呢?”   “祭酒大人,若处理不当,的确堪比洪水猛兽。”   周敦颐认真的思忖了半响,笑叹问道:“国子丞,不知你可还记得大禹治水的故事?”   闻言,陈宁陌微微一愣,点着螓首开口道:“自然知晓。”   “上古时期中原大河洪水泛滥,鲧、禹父子二人受命于尧、舜二帝,率领众人治水,起先他们采用的是围堵治水之法,没想到却是收效甚微,且洪水愈加猖狂,治水为之失败,其后大禹治水,采取疏导平整之法进行整治,贯通江河水流,使得水患终于停息,中原这才恢复了平静。”   “这故事也算是家喻户晓,但……祭酒大人此时提及,请恕在下不明其意。”   周敦颐笑语言道:“国子丞乃是闻名天下的智者,必定能够明白老夫的用意,其实管理这些太学生也与治理水患一般,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陈宁陌愣了愣,露出了深思之色。   “其实以老夫之见,崔文卿并非是不懂得轻重之人,况且不久之前他还甘冒危险救下了遭到挟持的太学生,这样的人物,岂会胡作非为?”   说罢这一句,周敦颐轻笑言道:“国子丞啊,老夫觉得你这是关心则乱啊。”   陈宁陌愣愣的望着他,半响方才回过神来失笑道:“敢问祭酒大人,何为关系则乱?”   周敦颐轻笑道:“崔文卿乃是官家亲自推荐给你的,对于他的学业,你自然而然非常的上心,况且崔文卿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才,相信在教导他的同时,也让你感觉到了肩头的压力,恨不得将自己所有所学都一股脑的全部交给他,以便他能够顺利及第,并取得不错的名次,然在快要科举的关键时期,崔文卿突然要弄什么学生会,若老夫是你,也不会同意,拒绝也是在正常不过了,故而你并非是气恼这个学生会,而是在气恼崔文卿不务正业。”   “当然,这也是老夫的一家之言,说得也不完全正确,具体情况如何,还要国子丞你静下心来认真思之……”   从周敦颐的公事房离开,陈宁陌独自一人漫步在那片火红的枫树林许久,心绪始终没有平静下来。   周敦颐的那番话,对她可谓是醍醐灌顶,也让她从起先的暗自恼怒,变成了如今的静心思之。   特别周敦颐言及她并非是气恼学生会,而是气恼崔文卿不务正业的时候,更令陈宁陌有些茫然。   难道……她真的是对崔文卿所报的希望太大了么?学生会也并非是什么不可估量的洪水猛兽,只是因她才重视崔文卿,才不能容忍他这么不务正业的成立学生会。   心念及此,陈宁陌心内更是纠结,茫然踽踽踱步不知走了多久,忽地一阵喧嚣声传来,这才将她从那沉沉梦境中唤醒了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是走到了国子监坊门之前,不远处,正聚集着一大群太学生。   而在太学生们中间围着的桌子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卓然而立。   那是……崔文卿?!   霎那间,陈宁陌的脚步嘎然而止。   正午阳光之下,穿着一身灰白色学子长袍的崔文卿身形挺拔,儒雅俊秀,倍显出众。   此刻他正站在桌上对着四周的学子们高声的讲述着什么,璀璨的阳光照耀着他年轻刚毅的面容,展现出镇定从容之姿,即便是面对如潮似浪的询问声浪,他也不慌不忙的一一回应着。   有正容,有严肃,有微笑,有放松……   一个个表情在他脸上慢慢转换着,一时之间,陈宁陌不由怔了。   ※※※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喧嚣了足足一下午的坊门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崔文卿丝毫不顾形象的就这么坐在桌子上,说了半天,也解释了半天,他的喉头早就干涩火辣,阵阵刺痛更是难受不已。   苦笑了一下,崔文卿抬眼望去,高能、赵雅仪、白真真三人的情况也是如此,都累得几乎不想动了。   然,唯有一人却没有休息,依旧在翻动着加入学生会学子们的名录。   同样一身白色儒士长衫,司马薇看上去颇有几分出众的书卷之气,夕阳照在她倾国倾城的娇靥上,她的额头尚有点点汗迹,俏脸儿也是红通通的,注视着书册上的双目中却透着认真仔细之色。 第四二六章 不反对即是支持   人说认真的女人最是美丽,这个时候的司马薇的确很美。   美得让崔文卿感觉到仿若她已经与快要沉下西山的夕阳融为了一体,构成了一幅绝色动人的仕女图,让人止不住的赏心悦目。   只是那仕女图的仕女总归是虚幻如梦,唯有眼前这位丽人,却有血有肉,近可触碰。   崔文卿知道司马薇想要加入一库诗社肯定是有什么小心思,但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到了司马薇的认真和执着,特别是在成立学生会的过程中,她更是身先士卒,不畏艰难困苦。   这样一个女子实在值得人敬佩。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禁笑了,笑容中更有一种欣赏、包涵、接纳之意,出言询问道:“薇薇,不知今日有多少人加入了学生会?”   司马薇忽地意识到崔文卿对她称呼的改变,愣了愣不容多想,微笑回答道:“足足有五百七十人,崔兄,这几乎是站了国子监学子总数的四成啊!”   闻言,崔文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问道:“什么,竟有这么多人?”   “对!”司马薇肯定的点了点头,喜不自禁的言道,“若是我们明日在这么宣传一天,相信加入学生会的人还会更多,崔大哥,事实证明,你的设想是成功的。”   话音落点,不仅是崔文卿,就连高能三人也是个个欢欣鼓舞。   崔文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继续,一定要让更多的学子加入到咱们的学生会当中来。”   司马薇兴奋的点点头,随即想及一事,迟疑问道:“但是……这几天你真的不去陈学士那里钻习学问么?”   崔文卿苦笑言道:“现在陈学士对我们成立学生会的举动甚为反感,我去了也是自讨苦吃,算了,这几天就不去了,待她找我的时候再说。”   司马薇想了想,也只得苦笑点头了。   接来下两三天,崔文卿和司马薇等人都在为招受学生会成员的事情而忙碌着。   或许是学生会的确有着它独特的魅力,竟是在国子监内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可以说是人人知晓了。   在引起太学生们议论纷纷的同时,加入学生会的人数也在飞快的上升着。   特别是有着崔文卿和司马薇的号召,更是蜂拥者如云。   及至八月二十五日这一天,崔文卿所写的人员名册上,已是足足有了一千八百二十人,占据国子监总人数的六成还多。   然就实而论,所加入的学子们当中,贡生人数还是占据着很大的比例。   盖因这些贡生几乎都是无依无靠,家境贫寒之辈,许多人还曾在国子监中饱受过贵胄子弟的欺凌,学生会的成立,无疑于是为贡生们提供了一个团结互助的平台,使得他们不再受到那些纨绔子弟的欺压。   总之一点,成立国子监正是贡生们心头之愿。   崔文卿见到时候差不多了,便吩咐赵雅仪拿出了那张早就准备好的建言奏书,准备经由太学生们署名之后,送到皇宫请官家过目。   齐时文风开放,朝廷更是以士大夫治天下,朝野乡间对于学问人都十分的尊敬重视。   国子监的太学生们作为大齐朝廷未来之栋梁,更是重中之重,有什么事情向朝廷建言献策也在正常不过了,甚至就连抗议都曾发生过几次。   昔年太宗皇帝梁河大败狼狈归朝,举国上下惶惶然一片,朝廷屈辱媾和之声喧嚣尘土。   那时候,数千太学生聚集在端门之外,主动请缨投笔从戎想要抗争杀敌,接连数日,场面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其后范仲淹出使辽国,议定赔偿诸事,待大齐将要向辽国赔偿三十万白银的消息传来,又是这些太学生聚集起来连声抗议,纷纷抨击赔钱之举,还差点让本取得旷世奇功的范仲淹还下不了台。   前不久,因为国子监伙食太过难吃,太学们也组织过一场抗议活动,使得朝廷连忙更换了国子监负责肉菜采买的官员,以及所有的庖厨,才使得事情平息了下来。   反正对于朝廷来说,太学生情愿抗议在正常不过了,而太学生们习以为常,对向朝廷请愿之事更是不会感觉到害怕。   整整一天功夫,崔文卿发动加入学生会的太学生们纷纷在请愿书上签字画押,待到一切准备妥当,便定于翌日一早聚集于端门之外,正式向朝廷请愿。   宁一院内,陈宁陌正在和折秀品茶闲聊。   “宁陌,你知道么?我那个不安分的妹夫,因成立学生会的事,准备明日向朝廷请愿了。”   听罢此话,陈宁陌轻轻一叹,放下茶盏道:“怎会不知,真是个不消停的家伙啊。”   折秀轻笑道:“岂止是不消停,当真称得上是顽劣,听说对于这件事……你是反对的?是吗?”   陈宁陌默然无语的看着正从茶盏腾升而起的水雾,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言道:“我的反对,是因为担心他沉溺于这些闲杂事情,而不能专心学业,毕竟,翻年之后就是春闺了。”   折秀眨了眨眼,笑道:“呵呵……昔日阿昭在国子监就读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担心啊。”   陈宁陌正容言道:“崔文卿和阿昭不同,当初阿昭来国子监,完完全全是奉你们爹爹的命令来混日子的,而崔文卿却是国之良才,只要培育得好,此人将来的成就不会在范仲淹、王安石等人之下。”   折秀惊讶了,笑道:“看来你对文卿妹夫是非常具有信心啊。”   “对。”陈宁陌也不隐瞒,点头道,“对于明日太学生请愿设立学生会之事,国子监决定不支持,也不反对,静待朝廷做主便可,若朝廷当真决定有设立学生会的必要,那时候我再与崔文卿商量便是。”   折秀颔首笑道:“还是宁陌深明大义,其实只要你没反对,就是对崔文卿最大的支持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折秀说破,陈宁陌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红晕,好在她反应极快,连忙轻咳一声掩饰窘态,绷着脸言道:“我这也是为了朝廷、国子监以及太学生共同的利益着想,你可别误会。”   “你啊你,总是那么嘴硬心软。”闻言,深知好友脾性的折秀,不禁微微笑开了。 第四二七章 宫门请愿   深秋的太阳爬上了东方城楼,整个洛阳宫沐浴在一片金光璀璨当中,波光粼粼的洛河静静流淌着,倒影着河水两岸的动人美景。   辰时已过,端门之外前来皇城办事的官员进进出出,两排威武雄壮的羽林卫把守在城门洞两端,个个目不斜视,神情严肃,说不出的威武雄壮。   便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天津桥桥头传来阵阵喧哗,便见一大片白色身影正从桥上行来,浩浩荡荡足有数百人之多。   见状,站在城楼上的的领军羽林校尉神情微变,他双眸微眯,认真仔细的观看来人半响,待看清楚全都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一件件月白色的儒士常服时,顿时明白了来者的身份,对着左右卫士颇觉无奈的笑道:“哎,这些太学生吃饱了没事干,又来请愿示威了。”   旁边的军卒颔首冷笑道:“是啊,这是今年的第几回?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了?也是官家和宰相们耐心好,每次都纵容他们,若是换了前朝,非杀几个太学生治一治这股歪风邪气。”   又有一名军卒叹息言道:“我朝天子乃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些太学生都是未来的士大夫,谁敢杀他们?要我说啊,倒霉的只能是咱们军卒。”   此话不无道理,乱世重武,盛世重文,此乃古今常事,如今正值大齐正值盛世,文人的地位自然比武人的地位高出了不少。   就那这些太学生们来说,在国子监内的开销用度全都是朝廷所出,就连午膳也是朝廷赐食,反观军卒,待遇却是差了很多,也难怪大家看到太学生们请愿,便牢骚满腹。   虽则如此,把守校尉依旧不敢大意,冷冷吩咐道:“大家先在这里守着,本将下去看看。”说罢之后,大步流星下楼而去。   天津桥头,崔文卿带领数百情愿太学生浩浩荡荡下了天津桥,瞩目不远处巍峨送礼的青石宫墙,突然之间竟有了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数天之前,他还以功臣的身份进入这道宫门之中,觐见官家并被授予了一个骑都尉的勋官。   而今日,他却要率领一干太学生,来到宫门之前请愿,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激起轩然大波,现在想来,自然有些哭笑不得。   在他旁边,司马薇却是一脸云淡风轻。   作为当朝宰相司马光的爱女,对于这道宫门她并不陌生,生平也曾进去过数次,自然而然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而请愿对她来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不久之前太学生们嫌弃午膳赐食太过难吃,前来宫门请愿之中也是有着她的参与。   反倒是胖子高能,则是吓得不轻。   盖因这厮一直胆小怕事,对于朝廷有着一种天然畏惧,更觉得宫门乃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   原本在高能的幻想当中,自己第一次来到端门之外,理应是头戴簪花,穿上进士红袍,唱名于门外的时候,没想到却是今日前来请愿,实在令他有些惶恐不安。   这时候,太学生们已是全都聚齐在端门之外,只闻一声高亢号令,把守在城门洞的羽林卫士迈着快步鱼贯而出,一片刀枪明光闪闪的直指太学生们,神情充满了戒备之色。   大多数太学生们见惯了这样的阵仗,倒是见怪不怪,气氛也没有什么紧张。   领头的崔文卿上前一步,将手中拿着的请愿书举过头顶,亢声开口道:“太学生崔文卿并五百三十八名学士前来请愿,献《请设国子监学生会奏书》,请官家过目。”   话音刚落,把守校尉已是快步走上前来,望了望站在他身前的崔文卿一眼,冷冷言道:“请将奏书交给本将便可,本将自会呈送给官家阅览。”   崔文卿颔首点头,将奏书交给了把守校尉,拱手致谢道:“有劳将军了。”   亿岁殿内,官家陈宏正在与宰相王安石商议江南路水患善后诸事。   目前已是秋季,大江平息水患已过,江南路百废待兴,一片忙碌紧张。   特别是有了朝廷府库的大力支持,且迁移了不少江南路灾民前往府州一带安置,灾后重建的压力自然是小了许多。   说到酣处,王安石终于扫去了长期萦绕在眉头的一丝忧虑,换作了一副喜气洋洋之色。   而陈宏也是含笑聆听,不是还插话询问,气氛难得的轻松。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内侍步履轻快的走了进来,对着高坐在御案上的陈宏当头一拱,尖声细气的言道:“启禀官家,端门之外有数百太学生前来请愿,并有请愿书一封想要呈送给官家一览。”   听到此话,陈宏的好心情顿时就荡然无存,手掌一拍御座扶手,对着王安石哭笑不得的开口道:“老师你看看,这些太学生真是不让朕安宁,多事之秋刚刚结束又来请愿了。”   王安石捋须笑答道:“太学生们的管理历来是为朝廷难点,他们要不是为名门贵胄子弟,要不就是各州郡贡生,在眼界方面要强常人多矣,自然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见解,有所不满也是平常。”   “可是,他们一天这样请愿过来,请愿过去,朕实在不厌其烦啊!”   “呵呵,其实这一点微臣倒觉得乃是好事,盖因太学生乃是我大齐将来的栋梁之才,更有无数宰相尚书侍郎等等出身于国子监当中,他们既然能够请愿建言,也是想要表达自己的合理诉求,有思有谋,不畏权贵,这才是栋梁之才应有的样子。”   闻言,陈宏不禁笑了起来,言道:“那好吧,就听老师之言。”   说完之后,他望着禀告内侍沉声开口道:“请愿书何在?速拿给朕一观。”   内侍轻轻颔首,将请愿书毕恭毕敬的递给了陈宏。   陈宏接过请愿书之后,将之展开平铺在了案几上,起先是漫不经心的看了数眼,随之又露出了无比惊诧之色,竟是耐着性子逐字逐句的仔细读了起来。   王安石也不催促,就这么默默无语的望着神情愈来愈是严峻的陈宏,心知这次太学生上书铁定不是抱怨食堂伙食这么简单了。 第四二八章 王安石的野心   亿岁殿内,沉默还在继续。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陈宏终于抬起头来,长吁一声笑叹言道:“学生会?呵呵,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事物,这个崔文卿究竟是如何想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听到崔文卿之名,原本正捋须而立的王安石动作微微一僵,问道:“怎么,请愿之事与崔文卿有关?”   “是啊,这次崔文卿还是主谋呐。”话虽如此,陈宏却是笑容依旧,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抓起请愿书临空一扬,言道,“老师你也看看吧。”   未等王安石上前接过请愿书,眼尖的内侍已是快步上前接过奏书递给了王安石。   王安石也不含糊,立即双手展开放在眼前,眯着双目飞速浏览了起来。   看罢之后,王安石面部的肌肉微微有些抽动,胡须也是一颤一颤的,抬起头来合拢奏书同样一叹,苦笑言道:“的确是闻所未闻,看来这应该也是崔文卿的突然奇想了。”   陈宏轻轻颔首,手指轻轻的扣动着桌案案面,加重语气的言道:“既然如此,那老师你对请愿书所言的学生会,持何等意见?”   王安石略微斟酌了一番,言道:“官家,国子监成立学生会一事亘古未有,其成效究竟如何也不能判定,然老臣认为,成立学生会显然是利大于弊,值得尝试一番。”   “哦?”陈宏浓密的剑眉不可避免的为之上翘,显然比较惊讶老师居然持比较肯定的态度,不可琢磨之中,他也不便把自己想要反对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反倒是虚心求教道,“何为利大于弊?还请老师详细告之。”   王安石轻咳一声,从容开口道:“按照崔文卿的说法,学生会乃是太学生们自己的组织,主要负责太学生们的自我管理,自我约束,以及自我服务,同时学生会还要做好太学生们与国子监、朝廷之间的沟通,单从这方面来讲,其作用显然非常明显……”   说到这里,陈宏忍不住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言道:“老师啊,正是因为这一点,朕才觉得特别忧虑,太学生们年纪轻轻,少不更事,心智体力都没有发育成熟,就他们个个十七八岁的年龄,如何能够管理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你想想看,就请愿书中所言,目前加入学生会的足足有上千人,倘若学生会在处理事务中激起什么矛盾,那岂不是引起轩然大波?也不利于朝廷对太学生们的管理。”   王安石微笑言道:“官家你且不要急,请听老臣一言,诚如刚才之话,学生会有利有弊,但还有一点,也是培养国之栋梁的有一手段。就目前科举而言,进士们只要及第之后,一律先安排至弘文馆、秘书监、史馆等地方担任教书、正字之类的清闲官职,为的便是让他们在勘定藏书之余,锻炼自己的学问知识。”   “然就实而论,此举重理论而轻实际,许多校书郎到了三十岁才能守牧一地或执掌一隅,往往到得可堪大用的时候,已是不惑之年。诚然,老来谋国乃是古往今来之习惯,然老臣却以为强国大政历来发于英锐君臣,特别是大齐目前弊端重重,变法障碍险阻多不胜数,正需要少年人的英锐勇气来打破藩篱,故此,微臣倒觉得可设立学生会,锤炼太学生实际能力,也算是为朝廷寻揽英才。”   “若官家担心太学生们年纪轻轻,不善管理之问题,老臣倒觉得可在学生会主席上再设一职,由忠实可靠的朝廷大臣担任,以便拨乱反正,匡正太学生主席团的逾越之举。”   一席话听罢,陈宏久久沉默。   他考虑的出发点乃是太学生们的管理问题,担心学生会的成立更会让这些太学生变得无法无天。   然而王安石显然考虑得更远,更从已是步履维艰的变法大业着眼,提议要为朝廷揽得英锐栋梁。   的确,变法虽然推行了一段时间,但收效甚微,一个方面是来自于谢太后和司马光的阻扰破坏,另一方面,就是变法事业太缺人了,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都缺对变法有着深刻认识,且效忠于变法的英才。   故此,待崔文卿那些奇思妙想,却又对国有益的点子出现,他才得到了王安石的重视支持,因为王安石已是把他视作了将来承担变法的一员大将。   想了想,陈宏忽地又明白了王安石更深层次的意思,笑言道:“老师此举,只怕还是为了再锻炼一下崔文卿吧?”   王安石哈哈一笑,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官家圣明,微臣的确也有这样一个心思,这份奏书既然是崔文卿请愿送来,且他又是成立学生会的具体策划者,那毫无疑问他将来将会在学生会中担任重任,这也是朝廷了解他能力的一个好机会。”   陈宏点点头,笑道:“这么说来,老师对崔文卿的将来已经有了详细安排呢?”   王安石笑叹道:“安排谈不上,臣只是有一个初步的想法,因为是初步,故而还未向官家禀告,不过今日学生会之事,倒是坚定了臣的想法。”   “哦,那你说给朕仔细听听。”   “好。官家,以臣之间,崔文卿拥有天马行空之思,奇思妙想之见,如范相公所言,此人乃是一个鬼才怪才,这样的人,倘若科举及第之后将其放在了弘文馆、秘书监等地教对藏书典籍,只会是害了他,倒不如直接……”   说着说着,王安石已是转过身去,目光望向了殿内东墙上所悬挂着的巨大地图上,目光灼热的注视着一处。   陈宏微微一愣,连忙起身绕过长案走了下去,与王安石并肩而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就微微一震,惊讶言道:“老师你是想……”   “对!”王安石打断了陈宏的话,转身正容言道,“只有在那个地方,才是发挥崔文卿聪明才智的地方,而真正的变法,也可在那里正式推开。”   陈宏默然以对,脸色兀自变换不停,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轻叹言道:“老师,这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   王安石笑道:“不谋一隅之地不足以谋全局,观一隅之成败才能确保接下来的变法顺利,故此,臣觉得理应如此,况且……”   说到这里,王安石目光中渐渐有着精光闪烁,口气却是陡然变得低缓有力:“老臣生于当世,立志就是要改变大齐积弱积贫之现状,变法骨架已立在老臣心中,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将之付之于实践,人们常说王安石当政没有野心,其实此言差矣,野心老夫也有,这个学生会,就是老臣将来培养变法大臣之摇篮!也是开创变法大业的渊薮!”   最后几句话,铿锵有力,震得大殿嗡嗡作响,久久没有平息。   感冒有所缓解,谢谢大家的关心!欠下的三更这周补齐。 第四二九章 两封家书   听到王安石这样满含豪气的话语,陈宏着实愣了愣,在他的感觉中,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师这样意气风发了。   他还以为,许多年以来的沉沉政务,繁忙公事以及政敌掣肘,已经让这位有着惊天抱负的宰相渐渐内敛,变得意志消退。   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王安石依旧犹如高山之巅最是深沉厚重的青石般,面对寒冷彻骨的冰雪,呼啸卷过的狂风,始终一动不动不改初衷。   他还是那位“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王安石。   心念及此,陈宏心头一热,用力点头道:“老师能有此志,朕心甚慰,现在朝中局势晦暗不清,暗流涌动,朕无法给老师你太多的助力,也无法给老师你找到支持变法的志同道合的高官显贵,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为老师你筹建一支变法新兴力量,或许这支力量及至现在还非常弱小,但朕相信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一定会成为变法最为有力的坚强支柱。”   话音落点,君臣两人神情振奋,执手相握,久久没有移开脚步。   宫门之外,崔文卿等人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待日头明显已经升到头顶,午时已至的时候,许多前来请愿的太学生都是焦躁不安了。   参加过许多次宫门请愿的司马薇暗感奇怪,小声嘀咕道:“奇怪,今日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崔文卿转过头去望向了她,问道:“有何奇怪之处?”   司马薇展颜笑道:“昔日我们前来请愿,朝廷通常是很快就会给出答复,即便不能立即答复,也会派宰相啊、尚书啊前来敷衍劝说我们,然没想到今日情况却是有些不同,竟让我们等待了这么久。”   崔文卿想了想,笑道:“既然是让我们等待,那就说明官家正在和大臣们商讨成立学生会之事,情况对我们始终有利。”   “你啊你,事情总喜欢往好处去想。”闻言,司马薇不由笑了。   崔文卿哈哈言道:“哥这叫乐观豁达,懂不懂!”   司马薇蹙了蹙眉,正要反驳他几句,不意见到一个小内侍脚步匆匆的从宫门洞出来,连忙沉着俏脸开口道:“崔兄,想必是朝廷商讨结果出来了。”   崔文卿点点头,神情也是变得凝重。   那小内侍很快就来到了请愿的太学生面前,佛尘一扬,拉开公鸭般的嗓子尖声道:“官家口谕:闻诸位太学生《请设国子监学生会书》,朕仔细思之,大感诸君所言甚是,故此,特令政事堂诸相商议论事,待商议妥当,再宣告设立学生会。”   小内侍的话音刚落,仔细聆听着的太学生们陡然就发出了一阵热烈的喧呼喝彩,显然因自己的意见受到官家的重视,并得到肯定而欢呼雀跃。   宣读完口谕,小内侍已是转身而去,唯有崔文卿没有喝彩之意,反倒有些纳闷的问道:“官家这道口谕怎么说得不明不白的?该不会是敷衍咱们吧?”   司马薇笑语言道:“朝廷大事小事至政事堂,这是朝廷历来的规矩,不经过政事堂讨论,即便是官家也不能轻易做主,既然官家已经下令让政事堂商议,那么很快就会有所结果,我们回去安心等待便可。”   崔文卿恍然大悟,好在外祖父杨文广本就是宰相,在他那里自然可以了解政事堂商议设立学生会的情况,倒也用不着着急了。   ※※※   军旗烈烈,营垒处处,一支庞大军队驻扎在麟州西面的兔毛川之上。   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大纛旗,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将士甲胄,整个营盘似乎都被火焰抱拥着,仿若秋日里漫山遍野的胡杨林一般。   中军大帐内,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与众将站在军事地图前商议军事。   为了对抗不久之前入侵的西夏军队,振武军除守备关隘的必要兵力,最是精锐的三万大军全都倾巢而出,誓要将来犯敌军阻挡在国门之外。   经过不久之前的数次大战,振武军三战三捷歼敌万余人,可谓是一场非常了不得的大胜。   而明日的最后一战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战,只要歼灭西夏大军主力,那么便可班师返回府州了。   众将足足商议了大半日,连午膳也没有顾得吃,待终于决定了军阵战略,折昭回身帅台之上,铿锵有力的开口道:“诸君,大战迫在眉睫,生死决于一刻,此存亡危急之秋!望各位不战则已,战必全胜,扬我振武军雄风!”   话音落点,众将全都轰然允诺。   待到所有事情忙碌完毕,折昭卸去身上所穿的甲胄,美滋滋的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换上了一件干爽舒适的衣衫,坐在案几前午膳。   午膳很简单,一碗热气腾腾,飘着绿油油胡荽的羊肉汤,两张大麦面饼。   折昭也不讲究,盘坐在帅案后一手拿着大麦饼,一手翻动着案上书卷边吃边看,神情说不出的专注。   还未待她将午膳吃完,帐帘陡然一扬走入一人,正是折昭亲卫队大将穆婉。   “大都督,洛阳寄来两封家书,不知你是否有空一观?”   “家书?两封?”折昭抬起头来,着实愣了愣。   穆婉促狭笑道:“一封是杨枢密使亲笔书信,另一封则是崔姑爷寄来的。”   折昭莞尔一笑,言道:“这崔文卿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和外祖父写在一块么?非要单独寄什么书信。”   闻言,穆婉脸上促狭之色甚浓,笑语言道:“大都督啊,姑爷有什么帜热的心里话,岂能让杨枢密使看见?自然须得单独寄来书信了。”   “贫嘴!”折昭笑骂一句,故作淡然的言道,“闲来无事,有家书看看亦是不错,先把外祖父的那封家书拿来吧。”   穆婉点点头,却是将两封家书都放在了帅案上面。   折昭也不犹豫,拆开杨文广书信仔细阅读,刚看得没几眼,那双漂亮的眉头便是猛然一挑,露出了一个甚是惊讶之色。   杨文广的家书很简单,除了按惯例讲述了一些朝中所发生的大事之外,更讲了一些杨府中的事情,而崔文卿前往洛阳之后的一系列举动,自然成为了杨文广书信中所讲的重中之重。 第四三零章 送你金簪有深意   中军幕府内,折昭肃然端坐,脸上惊讶之色愈显浓厚。   杨文广的言辞干练而见解,然却让折昭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八月十五那晚,洛阳城居然发生的挟持太学生的事件,足足有九十余太学生遭到了明教妖人的挟持,这其中还不乏宰相司马光之女司马薇,可谓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原本按照折昭的身份,这么大的事情朝廷理应会文书告知,然因她这段时间远征在外,无暇返回府州,才使得她尚不知情。   继续看下去,折昭很快就从惊讶变为了错愕。   在挟持之事中,她的夫君崔文卿居然在里面作出了极其关键之举。   在朝廷上下全都束手无策之际,是崔文卿挺身而出,乔装成明教妖人的模样,前去妖人关押太学生之地周旋,竟不可思议的用迷药迷晕了所有的明教妖人,才使得朝廷大军顺利登船,救下了所有的太学生。   可以说,那晚上若是没有崔文卿的英雄之举,事情却难得到这样圆满的结局。   是崔文卿独自一人,救下了所有的太学生!   得知如此情况,饶是折昭的镇定,此际也是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她万般没有料到,就她那丝毫不会武功的相公,居然能够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周旋于众多妖人之间,冒死救下了所有的人,如此大智大勇的侠义高风,实在令人倍感敬佩。   而且更令折昭意想不到的是,崔文卿居然还受到了官家的亲自接见,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授予了一个从七品的骑都尉之职。   虽则骑都尉只是一个末微勋爵,但对崔文卿这样的白丁来说,却是十分难得的荣耀。   总之一点,崔文卿不仅为了他自己,更为她折昭涨了不少颜面。   看罢杨文广的书信,折昭娇靥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面对明日大战所产生的紧张情绪也是有所缓解,似乎担心别人你不知道崔文卿的“丰功伟绩”似的,她淡淡笑言道:“小婉,你也看看吧。”   穆婉接过细读半响,不能置信的高呼道:“呀?大都督,姑爷居然作了这么了不起的事情?救下了九十多名太学生?”   “是啊!”折昭故作淡然的点点头,眉梢儿之间却遮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之色,“这个崔文卿,总是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没想到才去洛阳没几天,就获得了如此殊荣,就连官家也是亲自单独接见,相信这对于明年科举考试,一定会事半功倍,毕竟殿试也是看脸看人的时代啊!”   穆婉含笑点头道:“这么说来,姑爷岂不是科举有望了?那大都督你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啊。”   折昭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崔文卿所写的书信上,隐瞒一丝不可琢磨的淡淡期待。   不知道,他会在信内说些什么呢?   一时之间,一股紧张感觉从折昭心里蔓延而生,更有一丝不可言状的喜悦期待。   她暗暗吁了一口粗气,拆开了崔文卿所写的书信。   比起杨文广,崔文卿的书信很短也很是简单。   起先一句“都督娘子在上”就让折昭忍不住莞尔一笑。   原本她以为崔文卿一定会在书信中对他所取得功绩大书特书,没想到却是只字未提,反倒是有一件事情请求她的相助。   事情对于折昭来说也很是容易,崔文卿在国子监的一个叫做高能的同窗,乃是麟州人士,因家中遭到恶霸欺凌兄嫂皆亡,故而崔文卿特地来信,请求折昭前去调查真相,并为高能一家主持公道。   待看罢书信,折昭暗暗一叹,一股失望的感觉不知不觉涌上了心头。   这个家伙,居然没有一句夫妻之间的话语对她言明,难道他真把家书当作公事来往了么?   而且还是为了区区小事……   心念及此,折昭原本有些振奋喜悦的心情,不知不觉又是低沉了下去。   “咦,大都督,信封中还有东西。”   正在这时候,穆婉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折昭的思路,她抬起头来,却见穆婉已是拿起了崔文卿所写书信信封,从中取出了一物。   这是一根金光璀璨的金簪,簪体圆长,簪头以圆球形高浮雕工艺雕刻凤鸟图案,而簪身上半截则以凤鸟尾部加以花卉纹雕饰,形象生动,精致美丽。   穆婉细细的把玩端详着手中金簪,忍不住笑道:“没想到姑爷还这么有请趣,居然在信封中放了一根金簪送给大都督。”   “哼,算他还有几分良心。”折昭心情又是大好,心内原本的几丝阴霾也是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穆婉看清楚金簪上的字纹,不禁伢声言道:“居然还是在碧翠坊买的,那可是洛阳城最是有名的金玉店铺啊,里面首饰的价格亦是不低,光此一支只怕不下数十两。”   折昭失笑道:“有求于人,必定非常大方了。”   穆婉却是笑容一收,言道:“大都督,末将有一席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呵!你给我打什么迷糊眼,有话直说便是。”   “其实大都督,想必姑爷也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戴什么珠宝首饰,若他真是有求于大都督,必定也会送一件大都督你最是喜欢之物,如什么骏马名辔,雕弓宝剑之内的东西,然而姑爷却是送了一根金簪,这其中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折昭闻言大奇,不解询问道:“有何深意?”   穆婉嫣然笑道:“大都督,金簪乃是女儿事物,姑爷送金簪之意,恐怕也是想大都督你能够打扮得更是女人一点,就你整日头梳男儿发髻,身穿男儿袍服,明明是婀娜佳人,却非要打扮为男儿的模样,姑爷不感到腻歪才怪。”   折昭一听此话,顿时就有些生气了,拍案言道:“荒谬!本帅乃三军主帅,岂能头戴金簪,身穿裙裾坐于中军大帐之中?如此一来,何能号令全军?!”   穆婉却是一笑,言道:“大都督啊,在军中你是主帅,但在家里面,你则是女子,更是姑爷的娘子,有些旧习惯,也应该改改了。”   折昭愣怔了半响,方才是沉沉一叹,幽然言道:“此话也有几分道理,的确应该改一改了……” 第四三一章 朝廷下旨   修竹院内,崔文卿正在与折秀手谈对弈。   “只怕……那只金簪阿昭已经收到了吧……”折秀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玉手捻着棋子落下,却是杀招凌厉。   崔文卿目视棋枰,沉声半响之后断然落子,止住了折秀如潮似浪的攻势,这才笑语道:“对了,还没感谢秀姐你为我给娘子挑选金簪,她素来不喜欢戴什么头饰,相信收到金簪之后一定会倍感郁闷吧。”   “呵呵,妹夫啊,阿昭终归是女子,对于这些美丽的饰物说不喜欢那也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戴这些东西却不太合适。”   “哦?那为何秀姐你却要买根金簪回来呢?”   折秀抬起首来,一脸微笑的开口道:“我是在提醒阿昭,戎装固然重要,但红妆却不可轻易舍去,在你面前,还是须得恪守妻子本分。”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哑然失笑道:“原来这里面竟有如斯的学问,我还以为秀姐你是随随便便之举而已,不过若阿昭能够再柔弱温柔一些,也的确不错。”   折秀轻叹言道:“阿昭此生背负的压力太大了,整个振武军都需要由她来支撑,昨日我还听外祖父说,最近西夏入侵麟州,阿昭正率军在兔毛川上对敌,守土之责压在她的肩头,有些时候想要柔弱温柔都不可能。”   “是啊。”崔文卿轻叹点头,苦笑言道,“所以在我决定前来洛阳就学之前,她才给我说了很多的话,希望我能够替她分担重任,言犹在耳,实在不敢相忘。”   折秀浅笑莞尔的望着他,轻轻言道:“文卿妹夫,阿昭能够找到你,真是她的幸运,看到你这样为她着想,我也能放心了。”   崔文卿笑道:“以前刚被折昭绑到府州的时候,我的的确确排斥过她一段时间,但她既然是我的娘子,那我就不会坐视她的忧虑而不闻不问,秀姐,其实我生平也没什么滔天抱负,雄心壮志,但我却愿意为我身边的人过上幸福生活而努力。”   折秀用力点头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若能如此,爹爹和娘亲相信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   崔文卿同样点点头,心绪不禁飘向了府州,系挂在了那位美丽的大都督身上。   ※※※   大齐政事堂办事历来高效,不过短短半日,在秉笔宰相王安石暗地里的支持下,众宰相均是对国子监设立学生会一事表示赞同。   午时刚过,奏书送到了天子陈宏那里。   陈宏看罢没多久,便对着近侍几句叮嘱,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辆古朴但又不失华贵的马车磷磷隆隆驶入了皇宫之中,陈宁陌美丽的身影走下了马车,没入那层层叠叠的宫殿之内。   翌日一早,朝廷设立学生会的圣旨送到国子监内,国子监祭酒周敦颐率领一干官员迎接圣旨的到来。   经过国子监众多官员几经整整一日的商议,成立学生会之事终于尘埃落定了,并对学生会的具体职能作出了相关规定。   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几点,便是学生会乃是太学生们自发设立的组织,不受国子监的隶属。   也就是说,不论是朝廷还是国子监,都对学生会的主席团成员没有任命的权力,在形式上面,学生会也不受国子监的领导。   但为了方便朝廷管控学生会,朝廷另派国子丞陈宁陌担任学生会的观察使,具体了解学生会的相关事务,并报朝廷以及国子监知晓,这相当于在学生会设立了一道紧箍咒,防止别有用心之徒利用学生会干不法之勾当。   同时,根据崔文卿等人在奏书上的建议,学生会主席团的成员将施行太学生们推荐的制度,谁得的票数最多,谁的支持者最多,就能担任学生会相关官职。   得知如此消息后,崔文卿彻底终于放下了心来,但对于朝廷设立了一个观察使却是有些耿耿于怀。   不过仔细想来,不受约束的权力是危险的。   特别是如学生会主席这样的职务,若他能担任主席,自信能够奉公守法,带领整个学生会恪守本分,不作违规之举。   然下一任继承者品行究竟如何却是谁也无法保证的,故此设立观察使,也有利于朝廷管束。   只不过……学生会观察使却是陈宁陌!   心念及此,崔文卿大囧。   前不久才因为成立学生会的事情和陈宁陌争吵了一通,且这段时间也没有前去她那里钻习学问。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陈宁陌居然成为了学生会的观察使,这实在令崔文卿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也不知那美人儿学士究竟是藏有何种心态,目前对学生会是何等态度,实在令人想不通啊。   想来思去片刻,崔文卿决定还是有必要去找一找陈宁陌,一来么探一探陈宁陌的口风,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与她冰释前嫌。   至于二来么,则是想询问一下陈宁陌对设立学生会之后的事情看法,以便如期进行主席团的推荐之事。   心念及此,崔文卿便准备离开广业堂,然还未等他跨过门槛,却见一名黑衣吏员走了进来,行至他面前便拱手笑言道:“崔公子,国子丞请你立即到宁一园内一见,也不知你现在可有空闲?”   闻言,崔文卿着实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想到在他准备前去面见陈宁陌的时候,对方却首先提出了邀请,实在太过巧合了。   不容多想,他连忙点头道:“好,我这就跟随阁下前去。”   说完之后,两人脚步匆匆而行,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宁一园之外。   仲秋时节林木枯黄,整个宁一园也笼罩在一片萧瑟当中,秋风掠过带飞落叶无数,恰如只只彩蝶翩翩飞舞。   崔文卿却没什么心思欣赏这秋日的美景,待到进入院中行至正堂,立即就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在堂内而坐。   见状,崔文卿微微有些尴尬,本想让那位领路吏员通传一下,没想到对方却已是一言不发的拱手离去,唯独自留下了他一人。   看来今日陈宁陌是想与他单独谈谈啊! 第四三二章 陈观察使   正在崔文卿站在门口踌躇不定间,堂内已是传来陈宁陌平淡却又不失清冽的嗓音:“站在门外干什么,进来吧。”   崔文卿苦笑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拱手道:“不知学士找我何事?”   “来,先坐下再说。”陈宁陌扫了他一眼,指了指离她坐席不远处的绣墩。   崔文卿点点头,落座在绣墩上,还未待他开口,不意陈宁陌已是当先出言道:“朝廷设立国子监的圣旨,相信你也知道了,政事堂之意,在学生会设立观察使一职,并由国子丞具体担任,掌握了解学生会的具体事务,而学生会第一任观察使,便是由我担任……”   崔文卿一阵点头,并没有开口插言。   陈宁陌继续言道:“学生会设立之事关系甚大,其中要做的事情也非常之多,人员、资金、场地等等问题也急需解决,朝廷会先行拨付一定资金,用于学生会前期开支,而资金掌控则由观察使负责,所以以后你缺钱了,可以直接来找我。”   听到这话,崔文卿心内更是郁闷了。   感情儿这美人儿学士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财主富婆啊,那岂非今后学生会开支的每一文钱,都需要她同意?   如此一来,岂不受制于人?   一时之间,崔文卿大感难办。   似乎看出了崔文卿的疑惑,陈宁陌耐下性子解释道:“我既然担任这观察使,也只会在职责范围内做事,学生会其他的事情我也不会过多干涉,你也可以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听她这么说,崔文卿倒是稍觉安心,笑道:“有学士这句话,那我们也就放心了,对了,不知朝廷前去准备拨付多少银两给咱们?”   陈宁陌叹息一声,言道:“朝廷府库也不充盈,需要开销银两的地方也太多了,故而,前期只有五千两银子,供学生会支配使用。”   闻言,崔文卿眉头轻轻一挑,显然有些意外。   其实他并非是觉得银两太少了,而是远远超过了预期,甚至起先觉得朝廷能够拨付一千两银子左右,他就非常满足了,没想到居然是五千两,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然崔文卿不知道的是,现在陈宏以及王安石都对这个学生会上了心,且把学生会当作了培养未来变法良才的大本营,故此才会这么慷慨。   而且陈宁陌之所以担任观察使,也是受到了陈宏的秘密嘱托,当然,此乃密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于学生会场地……”陈宁陌斟酌了一下,言道,“我与周祭酒的初步意见,便是利用国子监内一片现成的庭院,这间庭院原本是用来堆放不用之藏书,眼下正可以腾给学生会使用,待购买必要的家什文案,你们就可以正式挂起学生会的牌匾了。”   听完这一切,崔文卿自是大感满意,颔首笑道:“还是学士你想得周到,待会回去,我就与薇薇他们商量学生会推荐主席团的事情,待有了结果,再向学士你说明。”   陈宁陌点点头,却始终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透露了一些重要讯息:“崔文卿,目前官家和安石相公,都对你所想的这个学生会非常有兴趣,更想通过学生会为我大齐朝廷揽得更多贤才,望你能够勤勉任事,不要辜负了官家以及安石相公的一片苦心。”   没想到官家他们居然这么重视这个还未见成效的学生会,崔文卿自然有些惊讶,颔首言道:“学士放心,我会做好学生会之事,必定不会让官家以及安石相公失望的。”   陈宁陌点点头,忽地又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不要以为现在要忙于学生会的事务,便可以不用来我这里钻习学问,不管你将来有多忙,每日都必须前来我这里听讲,已备来年科举,知道了么?”   崔文卿愣了愣,听陈宁陌如此口气,莫非她已经没生气了?   心念及至,他暗感好奇,目光视线已是朝着陈宁陌脸上望去。   陈宁陌自然知晓这厮新内心想的是甚,站起身来故意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淡淡吩咐道:“没其他事了,你先回去吧。”   望着已经背对着自己的婀娜身影,崔文卿苦笑的点了点头,对着那道身影微微拱手,转身出堂而去。   听到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背对着大门的陈宁陌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细细想了一阵,俏脸却又忍不住有些微微发烫。   说起来,来到国子监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如崔文卿那样顶撞她。   与崔文卿争吵后的几日中,陈宁陌都是心绪复杂,特别是一想到崔文卿居然都不来宁一院之后,她心内的怨气更是可想而知。   待到终于冷静下来,仔细思之,陈宁陌对周敦颐当天所言的话又有了新的领悟,更重新思考了学生会的相关事情。   对学生会,她也从最开始的反对,渐渐变作了包容理解。   前日陈宏召她前来皇宫,并推心置腹的说出一番话语后,陈宁陌已是对学生会变作了彻底的认同。   因为她明白大齐目前积弱积贫的困局,也知道现在朝野内外必须要通过一场壮士断腕般的变法,才能焕然一新,甚至是涅槃重生。   如今陈宏与王安石想利用学生会为朝廷挑选变法良才,可谓是利在当代的重大事情。   若真能挑选出几个惊鸿绝艳娥文武之才,对目前变法所面临的困局来说自然是雪中送炭。   故而,在内心深处一直认同变法的陈宁陌,待得知陈宏想要让她担任学生会观察使的时候,立即毫不犹豫的应承了下来。   毕竟此乃为国为民的重任,也容不得她退缩拒绝。   现在朝廷既然已经同意了设立学生会,那么接下来,就看她以及崔文卿等人如何具体操作了。   而下一步,就是将学生会的匾额正式挂出来,并由太学生们自己推荐出主席团成员,其中主席之位尤为重要,舍崔文卿其谁?   但是,依照目前学生会的规模,主席之位有没有其他强有力的竞争者还不少说,依照陈宁陌的猜想,只怕此事也不会那么顺利。   崔文卿想要成为主席,也铁定会面对很多挑战,不会这样一帆风顺的啊! 第四三三章 阴谋捣乱   夜幕降临,位于北市的宾满楼灯火璀璨,鼎沸依旧。   四楼一间宽阔的雅间内,几个太学生正在吃酒,风花雪月之言不断。   唯有东案一人倍显闷闷不乐,自斟自饮嗟叹不已。   首座之上,高仕雨嬉笑着将坐在身边的侍酒歌姬拉入怀中,不顾对方的挣扎美滋滋的吃了一个唇杯儿,这才放开她大笑言道:“美酒当前,佳人入怀,南兄今日为何兴致不高啊?!”   那嗟叹不止的年轻男子正是南明离。   自从与司马薇闹僵之后,最近南明离心情沮丧,忧心忡忡,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底流淌,仿若是此生最为珍贵的东西逐渐远去,已经消失不在了一般。   此刻听到高仕雨的询问,他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酒杯,兀自喟叹道:“高兄啊,世间纵有美酒万千,红颜无数,然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之饮,我的心情你是不会理解的。”   闻言,高仕雨环顾左右,猛然大笑道:“没想到咱们南兄还是一个痴情种儿,对司马宰相家中的那位小姐竟是恋恋不忘,实乃可人。”   此话落点,在场众人全都是一片笑声,显然被高仕雨的话逗乐了。   面对高仕雨略带讽刺的嘲笑,南明离却是敢怒不敢言,端起酒杯狠狠饮罢,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对了,”高仕雨想到了什么,笑语言道:“听说司马薇最近与那个崔文卿走得很近,两人在国子监内更是形影不离,不知对此南兄你如何作想?”   南明离原本就很难看的神色,此刻变得更是难看了,脸膛也是阴沉无比,闷闷言道:“薇薇最近忙于学生会的事务,自然时常与崔文卿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高仕雨嗤笑道:“这孤男寡女的,难保他们不会日久生情,没想到南兄你还浑然未觉,到时候可不要悔之晚矣。”   听到此话,南明离心头又是酸楚又是嫉妒,更有一种浓浓酸味在心里久久弥漫着。   猛然之间,他下定了决心,忽地正容开口道:“高兄,最近这个崔文卿在国子监内实在太过招摇嚣张了,锋芒毕露得让人不敢直视,就连高兄你的风采,都被他遮盖了不少……而且更为可恨的是,他居然还想出了一个什么学生会的东西,不仅拉拢了大批太学生加入学生会,更是阴谋想要成为学生会主席,变作当之无愧的国子监第一人,面对如此局势,难道高兄你无动于衷么?”   高仕雨慢慢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眸中渐渐有了几丝阴冷的光芒闪烁不止:“崔文卿此人……的确有些张扬,然他才为朝廷立下大功,即便是我,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动他。”   南明离冷笑道:“请恕在下直言,高兄若是想要出手教训崔文卿,实乃下策,也是愚蠢之举,照我说来,他崔文卿不是对学生会主席志在必得么?那高兄你不如想些手段,让他愿望落空便是,这才是对崔文卿最好的教训。”   高仕雨细细琢磨了一番,欣然点头道:“南兄此言大是,若能如此,必定能够将那个讨厌的崔文卿气得半死,不过……”话到此处,眉头微皱,询问道,“不知南兄可有什么让崔文卿失去主席之位的好计策?”   南明离心思转动极快,很快就想到了办法,冷冷笑道:“其实很简单,学生会主席实行的是太学生们共同推荐的制度,谁获得的推荐票最多,谁就能当选学生会主席,以我之见倒不如高兄你也前去争当学生会主席,相信以你在国子监内的人脉以及手段,一定能够轻而易举的击败崔文卿成为学生会主席,到时候崔文卿为你作了嫁衣,一定会颜面扫地,傲气尽失,而高兄你也能够统领这个拥有千人之数的学生会,岂非一箭双雕?”   及至听完,高仕雨大笑拍案道:“哈哈,果然是好主意,那好,我高仕雨也来附庸风雅一会,前去正当学生会主席,让那个崔文卿知晓我的厉害。”   话音落点,场内顿时一片起哄喝彩声,竟是人人振奋了。   ※※※   崔文卿丝毫不知道已经有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在渐渐发酵了。   这几日,他正忙于学生会最后的筹备工作。   一是安排经费使用。在朝廷所承诺的五千两银子送到国子监之后,崔文卿与司马薇两人立即前往了陈宁陌那里,共同商议银两的开支,并购买了一系列必要之物。   二是做好场地准备。他与司马薇一道,专门前去市集延请了几名能工巧匠,按照计划将国子监所承诺的用来学生会办公的那片小院修葺了一番,待到布置整齐悬挂上匾额,学生会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阵地。   三是开展推荐选举。崔文卿吩咐秘书处处长赵雅仪,草拟了一份学生会相关官职的推荐程序,其中主席团是由全体太学生共同推荐,而学生会各处处长则是由主席团联合提名。   待到一切准时事宜忙碌完毕,崔文卿与陈宁陌会商,定于在九月十日这一天正式成立学生会,并当即由太学生们选出主席团成员。   诸事忙完,崔文卿等学生会筹备组的成员全都大感精疲力尽,为求庆贺,聚集在一起饮宴为乐。   宴间,赵雅仪忽地想起一事,笑吟吟的开口道:“对了崔兄,还有一件事忘了向你禀告,这几日突然加入学生会的太学生们多了不少,特别是许多贵胄子弟都通通前来表示加入,及至目前,咱们学生会太学生人数已经达到了一千八百人。”   “什么,竟有一千八百人了?”崔文卿惊讶一笑,环顾左右颇觉振奋的言道,“看来还是朝廷的圣旨管用啊,立即就让学生会壮大了这么多。”   白真真笑道:“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多亏崔兄你领导有方,才能够让这么多太学生表示加入。”   “对,”高能颔首点头,继而一脸满足的笑语道,“现在即便是我,在国子监内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我们当初提议成立学生会的想法,真是无比的正确!” 第四三四章 御驾亲至   听罢高能之言,崔文卿等人全都忍不住笑开了。   待到笑声落点,崔文卿这才轻轻拍着桌案,加重语气的开口道:“总归一点,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到九月十日这一天,便是我们大功告成之日,所以还希望诸位能够继续努力,做好最后的关键环节。”   司马薇等人点点头,全都颔首言是。   ※※※   九月十日,艳阳高照,暖风和煦,洛阳城弥漫着即将入冬的最后的小阳春天气。   一大早,整个国子监已是喧嚣吵闹了起来。   进入坊门之后的宽阔草地上,坐满了密密麻麻的太学生,个个身穿白衣,跪坐于草席之上,恍若一片相连着的白云。   而在太学生们正对面,则是搭上了一座丈高高台,上面拉着一条红色横幅,上书“国子监学生会成立典礼”,金灿灿的大字乃是由陈宁陌亲自书写,老远就能看见。   太学生队列前排,崔文卿同样落座在草席之上。   比起其他正在说笑不断的同窗们,今日他的表情很显然要肃然许多,也要凝重许多,眉头更是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并非是崔文卿临阵胆怯,有些惶恐不安,而是昨天陈宁陌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据说今日官家以及诸位宰相也会前来出席学生会的成立典礼。   乍听如此消息,崔文卿心内当真是掀起了滔天骇浪,竟不敢相信国事繁琐的官家以及诸相,居然会抽空前来国子监,就了区区一个成立典礼。   但依照陈宁陌的身份,她自然不可能为危言耸听,官家宰相们是多半要来的,故而才让崔文卿感受到了非常大的压力。   坐在他旁边的司马薇很明白崔文卿这时候的心情,嫣然笑着劝慰道:“崔兄啊,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是官家当真前来,我们也犹如平常一般沉着应对便是,况且以官家对你的欣赏,即便是有什么失误的地方,也会有所包容才是。”   崔文卿回过神来,转头望着阳光下司马薇那张倾国倾城的笑靥,一时之间也忍不住笑了:“但愿如此吧,算算时辰,这时候相信官家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正在两人交谈之时,数辆高大却又不失华丽的马车在数百羽林卫骑兵的护持下进入了国子监坊门,行至了车马场之内。   国子监祭酒周敦颐,国子丞陈宁陌早就率领国子监所有吏员在此等候,见到华车磷磷隆隆驶来,顿知天子陈宏已是抵达,连忙正冠肃衣,静静等待。   马车停稳之后,便有驭手搬来下车墩放在了车辕之下。   只见居中一辆最是华丽的高车帐帘一掀,身着天子常服的陈宏已是钻出了车厢,站立在了车辕之上。   见状,周敦颐、陈宁陌连忙率着众人走了过去,肃然拱手道:“微臣见过官家。”   陈宏摆摆手,轻捷利落的下得了高车,上前数步亲自扶起了大齐最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周敦颐,满是笑意的言道:“众卿家不必拘礼,其实朕今日之所以会前来,也是想看一看国子监这些未来栋梁之风范。”   周敦颐又是深深一躬,开口道:“官家能够亲自前来,实乃国子监之福气,微臣已经在离典礼高台不远处的小楼内备置了坐席,可在此观看整个典礼,还请官家移驾前往。”   陈宏点点头,这才带领着随同他一并而来的诸位大臣,在周敦颐的引领下,朝着小楼而去。   片刻之后,小楼便至。   君臣一行顺着楼梯登上三楼顶层,这是一片露天望台,早就备置好了十来张座案,上面置放着新鲜瓜果,美味点心,更有一盏热茶可解疲乏。   而这片露天望台显然也是经过了精心挑选,视野极好,对不远处的典礼仪式可谓是一览无遗。   陈宏满意的点点头,落座在了视线最好的尊位之上,其余大臣也按照官阶入席就座。   今日陪同陈宏前来的大臣除了有中书令司马光以及尚书令王安石之外,更有枢密使杨文广、计相韩琦、枢密副使谢君豪,这五人均是宰相。   另外陪同前来的还有吏部尚书欧阳修,户部尚书富弼,兵部尚书苏洵,工部尚书南攻杰四人。   当真是衮衮诸公,冠带满堂,阵容实乃华丽至极。   除此之外,翰林院知制诏苏轼,门下左拾遗司马唐也是伴驾左右。   这两人作为朝廷英锐之臣,也是目前陈宏着力培养的对象,故此伴驾随行而至。   陈宏端起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清香扑鼻的蒙顶春茶,微笑发问道:“宁陌啊,也不知道你们这个学生会筹备得究竟如何了?目前有多少太学生加入其中?”   这段时间陈宁陌对于学生会的事情颇为上心,自然对答如流,拱手回答道:“启禀官家,目前国子监内共有学子两千两百人,其中有一千八百人已经加入了学生会当中,占据总人数的八成还多。”   闻言,陈宏眉头一挑,惊讶笑言道:“竟有这么多人,不错啊,也不知道学生会要选出多少个主席、副主席?”   陈宁陌微笑回答道:“根据我与崔文卿的商议,主席乃是学生会正职,常言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主席之位自然设一个就可,至于副主席,则是设立了三个,而今天在场的一千八百名太学生,将通过投票的方式,自发选出所钟意的主席以及副主席。”   听到此话,原本默不作声的谢君豪剑眉猛然一扬,插言询问道:“对了,我听别人说,国子监似乎是这个崔文卿发起的吧?他这样又是发起者,又要参与主席之位的推荐,也不知是否合适?对其他推荐人来说又是否意味着公平?”   陈宁陌沉稳作答道:“谢大人,刚才在下已经言明,主席之选完全由太学生们自发推荐,所有推荐票也专门由国子监吏员负责清点,绝对不会存在什么问题,你放心便可。”   似乎察觉到陈宁陌有些不满,谢君豪笑着摇手道:“没事,本官也只是问问,也不知今日的典礼是周祭酒主持,还是由陈学士你主持?”   周敦颐捋须笑道:“陈学士乃是朝廷设立的学生会观察使,自然是由她亲自支持。”   陈宁陌颔首言是,对着陈宏以及在座大臣们拱手道:“官家,诸位大人,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恕在下告退,前去主持议事。”说罢,云袖一甩,转身而去。 第四三五章 成立典礼   片刻之后,国子监广场上锣鼓喧嚣,鼓号齐鸣,学生会成立典礼正式开始。   陈宁陌亲自走上高台,对着台下在座学子们肃然一拱,高亢却又不失清晰的嗓音已是回荡在所有学子的耳畔:“诸位国子监的太学生,今日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主要是为了成立学生会,并选举学生会主席团成员,学生会乃是国子监与太学生们进行沟通交流的重要机构,也是太学生们自我约束,自我发展,自我管理的重要组织,它的成立,宣告着国子监再非昔日零零散散的社团,而是成为一个既统一,又严谨的学生组织,对此,朝廷对学生会的成立非常重视,为庆贺学生会的成立,官家以及诸位宰相亲临典礼现场祝贺,并在观礼小楼就坐,将观看这个典礼的过程,为此,请诸位太学生起立,共同躬身拜谢皇恩。”   此话落点,所有尚不知情的太学生们全都惊呆了。   什么?官家与诸位宰相亲临现场?观摩典礼?   要知道官家和宰相们都是日理万机之人,如成立国子监学生会这样的小事,能够下发一道圣旨,已是算是难得的支持了。   然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官家居然亲自前来出席典礼,实乃太令人震撼了,也说明学生会官家眼中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分量。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太学生们都有一种一荣俱荣的激动感觉,全都站起身来对着小楼所在的方向深深鞠躬,拜谢圣天子恩典。   人群当中,高仕雨心情愉悦,深觉兴奋。   听从听南明离之言前来竞当这个学生会主席,他已是觉得乃一箭双雕之妙事了。   特别是能够掌控一个足足有一千八百人之数的庞大组织,更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而且这些太学生们要不就是达官贵族子孙,要不就为各州郡推荐的优秀良才,可以说都是为了科举而来,未来也几乎都可以成为国之栋梁之才,如今他们全由学生会进行掌控,这其中的政治力量当真是难以想象,所取得的政治效益也是非常巨大。   前天姐夫谢君豪听说他要竟当国子监主席之事后,当即大喜过望的褒奖了他一顿,并叮嘱他一定要击败崔文卿,成为学生会之主,这也是生平首次,姐夫对他刮目相看。   故而,今日之事,铁定不容失败。   心念及此,高仕雨目光顿坚,望着坐在前面不远处的崔文卿冷笑暗忖道:崔文卿啊崔文卿,你以为凭借你救了几个太学生,就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受到所有人的推崇了么?哼!如你这样的外来学子,且才来没多久,在这国子监内毫无根基可言,当真如同无根之浮萍一般,而我可不一样,我在国子监内的根基,是你难以想象的,也是难以项背的,待会我就要让你好看!尝试屈辱的滋味!   想到这里,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嘴角溢出的冷笑愈发浓烈。   在他旁边,南明离却是有些忐忑不安,问道:“高兄,今日之事究竟靠谱么?可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高仕雨冷笑言道:“前几天我说服了国子监内不少的纨绔子弟加入到了学生会当中,使得学生会人数足足暴涨了六百多人,这些人看在我姐夫以及家世的份上,都会给我几分薄面,且若我成为学生会之主,还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好处,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投我的推荐票,而非是那个对贵胄子弟抱有敌意的崔文卿,另外我也花了不少钱财,买通一部分太学生,有钱才能使鬼推磨,总之一点,我今天要让崔文卿从云端跌落至地狱,你且安心便是。”   闻言,南明离长吁一口气,颔首道:“有高兄此话,那我也就安心了,对了,还有一事,想请高兄出手。”   高仕雨阴阴笑道:“你是惦记司马薇那个小娘子吧,放心,别看她现在和崔文卿等人走得近,待到崔文卿失败之后,我保举你为学生会副主席,司马小娘子才会明白谁为英雄,谁为狗熊,到时候还不是回心转意,对你青睐有加。”   听到此话,南明离立即眉开眼笑,忙不迭的拱手道:“多谢高兄成全,那在下就在此祝愿高兄旗开得胜,当选学生会之主。”   高仕雨微微颔首,矜持的笑了。   高台之上,成立典礼还在继续。   首先是陈宁陌宣读成立学生会的颂文。   这篇颂文乃是国子监的老儒所写,文笔冗长,晦涩难懂,归纳起来不外乎就是成立学生会之事乃是得到了上天认同,祖先保佑诸类的话语,足足念诵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完结,使得向来不喜欢繁缛仪式的崔文卿不胜其烦。   其后,又是陈宁陌宣读学生会详细的职责职能,读完之后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紧接着,便是司马薇作为太学生代表发言,并宣读了太学生倡议书,倒也激起了一片喝彩之声。   最后,宰相王安石亲临高台,宣布学生会正式成立。   今日还是崔文卿生平首次见到王安石。   只见这位传说中的名相大概五十出头,头戴展脚幞头,身穿紫色官服,身形适中须发斑白,清瘦的脸膛上已是沟壑纵横。   然而这位名相给他的感觉却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气度从容,上台宣读之时更是嗓音洪亮,中气失足,一番话语也是简明扼要,切中要害,与刚才那老儒所写的颂文,实乃不能同日而语,让人闻之便高下立判。   末了,王安石满是诚挚的高声言道:“诸位国子监的太学生,我朝天子乃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强则国家强,士大夫安则天下安,故此,还请诸位同学能够认真钻心学问,提升各自美德品质,争取能够早日通过科举,为朝廷效力,为官家效力,也为天下的百姓效力,老夫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够成为我大齐的中坚力量,成为朝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实现大齐强盛的同时,也实现你们的人生抱负。”   话音落点,欢声雷动,喝彩声经久未息。   这两天心情不好,谢谢不少书友的鼓励,今天恢复更新,欠下的更会补的。 第四三六章 主席团候选人   成立典礼结束之后,立即进行主席团成员的推荐,重头戏也正式开始了。   主席团不仅仅是学生会的领导机构,更是学生会的灵魂所在。   可以说,主席团人员素质的高低优劣,也决定了学生会的高低优劣,倘若主席团全都是一群无担当,无责任,只会谋私益之人,那么整个学生会也会离心离德,变作一盘散沙。   故此,主席团实在太过重要了,也是太学生们最为关心的大事。   陈宁陌作为今日典礼的主持者,自然懂得此点,上台之后也不过多言语,直接开宗明义的高声道:“诸位太学生,现在我们进行学生会主席团选举事务,依照前几天各学堂的初选,以每座学堂推荐两名候选人计,目前共有八十二名候选人参加今日主席团成员逐鹿,所得票数最多的前四位,将成为主席团成员,第一位则成为学生会主席,与此同时,每位太学生们手中有推荐票一张,待会就请大家写上你们所推荐的一名候选人名字,交给前来收票的吏员,而投票结束之后,我们也将进行现场统计,并立即公布。”   话音落点,便是一阵铜锣喧嚣,陈宁陌开始念诵这八十二名候选人的名字以及基本情况。   排在最前面的,当之无愧的是崔文卿,其后便为司马薇、赵雅仪、白真真等人,毕竟他们乃是成立学生会的发起人,也为学生会前期工作付出了不少努力,是其他候选人不可比拟的。   至于高能,却没有通过广业堂的候选人推荐,无法参加主席团竟当,实乃诚为憾事。   不过好在这胖厮生性乐观,加之又明白以自己的人望,根本不可能当选主席团成员,倒也不以为然了。   待介绍完所有的候选人,主席团成员的投票之事拉来序幕。   坐席前排,崔文卿很快就从负责投票工作的吏员手中得到了一张推荐票。   这种推荐票乃是由国子监统一制作,形为一张红纸,上面盖着国子监的阳文大印,是断然不可能被仿制的,故此,投票也算公正。   而且为了防止有霸道太学生要挟其他学子投票,朝廷直接派来了一队羽林卫军卒,只要现场有人胆敢喧哗,亦或是相互交头接耳,立即便会被军卒当场叉出去,投票也是作废。   故而即便如投票人数很多,广场上也是无人胆敢说话,一片安静。   拿着推荐红纸一阵端详,崔文卿笑了笑,提起手中毛笔,写下了一个早已酝酿在心的名字。   一笔一划尽皆缓慢,毛笔走势却如行云流水,毫不停滞,“司马薇”三个字已是清晰的出现在了红纸上。   其实,他也想过要投自己一票,按照投票规则,候选人的确也可以自己投自己,然而比起司马薇来说,崔文卿却觉得自己有些自愧弗如。   况且最初成立学生会,本就是因为司马薇的关系,且司马薇为了学生会的成立,当真可以说是倾尽力量,不分昼夜的忙碌着,于情于理,他也应该投司马薇一票,尽管这是他唯一的投票机会。   而反观司马薇,自然也不会在推荐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根本没有半分犹豫,她立即写上了崔文卿的大名。   其实对于崔文卿,她是非常敬佩的,而且成立学生会也是由他提议,倘若今后学生会能够由他执掌,必定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故此这一票,司马薇自然是送给崔文卿,这也是赵雅仪、白真真、高能几人与她暗地里商量好的事情。   待到忙碌完毕,司马薇搁下了手中毛笔,却还是忍不住朝着崔文卿的案上瞄了一眼。   这时候崔文卿已是在折叠推荐票,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所写名字的背面。   很明显,他所写的这三个字都比较纷繁复杂,却非他的名字,而居中一个“馬”字更是可见笔迹。   见状,司马薇微微一笑,心内一热暗自感动,嘴中却嘀咕了一句“这个笨蛋”,将手中的推荐票交给了前来收票的吏员。   很快,不少学子都已是填好了推荐票,投到了收票吏员所捧着的木匮之内。   而吏员们收完推荐票之后,立即就返回了高台,将之交给了计票吏员,计票吏员打开木匮之锁,开始计票工作。   为求整个投票过程的公允,朝廷令御史台派遣了五名侍御史监督整个投票。   依照御史们秉公执法的秉性,自然没有人胆敢在其中做什么手脚,计票高台只见一片忙碌,以及拨打算盘之声,倒也严肃紧张。   冠礼小楼上,陈宏默默然的观看着不远处的广场,捋着颌下短须笑言道:“也不知是谁将会成为学生会主席,结果实在令人期盼啊。”   闻言,坐在陈宏西面案几后的司马光微笑开口道:“不瞒官家,今日小女司马薇亦是候选人之一,据她说讲,要论目前国子监内的人望,当属那位不顾自身性命安危,从明教妖人手中救下太学生性命的崔文卿,况且,这个崔文卿也是成立学生会的发起人之一,主席之位舍他其谁。”   一听此话,陈宏笑着颔首道:“小崔卿家赤胆忠诚,少年俊才,若能当选学生会主席,倒也不错,杨枢密使真是有一个不错的外孙女婿啊!”   听到官家以及向来古板严肃的司马光都对崔文卿有着不错的褒奖,杨文广捋着白花花的胡须开口笑道:“官家和司马相公当真是太抬爱那个小子了,据文卿说将,学生会虽则乃是他负责提议,但司马相公之女司马薇亦是出力不少,照老夫来说,司马侄女也有很大的机会当选学生主席,司马相公你真是太过谦虚,而且,主席团候选人当中是否还有其他逸才还不得而知,他们也将会成为主席之位的强有力竞争者,我那孙女婿固然不错,让鹿死谁手却依旧不好说。”   杨文广的话音刚落,坐在他后面的枢密副使、羽林卫上将军谢君豪已是微笑言道:“杨相公之言大是,其实不瞒诸位,今日我那妻舅高仕雨,也成为候选人参与了主席团的竞争,这小子别的事情不怎么擅长,但好在人望口碑极佳,也不知今日可有机会成为主席团成员,若能成功,倒是能够收敛一下他的性子。”   听到此话,王安石和杨文广心头同时咯噔了一下,顿暗感不妙。 第四三七章 第四和第三   高仕雨是什么货色,大家都非常清楚,那可是名震洛阳的京城第一纨绔。   先不说别的,光其其依仗着谢君豪的威势以及自家家世,在京城作威作福数年,闯下了不少祸端,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其过。   然此僚固然纨绔,却仗义疏财,爱结交朋友,到也有几分江湖豪气,故而朋友也不在少数。   就拿国子监来说,许许多多的纨绔子弟都与高仕雨交厚,在人情世故上也都会给高仕雨几分薄面,故而今日,那些纨绔子弟铁定会成为高仕雨最大的支持者。   更令王安石和杨文广担忧的,是高仕雨诡计多端,据说只要他看重亦或是喜欢上什么东西,铁定不会轻易放弃,想方设法都会得到,既然他今日参加这个学生会主席团推荐,那么岂不是对主席之位志在必得了!   便在王安石、杨文广两丞相暗自担忧不已的时候,台下的选举已是渐渐进入了尾声。   在侍御史们的监督下,分别计票的吏员们开始将各自统计的结果进行着统一,就这么紧张有序的忙碌半响,终于,一张代表着最终计票结果的红纸交到了陈宁陌的手上。   霎那间,坐在高台下的所有太学生双目都是瞬间瞪圆了,视线全都落在了陈宁陌的身上,也落在了她手中拿着的红色宣纸上。   作为能够第一个有幸目睹投票结果之人,陈宁陌自然不会客气,立即毫不犹豫的打开了手中的红色宣纸,美目视线横扫其上。   坐在前排的崔文卿看得很是明白:待陈宁陌看清楚宣纸上内容不过两三息时间,她娇躯轻轻一颤,很明显是震惊了一下,一双柳眉眉梢也是高高挑起,露出了一个非常惊讶的神色,旋即很快,那惊讶之色渐渐散去,俏脸上转为了凝重严肃,隐含着有着几分难看,显然选举结果大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这一刻,司马薇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轻声问道:“崔兄,似乎……选举结果并非如陈学士所料啊,也就是说……”一言未了,却是嘎然而止,显然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崔文卿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毕竟依照陈宁陌的心意,也是想让他和司马薇入主学生会,成为主席以及副主席,此时陈宁陌惊讶,很明显是真实情况与原本期望有较大的差距。   明白此点,崔文卿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司马薇更是心跳如鼓,娇靥隐含着一丝紧张。   高台之上,陈宁陌轻轻的吁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抬首之时神情已是完全恢复了正常。   她目光环顾坐在高台下的国子监众学子一眼,平静而又不失清晰的嗓音已是响彻开来:“诸位学子,现在由我宣读,投票推荐的最终结果。”   一席话落点,全场静闻针落,所有人都是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之声,生怕压盖住了陈宁陌接下来的话音。   就连观礼小楼上的大齐君臣,也在霎那间停止了交谈,目光全都望向了高台之处,静待结果。   一时之间,广场上的气氛显然是凝固了。   面对着众人目光,陈宁陌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沉着嗓音开口言道:“此次参加学生会主席团的八十二名候选者中,共有八十二人获得了推荐票,其中得票最多的四人,便为主席团成员,而得票最高者,则是学生会主席,下面由我从得票票数最低开始,宣读四位成为主席团的学子名单。”   说罢此话,陈宁陌清了清嗓门,正容开口道:“国子监学生会主席团推荐,第四名种谊,共获三百四十三票。”   嗓音刚落,太学生们便是一阵轻轻喧哗,显然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崔文卿却不认识这个种谊,询问司马薇道:“薇薇,此人乃何处人士?为何从未听过?”   司马薇在国子监内呆了数年,虽然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太学生,但对于此人却是知晓,微笑言道:“这个种谊乃是关中路经略使种世衡幼子,年龄大概与你也差不多,目前在承业堂就读,武艺高强,军略出众,更是军武社社长,在将门中颇有名望,没想到这次也来竟当学生会主席团,且一举成为了副主席,实在令人意外。”   崔文卿恍然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笑道:“在将门世家中,种家虽则在名气上比不过杨家以及折家,但杨家折家都是来自唐朝的尚武大族,在大唐之时就具有了名气,而种家却是在种世衡担任关中路经略使之后,才渐渐崛起的将门,这个种谊能够击败这么多候选人,成为副主席,实乃不容易了。”   “而且……”说到这里,崔文卿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敬佩之色,“种家上下忠心耿耿,坐镇西京为我朝抵御了吐蕃、西夏的进攻,种世衡三子种古、种谔、种诊均是百战名将,想来作为种家子孙的种谊,也是不差吧。”   司马薇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地看到了陈宁陌已是准备宣布第三名,顿时就止住了话头,屏息仔细聆听。   “下面是得票数第三名。”陈宁陌干脆利落的开口道,“率性堂司马薇,三百七十八票。”   尽管司马薇早有准备,然此话也恰如一声雷鸣入耳,瞬间就令她呆住了。   第三名!司马薇!   霎那间,司马薇只自觉心内生出了无以伦比的激动之情,更有一股沉甸甸的喜悦之感,整个身心都是说不出的愉悦开心。   毕竟十来日的努力能够换得如此一个名次,成为了副主席,对司马薇来说已是足够了。   闻言,崔文卿也是一脸笑意,对着司马薇笑呵呵的抱拳道:“薇薇同学,在下在此恭喜了,庆贺你愿望成真。”   司马薇娇靥上泛动着丝丝红晕,回过神来美目横了崔文卿一眼,微笑言道:“我这三百七十八票中,不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么?文卿兄,谢谢你将最是宝贵的一票投给了奴家。”   崔文卿一怔,这才得知原来司马薇已是看到了他在推荐票上所写的名字,不禁笑了起来,言道:“那是你应得的。” 第四三八章 谁是第一?   说到这里,崔文卿和司马薇不禁相视一笑。   然而很快,崔文卿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依照陈宁陌刚才对于结果的惊讶之色,既然司马薇的当选没有出现任何意外,那这么说来岂不是自己……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内不由一沉,神情变得有了几分凝重。   司马薇显然也想到了此点,原本的好心情霎那间消失不见了。   待到下面的议论声渐渐平息,陈宁陌继续高声道:“最后是前两名,广业堂崔文卿,共获四百三十三票。”   恰如一声惊雷掠过广场,所有人都是有些呆愣了。   崔文卿四百三十三票?那依照从低到高的顺序,岂不是说学生会主席最大的热门人选崔文卿,居然只获得了第二名,成为了学生会副主席?   这么说来,第一名也是另有其人?究竟是什么人击败了崔文卿,居然获得了第一?   霎那间,不少人的目光已是朝着崔文卿望了过来。   他们望着这个主席之位最是有力的人选,目光中有惊讶、有嘲讽、有揶揄,然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你崔文卿不是很了不起么?总觉得学生会主席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想到却被别人异军突起打脸了吧!   自己幸幸苦苦成立的学生会却为他人作了嫁衣,实乃可笑啊!   一时之间,不少不喜崔文卿的学子心内大感快意,嘴角更是冷笑连连。   而南明离更是高兴得忍不住哈哈大笑。   毕竟是他献上了这条计策,让崔文卿尝此恶果,也算报了此獠三番两次凌辱之仇。   既然崔文卿只获得第二名,那么第一名是谁已经是基本朗了。   想到这里,南明离对着高仕雨微笑抱拳道:“高兄啊,恭喜你击败了那个可恶的崔文卿,出任学生会主席,将来还请你多多提携小弟呢!”   高仕雨大笑言道:“放心吧,我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司马薇那小娘子不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么?今后你也在学生会任上一职,我在安排你们两人共事,朝夕相处之下,相信误会也会冰释前嫌了。”   南明离达成了心愿,立即拱手致谢。   前排人群中,崔文卿愣怔了半响方才回神,不禁郁郁一声长叹。   坐在他旁边的司马薇自然看出了他的情绪已是有些低落,一时之间也是满腹苦楚,苦笑言道:“崔兄,看来你落选学生会主席,便是刚才令陈学士感到惊讶的原因了。”   崔文卿点点头,轻叹言道:“竟选之事问心无愧便可,岂能尽如人愿?其实成为副主席也是不错,只希望成为主席之人乃是明事理的人,与我们一道打理这学生会。”   司马薇默然颔首,芳心却是百般不是滋味,也不明白究竟是谁有如斯的能力,能够击败崔文卿成为学生会会长。   观礼小楼上,官家陈宏眉头微挑,却是忍不住有些失望,苦笑言道:“这么说来,小崔卿家只获得第二成为副主席呢?实在有些可惜啊!”   王安石暗自一叹,却是摇头未言。   在他的计划当中,学生会乃是他发展变法新锐大臣的重要之地,没想到崔文卿居然没有能够成为主席,若是如此,只怕未来将会增加不少变数。   更让王安石担心的是,如果新当选的学生会主席乃是保守派的支持者,那么将来培养变法大臣的大计,一定会遭到诸多掣肘。   这些都是王安石不愿意看到的。   总归一点,崔文卿失主席之位,麻烦重重啊。   杨文广自然听明白了陈宏的失望之意,他不解陈宏与王安石的大计,心内不禁暗暗奇怪,纳闷道:文卿能够当选第二名亦是不错啊,为何官家却是这样的口气,似乎很失望似的?难道他对文卿这般看重么?   就这么仔细的思忖半响,杨文广老眼中精光一闪,隐隐有所领悟。   君臣坐席末位,司马唐却是淡淡一笑,询问旁坐道:“崔文卿落选主席之位实出人们意料之外啊,不知作为他好友的苏兄,有何高见?”   苏轼早已经明白老师这般看重学生会的原因,心情本就不太高兴,此刻听到司马唐此话,顿时双目一乜,冷笑道:“怎么地,司马状元难道也有高见?”   面对如此反问,司马唐却是笑了,言道:“苏兄,昔日你我在国子监之时,各仗其势犹如龙争虎斗,诗才、辩才、绘画、棋艺、策论更是比拼不断,当时却没有想到如崔文卿这样,成立一个统一太学生的学生会,说起来诚为憾事,前几日我还佩服崔文卿能够有这样的真知灼见,团结大多数学子共谋共事,没想到今日他却失去主席之位,实在可惜了。”   苏轼大感不悦,冷哼言道:“我认识的崔文卿,可不是一个稀疏平常的人,即便他不能成为学生会主席,好歹也是副主席,何能以成败论英雄!不过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有本事击败文卿贤弟,当这个主席!”   高台之上,陈宁陌等了许久也不见台下安静,只得下令站在旁边的吏员鸣响手中铜锣,示意学子们暂且保持肃静,继续亢声言道:“下面是主席团最后一人,崇志堂高仕雨,四百三十三票!”   嗓音落点,满堂皆是一片安静,不少学士膛目结舌,惊讶莫名,竟不敢相信那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高仕雨,居然成为了第一名,当选为学生会主席!   霎那间,崔文卿和司马薇两人也是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眸的震惊。   高仕雨,居然是高仕雨?四百三十三票!   此獠居然成为了主席!   崔文卿愣怔半响,感觉到了心内丝丝苦涩之意,叹息言道:“人算不如天算啊,居然是他击败了我……若他成为学生会主席,以此人秉性,学生会只怕是已经完了,那我当这个副主席还有什么意思了……”   听到这番话语,司马薇眼眶忍不住渐渐湿润了,她很能体会崔文卿此时此刻的心情,毕竟这个时候她的感受与崔文卿也差不多。   学生会乃是她和崔文卿两人的心血,也是秉持着团结所有太学生的理念而成立的,如今崔文卿失去主席之位,使得学生会落入高仕雨这个纨绔子弟之手,那当真是一场灾难。   心念及此,司马薇心内倍觉郁闷,贝齿咬着朱唇犹豫一番,忽地表明了心意:“倘若文卿兄觉得这个副主席当起没意思,那我也不想当副主席了,待会咱们一起向陈学士请辞吧。”   崔文卿默然半响,叹息一声正要开口,忽地想到了什么似地双目一亮,惊得差点站了起来。   擦!险些被美人儿学士之言坑了啊!   大家可有想到陈宁陌是如何坑小崔同学的? 第四三九章 票数相同   观礼台上,气氛同样充满震惊。   当陈宁陌念出“高仕雨”名字的那一霎那,恰如巨石入池,陡然就掀起了层层波浪,大齐君臣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继而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声音,尽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及至良久,君臣们依旧面面相觑,惊愕对望,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还是陈宏最快回复了过来,嘴角溢出了一丝苦笑的波纹,开口道:“高仕雨?高家那个纨绔儿?居然是他当了学生会主席,朕没有听错吧。”   在听到高仕雨亦为主席团候选人之后,王安石心内本就有着一份不好的预感,待刚才崔文卿未能取得第一名,他的预感更是愈发强烈了,一双眉头也是紧紧皱起。   此际预感成真,王安石满腔热情恰如三伏热天被当头淋下了一桶冰水,浑身上下都觉得冷冰冰一片,心内原本的希望之火也是陡然扑灭了。   面对此情此景,他暗自一叹,苦笑言道:“官家,的确是高仕雨取得了第一名,学生会主席人选已经明朗了。”   闻言,又是一片惊叹之声,在座君臣心思不一。   其中最难受的莫过于陈宏以及王安石。   他两人本就对学生会寄予重望,在目前变法举步维艰的情况下,更希望通过学生会培养变法良才,让这些良才出仕朝廷关键之位以及地方关键要地,一步一步推动变法,从而使得变法全面铺开。   然没想到的是,宏伟之计刚刚腾升而起,便立即胎死腹中,甚至失败得太过难堪,他们寄予厚望的崔文卿,居然败在了高仕雨那个纨绔子弟的手中,说起来实在令人情何以堪!   而且这个高仕雨乃是谢君豪的妻舅,以谢君豪依附谢太后以及齐王陈宏,阻扰打击变法的历来作风,高仕雨是铁定不可能支持学生会成为变法之士渊薮的,可以说,目前已是大事休矣!   然而很快,王安石就想到了一丝疑窦。   前不久崔文卿在中秋之夜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九十多名太学生,其名望在国子监内可谓是如日中天,对于这样的英雄人物,太学生们也是敬佩非常,人人称赞。   再加上,学生会本就是崔文卿的设想以及提议成立,他更是学生会筹备组的核心,这个主席理所当然应该由他来担任。   因此种种,起初王安石也是觉得崔文卿胜券在握,故而并没有施以援手。   然眼下却是输了,而且输得是不明不白,这一点实在尤为让人暗敢奇怪,高仕雨他凭什么能够战胜崔文卿,成为学生会主席?   心念及此,在联想到高仕雨此人历来的一贯作风,王安石疑惑更甚,脑海中更是诸多念头闪烁不止。   不过还未待他出言,已经有人站起来表达疑惑,正是枢密院枢密使杨文广。   杨文广绕过长案,对着陈宏干脆利落的抱拳一拱,抖动着颌下白花花的胡须亢声言道:“官家,臣请查太学生们推荐票,还请你恩准。”   此言一出,满堂又是一惊。   陈宏尚在沉吟间,枢密院副使谢君豪已是冷笑开口道:“杨相公此话何意?难道是怀疑统计结果么?”   “对!”杨文广秉性直接,面对谢君豪之言亦是毫不避讳,“老夫那外孙女婿崔文卿虽则不肖,然在国子监内还算是人人交口称赞,名望口碑均是不错,反观那高仕雨,纨绔子弟一个,欺压贤良,霸道张狂,可谓是国子监一害,他凭什么能够当这个学生会会长?不用想,一定是推荐票统计失误,才会出现这么可笑的事情。”   谢君豪却是一声不屑冷笑,眯着眼睛拉长声调讽刺道:“杨相公,推荐票乃是由每个太学生们所填所写,票数统计则是由国子监吏员以及御史台侍御史共同负责,怎会出现差错!大家都知道崔文卿是你的外孙女婿,但你也不能在此公然护短啊!”   杨文广早就看这个依靠谢太后裙带关系而当上丞相的小白脸不爽,也根本没有想过要给他留多少颜面,冷哼一声道:“投票之事,务求光明磊落,老夫自然可以前去查证,你管得着么!”   谢君豪嗤笑道:“好啊,你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够查出个什么名堂来,杨相公啊,不要觉得你们杨家乃将门世家,便是无法无天,可以颠倒是非黑白,这可是在官家架前啊!”   闻言,杨文广更是气得不轻,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瑟瑟抖动着。   王安石虽则怀疑,但依照谢君豪以及高仕雨的手段,若他们当真在推荐中阴谋作假,那也是很难留下什么可供人们调查的蛛丝马迹,杨文广此去必定徒劳无功,说不定还会落得护短崔文卿之恶名。   故而此事应当作罢。   心念及此,王安石正欲出言劝说仍旧气咻咻的杨文广一番,不意苏轼忽地从案几末位站了起来,拱手言道:“官家,微臣苏轼有奏。”   陈宏挥手言道:“有话但说无妨。”   苏轼点点头,脸上却带着一份有些不能确定之色,问道:“如果刚才微臣没记错的话,谢君豪一共得了四百三十三票,对吗?”   此事刚发生在眼前,君臣们自然记得,陈宏颔首言道:“不错,似乎正是四百三十三票。”   “那敢问官家以及各位大人,刚才崔文卿得了多少票?”说完之后,苏轼目询四周,深怕是自己听错了。   面对此问,陈宏倒是不能作答。   盖因刚才他都在惊讶崔文卿居然只得了一个第二名,在意名次去了,却忘记崔文卿所得的票数。   而王安石、杨文广等人的情况也与陈宏差不多,都只关心所得名次,而非票数。   观礼小楼上就这么沉默半响,一直努力回想着的司马光忽地老眼一亮,惊讶得站起身来,提醒众人道:“老夫记得那个崔文卿,似乎也得了四百三十三票?不知对否?”   此话落点,在场所有人又是陷入了一片震惊当中,全都膛目结舌了。 第四四零章 比试一场   广场之上,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言道:“擦!真被这美人儿学士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我输了哩。”   司马薇听到崔文卿之言,有些呆滞,不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文卿笑言道:“高仕雨那厮,所得票数不是四百三十三票么?似乎我也是获得的四百三十三票,这么说来,我和他的票数可是一样啊!”   司马薇美目睁得大大的,不能置信的望着崔文卿半响,这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的言道:“是啊,的确都是四百三十三票,为何陈学士却……”   崔文卿笑道:“傻瓜,陈学士刚才只说过前两名,也只宣读了我和高仕雨的名字票数,却没有说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只是我们却依照她宣读名字排行的惯性,才认为我得了第二,而高仕雨获得了第一。”   此话落点,司马薇彻底明白了过来,一阵目瞪口呆。   这时候,已经有少部分太学生慢慢回过味来,一阵窃窃私语不断响起,真相也犹如水中之涟漪般,逐渐回荡开来。   本以为自己得了第一名的高仕雨正在满是兴奋当儿,忽听这些窃窃私语之言,顿时犹如当头棒喝,兴奋全无,脸色也是变得非常难看。   果然,高台上的陈宁陌顿了顿,待台下稍稍安静,这才亢声言道:“各位学子,前两名乃是由高仕雨和崔文卿获取,他们两人票数皆为四百三十三票,并列第一名。”   清朗的嗓音回荡广场,也算揭开了名次真相,太学生们一片恍然。   然而恍然之后,大家却有一阵纳闷。   既然两人都是四百三十三票并列第一,那岂不是都可以当这个学生会的主席?   常言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学生会自然也不可能设立两个主席,否者不久乱了套么?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学子们忍不住议论纷纷。   观礼小楼上面,听到陈宁陌亲口所言的真相,陈宏止不住一阵哭笑不得,言道:“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转折,这个宁陌,崔文卿不是她的学生么?两人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要这样坑崔文卿一次啊,害得大家都以为崔文卿已经输了。”   王安石也是苦笑言道:“是啊,起先老臣也觉得崔文卿输了,却没想到……”说到这里,一阵摇头苦笑。   杨文广一阵爽快大笑,藐视的望了脸色铁青的一眼,却是松了一口粗气,言道:“我就说嘛,以文卿之人品能力,怎会输给高仕雨?”   司马光笑道:“不过两人票数相同,却是有些不好办啊,难道重新投票?”   陈宏摇头言道:“重新投票不太可能,也不知小崔爱卿可有其他良策,决定一二名名次。”   听到此话,谢君豪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拱手言道:“官家,崔文卿乃是候选人之一,加之又要与高仕雨争夺第一名,岂能以他的良策,来决定最后的胜负?这样一来岂不是对高仕雨不公?微臣觉得此事当由朝廷来想办法。”   此言尚在情理当中,陈宏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环顾重臣沉声问道:“那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一阵默然,还是王安石拱手回答道:“官家,既然两者票数相同,就让他们当着众人的面比试一场,胜者为第一,败者为第二。”   “安石相公好办法。”陈宏点点头,微笑询问道,“既然是比试,那大家可有想到比试之法?”   “老臣到有一计。”司马光站起身来拱手一语。   陈宏挥手示意道:“司马爱卿但说无妨。”   司马光点点头,便将想到的计策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及至听完,众大臣尽皆沉默无语。   半响,陈宏环顾左右笑道:“司马爱卿所言之计,可谓智力比拼啊。”   司马光捋须笑道:“若没有几分智谋,何能管理千人的学生会,老臣认为正当其所。”   陈宏微微颔首,询问谢君豪道:“对于司马相公之策,不知谢爱卿意下如何?”   谢君豪想了想,心念自己也可以帮上高仕雨的忙,也就不再拒绝,颔首道:“微臣无异议。”   闻言,陈宏拍案定策:“那好,告诉宁陌比试内容,就让高仕雨和崔文卿在堂堂正正的比上一场。”   很快,便有内侍带着陈宏的口谕前来高台传旨。   听罢口谕,陈宁陌愣怔有倾却又忍不住笑开了,颔首示意送走传旨内侍,这才再次朗声言道:“诸位太学生,目前崔文卿、高仕雨双雄并立,难以决定主席人选,官家得知此事,下令两人比试再比试一场,谁能获胜就为学生会主席。”   崔文卿知道此乃没办法中的办法,自然不会提出异议,而高仕雨也没想到居然与崔文卿所得票数相同,叹息一声也只有认同。   见到两人都没有异议,陈宁陌开口言道:“官家所出比试题目,是为一则智谋考题,在洛阳宫城东北含嘉仓内,有空置粮仓两间未装一物,要求比试之人朝仓内搬进东西,将空仓填塞满满的,填塞得又满又快之人,便是获胜。”   话音落点,便是一阵轻轻喧哗,太学生们已是忍不住议论开来。   崔文卿知道含嘉仓乃是洛阳城内最大的粮仓,仓房又高又宽可装粮食数千石,将之填满谈何容易。   想了想,他忍不住起身询问道:“敢问陈学士,仓内是否只允许填充粮食?且比试时可否再请人手?”   陈宁陌淡淡解释道:“本官刚才已经说明白了,只要是东西便可,粮食自然可行,至于人手,只能是比试之人,而不能延请外人相助。”   听到此话,太学生们又是一片惊讶之声,议论更是不断。   这个“空仓填物”听起来很是简单,然而一来只能是比试者自己参加,二来不论所填之物为何,的确有些考验智谋手段,也不知是谁想到了这个办法,饶是崔文卿,一时之间也是眉头紧皱。   陈宁陌继续补充道:“比试将于后日在含嘉仓内举行,两位比试者也可趁此机会准备一番,谁能在比试中获胜,就是学生会主席之人。”   学生会典礼结束之后,太学生们渐渐散去,崔文卿等人已是离开广场,朝着坊门而去。 第四四一章 当街挑衅   路上,高能颇觉不可思议的叹息道:“没想到高仕雨那厮居然能够与崔大哥票数相同,说起来真让人感觉不能相信,还好是相同,如果差上一票,就是崔大哥输了。”   闻及此事,白真真有些忿忿不平,冷哼言道:“高能你傻了不成?就高仕雨那个纨绔子弟,岂能与崔大哥比拟?不用问也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有这样高的票数。”   赵雅仪轻叹道:“高仕雨是否用了阴谋诡计不得而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如何在比试中获胜的问题,这才是关键。”   司马薇颔首道:“雅仪说得不错,现在去追求高仕雨的阴谋也于事无补,只要能够在‘空仓填物’中获胜,学生会主席依旧是崔大哥担任,如此一来,才不负我们成立学生会之初。”   白真真一脸着急的问道:“那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填满空仓?”   司马薇思忖半响,言道:“刚才陈学士已经说了规则,只能是比试之人前去填塞,考虑体力问题,填塞之物自然是宜轻不宜重,最好这个东西又轻又大,才能填的又快又满。”   赵雅仪蹙眉道:“可是什么东西才符合填塞物的要求呢?羽毛?稻草?亦或是棉絮?”   沉吟片刻,司马薇开口道:“这些东西尽管都非常轻巧,然数量若是多了,搬运起来也较为费力,况且比试内容说的是将空仓填塞得又满又快之人,算作获胜,也就是说只要文卿兄能够胜过高仕雨,就算获胜,所以不仅仅要比填塞之物,更要更要比两人的搬运体力。”   高能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说了是智谋比试,如何又比起体力来?这不是扯淡么!”   一直默然无语前行的崔文卿听到高能这句话,忽地有了些许醒悟,眉头却皱得愈加深刻了。   便在这时候,前面有几个太学生挡道,为首之人玉冠白衫,手持折扇冷笑而立,正是高仕雨。   而在他旁边,南明离也昂昂而站,望着与司马薇同路的崔文卿,眼眸中迸射出嫉恨之色。   见状,崔文卿等人霍然止步,双方就这么对持而站,气氛渐渐紧张。   面对着高仕雨等人的阻拦,司马薇黛眉一挑,特别是看到南明离也在其中,顿时知道此人必定也参与了高仕雨针对崔文卿的阴谋,愤愤然之下,上前一步冷言道:“好狗不挡道,速速滚开!”   司马薇乃司马光之女,即便是洛阳城最是纨绔的贵胄子弟,也不敢招惹到她的头上,故而面对此话,高仕雨仿若是没听见般淡淡一笑,摇着折扇言道:“怎么地?莫非崔兄今日要躲在女儿家身后,不敢与在下一谈么?”   崔文卿也知道对方乃是冲着他而来,开口吩咐道:“薇薇,你且退下,难道我崔文卿还怕他不成?”   司马薇犹豫了一番,终是后退一步站回了崔文卿的旁边。   眼见司马薇居然这样听从崔文卿的话,南明离更是妒火中烧,忍不住冷笑讥讽道:“崔文卿,不要以为你当定了这个学生会主席,在我看来,你比高兄差远了,即便是空仓填物比试,你也不是高兄的对手!”   话音落点,与高仕雨同路的那些纨绔子弟全都哄然大笑,笑声说不出的轻蔑揶揄。   面对南明离的言语侮辱,崔文卿不慌不忙的一笑,忽地又收敛笑容冷然言道:“与在下比试之人乃是高仕雨,尔乃何等身份在此狺狺犬吠,呱呱饶舌?小喽啰滚到一边去!”   没想到崔文卿如此不给自己颜面,南明离一张脸膛瞬间涨红,咬牙切齿的怒声道:“你这可恶的贼配军!居然胆敢辱骂小爷,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番。”言罢撸袖磨拳,便要上前教训崔文卿一顿。   崔文卿冷笑道:“怎么地,说不过就要动手了?也好,就让大家看看高仕雨比不过在下,就纵狗行凶妄想阴谋获胜,我相信心系比试的官家,一听会为在下主持公道的。”   一听此话,原本故作云淡风轻的高仕雨顿时神色一变,折扇一收冷声吩咐道:“南兄,勿要冲动,不要中了此獠的诡计。”   南明离本是仗着已方人多,才敢当着众人,特别是司马薇的面向崔文卿挑衅,此际听到高仕雨的话,只得颔首道:“好,就听高兄之言。”   他本以为自己这样已是赚足了颜面,谁料崔文卿双手一摊,对着左右微笑道:“看到没有,如此言听计从,听话如狗,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啊!”   话音落点,几女以及高能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只不过司马薇的笑声中却有些苦涩之意。   原本以为南明离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却甘心成为高仕雨行凶之走狗,看来当初的自己真是有眼无珠,竟与他成为朋友。   闻言,南明离气得脸膛犹如红布,怒视崔文卿恨不得一口把他吞掉。   高仕雨乜了南明离一眼,给他一个满含警告的眼神后,对着崔文卿含笑抱拳道:“崔兄,今日你我不愧是龙虎之斗,势均力敌啊!原本在下以为自己赢定了,没想到却是与你旗鼓相当,哈哈,真是意外。”   崔文卿淡淡言道:“龙虎之斗只怕是说得有些过了,为何?高兄口中的龙也许乃是一条卑劣之蛇冒充而来,而所言的虎说不定乃是一只得志猖狂猫儿乔装打扮,如此一来,何以言勇?”   高仕雨自然听明白崔文卿讽刺之意,颇显得意的笑道:“不管是龙是蛇,是虎是猫,只要谋划得当,也是功成名就,崔兄,我承认我在推荐票上比不过你,但比你强的是我懂得使用计策,以智谋取胜。”   崔文轻叹一声,言道:“的确,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没你卑鄙,没你无耻,也没你那么多手段,但我那四百三十三票所得堂堂正正,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这一点,不管你得多少票,也始终不比不上我。”   高仕雨冷笑道:“胜者王侯败者贼,只有胜利者才能资格说这些话,崔文卿,我知道你很了不起,但在我高仕雨面前,你始终是不够看的,后日,小爷我必定要在所有人面前击败你,夺走学生会,让你尝一尝惹恼我高仕雨的下场。”   崔文卿笑容不改,淡淡道:“那好,到时候我就领教高兄你的高招了。”   高仕雨得意一哼,这才带着一干纨绔子弟扬长而去。 第四四二章 出手相助   回到杨府,崔文卿思绪满腹,独自一人站在水池边静静的思索着“空仓填放”之法。   官家所出的比试之题不可谓不难,饶是崔文卿的多智善谋,一时之间也走入了思绪的死胡同当中,不知道该以何物填满空仓,赢得这一场比试。   而且还有一点,此计既然是司马光所想,以那老头儿幼时机智砸缸的举动,想必这个“空仓填放”更是有着几分不小的难度了。   一时之间,想不透理还乱,崔文卿一双眉头愈发皱得更紧了。   另一边,高仕雨却没有返回高府,而是来到了其姐夫谢君豪的住处。   “姐夫,今日之事真是功亏一篑啊!”高仕雨满脸遗憾的一叹,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发挥了如此多的功夫,居然与崔文卿所得票数持平。   谢君豪轻叹道:“花了数千两银子疏通关系,购买推荐票,如此结果实在也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票数持平,那对于接下来的比试你有什么打算?”   高仕雨多有鬼点子,鬼主意,坑人害人倒还不错,然若让他想计策,却不太擅长,连忙拱手哀求道:“姐夫,这次学生会主席之位关系甚大,我与崔文卿之间的争斗更是关系颜面,还请你如论如何也要帮我这一次,助我战胜崔文卿。”   谢君豪轻轻颔首道:“放心吧,此事我也省得,会找几个出色的智谋之士来相助于你。”   高仕雨满意的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轻叹道:“姐夫,另外还有一事,既然这个空仓填放乃是由司马光所想,而崔文卿现在与其交情莫逆,司马光会不会向崔文卿透露答案?实在不能不防啊。”   谢君豪想了想,摇手笑道:“司马老儿向来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铁定不可能对任何人透露比试答案,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高仕雨振奋高声道:“那好,就请姐夫你替我想到比试答案,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比试中堂堂正正的击败崔文卿。”   ※※※   接下来整整一天,崔文卿并未前去国子监,而是呆在杨府足不出户,绞尽脑汁思索着空仓填物之计。   荷叶眼见崔文卿毫无头绪,也相助他认真苦想,然只可惜的是,主仆两人始终是一无所获。   及至黄昏,有家丁前来禀告说司马薇到访,崔文卿愣了愣,对司马薇的突然到来倍觉以外,连忙吩咐荷叶前去把司马薇请了进来。   今日,司马薇并没有与赵雅仪、白真真两女同路,独自一人翩翩而来,婀娜多姿的身影在夕阳的照耀下裹着淡淡金光,纤细影子更是拖得老长。   “崔兄,今日奴家冒昧到访了。”司马薇盈盈一礼,紧接着目光环顾四周,嫣然笑道,“你这小院看起来还不错呀,修竹之名也忒为雅致。”   崔文卿笑叹道:“能够有司马小姐驾临,我也是蓬荜生辉,今日前来,莫非是为了明日比试的事情?”   司马薇点点头,言道:“是啊,大家都很关心你,也不知道你可有想到答案?”   崔文卿苦笑道:“想到了几个,但始终不尽人意,高仕雨那厮也不是笨蛋,我还是担心他会想到比我更好的方法。”   “既然如此,那薇薇今天却是来对了。”司马薇嫣然一笑,话语中含满深意。   闻言,崔文卿微微一怔,询问道:“此话何意?”   司马薇笑了笑,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宣纸,递给崔文卿道:“你先看看此物。”   崔文卿满头雾水的接过,展开宣纸细细一看,却见上面只有斗大的一个“烟”字。   霎那间,崔文卿双目陡然睁大,心头更是震撼连连,已是明白了此字的用意,显然书写者是在告诉他用“烟”来填满空仓,从而取得胜利。   然而很快,崔文卿就冷静了下来,正容询问道:“薇薇,这个答案你莫非是从司马丞相那里问来的?如此一来,可是作弊!”   司马薇摇头笑道:“爹爹素来大公无私,岂会告诉答案于我?这是我昨夜想到的,故而特地前来告知与你,说说看,如何?”   崔文卿不疑有她,思忖片时,颇为认同的颔首道:“若是能够用烟雾来填满空仓,的确是一个又快又好的办法,比赛之时只要背上几捆能够产生大量烟雾的柴火,就能利用柴火所产生的烟雾,将空仓很快填满。”   司马薇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方法已经告诉你啦,你也不用谢我,记得明天使用此法击败高仕雨,将学生会夺回来。”   崔文卿点点头,又对着司马薇拱手致谢,这才目送着她远去了。   出了杨府,司马薇沿着青砖大道走得便时,忽然进入了街边停着的华丽马车车厢之内。   车厢中,陈宁陌正坐在软塌上托着腮帮子发呆,见她进来这才回神,问道:“如何?他可有说什么?”   司马薇落座笑道:“有学士出手相助,提醒文卿兄使用烟雾填仓,自是胜券在握,刚才文卿兄也对学士之法十分认同。”   陈宁陌淡淡笑道:“若能如此,倒也不枉费我昨夜苦思之功,既然如此,那咱们走吧。”说完之后,吩咐驭手调转车头离开尚善坊。   马蹄哒哒,车轮磷磷,两人各有心思,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司马薇却是忍不住了,出言询问道:“学士,其实薇薇一直非常好奇,不知道你这次为何要出手相助崔文卿,这可与你平日的性子不合啊。”   听到这个问题,陈宁陌轻轻一叹,言道:“作弊之事的确不对,然我这么做却是有着一番苦衷,毕竟这个学生会乃是你们的心血,朝廷也对它寄予厚望,若落到高仕雨那个纨绔子弟手中,只怕会变成国子监一祸。”   话虽如此,陈宁陌却还有一个更深次的原因没有告诉司马薇,那就是为了变法的大计。   若崔文卿失去主席之位,而高仕雨成为主席,那么原计划承担培养变法之士的学生会,也就失去其本身价值与意义了。   司马薇恍然的点点头,因为有了陈宁陌的出手相助,她也对明日的比试有信心起来。 第四四三章 比试开始   深夜时分,三更已过,洛阳城沉浸在了一片安静当中。   杨府修竹院,崔文卿尚无睡意,仍旧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用烟雾填充空仓之法可谓非常巧妙,依照崔文卿的估算,只要能够在仓内放入数捆柴火,燃烧时产生浓烈烟雾,只需不过短短柱香时间,就能轻而易举的将空仓填满。   然而,陈宁陌所想的这个办法当真已是最好之法了么?高仕雨会不会想到比烟雾填仓更好的方法?   想到这里,崔文卿觉得自己应该更加慎重一些,故而依旧是思绪不断。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传来了第一声雄鸡长啼,也让崔文卿从思绪当中清醒了起来。   他暗自一叹,就这么翻下床榻,点亮桌前油灯之后,披上一件外套,打开坊门朝着小院走去。   此时天地寂静,月光如水,花影树荫,参差庭院,入目之处倒也朦朦胧胧,并非是一片黑暗。   走出来被呼啸而过的夜风这么一吹,崔文卿有些絮乱的脑海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抬头仰望着天空中那一丸冷月,周身上下沐浴在了皎洁的月华之下。   就这么站定不知多久,崔文卿若有所悟,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唇角也绽放出了轻松的笑意。   ※※※   翌日一早,洛阳宫城东北角的含嘉仓内,已是人满为患了。   含嘉仓始建于隋朝之世,从大唐开始就大规模存粮,高峰之际可存粮食六百万石,可谓是中原最大的粮仓。   唐朝末年,齐太祖之所以能够崛起洛阳,席卷整个天下,便与当时洛阳城充盈的粮食储备有着很大的关系。   在其他割据军阀四处劫掠粮食,却依旧吃不饱饭的时候,齐太祖所领的军队却是顿顿麦饼米饭,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百姓加入到齐太祖麾下,提供了充足的兵员保障。   可以说,含嘉仓乃是大齐基业重要的奠基石,也具有十分深远的战略意义。   如今,含嘉仓更是储备了三百多万石粮食,如此数量,还是因为前不久江南水患调运了不少粮食前去赈灾之故。   今日清晨,含嘉仓的栋栋粮仓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太学生,前来观看崔文卿和高仕雨的比试,而这两人也将在这里决出胜负,胜利者便为学生会主席。   辰时刚至,天子仪仗缓缓而来,在那两间空置着的仓门前停下。   刚下朝不久的陈宏携诸位丞相登上临时搭建的冠礼高台,坐于案几后观看比试。   如此一来,更是激起了太学生们的阵阵哗然。   要知道官家与丞相们每日都是日理万机,居然前后两次大耗时间前来观看学生会主席团选举,实在太过难得了。   很快,作为比试之人的崔文卿和高仕雨一前一后的到来了。   面对今天的比试,两人显然都非常自信满满,特别是高仕雨,更有几分飞扬跋扈、志满意骄的感觉。   盖因这两日谢君豪专门延请了数名才智之士为高仕雨思索空仓填物之法,终于想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办法,高仕雨相信他也能凭借这个计策彻底的打败崔文卿,成为学生会之主。   两人来到高台下,对台上的官家陈宏以及一干丞相躬身致礼后,这才来到了空仓之前肃然站立。   白衣白裙的陈宁陌早就等候在此,见到两人如约到来,便开口高声言道:“前日国子监学生会主席团选举,候选人崔文卿与高仕雨各得四百三十三票,票数持平,根据官家旨意,特举行一场‘空仓填物’比试,谁能以最快的速度将空仓填得最满,便算获胜,时间以一炷香为准。”   说罢此话,陈宁陌望向崔文卿和高仕雨,淡淡问道:“不知两位可有准备妥当?”   “回禀学士,均已妥当。”崔文卿率先拱手。   陈宁陌看得崔文卿一眼,却非常惊讶他并没有携带任何东西,且连制造烟雾所用的柴火也是没有,不禁暗感好奇,询问道:“崔文卿,你为何都没携带填充之物?如此一来如此填满空仓?”   崔文卿朝着她颇为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言道:“填满空仓也并不是非得要带东西前来,在下自有分寸,学士你大可放心。”   周围全是观看比试的太学生,大家听到崔文卿此话,顿时响起了一片哗然。   居然什么东西也没有带就来参加“空仓填物”,这个崔文卿莫非是疯了不成?!   闻言,陈宁陌也是为之气结,却也明白崔文卿并不打算采用她所想到的半个办法。   那么也就是说,崔文卿已经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看来自己费力思索提醒,一切也是自作多情而已。   想到此点,她微露苦笑之色,不过并没有往心里面去。   既他有更好办法,那自然是最好,也免去了她为了变法大局,暗中作弊的愧疚。   只不过崔文卿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携带,也不知究竟有什么鬼主意,实在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再看高仕雨,也没有携带那些大宗之物,就在肩头垮了一个沉甸甸的背包,不知里面装得是什么,不过从他的神情开看,却是非常具有自信,显然胜券在握。   不容多想,陈宁陌言道:“既然两位选手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好,现在就开始比试,在我后面有两间空置着的仓间,就请两位选手进去比试吧。”   陈宁陌话音刚落,高仕雨便应声而动,背着那个偌大的挎包疾步匆匆的跑进了空仓之中,生怕会落后崔文卿一步,显然是想要抢占时间。   见状,崔文卿却是一声不屑冷哼,似乎根本就没有抢抓时间的心思,迈着脚步慢吞吞,晃悠悠的走入了另一间空置的仓房内。   这两间仓房均是青砖石所建,一扇入粮大门,仓房顶端有着几扇通风所用的小窗,两人进去大门一关,均是看不到他们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高能膛目结舌的望了崔文卿所在的那间仓房半响,忍不住询问道:“司马小姐,你说崔大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就想要填满空仓,这靠谱么?!”   司马薇也惊奇于崔文卿并没有采用陈宁陌的办法,思忖半响轻叹言道:“文卿兄智计过人,他这么做一定也有着他的打算,咱们尽观其变就可。”   高能点点头,一脸紧张的继续等待了起来。 第四四四章 高仕雨之法   众目睽睽之下,窃窃私语的气氛中透着几分紧张之感。   虽则刚才司马薇对崔文卿表示出充分的信任,然毕竟心内还是没有多少底,特别是见他独自一人未携任何之物进去,不由更是紧张了,光洁的额头也冒出了涔涔细汗。   然也不知为何,司马薇却对崔文卿有着一种信任,总觉得他一定能够胜过高仕雨。   而在高台上,君臣之间的对话也是没有停息。   见到时才那一幕,陈宏不由微笑言道:“这个小崔卿家这般具有凭仗,不用问也是想到了绝妙之法,司马丞相啊,只怕你这个空仓置物也没有难倒过他。”   司马光捋须笑言道:“启禀官家,臣这个空仓置物,本就是临机一动所想,也没有最好的解决之法,全凭两位比试之人自由发挥,这结果么,也不太好说,但微臣觉得两位选手似乎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说罢停顿少顷,又是着重补充道:“特别是那个崔文卿。”   此话落点,台上的君臣们全都忍不住笑了。   此子何能说是胜券在握,如此行径完全是有恃无恐啊,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就进入了仓房,实在令人惊叹不已。   谢君豪笑容中却有着几分止不住的轻蔑。   高仕雨填满空仓之法乃是他令人所想,他自然知道那方法的厉害,即便那个崔文卿在了不起,相信也极难应对,看来高仕雨还是赢定了。   站在仓房前面的陈宁陌神情倒是非常淡然,脑海中唯有一个疑惑之问盘旋不休:崔文卿究竟会怎么做呢?实在令人想不明白啊!   便在这个时候,左面空仓大门忽地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却见崔文卿已是一脸悠闲的从仓内走了出来。   霎那间,原本窃窃私语之声陡然停息,嗡嗡哄哄之音也消失不见,所有人都是膛目结舌的望着从容而出的崔文卿,眼中闪烁着莫名之光。   这才进去多久?似乎还不到说上几句话的功夫,这个崔文卿居然就已经出来了?   这这这,也未免是太夸张了吧!   一时之间,大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全都呆滞住了。   陈宁陌也是很罕见的露出一个惊讶之色,皱眉问道:“崔文卿,你已经完成了?”   崔文卿轻松自在的拍了拍手,笑道:“幸不辱命,在下已经将空仓填满。”   此话落点,四周一片倒吸凉气之声,惊讶之语更是此起彼伏。   这么短的时间,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携带,如何能够填满空仓?实在太令人震撼了,所有人在惊愕之余,也涌出了浓浓的好奇之心,都忍不住在心内猜测他的填仓之法   陈宁陌此刻也不便多问,点点头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先等上片刻,待高仕雨出来再作计较。”   崔文卿道得一声“好”字,寻得一处胡床坐了下来,悠哉悠哉的等待起来。   铜炉内的黄香慢慢燃烧着,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待黄香快要燃烧殆尽之时,右侧仓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高仕雨也走了出来。   比起刚才入内的模样,此时高仕雨显然要狼狈许多,额头也布满了涔涔大汗,不用问也是在仓内累得不轻。   当他见到崔文卿比他早出来之后,立即就呆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嘴角就溢出了冷笑波纹,依旧是一脸自信的走了过去。   陈宁陌示意崔文卿站起之后,这才亢声言道:“诸位太学生,现在参加‘空仓置物’的两位选手已经顺利完成比试,并走出了仓房,里面的情况究竟如何,所装之物有着几多,目前也是不得而知,现在就由在下以及司马丞相作为评判,再邀请十名太学生共同进仓做个见证,看看他二人究竟谁胜谁负。”   这两间仓房占地不算太大,自然容不得所有人进去,听到陈宁陌的安排之后,所有人都是颔首表示认同。   很快,就有十名作为见证的太学生被挑了出来,司马薇赫然也在其中。   而身为裁判的司马光也是走下了高台,站在了仓房之间。   陈宁陌对着司马光拱手旨意后,微笑言道:“司马丞相,不知我们从哪一间仓房看起?”   未等司马光决定,崔文卿已是笑着插言道:“高兄费时如此之久,一看就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自然从他那间仓房看起为好。”   高仕雨冷哼一声,却也没有辩驳。   他的确是对自己深具信心,谁先谁后倒也无所谓了。   司马光点点头,便与陈宁陌、崔文卿、高仕雨,以及十名太学生一道,当先朝着右侧仓房走去。   右侧仓房正是高仕雨比试所用,待到推开大门跨过门槛,众人便看到了仓内地面布满许许多多的蜡烛,只怕不下百十支之多。   蜡烛密密麻麻,火苗摇曳,照得仓内顿时如同白昼。   见状,陈宁陌忽地明白了高仕雨的计策,眉头不禁微微一挑,心内暗暗生出了一份沉重的担心之意。   司马光站在门边环顾一周,笑声出声道:“高仕雨,老夫且问你,你是用何物填满了空仓?”   高仕雨乜了面无表情的崔文卿一眼,得意洋洋的言道:“回禀司马丞相,小子在这间漆黑一片的仓房内点燃了一百三十根蜡烛,利用火光装满了这间空仓,光芒所到之处均没有遗漏,还请司马丞相点评。”   闻言,司马光忍不住笑了,颔首言道:“火光满仓,实乃奇思妙想,也亏你能够想到如此好的办法,花费不过一百根蜡烛,时间不过柱香,就填满了整座仓房,实乃不错。”   听到司马光的赞扬,高仕雨更是高兴不已,连忙深深一拜道:“多谢司马丞相肯定,那这么说来,小子也算是过关了?”   司马光笑道:“自然算是过关,不过最终的比试结果,还要看崔文卿那间仓房的情况再作计较。”   高仕雨兴奋的点点头,斜睨崔文卿冷笑言道:“好,我倒要看看崔公子能够有何等妙法,战胜我这则灯光填仓之策。”   崔文卿却是淡淡一笑,也没有与他争执,仿佛对他灯光填仓之策根本就不屑一顾。 第四四五章 崔文卿之法(为风之舞者加更)   待到得仓外,司马光亲自向着众人公布了高仕雨所采用之法,一片惊叹喝彩之声亦是随之而起,大家显然都被这样奇思妙想之策震撼住了。   高能、白真真、赵雅仪等人,心儿也是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变得忐忑不安起来,生怕崔文卿会因此而输掉比试。   司马光也不休息,带领着众人继续走入了崔文卿负责填充的那间空仓之内。   推开厚重的青石大门,仓内情况豁然入眼,众人四顾而看,只见仓内四周皆为青石墙壁,面面皆光空无一物,竟连任何东西都没有。   见状,司马光顿时一呆,回首惊讶问道:“崔文卿,你这是何意?”   面对惊奇不已的众人,崔文卿不慌不忙的抱拳一拱,笑语言道:“司马相公,在下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仓房填满,请你过目一看。”   闻言,人群顿时一阵哗然。   司马薇和陈宁陌皆是不能置信的瞪圆了眼,竟不敢相信在仓内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情况下,崔文卿居然还有如此荒唐的说辞,他难道当所有人都是睁眼瞎么?!   听到如此回答,司马光瞬间沉下了老脸,冷冷问道:“崔文卿,此乃朝廷为角逐学生会主席所设之比试,你这样荒唐敷衍,难道就不怕朝廷问罪于你么!”   崔文卿依旧是一本正经的言道:“司马相公此言何意?在下的确是已经填满了空仓。”   “放屁!”高仕雨陡然一声怒喝,上前拱手言道,“司马相公,崔文卿根本就想不到填满空仓之策,毫无办法之下,索性就什么都不做,待我们进来察看结果之后,故意胡言乱语,说这些荒诞不经之语,实在藐视朝廷举办比试之苦心,如此做派,当立即问罪,方能以示公允。”   眼见司马光听了这番话,脸上神情已是愈发肃然,隐含怒意的时候,司马薇不由慌了,急声言道:“爹爹,崔文卿必定不是故意冒犯,这么做肯定也是有着他的理由,还请爹爹明鉴。”   高仕雨冷哼一声道:“司马小姐此言差矣!事实摆在眼前,崔文卿戏弄朝廷也是证据确凿,难道还有假不成?还请司马丞相秉公执法,惩治崔文卿藐视朝廷之罪!”   还是陈宁陌率先恢复了冷静,她望了依旧是笑吟吟的崔文卿一眼,俏脸沉如秋水,言道:“崔文卿,你这么做何意?还请你给我们解释一下。”   崔文卿笑道:“司马丞相,陈学士,在下的确已经依照你们的吩咐填满了整座仓间,不信就请你们移步跟随在下一看。”   司马光望着空荡荡毫无一物的仓房,不由好气又是好笑,瞪了崔文卿一眼,轻哼道:“好,本官倒要看看你崔文卿能够玩出什么花样。”   说完之后,众人便跟着崔文卿向着仓内深处走去,行至东面角落之处。   这片角落依旧是毫无一物,顶端开着一面用来通风透气的小窗,一缕阳光照射而下,为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丝丝光明。   站定之后,司马光目光直视崔文卿的脸上,冷冷言道:“崔文卿,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崔文卿镇定自若的拱手言道:“司马相公,请你看这一缕阳光之内。”   司马光微微一愣,抬眼望去,但见光束之内渺小细微的尘土翻滚飞动,密密麻麻布满了整条光束,犹如万千小虫盘旋其中,使人一见就忍不住起了几分窒息之感。   “你……这是何意?”司马光神情一变,沉声询问。   崔文卿微笑言道:“司马相公,诸位,在我们生活的空间中,有着许许多多渺小细微的物质,或许在平常不能见到,然在这片照入黑暗的光明中,却能够清晰所见,所以依照这一点来说,这间空仓本来就是满的。”   此话落点,在场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一片膛目结舌。   高仕雨当先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言道:“荒谬!如此解释实在太过荒谬!岂能以这些尘埃来当作仓房填充之物,这不是扯淡么!”   崔文卿淡淡解释道:“佛语尝言:一沙一尘埃,一沙一世界,一粒尘埃当中就可蕴含三千大千世界,难道高公子却藐视尘埃之小,对其选择无视么?”   高仕雨一噎,想要反驳却是不知道何从开口,一时间不由怔住了。   司马光捋须思索半响,嘴角溢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平静如常的言道:“崔公子,照你这么说来,我们四周均是被尘埃所笼罩?而这间仓房算是满的了?”   “对,司马丞相,很多时候我们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从这条照入仓房的光束中,可以很明显的见到数不尽的尘埃,由此可见,这间仓房内早就已经被无数尘埃填充,故而它应是满的!”   见到司马光听罢这番言语,良久沉默不语,似乎有些认同之意,高仕雨顿时慌了,怒声言道:“荒谬!即便当真如你说言,但这些尘埃之间亦有空隙,岂能算作填满了空仓?”   崔文卿笑道:“高兄莫非觉得你那用灯光满仓之法就了不得么?光线所照之处亦有阴暗,在我看来,你所采取的这个方法却是最为愚钝的,在下早已想到,却弃之如履,没想到你却把它当成宝了。”   “混账,你竟敢侮辱我!”高仕雨气愤得脸膛泛红,一双拳头攥得是紧紧的,看来若非有司马光在此,他便要上前教训这个可恶的崔文卿。   崔文卿藐视了望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你还不信?既然如此,那敢不敢与在下再去你那间仓房一观,看我究竟说错没有!”   高仕雨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就依你之意,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质疑我所采用的火光填仓之法。”   听到两人的争论,司马光也是忍不住笑了,言道:“两位小公子均是少年俊逸,所想之法也是非常不错,既然崔公子对火光填仓之法有不同见解,那好,本官也跟着你们前去一观。”   谢谢风之舞者所打赏的10000书币,这章是加更。另外布衣会在这周补齐之前的五章欠更,今晚就开始。 第四四六章 见微知著(补欠更1/5)   见到司马光等人出来,却一言未发又走向右侧仓房,看台上的君臣以及围观的太学生心内都是说不出的奇怪。   这崔文卿究竟是胜了还是输了?为何这些人全都不发一语?   一时之间,众人更是好奇,连连张望不止。   再次打开仓门,司马光等人刚刚走进去,便惊讶的停下了脚步,望着里面的情况顿时呆住了。   而与此同时,高仕雨则是不能置信的嚎叫出声,失魂落魄的怔怔然半响,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仓内,原本的百十根蜡烛已经熄灭了不下七八十根,仓房有一大半之地已是一片漆黑,再无刚才那耀眼的光芒。   “这,怎么回事?”司马光一阵膛目结舌,显然也不明就里,不知道为何这么多蜡烛突然熄灭了。   陈宁陌也是茫然无知,望向嘴角含笑的崔文卿,暗忖道:该不会是这厮派人偷偷前来把仓房内的蜡烛吹灭了吧?但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有人潜入仓房之内,而不被发觉?他就是怎么知道蜡烛会熄灭的?   这时候,高仕雨忽地从地上爬起,又惊又怒的言道:“崔文卿,你究竟是使用了什么妖法熄灭了仓内的蜡烛?为了胜利,你居然这样坑我害我?”   崔文卿一脸好笑的望着他,淡淡笑道:“非是在下使用了什么妖法,而是见微知著,预感到你这些蜡烛会熄灭。”   司马光历来聪慧过人,此际依旧不明就里,好奇之下出言询问道:“崔文卿,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卖关子了,你为何知道蜡烛会熄灭,还请你详细道来。”   崔文卿笑道:“不瞒司马丞相,灯光满仓看似非常聪明,然在仓房内使用却愚不可及,盖因蜡烛燃烧,离不开空气,故而此法不可取。”   “空气?此乃何物?”司马光与陈宁陌却是面面相觑,这两人都是名誉天下的智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听不懂崔文卿这个新颖的词汇。   崔文卿也知道现在给他们解释空气只怕非常困难,退居求次的言道:“这么说吧,这个空气可以理解为道家典籍中所言的元气,清气,我们时时刻刻呼吸吐气,所消耗的正是空气,它是不能目视手触耳听,却又存在于我们周围的气体,而火焰的燃烧,也离不开空气,更要消耗不少的空气。”   “其实我很早就想到了用灯光满仓之法,也为此专门向外祖父打听过含嘉仓的这些粮仓,才知道粮仓为了长时间储存粮食,必须进行防虫防潮防水处理,这就要求仓房必须能够尽量隔绝外界,所以仓房在建设的时候,全都严实合缝不留空隙,这就意味着,只要仓门仓窗紧闭,里面的空气便不能与外界流通交换,而要用灯光照满整座粮仓,需要一百多根蜡烛,在这个密闭的环境当中,一百根蜡烛很快就会将仓内的空气耗尽,在没有空气之下,自然就会熄灭不少。”   听罢崔文卿的这番解释,众人尽皆恍然。   司马光捋须笑叹道:“原来天地间竟有如此玄妙之物,空气?呵呵,真是一个从未听过的词汇,然照崔公子这么说,的确又存在于我们周围。”   陈宁陌看向崔文卿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激赏,笑道:“是啊,而且还能凭借此点推断出仓房内蜡烛将会熄灭不少,的确算得上是见微知著,以本官之见,这次比试当算崔文卿获胜。”   司马光欣然点头道:“不错,一来崔文卿费时甚少,二来的确是尘埃满仓,三来光满仓房的确有所不妥,故此,这次比试,算作崔文卿胜了。”   话音刚落,司马薇等人便是忍不住一声喝彩欢呼,显然是非常的激动高兴。   原本在高仕雨想出这灯光满仓之法后,大家都以为崔文卿肯定是输定了,的确,在如此奇思妙想之前,饶是崔文卿足智多谋,相信也极难抗衡。   然没想到的是,崔文卿却利用奇妙之法,向着大家展现出仓内数不尽的诸多尘埃,虽则有些取巧之嫌,但也让司马光是哑口无言。   不过最精彩的还是他推断高仕雨所用蜡烛将会熄灭之事,凭借见微知著的能力,立即就让原本胜券在握高仕雨败下阵来,也奠定了自己的胜局,如此比试,也当真精彩!   待到司马光出门宣布结果,并讲述了比试的详细过程之后,众人也是一片惊讶,紧接着便是一片嗡嗡哄哄的议论。   饶是遍观从古到今诸多典籍,也从来没有过空气这样一个词汇。   而人之所以会呼吸吐气,所吐所吸也是天地元气,故而在不少人心中,已是将崔文卿所言的空气,列为了天地元气,勉强能够理解。   然那处处存在于天地间的尘埃,则是超乎不少人的想像了,不过听司马光一解释,大家又有些恍然。   一缕阳光照入黑暗之中,的确会出现许许多多的细小尘埃,这也是双目可见之景,没想到崔文卿却用这样的手段来完成了比试,倒也让人敬佩不已。   高台之上,陈宏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案赞叹道:“好一个少年郎,竟能想到以这样的方法获胜,且高仕雨所用之法还是他弃之若履不愿使用的,如此一来,自然算作崔文卿获胜!”   闻言,王安石等人自然拱手言道,大是赞叹圣天子英明。   面对如此情形,谢君豪一张脸上却是青一阵红一阵,气得一口闷气郁结在心,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好个可恶的崔文卿,居然早有打算,可笑自己寻得智谋之士思谋取胜之法,没想到所用之法却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的。   今番不仅上高仕雨出了一个大丑,也丢掉了学生会主席之位,实乃得不偿失啊!   高台之上,陈宏意味深长的看了脸色铁青,且一言不发的谢君豪一眼,忽地高声下令道:“来人,传旨,令崔文卿速来觐见。”   没想到官家居然要当场召见崔文卿,众臣倒是有些意外,旁边侍立着的小内侍点点头,连忙快步传令去了。 第四四七章 又升官了(补欠更2/5)   高台下,崔文卿正在与高能等人兴高采烈的庆祝着胜利,不意一个小内侍匆匆而至,张口便言道:“崔文卿,快跟咱家走,官家召见。”   此话落点,在场所有人全都鸦雀无声。   前不久崔文卿因解救太学生之事前去觐见官家之事许多人都是知晓,然这才过了几天,官家居然又要召见这个昔日名不见经传的的普通太学生,正是太过难得了。   如此说来,此人当真圣眷正浓啊!   想到此点,许多太学生们看崔文卿的眼神中已是说不出的羡慕。   司马薇小脸儿兴奋得红扑扑的,别有一番动人美丽,嫣然笑道:“文卿兄,既然是天子诏见,那你快点去吧,咱们待会再去宾满楼庆祝。”   崔文卿点点头,这才跟随小内侍去了。   脚步匆匆的登上观礼高台,崔文卿抬眼望去,入目便是一片峨冠博带,可见政事堂所有丞相都是到齐了。   而大齐天子陈宏头戴展脚幞头,身穿褚黄色圆领龙袍,坐在正北面的御座,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崔文卿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对着陈宏拱手言道:“微臣崔文卿,见过官家,万岁万万岁。”   “小崔爱卿不必如此,虚礼可免!”陈宏毫不在意的摇了摇手,笑语问道,“朕召你前来,主要是向询问了一下你是如何料到蜡烛会熄灭不少的,刚才司马丞相讲得模模糊糊,朕也不甚听得明白。”   崔文卿看了有些尴尬的司马光一眼,娓娓而论道:“官家,微臣所言的空气,是我们每天都呼吸着的生命气体,透明且无色无味,主要由氮气和氧气组成,空气中的氧气对于所有动物来说都是必须的,咱们人自然也不能例外,而火焰正是依靠空气中的氧气才能进行燃烧,若是火焰所处环境中的氧气浓度一旦降低,火焰自然而然就会熄灭。”   如此新颖言语,倒也让不少大臣陷入了沉思,就连王安石也皱起了眉头,细细思索了半响,方才大概明白崔文卿的意思。   陈宁陌轻笑开口道:“官家,诸位同僚,在下是这样想的,也不知对不对,崔文卿口中的空气,便是道家元气,而氧气氮气相对应的就是阴阳之气,蜡烛燃烧产生火焰,就会消耗空气中的氧气,也就是元气中的阳气,阳气耗尽火焰自然而然就会熄灭。”   陈宁陌这番解释可谓是人人听得明白,倒也引来了不少人认同点头。   崔文卿本想继续解释氧气氮气可非是什么阴阳之气,然一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可没有什么科学观念,是铁定接受不了太过前卫的东西,于是乎也就缄口不言了。   陈宏颔首笑道:“不愧是小崔卿家,居然对道家的阴阳之道也这样了解,凭借阴阳之气而断定蜡烛的熄灭,着实了得,实乃国之栋梁,来人,拟旨:敕授崔文卿为正七品上云骑尉,以褒其功。”   话音刚落,崔文卿瞬间就呆住了。   咋滴?哥似乎又升官了?而且还是官升两级?   陈宁陌连忙出言提醒道:“崔文卿,隆恩浩荡,还不速速谢恩。”   崔文卿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连忙躬身作礼道:“微臣崔文卿,谢主隆恩。”   陈宏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崔文卿,学生会乃是经过朕的同意所设立,说起来,朕也对学生会抱有极大的希望,望你成为学生会主席之后,戒骄戒躁,努力任事,为朝廷锤炼出更多的人才,不负朕之厚望,你明白了吗?”   崔文卿连忙作礼道:“微臣明白,必定不会辜负官家期望。”   陈宏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让崔文卿离去。   离开含嘉仓,崔文卿自是与司马薇、白真真等人一道前去北市宾满楼庆祝。   回想起这次选举的一波三折,几人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感概。   特别是崔文卿,更有一种赢得险之又险的感觉。   的确,竞选之时若高仕雨比他多上了一票,那么他就输定了。   好在老天怜悯,才让他和高仕雨的票数相同,并通过比试击败了高仕雨,漂漂亮亮的赢得学生会主席之位。   而且更令崔文卿高兴的,是司马薇也如期成为了学生会副主席。   学生会诸多事务中能有司马薇支持,自然而然也会轻松不少。   高兴之余,几人自是饮酒为乐,特别是一听到崔文卿身为正七品云骑尉勋官,众人更是连连举杯表示祝贺,一通饮宴及至夕阳西下方才结束。   离开宾满楼,高能送白真真和赵雅仪回去,而崔文卿则与司马薇同路而回。   其时夕阳晚照,长街之上行人们脚步匆匆,崔文卿司马薇不紧不慢的走着,各有心事。   崔文卿的心事自然是与官家的态度有关。   对于学生会成立之事,官家不仅仅非常支持,而且两次都是亲临现场前来观看典礼以及比试,由此可见,官家对学生会非常伤心。   而且更令崔文卿感觉到奇怪的,是官家对他也甚为看重,竟一个月之内让他成为了正七品的云骑尉,这虽只是一个勋爵,然对于他这个年龄之人,且为白身之人来说,也太过难得了。   莫非……官家对学生会是抱有某种期盼不成?   想到这里,崔文卿一双眉头皱的更紧了。   然而很快,他又对自己这个想法感觉到可笑。   大齐天子坐拥九州四海,麾下能臣名将多不胜数,岂会看上这个刚刚成立的学生会?   不用问,也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而与他同路而行的司马薇,却隐藏着另外一番心事。   眼见快到坊门离别在即,一直纠纠结结,犹犹豫豫的司马薇再也忍不住了,止住脚步嫣然笑道:“文卿兄,谢谢你。”   面对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崔文卿一怔,纳闷道:“你突然之间谢我为何?”   司马薇收敛笑容正容言道:“谢谢你在选举时投了一票给我,若是你将那一票投给你自己,说不定早就已经胜过高仕雨了。”   崔文卿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投票纸上所写的名字已被着美妞儿看见,不禁尴尬饶头道:“我觉的你前段时间为了学生会的事也算是劳苦功高,所以才投给你,其实当时我本以为自己赢定了,哪料到高仕雨会这么厉害。”   司马薇美目顾盼生辉,别有一番动人风情:“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对你表示感谢。你那一票虽则很普通,却是对我的一种肯定。或许也在那一票之后,我司马薇才对你彻彻底底的心服口服。”   本是很正经的场面,崔文卿却忍不住促狭笑了:“这么说来,司马小姐以前可不是对我心服口服,而是虚与委蛇另有目的?快说,你究竟有何用心?”   见状,司马薇“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美目横了崔文卿一眼轻哼一句“你猜啊!”转过身子,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走了。   望着这美妞儿的背影渐渐远去,崔文卿自是恨得牙痒痒的,想了想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四四八章 见他一见   秋色渐深,胡杨金红,微风掠过带动黄叶飘飞无数。   尚善坊王府之内,一老一少正坐在后院手谈对弈。   老者一身绛红色袍服,须发斑白,老脸沟壑纵横,正是当朝宰相王安石。   而那年轻人蓝底白衣,面如冠玉,英俊风流,正是翰林院知制浩苏轼。   两人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纵横棋枰厮杀得是难解难分。   不过比起苏轼的风轻云淡,对弈从容,王安石却是显得满腹心事,落字犹豫。   待到一盘完结,王安石捧起了案头的茶盏,低着头吹开水面飘忽着的茶沫儿,轻笑言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子瞻棋艺似乎精进了不少啊。”   苏轼心知老师已无继续对弈之心情,便将棋子收入棋盒,笑道:“今日老师心不在焉,故而学生侥幸胜得数局,实在何足道哉。”   听到此话,王安石放下茶盏笑容亦收,正容问道:“你觉得崔文卿究竟可靠么?”   一听此话,苏轼微微一怔,讶然笑道:“老师对他的评价,似乎还在我之上,为何此刻却有如此问题?”   “子瞻,变法之事干系甚大,学生会更是变法的重中之重,崔文目前忝为社长,他的心意究竟如何,目前还不得知晓,更让老夫为之忧虑的是,如今的变法势力实在太弱了,崔文卿究竟能否在学生会内培养出一批变法良才,也是不得而知,故此,老夫实在忧虑。”   “老师啊,你实在是杞人忧天了,在我看来,崔文卿必定是变法的坚定支持者,昔日在府州的时候,我也曾以变法为题与他深入交谈,那时候他也表示过非常认同变法,相信现在也是如此。”   “你说的这些老夫自然知晓,若崔文卿能够成为我变法派一员,实乃可平添助力,只不过他的身份……”   闻言,苏轼双目中视线一闪,言道:“老师你是担心折昭?”   王安石颔首言道:“对,若崔文卿成为变法一员,那么那位振武军大都督自然不能独善其身,这一点尤为重要,老夫必须知道他的真正态度。”   苏轼默然无语,却深知王安石的忧虑所在。   王安石沉吟片刻,忽地又言道:“你安排一个地方,老夫想要见他一见。”   闻言,苏轼一怔,显然对王安石突然要见崔文卿深感意外。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王安石捋须笑道:“你不用惊讶,老夫也只是想与他聊一聊学生会的事情,并倾听一下他对变法的高见而已。”   苏轼颔首道:“既然老师有此意,那好,学生一定尽快安排。”   王安石轻轻颔首,站起身来望着远方落日,却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   国子监东面,有着一片不大不小的庭院,昔日乃作藏书之用,目前征用为学生会办公之地,今后学生会主席团也在此办理事务。   正堂之位,学生会主席崔文卿端坐高台,望着台下的两男一女,不由露出了淡淡笑容。   堂内女子自然是司马薇,她也是主席团中唯一的女性。   而另外两位男子一个是崔文卿素未蒙面的种谊,另一个则是蔡确。   说到蔡确进入主席团,实乃非常幸运之事。   盖因高仕雨败在崔文卿手下之后,气愤不过又不甘受此折辱,就愤然辞去了副主席之位。   如此一来,面对少一人的局面,学生会主席团也只有立即增补一人,所得票数第五名的蔡确,便顺理成章成为了副主席。   对此,蔡确深感意外,也十分庆幸,而崔文卿和司马薇也是放下了心来。   说起来,原本他们还一直担心高仕雨成为副主席之后会处处掣肘,既然他选择自己离开,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目光巡睃一圈,崔文卿开口笑言道:“三位副主席,今日大家能够相聚在这里,亦是为了学生会事业,在下虽则不肖,但还请三位能够发挥才干辅助在下做好学生会相关事宜,拜托了。”言罢,站起身来对着司马薇三人一拱。   “哈哈,崔主席实在客气。”种谊大笑拱手。   他乃很典型的关中汉子,身形高大,性格豁达,加之又是将门出身,自然没有那文绉绉的读书人酸味,此际笑语言道:“崔主席与高仕雨那一场比试在下也去看了,实在赢得精彩,有崔主席这般的智者领导我们学生会,咱们做起事情来自然事半功倍。”   “种兄客气,以后还得仰仗诸位才是。”崔文卿摇手笑了。   笑罢之后,他正色言道:“目前,咱们主席团虽则已经设立,然下面分支机构却尚未建立,这样,薇薇,就由你组织学生会所有成员共同推荐各处处长,希望能够在十天之内,完成相关事宜。”   司马薇点点头,忽地又是一怔,语气古怪的问道:“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给在下负责,那不知主席你……”   崔文卿呵呵笑道:“在下是相信司马副主席的办事能力,至于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司马薇心知这厮只怕想要偷懒,不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得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崔文卿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离开学生会后,他径直前往宁一院,找到了陈宁陌。   “怎么今日崔主席也有空前来我这间小院?”正在捧卷阅读的陈宁陌瞄了崔文卿一眼,口气却是不咸不淡的。   崔文卿尴尬的笑了笑,落座在案,拱手言道:“学士,其实在下此番前来,是专程来聆听你讲授学问的?”   “呵呵,你还记得这件事啊。”陈宁陌好气又是好笑,“足足耽搁了十来天,我还当你已经忘记了。”   “学士教诲在下岂敢忘记?”崔文卿笑了笑,“亡羊补牢尚未迟,不知学士以为然否?”   听他这么说,陈宁陌心内这才好受了一些,点头道:“那好吧,我就勉勉强强继续教授你学问,今后也希望你不要因为任何事耽搁学习,否者的话,我一定会将你赶出去。”   崔文卿知道这位美人儿学士素来嘴硬心软,对于她威胁的话儿却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拿起书卷认真捧读起来。 第四四九章 黑夜来客   黄昏,崔文卿回到府中,荷叶已是端来了晚膳。   “姑爷,今儿个苏公子带来一封书信给你呢。”   “哦?”崔文卿惊讶的挑了挑眉头,笑问道,“怎么地,苏兄今天来过么?”   荷叶轻笑道:“非是如此,今天奴婢与苏凝一道前去市集游玩,是她代替苏兄交给我的,并请我再转交给你。”   “原来如此,不过那个苏凝又是谁?”   “呵呵,就是苏三的本名啊,她乃苏公子丫鬟,家中排行第三故名苏三,但真实名字叫做苏凝。”   崔文卿听明白了,笑着颔首道:“书信何在?拿给我看看吧。”   荷叶点点头,将书信交给了崔文卿,及至崔文卿看完,不由恍然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是邀约我休沐假出游,前去白马寺游玩一番,你告诉苏三,本公子自当赴约。”   荷叶轻笑道:“不过这次奴婢却是不能陪公子你一起前去呢,休沐假那天苏凝已是邀约我前去他处。”   闻言,崔文卿倒是毫不在意的一笑。   苏三年龄与荷叶差不多,且都为女婢之身,自然而然有许许多多的共同语言,况且荷叶能够在完全称得上是陌生的洛阳找到一个朋友,也算不错,自然没有拦住她的理由。   想了想,崔文卿笑着颔首道:“那好,我独自前去白马寺就可,另外你身上可曾缺银子,若是没有银子,记得给公子说,在外与人相交,该慷概还是应该慷概一些才对。”   “知道啦,谢谢姑爷。”荷叶小脸红扑扑的,说不出的可爱。   ※※※   时当中夜,万物寂寥,天地朦胧,一丸冷月静悄悄的挂在天空之上,散发着如光似水的银色光芒。   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忽地出现在了杨府之内,她黑衣裹身,黑巾蒙面,露在外面的头发也是黑鸦鸦的,唯有一对眸子到倒映着月华光芒,闪出一片冷然之色。   她身形矫捷如山猫山猿,脚步又轻又快连纵带跃,轻轻几个起落,就飘入了崔文卿所在的修竹园内。   待进入院中,黑衣女子神情略微有些放松,原本凌厉冷然的眼神也不自禁的柔弱了几分。   没有半分犹豫,她忽地打开了居中那间寝室房门,跌跌撞撞的飘了进去。   床榻上,崔文卿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屋内“哐啷”一声大响,顿时惊得他从榻上翻作起来。   揉了揉一双朦胧睡眼,他清醒了几分,抬目环顾屋内,却见不远处正蜷缩着一团黑影,在月华的照耀下竟在瑟瑟抖动不止。   霎那间,崔文卿只觉一股寒凉之感从心底蔓延而起,顺着脊椎骨立即就弥漫了周身,头皮阵阵发麻,还以为是屋内突然来了什么山精鬼怪。   便在他想要张口呼救的时候,黑影又是轻轻蠕动了数下,一个虚弱的女声已是响起:“崔公子……”   轻轻的一句话,顿时将崔文卿即将脱口而出的高呼嘎然而止,他呆了呆,惊讶言道:“你是……纳兰姑娘?”   一言未了,他已是快步走上前去扶起了蜷缩在地上的黑影,将她半搂在怀拉开面纱,果见正是纳兰冰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   此际纳兰冰黛眉紧蹙,俏脸惨白,整个身子轻轻的颤抖着。   在看身上,胸口却插着一根长长的箭矢,正有点点血迹从伤口溢出,滴落在地。   “你……这是怎么了?”崔文卿差点又是一声惊呼。   纳兰冰蹙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言道:“不慎被歹人所伤……身中一箭……”   崔文卿愣怔了一下,哭笑不得得言道:“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此话落点,纳兰冰心内顿时一惊,还以为是崔文卿嫌弃她负伤而来,且会为他带来麻烦,俏脸上的柔弱之感顿失,换作了一副坚冷之色,连忙从崔文卿的怀中挣扎坐起,冷冷言道:“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现在就走……”说完,便要扶着旁边的桌案站起。   崔文卿连忙拉住了她,好气又好笑的言道:“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如何知晓我住在这里?”   纳兰冰一手捂着伤口,抽着冷气回答道:“原本打听你的住处,我是准备向你收债的。”   崔文卿闻言大囧,心知她还念念不忘救人的那十万两银子,苦笑言道:“纳兰姑娘,即便是你要收债,也不要晚上前来啊,而且身上还插着这么一根……”说罢,指了指她胸口的箭矢。   闻言,纳兰冰苍白的俏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了一丝红晕,呐呐言道:“刚才我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窜,恰巧逃到尚善坊,恰巧又看到了杨府,恰巧又想到了你,故而才来到这里。”   崔文卿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武功那么高强,究竟是何人把你打伤的?”   面对这个问题,纳兰冰目光略微有些闪烁,轻轻道:“此事你不用管,我只想借你这个地方疗伤,天亮就走,行么?”   崔文卿一脸慷概的言道:“咱们两乃是朋友,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安心在这里住下去便是。”   听到此话,纳兰冰芳心微暖。   这次前来洛阳城,她是有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办理。   今夜不幸失手暴露行踪,她几经拼杀方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之所以逃到崔文卿这里,固然有她刚才所言的几个巧合,然最为关键的,却是她在洛阳城,也只有崔文卿这么一个朋友。   心念及此,纳兰冰终于放下心来,一脸虚弱的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崔公子你替我守在门外,不要进来,我要运功疗伤。”   “好!”崔文卿也不犹豫,将她扶起扶上了床榻,便要转身而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忽地响彻而起,恰如一片惊雷轰然掠过,顿时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闻言,纳兰冰陡然色变,嗓音也有些轻颤了起来:“糟糕,一定是他们来了。”   “他们?谁也?”崔文卿连忙询问。   纳兰冰目光注视着崔文卿的脸庞,半响才从嘴中吐出了两个字:“仇家!”   说完之后,她咬牙忍痛的站了起来,拿起所携带着的佩剑,急声言道:“这些人的势力非同小可,我不能给你添麻烦,我现在就走。”说完,便要大步离开。 第四五零章 六扇门   “等等……”崔文卿忽地出言叫住了她,神情恼怒的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崔文卿是见死不救之人么?”   纳兰冰回身,凄然笑道:“原本我以为他们铁定不会想到我躲在这里,然可惜的是,这些人追踪之术太过高超,看来今晚我是逃不掉了,与其留在这里给你增添麻烦,倒不是出去痛痛快快厮杀一场。”   “那你斗得过他们么?”崔文卿一问。   闻言,纳兰冰神情一黯,嘴中却毫不气馁:“若是单打独斗,我自信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人,然只可惜,他们却是群而攻之。”   “这么说来,你出去也是送死了?”   纳兰冰一阵默然。   见状,崔文卿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出去了。”   纳兰冰苦笑道:“崔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便可,但今夜所来的人,并非是你能够招惹的,我真的不能给你添麻烦。”   崔文卿不悦一哼,冷冷言道:“纳兰姑娘,这里乃是当朝枢密使杨文广大人之府邸,洛阳城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胆敢擅闯入内?除非他不要命了!”   纳兰冰轻叹道:“起先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些人非比寻常,如果我告诉你,他们乃是天家的人呢?”   一听此话,崔文卿神情微变。   天家?纳兰冰的仇家居然是皇宫之人?这个小妞儿为何会招惹上如此大敌,连皇宫之人也敢前去招惹。   纳兰冰嘴角掠过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言道:“崔公子,我知道你救我心切,我也相信你是一个慷概仗义,不愿朋友蒙难之人,然则,今晚的事你当真不能管,否则一定会为你带来天大的麻烦。”   崔文卿脸上闪现出一丝犹豫之色,然而很快,那丝犹豫就如同阳光之下的薄冰,泯灭而去消失不见,他义正言辞的开口道:“纳兰姑娘,若是其他人,我的确不会管这档闲事,然你不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中秋节那晚若是没有你出手相救,说不定我早就死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故而今晚我一定会帮你,不管有何事,我也会帮你解决。”   崔文卿的嗓音虽则不高,然不知为何却有一股斩钉截铁之意,纳兰冰愣怔半响,不禁苦笑了起来,低低言道:“你真是个傻瓜!”   崔文卿笑道:“那好,你就看看今夜我这个傻瓜如何救你一命。”   尚善坊长街上马蹄如雷,人影攒动。   十余名头戴黑色纱垂脚幞头,身穿红色暗纹锦袍的骑士正肆无忌惮的纵马飞驰。   能够在京师洛阳纵马而行之人非富即贵,能够在京师洛阳夜晚纵马而行之人更是非同凡响,能够在京师洛阳夜晚纵马掠过满是显赫大臣府邸的尚善坊之人,就不能用非富即贵以及非同凡响来形容了。   黑色幞头,红色锦袍,腰悬玉牌,手持陌刀,正是三法司里面最是恐怖的一个组织——六扇门鹰犬的装束。   相传在大唐贞观年间,为彻底解决隋末农民起义的残余势力和各地绿林豪强,刑部建立“六扇门”秘密训练基地,训练新锐少年,名为“鹰犬”。   及至大唐一世,六扇门只接手江湖帮派斗争和久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同时与各大门派有相当的交情,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权力,可以说是无人胆敢招惹。   到得大齐立国,六扇门更是承担起了护卫皇宫之重责,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给了六扇门一个较为通俗的名字,那就是——大内高手。   六扇门鹰犬飞马横行霸道,蹄声如雷似鼓,待来到杨府乌头门外之时候,为首女骑士单手一挥,所有鹰犬全都勒马而立,唏律律的骏马嘶鸣之声此起彼伏。   见到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杨府”二字,为首女骑士那张如花似玉的娇靥微不可觉的掠过一丝嘲讽之色,好看的远山眉也是微微皱起。   她问道:“确定人是逃到这里面了?”   旁边一个身形干瘦的鹰犬抱拳回答道:“宁副总管,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潜入皇宫意图不轨的黑衣女子确实逃入了杨府之内,属下自感事关重大,不敢轻举妄动,故而才请副总管出面。”   叫做宁副总管的绝色女子捏着马缰的纤手不自觉紧了紧,口气肃然威严:“杨家满门忠烈,岂会是藏污纳垢之所,不用问必定使刺客慌不择路的逃入其中,来人,上前叩门,入内搜府。”   当朝宰相的府邸所搜就搜,这女子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然而,此话却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意外,显然对于她来说,搜查宰相府邸亦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众鹰犬闻言,全都抱拳应命,翻下马背走入了乌头门,便要去叩响杨府大门。   正在这时候,杨府中门大开,杨怀仁、杨怀玉两兄弟联袂而出,还未看清楚来人,杨怀仁已是怒声言道:“何人大胆,竟敢夜闯我杨府?!”   一声怒喝顿时止住了鹰犬们前行之步。   身为鹰犬,自当深知诸多情报,了解朝中大臣,他们认得这位怒喝者正是洛阳府少尹杨怀仁,而旁边一人,则是吏部考功郎中杨怀玉。   若是他人,鹰犬们根本就毫不犹豫的上前,然面对满门忠烈,且为军方头号家族的杨家,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面面相觑半响,其中一名鹰犬抱拳言道:“两位杨大人,吾等乃六扇门鹰犬,缉拿贼寇于此,那贼人慌不择路之下逃入了杨府之内,还请两位大人行个方便,容吾等入内搜查。”   闻言,杨怀玉和杨怀仁都是相顾色变。   他们身为朝臣,自然知晓六扇门的厉害。   六扇门设立与三法司之下,集办案、审案、定罪之权为一身,几乎是人人闻之色变,乃不折不扣的暴力组织。   长期以来,杨家与六扇门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也素来没有往来。   没想到今夜,六扇门竟是突兀前来登门搜府,实在令杨怀玉、杨怀仁两兄弟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更为麻烦的是,今夜杨文广恰好在政事堂值守,并不在府中,实乃尤为麻烦。 第四五一章 搜查府邸   杨府府门之外,火把林立,气氛倍显紧张。   杨怀仁略作沉吟,开口言道:“按照律例,我朝缉贼拿盗之权,当由地方官府负责,本官乃洛阳府少尹,为何却不知道洛阳城内有歹人潜入之事?阁下莫非是弄错了?”   鹰犬毕恭毕敬的开口道:“杨大人,今夜这名贼人非同小可,加之情况紧急,故而尚未知会洛阳府衙门,还请你恕罪,待拿到贼人,我们自当离去,还请你行个方便。”   杨怀仁冷笑道:“行个方便倒不是不可以,然这里毕竟乃当朝宰相之府邸,内院住的多为女眷,若是让你们入内搜查,我们杨家情何以堪?颜面何存!”   鹰犬一脸为难的言道:“杨大人,你这是在为难我们啊!”   杨怀玉生怕杨怀仁与六扇门为此闹僵,笑着圆场道:“并非是为难,既然是要入内搜查,这样吧,还请阁下出使你们六扇门大总管的手令,如何?”   此话落点,鹰犬更是为难。   今夜之事所发突然,加之他们又没料到那贼人会遁入杨府当中,故而尚未携带手令,此际面对杨家兄弟这样一柔一硬的态度,立即大感难办。   便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不疾不徐的由远而近,竟是刚才那个称作宁副总管的女子驰马而入,她马鞭一挥淡淡问道:“怎么地,今天杨家难道还要阻拦六扇门拿人不成?”   见到女子,众鹰犬仿若是找到了主心骨般惊精神一振,反观杨氏兄弟,却见人神色微变。   还是杨怀玉最先反应过来,拱手勉力笑道:“原来竟是宁贞侄女亲自到来,我们倒有失远迎了。”   宁副总管闻言,嘴角划出了一丝嘲讽冷笑,细长美腿横跨马背,轻捷利落的跳了下来。   站定之后,她用马鞭拍了拍长靴上沾着的泥土,这才好整以暇的开口道:“两位杨大人均是朝廷重臣,宁贞不过六扇门五品副总管,当不得有失远迎,客气了。”   此话落点,杨怀玉倒是有些尴尬,捋须问道:“没想到今夜把贤侄女都惊动了,莫非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   宁贞冷着脸回答道:“今夜有宵小之徒闯入皇宫意图行刺,被我六扇门发现之后仓惶而逃,有人看见她正是逃入了你们杨府之内!”   闻言,杨怀仁和杨怀玉皆是一惊。   刺客入宫行刺非同小可,这可是视同谋反之重罪,怪不得是由六扇门副总管亲自带队捉拿刺客,当此之时,也没有阻拦的理由了。   心念及此,杨怀玉颔首言道:“既然是有刺客潜入我们杨府之内,那我们自当义不容辞敞开大门容六扇门搜查,贤侄女请进便是。”   宁贞干脆利落的拱手道:“多谢杨大人成全,找到刺客对我们以及对杨家都好,得罪了。”言罢朝着众鹰犬大手一挥,下令道,“来人,进去搜。”   见状,杨怀仁苦笑了一笑,只有闪到了一边让开大门。   因为他明白眼下已非是维护杨家尊严之时了,首在其要是要洗清杨家的嫌疑。   毕竟刺客是逃到杨府之中的,即便朝廷在是相信杨家,说出去也不太好听,且也会有着几分让人不快的嫌疑。   倒不如让这些朝廷鹰犬入内搜查,证明清白为妥。   很快,一片明亮的火把冲入了杨府之内,也搅破了杨府的宁静。   鹰犬们三人一组认真而又仔细的抽查着每一个角落,未曾放弃任何一处疑点。   而宁贞怀抱陌刀站在正堂内等待,毫无半点表情的俏脸在灯光的映照下,颇有几分冷然之意。   及至半响,一名鹰犬入内禀告:“副总管,杨府所有宅院均已搜查完毕,未发现遁入刺客踪迹,现在唯剩下内院未曾搜查。”   宁贞点点头,目光望向了杨怀仁、杨怀玉,开口言道:“两位杨大人,现在只剩下内院未搜,既然内院多住女子,这样,就由本官入内搜查便是。”   杨怀玉点头道:“那好,贤侄女跟着老夫前来便是。”   说完之后,一行人前往内院。   众鹰犬不便进入院落惊扰女眷,便去了后花园等地搜查。   而宁贞则在杨怀玉,杨怀仁的陪同下,一个个庭院挨着搜查。   尽管她搜查得非常之慢,然却非常认真仔细。   时间一点一滴的慢慢过去,待足足搜遍了六间庭院,却依旧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时,宁贞神情略微有了一份焦躁。   待又来到一间新的庭院前,她站定询问道:“杨大人,不知这间庭院内住的何人?”   杨怀玉微笑回答道:“此院名为修竹园,所住的乃是我们杨家姑爷崔文卿。”   “崔文卿?”宁贞黛眉一蹙,显然有些奇怪,问道,“怎么?莫非杨家小姐已经出阁下嫁了?”   “非是我杨家女儿,而是折氏之女。”杨怀玉笑道,“崔文卿乃老夫侄女——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   “此人便是折昭的夫君?”宁贞眉头猛然一挑,露出一个不屑之色,冷冷言道,“昔日在洛阳的时候,折昭常说她的相公将来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儿,那好,今日我就要好好看看,这个崔文卿有多么了不起。”说完之后,大步跨入了院内。   修竹园灯光点点,朦朦胧胧散发出一片昏黄之色。   一行人刚行至廊下,杨怀玉便亢声出言道:“文卿贤侄,六扇门前来搜查刺客,还请你速速打开房门。”   话音落点半响,房内却是了无声息,没有人作答。   杨怀玉大感奇怪,正好看到荷叶急慌慌的跑了过来,便询问道:“荷叶,你们家姑爷可在房内?”   荷叶见到这么多人前来,倒是有些惊慌,连忙一礼道:“启禀三郎君,姑爷正在屋内歇息,不知你找他有何事情?”   未等杨怀玉作答,宁贞却是有些等不及了,不耐烦的言道:“六扇门办案,何须多问,把门打开便是。”   此话方落,突闻屋内响起了一声应答,房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宁贞抬眼望去,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个身穿亵衣亵裤的年轻男子,长发披散,睡眼惺忪,脚上还踏着一双木屐,此际面对众人,他边打着哈欠边嘟囔道:“谁呢?大半夜的,还要搜查甚来!”   见状,杨怀仁苦笑言道:“贤侄女,这便是崔文卿了。” 第四五二章 最近火气大   修竹园内,火把煌煌,亮如白昼,也映照在崔文卿那张慵懒而又迷糊的睡脸上。   宁贞怔了怔,美目中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待从头到脚将崔文卿打量了一通之后,这才忍不住失笑道:“他就是折昭的夫君?”   崔文卿自然看出了出言女子的不凡,特别是从她至始至终都手握腰刀的举动来看,便知此女防人之心甚强,时时刻刻也充满着戒备之色。   时才纳兰冰所对方领头者乃是一个女子,莫非就是这个美妞儿?   尽管心内亮如明镜,崔文卿依旧懒懒洋洋的开口道:“我说小娘子你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小爷这里作甚?扰人清梦么!”   听到此话,宁贞原本有些笑意的脸庞立即就冷了下来,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崔文卿,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雌虎,散发着凛然之威,似乎一句话不对,就会扑上前来将她生生撕裂!   崔文卿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怪声怪气的言道:“看什么看,小眼神还挺吓人的,你以为哥是被人吓大的不成?”   宁贞愣了愣,不能置信的瞪着他,已是完全呆住了。   她十五岁以女儿之身进入六扇门,长期以来一直是神话般的存在。   刚进入六扇门没多久时,她曾独自一人前去缉拿一群江湖大盗,一人一剑斩杀大盗三十七人,血染整个山寨。   十七岁那年,她奉命前去江南路,追查明教踪迹,曾率领麾下鹰犬鏖战明教精英,斩杀明教江南路旗主,使得明教震撼,为之蛰伏。   十八岁那年,她开始以六扇门副总管之身负责皇宫安全,黑夜快刀不知斩杀了多少意图不轨的刺客,整个皇宫守卫固若金汤,不留一丝缝隙。   更为难的的是,她还颇得谢太后欣赏重视,更被视为了将来六扇门总管的继承人选。   因为六扇门的特殊威仪,不少大臣见到她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着丝毫冒犯。   然没想到今夜,居然有人胆敢这么给她说话!且还是一个瘦瘦弱弱的书生!实在令宁贞大感愤怒,满腔怒火瞬间涌上了头顶。   崔文卿斜眼望着她,冷笑道:“怎么地,说你还不高兴了?若是哥深夜敲开你的房门,想要入内搜查,让你半点隐私皆无,你会是怎样的心情?!”   宁贞本就是一个火爆脾气,闻言再也忍不住了,呛啷一声腰间佩剑半出剑鞘,怒声言道:“可恶的浑球,居然胆敢出言侮辱于我,看本官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杨怀玉没想到两人说了不过几句话就争吵了起来,顿时大感意外,连忙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息事宁人道:“宁贞侄女,文卿他初来洛阳不太懂得规矩,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说完之后,他又埋怨的看了崔文卿一眼,解释道:“文卿,这位乃是六扇门副总管宁贞大人,你可不要再出言冒犯了。”   崔文卿眉头一挑,呵呵笑道:“原来是总管啊,唉,却只是个副的,不知这位副总管想要搜查什么?”   听到此话,宁贞气得双目几乎快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崔文卿一阵咬牙切齿,显然若非杨怀玉在这里,便要上前教训这个可恶的小子。   杨怀玉好气又是好笑,难得摆上了几分长者的架子,冷着脸训斥道:“文卿,宁副总管前来是搜查入宫行刺的刺客,你少说两句。”   闻言,崔文卿心内咯噔了一下,顿时叫苦不迭。   纳兰冰啊纳兰冰,你这小妞儿居然胆大包天,还入宫行刺?   如此一来,哥岂不成了包庇刺客之徒?这下可被你害惨了。   心念虽此,他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打着哈欠言道:“既然三舅父都发话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让这位副总管进来吧,不过先说好,若是将我房内搜乱了,她可要负责给我清理干净。”   闻言,宁贞气极反笑,目光冰冷如刀,寒声道:“好,本官给你清扫便是,只要你受得起!”   说完之后,她冷冷一哼,收刀入鞘进入了崔文卿的寝室内。   这间寝室颇为宽阔,入门便是一小间待客之厅,屏风后则为床榻等事物。   除此之外,寝室尚有一个小隔间,置放浴盆等物。   宁贞时才被崔文卿气得不轻,原本冷静之心也变得有些焦急起来,再加之一直未未见刺客踪迹,更难保持心平气和。   也不知是否存心报复崔文卿时才的言语冒犯,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翻箱倒柜了,将这个寝室弄得乱糟糟的。   不过很快,宁贞美目视线一凝,忽地发现了一处蛛丝马迹。   她走上前去,蹲在了寝室内唯一的那张案几前,低头细细查看。   崔文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立即看到案几下有着一小滩血迹,正是时才纳兰冰受伤时所躺之地,血迹必定是她伤口流出,刚才竟是疏忽了。   见状,崔文卿霎那间吓得头皮陡然发麻,心跳如同鼓声乱响不止。   宁贞神情凝重的看得半响,回首望向崔文卿,目光竟已是有了些许厉色,指着地上血迹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崔文卿极力维持着镇定,给了她一个极其准备的回答:“眼瞎么!血都不认识。”   宁贞怒而起身,上前数步竟带给崔文卿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我知道是血,我是问你,此血迹从何而来?”   话音落点,气氛顿见紧张,饶是杨怀玉,也是膛目结舌的望着崔文卿,等待他的解释。   危急时刻,崔文卿心思百转,忽然之间急中生智,失笑道:“这秋季天干风燥的,加之最近有些上火,难道不允许哥流点鼻血么?”   “鼻血?”宁贞愣了愣,随即冷笑道,“你家鼻血全是一滩滩流么?鼻血能流这么多?”   崔文卿冷哼道:“我说这位副总管,这你就不懂了。”   宁贞冷笑道:“有何不懂之处,说来听听。”   崔文卿笑道:“在下好歹乃年轻男子,娘子不在身旁独居一处,自然有着万般火气无法宣泄,加之在下乃守身如玉之人,断然不会前去青楼楚馆寻花问柳,自然而然火气大了点,鼻血也流得多了点,你呀你,少见多怪!”   宁贞毕竟乃未出阁的女儿,对于男女之事,夫妻敦伦始终有些避讳,突闻崔文卿此话,且还是当着众人直面,立即就面红过耳,羞怒不已。 第四五三章 娘子的死对头(补欠更3/8)   杨怀玉也对崔文卿的“耿耿直言”弄的是尴尬不已。   然他毕竟是长辈,却不好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些什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宁贞侄女,若房内没有其他不妥之处,那咱们就出去吧,也不要打扰了文卿贤侄休息。”   宁贞冷哼一声,俏脸上仍有几分惊人的红晕,望着崔文卿一字一顿的言道:“你很好,给我等着。”说完之后,这才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见她离开,崔文卿大喜过望,摇手欢送道:“副总管慢走,副总管不送,出门小心,注意台阶……”   听到这可恶欠揍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宁贞轻快的步伐不禁顿了顿,恼怒的咬了咬银牙之后,她这才怒气匆匆而去。   一无所获的离开杨府,宁贞余怒未泯,俏脸更是寒如坚冰。   “宁副总管。”一名鹰犬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你说会不会刺客躲在了杨府其他隐蔽地方,故而我们刚才没有发现?要不咱们明日再来搜他一搜?”   宁贞想了想,却是摇头道:“杨文广毕竟乃是当朝宰相,杨家又是满门忠烈,按道理来说,必定不会暗含藏污纳垢之心,说不定那刺客是慌不择路的逃入了杨府之内,此时早就溜走了。”   “那我们该当怎么办?总不能空着手回去交差啊?大总管那里必定会责怪的。”鹰犬一脸忧心忡忡。   宁贞略作思忖,沉声下令道:“时才那刺客被我飞箭所伤,且箭尖淬有剧毒,一定逃不了多远,传令下去,立即以杨府为中心,在周边开展搜查,同时告之金吾卫,这几日严格搜查出城之人,若胸口有伤者,一律不许出城,押入刑部大牢问审。”   “喏,属下就安排。”鹰犬抱拳领命。   宁贞点点头,一撩红袍恍若一团火焰般飘上了马背,打马一鞭绝尘而去。   话分两头,杨府之内,崔文卿送杨怀玉离开修竹园。   “文卿啊,今日你可是闯了大祸了。”杨怀玉叹息一声,神情中也有几分哭笑不得之意。   崔文卿露齿笑道:“什么大祸,三舅父现在怎么说话不明不白的。”   杨怀玉怅然一叹,这才言道:“刚才那女子,可被誉为是大齐六扇门内最为厉害的女魔头,你谁人不招惹,偏偏要去招惹她。”   崔文卿刚才行径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举,此际听到杨怀玉的提醒,苦笑言道:“三舅父,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说改天我准备一份厚礼,前去那妞儿府上道个歉如何?”   杨怀玉正欲说此法甚妙,不意见到崔文卿一脸促狭之色,顿知他是开玩笑而已,立即气不打一处来,言道:“你这浑小子,真不知是否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怎么和阿昭那个丫头一个臭德行。”   崔文卿一听顿时乐了,笑道:“怎么?此事与我家娘子又有何等关系?”   杨怀玉顿了顿,心想又非是什么秘密,苦笑言道:“说起来,阿昭与宁贞,乃是彻彻底底的死对头,昔日在洛阳城的时候,两人便时常大起争执,有几次还大打出手,而那宁家乃开国功臣,在朝堂之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故而她俩倒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听此话,崔文卿立即笑了起来:“哦,原来她竟是娘子的死对头,怪不得刚才我看那臭小娘特别不顺眼,没想到竟有这层关系在里面,这么说来,今夜我倒是给娘子除了一口恶气。”   杨怀玉瞪了崔文卿一眼,及至后者露出讪讪笑意之后,他这才言道:“总归一点,你少去招惹宁贞,免得惹祸上身。”   崔文卿虽则有些不情不愿,但在对他颇好的杨怀玉面前,还是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随即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对了三舅父,那个什么六扇门,很了不起么?竟然胆敢前来我们杨家搜人?”   杨怀玉轻叹道:“六扇门乃是自唐朝传下来的秘密组织,专门负责处理朝廷不便处理的事情,另外有护卫大内安全之重任,其大首领乃官家亲信,实在不能等闲视之,另外最令人大觉可怕的是,六扇门乃三法司下属,还负有拿人,审案,定罪之责,寻常文武百官都不愿得罪这个恐怖机构,即便是宰相,也不会轻易招惹。”   崔文卿大概听明白了,暗暗思忖道:照三舅父这么说,六扇门岂不是类似于明朝锦衣卫那般的组织?而那副总管就相当于锦衣卫副指挥使?刚才把那妞儿得罪得紧,也不知会不会给我小鞋穿?   世间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加之刚才崔文卿言语相激宁贞,乃是另有用心,他自然不会后悔,也没有往心里面去了。   辞别杨怀玉之后,崔文卿脚步匆匆的返回修竹园。   待走入了寝室之内,他鬼鬼祟祟的朝外面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点亮油灯走入了置放浴桶的隔间之内。   灯烛煌煌之下,可见浴桶装满了沐浴用水,波澜无惊的水面上飘荡着一根小小的竹管,丝丝气泡从水滴冒出,升至水面瞬间消失不见。   “纳兰姑娘,他们已经走了,你还不出来?”   崔文卿刚唤得一声,忽然水面水纹激荡,随着“哗啦”一声水响,纳兰冰已是从水底冒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时才见来骑登门,崔文卿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让纳兰冰藏身在了隔间的盛水浴桶之内,另找了一根空心的毛笔笔管用作呼吸。   若非上前仔细查看,铁定看不见浴桶之内竟还藏着一人。   但崔文卿心知来者必定是抱着搜查之心,为求稳妥,当他看见搜查者只有宁贞一人的时候,才故意言语相激,扰乱她的心情,使得她盛怒之下,无法做到仔细搜查。   果然,宁贞在搜查他的寝室时,一直满腹怒气心绪激愤,当时也只是打开隔间略微瞄得数眼,就放弃离开,故而才使得纳兰冰躲过一劫。   心念及此,崔文卿微微一笑,再看纳兰冰,却是头发全湿,嘴唇紫乌,俏脸惨白,一双眼眸也是紧紧闭着,显然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第四五四章 横看成岭侧成峰(补欠更4/8)   见状,崔文卿登时就慌了手脚,连忙一脸焦急的言道:“喂,你这是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六扇门手中救了你,你可别死了。”   闻言,纳兰冰忽地睁开了美目,好气又是好笑的低斥一句:“你才死了!”这才从浴桶内站了起来。   哗啦水响中,湿漉漉的娇躯清晰无比的展现在崔文卿的眼前。   尽管纳兰冰还穿着黑色衣物,但衣物紧紧贴身更显身姿曼妙,足可看得每个男人热血沸腾,杂念顿生。   特别是她胸前那两团傲人之伟岸被衣服贴紧显露之后,更显怒拔而起,峰峦叠嶂,颤颤巍巍。   用苏轼小友的那句话来说,当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双峰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总之,崔文卿是看得呆住了。   纳兰冰开始还未察觉,忽见崔文卿盯着她的胸前猛瞧,这才反应了过来,红着脸侧过身去怒声言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崔文卿难得老脸一红,忽地又义正言辞的开口道:“纳兰姑娘误会了,其实我是在看姑娘的箭伤,并非是有意冒犯姑娘。”   闻言,纳兰冰疑心顿去,的确自己胸口所中的一箭太过骇人,也难怪乎崔文卿会如此关切,看来一定是误会他了。   心念及此,她暗感愧疚,口气不知不觉软上了几分:“对了,谢谢刚才崔公子的冒死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   “以身相许?”崔文卿接了一句,完全是自然反应。   的确,在许多故事情节中,英雄救了美女,美女若见英雄生得还算年轻英俊,一般都会羞答答的说上一句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若那英雄又老又丑,美女便会换上一个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台词:小女子无以为报,来世只能做牛做马报答。   难道这纳兰冰见他生得年轻英俊,也有以身相许的心思?   “你……作死!”纳兰冰霞飞双颊,羞怒交集,扬起手想要重重扇在他的脸上,却有于心不忍。   崔文卿却是很机敏的躲开,笑嘻嘻的言道:“不愿以身相许就算了动什么手嘛,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纳兰冰美目含嗔的望着他,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言道:“我的意思是,上次我替你救了九十多个太学生,收了你十万两,今日你救了我一命,就减去你一百两吧,算起来,你还差九万九千九百两。”   崔文卿一脸苦闷的开口道:“说起此事我就来气,你的筹算是跟着武功师傅学的么?九十多个太学生每人一百两居然收我十万两银子,你不要以为我人老实就可以欺负我。”   “我这叫会做生意。”纳兰冰得意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何,与他聊天片刻,竟有一种身心舒坦之感,原本的箭伤疼痛似乎也轻了几分。   但她明白箭矢入肉极深,加之箭头应该淬有剧毒,如果不及时运功将毒逼出来,且敷上伤药,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犹豫,开口言道:“崔公子,在下要取出箭矢,请你暂且出去一下如何?”   崔文卿摇头道:“取箭矢这么难得的事情,在下自当观摩一番,纳兰姑娘你不要不好意思,放下心来安心取箭,就当我不存在便是。”   纳兰冰怔了怔,好气又是好笑,红着脸言道:“伤在胸口,岂能容你在此观摩,崔公子,你若不愿,那我也只有另寻地方了。”   崔文卿自然不会忍视一个重伤女子出门而去,点头言道:“那好吧,不过这间房间乃是我的寝室,若我现在出去被人看见,只怕难免怀疑,这样,我就在外面的小厅内等你,放心吧,有屏风挡着,我想看也看不见的。”   纳兰冰略一思忖,心知崔文卿也非是轻薄无礼之徒,加之她自持武功,也不怕他强行入内偷看,点头道:“那好吧,你就在外面等着,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进来。”   崔文卿点点头,这才出去了。   见他离开,纳兰冰长吁了一口气,翻身走出浴桶来到房内,静坐在了案几前。   只见她右手猛然抓住了扎在胸口的箭矢箭身,深深吸了一口粗气,没有半分犹豫,抓着箭簇用力朝着外面一拉。   强烈剧痛之下,纳兰冰口中发出了一声沉沉闷音,若非她紧咬牙关,非痛呼出声不可。   而在箭簇离体的那一霎那,一股鲜血也是喷射而出,撒在了不远处的地砖上,竟是红中带紫,乃剧毒之状。   坐在外面的崔文卿自然听到了纳兰冰的闷哼痛呼,开口问道:“纳兰姑娘,你没事吧?”   纳兰冰深深吸了几口凉气,捂着胸口镇定自若的回答道:“没事,小伤而已,你不用惊慌。”   说完之后,她瞩目于地砖上的点点血迹,心知必须立即运功将剧毒逼出来才行,于是乎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开始运功逼毒。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纳兰冰原本苍白无比的俏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几丝红润之色,呼吸也沉稳了许多,显然身体正在逐渐好转。   便在这个时候,她眉头一皱,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是从嘴中溢出,点点滴落在了衣襟之上,鲜血之色亦是紫黑之状。   吐血之后,纳兰冰睁开眼来理顺呼吸,心知体内之毒已经被逼出大半,不过残存之毒却依旧不可小觑,只能疗养数月方能恢复。   心念及此,她不禁暗自一叹。   今夜潜入皇宫不仅一无所获,且还身受重伤,而且也算是打草惊蛇。   这段时间只怕再无机会前去宫内寻找那件东西了。   也罢,就在洛阳呆上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想到这里,纳兰站起身来,正欲绕过屏风,却感自己身上湿漉漉一片,不禁蹙了蹙眉,张口问道:“崔公子,你可有多余的衣服借给我穿穿?”   前厅之内,崔文卿依坐在凭几上面,正在似睡非睡假寐当儿,听到纳兰冰的话立即醒了过来,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言道:“就在旁边的柜子里,你自己去取便是,想穿那件穿那件。”   纳兰冰应的一声,上前打开了床榻边上的衣柜,见里面衣衫崭新干净,叠放整整齐齐,且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熏香之味时,不由微笑颔首,暗忖道:看来此人倒还挺爱干净的。   然她却不知崔文卿当折家姑爷当习惯了,从来没有浆洗衣物的习惯,他所穿衣物全都是荷叶所洗。   这段时间小荷叶听苏凝说京城许多贵胄公子都喜欢在衣物上熏上熏香,故而才如法炮制,使得崔文卿所穿衣物也散发出了阵阵香味。 第四五五章 真流鼻血了(补欠更5/8)   不过很快,纳兰冰眉头就深深的皱了起来。   因为在那堆衣物中,她看到了崔文卿的几条销魂小裤。   即便身为女子,纳兰冰也知道这种小裤目前在大齐百姓中颇为流行,只是……穿上却太过羞耻了一些,也让她是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纳兰冰耳根阵阵发热,俏脸也是有些发烫,她慌乱不已的从中拿出了崔文卿的衣衫,其后重重关上了木柜柜门,仿若里面有着一群令人心惊胆战的妖魔鬼怪一般。   崔文卿自然听到了木柜响声,他抬起头,正欲出言询问,猛然间却是愣怔住了。   间隔前厅与卧榻的屏风上,正浮现出一个清晰无比的黑色身影,高挑婀娜,肩若削成,腰若杨柳,长腿错落,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便在崔文卿暗暗惊叹之余,屏风上的黑色身影忽地解开了束腰,身上所穿的衣衫亦是滑落于地,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了崔文卿面前。   恰如被一道闪电陡然劈中,崔文卿头脑中轰然一声大响,双目立即就瞪大了。   两世为人,崔文卿前世也并非没有尝过巫山云雨滋味,这一世,虽则有折昭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但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圆房,故而他还算初哥一个。   今夜乍见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自然令他血脉膨胀,心醉神迷。   寝室内正在换衣的纳兰冰却不知道自己已是春光外泄,被外面之人看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她仍不知情的继续换着衣物。   脱衣衫,褪亵衣,身躯微侧,完美而又挺拔的浑圆在火光的照耀下,掩映在屏风上面,让时才还在抱怨不识双峰真面目的崔文卿惊叹不已,也使得他一双眼珠子都差点落在了屏风之上。   要死了要死了!这还让不让人活!   啧啧,这大小,啧啧,这轮廓,当真是人间妙物啊!   崔文卿眼睛都已经瞪直了,心内更是涌出了一股强烈的躁动,真想就这么进去把玩那人间妙物,与那美丽女子共赴巫山云海。   然他好歹还有几分理智,先不说纳兰冰是相信他才留在他的房中,单说此女单枪匹马夜闯皇宫的凶悍之气,他也是不敢捋起虎须。   只不过心内的激动实在太难压抑,很快,崔文卿就感觉鼻头一片温热,用手一摸湿漉漉一片,血迹清晰入眼,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如他刚才所言,流鼻血了……   简单的将伤口处理妥当,纳兰冰这才换上了崔文卿的袍衫,顿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只可惜这间袍衫太过宽大,穿起来倒也有些不习惯,看来今夜也只能将就了。   微微一笑,纳兰冰绕过屏风,立即就看见崔文卿正坐在案几旁写着什么东西,口中还兀自念念不休。   见状,纳兰冰大感奇怪,正欲说话,突见他两个鼻孔都堵着一条棉布,棉布尚有丝丝血迹的时候,顿时美目一瞪,开口问道:“崔公子,你的鼻子怎么了?”   崔文卿抬起头来,望着这个身形动人的小妖精却是一脸幽怨,口气如刚才回答宁贞所问之时一般无二:“这秋季天干风燥的,加之最近有些上火,难道不允许哥流点鼻血降降火么?”   纳兰冰恍然一笑,走上前来一看他所写在纸上的东西,轻轻念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读到这里,又是一笑,颇为惊奇的言道:“噫?居然写的《观音心经》?崔公子正是好佛性啊!”说完之后,目光满含敬佩。   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连忙收去了所写宣纸,望着面前亭亭玉立的佳人,问道:“箭拔出来了?”   纳兰冰点头道:“拔出来了。”   “毒逼出来了?”   “逼出来了。”   “衣服换好了?”   “换好了。”   话到此处,崔文卿双手一摊,言道:“那现在你可以给我说说是如何招惹上六扇门的那群凶徒了吧?”   闻言,纳兰冰美目神光却是一阵闪烁,沉吟半响方才言道:“崔公子,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好。”   崔文卿有些生气了,拍案而起正容言道:“纳兰姑娘,说句不好听的话,今夜哥完全是在豁出去了救你,若你被发现,可知会带来什么后果?不仅在下难逃一死,整个杨家,整个折家都会受到牵连。”   听到此话,纳兰冰神情转冷,言道:“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有劳公子舍身相救,我这就走。”说完之后,拿起案头佩剑,便要离去。   “等等!”崔文卿哭笑不得的叫住了她,言道,“你当杨府是青楼楚馆,哥是任人拿捏的窑姐儿么?居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再说,我也并没有后悔救你啊!”   纳兰冰原本还有些气愤崔文卿如此不恰当的比喻,听到此话不由一愣,问道:“我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还不后悔?”   崔文卿叹息道:“后悔是后悔,然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我崔文卿虽则不肖,却懂得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中秋节那晚你在明教妖人手中救了我的性命,那今晚我也从六扇门凶人手中救你一次,从此之后,咱们两不相欠,一干二净。”   听到此话,纳兰冰芳心顿暖。   她原本还以为崔文卿一定会非常后悔,没想到他却是知恩图报之人,到让她大觉世间尚有人情所在。   不过,她向来将心思藏得极深,有什么感情也不会轻易的表达出来,此际吸了吸鼻头,闷声言道:“既然救命之恩两不相欠,一干二净,那好,今夜救我性命所承诺的一百两,我就不给你了,咱们还是十万两的债务。”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感哭笑不得,言道:“你这小妞怎么平日里傻乎乎的,一提到钱却是精明无比,不行,说好的抵债可不能耍赖。”   时才之话,纳兰冰本也是玩笑之言,嫣然一笑落座于案,沉默半响之后,问道:“崔公子,你真想探听我为何要潜入皇宫?”   崔文卿同样落座,开口道:“说了这么多,难道我跟你闹着玩么?若不知道你进入皇宫的真相,那我今夜岂不当真包庇了意图不轨的刺客?” 第四五六章 陆公宝藏   烛火照耀下,纳兰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及至半响方才悠然一叹道:“崔公子,你可知我并中原人士?”   崔文卿丝毫不觉奇怪,笑道:“你的姓氏那么特别,自然非是中原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纳兰姑娘理应是女真人吧?”   闻言,纳兰冰登时就愣怔了,讶然道:“我女真族世居黑水白山,自齐一世鲜少与中原王朝接触,崔公子是如何知晓我乃女真人的?”   崔文卿笑了笑,心内腹议道:纳兰之姓乃女真族大姓,后世清朝的时候,更是出了不少文臣能士,岂能不知?   然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面说说,却无法对纳兰冰提及,笑道:“说起来,我对你们女真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除了你们纳兰氏之外,还有什么完颜氏之类的。”   纳兰冰闻言,颔首笑道:“崔公子此话不错,我们女真人共有白号之姓三十个,纳兰便为其中之一,我的父亲,正是纳兰家族长。”   崔文卿奇道:“既然纳兰姑娘身为族长之女,为何却不好好的当你那贵胄小姐,来到洛阳城与人厮杀拼命干甚?!”   “此事一言难尽啊!”纳兰冰喟然一声长叹,目光怔怔的盯着摇曳不止的烛火半响,轻叹道:“我女真族本为靺鞨分支,自立足以来,一直世居白山黑水的辽东之地,那时候大唐虽则强盛,但对我族还算不错,故而也算安居乐业。”   “其后契丹人崛起,夺取燕云十六州,中央王朝势衰无法北进,而我们女真族也彻底沦为了契丹人的附庸,苛捐杂税,徭役劳作多不胜数,契丹人对我女真甚为忌惮,一直压制着我们的势力,在辽国的暴政之下,我族可以说过的是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说到这里,纳兰冰俏脸上渐渐有了一股忧愤之色,言道:“其实我之所以前来中原,最为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寻找一个东西,一个足以改变我族命运的一个东西?”   崔文卿知道重头戏来了,问道:“究竟是何物,居然能够改变一族之命运?”   纳兰冰顿了顿,俏脸上满是肃然之色:“不知崔公子对前朝玄宗年间的西平郡王陆瑾可有了解?”   “陆瑾乃英雄人物,这些我倒是知道,不过也多为从史书上了解而来,其他事情倒不得而知。”   “不瞒崔公子,陆瑾可以说是终唐一世最为英雄的人物,年纪轻轻进士及第,以状元之身入仕为官,其后成为太平公主驸马,并挫败武后篡夺江山之阴谋,李唐王朝因为陆瑾之故得以中兴。   “更为难得的是,陆瑾智谋超群,武功了得,带领大唐锐士南征北战,攻无不克,即便是最西面的大食国,也在他的兵锋之下铩羽而归。”   “到得晚年,陆瑾介于当时大唐的富庶形势,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提前谋划,收罗了一大片金银财宝秘密埋藏,并将生平兵法韬略著成一本《陆公兵法》也掩埋其中,若他日大唐国内有变,便由专人开启宝藏,用所存金银招兵买马,光复大唐江山。”   这些事崔文卿闻所未闻,此际一阵连连咋舌,笑嘻嘻的言道:“要我说这个陆瑾啊,当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居然还想到数百年后的事情,那时候之事谁知道呢?到头来大唐江山还不是烟消云散了。”   纳兰冰笑微微的提醒道:“说起来,折家先祖可是陆瑾麾下爱将,而那振武军节度使,也是陆瑾所封,你这么诋毁对折氏有恩的先辈,也不怕折昭知道了找你麻烦。”   崔文卿毫不在乎的笑了笑,言道:“你继续说下去,陆瑾与你前去皇宫又有什么关系?”   纳兰冰略作沉吟,继续开口道:“陆瑾薨后,大唐江山又延续了数百年,及至大唐末年逆贼篡位,皇室还没有来得及把宝藏取出,便已经烟消云散,而记载着藏宝图的那份羊皮地图,也被乱军在争抢中撕成了数份,从而不知所踪,从此以后,陆公宝藏便成了一个秘密,传说只要谁能够找到宝藏,一来可以得到陆瑾以生平征战经验所写的《陆公兵法》,二来也可以得到那可以称之为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   及至听完,崔文卿已是大概懂了,笑问道:“这么说来,纳兰姑娘此番潜入皇宫,便为了寻找藏宝地图?”   纳兰冰点了点头,正容言道:“若是能够找到陆公宝藏,足可以改变我女真族受人压迫之命运,而我们更能学习兵书培养能征善战的武将,招兵买马锻炼精锐士卒,反抗辽国的压迫。”   一番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满是豪言壮语,然而崔文卿却是兴致缺缺。   在他看来,那个西平郡王陆瑾如此作为实乃非常可笑。   儿孙自有儿孙福,即便你再是运筹帷幄,再是算无遗策,也算不到后世数百年的事情来。   始皇帝牛逼吧!秦王扫六合,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虎视何雄哉!   然都头来如何?这样惊鸿绝艳的始皇帝,也未料到秦朝二世而终,还被流氓高祖夺得了天下。   陆瑾妄想通过建立什么宝库,防止大唐江山出现意外,也算是不切合实际了。   而且,崔文卿对那宝库什么的实在没什么兴趣,光他思谋到福利彩票这么一个点子,便为大齐带来取之不尽的财富,就一个宝库,实在话,他还真看不上眼。   不过他可以财大气粗,但纳兰冰却将宝库视为了拯救女真族的希望所在,故而才冒险潜入皇宫,寻找藏宝地图。   想了想,崔文卿问道:“那你究竟可有寻到宝图?”   一阵沉默,纳兰冰苦笑摇头道:“大齐皇宫内守卫森严,加之又不清楚宝图所藏何处,自然没找到,况且经过我这么一闹,只怕皇宫内的守卫更是森严,将来也难以进去了。”   崔文卿本想出言相助纳兰冰,然一想到女真族崛起也就在一百年之后,亦将成为北方劲敌,故而念头顿消,问道:“那不知纳兰姑娘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第四五七章 折昭派来的女护卫   面对崔文卿的问题,纳兰冰显然有些难以回答,犹豫半响轻叹言道:“六扇门那些人向来精明,只怕已是在出城之地布下了天罗地网,我若前去,一定难以逃脱,当此之时,一动倒不如一静。”   崔文卿拍案笑道:“这样吧,你就安心在杨家住下来便可,六扇门即便在是了得,也不敢再来杨家搜查第二次。”   纳兰冰点点头,言道:“话虽如此,然我这样躲着总是不妥,若被有心人看见,也非常麻烦。”   崔文卿眼珠一转,已是计上心来,笑道:“既然你的身份见不得光,那好,我送给你一个身份便是。”   纳兰冰一怔,蹙眉问道:“此话何意?”   “你且附耳过来。”崔文卿对着她招了招手,口气却是满含神秘之意。   纳兰冰到不担心隔墙有耳,不过见崔文卿这样煞有其事,恍若商量机密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依言凑过头去。   崔文卿将嘴唇凑到纳兰冰圆润光洁的耳垂边一阵低语,丝丝热气直喷耳根,那从未有过的酥麻感觉,直让纳兰冰大觉周身颤栗,双腿发软,俏脸也是飘上了一丝红晕。   然而很快,她就震撼在了崔文卿的奇思妙想当中,睁大美目惊讶问道:“这样也行?”   崔文卿颔首道:“自然可行,你明日依计行事便可。”   翌日一早,杨府有客到访,声言是来找崔文卿的。   崔文卿昨夜本就没休息好,此际尚在梦周公当儿,被小荷叶轻声细语的唤醒,想了想一拍脑袋不仅悠然笑开了。   在荷叶的伺候下穿好衣物,简单的洗漱完毕,崔文卿信步悠悠的来到正堂,抬眼就看见了正在正堂内肃然而站的纳兰冰。   一旁,折秀亲自作陪,见到崔文卿到来,连忙起身笑道:“文卿,这位纳兰姑娘,乃是阿昭专程派来保护你的,今日刚到洛阳。”   崔文卿故作惊讶的一笑,走上前来问道:“怎么地,娘子莫非她还不放心我,专程令人前来保护?”   纳兰冰双目神光一阵闪烁,淡淡言道:“启禀崔姑爷,折大都督是担心你在洛阳城受人欺负,故而令属下特地前来保护你,大都督说了,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别人休想欺负到我们振武军的头上!”   一听此话,旁边的折秀大觉尴尬。   这阿昭也是,年幼时便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之状,没想到现在成为了大都督,依旧不改旧习,派来的女将也是一副霸道蛮狠的模样,口气宛如山贼土匪。   而且崔文卿本就是一个不省油的灯,来到洛阳没几天便搅得国子监天翻地覆,就连陈宁陌也对其甚为头痛,如今阿昭为他派来了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帮手,只怕崔文卿更是如鱼得水啊。   崔文卿却没有注意道折秀一脸纠结的模样,他颔首笑道:“娘子实在有心了,对了,不知将军怎么称呼?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纳兰冰对答如流道:“属下名为纳兰冰,本是大都督亲卫,也曾与姑爷照面,只不过当时人太多,姑爷并没有留意。”   崔文卿恍然一笑,言道:“那好,姑爷我目前住在杨府修竹园之内,既然娘子令你来保护我,你也住在院中吧,待会我就令荷叶收拾一间寝室供你居住。”言罢,目询折秀。   折秀颔首笑道:“文卿安排甚妥,纳兰姑娘你就安心住下便可。”   辞别折秀,崔文卿带着纳兰冰来到修竹园内,转身笑道:“如何?是不是很轻易就光明正大的入府而来?”   纳兰冰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也是你鬼点子多,竟想到了这么一个好的办法,不过我还是担心折大都督知道此事,会雷霆大怒。”   崔文卿笑道:“放心吧,我家娘子离洛阳城十万八千里远了,书信来回都要一两个月,况且这点小事,我不说外祖父不提,她岂会知晓?”   纳兰冰放下心来,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崔公子赐小女子一处安生之所养伤了。”   崔文卿颔首一笑:“那是自然,不过既然是护卫,为求不让杨府之人生疑,纳兰姑娘还要尽心保护我才是,就如我所言那般,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别人休想欺负到我们头上!”   纳兰冰苦笑道:“好吧,但唯有一点,我可不会帮你干坏事,而你也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崔文卿心知此女极为有原则,倒也不甚奇怪,颔首表示同意了。   待吩咐荷叶照料纳兰冰前来诸事之后,崔文卿依照惯例前去国子监就读。   如今,他可是成为了国子监的风云人物,可谓是天下谁人不识君,走到那里都是一片“崔主席好”的问候声,到让他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不过严格说来,崔主席现在确是一点也不好,盖因学生会的很多事情都开展得不太顺利。   特别是遴选学生会各处处长,许多权贵子弟都想方设法而入,更将公平合理的学生投票选举,变作了公开的拉票贿选。   崔文卿听人提及过,有一位纨绔子弟为了当上学生会的处长,不惜花费重金请同窗逛青楼喝花酒。   那些可能被一条龙服务过的学子们,也昧着良心将手中的推荐票投给了那位纨绔子弟,致使纨绔子弟票数领先,处长之位已是唾手可得。   面对这一切,崔文卿自然是愤怒的,当即召开了主席团议事,并请陈学士列席旁听,将那个拉票贿选的害群之马剔除了学生会队伍。   但这样的方法始终是治标不治本,明面上情况得以根治,但暗地里的勾当还有许多却不得而知,要挑选出令人满意的学生会机构成员,实非易事啊。   整个上午崔文卿依旧在广业堂内听课学习,中午吃罢午膳本欲去宁一院,却得知陈宁陌进宫面圣尚未归来,于是乎他便前去了学生会。   学生会正堂之内,司马薇正在书案当中忙的是陀螺飞转,见到崔文卿一来,立即站起身来苦笑言道:“文卿兄,这次你可把我害惨了。”   “此话怎讲?”崔文卿毫不客气的坐下,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悠闲从容的模样与司马薇当真是霄壤之别。 第四五八章 变通之法   司马薇叹息一声,郁闷言道:“原先还以为成立学生会是多么好玩的事情,谁料到事务竟是这样繁多,这几日我都是忙到黄昏之时方才离开国子监。”   崔文卿哈哈笑道:“我记得当初提议成立学生会的时候,司马小姐你可是拍手叫好,且还死皮赖脸的想要加入学生会当中,没想到现在才过两三日,你就嫌麻烦了。”   “你说谁死皮赖脸?”司马薇顿时急了。   崔文卿用手指点笑道:“自然是你,还能有谁?难道我又说错了么?”   司马薇气咻咻的哼了几声,忽地又怒意尽扫化作了一笑:“不与你说笑了,来,咱们商量一下正事。”   “说吧,莫非是你们碰到了什么麻烦?”   “唉!还不是学生会几位处长选举的事,我担心选举的时候真真以及雅仪她们,会被那些利用卑鄙手段获取推荐票的纨绔子弟们挤下去。”   望着一脸忧心忡忡的司马薇,崔文卿却是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学生会能够为那些纨绔子弟带来诸多便利,他们自然也是趋之若鹜了,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再琢磨这件事,看来咱们得另谋他策才行!”   司马薇一怔,随即欣喜道:“你莫非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不成?”   崔文卿点点头,便将心内的谋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及至听完,司马薇已是呆了。   愣怔好半响,司马薇这才回过神来,一脸犹豫的言道:“文卿兄,这样做只怕是不公平吧,若被外人知道,一定会为我们带来麻烦的。”   崔文卿笑道:“此事你知我知就可,不被外人知道也就没有麻烦,况且那些纨绔子弟如此胜之不武,那我们也要无所不用其极。”   司马薇沉吟半响,终是点头道:“那好吧,我就照你的法子行事,确保真真以及雅仪两人通过推荐,至于高能,只怕是……”说到这里,却又一叹。   崔文卿一脸理解的点头道:“高能人望不高,且在太学生中缺乏影响力,即便是让他成为学生会处长,只怕也坐不稳位置,他那里我会说明的。”   司马薇颔首道:“若能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   三日之后,学生会各处处长推荐正式开始,国子监外面的宽阔广场内又是坐满了太学生,嗡嗡哄哄一片。   学生会各处处长乃是主席团所领导下的成员,负责处理各自相关事宜,也算非常重要,故而许多太学生都表现出了竟当处长的饱满热情。   竞选开始,投票自然热烈,许多太学生都将自己最是宝贵的一票投给了所信任的竞选学子。   而与此同时,也有一小部分人昧着良心将票投给了几个执意竞选的纨绔子弟,以便换来他们所承诺的好处。   然当投票结果公布之后,却大出不少人意料之外。   那几个原本志在必得的纨绔子弟通通落选,白真真、赵雅仪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处长,而且还有几个呼声不太高的几名学子也同时入选,这其中便有可以说是寒门子弟,且毫无根基的蔡确。   见此结果,不少人顿时哗然,那几个纨绔子弟更上串下跳质疑竞选过程的公正性。   可当崔文卿将所有推荐票摆在那几人眼前一放的时候,纨绔子弟们却是通通傻了眼,事实如此也容不得他们再行争辩。   于是乎,学生会各处处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黄昏时刻,一辆高大却又不失古朴的马车沿着长街正磷磷前行。   车厢内,陈宁陌一双黛眉挑的老高,倍显震惊的问道:“你说什么?今日竞选之时,崔文卿将所有推荐票都换完了?”   司马薇苦笑颔首道:“是啊,这几日我们两人填写了不少推荐票,今日当选处长之人,全都是文卿兄与我商量之后的人选,真正收集而来的推荐票,早就被文卿兄巧妙掉包了。”   陈宁陌依旧深深沉浸在震撼当中,及至半响方才皱眉言道:“薇薇,你可知你们这么做,可是徇私舞弊,若被知道要遭到重罚的!”   司马薇颔首道:“自然知晓,所以文卿兄决定这样行事以后,便再三叮嘱这件事情只有我和他知晓,绝对不能告诉另外之人,确保不被发现。”   陈宁陌更是惊讶,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告诉我?”   司马薇轻叹一声,言道:“国子丞,我们成立学生会的初衷,本就是团结国子监所有的学子,若当真让那些害群之马利用卑鄙手段混入其内,对学生会来说无异是一颗颗毒瘤,也会让不少有志学子心生迟疑,故而,采取变通手段也是必须的,就拿文卿兄说言,那些纨绔子弟如此胜之不武,那我们也要无所不用其极,我相信以国子丞你的明睿,也不会责怪我们的。”   陈宁陌默然一阵,虽然觉得崔文卿所采取掉包推荐票之法有失公允,然当原本的选举结果本非具有公允所言,想了想也是为之释然,轻叹言道:“这事我就权当不知道,下不为例!”   听到此话,司马薇顿时欣喜笑了:“我就知道国子丞你必定能够理解我们的用心。”   陈宁陌轻轻一笑,继而语重心长的言道:“既然朝廷令我担任观察使,那我自当要为学生会负责,你和崔文卿的行径看似荒唐且有徇私舞弊之嫌,然出发点则是好的,故而我也能够理解,但下次你们做这种事情之时必须提前与我说说,免得到时候出了问题大家都是措手不及。”   司马薇吐了吐舌头,颔首道:“知道了,下次我们一定会及时向国子丞禀告的。”   陈宁陌嫣然一笑,目光转向了车窗外不断流失的风景,暗叹道:这个崔文卿,真是一个知变通,懂权谋的人物啊,而且还没有寻常儒家之士的古板守旧,安石相公将这样一个人用在变法之上,将来究竟是福是祸,会为大齐带来何等变数呢?   心念及此,陈宁陌忧虑更甚,暗暗立誓道:看来我还得好好有心教导崔文卿才是,可不能让他走上了邪道,成为有才无德的小人。   重感冒,浑身酸软无力,思绪混乱错杂,今日只更新一章,还是老规矩,欠更补,病情好转就补更。 第四五九章 贵人相邀   翌日,便为十日一天的休沐节。   崔文卿卯时起床,早早的沐浴完毕,穿上一套干净而又舒适的圆领袍衫,摇着折扇信步悠悠的出门而去。   来到府门前,已有一辆马车在门外大树下等待。   见到崔文卿出来,坐在车辕上的苏轼忽地一笑,轻捷利落的跳下马车边走边拱手道:“文卿兄,我还以为你忘记你我之约呢!”   崔文卿拱手笑道:“苏兄之邀,在下岂敢相忘,让你久等了。”   “呵,那里的话,其实我也是刚到不久。”苏轼笑嘻嘻的执着崔文卿的手,“走,上车,白马寺还有些路程,咱们得早点前去才行。”   崔文卿点点头,与苏轼一道登上了马车。   车轮磷磷间,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尚善坊,驶向宽阔的朱雀大道。   车厢内,崔文卿微笑发问道:“对了,今日苏兄莫非是邀约我一道前去和了元和尚喝茶下棋?做一回名士?”   苏轼颇为神秘的一笑,压低声音道:“其实,这只是其中之一,今日咱们前去最为重要的事可非如此。”   “哦?莫非苏兄另有其他安排?”崔文卿惊讶笑了。   苏轼却不点破,只是挥挥手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很快,马车出了城门,顺着官道轻弛半日,终是抵达了白马寺庙门之外。   深秋时节,白马寺金黄飘零,秋风萧瑟,颇有几分寒凉之意。   然门里门外往来香客却是颇多,倒也透着一份深秋之热闹。   进入山门,崔文卿与苏轼一道前去客堂食用午膳。   午膳乃是全斋之食,普普通通的青菜豆腐,白面馒头。   虽则有失简陋,然也让向来锦衣玉食的崔文卿和苏轼吃得很香,总觉别有一番滋味。   吃罢午膳,崔文卿笑道:“苏兄,现在咱们前去何处?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苏轼嘿嘿一笑,言道:“不瞒文卿兄,今日是有人想要见你一面,特地请我来做个东道,替他引荐一番。”   崔文卿恍然醒悟,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现在我崔文卿也是成为了名人,居然有人慕名而来,到让我有些飘飘然了。”   说笑间,便与苏轼一道离开课堂,朝着寺庙深处走去。   白马寺深处主殿乃是大雄宝殿,而在大雄宝殿之后,则有着一片宽阔的庭院。   院内小桥流水处处可见,假山怪石嶙峋峥嵘,水榭楼阁典雅别致,为这座佛门圣地带来了一丝雅致之感。   崔文卿与苏轼刚顺着庭院小径走至水池边,便见水池回廊尽头一左一右守着两位壮汉。   见到苏轼,其中一个壮汉立即抱拳言道:“苏公子,大人已经到了,正在池中凉亭内等着你们。”   苏轼点点头,回首对着崔文卿笑道:“文卿兄,咱们走吧。”   见状,崔文卿颔首,心内却是止不住奇怪。   这苏轼,为何今日所作所为尽皆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瞧着架势莫非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要见我不成?   心念及此,崔文卿当先想到的就是王安石。   然而转念一想,却又摇头失笑。   先不说王安石贵为当朝丞相,可没多少闲工夫来见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单是王安石日理万机之责,也不可能有闲心来这里约见于他。   不用问,应该是另有其人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心内好奇更甚,便跟着苏轼顺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走了过去。   人还未行至池中凉亭,便见亭内正有一个须发白斑,身穿深蓝色袍服的老人对着池水负手而立。   只可惜老人背着身子,却是看不清楚长相,然那腰身挺拔得却极其笔直,给人一种坚韧不拔老来苍松之感。   待行至凉亭边缘,领先崔文卿一两步的苏轼忽地止住了脚步,崔文卿见状,也急忙停步。   只见苏轼对着那位老人的背影深深一躬,亢声言道:“恩师,学生已经将崔文卿请来了。”   闻言,亭内老人霍然转过身来,锐利如刀的目光朝着崔文卿一扫,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容,开口道:“崔文卿,咱们又见面了!”   恰如被一记沉雷集中了头顶,原本脸上还挂着轻松之意的崔文卿霎那间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安石!居然是王安石?!   原来是他想要见自己!   瞬时之间,崔文卿又是惊讶又是震撼,愣怔怔的看着王安石竟是说不出话来。   王安石捋须笑道:“崔郎乃府州声名远扬的人杰,目前又忝为国子监学生会主席,老朽突兀邀请,倒是有些冒昧了。”   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却又透着一份发自内心的亲热,光凭这一点,便令崔文卿大感激动,连忙深深一个长躬,毕恭毕敬的开口道:“小子崔文卿,见过安石相公。”   王安石笑着摇手道:“今日休沐,出门在外也不要相公相公的叫了,崔郎就把老朽当作一忘年之交便可。”   一听忘年之交这句话,崔文卿顿时大感荣幸。   能够成为王安石的忘年之交,说出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毕竟这位丞相,可是华夏从古到今有名的名相啊!   崔文卿还记得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学过王安石所主导的熙宁变法,他那时候就对王安石钦佩万分,今日王安石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当真让他如感梦境一般。   心思闪烁间,王安石已是邀约崔文卿入座。   座位是凉亭内普普通通的石桌石案,桌上煮着一壶热气腾腾的热茶,阵阵幽香茶气冒出,使得人大感身心舒坦。   陪坐一旁的苏轼亲自提起铜制茶壶,为崔文卿和王安石各斟满了一盏热茶,其后便默然无语,显示出他今日的陪客身份。   王安石抬起手来指着崔文卿面前的茶盏笑道:“崔郎,先来试试老夫的茶艺如何。”   一听此话,崔文卿这才知道原来此茶乃是王安石亲手所煮,一时之间大感意外。   不过今日令他感觉到意外的事情着实太多了,故此也见怪不怪,连忙捧起茶盏轻呷一口,心内却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言辞。   感冒不适,头昏脑胀的,本来今晚不想写的,但看大家这么强烈的催更,布衣强忍不适咬牙写了一章,将就看吧。 第四六零章 解疑答惑   秋风萧瑟,带动池塘内残荷败叶摇曳不息,点点游鱼穿梭其中,生动而又美丽。   就这么沉吟半响,崔文卿茶盏过半,口齿留香,他微笑开口道:“安石相公今日所煮之茶,醇厚而又不失清香,手艺真乃十分高超,且茶具准备如此充分,可见相公今日约见小子,一定是颇费一番准备功夫,实在抬爱了。”   王安石哈哈一笑,捋须言道:“老夫约见崔郎,自然非是为了喝茶这么简单,只是因觉得崔郎行径有趣,故而与崔郎一谈。”   崔文卿明白能够让当朝宰相如此重视的谈话,铁定不会那么简单,故此微笑询问道:“不知安石相公觉得在下行径有趣何也?”   王安石笑容一收,白皙的脸膛上露出了一丝严肃之色:“崔郎,老朽听说过你在河东路的行径,其中对你发行国债军债一事颇感好奇,在这里想问你一问,此法究竟利弊如何?”   在这位千古名相面前,崔文卿不敢有丝毫隐瞒,轻笑道:“安石丞相,在我讲述国债军债之前,在下先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闻言,王安石露出了饶有兴趣之色,笑道:“既是故事,崔郎但说无妨,老朽必定洗耳恭听。”   崔文卿点点头,言道:“在下家乡,曾有一个姓庞的商人,他头脑聪明,思绪灵活,通晓经营之道,为短期内筹集大量银两,他策划了一个阴谋,让城中百姓将钱财投资给他的店铺,并许诺投资百姓将在三个月内得到所投金额四成的利润回报,然后当第一批三个月承诺时间抵达之时,狡猾的庞姓商人把新投资百姓的钱作为快速盈利付给最初投资的人,以诱使更多的人上当,由于前期投资的人回报丰厚,庞氏商人成功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投资者,而他所拥有的钱也越来越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富可敌国,及至到得后面被人发觉蹊跷,才让被利益冲昏头脑的百姓清醒过来,其后百姓们将他这种方法称之为‘庞氏骗局’。”   王安石仔细想了想,顿时倏然动容,言道:“好一招空手套白狼,自己一文钱也不出,就骗得了百姓们如此多的金钱,实乃惊人!”   崔文卿轻笑道:“是啊,其实在下发行国债军债之手法,与庞氏骗局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我也是受到了庞氏骗局的启发,但唯有一点不同,庞氏商人换来钱财,多用于自己挥霍,而我崔文卿,却将这笔钱交给河东银行来运营,河东银行再将百姓们所投的钱借给另外有需要的人,并要求以高额利息,达到了一个良性的循环,如此一来,我们河东银行便可从中获得巨大利润。”   听到这里,苏轼忍不住插言道:“文卿兄曾说过,银两只有流通起来才具有银两的价值,莫非就是这个道理?”   崔文卿颔首笑道:“是啊,一部分老百姓购买国债军债获得利息,一部分老百姓借来河东银行的钱财进行合理投资获得利润,振武军以及河东路经略府依靠河东银行赚来巨额银两,便是三方共嬴之道,原本存在百姓们家中犹如死物的钱财,经国债军债一途,便真正流通,使得三方尽皆获利。”   王安石昔日本听过富弼讲述崔文卿的国债军债之理,只可惜当时却听得懵懵懂懂,不太得要领。   此刻听到崔文卿亲自讲解,许多昔日想不通的环节顿时霍然开朗,也明白了国债军债真正的用意:那就是以银两流通之方式,繁荣经济,达到合作共赢。   这真是天才之构思,伟人之妙想。   崔文卿家乡那位庞姓商人利用此点,为的是谋取个人利益,满足个人私欲,实乃落为了下乘。   而崔文卿却将这份才思用在了正道之上,而非去贪图富贵,实乃立足长远,有功于朝廷以及百姓了。   心念及此,王安石大感满意,笑道:“崔郎此举,实乃社稷之福,于国于民都具有大功也!”   面对王安石的褒奖,崔文卿却是摇手笑道:“安石相公此话言重了,说来惭愧,其实当时发行国债,在下并非是抱着为国为民的心思去,而是为了我家娘子。”   “哦?此话何意?”王安石皱眉询问。   崔文卿轻笑道:“不瞒安石相公,去岁年尾我随娘子前去太原府购买振武军军粮,因粮商跋扈,坐地起价,致使我家娘子不得不忍气吞声,耐下性子与粮商们谈判,而那领头粮商梁青川,却依仗着折惟本之势,根本不把我家娘子放在眼中,使娘子受尽委屈。”   “安石相公想想看,我家娘子谁也?那可是堂堂的振武军大都督,我崔文卿岂能容她被这些粮商欺负?故而国债军债之法便因此而生,助振武军借来了千万两白银。”   “安石相公,我们家乡有句话说的是:有钱的就是大爷。的确,待我振武军有钱之后,就是我们选择粮商而非粮商选择我们,现如今那些粮商个个围着我家娘子,希望能够将粮食售卖给振武军,如此境遇实乃霄壤之别,原因就是刚才那一个:有钱便是大爷!”   听到这里,王安石不由笑了起来,手指关节轻轻的敲击着白玉茶盖,言道:“崔郎话粗理不粗,实乃非常贴近实际,在此老朽也有一问,如果以朝廷之名义来发行军债国债,崔郎觉得成效如何?”   崔文卿沉吟一阵笑道:“其实百姓们投资闲钱,最关心的唯有两点,第一便是高额回报,第二点便是是否稳妥,朝廷在稳妥方面理应无忧,必定能够得到百姓信任,至于高额回报,只要朝廷借来钱财之后善加管理,必定是一本万利之事,想要亏本都不容易。”   的确,如今大齐经济体系与后世比较起来如同蛮荒时代,朝廷乃政策律法的制定者,执行者,且缺乏监督,在这个环境之下只怕是头猪,也会赚钱,更何况是人了。 第六四一章 上天所赐的变法奇才   听崔文卿这么说,王安石大感舒心。   从目前河东路发行国债的情况来看,所取得的成效可谓是有目共睹的。   河东路经略使童州更是多次上书朝堂,要求政事堂能够对国债之事做出相应告示,明文公布天下,以壮百姓信任国债之心。   若国债能够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发行,可谓又是增加了一条重要的生财手段,能让捉襟见肘的府库又能增收不少。   心念及此,王安石捋须笑道:“照崔郎这么说,若以朝廷之名义在全国范围内发行国债,也是可行了?”   崔文卿笑道:“的确可行,不过唯有一点,朝廷不能直接出面进行钱财管理,须得成立相应机构负责具体事务。”   “照崔郎的意思,莫非朝廷也成立一个如河东路的那什么银行?”   “对,若能有银行自然最好,况且前不久我也曾给官家说过发行纸质银票之事,若能将这一切都交给银行管理,对朝廷以及百姓来说都非常有利。”   听罢此事,王安石眉头微皱,轻叹言道:“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目前造钱之事,主要由少府监负责,若以银行夺其权,只怕是有所不妥。”   崔文卿微笑建议道:“安石相公此虑固然不错,以在下之见,可以依旧将制造铜币之责交由少府监负责,而制造纸质钱币之能交给银行,如此一来,大家互不干涉,自然最好。”   王安石想想也对,不禁微微颔首,忽地又想起一事,问道:“崔郎,老朽还有一事委实不解,请你指点一二。”   崔文卿抬手言道:“安石相公言重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好,目前我朝制造铜币,多在盛产铜铁的地方各州、县普遍设置铸钱监,以监为名,役使工匠开凿矿山,鼓冶铸钱,每年的铜铁开采有限,故而造钱之数亦有定额,如几年前朝廷曾专门下旨,京西、淮南、两浙、江西、荆湖六路各置一铸钱监,江南、荆湖南路以十五万缗,馀以十万缗为额,然发行纸币,却不受铜铁限制,倘若多印纸币,那朝廷岂不是越来越富,百姓也越来越有钱了?如此一来,岂不谬论?”   面对王安石的疑问,崔文卿不由笑了。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很多经济小白不解之处,那就是为何国家不能多发钱币?   略作思忖,崔文卿正容解释道:“安石相公,钱币之责在于交流货物,而在货物交流流通过程中,纸币发行的多少并不是随意决定的,而是必须要遵循相应的标准,否则就会引起通货膨胀。”   “通货膨胀?”王安石茫然一阵,显然从未听过这个词汇,问道,“何意也?”   崔文卿心知如果将经济学计算通货膨胀的公示说出来,只怕王安石也听不明白,只能想到一个折中之法,言道:“这么说吧,假如洛阳北市有总价两千万两的商品,货币周转速度为两次,那么发行一千万两的纸币,便可以达到一两纸币具有一两购买力的原则,但如果发行了两千万两的纸币,那么这两千万两仍然只具有原来一千万两的购买力,一两纸币就只有半两纸币的购买力,也就只能买到五百文的商品。因此,原来一两价值的商品就需要二两的纸币才能买到,这样纸币就会贬值,物价也会随之上涨,便称之为通货膨胀。”   “通货膨胀发生之后,纸币将大幅度贬值,说不定将来,上街买物就需要携带大量的纸币,甚至买一只肥鸡,也需要数十斤的纸币,如此一来,自是得不偿失,而国家的经济体系也为之崩溃,故而明睿的统治者,都会依照市场之能发行货币。”   崔文卿此话并非危言耸听,如他穿越之前的世界中,石油大国委内维拉便因通货膨胀出现了大面积的经济萧条,致使民不聊生,国家崩溃,发生严重的经济危机。   故而经济这东西,不是任何人能够玩得起的,一个不慎就会出现较大的危机。   王安石大概听懂了崔文卿的意思,然发行纸币一事却让他依旧有些犹豫,问道:“照崔郎这么说,发行纸币岂不是须得慎之又慎?刚刚成立的银行如何能够胜任这样的事务?”   崔文卿正容言道:“安石相公此虑固然不错,然要改变,就必须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说不定还是非常巨大的。”   王安石面沉如水,缓缓颔首,显然对于改革之事,也有着较深的体会,然随即崔文卿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双目一亮。   “不过安石丞相,这些要付出的代价,也并非是不可控制,可以摸着石头过河搞试点来看成效,先在一处地方推行纸币发行,以一隅之成败而预料全局之成败,这才是最为完美的方法。”   王安石愣怔半响,方才问道:“试点?以一隅之成败而预料全局之成败?此法可靠么?”   崔文卿笑道:“怎会不可靠,任何新法的推行,必定会动摇既定的利益体系,在结果没有明显显现出来之前,说不定会遭到保守派强烈的反击,许多新法也因此而半路夭折,实乃令人倍觉遗憾,然若在一地搞试点,面对的阻力较小,风险较小,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也较小,若是试点成功,结果摆在那里,自然可以坚定变法者之心,也可让保守派哑口无言,然若是失败,也可以总结教训经验,从而调整新法,使其能够适应实际。”   一番话恰如江河入海,使得王安石眼前陡然觉得一片开阔亮堂,心内更是涌出了一股止不住的激动之情。   试点?为何当初他却没想到如此妙法?竟懵懵懂懂推行变法多年而完全不得要领?   而每当新法推广,他所要求的都是全国上下同时拉开进行,由于不知道新法成效,朝堂内的反对声音也非常之大,往往新法还没有推开,激起的骂声就是一片。   如今崔文卿所设想的这个试点之法,无异于极大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也让朝廷内的阻力不再那么尖锐,可谓是非常不错的方法!   想到这里,王安石大觉舒心,看望崔文卿的眼神中充满了止不住的赞赏,暗叹道:此人,莫非当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变法奇才? 第四六二章 黄昏漫谈   崔文卿与苏轼离开之后,王安石独自一人坐在石桌前愣怔许久,及至夕阳西下,方才走出凉亭,独自一人踽踽漫步在后花园中。   残阳如血,照得四周景物一片血红,流淌着光怪陆离之色,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出几分凄然苍凉。   然尽管如此,王安石此时此刻的心境却是异常澎湃。   准确说来,是他今天在与于崔文卿交谈之后,心情满是激动难耐之情。   昔日他所了解崔文卿,也多是道听途说而已,最直接的一次,他曾亲自派遣苏轼前往府州了解崔文卿,即便苏轼对崔文卿非常之肯定,但王安石依旧心存一丝疑惑。   今日,乃王安石直接与崔文卿进行交谈了解。   可以说,崔文卿的才华超乎他的想像,更令他非常的满意,特别是崔文卿一些特别独到的见解,更给了王安石许多的启发,也为他指明未来变法的思路。   若能让崔文卿成为变法一员,那对目前的变法困局来说,当真算得上是如虎添翼了。   便在王安石悠然思忖当儿,一通结实有力的脚步声远远而至,他抬目望去,便看到一个光头和尚正迈着大步从小径尽头走了过来。   见状,王安石悠然一笑,遥遥拱手道:“八贤王闲居寺庙礼佛,别来无恙乎?”   那光头和尚一阵爽朗大笑,边走边抱拳拱手道:“安石相公忙碌案牍,亦是别来无恙乎?”   说完之后,两人同声而笑。   笑罢,八贤王陈道璟意味深长的言道:“今日安石相公拔冗前来白马寺,居然只为了纡尊降贵面见一小辈,实在大出老夫意料之外啊!”   王安石心知此事瞒不过这位向来精明的王爷,微笑捋须道:“周文王求教太公望于渭水,刘玄德三顾诸葛亮于茅庐,只要是人才,能够为国之所用,老夫即便是纡尊降贵又有何妨!”   “哈哈,你呀你,总是快人快语,那小娃娃如何?可有入得你的法眼?”陈道璟微笑询问。   王安石沉吟半响,肃然言道:“此人为政才华,只怕不下在管仲萧何之下!”   听到如此评价,陈道璟微笑顿时僵硬在了脸上,惊讶言道:“什么?管仲萧何?你对他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王安石肯定点头道:“对,更为难得的是,此人在眼界方面有着非常独到的目光,面对难题总能够另辟蹊径的解决问题,这一点实乃非常可贵,若他能够投身变法,实乃吾等一大助力。”   沉默许久,陈道璟轻轻叹息道:“看来你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啊,变法究竟有用么?”   陈道璟这句话可谓是道出了朝中不少大臣心内的疑惑,那就是变法之后具体成效如何的问题。   王安石脸上却没有坚定自信之色,反倒一脸沉重的开口道:“八贤王啊,夏商周三代不同制,春秋五霸不同法。世生变,变生强,强则进。治国之道,贤勇者创法立制,庸碌者因循守旧。创新者生,守旧者亡,如今我们大齐,已是到了非变不可的关键时刻,若不进行一场自上而下的变革,老夫预言不出百年,咱们国家必定会步入大唐的后尘。”   陈道璟乃大齐朝廷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士,自然明白王安石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切中时弊。   大齐立国以来,受制于北疆强邻,在军事武功上一直是输多胜少,特别是当年梁河一败,几乎是败光了大齐军中精锐力量,别说是收复燕云十六州重现大唐故土了,就连维持北方疆域也是非常不容易。   再说文治方面,国内土地兼并严重,光京城周边的良田万顷,几乎都已经落入了达官贵族之手,失地农人彻底沦为了达官贵族的佃农,他们除了要缴纳国家赋税之外,更要缴纳赋税给拥有土地的贵胄们,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勉强温饱。   农人乃是国家之本,土地乃农人之本,土地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谈国富民强便是空话。   陈道璟知道王安石变法的初衷是好的,然只可惜,总有人把变法与皇权争斗牵连起来。   比如朝中许多人都在私下里说,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乃保皇党,而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乃是太后党,变法最关键的,便是官家陈宏在与谢太后争夺权力。   如此一来,更是激起了不少大臣的顾虑观望,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太后和官家两人都是得罪不起,两边也不敢轻易开罪。   故而,王安石的变法才会步入僵局。   心念及此,陈道璟悠悠一叹,言道:“老夫素知安石相公你为朝局可谓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然而以老夫之见,目前形势还是宜静不宜动,才是万全之策。”   王安石细细琢磨着陈道璟这番话,半响之后轻叹言道:“王爷之言固然不错,然只可惜……老夫却是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哦,为何?”陈道璟惊讶一问。   王安石负手而立,望着行将沉入西山之下的夕阳,轻轻言道:“变法乃国之大计,非二十年功夫不能见其成效,老夫行年五十有六,上天留给我的时间亦是不多,若不能在有生之年变法完成,老夫有何面目去见对我有着知遇之恩的太宗皇帝?”   陈道璟默然一阵,苦笑言道:“老友啊,你这是与天斗法呢,难矣哉!”   闻言,王安石却是毫不在意的一笑,紧接着笑容尽敛肃然言道:“与天斗又是何?即便摆在老夫面前的是刀山火海,今番也只有闯他一闯了,大鹏展翅恨天低,即便南海折翅,夫复何言!”   陈道璟微露苦笑之色,却也明白此事不容他再劝,暗叹一声同样瞩目于落日,不再说话了。   ※※※   翌日一早,崔文卿与苏轼一道,乘车返回洛阳城。   回想起与王安石面对面的一见,崔文卿依旧有些恍然之感,竟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见他回去的路途上思忖不止,依旧没有了刚来时候的云淡风轻,苏轼不禁笑道:“文卿兄,恩相也是觉得你可堪造就,故而才与你一见,你所回答的问题也是非常之好,让恩相甚为满意,就不要在此忧心了。” 第四六三章 侠以武犯禁   崔文卿陡然坐正了身子,一脸正容的问道:“苏兄,安石丞相这般看重我,多次出手相助,只怕是另有用意吧?”   苏轼微笑言道:“如文卿兄这么聪明之人,岂会猜不到原因?我相信你已经得知答案了,只不过想要在我这里确认一下而已,在下可以告诉文卿兄,你所想的是为对的。”   崔文卿闻言色变,惊讶不已的失笑道:“擦!难道安石丞相真的准备重用我进行变法?”   苏轼颔首笑道:“不错,文卿兄之才,安石丞相一直甚为敬佩与看重,特别是你的一些奇思妙想,更让恩相有一种黑夜举火,豁然开朗的感觉,自然视你为变法奇才。”   听罢苏轼的一番解释,崔文卿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的确,他向来支持改革,也是坚定不移的改革求生理论支持者。   然说到底,王安石所主持的这场变法,在改革方面并不彻底,或许应该说王安石受制于如今社会条件情况的限制,在眼界上根本无法与他这个穿越而来的人做比较。   说句不好听的话来说,然若真让崔文卿变法,他的一些理论推广而出,说不定王安石一派都会变为保守派。   的确,他的思想太超前了。   当初在府州与苏轼交谈的时候,崔文卿也曾想过利用变法作出一番功绩,造福当代,福泽万世,避免再出现一个类似的崖山之战无中华的悲剧。   然当他真正要投身变法的时候,才现在这其中的阻力实乃非常巨大。   单说古代诸多变法,商鞅变法使秦国大富,结果车裂而死;吴起变法使楚国称雄六国,结果受万剑穿心而死,而乐毅变法使燕国大败宿敌齐国,最后却落得一个客居赵国的命运。   可以说,几乎每个变法派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而王安石所主导的这场变法,现在得益于官家陈宏不遗余力的支持,方才勉强推进,然而艰难困苦却是阻碍重重。   将身价命运交给这场变法,究竟划算么?   见到崔文卿一双眉头忽地紧皱起来,苏轼心头微凉,脸上却不动神色的问道:“文卿兄,你莫非还有什么顾虑?”   崔文卿回过神来,却是轻轻一叹,正容言道:“苏兄,这是一条如履薄冰的悬崖之路啊,稍有不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苏轼眉头微皱,淡淡问道:“那么照文卿兄的意思,莫非想要置身事外?”   “非是如此!”崔文卿苦笑摇了摇手,继而正容言道,“既然是要变法,可以说大家都是将身家性命,政治前途全都押在了上面,我觉的应当从长计议,万不可冒失而行,以免急功近利,激起矛盾波澜。”   崔文卿所言乃是实情。   在他前世古代的北宋年间,王安石主导的熙宁变法,就因为不贴切实际,致使朝廷的政策在地方州县执行的时候出现较大偏差。   王安石一心为民的仁政,也被地方官吏故意曲解为暴政。   而部分野心家,例如吕惠卿等等,就是依靠支持新法的政治投机,从而获得王安石的信任重用,可以说当时在王安石重用的变法大臣中,绝大多数都是品行不端的小人。   故而新法失败也在正常不过了。   崔文卿的确想要改变大齐,然这种改变是建立在行稳致远的基础上,而非是卫道者的盲目牺牲。   这才是最为关键之处。   而且变法的政策必须要经过试点之后才能进行大面积推行,若如宋朝王安石的作法,那铁定是行不通的。   心念及此,崔文卿沉声言道:“苏兄,请我代我转告安石相公一句话:在下愿意为变法图强而奉献绵薄之力,但变法之事并非那么简单,不经过实践的理论是完全不可靠的,故而还请安石相公以国家为重,不要盲目冲动。”   听崔文卿居然有些教训起王安石的意思来,苏轼微感不悦,毕竟王安石可是对他有着知遇之恩,两人的关系虽则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   然仔细想了想,苏轼却又认为崔文卿此言说得也对。   特别是那句‘不经过实践的理论是完全不可靠’话语更让他陷入了深思当中。   或许,的确该找个时间与恩相好好谈谈,崔文卿的提醒可谓不假啊。   一时之间,两人各存心思,都没有开口说话,唯有车声磷磷向着前方而行。   就着么不知走了多久,崔文卿忽闻不远处似乎传来阵阵惨叫哀嚎之声,还未等他出言,苏轼已是沉声发问道:“车夫,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夫“吁”的一声止住了前行马车,沉声禀告道:“启禀公子,前面似乎有一群乞丐正在打架斗殴,你看咱们是否需要绕道而行?”   苏轼正在沉吟间,崔文卿心头一动已是站了起来,朝着车厢外走去。   可见大概离马车停车处二十多丈之地,正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在追逐斗殴,个个手持木棍挥舞不停,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而势弱一方只有寥寥数人,显然正在被一群人数众多的乞丐们追打,一个老年乞丐甚至已被人凶狠的踹翻在地,哀嚎痛呼不止。   见状,崔文卿陡然神情凛然,对着驾车车夫下令道:“驾车前行,天子脚下难道还害怕这些歹人不成?”   车夫面露惶恐之色,不明白崔文卿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倒是紧随而出的苏轼毫无保留的支持道:“文卿兄说的不错,本官倒要看看是何处的地痞流氓,胆敢在洛阳城郊外闹事。”   车夫无可奈何,只能依令而行,马车刚驶到那些乞丐围殴之处,崔文卿便厉声喝斥道:“何人如此大胆,居然胆敢在此打架闹事?”   边上一个乞丐闻言,冷笑言道:“小子,丐帮在此办事,识相的就滚远一点,倘若多管闲事,信不信大爷将你这小白脸也一并揍了。”   一听丐帮这两个字,崔文卿心头蓦然想起一人,神情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黯然之色,紧接着冷笑言道:“好个丐帮,果真是好大的威风,连朝廷律法也不畏惧,看来这就是所谓的侠以武犯禁了!” 第四六四章 丐帮之危   那乞丐见到崔文卿衣衫华丽,口气逼人,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忌惮,抱拳问道:“这位朋友,此乃我们丐帮内部事务,还请你不要插手就此离开,在下深表谢意。”   崔文卿冷笑言道:“不管你们是什么帮,在洛阳城聚众斗殴就是以武犯禁,倘若还不住手,在下一定禀告洛阳府衙门,将尔等捉拿问罪!”   没想到此人口气这么强硬,乞丐顿时有些迟疑不定,想了想终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忍气吞声的言道:“好,今天我就给阁下一个面子。”说罢对着一众乞丐挥手道:“咱们走。”一群人扬长而去。   见到他们离去的背影,崔文卿眉头紧皱,心内腾升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昔日他曾听云婉秋提及过,丐帮侠义为风,根本就不会持强凌弱,如这么一群人追打弱小,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不知道丐帮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变法,竟出现了如斯情况。   不容多想,崔文卿跳下马车,走上前去将刚才被人狂殴在地的老年乞丐扶起,关切问道:“老丈你没事吧?”   那老年乞丐须发斑白,胡须满脸,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岁月所留的道道沟壑。   面对崔文卿的询问,他感激不已的抱拳言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否者小老儿就被那群歹人打死了。”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一笑,继而收敛笑容正色问道:“瞧老丈这身装束,理应也是丐帮中人,为何你们却闹此内讧,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老年乞丐叹息一声言道:“看来少侠并不知晓武林中事,这段时间咱们丐帮可是发生了惊天巨变啊!”   “哦?惊天巨变?此话何意?”   “说起来也算是丐帮不幸,前任老帮主死后,将帮主之位传给了其女云婉秋,云帮主虽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然终归是太过年轻,且又为女子,帮主之位自然而然引起了以龙赋乙为首的几位长老觊觎,今年五月丐帮君山大会,云帮主和龙长老彻底决裂,丐帮也分为了南北两帮,其中效忠于龙长老的南丐帮势力强大,远胜于云帮主,两帮之间亦是争斗不休,刚才打小老儿之人,便是南丐帮的狂徒。”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倏然动容。   没想到才短短大半年的时间,丐帮居然发生了如此大事?小云儿居然与龙赋乙也彻底决裂了?   那她现在的情况如何?可曾遇到什么危险?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关切之心,连忙问道:“老丈,不知道云帮主现在何处?”   老年乞丐苦笑言道:“现在丐帮君山总坛已经被南丐帮占据,云帮主已是不知所踪数月,至于她现在身在何方,却是没人能够说得清。”   ……   辞别老年乞丐回城之后,崔文卿精神一直有些恍恍惚惚的,心头牵挂着那道美丽的身影。   然而,他并非江湖人士,对于江湖中的情况也不甚了了,也不知道小云儿究竟面临着何等难题。   不过他相信以小云儿的聪明,理应不会与那势力强大的龙赋乙硬碰硬才对。   看来,还得想办法多了解丐帮的情况才行啊!   便在这个时候,崔文卿忽地想到一人,双手一拍暗暗道:说起来,家中不正有一个武林人士吗?要不回去问问她可否知道丐帮之事,说不定还能有所帮助。   驱车回府,崔文卿告别了送行的苏轼,疾步匆匆的来到修竹园内,却看见纳兰冰正在院中练剑。   经过数日的休养,纳兰冰的伤势明显好转了许多,就连身手也变得干脆利落,一通飘逸似仙又不失杀机凛然的剑术比划下来,她的额头已是冒出了点点细汗。   此刻见到崔文卿到来,她一双好看的娥眉陡然一扬,收剑而立微笑发问:“文卿兄回来了么?”   崔文卿笑着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道:“纳兰姑娘,不知你对丐帮了解多少?”   纳兰冰完全没想到崔文卿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愣怔,收剑入鞘擦了擦额头香汗,这才笑道:“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在下时常在江湖中走动,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不过据说前不久丐帮发生了惊天巨变,帮主云婉秋与龙赋乙决裂致使丐帮也分为了南北两帮,彼此之间攻伐不断。”   崔文卿皱着眉头言道:“尝闻江湖众人乃义气为先,龙赋乙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这样难道就不怕遭人话柄么!”   纳兰冰轻轻叹息道:“江湖武林义气为先是为不假,然而也有强者为尊的说法,那龙赋乙昔日我曾见过一面,的确是一个不甘久居人下的枭雄,况且据说他还得到了六扇门的支持,故而才能有胆量与云婉秋翻脸,篡夺帮主之位。”   闻言,崔文卿更是惊讶了:“六扇门?此事还和那个追杀你的宁副总管有关?”   纳兰冰笑着解释道:“目前江湖上有一则传言,说的是因丐帮帮众太多,势力强大,故而一直让朝廷甚为忌惮,六扇门乃是朝廷管理江湖门派,处理江湖事务的机构,见到丐帮生隙,故而支持龙赋乙夺权争位,再密谋策划丐帮分裂为南北两帮,达到削弱丐帮的目的。”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明白了过来,右手狠狠的拍在大腿上痛斥道:“擦,这个六扇门果真乃是一个鹰犬组织,居然用这么卑鄙的办法对付丐帮,而且还支持那老不死的龙赋乙夺位,实乃可恶!”   突见崔文卿如此义愤填膺,纳兰冰大感奇怪,笑着言道:“听闻丐帮帮主云婉秋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人,文卿兄莫非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才会这样痛恨与云婉秋做对的龙赋乙?”   崔文卿也不解释,忽地正色言道:“纳兰姑娘,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纳兰冰也不含糊,直接了当的言道:“说吧,不过我可是要收钱的!”   崔文卿心知此女爱财如命,不由微露苦笑之色,继而正容言道:“我想请纳兰姑娘帮我寻找丐帮帮主云婉秋的下落,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四六五章 冬日惊闻   话说是女人,都有着几分八卦潜质,即便是纳兰冰也不例外。   听到崔文卿的话,纳兰冰微微一怔,紧接着一脸狐疑的问道:“找云婉秋?你和她认识?”   崔文卿微笑颔首道:“是啊,曾经也算是不错的朋友。”   纳兰冰嘴角溢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文卿兄真是相识满天下啊,居然连丐帮帮主云婉秋也认识,而且关系……似乎并不简单……”   崔文卿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道:“纳兰姑娘,你还没告诉我需要多少银两呢?”   听到此话,纳兰冰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琢磨一番笑言道:“云婉秋行踪飘忽不定,可是不太好找,价格自然不低,既然咱们两人这么熟了,那就算你便宜一点,一万两银子吧。”   “一万两?还便宜?”崔文卿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苦笑言道,“纳兰姑娘,你可真是一个实在人啊,好在哥还不差钱,一万两就一万两。”   纳兰冰听到崔文卿答应下来,嫣然笑道:“文卿兄果然慷概仗义,那我就代替女真族感谢文卿公子的大恩了。”   崔文卿也知道纳兰冰如此拼命赚来银两,几乎都是用于女真族族人的接济,倒也不以为意,沉声言道:“找到云帮主之后,若她情况危机有所危险,还请纳兰姑娘施以援手,不过唯有一点你要切记,那就是不能向云婉秋透露是谁派你来帮助她的,倘若你将我的名字说出去,那么一万两就算作罢了!”   纳兰冰见崔文卿这么义正言辞,倒是有些惊讶,笑道:“我还从没有见过有人如你这般,助人却不喜欢留名的,好吧,那我答应你,待明日我就出发去寻找云婉秋。”   纳兰冰果然没有失言。   翌日一早,她便跨上了一匹高头骏马,辞别崔文卿绝尘而去。   纳兰冰走后,崔文卿才从担忧云婉秋的心思中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傻,然当听到云婉秋面临危险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   纳兰冰武功高强,加之江湖经验丰厚,若有她相助云婉秋,必定是一强大的助手。   但愿云婉秋能够度过这个难关,早日击败由龙赋乙所领导的南丐帮才好。   至于六扇门那群鹰犬,崔文卿觉得自己不去找他们麻烦,只怕那宁副总管也不会放过他,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不能消除。   崔文卿虽则不能左右如六扇门这样的庞大组织,但有时候给他们捣捣乱,添添堵还是可以的。   心念及此,崔文卿目光顿坚,也罢,相助云婉秋,就从对付六扇门开始吧!   ※※※   接下来几天,崔文卿都在国子监内忙碌不休。   一来整日钻习学问,增长见识,二来便是管理学生会诸多事情。   目前学生会已经建立完善,主席团之间的合作更是非常和谐,许多事情甚至都不需要崔文卿这个主席亲自动手,司马薇等人便已经处理妥当了。   时间进入十月,天气一天一天寒凉下来,崔文卿也从最开始前来洛阳时的身着薄衫,换上了厚实的袍服。   原本以为冬季的日子一定会平淡无事,然没想到朝中发生的一件大事立即就打破了冬日的宁静。   十月初的一天,洛阳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雪花飘扬飞动间,一则惊人的消息从政事堂传出。   官家陈宏下旨,令国子监全体太学生在冬季钻习法家学问,例如《商君书》《法经》《李子》《申子》等等变法书籍均在其列。   消息传出,满堂哗然。   要知道在汉朝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天下一直以儒学为正统,如法家诸多经典虽则流传于世,但却始终登不上大雅之堂。   朝野乡间教授幼童学问,也是全以儒家经典为本。   自南北朝设立国子监以后,唐朝孔颖达编撰《五经正义》,并将《五经正义》列为了国子监学子们学习的根本,而科举考试所考之内容也未离开过《五经正义》的范畴。   如今陈宏突然要求国子监太学生钻习几本法家经典,可谓是别出心裁了。   于是乎许多臣子纷纷上书,恳求陈宏收回成命。   然当着满朝文武,陈宏只说了一句话:“诸位爱卿,自我大齐开国以来,文治不图以富民,武功也连遭败绩,其根本在于朝野弊端丛生,制度法度不够贴近实际,故此,朕令太学生钻习法家学问,谋求富国强兵之法,乃救世之举,众卿家又何须如此惊慌。”   司马光身为宰相,也是保守派领袖人物,自然不肯坐视陈宏这样“胡闹”,绷着老脸拱手言道:“官家,法家之学始终乃是杂文学术,岂能与儒家正义同列为太学生们学习之内容?况且我朝乃是以孝道治理天下,孝道根本更是以儒家思想为本,倘若胡乱教授学问,岂不是乱了祖宗法制!殃及整个国家!”   昂昂之声在殿阁内久久回荡着,也震得所有大臣耳畔嗡嗡作响。   高坐在御座上的陈宏对司马光这样尖锐的话语恍若未觉,国字脸膛上沉入秋水,大见凛然肃穆之色。   还未等陈宏出言,王安石已是出班辩驳道:“司马丞相此言差矣!官家令太学生冬日在国子监专习法家学问,所为的便是利用学生会组织一个法家学术辩论赛事,增长太学生们的见识,并没有其他用意!也上升不到违背祖宗法制的高度,若是学几本法家典籍便要殃及整个国家,那是否说明咱们大齐当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了!”   王安石话音落点,司马光立即就怒了,当殿怒骂道:“国之将乱,必有妖孽,王安石,尔就是我大齐朝堂第一妖!”   王安石自然不甘示弱,喝骂道:“循序守旧,不思进取,我大齐正是有了如你司马老儿这样的昏官庸官,才变得裹足不前,百业凋敝。”   紧接着,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大齐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于士大夫的管束也轻了许多。   如王安石与司马光这样当殿对骂的,虽则不太多见,但每年总会发生一两次,倒也不足为怪了。 第四六六章 捷报传来   于是乎,陈宏还是采取往日惯常所用的办法:两人分别罚俸三月,停职反省一月。   然而大家下朝吃饭。   但实际上,朝中大局却一日离不开王安石与司马光两位宰相,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两人由前去政事堂忙碌了。   在朝中对于国子监太学生研习法家书籍之事尚且议论不休的时候,第一批法家典籍已是送到了国子监内,供学子们观看揣摩,以备一月之后即将举行的法家学术辩论。   而负责具体承办的学生会,也开始了学术辩论的前期准备事宜。   “官家此举,实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午膳饭后,崔文卿和司马薇漫步在林间小道上,说起法家学术辩论之事,崔文卿不由摇头失笑。   司马薇一身火一样的红裙,在萧瑟的冬季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无尽活力,听到崔文卿此话,她颔首笑道:“文卿兄不知,我爹对于此事一直反对甚烈,几乎每天都在府中大骂王安石祸国殃民,在他的眼中,变法派都是一群祸国妖人,不外乎也是借用变法获得政治上的升迁,毕竟官家对于变法甚是支持啊!”   崔文卿点头道:“官家在国子监内推行法家学术,举行什么辩论之赛,其目的也是为了让更多的太学生们认同变法,以备变法下一步准备,这是值得肯定的事,其实对于目前朝廷困窘的局势来看,变法可谓是一件好事,然却要把握一个度,既不能失之过猛,也不能失之过轻,过猛了容易极其较大矛盾波澜,过轻了则收效甚微,这很考验主政大臣的手腕。”   “那……文卿兄对安石相公有何高论呢?”司马薇双目目光闪烁,站定脚步正容一问。   崔文卿也停下了脚步,略作思忖,洒然笑道:“安石相公志向高远,人品高洁,乃千古难寻的名臣能臣,我相信由他主导的这场变法,必定能够解决大齐目前的困局,然而只可惜,安石相公在朝中缺乏有力的支撑力量,在地方州郡也缺乏变法骨干,故而变法的成败却是不好说。”   “你的评判非常中肯啊!”司马薇不由笑了,“爹爹常说,王安石乃是他此生最为敬佩的人,然敬佩的只是他的才华人品,对于变法,爹爹一直甚为抨击。”   崔文卿颇觉惊讶的笑道:“我还以为你爹爹乃万年不化的老古董,对安石相公一直甚为仇恨哩,没想到竟有此说。”   “哼!说的这么难听,我看你才是什么老古董!”司马薇柳眉倒竖反驳一句,紧接着说起了正事,“文卿兄,法家学术辩论乃是咱们学生会承担的第一项大型事务,不知你可有想过如何准备?”   崔文卿正容言道:“此乃朝廷交付给学生会的任务,咱们自当义不容辞,不过辩论大赛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可得多费点功夫,这样吧,还是把主席团成员以及各处成员召集起来商议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司马薇立即点头同意。   待到学生会几人聚集在一起商议结束后,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衔山了。   从国子监出门,崔文卿与司马薇、蔡确同路而回,三人边走边商议不断。   便在这个时候,突然不远处的街头陡然传来一阵热烈宣呼,街道左右的百姓们全都是满脸喜庆,欢声雷动。   见状,崔文卿等人大觉奇怪,还未来得及询问,便见一个手持锣鼓的绿衣官员在数名衙役的陪同下走出了人群。   那绿衣官员边走边鸣响手中锣鼓,扯开嗓门大喊道:“朝廷宣告洛阳城百姓:十日之前,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率王师征战于北疆,大败西夏军队,斩敌首三万凯旋而归,西夏国遣使上表称臣呐!”   声浪高亢而又直刺人耳膜,顿时又极其了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人群当中,崔文卿怔怔然而立,已是彻底呆住了。   歼敌三万!凯旋而归!都督娘子她胜利班师了!   霎那间,崔文卿只觉一股无比兴奋的感觉从心底蔓延而生,心内更是涌出了阵阵激动喜悦,几乎也想如这些街头百姓一般,相拥在一起高声欢呼了。   大齐自立国以来,被周边的邻国欺负得太惨太惨。   先不说大辽这个强盛的北方大国,单是西夏、吐蕃两国,就令大齐是苦不堪言。   特别是西夏,这个不论是政治军事都差大齐甚远的国家,却在数次大规模的战事中,完败大齐军队。   就连折昭的父亲折惟忠,也是在与西夏对阵中阵亡,成为了振武军乃是大齐之殇。   而在今年秋季折昭率军抵御西夏入侵的时候,朝廷对于折昭能力的质疑声一直未曾停息过。   若非是枢密使杨文广力排众议支持折昭,官家陈宏对于折昭也甚为看重,说不定朝廷早就已经换将了。   好在折昭也没有辜负朝廷的期望,居然取得了如此一个重大的胜利,这也是自大齐与西夏交战数十年,所获得的最大胜利了。   故而待捷报传遍洛阳城的时候,整个洛阳都可以说是沉浸在了无以伦比的喜悦当中,比过年过节都还高兴。   今夜所有里坊之内更是灯火璀璨,喧闹声声,酒肆茶馆布满了谈天说地的人群,此战的内幕消息更被人所津津乐道。   而在北市南市等地,商家们见机摆开了盛大的夜市,所售商品也摆出了跌二、跌三的横幅,以示庆贺。   街头更是涌上了不少舞龙舞狮的人流,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将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夜。   及至第二日,朝廷下旨:宣振武军大都督、官军上将军折昭率有功将士前来洛阳觐见。   而与折昭等人同路入京的,还有西夏使团。   消息传出,洛阳城内又是议论不止。   特别是那些无知百姓们,更是想看看这位据传长着三头六臂,五大三粗的女都督长得究竟是什么模样。   对于百姓们的嗡嗡然议论,崔文卿却是报以了无情的鄙视,哭笑不得的言道:“什么五大三粗,三头六臂,我家娘子长得可俊了,真是谣言害死人啊!”说完一阵摇头叹息,却完全忘了昔日自己也曾是口中的无知百姓一员。   与他对坐的苏轼闻言,不由哈哈笑道:“谣言嘛,自然有所夸大,况且三头六臂也是对能征善战武将的一种肯定之言,文卿兄何须介怀。” 第四六七章 缓和关系   茶肆之内,宾客满座,窃窃私语之声不断。   苏轼继续笑叹道:“不过这场大胜对于我朝来说,无异于乃是一场及时雨,要知道在对外的战事中,有很多年都没有取得这样重大的胜利了。”   崔文卿笑道:“这么说来,朝廷这次对于娘子肯定是要重重奖掖了,苏兄居于翰林院中枢之地,不知可有什么内幕消息?”   苏轼笑呵呵的言道:“你家娘子乃镇守一方的豪强,其地位几乎可以与前朝的节度使相提并论,现在朝廷还有什么奖掖她会放在眼中?在官职方面也是封无可封,我想啊,也不外乎就是奖励金银财宝罢了。”   闻言,崔文卿顿时有些意兴阑珊,笑道:“目前金钱方面咱们振武军亦是不缺,不过娘子能够前来洛阳亦是不错,征战疲乏,权当休息一下。”   苏轼微微颔首,转移话题道:“对了,目前你们学生会所筹备的法家学术辩论比试如何了?”   崔文卿轻叹出声道:“有司马薇他们负责,一切倒也有条不絮,理应能够确保一个月之后如期举行,不过苏兄,安石相公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事,是否有些轻虑了?”   在崔文卿面前,苏轼自然也不会过多的隐瞒什么,轻叹道:“其实说起来,老师他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能在太学生中培养一批政务能力强,且效忠于变法的新锐力量,那这场变法当真要无疾而终了。”   “但是,官家在国子监内强行推行法家学术,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人言可畏啊!”   “呵呵,文卿兄啊,说起来还得感谢折昭,若非是她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胜转移了朝廷议论话题,说不定辩论比试还真有些不好说,对了,这次比试你可有上台一试之心?”   崔文卿笑道:“安石相公的本意乃是以辩论比试发掘变法人才,我就不必上台了吧,只要筹备好这次比试,不让安石相公失望就可。”   苏轼点点头,也没有出言勉强。   待黄昏时刻告别苏轼,崔文卿独自一人返回杨府,刚跨进府邸不久,便听见荷叶匆匆来告,说是常文已经等了他半天了。   常文乃阿玛尼服饰店的二掌柜,目前受崔文卿之令,负责在洛阳城内调查服饰店相关情况。   听闻他到访的消息,崔文卿立即让荷叶将常文请到偏厅就坐,并备至晚膳以供两人边吃边谈。   常文还是生平第一次来到当朝宰相的府邸,自然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不过待说起正事的时候,便眉飞色舞顾忌全无了:“姑爷,前段时间你不是吩咐我多与丝绸商会的那些人接触吗?目前我已经与洛阳城内几个绸缎庄的掌柜交好,而且前不久还有幸见了丝绸商会蔡会长一面,蔡会长对于我们阿玛尼服装店也有所耳闻,待得知我们想要在洛阳城内开分店的事情,也非常支持,并邀请我们前去参加三日之后的丝绸商会议议事,还说要亲自与姑爷你一谈。”   闻言,崔文卿倒是有些奇怪,问道:“怎么地?这个蔡会长这么好说话吗?居然还盛情相邀?”   “是啊!”常文点点头,随即有些犹豫的言道,“姑爷,其实我倒觉得,蔡会长之所以对咱们这么客气,那肯定是看上了阿玛尼服饰店的名气以及所经营的内衣裤衩,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狮子大开口有所要求,故而我觉得姑爷你得有所准备才行。”   崔文卿颔首言道:“你说的不错,只可惜要在洛阳城开分店离不开丝绸商会的支持,但愿此人并非第二个鲍和贵,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常文笑道:“关于这一点,姑爷你倒可以放心,据传蔡会长这人在商界的口碑甚好,也从来没有强买强卖的事情,想必也非是如鲍和贵那样的恶霸。”   崔文卿微笑言道:“若是如此那自然最好,三日之后我就随你一道前去见见这个蔡会长。”   晚膳之后,常文告辞而去。   崔文卿独自一人漫步在后花园之中,心内思忖不止。   阿玛尼服饰店虽则乃是他一时兴起之作,然在这一年当中,他也对服饰店倾注了不少心血。   而且他还有一个尚未对任何人道及的想法。   那就是待到荷叶同意解除奴籍离开折家之后,阿玛尼服饰店便是他送给荷叶最好的礼物。   甚至小荷叶今后也可以接替何老汉,成为阿玛尼服饰店的女掌柜,如此一来,他也算报答了荷叶昔日的救命之恩了。   因此而已,他才尤为看重服饰店在洛阳开设分店之事,若能成功,可谓是取得了极其关键的一步,故而不容失败。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意更坚,环顾左右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是走到了通往池中水榭的回廊之上。   可见月上柳梢头,洁白如玉的银辉照得整个后院一片朦朦胧胧,阵阵微风轻掠而过,参差庭院林木无数。   不远处,一个娇柔的身影正站在水榭之中,对月凝思发怔,却没有发现崔文卿的到来。   见状,崔文卿悠然一笑,举步轻捷的走了过去,踏入水榭便是微笑一问:“初夜寒凉,秀姐你不返回屋中相夫教子,到这里发什么愣呢?”   闻言,折秀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转身笑道:“怎么,崔主席今天这么快就把学生会的事务忙碌完了,居然还有闲暇漫步后园之内?”   崔文卿一愣,随即忍不住笑道:“看来我那美人儿师傅可没少在秀姐面前说我的坏话啊,呵呵,说起来我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前去陈学士那里了。”   折秀嗔怪的瞪了崔文卿一眼,言道:“哼,你还记得此事,待过几天阿昭前来洛阳,看你如何交待!”   想及折昭,崔文卿不由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却见折秀说完这句话之后神色微黯,顿时明白了她的忧愁为何,不由轻叹言道:“秀姐,说起来阿昭已经四年没有前来洛阳,而你们姐妹也已经四五年未见,这次不如乘此机会,缓和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 第四六八章 兴雅绸缎庄   夜风徐徐,温柔如水的月华照在折秀娇靥上,有着一种惊人的美丽。   听到崔文卿的话,折秀黛眉轻蹙,叹息道:“阿昭对我成见颇深,爹爹阵亡之后她更是对我有所怨言,此事……只怕不容易啊!”   崔文卿毫不在乎的笑道:“秀姐,你和娘子始终乃是血亲姐妹,可以算的上是世界最亲近的人,我还不相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况且当年阿昭年纪尚小并不知事,现在她已经十八之龄,相信一定会明白事理的。”   折秀想想也对,心内不禁腾升出了几丝希望,也是露出了今晚第一缕笑容:“或许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好吧,我就尝试缓和一下与她的关系。”   崔文卿点点头,笑道:“对了,不知娘子多久能够进京?”   折秀笑道:“府州离洛阳有千里之遥,最快只怕也得十来天吧,而且阿昭刚回府州,要处理的事情也是不少,大概还需二十天或许一月左右才能抵达京师。”   崔文卿悠然笑道:“原来如此,那不知她到京城所住何处?莫非也是杨府之中?”   “当然是杨府。”说罢这一句,折秀颇觉奇怪的问道,“你们乃是夫妻,阿昭自然是与你同住在修竹园之内,怎会问出如此问题?”   崔文卿闻言大窘,掩饰笑道:“没什么,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再是闲聊片刻,折秀告辞离去,崔文卿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脸上却忍不住苦笑连连。   目前修竹园内只有一间主卧,若是折昭前来杨府居住,那就意味着两人当真要住在一起了。   回想起离开府州之时,笑言要圆房的事情,此际崔文卿心头不由砰砰砰的乱跳不止。   原本他以为返回府州至少要待明年,没想到折昭这次居然奉诏入京,两人再次相见的话,场面多多少少就有些尴尬了。   况且杨家不知道两人目前情况,居然还打算让他两住在一个房内,不由让崔文卿大感难办。   好在他生性乐观,念及折昭还有一个月才来京师,倒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   三日之后,崔文卿向国子监告假,带着荷叶一道前去参加丝绸商会议事会议。   目前,洛阳城内绸缎庄的生意可以说是已被丝绸商会所垄断,城内许许多多的绸缎庄、服饰店,都是丝绸商会的成员。   这些店面之间抱团发展,极其排外,且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对于外来的知名绸缎庄,也都几乎采取了排斥之法。   如今这位绸缎庄蔡会长如此客气邀请崔文卿前来商议,也算是破天荒地的头一遭了。   丝绸商会位于北市兴雅绸缎庄内,而名为蔡东来的蔡会长,亦是兴雅绸缎庄的掌柜。   说起兴雅绸缎庄,在洛阳城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间店面可是自隋朝兴建洛阳城之后,就矗立在北市的老店,及至如今大齐,已经足足有五百年的历史。   只不过,昔日兴雅绸缎庄的掌柜可非姓蔡,据常文探听而来的消息,蔡家乃是经过了巧取豪夺,才将这间有着数百年历史的绸缎庄买到手的。   至于兴雅绸缎庄昔日的东家,在得了一笔钱之后就不知所踪了,至于去了何处,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明白。   总之一句话,蔡家所得的兴雅绸缎庄,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据传蔡家乃是洛阳名门,与许许多多的权贵之家也有非常紧密的关系,故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这么徒步走到北市,常文早就已经在坊门外等候。   见到崔文卿和荷叶一并而来,他连忙快步迎了上来,微笑言道:“姑爷,丝绸商会议事时间乃是辰时,刚才我已经前去询问了一次,蔡会长让吾等直接前去便可。”   崔文卿点头道:“那好,咱们走吧。”   于是乎,三人进了北市坊门,沿着宽阔的街道走得片刻,不多时便看见了一片极其古朴雅致的店面,正是兴雅绸缎庄。   从布局上来看,兴雅绸缎庄开间极大,足足在繁华热闹、寸土寸金的洛阳北市占据了十多丈长的店面,光此一点便是财大气粗。   除此之外,店铺之后尚有数栋雅致的小楼,一栋起楼五层,另外两栋起楼四层,三楼呈品字形排列,彼此遥相呼应。   而在最中间的五层高楼上,“丝绸商会”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崔文卿尚在驻步凝望间,常文沉声解释道:“姑爷,兴雅绸缎庄不仅乃是洛阳城最富盛名的绸缎庄,更是中原最富盛名之所,昔日吾等在府州的时候,都曾听说过它的大名。”   “虽说兴雅绸缎庄售卖的布匹衣料价格不菲,然却非常受达官贵族的欢迎,贵胄们当中更是以能够穿兴雅绸缎庄的布料为荣。”   “而且更为值得一提的是,兴雅绸缎庄有着一批善于裁剪制衣的能工巧匠,京城第一裁缝姜小月更为兴雅绸缎庄首席裁缝,许许多多的达官贵族,甚至是宫内的妃嫔,都对姜小月的裁缝手艺十分敬佩信赖,不惜花重金请其裁衣,据说费用可是不低,且还有价无市,只为达官贵族裁剪衣物。”   听罢常文这一番介绍,崔文卿暗暗咂舌。   按照他的理解,这个兴雅绸缎庄可谓是绸缎庄中的奢侈名店了,地位只怕不会低于后世的什么香奈儿、路易威登什么的。   而那传说中的京城第一裁缝姜小月,更是当最为顶级的手工设计师,寻常人即便是再有钱,也难求其裁剪一衣。   想到这里,崔文卿轻轻叹息了一声,的确,在如兴雅绸缎庄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阿玛尼服饰店就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看来在洛阳城内开店之事,还任重道远啊!   走入兴雅绸缎庄内,常文便向着门店掌柜递上了拜帖,拜帖自然是用的崔文卿的名字。   门店掌柜像是早就得到了吩咐,略加寒暄一番带着崔文卿一行从待客大厅走入后院,绕着曲曲折折的回廊步行半响,又进入了那栋五层小楼之内。 第四六九章 容得下你我   刚走入小楼大门,崔文卿便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话语之声。   他略微愣怔了一下,有些担心人家在里面说事,自己就这么进去终是有些不妥。   便在犹豫当儿,带路的掌柜似乎看穿了崔文卿的顾及,对着他轻轻摇手示意,已是举步朝着正厅而去。   既然主人都毫不在意,崔文卿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带着荷叶与常文一道,紧随而行。   绕过一道长长的屏风,崔文卿眼前豁然开朗。   可见宽阔敞亮的大厅内,正坐着二十来个衣衫华丽的男女。   坐在正北高位的,乃是一个身穿土豪金颜色袍衫的老者,正是曾在中秋雅集上与崔文卿有过一面之缘的丝绸商会会长蔡东来。   此刻蔡东来正在聆听台下之人禀告事务,因他是正对崔文卿而坐,自然将他们入内看得清清楚楚。   见到崔文卿,蔡东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意,并对着他抬手示意。   崔文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大厅角落处还预留着一案,想来也是提前为自己所准备的。   于是乎,崔文卿对着蔡东来抱拳致谢,轻步走去肃然跪坐,而荷叶和常文则立在了他的左右。   今日乃是丝绸商会惯性的议事,内容不外乎也是关于布料的大小事。   如什么蜀地锦绸又涨价多少,这个月购得的苏锦数目又是多少等等,赚的多少银子等等。   对于裁剪制衣,崔文卿完全是外行,只是听他们说的热乎而不觉有甚奇怪之处。   倒是常文听得暗自心惊。   他常年从事服饰生意,自然知晓苏锦、蜀锦之贵,然在这里,在这些丝绸商会的掌柜们口中,这些名贵的布匹恰如市场上的大白菜一般随处可闻,似乎不甚值钱一般。   由此可见,这个丝绸商会的确是财大气粗啊。   议事大概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待到所有的事情商量完毕,这些城中知名绸缎庄的掌柜们才告辞离去。   掌柜们刚走,蔡东来便从桌案后站了起来,对着崔文卿遥遥抱拳言道:“崔公子,老朽对你可是神交已久啊,来,请到前面一叙。”   崔文卿含笑而起走至,在蔡东来殷情的邀约下落座在旁,拱手笑道:“文卿乃默默无名之辈,如何是神交已久?蔡公当真是夸大其词了!”   蔡东来捋须哈哈笑道:“崔公子何须谦虚,中秋雅集之时老朽身在当场,自然见识了崔公子率领一库诗社夺魁之事,只可惜老朽后来因事离船,却没有机会与崔公子你攀谈一二,并领略你智擒明教妖人的英姿,实乃称为憾事,今日得见少年英雄,足可老怀大慰。”   闻言,崔文卿不由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此人真会说话,面上却是不做声色的笑言道:“蔡公抬爱了,说起来,当日中秋雅集在下也只是运气好了一些而已,机缘巧合之下,才救得了同窗们。”   蔡东来颔首笑道:“不卑不亢,实乃英杰,老朽原先还以为崔公子你志在功名,没想到后来才知道你居然是府州阿玛尼服饰店的幕后东家,这么说来,阿玛尼服饰店乃是振武军大都督府幕后的产业呢?”   崔文卿心头暗凛,明白此人乃是想套问阿玛尼服饰店与振武军大都督府的关系,想了想模棱两可的回答道:“不瞒蔡公,这间阿玛尼服饰店呢,乃在下一时兴起之产物,不过生意还算不错,后面也就认真了起来,说实话,服饰店倒与振武军大都督府没有关系,只不过娘子她倒是非常关心服饰店的事情,故而时常问问罢了。”   听到崔文卿此话,蔡东来脸上的笑容很明显为之一僵。   原本依照他的猜想,崔文卿不过乃十七八岁的少年,有什么话理应很好套出来才是,特别是阿玛尼服饰店背后究竟是不是由振武军大都督府为之支撑,正是他最想得知的问题。   没想到崔文卿回答却如此老练,且滴水不漏,一时之间倒令他也猜不到真假。   心念闪烁不止,蔡东来捋须笑道:“崔公子快人快语,老朽敬佩,不久之前折大都督大胜西夏大军,使得西夏国遣使称臣,可谓是扬我大齐雄风,相传不久之后折大都督将要进京面圣,到时候崔公子若能替老朽引荐一二的话,老朽一定感念其恩。”   此话听得崔文卿暗自好笑。   原来蔡东来对他这么客气,竟是看在了折昭的面子上,而且他现在之所以对阿玛尼服饰店有所顾忌,也是想要弄清楚阿玛尼服饰店与振武军大都督的关系,继而才有所行动。   崔文卿二世为人,且前世擅长经商做生意,懂得蔡东来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目前洛阳城绸缎庄的生意趋于饱和状态,就好比一个蛋糕,谁吃多少均有定量。   如今他崔文卿带着阿玛尼服饰店来到洛阳城内准备横插一脚,也分这个蛋糕吃,如此一来,自然意味着会让丝绸商会不少人利益受损,自然激起了不少矛盾。   若非他们顾忌着折昭的身份地位,说不定早就已经翻脸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索性直截了当的言道:“蔡会长,我们阿玛尼服饰店在府州也算是有名的名店,这次前来洛阳,我亦是准备在洛阳城开一家分店,今日前来丝绸商会找蔡会长,正是想要商量此事。”   蔡东来捻须微忖,半响方才轻叹言道:“崔公子身具凌云之志,想要将阿玛尼服饰店发扬光大,志在洛阳也是一件好事,然而依照老朽看来,目前崔公子的阿玛尼服饰店在府州也只有区区一家店面,你们又何须这样舍近求远,前来洛阳开设分店呢?要知道洛阳城可是不简单啊!”   崔文卿洒然笑道:“洛阳城乃是大齐京师,亦是天下的中心所在,而且它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蔡公可知道是什么?”   蔡东来微笑发问:“是什么?”   崔文卿比划了一个手势道:“那就是大,很大,非常大,我相信在这座城市当中,足可以容得下不少绸缎庄,包括丝绸商会,也包括我们阿玛尼服饰店,故而理应容得下你我。”   闻言,蔡东来很明显一怔,继而笑得有些尴尬。 第四七零章 丝绸商会的真正面目   不过蔡东来乃人情练达,老于世故之人,权衡了一番背后势力的诸多顾忌,捋须笑言道:“崔公子啊,洛阳城丝绸商会并非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若你想要加入丝绸商会做些小生意,凭借折大都督的关系,自然可行,不过唯有一事,还请崔公子能够允诺。”   听他提及折昭的名字,崔文卿心内暗自一凛,微笑言道:“不知何事,还请蔡公但言无妨?”   蔡东来笑微微的言道:“相信崔公子理应知道,目前洛阳城的稍微出名一些的绸缎庄,全都加入到我们丝绸商会当中,若崔公子想在洛阳开设绸缎庄,也应该申请加入丝绸商会。”   崔文卿略微沉吟,笑道:“那敢问蔡公,加入丝绸商会须得什么条件?以后我们阿玛尼服饰店又该为丝绸商会做些什么呢?”   蔡东来一脸赞赏的言道:“谁说书生不善经商,老夫观崔公子便是一个经商奇才,光此一言就可谓一语中的,不错,加入我们丝绸商会的确是有条件的,而且还必须履行相应的义务。”   “那劳烦蔡公对我详细说说。”   “呵呵,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想要加入丝绸商会,必须是洛阳城内具有一定影响力的绸缎庄,例如南市的德盛绸缎庄、尚善坊的宋记绸缎庄等等,老夫观你们阿玛尼服饰店在府州的所做所为,也算是一方豪杰,不过却在洛阳城没什么名气,原本按照道理来说,是没资格加入的,不过老夫甚为敬佩崔公子你的为人,也想交你这个朋友,故而也就同意你们入会。”   说罢此话,蔡东来清了清喉头,继续言道:“至于入会的义务,那就是贵店里面所销售的一切货品,都须得经由丝绸商会统一定价,如此一来,可以避免绸缎庄之间的恶性竞争,大家抱团发展,合作无间,买卖公平而不相欺,同时,如果哪间绸缎庄内有什么比较新颖的衣衫款式,如贵店裁制的文胸裤衩,也必须与诸位同仁一并共享。”   听到这里,崔文卿不禁冷笑了起来,淡淡言道:“这么说起来,蔡会长的这间丝绸商会,完全是一个垄断商会啊!”   蔡东来悠然笑言道:“垄断不敢当,然而这只有采取这样的方法,才能保证大家一起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崔文卿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皱,言道:“那不知蔡公这个丝绸商会,又从何处盈利呢?”   蔡东来轻轻的拍了拍桌子,言道:“崔公子这句话又问到点子上了,我们保障加入丝绸商会所有绸缎庄的利益不受任何人的侵害,作为回报,绸缎庄须得将盈利一半的利润,上缴丝绸商会,若阿玛尼服饰店想要加入,同样如此。”   霎那间,崔文卿顿时明白了丝绸商会的性质,这简直是一个骑在绸缎庄头上横征暴敛的怪物啊!   照蔡东来所言,绸缎庄对所有衣衫布匹没有定价之权,也就说是卖贵卖贱都是蔡东来的一句话。   如此一来,既保障了丝绸商会对于洛阳城丝绸产品价格的绝对控制,更可以以价格战的方式教训那些不肯加入丝绸商会的绸缎庄。   同时,这对洛阳城的百姓来说也是有害无益。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忍受洛阳城较高的布匹价格,而根本无法买到外地进入洛阳的便宜布匹。   在坑害同行、百姓的同时,丝绸商会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那什么新颖的衣衫款式必须所有绸缎庄共享的规定,就是预防绸缎庄一家做大的手段,可谓深谋远虑。   而盈利一半上缴丝绸商会,更是一种霸王条款。   常言衣食乃人每日不可或缺,想想看,洛阳城内足足有百万人口,其中的达官贵族、富商豪贾更是多数不胜数,数百间绸缎庄的盈利是多么的惊人,也就是说丝绸商会什么都不用做,就以此赚的一笔巨资,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其过。   心念及此,崔文卿脸上冷笑更盛,口气也不免有些冷然了:“蔡公,你这丝绸商会也未免有些太过霸道了吧,如此一来,就不是做生意了,而是坑人害人只为赚钱。”   蔡东来自然看出了崔文卿有些不悦,他皮笑肉不笑的言道:“崔公子,你是一个明白人,老朽也不绕圈子了,丝绸商会背后的势力远远超乎你的想像,其中更不乏宫内的贵人,即便是折大都督与闻这些贵人的名字,相信也会掂量一二,这些贵人将闲置的资金投入丝绸商会当中,所为的也是求个生利赚钱而已,老朽忝为丝绸商会之主,自然要替贵人们考虑了。”   一席话听似在解释,然而背后的含意却显而易见。   连折昭都不敢轻易招惹的贵人,那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而且有些还来自宫中,莫非是宫中的嫔妃娘娘亦或是公主?   想到这里,崔文卿更是心头大亮。   原来这间丝绸商会,便是那些宫廷贵人们的赚钱机器,利用权力垄断整个丝绸市场,并通过蔡东来赚取巨额钱财。   普通的绸缎庄若是不肯接受剥削,不想加入到丝绸商会当中,那它不仅仅要被迫与丝绸商会进行价格战,而且还有吞下得罪权贵的一系列恶果。   崔文卿前世做生意时就知道,一些没背景小企业若是得罪了不敢得罪的人,职能部门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就能整垮你。   而在如今的大齐,一个正七品管辖市集的市令,也完全可以决定一间绸缎庄的生死。   故而,丝绸商会这个畸形怪物,才能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因为它所代表着的,就是权力。   而这个丝绸商会,比在府州时所遇到的鲍和贵,当真是强大得太多太多了,两者根本就非是一个档次。   目前摆在崔文卿的路似乎只有两条可走。   第一,接受蔡东来的建议加入到丝绸商会当中,也不求大富大贵,凭此赚些小钱。   第二,断绝在洛阳城开分店的想法,将分店开在他处。   这两条路如何决策,成为摆在崔文卿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第四七一章 拒绝提议   丝绸商会阁楼正厅,沉默久久持续着。   不仅是常文感觉到了蔡东来柔中带强的威胁,就连荷叶也看出了崔文卿的犹豫和为难。   蔡东来也不急着催促崔文卿表态,他慢悠悠的品尝着杯中的酽茶,却很喜欢这种给别人带来无穷压力的畅快感觉。   特别是看到这个被誉为国子监英雄人物的崔文卿,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甚至是要低头的时候,那种愉悦的感觉不禁更是强烈了。   他明白,以他的身份,那是根本无法正面与振武军大都督折昭抗衡一二。   但他今天胆敢这样于崔文卿说话,甚至还隐隐威胁,便在于丝绸商会背后的势力。   一个说出来,就连当朝宰相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势力。   故而狐假虎威的他,完全可以气定神闲的威胁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一点也没有顾忌。   凝重的气氛当中,崔文卿也在反复的权衡思量着,一双眉头蹙得犹如川字形,一看就知道十分的为难。   大概盏茶时间之后,崔文卿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长吁一口粗气,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望着蔡东来微笑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洛阳城果非在下所想的这么简单,蔡公今日当真给在下好好的上了一课啊!”   一听此话,蔡东来顿时明白崔文卿服软受教了,哈哈笑道:“崔公子乃少年英杰,也是一个明白之人,自然懂得老朽并非是欺你害你,其实以折大都督的身份,完全可以与丝绸商会背后那些贵人们商量一二,看能不能在盈利提取方面减少部分,我相信贵人们也会很乐意相助折大都督的。”   闻言,崔文卿却是摇头失笑道:“不妥不妥,蔡公啊,我家娘子领王师征战于外,岂会为了些许铜臭,前去与你口中的那些贵人们斡旋商量?这不是辱没她的身份么?”   蔡东来笑容顿时为之一僵,口气也不禁冷了下来:“崔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文卿收敛笑容,口气转冷:“蔡会长,做生意最为关键的还是须得诚信经营,而非如你这般倚仗权势巧取豪夺,坑人害人,我不管你背后有什么关系,亦或是丝绸商会有着什么了不起的势力为之支撑,但在下今天绝对不吃你这一套,洛阳分店我还开定了!”   话音落点,蔡东来双目微眯,射出摄人的精光:“崔公子,在下好言相劝,看来是你准备吃硬不吃软了!”   崔文卿毫不畏惧的言道:“在下做生意向来奉公守法,诚信经营,我就不相信堂堂洛阳城,圣天子脚下,居然还有如丝绸商会这样下作无耻的霸道行径。”   蔡东来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勇气可嘉,也罢也罢,就当老夫今日乃对牛弹琴吧!”说完之后,目光望向崔文卿,止不住的揶揄之色,“待崔公子新店开张的时候,还记得告之老夫一声,老夫必定托人送一个大大的牌匾给你,不过请你接好啰,不要承受不起而摔在地上。”   崔文卿起身冷笑言道:“蔡公放心,在下出了名的手稳,送来的任何牌匾都是接得住!”说完拱手,“告辞!”   待到崔文卿离开,蔡东来脸色骤然变得非常难堪,起身挥袖愤愤然的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小狗!”   话音刚落,却见屏风后陡然走出一个黄衫公子,冷冷言道:“四叔何须与府州的野蛮人一般见识?既然他不识趣,那我们就让他那阿什么服饰店在洛阳无立足之地。”   蔡东来点点头,继而有些犹豫道:“不过此人的娘子,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始终有些麻烦……”   黄衫公子摇着折扇冷冷笑道:“折昭又如何?可别忘了咱们蔡家的靠山是谁,得罪那两位,即便折昭有通天之能,也要甘拜下风!”   蔡东来自然知晓黄衫公子口中人物的厉害,作为蔡家的旁系远亲,他更知道蔡家的身后势力,于是乎颔首笑道:“二郎君说得不错,是在下多虑了,在洛阳城,咱们蔡家完全可以横着走啊!”   黄衫公子点头笑了笑,望着崔文卿离去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冷然光芒。   ※※※   离开丝绸商会,常文便忍不住轻叹道:“姑爷,没想到在着洛阳城内,也有着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啊!”   “是啊!”崔文卿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丝绸商会凭借背后势力胡作非为,垄断市场,其行径当真如恶霸流氓一般无二,我们若想在洛阳城开店,还得忍受丝绸商会的剥削,实乃可恨!”   常文轻轻点头,问道:“姑爷刚才已经拒绝蔡东来了,那不知对于下一步有何打算?”   崔文卿皱眉想得一阵,言道:“这个丝绸商会如此霸道,必须的弄清楚究竟是何人在背后为其支撑,这样,这几日我来了解丝绸商会的背景,而你则负责挑选店铺,另外去信何老汉,让他请吴采尔等女速来府州,我要再次筹备一场服饰走秀,为我洛阳分店开张呐喊助威!”   常文点头言道:“好,我这就去准备,待找到合适的店面再通知姑爷。”   崔文卿点点头,目送着他告辞离去。   回到府中,崔文卿径直去找折秀,张口便问道:“秀姐,不知你对丝绸商会,可曾有了解呢?”   折秀本在安静而又认真的插花,听到崔文卿之问,顿时黛眉一拧,口气也严肃了起啦:“怎么突然想了解丝绸商会?莫非是你招惹他们了?”   崔文卿坐定微笑言道:“相信秀姐你也知道在下在府州有着一间服饰店,这次前来洛阳,也想在洛阳城内开设一间分店,起初我想那丝绸商会乃是洛阳服饰店牛耳,所以前去拜访一番,没想到那叫做蔡东来的会长可是盛气凌人啊,不仅条件苛刻,而且还口出威胁之言,故而我才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丝绸商会。”   听完,折秀放下了手中的拿着芙蓉花,轻叹言道:“文卿,这个丝绸商会的背景的确非常不简单,若没有必要,还是不要前去招惹他们为好。”   一听折秀如此严肃的建议,崔文卿心头微凛。   折秀何人?她可是折家长姐,枢密使杨文广的孙媳妇,吏部考功郎中的儿媳妇,可谓是豪门贵女。   连她都说丝绸商会背后的势力不简单,那肯定是非常惊人了。 第四七二章 不简单呐   折秀见他眉头深锁,神情凝重,心知崔文卿必定是招惹上了这个丝绸商会,不禁轻轻一叹,直言不讳的言道:“丝绸商会背后的靠山,乃是洛阳蔡家,不知你对这个家族可曾了解?”   崔文卿摇头言道:“在下初来乍到,倒是不曾听人提及过。”   折秀正容言道:“洛阳城有一句自唐朝流传下来的俗话,说的是洛阳之贵首在陈蔡,陈家指的便是现为大齐帝室的那个陈家,而蔡家,说的便是城东蔡家。”   “但凡门阀世家,无一不是具有深有根基,广阔人脉之家族,蔡家就是洛阳城最富盛明的豪门家族之一,蔡家一门在大齐立国之后,更是出过不少将军,如今的门下省主官门下侍中,就是由蔡家当代家主蔡道贵担任,而蔡道贵幼女,更为大齐皇后。”   听到这里,崔文卿已经连连咋舌了,言道:“这么说来,那蔡家岂不是皇亲国戚?”   “不错,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皇亲国戚。”折秀正容点头。   崔文卿一阵默然,双手一摊苦笑言道:“一个当朝国丈加门下侍中,一个是当朝皇后,怪不得那蔡东来有恃无恐,一幅摆明了吃定我的模样,原来竟有这等门道在里面。”   折秀笑道:“是啊,还记得前不久来咱们府中的那位六扇门宁总管吗?她也是出身蔡家之人。”   闻言,崔文卿惊讶了:“哦,那小妞儿居然也是蔡家的?”   “呵呵,宁贞的母亲,乃是蔡道贵的长女,她也是当朝皇后的亲姐姐,乃不折不扣的皇亲国戚。”   崔文卿颇觉郁闷的言道:“怪不得那小妞儿会这般嚣张跋扈,竟带人擅闯我们杨家,原是有着这层关系才能如此。”   折秀颔首言道:“而且据我说知,丝绸商会里面的水非常之深,有不少与蔡家关系甚笃的家族也投了许多闲钱在丝绸商会之中,形成一个利益均沾,风险共担的严密组织,故而若你招惹上丝绸商会,就等于招惹上了这些家族,十分麻烦。”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轻叹言道:“如此弊端,难道官家他都不管一管吗?”   折秀同样一声叹息,言道:“数千百年来,权贵世家都是如此,想要改变谈何容易,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官家与安石相公倒是雄心勃勃的推动变法,若真能改变,或许也只有奢望变法了。”   离开折秀住处,崔文卿独自徘徊在后花园内,却是心事重重。   果然,丝绸商会并不是那么简单,其中更涉及到了皇室,因此而已,那蔡东来才能有恃无恐的欺行霸市,以丝绸商会垄断了整个洛阳城的布帛交易。   可以说,这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想要推翻他们谈何容易!   难道,自己真的只能仰丝绸商会的鼻息而活,让阿玛尼服饰店也成为丝绸商会的牵线木偶,从而失去在洛阳崛起的机会?   想到这里,崔文卿沉沉吐了一口浊气,目光却忽地坚定了起来。   不行!若是见难而退,不思进取,那还有何面目面对服饰店的所有人,又有何面目面对自家娘子?   崔文卿相信即便是折昭,也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而不是委曲求全,逃避退缩。   也罢,既然丝绸商会拦在了他的面前,那他迎难而上就是。   他就不相信凭借他的智慧,难道还不能让阿玛尼服饰店崛起于洛阳!   ※※※   两天之后,常文前来杨府拜访崔文卿,商议寻找合适开店店铺之事。   “姑爷,其实在下前期就已经留意洛阳城内的繁华市集,如果咱们是开一间普普通通的服饰店,那么在洛阳城一百六十个里坊内开设都是可以,也会有一定的人气和生意,然若要将服饰店做大做强,客似云来,就不能选择里坊开张,而必须在市集中设店。”   听罢常文的话,崔文卿仔细一想,已是有了定见,但他为了考验常文,也没有说破,颔首问道:“你说得不错,然目前南市、北市、西市三间市集,又该当如何?”   常文侃侃而论道:“启禀姑爷,西市以通济渠连通大运河,乃是洛阳城内最为重要的集散之地,这里的店铺,多从事大宗商品的买卖,如粮食、布帛、食盐、陶器等等,而咱们服饰店并不十分依赖货源数量,故而开在西市不可取。”   “再说南市,洛阳城南市周边多为百姓居住的里坊,选少有达官贵族住在周边,故而宾客们的购买能力并不太高,特别是面对咱们价格不菲的服饰,更是如此。”   “最后是北市。”说到这里,常文双眼微微泛光,“自有唐以来,洛阳北市一直为洛阳城最是繁华热闹的地带,也是经济财货的腹心之地,北市不仅距离皇宫非常的近,周边里坊所住之人更是非富即贵,也有一定的购买能力,若我们将店铺开设在北市,相信生意一定会非常不错的。”   常文叹息言道:“但是北市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为丝绸商会的大本营,许许多多较为出名的绸缎庄也是开设在北市,不瞒姑爷,这一点我也反复考虑过,但是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起北市能带给我们的巨大利益,丝绸商会却是算不得什么了,因为我们只要不加入丝绸商会,即便将店铺开在任意一间里坊,丝绸商会都会打压我们的。”   崔文卿点头笑言道:“其实你已经想得很深了,但却将最大的优势说成了缺点。”   “哦,此话怎讲?”常文心知崔文卿的经商能力,连忙开口询问。   崔文卿收敛笑容正容言道:“目前咱们阿玛尼服饰店在洛阳城几乎都没什么名气,唯一能让我们名气迅速提升的办法,那就是找个够份量的对手。”   常文呆呆的想了半天,忽地恍然醒悟的笑了起来:“哦,我明白了,姑爷是你想利用丝绸商会提升咱们的名气。”   崔文卿笑道:“不错,既然咱们决定要和丝绸商会做对,那么要玩就玩一场大的,也让蔡东来知道阿玛尼服饰店也非是那么好欺负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第四七三章 新式衣物   似乎感受到了崔文卿所表现出来的雄心壮志,常文一时之间也是心头振奋,关切询问:“既然如此,姑爷,那我们该要怎么做才好?”   崔文卿略加思索,问道:“目前在你所调查了解准备用来开店的店铺中,哪一家离丝绸商会最近?”   常文显然已经将所有情况娴熟于心,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北市当中目前有出租意向的店铺共有五家,其中有一家离丝绸商会最近,所在位置便是兴雅绸缎庄的斜对面,两者之间的距离最多二十丈。”   “二十丈?真是天助我也!”崔文卿抚掌一笑,决定道,“既然如此,那阿玛尼服装店就开在那里吧。”   “姑爷,你这完全是虎口拔牙啊!”常文惊了一惊,随即苦笑言道,“而且,那片店铺位于北市闹市,相连三间外带后面一小片院子,租赁的价格可是不低。”   崔文卿笑道:“地理位置不错,价格方面贵些又有何妨,常文,你速速与店铺东家达成租赁协议,请他将店铺租给咱们,另外加紧对店铺的装潢装修,待到合适之机,咱们就正式开店。”   “好,在下立即去办。”常文年纪与崔文卿一般无二,做事情也是雷厉风行,立即拱手领命而去。   常文离开之后,崔文卿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当中。   就目前阿玛尼服饰店而言,文胸内衣的销售在许多地方可谓非常火爆,然而在洛阳城内,阿玛尼品牌的内衣文胸却是并不多见。   只因为丝绸商会的封锁垄断,阿玛尼服饰店的文胸裤衩市场却是一直打不开,即便常文几多努力,收效也非常微弱。   而且丝绸商会有根据阿玛尼服饰店文胸裤衩进行了仿制,制造出来的衣物效果也差不多,故而在洛阳城内,许多人都还不知道阿玛尼这个品牌。   既然要开店,那肯定就意味着必须推成出新,掌握潮流,这样一来,才能让服饰店红火起来。   可是,现在又该推出何等衣物,既又符合古代人的审美观,又能被普通大众所接受了?   针对这个问题,崔文卿足足想了大半个时辰,忽地双目一亮已是有了办法。   吩咐荷叶摆好笔墨纸砚,崔文卿提起毛笔略一思忖,便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荷叶一直站在旁边替崔文卿研磨,不时凝神端详着崔文卿所绘制的那张草图。   却见宣纸上所绘画而出的乃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衣物。   与目前时人贯穿的短襦长裙不同,这种衣服也没有多余的层层里里,对襟系口,显得去繁入简,甚为简单。   然让人眼前一亮的是衣物的线条却显得非常优雅贴身,有着一种凸显女子身形的曲线美。   荷叶看的目瞪口呆,问道:“姑爷,这种衣物叫做什么?是穿在短襦里面的么?”   崔文卿下笔不停,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此物名为旗袍,乃是女子穿在最外层的衣物。”   荷叶恍然大悟,呆呆的看着草图,却是不说话了。   的确,崔文卿所想到的新式衣物,便是最能展现东方女性美的旗袍。   旗袍形成多有争论,有部分学者认为其源头可以追溯到先秦两汉时代的深衣,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到得后世成为某个动乱时代最普遍的女子服装,也曾被确定为国家礼服之一。   那时候男子穿中山装,女子穿旗袍蔚然成风。   不过若是旗袍要在大齐推行,有几点却是不行。   第一,旗袍乃是短袖亦或是无袖,大齐女子即便再是豪放,也不可能做到袒露手臂。   第二,旗袍裙摆开叉过高,往往须得袒露大腿,大齐女子也不可能接受。   故此,这对以上两点,崔文卿作出如下改动。   一是将旗袍从无袖短袖彻底改为了长袖,这样一来,自然可是避免袒露之虞。   二是将旗袍裙摆开叉的高度大大降低,同时大齐女子几乎都会在裙子内穿上裤子,这样一个问题也就引刃而解。   经过改良之后,旗袍的主要优点并没有被泯灭,那种凸显东方女子身形美态的优美功效,也如以前一般无二。   可说是,穿上旗袍,所能体现出的是身姿,若能再搭配上文胸穿着,那当真可以说是将女子的身形展现得美轮美奂了。   故而崔文卿认定,这种改良后的旗袍,一定能够在大齐流行起来。   然则话虽如此,崔文卿的草图却不下画了十来张,盖因他对旗袍也不甚熟悉,很多地方都需要进行改良,特别是三围的问题,更困扰了他很久。   起先他本想让荷叶成为模特,让他测量一下合适的身形。   然荷叶本就没发育完全,只能算作一个小女娃,自然无法体现出旗袍之美。   除了荷叶之外,他较为熟悉的女性也就只有折秀,只可惜折秀毕竟结婚多年,乃孩子他妈,身形难免会有些许走形,故而让她当作模特也是行不通。   想了半天,崔文卿对人选一事大是为难,若不能找到合适三围比例的女性成为参照,那旗袍的设计必定是失之分毫,谬之千里了。   只可惜折昭不再身边,若是折昭现在洛阳,以她几近完美的身段,崔文卿这个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崔文卿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是那人乃是未出阁的名门仕女,自己这样要求,她会同意么?   ※※※   “晚上请我吃饭?为什么?”   国子监学生会内,司马薇听罢崔文卿忽然的邀请,颇有些意外。   崔文卿期期艾艾的言道:“这个,是我觉得薇薇你成为学生会副主席之后,实在太忙碌了,在下为表歉意,故而想邀约你赴宴。”   司马薇有些不信的言道:“但是文卿兄,其他副主席可也是同样忙碌啊,你为何不要邀请他们一起,反倒只邀请我一人呢?”   崔文卿笑叹言道:“你我好歹也是从商议学生会开始,就一直在为学生会而努力,功劳有先后啊,故而今夜我只想单独邀请你。”   司马薇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时间地点?”   听她答应了下来,崔文卿心头大喜:“今天黄昏北市宾满楼,咱们不见不散。” 第四七四章 旗袍形象代言人   黄昏来临,洛阳城响起了沉沉的暮鼓之声,在富庶繁华的平原上传了很远很远。   司马薇身穿一件火焰般颜色的红色长裙,轻飘飘的跨进了宾满楼的大门,便有侍女殷勤而来,将她引入了楼上雅间之内。   雅间位于三楼,不高不低但也能将洛阳城璀璨的夜色尽收眼底,万家灯火点点闪烁,与星光天地辉映,着实美轮美奂。   崔文卿早就已经到了,眼见司马薇入内,连忙起身微笑言道:“薇薇同学,玉足亲自,实乃有失远迎啊!”   司马薇将肩头上搭着的黑色貂裘交给随行侍女,待到她退下之后,这才嫣然笑道:“文卿兄如此客气,怎么让我突然有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了。”   崔文卿哈哈笑道:“薇薇同学是个明白人,不过在下并非非奸即盗,而是的确有要事与你商量。”说完之后,招手言道,“来,坐来说话。”   司马薇依言落座,却见崔文卿从桌上拿出一张宣纸,言道:“你先看看此物。”   司马薇颔首接过,仔细一看,立即愣住了。   宣纸上并没有文字,而是画着一幅线条简单的女子衣裳,模样怪异,从未见过。   司马薇认真的看罢宣纸上的图案良久,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崔文卿的用意。   原本按照她的猜想,今晚崔文卿突兀相邀,多半是为了学生会的事情,没想到此际他却画了这么一副怪异的图案,实在令人倍感费解。   “你这是何意?”司马薇放下宣纸,疑惑发问。   崔文卿笑道:“最近我那阿玛尼服饰店准备在洛阳城开设分店,这是我新设计的一种衣物,请你帮我斟酌一下,看看如何?”   司马薇一脸惊讶的言道:“文卿兄,你居然还会设计衣物?”   崔文卿颔首道:“是啊,最近在洛阳城颇为流行的文胸裤衩,都是当初我在府州时所制造发明的,有何奇怪之处。”   听他提及文胸裤衩,司马薇倒是面红耳热。   说起来,她出身权贵官宦,尤为贵胄仕女,本就喜欢追逐流行时尚,崔文卿所提的那什么文胸裤衩,她可是每日都会穿着,对于这样的贴身小衣小裤,也甚是喜爱。   然她实在没想到崔文卿居然对女性身体这般了解,还能设计出文胸这样的妙物来。   着实令她在惊讶之余,更对崔文卿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个家伙,只怕是对女子的身体了如指掌吧?   心念及此,司马薇娇靥上红晕未消,故作无事的拿起宣纸再次端详,半响开口言道:“此种衣物从未见过,倒也非常新颖,但你确信它能够流行起来?”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此衣名为旗袍,乃是根据中原女子的身段体型而专门设计出来的衣物,穿上这种衣物,更能展示女子体型之美,比起如今你们惯穿的短襦长裙,实乃不可同日而语,我相信一经推出,必定能够掀起一份时尚波澜!”   听到崔文卿说得如此肯定,司马薇意外更甚,心内也起了强烈的好奇之心。   稍事沉吟,她开口言道:“若此物真的如文卿兄所言的那般厉害,倒也非常不错,不过可虑的是,你这始终只是纸上图案,实在不便评判啊!”   崔文卿笑道:“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这也是今日我找你的目的。”   “哦,愿闻其详?”   “薇薇同学,不知道你可有兴趣试穿我们即将制成的第一件旗袍,并成为我们阿玛尼旗袍的形象代言人呢?”   一席话顿时将司马薇听得懵住了,问道:“敢问文卿兄,何为形象代言人?”   崔文卿微笑解释道:“所谓的形象代言人,便是阿玛尼服饰店所生产的旗袍,都将由你试穿并进行全面推广,成为形象代言人可是好处多多,而且我也会给你酬劳的。”   司马薇大概明白了过来,一时之间却又有些犹豫。   自小到大,司马薇都对美丽衣物有一种无法抵挡的喜爱,否者当初她也不会花费重金,请洛阳第一裁缝姜小月裁剪长裙,如今面对崔文卿所绘图纸上的这条长裙,说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然则,她毕竟是当朝丞相司马光之女,若真如崔文卿所言当什么形象代言人,那岂不是意味着必须抛头露面展现时尚?也实在有违家风,若被父亲司马光知道,只怕免不了受到责罚。   想到这里,司马薇目光不由转向了宣纸上的旗袍图案,却又大感不舍。   就这么想的半天,她还是不能下定决心,轻叹一声言道:“文卿兄,此事咱们稍后再议,还是先将这件旗袍制作出来看看再说吧。”   “好,”崔文卿点点头,笑问道,“第一件旗袍乃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做,你得告诉我你平日里贯穿的衣衫尺寸是多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容我们服饰店的裁缝量一量。”   司马薇想了想,颔首言道:“那好,明日你让裁缝前来国子监晾衣便是。”   ※※※   翌日,崔文卿叫来常文,为司马薇量体裁衣。   听罢自己居然是为当朝宰相司马光之女裁剪衣物,常文自然而然非常激动,动作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待到量好尺寸,崔文卿这才将旗袍设计图纸交给常文,解释一通之后,末了正容言道:“常掌柜,这件旗袍对于我们阿玛尼服饰店在洛阳城的发展尤为重要,还请你务必尽心尽力,将之依照尺寸设计出来,若能成功,当记你首功。”   常文一脸兴奋的点头道:“姑爷你所设计的这件旗袍可谓是闻所未闻,放心吧,我一定会认真裁剪制作的,不过姑爷,旗袍所用的布料当以什么为好?”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我们所制造的这种旗袍,必须体现出一种奢侈的高贵,所用布料自然是越贵越好,只是颜色不用太过艳丽,以免衣夺人之美。”   常文颔首道:“在下明白,三日之后便将成衣拿给姑爷。”说罢,这才告辞离去。 第四七五章 旗袍之美   常文果然信人,不过两日功夫,已是将旗袍赶制完毕,交到了崔文卿的手中。   崔文卿也没有急着打开细看,毕竟衣服这东西,也只有穿在人身上,方能展现出真正的效果。   这一日下午,他找来了高能、白真真、赵雅仪三人,又唤来了种谊、蔡确两位学生会副主席,将旗袍交给司马薇之后,笑道:“薇薇,今日我们人多,你先将旗袍穿上看看,也方便大伙儿提点意见。”   “好。”司马薇也不犹豫,接过旗袍便前去里间换衣去了。   司马薇一走,高能当先出言问道:“崔大哥,你说你所发明的这种旗袍穿上去非常好看,究竟是不是真的?”   闻言,种谊倒是淡淡笑道:“司马小姐丽质天成,美貌如花,不管穿上何等衣物都应是非常好看,在下倒觉得,文卿兄所制作的旗袍,倒是沾了司马小姐的光,不用想理应好看。”   蔡确附和笑道:“种兄之言诚为在下之想,即便是最为普通的布衣钗裙,穿在司马小姐身上也应好看。”   崔文卿笑道:“看来大家对旗袍还是没有什么信心啊,要我说来,薇薇与旗袍乃是相互辉映,相得益彰,倒也不存在谁沾谁光的问题,具体效果,还请大家耐心等待片刻就好。”   几人又是闲聊了几句,忽闻通往里间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很快,一道靓丽的身影走了出来,霎那间便让众人大感眼前一亮,特别是高能、蔡确、种谊三人,双目更是瞬间瞪圆了。   可见穿上旗袍的司马薇,颇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乌黑如墨的长发高盘成髻挽在头顶,娇靥如花长眉入鬓,凤眼含羞珠唇红艳,玉容细腻恍若天人。   再看那件穿在身上的旗袍,高高竖起的衣领尽显纤细的脖颈,似露非露;盘旋扭结而成的花扣两两相和,欲说还休;两摆微微叉开的缝隙里,细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更为值得一提的是旗袍裁剪之法,更将司马薇傲人的身材完美的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风姿绰约,倍显娇娆,将身体的唯美描画的刻骨入心,足可撼动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心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崔文卿。   崔文卿早就见识过了司马薇惊人的美丽,也原本以为那件曾引起他俩无数矛盾的红色长裙便是他见过最合适司马薇的衣物。   但是今天,他突然意识到,就司马薇这样窈窕有致,靓丽高挑的身材,最适合她的衣物只能是旗袍。   同时,崔文卿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折昭。   都督娘子的身材比起司马薇来说只怕是只好不差,而且折昭的个头比起司马薇也要略高。   若是让向来英姿飒爽的折昭穿上代表着女人温婉贤淑的旗袍,再配上一双尖细高跟鞋,那该是多么惊心动魄的美丽啊!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头顿时一片幻想的期盼了。   再看场中的司马薇,被所有人这么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特别在场还有几个男子,一时之间她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双手有些不安的提了提旗袍腰间,问道:“文卿兄,这旗袍好看么?究竟如何?”   还未待崔文卿答话,高能已是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激动不已的惊叹道:“啊呀,司马小姐,你穿上这种衣物当真是太美了,那句话怎么来说的,当真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见这胖厮居然以曹植的《洛神赋》来形容司马薇的美丽,崔文卿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看着司马薇还是有些忐忑怀疑的目光望向自己时候,他镇重其事的言道:“好看,非常好看,薇薇,说句实话,你穿上我们阿玛尼服饰店所裁剪的这件旗袍后,算得上是我见过的除了我家娘子之外,最漂亮的女子了。”   的确,要说他说见过的美丽女子,折秀失之柔弱,纳兰冰失之冷然,云婉秋失之娇媚,似乎也只有司马薇的容貌气质能够与折昭一较长短。   听罢崔文卿如此赞美,司马薇双目微微一亮,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陡然就为之安定,芳心更是悄悄生出了一丝喜悦的感觉。   他在说我漂亮了……   想到这里,司马薇柳眉微扬,朱唇线条也显得柔软了几分,整个人更是自信了起来。   种谊愣怔了半响,由衷感叹道:“司马小姐之美,实在算得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   蔡确深有共同的笑道:“是啊,常言从古到今美丽之女乃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我相信司马小姐比起这四女,亦是不差!”   崔文卿哈哈笑道:“主要是衣服,穿上我所发明的这种旗袍,自然而然非常美丽,与所穿之人更是相得益彰。”   赵雅仪微笑言道:“薇薇今日穿上这种旗袍,的确倍显与众不同,看得我都无比羡慕啊!”   白真真颔首言道:“的确不错,崔大哥,这种叫做旗袍的衣物究竟多久能够推出贩卖?我也想去买一件穿上试试呢。”   崔文卿笑言道:“目前此衣也刚刚制作了一件出来,尚在改良阶段,况且阿玛尼服饰店分店尚未装潢,只怕还要一个月,才有可能推出旗袍。”   一听此话,白真真和赵雅仪两女都是暗自失望,不过崔文卿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即就让两女喜上眉梢了。   “不过你们乃是在下之友,岂能等到售卖旗袍之时候,这样,待阿玛尼服饰店的裁缝来到洛阳,我便让他们先裁剪旗袍给你们试穿。”   “彩!崔大哥你真是太好了!”白真真乐得欢呼雀跃,已是忍不住喝彩了。   这时候,司马薇已是来到特意搬过来的等人高铜镜面前,仔细的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痴了。   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块华丽的绸缎,却裁剪出了如此雍容华贵的旗袍,精细的手工刺绣,绝美的风墨韵花,将她的气质与华贵,挥洒到极致!   穿上这件旗袍之后,司马薇当真有些舍不得脱下了。 第四七六章 设立分店   也是在这个时候,司马薇才真正开始认真考虑崔文卿所言让她担任旗袍形象代言人的问题。   穿上这样的衣物展示给众人欣赏,展现旗袍之美,对她来说可谓是一件非常向往的事情,唯一麻烦的,便是爹爹司马光肯定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然则,能够为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旗袍代言,机会着实太过难得了。   若能成为旗袍形象代言人,也是夫复何言!   心念及此,司马薇贝齿微微一咬,已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对着崔文卿嫣然笑道:“崔大哥,我同意那晚上你所提出的要求了。”   听她这么说,崔文卿顿时大喜过望,拊掌笑道:“有薇薇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相信旗袍经过薇薇你的展示,一定能够在洛阳城流行起来的。”   众人一听此话,连忙出言询问根由,当得知司马薇竟然要当旗袍形象代言人的时候,全都一阵热烈的祝贺。   司马薇谦虚的笑了笑,这才问道:“可是文卿兄,我这形象代言人主要需要干什么呢?”   崔文卿自信满满的笑道:“薇薇你乃洛阳仕女,名声在外,名动洛阳,咱们推广旗袍的第一步,当然是将你进行包装,以便广告所用。”   “包装?广告?”   两个新颖的词汇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崔文卿笑道:“简而言之,包装就是聘请专业人士,对薇薇整个人进行造型设计,如梳什么发型,戴什么头饰、耳环、项链等等,都进行严格认真的设计,让经过包装之后的薇薇,能够更加美丽动人,展现旗袍之美。”   “至于广告,则是一种传播手段,能够让洛阳城乃至全天下的人都能尽快的认识薇薇,认识旗袍。”   赵雅仪素来沉稳聪慧,已是大概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笑道:“崔兄之意,莫不是进行一定宣传?”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们这种宣传可是要讲究方法,与普通宣传不同。”   司马薇听得不明不白,问道:“那不知文卿兄,可有想到什么宣传的好办法?”   崔文卿前世本就是开公司的,对于广告自然轻车熟路,也了解大众心态,自信笑言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待到找到合适店面,就开始实施。”   众人听他说得这么神神秘秘,也不太好问,只得纷纷颔首了。   接下来几天,崔文卿和常文都在为挑选店面的事情而忙碌着。   经过数次谈判讨价还价,他们终于与起先那间相中的店面谈好了价格,将店铺正式确定了下来,并开始装潢改建。   这间店铺位于洛阳北市闹市长街,繁华热闹,人流如潮,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善于经营,所开店铺生意理应不会太差。   只不过阿玛尼洛阳分店离丝绸商会却是太近了,算来也不过二十丈的距离,双方可谓是近在咫尺,倒是让常文一直有些忐忑。   此刻丝绸商会阁楼内,丝绸商会会长蔡东来正站在三楼凭栏处,一脸阴沉的望着不远处的阿玛尼服饰店,双目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光。   他一向消息灵通,洛阳城涉及布料绸缎方面的事情都是瞒不过他,自然已经知道了崔文卿下决心开分店的事情。   然而,令他万般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崔文卿居然如此不知死活,居然把分店开在了丝绸商会的眼皮底下,这不仅仅是一种不屈的宣示,更对丝绸商会是一种挑衅。   心念及此,蔡东来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重重一拳砸在了凭栏上面,口气不善的言道:“好你个崔文卿,你难道以为光凭折昭,就可以挑战我们丝绸商会乃至整个蔡家吗?你真是想得太天真了,蔡家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远非折家这种府州军阀能够比拟的……”   在他身后,一名黄衫公子正摇扇而立,闻言淡淡笑道:“一个莽撞无知的府州野蛮人而已,四叔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待到他新店开张之后,咱们稍事运用一些手段,就将他打压下去了,实在何足道哉!”   蔡东来点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言道:“二郎君此话固然不错,然这个崔文卿最近在国子监内可谓是声名鹤起,据传才智为人均是不差,在下担心此人只怕是另有诡计,故而不得不防。”   黄衫公子冷笑言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诡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可靠的,即便他是折昭的夫君,本公子伸出小小一根手指头,也足可击败他。”   蔡东来想了想,也知道他说得不错。   的确,眼前这位,可是当朝宰相、门下侍中蔡道贵之子,有着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蔡傲天。   在洛阳城内,的确没人胆敢招惹于他。   “只不过……”蔡傲天把玩着手中折扇,阴冷笑道,“此人蹬鼻子上脸,咱们没有一点表示也说不过去,四叔,咱们一道前去阿玛尼服饰店看看吧。”   蔡东来捋须笑道:“既然二郎君有此意,在下自当相陪。”言罢毕恭毕敬的伸手示意道,“二郎君请。”   蔡傲天点点头,带着殷情的笑容下楼而去。   阿玛尼服饰店内,数名延请而来的木匠正在敲敲打打的制作着货架,崔文卿和常文一人一张胡床坐在台阶之上,望着丝绸商会的方向,双目中都有一中望眼欲穿的神光。   沉默半响,崔文卿率先打破了沉默,轻轻问道:“常文,我吩咐你的事情可曾都安排妥当了?”   常文颔首言道:“启禀姑爷,在下已经依照你的吩咐,将咱们在这里开设分店的事情透露给蔡东来知晓,以他的能耐,相信此事理应已经传入了耳中。”   “可是,为何数天都没有动静,难道此人如此沉得住气?”崔文卿皱着眉头颇为不解。   常文言道:“在下倒是听人说过,蔡东来这个人刚愎自用,骄傲自大,在丝绸商会内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反对之声,咱们将分店开在他的眼皮底下,相信他一定会怒火中烧的,多半会前来找麻烦的。”   崔文卿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守株待兔,再等等吧。” 第四七七章 前来挑衅   正在两人说话间,只见兴雅绸缎庄门外人影一闪,已是走出一人来。   常文看得清清楚楚,连忙疾声提醒道:“姑爷,蔡东来出来了。”   崔文卿点点头,却见蔡东来乃是跟在一个摇着折扇的黄衫公子之后,不由皱眉言道:“与蔡东来同路的那位公子是谁?似乎其地位还在蔡东来之上。”   常文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摇头言道:“此人在下以前未曾见过,大概也是丝绸商会中人吧。”   闻言,崔文卿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正在沉吟间,蔡东来与那个黄衫公子已是顺着长街走到了阿玛尼服饰店的台阶下,前者站在外面亢声言道:“丝绸商会蔡东来前来拜访,不知崔公子可在店中?”   崔文卿对着常文使了一个眼色后顺势站起,走出店铺微笑拱手道:“原是蔡公到访,实在有失远迎了。”   蔡东来哈哈一笑,同样拱手回礼道:“崔公子新店即将开张,且与老夫的兴雅绸缎庄毗邻而设,作为邻居,在下岂有不来到访拜见之理。”   崔文卿深知在他爽朗的大笑之下,隐藏着的可是深深的敌意,淡淡笑答道:“蔡公能来,在下着实意外,来,请里面说话。”说完之后,侧身一让虚手作请。   蔡东来看得蔡傲天一眼之后,这才率先而入,蔡傲天微不可觉的乜了崔文卿一眼,也是微笑入内。   来到店中分宾主坐定,蔡东来率先介绍道:“崔公子,与老夫同路的这位公子,乃是门下侍中蔡道贵大人二子蔡傲天,他也是老夫的远房亲戚,今日他恰好在丝绸商会之内,故而跟着老夫一道前来看看。”   一听此话,崔文卿双目微眯,笑道:“原来是蔡公子,实在是久仰了。”   蔡傲天生性跋扈,今日前来本有心找崔文卿麻烦,顺便让他难堪,闻言折扇一收嗤笑道:“崔公子,你我素未蒙面,岂能算作久仰?兄台此话着实虚伪了吧。”   这样直言不讳的指责话语一经说出,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僵。   蔡东来仿若是没听见似地捋须微笑,面上却隐隐带着倨傲之色,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反观蔡傲天,脸上笑容却渐渐转冷,望着崔文卿的目光中也充满了藐视之色。   面对这般挑衅,崔文卿却是不慌不忙的一笑,继而不卑不亢的拱手道:“蔡公子,只怕你刚才误会在下的意思了。”   蔡傲天一怔,冷笑言道:“此话何意?”   崔文卿笑答道:“蔡傲天是谁在下昔日从未耳闻,说句实在话,这样二X的名字也实在引不起在下的兴趣,只不过刚才蔡公介绍之时,是说的门下侍中蔡道贵大人二子蔡傲天,令尊位高权重可谓是天下皆知,有令尊名讳在前,在下自然是久仰蔡道贵大人之子的名字,故而才以久仰论之。”   此话落点,蔡东来倨傲的神情顿时僵硬在了脸上,老脸上面的沟壑也微微抽搐着。   他实在没有想到,崔文卿居然能够这样巧妙作答,将原本蔡傲天对他的羞辱原封不动的换了回去。   按照崔文卿的意思,他所久仰的并非是蔡傲天本人,而是蔡道贵二子之名。   此话便是在笑蔡傲天乃是仪仗其父名声的纨绔子弟而已。   闻言,蔡傲天脸上神情也是为之一变,目光中露出愤然之色。   然而很快,他的脸上就恢复了从容镇定,笑着开口道:“前不久表姐对我说崔文卿的嘴巴很臭,犹如一只恶狗般见人就咬,起先我还不怎么相信,折昭的夫君岂能如此没品?然今日得见崔公子的样子,在下是彻彻底底的信服了。”   崔文卿对他口气中的揶揄之意视而不见,笑问道:“阁下表姐难道也认识我崔文卿?”   蔡傲天笑容一收,正容言道:“在下表姐,乃六扇门副总管宁贞,她对崔公子的印象颇为深刻了,只可惜那晚上她为追击刺客时间紧迫不容多说,只得好久再向崔公子你讨教一二。”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淡淡笑言:“宁副总管要找在下讨教自然是欢迎至极,说起来,她也是我家娘子的老熟人了,我们自然该亲近一下。”   此话将“老熟人”三字咬得极重,不难听出崔文卿口中的讽刺之意。   昔日折昭在洛阳国子监的时候,便与宁贞不太对路,两人时常交恶,关系也如同仇敌。   崔文卿还听折秀说过,宁贞昔日还曾在折昭手中吃了一个大亏。   至于是什么大亏,折秀倒是闪烁其次,顾左右而言其他,倒是让崔文卿有些好奇了。   听到崔文卿此话,蔡傲天双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冷冷言道:“折大都督的夫君,果然不简单,光着口才便令人甘拜下风,也不枉费在下前来这一趟了。”   崔文卿心知蔡傲天、蔡东来两人前来肯定不会是那么简单,笑问道:“蔡公子,咱们言归正传,不知你今日玉足亲临在下这间小店,有何用意,但言无妨便是。”   蔡傲天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崔文卿,嗓音也有些低沉:“相信崔公子也应该知道,丝绸商会乃是由洛阳城所有绸缎庄自发组织成立的,其目的也是为了维持布匹市场稳定,维护所有绸缎庄东家的利益,这么多年以来,丝绸商会也为洛阳城布料生意作出了许许多多的贡献,不管是洛阳府衙门,还是洛阳县衙门亦或是北市市令府,都对丝绸商会是身为赞赏。”   “前不久四叔得知崔公子意欲在洛阳城开设服饰店,本着对折大都督以及杨枢密使的尊敬,他专程邀请崔公子你前来丝绸商会商谈,并诚挚邀请你们入会,此乃满满盛情,足可看出丝绸商会以及蔡家的诚意。”   “但是崔公子,不仅当场拒绝令我四叔颇为难堪,而且居然还将新店开设到了我们丝绸商会的周围,如此用心,实在令人大觉卑劣,不知崔兄你作出何等解释?”   面对着一番指责话语,崔文卿却是不以为然的一笑,言道:“蔡公子误会了,常言人各有志,在下并喜欢加入那劳什子丝绸商会,故而当时也就直接拒绝了蔡公的美意。” 第四七八章 破坏潜规则   “再则……”崔文卿冷笑言道,“以在下所见,丝绸商会可谓是洛阳城布料行业的一颗毒瘤,依附在城内的绸缎庄上吸血为生,如此做派,实在令人恶心不已,我崔文卿虽非圣贤,但也不会与这样的组织同流合污,故而你们的好意我崔文卿心领了!”   此话落点,蔡东来和蔡傲天都有些愣怔了。   原本依照他们的猜想,崔文卿现在肯定会虚情假意的赔礼道歉,让他们不要见怪。   并且还会说出恭维丝绸商会的话语,以便能够换取与丝绸商会和睦共处。   然没想到的是,崔文卿居然这样毫不留情的讥讽丝绸商会,且还毫不避讳的当着他俩面前说出这些话,如此反客为主,昂昂做派,在令两人大感意外之余,也有了一种深深的难堪感觉。   蔡傲天终究是少年心绪容不下气,冷哼一声拍案而起,怒声喝斥道:“崔文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文卿同样站起身来,望着他毫不畏惧的言道:“在下言之凿凿,蔡公子若是不喜,在下可以不说,但事实始终是事实!”   “你!好狗胆!”蔡傲天怒极反笑,折扇一扬脸上布满了敌意,“实话告诉你,丝绸商会背后乃是我们蔡家,对于蔡家的势力,相信也用不着向你解释,即便是折昭,也不可能这么护着你,得罪了我们,你这劳什子服饰店也休想开下去,一个月之内,本公子就会让你倒闭关门!”   蔡东来也是老羞成怒,冷哼言道:“二郎君说得不错,崔文卿,即便是折昭亲来,也不敢对蔡家如斯无礼,今番你得罪了我们二郎君,这店也不要开了,等着关门大吉就是。”   说罢之后,蔡东来望着蔡傲天道:“二郎君,与这样不知礼数的人物交谈,只会降低了你的身份,何须与他一般见识,咱们但走无妨,只等着看好戏便是。”   蔡傲天颔首冷笑道:“四叔说得不错,崔文卿,本公子等着你关门大吉的那一天,到时候本公子再送上牌匾专程向你祝贺,哈哈哈哈……”言罢嚣张一笑,转身而去。   常文见到两人便要离开,不由提醒言道:“姑爷,他们两人快走了。”   崔文卿双目中露出了一丝奸计得逞之色,点点头间疾步而出走到店门口,却见两人刚走到台阶之下,连忙出言唤道:“两位暂且留步!”   蔡傲天止住了步子,转身冷哼问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若是致歉,本公子倒是可以一听。”   崔文卿对着他忽地一笑,笑容中竟有着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狡黠之色。   见状,蔡傲天一愣,也不知为何心内忽地升腾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未待他回过神来,却见崔文卿已是扯开嗓子高声言道:“诸位洛阳城的父老乡亲,在下崔文卿,乃这间阿玛尼服饰店的东家,还请大家为我评一评理!”   北市长街本就人头攒动,人满为患,加之百姓们又喜欢看热闹,听到这样的话语,服饰店外顿时围满了一圈圈的人,全都望着崔文卿指指点点,满是好奇之色。   崔文卿眼见围拢的人数已经很多了,连忙抱拳一周故作哽咽的言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乃府州人士,今番特意前来洛阳城做些小买卖,开设一家服饰店,没想到新店还没有开张,却遭到了霸道商家的打压欺凌,实在是满腹心酸,还请大家为我主持公道。”   见状,蔡东来脸色大变,拉着蔡傲天举步欲走,崔文卿已是指着他俩如泣如诉的指责道:“大家看好了,这两人老的名为蔡东来,乃是洛阳城丝绸商会会长,而这少年郎君名为蔡傲天,乃门下侍中蔡道贵之子,今日他俩来我店中,满是恶语,口出狂妄之言,还说什么要让我的服饰店一月之内关门大吉,如此跋扈行径,乖张作法,实在是天人共愤,在下乃府州小商,自然无法与他二人抗衡,在这里我想问洛阳城的父老乡亲们一句,难道洛阳城北市如此不公,纵容歹人恶霸作祟,就没有一点王法了吗?!”   崔文卿的嗓音又是高亢,又是悲伤,将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商形象展现得一览无遗。   围观的百姓们见到热闹本就驻步观看,一听这两个恶霸一个是丝绸商会的会长,一个是当朝宰相之子,更是八卦之心大起,指指点点不断。   特别是丝绸商会一直垄断布匹市场,洛阳城布料价格比其他地方都要贵上不少,百姓们一直是牢骚满腹,但苦于丝绸商会的势力,根本就投诉无路,一听崔文卿说那老者居然是丝绸丝绸商会的会长,顿时就怒骂一片了。   蔡东来何曾料到崔文卿居然采取这样的手段,脸上登时就青一阵白一阵,心内也涌出了一片慌张之感。   特别是崔文卿完全没有顾忌两人背后的蔡家的意思,将他们的身份明目张胆的昭告给市人,如此做派,实在超出了蔡东来的认知。   而且,丝绸商会乃蔡家产业之事一直隐藏于暗面,许多人即便是知道,也不会说出来,更不感这样昭告天下。   如崔文卿这样做派,无异于破坏了让人讳莫如深的潜规则,也使得蔡家无可避免的浮出了水面,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时之间,向来老练持重的蔡东来又慌又乱,心内更是涌出了一片冰凉的感觉。   不容多想,他连忙对着崔文卿抱拳一礼,颇为急切的言道:“崔公子,老朽对你一直是好言想劝,岂有你说得这么不堪?还请崔公子不要在此鼓捣唇舌,搬弄是非,速速将真实情况向着大家解释清楚!”言罢冷冷的盯着崔文卿,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的确,今天是崔文卿破坏了潜规则,让蔡家如此难堪,若他不就此收手,必定会惹来蔡家的保护,说不定还会殃及折昭。   此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好的处置方法,也使得折家与蔡家用不着撕破脸皮,成为敌对。   见到蔡东来如此模样,崔文卿却是悠然一笑,似乎根本不在意,那笑容足可令蔡东来和蔡傲天又是一阵慌乱。 第四七九章 蹭热度   在一片嗡嗡哄哄议论声中,崔文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愤激而又清晰:“诸位父老乡亲,丝绸商会曾许与在下好处,只要加入丝绸商会与他们同流合污,一起坐抬布匹价格,坑害百姓,就能得到他们的庇佑,我崔文卿虽则不肖,却也懂得诚信为商的道理,故而坚决拒绝了丝绸商会的无耻要求,即便是为之遭到打压,并不幸倒闭关门,也在所不惜!”   “好,说得好!”   “果然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少年郎,彩!”   “丝绸商会这些狗贼坑人害人久矣,今日好不容易有人站出来反对他们,实在可贵!”   “对对对,来,大家打死这些狗奸商,就是他们害得咱们洛阳城布料价格只涨不跌!”   吵吵嚷嚷中,群情激奋百姓们全都拿起了身边的鸡蛋、白菜、蔬果等物向着人群中的蔡东来与蔡傲天砸去,密密麻麻恍若下雨了一般。   蔡东来哀嚎了一声,连忙以袖捂脸,拉着蔡傲天狼狈而遁。   见到两人踉跄的背影,崔文卿忍不住哈哈大笑,心内也是大感畅快,对着四周的百姓拱手致谢道:“多谢各位仗义相助替我打跑了恶人,实在感激不尽。”   闻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的走出来,正容言道:“洛阳百姓可是苦丝绸商会久矣了,今日这位少年郎能够不与丝绸商会同流合污,而是愤然反抗,着实太过难得,少年郎放心,到时候老朽必定会前来支持你的生意。”   “对,老翁说得不错,待你新店开张,咱家也会来买你的布匹!”   “我也是”   “在下也是”   ……   一席话顿时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崔文卿感动不已的抱拳道:“有诸位这句话,在下也就安心了,目前小店仍在装潢当中,待到正式开张之时,在下必定会有所优惠,回报诸位厚恩。”   崔文卿此话落点,又是引来了一片轰然之声,不少人均是击掌喝彩了。   待到人群离开,崔文卿带着常文回到了店铺当中,忍不住笑道:“只怕蔡东来完全没有料到,咱们可是利用了他的丝绸商会,狠狠的蹭了一把热度啊。”   常文轻轻颔首,随即却又忍不住连连苦笑道:“可是姑爷,咱们如此一来,也是把丝绸商会得罪得紧了,只怕双方今后再无缓和的机会。”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笑道:“既然咱们不愿意与丝绸商会同流合污,便是如此结局,这么做也非是坏事。”   按照崔文卿的猜想,待到阿玛尼分店开张,丝绸商会特定会前来找麻烦,既然双方谈不拢,那铁定是同行如敌国的关系了。   对此,崔文卿化被动如主动,索性利用丝绸商会的名声来提升阿玛尼服饰店的知名度。   他所走的第一步,便是令常文将阿玛尼服饰店开在丝绸商会旁边的消息泄漏出去,让蔡东来知晓。   而第二步,则是利用蔡东来登门挑衅的时候,故意与之翻脸争吵,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起险恶用心,从而将阿玛尼服饰店弱者的一面展现无遗,让围观的百姓们起了同情之心,也让百姓们对于丝绸商会更是痛恨。   如此一来,新立的阿玛尼服饰店可算是蹭够了丝绸商会的名声,只怕要不了多久,洛阳城不少人都会得知阿玛尼服饰店之名,对于新店开张自然是万分有利。   当然,光蹭一蹭丝绸商会的名号用处也不太明显,现在最为关键的,是如何利用这个话题抄作,再次提高阿玛尼服饰店的知名度。   对此,崔文卿自然有着完全的打算,连忙向着常文轻声细语的说出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及至听完,常文瞬间呆住了,心内更是砰砰乱跳不停,不由暗叹这位姑爷果然是胆大谋深,连这样的办法也都想得出。   就这么思忖半响,常文终归是有些犹豫,言道:“姑爷此计虽好,但如此一来岂不是会给大都督带来不少的麻烦,若是惹来了蔡家干涉,哪又该当如何?”   崔文卿微笑解释道:“官场之事官场了,商场之事商场算,蔡家可以通过商战来对付我们,但绝对不敢在官场对付都督娘子,若是破坏了这个规矩,只怕朝廷首先就不会答应,况且以你为我家娘子乃是善茬,岂会被蔡家欺负?蔡家想要对付我,也只能选择商战!”   常文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在下立即按照姑爷的吩咐去办。”说完,疾步匆匆的出门而去。   ※※※   大齐之世,商业发达,百工兴旺,经济社会较唐时已是有了长足进展,各种新兴事物层出不穷。   其中最为津津乐道之处,便是庙堂朝廷,市井乡野已是有了报纸流行。   所谓报纸,乃是指传递讯息的一种报纸刊物。   相传唐朝末期,曾有市井好事之徒将长安城近日趣闻、小道消息、民间轶事等编撰成册,供人们浏览阅读,在博人眼球之余,也可增长人们见识。   到得大齐立国之后,小报愈发兴旺,渐渐成为了较为热门的新兴行业。   现在大齐主要有两种小报,一种为官府的“朝报”,相当于现在的党政刊物,一脸严肃,所载所言均是国家大事;   而一份是私人办的“小报”,相当于如今的娱乐周刊,往往爆出朝报不愿报或者不敢报的宫廷秘史、名人八卦等,特别能博人眼球。   目前光洛阳城之内,便有专司小报制作的商家十来家,小报亦有十来种,可谓多而繁盛。   今日,作为洛阳只能算作三流的洛都小报,突然爆出了一则趣闻,便为昨日丝绸商会会长蔡东来登门欺凌小商的消息。   这篇趣闻聊聊两三百字,却将整个过程记载得是有声有色,让人大感身临现场。   讲述了蔡东来言语要挟,讲述了阿玛尼服饰店小商崔文卿不畏强权,愤然反抗,讲述了百姓仗义出手,蔡东来狼狈而逃。   其后更配上了阿玛尼服饰店的情况简介,将阿玛尼服饰店的相关情况,特别是其乃为文胸裤衩发源地的事情说的是一清二楚。 第四八零章 口诛笔伐   然可惜的是,这间洛都小报毕竟为三流小报,无论是知名度还是发行量,都赶其余小报十万八千里。   整整两天时间,记载着丝绸商会欺压阿玛尼服饰店消息的洛都小报,也不过卖出了两千多份,在人口足足有着一百多万的洛阳城,实在掀不起太大的波澜,就如同是洛河河面翻腾起的浪花,很快就泯灭不见了。   丝绸商会内,蔡东来依旧是余怒未泯,对崔文卿当日的所作所为甚是愤恨。   而此刻,在他面前则摆着一张新购来的洛都小报,上面所载所闻更是令他气愤不已。   “哼,这个崔文卿当真不是个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就不说了,现在居然还胆敢利用这样的三流小报来诋毁我丝绸商会的名声,实在可恶!”   坐在他对面的蔡傲天拿起报纸细读了一遍,点着头忿忿不平言道:“四叔说得不错,说实话,若非这崔文卿乃折昭夫婿,说不定小爷我现在就让他跪在我们眼前磕头求饶!一雪我当日之辱!”   蔡东来明白蔡傲天绝对有这个实力,不由颔首点头,随即发问道:“对于崔文卿的所作所为,不知大兄有何高见?”   蔡东来口中的大兄,指的是当朝宰相蔡道贵。   蔡傲天冷哼一声言道:“前日我曾向父亲专门禀告过此事,依照父亲的意思,目前折昭率领振武军刚在北疆打了一个打胜仗,连西夏人也遣使求和,官家更是宣召折昭入朝封赏,可谓是圣眷正隆,在这个时候,不宜开罪于折昭,也不宜于树立折杨两家这样的强敌,当以商战之法击败崔文卿为上策。”   蔡东来长吁一口气道:“有大兄这句话,在下也就放心了,崔文卿那阿玛尼服饰店虽则在府州很了不起,然很多时候却得益于折昭的支撑,如今它来到洛阳城,始终是太过渺小了,在它开张之后,在下一定会立即动用丝绸商会之力,让他关门倒闭。”   “如此甚好。”蔡傲天点点头,随即目光望向了面前的洛都小报,脸上露出了一个厌恶之色,问道:“崔文卿利用报纸诋毁丝绸商会名声之事,不知四叔你想要如何处理?”   蔡东来成算在胸的捋须言道:“洛都小报不入流至极,发行量也不过两三千,岂能掀起多大的风波?崔文卿妄想以此诋毁丝绸商会名声,也实在是愚昧无知,可笑非常,根本何足道哉,然则,来往无礼非礼也,对方既然向诋毁咱们的名声,那咱们也以此对付他便是,他崔文卿不是喜欢扮演弱者形象么,这次我就令人暴露他的真正身份!”   闻言,蔡傲天瞬间就想明白了蔡东来的计划,抚掌大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四叔果然妙计!”   ※※※   在洛阳城十来家小报当中,其中最为出名者,当算每日发行量都能突破十万份的河南小报。   据传河南小报背后势力得益于官府支撑,故而所载的小道消息许许多多都是真实无比。   特别是涉及朝堂中重要的大臣任免,以及重要的大政要事,往往圣旨还未传达各大衙门,一些小道消息便会开始流传。   故而河南小报在百姓们当中,又有民间中书省的雅喻。   今日,河南小报忽地刊发一文,大是抨击北市阿玛尼服饰店东家崔文卿卑鄙无耻,怂恿无知百姓诋毁丝绸商会之事。   更澄清了丝绸商会并没有要挟阿玛尼服饰店的事情。   最后,这则消息更是揭露出了崔文卿真实身份,向百姓们宣告崔文卿并非是普普通通毫无背景可言的小商,而为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   不仅如此,崔文卿还是最近声名鹤起的河东银行行长,坐拥钱财更是如数,一点都与无背景,无实力的小商占不到关系。   那日之所以会爆发冲突,完全是崔文卿蛊惑利用许许多多的无知百姓,成为他为达到阴险用意的可怜工具。   河南小报发行量惊人,消息传出,顿时博人眼球。   毕竟在洛阳城百姓们眼中,即将入京授功的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本就是一个巅峰般的存在。   她在折家男儿战死沙场的情况之下,以弱女子之身挑起了振武军的大梁,从戎五年以来多有建树。   最近更是击败西夏大军,让大齐朝廷在四夷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   她的趣闻密事也是百姓们关心的话题,而河南小报报道出无耻商人崔文卿乃是折昭的夫婿,自然而然激起了百姓们的热烈议论。   故而当日,河南小报发行量更是翻了一番,为了解事情来龙去脉,也带动了前几日洛都小报所发行的报纸发行量激增。   对于双方各持一词,各有其理的情况,百姓们自然是分成了两派议论连连,整个洛阳城都充满了八卦之色,无数风言风语闪烁在人们的口舌之间。   “姑爷,这下大事不好了!”   今日下午,常文专程前来杨府拜访崔文卿,刚见面便铁青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   崔文卿刚从国子监归来不久,示意荷叶替他捏捏肩头解乏之余,毫不在意的笑问道:“你莫不是因为河南小报所载的事情而来?”   常文正容颔首道:“不错,目前河南小报已经将姑爷你的真实身份报道出来,揭发姑爷你并非是普通的小商,而是有身后背景的大商人,前些日卑鄙利用无知百姓达到自己阴险目的,现在外面不少人都对姑爷你是骂声一片啊!”说完之后,脸上布满了忧心忡忡之色。   然令常文没有料到的是,崔文卿听完这些事情非但不恼,反而乐不可支的大笑了起来,看得常文更是一头雾水,还以为这位姑爷气得已是失心疯发作了,脸上愁色更浓。   笑罢之后,崔文卿稍事沉吟,带着考验的口气询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常文想了想,叹息言道:“从目前情况来看,姑爷你想以洛都小报揭露丝绸商会背景之事已经失败,相信河南小报所刊发出针对姑爷你的不好消息,也是蔡东来在幕后推手,为今之计,我们当以不变应万变,只愿百姓们能够当这些都是流言蜚语,过几天就不会在意了。” 第四八一章 洛都小报   听罢常文之言,崔文卿却是幽然一叹,言道:“若是按照你的办法行事,那只怕真的是大事休矣了。”   常文大感奇怪,带着讨教的口吻拱手言道:“莫非姑爷你还有更好的办法?还请赐教。”   崔文卿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这才好整以暇的开口道:“丝绸商会找来河南小报对我口诛笔伐,看似改变了舆论,使得不少百姓对我是谩骂不止,然而,却是在给我们阿玛尼服饰店新店开业打了一个很好的广告,毕竟在商市之中,酒香也怕巷深,许许多多的优质货品,便是因为不够出名而不被人们所知,致使生意凋敝,无疾而终,不管是美名也好,骂名也罢,只要能够出名,比什么都重要。”   “故此,丝绸商会此举无异于是给阿玛尼服饰店提供了一个出名的契机,只要我们能够牢牢把握住,便能名扬整个洛阳城。”   常文明白了过来,皱眉言道:“姑爷的意思,还要与丝绸商会将这场口水官司继续打下去?”   “对!”崔文卿轻轻拍案,加重语气的言道,“现在我们就利用这些话题进行炒作,情节设计要多曲折有多曲折,纷繁人事要多复杂有多复杂,你只要记住,狗咬人之事无人关心,只有出现人咬狗之事,才会博得百姓们的眼球。”   常文琢磨半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轻叹一声言道:“可是姑爷,即便我们愿意继续与丝绸商会在小报上争执不休,但是洛都小报却是不愿意啊,他们不敢开罪发行量惊人的河南小报,只怕难以刊登关于这件事的内幕情况了。”   崔文卿失笑道:“那洛都小报不过是一三流报纸,没想到居然还如此怕事,就这样如何能够提高报业发行量?看来小报东家始终缺乏明锐的眼光啊,也罢,今天我随你走一趟,前去找洛都小报的东家商谈一番。”   一听崔文卿愿意亲自出马,常文自然大喜,颔首言道:“姑爷,洛都小报店铺位于宜丰坊内,此去倒是不远,既然如此,那咱们就速速前去吧。”   崔文卿点点头,便与常文出府而去。   马车磷磷隆隆的驶得片时,宜丰坊已至。   冬日白昼苦短,不过申时三刻,天空中已是有了一抹暮霭之色,宜丰坊内归家的人流倒是不少,显得有些喧嚣。   马车顺着坊内大道驶得片时,又拐入了一条青砖小道当中,最后停在了一颗冠如伞盖的老槐树下。   崔文卿跳下马车,踏着积雪咯吱咯吱的走了过去,便看见小道旁边有着一片四开间的店铺,正中匾额上所挂的正是“洛都小报”四个大字。   “姑爷,就是这里了。”常文说得一句,当先走入店中说明了来意。   片刻之后,便有一名胖乎乎的老者走出,稍事寒暄了几句,将崔文卿和常文引入了内堂就坐。   内堂不大,四四方方陈设简单,几张待客案几分列左右,不用问也是洛都小报专司谈事之处。   崔文卿刚刚坐定,便有侍者捧来热茶放在了案几之上,虚掩着门悄然而退。   崔文卿也不着急,端起茶盏默默品咂,脑海中却是思索着待会儿的说辞。   就这么大概过了柱香时间,外面终于传来了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房门也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走入一个大概三十出头的锦袍大汉。   此人个子极高,身形魁梧结实,整个人看起来孔武有力,只可惜生得模样丑陋,左颊还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刀疤,给人一种狰狞的感觉,倒是看得崔文卿微微一愣。   还未待崔文卿起身,那锦袍大汉已是抱拳微笑言道:“原是崔公子大驾光临,在下时才有事耽搁了一下,倒是有失远迎了,抱歉抱歉。”   常文微笑解释道:“姑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洛都小报的掌柜李南光。”   崔文卿恍然一笑,起身拱手道:“原来阁下就是李东家,幸会幸会。”   这叫做李南光的锦袍大汉又是一笑,抬手示意崔文卿入座,自己则绕过长案坐在了东面主位上,双手扶案正容问道:“不知崔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崔文卿望着他含笑言道:“李东家,在下也算是一个生意人,闲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今日至此,是想与李东家你谈一笔生意。”   一听此话,李南光自然明白了过来,苦笑言道:“莫不是为了河南小报所载之事?”   “对,在下正是因为此事而来。”崔文卿点了点头。   闻言,李南光眉头深皱,捋着颌下短短的胡须,叹息言道:“崔公子亲自来到小店商谈,足可见你的诚意,那在下也不绕弯子了,若是崔公子你想要以小报继续与丝绸商会争执,只怕是要失望而归。”   崔文卿眉头一挑,不慌不忙的笑问道:“为何?难道李东家笃定在下是斗不过丝绸商会?亦或是丝绸商会的势力使得李东家你有些忌惮了?”   李南光脸上的青筋抽了抽,叹息言道:“或许两样都有吧,不瞒崔公子,在下所经营的这间洛都小报亦是刚成立两三年时间,无论是小报发行量还是影响力,都教河南小报相差甚远,前些日之所以答应为崔公子你揭露丝绸商会恶性,所为也是想要秉持公义而已,然而如今根据河南小报所报出来的消息,崔公子你并非是普通商人,而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夫君,当日所作所为也是利用民愤对付丝绸商会而已,因为小报报道失察,同样也遭来了百姓们不少的谩骂,说句实话,现在连我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再则,那河南小报乃是洛阳城小报行业的巨头,背后更有丝绸商会为之支撑,我这洛都小报即便有心相助崔公子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说句不好听的话,崔公子,你的事情我们真是爱慕能助啊!”   说完之后,李南光又是一叹,端起案上茶盏猛喝一口,显然说清楚这些话之后,已没有多少相与崔文卿继续交谈的兴趣了。 第四八二章 新闻炒作   听完这些话,常文暗自心惊,却没想到这李东家如此不讲情面,居然还未商谈就已经断然否决,如此一来,姑爷当如何处之为好?   崔文卿手指很有节奏的敲击着茶盏,神情依旧犹如刚才那般波澜不惊,不慌不忙,待等到李南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之后,这才微笑言道:“李东家此言,实在大缪啊!怪不得洛都小报每日发行量只得两三千,与河南小报这样的报业巨头相差甚远了!”   听到崔文卿这般暗含揶揄的话语,李南光脸色微变,口气也变得不善起来:“崔公子,常言买卖不成仁义在,对你的事情在下以及洛都小报当真是爱莫能助,故而希望你也能够理解,倘若再说这些讽刺之言,请恕在下只能送客了。”   崔文卿摇手笑道:“李东家你先不要着急,在下有一言,还请你静听思之。”   “好,你说。”李南光虽则摆出了一副倾听的模样,但他心内早就已经决定不在趟浑水,故而此话有很大的敷衍之意在里面。   崔文卿正容言道:“李东家既然是经营小报生意,那在下想问你一句,小报的发行量当如何才能提升呢?”   李南光本以为崔文卿会出言继续劝说,没想到话题却在小报的发行量之上,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崔文卿所问的这个问题,本就是他经常思考的事情,故而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依在下之见,小报当以真实的报道取信于民,以较快的速度刊登新闻为上,稳扎稳打,妥善经营,如此一来才能有口皆碑,从何获得发行量的提升。”   听到这些话,崔文卿却是摇头了,言道:“李东家所想之法,只能是小报发展正道,然在如今洛阳城报业林立,竞争激烈的情况下,敢问李东家你如何能够较其他小报更为迅速的刊登新闻,发行报纸呢?”   这个问题直听得李南光眉头都大皱,轻叹言道:“这个问题也是在下时常思考之处,只可惜我这间洛都小报成立时间太短,消息来源也甚为单一,故而教其他小报,实在相差甚远。”   崔文卿笑道:“说起来,在下对小报也有所了解,有一办法还请李东家思之。”   “好,你说!”比起刚才的敷衍态度,此刻被崔文卿勾起了如何提升小报发行量兴趣的李南光,自然而然要认真了许多。   崔文卿开口言道:“小报起源,来源于盛唐之时,相传开元年间,名士孙处玄曾言:‘恨天下无书以广新闻。’可见,不管是何人都有八卦心理,也渴望了解千里之外所发生的事情。故而,便有能者将长安城近日所发生的事情编撰为文,供时人阅读了解,这便是小报的由来。而小报所记所载之事,也基本为朝政内幕,国政情况,名人轶事等等。即便是现在,小报所载的新闻也没有脱离这些范畴。”   听到这里,李南光认同颔首道:“崔公子说得不错,这的确是小报目前的真实情况。”   崔文卿颔首笑道:“刚才我之所有说李东家之言乃小报发展正道,便是因为这些新闻是小报的生命所在,但其实人们所关心的远远不止这些,而新闻也并非是一板一眼的讲述事情,而是可以利用某些手段,进行话题炒作,从而提升人们的关注度。”   “话题炒作?”闻言,李南光兴趣更浓,疾声询问道,“敢问何为炒作?”   崔文卿笑着解释道:“所谓炒作,便是利用热点话题进行反复的宣传,反复的爆料,从而使新闻本身具有极大的曲折性与故事性,比如说贵报前不久爆出了丝绸商会欺压阿玛尼服饰店,引来百姓们公愤之事,起先发行量应该不高吧?”   李南光颇觉羞愧的颔首言道:“不瞒崔公子,当日小报共发行了两千五百份。”   崔文卿说道:“以贵报的知名度,相信这个数字理应如同平常,其实恶霸凌人的事情在大齐可谓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故此对于百姓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即便丝绸商会的背后乃是蔡家,百姓们也并不太关注,因为在他们的认识当中,权贵欺负普通老百姓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实在何足道哉!也没有多少新奇可言!”   “然而,为何河南小报将我的真实身份报道出来之后,会引起这么多的风言风语,甚至是百姓热议?便在于故事的曲折性与离奇性,因为我的身份已是由一个任人欺负的小老百姓,突然变作了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从而原本是权贵欺负百姓的新闻,也换作了权贵相欺的新闻,你不妨想想看,有着当朝宰相与当朝皇后的蔡家与振武军大都督对立争执,那是多么博人眼球的事情,对于长期处于市井中,而不闻朝中大事的百姓们来说,其中的内幕更是让他们所津津乐道,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现在整个洛阳城都是八卦大起,想看一看蔡家与折家之间的争斗。”   说到这里,崔文卿顿了一顿,轻笑言道:“然而在河南小报揭露了在下身份之后,无论是河南小报还是你洛都小报,都已没有后续报道,可以说,已是吊足了百姓们的胃口,如果这个时候,贵报再能刊登出什么离奇曲折性的报道出来,对河南小报所载之事进行反击,可谓是正中百姓们的下怀,相信贵报的发行量一定会迅速增长的。”   听完崔文卿这一席话,李南光顿时一个激灵,这才彻底明白了过来,恍然重重拍案道:“崔公子之言,当真是令人茅舍顿开,我怎么没想到?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说罢之后,惊喜一阵,却又露出了丝丝犹豫之色,“可是,我们的对手可是大名鼎鼎的河南小报与丝绸商会啊,咱们能胜么?”   崔文卿暗叹一声这个人真是一个木鱼脑袋,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李东家,谁说咱们要获胜的?”   “啊?若不是为了挽回名声,崔公子你何须如此?”李南光当真有些不明不白了。 第四八三章 舆论反转   洛都小报内堂,话题渐渐深入。   面对着一脸惊奇的李南光,崔文卿洒然笑道:“在下之所以要和丝绸商会在舆论上争锋将对,所为并非是获得胜利,就如这般口水官司,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对谁错又怎能说得清楚,其实在下主要的目的,便是炒作新闻,让阿玛尼服饰店被洛阳城所有大众知晓,才能保证在下开店之后生意火爆,客似云来。”   闻言,李南光猛然一拍额头,露出了恍然之色,失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崔公子你想凭借小报与丝绸商会争个对错,没想到你的目的却是如此。”   崔文卿颔首言道:“不仅如此,贵报也可以利用这件事情,与河南小报各载新闻争锋相对,人们都有猎奇心理,断不会只偏听一家之言,只要咱们把话题炒热,你洛都小报也会销量大增,说不定还能与河南小报一较长短,实在何乐而不为?!”   一席话听得李南光双目登时就亮了,哈哈大笑道:“崔公子思虑深远,此计当真大妙!”言罢,忽地从案后站起身来,对着崔文卿正容躬身道,“时才在下鲁莽冒犯,还请崔公子不要见怪。”   崔文卿笑嘻嘻的摇手道:“无妨无妨,这合作么,自然是解决纠纷寻求双方共赢,这么说来,李东家是答应在下的要求了?”   “对!”李南光重重点头,问道,“但是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做,还请崔公子你赐教!”   崔文卿轻轻颔首,便将心内的谋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足听得在场的李南光和常文愣怔半响,久久不能回神。   待到恍然醒悟,李南光额头有了点点细汗,颤声言道:“可是崔公子,你的办法若是实施,对折大都督可是天大的冒犯啊!”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摇手笑道:“无妨,我家娘子那里我会处理妥当,况且八卦新闻么,也不一定非要是真的,只要能够引得百姓们关注兴趣便可。”   李南光也算是一个当机立断之人,听到崔文卿都这么说了,心内也不再犹豫,重重点头道:“既然崔公子都觉无妨,那好,这件事情我做了,待到后日,就将这个劲爆消息爆出来!”   “好!”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告辞离去。   ※※※   寒露重重,北风如刀,冬日的洛阳依旧是繁花锦绣一片。   北市长街纵横而设如同棋盘,店铺货棚客似云来吞金流玉,客栈酒肆所挂的望旗飘飘扬扬如同飞蝶,五颜六色足可晃动人们眼球。   此刻辰时已过,正是一天上下最为繁忙的时候。   可见北市长街拉货牛车穿梭不息,贵人高车磷磷而过,俊俏风流郎君意气风发,策马扬鞭,美貌娘子浅笑莞尔,莲步婀娜,更别提还有那忙忙碌碌的百工,沿街叫卖的商贾,表演杂耍的艺人,展现出繁华热闹之景。   便在这时候,街口忽地跑来了一个卖报小厮,十三四岁的年龄,一身短打布袄,腰胯鼓囊囊的腰包,边走边扬起手中的小报亢声呼喝道:“哎,买报买报,刚印制的洛都小报,阿玛尼服饰店东家、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夫君崔文卿身份大揭秘啰,买报买报……”   要说洛阳城这几日最是引人注目的花边新闻,自当属于蔡家与折氏之间的争执,特别是折昭之夫崔文卿,更是人们所关注的对象,也成为了近几天热门的话题。   一听报童之话,顿时让周边不少人为之驻足,一片买报之声也是随之而起:   “嗳,少年郎,你这小报售价几何?”   “五文钱一份,先到先得嘞!”   “唔,还算不错,比河南小报便宜多了,在下买一份。”   “小老儿也买上一份。”   “我也要上一份。”   ……   “好的好的,各位客官不要急。”报童一边利索的收钱找钱,一边麻利的分发报纸,待到人们拿着报纸渐渐散去,他又依旧如同刚才那般扬起手中报纸,边跑边呼喝渐渐远去:“哎,买报买报,刚印制的洛都小报,阿玛尼服饰店东家,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夫君崔文卿身份大揭秘啰……”   这时候,买到报纸的人们拿上洛都小报已是展开细读,同样也吸引了不少舍不得花钱的路人凑来观看,一片片惊呼之声也是随之而起:   “啊呀,原来这个崔文卿居然有秀才功名,还曾前来洛阳参加科举?”   “原来他竟是在科举落榜之后,被折大都督所看上,因大都督垂涎其男色,故而将其掠至府州,硬逼着他拜堂成亲!”   “什么,竟有此事?这么说来折昭大都督岂不是强抢民男了?”   “怪不得府州那些蛮子常说折昭生的是膀大腰圆,三头六臂,原来这个蛮女人居然有抢人的习惯,真是太霸道了。”   “可怜那崔秀才,乃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岂会是折大都督的对手?自然而然只得委曲求全了。”   “什么委曲求全?人家崔秀才可是在成亲当日临死不屈投池明志,只恨那折昭实在太卑鄙,得知此情形竟从边疆快马而回,将那崔秀才抓回了房中,凌辱了一百遍一百遍!”   “最后崔秀才不堪凌辱,才愤然创建了阿玛尼服饰店,准备脱离振武军大都督府自立门户,这次前来洛阳,便是为了阿玛尼新店而来。”   “没想到折昭居然联合蔡家,联手对崔秀才进行打压,那日丝绸商会之所以前来阿玛尼服饰店,便是受到了蔡家以及折昭的指示。”   “噢呀,多好的后生啊!我们当真是误会他的。”   “对,崔秀才岂是什么权贵人士?他是被折昭抢婚逼婚的!”   “真是富贵不能淫,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好儿郎啊!”   某个花痴女更是当街感慨道:“伦家真是太崇拜崔公子了,崔公子,伦家要给你生猴子!”   市人们得知真相全都是唏嘘感概,对崔文卿的印象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的确,洛都小报上所载的崔文卿事迹,当真是太励志了。 第四八四章 吃相难看   当然,面对这样的八卦新闻,也有一些聪慧过人的有识之士提出了疑问:   “不会吧,折昭乃振武军大都督,又是妙龄女子,想要娶她的人多了去,岂会在洛阳当街强抢民男?”   “对,相传折昭倾国倾城,美貌如花,怎会作出这样卑劣之举?”   “不用问,必定是别有用心之人造谣生事,诋毁折大都督的名声。”   “诸位父老乡亲,请听在下一言,这些事情毫无根据,还请大家不要被谣言蒙蔽了双眼。”   人民群众的眼睛通常是雪亮的,犹如后世朝阳区群众一般。   但在很多时候,人民群众也是最容易被糊弄的,待这些有识之士提出不同看法之后,立即激起了一片的唾沫星子:   “你丫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对,人家洛都小报所载都是有根有据,连崔秀才是多久在洛阳被掳走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报上还有崔秀才当年所住客栈掌柜的访问,他曾亲眼看到一堆如狼似虎的振武军军卒冲入客栈中,将崔秀才直接绑走,岂会作假!”   “不用问,这些人一定是蔡家和折家派来的奸细,大伙儿不要放过他们。”   一时之间,长街之上群情激奋,臭鸡蛋、烂白菜纵横翻飞,那几个有识之士只得狼狈鼠窜。   一幕幕的情景,几乎在洛阳城每个角落都在上演,就连皇宫之内的官家陈宏,也被这离奇性的剧情转折所震惊住了。   洛阳皇宫亿岁殿内,陈宏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六扇门刚买回来的小报,在御座之下,则立着一位身穿五品红色官官服的绝色女子,正是六扇门副总管宁贞。   作为大齐天子,陈宏除了每日阅读朝廷所编制的官报之外,也有阅读洛阳城内各种小报的习惯。   这不仅仅能够帮他及时了解市井百态,更对了解民生民情有着非常大的帮助。   前几日,陈宏读到河南小报所载崔文卿身份的事情,当即便大感兴趣,又吩咐人买来洛都小报所发行的报纸,详细了解事情的始末。   原本,陈宏还以为待崔文卿真实身份被暴露出来之后,事情也会为之结束,毕竟都是朝廷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彼此撕破脸也不太好看。   然令他万般没有料到的是,今日洛都小报居然又报出了崔文卿与折昭成亲真相。   强抢民男!   美女逼婚!   跳池明志!   折蔡勾结咄咄逼人!   崔氏秀才不畏强权!   一个个字眼结合起来,当真是博人眼球,引人话题,饶是陈宏的冷静从容,心内也不禁大起八卦之意。   待看罢小报,陈宏想了一阵,却又忍不住为之失笑,问正站在台下的宁贞道:“不知宁副总管对于折昭强抢民男之事如何看待?”   宁贞的母亲乃是蔡皇后的姐姐,故而陈宏算是宁贞的姨父,加之宁贞又贴身护卫陈宏安危,所说自然直言不讳:“官家,派人前去洛阳城强抢民男强行逼婚,如此做派倒像是折昭的行径,关于这一点,理应无差。”   陈宏点着头自言自语的言道:“这么说来,折昭当真是把崔文卿抢回去逼着成亲呢?”   宁贞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是开口道:“不过官家,折昭容颜绝色,家事出众,加之又贵为振武军大都督,其人一直非常自傲自爱,断然不会如洛阳小报所言,垂涎崔文卿的男色将之掳走,她这么做必定是另有隐情!”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在心里愤愤然的补了一句:“况且那崔文卿生的是贼眉鼠眼,猥琐不堪,岂会能够让折昭倾心!”   当然,此话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对陈宏提及。   见到陈宏点着头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宁贞继续言道:“丝绸商会的确是蔡家的产业,然而蔡家岂能与折昭联合起来,对付一个微不足道的崔文卿?由此可见,洛都小报后面所载的事情完全是胡编乱造之言,根本就不足为信!”   听完宁贞的看法,陈宏却是一笑,有些好奇的言道:“朕曾听闻昔年在国子监的时候,宁副总管与折昭可是不太对路啊,你二人也引以为对手,为何今日你却要帮折昭说好话呢?”   宁贞淡淡回答道:“官家,微臣对于公事私事分得很清楚,微臣的确不喜欢折昭,但凭公心而言,折昭她的确不是这样的人,否者微臣岂会将她视为生平对手?!”   “哈哈,公私分明,这才是朕为之倚重的六扇门!”陈宏忍不住一阵大笑,随即笑容一收口气又变得有些冷然,“蔡家乃洛阳名门望族,曾与我们陈氏并称于世,这些年来也多有达官显宦,皇后贵妃出于门中,朕知道丝绸商会长期垄断洛阳布料市场的情况,之所以爱理不理,便是在于丝绸商会所作所为也不算太过分,但是蔡家以为朕会对她们所作所为听任由之,那就想得太简单了。”   说罢之后,陈宏口气沉沉的言道:“宁副总管,你替朕带一句话给你外祖父。”   “诺。官家请说。宁贞连忙抱拳。   陈宏冷冷言道:“告诉他,吃东西可也,但吃相不要太过难看了!”   宁贞长期伴驾左右,听闻此话瞬间心头一凛,知道官家动了真怒,连忙颔首言道:“微臣立即前去将官家之言转告给蔡丞相知晓。”   ※※※   壮哉洛阳,有里坊一百六座,要论权贵集居之处,当属积善坊与尚善坊。   这两坊分列天津桥东西桥头,恍若两个卫士扼守着通往洛阳皇宫的朱雀大道,坊内高宅大院遍布而立,朱门重楼随处可见,虽然失之繁华热闹,却透着一股权贵门第的高雅娴静。   此刻在积善坊蔡府,一声惊人的耳光声响彻正堂之内,当朝宰相蔡道贵的咆哮声更是令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为之一颤:“混账!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前去招惹那个崔文卿的?现在事情闹大了连久居深宫内的官家都是知晓,还说老夫吃相太过难看,老夫吃相如何难看了?还不是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害得。”   挨打的乃是蔡道贵的二子蔡傲天,此刻他正捂着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望着盛怒中的蔡道贵,委屈得周身上下瑟瑟颤抖,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四八五章 继续炒作   在蔡傲天旁边,丝绸商会会长蔡东来也是惨白着脸,显然被堂兄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呆住了。   又是一声冷哼,蔡道贵落座在了案后,一张脸色阴沉得可怕,寒声问道:“东来,你先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蔡东来应得一声,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道来。   说了他诚挚邀请崔文卿加入丝绸商会。   说了崔文卿不识抬举断然拒绝。   更说了崔文卿极其挑衅的将门店开在了丝绸商会的旁边。   末了,蔡东来忿忿不平的言道:“堂兄,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完全是那个崔文卿的不对,若非是他故意挑衅,挑拨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对付我们,我们岂会出手教训于他?况且,也是他率先联合洛都小报诋毁我们,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进行反击,只是没想到,今日洛都小报居然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让原本已是声名狼藉的崔文卿陡然获得了好名声,才让我们措手不及。”   听完之后,蔡道贵脸上怒容稍霁,想了想这才冷声说道:“看来,这个崔文卿也非是什么愚昧之辈,洛都小报所爆出的这些消息,只怕也是他在暗中推手,若是平日,倒是可以继续对付于他,但现在官家已是盯上了这件事,那咱们也只能忍耐退让了。”   蔡东来心头一惊,惊讶问道:“堂兄的意思莫非……”   蔡道贵轻轻颔首,捋着白花花的胡须言道:“东来,这段时间你那丝绸商会不要前去招惹崔文卿,河南小报那里也不可进行言语反击,待到事情平息之后再作计较,明白了么?”   闻言,蔡东来心内百味陈杂,万般不是滋味。   在他执掌丝绸商会之后,因有着蔡家毫无保留的支持,丝绸商会可以说是在洛阳政商两界横着走,从来也只有他蔡东来欺负别人的份,何人胆敢捋其虎须?   然没想到,就这么突然冒出来的阿玛尼服饰店,却是让丝绸商会在阴沟里翻船,吃了一个暗亏,且还不得不忍气吞声,实在令蔡东来大感憋屈。   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拱手言道:“堂兄,如果此刻咱们对崔文卿服软,那么原本加入会中,却对丝绸商会一直隐含不满的那些绸缎庄,只怕也是人心不稳,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树倒猢狲散,故而末下认为,当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蔡道贵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还不舍得放手?我且问你,是赚钱重要,还是官家的圣眷重要?”   蔡东来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蔡道贵阴沉着脸开口道:“只要咱们蔡家不倒,不在官家面前失宠,赚钱的机会便是络绎不绝,若我蔡家倒了,即便你丝绸商会再是红火,很快也会倒闭关门,故而对于崔文卿,咱们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蔡东来领会了蔡道贵的意思,连忙颔首道:“末下明白堂兄的用意,必定按此吩咐办理。”   蔡道贵冷冷点头,目光闪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阴鸷之色。   ※※※   接连数天,都没有河南小报以及丝绸商会反击的动静,崔文卿当真有些望眼欲穿了。   原本依照他的猜想,丝绸商会为了在舆论上彻底击败他,当会继续利用河南小报刊发新闻进行反击。   而双方理应还会利用舆论继续交锋,从而他便能够将阿玛尼服饰店之名彻底炒热,以备开店之需。   然没想到的是,最近丝绸商会却是偃旗息鼓了,实在令崔文卿大感意外。   莫非,蔡东来这厮准备当缩头乌龟不成?   想到这里,崔文卿暗自苦笑。   若是如此,只怕还有些麻烦,毕竟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对方既然毫无反应,那么光凭洛都小报又何能继续进行炒作?   崔文卿边在房内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脑海中边思忖不止,终是计上心来,暗自叹息道:“看来,也只有用这个办法了。”   没过几天,洛阳城排名第二的京城小报突然爆料:崔文卿在府州之时与折昭大都督恩爱非常,双方更共同挫败了图谋篡位的折惟本的阴谋,两人的关系断不是如洛都小报所言乃是仇敌,而折昭也不可能联合蔡家来对付崔文卿。   消息传出,京城小报报纸发行量陡然激增,整个洛阳城又被巨大的八卦所笼罩,沸沸扬扬之声响彻在街头巷尾,茶肆酒馆,成为了人们争相议论的话题。   对于洛阳人士来说,似乎遇到友人不谈谈崔文卿与折昭的恩怨纠葛,阿玛尼服饰店与丝绸商会之间的是非纠纷,就是落伍了一般。   蔡府之内,蔡道贵彻底怒了,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蔡东来的脸上,直将后者打得原地转了一圈之后,这才愤怒不已的怒骂道:“混帐东西,不是让你就此收手为之忍让么?谁让你又另外找了家报纸继续反击崔文卿?你要官家怎么看!怎么想!”   蔡东来直接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愣怔半响,这才甚是委屈的言道:“堂兄,我没有,这件事真不是我干了。”   蔡道贵气咻咻的言道:“不是你还会有谁?!”   蔡东来又是心酸又是委屈,哀声言道:“这几日我一直按照堂兄你的吩咐忍耐为上,断然没有去找京城小报反击崔文卿,想是那崔文卿除了我们丝绸商会之外还另有仇敌,必定是其他人找到京城小报整治于他。”   听罢蔡东来的解释,蔡东来心知他还不敢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欺骗自己,冷哼一声思忖半响,吩咐道:“你速速前去京城小报调查一下,究竟是谁人反击崔文卿,居然将帽子扣到了我们蔡家的头上。”   蔡东来连忙应命,转身疾步而去。   很快,蔡东来便将京城小报刊登崔文卿事件的新闻调查清楚。   原是有人偷偷在京城小报门店门前放置了一个包袱,里面所装的便为崔文卿与折昭婚事的具体内幕。   那京城小报的东家本就眼红于洛都小报与河南小报最近销量激增,故而也决定蹭了一噌话题热度,顺势将这些内幕报道出来,才发生了接下来的事情。   蔡东来反复询问京城小报的东家,说起来,他也不知道那些内幕消息究竟是何人偷偷送来的。   故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已是无从查起了。 第四八六章 炒作之道   得知如此情况之后,蔡东来又气又急又是悲愤,崔文卿这厮也不知道有多少仇敌,居然是墙倒众人推,可怜他殃及池鱼遭到牵连,也着实太过倒霉了一点。   心念及此,蔡东来不由暗暗叹息了。   阿玛尼服饰店内,常文一脸满是崇拜的望着崔文卿,敬佩得当真是无以复加了。   作为整个新闻热点事件的知晓者,参与者,常文对于崔文卿的计划再清楚不过了。   他也自认为学到了崔文卿凭借热门话题炒作新闻的手段。   然而直到今日,他还是觉得自己太过稚嫩了一点,完全没有料到崔文卿居然暗自准备了一份关于他自己的黑材料,偷偷送给了京城小报,继续将舆论话题炒的是天翻地覆。   如此计谋,实在是令人在震撼之余,也感到了一丝不可琢磨的莫测。   常文觉得自己跟随崔文卿越久,越是看不明白他。   真不知道这位姑爷脑海中还有多少惊鸿绝艳的计策,从而改变这纷繁复杂的世事。   似乎看出了常文的震撼,崔文卿轻笑解释道:“其实说来也很简单,丝绸商会不是偃旗息鼓不与咱们斗下去么?那好,咱们自己炒作自己便是,所达到的目的也是同样的。”   常文恍然颔首,但还是有些问题不解,询问道:“可是姑爷,你利用京城小报这么诋毁自己,若是又引起了百姓们对你的误会,那又要该当如何是好?”   崔文卿摇手笑道:“关于这一点,其实也很简单,作为普通的百姓们来说,他们既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的生平事迹,故此他们对我的看法,全都是来自于目前所载的新闻报道上,也就是说,新闻报道的内容,直接决定于我人物秉性的好坏,古人常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同样,好的报道有可能转变为坏的报道,而坏的报道也有可能转换为好的报道,一切都要看制造舆论之人如何操作。”   见到常文一头雾水不甚明白的模样,崔文卿笑着解释道:“就比如说吧,现在小报报道出一个商贾,他奸猾为商,寸利必争,锱铢必较,连一文钱也不想吃亏,如此一来,百姓们就会认为这个商贾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商,然若下一篇报道,却又报道出这个商贾之所以如此抠门,乃是他家中领养了数十名孤儿,为了这些孤儿的开销生计,他不得不节约用钱,同时,这位商贾还是一个充满爱心之人,时常偷偷派发大米给那些乞丐以及穷人,如此一来两相比较,商贾的形象便会在百姓们的认识中伟岸高大起来,如此改变,就在于舆论如何引导。”   常文渐渐听得明白,开口询问道:“这么说来,姑爷你之所以开始要利用折大都督以及你的名声炒作,便是先树立了一个强弱对比的形象,将折大都督的蛮横霸道,以及你的软弱可欺展现在众人面前,从而引起了大家的同情?”   崔文卿颔首笑道:“大体无差,因为如此,才能勾起百姓们继续了解事情真相的八卦之心,而京城小报所报道的内幕,却是将剧情发生了一个较大的反转改变,霸道都督并非霸道,而软弱秀才也并非软弱,他们两人乃是因真心相爱,才成为了夫妻,崔文卿还是来自于权贵之家,而非是没有势力的小商人。”   常文点了点头,继而露出了深思之色。   崔文卿笑道:“说了这么多,你可有想到咱们下一步又该当如何做?”   常文有些不确定的言道:“按照姑爷你的逻辑思路,现在理应利用洛都小报,刊发一些你和大都督的正面消息。”   崔文卿笑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不过最为关键的,可以让洛都小报刊发关于我和折昭爱情故事的文章,胡编乱造可也,轰轰烈烈也是可也,甚至是感人曲折也是可也,要让百姓们明白我和折昭乃是经过了无数艰难险阻,才走到了一起。同时,还可报道我在府州的所作所为,比如发明军债壮大振武军经济实力,提出异地安置壮大府州人口数量,还有智谋百出助折昭斗垮了折惟本,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形象转换为助妻子夺回家业的英伟男儿,这样强烈的反差,又会激起人们的热烈讨论,从而我和折昭的形象自然转好。”   常文愣怔怔半响,猛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赞叹道:“好计策,姑爷真是智谋堪比孔明,若能如此,咱们阿玛尼服饰店想不红火都难啊!”言罢,一阵开心大笑。   对于常文的这记马屁,崔文卿却是暗自一笑,正容言道:“至于后面,便是大肆宣扬我们的服饰店,继续增强百姓们对阿玛尼服饰店的关注度,同时,可利用洛都小报刊发关于新式衣物旗袍的文章,将旗袍这个话题炒热。”   常文颔首言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做。”   崔文卿点点头,想了想继续言道:“不过以这样的方式宣传旗袍却是有些太过单调了,毕竟纸面上的东西,远不如让百姓眼见为好,这样,明日咱们前去北市市令府一趟,与市令大人谈一谈生意。”   常文不知道这位姑爷葫芦里又是卖得什么药,连忙点头应命。   ※※※   北市市令府位于北市最为繁华的大街上,一片灰蒙蒙的府邸在繁华气象的北市长街尤为突兀,一眼就能让人看见。   所谓市令,乃是管辖市集的官职,六品官爵不高不低,然却尤为重要。   就比如说这北市之内,天下大商,豪门望族不知几多,背后更有权贵实力暗自博弈争夺商业利益。   身为市令,不仅仅要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更要懂得权衡利害,避重就轻,可以说如履薄冰也不为其过。   如今的北市市令叫做贾楠合,四十出头生得是大腹便便,然一双绿豆眼转动得却甚是灵快,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精于世故,长袖善舞之人。   而也正因为此点,贾楠合才在北市市令之位上屹立不倒,足足有三年之久了。 第四八七章 借坊墙   得知崔文卿前来拜访的消息,贾楠合大是意外。   对于崔文卿的名讳,贾楠合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最近崔文卿与蔡家的争斗闹得是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非常难。   身为北市市令,贾楠合深谙模棱之道,对于折氏蔡家也秉持着谁也不得罪的思想,坐山观虎斗便可。   而蔡家素来也知道贾楠合的滑头,故而至始至终,也没有出面找过他。   然则没有料到的是,今日崔文卿突然到访,其用意显而易见,不用问也是想寻求市令的相助,一时之间,不禁令贾楠合大感为难。   面对如此情形,贾楠合头疼万份,思忖半响终是无可奈何的叹息道:“也罢也罢,将崔公子请来书房一见吧。”   待吏员说明贾市令将在书房面见自己,崔文卿轻轻颔首,吩咐随他同路而来的常文在此稍等之后,跟随吏员前往书房。   “哈哈,原来阁下就是崔公子,实在久仰久仰。”   崔文卿刚入书房,就看见案后坐着的那个肥胖绿衣官员已是站起身来拱手致意,不用问便为北市市令贾楠合了。   不及多想,他也是抱拳深深一躬道:“在下崔文卿,见过市令大人。”   贾楠合连忙绕过长案一把将崔文卿扶起,语气亲热亦不失真诚:“崔公子乃是折大都督夫君,又为朝廷七品骑都尉,本官何等受此大礼?来,但且落座叙谈。”   崔文卿点点头,坐在了书案旁边的椅子上,与贾楠合稍事寒暄了几句,这才拱手言道:“常言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今日在下前来,是有事情想要拜托市令大人。”   贾楠合一听,顿时知道重头戏来了,脸上表情不仅为之一僵。   他不敢得罪折氏,更不敢开罪蔡家,故而早已经在心内打定主意,若是崔文卿开口请求他相助,想也不想就会断然拒绝。   似乎看出了贾楠合神情有些不自然,崔文卿却是淡淡一笑,语带缓和的言道:“相信市令大人也知道在下新店开张在即,在阿玛尼服饰店开张之前,在下想进行一系列的广告宣传,故而相请市令大人出手相助。”   “广告宣传?”贾楠合惊讶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崔文卿居然是为了此时而来,他虽然不懂广告的意思,但对于宣传之意还是知晓,问道,“依崔公子的意思,莫非是想制作一些望旗,横幅之内的宣传标语?区区小事你自己作了便是,不知本官有何可以帮你之处?”   崔文卿摇手笑道:“横幅、望旗只是宣传的一部分,并非全部,这些在下自知处理,在下今日所求的,是想借北市入口坊墙一用!”   “什么?借坊墙?”贾楠合更是惊讶莫名,显然有些懵了,觉得这个崔文卿莫非是失心疯发作,居然提出了如此奇怪的要求。   崔文卿口中的入口坊墙,说的变为北市入口所设的一面大概三丈高的墙壁。   此墙用处较为单一,主要是用以张贴朝廷的告示,以及市令署所颁布的政令措施之处。   除此之外,因为坊墙缺乏管理,也有一些胆大妄为的商人在坊墙上张贴宣传标语。   如什么王大家酒肆物美价廉,酒姬可人;又如什么富贵金玉店九成销售等等。   平日里那道坊墙,全都是花花绿绿成为一片,百姓们更是习以为常,平日里进入市集也视而不见。   没想到崔文卿突然提出借用坊墙,实在令贾楠合颇有些摸不到头脑的感觉。   崔文卿笑言道:“对,在下想借北市入口坊墙一月时间,不知市令大人可否允诺?放心,在下亦会缴纳一定租赁费用的。”   贾楠合愣怔怔的看着崔文卿,确定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乐得差点大笑了起来,起先的忐忑担心也是消失不见。   只要崔文卿不是要求他相助协调与蔡家矛盾之事,区区小事又何足道哉!   心念及此,贾楠合颔首笑道:“无妨无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崔公子尽管借去便是,至于租赁费用更是不需要了,就当本官免费赞助崔公子的阿玛尼服饰店便可。”   崔文卿笑道:“多谢大人盛情,既然如此,在下也将却之不恭了。”   待到崔文卿施施然离去之后,贾楠合愣怔半响,忽地忍不住朗声大笑了起来,显然感觉到崔文卿如此要求着实可笑不已。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免去了他不少的麻烦事,至于崔文卿想要如何利用那道坊墙,也是无关大雅了。   离开市令府,崔文卿吩咐了常文几句,便疾步匆匆的赶回了国子监。   待到上午课程结束,用罢午膳之后崔文卿又来到了宁一园之内,走入正堂就看见陈宁陌正在堂内捧卷阅读。   “多久没来了?”陈宁陌头也不抬淡淡一问,口中不难听出对崔文卿非常不满。   崔文卿尴尬的挠了挠头皮,坐下笑道:“这段时间事务繁忙,倒是耽搁了学业,不对之处还请学士不要见怪。”   陈宁陌冷哼一声将书丢在了案几上,言道:“崔文卿,你并非是对不起我,而是对不起你自己,省试在际,若你在不用功苦读,只会如从前那般名落孙山。”   崔文卿心知这美人儿学士素来严肃认真,最见不得自己这样懒惰行径,只得老老实实的颔首道:“学士,在下保证今后少逃课便是,还请学士继续指导在下学问。”   见崔文卿认错态度这么诚恳,陈宁陌脸色稍稍好转,颔首道:“放心,我会依照承诺教导你至省试之前,至于将来如何,也就听天由命了。”   崔文卿点点头,腆着老脸开口道:“其实在下今日除了前来就学之外,更有一件事情相请学士你帮忙。”   陈宁陌恍然冷笑,言道:“好你个崔文卿,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有求于人,只怕你这课还会继续逃下去吧?!”   崔文卿老脸一红,却也听出陈宁陌并没有拒绝之意,笑道:“学士,此乃两码事,何能混为一谈?早听闻学士你画工了得,在下是想请求学士你为我作上一幅画,不知学士意下如何?”   听到是区区小事,陈宁陌倒也颔首点头,问道:“这有何难,想要画写什么,待会我为你画上一幅便是。” 第四八八章 坊墙作画   崔文卿微笑言道:“在下是想画一幅仕女图,不过却非是画在宣纸上,而是画在墙上。”   “墙上作画?”陈宁陌膛目结舌,继而一脸狐疑的望着他,目光如看白痴。   “哎,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以为我是失心疯么?我可是认真的。”   “崔文卿,你莫非是来消遣我的,岂能在墙上作画?”   “学士,墙上作画并不简单,也非是玩笑之言,而是一种很好的广告宣传,时才我已经于北市市令谈妥,租借北市入门口的坊墙一用,待到我请匠人把坊墙刷白,到时候还麻烦学士在墙上画上一幅图画。”   陈宁陌愣怔怔的看了他半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这才颇觉无力的言道:“崔文卿,何为广告宣传?你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崔文卿呵呵笑道:“学士啊,现在给你解释只怕你也是不懂,待到绘画完成,我在告诉你一切,你看如何?”   陈宁陌想了想,一来也不忍心拒绝这样的小事,二来对崔文卿这样天马行空的思路确实有有些好奇,于是乎颔首道:“好吧,那我就答应你,对了,你所言的那道坊墙尺寸如何?”   崔文卿思忖了一下,回答道:“高大概是三丈,宽么也有两丈多一点,到时候请学士把墙画满便是。”   闻言,陈宁陌美目陡然圆瞪,暗忖道:这个臭小子当真不客气啊,居然要画上这么大的一幅图画,真是把我当作免费劳力使用了。   心念虽此,但陈宁陌既然答应了下来,也不会为之失言,绷着脸颔首道:“好,我就帮你这一回。”   ※※※   一天之后,北市坊门口那道贴满各类告示,显得五花八门,缭乱不堪的坊墙,忽然被人粉刷一通,变成了洁白如雪的颜色,直看得往来而过的路人们惊奇不已。   而为了防止路人弄脏粉刷后的坊墙,北市市令署专门派来了两个手持水火棍的不良人守在左右,如此一来,更是惹来了人们的轻轻议论之声,都不知道官府此举何为。   到得第二天一早,霞光初露,光芒刺空,整个北市长街也沐浴在了初冬时节的温暖阳光之下。   北市之内繁华忙碌如昨,唯一令百姓们觉得奇怪的是,那道洁白坊墙之前忽地多了一个木架,放在那里也不知有何作用。   便在大家惊奇不已的时候,忽见街口走来一个美艳无比的绝色女子,一袭犹如坊墙般洁白如雪的儒士长袍,头上扎了一个颇有书卷之气的儒士头冠,螓首蛾眉,肤白貌美,足看得人们移不开眼来。   那美貌女子神情冷冷淡淡犹如街口尚未融化的积雪,走到坊墙之前也不多言多语,一言未发就登上了木架,顺着木梯步履轻捷的走到了最高之处,然后研磨提笔,竟是在那道光溜溜的坊墙上作起画来。   见状,围观市人们更是惊诧莫名,围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议论不休,显然都在讨论这位绝色女子所绘画的内容。   然而只可惜,那绝色女子只用画笔简单的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就下了木架而去,直让围观人们一头雾水,都猜不到她画的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洛都小报也将这间离奇的事情及时的报道了出来,更是引来了城内不少人的好奇之心。   到得第二日清晨,那位绝色女子又是如昨天般翩然而至,继续登上木架作画。   得知此情形,前来围观之人变得更多,更有不少专门慕名而来看热闹的好事之徒。   一来因为这绝色女子容颜极美,二来因为坊墙作画闻所未闻,三来则是好奇于绝色女子画中内容,故而围观人们的声势比起昨日显然要高出了不少。   只可惜,今日绝色女子依旧只画了寥寥十来笔,用时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但根据女子所绘的朦胧线条,墙上图案依稀可见乃是一个身段极好的妙龄女子。   只不过画中女子的脸尚是一片朦胧未曾作色,不禁令人们暗感遗憾。   很快,洛都小报对此新闻继续进行跟踪报道,作画绝色女子的身份也是被暴露出来。   原来,她竟是八贤王唯一的独女落雁郡主陈宁陌,同时又是朝廷集英殿大学士,也是大齐唯一的女学士。   消息传出,市人皆惊。   毕竟光美女学士、落雁郡主两个名号,就让陈宁陌彻底沦为了话题的中心。   故而第二日,前来北市一睹美女学士风采的男儿不在少数,场面更是人头攒动,争先拥挤,将原本宽阔干净的长街挤得是水泄不通。   陈宁陌按时前来,见到如此场面不由花容失色。   好在市令府已是调来了不少坊丁,将这些前来一睹落雁郡主芳颜的人群阻挡在外,才使得陈宁陌勉强作画。   这一天,坊墙上的图画更为清晰,可见乃是一个身段曼妙的年轻女子,但令众人奇怪的是,女子身上所穿的衣饰线条却尤为怪异,似乎是一种大家根本从未见过的服饰。   美女学士,落雁郡主,坊墙作画,画风怪异……   如此一个个关键词汇联系起来,更是激起了市人们汹涌的议论,大家的好奇心亦是大起,纷纷猜想落雁郡主究竟是画的什么?   有人说,落雁郡主所绘的乃是九天玄女,似乎也只有九天玄女,才有这么漂亮的身姿。   也有人说,落雁郡主所画的为月宫嫦娥,意欲在坊墙上作一幅嫦娥奔月图。   更有甚者说,落雁郡主本身就是九天玄女或者月宫嫦娥下凡,此乃她为自己所作之画。   汹汹如潮的议论声中,谣言蜚语四起,让陈宁陌彻底是火了一把!   成为了洛阳城男儿们之间最为热烈的话题。   国子监内,陈宁陌黛眉深蹙,面如秋水,缓缓言道:“阿秀,我觉得我被崔文卿那混账家伙给坑了!”   折秀放下了手中所捧着的果茶,笑吟吟的言道:“学士大人话从何来?”   陈宁陌轻哼了一声,双眸中闪动着动人的光泽,沉声言道:“崔文卿明里上是请求我前去北市为他在墙上作画,实际上却又利用我的名声炒作新闻之嫌,所为目的便是为了他那阿玛尼服饰店新店开业之事。” 第四八九章 画中人   “新闻炒作?此言何意?”折秀睁了睁美目,显然不甚明白。   陈宁陌长吁一口气道:“其实我也是听薇薇说的,崔文卿这个鬼灵精啊,利用他与丝绸商会之间的争执大做文章,聘请三流小报大肆报道,反复爆料出一些让人感兴趣的事情,从而增加了百姓们对他以及阿玛尼服饰店的关注度,所作所为,便是利用新闻进行炒作,而我今番也上了他的恶当,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次连我也被他利用了。”说罢摊了摊手,露出苦笑之色。   折秀忍俊不禁的憋住了笑意,言道:“没想到堂堂陈学士,也有马失前蹄的地方,这次居然被自己学生坑了。”   陈宁陌闻言默然。   其实说起来,她也不知道前几天为何要答应崔文卿的作画之情,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如此做派,实在与她的秉性不合。   然而既然答应了他,陈宁陌就会坚持做到。   只是没想到的是,现在她所作之画以及她本人,都成为洛阳街头巷尾热议不休的话题,就连昨日进宫面见皇兄陈宏,都被他笑着调侃了几句,实在令陈宁陌好气又是好笑。   顿了顿,陈宁陌轻哼一声言道:“这次算我大意失荆州,让这小子糊弄了过去。”   闻言,折秀却是摇了摇手,笑言道:“宁陌,崔文卿乃阿昭之夫,又是我们杨府亲戚,但他在城内开设服饰店遭到丝绸商会欺凌之事,却没有找阿昭帮忙,也没有向杨府诉苦,自己凭借自己的能力智慧,借用民众舆论的力量对付蔡氏,可以说,他的所作所为不仅是我,就连外祖父对他也刮目相看,此番他巧妙的借用你的身份继续炒作话题,虽称不上光明正大,但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啊!毕竟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想我们寻求支持帮助。”   听罢折秀之话,陈宁陌露出了深思之色,半响才轻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次与蔡家卯上之后,所有问题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解决的,据说消息传到皇宫,连官家也表明态度的站在了他那一边,令宁贞亲自前去蔡家,不轻不重的提点了蔡道贵一句,才使得蔡家忍让收手。”   “所以说,我这位妹夫的确很厉害啦,怪不得连折昭那么倔强的小丫头,也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折秀与荣俱荣,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陈宁陌失笑出声,继而又收敛笑容叹息言道:“算起日子,阿昭也快到洛阳了,说起来,你们也有五年未见,不知可能解开幼时心结?”   折秀苦笑言道:“不知道,阿昭性格太过倔强,认定了的事情只怕是很难更改,恐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完此话,折秀似乎不想再提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问题,言道:“对了宁陌,我有一件事情有些好奇。”   “唔,何事?但言无妨!”   “你在北市坊墙上所绘的那位绝色佳人,究竟是何人?”   听到这个问题,陈宁陌面露古怪之色,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盏笑道:“据说是崔文卿请来的旗袍代言人,只怕那代言人此刻正在与崔文卿急了,毕竟,如此抛头露面展现人前,她也是没想到啊!”   ※※※   “文卿兄,这次你可真的是把我害惨了!”   学生会内,司马薇正一脸忿忿不平的朝着崔文卿抱怨。   崔文卿边翻看着案上的学生会公文,边笑吟吟的言道:“薇薇同学,我所用的这招可是非常厉害,已经让你扬名立万了啊,待到陈学士把你身穿旗袍的模样完完全全的画在坊墙之上,到时候整个洛阳的百姓都会认识你。”   “这才是我为之苦恼的地方啊!”司马薇叹息一声坐回了椅子上,右手托着香腮满是忧愁的言道:“若是让爹爹知道我成为你那旗袍代言人,甚至还有画像画在了北市坊墙之上,供百姓们围观,非打死我不可!”   听到司马薇忧心忡忡之言,崔文卿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头望着他笑道:“其实司马大人之所以不理解,便是他并不认可这种旗袍,待到我们旗袍大获成功火热起来,成为洛阳一景之后,相信司马大人也会接受的。”   司马薇范眼睛了他一个白眼道:“可是我爹在接受旗袍之前,一定已经先把我这个不孝女给打死了,毕竟官宦仕女露脸于市井,始终是于理不合啊!”   崔文卿素知司马光的确有些迂阔古板,思忖一阵想了一个办法道:“这样吧,我请学士将画中女子稍稍改动一下,让人不能确定画中人是你,如何?”   司马薇听得美目一亮,颔首笑道:“若能如此,自当最好,还是崔大哥你有办法啊!”   翌日,北市坊门内外人满为患,鼎沸吵闹不止。   依旧是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裙,陈宁陌一如前几日,在辰时准时到来,继续开始作画。   哄哄嗡嗡的吵闹声中,陈宁陌手中画笔挥动犹如龙蛇,俏脸表情冷淡犹如冬雪,一笔一划,一勾一勒,都展现出了高明画师应有的画工。   待到用黑墨做好图画,陈宁陌又用其他颜色的色彩开始上色,罕见的作出了一幅区别于时下所流行水墨画的水彩画。   渐渐,坊墙上的丽人身子容貌清晰了起来,身上所穿的怪异衣物也是展现众人也案前。   可见画中女子容颜绝色,美貌如花,打着一把油纸伞正漫步在江南细雨之中,盈盈婷婷,袅娜多姿,如弱柳扶风,如风掠湖面。   只可惜女子俏脸上似乎有着一层朦胧的面纱,使得她的容貌看上去并不那么真切,不过也难掩其倾国倾城之姿。   再看女子身段,所穿的怪异衣物剪裁得体,形式新颖,大大区别于时人说穿的短襦长裙。   特别是这种新式衣物别致出众,更显女子身材婀娜窈窕,长腿错落,有着一番勾人心弦的惊人美丽。   如此绝色女子,直看得在场所有男子心头大震,啧啧称奇。   也看得在场所有女子黛眉深蹙,隐含妒忌。 第四九零章 先声夺人   不少妙龄女郎更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嘀咕道:“这小妖精美则美矣,然最为关键的还是她身上所穿的这种怪异衣物,看起来与她相得益彰,承托美丽,若是我也有这么一件,岂不是能够与她一样?”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女子们的议论声更是不绝,纷纷向着周围打听画中女子所穿的衣物究竟为何,竟从未见过?   只可惜,被问之人也是一问三不知,任凭洛阳城内走南闯北数十年,见多识广的商贾,也不知道画中女子身上所穿衣物之名。   然而,没想到答案却是很快揭晓了。   作完墙画之后,陈宁陌又是提起了那枚笔锋极粗的斑竹管笔,以飞白书法,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一首五律之诗,斗大的字体清晰可见,是为:   “绿柳风中摆,新荷雨里摇。   亭亭长玉颈,款款小蛮腰。   乍现玲珑态,凭添妩媚娇。   从来仕女范,大美数旗袍。”   最后落款留名,此诗的作者为:阿玛尼服饰店崔文卿。   待看罢这首五律,人群一阵哗然。   原来这种新式衣物叫做旗袍,当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而且此诗作者乃是最近名号正响的崔文卿,莫非这旗袍便是阿玛尼服饰店将要售卖的衣物?   得此消息,那些爱美的女子更是心头振奋,若非阿玛尼服饰店还在装潢尚未开张,说不定她们立即跑去购买这种旗袍。   虽则如此,女子们也免不了起了几分焦急之心,纷纷出言打听阿玛尼服饰店究竟多久能够开张。   可惜,无人知晓。   然好在天旱遇甘霖,就在女子们焦急不已的时候,洛都小报又是爆出了一则消息:阿玛尼服饰店将于本月二十日正式开业,到时候还会举行服装走秀会,向着所有人展示这种新设计的旗袍,欢迎大家到时光临。   消息传出,洛阳城内又是一片热烈的议论,不少人都是对新开业的阿玛尼服饰店心存期盼了。   “漂亮!真是漂亮!”此刻在北市坊墙正对面的一座酒肆上,一位锦衣公子远远的望着面前的一切,待看到酣处,不由发出了敬佩的赞叹声。   锦衣公子旁边,站得是为门下省左拾遗司马唐,一身白衣的他倍显玉树凌风。   此刻司马唐正面容惊诧的望着坊墙上所绘的美丽女子,露出了不能置信之色。   这时候,锦衣公子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了司马唐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言道:“司马公子,你可有觉得画中女子的容貌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呢?”   司马唐恍然回过神来,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勉力笑道:“人有相似,形有相同,孤驸马疑心太重了点吧。”   这位锦衣公子正是长公主驸马孤诚。   这位孤诚驸马出身贵胄,家事显赫,却因生性散漫,加之才能平平,故而一直未能在朝中任职。   如此一来,孤驸马倒也乐得清闲,整日斗鸡走狗,打猎游玩不亦乐乎,最近又听闻陈宁陌亲来北市坊门作画一事,故而每日都会前来这里观看。   待到今日陈宁陌终于将墙画作完,孤城在惊讶画中女子美貌的同时,突然对画中人有着几分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似乎正是眼前这位好友的小妹,因而才出言笑问。   听到司马唐苍白无力的解释,孤城笑道:“画中女子容颜绝色,世所罕见,岂能是人有相似,形有相同?依照在下看来,此女虽则蒙着面纱,但也大致看得出乃是司马兄之妹司马小姐,不知司马兄以为然否?”   司马唐心知此事瞒不过孤城这个鬼灵精,不禁叹息言道:“此女的确非常神似小妹,听闻最近小妹与崔文卿走得很近,只怕此事与崔文卿也脱不了干系!”   孤城一收折扇,面露微笑的言道:“这个崔文卿当真是一个妙人,不仅能够娶折昭这样的女子为妻,还能让陈学士亲自出面为他作画,且让司马小姐同意让她的肖像展露于世,的确也太过厉害了。”   听罢孤城的评价,司马唐脸上神色变幻了数下,不得不承认道:“孤兄所得不错,崔文卿的确有很多值得称道之处,原先我以为他前往国子监,必定会受到打压,谁知他不仅救出了被明教歹人所挟持的太学生,更创立了学生会,成为国子监风云人物,最近他与丝绸商会的争斗也闹得是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原先我还以为他输定了,没想到他却利用小报蛊惑百姓,左右舆论,使得强大如蔡氏,也不得不委曲求全,含恨退让,此人作所作为实乃天马行空,智计百出,在下所认识的这么多人当中,实在没有人能够与之一教长短。”说完之后,不仅轻轻一叹。   孤城知道昔日文采如司马唐,也败在了崔文卿的手上,一时之间不禁有些默然。   司马唐却不纠结于此,平心而言道:“总之一点,此人实在不可小觑。”   孤城认同的点点头,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对这个崔文卿越来越有兴趣了。”   司马唐笑道:“原来如此,崔文卿与薇薇关系要好,要不我请薇薇替你二人中介认识一番如何?”   孤城摇手笑道:“中介就不必了,其实说起来,本驸马与崔文卿已经有所交集了。”   “哦?”司马唐闻言大感意外,露出了好奇之色。   孤城却是轻轻的摇动着手中的折扇,微笑不语。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崔文卿在北市宾满楼设宴,为今日刚抵达洛阳城的吴采尔诸女,以及阿玛尼服饰店的裁缝们接风。   除了上述等人之外,苏轼、司马薇、高能、白真真、赵雅仪也在受邀之列,满当当的坐了五张八仙桌。   崔文卿历来善饮,加之吴采尔等女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自然而然喝了不少。   而苏轼的酒量亦是不差,在诸女殷情的劝酒声中也是一杯接一杯的吞饮不止,没多久就有些醺醺然了。   待到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话题也渐渐转到了正式上面。 第四九一章 品牌效应   今日吴采尔等女以及阿玛尼服饰店的裁缝都是亲自前来北市观看了那幅壁画,全都对画中女子以及女子所穿的旗袍是惊为天人。   特别是吴采尔,本就是爱美女子,更是对旗袍充满了止不住的期盼,真希望自己也能够如司马薇这般,穿上旗袍展现在众人之前。   崔文卿微笑着压了压手,示意已是展开热烈讨论的维密宝贝稍安勿躁,这才开口解释道:“诸位姑娘,离阿玛尼分店正式开业还有十天的时间,我会令裁缝们为你们裁量出合适的旗袍,待到开业之时,再请你们穿上旗袍进行走秀表演,以壮我阿玛尼服饰店之声势。”   一听崔文卿如此安排,维密宝贝们全都兴奋连连的点点头,止不住欢呼雀跃了。   见状,白真真却是嘟了嘟小嘴,言道:“崔大哥,你可别忘了也答应过要为我和雅仪姐姐裁剪旗袍,我们可是一直等着哩。”   崔文卿笑着点头道:“在下所作的承诺,自然不敢相忘,这样,常文,你也为白真真与赵雅仪裁剪合适旗袍,以谢两位姑娘相助之恩。”   常文颔首笑道:“只要姑爷开口了,在下自当从命,明日还请两位姑娘光临敝店,在下会吩咐裁缝为两位量体裁衣。”   闻言,白真真和赵雅仪自是点头叫好,均是满意的笑开了。   苏轼虽则乃为局外人,但还是很敏锐的提出了一些问题,言道:“文卿兄,请恕我直言,你所发明的这种旗袍虽则为极其新颖之衣,然有一点尤为可虑,那就是极易被人仿冒制造,相信要不了几天,以丝绸商会为回首的绸缎庄,就能仿制出旗袍来,到时候你的阿玛尼服饰店自然是生意大减,面对如此情况,不知你该当如何是好?”   苏轼这个问题,也是在场不少人心内的疑问,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崔文卿,想要看看他究竟要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望着面前众人,崔文卿却是淡淡一笑,指着桌上的剑南烧春问道:“大家可知此酒售价几何?”   苏轼也算是宾满楼的熟客了,自然对这些如数家珍,回答道:“在下没记错的话,宾满楼内剑南烧春每斗应售十两白银。”   崔文卿点头笑问道:“若是在城内其他酒肆,不知此酒售价又是几何?”   苏轼笑答道:“各处酒肆对于剑南烧春售价不一,有的高,有的低,就拿我家附近的酒肆来说,每斗剑南烧春只售白银三两,比起宾满楼来说,算是非常便宜了。”   崔文卿言道:“苏兄说得不错,但是为何明明都是一样的剑南烧春,在售价方面差别这么大呢?”   崔文卿此话方落,司马薇已是回答道:“宾满楼乃是洛阳城内数百年的老店,富丽堂皇,装潢华丽,里面的食客非富即贵,故而售价要高了不少。”   崔文卿击掌笑言道:“薇薇的话说到点子上了,因为大家都觉得宾满楼高档奢侈非常不错,故而他这里的酒即便卖得再贵,也是不乏酒客,因为客人们在这里所享受的是一种地位尊荣,这便延伸到一个特定的意思,那就是品牌效益。”   “品牌效益?”几条嗓子同时惊讶发问。   “对,”崔文卿点点头,娓娓而谈道,“所谓品牌效益,你们可以将之理解为物品的知名度,比如说在同样的物品之下,购买者往往会购买自己较为熟悉信赖的物品,同时,这里面也有一种从众的心理,比如说,洛阳城的贵族仕女们都喜欢穿阿玛尼服饰店的旗袍,那么更多的人也会以此为本,购买旗袍优先所选择的,就是阿玛尼服饰店。”   说到这里,崔文卿顿了顿,言道:“也就是说,人们在购买旗袍的时候,首先所考虑的就是阿玛尼所生产的旗袍,而阿玛尼旗袍更是旗袍正宗,大师缝制,非非富即贵者不能穿着,这便是品牌所带来的效益。”   苏轼聪慧过人,率先明白了过来,恍然笑道:“文卿兄的意思,莫非是说阿玛尼服饰店的旗袍所卖的乃是品牌,而非旗袍本身?”   崔文卿颔首道:“苏兄此言不错,在下目前有这么一句感悟,那就是一流的商铺作品牌,二流的商铺作产品。两者虽然都是货品,然而价值却有霄壤之别,就拿着宾满楼来说,它正是凭借洛阳城内最为古老酒肆名号赚钱,值钱的并非是它的美酒佳肴本身,而是它宾满楼这三个字。”   “故此,旗袍根本就不担心别家进行仿造,而且我也没有兴趣与那些仿冒商人打价格战亦或是打数量战,阿玛尼服饰店所求的,是走高端上层路线,所面对的客人主要也是贵胄人士,说不定我卖上一件旗袍所带来的利润,便能胜过其他店铺卖数十件旗袍所带来的利润,因为旗袍的主要价值便体现在阿玛尼服饰店这六个字上面。”   说完之后,崔文卿猛然饮干了杯中美酒,润了润喉头,环顾左右笑语言道:“这些话大家明白没有?”   司马薇怔怔然半响,这才失笑言道:“文卿兄,你若当真前去认真经商的话,要不了几年保管会成为中原大商。”   “不错。”吴采尔颔首笑道,“姑爷经营之道虽然有别于世人,然而往往能够一针见血直击要害,否者当初阿玛尼服饰店也不可能击败鲍和贵,从而崛起于府州了。”   苏轼哈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文卿兄啊,你以这旗袍赚的银子再多,也比不上你在府州发行军债,那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闻言,崔文卿却是淡淡一笑。   实在话,他现在根本就不差钱,只要一封书信送到府州,负责河东银行的吕惠卿立马就会送来大把大把的银两给他用度。   之所以如此重视服饰店的发展,完全是想将阿玛尼服饰店送给脱离奴籍的荷叶,以便答谢她的救命之恩,如此一来,崔文卿才能心安理得。   故而,阿玛尼新店开业之事才在他心头尤为重要。   好在开业将至,而从目前展示旗袍推行的情况下看,销量理应无忧,说不定还会在大齐贵妇仕女之中掀起一股穿旗袍的热潮,想到这里,崔文卿不禁满是期盼了。 第四九二章 丝绸商会的盘算   得知阿玛尼服饰店即将推出新式衣物的消息,丝绸商会东家蔡东来失手打翻了一个盏茶,愣怔当场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丝绸商会偃旗息鼓数天之后,原本处于懵懂状态的蔡东来已是渐渐回过味来。   前不久双方利用小报进行唇枪舌战的事情,看似他丝绸商会财大气粗,拉拢洛阳排名第一的河南小报取得了舆论上风,然实则却乘机让阿玛尼服饰店以及洛都小报知名度大升,竟成了人们相互议论的对象,彻底的火了起来。   特别是报刊后面的几次爆料,更使得崔文卿和折昭在民众中的人望大增,对他们些许不好的议论也是烟消云散。   明白此点,蔡东来才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是被崔文卿那个贼配军所骗,成为了他捧红自己以及阿玛尼服饰店的工具。   可笑他一直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取得了上风,还对堂兄出手阻拦生出了一份不满之情。   原来这一切,都是崔文卿所使的计策。   便在蔡东来气得鼻孔冒烟的时候,崔文卿却又联系上了市令署,将那道平日摆在那里根本无甚用处的坊墙借了过来,竟还请来陈宁陌异想天开的画了一幅壁画,在引开市人争相观看的同时,更借机展现出了一种名为旗袍的新式衣物,使得整个洛阳为之轰动。   如今阿玛尼服饰店开业在即,相信崔文卿也会利用他自己目前的知名度推广新式旗袍,也会借机力压丝绸商会一头。   而在阿玛尼服饰店张扬崛起的同时,丝绸商会垄断洛阳布料市场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还了,说不定还会有倾覆之危。   想到这里,蔡东来心内说不出的悲凉。   只可惜堂兄蔡道贵有言在先,否者他岂会这么窝囊,让崔文卿从容布局?   便在他唏嘘感叹的时候,蔡傲天铁青着脸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张口便当头一问:“四叔,你可知道阿玛尼服饰店将要推出新式衣物之事?”   “自是知道。”蔡东来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口中透着一丝深深的无奈。   见他似乎有些意志消沉,蔡傲天顿时就急了,言道,“四叔,这个崔文卿明摆着就是要对付咱们丝绸商会啊,你怎能在这里无动于衷?”   蔡东来苦笑言道:“不这样又能如何,你爹可是要求我们忍耐,不要前去招惹崔文卿与阿玛尼服饰店,难懂我还能不听他的话么?”   闻言,蔡傲天脸上青筋乱跳,显然正隐藏着极大的愤怒,过得半响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语气幽幽的言道:“即便如此,咱们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啊!”   蔡东来轻叹道:“刚才我已经令人比照墙画,将那种新式旗袍的模样大概画了出来,并交给杜小月参详,只愿杜小月能够看破其中奥妙,也为我们制作出一批新式旗袍来,免得被崔文卿抢去了风头。”   “此计甚妙!”蔡傲天大喜击掌,想了想建言献策道:“四叔,常言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咱们也可以偷偷派人前去阿玛尼服饰店打听消息,并试试看能否延请几个阿玛尼服饰店的裁缝过来。”   蔡东来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二郎君,这件事情就请你去办一下如何?”   “好!”蔡傲天点点头,连忙疾步去了。   接下来数天,崔文卿除了呆在国子监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服饰店之内,临阵指挥。   如今,服饰店后面的一排青砖瓦房已是改造成了制衣所,从府州而来的八名裁缝均是在忙忙碌碌的裁剪维密宝贝走秀所需新衣,犹如陀螺飞转。   而十八名维密宝贝所需的旗袍图案均不太相同,且个人尺码也各不相同,故而所费时间也就多了许多。   这几日,司马薇也时常前来服饰店观看制衣。   并还针对旗袍提出了不少见解。   她的这些见解多为贵胄仕女们所欣赏的潮流风尚,可以说算得上是因地因时制宜,崔文卿也根据建议对旗袍设计进行了诸多改良,使得旗袍在不改变初样的同时,更能体现出当代潮流。   同时,常文也禀告过崔文卿,有陌生人鬼鬼祟祟的偷入服饰店进行打探的事情。   对此,崔文卿倒是毫不意外,毕竟自己这一方所闹的动静如此之大,如果丝绸商会再是毫无举动,那就非常奇怪了。   蔡东来想弄清楚旗袍,派人前来打探也是常情。   鉴于此,常文也提出了已方裁缝有可能被丝绸商会高酬挖走的忧虑,提醒崔文卿不得不防。   面对这个难题,崔文卿却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言道:“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阿玛尼服饰店做的乃是品牌,而非是产品,真正值钱的乃是品牌名字,而非是旗袍本身,既然他们想挖咱们墙角,那就让他们挖便是。”   说完这一句,崔文卿想了想又是说道:“不过在咱们服饰店开业推出旗袍之前,旗袍的设计方法可不能暴露,好在裁缝们全为府州人士,这段时间就让他们吃住在服饰店,杜绝与外人接触便是。”   常文唯崔文卿马首是瞻,连忙点头领命了。   “如何了?”   丝绸商会内,蔡东来一脸凝重的询问刚到不久的蔡傲天,脸上隐隐有着几分期盼之色。   蔡傲天叹息言道:“崔文卿那厮将服饰店守卫得如同一个铜墙铁壁般,咱们的人根本就进不去,也无法与里面的裁缝取得联系,此计只怕也是行不通。”说罢,却是一脸希冀的问道,“不知四叔这里情况如何?”   蔡东来苦笑言道:“小月将那份旗袍图案拿去端详了两天,也没能够猜出裁剪的具体尺寸,不过他已是比着旗袍的图案大概作了一件出来,穿上效果虽然没有画中女子那么好看,但也差强人意。”   蔡傲天默然一阵,问道:“那不知四叔想要如何办才好?”   蔡东来回答道:“常言聊胜于无,咱们只能先以小月所裁剪的这种旗袍为样式,吩咐裁缝们裁剪一批出来试售,看看效果再说了。”   蔡傲天明白此乃不是办法的办法,也只能点头同意。 第四九三章 仿制旗袍   十月十六日,阿玛尼服饰店正进行着开业之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目前,所有维密宝贝的旗袍已经赶制完毕,从府州专程送来的文胸裤衩也全部准备到位。   至于售卖的旗袍,崔文卿并没有专程提前赶制。   毕竟阿玛尼服饰店已经决定走高端奢侈路线,就不会大批量的裁制固定尺码的旗袍,而是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身形专门订做。   也就是说,今后阿玛尼服饰店所裁制的每一件旗袍,都是根据每个顾客的体型而特别缝制的。   崔文卿的用意很明确,既然旗袍容易被仿制,那么他直接放弃低端市场不与其他服饰店争利,而是专卖高档旗袍。   这也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至于维密宝贝的走秀台,崔文卿几经思忖,决定还是搭建在阿玛尼服饰店的外面。   为此,他专门前去找市令贾楠合商量,租用阿玛尼服饰店门外的长街数日。   对于如此要求,贾楠合自然想也没想就开口同意,同时也大是赞叹了一番崔文卿利用坊墙作画宣传之举。   崔文卿乐于与这个北市市令搞好关系,虽则贾楠合已经明确提出用不着支付坊墙租金,但他还是拿了五十两银子给贾楠合,倒是令贾楠合颇觉喜出望外了。   离开市令府尚是申时,崔文卿眼见时候尚早,也没有急着返回杨府,而是前往服饰店。   刚走入店中,他便看见常文正在与服饰店内的几个裁缝说着什么,脸上均是一幅焦急之色。   崔文卿暗觉奇怪,走入笑问道:“怎么,莫非有什么事情?”   见到是崔文卿到来,常文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拱手笑道:“姑爷今日能来真是太好了,在下正有事情想向你禀告。”   崔文卿落座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常文叹息言道:“姑爷可知,今日兴雅绸缎庄已是出现了旗袍的仿制品,据说是天下第一裁缝姜小月根据北市坊墙上的图画仿制的。”   崔文卿丝毫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之色,反倒是从容不迫的笑道:“仿制得像么?”   常文苦笑言道:“姜小月不愧是第一裁缝,经她设计测量,兴雅绸缎庄所制的旗袍与我们大概有六七成的形似,但他们一来拔了旗袍发售头筹,二来所售卖的旗袍数量较多,故而也引起了市人们的争先抢购。”   说完之后,常文一脸愁容,问道:“姑爷,现在咱们可要如何是好?”   崔文卿颇为自信的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何足挂齿,不过为求了解情况,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为好。”   “姑爷的意思,莫非是要亲自前去兴雅绸缎庄?”常文登时大惊。   崔文卿颔首道:“是啊,莫非有什么不妥?!”   见崔文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常文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当然不妥,姑爷你可是蔡东来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已是恨你入骨,就这么前去必定会受到他的刁难。”   崔文卿笑道:“倘若咱们连面对敌人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够击败敌人,走吧,去看看也好。”   见崔文卿态度坚决,常文自然不好反驳,自得点头应命。   片刻之后,两人出了服饰店,朝着兴雅绸缎庄而去。   两店相隔不过二十丈距离,没走几步就抵达了兴雅绸缎庄门前。   可见原本生意就非常不错的兴雅绸缎庄,今日店铺销售更是火爆,外面竟排起了长队,而且多为妙龄女子。   见状,常文脸色更是难看,对着崔文卿低声言道:“姑爷,这些姑娘只怕大部分是来购买旗袍的,光此一项,兴雅绸缎庄就抢了咱们不少的生意。”   崔文卿笑而不语,施施然的跨入了兴雅绸缎庄之内。   刚一跨过门槛,就看见里面的木制货台前挤满了人,不远处还立着一个身穿绿裙的接待侍女。   见到崔文卿入内,那接待侍女走来一礼,语气虽则客气,态度却透着一丝倨傲之意:“这位公子,若你想要购买货品,当到外面排队去,可不能如此插队。”   崔文卿刚要搭话,正在店铺角落处与掌柜商谈的蔡东来忽地看到了他,顿时阴阳怪气的笑着开口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崔公子亲自驾临小店啊,说起来还真是有失远迎了。”   崔文卿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乎与蔡东来的过节也不存在一般,笑容和煦让人如沐春风:“蔡公有礼了,今日在下特地前来兴雅绸缎庄参观一下,果然客似云来,生意兴隆啊!”   蔡东来心头有气,皮笑肉不笑的言道:“说起来,还多亏阿玛尼服饰店所设计的这种新式旗袍,我家小月对照图样进行仿制,不意却大获成功,大受欢迎,崔公子,在这里在下还要真诚的对你道一声谢谢才行。”说完之后,竟是得意至极的大笑了起来。   听到这蔡东来隐含的挑衅以及所表露出来的得意,常文脸色气得脸色微微涨红,一双拳头也是忍不住攥紧了,显然是大感憋屈。   唯有崔文卿神色若定,笑道:“蔡公何须如此客气,不用谢,这些都是应该的,况且最后说谢谢的应该是在下才对。”   本以为崔文卿会露出难堪愤然之色,然没想到他却是这种神态这种口气,蔡东来得意的笑容不由僵硬在了脸上,惊疑不定的问道:“你……此话何意?”   崔文卿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在蔡东来满是疑问的神情下,笑语言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待崔文卿大笑转身离去,蔡东来依旧站在原地惊疑不定,明日?莫非这厮明日又有何诡计不成?   翌日清晨,阳光初露,朝霞璀璨,乃冬日难得的暖阳天气。   北市坊门内外,进出者熙熙攘攘,马车牛车络绎不绝,然当人们经过坊门边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朝着坊墙看一眼,欣赏画中那位美丽女子。   十余天以来,这位身穿旗袍的绝色女子早已成为了北市内一道靓丽风景,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族,都对女子雍容华贵的气度,倾国倾城的容颜赞叹仰慕不已。 第四九四章 东施效颦   只可惜女子的容貌画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面纱,让人看不贴切,不由让大家深觉憾事。   但根据坊间所流传的流言,据传此女容貌与司马宰相之女司马薇极其相似,且司马薇本就是崔文卿的好友,故而这则传言也有着很高的可行度。   便在这个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坊墙下忽地走来了几名工匠,几人手中还合力抱着一幅裹得妥妥当当的白绸,几人顺着木架就攀上了坊墙。   见此,路过行人大觉惊诧,纷纷驻步围在周围指点观看。   待到几名工匠用钉子将白绸顶端钉稳,其后众人齐齐放手,白绸顿时犹如瀑布一般从顶端飞落而下,在遮挡住了墙画的同时,白绸上面的图画也瞬间展现在了围观人们的眼前。   恰如被一道闪电击中,原本还饶有兴趣议论着的路人们霎时间便是神色一僵,仿若看到怪兽一般不能置信的瞪大的眼睛,紧接着又是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不少人已是弯着腰连连作呕不止。   白绸上所画的亦是一个女子。   可见此女脸大如盘,眉短如点,鼻塌嘴大,那张血盆大口周围还有稀疏的胡渣儿,生得竟是女生男相,奇丑无比。   而丑女身上,还穿着一件怪模怪样的旗袍,比起墙画女子所穿裁剪合体的旗袍,当真算得上是霄壤之别。   不过令路人们不能忍受的并非上述丑态,而是画上丑女竟抬起手以小拇指插入鼻孔当中挖鼻屎,面露奔放娇娆花痴之态,即便是自认为定力最好的男儿,看罢也忍不住胸中泛酸,喉头抽动,想要呕吐出来。   世间怎会有如此丑女!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坊墙周围顿时一片哀嚎蹉叹!   这时候,却有一人施施然的登上了木架,挥动写下了数个斗大的文字,是为“东施效颦”。   此话倒是非常好理解,相传从前西施心口疼痛而皱着眉头在邻里间行走,邻里的一个叫做东施的丑女人看见了认为皱着眉头很美,回去后也在邻里间捂着胸口皱着眉头。   然那个丑女人只知道皱着眉头好看,却不知道皱着眉头好看的原因,结果邻里看了,有的人紧闭家门而不出,有的人带着妻儿子女远远地跑开了,从而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今日阿玛尼服饰店以这幅图画遮挡住了原先的墙画,美女变作了丑女,不用问,也是想讽刺什么。   想通了此点,再联想到这几日兴雅服饰店售卖旗袍之事,路人们立即就明白了。   原来这阿玛尼服饰店,是在嘲讽兴雅绸缎庄东施效颦。   而且阿玛尼服饰店并没有与兴雅绸缎庄打嘴仗,也没有如前番刊登小报口诛笔伐,而是以让人最为直观的办法,让人体会到正品与仿冒之间的差别。   丑女画像在北市坊墙上悬挂了整整一天,引得无数路过男儿折腰呕吐不止,同时也激起了无数议论之声,竟是沸沸扬扬,话题热烈。   待到第二天,北市市令贾楠合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前来阿玛尼服饰店找崔文卿协商,请他务必要换下此画,以免影响市容。   崔文卿倒是爽快的同意了,待到坊墙上白绸揭开,露出原先的美女壁画,众人顿觉心旷神怡,原本就很美丽的画中女子在如斯强烈的对比之下,此际看上去更加美丽了。   与此同时,不少百姓也开始笑话那些购买兴雅绸缎庄仿冒旗袍的女子,笑她们是东施效颦,自取其辱。   一时之间,原本生意火爆的兴雅绸缎庄立即就冷清了下来,变得门可罗雀,甚至还有几名女子哭着登门表示退货,不仅令兴雅绸缎庄声誉扫地,成为了别人的笑柄。   绸缎庄内,蔡东来气的是面青面黑,捶胸顿足不止。   没想到自以为很是聪明的计策,却被崔文卿这样摆了一道,不仅售卖的旗袍成为了洛阳百姓的笑柄,更对兴雅绸缎庄的名声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实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想到这里,蔡东来大感悔不当初,当真是欲哭无泪了。   宾满楼酒肆雅间之内,听罢常文等人的述说,苏轼却是笑得已经快要岔气。   待到好不容易恢复了镇定,苏轼这才笑问道:“文卿兄,你令人挂上的那幅画像之中的丑女究竟是谁?当真是比古之无盐女还生得丑陋,你可知道我第一次看了,也是忍不住在心里面作呕连连。”   崔文卿哈哈笑道:“此女名为如花,乃是只存在传说中的女子,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如花姑娘一面,从而才将她的容貌记于心中,此际恰好拿出来恶心一下洛阳百姓。”   司马薇笑叹不已的言道:“文卿兄,你这招效果虽然不错,却是太损了一些,现在城中许多百姓都唤兴雅绸缎庄所生产的旗袍为丑女旗袍呢,昨日我的堂姐本已经买上了一件旗袍,且因今日之事,已将那件旗袍生生的扔入火中烧毁。”   崔文卿端起酒杯邀约苏轼共饮一杯之后,这才笑答道:“如此仿冒盗版,我们自然要采取雷霆手段进行打压,否者若是人人都喜欢仿冒盗版之品,却不支持我等正品,那还有何等公道可言?!谁又舍得投入物力财力去研究新式衣物。”   苏轼颔首道:“文卿兄此言不错,剽窃之事始终登不上大雅之堂,也为卑劣的小人恶举,对丝绸商会这些投机分子,不使用计策手段,也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崔文卿点头道:“其实自我开店以来,来自丝绸商会的挑衅一直不断,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亦是不易,对于蔡东来这样的人,让他吃些苦头也好,免得犹如苍蝇一般时常来招惹于我。”   苏轼折扇一收,笑道:“对了,听闻阿昭率领振武军有功将士已是过了晋州,正朝着洛阳赶来,相信没几天就应该到了,到时候有了阿昭为你支撑,何须惧怕他蔡东来。”   崔文卿笑道:“区区丝绸商会,几个跳梁小丑,何须我家娘子出面,而且娘子远道而来,走车劳顿,我又如何忍心以此等小事让她烦心!”   一席话听得苏轼哈哈大笑,连声称赞道:“文卿兄与阿昭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啊!在下实在佩服佩服。”言罢拱手作揖,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崔文卿倒是被他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到马上能够见到都督娘子,心内也止不住起了几分激动之情。   唯有旁边的司马薇却是黛眉微微一蹙,神情显得略有几分黯淡,在心里暗自叹道:“如文卿兄这样的大才,或许也只有那位美艳动人的女都督能够配得上他吧,也不知道这个折昭,究竟是否如同传说中一般美丽呢?” 第四九五章 服饰店开业   十月二十日,下了足足两日的大雪陡然收刹,半掩红日从厚厚的浓云缝隙向茫茫洛阳城洒出刺眼的光芒,使得所有人身上都是一片暖洋洋。   辰时方过,北市长街上鞭炮大作,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阵阵青烟直冒蓝天,引得周围人群欢呼雀跃不止。   在热烈的喝彩声鞭炮声掌声中,崔文卿与北市市令贾楠合一道,亲自扯下了悬挂在店铺门口匾额上的红绫,“阿玛尼服饰店”六个金光灿灿的大字豁然入眼,而笔者落款之名乃为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   作为新店掌柜,常文亲自登上早就已经搭建妥当的典礼高台,宣布阿玛尼服饰店正式开业,并对即将推出的新式旗袍作了一系列的详细介绍。   根据崔文卿所想,目前阿玛尼服饰店的旗袍根据布料的不同,共有高中低五个价位,其中最为便宜的定制旗袍要价十九两,主要面对的客户是小富之家的姑娘们。   而最为昂贵的定制旗袍,则售价一百九十九两,这个价位所面对的客源便为达官贵胄之女。   毕竟一百九十九两可非是小数额,如果以后世的金钱来衡量,足足就是二十万软妹币,作为衣服而言,也算是天文数字了。   当然,崔文卿还规定了在这五种定价的旗袍之外,还有一种特别定制版的旗袍。   乃是阿玛尼的首席裁缝,根据顾客的容貌、气质、体型、年龄进行专门设计,期间还会征求顾客意见数易其稿,待双方共同满意之后,再行裁剪。   特别定制版的旗袍未公布售价,只会根据情况酌情定价,当然,要价肯定不菲,也会远超普通定价的旗袍多矣。   待到常文讲述完毕,最令人期待的旗袍走秀徐徐拉开了帷幕。   身穿各式旗袍的十八名维密宝贝在吴采尔的带领下,个个长身婀娜,姿态曼妙的登上了表演高台,分别站立。   霎那间,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所有市人全都忍不住双目泛光了。   可见这些维密宝贝个个容貌姣好,发髻高盘,头戴步摇,身上所穿的旗袍剪裁得体,承托出优美的曲线,特别是那轻柔莲臂、婀娜细腰、修长美腿,更展现出了女子惊人的美目。   而且说起来,这也是市人们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旗袍,所带来的震撼惊讶也远非墙画能够比较,带来一种极其强烈的感受。   待到维密宝贝们站定,伴奏音乐陡然响起。   区别于中原一贯流行的长声慢调,丝竹管弦之曲,今日所奏之曲是为龟兹音乐,箜篌轻快,弹筝轰然,铜钹铿锵,腰鼓活泼,使得人不仅想到了春日里的北漠大草原,予人一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感觉。   维密宝贝们跟随音乐踏着轻快步子长腿错落,腰肢扭动,曼妙而行,一颦一笑都有着让人心醉神迷的无穷魅力。   而穿在她们身上的旗袍更是清晰无比的展现人前,直让人看得移不开眼来。   服装走秀进行了大半个钟头的时间,待到走秀最后,站在高台边缘的常文高声言道:“诸位洛阳城的父老乡亲,在我阿玛尼服饰店开张之际,在新式旗袍展现之际,我们服饰店也专门邀请到旗袍的代言人,也就是北市坊墙壁画上的那位女子,现在由她登台,为大家进行展示。”   嗓音方落,音乐陡然变得高亢激昂,恍若瀑布从九天之上飞流直下,溅起浪花无数,鼓荡人之耳膜。   音乐声中,可见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从高台下款款而上,螓首蛾眉,黛眉星眸,瑶鼻高挺,光看这一点便知道这人儿乃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艳女子。   只可惜,美艳女子的脸上却是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面纱,使之看上去犹如那藏身在仙庭薄雾中的美丽仙女,有着一种让人不能窥之真容的神秘美感。   而在美艳女子身上,则穿着一件绣有牡丹图案的红色旗袍。   旗袍剪裁美丽,做工更是非常精致,而所绣上的牡丹更是朵朵盛开,竞相争艳,美艳动人不可方物。   待到美艳女子走上高台亭亭玉立人前的那一霎那,高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如雷似潮的的欢呼声,不少男儿都是忍不住为之激动难耐了。   要论这几天洛阳城的话题人物,除了落雁郡主陈宁陌之外,就要算这位只存在墙画上的画中女子。   陈宁陌每日作画活生生出现人前,倒还让人们一饱眼福,唯有这位画中女子却是芳踪难寻,不禁让许多人大感诚为憾事。   没想到今日,在阿玛尼服饰店盛大开业之际,画中女子却俏生生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虽则蒙着脸面犹如庐山般不能识其真面目,然却带给了人们无以伦比的惊喜,一时之间自是引起了欢声雷动无数。   其实今日前来参加开业典礼,司马薇是非常纠结的,可是耐不住崔文卿的一通述说,也确实看到了吴采尔等维密宝贝穿上旗袍排练走秀的自信美丽,这才怦然心动,忍不住前来参加。   原本一直有些犹豫担心的她,待到走上高台,引来欢呼无数的那一霎那,司马薇才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喜悦以及成就之感。   而这种成就之感是她以前不管读多少书,作多少画都无可比拟的。   想到这里,司马薇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望着山呼海啸般的人群,原本几分不适应也烟消云散。   她落落大方的缓步慢行,展现所穿旗袍之美丽,也展现出自己惊人之美丽。   虽没有时才维密宝贝所走台步时的那种娇娆美态,却有一股区别于风尘女子的雍容华贵,特别是配上所穿的红色旗袍,当真犹如仙女一般,也将开业气氛掀入了高潮。   开业庆典之后,顾客们蜂拥进入了阿玛尼服饰店中,争先抢购起来。   这其中,当属女子最多,毕竟能够拥有一件阿玛尼服饰店所裁剪的旗袍,几乎已经成为了洛阳城内女子们近期的梦想,其中更不乏许多达官贵族家中的贵妇仕女。 第四九六章 庆功宴   常文虽则短于如崔文卿这般谋划计策,但在安排布置方面确是一把好手,能力也是不错。   阿玛尼服饰店三间门面,两个副掌柜,八名店员,四名待客侍女,全都被他指挥得妥妥当当的,娴熟而又老练的接待着每一个入内购衣的顾客。   而那些当即支付银两购买旗袍的女子,则由待客侍女亲自引入内间裁量体型,一般只需要登上七天时间,便能拿到所裁制的新衣。   整整一天,阿玛尼服饰店都是客似云来,生意火爆,即便是常文早有准备,也累得够呛,最后还不得不请来了维密宝贝进行帮衬,才好不容易稳定住了局面。   反观不远处的兴雅绸缎庄,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与阿玛尼服饰店的生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自从前几日推出仿制旗袍,而被崔文卿以丑女画像揶揄讽刺之后,兴雅绸缎庄的旗袍便有了丑女旗袍之喻。   实在话,现在能够买上旗袍的女子,多是非富即贵,最求时尚潮流。   在她们看来,衣服美不美固然很重要,然衣服的名气也是非常关键,毕竟能够率先穿上一件让洛阳城内女子人人渴望的旗袍,是多么一件风光的事情。   故而前段时间,兴雅绸缎庄旗袍生意才会大好。   然经过了丑女画像之后,兴雅绸缎庄旗袍的名声已经被彻底搞臭了,可以说是人人穿上以为耻,这几日不仅连一件旗袍也没有卖出去,更引来了许多人的退货,而兴雅绸缎庄也彻底沦为了业内笑柄。   今日阿玛尼服饰店的盛大开张,无异于又直接的扇了丝绸商会一个狠狠的耳光,也让原本垄断洛阳布料市场的丝绸商会地位岌岌可危起来。   蔡东来更是很敏锐的预感道,只怕要不了多久,丝绸商会不少成员便会离心离德,对蔡家生出异心。   心念及此,蔡东来不禁暗自一叹,满脸愁容。   只不过,他相信阿玛尼服饰店的得势也只是暂时的,待过几月官家不再记挂此事,那他就可以借用蔡家的势力暗中对付崔文卿。   然后在联系丝绸商会诸多绸缎庄分别裁剪旗袍,从而冲垮阿玛尼服饰旗袍价格,到时候在与崔文卿打价格战,阿玛尼服饰店必定会亏损甚大。   想到这里,蔡东来不由阴阴的笑了起来,望着生意火爆的阿玛尼服饰店暗暗发誓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罢,就先让你们得意几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好看的!   是夜,崔文卿在宾满楼内设下庆功宴,款待劳累了整整一天的众人。   一坛坛的美酒被人抬上启封,一盘盘的佳肴被人捧来放置,整个雅间内全是酒香菜香飘荡,气氛甚为热烈。   大家欢声笑语,闲聊不止,劝酒之声更是不断,而作为店铺主心骨的崔文卿,自然而然亦是喝了不少,没多久,就有些飘飘然了。   待酒宴结束,时间已是戊时,待走出宾满楼大门,苏轼忽地悄悄拉了崔文卿一把,待到崔文卿停下脚步,他才凑到崔文卿耳边低声言道:“文卿兄,你可有觉得司马小姐今晚似乎有些不对劲呢?”   崔文卿早就已经喝得醉眼朦胧,问道:“有何不对劲之处?”   苏轼看了司马薇的背影一眼,悄声道:“应是情绪不高,郁郁寡欢,要不待会你与她同路而回的时候,询问一下她可是有什么心事?”   崔文卿点点头,颔首言道:“好吧,我知道了。”   待到众人散去,崔文卿一如往常一般送司马薇回府,此际夜风呼啸,冰冷如刀,饶是崔文卿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虽则如此,他还是解下了自己围在肩头的貂裘,递给司马薇笑道:“薇薇同学,来,你先披上,可不要冻坏了。”   司马薇犹豫了一下,颔首笑道:“谢谢崔大哥。”言罢接过了崔文卿递来的貂裘,围在了脖颈之上。   忙完之后,两人重新上路,走了半响却是一路无话。   想及苏轼的叮嘱,崔文卿已是意识到了问题出在何处,想了想真诚致谢道:“薇薇,今日之事我还得好好的谢谢你。”   司马薇摇头轻笑道:“文卿兄,我是自愿成为旗袍形象代言人的,今日之事也是履行本分而已,何须言谢?况且你还送给了我如此美丽的旗袍,我高兴还来不及。”   崔文卿闻言却是一声轻叹,言道:“话虽如此,我却担心司马大人那里,他会不会……”   听崔文卿提及司马光,司马薇脸上的笑容很明显为之一僵,继而渐渐敛去,垂首敛目叹息言道:“爹爹秉性向来古板,若是被他知道我这样抛头露面,铁定会一顿痛骂,说不定还会以家法收拾我这个不孝女。”   闻言,崔文卿大感内疚,满是抱歉的言道:“对不起,薇薇,若非是我让你担任阿玛尼服饰店的形象代言人,也也不会遇到如此麻烦,若是因此还得你们父女两失和,在下实在难辞其咎。”   听完崔文卿的歉意之言,司马薇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笑言道:“崔大哥,你此话却是言重了,其实说起来,我出生于官宦之家,自小到大所走的道路都是爹爹为我安排好的,现在虽则能够就读于国子监钻习学问,然未来始终免不了门第婚约,嫁给与我们司马家门当户对的贵胄子弟,平平淡淡的过完了此生。”   说到这里,司马薇吸了吸鼻头,言道:“原本我还以为这辈子就会在这么过了,然当日我们在宾满楼救下姚徒南之后,你送我回家时所言关于爱情的一席话,却让我醍醐灌顶,恍若朝闻大道……”   话到此处,司马薇忽地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崔文卿,俏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时候我便时常在想,何为人生?难道真的要按照爹爹所设定的人生道路走下去不成?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目标和生活。”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良久默然。 第四九七章 辩论大赛   半响之后,崔文卿笑道:“那既然如此,为何今晚你去不太开心呢?”   司马薇摇头轻笑道:“文卿兄,今天薇薇很开心,因为当我站在高台上向着世人展示我所穿的旗袍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是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而今晚晚宴时,因又想到这样的体验说不定此生就只得一次,故而又忍不住有些低落,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吴采尔她们,她们虽则出身勾栏瓦舍,但她们却幸运至极的遇上了你,是你给了她们一条全新的道路,这也是她们所喜欢的一条道路,文卿兄,你真是一个好人。”   崔文卿甚为错愕的打量着司马薇,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说起来,他所认识的司马薇,虽则乃是当朝宰相之女,然而骨子里却根本没有贵胄仕女的骄纵蛮横,反倒是待人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而且,司马薇并非是当今所提倡的那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思路想法,也有自己非常独到的见解,而非是可以任由男子摆弄的提线木偶。   似乎在他无意识的一系列言语影响之下,司马薇原本深藏在心底的叛逆思想已经开始慢慢复苏,使得她愈来愈反感如司马光那般的大家长专制作风。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禁报以苦笑,言道:“薇薇同学,现在你这些思想非常危险啊,说真的,我有些开始后悔让你成为形象代言人了。”   司马薇知道崔文卿此刻是在说笑,轻哼一声微笑言道:“木已成舟,文卿兄可不要向着抵赖,你还得支付我形象代言费呢。”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忍俊不禁的笑了:“说起来,还得感谢薇薇你的那幅墙画,咱们旗袍如此大受欢迎,你实在是居功至伟啊,放心,代言费肯定是少不了你的。”   司马薇美目横了崔文卿一眼,终是忍不住笑开了。   接下来几天,旗袍的订单络绎不绝,每日前来购买的人几乎快要将门槛踏破。   作为大齐京城,洛阳城本就是达官贵族、豪商大贾的聚集之地,购买能力十分的惊人,加之历来权贵人家皆有攀比心理,待旗袍流行于世之后,那些官宦富豪小姐都想要买上一件承托其了不得身份的旗袍,而且必须要买阿玛尼服饰店裁制的旗袍方是正宗,若是买了他家旗袍,那一定会被市人是为笑柄的丑女旗袍了。   很快,第一批旗袍裁剪而出,最先购买的顾客也是拿到了这些专门以各自身形进行定身裁剪的旗袍。   而在当夜,穿上旗袍的贵胄仕女们相聚宴会,一时之间,满屋旗袍生光,身子曼妙扭动,直看得人羡慕不已,同时又带动了更多女子产生出购买旗袍之心。   一时之间,旗袍蔚然流行于世,而阿玛尼服饰店也是声名鹤起,成为了洛阳城内最富盛名的服饰店。   如此消息对于崔文卿来说自然算是天大的好消息,然在欣喜之余,他却没有功夫再去料理服饰店诸事,因为筹备了几近一个月的法家学术辩论已是开始了。   学术辩论当天,参加辩论的五十余名太学生全都是一身白衣白袍,踏着整齐的步伐从容入场。   当朝宰相王安石推开繁忙公务拨冗前来,并为比赛开幕发表了一番慷概激昂的说词。   说词的内容较长,归纳总结便是学问首先要学以致用,不可拘于一家之言而行一家之事。   王安石所言的这番话可谓非常大胆,在那些卫道者眼中,不免有些离经叛道之嫌疑。   不过王安石本是儒学大师,被誉为“通儒”,创“荆公新学”,促进儒学思想变革,对于这样的人物,大家自然不能随意提出异议,对于这番言语听了便是。   其后整整三日,五十名学士对所专研的法家思想结合儒学知识进行辩驳,场场激烈,唇枪舌战不断。   而王安石也是场场必到,场场必听,对参与比赛的学子进行观察考量。   比试最后,乃是由学生会副主席蔡确获得了头名,为此,他还获得了王安石的亲自召见。   蔡确没想到能够得到安石宰相的重视,自然是大喜过望,一番问答也是滴水不漏,既展现出了卓越的才华,也展现出了彬彬有礼的人品。   待王安石仔细询问后,才知道蔡确之父本是官场卑微小官,因幼时长于县衙之故,蔡确对于律法的认识非常深刻,故而也促使了他生平就非常喜读法家学书,如《商君书》《韩非子》这些法家学书更是倒背如流,贯通融汇。   对此,王安石对蔡确大加赞赏,同时也在心内记住了此人的名字。   学术辩论比试结束后,王安石并没有急着离开,对着崔文卿轻声吩咐道:“文卿,随老夫去国子监内走走吧。”   崔文卿知道王安石必定是有什么事情相对自己说,点着头欣然应命了。   其时申时已过,冬日苦短,天空已是有了沉沉暮霭,唯有一丝晚霞不舍的留在西方天际,眷恋着世间的美好。   两人踏着松软的积雪“咯吱咯吱”走入萧瑟树林当中,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待到走入凉亭站定,王安石负手望着天空久久思忖,沉默无语。   崔文卿却是百般无聊的在旁边偷偷打着哈欠,不知道这位名贯古今的忠直名相心内究竟有着何等算计。   就这么过得盏茶时间,王安石回过神来,转身微笑道:“文卿,这段时间你作的可是不错啊。”   崔文卿一怔,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呐呐言道:“安石相公谬赞了,其实对于这场学术辩论比试,在下出力较少,许多事务都是由学会几位副主席准备的。”   “呵呵,老夫并非说此事。”王安石摇手笑了笑,“而是说的你和蔡家的这番争斗!”   崔文卿愣了愣,笑道:“怎么,莫非安石相公也知道这件事情?”   王安石轻哼一声道:“你利用那三流小报将此事炒得的是沸沸扬扬,老夫岂能不知。 第四九八章 折昭来京(修)   此话王安石却是有些言不由衷,说起来,即便是他也没有猜想到在整个事件中,崔文卿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崔文卿不仅借用三流小报炒热了自己,更利用丝绸商会将自己置于一个道德高点上面,博取了百姓们的同情,也增加了百姓们对蔡氏的厌恶。   可以说,崔文卿这一手相当高明。   不过,王安石意识到了崔文卿的手段始终是有失磊落,特别是自己爆出自己黑材料嫁祸给丝绸商会,继续炒作话题之事,更显得有些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故此,王安石才产生了一丝担忧,生怕他会成为那种有才无德之人。   心念及此,王安石有心提点一番这个很有才华的后生,捋须微笑道:“文卿,儒家之义在于让人修生明德,知正义而辨是非,失去心中道义,那就是有才无德之辈,任何人都不敢委以重任,故而行事之前,必须站在道义之处思虑问题。”   崔文卿听懂了王安石的意思,也知道他疑虑何在,不禁悠然笑道:“安石相公,小子倒认为人之正义,对朋友对亲人自当如此,然对于那些小人,还是应该不能太过拘泥于正义道德,当视情况而论之。”   王安石轻笑道:“但是,你那嫁祸之法始终是太过卑鄙了一点,今后可得注意不能多用,明白么?”   感受到了王安石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之意,崔文卿不由有些感动,颔首笑道:“安石相公放心,在下以后会注意的。”   王安石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笑道:“对了,明日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就将抵达洛阳,老夫作为欢迎使臣,将出洛阳东门十里亲自迎接,不知你可有兴趣一道前往?”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怦然心动,特别是能够见到阔别数月的娘子,他更是止不住的激动了。   然他明白明日折昭来京,必定会先去皇宫觐见官家,即便自己去了,相信也说不上什么话,故此摇头言道:“多谢安石相公的美意,我还是在府中等待娘子归家便可。”   王安石轻笑颔首,这才告辞离去。   这是冬日少有的无风天气,阳光和煦,苍松长绿,颇有几分小阳春光景。   未及辰时,洛阳东门外已是骑士环列,旌旗飞扬,喜庆热闹了。   今日乃是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率领振武军有功将士来京的日子,可谓是冬日里一件天大的喜事。   在一个月多月之前,折昭率领三万振武军,于兔毛川一战大败来犯的西夏军队,使得西夏国遭遇了建国以来最大的惨败,就连主帅野利牛干也被折昭俘虏,沦为了阶下囚。   战败消息传至西夏国,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引来了巨大的惶恐,也使得本就主少国疑的西夏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原本依照折昭的打算,此际当挥戈攻入夏州,灭亡这个与折家以及大齐纠缠数十年的大敌,只可惜辽国陈兵边境强烈干涉,加之冬日将近夏州一带大雪纷飞,不利于征战,故而折昭才无奈放弃。   虽则如此,被振武军军威吓破了胆的西夏人,也遣使送来告罪文书,请求大齐皇帝的宽容。   而西夏使臣也将在振武军的护送下一并抵达京城。   对此,大齐朝廷自然是高度重视,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布置,庆贺这场立国以来对西夏最大的胜利。   组成今日迎接大阵的乃是金吾卫最是精锐的五千骑兵。   他们身穿红衣红甲,骑着高大矫健的白马,在通往洛阳东门大道两旁排列成两个整齐大阵。   骑士们更以两骑一组,一人一面红色大旗,一人一柄青铜大斧,原野上红旗招展,斧钺生光,声威壮阔得无以复加。   而在骑阵外面,则是自发赶来的洛阳城百姓。   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座古朴硕大的迎送石亭,欢呼雀跃地堆在山丘,挂在树梢,矗在任何一个可以遥望石亭与官道的塄坎上,都要一睹这位传说中的美女大都督的无双风采!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待日头逐渐升上头顶的时候,官道尽头忽地尘土大作,可见一支整齐有素的骑队已朝着洛阳城轻弛而来。   站在凉亭内的迎接大臣王安石手打凉棚远远观望,待到稍稍看清楚一些之后,这才转身对着一干迎接官员沉声下令道:“折大都督已至,通令全军准备迎接。”说罢之后,断然出亭登上了停在亭子边的礼仪兵车。   军令下达,站在高处的司令军吏手中红旗猛然一挥,列于阵中的二十面牛皮大鼓便轰然鸣动开来,声声如雷直贯天地,震得鸟雀惊飞盘旋。   与此同时,一排长号也是对着天空呜呜鸣动开来,肃穆而又高亢,使得百姓们那边嗡嗡哄哄的议论声也是嘎然而止,大家引颈张望,全都翘首以盼的。   很快,那支轻弛而来的骑队渐行渐近,已经可以很清晰的看见旌旗上的“折”字正在迎风鼓动飘荡,正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到了。   “出迎!”手扶兵车凭栏而战的王安石猛然一跺脚下,驾车军卒立即策动拉车骏马,兵车裹挟着一圈烟尘,磷磷隆隆的向着前方驶去。   而护卫兵车的百余缇骑也是随之而动,簇拥着兵车向着前方而行。   很快,兵车和前来马队相距已是不足箭余之地。   王安石出言令兵车停下,这才对着来骑拱手亢声言道:“本官乃中书令王安石,奉官家之命前来迎接折大都督,欢迎振武军诸位有功军士凯旋。”   话音落点,对面骑队陡然停下,骑士们动作整齐划一,毫无混乱杂沓,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   很快,骑兵沓沓走马分为两列,露出了一条通往骑阵中央的甬道,一员身穿银色战甲的武将已是从骑阵中策马而出,来到阵前翻下马背,拱手亢声回礼:“微臣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见过王相公,有劳王相公出迎,感谢天子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言罢,对着洛阳城所在方向又是深深一拜。   来者正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第四九九章 觐见天颜   今日折昭,头戴系有白色流苏的飞凤头盔,熠熠生光的盔枪足足有六寸,一身亮白色的飞凤甲胄,外披红色绣金斗篷,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却又不失威武挺拔,站在那里自然而然散发出了一种历经生死百战的大军主帅特有的从容气概。   如此气概,体现在男子身上或许显得有些冷厉严肃,然体现在如折昭这样的妙龄女子身上,却恍若那雪山之巅最是孤傲的雪莲花,给人一种只可远观欣赏,不可近视亵渎的动人美感。   饶是王安石的见多识广,在见到折昭倾国倾城的容颜时也不禁有了一丝短暂失神,继而爽朗大笑道:“传言折大都督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折大都督,老夫这厢有礼了。”言罢,跳下兵车拱手回礼。   “王相公客气了。”折昭淡淡一笑,面颊上梨涡隐显,别有一番艳丽多娇。   稍事寒暄了几句,王安石将折昭请入了接迎凉亭,笑道:“折大都督,此时官家正在正殿内等待你前去觐见,饮罢凯旋洗尘三杯酒,咱们就入城吧。”   折昭干脆利落的点点头,端起军吏捧来的酒杯,与王安石连饮三杯,其后出了凉亭,翻身上马一道朝着洛阳城而去。   待到折昭率领五百振武军有功将士经过金吾卫们所列成的骑阵时,整齐划一的“恭迎折大都督及振武军同僚凯旋”的热烈欢呼接连而起。   折昭四顾而望,目光掠过军阵,看向茫茫一片雪景的洛阳原野,望着已是近在眼前恍若巨人的洛阳城,一时之间不仅感概中来,思绪万千。   这座城市,可以说带给了她最为深刻的回忆。   在这里,她求学数年,从懵懂女童成长为了妙龄少女。   在这里,有着她的少女记忆,也有着她的无限缅怀!   也在这里,她突闻了父亲战死沙场的死讯,孤身一人出了洛阳之奔府州,在危急时刻接掌了振武军兵权,维系振武军不倒。   而今天,她挟着战功返回洛阳,着实感概万千,心内有着隐隐期盼,更有无数人影重重叠叠的交织在了眼前。   洛阳城,阔别经年了啊!   一声沉沉的感概,折昭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眼眸中罕见也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水雾。   在王安石的亲自陪同之下走马入城,城内百姓自发涌上长街夹道欢迎。   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折昭已是戴上了早已经准备妥当的面具。   此面具红面獠牙,长相狰狞,让人一望就会心生畏惧之感,直看得欢送百姓们惊诧连连,更是加深了对折昭恶罗刹的评价。   折昭恍若未觉,边策马而行,边对着街边路人挥手致意,经朱雀大道穿过了天津桥,行至了巍峨耸立的端门之前。   骑队到了这里,振武军五百余名有功将士全都翻下马背,解下兵刃交给了把守皇宫的羽林卫士。   折昭身为振武军大都督,有带剑上殿之殊荣,故而也未解下佩剑,而是翻身下马,带领振武军将士走入了皇宫。   经皇城大道,过应天宫门,下龙首大道,面前便是一片宽阔的广场。   广场上旌旗飘动如翻飞之云,甲士林立如连绵群山,显现出一股承天命而御万民的皇者威严。   而在广场尽头,正是洛阳皇宫正殿——应天殿,今日陈宏亦在此殿之内,等候折昭的到来。   折昭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跟随王安石快步行至了应天殿的台阶下。   可见四十五级台阶上,宫阙高耸如九天之上的神仙宫殿,甲士分列左右恍若天兵天将,一名黑色老内侍正立在台阶尽头,正是今日接应折昭的典礼司仪。   折昭自然明白此点,在台阶之下站定之后,稍事整理了一下周身甲胄,这才抱拳高声言道:“臣,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奉旨觐见。”   台阶上的老内侍佛尘一扬,转声朝着殿内尖声宣呼道:“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奉旨觐见……”   紧接着,宣呼声由近至远鳞次栉比而起,直达应天殿之内。   很快,层层叠叠的嗓音又是传了出来:“官家有旨,宣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折昭觐见。”   听到此话,折昭不再犹豫,脚步轻捷的走上了台阶,飞凤银甲沙沙摩擦,红色披风翻飞鼓动,她恰如一只高傲的凤凰般展翅飞上了云端之处,美丽之姿足可令人怦然心动。   进入正殿,低着头的折昭通过白玉方砖上的清晰倒影,可见朝中大臣分为左右两厢而站,延伸至了正殿最深处。   而在居中甬道的尽头,便是正北面的天子御座,大齐天子陈宏正是坐在了那里。   折昭虽则为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但还是生平首次进入正殿觐见天子,待到前面引路的老内侍站定忽又侧身让开,她已是醒悟了过来,止住脚步对着正北面拱手作礼道:“微臣折昭,见过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话音落点,便闻御座上传来一阵爽朗大笑,平稳而又低沉的男子嗓音意已是响起:“折爱卿有功返朝,不必如此拘礼,来人,赐坐!”   正殿赐坐,可谓莫大的殊荣,足见陈宏对于折昭的礼遇。   折昭拱手谢恩,坐在了内侍搬来的绣墩之上,这才有机会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位大齐天子的容貌,心内登时就为之一凛。   陈宏刚过三十,正当壮年,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双陈家特有的细长丹凤眼,面容白皙,颌下短须,整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御座上面,不怒自威,意气风发。   见状,折昭不禁在心内暗暗低估道:“看来,这我大齐官家并非是平庸之辈啊,光着相貌,足可令人心折。”   君臣两人稍事寒暄了几句,陈宏关心北疆战事,此际自然备细询问折昭相关情况。   折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然是详细告之,并结合自己的想法提出了一些见解,直听得陈宏连连点头。   待君臣对话完毕,陈宏忍不住感概笑道:“折大都督果然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大齐正是有了你这样的将领,才能保我国土无虞。”言罢大手一挥,“来人,宣旨。” 第五百章 赐爵柱国   紧接着,侍立在御座之侧的黑衣内侍大步跨前,展开手中黄绫清晰读道:“门下,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军功盖世,战绩彪炳,破敌军数万于国门,扬我大齐军威于疆域,实乃朕之忠良干城,现册授折昭柱国之爵,赐京中府邸一座,以兹奖掖,大佑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圣旨所封的柱国乃是武将中的爵位,除了上柱国之外,这已是武将能够封赏的最高爵位了,可见陈宏厚恩。   而且还赏赐了一座府邸给折昭,不用问也是位于达官贵族聚居里坊的显赫府邸,当真算得上是价值连城。   折昭不容多想,连忙躬身作礼道:“微臣折昭,谢官家恩典。”   陈宏含笑点头,言道:“折爱卿舟车劳顿,可先回府休憩几日,待三日之后,朕在率领文武百官,于玄武门外设宴款待折大都督以及振武军诸位有功将士。”   折昭颔首应命,众臣这才下朝而退。   刚步出正殿,折昭便看见正有一位老者站在殿廊下一脸微笑的等着她,双目中闪动着慈祥之色。   见状,折昭陡然心头一酸,已是快步上前大礼拜见道:“阿昭见过外祖父。”   “哈哈,昭儿不必多礼。”杨文广笑着将折昭扶了起来,这才有空打量着这个数年未见,如今早已经生得亭亭玉立的外孙女,感概言道,“数年未见,这次你凯旋回京,当真是了却了老夫多年的心愿啊。”   折昭勉力一笑,努力使得自己眼眸中的珠泪消散而去,这才吸了吸鼻头问道:“不知外祖父心愿为何?”   杨文广轻叹一声道:“当日惟忠战败身亡,振武军岌岌可危,你孤身一人返回府州执掌大局,老夫一直是非常担心,担心你能否应付复杂局面,统御振武军全军,以及打压意图上位的折惟本,没想到的是,你做的很好,比我预期中的要好了许多,不仅将振武军军权牢牢的把握在手中,更是率领全军取得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大胜,你能如此,相信你在九泉之下的父母,也能够瞑目了。”   折昭默然一阵,轻笑道:“外祖父,黑夜已经过去,黎明终会到来,我们折家不会在我手中消亡,今天如此,明日亦会如此。”   感觉到了折昭的昂昂信心,杨文广更是爽朗大笑,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好,说得好,阿昭啊,算起来你已经有五年未来洛阳了,咱们早早回府吧,文卿还在府中等着你呢。”   听到崔文卿的名字,折昭坚强刚毅的俏脸上微不可觉的闪过一丝柔色,她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与杨文广同路,大步出宫而去。   坐上马车,磷磷隆隆的出了端门,片刻就行进在天津桥上。   折昭摘下了头上戴着的头盔,一头如云秀发恰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她伸手脑后将长发简单的挽成了一个发髻,这才微笑问道:“外祖父,崔文卿这段时间可还安分?没给你惹麻烦吧?”   在府州的时候,折昭已经听说了崔文卿在国子监内的一系列举动,特别是成立学生会闹得整个国子监沸沸扬扬,就连官家也为之惊动的事情,更是令折昭当时就目瞪口呆。   想当年,她在国子监的时候,本就算得上是一个风云人物,没想到才去不久的崔文卿也是如同她那般兴波作浪,比起她更是有过之而不为,实在令折昭哭笑不得。   故此,她才向着杨文广关切询问崔文卿的事情,了解一下这段时间崔文卿是否安分。   虽然,对于结果她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崔文卿向来都是一个不太安分之人。   闻言,杨文广捋须大笑,言道:“阿昭,你那夫君的确是太过活泼好动了一些,尽管这段时间国子监内风平浪静,然而他却在北市搅动了无数风云,更令丝绸商会为之支撑的蔡家,也不得不暂避其风浪。”   “哦,竟有此事?”折昭顿时惊讶了。   她自然知晓蔡家在洛阳城的势力,即便是她自己,面对蔡家众人也须得小心翼翼的应对,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还能够让蔡家吃亏,实在令她意外不已。   杨文广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崔文卿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详细告诉折昭。   饶是折昭的从容镇定,此际听罢崔文卿一件又一件的丰功伟绩,也忍不住露出了又惊又气之色。   就这么愣怔了半响,折昭这才面露苦笑的言道:“早知道他一定会闯出不少祸事,没想到结果果然如此,外祖父,他天生就是一个不太安分的人啊!”   杨文广捋须笑道:“其实此事也可以分两面来看,若非是丝绸商会霸道专横,无礼在先,我相信文卿也不会轻易前去招惹他们,其实这一切,也是丝绸商会咎由自取而已!况且听闻官家也因为丝绸商会之事提点了蔡道贵一次,蔡家想不退让都是不可能。”   折昭轻轻颔首,言道:“不过蔡道贵可非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担心他会择机报复崔文卿,到时候才尤为麻烦。”   杨文广摇手笑道:“关于这一点,你也不用担心,有我们以及官家在背后支持,蔡家想让文卿难堪也是不可能,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段时间你还是要提醒他当心才是。”   折昭点点头,却见马车早就已经进入了尚善坊,杨府已是遥遥在望了。   见状,饶是折昭的冷静从容,此刻也忍不住起了几分激动难耐的感觉,更有一丝近乡情怯的紧张之感,使得她呼吸都止不住有些急促。   还未等马车停在府门之前,早就守候在此的杨府管家登时一脸喜庆的高声道:“二小姐回来了,快快快,放鞭炮。”   话音落点,便有几名小厮各用竹竿挑着一串串鞭炮跑出,噼里啪啦的鞭炮之声不绝于耳,洋溢着欢乐和喜庆。   见状,折昭莞尔一笑,走出车厢轻捷利落的跳下马车,其后回身车前扶下了杨文广,这才有机会打量这间阔别数年的府邸。 第五零一章 回府   细细看来,杨府前院布景布局恍然若昨,那棵幼时经常攀爬玩耍的老榆树还在,只是几年不见,树冠似乎又茂密了许多,恍若一个巨大的伞盖,随着呼啸而过的微风轻轻风动不止。   而在前院正面,雄阔的府门依旧犹如记忆般高大雄阔,唯有那台阶上的点点青苔,默默无声的述说着静静流淌而过的岁月。   “五年了啊!”   折昭在心内暗叹一句,不仅生出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便在这个时候,府门陡然大开,只见一群男女已是疾步匆匆的走了出来。   当先男子身穿锦衣,面容俊朗,颌下长须飘拂,见到阿昭便止不住哈哈大笑道:“哎呀,咱们家的小魔王回来了,数年未见,真的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见到男子,折昭微微一笑,恭敬拱手道:“侄女折昭,见过三舅父。”   “哈哈,免礼免礼。”杨怀玉赶紧扶起了折昭,好一通认真的打量,赞叹言道,“像,和你母亲生得可真是太像,看见你就如同看到了小妹一般。”   听到此话,折昭感受更深,杨家便是她母亲的娘家,倘若母亲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三弟,没事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干嘛!”旁边一个神情威严的男子低声训斥了杨怀玉一句,这才望着折昭淡淡言道,“回来就好,路上还顺利吧?”   折昭立即就认出了这位神情威严的男子乃是大舅杨怀仁,不由抱拳正容道:“启禀大舅,侄女一路尚算顺风,有劳大舅关心。”   杨怀仁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提醒言道:“中午全家人在正堂为你接风,此刻时候尚早,先去房中休息片刻吧,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   折昭颔首应是,目光却穿过杨怀玉与杨怀仁,落在了正站在台阶下的白衣女子身上。   那白衣女子大概二十出头,容貌绝色,闭月羞花,脸模子与折昭有着五六分相似,一身白裙倍显亭亭玉立。   而白衣女子手中还牵着一个大概五岁的男童,生的是虎头虎脑,憨态可掬。   此刻,白衣女子美目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折昭,眼眶慢慢红了,竟有隐隐珠泪光泽在里面流转。   霎那间,折昭也是愣怔在了当场,一股复杂的情绪纷至沓来,填满了整个心儿,一时之间也是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眼前的白衣女子便是自己的亲姐姐折秀。   也是与她此生有着深深血缘关系,最是亲密的血亲。   但面对折秀,折昭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时之间,两人就这么默默对望,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杨家所有人也没有出言打破这片沉寂,也不好开口劝说,毕竟这两姐妹心内的隔阂误会实在太深了。   那男童似乎从没有见过折秀这般模样,神情中竟有几分担忧之色,小手拽了拽她的裙摆,焦急问道:“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折秀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低着头连忙拭去了快要滴落而下的珠泪,对着男童勉力笑道:“娘亲没什么,来,快拜见你的姨娘。”   男童点点头,目光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折昭,没有露出半分怯生生之色,反倒是充满了好奇之意。   见到男童,折昭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孩童的身份,立即忍不住开心笑了,大步走上蹲在了男童身边,目光与他平齐,笑问道:“你便是杨守义?”   杨守义毫不胆怯,反倒是挺起胸膛童声脆脆的言道:“对,我就是杨守义,你就是我那杀人不眨眼的姨娘?”   闻言,众人皆惊,折秀更是惊得面色苍白,生怕折昭会计较着冒犯之言,从而迁怒于她。   没想到,折昭丝毫不以为杵,笑着点头道:“是啊,不过姨娘却是为咱们大齐杀坏人,今日官家还专门表扬了姨娘呢,不信你问问你的曾祖父。”   杨守义顿时大喜,点头笑道:“姨娘杀坏人,自然是好人。”说完之后,小手竟是从折秀手中挣脱,一下扑进了折昭怀中。   感受到了小侄儿对自己的喜爱,折昭高兴至极,抱起杨守义一个旋转,竟是开心得大笑了起来。   见状,折秀却是有些担忧,对着杨守义言道:“守义,姨娘刚回家,尚需休息,你可不要这样缠着姨娘。”   “无妨!”折昭拍了拍已经嘟起小嘴,对折秀表示不满的杨守义的脑袋,笑问道:“守义,你喜文还是喜武?”   杨守义颇觉郁闷的回答道:“姨娘,我想习武,将来好成为如曾祖父那样的大将军,可是娘亲不让,娘亲总是逼我读书。”   一席话落点,众人皆笑,折秀更是一脸尴尬。   听到杨守义此话,折昭顿生知己之感,笑道:“好一个将门虎子,实在不改祖先之志,杨氏后续有人了!”   说完之后,折昭心念一闪,从腰间解下了那把镶嵌着精美宝石的圆弧形弯刀,递给杨守义镇重其事的言道:“守义,此乃西夏元帅野利牛干的佩刀,此人在兔毛川之战被我军俘虏,现在姨娘就把这把佩刀赠予你,算作见面之礼,望你勤练武功,早日成为我大齐将军。”   杨守义大喜过望,稚嫩的小手猛然接过了佩刀,惊喜笑道:“谢谢姨娘,守义一定会按照你的吩咐勤练武功的。”   见状,折秀张了张嘴,本想说一句“小孩子不能玩刀”,但见折昭和杨守义都是那么开心,话到嘴边却也说不出口,只得摇了摇头露出苦笑之色了。   在全家人一片其乐融融当中,杨文广忽地响起了一个问题,皱着白眉问道:“对了,文卿到何处去了?为何不见他出来?”   折昭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出于羞怯,却不太好问,此刻听到杨文广提及,登时就偷偷竖起了耳朵。   杨怀玉一脸歉意的言道:“这个,文卿他刚才有急事,出门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杨怀仁冷哼一声道:“什么叫做有急事,难道有什么事比阿昭回来更重要么?” 第五零二章 寻夫   杨怀玉生怕杨怀仁此话会惹得折昭和崔文卿不和谐,连忙解释道:“兄长此言差矣,文卿是因服饰店突然发生了重要大事,这才赶过去看看,而且原先他以为阿昭要待到午时方才回来,岂知道会这么快?”   杨怀仁一直看崔文卿不顺眼,口中自是不会留情,冷笑道:“怎么地,一个破服饰店还如此上心,我看啊,崔文卿明摆着就是心存敷衍。”   见到两人争执不下,折昭却是笑了,豁达的言道:“无妨,夫君必定是有急事才会如此。”   说完之后,她忽地心念一动,笑道:“说起来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前去北市,此时正巧有空,不如就前去看看,顺便也可以参观一下夫君所开的新店。”   杨怀玉关切问道:“阿昭你路途劳累,难道不休息一下么?”   “无妨,我去去就来。”折昭展颜一笑,眉梢间满是迷人风情,却未见一丝一毫的劳累。   杨文广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快去快回,记得带文卿一道回来午膳。”   “外祖父放心,阿昭知晓了。”   折昭微笑一礼,返回房中脱去甲胄换上了一套男儿袍服,骑上骏马朝着北市风驰电骋般去了。   北市之内,市声喧嚣如潮,热闹繁华似锦,使得阔别洛阳许久的折昭不禁看得叹为观止。   市集里面便不能纵马飞驰了,故而折昭也只能缓辔慢行,一面欣赏着周围美景,一面向着路人打听阿玛尼服饰店的位置,很快就来到了服饰店之外。   见到店铺匾额上所写的“阿玛尼服饰店”六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折昭不禁莞尔笑了。   有谁能够想到,原本崔文卿的无心之举,居然造就了这么身名显赫的服装店铺。   如今在府谷县,阿玛尼服饰店已经成为了最具代表性的服饰店铺,每日生意也是非常火爆,日进斗金,前不久她前去服饰店的时候,那个何老汉已是乐得合不拢嘴了。   而在洛阳城,阿玛尼服饰店也是声名鹤起。   今日折昭在马车上听杨文广说过,阿玛尼服饰店与丝绸商会相互争斗之事。   而阿玛尼服饰店所生产的新式旗袍,更让洛阳城所有的贵妇仕女们为之喜爱,争相购买。   折昭虽然不知那叫做旗袍的衣服究竟如何好看,但她心知崔文卿所设计发明出来的东西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昔日的文胸、裤衩便是最好的证明。   想着想着,折昭笑容更盛,将坐起系在了街边的拴马柱上,朝着服饰店走去。   然而还等待她行至屋廊之下,却见门口正一左一右的守着两位青衣壮汉。   见到折昭登门,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瓮声瓮气的言道:“小郎君,今日阿玛尼服饰店不营业,要买衣服到别处去。”   折昭所穿的为男儿袍服,头上也是扎着男儿发髻,加之她神情向来坚刚挺拔,鲜少出现柔弱女子之态,故而壮汉还以为她是男子。   闻言,折昭却是一愣,淡淡言道:“在下并非是前来购衣,而是来面见阿玛尼服饰店东家崔文卿,不知他可在店中?”   听到此话,那壮汉不禁笑道:“你说那个崔文卿啊,这个时候洒家社长正在教训他呢,你想见可是见不着。”   折昭黛眉猛然一挑,口气忽地冷了下来,问道:“阁下此话何意?”   壮汉冷哼了一声,言道:“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大爷我们乃是北市青衣社的人,阿玛尼服饰店开在青衣社管辖范围之内,居然不缴纳保押费,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给他们一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折昭一张俏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青衣社她以前便有所耳闻,据说是一个盘踞在北市多年,一直上不得台面的市井流氓帮派。   长期凭借暴力在北市敲诈勒索,一般店铺不愿意招惹上这群地痞流氓,故而秉持破财消灾的打算,也就给了钱财。   没想到今日青衣社居然敲诈勒索到了阿玛尼服饰店的头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也难怪乎崔文卿会急匆匆前来了。   心念闪烁间,折昭粉拳微微攥紧,对着阻挡在门前的两壮汉冷声言道:“速速给我滚开,才回来第一天,不要逼我动手打架!”   的确,洛阳城可比不得府州,以她朝廷命官的身份在北市当街打架,被御史们知道一定会被弹劾的。   那青衣壮汉眉峰一挑,却是颇觉惊讶的笑道:“哟呵,小郎君还真是凶啊,就你这小身板还敢顶撞大爷,我看你当真不自量力!”说完之后,冷哼一声,右手已是朝着折昭的肩头猛然推去。   折昭凤目微眯,肩头微微一侧轻而易举的躲过了青衣壮汉袭来的手掌,紧接着手臂话圆轻喝一声:“给我滚开!”,挡在她面前的青衣壮汉犹如被闪电陡然击中,惨叫一声便朝着店内飞跌开去。   见到这小郎君如斯厉害,另外把守的那人顿时神色大变,“啊”的一声大叫,亦是张牙舞爪的朝着折昭袭来。   见此,折昭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待到此人快到靠近她身前之时,脚下一个大跨步轻易躲开,再用手掌顺势朝着他肩头一排。   那人顿时就收刹不住势子,哎呀一声身心不稳,竟是朝着地面扑去,真真切切的跌了一个狗吃屎,模样说不出的狼狈。   连败两人,折昭连气都没有喘上一口,准确说来,对付这些地痞流氓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因担心崔文卿的安危,折昭也不便在门边多做停留,焦急的唤道一声“夫君,”已是朝着店铺里面冲去。   店铺内纵深极宽,贴墙而设的货架木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匹衣衫,而在靠近里面待客茶厅的位置,数月未见的崔文卿正与一个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对案而坐,两人有说有笑正在说笑闲聊。   听到夫君的呼唤,崔文卿和那中年男子同时一怔,朝着门口望了过来,神情均是非常惊讶。   而折昭也是蓦地一愣,脚下急促的步子也是随之停了下来。 第五零三章 夫妻相见   三人就这么对视半响,崔文卿忽地从桌前站了起来,惊喜不已的高声言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对于他的问题,折昭恍若未觉,满是惊讶的开口问道:“夫君,你这是在……”   “哦,还未给娘子你介绍。”见到折昭,崔文卿如沐春风,指着那中年男子笑道,“这位兄台名为杜少枫,乃是北市青衣社的社长,今日前来是专程与我谈一笔生意。”   说完之后,他又对着中年男子笑道:“杜大哥,这位便是我家娘子折昭了。”   称作杜少枫的中年男子连忙对着折昭拱手,爽朗笑道:“大都督威名如雷灌耳,在下早就有所耳闻,今日得见大都督芳容,实在三生有幸。”言罢,又是深深一个长躬。   陡然之间,折昭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弄错了什么,回身一望那两个正哀嚎着相扶入内的青衣壮汉,俏脸上有了一丝哭笑不得之色。   见到折昭正在眼前,那名痛得呲牙咧嘴的青衣壮汉顿时惊怒交集的开口道:“社长,这个小子打伤了我们硬闯入内,还请社长将之拿下为弟兄们出气。”   话音落点,崔文卿和杜少枫同时一呆,疑惑的目光通通望向了折昭,满是错愕不解。   折昭面颊微微泛红,但还是从容淡定的摊了摊手,言道:“抱歉,是他们先阻拦我的。”   听到此话,崔文卿大是啼笑皆非,待到双方弄清楚缘由,才发现原来此事乃是一场误会。   今日崔文卿之所以会前来服饰店,一是因为他估计折昭差不多要午时才会回府,二来则是因为青衣社社长杜少枫到访,崔文卿于情于理也应该见他一见。   从昔日说来,青衣社的确是北市地痞流氓的组织,然而在这位杜少枫担任社长之后,整个青衣社焕然一新,再也没有出现欺行霸市,敲诈勒索之事。   目前青衣社的主要业务,便是为北市内的商家提供一定的保护。   例如押送货物,看守店面,排忧解难等等,许多有了青衣社保护的商家,更可避免其他地痞流氓的敲诈。   当然,为了表示感谢,商家们也会支付一定费用给青衣社。   用崔文卿的话来说,杜少枫所领导的青衣社比起以前,已是将保押费合法化了。   不过此乃区区小钱,崔文卿倒也不在意,况且有青衣社相助,许多事情做起来要便利许多,故而他也就同意了,才与杜少枫出现了相谈甚欢的那一幕。   至于杜少枫的那位手下青衣壮汉,刚才折昭进门的时候,他本是想吓唬吓唬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少年郎,完全没料到对方居然武艺如此高强,自是有苦也说不出了。   待到杜少枫向着折昭赔礼道歉,并率领手下离开之后,折昭才颇觉无奈的笑道:“我还以为当真是有狂徒临门威胁于你,竟没想到居然是一场误会。”   崔文卿颔首笑道:“不过比起以前小打小闹的青衣社,这位杜少枫社长才是做大事的人呐,咱们做生意,不仅要与官场白道交好,更要懂得与市井黑道相处,才能一本万利,生意兴隆。”   折昭不太懂这些商贾之道,翻了崔文卿一个白眼道:“就你厉害,让你前来洛阳城钻习学问,没想到你却来开服饰店,真是不务正业!”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启禀娘子,为夫可是学业事业两不误,陈学士还经常夸奖我勤敏好学,不耻下问呢。”   当然,这些话自是崔文卿的吹牛逼之言。   就他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逃学的学习态度,完全称不上是勤敏好学。   不过,折昭却没有想到这厮连陈宁陌的课都敢逃,信以为真的颔首言道:“谅你也懂得学问的重要性,夫君,外祖父他们府中等着咱们呢,时候不早当早点过去为好。”   崔文卿点点头,吩咐了常文几句之后,这才跟着折昭出店而去。   行至店门前,折昭解下了拴马柱上的马缰,翻上马背对着崔文卿伸手言道:“夫君上马,我载你回去。”   见状,崔文卿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正色言道:“娘子,昔日我马术不精,都是你骑马载我,现在我已是马术尚可,不如今日就由我来载你如何?”   折昭略微思忖,颔首笑道:“好吧,就如你所愿,上马吧。”   崔文卿一脸兴奋的点了点头,脚踩马镫翻上了马背,坐在了折昭的身后。   如此一来,两人同时挤坐在狭小的马鞍上面,崔文卿双手执缰,相当于将折昭紧紧的搂在了怀中。   折昭鲜少与崔文卿相距这么近,一时之间大感别扭,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俏脸上也飞上了火焰一样的红霞。   崔文卿佳人在怀,大觉暖香如玉,享受至极,似乎感觉到了折昭有些不安的挣扎,他低着头凑到折昭的耳边低声道:“娘子别动,摔下来可就麻烦了。”   阵阵热气直吹折昭圆润小巧的耳朵,也让她周身上下蓦然感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酥麻,好似烂泥一般软了,几乎软倒在了崔文卿的怀中。   崔文卿淡淡一笑,双手抖动马缰轻喝一声,坐骑已是大展四蹄,朝着街口轻弛而去。   依靠在崔文卿的怀中,折昭如同坐在飘荡不休的小舟之上,被巨浪所带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了一般。   待快到杨府之时,她这才醒悟了过来,连忙挣扎坐定了身子,俏脸上重新焕发出了冷静从容之色。   “二小姐与崔姑爷回来啦……”   在仆人们惊喜的呼唤声中,崔文卿圈马而立跳下马背,其后又对着折昭伸出了双手,示意要亲自扶她下马。   折昭见状一笑,却没有拒绝,仍由崔文卿将他扶下了马背。   两人相谐进入正堂,可见正堂内热热闹闹已是一片。   除了杨家众人之外,陈宁陌居然也来了。   崔文卿这才记得陈宁陌也算是半个杨家人,杨家一般若是有重大事情举行家宴,都会延请她前来。 第五零四章 家宴   见状,折昭连忙倾步上前,对着正端坐在椅子上的陈宁陌便是深深一个大拜,语气惊喜中却又满含恭敬:“学生折昭,见过恩师。”   陈宁陌亲自起身扶起了折昭,展颜笑道:“已是当大都督的人了,何须如此多礼?”   折昭摇首正色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管学生官职再高再大,也是恩师的学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陈宁陌不置可否的一笑,这才扶着折昭的肩膀笑语言道:“来,让为师瞧瞧,可有长变了。”说罢之后一通认真端详,这才满意颔首道:“还是没怎么变化,犹如往昔一般美丽。”   听到如此赞美,折昭微露腼腆之色,这才一把抓过正躲在后面看热闹,作出吃瓜群众嘴脸的崔文卿,拱手拜谢道:“恩师能够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亲自教导夫君,学生实在感激不尽,也不知夫君学业如何,可有给恩师你添麻烦?”   闻言,崔文卿瞬间头皮发麻。   陈宁陌似笑非笑的看了崔文卿半响,在后者略微有些忐忑不安的神情中,平淡如常的开口道:“文卿的学业功课还算不错,只要他愿意努力,我相信来年的科举应该不有太大的问题。”   霎那间,崔文卿心头一松,却不明白为何陈宁陌愿意替他隐瞒,却见折昭已是一脸笑容的颔首道:“有恩师此话,学生也就放心了,今后夫君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麻烦恩师,还请恩师能够督导他的学业。”   陈宁陌颔首点头,自是同意。   片刻之后午宴开始,一家人坐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   杨家本就是将门世家,饶是杨怀玉这样的文臣入仕之人,也通晓兵家战阵,谋划军略,故而宴席上的话题自然没有离开前不久对西夏的战事。   折昭临阵指挥,对于具体情况自然知晓,待将具体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之后,杨文广止不住颔首认同道:“你用兵的时机选择得非常正确,也切实抓住了野利牛干稍纵即逝的疏漏,这场大胜对我们大齐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啊。”   听到如此评价,折昭在点头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其实外祖父,昭儿倒觉得这次取胜赢得有些侥幸了。”   “哦,此话何意?”未等杨文广询问,杨士奎已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折昭轻叹一声回答道:“去岁西夏皇帝李元昊围猎途中遇刺身亡,太子李宁令哥又以谋反罪被诛,致使年仅十岁的李谅祚登基为帝,其母没藏黑云为了排除异己,才令本属于太子势力的野利牛干率军出征,目的也是为了消除野利家的实力,故而此战对我大齐着实有利。”   听罢折昭之言,杨文广捋须言道:“根据潜伏在兴庆府的探子回报,李元昊围猎遭到刺客袭杀一事,本就是没藏黑云以及其兄没藏讹庞所设之计,据传原是那李元昊见太子李宁令哥之妻没移氏貌美,将之夺来立为妃嫔,皇后没藏黑云担心没移氏会危及到自己的皇后之位,便指使没藏讹庞在李宁令哥面前挑拨里间,李宁令哥气不过之下,在围猎当日延请刺客刺杀李元昊,功成之后本以为能够登上帝位,不意又遭到没藏黑云一党的反杀,没藏黑云也借此将其子李谅祚扶上了帝位。”   听完之后,杨怀玉忍不住感概道:“常言道最毒妇人心,这个没藏黑云着实不简单,西夏如果有此女摄政,只怕其能力不在已故的辽国萧太后之下。”   一席话听得在座所有人都是为之默然。   崔文卿倒是笑道:“诸位,其实我倒觉得这个没藏黑云倒是好对付。”   杨文广闻言顿时来了兴趣,笑问道:“莫非文卿有何高见不成?”   崔文卿故作义正言辞的开口道:“西夏有没藏黑云这个女杰,然咱们大齐也有我家娘子这个女英雄啊,难道还会怕她没藏黑云不成?!”   话音落点,在场所有人都是笑了,折昭更是没好气的瞪了崔文卿一眼,最后也是忍不住莞尔笑了起来。   唯有杨怀仁冷哼一声,颇觉不满的言道:“商议大事当前岂可这样疯言疯语,文卿你也真是太没规矩了。”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今日家宴,何须提这些令人大感麻烦的事情,外祖父啊,咱们还是专注于美酒佳肴便可。”   杨文广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笑道:“文卿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来来来,咱们接着喝酒。”   午宴之后,众人散去,折昭舟车劳顿,也返回房中进行休息。   好在修竹园内倒是有多余房间,倒也免除了折昭与崔文卿同居一屋的尴尬。   待到黄昏时刻,折昭这才悠然转醒,慵懒的展了展身子,这才穿上衣物出了房门,入目就看见崔文卿正坐在屋廊下欣赏着院内雪景。   见状,折昭微露笑容,走过去也学着他的模样坐在了屋廊台阶上,问道:“夫君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啊!”   崔文卿愣了愣,轻笑言道:“不瞒娘子,其实我在想荷叶的事情。”   “荷叶?”折昭眉头微蹙,轻叹言道,“我已经令人暗中进行调查,却不知道军武堂为何要将荷叶掳去,再说荷叶乃我振武军大都督府内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按道理军武堂也不应该会如此大费周章才是。”   崔文卿沉着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娘子,其实刚才我一直在想,荷叶会不会与西夏的政变有关呢?”   折昭默然一阵,却是摇头言道:“理应不会,况且目前西夏局势已经稳定,军武堂势力也已经悄悄退出了府州,再也没有发现他们追查荷叶的下落。”   闻言,崔文卿这才放下心来,伸了一个懒腰笑问道:“对了娘子,这次来京你准备待多久呢?”   折昭微笑言道:“目前已是冬季,府州一带倒不会进行大战,而异地安置之事也已经走上了正轨,也用不着我亲自坐镇督导,若没有其他大事,我想应是开春之后才返回府州。”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大喜,这么说来,折昭至少还有两个多月才离开,对他来说倒是一件乐事了。   值此中秋,良辰美景,布衣恭祝各位阖家幸福安康。关于此书更新的问题,预计十月份会恢复每天持续两更,另外国庆节若有时间,会补更的,布衣大概一共欠了七万字左右,都会补上的。 第五零五章 夜晚叙话   折昭却没有发现崔文卿的高兴之色,继续言道:“况且等几天我还要前去嵩山少林寺一趟,调查一件盘旋在心内很久的事情,所以也用不着急着返回府州。”   崔文卿疑惑问道:“少林寺?娘子跟那群和尚有什么好聊的?”   “夫君有所不知,十五天之后,各大武林门派将在少林寺举行武林大会,商议一件要事,而这件要事,与我们做折家也是有关,所以我必须前去看看。”   “哦,竟有此事?也不知他们商量什么?”   闻言,折昭俏脸上露出了几分严肃,轻声言道:“是涉及陆公宝藏的事情。”   “什么,陆公宝藏?”乍听此话,崔文卿霎那间就露出了惊讶之色,竟是站起身来。   “怎么?”折昭惊讶的望着他,显然没料到崔文卿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崔文卿皱着眉头言道:“娘子,你口中的陆公宝藏,莫非说的就是前朝西平郡王陆瑾所藏之宝?”   没想到崔文卿也知道此事,折昭倒是有些意外,颔首笑道:“不错,陆公宝藏乃是陆瑾为应对大唐衰败而特别设立的宝库,里面不仅有财宝无数,更有陆瑾生平所学所用,实乃价值连城。”   崔文卿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言道:“怎么,莫非娘子你也觊觎陆瑾所留的那些宝藏?”   折昭笑道:“若能得到宝藏自然最好,然而最关键的,还是那本《陆公兵法》,相传此书乃是陆瑾结合生平征战经验所撰,若能得知融会贯通,对于战事指挥裨益巨大,甚至还能成为驰骋疆场的名将。”   崔文卿不屑的撇了撇嘴,言道:“娘子,我总觉得你们似乎对那个什么陆瑾的人夸大了啊!我看啊,他也不过是一稀疏平常之辈而已。”   的确,在崔文卿从前的世界中,唐朝从未出现陆瑾这么一个历史人物。   而这个世界的唐朝因在武则天的时候历史发生了错乱,这才导致陆瑾这个原本应该籍籍无名的人物,出现在了史书当中,更成为了挽大唐江山于即倒的第一名臣,从而受到了万人所景仰。   听到崔文卿这番话,折昭却是摇了摇头,正容言道:“夫君有所不知,先祖曾陪同陆瑾征战一生,对于他的才华,自是在清楚不过了,而且说起来,若没有陆瑾,也不会有我们折氏今天,故此,陆瑾乃是我们折家的大恩人,任何子孙都不容亵渎,今后这些话,夫君还是不要说了为好。”   崔文卿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转移话题道:“对了,陆公宝藏为何又会与少林寺有关呢?”   折昭回答道:“陆公宝藏所在之地本是绘制成了一面地图,交由皇室亲自保管,然没想到大唐末年,陆公宝藏尚未取出,整个皇室已是被叛军屠戮,而地图也在乱军之中被分为了数份,流落于世从此不得而知,只是近年曾有残碎地图出现在江湖上的传言。”   说到这里,折昭顿了顿,继续言道:“相传宝藏内除了财宝以及兵书之外,更有一本《裴家剑法》秘籍,这本秘籍,可是让无数武林人士为之疯狂啊!”   崔文卿有些不信的笑道:“一本破秘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折昭摇头道:“夫君你可千万别小看这本武功秘籍,在大唐之世,《裴家剑法》乃是河东裴氏不传之秘籍,其后被陆瑾无意间学会,并根据他的见解进行改良,陆瑾在著成《裴家剑法》之后,将之传给了弟子裴旻,此人武功盖世,镇守幽州北平郡,被誉为大唐剑圣,而裴旻最后又将剑术传给了其亲传弟子李白,李白更是凭借裴氏剑法行侠仗义于世,乃古今第一大侠,故此这本《裴氏剑法》可谓非常了得,也难怪乎会引来武林人士的觊觎争夺。”   崔文卿皱眉道:“那这么说起来,娘子是非去少林不可了?”   折昭点头道:“对,陆公宝藏关系甚大,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崔文卿犹豫了一阵,却暂时没有把纳兰冰也在寻找陆公宝藏地图的事情说出来,开口言道:“娘子前去嵩山也是可以,不过我却有一个要求。”   一听他居然还有要求,折昭黛眉轻轻一皱,问道:“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崔文卿正容言道:“必须也带我一道前去。”   “你?”折昭闻言,登时就笑了,“你一点武功也不会,去了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况且还须得转眼学文,还是留在洛阳为好。”   崔文卿冷笑言道:“哥行走江湖向来都是讲究智慧谋略,岂会如你这般只知道打打杀杀?至于学问之事,放心,我会对陈学士说的。”   见到崔文卿似乎有些不忿,折昭不由笑了,想了想点头言道:“既然你想去,那好吧,我就带你同路便是。”   听她终于答应了下来,崔文卿自是喜出望外,笑道:“那好,咱们可就说定了啊!”   翌日一早,折昭与崔文卿一道出府,带着荷叶与穆婉两女,前去查看朝廷赏赐的那座府邸。   府邸同样位于尚善坊之内,从杨府走过去倒也不远,转过一个街口便到。   府邸的规模为六进宅院,为标准的三品官员府邸,刚走到府门之前,乌头门上的“折府”两个字已是清晰入眼。   崔文卿就这么看得一圈,已是忍不住连连咋舌道:“我嘞个擦,这座府邸占地只怕不会输给杨府啊,娘子,待那天我们离开洛阳返回府州,将此府变卖,只怕又会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呢。”   折昭没好气的白了崔文卿一眼,笑道:“夫君笑谈,官家赏赐的府邸作为臣子岂能进行变卖。”   崔文卿想想也是,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与折昭一道在府邸内转悠了整整一圈,几乎耗费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走马观花的看完。   待到四人返回正堂休憩,却见府邸内外空无一人,冷冷静静,毫无半点生气,大家不禁相视苦笑。 第五零六章 齐王之请   穆婉首先皱了皱眉头,轻哼出声道:“朝廷也真是,赐了这么大一间府邸给大都督你,却连一个丫环家丁也舍不得赏赐,倘若咱们搬过来的话,岂不是还要聘请下人?”   荷叶也是一筹莫展的言道:“是啊,这么大的府邸,可得需要多少下人呢?”   “算算看吧,”穆婉掰着指头言道,“内外府管事两个,家丁大概需要三十个,丫鬟也差不多要这个数目,另外还有庖厨三五人,干粗活的仆役十人,还有喂马的马夫,驾车的驭手,看家的护院,林林总总算起来,只怕不会低于咱们振武军大都督府内的仆役人数,少说也得百十人吧。”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娘子,反正我们也只是在洛阳暂住一段时间,总归是要返回府州的,何须聘请这么多的仆役回来?依我之见,咱们倒不如就在杨府,将这座府邸空置下来便是。”   “不可!”折昭想也没想就已是摇了摇头,轻叹言道,“天子赏赐乃莫大的恩惠,若是我们不居住其内,只怕会遭人话柄,况且我常年领军在外,振武军几乎相当于折氏私兵,必定也备受朝廷猜忌,当此之时,断不能恣意妄为。”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苦笑言道:“这说来,这间府邸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逼得我们必须居住其中呢?”   折昭苦笑颔首,斟酌了一阵,展颜笑道:“不过能够在洛阳城有一座府邸,亦是不错,这样吧,待会回去你与折秀商量一下,暂时从杨府中抽调一些仆役过来就是,用不着刚才小婉所计算的人数,最多二三十人便可。”   崔文卿失笑道:“秀姐可是你的亲姐姐,为何你自己却不去商量,反倒是赖上了我?”   折昭美目瞪了崔文卿一眼,似乎对他的明知故问甚为不满,言道:“夫君,你明知道我和折秀不合,岂能与之商量?这些事你去便可。”   崔文卿直到折昭目前对折秀还有很深的心结,此刻当着穆婉与荷叶的面,他也不便劝说些什么,只能苦笑点头了。   两天后,朝廷在玄武门外举行庆功盛宴。   宴席规格极高,不仅所有在京的七品以上职官前来出席,朝廷还邀请了各国使节,可谓是声势浩大。   作为主角,折昭自然须得前去出席,至于崔文卿,虽则有一个骑都尉的勋爵,但因不是职官,故此也不能前去参加。   今日折昭,并没有穿着甲胄,而是换上了大齐官服。   她头戴一顶垂角幞头,身穿绣有大团花暗纹的紫色袍服,脚蹬黑纱皂鞋,整个人看上去挺拔俊朗,颇有几分英俊小生风流倜傥的不凡气度。   见此,崔文卿看得目瞪口呆,止不住大笑言道:“娘子若是穿上这身衣物往大街上走上一圈,保管你一定会成为洛阳贵妇仕女的梦中情人。”   “你就别皮了。”折昭好气又是好笑的白了他一眼,这才叮嘱道,“夫君,时候已是不早,你还是得早去国子监为好。”   有折昭在洛阳城监督,崔文卿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般逃课,只得老老实实的前往国子监报道去了。   待崔文卿走后,折昭这才坐上了杨府专门为她所准备的马车,磷磷隆隆的朝着玄武门驶去。   庆功盛宴声势浩大,前来参加的人满当当的坐满了玄武门内外。   从玄武门城楼上看下去,当真是冠带如云,全为达官显贵。   宴会伊始,自是折昭率领有功将士来到了城门之下,觐见天子陈宏,并聆听朝廷对有功将士的嘉奖。   其后,又是宰相司马光宣读颂词,然后便是宣读各州郡呈送而来的庆贺奏章,然后又为周边几个小国的歌功颂德文表,足足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待到午时午膳正式开始,精彩歌舞也是为之上演,将气氛陷入了高潮。   宴席结束,不少大臣都是醉醺醺而回。   折昭酒量惊人,一直保持着清醒,待刚刚走入车马场,正准备登车之际,忽见马车前正立着一个笑容可掬的老者,不由大是奇怪。   “折大都督,老朽乃是齐王府管事,这厢有礼了。”那老者一看折昭身上的紫色官服,很是轻而易举的就确定了折昭的身份,连忙拱手一礼。   一听是齐王府的人,折昭心头微微一凛,虚手作请道:“阁下不必多礼,不知齐王令你在这里等本帅,有何要事?”   “是这样的,”老者依旧是一脸笑意,“齐王念及折大都督征战沙场劳苦功高,故此想请折大都督与夫君崔文卿一道,于明日来齐王府赴宴一叙,还请折大都督万勿推辞。”言罢,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封请柬,毕恭毕敬的递给了折昭。   霎那间,折昭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接过请柬微笑颔首道:“请阁下代我转告齐王殿下,明日本官一定赴宴。”   老者高兴的点了点头,又是对着折昭一礼,这才告辞离去。   待坐上马车返回杨府,折昭反复打量着手中这张红色的请柬,一双黛眉愈发蹙得更深了。   及至半响,她这才轻启朱唇喃喃一句:“真是一件麻烦啊!”随即娇靥浮现出了深深的忧愁。   回到府中,崔文卿早就已经回来了,待折昭说出齐王邀约赴宴之事,崔文卿也是皱起了眉头,沉声言道:“娘子,这个齐王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折昭颔首道:“是啊,我刚回洛阳没几天,他便送来了请柬,其用意只怕也是想试探我他在我心中的分量,原本想要拒接,但如此一来终归不妥,故而也只能应承了下来。”   崔文卿也知道折昭的难处。   说得好听一些,折昭乃是朝廷的振武军大都督,然说得难听一些,折家便是府州麟州的土皇帝,而折昭更是不折不扣的藩镇军阀。   她在入京之前本就犹豫了一阵,为减轻朝廷对于振武军的猜忌,才断然前来。   而来到洛阳这个波澜云诡的环境中,折昭又不得不小心为上,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得罪,免得招人话柄,落得一个跋扈军阀之名。 第五零七章 换身衣裳   齐王陈轩乃是当今太后幼子,也是官家陈宏的亲弟弟,因陈轩颇得太后喜爱,故此在政事上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民间更在暗地里风传谢太后只喜爱幼子陈轩,而不喜爱长子陈宏,有罢黜陈宏帝位,立陈轩为帝之心。   所以长期以来,陈轩在谢太后隐隐的支持下,也暗地里发展了一批属于他自己的势力,甚至能够与陈宏隐隐抗衡。   这样一个人物邀请在折昭赴宴,铁定没好事,但折昭身为外臣,加之此乃齐王首次邀请,又不能不去。   夫妻俩就这么思忖半响,还是折昭当先笑道:“哎,也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最多一两个时辰,何须如此担忧。”   崔文卿也知道此乃折昭安慰之言,颔首笑道:“娘子说得不错,到时候咱们见招拆招便是,况且有我与你同路,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听到此话,折昭心内蓦然涌出了一阵安心的感觉,轻笑点头了。   齐王府位于城北清化坊之内,乃是一片占地极其宽阔的府邸。   说起来,齐王陈轩本就是太宗皇帝与谢太后的独子,自小聪慧过人,被太宗皇帝寄予厚望,更被视为了皇位最合适的继承人选。   只可惜十多年前大齐梁河惨败,御驾亲征的太宗皇帝返回洛阳没多久,就重病卧榻,驾崩在即。   而当时陈轩不过一七八岁孩童,自然不可能让他来继承皇位,故而太宗皇帝才挑选长子陈宏为太子,并立下遗诏立陈宏为帝。   陈宏即位之后的十多年,朝廷大政几乎都由谢太后进行把持。   谢太后本就宠爱幼子陈轩,加之心内又有着对陈轩无法继承皇位的亏欠,故此对陈轩宠爱愈甚,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坊间更有传言,谢太后有废陈宏帝位,立陈轩为帝之心,几乎已经是闹得天下皆知。   而更令陈宏窘境雪上加霜的是,陈宏大婚已有十来年,妃嫔更是不少,居然尚未诞下子嗣,皇位后继无人,更是引起了谢太后的不满和陈轩的觊觎。   陈轩也凭借着谢太后的宠信,拉拢了一干文臣武将引之朋党,在朝政大局上甚至能够与陈宏进行抗衡,成为了尾大不掉的势力,饶是陈宏,也不得不慎重对之。   故此兄弟俩的帝位之争,几乎已是摆在了明面之上。   马车磷磷隆隆间,齐王府已至。   车厢内,折昭面色凝重的告诫崔文卿道:“夫君,齐王此人实在非同小可,若没有必要,切记不要开罪于他,总之一点,咱们见机行事便可。”说罢,便要掀开车帘下车。   没想到,崔文卿却是一把拉住了她,沉声言道:“娘子暂且稍等。”   折昭一愣,回身落座皱眉发问:“你还有何事?”   崔文卿一笑,指着折昭所穿的男子袍衫道:“莫非娘子你就准备穿此衣赴宴?”   折昭看了看自己周身,却没有发现丝毫不妥,不由抬起螓首疑惑问道:“怎么,莫非不合适?”   崔文卿轻笑道:“自是不合适,据娘子刚才所言,齐王不是想与官家争夺地位么?”   折昭笑道:“此话虽是不假,但何能说得你这么直白,还是隐晦一点为好。”   崔文卿摇手道:“齐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非是什么秘密,就连街边五岁小童,都知道齐王有着逐鹿皇位之野心,娘子刚会洛阳不过几天时间,就这么前去见他,若是被官家知晓,只怕有些不妥。”   折昭一愣,轻叹道:“此事我已经对夫君你言明,当时情况实在不好拒绝,即便是官家知道,相信也会理解我的难处的,况且此刻已经登门,难道你我还能掉头离开不成?”   崔文卿笑道:“娘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不能穿上这种衣服去见他。”   闻言,折昭登时就惊讶不已的瞪大了美目,望着崔文卿惊讶言道:“为何不能穿上这套衣服?难道你还有我换上女儿服饰不成?”   崔文卿摇头言道:“非是如此,娘子,齐王设宴邀请,若你穿便装前去,无疑表明了与齐王乃是私交友谊,着实有些不妥,以我之见,娘子当换上官服前去!”   “官服?”折昭稍事愣怔了片刻,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双手击掌轻笑道,“好主意,若是穿上官服,那我今日赴齐王之言,也是官场应酬公事,官家知晓更是不会往心里面去。”   说完之后,折昭忍不住笑颜逐开,望着崔文卿言道:“没想到夫君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关键时刻竟有如此真知灼见,实在不简单啊!”   崔文卿嗤笑道:“你懂什么,哥这就叫做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一掌定乾坤。”   没想到这厮如此不谦虚,折昭好气又是笑,从马车内拿出了为平日所准备的官服,对着崔文卿言道:“夫君,请你先下车等待片刻,容我换一身衣裳。”   听到此话,崔文卿笑嘻嘻摇手道:“无妨无妨,我不介意的,老夫老妻了,娘子直接换衣便是。”   霎那间,折昭俏脸登时就有些红了,神情也罕见露出了几丝娇羞之态。   然而她掩饰极快,更不会容崔文卿言语调戏于自己,登时就故意捧着脸故作凶巴巴的言道:“你若是不下去,信不信本帅将你直接踢下马车!”   见状,崔文卿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才得意洋洋的出去了。   见他离开,折昭在暗地里松了一口长气,摇着头轻轻笑道:“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待换好官服,折昭掀开马车车帘走出,纱罗官帽大小适中戴在头上不偏不倚,紫色官服剪裁得体更显长身婀娜,姣好的容颜上有着区别于其他女子的淡淡威严,更是美丽得让人赏心悦目,只看得崔文卿由衷赞叹不已。   折昭也很敏锐的发现了崔文卿眼眸中的欣赏之色,心内不禁腾升出了一股淡淡的喜悦。   只不过她向来将自己的感情藏得极深,自然不会轻易表露于脸,只是冷冷吩咐道:“夫君,咱们走吧。” 第五零八章 齐王府宴   来到齐府门外,早有一人正在府门前等候。   此人头戴束发玉冠,身穿绫罗袍衫,嘴上留着微微短须,望着折昭已是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拱手言道:“折大都督,在下已经奉齐王之命等候多时了。”   崔文卿从来没有见过此人,倒不觉有异,然旁边的折昭神情却是微微一僵,显然有些意外,连忙抱拳道:“折昭浅薄之身,何能劳烦谢丞相亲自迎接,实在惭愧。”   来者赫然正是谢太后的亲弟弟、也是大齐最为年轻的宰相、并以枢密院副使执掌羽林军的谢君豪。   此际,谢君豪对着折昭虚手相扶,朗声大笑道:“哈哈,那里的话,折大都督名冠天下,能够迎接大都督,真是谢某人的福分。”   折昭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皱,嘴角很快又漾出了一丝笑容,指着崔文卿介绍道:“谢相公,这位便是拙夫崔文卿,文卿,此乃枢密院副使谢君豪大人。”   闻言,谢君豪双目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厉色,轻轻笑道:“原来阁下就是崔文卿,说起来,本官对崔公子你可是早有耳闻,我那妻舅高仕雨,也常常在我耳边念叨你呢。”   崔文卿自然知晓谢君豪的厉害。   此人不仅仅是谢太后亲弟这么简单,他更为陈轩势力中最是显赫的高官,据说此人与陈轩一道长大,关系几乎是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   此际他突然提及高仕雨,不用问高仕雨那厮也在他面前说了自己不少的坏话。   心念虽此,崔文卿却是笑容如初,不卑不亢的言道:“在下贱名而已,谢相公实在是抬举了,说起来,我与高兄在国子监内可是友人,上次还多亏他承让,才让我顺利成为了学生会主席。”   谢君豪怎会听不出崔文卿话中的调侃之意,然他们今日本就志在与折昭搞好关系,倒也不以为杵,正要开口邀请入内间,忽地看到了折昭居然穿着一身官服,登时就忍不住惊讶了:“这个……折大都督为何竟穿官服赴宴呢?”   折昭平静如常的回答道:“本帅习惯如此穿衣,失礼之处还请谢相公见谅。”   话音落点,谢君豪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念电闪间,却隐隐明白了折昭的用意,暗忖道:人说折昭长于军阵而短于算计,没想到她却能够想到如此一个办法规避陈宏的猜疑,真乃高招啊!   见到谢君豪神情微微有些凝重,崔文卿失笑言道:“谢相公啊,你就不要疑神疑鬼的了,穿上官衣,也才能体现出我家娘子对齐王殿下的尊敬,娘子,你说是吗?”言罢,竟背着谢君豪对着折昭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谢君豪一愣,心内不禁起了几分怒意,言道:“什么疑神疑鬼,本官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折昭想笑又不好笑,言道:“夫君不得无礼,谢丞相,我夫君尚未任官不太懂得规矩,还请你不要见怪。”   “本官自然不会计较。”谢君豪乜了崔文卿一眼,似乎不屑于语,亲自作陪陪同折昭崔文卿一行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过了前院,折昭与崔文卿登上正堂,入目就看见了堂内正北面,正坐着一个年轻英伟的锦袍男子,一张国字脸威严直露,丹凤眼精光闪烁,不用问便是齐王陈轩了。   而在陈轩旁边的左右案几,还坐着十来名不辨身份的男子,岁数从中年到老年不等,此际个个都是朝着门口望来。   见状,折昭倒是淡淡一笑,从容不迫的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稳健的脚步从容走过甬道,对着端坐在北面尊位上的陈轩作礼道:“微臣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偕夫君崔文卿拜见齐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哈哈,折大都督不必多礼,说起来,你可是本王的贵客呀!”对于折昭的到来,陈轩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指着旁边的案几笑道,“来,请折大都督与尊夫但且落座。”   折昭点点头,回身间给了崔文卿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这才绕过长案坐在了旁边一张空着的案几后。   而崔文卿则坐在了折昭旁边一案。   待到坐定之后,陈轩便向着折昭介绍在场诸人。   除了刚才已经见过了谢君豪之外。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乃是已经致使多年的吕夷简。   此人在太宗朝便是秉笔丞相,深得太宗皇帝的信任,资历甚至还要高过范仲淹。   而太宗皇帝更是令吕夷简为陈轩之师,辅佐陈轩的学问功课。   只不过在太宗皇帝驾崩之后,范仲淹与吕夷简之间愈加对立,双方明争暗斗不断,最后范仲淹凭借谢太后与陈宏的支持,才击败了吕夷简这个难缠的政敌。   而最后吕夷简也以司空、平章军国重事高官显爵致仕。   只可惜与范仲淹致仕之后闲云野鹤,不问政事不同,吕夷简却非常热衷于继续影响朝政。   陈宏念他乃三朝元老,居于高位,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这几年吕夷简更是与陈轩走得几近,毕竟两人昔日可是有着师生的情分。   吕夷简之后,还有的显赫高官便是当朝工部尚书南攻杰,他也是南明离的父亲。   除此之外,另几人便是六部的几名侍郎,九寺的几名少卿,在百姓们眼中这些人乃不折不扣的高官,然在谢君豪、折昭等人面前,却是不太够看了,崔文卿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陈轩今日设宴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拉拢折昭这个手握重兵的府州军阀,宴席自是以折昭为中心。   待到稍事寒暄了几句,宴会也正式开始了。   齐王陈轩本就是奢侈之辈,一场宴席自然是铺排华丽。   主菜为声名遐迩的水陆八珍,具体说来,便为醍醐、麇吭、野驼蹄、鹿唇、乳麋、天鹅炙、龙肝(白马肝)、熊掌这八样。   美酒则为只有宫廷才能饮用的蔷薇露酒和流香酒。   再加之端菜侍酒的侍女们个个明艳动人,更使得宴会显出了几分不俗的规格。   陈轩更是在心内无不得意的暗忖道:光本王安排的这些菜式,只怕也是常年征战边疆的折昭从未听过的吧?如此一来,相信她也能明白本王对她的重视。 第五零九章 威逼利诱   陈轩想得不错,折昭的确没有听过吃过这些菜肴,甚至好多菜肴她根本就从未见过。   但折昭向来不喜奢侈,特别厌恶贵胄权贵的钟鸣鼎食的生活,当听闻龙肝乃是以白马马肝制成的时候,身为爱马人士的她自然是无比的反感厌恶,一双娥眉也是忍不住蹙了起来。   更别提还有那什么黑熊掌、烤天鹅、骆驼蹄等等,听着名字,就已经让折昭是大倒胃口。   比起吃这些东西,她更怀念军营里最是普通寻常的羊肉汤、大麦饼、马奶酒。   至于崔文卿,身为现代人的他,早就已经领略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   要他说来,这些东西虽则珍贵,但厨艺当真是太过粗糙了,且缺少必要的香料,吃起来终有一股别扭的怪味。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王陈轩瞄得谢君豪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对着折昭笑言道:“折大都督乃振武军主帅,而我振武军又为大齐战力首屈一指的精兵,这般名将锐士,当真是让本官钦佩不已啊!”   折昭不明白谢君豪此刻为何要给她戴上一顶高帽,慎重起见,字斟句酌的开口笑道:“谢相公客气了,要论精锐,当属谢相公所领的羽林军,羽林军乃是我朝北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护卫皇宫安全,这才是真正的国之锐士。”   谢君豪哈哈笑道:“折大都督着实谦虚客气,说来也巧,本官在羽林军内有个不成器的手下,职司羽林卫中郎将,一直非常仰慕振武军以及折大都督,今日本官就在此替他求个情,不知折大都督是否能够收下我这名手下,让他到你振武军当中任职统军?”   话音刚落,折昭娇靥神色微不可觉的变了变,瞬间就明白了陈轩以及谢君豪的目的。   长期以来,振武军将领全都是由振武军大都督府擢升提拔,即便是朝廷也不能过多插手。   而振武军大都督在军中更是一言九鼎,可以说,如果振武军大都督不同意的事情,即便是朝廷也不能强人所难。   昔年谢太后为了掌控振武军,不惜扶植折惟本,为的便是分裂振武军,以削大都督之权。   故而很多人都说,折氏虽则为大都督,但实则乃是不折不扣的节制四州之地的节度使,朝廷想要插手其内部事务,根本就不可能。   而振武军将士效忠的也非是大齐朝廷,而为折家,故此振武军又有折家军之称。   今日谢君豪之情看似无意,却是在偷偷试探折昭。   一来想试探折昭能否容忍齐王势力插足于振武军当中,二来也是在试探折昭是否愿意与齐王一党交好。   如果愿意,那么即将被派到振武军中的谢君豪手下,便会成为折昭与齐王势力之间的联系人。   折昭心领神会之下,也生出了大感难办的感觉。   如她在外这样的统军大将,最为忌惮的便是朝争,而且她也不想与齐王一党牵连过甚,更不想让别有用心之徒插足振武军之中,故此淡淡笑言道:“振武军驻守边疆,条件艰苦,大漠风沙,与卫戍皇城的羽林军想比,实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位羽林卫中郎将又何须放弃优越生活条件,来我振武军之中了。”   闻言,陈轩心头一沉,面上却是笑道:“折大都督啊,本王要说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常言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困于一隅之地?既然那位羽林卫中郎将有意前往振武军中报国,大都督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折昭故作歉意的言道:“齐王殿下,振武军常年征战在外,大漠风沙扑面刺骨,狼烟敌骑处处可见,下官也是担心会折损谢相公的爱将,而且目前振武军统军大将尚无空缺,也实在容不下再来一个中郎将。”   谢君豪笑道:“无妨无妨,我那手下只要前去振武军,做一小卒便可,大都督不必担忧。”   闻言,折昭暗生怒气,不由对谢君豪、陈轩两人的咄咄逼人大感不满。   一时之间,气氛陡然变得沉默而又怪异。   这时候,反倒是那一直默然无语的吕夷简朗声一笑,望着崔文卿笑言道:“崔公子,如果老夫刚才听得没错的话,你乃是国子监的学生对吧?”   崔文卿不知道话题为何突然会扯到自己身上,但他明白对方这么说也肯定有着深深的用意,在心内提高警惕的同时,微笑言道:“对。”   听到崔文卿的回答,吕夷简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崔文卿惜字如金的回答有些不满,继续笑言道:“那不知崔公子是否有意来年科举?”   崔文卿点头言道:“尚在打算当中。”   闻言,吕惠卿捋着白花花的胡须笑道:“老夫与崔公子你也算是一见如故,说起来,老夫虽则致仕多年,然在朝廷之中还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与礼部诸多官员也算关系要好,若崔公子有心,不如拜老夫为师钻研学问,老夫包你来年进士及第。”言罢,矜持而笑,露出了三朝元老,致仕名臣睥睨天下显摆学问的傲意。   “我勒个擦,为了拉拢都督娘子,这些家伙当真是威逼利诱啊!”崔文卿在大感惊愕之余,也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   齐王拊掌笑道:“不错不错啊,恩师向来不收学生,今番能够收崔公子为学生,实在是崔公子你莫大的福气啊,这么算起来,本王还是崔公子你的师兄呢。”   “师兄你妹啊!”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不由在心底暗骂了齐王一句,对着吕夷简拱手言道,“这位老大人,在下已经有授业老师了,乃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   吕夷简冷哼言道:“陈宁陌?哼,不过一小丫头片子而已,昔年老夫出任集英殿大学士的时候,她还在八贤王府吃奶哩,崔公子,拜在老夫门下,可比拜在陈宁陌门下有出息得多了,你得慎重考虑清楚啊!”   听到这些话,崔文卿面露沉吟之色,似在犹豫思忖。   今天回复常更,并开始补欠更,求票!!! 第五一零章 打个赌吧   齐王府正堂之内,气氛波澜诡谲,人人心思各异。   折昭见状暗急,轻声提醒道:“夫君……”   崔文卿朝着她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这才对着吕夷简作出一幅虚心求教的样子:“吕老大人,在下有一问题,还请老大人解惑。”   吕夷简矜持笑道:“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崔文卿颔首言道:“尝闻儒家之道,提倡尊师而重道,先贤更认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在下既然拜在了陈学士门下,自当执师礼,恭敬受教,岂能因老大人的一席言语,背师而去。”   吕夷简向来倚老卖老,跋扈关了,即便是官家,对他也是以礼相待,何曾受到这样的拒绝,此刻听了崔文卿的话,心内更是怒火陡盛,冷笑言道:“崔公子,待师以礼固然不假,然却并非要愚昧听从师者之言,有一句话叫做良禽折木而栖,选择学问高深的名师,才为修业之正途。”说罢,乜了折昭一眼,隐含暗示。   折昭自然懂得吕夷简一席话的深意。   这既是叫崔文卿良禽折木而栖,更是让她折昭良禽折木而栖,引诱之意显而易见。   正在折昭沉吟当儿,坐在她旁边的崔文卿已是忍不住反驳了。   “老大人之言,当真是令人喷饭!”崔文卿冷笑一句,从容不迫的辩解道,“照阁下所言,学问之道乃良禽折木而栖,那么是否意味着学生随时随地都可以背弃恩师?这样的学子倘若入朝为官,依照其先例,那是否意味着只要君王权力不够,亦或是弱于他国君王,就能够背弃君王选择新主?老大人,这就是你说教授的儒家学问?”说到后面,更是冷笑连连,脸上布满了显而易见的鄙夷之色。   吕夷简闻言大窘,一张老脸也是瞬间涨得通红,冷哼言道:“崔公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学问之道本就是仰望高山而行之,你如何能够以君王之事进行比较?”   崔文卿轻笑道:“老大人,在下只懂得见微知著,一个人可以没有才能,但是一定不能没有人品,若是人品差了,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令人放心,在下多谢老大人你的抬爱,但老大人之言实在不敢苟同,故此在下还是在陈学士门下修业为妥。”   吕夷简贵为三朝元老,何曾受过如此折辱?若非崔文卿乃是今日齐王相拉拢的折昭之夫君,说不定他已是当场大发雷霆了。   好不容易的压抑住心头怒火,吕夷简重重的喘息数声,声音不禁有些干涩了起来:“崔公子,老夫好言相劝,阁下怎能如此失礼?在老夫眼中,陈宁陌的确是学问浅薄,若你能拜在老夫门下,才是修业正道。”   陈轩也是连忙出言帮衬道:“崔公子,吕大人乃我大齐首屈一指的名臣,致仕多年学问高深,的确要强宁陌多矣,你又何须犹豫?若是担心宁陌责怪,到时候本王亲自给宁陌说一声便是。”   “擦!还特么的没完没了的!”   见到吕夷简似乎执意要收下自己为学生,崔文卿哭笑不得之余,心内也有一种被人强迫的怒火,他顿了顿,思忖间已是计上心来,微笑发问道:“照你们这么说,吕大人岂不是学究天人,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了?”   吕夷简捋须言道:“不敢说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但世间诸事,鲜少有能够难住老夫的。”   “好”崔文卿击掌一笑,继而抱拳问道,“既然如此,那小子有一个问题不解,还需向老大人求教。”   吕夷简以为他已经服软,微笑颔首道:“好,你说来听听便是,老朽必定为你解惑。”   崔文卿露齿一笑,言道:“老大人,在下想问你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假若我手中有一大一小两个铁球,一个重十斤,一个重一斤,将两球在高处同时放落,敢问是哪个铁球先着地呢?”   吕夷简愣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崔文卿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此简单的问题,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吕夷简已是笑不可遏的开口道:“崔公子啊,十斤重的铁球和一斤重的铁球同时放落,自然是十斤重的铁球率先落地啊,此问这般简单,莫非崔公子是有意与老夫说笑不成?”   谢君豪也是笑微微的言道:“不错,十斤铁球下落速度自然要快于一斤铁球,崔公子你所问的问题实在太简单了!”   折昭也忍不住在一旁埋怨道:“夫君,此问太过简单,如何能够问住吕老大人?”   在众人一片疑惑不已的目光中,崔文卿却是不慌不忙的言道:“在下倒觉得老大人此言差矣,依我看来,两球同时下落,速度应该相同,理应会同时着地。”   听到崔文卿如此回答,大厅内的笑声登时就嘎然而止,众人全都睁大双目望着崔文卿,尽皆一副不可想象之色。   还是那工部尚书南攻杰首先回过神来,惊奇不已的失笑道:“两球同时着地?这是何由?崔公子你晕头了吧?”   “哈哈,不错不错。”陈轩又被崔文卿的回答逗笑了,拍着案几笑道,“崔公子啊,此乃常识性的简单问题,你居然也会出错?即便你不想拜吕大人为师,也用不着自污自身智慧啊!”   看到堂内一片轻视目光,崔文卿依旧不改初衷,笑道:“这么说来,老大人是坚持两个铁球同时着地了?”   “对!”吕夷简重重点头再次肯定。   “那齐王殿下你呢?”   “自是同时着地。”   “谢丞相?”   “自当如此。”   在得到几人肯定的回答之后,崔文卿笑道:“这样吧,我们几人就以此来打一个赌,我和娘子赌两个铁球会同时着地,而你们则反之,要是我和娘子输了,振武军便收下那位羽林中郎将,而在下也拜在老大人的门下,但如果要是我们赢了,就证明那位中郎将与振武军有缘无份,而我与老大人也是有缘无份,此事就此别过,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第五一一章 一番猜测   听崔文卿居然想要打结局显而易见的赌,折昭登时大惊,连忙出言劝阻道:“夫君,你岂能如此轻率?何能立下如此赌约?”   “娘子,你要相信我!”崔文卿对着折昭正容一句,态度无比的认真。   似乎折服于他所展现出来的强大自信,折昭愣了愣,眉头轻轻皱起,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苦笑点头了。   另一边,齐王陈轩听到崔文卿居然不自量力的立下如此赌约,立即大喜过望,击掌言道:“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不知赌约在何处展开为妥?”   崔文卿笑道:“就选一处地势较高,且易与观察之地就行。”   谢君豪想了想,微笑提议道:“这样吧,不如就设在端门之上,不知意下如何?”   谢君豪口中的“端门”乃是皇城正门,也是从天津街进入皇城的大门,城楼距地面足足有十余丈,用来作铁球落地实验在适合不过了。   崔文卿立即点头言道:“谢相公所言之地甚妙,好,那具体时间就在明日辰时,到时候我与诸位愿赌服输。”   “好!”陈轩、谢君豪、吕夷简相视一眼,同时叫好了。   刚离开齐王府,折昭急不可耐的开口道:“夫君,你为何要与齐王他们作那明知是输的赌约?若是输了,振武军不仅要容下齐王的那名亲信,而且你也必须拜师吕夷简门下,这如何使得?”   比起折昭的一脸焦急,崔文卿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道:“这很简单啊,咱们只需赢过他们便是。”   “赢?谈何容易!”折昭气咻咻的瞪了他一眼,“重的东西掉落速度必定会比轻的东西快,此乃常识,你要如何取胜?”   听到此话,崔文卿却是一笑。   在西方伽利略于比萨斜塔上做“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著名实验之前,整个世界都认为重的东西掉落比轻的东西快,目前大齐自然也不会例外,故而折昭才说此乃常识,觉得崔文卿肯定会输掉赌约。   心念及此,崔文卿笑语言道:“娘子,大家都觉得重物教轻物落地速度快,那如果这句话是正确的,就把这一重一轻两个铁球拴在一起,落得慢的就会拖住落得快的,落下的速度应当比十斤重的铁球慢;但是,如果把拴在一起的两个铁球看作一个整体,就有十一斤重,落下的速度应当比十斤重的铁球快。这样,从一个事实中却可以得出两个相反的结论,这怎么解释呢?”   折昭略微思忖,已是明白了崔文卿要表达的意思,立即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崔文卿时才所言的假设问题,本就是伽利略反驳亚里士多德所提出的物体自由落体的速度取决于物体质量,所提出的一个悖论。   这个悖论更在后世被列为世界上十大悖论之一,折昭一时半刻想要想明白,谈何容易。   果然,折昭想了半天,也对如此悖论弄得有些不明不白,无奈叹息道:“夫君所提的问题的确不简单,然则,我还是觉得应该为重物先落地。”   崔文卿哈哈笑道:“没想到,娘子始终还是站在齐王他们那一边啊,也罢,明日我就在端门上向大家证明一下,铁球究竟是一前一后依次落地,还是同时落地。”   在崔文卿与折昭争论的同时,齐王府内也是议论不休,不过这些议论,却是充满了对崔文卿的嘲笑。   “那个崔文卿,该不会是失心疯吧?”陈轩脸上充满了惊讶的笑容,“居然要与我们打这个显然会输的赌?着实脑袋有问题啊!”   “齐王殿下此言不错,”吕夷简也是颔首笑道,“老夫从未听过如此令人喷饭之言,且刚才他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实在狂妄得可以。”   南攻杰冷哼道:“据传此人还颇得王安石的赏识,看来名满天下的王安石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居然相中了这么一个蠢钝愚昧,自大无知之人!”   听到南攻杰这样毫不留情的评价,场内诸人又是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崔文卿的无情嘲讽。   倒是谢君豪皱了皱眉头,言道:“殿下,我倒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哦,此话怎讲?”陈轩向来视谢君豪为肱骨心腹,立即出言询问。   谢君豪正容言道:“从崔文卿昔日的表现来看,此人智谋高超,思绪清楚,断然不会犯这么显而易见的错误。”   听到此言,原本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吕夷简等人全都一惊,细细思索着谢君豪的话,尽皆露出了深思之色。   陈轩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不知君豪你有何高见?莫非两个铁球当真会同时落地?”说到后面,又是颇觉荒诞不经的笑了。   谢君豪笑道:“必定是重球先落,这一点自然不可改变,我倒认为,说不对那崔文卿是故意认输的。”   “故意认输?”陈轩脸色微变,挥手催促道,“你继续说下去。”   谢君豪点点头,理清思路冷静分析道:“如折昭这种在外的拥兵大将,历来是为天子所猜忌的对象,大齐朝廷既要重用折氏这种地方尚武大族抵御北敌入侵,更要暗中防范折氏如夏州李氏那般,反抗朝廷自立为王,相信折昭也很清楚朝廷对她这样复杂的心态,故此来到洛阳城,她自然而然会小心翼翼,谁也不想得罪。”   “况且目前坊间对于官家以及殿下你的争论依旧持续,究竟皇位会不会有所变动,也是未知之数,故此在局势尚未完全明了之下,折昭既不会忠心于陈宏,也不会忠心于殿下,刚才面对殿下你的拉拢,她也选择视而不见,避而不谈了。”   待谢君豪话到此处,陈轩已是彻底想明白了,笑道:“所以折昭便利用崔文卿与我们的这场赌约,答应本王所提出的要求,一来不得罪起本王,二来也不得罪陈宏,毕竟,这是她打赌输掉了之后,才无奈答应我们的要求,陈宏即便知晓,也不可能责怪于她,这个折昭,年纪轻轻却根本不简单呐。” 第五一二章 几人几多愁   一席话听得在场所有人恍然大悟,继而又是一片默然。   好个折昭,居然采取如此转圜之法,避免开罪官家以及齐王,实在将如此了得的官场权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啊!   谢君豪笑着总结道:“所以说,不管如何,这场赌约我们都是赢定了。”   陈轩点点头,皱起了那双好看的剑眉道:“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明白,既然要赌,为何却要赌这样显然要输的赌约?难道她不能更高明一点么?至少也要让胜负不是那么显而易见才行。”   谢君豪哈哈笑道:“说到这里,在下便要恭贺殿下了。”   “哦?恭贺本王?话从何来?”陈轩一头雾水。   谢君豪笑着解释道:“明里上,对于殿下你与官家的帝位之争,折昭是不偏不倚的态度,然实际上,她却是站在了殿下你这一边,殿下不妨想想看,若不能看透胜负而进行赌约,即便是殿下你赢了,又怎能明白折昭真正的心意?折昭摆明了是故意放水,让殿下获胜啊!”   一番话听得陈轩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振武军大都督也在这场帝位之争中心向本王了?”   谢君豪颔首笑道:“理应如此,不过却没想到折昭如此滑头,倒是大出吾等意料之外。”   陈轩想了想,冷哼言道:“折昭不笨,但本王也不傻,既然她想要不偏不倚在本王和陈宏之间采取中庸之道,那本王偏不让她如愿。”   南攻杰笑问道:“莫非殿下你有妙计?”   陈轩颔首点头,双目中闪烁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厉色:“明日端门之赌约,本王要让整个洛阳城都知晓,也要让那位高坐在帝座上的皇兄知晓,让整个天下看看,威名远播的振武军大都督,是如何雌伏在本王身下的!”   一席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满含王者之威。   谢君豪立即就明白了陈轩的用意,颔首笑道:“在下明白该如何做了,王爷放心便是。”   经过谢君豪等人有意的宣传,折昭之夫崔文卿将与吕夷简在端门打赌一事,未及黄昏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官场,并继续向着百姓们之间蔓延流传。   一时之间,洛阳城达官贵族,黔首百姓整个晚上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然大家都对一重一轻两个铁球落地持相同的态度。   那就是肯定最重的铁球会最先落地。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的确是人人可以预见,看来这次名满洛阳城的崔文卿,只怕是要输定了。   沉沉黑夜之中,不少人已是被此事弄的是心绪复杂,难以入眠。   八贤王府内,陈宁陌依坐在凭栏之前,望着天空璀璨繁星喃喃自语:“崔文卿,明知是输之局,为何你要应承下来呢?难道你真的是对我不满,想要拜在吕夷简门下不成?”言罢,怅然一叹。   积善坊一间府邸内,布衣散发的王安石正在池水畔漫步,想得却比陈宁陌更深更远,叹息声也是又沉又重:“这么说来,折昭还是心向齐王了,居然用这样明知是输的赌约,答应齐王的条件要求,若崔文卿当真拜吕夷简为师,只怕再非我道中人了啊!可惜!可惜!”言罢连连摇头,踽踽身形倍显孤独落寞。   上林坊苏府之内,苏轼却有着与别人截然不同的看法:“崔文卿会输?呵呵,我认识他这么久,何曾看见文卿兄吃过亏?不用问啊,他早就已经准备了后手。”   与苏轼对话的乃是一个绝色女子,见到苏轼对崔文卿这么有信心,她浅浅笑道:“可是大兄,铁球落地实在是显而易见啊,即便是崔文卿有通天之能,相信也难以改变结果的吧。”   苏轼摇手笑道:“小妹,你不了解他,即便是显而易见的结果,相信他也能够想办法获胜,别忘了,他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有才华之人啊!”   绝色女子摇头轻笑道:“大兄,这就叫做盲目信任,崔文卿是输是赢,明日便是知道,不如早点睡去养足精神,明日前往端门观看结果吧。”   苏轼双手一拍笑呵呵的言道:“小妹之言甚是,那好,明日我便要好好看一下文卿兄是如何取胜的。”   巍巍皇宫,宫禁森森,点点灯光闪烁迷离。   皇帝寝宫龙兴殿内,等人高的铜灯灯光闪烁不定,忽明忽暗,也映照得陈宏的脸膛忽明忽暗。   这位大齐皇帝无心睡眠,端坐在御座上已有足足一个时辰了。   崔文卿与吕夷简明日的这场赌约看似简单,然其内所牵连的问题也着实太多太多,陈宏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   若结果乃为崔文卿输了,那么齐王心腹便能安插在振武军当中,且崔文卿也须得拜师吕夷简。   从此以后,在他与齐王的明争暗斗之中,折昭肯定会偏袒齐王一方,而被他和王安石寄予厚望的崔文卿,相信也会沦为齐王势力的爪牙打手,再也与变法无缘。   为何心知是必输之局,崔文卿却要这样打赌?且还是将在端门之上,文武百官的面前?   看来,只怕折昭已是生出异心,有心向着齐王啊!   想到这里,陈宏沉沉一叹,叹息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荡不息。   翌日午时,霞举云高,晴空万里,乃难得的好天气。   端门之外,早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文武百官,王公大臣,更有不少黔首百姓越过天津桥,来到了端门外面的广场上驻足远观,场面一片热闹。   城楼上面,齐王陈轩、宰相谢君豪、致仕名臣吕夷简三人早已在座,而在他们旁边,还坐着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以及当朝宰相王安石。   原本依王安石初心,这样显而易见的必输之局,他根本是不愿意前来的。   但一来他心内仍旧残存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希望,二来更是经不住苏轼对崔文卿人品肯定之言,几番犹豫,才决定前来。   至于官家陈宏,却根本没心情前来观看两人赌约,毕竟摆明折昭已是有心投靠齐王麾下,他岂能前来忍受这样的屈辱? 第五一三章 铁球落地   赌约尚未开始,人群当中议论如潮:   “这种人失心疯吧,两个铁球岂会同时落地?”   “是啊,摆明了最重的铁球先落地,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知道,真乃蠢货。”   “哼!蠢货?我看崔文卿岂止之蠢,只怕连猪都比他强。”   “哈哈,阁下之言甚为中肯,我看待会那个崔文卿输了之后,要如何下台!”   “只可惜折大都督美艳如花,竟嫁给了一个蠢货,真是可惜啊!”   此话落点,想及折昭这般美丽鲜花插在了崔文卿这坨牛粪上面,议论的那些王公大臣全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片刻之后,崔文卿步履轻捷的登上了城楼,对着齐王等人拱手之礼之后,又对着王安石拱手行礼,笑道:“见过安石相公。”   王安石深深的盯着笑容满面的崔文卿,半响方才淡淡问道:“崔公子,本官虽不知道你为何要答应赌这样显而易见之事,但相信也有你的一番理由,今后好自为之吧!”   见到王安石对自己的态度忽然变得有些冷漠,崔文卿不禁暗自苦笑。   擦!怎么整个天下都以为哥今天输定了?连娘子和王安石都如此认为?   看来也只有事实胜于雄辩啊!   这时候,谢君豪开口微笑提醒道:“崔公子,时候差不多了,你那铁球落地的赌约也可以开始了吧?”   崔文卿点点头,笑道:“不知赌约所用的铁球可有准备妥当?”   谢君豪点点头,对着旁边吏员挥手,便有一人捧着一个木盘走出。   谢君豪亲自动手掀开了木盘上盖着的红绫,两个黑乎乎的铁球清晰入眼。   谢君豪环顾众人一周,这才沉稳介绍道:“诸位,这两颗铁球乃是由玄铁制成,一个重十斤,一个重一斤,刚好符合崔公子的要求,然这场赌约关系甚大,还请崔公子你自己点验铁球。”   折昭担心谢君豪会在铁球内做手脚,正欲亲自检查,不意崔文卿已是毫不在意的笑道:“无妨无妨,看起来也差不多,就不用点验了。”   见到崔文卿这么相信自己,居然连必要的检查也没有,谢君豪更是笃定崔文卿和折昭是摆明了要输给自己,心内自是大喜。   反倒是王安石脸色愈加阴沉,不禁低低一句冷哼。   谢君豪笑言道:“既然双方都对铁球没有异议,那就请崔公子和吕大人两位共同落球吧。”   “好!”崔文卿点点头,率先捧起了那个重达十斤的铁球,笑道,“吕大人,请吧。”   吕夷简上前拿起了一斤铁球,一手捧球一手捋须的笑道:“文卿啊,今日老夫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收下你这个学生了,请吧。”   崔文卿只是笑了笑,率先走到了城楼城垛前,手捧铁球伸到了城垛之外。   吕夷简亦是移步前来,也是如崔文卿这样将铁球置于城垛外面,两球放在了同一高度上。   而王安石、陈轩、折昭、谢君豪等人也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到墙垛边凝神端详,静待结果。   霎那间,端门内外的气氛陡然紧张,原本喧嚣的议论声也是嘎然而止,大家全都目光炯炯的望着崔文卿和吕夷简手中的铁球,静待这场显而易见的胜负结局。   面对着如潮似浪的人群,崔文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言道:“吕大人,待会我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咱们一起松手便是。”   “好!”吕夷简满是信心的点点头,静待崔文卿素数声。   “一……”崔文卿的嗓音高亢而又响亮。   “二……”待崔文卿喊出这一声之后,他与吕夷简的身体都是同时紧绷,做好松手准备了。   “三!”   此话刚落,众人便看见崔文卿和吕夷简两人同时松开了手,两枚铁球也犹如闪电一般从高高的城墙上落下,朝着地面砸来。   霎那间,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已经停滞了,大家鼓起眼睛犹如蹲在荷叶上的青蛙,等待着最终结果。   一大一小两枚铁球势如风雷,很快就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激起一小片烟尘,也使得围观人们全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经过须臾宁静之后,人群中忽地响起了一个不能置信的嗓音:“什么?两球怎会是同时落地的?不可能!这不可能!”   话音刚落,人们恍若是回过神来一般,人群立即就如沸腾的开水般陡然喧嚣开来,大伙儿膛目结舌的惊叹连连,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嗡嗡哄哄的议论声连绵不绝。   城墙之上,吕夷简早已是呆如木鸡,他傻乎乎的望着依旧带着一脸平静微笑的崔文卿,震惊失声道:“怎么回事?为何会同时落地?”   崔文卿微笑回答道:“两球质量相同,自当同时落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虽不知道崔文卿口中的质量是什么意思,然看他依旧是从容淡定,对结果丝毫不觉奇怪的模样,吕夷简仿若被人在胸口上狠狠的打了一拳,登时眼冒金星,胸闷气短,若非是扶着墙垛勉强站立,说不定就会立即栽倒在地。   而齐王陈轩和谢君豪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特别是谢君豪,俊脸上更是火辣辣犹如火焰在燃烧,心内羞愧得几近无地自容了。   昨日,他还在齐王以及诸位同僚面前信誓坦坦的分析,觉得是折昭故意落败才会如此,对此,还使得齐王很是高兴了一阵。   然而没想到,结局却是大出人意料之外。   显而易见的胜负结果居然乾坤逆倒,崔文卿出乎所有人意料获胜了,两枚铁球也是当着所有人的眼睛前,同时掉落余地,这样的结果,实在令谢君豪又觉羞愧,又觉愤怒不已。   反观原本已是不保任何希望的王安石,待胜负尘埃落地之后,足足愣怔了半响,待回过神来之后,这才喜不自禁的一阵爽朗大笑,惊奇不已的笑问道:“文卿啊,两枚铁球怎么是同时落地?难道这其中有何门道可言?”   王安石之问也是在场所有人之问,大家的目光全都通通集中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而折昭一双漂亮的眸子中更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崔文卿,异彩连连流淌着丝丝神光。 第五一四章 不偏不倚   面对着众人的疑惑的眼神,崔文卿微笑解释道:“其实说起来,从古到今只怕也没人以铁球落地进行过测试,大家都惯性以为,重的东西一定会比轻的东西率先落地,故而久而久之,也被世人以为是常识,但实际上,因为两枚铁球重力一样,且重力加速度也是一样,故而它们自然会同时落地。”   话音落点,几人却是面面相觑,显然对于崔文卿的话一头雾水,根本不懂。   崔文卿心知铁球落地的物理知识可不是光凭单单的几句话就能让时人明白的,也不想过多解释,笑言到:“事实胜于雄辩,刚才大家都已经很清楚的看到了,两球同时落地,此乃不争的事实,故而现在就只能履行赌约了。”   说罢,他将目光落在了吕夷简的身上,带着一脸坏笑的表情,装模作样的拱手道:“老大人,结果证明我是对的,故此拜师之事,也就多谢老大人你的抬爱了,还是那句话,你我有缘无份呐。”   听到崔文卿满是揶揄的话音,吕夷简老脸涨红,呼吸急促喘息而又沉重,又羞又愧真想就这么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后,崔文卿又将目光转向了面色铁青的陈轩以及谢君豪,又是如同刚才如法炮制的作礼道:“齐王殿下,谢相公,在这里我也要代表我家娘子感谢你们两位的美意,那位羽林中郎将也与振武军有缘无份呐。”   陈轩何曾受到这样的调侃,一时之间气得冲冠眦裂,若非他还有几分气度,说不定已是当场教训崔文卿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了。   至于谢君豪,更是恼羞成怒,皮笑肉不笑的冷冷讽刺道:“人说国子监崔文卿乃是当世人杰,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本官实在太小看你了。”   崔文卿笑吟吟的言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几位承让了!”   在如此高官云集的严肃场合上,此话一出,不少人均是忍俊不禁,折昭一张娇靥绷得紧紧的,唯有那朱唇唇角不断上钩,显然是想笑又不好笑,正努力的克制着自己。   陈轩却再也忍受不了心头怒气,重重哼的一声,已是挥袖而去。   谢君豪向来以陈轩马首是瞻,自然也同路而去。   至于吕夷简,早乘刚才几人谈话的时候,只觉颜面无光偷偷溜走了。   一时之间,城楼上只剩下了崔文卿与折昭、王安石三人。   王安石心情从最初的失望转为了现在的开怀,忍不住捋须赞叹道:“折大都督啊,你这位夫君却是了不得,居然能够将世人都认为是常理的事情,证明为错,就连吕夷简这样的人物,也铩羽而归,哈哈……”   折昭自然知晓王安石对崔文卿的欣赏看重,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秉笔宰相,她也是非常敬佩,此际丝毫不敢托大,连忙恭敬抱拳道:“安石丞相过誉了,拙夫他向来不学无术,懒散惯了,也多亏有安石相公以及恩师对他的关照,目前才有所作为,折昭在此谢过。”   王安石笑着摇手道:“折大都督着实客气,说起来,文卿身上的优点非常之多,很多方面也让老朽为之惊叹不已,老夫也是深受他的影响啊!”   崔文卿听这两人一个谦虚过来,一个谦虚过去,顿时有些不耐烦了,笑嘻嘻的言道:“好了两位,大家都不要如此客气了,其实要我说啊,倒不如改天我和娘子在府内做东,邀请安石相公过府喝酒,也不知安石相公是否赏脸呢?”   一听如此建议,王安石和折昭同时一怔。   还是王安石首先回过神来,忍不住大笑言道:“哈哈,老朽本就是嗜酒如命,文卿这个提议不错,那改天老朽就来府上打扰两位了。”   崔文卿笑道:“安石相公能够前来,正是在下与娘子的福气,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王安石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告辞而去。   待到王安石刚走,折昭便忍不住埋怨言道:“夫君啊,咱们刚拒绝了齐王的示好,你立即就邀请属于官家亲信股肱的王安石前来府中,只怕更会引起齐王的不满哩。”   崔文卿面上却没有了笑意,一脸认真的对着折昭开口言道:“娘子,其实刚才咱们拒绝了齐王,就已经得罪他了,在齐王与官家的帝位争夺之中,如你这般不偏不倚,只会把两个人都会得罪,不管将来是谁取得了帝位,都不会放过你,故此,倒不如择明主而辅之。”   折昭愣愣的看着崔文卿,显然很难相信崔文卿口中居然能够说出这番话来。   思忖半响,她幽幽一叹,颔首言道:“其实你所言的,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现在大势未明,情况未清之下,冒然站队说不定会有巢倾蛋碎之危,怎能不谨慎待之。”   崔文卿摇头失笑道:“娘子,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你对官家和齐王来说,都是雪中送炭,若是等一方大势明朗,那就为锦上添花了,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待万事齐备,又要你何用?”   “待万事齐备,又要你何用?”折昭神色凝重的默默念叨这崔文卿说出来的这句话,美目中的迷茫之色却是更甚了,轻轻点头道,“好吧,这件事容我在仔细想想,毕竟这可是关系到折家存亡的大事啊。”   崔文卿也知道折昭秉性向来谨慎,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特别是目前折家以及振武军全都压于折昭一身,她更是须得万般是慎重了。   此际亿岁殿内,官家陈宏听罢专程前来的王安石所作的禀告,立即忍不住当殿开怀大笑了起来。   “好个崔文卿,居然能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赢得了赌约,哈哈,朕好想看看齐王的那张脸,他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吧!”   王安石颔首笑道:“官家之言不错,齐王的确当场就被气坏了,毕竟在这么多王公大臣面前丢尽了颜面,相信应该让历来爱惜名声的他更是怒火中烧了吧,由此可见,折昭理应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齐王的示好啊。” 第五一五章 你又请假?   陈宏轻轻颔首,显然有一种放下了心事的轻松,笑道:“而且更为难得可贵的是,折昭居然邀请恩师你过府饮宴,这么说来,折昭还是心向于朕啊。”   王安石点头道:“理应无差,而且官家以及微臣都如此重视崔文卿,相信折昭也明白我们的用意,除了崔文卿本身的才华之外,他也是用来维系我们与折昭关系最关键的一环,待来年崔文卿科举及第,折昭更会支持官家了。”   陈宏笑道:“是啊,前几日朕还听宁陌说过,崔文卿的学问水平亦是不差,通过省事绝对没问题,至于殿试乃是由朕主持,到时候朕就赐他一个前三甲吧。”   陈宏口中的前三甲,那便是进士中的状元、榜眼、探花三名,可以说,能够成为前三甲,乃是每个读书人最高的荣誉了。   王安石也知道陈宏处事历来公正,能够作出这样的决定,还是非常不容易的,立即躬身言是了。   几天来,铁球同时落地之事还在洛阳城内继续发酵,成为了人们议论不休的话题。   毕竟重物先落地乃是人人皆知的常识,目前却被人推翻,实在令市人们惊诧不已。   对此,对结果有疑问的人们也做过相同的试验,然所有结果都是如同崔文卿在端门上所作的那般,两铁球全都是同时落地,在事实胜于雄辩之前,即便有所疑问,也是无话可说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宁一院内,陈宁陌一脸认真严肃的望着崔文卿,问出了这个已经困扰了她数天的问题。   崔文卿端坐于案,微笑回答道:“学士,世间上有很多事情是用目前知识所无法解释的,很多你们觉得常识性的问题,其实也是错误的,只是你们没有留意罢了。”   似乎有些不高兴崔文卿这样云淡风轻就睥睨天下的口气,陈宁陌轻哼一声言道:“崔文卿,不要以为你侥幸赢过了吕夷简,就能在此大放厥词,目中无人,一个连进士尚未及第之人,更要应该懂得谦虚之道。”   崔文卿摇手笑道:“学士啊,其实我也是实话实说,既然学士你这样有自信,我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好,你说!”陈宁陌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脯,作出了一副不会认输退让的姿态,心里面却是如临大敌。   “敢问学士,成熟了的苹果为何会掉落在地?”崔文卿懒洋洋的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陈宁陌略微有些呆滞,更是有些惊疑不定。   因为崔文卿又是问出了一个可以说是常识性的问题,答案还需要解释吗?   想了想,陈宁陌还是认真回答道:“苹果成熟了自然会掉落在地,此乃天地法则,自然规律。”   崔文卿轻哼一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苹果却不是飞到天上去,却要落在地上呢?”   “这……”陈宁陌有些哑口无言,半响方才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因为苹果没有翅膀,何能上天?”   闻言,崔文卿却是摇着头失笑了,说道:“苹果之所以落地而非上天,乃是因为咱们脚底下有一种叫做地心引力的东西,拿一个杯子举例,地心随时对杯子表现出引力,杯子也对地心表现出引力,地心的质量太大了,对杯子的引力相对自身质量来说也就非常大,加速度也就比较大,所以,就把杯子吸引过去了,而方向,就是向着地心中心的方向,这个力就是地心引力。”   陈宁陌本就是名誉天下的智者,也算是聪明绝顶,然此刻听了崔文卿的话,不免也产生了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愣怔了半响,她这才开口询问:“倘若真如你说言的那般,那岂不是万物都会受地心引力的影响?”   崔文卿点头笑道:“不错,相信学士你也曾看过陨石坠落于地吧?其实那些陨石本在天上自由自在的漂浮着,但当它们一不小心闯入了世间范围,就会被地心引力所吸引而下,从而坠落于地,要知道在世间之外,人是可以如陨石这般漂浮在空中的,因为那里没有地心引力。”   一席话让陈宁陌良久默然。   若是说出这些话的乃是别人,说不定陈宁陌当即就要斥责此乃歪门邪道的荒谬学说,从而毫不留情的进行指责的。   但是,说出这些话的乃为崔文卿,就不得不让陈宁陌仔细思之。   见到这美人儿皱起黛眉,别有一番认真的美丽滋味时,崔文卿却是硬着头皮,说出了预谋在心底很久的算计:“对了学士,我准备请半个月的长假,陪娘子去嵩山一趟,还请你能够同意。”   “唔,嗯,好……”陈宁陌还在想着地心引力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待到半响方才回过神来,瞪大美目望着崔文卿惊讶道:“什么,你又想请假?还是半个月?”   崔文卿老脸微红,略显腼腆的点头道:“是啊,学士你也知道都督娘子难得来洛阳一趟,我总得花时间陪陪她吧,放心,嵩山又不是太远,很快就能回来,至于学业,反正已经耽搁得够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么几天。”   陈宁陌气极反笑,本想开口拒绝,然一想到折昭的确是难得来洛阳一趟,加之她有曾听皇兄陈宏提及过崔文卿科举理应无虞之事,思忖一番叹息点头道:“好吧,那你快去快回,另外沿途有空也可以温习学问。”   听到陈宁陌同意,崔文卿顿时喜不自禁的笑道:“好,学生明白,必定会谨记学士吩咐。”   正待崔文卿告辞离去之时,陈宁陌忽地想起了一事,不禁展颜笑道:“对了,那件事情还需的谢谢你。”   崔文卿挠着头皮笑道:“我与学士咱们两谁跟谁啊,何须言谢?也不知是为何事?”   陈宁陌轻哼一声,美目圆瞪言道:“谢谢就谢谢,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说罢云岫一挥,如驱蚊蝇,“没事了,你走吧。”   崔文卿大感这位美人儿学士脾气忽然变得有些喜怒无常,暗忖一番说不定是来了身子情绪不稳定,故此也没有多做计较,拱手告辞离去了。   待到崔文卿的背影渐渐走远,陈宁陌才露出了一丝轻松而又愉快的笑容,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的淡淡道:“在名满天下的吕夷简想收你入学的时候,你能够不加思索的断然拒绝,且还义正言辞的反驳了他的话,单凭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欣慰了,也不枉费我对你的一番教导……” 第五一六章 夜宿荒野   没过几天,折昭与崔文卿同路,一道离开洛阳,朝着嵩山而去。   今日折昭,身穿一件月白色的武士劲装,肩系一领大红色的披风,腰悬三尺修长细剑,骑着那匹有着火焰一般颜色的赤云驹,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是那些闯荡江湖的游侠一样。   然与游侠不相同的是,折昭头梳男儿英雄髻,玉颜似霞,气质高贵,完全没有江湖游侠身上的风尘气息,反倒犹如一个少不更事的贵胄小姐出门,故意如此装束一般。   而崔文卿,依旧是那身惯穿的月白色长袍,肩头系着一领保暖貂裘,此际与折昭同路而行恍若天人,倒也吸引了沿途不少目光。   嵩山离洛阳倒是不远,也就三百来里,且官道通达,路途平坦,交通方便,两人纵马而行,快马奔驰最多三日功夫就能抵达。   不过离折昭所言的那个武林大会举行还有几天,故此两人倒也没有急着赶路,反倒是将旅途作为了一场休闲消磨。   折昭从军征战多矣,很少难得有这样清闲的功夫,且破天荒地的未带随从,也用不着摆起大都督的威严,自然而然轻松不少。   两人原本计划夜晚在龙门镇休憩,谁知竟因边赶路边游玩,甚至还专门欣赏了半日雪景,竟是错过了时辰,待行至夜晚,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望着沉沉暮霭渐渐笼罩了大地,折昭皱眉言道:“都怪你,非要去赏什么雪景,看来今晚咱们只能露宿荒野了。”   崔文卿丝毫没有半分愧色,反倒是笑嘻嘻的言道:“刚才我说去赏雪的时候,娘子你也不默认同意了么,现在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折昭美目横得他一眼,罕见的有了几分小女儿般的任性:“我不管,反正就是你的责任,今晚住宿问题你得想办法解决了。”   崔文卿哈哈笑道:“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咱们夫妻二人容身睡觉之处?大不了咱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观星辰闪烁,看日月起落,何其快哉!”   听到崔文卿居然把露宿荒野说得这么有诗情画意,折昭却是忍不住笑了。   这个家伙,脑海中总会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思绪,原本有些麻烦的事情经过他这么一说,还当着变得煞有其事起来,至少有他相伴,今晚一定不会那么孤单吧。   心念及此,折昭忽地感觉到自己此话有些歧义,顿时忍不住轻啐一口,暗暗责怪自己道:“我说的孤单是指有人陪着说话,可没有其他意思!”   好在,并没有如崔文卿说的那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在天色即将要黑暗之际,两人终于寻得了一间破旧的山神庙落脚。   这间山神庙并未荒废,大概还有周围农人时常前来拜祭,收拾得倒也干净。   崔文卿点亮了殿内油灯,待光晕渐渐散开视线变得清晰之后,这才将搁在庙后的木柴搬来。   而乘着他搬木柴的功夫,折昭寻来了一把扫帚将殿内略微打扫了一下,待到满意之后,她这才轻轻点头。   其后,夫妻两人有从马褡裢下解下了铜壶烧水,泡上了一壶消渴解乏的茶水,就着携带的干饼臘肉默默的吃了起来。   山神庙内气氛倒是有些尴尬的沉默。   说实话,崔文卿很难得与折昭这样孤单相对,一时之间不适应之下,才有些无话可谈的感觉。   而折昭也不太习惯与崔文卿在这种四目相对的环境下交流,加之身为女子,自然而然有着几分腼腆,故而话也不多。   就这么默然半响,还是崔文卿率先打破了沉默,笑问道:“对了娘子,不知现在武林江湖可有什么厉害的门派?”   折昭放下了手中茶盏,微笑作答道:“自唐朝之事任侠之风大起,武林江湖门派层出不穷,出名则如少林、崆峒、华山、青城、全真等等,而邪魔歪道,则是以明教为主,别看许多门派只得寥寥数百人,然论影响力却是非常不小,就拿少林来说,昔日太祖皇帝未曾为官之时,曾为少林寺俗家弟子,也是少林寺将太祖皇帝养育成人,并教授他一番高明的武功,这才能够从军征战,并立下战功成为洛阳留守,开创了我大齐天下,故此在名义上,少林乃我大齐国教,而少林的历代方丈,都是被授予了护国法师之位。”   崔文卿倒是听说过这些事情,笑道:“这么说来,目前少林寺岂不是在武林中地位很高?怪不得在嵩山开武林大会,会这么热闹,居然连娘子你也有兴趣前去了。”   “我之所以前去乃是另有目的。”折昭摇手一笑,忽地想起了一事,忍不住微笑陶调侃道,“对了,目前要论帮众最多的帮派,当属丐帮,这场武林大会,说不定云婉秋也会前去,到时候你就能与之一见了。”   折昭此话说的是非常随意,然她的芳心却不由自主的陡然抽紧,目光也是落在了崔文卿的脸上,想看看他听到云婉秋的名字,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崔文卿一手持着陶壶,正在朝茶盏内注的茶水,听到云婉秋的名字时,连手也没有晃动一下,显得非常的淡定从容。   及至将茶盏中注满了开水,他这才放下了铜壶,轻叹一声言道:“云婉秋目前自顾无暇,这次只怕是来不了了。”   “啊?为什么?”折昭闻言大奇。   崔文卿这才将最近丐帮所发生的一系列大事向着折昭原原本本的说将了起来,及至听完,后者却是久久沉默了。   半响之后,折昭轻叹言道:“昔日在太原的时候,龙赋乙为了夺取帮主之位,便想对云婉秋不利,没想到才过几个月的功夫,偌大的丐帮竟是分裂成为了南北两帮,这两帮也是各立其主,实在令人想不到啊。”   崔文卿点头道:“是啊,而且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丐帮分裂的缘由居然还有朝廷六扇门的影子,怎不知道六扇门为何要对丐帮下手!” 第五一七章 继续赶路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折昭却是一幅见怪不怪的表情,言道,“对于民间帮派,朝廷一直利用六扇门采取暗中制衡的手法进行压抑,就拿小云儿的丐帮来说,遍布中原,声威显赫,光是帮众就不下十万,如此惊人的力量,岂能容官家安枕?能够有如此难得的机会,朝廷自然要利用云婉秋与龙赋乙之间的裂痕,暗中扶持一人,将丐帮分裂,从而南北丐帮皆视对方为仇敌,相互攻伐争夺不断,再非昔日那般铁板一块,朝廷也就能够放心了。”   崔文卿猛然一拍膝盖叹息道:“人说御下的手段主要在于制衡,而不能让一家做独大,此法果然不错,没想到偌大的丐帮竟是崩于内部,实在令人感概不一啊!”   折昭点头附和道:“昔日隋朝的时候,名将长孙晟使用妙计分裂突厥,致使突厥分裂为东西突厥,再无力危害隋朝,而六扇门也是以此法分裂丐帮,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了,没想到宁贞越来越有头脑,竟能想到这样的妙计。”   崔文卿点点头,问道:“还有一事,娘子,据说你和六扇门那位宁贞宁总管似乎不和啊,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闻言,折昭却是笑开了:“我与宁贞打小就不太对路,在国子监的时候,也是相互看对方不顺眼,那个丫头啊,好胜心也是太强,故此便与我争斗不断了。”   崔文卿洒然笑道:“与都督娘子为敌,那小妞也是笨得可以,只怕打小就吃了不少亏吧。”   折昭颔首笑言:“这倒是,不过宁贞可是出自名门望族,即便是我,对她也不能等闲视之,我听三舅父说前些日你还因为六扇门搜查府邸的事情与宁贞发生过冲突,下次记得可不要如此鲁莽了。”   崔文卿不屑的冷哼一声,忽地又展颜笑道:“我连都督娘子你都不怕,怎会怕她宁贞,说起来我还没有找那臭小娘算账呢,哪天她若是栽倒我文卿哥的手上,必定会让她毕生难忘。”   一听此话,折昭顿时哭笑不得,摇着头也不理睬他了。   然两人不知道的是,离他们所寄居的山神庙不过五里之地,正有一队骑士露宿在荒野之中。   这些骑士全都是清一色的装扮,个个头戴黑色纱罗幞头,身穿黑色袍衫,身披红色斗篷,手中陌刀又长又窄,正是朝廷鹰犬六扇门卫士的打扮。   而在那堆不断跳跃燃烧的篝火前,六扇门副总管宁贞正俏然而立,冷声训话:“诸位卫士,这次我们奉皇命出宫前去嵩山少林,乃是替朝廷办理一件密事,为求稳妥,从明日开始,所有人更换武林人士装束,而咱们则诈称为万剑宗门人,而我就是万剑宗少宗主,望你们切记了,断不能泄露身份。”   话音落点,众鹰犬轰然允诺。   为首一个留着两撇小胡须,身形干瘦的中年男子抱拳言道:“宁总管,下官尚有一虑。”   “说!”宁贞冷冷回眸,将目光落在了干瘦男子身上,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干瘦男子无不担忧的言道:“万剑宗虽非武林八大门派之一,然好歹也是江湖正宗,咱们就这么冒充他们参加武林大会,若是被人拆穿的话,岂不是得罪武林人士。”   宁贞面无表情的解释道:“关于这一点,王总旗不必担心,即便武林大会之事万剑宗的人在场,也不会前来揭穿咱们。”   宁贞口中的总旗乃为六扇门之中的官职。   这些鹰犬以十人为一伍,设小旗统军。   三伍为一营,又设总旗统军。   普通的一个总旗官职正七品上,相当于一个县令了。   这次宁贞外出公干,所带的就是三十名鹰犬,而这位王总旗,正是鹰犬的领军人。   听到宁贞的解释,干瘦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面露喜色的言道:“听宁总管口气,莫非万剑宗已是答应了朝廷的条件,暗中归顺了?”   宁贞也不隐瞒,颔首点头露出了今天第一缕笑意:“有总管大人亲自出马,即便是万剑宗,相信也会闻风而降,没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此话,鹰犬卫士们全都忍不住一片振奋。   宁贞轻哼一声继续言道:“江湖武林中这些游侠儿以武犯禁,一直是为朝廷心腹大患,自唐开始便有游侠扰乱朝纲,违背律法,故而江湖当中一直是朝廷所着重管辖的重中之重,这也是朝廷设立六扇门的目的,今番嵩山举行武林大会,正是我们探听武林动向的好机会,故此还请诸君精忠为国,待取得功绩,本官在为大家请功。”   众鹰犬知道这位宁副总管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有她这句话,只要取得了功绩自然能够直达天听,一时之间,鹰犬们忍不住高声叫好了。   翌日清晨,崔文卿和折昭熄灭了篝火出发,纵马飞驰上了官道。   适当初冬,河南平原寒风凛冽如刀,处处林木萧瑟,沿着官道走来,除了排成一长串结伴而行的牛车车队,几乎不见路人。   两人也不多话,只顾埋着头纵马赶路,及至午后方才下了官道来到一处小河畔休憩。   河畔鹅卵石铺地,夹杂着枯木衰草几根,在北风的摇曳下倍显凄凉。   河水滔滔流过,曲折如线不知延伸去了何方。   折昭翻下马背,立即解开马褡裢手捧马料喂马。   她所骑的这匹赤云驹乃是由她自小亲自喂大,感情极其笃厚,此际赤云驹亲昵的用马头蹭了蹭折昭的手臂,撒娇之情溢于言表。   至于崔文卿所骑的黑马,则要乖张许多,根本对于崔文卿毫不亲热,也不对他所捧着的豆类马料完全不感兴趣,甩了甩笼头就自顾自的去啃河边那些烂草根去了。   见状,崔文卿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毫无办法,而旁边的折昭见状,也是忍不住笑开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闻一阵清晨的的铃铛之声响起,空气中突然飘来阵阵香风,将崔文卿和折昭笼罩其中,香味说不出的摄人心扉。   谢谢风习的200书币打赏,还请大家多多投票支持哦 第五一八章 密林遇袭   闻此香味,崔文卿情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头,忍不住赞叹道:“噢呀,好香啊,也不知道是何处传来的香味?”   折昭俏脸上丝毫没有半点陶醉之色,反倒是一脸凝重,淡淡言道:“夫君,这些香味可是不简单,咱们当小心为上。”   话音刚落,一直叮当不断的铃铛声已是愈来愈近,香味也是愈来愈浓。   崔文卿循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那片松树林中突然走出了七八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这些女子个个云髻雾鬟,身材高挑,身穿极其单薄的丝绸外套,里面嫩白的肉体随着女子们娇娆的步态清晰可见,足令人看的是血脉贲张。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这群美丽女子居然还抬着一顶竹制的步辇。   霎那间,崔文卿的双目陡然就瞪直了,暗忖道:“我勒个擦!大齐民间多久变得这么开放了,居然还有这样衣衫裸露行走于世的人物,难道真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啊?”   旁边的折昭见到崔文卿一直盯着那些美丽女子不放,不禁一声冷哼,纤手伸入崔文卿的腰间拇指食指合力就这么猛然一掐。   “啊?”   崔文卿陡然一声痛呼,犹如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几乎快要跳起来。   然一看到折昭俏脸含煞,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得挠了挠头皮认命了。   倒是那些抬着步辇的美丽女子们忍俊不止的笑出了声,笑靥如花间倍显姿色妖娆,恍若春日花园百花争妍,让人一阵眼花缭乱之感。   这时候,美丽女子已是抬着步辇来到了河边,将之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掠过河风微微掀动着步辇一角,可见里面坐着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崔文卿看得半天,也无法分出男女,暗忖把这么貌美如花的姑娘当作抬辇仆役的人物,只怕也是非常不简单。   这时候,像是这群美丽女子头领的那位紫衣女子走到步辇前,双膝一屈柔声言道:“公子,赶了这么久的路了,咱们休息一下吧。”   话音落点半响,方才听步辇帷幕内“嗯”了一声,乃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得知坐在帷幕之中的神秘人物乃为男儿,崔文卿登时就没了兴趣,再也没朝着步辇望上一眼。   倒是折昭似乎想到了什么,黛眉轻蹙略有所思,继而淡淡一笑。   双方就这么相隔七八丈对坐盏茶时间,也没有半点交谈,那群美丽女子就抬着步辇渐渐远去。   对方既走,折昭也不想在此过多停留,起身拍了拍白色武士服上沾着的尘土,对着崔文卿言道:“夫君,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还得赶去颖阳落脚呢。”   崔文卿点头言是,与折昭翻上马背,朝着官道而去。   又这么行得一个时辰,官道在一片银装束裹的世界中恍若绸缎延伸无尽,河南之地多为平原视线极好,崔文卿已是可以朦朦胧胧的看见东方天际尽头正矗立着一座偌大的城市,正是今天的目的地颖阳县,只要快马疾行,相信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比起上午的行色匆匆,折昭的马速显然放慢了不少,似乎也没有太过焦急的赶路了,倒是让崔文卿暗地里有些意外。   这时候,两人正驰马经过一片松树林。   这片松树林面积极大,官道左右全都是密密麻麻、且大小不一的树木。   松枝上堆积了密匝匝的白雪,看上去恍若绿色卫士披上了白色甲胄,颗颗树木挺拔而立,如同正接受将军检阅的士卒般,甚是让人赏心悦目。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不远树林内啼声大作,几只老翅寒鸦从林中飞出,“呱呱”乱叫着直上云天,也使得崔文卿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一个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   折昭却再也没有了观景之心,勒缰止马轻声吩咐道:“夫君,你且下马与我共乘一起,前面这段路只怕不会那么好走了。”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头雾水,问道:“娘子此话何意?”   “刚才咱们遇到的那群人可是不简单啊。”折昭一笑,显然也不愿意多做解释,言道,“待会说不定会有危险,夫君你听我之言行事便可。”   崔文卿自然同意,上得折昭之马与她共乘一骑,而他所骑乘的黑马,则系在了后面。   赤云驹身形高大,极其神骏,即便载上了崔文卿,也是奔跑如飞,势如风雷,在官道上四蹄腾空,几乎快要飞起来了。   行得不过几个呼吸,突闻左侧密林内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叫声,还未等崔文卿回过神来,松树林内已是窜出了几个身影,竟是朝着两人奔袭而来。   “找死!”折昭面寒如冰,一声娇叱,也没有解下腰间悬着的佩剑,顺势挥起马缰就朝着率先袭来之人抽去。   折昭本就武艺高强,加之常年征战从军的原因,马鞭自然使得是如臂使指,虎虎生威,细长的鞭身恰如闪电一般,顿时就令当先袭来之人悴然不妨,肩头中鞭惨叫一声,已是滚落在地。   一招就令对方折损一人,折昭当真犹如天神一般威武从容,虽则已经冲出了几人的包围,但她却没有纵马逃走之意,反倒是勒马回缰,朝着袭来几人冷冷望来。   崔文卿也乘着机会见识到了袭来之人的容貌,登时就令他大吃一惊。   袭来之人赫然便为刚才在河畔遇到的那几个美丽女子,而被折昭当先击伤的那人,便是领头的紫衣女子。   此时,紫衣女子已是在同伴的相扶下站了起来,气喘吁吁的捂着肩头,俏脸涨得通红,显然是疼得不轻,望着折昭的目光中流淌着深深的忌惮。   折昭娇靥犹如月映寒江般美丽冰冷,马鞭直指几女冷哼喝问道:“萍水相逢也算是造化一场,尔等居然在此拦截偷袭,也实在太过卑鄙无耻了,说吧,有何用意?”   紫衣女子又是喘息了几声,这才站直身子对着折昭从容抱拳,沉声言道:“这位娘子,我家主人仰慕娘子风华,故此想请娘子前去一叙,奴婢们刚才本欲在此拦下娘子,谁料娘子你马速实在太快,迫于无奈之下,也只能出手了。”   闻言,折昭唇角溢出的冷笑愈发深刻了,冷冷道:“截道拦人必定是没安好心,何须如此狡辩的说辞,你们的主人何处?堂堂的惜花公子,难道还不敢出来见人么?!”   话音落点,几女相顾失色,显然没料到对方居然一照面就叫破了主人的身份。 第五一九章 惜花公子与白玉郎君   反倒是崔文卿好奇询问:“娘子,这惜花公子何人呐?你也认得?”   折昭颔首言道:“我也只是听相熟的武林人士提及过,至于那个惜花公子?哼!也不过是一自喻为高雅风流的采花贼而已,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女子遭其欺凌,今日一见,自当为民除害。”说完之后,马鞭轻挥:“在下今日赶时间,你们几个一起上,出招吧!”   崔文卿暗叹一声都督娘子果然霸气,为了刷刷存在感,他也是笑嘻嘻的附和道:“对,几位姑娘,我们还等着去颖阳吃晚饭呢,麻烦你们快点。”   紫衣女子气得脸都已经青了,对着周边几女目光示意,又是齐刷刷的朝着折昭攻来。   面对几人的围攻,折昭根本不见慌乱,甚至连如临大敌的表情都没有,就这么走马而上直入对方包围圈,长鞭挥动连连,劈啪破空之声更是不绝,那几个女子别说上前进攻了,就连靠近赤云驹一丈之地都是非常困难,原本单薄的衣物也被折昭的马鞭抽的是条痕处处,破破烂烂犹如丐帮之人,春光毕现,肉色晃眼。   坐在折昭身后的崔文卿自然是一饱眼福,不过这些女子也只能算作漂亮而已,却是不能与折昭这样犹如天人的倾国之容相比,自然不能引起正搂着折昭腰际,大吃豆腐的崔文卿太多的兴趣。   那几个女子久攻不下,形容极其狼狈,却依旧没有退缩之意。   折昭怜香惜玉,心知她们也是受那惜花公子蛊惑,倒没有痛下杀手,此刻终于有些不胜其烦了,冷哼道:“若是你们再不退下,休怪我出手无情了!”   紫衣女子银牙紧咬,却依旧没有退缩之意,娇叱一声又是朝着折昭袭来。   “宁顽不宁!”折昭摇头一叹,正欲催马上前将紫衣女子败于马下,突感眼角白影一闪,已是飞出了一个白色人影来。   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那白色人影赫然是一个身穿月白色袍服的风流郎君,大概二十出头,唇上有着两撇小胡须,生的是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望之便让人如感天人。   面对打斗,那白衣郎君却是一声冷哼,恰如一只白色的天鹅般跃入了战圈,手中折扇轻挥挡住了紫衣女子的攻势,冷声责问道:“大家同属江湖武林同道,如何能够这样大打出手,还请姑娘给在下一个薄面,就此住手,不知意下如何?”   那紫衣女子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位白衣郎君,及至半响方才冷哼言道:“阁下此举,难道不是多管闲事么?还不快快闪开,不要阻拦我拿下这个小贱人!”   白衣郎君却是一声轻叹,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显然因没有劝服紫衣女子而甚感失望,抱拳言道:“既然姑娘你执意如此,那在下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能得罪了。”   说完之后,白衣郎君转过身子朝着正高坐在骏马马背上的折昭拱手,意真言切的开口道:“姑娘乃是佳人,区区宵小,不如就交给在下应付,还请姑娘站在一旁观战就可。”   “好!”折昭爽快利落的答应了,对着崔文卿笑吟吟的言道,“夫君,既然来了帮手,咱们看热闹便可。”   崔文卿生平最喜欢当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吃瓜群众,听到折昭的建议自是点头,立即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   那白衣郎君显然武艺非常高强,纵身上前立即就拦住了意欲向折昭出手的紫衣女子等人,一把风流折扇挥动得犹如蝴蝶乱舞,一时之间,几女竟是不敌。   “此人武功看似非常高强啊!”崔文卿虽则是外行看热闹,但也注意到那几个女子完全不是白衣郎君的对手,在他如潮似水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根本就无法产生半点威胁。   终于,那紫衣女子跃出了战圈,娇靥含怒的开口道:“阁下武艺精湛,吾等自是不敌,但此事我们绝不会就此罢手,还请阁下告知姓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终有相见之日。”   面对紫衣女子的威胁之言,白衣郎君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显然没有把这些威胁的话放在眼中,淡淡言道:“在下乃白玉郎君慕子离,见教了。”   闻言,紫衣女子却陡然色变,继而肃然起敬,正容拱手一拜:“原来公子便是名震江湖的白衣郎君慕少侠,倒是我们姐妹失礼了,能够败在慕少侠手上,也算不辱没了吾等。”   崔文卿大感好奇,小声询问折昭:“娘子,这个慕子离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些女的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非常忌惮害怕似地。”   折昭轻声言道:“相传这个慕子离乃是近年来闻名江湖的一代游侠,武功高强,人品高洁,许多人都对其敬佩不已,没想到今日我们却在这里遇见了他。”   这时候,那白衣郎君慕子离摇着折扇,对着紫衣女子微笑言道:“既然姑娘知我名讳,相信也听说过我慕子离的脾气,好话只说一遍,姑娘请便吧。”   紫衣女子叹息了一声,转头望向折昭露出了不甘之色,然似乎摄于慕子离强大的压力,她也只能咬牙切齿说得一句走,带上手下便纵入林中不见。   待到她们离去之后,慕子离这才转过身来,含笑而行走到折昭马前,抱拳笑言道:“其实以姑娘你的身手,收拾这些宵小绰绰有余,倒是在下过路多事,打搅姑娘了。”   折昭翻身下马,同样抱拳道:“慕公子客气,能够有你出手相助,我们少却了在下很多麻烦。”   慕子离点点头,望着折昭的眼眸中流淌着淡淡的光彩,微笑询问:“对了,还不知道姑娘的名讳?”   折昭淡淡笑答:“在下名为阿昭。”说罢又是一把拉来了看热闹的崔文卿,比介绍自己还要认真的开口道:“至于这一位,乃是在下之夫崔文卿,今次我和夫君赶路前去嵩山,不意路遇匪人,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了。”   三更送到,求票~不嫌等的话,晚上12点多应该还有一更。 第五二零章 大献殷勤之人   崔文卿一听此话,顿时暗感奇怪。   他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也懂得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   也不知道折昭这妞儿是怎么一回事,居然连此行目的地也都对这个慕子离说了,实在尤为怪也。   话音落点,慕子离却是惊讶一笑,颇觉不可思议的言道:“阿昭姑娘此去嵩山,莫非是前去参加武林大会?啊呀?真是太巧了,在下此行也是嵩山,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可以同路结伴而行,免得那些宵小再来骚扰姑娘。”   听到这等邀请,崔文卿想也不想就准备开口婉拒。   不意折昭根本就没有询问崔文卿的意见,笑靥如花的开口道:“沿途若能有公子相陪,倒是免去了不少的麻烦,好,那咱们就一道上路了。”   慕子离极有风度的颔首一笑,言道:“在下的坐骑尚在林中,还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容我取马前来。”说完之后,纵身一跃,已是没入了林中。   崔文卿这时候才有机会开口询问道:“娘子,这个慕子离来得有些奇怪,在咱们不清楚他的底细之前,何能与他一道上路同行?”   折昭笑微微的摇手道:“夫君放心,慕子离乃是名满天下的大侠,断然不会做出什么不轨之举,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咱们,你就不要在此杞人忧天了。”   闻言,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责怪道:“你这丫头啊,江湖经验真是太浅,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想劝说什么,不过咱们得对此人留个心眼才行!”   折昭颔首道:“夫君放心,我会多加留意的。”   片刻之后,白玉公子慕子离骑马而回,三人一道朝着颖阳县而去。   在密林内耽搁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到得颖阳正值暮霭沉沉,行将闭门的傍晚时分。   好在三人运气不错,在城门楼卫士吹响最后一遍闭门号的时候,终于纵马入城,行走在了灯火璀璨的长街之上。   颖阳位于洛阳东南,颖水南岸,历来为水路要冲之地,也是为兵家必争之所。   兵家更有传言取洛阳必先取颖阳,可见其位置的重要性。   待进入颖阳城,崔文卿四顾张望,望着一片璀璨灯火对着折昭建议道:“娘子,赶了两天的路也没有吃上一顿饱饭,咱们找一个不错的酒肆用膳如何?”   未等折昭答话,旁边的白玉郎君慕子离已是开口笑言道:“阿昭姑娘,在下倒是晓得城中有一间酒肆不错,那里的招牌菜清蒸颖水鱼也非常有名,相见既是缘,今晚不如就让在下做东,前去那里去用膳如何?”   闻言,崔文卿没好气的白了慕子离一眼,也不为何,他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白脸非常不喜欢,更不喜欢慕子离对折昭大献殷勤,难道这厮不知道折昭是他崔文卿的娘子么?也正是太过无耻了一些。   倒是折昭表现得浑然未觉,颔首笑道:“既然是慕郎君介绍,那就依你之言吧。”   慕子离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崔文卿一眼,露出了一丝精光,连忙上前带路去了。   三人顺着长街走马片刻,拐过街口来到了一座三层小木楼面前。   慕子离回身马鞭一指,对着折昭笑言道:“阿昭姑娘,愚兄说的就是这间酒肆了,还请姑娘下马。”   折昭嫣然一笑,已是翻下马背,崔文卿冷哼一声,同样滚鞍下马。   这时候,门口侍立着的店小二见状,已是殷勤上前相迎。   慕子离出手阔绰,伸手入怀掏出了几枚碎银子,丢给店小二言道:“小二,给我们准备一桌丰盛的酒菜,另外再要两间上房。”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暗道麻烦,果然折昭已是连忙开口道:“慕郎君,还是三间上房为妥,我和夫君一般都是分住一间。”   闻言,慕子离无比惊讶的转过头来,望着崔文卿似笑非笑的言道:“怎么,难道崔公子不与阿昭姑娘同住么?你们乃是夫妻,倒也怪了。”   崔文卿轻哼一声言道:“我和娘子缠绵多日,难道就不能分开住上一晚?慕公子你的好奇心也太强了吧。”   慕子离哈哈笑道:“在下也只是开玩笑而已,崔公子说笑了,三间就三间,来,里面请。”   说完之后,三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进入了酒肆之内,顺着楼梯拾阶而上,又穿过了一条甬道,这才落座在了靠窗的雅间内。   这间雅间乃是以青竹作为内在装饰,竹墙竹凳竹桌竹地板,所用之物全都是竹子,刚一走去就闻到一股竹子的清香味,倒是让人倍觉心旷神怡。   崔文卿也不客气,率先落座在了桌前,倒是那慕子离极有风度的替折昭拉开了竹凳请她先落座之后,这才坐下。   适当初夜,可见颖阳城内灯火闪烁不断犹如天上繁星,长街闹市喧嚣声声正是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而酒肆之内更是高朋满座,客似云来,好在这间雅间倒也清静,几乎不闻其他宾客的谈论说话之声。   崔文卿捧起店小二斟满的热茶轻呷一口,顿感口齿留香,甘美浓厚,沿途赶路的严寒似乎也驱散了不少,周身上下渐渐暖和了起来。   他放下茶盏,正欲开口,不意那慕子离正对着折昭微笑介绍道:“按照姑娘,此茶乃是蜀地蒙顶春,相传采之于雅州靠近吐蕃的蒙顶山上,仅此一盏价值珍贵,足足需要白银三两。”   一杯茶三两银子,三杯就是九两,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农户之家大半年的收入了,实在是让人咋舌。   不过如此价格,也只能让普通百姓震撼而已,作为崔文卿和折昭,却根本没有半点震惊的表情。   崔文卿更是好气又是好笑,暗忖此人莫不是把我和娘子当成从大山里来的土包子了?居然连蒙顶春茶也不识?   要知道在振武军大都督府内,上好的蒙顶春茶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待客之物而已,若是此人知道娘子的真正身份,只怕会对自己这样的显摆之举大感羞愧吧?   520章,好数字,求票支持个,看崔文卿如何打脸对折昭意图不轨之人。 第五二一章 迷魂汤   见到折昭只是淡淡一笑,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慕子离止不住在心内暗暗称奇,又是笑问:“对了,还没请教两位乃是何处人氏?”   未等崔文卿开口,折昭已是微笑作答道:“不瞒慕郎君,我与夫君乃是府州人士,今番也是生平第一次来到中原。”   “哦,原来是北地府州啊。”慕子离的双目微不可觉的一亮,笑道,“我见姑娘你身手不凡,武功高强,当时便觉得奇怪,也不知道中原何时出了这么一个美丽动人的江湖侠女?原来姑娘竟是府州人,而且刚来中原不久,倒是释然了。”   折昭笑答道:“慕公子客气,在下功夫也是父亲所授,只能算得上是稀疏平常,普普通通而已。”   慕子离笑道:“阿昭姑娘着实谦虚,像你这么人又美,武功又好之人江湖中可不多见,恐怕也只有丐帮帮主云婉秋能够与阿昭姑娘比拟了。”   闻言,折昭笑得是娇靥如花:“云帮主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英雌,小女子何德何能,怎能与云帮主相提并论?慕郎君实在说笑了。”   慕子离呵呵笑言:“这些话全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何是说笑,阿昭姑娘,要说我啊云婉秋也只是比你的名号大一些而已,假以时日待到姑娘你在江湖武林中声名鹤起,说不定还能力压云婉秋一头呢。”   崔文卿望着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人,心里面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什么正义游侠,刚正不阿?此獠完全是一个甜言蜜语的撩妹高手,一番迷魂汤灌下去,饶是娘子的见多识广,只怕也会晕乎乎了吧?   心念及此,崔文卿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慕子离对折昭不停的赞美,笑微微的言道:“慕公子,咱们也算是一见如故,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慕公子能够成全。”   此话方落,折昭一双美目便朝着崔文卿望来,心知他必定又要惹事生非了。   慕子离矜持颔首,略带藐视的望着崔文卿沉声言道:“崔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崔文卿故作苦笑的言道:“慕公子,拜托你用膳的时候不要说话行么?就你这么唾沫飞溅,口水遍洒,你要我和娘子如何吃得下去呢?”   在闻言的一霎那,原本笑吟吟的慕子离顿时笑容一僵,白皙的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即就涨得通红了。   折昭也没想到崔文卿居然如此不给慕子离面子,忍俊不住之下,已是“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气氛尴尬而又沉默,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崔文卿却是笑嘻嘻的望着尴尬羞怒不已的慕子离,心里面早已经乐开了花。   终于,慕子离长长一声鼻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力笑道:“崔公子此话……倒也说的不错,是我太过大意了,这样,我让店小二另外上菜便是。”   折昭嗔怪的瞪了崔文卿一眼,笑道:“无妨,反正我也吃饱了,无须再行换菜。”   崔文卿对折昭的提醒却是熟视无睹,笑嘻嘻的言道:“是啊,娘子已经大倒胃口了,如何吃得下,慕公子你请便吧,我先与娘子睡觉去了。”   待到崔文卿一脸得意的与折昭同路出了雅间,慕子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面,双眸中也射出了森然的杀机,咬牙切齿的冷哼道:“好一个贼配军,大爷我明天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酒肆后面建有一排青砖瓦房,便是休息之所,而刚才所定的三间上房也是位于此处。   崔文卿将折昭送入房内,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坐定皱眉言道:“娘子,慕子离那小子似乎没有安什么好心啊,居然这样花言巧语不断。”   折昭解开了肩头所系着的披风,摇着头微笑言道:“夫君,白玉郎君慕子离乃是名震天下的英雄,人品高洁,刚正不阿,恐怕你是误会他了。”   崔文卿瞬时瞪圆了眼,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娘子你虽则出身高贵,然却欠缺江湖经验,怎懂得江湖险恶?不管如何,我都觉得咱们应该暗中提防此人才对,不要到时候出现了麻烦,就悔之晚矣了。”   闻言,折昭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显然根本没有对崔文卿的话语上心,打着哈欠言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夫君你还是早先回房休息吧。”   崔文卿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告辞折昭而去。   出得房门,崔文卿负手行走在院内小道之上,抬首望去,一轮秋月孤悬于天,璀璨星光闪烁不止,碧蓝的苍穹中更是不停有着流星滑过,神秘而又深邃。   细细想来,他与折昭成亲已经有足足一年时间,然真正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短短的半年。   这半年以来,崔文卿对折昭也从最开始的抵触,变得现在这样慢慢认同。   特别是一想到折昭以柔弱女儿身支撑起整个折家以及振武军的时候,崔文卿发自内心的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感。   原本他以为,他对折昭也只是敬佩而已,但是待到今天见到别的男人对她大献殷勤的时候,崔文卿心内却莫名其妙的有些泛酸,更有几分妒火中烧的感觉。   而且那个白玉郎君慕子离看起来也的确是一个人杰。   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容貌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至少比他崔文卿强了不少,也难怪乎折昭会对此人颇有好感,甚至刚才还出言为他辩驳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内更觉苦闷,就连小道两旁的促织呜呜低鸣,也令他大觉愈发聒噪了。   若是他再不采取主动,只怕那别有用心的慕子离就会登堂入室,堂而皇之的追求折昭了。   虽则折昭心志坚定,肯定不会接收慕子离的痴心妄想,但细细想来终归是有些麻烦。   况且他和折昭,的确是为有名无实的夫妻而已。   便在崔文卿心思絮乱之际,却见月光如水,已是有人披着月华从小道尽头走来,白衣黑靴,手中折扇轻摇,正是白玉公子慕子离。 第五二二章 考你个成语   见到慕子离,崔文卿眉头又是一皱,也没有就此避让,反倒是镇定自若的上前笑语言道:“怎么,慕公子这么快就吃完了?”   慕子离微微一笑,收拢折扇轻轻把玩,目光中流淌着意味不明的光泽,笑语言道:“古人常言秀色可餐,那时候在下还不太懂得这句话,然今日见了阿昭姑娘,看到她的一颦一笑,才让我深深懂得此话的道理,与阿昭姑娘相处,不觉便已经饱了,何能还吃得下东西。”   听到此人对折昭肆无忌惮的示爱之意,饶是崔文卿脾气再好,此刻脸色也不禁阴沉了下来,冷冷提醒道:“慕公子,阿昭乃是我的娘子,我和她之间也容不得你来插足,还请你谨记了。”   闻言,慕子离却是朗声一笑,似乎觉得崔文卿这句话说不出的可笑一般,待到笑罢之后,他这才勾了勾嘴角,不怀好意的笑言道:“崔公子,根据在下观察,阿昭姑娘乃是处子之身,怎会是你的娘子?况且若你和她真是夫妻,为何却不住在一间房内,反倒要分房而睡,也不知道是何等道理?”   崔文卿一时语塞,却毫不示弱的冷笑道:“刚才娘子还对我说白玉郎君慕子离乃是刚正不阿的大侠,没想到阁下口中竟说出如此无耻之言,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哼,不管你怎么说,都是无用。”慕子离脸色一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日在下对阿昭姑娘可谓是一见钟情,虽则在下不知她为何要与你诈称为夫妻,但是在下也依旧不会改变爱慕之心,崔文卿,你与阿昭同路,犹如牛粪配鲜花,若是识相一点,就快快滚走,否者本公子一定会让你后悔。”   崔文卿怒极反笑:“实在没想到,原来这才是你慕子离的真面目,居然这样恬不知耻的出言威胁?你以为哥是吃素长大的?况且我家娘子眼高于顶,心内除了我之外也再也容不下他人,劝你还是死了这一条心吧。”   慕子离拿起折扇轻轻的拍了拍崔文卿的胸口,阴沉笑道:“既然崔公子这么有自信,那好,咱们两走着瞧便是。”说完冷哼一声,这才得意洋洋的走了。   见到他离去的背影,崔文卿不禁一叹,一脸忧愁的自言自语道:“娘子啊娘子,这次你真的是引狼入室了啊。”   ※※※   翌日清晨,崔文卿就被一阵练功习武之声吵醒。   他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从榻上翻身而起,就这么随意的披上披风来到窗前,登时就看见了立即令他心烦意乱的一幕。   小院之内,慕子离正穿着一件布衣短打练剑,而折昭正俏生生的立在旁边,似乎正在对慕子离的武功赞叹不已。   慕子离剑如游龙,势如飞虹,招式大开大合让人是眼花缭乱。   他长身纵跃恰如鹰击长空,陡然下落又如苍鹰击兔,从容不迫的身形中带着一丝风流不羁,风流不羁中又带着一丝傲然气概,光凭此点,就可看出此人的确是一个人杰。   便在这时,慕子离收剑而立,对着折昭展颜一笑,继而傲然开口道:“阿昭姑娘看好了,在下接下来这一招,叫做一剑动山河,也是在下的成名剑法,死在此招之下的邪魔歪道,已经不下百人。”   折昭含笑点头道:“好,还请慕郎君演示高招。”   慕子离微微颔首,继而长剑划圆一周,手臂猛震陡然剑光四射,恰如一个光怪陆离的骇人光圈,几近将周围一丈之地全都笼罩其中,剑气破空锐耳,直让人心弦震颤。   及至一招结束,慕子离傲然卓立,收剑抬手擦拭额头细汗,微笑开口道:“这招威力太过巨大,即便是我,也鲜少使用,有不足之处还请阿昭姑娘多多指教。”   未等折昭回答,崔文卿已是推开房门懒洋洋的走了出来,打着哈欠言道:“我说一大早的,谁这么贱在这里练贱呢?没想到竟是慕公子你呢,呵呵,果然好贱,好贱啊!”   “夫君。”折昭微笑上前,极其罕见的温柔贤惠的替他理了理肩头披风,笑盈盈的问道:“昨夜可曾睡好?”   崔文卿笑叹道:“本来是睡得很好的,可是一大清早慕公子贱气逼人,也就把我吵醒了。”   听到他阴阳怪气的话,慕子离俊脸一沉,继而不屑冷哼,淡淡言道:“在下向来勤加习武,每天都会闻鸡起舞,练功强身,故而才能以一身高强的武功匡扶武林正义,倒不如能够像崔公子你这么好命,睡到日上三更才醒了。”   崔文卿自然懂得此人的言下之意,乃是在讥笑他为好吃懒睡的蛀虫。   不过打嘴仗崔文卿何时会输给别人,一脸微笑的反唇相讥道:“慕公子,在下乃是书生,自然不会如你这样一天喊打喊杀的,其实不瞒大家,每天早上我也有温习学业的习惯呢。”   一听此话,折昭立即就忍不住笑了。   要知道她对崔文卿的作息习惯可是非常了解,他会每天早上起床温习学业?这真的是天荒夜谈吧?   看见折昭淡淡失笑,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娘子不相信?呵呵,为夫今日所温习的乃是《尚书》以及《战国策》,就让你开开眼界。”   说罢之后,崔文卿转头望向了慕子离,笑问道:“听说慕公子文武双全,相信对于儒家学问也颇有涉及,对么?”   在折昭面前,慕子离自然不肯示弱,矜持点头道:“不说精通,但四书五经也算是滚瓜烂熟,还请崔公子赐教。”   “好!”崔文卿双手一拍,笑问道,“慕公子,在下考慕公子一个成语,你马勒戈壁是何意?”   话音落点,不仅是慕子离一怔,就连折昭也是不能置信的瞪大美目愣怔住了。   不是说好较量学问的么?为何崔文卿张口就是骂人?而且还是这么难听的市井粗话,也太过明目张胆,咄咄逼人了。 第五二三章 再考你个成语   慕子离自然也知道崔文卿所骂的乃是市井当中极其难听的语言,也是问候自己老娘的意思,登时就怒发冲冠,铁青着脸寒声言道:“崔文卿,大家萍水相逢即是缘,也算是相交一场,你何能如此污言秽语侮辱于我?没想到如天人一般的阿昭姑娘,居然有你这样低三下贱的夫君,实在令在下扼腕。”   说完之后,慕子离对着折昭肃然一拱,义正言辞的开口道:“阿昭姑娘,相信你也看见听见了,还请你不要与崔文卿这样的龌蹉人物为伍,以免影响了你的清誉。”   折昭素来知道崔文卿可不是那么头脑发热就会随意辱骂别人之人,他要对付慕子离,必定也是有着深思熟虑,留有后手的,为了配合于他,此际故作不悦的言道:“夫君,你如何能够辱骂慕公子?还不快快向他道歉。”   崔文卿愣了愣,随即作出了一副受到莫大屈辱的表情,愤怒高声道:“慕公子,在下真心实意的与你交流学问,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无端冤枉于我?”   慕子离冷哼一声,振振有词的高声道:“你骂我马勒戈壁!难道还是交流学问?”   崔文卿膛目结舌的瞪着他,随即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道:“慕公子啊,在下本以为你学问有多么高深,诚心实意的与你交流,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肤浅,这样懵懂,竟连马勒戈壁的意思都不知道,还误以为我在骂你,真是可笑可笑,对牛弹琴啊!”说罢摇头长叹,失望之情似乎溢于言表。   慕子离冷笑道:“事已至此,难道崔公子还狡辩不成?马勒戈壁本就是极其难听的市井骂人脏话,何能有假?”   崔文卿正容言道:“阁下错了,所谓的马勒戈壁出自《尚书.武成》,是为:‘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戈壁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多用作天下太平,不再用兵,麻痹大意之意,如此耿耿警世之言,本当肃然听之,没想到慕公子你居然如此肤浅,居然误以为在下是在辱骂于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说完之后,摇头长叹,作出了一幅不屑于语的表情。   折昭也不知崔文卿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之言,《尚书.武成》所言明明是归马于华山之阳,他偏偏说成了戈壁之阳,听起来居然还煞有其事,居然把慕子离也蒙住了。   一时之间,折昭心内想笑又不好笑,只得绷紧俏脸故作严肃,然那微微上钩的唇角,却还是暴露出了她内心深处的真正情感。   慕子离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有些迷茫,也有些懵懂,暗忖:莫非《尚书》里面真的有这句话,难道我是冤枉他了?   崔文卿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叹息之后又是开口道:“说不定刚才慕公子乃是疏忽大意了,在下也理解你,还望你不要介怀,这样吧,我再考你一句,卧槽泥马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此话落点,折昭俏脸陡然就涨红了,强忍羞意也没有离开,想看看崔文卿这个混蛋又要如何解释?   慕子离又觉尴尬又是愤怒,想要开口斥责,又担心又会如刚才那般落入崔文卿精心设计的图套,只得怒视着他不言不语。   “这么简单的词汇,慕公子你还是不知道?”崔文卿摇着头满是叹息,看慕子离的目光就如同一名严师在看顽劣的学生,解释道,“卧槽泥马出自《战国策·楚策四》,是为:‘伯乐多良马,其有邻亚犁,曾与人言:我亦善识马,有一骏马,伯乐不及。人皆疑,欲观之。亚犁恐,乃以草泥置一卧马于槽中。众人视之笑其蠢。皆曰:此何良驹?卧槽泥马尔。’”   说罢之后,崔文卿终于忍不住脸上的坏笑,言道:“卧槽泥马主要有三层意思,一是形容识人不明,表示明明其能力不足,但上位者因为种种原因或糊涂,任其肆意妄为。二是形容虚有其表,窃居名位者,表示即使给某人相应的地位,但其能力不足是无法改变的。三是形容模仿不到家,反而不伦不类。”   说到这里,崔文卿话音一顿,一脸认真的言道:“古代诗人更有诗为证:顶叶纸虎啸山林,卧槽泥马勒戈壁。”   一席话落点,折昭已是憋得俏脸通红,慕子离直接脸色铁青转黑了。   虽则慕子离已是隐隐明白崔文卿一直是在骂他,但人家可是言之凿凿,引经论典,情急之下,他也找不到合适的反驳之言。   则折昭心内却是啼笑皆非,嗔怪的瞪了崔文卿一眼,却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   终于,慕子离再也忍受不住心内的愤懑屈辱,冷哼一声言道:“崔公子果然学问高深,在下不及,告辞。”说罢,长剑一收气咻咻的去了。   见这小白脸气得不轻,崔文卿心内早已经乐开了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对着折昭笑道:“娘子,你说这人,我与他好好研讨学问,没想到却这么蛮横无理的走了,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折昭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来在他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他一下,佯怒道:“好你个崔文卿,让你来洛阳国子监就读,没想到你正道没学多少,反倒是学了些歪门邪道回来,而且还说得这样煞有其事的?若是坏了我的计划,看我不收拾你。”言罢,轻哼一声,转身去了。   崔文卿摸着被她掐疼了的胳膊,却是一头雾水,喃喃自语道:“什么计划?难道娘子心头有什么盘算不成?我怎么突然有了一种当了猪队友的感觉?”   待用罢早膳,崔文卿等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那慕子离并没有因为清晨受到崔文卿的折辱而借故离开,反倒依旧如同一块狗皮膏药般黏着折昭,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毫不遮掩对折昭的好感。   对此,折昭倒是面露感谢之色,对这慕子离也算不错,更让后者愈发积极了。   若是刚才看到了这一幕,崔文卿肯定会气得不轻,但经过折昭的提点,他也懂得她乃是另有盘算,故而也浑不在意了。   四更了,求票求打赏!布衣争取再码一章。 第五二四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几人走出酒肆,正欲起行,突见长街走来一队头戴幞头,身穿皂衣的官差,见到他们立即围了上来。   见状,崔文卿大感愕然,说实在话,对于这些底层官差,他可不太放在眼里,立即没好气的开口道:“诸位这是何意?也不知道我们所犯何事,居然当街阻拦我们?”   为首官差圆脸大肚,生得是脑满肠肥,闪烁着阴冷光芒的绿豆眼朝着崔文卿一望,冷声言道:“你就是崔文卿?”   见他似乎来者不善,崔文卿眉头暗皱,点头道:“对,在下就是崔文卿。”   肥胖官差冷笑言道:“好你个贼子,居然胆敢在我颖阳县犯事,来人啊,把他给我锁起来!”   话音刚落,那些官差立即轰然应命,提着镣铐,拿着锁架,已是朝着崔文卿围开。   崔文卿见状大惊,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我说几位,在下昨晚才到的颖阳县,整整一晚呆在酒肆之内也没有前去他处?何能在颖阳县犯事?你们当真笑谈,冤枉人也须得有水平一点才行。”   折昭面沉如水,冷冷询问:“几位差人,也不知道我家夫君所犯何罪?望你们告之。”   肥胖官差冷笑言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厮昨夜潜入民宿歼婬了一名黄花闺女,县令大人让我们前来拿他。”   “什么?我歼婬了一名黄花闺女?”崔文卿如同听到了天荒夜谈,哭笑不得的言道,“好你个颖阳县令,居然连我也胆敢冤枉,娘子,看来咱们得去官衙教训那昏官一顿不可。”   折昭却没有理睬崔文卿,美目中精光一闪,对着肥胖官差蹙眉问道:“如此大事岂能胡说?!不知阁下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肥胖官差冷笑言道,“若阁下自认为清白,敢否让我们搜查行礼。”   崔文卿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自然是夷然无惧,颔首道:“好,搜就搜,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待会若是没有搜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肥胖官差根本无视崔文卿的威胁,阴冷一笑已是下令手下搜查崔文卿的行装。   很快,便有一名官差从崔文卿的包袱中搜出了一件粉红色之物,拿起走过来亢声禀告道:“大人,我们在这厮的行礼中搜出了一件诃子,请你过目。”   肥胖官差一把抓过那件粉红色的诃子细看,顿时冷笑道:“此物正是贼子临走之时带去的赃物,崔文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崔文卿瞪直双眼看了那件诃子半响,颇为无奈的笑道:“你们冤枉人还能更高明一点吗?这摆明了是栽赃陷害啊!”说罢,转头:“娘子,你看……”   他本想就这么表明身份,以便折昭为他之事主持公道,谁料折昭突然面露不能置信之色,泪水也是瞬间盈满了眼眶,颤声言道:“夫君……你,你真的干出了这样伤天害理之事?”   “这……什么情况?”   崔文卿登时就懵了,不知道折昭为何会作出这样的姿态。   要知道这位大都督做人做事可向来霸气十足啊,怎会露出这样小女儿的神情?居然还差点哭了?   一旁的慕子离也是脸色阴沉,寒声问道:“崔公子,此事当真是你做下的?”   崔文卿回过神来,冷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折昭一脸紧张的拉着崔文卿的胳膊,垂泪道:“奴家相信夫君,但是现在证据确凿,我们可要如何才好?”   慕子离叹息言道:“我看这样吧,还是让崔公子先跟着各位捕快大人回去,请县令大人主持公道,如何?”   折昭茫然无计,只得颔首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说完之后对着崔文卿安慰道,“夫君,你且先跟着她们前去,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见到折昭如此拙劣的表演,崔文卿额头满是黑线,明明是一个犹如女汉子般的英勇人物,非要装成茫然无助的弱女子,实在让人大感别扭,像没有天赋的演员,让他一眼能看见。   不过崔文卿心知折昭这么做的必定有所目的,故而也只能该配合她演出的自己尽力在表演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一脸悲愤的言道:“娘子,我真的是受别人冤枉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来救我。”说完之后,当着围观指点不断的人们前面,仰首望天悲愤言道:“真的是六月飞雪啊!冤啊!冤案啊!”   见这厮表现得如此浮夸,完全脱离了真实之感,折昭好气又是笑,恨不得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好在那胖官差也忍受不了崔文卿这样的举动,连忙吩咐衙役给他戴上了镣铐,押着他去了。   崔文卿被押走后,折昭更是六神无主,嘤嘤啜泣。   见此,慕子离暗暗得意一笑,叹息开口道:“阿昭姑娘,其实我一直觉得崔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官差们也的确从他的行李中收出了肚兜,现在证据确凿,只怕不好说啊!”   折昭哽咽拭泪,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略带盈盈泪光,急声道:“慕公子,我家相公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会半夜出去欺凌良家女子?”   “可是……毕竟人不貌相啊!”慕子离一声长叹。   折昭焦急道:“早在府州的时候,奴家便听说过慕公子你乃是刚正不阿,救人无数的英雄,现在拙夫深陷囹圄,还请慕公子能够施以援手相救,奴家必定感激公子你的大恩。”   慕子离故作思量,言道:“不瞒阿昭姑娘,在下与颖阳白县令的确有所交情,但是你和我毕竟非亲非故,即便我去央求白县令,只怕他也会置之不理,这如何能行?”   折昭心头冷笑,脸上却将娇弱女子的形象展露无遗:“慕公子,只要你能够救出拙夫,奴家此生即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于你,还请你仗义出手,阿昭在此叩谢郎君你的大恩大德了。”   五更送到,请求支持!!!明天继续加更起走。 第五二五章 卑鄙勾结   慕子离微露苦笑之色,继而正容言道:“其实不瞒阿昭姑娘,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对你倾心无比,阿昭姑娘美若天仙,温柔贤淑,正是在下寻揽已久的此生良配,若阿昭姑娘不弃,在下想与你共结秦晋之好,到时候有了这一层关系,相信白县令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出手相助。”   霎那间,折昭一张俏脸红如云霞,几乎快要滴出血来,结结巴巴的言道:“什么?慕公子,你竟然……竟然……”一言未了,已是羞得说不下去了。   慕子离心知此乃眼前这位阿昭姑娘最是脆弱的时候,心知机不可失,连忙一脸诚恳的言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对任何女子动心,但见到阿昭姑娘你,当真是一见倾心,无法自拔,故此还请姑娘你能够答应我诚挚之请,在下必定不会辜负姑娘。”   折昭又是惊讶又是娇羞的愣怔半响,方才急声言道:“可是慕公子,奴家已是有夫之妇,何能答应你的请求?”   慕子离镇定自若的笑道:“阿昭姑娘你就不要瞒我了,可以看出来你与崔文卿并非是夫妻关系,不用问也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诈称为夫妻的吧?”   折昭轻叹一声道:“不瞒慕公子,崔文卿乃是我的师兄,我与他的确不是夫妻。”   一席话更是听得慕子离心花怒放,言道:“既然姑娘乃是云英未嫁之身,那么在下如此请求也算是合情合理,不知阿昭姑娘你意下如何?”   折昭故作思量的沉吟半响,半响方才羞涩点头道:“白玉郎君乃名满江湖的侠士,小女子早已经仰慕已久,若是慕郎君能够帮忙救出文卿师兄,小女子自当为慕郎君结发盘鬓,素手羹汤。”   慕子离颔首笑道:“那好,还请阿昭姑娘在酒肆稍等,我这就去找白县令。”   ※※※   颖阳县城北,有一座雄阔威武的府邸,门外石狮狰狞,门内衙役矗立,正是颖阳县县衙。   目前的颖阳县令姓白,四十出头正当壮年。   不过因其乃是流外官入仕,而非经过科举,故此一直不得朝廷重用。   因此而已,这位白县令也是郁郁寡欢了多年,性格也是变得有些古怪孤僻了。   此刻,慕子离正懒洋洋的坐在衙门内堂的案几后,对着高坐台上的白县令开口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堂兄相助,待我征服了那个美貌的小娘子,再来谢谢堂兄你的相助之恩。”   闻言,白县令却是一声冷哼,铁青着脸言道:“展飞,也不是堂兄说你,为了些许美色,居然在颖阳犯下了这么大的事情?若被朝廷知道是我包庇了你,丢乌纱帽事小,杀头事大啊。”   “好了,堂兄你就不要说教了。”慕子离笑嘻嘻的摇了摇手,“昨夜我歼婬那民女,完全是想宅赃陷害给那个崔文卿,眼下也不是有他为我顶罪么?目前已是证据确凿,他崔文卿想抵赖都是不行。”   白县令苦笑言道:“可是你不已经答应那小娘子救崔文卿出去么?又如何能够让他顶罪?”   慕子离冷笑言道:“堂兄你太过迂阔,却不知道我白展飞之谋,你以为我会放过崔文卿?哼,为了得到阿昭,崔文卿必须死,他不死的话,就会成为我和阿昭姑娘之间的障碍,况且此人今天还如此侮辱于我,我自然不会放他生路。”   白县令惊疑不定的言道:“可是崔文卿身在大牢尚未问案判决,况且斩立决须得上报刑部批准,本官岂能胡作非为?”   慕子离笑道:“堂兄啊堂兄,你在这人真是木鱼脑袋太过老实了一点,怪不得一直在官场上毫无建树,待会我就前去牢中,直接了结了那崔文卿,并作出他在牢里面畏罪自杀,悬梁自尽的假象,到时候我得到了阿昭姑娘,而你也能够向上峰交差,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白县令愣愣的看着他,及至半响方才回过神来,叹息言道:“有你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堂弟,本官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手脚利落一点,可不要给本官引来麻烦。”说罢大袖一挥,气咻咻的走了。   见状,慕子离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才向着天牢而去。   颖阳县大牢离县衙倒是不远,慕子离轻功超绝,纵身起落犹如飞猿,很快就轻飘飘的落在了天牢前院之内。   他乃白县令的堂弟,加之常在牢狱中办事,对这间天牢甚为熟悉,顺着前院回廊来到了大牢牢头的公事房内,商量不过盏茶时间,牢头亲自送慕子离出来,一并走向了牢狱,替他打开了狱门。   牢狱乃是一片阴暗潮湿的青砖瓦房,里面用木栅栏隔成了数十个单独的牢房,终年不见阳光,唯有墙头火把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光芒,为这个黑暗阴冷的世界带来一丝难得的光明。   崔文卿已经在牢房内呆了几近一个时辰,突闻牢房脚步声响,却是有人走了进来。   崔文卿以为是送饭之人到了,不仅摇头失笑,也不知道他会在这天牢内关上多久,只怕这牢饭要吃上几顿了。   正在他感叹当儿,脚步声愈来愈近,抬手望去,却见一人已是带着得意笑容来到了牢房之前,阴恻恻的笑道:“崔公子,别来无恙乎?”   见到此人,崔文卿双目瞬间就瞪直了,半响回身站起恍然大笑道:“我倒一直觉得奇怪,原来是慕公子,不用问在下深陷牢狱之灾,也是慕公子你的手段吧?栽赃陷害?哼,果然是卑鄙啊!”   慕子离负手而立,冷笑言道:“崔文卿,说起来咱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也什么么矛盾冲突,但是要怪也就怪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居然身边有阿昭这么一个美貌女子,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对付于你了!”   崔文卿释然冷笑:“原来你所作的一切,也是为了我家娘子啊,你以为我那娘子是如此好骗的?真是蠢货!” 第五二六章 惜花公子白展飞   慕子离摇头轻叹道:“事到如今,崔公子你也不要瞒我了,你和阿昭明明是师兄妹,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这才诈称为夫妻,她已经如实给我说了,不过阿昭非常关心你的安危,拜托我前来救你,故此,我也不得不走这一趟了。”   崔文卿笑道:“这么说来,慕公子此番是专程前来救我的了?你不怕我把这一切全都告诉娘子?”   慕子离哈哈大笑道:“要告诉阿昭,也要看你有没有机会。”说罢之后,面露凶光,眼中更是杀意毕现,冷冷开口道,“阿昭说只要我能够救出你,就嫁给我为妻,若是平常,救你一命倒是无妨,可是你这贼配军今日居然这样侮辱于我,在下自当要取你性命,现在就亲自前来送你上路。”   崔文卿心头一震,不由被他凌厉的杀机逼得后退了数步,冷声问道:“娘子说过白玉郎君慕子离行事光明磊落,秉性刚正不阿,岂会如此陷害忠良?”   慕子离藐视大笑道:“崔文卿啊崔文卿,死到临头了,你还当真没有猜到大爷我并非慕子离么?大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名为白展飞是也!”   “白展飞?!”崔文卿惊恐高声,显然不能置信。   诈称为白玉郎君慕子离的白展飞见他这般模样,自是心头大块,阴冷笑道:“大爷乃是惜花公子白展飞,而非什么慕子离,诈称此人名讳也是为了方便与你们亲近而已,若非如此,岂能骗得阿昭成为我的女人?”   崔文卿已经害怕得依靠在了墙角,颤声道:“这么说来,你就是昨天在密林中袭杀我们之人?”   白展飞笑道:“不错,当时原本凭借我的几个奴婢,能够很轻易擒住阿昭,没想到这美小娘武功竟是不差,无奈之下我也只有出此下策,诈称慕子离与你们亲近,昨夜又偷偷前去玷污了一个民女,这才冤枉到你的头上,崔文卿,你就安心受死吧!”说罢之后,拿起钥匙打开了牢房铁锁,抽出腰间长剑,便要在此一剑杀死崔文卿。   崔文卿走投无路,立即嘶声大喊道:“狱卒?狱卒何在?我要见县令,这里有人陷害无辜。”   白展飞得意笑道:“还以为县令会来救你?真是天真,实话告诉你,颖阳县令乃是在下堂兄,正是经过了他的同意之后,我才能前来大牢杀你。”   此话落点,崔文卿脸上惊惧之色全消,对着牢房旁边一处灯光不能照射到的阴暗角落,一脸卖乖言道:“娘子,你要我问的事情我全部已经套出来了,怎么样?为夫的演技还算不错吧?”   白展飞一怔,心头骇然,惊疑不定的朝着阴暗角落望去。   只见角落人影一闪,已是走出了一个身穿白色武士劲装的绝色佳人,俏脸如花,美若天仙,正是本应该呆在酒肆内等候消息的折昭。   霎那间,白展飞如遭雷噬,惊得双目都忍不住瞪圆了,不能置信的尖声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折昭轻轻一叹,显然有一种放下心来的感觉,淡淡笑言:“惜花公子白展飞,在下久闻你的恶名了,若不如此,岂能引得你上钩?”   崔文卿大笑解释道:“蠢货,至始至终,娘子都怀疑你的身份,但苦于没有证据,故而一直隐忍未发,与你虚与委蛇,没想到你却这么猴急,居然联合县令栽赃陷害于我,倒是让娘子直接逮到了两条大鱼。”说罢,又是对着折昭一脸埋怨道:“可是娘子,这么重要的计划,你为何偏偏不对我说,非要刚才才告诉我?若是你真的不来,那我岂不是被这**人害死了!”   折昭美目横了他一眼道:“不告诉你,还不是担心你心浮气躁,会让此人看出端倪?”   闻言,崔文卿顿时忿忿不平的言道:“你这是甚话?要知道你夫君我可是差点得了奥斯卡金像奖的男人,演技出了名的出神入化,入木三分,将这个蠢货唬得是一愣一愣的,倒是你,明明乃是御姐女汉子,非要装作纯真小萝莉,也是这白展飞太过蠢笨,说不定早就看出问题了。”   听完他絮絮叨叨的一席话,折昭顿感头痛,也对许多什么御姐、萝莉、金像奖等等词汇无法理解,只得报以苦笑了。   白展飞这才知道自己已是陷入了两人的圈套,早就已经是脸色大变,望着折昭冷冷言道:“阿昭姑娘,不知你为何会怀疑我的身份?”   折昭平静作答道:“你的出现太过巧合,让人不得不心存疑惑,况且当时惜花公子令手下阻拦于我,但是当时他却没有出现,实在太过奇怪了一点,今天清晨我之所以会缠着你练剑,便是想要看看你的武功究竟如何,不错,你的确使的是白玉郎君慕子离的一剑动山河,然则此剑不过是你强行临摹,画虎成猫而已,威力大打折扣,岂会是凌厉杀招?故而更让我看出端倪,怀疑你就是那臭名昭著的采花恶贼惜花公子,原本我还再想如何再来试探你一番,没想到你却自露马脚,冤枉我家相公,倒是让我省却了很多麻烦了。”   “原来……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所说之言,也全是与我虚与委蛇?”白展飞摇头一叹,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却是有些伤心。   折昭点头道:“对,即便是慕子离亲来,在下也不会放在眼中,难道你还以为我会另眼相看?若不是为了揭露你的真实身份,为武林除此祸害,在下岂会让你与我们同路?”   白展飞彻底明白了过来,却根本没有惊慌之色,反倒是哈哈笑道:“好一个聪慧过人的小娘子,起先倒是本公子太过下看你了,不过这样也好,征服你这样的女人,本公子才能体会到人生乐趣!”   “无耻之尤!”折昭早就已经对此人忍无可无,轻啐一口满是鄙夷,腰间长剑出鞘,娇喝一声已是朝着白展飞攻来。 第五二七章 监牢过招   白展飞深知折昭武艺高强,长剑一挥奋力格挡,想要将折昭就这么直接震开。   然则,他还是小觑了折昭。   盖因昨夜折昭对付他那几个手下,根本就没有用上多少功力,此际全力攻来,白展飞岂是她的对手?   剑器相格,发出了一声清脆响亮的金铁震音,白展飞如遭雷噬,被剑身传来的力道震得是虎口发麻,肩臂酸痛,蹭蹭蹭的后退数步,几乎快要握不住长剑了。   “你究竟是何人?武功竟是如斯高强?”白展飞脸色大变,这才真正认识到了折昭的实力。   崔文卿一幅看热闹的样子,笑嘻嘻言道:“我家娘子乃是府州城黑白两道的扛把子,手下手持砍刀的小弟千千万万,你这采花贼岂会是我娘子的对手?”   “夫君何须与他多言。”折昭黛眉轻蹙,持剑冷冷道:“在下之名何足道哉,倒是你白展飞,恶贯满盈,歼婬妇女,实在罪大恶极,在下今日就要为民除害杀了你这恶徒。”   白展飞心知不是折昭的对手,在这样狭窄的监牢里面也无法施展开他那引以为豪的轻功,眼珠一转已是计上心来,探手入怀高喝道:“你们休得猖狂,看暗器。”说罢伸手一扬,一片闪烁着金光的暗器已是朝着折昭和崔文卿疾射而去。   “娘子……”崔文卿高叫一声,连忙而退。   折昭勃然色变,娇叱一声提剑来援,阻挡牢门的那些坚固粗长的木栅栏根本就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全都哗啦一声四散飞跌开去。   可是,折昭还是晚了一步,白展飞袭来的暗器已经快到崔文卿的面门。   而不会武功的崔文卿更是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转眼便是暗器入眼,身受重伤的结局。   危机之下,折昭临危不乱,竟是神乎其技的纵身一跃,抢在暗器攻来之前猛然扑到了崔文卿。   只闻簇簇簇的细微响声,那些暗器全都撞击在墙跌落于地,死里逃生的崔文卿骇然望去,可见暗器全都是细长的银针,银针针头漆黑一片,不用问也是淬了剧毒。   “卑鄙!”折昭暗骂一声,却见刚才危机之下不顾一切扑来之后,与崔文卿几个翻滚,竟被他压在了身下,立即忍不住面红耳赤。   然一望却见牢房之外人影空空,那白展飞已是乘机溜走,她登时大急,连声提醒道:“夫君快快闪开,不要阻挡我擒此贼人!”   崔文卿这才感觉到了身下的暖香如玉,一时之间心头不禁为之一荡,大感娘子的娇躯压起来果然舒坦。   不过他也知道折昭这个时候满心都是追杀那个贼人,可没闲工夫停留于此,连忙站起身来又顺势拉起折昭,主动请战道:“娘子,贼人狡猾,容我来助你一把。”   折昭点点头,纤手一把拉起崔文卿道:“咱们快出去,去晚了只怕那贼人就逃走了!”   崔文卿笑道:“那厮堂兄不就是本县县令么?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折昭点点头,拉着崔文卿疾步而出,刚走到牢房门边,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哗,定睛一看,竟是一大群衙役狱卒手持长刀包围而上,将牢门外面围得死死的。   而在包围圈之外,白展飞正一脸得意的望着折昭与崔文卿,阴冷笑道:“阿昭姑娘,没想到你居然还胆敢前来劫狱,救你夫君出来,我真是看错你了,来人啊,速速将他二人擒下,交给县令大人发落。”   一听此话,崔文卿这才明白白展飞居然冤枉他们夫妻二人劫狱逃狱,顿时气得不轻,冷声喝斥道:“放肆,明明是你前来谋害于我,我家娘子这才出手相救,白展飞,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蛊惑这些不知情的差人。”   白展飞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言道:“这里乃是颖阳县,是为白县令的地盘,在这里白县令就是王法,说你们劫狱就是劫狱,快,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这些狱卒都认得白展飞,也知道他是白县令的堂弟,况且折昭和崔文卿持剑同路而出,也的确像是一个劫狱一个逃狱,当下也不再犹豫,立即挥动各自武器朝着折昭等人攻来。   折昭来不及解释,只得将崔文卿一把推回了牢狱之中,纵身跳入战圈杀敌。   折昭本就是名震天下的绝世武将,枪法刀法剑法样样高强,马战步战水战均是精通,曾有过孤身陷于敌阵独自一人血染战甲杀出去的经历,也曾经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破军杀敌,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当真是战斗力直接爆表,鲜有对手,今番对付这些犹如乌合之众一般的狱卒,实在是轻而易举。   不过半响,数十个狱卒在她凌厉的攻击之下,全都倒地不起,哀号不止,这还是折昭顾及他们性命,没有痛下杀手的原因。   见到最后一名狱卒也被击倒在地,白展飞得意的神色消失不见了。   如此强悍的武功,实在超乎了他的认知,也使得他第一次对折昭产生了畏惧害怕之情。   见到折昭冷然肃杀的目光已是朝着自己望来,白展飞陡然头皮发麻,心弦狂震,啊的一声大叫,已是抱头鼠窜夺路而逃。   折昭冷哼一声,刚要提剑急追,却想到崔文卿还在牢房之内,不禁苦笑着一声叹息,只得仍由此人而去。   离开大牢,崔文卿立即出言道:“娘子,相信此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咱们不如先去县衙擒住那同流合污的白县令,不知你意下如何?”   折昭深知一个品行败坏的县令为祸可是远远超过白展飞这样的采花贼,当即点头叫好,立即跟着崔文卿朝着县衙赶去。   县衙离大牢本就不远,两人急促的脚步刚赶到县衙门外,却见里面突然中门大开,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已是呼啸冲出,转眼就将折昭崔文卿二人包围了起来。   折昭俏脸神色微变,冷冷望去,只见县衙大门又是走出了两人,其中一人自是那刚刚逃脱的白展飞,而另一人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绿袍官员,不用问也是颖阳县父母官白县令了。 第五二八章 擒拿犯官   此时此刻,白展飞又是恢复了几分神气,望着折昭冷笑言道:“好你一对狗男女,居然胆敢前来县衙,当真是找死!”说完之后,对着绿袍官员一拱,言道,“白大人,在下亲眼看见这个名叫阿昭的女子前来大牢劫狱,将崔文卿救了出来,而且她还在牢外大开杀戒,许多狱卒都被她打的是伤重不轻,倒地不起!”   白县令陡然色变,负手冷哼喝斥道:“大胆狂徒,居然胆敢在我颖阳县行凶?当真是目无法纪,无法无法!今天若不治了你们,大齐法纪何在!”   崔文卿没有半点惊慌,反倒是笑嘻嘻的言道:“我说着这位白大人,拜托你做坏事的时候,不要抬出大齐法纪来充当门面行么!你这招贼喊抓贼,实在令人大感可笑啊!”   白县令也知道这件事完全是堂弟白展飞的不对,然这时候已经无退缩的可能,他也只能继续包庇下去,冷笑言道:“阿昭劫狱在先,崔文卿越狱在后,不仅如此,你们还合力打伤了看守大牢的狱卒,此罪可是死罪,本官依律办事,有何可笑之言?崔文卿,劝你不要冥顽不灵,速速束手就擒为好。”   崔文卿却是笑道:“白县令,机会只有一次,劝你把握好了,可别到时候后悔才是!”   “后悔?!”白县令双目一瞪,哈哈大笑道,“擒拿尔等小小贼人,本官怎会后悔?要说后悔的话,也只能是手无缚鸡之力,无法亲自擒拿你们了。”   白展飞冷哼言道:“白大人,你还与他们多说些什么,速速擒下为好。”说罢之后,又是低声提醒道,“堂兄,可不要伤了阿昭,我还等着那小妞儿暖床呢!”   白县令责怪的看了他一眼,沉声下令道:“众衙役听令,速速拿下此二人,倘若胆敢拒捕,男的直接杀死,女的给本官生擒,拿下问话。   “诺!”围在四周的衙役们自然唯白县令之命马首是瞻,便要朝着折昭和崔文卿攻来。   崔文卿颇觉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折昭言道:“娘子,事已至此,未免伤及无辜,看来也只有请你亮明身份,擒下这个贪官污吏与那采花贼了。”   折昭正容点头,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枚青铜虎牌,朗声言道:“住手!本官乃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赐柱国之爵折昭,所有官差立即听从本官号令,速速放下武器!”   此话不吝于一声惊雷,顿时将白展飞和白县令阴冷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赐柱国之爵”几个沉沉的词汇也犹如巨石一般向着他们脑海重重撞击而来!   霎那间,白县令心头一紧,内心深处更是涌上了一阵无可遏制的恐慌之感。   他乃官场中人,自然知晓这个女子所报的官职代表何意。   那可是令人闻之就忍不住顶礼膜拜的从三品高官,几乎相当于宰相一般的存在,而且振武军大都督,可是大齐唯一世袭罔替的最大军阀,数万振武军声振寰宇,即便是朝廷也深深忌惮。   眼前这个女子,竟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不能置信之下,白县令大觉荒谬,想也不想就连声喝斥道:“大胆贼人,居然胆敢冒充朝廷命官,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大家不要听她胡言乱语,速速拿下他们。”   折昭扬起令牌对着围上前来的将士展示一周,沉声言道:“大家睁大眼睛看清楚,此乃朝廷钦赐的令牌,岂能有假?本官今日在此不想滥杀无辜,倘若胆敢相助贪官污吏作乱者,杀无赦!”   闻言,白县令更是吓得不轻,见到折昭义正言辞,毫不慌乱的神情,更是确定眼前女子正是那位声名远扬的美女都督,惶恐之下双腿一软,已是跌坐在地。   这时候,不少官差也是未知醒悟:   “啊呀,真的是朝廷令牌!”   “对,难道她真的是振武军折大都督?”   “相传折大都督乃是一年轻女子,莫非正是眼前之人?”   “不错,一定是大都督。”   “大都督饶命,我们投降了。”   “对,弟兄们全都毫不知情,还请大都督开恩。”   ……   一时之间,包围折昭和崔文卿的这些官差们全都丢下了武器,跪在地上乞求饶命。   折昭将令牌收入怀中,昂昂高声道:“本官今日微服于此,见此奸臣作乱,为我社稷计,当擒下此人交给朝廷发落,以正朝纲,众人听令,速速拿下白县令以及白展飞,本官不仅既往不咎,还会为你们向朝廷请功。”   一听到不仅不会受罚,而且还有功劳可得的时候,跪地不起的这些官差们全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站了起来,抓起兵器就朝着白县令和白展飞攻来。   白展飞已是吓得脸色惨白,拽了拽软倒在地已是倒不起的白县令几下,心知已经无法救他,毫不犹豫的掉头便逃。   折昭自然不会放他离开,急声提醒崔文卿一句“夫君万事当心”,已是纵身朝着白展飞急追而去。   折昭虽走,崔文卿却是没有闲着,立即指挥官差们将白县令绑得是结结实实的。   那白县令面如死灰,周身无力,连半点挣扎也没有,显然是低头认命了。   不消片刻,折昭返回,却是独自一人两手空空。   见状,崔文卿大感奇怪,询问道:“咦?娘子,人呢?”   闻言,折昭略微有些涩然,言道:“此人轻功十分了得,加之又在市集人群之中躲藏,我一不小心,让他溜了。”   崔文卿暗叹一声可惜,安慰折昭道:“算了,区区小鱼而已,娘子你也不必介怀,这个白县令已经被我擒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折昭略一沉吟,举步走到了白县令身前,冷冷开口道:“本官会将你的诸多恶行禀告朝廷知晓,同时也会书告河南府尹,在此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大牢内反省吧。”   白县令心知今番不仅仕途就此终结,说不定还会受到杀头之刑,大是悔恨之下不由老泪纵横,啼哭不止了。   折昭深知让白县令一人哭,总好比让万千百姓们哭好,对付这等奸妄县令,自然不能心慈手软,挥挥手下令官差们将之押了下去。 第五二九章 前往嵩山   接下来数天,折昭与崔文卿都是呆在颖阳县无法离开。   及至河南府尹闻讯赶到颖阳之时候,已是整整过了三天时间了。   折昭急着赶去嵩山,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对着河南府尹说明之后,便和崔文卿告辞而去。   两人昼夜不息纵马飞驰,终于在十月二十八日赶到了嵩山,这一天离举行武林大会的日子已经短短一日了。   嵩山位于河南府西南部,毗邻登封县,古称“外方”,夏商时称“崇高”、“崇山”,西周时称为“岳山”,后世以嵩山为中央定其为中岳,始称“中岳嵩山”。   适当十月末,可见一座座巍峨大山身披冬雪层叠连绵,仿佛一根根支撑蓝天的巨柱,连绵不绝白龙一般延伸至远方,于苍茫大地散发出巍巍然的霸气。   折昭勒马而立,俏脸儿被呼啸而过的北风冻得通红,笑靥却犹如春日鲜花一般美丽:“夫君,这里便是嵩山了,相传嵩山共有奇峰七十二座,从西延伸至伏牛山脉,乃洛阳东面重要的军事屏障,光此一片群山,就可抵得上十万雄兵!”   崔文卿笑道:“娘子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对地形地貌当真是如数家珍。”   折昭拿起马鞭指点着周围群山,一脸傲然的开口道:“身为领军大将,自然要对举国上下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了若指掌,在关键时刻,往往一片山川,一条河流,便是决定战争的关键所在!”   崔文卿眼珠一转,决定给她出一个难题,笑嘻嘻的言道:“既然如此,那根据娘子你的判断,这少林寺应该是建在群山的何处地方?”   话音刚落,折昭持鞭指点着的纤手不由为之一僵,用力的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呐呐言道:“咱们还是问路吧!”   崔文卿得意一笑,纵马率先奔出,向着群山奔驰而去。   待寻得一个路过樵夫问明白少林寺所在方向,崔文卿和折昭走马慢行,很快就来到了少室山之下,而少林寺正是建在少室山半山腰的密林深处。   行得小道尽头,便是少林寺山门,正有两个宝相庄严的和尚守在门口,显然是迎接宾客的。   崔文卿率先翻下了马背,对着那两个和尚抱拳言道:“两位大师,在下崔文卿,从京师洛阳而来,欲到贵寺上香礼佛,还请大师你能够行个方便。”   那两个和尚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双手合十对着崔文卿一礼,开口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不远百里而来,礼佛之心至诚,善哉善哉,然这几日少林寺将举办武林大会,谢绝香客入内,所以还请施主下次再来吧。”   闻言,崔文卿一愣,没想到风餐露宿的赶到嵩山,居然连少林寺的山门也进不去,难道因武林大会的关系,少林寺已经封山了不成?   这时候,折昭也走了过来,一脸诚恳的言道:“大师,我们夫妻二人的确是满怀诚心前来少林,何能未见菩萨宝相就此离去?还请你们行个方便如何?”   起先出言的那和尚一脸为难的言道:“女施主,若是平日,小僧岂会阻拦你们?但这几日寺庙中的确有大事,实在不能迎接你们入寺,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另一僧人开口建议道:“两位施主,要不这样吧,你们不如先去登封县住上几日,待武林大会结束再行前来,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折昭此行本就是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探听陆公宝藏消息的,若是待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行上山,那就完全没有意义,一时之间,不禁暗暗着急。   便在这个时候,崔文卿忽地一声痛哭哀嚎,登时就吓了折昭以及那两位僧人一跳。   还未等折昭开口询问,崔文卿忽地一把抱住了她,呜呜哽咽道:“娘子啊,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命苦,不远数百里前来少林寺为娘亲祈愿,没想到却连寺门都无法进去,如今娘亲她卧病在塌,时日无多,咱们连她这点心愿都无法完成,何以面对她老人家啊!”   一听这些话语,折昭登时就懵掉了。   娘亲?祈愿?卧病在塌?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况且她的娘亲早已故去,而崔文卿的母亲也不在人世,哪有娘亲让他们前来少林寺祈愿求福?   见到崔文卿对着自己一直眨眼示意,折昭登时就醒悟了过来,原来这厮是想用这个办法引起僧人的同情心,从而混进去啊!   果然,守门僧人见状不忍,连忙出言道:“原来小施主是为了母亲祈福而来,倒是小僧唐突了,不过这几日少林寺当真不太方便,要不你们去不远处的广德寺、灵泉寺祈福如何?”   崔文卿哽咽言道:“不行,娘亲她老人家就认准了少林寺,不瞒两位大师,五天之前母亲佛陀入梦,幸得佛陀指点迷津,声言若能在少林寺祈福三天,她的病情就能好转,故而母亲才派我们夫妻前来,身为人子,难道连她老人家这一点心愿都无法办到么?”   守门僧人大觉难办,叹息道:“难道施主当真不能晚上几天再来吗?”   崔文卿头摇如同破浪鼓,言道:“不行不行,梦中佛陀说了,祈福必须从明天开始,若是晚了,只怕我母亲的病就永远治不好了。”说完之后,又是以袖捂面嚎啕大哭,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难过伤心。   折昭啼笑皆非,然为了配合他,也只得装作了一副盈盈含泪的模样,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终于,一个僧人心内慈悲之心大起,对着另一个僧人出言道:“师兄,这两位施主为母祈福,实在是诚心一片,要不我们禀告一下师傅,问问他的意见如何?”   被称作师兄的僧人叹息言道:“师傅早已经严令过我们,武林大会期间谢绝一切香客上山,现在岂能以这些事情前去烦他,此事始终不行啊。”语罢,摇头叹息不止。   见状,崔文卿颇为无奈的暗忖道:靠,表演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无法打动他们?情理不行,似乎也只能用利益了。 第五三零章 混入少林   心念及此,崔文卿抱拳言道:“两位大师,今番前来少林寺,我和娘子可是满含诚意,这样,为示虔诚,我愿为少林捐献香火钱五百两,以答谢贵寺恩情,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五……五百两?”   如此天文数字,顿时将这两个没见过多少世面,且根本没有出过山门的小和尚吓坏了。   要知道少林寺整整一年的香火钱,也不过万两银子上下,没想到这位年轻施主居然一开口便捐献五百两银子,实乃一个非常大的数额,一时之间,这两个小和尚自然是震惊住了。   一番惊疑不定之后,身为师兄的那僧人深深一躬,无比正容的开口道:“施主如此巨资,小僧实在不敢妄自做主,还请施主在此稍等片刻,小僧这就返回庙中前去请示师父。”此话落点,连忙转身飞奔去了。   见状,崔文卿无不得意的看了折昭一眼,暗示道:怎样,还是钱财好使吧?   折昭抿嘴一笑,显然有些佩服他的急智,其后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那小和尚疾步返回,对着折昭崔文卿两人拱手道:“阿弥陀佛,佛家本就秉持慈悲之心,两位不远数百里从洛阳前来祈福,实乃心诚至极,小僧已经请示过师傅,今日我少林寺就破例请两位施主上山祈福,请。”   闻言,崔文卿不由松了一口气,对着折昭一笑,言道:“娘子,咱们走吧。”   两人跟着那小和尚,顺着青石台阶一步步上山而去,待行至半山腰,又步入了一条碎石小径当中,走得盏茶时间,一座气相庄严,规模宏大的寺庙已是出现在了眼前。   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是孝文帝为了安置他所敬仰的印度高僧跋陀尊者,在与都城洛阳相望的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而成。   北魏孝明帝孝昌三年,释迦牟尼佛第二十八代徒菩提达摩来到少林寺,他在跋陀开创的基础上,广集信徒,传授禅宗,东魏孝静帝天平三年达摩传法于慧可,从此禅学在少林寺落迹流传,因此而已,少林寺也成了天下佛学正宗,达摩更成为了祖师。   经此以后,少林寺声名大振,数百年来香火不绝,特别是大齐开国皇帝齐太祖曾为少林俗家弟子,也是由少林僧人抚养长大,故而少林寺的地位更为崇高,在江湖中可谓是首屈一指,这也是其他武林门派无法比拟的。   进入寺庙大门,崔文卿抬头望去,可见寺庙内殿阁处处,铁马叮咚,香火鼎盛,宛若佛陀天国。   而因为武林大会明日就要开始的缘由,寺庙内也有不少武林人士,正由僧人的带领下游览寺庙,彼此之间说笑不断。   其中,崔文卿还看见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用问也是丐帮人士,也不知道云婉秋是否也会亲自前来参加这场武林大会?   领路僧人并没有在寺庙内多作停留,将折昭崔文卿从山门侧门带入了一片院落之内。   这些院落毗邻而建,星罗密布的分布在树林之内,若非有着红色寺墙紧紧包围,还当真犹如那些山野小院别致幽静。   就这么走的半响,领路僧人将他二人带到了一座院落前,行了一个佛礼道:“阿弥陀佛,就请两位施主先在这座小院内休息,这几日少林寺外来的武林同道极多,还请两位施主除了前往大殿礼佛之外,不要妄自走动,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崔文卿拱手言谢,待到领路僧人离去之后,才与折昭一道进入了房内。   “呼,总算顺利混进来了。”折昭放下身上的包袱,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崔文卿笑语言道:“有在下同路,自然能够蒙混而入,娘子你又何必担心!”   听他提及此事,折昭忍不住面露苦笑之色,嗔怪言道:“夫君你也真是,居然满口谎言欺瞒那些佛门弟子,而且还说什么母亲重病,真是荒谬。”   崔文卿坐下双腿一伸摆出了一个舒坦的姿势,笑嘻嘻的言道:“娘子啊,这你就不懂了,哥这就叫做智谋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达到目的便好,何须在意这些细节,难不成当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折昭想想也对,也不在纠结于此,蹙眉言道:“也不知道武林大会将会在何处举行?夫君,要不你出去打探一下如何?”   崔文卿颔首道:“好,我去周围探听一下消息,娘子你就在房内等我便可。”说罢,出门而去。   离开小院,崔文卿懒洋洋的行走在院落彼此相连的小道之上。   大概是这场武林大会规模不小,所有院子都住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   有仙风道骨的道士,也有长相狰狞的凶人,更有一脸正气的大侠,当真是各式各样,让人不禁眼花缭乱。   崔文卿记得折昭曾经说过,江湖任侠之风起于盛唐,目前许多成名的武林门派,也是在盛唐之时建立的,故此自唐以后,游侠之风一直繁荣昌盛,及至到得目前大齐之世,也是如此。   更为值得一提的是,武林江湖一直视明教为邪魔歪道,对其诸多打压,也算是帮了朝廷一个大忙。   崔文卿边走边看,却没有找到合适的问话之人,他正要转身另寻他路,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座院子内走出了几个乞丐,说谈着出门而来。   一瞧这些乞丐的装束,崔文卿就知道这些是丐帮的弟子,但不知道他们是属于江北丐帮还是江南丐帮,也不知云婉秋今番是否也前来了嵩山?   正在思忖当儿,崔文卿突然看见了行来的乞丐中有着一张熟悉的老脸,陡然之间就浑身发凉,头皮发麻,差点就这么掉头逃去。   许久未见的仇万山赫然正在那群乞丐当中,此际正在与旁边的一个乞丐说谈,神情有着几分严肃,幸好没有朝着崔文卿所在的地方看来,应该是未曾发现他。   短暂的惊慌之后,崔文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装作路人甲般漫不经心的掉过头来,立即脚底抹油开溜而去。   待终于避开仇万山之后,崔文卿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胸膛满是庆幸的自言自语道:“还好大爷我刚才溜得快,若是被那老混蛋看见,铁定就麻烦了。”   便在这时候,一句女声突然响彻耳边:“嘻嘻,慌什么慌,有我护着你,难道还怕他仇万山不成?”   这一句,几乎吓得崔文卿差点跳了起来,转过身去却见不远树下正站者一个美丽的女子,绿裙绿衣说不出的耀眼动人。 第五三二章 左右为难   “纳兰姑娘?”崔文卿双目登时就瞪圆了,竟不敢相信居然在这里遇到纳兰冰。   纳兰冰笑道:“崔公子,没想到阔别不过区区二十来天,咱们两人又是见面了,而且还是这样巧遇。”   崔文卿回过神来,露出了惊喜不已的笑容,走上前来大笑问道:“没想到竟是纳兰姑娘你?为何你在这里?”   纳兰冰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笑言道:“在下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前来相助云婉秋,自然不会作假,故而也陪着她前来嵩山了。”   崔文卿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轻叹道:“听姑娘之意?莫非云帮主也在嵩山之上?”   “对!”纳兰冰点点头,继而轻叹道,“崔兄可知,目前云帮主可是有着天大的麻烦啊!”   闻言,崔文卿脸上神色陡然就凝重了,问道“此话怎讲?”   “不瞒崔兄,前些日我答应你的请求之后,立即动身南下前去丐帮君山总坛寻找云婉秋,不意刚走到半路,就意外碰到了她,而当时云帮主也被一群不明来历的刺客袭杀,我出手相救之后,便与她引之为友,同路前来嵩山了。”   崔文卿有些紧张的言道:“你没告诉她是我让你来保护她的吧?”   纳兰冰摇头道:“自然没有,她一直当我是路见不平救下她的侠客,目前还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崔文卿放下心来,问道:“你说她现在有天下的麻烦,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纳兰冰轻叹言道:“此事说起来就与陆公宝藏有关呢。”   “哦?愿闻其详,还请纳兰姑娘告之。”   “你且听我说,这次武林江湖提议召开武林大会,本就是为了陆公宝藏的事情,说来也巧,云婉秋之父云道子曾于唐朝末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份陆公宝藏的残图,因为事关重大,故而云道子一直秘而不宣,不意这次丐帮分裂为南北两帮,江南丐帮帮主龙赋乙心知陆公宝藏的重要,故而逼迫云婉秋交出那份残图,云婉秋迫于无奈,只得求助于武林正道,希冀能够以残图作交换,换得江湖武林为她以及江北丐帮主持公道。”   一听此话,崔文卿神色顿时有些凛然。   他也曾听说云婉秋目前的情况非常危险,没想到竟然已经危机到了这个地步,堂堂的丐帮帮主,不仅在路上遭到刺客袭杀,居然还只能寻求武林同道的相助,方能够压制住咄咄逼人的龙赋乙,实在令人感叹不已。   见到崔文卿沉默不语,纳兰冰不由叹息言道:“龙赋乙得知情况之后,也赶来了嵩山参加武林大会,同时也向武林各大门派宣称,云婉秋手中的陆公宝藏残图乃是属于江男丐帮的,故而明日的武林大会上,肯定会出手抢夺。”   崔文卿皱眉问道:“这个龙赋乙如此嚣张,难道武林各大门派都不管么?”   纳兰冰苦笑道:“龙赋乙胆敢如此,自是有所依仗,相传他们已经得到了六扇门的支持,若是对付龙赋乙的话,无异于要得罪代表朝廷的六扇门,这也是江湖各大门派不愿意插手的主要原因。”   崔文卿大概听明白了,叹息道:“这么说来,云婉秋明日只怕会有危险呢?”   纳兰冰点头言道:“对,到时候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毕竟对于龙赋乙而言,云婉秋乃是他统一丐帮的最大绊脚石,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除之而后快。”   崔文卿叹息道:“既然如此,那不知云帮主可有什么计划?她总不会傻头傻脑没有半点安排吧?”   “这还真让你说对了。”纳兰冰却是一笑,“丐帮分裂之后,江北丐帮一直势单力薄,而且又受到了龙赋乙的打压,帮众更是离心离德,去者甚多,支持云帮主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为此,云帮主只能够希冀武林各大门派能够为她主持公道,而作为交换的就是她手中的陆公宝藏残图。”   崔文卿默然一阵,言道:“这个傻女人也真够傻的,在危难之时能够雪中送炭之人毕竟少矣,说不定还会遇到墙倒万人推之局,若明日武林大会龙赋乙对她公开发难,而其他武林人士又袖手旁观,那该当如何是好?”   纳兰冰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我也劝过她数次,可是她主意已定,且这次也为破釜沉舟之举,况且她现在身边又一个叫做周瑞的年轻高手,相信明日也会在助他。”   “周瑞?何人也?”崔文卿不识,出言询问。   纳兰冰笑答道:“是最近江湖上声名鹤起的一个年轻高手,我观他似乎对云帮主怀有情意,因而才不顾艰难困苦冒险来助,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崔文卿冷哼一声言道:“但愿他真的是有情有义,若是别有用心的话,云婉秋那傻丫头铁定有会有大麻烦了。”   纳兰冰一直非常好奇崔文卿和云婉秋之间的关系,此际好奇笑问道:“既然如此,那不知崔兄明日是否会出手相助?”   崔文卿撇了撇嘴道:“在下连半点武功都不会,如何能够相助与她?”   纳兰冰微笑言道:“崔兄不懂武功不假,然你家娘子折昭,可是一等一的高手,明日若有她相助云婉秋,只怕是龙赋乙,也讨不到半点便宜吧。”   崔文卿却知道折昭这次本就是为了秘密探查陆公宝藏之事,否者早就表明身份大摇大摆的来到嵩山少林寺了,要她冒着暴露的危险在大庭广众之下相助云婉秋,她会同意么?   辞别纳兰冰回到小院,折昭刚刚洗去了周身上下的风尘,正在用布帛拭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见他入内立即出言询问:“夫君,事情打探得如何了?”   崔文卿暗自一叹,便将云婉秋之事对着折昭原原本本的到来,及至说完,折昭俏脸神色波澜无惊,却没有开口的意思,房内气氛一片沉默尴尬。   终于,崔文卿忍不住了,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言道:“娘子,此事你觉得该当如何?”   折昭思忖一阵,忽地正容反问道:“夫君,你觉得我们应该出手帮助云婉秋么?”   崔文卿一怔,自然大感折昭所问的问题非常刁钻,让他非常不好回答。 第五三三章 十分纠结   折昭肃然言道:“我知道夫君你曾经与云婉秋有过一段交情,但是她已经选择离夫君你而去,那夫君就不应该在对她流连忘返,况且江湖之事江湖了,以我的身份,实在不便插手,即便是帮了云婉秋这一次,但下一次又有谁来出手帮她呢?”   折昭之言可谓犀利至极,也让崔文卿重重叹息了一声。   折昭说得不错,江湖之事江湖了,这是最为基本的规矩,而且……现在他与云婉秋半点关系都没有,也实在范不着冒险相助。   理智告诉崔文卿,袖手旁观乃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真的要这样么?   想到这个问题,崔文卿更是深深纠结了。   折昭脸色平静,芳心却是按耐不住的一阵猛跳。   她知道云婉秋和崔文卿两人相互的感情,那时候云婉秋顾念崔文卿乃是有妇之夫,且她心念丐帮大业,故此才毅然斩断情丝离开了崔文卿。   而那几天,崔文卿的确有些消沉,但是很快他却又从消沉中恢复了过来,表面上若无其事。   然而折昭心内却一直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忘记过云婉秋,也只是他将自己真实情感隐藏得极深,从未半点表露出来。   折昭乃是女子,又是崔文卿的娘子,得知夫君心内有着其他女子的身影之后,自然感觉到非常的不舒服。   但是云婉秋舍命相救崔文卿,却又让她大感非常敬佩,这才让折昭内心大觉矛盾,也非常纠结。   整个人在是否出手相助之中摇摆不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刚才她出言暗表拒绝相助,其实并没有下定决心,只是为了试探云婉秋目前在崔文卿心中的分量而已。   从崔文卿紧皱着的眉头可以看出,崔文卿也是非常为难啊!   夫妻两人心思各异,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纷至沓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崔文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沉沉叹息出声之后,一脸凝重的言道:“娘子,如果我请你明日出手相助云婉秋帮主,你会同意么?”   听到这句话,折昭却是淡淡笑了,颔首道:“既然是夫君之情,在下自然不会推托,但是……夫君你真的已经想好了?”   望着折昭双目隐隐闪烁不止的神光,崔文卿坦荡利落的笑道:“娘子,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未对云婉秋忘情,故此才见不得她蒙难遇险,实话说来,我昔日的确曾对云婉秋有过一定好感,但也仅仅是以前,就如同我与她相遇时的那场大雪般,来得也快,去的也快,并没有什么不能忘怀的,之所以请娘子出手相助,乃是因为云婉秋毕竟与我相交一场,且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否则的话,那我崔文卿又与忘恩负义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样的解释,折昭微微颔首,心内也是放下了心来:“若夫君当真如此着想,自然最好,那好,明日咱们夫妻就相助云婉秋一次吧。”   崔文卿点头言道:“此事之后,我也算偿还了云婉秋的恩情,两无相欠,从此之后江湖各路,各安天命了。”   折昭轻轻点了点头,暗忖道:夫君,若你真能够这么想,那就好了,我还是担心你言不由衷,连自己都在欺骗啊!   此际,离两人所坐小院不远的一座院子内,黑发素衣的云婉秋正独自一人矗立在院中那株美丽绽放着的梅花前,原本美丽灵动的眸子却是有些黯淡失神,好看的眉头也是深深的蹙起,显然正隐藏着说不清的哀愁。   这大半年以来,云婉秋可谓是体会到了从天上一下子掉落而下,跌落在地的感觉。   丐帮乃是她父亲云道子所创,幼时的云婉秋几乎体会不到太多的艰难困苦,在云道子的呵护下平安无事的长大。   然云婉秋却没有料到,云道子居然选择了她成为丐帮的继承人。   不仅将这天下第一帮派重任压在她的肩头,更是让她统领起了足足十万帮众。   若是丐帮内部和谐,众人同心协力,倒也就罢了。   只可惜自从她成为帮主之后,以龙赋乙为首的几位九代长老却是连连逼宫,上次她押着在太原被折昭生擒的仇万山返回君山总坛,本以为能够以此揭露龙赋乙一党的险恶用心,没想到却是因此激起了龙赋乙的强烈反抗,从而使得丐帮分裂成为南北两帮,再也不复昔日的强盛。   每每想到这里,云婉秋就大感无比的痛心。   这段时间来,龙赋乙所领的江南丐帮咄咄逼人,许多原本效忠于她的丐帮弟子也转投了江南丐帮门下,云婉秋在独木难支之余,心内更是涌上了一股悲凉的感觉。   她并不是非要当这丐帮帮主,但她却不想将云道子所留下来的基业交给龙赋乙这么一个野心家。   故此,她自然不能服输,再苦再累也必须与龙赋乙继续斗下去。   好在,武林各派明日将在这里召开武林大会,共同商议寻找陆公宝藏的事情。   而当年云道子在机缘巧合之下,曾得到过一张陆公宝藏的地图残图,云婉秋想的是将残图送给武林正派,从而换取武林对于江北丐帮的支持,以便能够为江北丐帮做主,并压制龙赋乙愈发膨胀的野心,这也是云婉秋能够想到的对付龙赋乙的唯一办法。   然此计是否能够成功还是未知之数,而龙赋乙也曾表明云道子所留的宝藏残图乃是他的,也将会在武林大会上请求各派主持公道,从她手里夺回残图。   因此而已,明日的争斗必定是相当激烈。   心念及此,云婉秋一双黛眉蹙得更是紧了。   便在这个时候,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云婉秋背后响起,愈来愈近及至走到她的身旁方才停下,耳畔响起了一个满是磁性的好听男声:“婉秋,还在为明日之事发愁呢?”   云婉秋轻轻嗯的一声,转过身来,目光已是落在了身后男子的脸上。   男子大概二十二三岁,身形挺拔,儒雅俊秀,面容英俊,唇角始终含着的一丝从容不迫的笑意更是频添魅力,实乃风流英魂,倜傥潇洒至极。 第五三四章 云婉秋的困局   此人名为周瑞,乃是武林中最近声名鹤起的少年英雄,所使用刀法精湛高超,曾一人一刀独自斩杀十八个恶贯满盈的强盗,而闻名于天下。   也不知道怎么的,数月前周瑞偶见云婉秋,便为之倾慕不已,得知云婉秋的困境,更不惜甘冒风险的陪伴在她的身边,可以说是不离不弃。   云婉秋感念其恨,对他一直是以兄长之礼相待,似乎对于周瑞明里暗里的暗示无动于衷,也让周瑞是苦恼万分。   此刻见到云婉秋的愁容,周瑞心内爱怜之心更是大起,却又不得不说出刚探听而来的坏消息,叹息言道:“婉秋,刚才我听少林寺僧人所言,江北丐帮帮主龙赋乙已经来到了嵩山,少林派主持慈航方丈亲自迎接,并将之引入了禅房之内细谈。”   闻言,云婉秋心内不由咯噔了一下,明白这可是一个坏得不能在坏的消息了。   少林寺慈航方丈乃是武林武学泰斗,也在江湖中拥有无以伦比的影响力,据说就连目前执掌武林盟主的铸剑山庄裘北首,也对慈航方丈是敬佩万分。   在江湖武林大事上,慈航方丈也拥有者无以伦比的影响力,更遑论他还身居大齐国师,即便是谢太后与当今官家,对他都是以礼相待。   故此,江北丐帮若能得到慈航方丈的支持,无异于获得对抗龙赋乙的极其重要的筹码,因而慈航方丈也是成为云婉秋首先要争取的目标。   但是当她来到少林寺的时候,少林寺只是派出了戒律院院主慈心大师前来迎接,而对她想要拜见慈航方丈的请求也是微笑拒绝,对此,云婉秋很是失望了好久。   然令她万般没有想到的是,龙赋乙居然刚来少林,就获得了慈航方丈的迎接以及接见,两者区别如此之大,也不难猜想少林寺真正的态度,只怕想请武林江湖主持公道之事,也成为空谈了。   心念虽此,但云婉秋却非一个性格柔弱,毫无主见之人,面对困局,她反倒笑道:“周大哥不必惊慌,不管少林寺如何区别对待我和龙赋乙,但我还是相信江湖武林自是正义公道之心,大家是不会允许龙赋乙公然分裂丐帮之心的,况且铸剑山庄裘庄主乃我父亲之友,相信他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只要武林大会之上咱们言之凿凿,理由充分,一定能够粉碎龙赋乙的狼子野心。”   周瑞颔首言道:“婉秋,不管如何我都会相助与你,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说完之后,情难自禁,便要伸出手来去抓云婉秋的纤手,想再给她一丝安慰的同时,也更为明显的表露自己的心迹。   谁料,云婉秋却是装作浑然未觉的转身一步,若无其事的踱得几步,方才回身笑道:“能有周大哥的支持,在下实在感激不尽,但还是那句话,若明日当真有所危险,还请周大哥能够以自身为重,不要因在下而开罪武林同道。”   周瑞自然感觉到了云婉秋的拒绝,唇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微的苦笑。   然他也算是大丈夫男子汉,自然不会强迫女子,当下也不气恼,反倒更是佩服云婉秋的人品,笑语言道:“若江湖武林连这一点公道之心也没有,那我留在武林中又有何用?倘若明日真的不能求取公道,那我们再另想办法便是。”   云婉秋点点头,却见纳兰冰也是走入了院中,不禁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纳兰姐姐何处去了?刚才却没见到你。”   纳兰冰生性有些冷淡,但却不知道为何与云婉秋非常投缘,面露微笑的言道:“刚才遇到一个老朋友,闲聊了几句,这个时候方才回来。”   “老朋友?没想到纳兰姐姐还能遇到熟人啊。”云婉秋笑了,略带好奇的问道,“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纳兰冰轻笑道:“男的,年龄与我差不多大,模样也算英俊,这样回答婉秋可曾满意?”   霎那间,云婉秋笑颜如花,促狭言道:“年轻侠士?莫非乃是纳兰姐姐的情郎?怪不得你去了这么久了。”   纳兰冰轻啐一口,却是非常怀疑她口中的那家伙正是眼前云婉秋的情郎,不过为求保密,她自然不能透露分毫,转移话题道:“对了,明日情况如何?有把握么?”   听到此问,云婉秋俏脸上愁容顿显,略带苦涩的言道:“龙赋乙刚才已经来到了少林,并获得了慈航方丈的亲自接见,故而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闻言,周瑞皱眉言道:“婉秋不必因此忧心,我们三人武功均是不差,难带还害怕他龙赋乙不成?大不了明日我们堂堂正正的与龙赋乙比试一场,挫挫他的威风!”   云婉秋点头道:“若当真须得兵戎相见,也只能如此了,只可惜我的降龙掌练得还差了几分火候,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纳兰冰一脸神秘的笑言道:“我倒是觉得,明日咱们说说不定会有强援出现呢,到时见即便是那龙赋乙,只怕也并非对手。”   周瑞冷哼一声道:“强援?纳兰姑娘笑谈!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出手相助咱们呢,只要不落井下石,便已经算好了。”   云婉秋也是苦笑认同道:“不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依照我们目前的窘境,根本就没有人相助我们,一切也只能靠自己。”   见到两人都是不以为然,纳兰冰不禁暗暗偷笑了,暗忖:以崔文卿的秉性,明日的武林大会一定会非常精彩吧?   ※※※   旭日东升,朝霞漫天,金光灿烂的阳光照射着少室山上的皑皑白雪,反衬出少林寺的青砖黄瓦,光怪陆离,美丽万分。   一大早,位于少林寺最高处的钟楼已是撞响了咚咚咚的撞钟之声,声声入耳传遍了整片山脉,惊飞惊走飞禽走兽无数。   今日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时日,这也是时隔五年之后,江湖武林首次召开武林大会,故此声势尤为壮观。 第五三五章 武林大会   说起武林江湖,就不得不提目前名满天下的七大门派,分别为少林、崆峒、全真教、太白、峨嵋、铸剑山庄、丐帮。   这七大门派成立之日不尽相同,然却均是在盛唐之时发扬光大。   特别是太白派,更是得到了剑仙李白真传,几乎可以说是独步武林,为世人所景仰。   而教习折昭昔日功夫的一位不世高人,便是出自太白一门。   如今所有的武林大事几乎都是由这七派进行商议裁决,例如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陆公宝藏,就是少林寺介于宝藏引起了不少人的觊觎,提议召开的。   未及辰时,少林别院待客大厅内坐满了七大门派以及江湖小门派的掌门、帮主等等,而其他江湖人士,则是坐在了正堂之外的宽阔广场上,对于正堂里面的情况倒是看得清楚,听得明白。   崔文卿和折昭身为香客,自然是偷偷混迹其中,好不容易才在广场角落处寻得两个位置落座,一看周围尽皆江湖人士。   这些江湖人士自然也是看出了崔文卿折昭的不凡。   的确,崔文卿锦衣玉服风度翩翩,满身书卷气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   而折昭英姿飒爽,气度不凡,特别是身为大军主帅所特有的不怒之威气度,更是令不少人暗暗心惊不已。   终于,坐在崔文卿旁边那个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忍不出了,开口问道:“不知少年郎姓甚名甚?为何昔日从来没有见过呢?”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老丈未见过我们也不足为奇,说起来我和娘子也是初次步入江湖,参加这武林大会也是首次,今日正好见识一番。”   胡须老者闻言释然,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也不知道小郎君乃是何门何派,何人之高足呢?”   对于这位老者刨根探底般的问话,崔文卿颇为无可奈何,揶揄笑道:“我和娘子无门无派,自学成才。”   一听此话,胡须老者膛目结舌,讶然道:“自学成才?这这这,怎么可能?”   旁边的蓝衫汉子忍不住冷笑插言道:“武学功夫均是来自武林门派,此乃不争的事实,自学成才能有几分本事?真乃笑谈,一看就是欺世盗名之辈!”   此话落点,顿时惹来了周围不少人的认同,所有人看向崔文卿的眼神中也是充满了轻视。   面对此情此景,崔文卿也不气恼,反倒微笑言道:“各位大侠,这武功么,讲究的是制敌获胜,而非是欺世盗名,难道你与敌人对敌的时候,敌人会因为你是名门弟子而相让么?这显然不可能嘛!”   闻言,蓝衫汉子登时愣怔,随即有些气恼的言道:“制敌获胜不假,但是在下观郎君你脚步虚浮,下盘无力,一看就是不善武功之辈,难道还能胜过在下不成?”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本公子行走江湖怎会是孤身对敌,自然带上了高强的护卫,要与我较量,行!先打赢我家娘子再说。”   众人浑身一愣,全都朝着折昭望去。   只见那小娘子美貌如花,精神奕奕,一看就知道是武功不俗之人。   然毕竟是一个女子,武功能有多高,只怕也是那些山野之人自视甚高而已。   “哼,臭小子大言不惭,当真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   “对,大爷我出手,光凭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在下独臂猿猴公孙痛,愿意领教小娘子的高招,还请赐教。”   “老夫也是,愿意与小娘子比试一番。”   一时之间,众侠士均是冷哼,嘲笑之色更是浓厚,显然把崔文卿夫妇当作了观天之井蛙了。   对此,崔文卿倒是不恼,言道:“这样吧,在下就在此开一个赌局,咱们来个武功比试,由我坐庄一百两银子一盘,愿意赌的就与我家娘子较量一番。”   众人闻言,在大感啼笑皆非之余,也气恼崔文卿的挑战,纷纷冷笑着允诺,一时之间,相与折昭较量的已是不下十五六人。   “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   霎那间,斗志激昂,自觉胜券在握的武林群雄们登时就成为了崔文卿眼中白花花的银子,他笑着数了一遍,兴奋得双目都已经笑眯起来,对着折昭言道:“娘子,咱们答应少林寺的香火钱有着落了,看,还有赚呢。”   折昭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夫君,大事当前,不要胡闹。”   崔文卿颇觉可惜的言道:“听娘子之意,莫非是不愿意和他们比?这些傻瓜送钱上门,不坑他们一把,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啊!”   听他这么说,折昭不禁笑了,一脸揶揄的言道:“比,为什么不比,不过现在正事当前,待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咱们就狠狠的赚他一笔!”   崔文卿哈哈大笑,击掌赞叹道:“娘子此言果真大妙!说得真是太好了!”   那些想要与折昭比试赌钱的武林侠士们见他夫妻二人神情兴奋,高兴不已,不禁大觉疑惑,纳闷不止,暗忖这二人莫不是已经吓得傻掉了不成。   这时候,只闻一声嘹亮的钟鼓响彻开来,原本嗡嗡哄哄议论着的广场陡然变得安静无比,不管是桀骜不驯的游侠,还是放荡不羁的剑士,都不敢再轻易说上一句话了。   这便是武林江湖,武林人士可以不遵守朝廷的法度,但他们绝对遵守武林的规矩,在这个代表全武林最大的盛会上,没有任何人胆敢放肆。   钟声方落,武林大会正式开始,作为东道的少林寺主持方丈慈航大师首先为在座的武林同道们介绍今日到场的各位武林名宿。   首先的自然是七大门派。   分别是铸剑山庄庄主,也是身为武林盟主的裘北首。   崆峒派掌门无垢子。   全真派掌派清化真人。   太白派掌派岳山河。   峨嵋掌门道宁师太。   最后,便是丐帮了。   待介绍丐帮的时候,即便是慈航方丈,也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但目前情况的确如此,他也只能如实介绍江南丐帮帮主龙赋乙,以及江北丐帮帮主云婉秋。   话音落点,顿时激起了一片轻轻的议论之声。 第五三五章 首起争执   对于今年丐帮所发生的事,在场的武林侠士们多多少少都已经听说了。   一想到这个原本中原最大的帮派却因为帮主骤逝,新任帮主云婉秋无法服众分裂为南北两派,所有江湖人士都是忍不住感叹不止。   特别是一些年轻侠士,想到美貌如花,堪称为武林第一美人的丐帮帮主云婉秋被龙赋乙这样的奸贼欺凌,更是个个怒发冲冠愤恨不止,恨不得抽出长剑便英雄救美手刃贼人。   嗡嗡哄哄的议论声中,一身淡绿色衣衫的云婉秋却是平静如常,神色淡然的站起身来向武林诸位同道拱手一礼,似乎对于台下议论声不为所动一般。   倒是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的龙赋乙大感兴奋,连连挥手向着台下示意,隐隐有顾盼得意之色。   时隔几近一年,当再见云婉秋的时候,崔文卿霎那间就有些愣怔了。   数月不见,原本古灵精怪,还有着几分稚嫩之色的云婉秋似乎已经改变了不少,浑身上下多了一股淡淡的哀愁之意。   或许是与龙赋乙争斗不休的缘故,两条好看的柳眉也是多了一股坚强不屈的英气。   当她就这么站在那些武林名宿之中的时候,却一点也不显得柔弱不堪,在气度上俨然不逊于任何之人。   崔文卿知道,在太原城与他相交的小云儿已经消失得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乃是江北丐帮帮主云婉秋,短短数月弹指一瞬,却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禁沉沉一声叹息。   “有何叹息之处呢?”   旁边,折昭的声音悠悠传来,探究之意显而易见。   崔文卿转头言道:“我只是感觉今日的小云儿已非是昔日的小云儿而已,有些感慨罢了。”   折昭淡淡笑道:“是啊,数月未见,云婉秋似乎已经长大了不少,你瞧,似乎连个子也高了。”   “哦,真的么?”崔文卿立即引颈观望,神情十分认真。   折昭默默的看着他的神情,心内不无酸涩,暗暗想到:还说已经忘情?只怕却是言不由衷,崔文卿啊崔文卿,你这家伙总是嘴硬心软,自欺欺人呐!   正堂之内,少林慈航方丈稍事啰嗦了几句,便将话题引入了正事,抖动着颌下白花花的胡须义正言辞的言道:“今次在嵩山召开武林大会,乃是为了目前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陆公宝藏一事,相信大家也应该知道,前朝西平郡王陆瑾惊鸿绝艳,英雄盖世,以其过人的文治武功开创了大唐盛世,其后陆瑾为了维持大唐江山延续不倒,将生平所学以及数之无尽的财宝藏于隐蔽之地,并将藏宝之地绘在了一张羊皮地图之上,待到以后大唐江山有变,李氏子孙就可以取出宝藏,招募军队,锻炼武将,从而匡正危局。”   “只不过的是,唐朝末年逆贼弑君反叛,而那张记载着陆公宝藏的藏宝地图也在乱军之中被分成了七份,从而不知所踪,最近,陆公宝藏之事在江湖重新提及,先不论宝藏内所藏之宝,光是陆瑾所留的那本《裴氏剑法》,就让人眼红不已,这次召开武林大会的目的,便是为了集合整个武林的力量,以便寻找陆公宝藏的下落。”   话音落点,众人全都点头.   的确,以陆瑾的智谋韬略,陆公宝藏所藏之地肯定是隐秘万分,且又机关重重,光凭一人之力,那是断然无法取宝的,如能集合武林所有力量前去寻找,倒是很有可能能够让宝藏从见天日。   全真派掌派清化真人白眉白须,老练持重,捻着颌下美须淡淡问道:“慈航方丈所言甚是,也道出了吾等心声,若能够共同寻宝,自然平添不少胜算,然贫道尚有一问,还请慈航方丈告之。”   慈航方丈微笑抬手示意:“道兄但说无妨。”   全真派乃是中原首屈一指的道教门派,说话自然非常有分量,清化真人丝毫没有半分顾忌,直接了当的言道:“倘若集结整个武林之力寻到了宝藏,那敢问这些财宝要如何分之才是?”   慈航方丈笑答道:“老衲已经与裘盟主仔细商量过了,自当是由有功门派一道平分宝藏。”   “那《裴氏剑法》又归何派所有?”   “《裴氏剑法》乃陆瑾生平剑术绝学,可谓是难能可贵的武功秘籍,自然是所有门派不分亲疏,大家一道参详。”   话音落点,顿时让不少暗地里担心的侠士们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们还以为势力强盛的七大门派肯定会独吞秘籍,没想到慈航方丈却是作出了共同参详的承诺,如此一来,倒是让他们喜出望外了。   一时之间,赞同之声不断,武林大会的热络的气氛也是逐渐高涨。   然则,却是有人不愿了。   太白派掌门岳山河陡然一声冷哼,言道:“慈航方丈此言差矣!陆瑾乃是我太白一门的祖师爷,他所留下的宝藏我们太白派至少应该占据一半,特别是那本关系甚大的《裴公剑法》,我们太白派更是志在必得,不容他人翻阅!”   此话刚落,热闹的气氛顿时一紧,场面也有些尴尬了其来。   众所周知,陆瑾剑术源于河东裴氏,其后他将裴氏剑法改良,又转给了裴家子弟裴旻,裴旻传给李白,而剑仙李白正是太白一门的开山祖师。   陆瑾、裴旻、李白三人本就是一脉相承,有着师徒情分,故此岳山河认为陆瑾乃是太白派的祖师爷,自然也是不容别人辩驳之事。   然坏就坏在岳山河凭借陆瑾与太白派的关系,想要占据陆公宝藏一半,这就令在场的所有人有些接受不了了。   一片沉默中,情怀真人当先冷冷言道:“岳掌门,这次乃是武林江湖共谋陆公宝藏,你何能这样小家子气,居然想凭借数百年前的关系,占据陆公宝藏一半,也着实太过夸张了吧。”   “对!此等无主之宝,自当人人共有。”崆峒派掌门无垢子亦是出言附和。 第五三六章 丐帮献图   一席话,自然将岳山河气的是脸膛涨红,他本是不善言谈,冲动易怒之人,此际立即勃然大怒,重重一拳拍在了案几之上,站起身来气昂昂的言道:“怎么的,以陆瑾和我太白一门的关系,难道你们还想狡辩不成?陆公宝藏本就是我太白一门的至宝,何能如你们所言,将之均分而行?!这件事我太白派绝对不会同意。”   听到岳山河掷地有声的话语,正厅内又是一阵吵杂骚动,眼看场面就要为之失控了。   便在这时,一直默然无语的武林盟主裘北首却是笑了。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对着正面红耳赤争吵不休的众人拱手一礼,笑微微的言道:“岳掌门,在下有一言不解,特向你请教。”   岳山河正在气头上面,面对武林盟主,却不得不暂且压抑住心头怒火,瓮声瓮气的言道:“裘盟主有言但说。”   裘北首颔首点头道:“以在下看来,陆瑾的确与你太白一门有着深厚的渊源,这一点自然不假,也是不争的事实……”   听到裘北首这样肯定的话语,岳山河面色稍霁,颔首道:“裘盟主说的不错,的确如此。”   “但是……”话到此处,裘北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得犀利起来,“陆瑾所留之宝,并非是留给你们太白一门,甚至陆瑾再世之时,你们太白门都还没有开宗立派,所有人都知道这比财宝,乃是留给大唐皇室的,与太白门更是没有半点关系,故而你们如何能够依仗与陆瑾的渊源情分,觊觎宝藏呢?”   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正堂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之声,而霎那间岳山河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的确,陆瑾早已言明陆公宝藏乃是留给大唐皇室应急之用,与太白门何涉?裘北首之言可谓是一语中的,精彩至极。   江南丐帮帮主龙赋乙原本不想轻易附和一方,免得树立强敌,但此刻听到裘北首这样精彩的言语,却是忍不住了,捋须哈哈大笑道:“裘盟主此言不错,山河兄啊,宝藏找到都是大家的,你有何须这样耿耿于怀呢?照我说,宝藏找到大家都有份,也是造福整个武林之事。”   岳山河额头青筋猛然跳了跳,却是一声冷哼铁青着脸落座,显然理亏词穷。   裘北首赞许的看了龙赋乙一眼,笑道:“既然现在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咱们就继续商量寻找宝藏之事,目前根据得来的消息,当初乱军冲入大唐皇宫掳掠,记载着陆公宝藏的地图也在当夜被人争夺,从而分裂成了七份,数十年来,关于宝藏之事一直隐隐流传,引来了不少人的暗中调查追寻,只可惜,却还是只有只字片语流传于世,宝藏地图却是无人看见。”   “这次之所以召开武林大会,乃是因为江北丐帮云帮主想要将丐帮所藏的一份地图残卷献给武林,从此之后,咱们武林也就有了一份残卷,只有能够继续找寻剩下的六份残卷,咱们就能找到传说中的陆公宝藏。”   此话落点,群雄议论纷纷,全都朝着高坐在台上的云婉秋望去。   崔文卿也将正堂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对着折昭叹息言道:“地图残卷得来尤为不易,云婉秋也将其拱手送人,不到山穷水尽之处,何能割舍得了这样的至宝?实在可惜至极!”   折昭淡淡言道:“小云儿藏有残卷之事,岂能瞒过龙赋乙的眼睛?常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残卷在身反而不是一件好事,不如将之献出来求取江湖武林的支持,这样才是正确的取舍。”   崔文卿颔首道:“是啊,但怕就怕在,人家可不会那么好心呐!”   正厅内,裘北首说完了此话,将目光转向了云婉秋,微笑拱手道:“婉秋侄女,在这里老夫要代表武林各派,感谢你的慷概之举,将来若是找到了宝藏,必定记江北丐帮首功。”   裘北首与故去的丐帮帮主云道子一直称兄道弟,交情莫逆,故而才称云婉秋为侄女,毫不避讳的在武林同道面前将两人的亲密关系展露无遗,也让龙赋乙微微皱眉,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   “世叔言重了。”云婉秋干脆利落的一拱,义正言辞的言道:“丐帮本就是武林的一员,自当竭尽全力为武林效力,婉秋将宝图显出,也是合情合理。”   一席话听得在座武林名宿全都微笑颔首,暗叹这江北丐帮云婉秋虽则年龄不大,却颇有见识,竟能事事为武林着想,真是难得。   裘北首含笑点头,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婉秋侄女将地图残卷交给老夫吧,我们也可当着所有武林同道的面作一个见证。”   云婉秋微微颔首,从云袖中拿出了一个由锦布包裹着的长形木盒,正容言道:“丐帮所得残卷在此,但在献给武林之前,小女子还有一个要求。”   裘北首抬手示意,沉声言道:“婉秋侄女但说无妨。”   云婉秋重重点头,一扫刚才淡漠哀愁之色,眉宇间神情变得坚刚犀利,嗓音也陡然高亢了起来:“相信在座的各位武林同仁,都知道这一年丐帮所发生的事情,本帮主奉先父之命年少登位,帮主之位来得是堂堂正正,也是丐帮所有九代长老有目共睹,然逆贼龙赋乙,居然趁我丐帮帮主新老交替之事,心怀不轨,勾结朋党,一直谋夺我帮主之位,更极其阴险的数次加害于我,如此行径,实在是人神共愤!”   话到此处,云婉秋望向了脸色早已黑下来的龙赋乙,没有半点退缩转圜,昂昂高声在正厅内回荡不止:“而半年之前,龙赋乙更是在我丐帮君山大会上阴谋逼宫,使得偌大的丐帮分裂成为了南北二帮,实在令人扼腕不已,现在此贼更是俨然以江南丐帮帮主自居,恬不知耻,阴险卑鄙,如此小人,即便是废其武功,剥皮抽筋也不为其过,小女子今日在此,想请裘盟主以及在座的武林前辈们为我丐帮主持公道,剪除奸贼龙赋乙!”   云婉秋的话音恰如秋风扫落叶,立即让大厅内顿见肃杀之意,也使得所有人全都沉默了。 第五三七章 剑拔弩张   武林大会上,云婉秋公开向着龙赋乙发难,可谓是许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特别是作为其余的武林六派来说,云婉秋此举更是直接将丐帮内部矛盾变作了正道武林与逆贼龙赋乙之间的矛盾,可谓非常高明,站在道义的立场上,武林六派还真必须为云婉秋主持公道才行。   这时候,身为武林盟主的裘北首脸色也有些难看。   云婉秋请求的主持公道自然而然是对着他所言,这也是身为武林盟主的他责无旁贷的事情。   但是在裘北首看来,当初云道子将帮主之位传给云婉秋,本就是临死之际昏庸荒谬之举,以云婉秋一个女子之身,且年龄尚幼,又如何能够统领得了足足有十万之众的丐帮?   又如何能够压抑住这些跟随云道子打天下创立丐帮的九代长老?   丐帮的内乱或许在传位的那一刻,已经埋下了,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排解的。   但是今日云婉秋在此公然请求武林相助,却让裘北首有些不情不愿,毕竟龙赋乙与他的关系也是不错,加之对方夺位也算是天命所归,他擅自干涉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心念及此,裘北首决定还是拖延为上,淡淡一笑,言道:“婉秋侄女,今日武林在此召开大会,并非是为了解决丐帮矛盾而设,乃是为了商议陆公宝藏之事,你们丐帮内部事务,待我们下去之后再作商讨,不知你意下如何?”   云婉秋听到裘北首此话,娇靥神色微变,心内也甚为凄苦,暗忖道:果然,即便是昔日与爹爹交好的裘北首,也打算对于丐帮之事不闻不问了……   “阿弥陀佛!”慈航方丈一句佛号,肃然开口道:“云施主,你们丐帮之事老衲本不应该太多过问,然龙施主夺位却是天命所归,也甚得丐帮弟子们的拥护,古语常言失人心者失天下,云施主不得帮众认同,也是不争的事实,你有何须如此耿耿于怀了?”   云婉秋气极反笑,冷声揶揄言道:“照大师的意思来说,帮内弟子只要有所势力便能篡夺帮主之位,且还可以说成是天命所归,那改日贵寺慈心大师心怀不轨,篡夺方丈之位,慈航大师你也会如今日所言这般,将方丈拱手相让呢?”   一番话说得慈航方丈脸膛陡然泛红,显然气得不轻,但他毕竟乃出世出家人,很快就压抑住了心头怒火,淡淡言道:“云施主此言荒谬不堪,老衲实在不屑于语,只能说公道自在人心!”   这时候,一直对刚才之事心怀不满的太白派掌门岳山河见此机会,自然也然想要发泄一番,冷笑言道:“裘盟主,慈航方丈,在下倒是觉得云帮主所言有着几分道理,难道堂堂一个正道江湖,居然要容忍一个图谋篡位者登上丐帮帮主之位么?倘若今后如此,那武林正道道义何在,公道何在?咱们与那些弑师篡位的邪魔歪道,又有何等区别?!”   此话落点,正厅内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云婉秋对着岳山河拱手感激笑道:“多谢岳掌门为我丐帮仗义执言,小女子必当铭记厚恩。”   岳山河却是矜持的笑了笑,回答道:“本掌门可不想其他人那样是非不分,某人想要成为丐帮帮主,还早得很呐!”说完拂袖一哼,乜了已是面无表情的龙赋乙一眼,挑衅之意显而易见。   裘北首眼见场面有些失控了,压了压手示意大家暂且安静,冷冷言道:“还是那句话,丐帮之事今日并不在武林大会议事之题中,请云帮主慎言!”   云婉秋毫不退让的言道:“裘盟主,丐帮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难道武林各派却因为此事不在今日议事之题中,就要袖手旁观么?如此一来,裘盟主你又要如何服众?”   云婉秋此话说得有些重了,也让裘北首骑虎难下,大感难堪,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才好了。   这时候,作为被声讨者,却一直默然无语的龙赋乙却是笑了,起身笑言道:“云帮主,在下曾三番两次托人前来君山,请求与云帮主你共为丐帮大业协商,然你却是一直骂我江南丐帮为叛教之徒,对于在下的请求,也是置之不理,置在下的诚意于不顾,当此武林大会举行之机,你又置陆公宝藏的大事为不顾,居然在这里公开向着在下发难,这样不知轻重,恣意妄为,何曾有半点帮主的样子,在下劝你一句,有什么事情咱们待大会结束之后再行商议,如何?”   裘北首听到此话,顿时精神一振,颔首道:“对,婉秋侄女,还请你要分得轻重,不要在此恣意妄为。”   “说我不知轻重,恣意妄为?”云婉秋娇靥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之色,凄然笑道,“丐帮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没想到你们却还要置之不理,甚至暗中相助逆贼,如此做派,与那些邪魔歪道何异?云婉秋实在羞于与尔等为伍,既然武林不管丐帮之事,那这武林大会也没有本帮主参加的必要了,告辞!”说完深深吸了一口粗气,便要愤然出门而去。   “等等!”崆峒派掌门无垢子突然闪身上前拦住了云婉秋,冷冷言道,“云帮主走可以走,但必须将手中的宝图留下。”   云婉秋冷笑言道:“武林正道对丐帮之事置之不理,那丐帮自然也可对武林正道之事置之不理,这份宝图本帮主岂能交给你们?!”   听罢云婉秋的回答,正厅内顿时一片嗡嗡骚动,不少人已是大骂不止。   裘北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份残图,岂能容云婉秋将之带走,双手后背冷哼言道:“婉秋侄女,说你不知轻重你还不承认,如今寻找陆公宝藏大事当前,你却要出尔反尔拒不上交宝图,莫不是想要戏耍吾等。”   “对,速速交出宝图!让你离开!”   “云婉秋,可不要这样宁顽不宁!”   “若不交图,绝对不能让此女走出少林寺!”   …… 第五三八章 威逼胁迫   正厅外面,崔文卿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怒声道:“好个正道武林,居然这么多人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弱女子,实在太可恶了,不交出东西还不准走,实在犹如强盗一般,娘子,事不宜迟,咱们不如冲进去教训这帮贼配军!”   比起崔文卿罕有的冲动,折昭却是显得云淡风轻,言道:“夫君先不要急,事情还没有到得动手那一步,毕竟这些正道人士最喜欢讲究的就是颜面。”   听折昭这么一说,崔文卿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继续阴沉着脸看了起来。   面对着群情愤涌的武林群雄,云婉秋双目中射出了一丝厉色,冷冷质问道:“正道武林何时变成强盗窝了?本帮主今日想走,何人胆敢阻拦。”   裘北首冷意凛然的言道:“还是那句话,走可以,宝图必须留下。”   云婉秋冷笑道:“宝图乃是丐帮之物,想要可以,出手来夺便是。”   裘北首自知不可能出手抢夺云婉秋的宝图,顿时气得不轻,怒声言道:“婉秋侄女,老夫好言相劝,你若是在执迷不悟,就别怪老夫无情了。”   云婉秋今日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本就是破釜沉舟之举,心知求援无望,索性也断了这份心思,毫不惧怕的言道:“既然裘盟主执意如此,那云婉秋今日也只能战死于此,出招吧!”   此话落点,厅内大见肃杀之意,大战一触即发。   崔文卿默默然的望着云婉秋以孤单的背影,面对着十余名将她围在中间的武林高手,气得鼓着腮帮子,额头青筋猛跳,一双拳头也是攥得紧紧的。   便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却又突闻一声轻叹,握成拳头的右手手背也是陡然一暖,顿感丝滑如玉,转过头来,入目便是折昭美丽无匹的脸庞。   她望着崔文卿,眼眸中有着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光泽,声音依旧平稳如昔:“夫君,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即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今日我也会救下云婉秋,你且放心便是。”说罢,凤目中寒芒闪烁,便要起身出手。   “娘子……”崔文卿一把拉住了折昭的衣袖,待到她错愕转身回望之时,才满是感动的言道,“谢谢你……”   折昭英眉一挑,显然对崔文卿突如其来的致谢有些惊讶,然而很快就又付之一笑,柔声道:“夫妻之间何须言谢,就当咱们还上云婉秋昔日救你之恩情吧。”   “周瑞在此,谁人胆敢动手!”   正在此时,一声大喝突然如同平地惊雷般陡然而起,崔文卿折昭惊讶望去,却见一名白衣少侠以势如奔雷的架势,从广场上仗剑冲入了正厅之内,速度快得令人大觉匪夷所思,把守在正厅前的少林弟子居然都还没有反映过来。   待冲入正厅,周瑞立即仗剑在前,将云婉秋护在了身后,望着周围群雄冷声言道:“想要欺负云帮主,且问我手中之剑是否答应!”   裘北首愣了愣,随即冷笑道:“周瑞,老夫也算是与你师傅相交一场,算作你的前辈,今日武林大会岂有你说话之地?且还是为了维护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在这里老夫劝你一句,还是速速退下,不要来趟这趟浑水。”   周瑞白衣飘动如飞,倍显风流不羁,冷然言道:“在下虽是武林后进,但也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即便家师知道,相信也不会责怪,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我是管定了。”   崆峒掌门无垢子一声冷笑,出言讥讽道:“阁下不要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常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这番维护,只怕还是因为云帮主倾国容颜吧?妄想来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是么?”   话音落点,顿时激起了一片嘲笑之声。   的确,云婉秋可谓是武林正道第一美人,如周瑞这般涉世未深的少年名侠,自然对其是趋之若鹜,也乃正常之事,倒是与英雄侠义无关了。   面对无垢子的讥讽,周瑞坦然自若,沉声开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的确心仪云帮主,佳人有难,在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不管你们怎么说,今日的事我都是管定了,想要宝图可也,出手便是。”   此话落点,裘北首等人脸色更显阴沉,却是有些举棋不定,大感为难。   以他们的年龄身份,若是在武林大会上直接抢夺小辈的东西,当真是打扫颜面之举,故而强行出手自是不可能。   一时之间,气氛沉默而又紧张。   便在这个时候,突闻一阵大笑,却是江南丐帮帮主龙赋乙开口了:“丐帮目前已经分裂为南北二帮,而我江南丐帮才是丐帮正统,江北丐帮不过是一群逆贼而已,云婉秋手中的宝图,也本就是属于江南丐帮之物,如今老夫准备把宝图送给武林,还请尔等交出宝图。”   一听此话,裘北首顿时精神大振,如此一来争夺宝图自然也是师出有名了,登时就高声言道:“对,宝图本就属于江南丐帮,云婉秋,速速将宝图交出来,老夫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闻言,云婉秋心内大是悲凉。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自喻为正道人士的人物终于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或许在表面上,他们秉持正义,锄奸铲逆,然当他们为了争夺利益,不折手段的时候,所暴露出来的嘴脸却是如斯的丑恶。   云婉秋深知已经无法寄予任何人的相助,或许这个时候,玉石俱焚才是最好的办法。   心念及此,她猛然举起了手中抓着的木盒,冷冷开口道:“既然尔等咄咄逼人,那好,本帮主就把这份令人垂涎不已的宝图毁去便是,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见状,裘北首怒发冲冠:“云婉秋,尔若是如此,便是得罪整个江湖,而我正道江湖也将视你为邪魔歪道,从此处之而口快,你想清楚了!”   云婉秋夷然无惧的言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云婉秋即便沦为邪魔歪道又是如何?正义自在人心。”说完,便要催动内力,毁去宝图。 第五三九章 比武论胜负   “等等……”在这个关键时刻,龙赋乙亢声一句话,登时就使得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僵。   望着这个生平最大的仇敌,云婉秋双目中不可遏止的射出愤恨不已的光芒,言道:“龙赋乙,你还有何话好说?!”   龙赋乙捻须一笑,言道:“婉秋侄女,鲁莽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而且还让使问题变得越来越遭,为何经过这么多的教训,你却还是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呢?这样吧,咱们打个商量,选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你看如何?”   云婉秋黛眉轻蹙,檀口中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说!”   龙赋乙不慌不忙的言道:“咱们丐帮所藏的这份陆公宝藏残图,可谓是关系甚大,十分重要,按照道理来说,理应属于咱们南北丐帮共有,然当此之时,也不可能再将残图分为两分进行瓜分,唯一的办法,便是南北丐帮不妨以此来赌一场,决定宝藏残图的归属,胜利者才能获得残卷,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言,云婉秋却是冷笑了起来,言道:“这份宝藏乃是爹爹留给我的,与你这叛徒又有何涉?少拿花言巧语来蒙蔽于我,我可不会上当。”   龙赋乙桀桀笑言道:“事已至此,只怕也由不得你云帮主选择,天下至宝本是有道者居之,在我们武林江湖来说,就是比武定胜负,你若输了,交出宝图就此离开,你若赢了,老夫可以当着天下武林的面,承诺不再惦记这份残卷,并从此不再招惹你江北丐帮,这份赌约对你非常划算,老夫的方法很是公道,如何选择你自行决定便是。”   云婉秋尚在沉吟间,周瑞已经权衡出利弊来,开口正容言道:“婉秋,在下觉得咱们可以依照如此提议行事,就与他赌上一赌。”   的确,如此方法,云婉秋既可以不得罪武林各大门派,又可以安全带残图离开,甚至还能得到龙赋乙从此以后不在对付江北丐帮的承诺,的确是非常大的诱惑。   当然,这一切须得建立在取得胜利之上才行。   云婉秋也想到了此点,她本是生性果断之人,立即点头道:“好,说说看,你想怎么赌?”   龙赋乙捋须冷笑道:“咱们南北丐帮分别派出三人相互比试,三局两胜,如何?”   听到此话,云婉秋冷哼作声道:“江北丐帮几乎已经快要被尔等逼迫得分崩离析,精锐尽失,唯一的几个高手也在君山总坛,尚未前来嵩山,就本帮主势单力薄一人,如何是你们的对手?”   龙赋乙笑道:“老夫自然知晓此点,故而可允许云帮主你另寻外援,眼前这位周少侠,不就是很好的一位外援么?你再找上一人,凑齐三人之数便可。”   云婉秋点头道:“那好,待我们商量一下。”   言罢,她回归座前,对着跟随而来的周瑞开口言道:“周大哥,龙赋乙这次带来的人虽则不少,然真正实力不俗的高手也只有他和仇万山以及卢炳坤三人,相信待会对战,也是这三人登场,若是让你对上龙赋乙亦或是仇万山,你可有把握?”   周瑞想了想,轻叹言道:“龙赋乙武功高强,成名已久,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若是与他对阵,我的胜机最多只有两成,若是对战仇万山和卢炳坤,倒是五五之数。”   云婉秋沉吟一番,言道:“既然如此,那好,龙赋乙不如就交给我来对付,而你和纳兰姐姐则对战仇万山、卢炳坤。”   一听此话,周瑞陡然大惊,言道:“你来对战龙赋乙?这如何是他的对手?”   云婉秋轻叹一声言道:“昔日战国时期田忌赛马,田忌所有的上中下三马均是不如对赌之人,军师孙膑出计,以田忌下等马对付他们的上等马,上等马对付他们的中等马,又以中等马对付他们的下等马,故而田忌才能取胜,现在我是咱们三人当中武功最为低微的一个,自当应该由我来对阵对方最强的人,而你和纳兰姐姐,则对阵龙赋乙与卢炳坤,务求获胜,到时候咱们一样能够赢过江南丐帮。”   周瑞一双眉头皱的紧紧的,沉声道:“但是如此一来,你对上龙赋乙可是非常危险,若是他借故向你痛下杀手,却要该当如何是好?”   云婉秋笑道:“我与龙赋乙的比试乃是第三场,只要你们前两场获胜,那我就没有比试的必要的。”   周瑞想想也对,颔首道:“好吧,那就依你所言。”   商议完毕之后,两人立即找来了纳兰冰,纳兰冰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乘着这个功夫,少林寺的僧人也在演武场开辟出了一处擂台,供江南丐帮与江北丐帮之间的比试。   围观人群当中,崔文卿和折昭默然而立,半响之后崔文卿方才轻轻言道:“龙赋乙提议比武定输赢,相信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云婉秋想要胜过,只怕有些困难。”   折昭认同点头道:“是啊,对方这样有恃无恐,明摆着是想要以此获胜,让小云儿哑口无言,不过当此之时,小云儿除了答应下来,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但愿她能够侥幸获胜吧。”   此刻擂台旁边,云婉秋、周瑞、纳兰冰三人已是换上了武士劲装,在此等待了。   他们三人均是年轻英锐,特别是云婉秋和纳兰冰,看起来更是娇滴滴的大美人,自然而然大感抢眼。   而周瑞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颜值看起来亦是不差,与两女站在一起相得益彰,恰如金童玉女一般。   反观江南丐帮上场的山人,却是显得有些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龙赋乙身为江南丐帮帮主,自然是身在此列,他须发斑白,身形矫健,眼眸中精光爆闪,不用看就能窥出其高强的势力。   除此之外,便是江南丐帮九代长老仇万山,他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一身实力自然不俗。   而另一人,则非人们所预见的江南丐帮另一高手卢炳坤,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干瘦中年汉子,他身穿黑色劲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恍若木雕石俑,却让人看不透深浅。 第五四零章 比试首战   见状,云婉秋一双黛眉微微蹙了起来,心内也腾升出了不好的预感,冷冷询问道:“龙长老,不知这位朋友是何人?多久加入的丐帮,为何昔日从未见过?”   龙赋乙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厉芒,却又很快为之消散,哈哈笑道:“不瞒云帮主,这位兄弟姓王,刚加入我们江南丐帮不久,这次本帮主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也算是磨练他一番,没想到恰好遇到这场擂台比试,也就让他前来参加了。”说完,望着那干瘦中年汉子,微笑介绍:“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江北丐帮云帮主,好好认认吧。”   干瘦中年汉子立即干脆利落的抱拳道:“在下王道平,见过云帮主。”   云婉秋点点头,一颗芳心却是直往下沉,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王道平只怕并非是简单之辈,否者龙赋乙也不可能让他来参加这场关系甚大的比试。   想了想,她对着周瑞以及纳兰冰轻声言道:“周大哥,纳兰姐姐,那个王道平武功只怕比龙赋乙只高不低,不得不慎重对待,待会对战,纳兰姐姐你对仇万山,周大哥你应对王道平,我还是对战龙赋乙。”   “好!”纳兰冰周瑞两人同时点头。   很快,在众多武林群雄的见证之下,第一场比试开始了。   当先上阵对战的,乃代表江北丐帮的纳兰冰,以及江南丐帮九代长老仇万山。   仇万山乃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名宿,一身武功自然不用多说。   而纳兰冰却是江湖默默无名之辈,甚至在今天之前,许多人都还不认识她,故此也不被群雄们看好。   刚站在擂台,纳兰冰也没有多话,甚至连最简单的应承寒暄都没有,抽出长剑娇叱一声,便朝着仇万山攻来。   仇万山原本有些轻视此女,对自己获胜倒是满怀信心,没想到此女居然胆大包天的抢先进攻,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不容多想,他一声大喝,长袖挥动欺身上前,凌厉的掌风已是朝着纳兰冰攻去。   两人你攻我守,在擂台上交战十来招,看似不分胜负,互有攻守。   然而,仇万山却是越打越吃惊,越打越吃力,显然没有料到纳兰冰武功竟是如斯的高强。   再加之去岁在太原的时候,他曾被折昭所伤,当时手臂骨头俱断,即便现在有所恢复,也留有暗伤,与纳兰冰对战数十招后,很快暗伤复发,渐渐出现了不支之相。   擂台下,折昭对于场内形势看的是明明白白,淡然笑道:“照目前来看,纳兰冰似乎已经赢定了。”   崔文卿颔首笑道:“纳兰姑娘武功高强,自当如此,如此说来,江北丐帮的开局倒是不错。”   果然不出折昭所料,又过了两三招,纳兰冰一剑刺中了仇万山的肩头。   后者闷声一声连步后退,望向肩头,却见鲜血已是不可遏止的流了下来。   仇万山成名已久,何曾受到这样的折辱,却还是被一个年龄不过双十的女娃娃击败,更觉老脸涨红,羞愤交集。   当此之下,他暴喝一声正要继续攻杀,不意坐在台下的龙赋乙已是站了起来,言道:“万山,这一场我们认输了,你且回来。”   仇万山愣怔了一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恶狠狠的瞪了已经收剑而立的纳兰冰一眼,转身走下了擂台。   双方第一场比试,仇万山惜败,纳兰冰获胜,如此结果倒是出乎了不少人的意外,没想到云婉秋身边还有如斯高手,不过数十招的功夫,就击败了久负盛名的仇万山。   一时之间,议论之声大起,原本不看好云婉秋,认为她必败的武林群雄,倒也生出了几分忐忑来,深怕她会获胜,从而带走残图。   虽则获胜一局,云婉秋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毫无喜色。   因为她知道,这一局的获胜本就是在情理当中。   毕竟仇万山乃是江南丐帮三人参加比试当中实力最弱的一个。   胜负的关键,在于周瑞与王道平这场比试上面。   若是胜了,他们便可凭此战之功,三局两胜击败江南丐帮,若是输了,那云婉秋就必须与龙赋乙对战以第三局来决定最终胜负,而依照龙赋乙的武功实力,云婉秋几乎是没有获胜的可能性,故此,这场比试尤为关键。   周瑞显然也懂得自己这场比试的重要性,一张俊脸神情肃然,剑眉更是深深的皱起,手持长剑一言未发,登上了擂台,而在他对面,王道平已是卓然而立了。   两人就这么神情冷然的对望半响,周瑞“呛啷”一声抽出长剑,冷冷开口道:“在下周瑞,前来请教阁下高招。”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道平显得非常镇定从容,颔首言道:“能够与少年英锐比试,也算酣畅淋漓之战,既然如此,阁下出招吧。”   周瑞也不谦让,霎那间眼眸中光华大展,怒喝一声恰如下山猛虎扑杀而来一般,带着无可阻挡之势向着王道平攻来。   王道平神情淡然而又专注,任由周瑞强烈的杀气吹拂而过,带动着他额头乱发。   待到周瑞已经距他不过两丈之地的时候,他的身形突然动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王道平犹如鬼魅般斜插而上,腰间长刀反手出鞘,如同泰山压顶般,带着一股骇然的刀光,直劈周瑞头顶。   周瑞冷哼一声,挥剑格档,只闻一声金铁震音,两人一刀一剑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常言剑乃兵者君子,而刀则为兵者霸主,刀剑拼杀更是让人看起来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特别是周瑞乃年轻一代声名鹤起的高明剑客,而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王道平,刀法亦是不差,两人对战在一起,更是龙虎相斗般,精彩万分。   转眼之间,两人拼杀十来招,却是势均力敌之象。   周瑞本是以快剑出名,长于以快制胜,通常十来个回合,便会让对手饮恨剑下。   这次与王道平酣战,连攻十来招却是依旧无法突破王道平的防守,一时之间,他不由大感焦急,心头也是生出了几分焦躁之感。 第五四一章 一胜一负   作为一个高明剑客,最为关键的是不论优势劣势,都能保持一颗平常之心,而不被自身情绪所左右。   周瑞明白此战重要性,深深吸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暂且冷静,暴喝一声,整个身体犹如狂风骤雨般前标上前,手臂一震带动剑尖灵蛇舞动般抖动不止,游离不定的剑芒爆射射出,直攻王道平的面门。   王道平还是刚才那副神色淡然的表情,似乎对于扑面而来的危险毫不在意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声大喝,脚下错步带动身体一扭,竟是巧妙至极的避开了快要袭到面门的剑芒。   与此同时,王道平双腿又猛然向下一沉,摆出一个半蹲马步之状,挥刀上撩,刀锋取向周瑞的手腕。   见状,周瑞冷哼出声,一声啸叫拔地飞起,竟是越过了王道平的头顶,雪亮的剑光陡然闪电般,刺向了王道平的背后。   王道平高声一句来得好,左手朝着腰间一掠,其后竟是手臂迎向了周瑞袭来之剑。   乍见此幕,围观中的许多人均是以为这个王道平是疯了,居然以血肉之躯硬挡周瑞的剑锋。   唯有眼力极好的折昭看得清清楚楚,登时俏脸神色微变,道得一声“不好”。   擂台之上,周瑞却是神情大变,他本是飞身纵下势大力沉,想要收剑变招却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周瑞手中那柄华光大展的长剑,刺入王道平手臂之时候,陡然就光芒尽失消失不见,唯有孤零零的剑柄还在周瑞手上。   而此时此刻,众人这才看清原来王道平迎向周瑞剑锋的手臂内侧,竟是贴着一个刀鞘。   王道平正是利用这个刀鞘,以神乎其技的眼力和手段,将周瑞的长剑尽入了刀鞘之中。   如此神乎其技的招数,实在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   大惊之下,周瑞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要抽剑而退,然而王道平早有准备,反映却比他更快,捏着刀鞘的手掌就这么顺势一搅,在那强大的扭曲力道之下,周瑞顿时就握不稳剑柄,整把长剑已是脱手而出,落地之后踉跄后退数步,脸色变得一脸惨白,神情极度难看。   王道平这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缕笑容,举起刀鞘仍由长剑在鞘内晃动了数下,对着周瑞冷冷言道:“阁下之剑已在我手,你输了!”   周瑞少年成名,意气风发,何曾遇到过被敌人夺去武器的事情,且还是在万千武林同道之前,一张脸立即由惨白转为了涨红,最后更是变得铁青无比。   他深深几下鼻息,咬牙切齿的怒声言道:“即便没有武器,在下也能够凭借这一双手掌,取尔性命!看招。”言罢,暴喝一声,冲向王道平,竟施出埋身搏击的凶险战术。   见状,众人看向周瑞的目光全都有些惋惜。   周瑞本就是以使剑闻名,惯用的兵器也是长剑,且不论他根本就非王道平的对手,如今失去兵器,那他现在冲杀而去继续拼斗,几乎可以说是在送死了。   没想到,这位声名鹤起的年轻英锐今日却要陨落于此,倒是让围观人们大感可惜。   “住手!”   便在周瑞快要攻到王道平面前之际,一个人影突然闪身登上擂台,挡在了周瑞面前,沉稳果决的女声立即让现场的嗡嗡议论戛然而止。   来者绿衣绿裙,正是江北丐帮帮主云婉秋。   见到云婉秋,周瑞羞愧得无地自容,强忍羞怒沉声言道:“婉秋,你让开,我还没输,这一局我一定会为你取得胜利。”   闻言,云婉秋却是摇了摇头,一脸坚定的言道:“你继续打下去也是送死而已,这一局咱们输了就输了,何须硬拼?周大哥,听我的话,认输吧。”   周瑞大觉难堪,原本被怒气激得已经懵懂火热的脑海也冷静下来,他一脸不甘的言道:“可是,这场胜负关系着宝图,我如何能够……”   “周大哥!”云婉秋沉声一句打断了周瑞之话,义正言辞的开口道:“宝物乃是死物,即便失去了,咱们将来也能够夺回来,若是你战死于此,却是天大的损失,我云婉秋也会于心难安的!”   一席话落点,全场皆静,唯有山风掠过吹得擂台左右的旗幡啪啪作响,也带飞了云婉秋鬓角几缕乱发。   周瑞喉头哽了哽,眼眸中竟是出现了细细亮光,显然被云婉秋此话所感动了。   原本的羞愧不安,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这才意识到,云婉秋并非是那种为求胜利在所不惜之人,她还关心他的性命,即便为之失去了宝贵的残图,也在所不惜。   如此女子,实在令周瑞大感敬佩。   而且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或许云婉秋并非如她外表那般冷淡,也在心内隐藏着对他深深的情感,否者怎么如此关心他的安危?   想到这里,周瑞欣喜若狂,只觉整个人轻飘飘的,犹如登上了天端一般。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场我周瑞认输了。”想通了这些环节之后,周锐在再无半分羞愧难堪了,干脆利落的点头认输,与云婉秋一道走下了擂台。   见状,折昭却是忍不住笑了,言道:“一年不见,小云儿也懂得收买人心了,不错,仅此一次,足可以令这个周瑞效死拼命。”   崔文卿有些闷闷的开口道:“也或许是云帮主与此人关系并不简单呢……”   的确,纳兰冰可是告诉过他,周瑞对云婉秋怀有深深的情意,或许云婉秋对他也是如此吧。   想到这里,崔文卿更是大觉憋闷了。   两场比试之后,双方势均力敌,均是战成了一胜一负,如此一来,第三局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了。   而第三局,正是江北丐帮帮主云婉秋和江南丐帮帮主龙赋乙之战,可谓是精彩万分,相信两人的恩怨,也会以此战作为了断。   “婉秋,你不能去!”周瑞自然明白云婉秋根本不是龙赋乙的对手,立即出言止住。   纳兰冰也是一脸凝重的言道:“对,龙赋乙武功如此了得,你去了也是落败而已,若是他心存歹念,说不定还会置你于死定。”   听到两人的劝说,云婉秋却是轻轻摇头,叹息言道:“当此之时,却是容不得我就此退缩了。”   话音落点,周瑞和纳兰冰均是一愣,显然有些不明不白。 第五四二章 千钧一发   云婉秋沉声解释道:“目前丐帮叛徒势力强盛,远非我们能够比拟,效忠于我的这些帮众,亦是人心不稳,甚至还有打算投敌之心,若在武林大会上,我就此退缩了,只怕声威更会跌落谷底,而江北丐帮也会因此一蹶不振,备受别人的嘲笑,为了丐帮的荣耀,所以容不得我后退,即便身陨于此,也不会退缩。”   周瑞听得大惊失色,急声道:“可是这样一来,你却是在送死!云婉秋,你难道不怕死么?!”   云婉秋凄然言道:“我从小就怕疼怕累,所以才不喜欢练武,自然也非常怕死,但是今天,只有战死的丐帮帮主,而没有投降的丐帮帮主,周大哥,我与你们不一样,这一战,我必须去,因为这是我所肩负的责任。”   便在周瑞愣怔间,云婉秋已是轻捷利落的跃上了擂台。   龙赋乙早已等候台上,见到云婉秋登台,立即冷笑言道:“没想到今日,倒可以与云帮主在此过招,决一胜负了,实乃快哉。”   云婉秋单手一扬,直指龙赋乙冷笑道:“废话少说,出招吧。”   “好!”龙赋乙重重点头,眼眸中掠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肃杀之色,清啸一声,带着凌厉杀气犹如怒海狂涛般朝着云婉秋攻来。   云婉秋娇靥神色说不出的郑重,光从龙赋乙袭来的架势,已经让她感觉到了山岳般的压力。   不容多想之下,她凝神定力,娇叱一声踏步上前,双掌大开大合势走龙蛇,使出的自然是她与崔文卿同在太原山神庙下,所发现的那套降龙掌。   若是以往,云婉秋最多能够在龙赋乙手下走五招之内就会落败,然好在她这一年来苦练降龙掌,倒是有所小成,掌法如臂使指熟练无比。   两人刚近身相接,云婉秋先发制人,掌势暴涨,凛冽的掌风立时弥漫两人周围丈余之地,招招直击龙赋乙的要害。   龙赋乙心内丝毫不敢托大,也不敢让云婉秋这样占据先机,危机之下又是狂喝一声,提力汹涌来战,人随掌进,化作一道无可琢磨的鬼魅身影,硬接云婉秋的降龙掌。   两人对战数十招,却是不分胜负,酣战正烈。   围在擂台周围观战的武林群雄也是看得如痴如醉,拍手叫好。   便在此时,云婉秋娇躯犹如鹞子般纵跃而起,斜掠飞临龙赋乙的头顶,掌风闪电般斜劈而下,直攻龙赋乙头顶百会穴。   “百会穴”是练武之人最要紧的所在,即是给全然不会武功之人用力碰上了,也会有受伤之虞,更何况是云婉秋这样凌厉无匹的掌风。   面对此招,龙赋乙自然不敢托大,狂喝出声举掌猛攻头顶云婉秋。   两人双掌相击,啪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劲气交击,往着四周飞泄而去,登时就冲得插在擂台周围的旗幡猛然飘动不止。   一击不中,云婉秋凌空一个翻滚,避开了龙赋乙如影随形般攻来之掌,翩然落地,恰好位于他的背后,没有半分犹豫,一掌又是拍向了龙赋乙的背心。   危急之刻,龙赋乙却是朗声一笑,侧身一个大跨步轻而易举的躲开云婉秋背后偷袭,身体后仰倒着击出一掌,如此招数可以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云婉秋毕竟对敌经验尚浅,岂会料到龙赋乙使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招数,不慎之下肩头结结实实的中了一掌,顿时如被雷击,竟吃不住势子,踉跄后退,站定之后胸口一闷,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已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来,显然受了内伤。   龙赋乙桀桀一笑,根本就没有收手之意,反倒倾身来攻,手下竟是毫不留情。   见状,云婉秋提气勉力应对,展尽浑身解数抵御龙赋乙袭来之掌。   在人看得眼花缭乱中,云婉秋气劲终是不足,一不留神之下后背中掌,闷声一声跌落在地,足足在擂台上滚得三圈,方才撞在木栏杆上停了下来。   “婉秋!”台下的周瑞见到云婉秋受伤,登时大惊失色,慌不择以的便要上台阻拦。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刚才与他过招的王道平闪身上前拦住了他,冷笑言道:“现在比试还没有结束,阁下何能登台?也太着急了吧。”   周瑞气得俊脸铁青,想不到好办法之下,“呀”的一声怒喝,朝着王道平攻去。   “找死!”王道平冷哼一声,又是与他战在了一起,擂台周围登时就乱作了一团。   龙赋乙得意大笑,以只有他和云婉秋才能听到嗓音冷冷道:“若是再给你几年的时间,说不定老夫还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今天,你必须要死在这里,要怪也就怪我得位不正吧!杀了你,丐帮才能重新统一。”说完之后,眼眸中杀机大盛,扬起一掌就向着云婉秋的天灵盖上拍去。   周瑞心系云婉秋,见状登时目眦欲裂,想要前去相助,然却被王道平缠住,显然是来不及了。   见到袭来的掌风,云婉秋却是连丝毫的抵抗也没有。   到了这一刻,她根本也不想要再行抵抗。   或许死亡才是逃避的最好方法吧。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用为这些烦恼之事而操心了……   心念及此,云婉秋淡淡一笑,闭上美目静候死亡的来临。   唯在她闭上双目的那一刻,芳心内才流露出了对这个世界不甘的眷恋。   只可惜……临死之前不能见他一面,也不知道他究竟过得如何了,实在遗憾呐。   只愿他此生能够与那位美丽的大都督夫妻恩爱,白头到老,那自己也能了无牵挂了   若有来生,但愿能够与他田园桑麻,再也用不着去想这些武林纠纷……   “贼子看暗器!”   便在这个时候,一句厉声大喝陡然响彻在了云婉秋的耳边,隐隐竟有几分熟悉,也使得她愕然睁开眼睛来。   瞧见场中,却见朝着自己攻来的龙赋乙正狼狈后退,显然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自己。   然而还未待云婉秋回过神来,龙赋乙大袖一拂,将暗器尽数荡开,愤怒不已的言道:“臭小子居然用几颗石头诓骗老夫?何来暗器,真乃该杀!”说完之后,怒吼着翻下擂台朝着人群当中追去。 第五四三章 我崔大爷是专程来打劫的   那人却是惊恐怪叫了一声,连忙回身钻入了人群当中,速度快得连云婉秋都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只是猛然间觉得他的背影竟是如斯熟悉,就像那个时常出现在她梦中之人的身影一般。   但是,他远在府州,怎会在这里出现呢?不用问也是人有神似而已。   想到此处,云婉秋唇角微露苦笑,挣扎着便要站起。   正在此时,已是飞身下台冲入人群中追杀偷袭之人的龙赋乙陡然一声惨叫,整个人竟是凌空而起,翻飞数丈滚落在地,挣扎数下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惊疑不定的望着人群之中,厉声呵斥道:“何人如此卑鄙,胆敢躲在人群当中暗算老夫!”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想起了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自然是你家二大爷我呐,怎么样龟孙,这一掌的滋味不错吧!”   霎那间,围观人们陡然一片喧哗,这才意识到了龙赋乙刚才居然在人群中被人暗算。   听到这个声音,云婉秋如遭雷噬,一双美目不能置信的瞪大了,脑袋里嗡嗡哄哄一片,芳心也狂乱的跳动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赋乙连声怒喝:“卑鄙小人,有种出来一见,藏头藏尾算什么英雄?”   那男子声音又是笑道:“在下并非英雄,只是路见不平的吃瓜群众而已。”   说完此话,便有两位俊俏公子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生得是文质彬彬,浑身书卷气,看起来软弱可欺,不过目光却是沉稳如山,面对龙赋乙嘴泛冷笑,没有丝毫的害怕,显然刚才的话乃是他说的。   而另一位公子则是面如宋玉,形若潘安,俊俏得是一塌糊涂,特别是他所散发出来的勃勃英气,更是尤为逼人,他一出场,立即就成为了最为耀眼的星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龙赋乙瞧见为首之人脚步虚浮,不像是有武功之人,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俊俏公子看似不简单,而时才也正是这个俊俏公子出手伤了自己。   不敢大意之下,他冷声质问道:“你们何人?居然胆敢出手偷袭老夫?莫非是想要与我江南丐帮为敌?”   为首公子呵呵笑道:“什么偷袭,我们可是明目张胆的教训于你,要怪也只能怪你蠢而已,对了,来得匆忙,还未向大家介绍,吾乃江湖人称玉树临风胜潘安,风流不羁迷万女,一枝梨花压海棠,拳脚无敌败群雄的玉面小飞龙崔文卿崔大爷是也!”   听罢如此冗长的江湖绰号,围观众人纷纷惊疑不定,议论连连:   “什么玉树临风胜潘安,风流不羁迷万女?有这样自夸的绰号么?”   “还什么一枝梨花压海棠,拳脚无敌败群雄,当真是恬不知耻啊!”   “人家刚才可是击败了龙赋乙,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实力。”   “呸,那明明是偷袭好不好,还玉面小飞龙呢,我看是玉面小飞虫还差不多!”   ……   嗡嗡哄哄的议论声中,云婉秋却是痴痴的望着那位公子,如痴如醉更如同身在沉沉的大梦当中,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居然是真的。   她的娇躯不可遏止的轻轻颤抖着,眼眸中渐渐被泪光所笼罩,晶莹剔透的珠泪也犹如断线珍珠般滴落而下,撒落在了衣襟之上。   见状,纳兰冰却是大喜过望,高兴言道:“崔文卿,我还以为你当真见死不救呢?为何这个时候才来?”   周瑞一头雾水,问道:“这人谁啊,你认识?!”   纳兰冰笑道:“他乃云婉秋的好友,可是我昨日好不容易才请到的强援。”   听到此话,武林群侠陡然醒悟,原来此二人是云婉秋这一方的帮手,怪不得一出手就伤了龙赋乙。   闻言,龙赋乙脸色也是陡然阴沉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那俊俏公子身手极其了得,只怕即便是自己,也并非对手,冷声言道:“老夫与云帮主乃是公平比斗,何容他人插手?阁下即便是云帮主之友,也不能乱了规矩,否者的话,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若是寻常之人听到此话,只怕已被吓得不轻。   崔文卿却是一阵哈哈大笑,亢声言道:“放屁!谁说我们是云婉秋的朋友,大爷我早已经与这个无情女子恩断义绝,岂会出手帮她!”   话音落点,原本一脸喜悦的纳兰冰猛然一怔,神情好似吞了一只苍蝇般古怪,紧接着一脸幽怨,显然被崔文卿的话呛到了。   云婉秋则是神情一黯,嘴角微微露出了几丝苦笑。   她自然明白崔文卿这么说的原因。   龙赋乙愣了愣,又是愤怒又觉惊讶的言道:“既然阁下并非前来相助云婉秋,那刚才为何偷袭老夫?”   崔文卿笑道:“在下看你不爽难道不行么?闲话少说,今日咱崔大爷至此,是专程前来打劫的!你们统统不许动!”   “打劫?!”   话音落点,不仅是龙赋乙,就连周边所有的武林之士全都听呆了。   没听错吧?这小子居然说他是来打劫的?!   当着整个正道武林江湖,数百人的面前打劫?究竟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熊心豹子胆么?!   裘北首仿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立即忍不住笑了,乐不可支的言道:“少年郎,你可知这是何处?你来打劫?当真不知死活。”   崔文卿摇头失笑道:“这位大侠,在下并非是打劫你们,而是专为打劫云婉秋而来。”言罢转向了已经目瞪口呆的云婉秋,嘿嘿笑道:“小娘子,本大侠跟踪你许久了,乖乖把宝图交出来吧。”   此话方落,身怀宝图的云婉秋陡觉胸前风声,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却见一只纤细的柔荑已是探入了她的怀中,将残图轻而易举的取了出来。   望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俊俏公子,见她那浅笑莞尔的神情,云婉秋一双美目更是圆瞪,惊讶道:“昭姐,你这是……”   折昭一笑,傲立场中亢声开口道:“云婉秋所藏的宝图由在下抢了,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想要宝图?尽管在我这里来拿便是。”   嗓音犹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动听,也使得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俊俏公子,竟然是一个易钗而弁的娇媚女子。 第五四四 憋屈的武林群雄   陡然之间,武林群雄一片大哗。   显然不敢相信在正道武林名宿齐聚的武林大会上,居然还有人前来挑衅。   而且一个乃似乎根本就不会武功的纨绔公子,另一个则为娇滴滴的美娘子,实在是荒天下之大稽。   于是在,在一片倒吸凉气的吸气声之后,擂台周围立即响起了一片轰然大笑,显然被这个小娘子的话逗乐了。   裘北首当先冷笑言道:“小娘子,你没走错地方吧?这里可是武林大会,而非是绣花大会,若是比绣花,老夫不及你,但若比武功,老夫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击败你。”   “对!”崆峒掌门无垢子笑道前俯后仰,“小娘子啊,听老夫之劝,这里非是你能够来的地方,乖乖回去相夫教子吧。”   话音落点,周围又是一片大笑之声,   众人之中,唯有身受轻伤的龙赋乙没笑,脸上神色也是说不出的凝重。   因为他知道,刚才这小娘子袭来的掌风是多么的惊鸿绝艳,凌厉无匹。   虽则这其中也有他大意追敌,以及她的偷袭之故,但是龙赋乙却认为,她的功夫铁定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不简单啊。   正在他沉吟当儿,身旁突然传来一个惊恐的嗓音:“我认得她,折昭!她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此话落点,全场均愣,大家愕然转头,却见出言者乃是丐帮九代长老仇万山。   只见他一双老脸惨白无比,双目圆瞪胡须簇簇颤抖,神情像是非常的震惊,更有一丝不可遏止的惊恐感觉。   “折昭?!”   霎那间,在场的武林群雄们仿若被凭空而起的惊雷击中,全都露出了无比震撼之色,通通膛目结舌的望着站定在场内,一脸夷然无惧的绝色女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府州折氏,那可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尚武家族,无数折氏子弟为大唐大齐开疆拓土,披荆斩棘,御异族于域外,忠烈之名可谓是名满天下。   而折昭则是当代振武军大都督,年纪轻轻却是武功高强,谋略惊人,民间百姓说起她的名字,无一不是拍手称好,交口称赞。   没想到如今,折昭居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仇万山所言的话是真是假。   仇万山却是认得折昭的容貌。   一年前在府州的时候,正是折昭亲自出手,断了他的手臂救出了崔文卿和云婉秋,她那惊鸿绝艳的高强武艺,实在令仇万山难以忘怀。   只不过刚才折昭男扮女装看起来有所改变,才让他一时未能认出。   裘北首惊疑不定的望着折昭半响,这才十分客气的抱拳言道:“敢问姑娘莫非是折大都督当面?!”   一席话落点,全场皆静,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折昭的脸上,想听听她如何回答。   折昭卓立场中,微微颔首道:“不错,在下正是折昭。”   话音落点,在场的所有武林人士全都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议论,也没有任何人乱动,安静得唯闻针落,显然全都震惊住了。   听到折昭肯定的回答,裘北首的脸色有些尴尬难看。   他虽则乃铸剑山庄庄主,又为武林盟主,但是论身份地位,却是与身为大都督的折昭相差甚远,面对折昭的突兀到来,自然令他大感难办。   略一思忖,裘北首勉力笑道:“折大都督乃是巾帼英雌,率领国之虎贲镇守边疆雄关,吾等一直是甚为景仰,敬佩万分,大都督能够来我武林大会,也实在是让我等倍感荣幸。”   折昭淡淡笑道:“裘盟主客气了,我夫妻二人前来少林寺上香,无意之间见到武林盛会,好奇之余这才前来观看一番。”   裘北首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大都督前来,吾等自然欢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大都督你刚才当着我们众人的面从云帮主手中夺取宝图,这……呵呵,似乎有些于理不合,所以还请大都督能够交出宝图给我们,然后上座品茶,容吾等好好款待,不知大都督你意下如何?”   折昭螓首微侧,却是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神情,讶然道:“裘盟主,你这话却是让我有些不明白了,宝图乃是我从云婉秋手中夺的,与你们何涉?”   裘北首一愣,苦笑道:“相信折大都督也应该看见了,云婉秋和龙赋乙擂台比试失败,按照约定,宝图是要交给武林正道的。”   闻言,折昭却是一脸认真的摇头道:“裘盟主,刚才我的确已经看得很清楚,江南丐帮和江北丐帮均是一胜一负,乃是平局,至于最后云婉秋与龙赋乙这一战,尚未结束何来胜负之分?云婉秋又怎会输了?”   话音落点,在场的武林人士全都为之一怔,紧接着面泛古怪之色,不少人更是敢怒不敢言。   时才云婉秋明明已经被龙赋乙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眼看就要拱手投降,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那个自称为玉面小飞龙的崔文卿,用石子诈称为暗器,暗算了龙赋乙。   而龙赋乙勃然大怒之下,这才放过了云婉秋,去追杀崔文卿,才使得比试没有结束。   但结果显而易见,云婉秋明明就已经输了,不管是否口头认输,都已经不重要了。   没想到这时候折昭却胡搅蛮缠的认为云婉秋还没有输掉比试,这就让在场的武林人士有些憋屈郁闷了。   倘若是其他人,在场武林群雄根本就用不着讲什么道理,直接拳头上前教训了便是。   然而眼前这位可是朝廷大都督,高官显爵,统领万军,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胆敢去得罪她?这不是找死么?   一时之间,广场上的气氛尴尬而又沉默。   裘北首脸上青筋乱跳,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丝笑脸,言道:“既然折大都督认为比试还没有结束,那不如就让云婉秋和龙赋乙继续比下去如何?”   折昭又是一笑,扬了扬手中放着残图的木匣,言道:“现在残图已经在本帅这里,云婉秋连交付之物都已经没有,何能继续比斗呢?”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折昭居然这样不讲道理,裘北首气得差点吐血,神情也是变得极其难看。 第五四五章 反坑一把   半响之后,裘北首勉力维持着笑容道:“大都督这么说,却是有些过分了,宝图明明乃是云帮主的,大都督又如何能够据为己有呢?”   未等折昭开口,崔文卿已是笑嘻嘻的言道:“这位裘盟主,不瞒你说,云婉秋这美小娘,在太原的时候借了我不少银两,今天恰好看到了,就夺了她的宝图权当做还债,这样合情合理,即便是到了官府也说得通,岂能说是我们据为己有!”   面对崔文卿,裘北首自然不会那么客气了,怒声言道:“堂堂的丐帮帮主,怎会欠你的银子?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崔文卿对着云婉秋努了努嘴道:“裘盟主,你若是不信,尽管问问她?”   裘北首转过身去,一脸阴沉的望着云婉秋道:“云帮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婉秋知道折昭崔文卿乃是在想办法帮自己守住宝图,当下会意,故作一脸涩然的言道:“在下去岁前往太原的时候囊中羞涩,的确是欠了折大都督不少银两……”   话音落点,场内气氛更显怪异,人人都是倍感荒唐。   仇万山终是忍不住了,愤怒不已的言道:“胡说!你们三人在府州的时候关系要好,明明是一伙的,你怎会欠下他们的银两?!”   崔文卿想也不想就冷笑反驳道:“怎么地?难道好朋友就不能相互借钱了?若非云婉秋当时乃是在下好友,大爷我岂会借钱给她?”   一席话说得仇万山哑口无言,众群雄也是哑口无言。   即便知道折昭云婉秋两人在说谎话,又能如何?   打又不能打,讲道理亦是说不通,报官人家便是官,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没了对策。   慈航方丈心念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封赐的国师,算有官爵之人,于是乎行得一个佛礼沉声道:“阿弥陀佛,折大都督请听老纳一言。”   折昭抱拳回礼道:“大师请说。”   慈航大师振振有词的言道:“以老衲看来,云帮主与龙帮主比试在先,于情于理,宝图都应该归云帮主所有,大都督这么做实在有些不妥吧?”   折昭淡淡笑言:“要论先后,也是云帮主欠本帅银两在先,宝图自然应该现归本帅,有何不妥之处?”   慈航大师一滞,却是找不到言辞来反驳,况且即便他是朝廷御封的国师,在折氏这样的统领四州的军阀面前,也是不够看的,只得不再言语,闷闷而退。   这时候,崔文卿却是轻轻一叹,用商量的口气对着折昭言道:“不过娘子,咱们这样当着各位武林英雄的面向云婉秋收债却是有些不妥,也让各位英雄情何以堪?这份宝图咱们自然不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拿走……”   闻言,裘北首还以为崔文卿有些妥协,已是精神一振,登时就转变态度拱手笑道:“莫非崔公子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崔文卿一脸歉意的点点头,言道:“各位英雄认为龙帮主刚才已经胜过了云帮主,宝图理应属于龙帮主,才对我们夫妻取走宝图忿忿不平,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我家娘子与龙帮主比试一场,胜利者获得宝图,失败者自愿放弃,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话落点,全场皆愣,龙赋乙更是脸色大变了。   他心知自己多半不是折昭的对手,未等裘北首等人开口,已是连声言道:“不可,胜负已定,岂能再行比试?这不是坏了规矩么?”   崔文卿满是遗憾的言道:“原来龙帮主不愿意比啊,没想到为了江湖武林,你连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居然就这么放弃比试,唉,可惜可惜!”说罢摇着头,一脸惋惜模样。   龙赋乙气得差点吐血,怒声言道:“荒谬!老夫本已经胜了,又何须再行比试?小子休要胡说,在这里挑拨离间!”   崔文卿失笑道:“怎么地,不敢比试还要打肿脸装英雄?本大爷办法已经想到了,是否愿意赌一赌悉听尊便,若是不赌的话,那我和我家娘子就此告辞了。”说罢,对着折昭笑着眨了眨眼,“娘子,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下山吧。”   折昭啼笑皆非,俏脸神情却是绷得紧紧的,点头道:“那好。”说罢,已是将木匣收入了怀中。   “等等……”裘北首终是忍不住了,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折昭携宝图离开,拱手言道:“大都督,在下倒是觉得,咱们可以依照崔公子之法解决争端。”   此话落点,龙赋乙登时就呆住了,恍然回神急声言道:“盟主,你如何能够答应他们胡搅蛮缠之事?这何其荒唐?”   裘北首也知道龙赋乙说得不错,然当此之时,除了应承下来之外却是没有其他办法,叹息言道:“龙帮主,以在下之见,还是尽力一博为妥,何能就此放弃?!”   崔文卿早就想教训这个叛贼龙赋乙了,坑了他一把之后心内已是乐开了花,忙不迭的点头道:“对,龙帮主,为了江湖大义,为了正道武林,不管如何你都必须一战,放心吧,我娘子武功很差,你一定能够赢的。”   此言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直听得龙赋乙额头青筋乱跳,却是无计可施。   见龙赋乙铁青着脸,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的不说话,裘北首只得在心内暗叹一声“老夫有何办法”,对着折昭镇重其事的言道:“好,我们答应比试,还请大都督你今日暂且在寺庙内住上一日,待到明日辰时,还是在这里举行比武,不知意下如何?”   折昭嫣然笑道:“好,悉听遵命!”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无痕,然唯有历经此事的江湖人士才知道,武林正派这是是多么的憋屈。   别的不说,光是折昭亲临武林大会抢夺宝图,任何人都不敢对其怒目而视,反倒只能按照她的要求进行比试。   不过好在江南丐帮帮主龙赋乙的武功可谓是非常了得,也鲜有对手,即便折昭再是了得,要胜过龙赋乙也是不可能的吧。   只怕明天又是有着一场好戏可看了。 第五四六章 不愿想见   江南丐帮所居住的小院内,龙赋乙正一脸凝重的与一位英俊公子商量不断。   “你不时折昭的对手!”   英俊公子没有半分犹豫,断然出言预判了比试结果。   龙赋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数下,言道:“宁总管,老夫也知道折昭非常厉害,光是她今日偷袭那一掌,就非常了得,然老夫也算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难道当真没有与她一战之力?”   那英俊公子赫然便是诈称万剑宗少宗主,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宁贞。   这次前来武林大会,宁贞率领六扇门鹰犬一直暗暗混迹其中,而相助龙赋乙击败周瑞的王道平,正是六扇门那位王总旗。   听罢龙赋乙之言,宁贞冷笑言道:“对于折昭,本官可是再了解不过了,说句实在话,我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了解她,折昭的武功相传乃是一位奇人所授,加之折氏家传武功多来自西平郡王陆瑾,她的修为可谓登峰造极,世间鲜有对手,即便是我,也得小心应对,更何况是你!”   一席话说得龙赋乙大觉难堪,吭哧言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小觑折昭了,若是明天比试失败仍由折昭夺取宝图,那咱们岂不是大计落空了么?”   宁贞冷哼一声,美目中闪烁着冷然的神光:“原本计划待你夺得宝图交给裘北首之后,本官在暗中夺取,没想到折昭却来此横插一脚,倒是有些麻烦,不过好在折昭并不知晓本官在此,如此一来,倒是有所机会。”   龙赋乙问道:“莫非宁总管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宁贞点点头,冷冰冰的言道:“我们六扇门行事,为求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明日不如这么做。”说罢,立即小声的讲述了起来。   及至听完,龙赋乙双目大亮,却又有些迟疑,言道:“但是总管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开罪折昭?若她追究起来,那又要如何是好?”   宁贞淡淡言道:“折昭会以为是明教中人,必定料不到是我暗中出手,你且依计行事便可,出了事情自然由我担当。”   龙赋乙知晓这位宁副总管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既然她都敢这么行事,那自然没有问题,于是乎立即点头叫好了。   一方阴谋算计不断,另一方却是情感纠葛了。   “夫君,小云儿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了,她想见你一面,你难道就这么置之不理么?”   卧在榻上的崔文卿猛然掀开了遮挡住脑袋的棉被,有些恼怒的言道:“娘子,没看见我在睡午觉么,不管她是小云儿,还是什么大云儿,本大爷都不想见,让她走!”言罢,又是蒙住了脑袋,呼噜直响,像是睡去。   见状,折昭却是轻轻一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关上房门出去了。   来到院内,却见云婉秋依旧神色凄然的立在那里,折昭叹息言道:“小云儿,夫君他是没心情见你的,你还是走吧。”   云婉秋目光中隐隐有着波光流动,神情显得有些哀怨无助,恳求言道:“昭姐,我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想当面谢谢他而已,还请你能够继续为我请见一番。”   折昭淡淡笑道:“你我也算朋友,对于你和崔文卿的事情,我也非常清楚,小云儿,你以崔文卿的秉性,他会想要见你么?”   云婉秋朱唇张了张,却是哑口无言。   毕竟折昭说得是实话,于情于理,崔文卿都没有心情见自己的。   心念及此,娇靥上失落之色更显浓厚。   折昭于心不忍,微笑邀请道:“闲来无事,陪我到出寺走走如何?”   云婉秋心不在焉的颔首道:“好,但凭昭姐之意。”   说完之后,两人出了小院,又顺着小道走出了少林寺,漫步在满是松树的深林当中。   适当初冬,昨夜又下了一晚的小雪,整个山头已经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原本青绿的松树也是披上了一件洁白无瑕的冰雪外套,颗颗挺拔而立,宛如即将奔赴沙场的赳赳武士,让折昭倍觉心旷神怡。   反观云婉秋,却没有从那失落的情绪当中走出来,依旧是显得心不在焉,黯然神伤。   就这么走罢半响,折昭停下了脚步,微笑言道:“小云儿,你小我一两岁,承蒙你唤我一声昭姐,有一席话我必须要告诉你。”   云婉秋这才恍然回神,点头道:“昭姐,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话虽如此,心内却是忐忑,暗忖:莫非昭姐想要责怪我一直缠着崔文卿不放?所以有些生气了?   折昭轻叹一声言道:“其实说起来,你和我的遭遇,很是相像。”   “啊?”本有些忐忑的云婉秋听到这样一句话,登时有些惊讶。   折昭自顾自的的言道:“你我二人,都是父亲骤逝,临危授命登上高位,同样也面临着权臣的威胁,可以说,在一年之前,我的情况也不比好不到那里去,当时的振武军长史折惟本,几乎快要架空了我,谋位之心也是昭然若揭。”   云婉秋想想的确如此,立即饶有兴趣的问道:“那昭姐你是如何对付折惟本的呢?”   折昭失笑道:“当时我本以为早早成亲为振武军诞下继承人,就能延续折氏大房血脉不变,故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崔文卿从洛阳直接绑了回来,没想到却是误打误撞,绑回来一个足智多谋的军师,多亏了他,替我想到了办法筹集银两,也多亏了他,替我铲除了折惟本盘根错节的势力,更是他想出计谋,逼得折惟本狗急跳墙,自乱阵脚,从而被我击败,可以说,我能够斗倒折惟本,崔文卿当计首功。”   云婉秋点点头,颇觉羡慕的言道:“可惜我却没有昭姐你这样的运气,身边缺乏一个像崔大哥这样的人才。”   折昭含笑道:“你以为崔文卿开始是志愿帮助我的么?错了,我可是胁迫他出手相助的。”   “竟有此事?”云婉秋大感吃惊。   折昭点点头,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着重提及了当初与崔文卿的约定。 第五四七章 结为同盟   及至听完,云婉秋才一脸敬佩的言道:“没想到崔大哥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为了一个小丫鬟,居然委曲求全,相助昭姐你。”   折昭点头道:“崔文卿有很多优点,但是他最让人感到敬佩的,却是他的重情重义,对待朋友更是好的没话说,当初你为了丐帮大业,也为了我和他的夫妻关系,选择无情的离开,自是伤他很深,在他看来,也是你辜负了他,以他这样心高气傲之人,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你的,即便是你主动道歉,亦是不行。”   闻言,云婉秋苦涩的点点头,觉得折昭说得非常的对。   “但是你若能够坦诚相告,并说出你曾与他有肌肤相亲的事情,我想崔文卿的态度,应该会有所改变吧……”   说完此话,折昭娇靥上闪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黯淡之色,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云婉秋直勾勾的望着折昭,确定她不是在说笑之后,这才轻叹言道:“告诉他又能如何?昭姐,我云婉秋喜欢崔大哥不假,但是我绝对不会插足你们夫妻之间,卑鄙无耻的事情,我也做不出来。”   “你错了。”折昭摇了摇头,“崔文卿是我从洛阳绑回来的,也是我强迫着他拜堂成亲的,当初若非是为了荷叶,说不定他早就离开府州走了,直到现在,我和他也只是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说不定待那天,他也会与我和离。”   云婉秋惊的是目瞪口呆,讶然道:“什么,昭姐?你,你与崔大哥居然没有夫妻之实?”   “是啊!”折昭点点头,脑海中却陡然想起了崔文卿离开府州前往洛阳之时,那句圆房的笑言。   当时是在说笑么?却有着几分认真。   是认真的么?看起来却是在说笑。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以看透。   不过折昭明白,她和崔文卿最为关键的问题,还是彼此之间缺乏沟通了解,而且她整日忙于振武军事务,也没有一个妻子应有的样子,这才致使了与崔文卿的夫妻关系不进不退,也不伦不类,尤为尴尬。   况且她本是生性傲娇之人,是铁定不可能如其他女子那般在自家夫君面前柔情似水,低声下气,所以夫妻关系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正在她思绪纷沓之际,却听见云婉秋叹息言道:“昭姐,其实我觉得,你和崔大哥,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机会?何意?”折昭好奇询问。   云婉秋一脸认真的言道:“一个能够让你们彼此感动的机会。”   折昭细细思忖着云婉秋所言,却依旧不明不白。   云婉秋也不解释,笑道:“昭姐,崔大哥乃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我觉的你不应该就此错过,很多时候主动一些也非是坏事,毕竟崔大哥,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之人,你的身份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   折昭有所醒悟,颔首笑道:“原本是我想来安慰你的,没想到却是你反过来安慰我,婉秋,谢谢你这一席话了。”   云婉秋点点头,却不想再提让她黯然不已的崔文卿,振作精神言道:“对了昭姐,明日对战龙赋乙,你可有把握?”   折昭自信满满的答道:“今日我看过你们的比试,如果龙赋乙没有隐藏实力的话,理应取胜吧。”   听到此话,云婉秋立即放下心来,笑道:“若是如此,那自然最好,宝图能够交给昭姐你,我也就放心了。”   折昭言道:“说起宝图,我还得与你商量一下,今日乃是我和夫君担心宝图有失,才诈称你欠我们银两,不过宝图放在你那里的确不妥,也容易引起别人觊觎,这样,这张残卷宝图就由我替你保管,待到你觉得合适之时,再来取走便可。”   云婉秋欣然点头道:“宝图能有昭姐保管,自然最好,但光凭这一份残卷,也是于事无补,昭姐,要不你振武军和我丐帮合理寻找剩下的宝图,待找到陆公宝藏,咱们两家平分,不知你意下如何?”   折昭美目一亮,笑道:“那好吧,就这么决定下来,今后振武军就与丐帮携手共进,共同寻宝。”   云婉秋含笑点头,顿觉自己找到了一个既可靠,又强势的强缘。   翌日一早,霞光初露,层林尽染,被皑皑白雪笼罩的少室山一片金光灿烂。   未及辰时,嗡嗡哄哄的钟声在山头响起,传遍整个山林,惊飞鸟雀走兽无数。   少林寺广场上,早就已经围满了前来观战的武林人士。   而今天,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将在这里与江南丐帮帮主龙赋乙决一雌雄,一战定陆公宝藏残卷的归属。   提及折昭,在大齐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   这些武林侠客们任侠江湖,匹马纵横,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主,但对这位折大都督却是素未蒙面。   这次武林大会能够目睹她的真颜,任谁来说都是一件倍感荣耀的事,若放在后世,指不定还有发个微博,朋友圈什么的,供朋友羡慕一番。   比试时间定在辰时,江南丐帮帮主龙赋乙早就已经到了。   今日的他,黑衣黑袍连腰间系着的腰带也是黑的,斑白须发极其讲究的梳得溜光,结成发髻,三寸长须随着微风轻轻风动着,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神情说不出的严肃认真。   在他旁边,裘北首也是一脸凝重,自觉气氛有些压抑,这才干咳一声开口道:“折昭未及二十,即便武功再是高强,也一定高不到哪里去,岂能与龙兄你这种成名数十年的英雄想比?待会只要稳扎稳打,胜过她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若没有宁贞昨天的断言,说不定龙赋乙还真会欣然点头称是。   然他知道宁贞的功夫是多么厉害,而被宁贞视为生平最大对手的折昭,相信也是不遑多让,今日之战多半是要输了。   心念及此,龙赋乙暗暗喟叹,念及自己说不定要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心内登时就说不出的难受,老脸也是阵阵发烫,不禁把裘北首也是恨上了。 第五四八章 锐不可当   昨天要不是裘北首,他龙赋乙岂会无奈答应折昭比试之言?说到底,裘北首等人还不是为了那张残图,利益驱使之下,连自己的颜面也不顾得。   不过这些蠢货又岂会知道宁贞的周全谋划?今日之战不管是他获胜还是折昭获胜,都无法从少室山顺利带走宝图。   想到这里,龙赋乙嘴角勾出了一丝冷笑,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便是一僵,望向广场入口处的眼神闪烁不定,周围议论之也是陡然大起,原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到了。   依旧是一身干脆利落的武士服,头上梳着充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折昭在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同时,更有一种区别于其他女子的勃勃英气。   特别是那两道柳眉,更给人一种神采风扬,自信满满的感觉。   在场江湖人士默默然的注视着折昭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看着她沉稳的脚步一步步走向擂台,通通被她不由自主所散发出来的巍然霸气所摄,也使得不少人暗暗自惭形秽。   不愧是统领虎贲镇守边疆的军阀都督,其所带的气场远非江湖人士能够比拟的,浑身上下的肃杀之气也都是真真切切的。   然而,很快,如此肃穆威严的一幕,立即就被一个不和谐的嗓音打破了:   “来来来,本公子今日在此开上一庄,有兴趣的朋友快来下注了,买折昭赢还是买龙赋乙赢,买定离手了……”   众人一片愕然,全都望向了发声处,却见那玉面小飞龙崔文卿正慢摇摇的走入场内,脸上满是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走在前面的折昭无奈停下了脚步,转身满是头疼的橫了崔文卿一眼,略带嗔怪的言道:“夫君……何能如此轻浮,以此为赌注!”   崔文卿朗声大笑道:“哈哈,我见气氛有些紧张,与大家开个玩笑而已。”言罢对着周围武林人士抱拳言道:“抱歉抱歉,得罪得罪。”说完之后,气昂昂的继续前行。   见到裘北首等人无奈尴尬的模样,云婉秋“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对着身边的纳兰冰道:“这个崔大哥,还真是幽默风趣,这时候也不忘与大家说笑一番。”   纳兰冰自是有所了解崔文卿的,不过得当此之时,却不好在纳兰冰面前表现出与崔文卿认识,只得含笑不语。   旁边的周瑞见到云婉秋提及崔文卿的时候,黛眉微扬显得神色飞扬,寒容顿解笑得非常高兴,登时就有些不悦,冷哼一声言道:“不过是一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而已,若不是折昭之夫,说不定已经被武林同道们教训了,有何值得称道之处!”   闻言,纳兰冰笑容依旧,却没有与之辩驳。   反倒是云婉秋黛眉一蹙,有些不悦的言道:“周大哥,崔文卿乃是我的好友,而他和昭姐这也是在为我出头,何能这样出言讥讽于他?今后可不要这么说了。”   周瑞闻言一愣,一张俊脸也是微微涨红了。   说起来,他和云婉秋认识数月,云婉秋对他向来都是和颜悦色,非常尊敬的。   没想到今天为了一个崔文卿,她居然首次出言责怪自己,实在令周瑞大觉不可思议,也甚感委屈。   愤怒难耐之下,他不由把那崔文卿也恨上了几分,若非是崔文卿的原因,云婉秋怎会这样责怪?   这时候,折昭已经来到了擂台边,解下肩头系着的风雪斗篷交给崔文卿后,轻捷利落的翻身上了擂台。   龙赋乙不敢托大,更不敢有丝毫的出言不逊,抱拳言道:“今番能够与大都督过招,何其荣幸,大都督请。”   折昭淡淡言道:“阁下乃武林名宿,在下今日正好领教一番,得罪了。”   此话落点,折昭美目中陡然迸射出了无比凌厉的目光,恰如一只美丽的雌虎陡然锁定了她的猎物,清啸一声向着龙赋乙攻来。   面对折昭凌厉无匹的攻势,龙赋乙自然不敢托大,连忙凝神定气认真应对。   折昭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大军统帅,即便手中丝毫没有武器,却还是凭借一双素手发起了如潮似浪的攻击,一掌连一掌,一拳接一拳,速度快得让人是眼花撩乱,让龙赋乙犹如一艘身处巨浪滔天中的小舟,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擂台下的武林人士当中,宁贞一双凤目微微眯着,俏脸神色却是愈来愈凝重。   半响之后,她这才叹息一声,淡淡言道:“数年未见,折昭的功夫愈发惊人了啊!”   旁边的王道平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言道:“不过折昭此刻胜在锐气十足,若在五十招之内不能击败龙赋乙,真气不继招式放缓之下,龙赋乙还是有获胜的机会。”   闻言,宁贞却是笑了:“你可知折昭最擅长使用何种兵器?”   “不知,还请副总管告之。”王道平摇了摇头。   宁贞如数家珍的言道:“折昭武功一半是来于一个隐藏在府州的隐士高人,故而她最擅长用的是剑,其次便是他们折家的枪法棍法,而拳法掌法则是她最不熟悉的,今日她这般有信心的用拳掌对战龙赋乙,而没有采用她所擅长的武器,不用问也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故此,龙赋乙不会有半点取胜的机会。”   王道平一脸敬佩的言道:“没想到副总管你这么了解折昭,居然连她善用何等兵器也打听得一清二楚。”   宁贞勾了勾唇角,娇靥微显冷酷之色,镇重其事的言道:“她是我生平最大的对手,我自然向了解自己一般了解她,对了,弟兄们准备好了没有?”   王道平颔首道:“全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动手!”   宁贞颔首言道:“那好,乘折昭没有半点防备,我们动手吧。”   ……   擂台之上,局势出现了一边倒的态势。   明眼人更是看得出,从比试开始,龙赋乙就根本没有占据过半点上风,完全是在被折昭压着打。   在四十六招之后,折昭猛然前攻,掌风大开大阖,犹如万千骑兵奔驰而来直贯敌阵,锐不可当之下直取龙赋乙的胸膛。 第五四九章 奇怪离去   龙赋乙露出了凝重神色,虚晃一下,竟凭借着出类拔萃的经验,抓住机会移步到了折昭左侧,眼看就要跃出战圈,躲开折昭凌厉攻势。   折昭却好似早已料到般微微一笑,脚下微侧一个滑步,人随掌走娇叱一声,万千掌风犹如恰如一道山岳,似怒潮巨浪般向着龙赋乙涌去。   龙赋乙何曾料到折昭反映居然这样快,大骇之下更是抢步后退。   折昭料敌制胜,岂会放过如此决胜机会?身影鬼魅般飘前急追,完全没有半分迟疑。显然是想就此击败龙赋乙。   龙赋乙自知无可再退,暗叹一声之下,无奈之下提掌对攻。   两人气劲交击,发出了一声犹如沉雷般的声响,直听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对掌之后,龙赋乙守不住势子连推数步,好不容易稳定脚步,一脸骇然的望着折昭,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没料到年纪轻轻的她,居然有着如斯强悍的内力。   折昭纤手翻飞,乘势再攻,身形动若狡兔,步态飘然若仙,让人无法揣测其接下来的招式。   龙赋乙奋然一声大喝,不进反退完全不顾折昭袭来的掌风,手掌直击折昭面门,准备采取准备两败俱伤的方法,以此希冀能够逼得折昭回防。   折昭冷冷一笑,抢在龙赋乙掌风袭到她面门之前,已是一掌拍在了龙赋乙的胸口。   龙赋乙如遭雷噬,踉跄后退数步,再也稳不住身形,一屁股跌坐在地,望着折昭愤然怒道:“你……”一言未了,却觉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这一掌本就是折昭为云婉秋所报之仇用力击之,自然没有半分留情,当下她收掌卓然而立,望着倒地不起,一脸死灰的龙赋乙,冷然言道:“龙帮主,你输了。”   话音落点,全场武林群雄全都一片默然,没有人叫好,也没有人喝彩,静得犹如深山中的幽谷一般,唯有长风掠过之声轻轻作响。   龙赋乙可是江湖中最具盛名的几人之一,没想到在这位振武军大都督的面前,居然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实在令所有的江湖群雄大感震撼,更是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心。   裘北首脸上神色也是无比凝重,他自问武功高强,然若面对折昭,取胜之机也不会超过三成。   而且折昭才多大的年龄,武功居然如此骇人,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心念及此,裘北首顿觉心下悲凉,一股长江前浪推后浪的感概油然心生,笑容也多了几分苦涩之意,亢声开口道:“各位武林同道,老夫在此宣布,今天的擂台比赛,由折大都督获胜。”   折昭轻轻一笑,看也不看龙赋乙一眼走下了擂台,对着崔文卿刚才所在的方向出言唤道:“夫君,我的斗篷呢?”   话音落点,无人应答。   折昭愕然,认真细看,却见已是没了崔文卿的影子。   “这家伙,莫不是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折昭摇头一笑,恰见裘北首走上前来,便站定正容言道:“裘盟主,这场比试乃是本帅获胜,按照约定,残图自当归本帅所有。”   裘北首心内虽则在滴血不止,脸上却勉力笑道:“大都督武功高强,自当如此,然在下还有一请。”   “说!”折昭干脆利落得只得一字。   裘北首尴尬不已的笑道:“他日大都督若能找到陆公宝藏,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将《裴氏剑法》送给在下一览,若能如此,在下也死而无憾了。”   折昭斟酌一番,点头道:“那好吧,咱们到时候再说。”却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裘北首心知能够得到折昭这样的承诺,已是不易,立即高兴点头道:“那好,在下就此谢过大都督了。”   折昭心念崔文卿,也不多做言语,与云婉秋几人一道离去。   路上,云婉秋微笑言道:“这次还多亏昭姐你力挽狂澜,否者的话宝图就会落到龙赋乙的手中了。”   折昭轻笑道:“我也是碰巧遇到你而已,说起来,这一年你的武功可是进步了不少,那套掌法也练得更为精髓,再过几年,龙赋乙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但愿如此吧。”云婉秋笑了笑,“若能消灭龙赋乙一党,重振丐帮,我也就知足了。”   折昭点着头,意味深长的言道:“是啊,到时候你就能够退隐江湖,做自己喜欢作的事情了。”   云婉秋自然明白折昭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就落了一个大红脸,然却没有开口反驳,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淡淡情意。   片刻之后,来到居住小院,里面却是空无一人,显然崔文卿并没有回来。   见状,折昭大觉奇怪。   依照她对崔文卿的了解,崔文卿突然莫名其妙的离开广场就已经非常奇怪了,为何却没有返回小院?   心念及此,折昭心内忽地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俏脸神色已是转为凝重。   云婉秋本就是前来见崔文卿,见到他并没有返回,忍不住有些暗暗失望,言道:“昭姐,看样子崔大哥还没有回来呢。”   纳兰冰向来眼尖,忽地看到了正厅内的案上放着一物,出声提醒道:“折大都督,桌子上似乎放着一封信。”   折昭顿时色变,连忙快步而上拿起信封拆开细看,神情陡然变得更为难看了。   云婉秋见状奇怪,连忙问道:“昭姐,崔大哥在信里面说什么?!”   折昭眉头微蹙,轻叹一声倍感郁闷的言道:“他说他有急事,故而先走了,让我直接返回洛阳。”   云婉秋一怔,随即却是有些失落,叹息言道:“看来崔大哥还是不愿意见我,故而待看到昭姐你胜券在握之后,就留下书信走了……”   折昭眉宇间有着几分不可被别人所发觉的淡淡忧色,勉力笑道:“夫君像来就是这个性格,你又不是知道,小云儿,既然如此,我也就此告辞,希望能够追上夫君。”   云婉秋轻轻颔首,勉力笑道:“那好,昭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了。”   折昭点点头,在转身背对着她们的一霎那,双目中迸射出了滔天怒意,银牙一咬,也不停留疾步去了。 第五五零章 深陷危境   见到折昭离去的背影,云婉秋倍感失落,摇头轻轻苦笑。   唯有向来观人入微的纳兰冰却发现了一丝异样,若有所思半响,正容言道:“婉秋,我觉得刚才大都督有些不对劲呢。”   云婉秋愕然,问道:“有何不对劲之处?”   纳兰冰轻轻皱眉道:“在看到那封信之前,折大都督有说有笑,心情似乎非常不错,然看了之后,笑容尽收似乎神情都变了,我觉的信内并不是单有文卿兄离开这么简单。”   周瑞淡淡言道:“纳兰姑娘,此乃人家夫妻之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况且我们与他们又不熟,这些事情岂能多问?”   回想着刚才折昭的反映,云婉秋略微琢磨了一番,娇靥也是生出了几分凝重之色,嗓音也有了几分颤抖:“莫不是崔大哥出现了什么意外?”   纳兰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目光中却是带着犀利之色,显然觉得大有可能。   见云婉秋如此关心那个崔文卿,周瑞更觉不悦,提醒道:“婉秋,当此之时,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当早早返回君山总坛为妥,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呢。”   云婉秋想也不想就摇头道:“不,崔大哥和昭姐对我有恩,我无论如何跟上去看看。”   纳兰冰点头道:“不错,在下自当同往。”   周瑞本想不去,然却见到云婉秋出乎意料的坚决,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点着头同意了。   ※※※   崔文卿好似陷入了一个不能醒来的沉沉大梦当中。   耳畔似乎有着别人交谈的说话声,然则眼皮却好似沉石一般不能睁开,整个人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在一片摇摇晃晃中不知持续了多久。   终于,他迷迷糊糊的意识有些恢复,只觉腹中火热,喉头干涩,口中更如同火焰炙烤般又干又涩,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处于求生本能,他虚弱不堪的挣扎唤道:“水,我要喝水……”   “喝水?真是麻烦!”   懵懂当中,他只觉身旁响起了一个不耐烦的嘟哝声,便是一通脚步由近而远,很快又由远而近,紧接着唇角触碰到了一片甘凉。   霎那间,他仿佛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大树般,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凑到嘴边的凉水,几乎是如同长鲸饮川一般一饮而尽。   这时候,时才那个嘟哝声满是惊讶的言道:“噢呀,真是渴坏了啊,一瓢水喝得干干净净。”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一个冷然的女声冷冷责备道:“谁让你给他吃那么多的迷糊散,死了怎么办?真是不知轻重。”   嘟哝嗓音非常委屈的言道:“属下也是依照平常计量而已,没想到这小子半点武功都不会,居然受不了猛烈的药性。”   那女子冷哼一声,却再也没有开口,而喝罢整整一瓢凉水的崔文卿,意识渐渐恢复,终于清醒过来。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团正在不断跳动的篝火,而在篝火旁,围满了身穿黑衣的陌生人,个个脸带面罩,看不清容貌。   霎那间,崔文卿如遭雷噬,模模糊糊几乎已成碎片般的记忆也涌入了脑袋当中。   他只记得前一刻他还在少林寺广场擂台旁为折昭加油助威,然记忆到此就嘎然而止,自到如今出现眼前这一幕。   “不是梦!”   崔文卿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望着那些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心知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必定与他们脱不了关系,头皮陡然就发麻了。   这时候,脚步声响,却是一个窈窕婀娜的黑衣人走了过来,面罩外所露出的一双眸子冷冷淡淡,似乎不含半分感情,直看得崔文卿心里发毛。   “你你你,想要干什么?”受不了这人逼人的对视,崔文卿忍不住开口了。   黑衣人两道细长的远山眉轻轻一挑,似乎有些得意开心,闷声闷气的问道:“怎么,害怕了?”   崔文卿心知对方肯定不怀好意,然他生性刚烈,可非是仍由被人恐吓的胆小鬼,登时就怒声言道:“怕,咱崔大爷行走江湖一个月,还从来没说过一个怕字!你们究竟是何人,将我抓来又有什么目的?”   黑衣女子冷冷笑道:“不愧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还颇有几分胆色,倒是让在下有些敬佩你了。”   崔文卿一愣,惊讶道:“你们抓我来是为了我家娘子?”   黑衣女子回答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抓你来我们只是想用你与折昭换一件东西而已。”   崔文卿何其聪明,立即就明白了过来,沉声道:“你们是为了陆公宝藏的残图?”   “对!”黑衣女子也不隐瞒,娇笑道,“阁下娘子神勇无敌,在武林大会上震慑群雄一举夺得宝图,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于云婉秋手中的宝图,吾等也是觊觎了许久,故而才将你崔公子请来一叙,相信折昭看到了我们所留之信,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前来救人吧。”   崔文卿明白了一切,冷笑道:“卑鄙!真不知道你的面罩之下,是隐藏着何其难看的丑陋嘴脸,明的不行居然玩阴的,还想用这样卑鄙无耻的方法来要挟我家娘子。”   黑衣女子像是非常开心,娇笑阵阵引得胸前伟岸之物颤颤巍巍抖动不止,笑道:“是啊,本姑娘天生看折昭不顺眼,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让她难受,今天我倒要看看,在她心中究竟是陆公宝藏重要,还是你崔文卿重要。”   望着黑衣女子,崔文卿像是抓住了什么若有所思,然想了半天却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皱眉问道:“尔等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笑容顿止,冷冷言道:“阁下这么快就忘了,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说起来,你与我们倒是有所交集,中秋之夜也因你之故,使得我们大计落空,还折伤了不少的弟兄。”   “中秋之夜?”崔文卿愣了愣,登时就明白了过来,惊讶言道,“你们是明教之人?”   黑衣女子冷笑道:“不错,崔文卿,说起来你与我教可是有着血海深仇,不过这次我们志在夺取宝图,也没心情取你的狗命,劝你乖乖老实一点,待到折昭交出残图,在下一定会遵守承诺放了你。”   一听他们乃是明教之人,崔文卿的心头更是凉了半截,还想再问,却见黑衣女子已是失去了和他谈话的兴趣,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第五五一章 交换   待黑衣女子刚回到篝火边,坐在她旁边的黑衣男子立即忍住笑意问道:“副总管,崔文卿那小子当真以为你是明教之人么?”   “嘘,小声一点。”黑衣女子回眸看了崔文卿一眼,冷笑言道,“刚才我故意提及明教中秋之夜在洛阳捣乱之事,看他的样子理应是相信了,待我从折昭手中换来宝图,折昭和崔文卿也会以为是明教中人干的,断然怀疑不到我们六扇门身上。”   闻言,黑衣男子甚是敬佩的笑言道:“宁副总管真是高招,居然想到了这么一个无双妙计,任那折昭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是副总管你出的手吧。”   那黑衣女子正是六扇门副总管宁贞。   两日之前折昭与龙赋乙擂台比武,宁贞想得妙计,令人在擂台赛广场上将崔文卿迷晕后偷偷带走。   当时武林群雄们全都瞩目于擂台之上,而崔文卿又孤身一人,自然而然被六扇门的鹰犬所暗算,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六扇门将崔文卿带离了少室山。   同时,宁贞又在折昭所居住的小院内留下书信,让她以残图来换崔文卿的性命,相信折昭对崔文卿如此情深,一定不会置之不理,铁定会用宝图换崔文卿的性命。   如此一来,宁贞既骗的了折昭所持的残图,又教训了这个可恶的崔文卿一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责任嫁祸给了明教。   这样老辣的算计,相信即便是折昭,也不可能想得明白,只会中计上当。   想到这里,宁贞自是大感满意,笑道:“要怪也只能怪折昭她觊觎宝藏,想要独吞此宝,那像我们是在替朝廷和官家办事,若能得到这份残卷,朝廷一定会计我们大功,王道平,明日之事一定不容有失。”   黑衣男子抱拳言道:“明白,在下一定会妥善安排的,绝对不会让副总管你失望。”   ※※※   离少室山东南方向百里之处,有山名为大隗山,因黄帝曾在此山间得道于大隗而得名。   此山七峰参列,嵯峨峻拔,山上松树林立色如点翠,乱石遍布犹如迷宫,东面第三峰七固堆是为最高主峰,恰如一柄长剑直刺青天。   大隗山下有一小镇名为大隗镇,当折昭按照书信所指的方向来到这里,已是离崔文卿失踪之日整整过去三天了。   虽则驰骋劳累,然心急如焚的折昭却在镇上没有丝毫的停留,向着路人问明白方向,便纵马踏着皑皑的白雪,冲入了银装素裹的群山当中。   赤云驹马蹄轻快,嘀嗒之间越山过河,很快就钻入了一道山谷之内。   这片山谷岭高陡绝,跋涉唯艰,虎啸猿啼,飞鸟啁啾,毫无半点人烟,幽静得令人心颤,头顶更是唯有一线蓝天,在奇峰乱石,怪树盘根的遮挡下时隐时现,即便是白天,山谷内也有几丝阴暗的感觉。   折昭艺高胆大,倒是不觉有甚,唯在心内担忧崔文卿的安危。   但她知道对方志在宝图残卷,在没有得到宝图之前,是绝对不会动手伤害崔文卿的,只愿崔文卿能够老实一点,不要太过遭罪了才好。   心念及此,折昭幽幽一叹,眉宇间神色顿坚,纵马继续向着山谷伸出驰去。   就这么走马片时,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谷地,折昭圈马而立斗篷随风飞扬,手打凉棚遥望四顾,自言自语的开口道:“大隗山内静悠谷,应该是这里了。”   话音刚落,突闻东侧传来一阵夜枭啼叫,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声声入耳让人不寒而栗。   折昭明白许多江湖人士都习惯以夜枭啼叫之声来传递讯息,脸色一沉冷冷高声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还不速速出来一见。”   须臾之后,又是听到一阵桀桀冷笑,折昭忽见山腹处人影一闪,已是出现了三五个黑衣人来。   为首一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弱窈窕,望着折昭便是冷冷言道:“三日之后,大隗山静悠谷,大都督果然乃守信之人。”   折昭这才知道原来为首之人乃是一个女子,也不多言多语,英眉一挑直截了当的言道:“废话少说,崔文卿何处?我要立即见到他。”   看到折昭暗暗着急的模样,宁贞却是颇觉快意的笑了,言道:“崔文卿现在在一个很是安全的地方,只要大都督你将残图交给在下,我回去马上放他来见你。”   折昭一惊,顿时怒声道:“再未确定我夫安全之前,我凭什么把残图交给你?”   宁贞朗声一笑,自是在嘲笑折昭的天真,笑容一收闷声闷气的开口道:“大都督,吾等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可没心情与你多做啰嗦,还是那句话,先交出残图,然后再放人,若是不愿,尊夫只怕要受到不少委屈了。”   折昭何曾受到过这样的要挟,愤然之下俏脸涨红,望向宁贞的美目射出了森然锐利的光芒,若是按照她以前的脾气,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然而,这件事关系到崔文卿的性命安危,对方也算是击中了她的软肋,容不得她强硬行事。   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折昭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探手入怀抓住木匣,素手一扬木匣已是凌空朝着山腹上的宁贞掷去。   宁贞心内大喜,伸出手来稳稳接住,打开木匣一看,却见里面果真是放着一张折叠甚妥的羊皮地图,虽则乃是残图,然上面的地形标注却是清晰可见。   看了一阵,王道平小声言道:“副总管,咱们从来没有见过陆公宝藏的地图,也不知道地图甚样,可不要被折昭的诡计骗了才好。”   宁贞淡淡笑道:“这张羊皮地图看起来的确颇有年份,应是唐朝时的物品,这一点折昭断然无法作假,至于地图内容的真伪,的确不好辨识,不过在谁也没有筹齐残图之前,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假的也有可能是真的,谁能料到呢?”   王道平想想也是,只得点头了。   收好地图,宁贞望着折昭笑道:“大都督果然爽快,还请你暂且稍等,待我回去就放崔文卿回来。”   折昭无可奈何,只能点头了,希望对方不要食言才好。 第五五二章 情况惊变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残图,宁贞自然是兴奋不已,特别是还暗暗坑了折昭一把,更让她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说起来,昔年在国子监就读的时候,她可没少在折昭手中吃过亏,这次能够报上一箭之仇,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将残图收入怀中,宁贞脚步轻快的走向山道,对着王道平言道:“回去之后,就依照承诺,把那个崔文卿放了吧。”   王道平微微颔首,神情却是有些迟疑。   宁贞一愣,问道:“怎么,莫非有何不妥?”   王道平深深吸了一口粗气,这才抱拳言道:“总管你这次暗中对付折昭,虽则是奉了朝廷之命取陆公宝藏残图,但若是被折昭知道只怕也会惹来不少的麻烦,安知朝廷会不会为了平息折昭的怒火,从而将总管你送去去作替罪羊,进行责罚?故此,属下觉得这个崔文卿最好不留,这才万无一失?”   “最好不留?”宁贞远山眉一挑,神情惊诧无比的望着王道平,显然不敢相信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王道平抬手来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正容言道,“只有死人才能够保住秘密,总管,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回去结果了那小子,既便有心人想要追查,那也是无从查起。”   宁贞略一思忖,却是笑了,言道:“王道平,你想的真是好办法啊!”   王道平喜滋滋的言道:“属下也是在为总管你作想,毕竟折昭乃是总管你的仇人,暗中杀了她的夫君,岂不妙哉?!”   宁贞嗓音却又突然冷淡了下来,望向王道平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鄙视:“王道平,本官与折昭乃是私人恩怨,却没有上升到杀人报仇的地步,如此卑鄙的手段,下次不要提了。”说罢冷哼一声,衣袖一挥走入了关押崔文卿的山洞。   王道平有些错愕,望着宁贞渐行渐远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儿化为一笑,笑容止不住的阴森。   进入山洞,宁贞径直前往了崔文卿身边,掏出匕首干脆利落的替他解开了绳子,淡淡言道:“崔文卿,你可以走了。”   崔文卿略微愣怔,活动了一下几近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开口却不是在关心自身的安危,反倒冷冷言道:“我家娘子已经把宝图交给你了?”   宁贞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为了你的安危,折昭岂能不交?”   崔文卿冷笑言道:“明教果然是好手段,为求宝图,居然连振武军大都督的夫君都敢绑架,实在可以啊!”   宁贞听他果然以为自己乃是明教中人,终于放下了心来,沉声言道:“明教之教义乃是为国为民,寻找陆公宝藏也是为了普天之下受到达官贵族压迫的黎明百姓,说起来你是不会懂的。”   崔文卿冷哼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乱臣贼子粉饰野心的话语而已,由不得你狡辩。”   宁贞轻笑道:“还没脱困,崔公子就敢这样直言不讳,如此勇气倒是令在下有些钦佩,然阁下的娘子还在外面山谷中等你,你就不怕她许久未见你出来,从而着急么?!”   崔文卿的目光在宁贞身上扫了一圈,似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般一笑,拱手道:“那好,在下就此告辞。”说完,大步赳赳的走出山洞。   刚走到洞口边,却见挡着一个黑衣人,崔文卿心知那个黑衣女子才是首领,故而对着黑衣人没好气的言道:“好狗不挡道,还不快快闪开!”   那黑衣人正是王道平,见到崔文卿,他阴冷一笑,言道:“崔公子,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可是哪里都不能去!”   崔文卿一愣,一脸藐视的笑道:“怎么,难道你们还想出尔反尔不成?”   这时候,宁贞听到洞口的对话,亦是走了出来,冷冷言道:“我已经说过让他走,你还阻拦着干什么?”   见到宁贞,王道平正容一拱,沉声言道:“宁总管,朝廷给我们的命令乃是杀死崔文卿折昭夫妇,眼见于此,岂能轻易放崔文卿离开?!”   此言一出,气氛陡然一片安静,不仅是崔文卿,就连宁贞也是瞬间愣怔了,没想到王道平突然说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   霎那间,宁贞脑海中思绪纷沓,也不知道王道平这么说究竟有何目的,连忙疾声遮掩道:“我们明教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曾需要嫁祸给朝廷?阁下如何能够胡言乱语?”   王道平冷笑道:“宁总管,事实胜于雄辩,崔文卿已经死到临头,咱们又何须遮遮掩掩?不如让他死得明白。”言罢一把拉下了遮挡着脸上的面罩,沉声言道,“崔文卿,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崔文卿当日参加武林大会,自然认得与周瑞比试的王道平,立即错愕不已的言道:“你……怎么是你?”   王道平哈哈笑道:“在下可非是什么丐帮弟子,而是六扇门总旗王道平,专程为朝廷效力。”说罢一望宁贞,眼眸中的戏虐之色更浓,“而这一位,则是咱们六扇门副总管宁贞大人,怎么样,崔文卿,很吃惊对吧?”   闻言,崔文卿却没有多少吃惊之色,心内反倒有一万匹草泥马欢快的奔向卧槽,去吃窝草,对方这么肆无忌惮的暴露身份,不用问也是想致自己于死地,难道真的是朝廷令六扇门痛下杀手,想要铲除自己和折昭?   听到这些话,宁贞自是惊呆了,一瞬间她忽地明白了什么,心头陡然一凉,随即怒不可遏的言道:“大胆王道平,你究竟有何用心,居然陷害朝廷?朝廷何曾下令让我们对付折昭?”   王道平冷笑道:“事已至此,副总管你还想隐瞒不成?就让我王道平来取崔文卿的性命,为朝廷立下首功。”说罢,厉声一喝,双手成爪已是朝着崔文卿袭去。   崔文卿何曾料到这个王道平说动手就动手,大惊之下慌忙后退,然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岂是王道平的对手,转眼之间眼看就是被毙于掌下的结果。 第五五三章 破釜沉舟   间不容发之下,宁贞想也没想出手阻拦,闪身上前挡住了王道平袭向崔文卿的掌风,望着他怒声道:“王道平,是谁给你胆子,居然这样恣意妄为?!”   王道平收掌冷笑道:“既然宁总管宁顽不宁,置朝廷大业于不顾,那就不要怪在下得罪了。”言罢,手指凑到唇边一个口哨,宛如夜枭般的啼叫声震四野。   宁贞将崔文卿护在了身后,沉声言道:“崔公子,此人心怀不轨,你一定当心,待会若有机会逃出去,见到折昭之后一定要实言相告,不要让她受到了奸人蒙蔽。”   崔文卿也没想到六扇门居然在这个时候起了内讧,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谁是李逵谁是李鬼,但宁贞救了他一次却是事实,闻言自然点头称是。   不过须臾,突闻林中呼呼风声,无数黑衣人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树林当中,朝着山洞所在方向逼来。   见状,宁贞隐隐色变,因为她认得,这些黑衣人并非是她所带来的手下,而且也非六扇门中人,这个王道平究竟有何居心,居然找来了这么多来历不明的帮手?   不容多想,宁贞贝齿猛然一咬,拉着崔文卿向后疾退。   王道平似乎早已经料到般,冷笑中手掌猛然一拍,树林中箭簇如雨点般射出,飞蝗般朝着宁贞和崔文卿射来。   宁贞娇喝一声,腰间佩剑“呛啷”一声出鞘,带着闪烁不定的银光灵巧而又利索的挡开了袭来的箭簇。   她带着崔文卿边打边退,转眼就退到了山崖边上,而那些黑衣人却步步紧逼,呈扇形将两人围了起来,面罩外的双目杀气频现,只要一声令下,相信就会群而攻之的结果。   这时候,王道平负手走了过来,哈哈大笑道:“副总管啊,你是无路可逃的,今天就乖乖投降吧,我可以饶你一死。”   宁贞面露冷笑之色,回头一望云雾缭绕的山崖,黛眉微皱,对着崔文卿正容言道:“你怕死吗?”   瞧见她眉宇中的坚刚不屈之色,崔文卿心头一跳,已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落在他的手里我铁定是生不如死,倒不如破釜沉舟求取生路。”   闻言,宁贞眼眸中渐渐有了几丝敬佩之色,微笑道:“原本我一直很是讨厌你的,但是今天,你说的话却像一个男人!既然如此,我们就拼一条活路。”说完,没有半分犹豫,拉着崔文卿朝着山崖下跳去。   王道平勃然色变,疾步而上却见崔文卿和宁贞两人已是纵身跃下山崖,没入了沉沉云海,不知所踪了。   见此,王道平呆愣良久,颇有些疑惑和不解,叹息着自言自语的言道:“他们两人……难道就不怕死么?!”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唯有山风呼啸吹过,仿若呢喃着的轻轻诉说。   半响之后,王道平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周围黑衣人沉声下令道:“留下一半人,下山寻找宁贞和崔文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的人跟随我去袭杀折昭。”   “遵命!舵主!”四周黑衣人抱拳应命,声震入耳。   另一头,折昭在山谷内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却依旧未见崔文卿平安归来,俏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了。   “莫非这些贼子还要失信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一双英眉皱得紧紧的,捏着缰绳的纤手也在用力之下微微泛白,心头更是涌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慌乱感觉。   这种慌乱,就仿佛是当年得知父亲战死沙场之后,心内的那种彷徨无助,惊慌失措。   如今数年未曾出现的感觉重新来临,折昭只觉自己的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了,美目中更是泛出了点点血丝。   “崔文卿,你可不能有事,否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惊怒之下,折昭咬牙切齿言的一句,用力的打马一鞭,没有半分怜惜。   赤风驹何曾受到过主人这样粗暴的对待?人立而起不悦的痛嘶一声,大展四蹄向着时才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疾冲而去。   折昭娇躯紧贴马背,随着赤云驹急促前行的脚步起伏着。   很快,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双目中神光爆闪,奋起一喝身躯暴起,踏着马背向着林中没去。   王道平本带着人守在这里准备伏击折昭,然没想到她居然能够提起发觉,孤身来攻,到有些佩服她的勇气。   不容多想,王道平口中一声尖锐急促的口哨,周围手下纷纷会意,林中箭出如蝗,密密麻麻攻向折昭。   折昭夷然无惧,手中马鞭轻挥,犹如灵蛇一般当空乱舞,攻来的箭簇全被马鞭缠绕亦或是击飞,根本就无法攻到她周围一丈之地。   很快,折昭轻而易举杀入了黑衣人中间,腰间长剑恰如黑空月华乍现般,带着一丝骇然的剑光出现,所过之境那些持弓带弩的黑衣人全都惨叫倒地,一蓬蓬鲜血也犹如鲜花般陡然盛开,又陡然凋谢,地上皑皑白雪撒上了鲜艳红色,犹如花瓣满地。   折昭挟怒来攻,手中长剑自然是毫不留情,几乎一剑一个,决然没有能够抵达她二回合之将。   这些黑衣人本就是虚应故事,然在折昭这样凶悍犀利的攻击之下,也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拼死抵抗。   然只可惜他们的功夫离折昭却是太远了,即便再是负隅顽抗,也不是折昭的对手,犹如秋日的稻穗般齐刷刷倒下,鲜血流满了一地。   王道平没想到折昭这么厉害,一时之间心内有些发憷,高声一句:“撤”,掉头就跑。   首领既走,这些黑衣人也是斗志瓦解,全都作鸟兽散去。   未能得到崔文卿的下落,折昭岂会让他们轻易离开?娇叱一声抢步而上拦住一人,还未开口长剑已是架在了对方脖子上,厉声喝问:“你们抓来的那位公子现在何处?”   那黑衣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的言道:“已经……已经跳崖死了……”   “什么?跳崖?”折昭只觉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凉水,浑身的血液仿佛顷刻就凝固冷却了。 第五五四章 跌落崖底   毕竟是统领万军,临危不乱的大都督,折昭明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经过最初的惊恐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寒着的嗓音带上了一份不可遏止的颤抖:“他是在哪里跳崖的?说!”   “就在……在前面不远的山崖前。”黑衣人说罢,双腿一软磕头如捣,“女侠,我什么都告诉你,求你饶命,求你饶命……”   折昭冷笑如刀:“那你们刚才可有放过我的夫君?!”一言方罢,长剑一挥,毫不留情的透体而过,那黑衣人惨叫一声,软软栽倒在地。   一番恶战,折昭也不停留,根据时才黑衣人所指的方向急赶而出。   片刻之后来到山顶,但见山崖上云雾缭绕,松树虬结,哪里还有崔文卿的踪影。   见状,折昭心头一凉,疾步而上仔细端详地上脚印。   可见山崖处脚印纷沓凌乱,不久之前似有不少人聚于此地,而更有四行清晰脚印直到崖边,就此戛然而止。   霎那间,折昭如遭雷噬,天旋地转,一股无可遏制的恐慌直贯内心,她抢步而上扑至崖边,却见崖下云雾迷离,奇树怪石,哪里还有崔文卿的影子。   就这么愣怔半响,折昭犹如失去了生平最是珍贵的东西一般,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悲声一句:“夫君,”跪在崖边嘤嘤的哭泣起来。   寒风萧瑟,雪花纷落,嘤嘤悲恸之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渐渐息止。   折昭眼眸通红,肿得犹如核桃,贝齿用力咬着朱唇之下,已是泛出了丝丝血珠。   她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暂且冷静,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人说祸害留千年,夫君他这么混蛋,一定不会英年早逝的……”说完之后,娇靥上悲色尽扫,从先坚刚之色,抬手抹去脸上珠泪,飞身下山而去。   行至时才遭袭的山林边,折昭略一思忖走入林中,却见地上尚有时才黑衣人所遗留的强弓劲弩。   她拿起一把劲弩仔细端详,面上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齐律》有规,禁止民间私藏劲弩,特别是这种威力巨大的臂张弩,只要扣动机关,即便是一个不懂得箭术的普通人,也能够在一瞬间成为臂力惊人的弓箭手,故此劲弩一直是朝廷所管辖的重中之重,也就是说,只有朝廷才会有这种劲弩。   而这些黑衣刺客所遗留下来的臂张弩,弩臂尚留有文字编号,竟是兵部下辖的武器作坊制作,不用问也是来自军中。   就这么琢磨半响,折昭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难道是朝廷在暗中对付她?   念头一起,她顿感心乱如麻,思想纷至沓来,若是如此,事情只怕不简单了。   不过,眼下当以寻找崔文卿为第一要务,折昭也不纠结于此,扔掉手中臂张弩,朝着山下而去。   ※※※   从悬崖上跳下,崔文卿只觉四周景色恰如闪电一般从眼前陡然划过,耳畔风声呼呼作响震得耳膜隐隐作痛,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了半点着落,霎那间有了有一种身在云端的感觉。   “要死了么?”   临时之际,一丝悲凉的感觉从崔文卿心内陡然而过,霎那间,他想到了苏轼,想到了荷叶,想到了云婉秋,想到了王安石……   昔日的一幕幕犹如放电影般从眼前一闪而过,最终那些人的影子重叠交融,最后化作了英姿勃发的折昭。   仿佛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眉头蹙蹙的,脸色臭臭的,语气冷冷的,似乎正在为他和折继长打赌而暗中恼怒。   最后却又因他答应了留下来帮忙对付折惟本,从而寒意顿解,娇靥露出了动人至极的笑容。   回想起两人的相识相知,似乎甜蜜如斯,也让临死之际的崔文卿不由自己的笑了起来。   笑容中有着悲凉,有着苦涩,然而更多更多的却是遗憾。   只怕今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折昭,得知他的死讯,折昭也一定会非常难过吧……   心念闪烁间,崔文卿突感腰间一紧,却是宁贞用双臂死死缠绕抱住了他。   宁贞一直带着的面罩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露出了如花似玉的俏脸,两人四目相对,女上男下飞速下坠着,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这妞儿该不会是想以我当作肉垫吧?”   如此想法刚冒出脑海,崔文卿却又立即否决。   从崖顶到山下只怕不下数十丈高,即便是再厚的肉垫,两人落下也都会跌得粉身碎骨,如此浅显的道理,宁贞岂会不知道?   宁贞却是心不在此,眼见两人离地面已是越来越近,她螓首微侧凑到崔文卿耳边高声一句:“抓紧我!”竟是带着崔文卿凌空翻转,将姿势换作了男上女下。   而与此同时,宁贞娇叱一声,手中长剑用力刺出插入崖壁,剑身带着一连窜的火花伴随着两人下坠不停,然速度却是比起刚才要慢上了不少。   一瞬间,崔文卿明白了宁贞的意思,想以此减缓下落速度,从而逃出生天。   然两人加在一起的重量不轻,特别是他,来了洛阳之后体重更是增胖了不少,剑身承力自然更是不行。   见宁贞这小妞面对如此危局也未曾松手放开自己,崔文卿倒是有些感动,言道:“宁总管,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得死,你还是放开我吧。”   “闭嘴!”宁贞眉头深皱,模样说不出的难受,强忍手臂传来的阵阵疼痛艰难无比的言道,“就算是我死,也不能让你死!”   崔文卿闻言愣怔,然还没开口,却见宁贞终是握不住剑柄,呀的一声惊呼长剑脱手而出,而两人也再次飞快坠落。   好在此刻他俩离地面只有数丈距离,而崖下则是一条汹涌流淌小河,“噗通”一声闷音,已是齐刷刷的掉入河中。   在下落的巨大冲击力之下,崔文卿只觉胸膛气血翻涌,头脑金星乱冒,整个人几乎快要被震晕了过去。   而在他身下的宁贞背部则是直接面对着水面,她整个人为崔文卿承受了一大半的冲击力,瞬间就被震得美目直翻,一口鲜血陡然喷出,射了崔文卿整整一脸。 第五五五章 心肺复苏术   与此同时,宁贞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一直紧紧缠绕着崔文卿腰身的手臂也是松开,娇躯朝着水中沉了下去。   “宁总管!”   崔文卿见状大骇,一语方罢来不及闭上嘴巴,已被汹涌奔来的河水灌入其中,呛得他连连咳嗽不止,脸膛也是涨得通红。   而冬日河水寒冷刺骨,他更是被冻得倒抽凉气,手脚几近都要麻木。   没有丝毫犹豫,崔文卿立即沉入水中如同游鱼般前标上前,紧随已经被水流带走的宁贞追去。   宁贞美目紧闭,已是陷入了昏迷不醒的境地,如云般的秀发也是随之散开,恰如海草般在水中轻轻舞动着。   崔文卿水性极好,双臂大展猛然一划,身子飞速而至,已是抱住了宁贞的腰身,用力一顶将她顶出了水面。   然只可惜,宁贞却依旧没有办点生气,一张俏脸也是惨白无比,不知道是死是活。   万般无计之下,崔文卿不容多想,只得驼着她顺流而下继续逃命。   好在水流湍急,他倒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不消片刻就游出了足足里许之地。   这条小河缠绕群山,曲曲折折犹如玉带,也不知流向何方。   崔文卿知道河南一带多平原,小河若是出了群山来到平原,对于逃命的两人来说只怕不易隐藏行踪,索性挑得一处密林上岸,背着宁贞一头扎入了密林深出。   鞋子已不知在何时掉了,浑身湿漉漉的崔文卿赤脚在雪地里奔走,整个人冷的是直发抖,更别提还背着昏迷不醒的宁贞,这种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就这么飞奔半响,崔文卿心念一时半刻追兵也没那么容易追来,况且不停飞落的白雪也能很好的掩盖住他的脚印,倒也不那么着急继续逃走,眼见山腹中有个不大不小的溶洞,便立即跑了进去。   溶洞不大,乃是典型的喀斯特地形溶洞,径深宽阔却又不失干燥,倒是一个很好的隐藏之地。   而且更令崔文卿惊喜过望的是,洞内还有锅碗瓢盆等餐具,洞口甚至还堆放着一摞收拾得甚是规整的木柴,不用问也是山中猎户捕猎临时居住之所。   见找到了临时安置之所,崔文卿忙不迭的将背着的宁贞放在地上,仔细一探她的呼吸,却是气若游丝,行将毙命了。   “我勒个擦,这小妞该不会是要挂了吧?”   一时之间,崔文卿额头冒出了涔涔细汗,只可惜他不是医生,也不通医术,却无法为宁贞诊治。   而且这深山密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可能找到大夫郎中,这小妞儿多半是难逃一死。   心念及此,崔文卿倒是有些悲伤。   不仅仅是因为一条鲜活生命即将消失在自己眼前,更多的是宁贞刚才毕竟救了她一命,不管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然两人却是真真切切的同患难,共生死,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置之不理。   望着昏迷不醒的宁贞,崔文卿脸色犹豫变幻了数下,叹息道:“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说罢,他撸起袖子,准备对宁贞施以心肺复苏术。   这一套心肺复苏术是崔文卿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某年参加地震救灾时习得。   他也凭借这套方法,救下了数条性命。   而心肺复苏术之所以好用并且有效,一来是因为操作简单,只要经过数个小时的培训就能学会;二来便是因为此法的确乃是救人高招,足可以挽救那些心脏骤停者的性命。   虽则宁贞这时候尚有呼吸,也有着极其微弱的心跳,但崔文卿想来想去他也只懂得心肺复苏术,故此也只能尽力一试。   决定之后,他立即行动了起来,将宁贞身体放平,一手置她的前额向后加压,使头后仰,另一手托住颈部向上抬颈。   其后,他跪坐于地,双臂伸直,手掌交叉,以手掌朝着宁贞的胸口用力按去。   崔文卿原本是心无旁骛的作着心肺复苏之术,不意手掌刚贴着宁贞胸前所隆起的柔软,顿觉心猿意马,脸膛也不知不觉红了。   见此,他不禁暗暗失笑,看来穿越之后未近女色,整个人的抵抗能力已是下降了不少,居然这样都有感觉。   不过眼下救人要紧,却无暇其他,崔文卿很快就摒除了杂念,朝着宁贞的胸口猛然下压,以助她的心跳。   待每次用手掌下压十来下,他便将嘴凑到她的唇边用力吹气帮助她的呼吸,足足忙碌了盏茶时间,及至全身冒汗,他这才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累得不想起来了。   稍事休息片刻,再看宁贞,呼吸终于转为了平稳,心跳也是逐渐有力起来,也不知道当真是崔文卿的心肺复苏之术起了奇效,还是宁贞习武之人本就底子极好,自然会很快恢复过来。   见状,崔文卿这才松了一口气,望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宁贞嘲讽道:“你这妞儿倒是好运,居然在睡梦之中不知不觉就把崔大爷的初吻给夺走,算起来我救你一命还真是吃亏了。”   话音落点,宁贞一动不动,自是未曾转醒,然若她真有半点知觉,听到这番话必定会气得从地上跳起,想也不想就会将自喻为吃亏的崔大爷揍成猪头。   待安顿好宁贞,崔文卿托着疲惫的身子抱来一捆木柴放至地上架好。   几经寻找,又寻得了一个火折子,打开猛然吹了几口粗气使其冒出了点点火星,其后将之凑到了枯草上点燃,片刻之后,熊熊篝火便在岩洞内跳动了起来。   崔文卿浑身上下早就被河水浸泡湿透,已经冷得瑟瑟发抖,当下没有半分犹豫,立即脱掉衣裳赤果果的凑到篝火边取暖,待稍微暖和了一点,又找来木料作了一个简易衣架,将衣物晾在火堆上面烤了起来。   再看旁边昏迷不醒的宁贞,却依旧穿着那一身黑色的湿衣。   若她是男人,崔文卿铁定没有半点犹豫,便将她衣服脱了炙烤干净。   只可惜对方乃是女儿,说不定还是云英未嫁的女子,若自己当真为她脱掉衣服,只怕她一世的名节就会化为乌有,而且以她凶悍的秉性,说不定还要寻死寻活这些,故此,崔文卿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为妥。 第五五六章 救人一命   几经寻找,又在洞内找到了一小袋小米,甚至还有些许干肉,直让崔文卿大喜过望。   他挑选了一个陶壶,拿到外面用积雪将壶内擦拭干干净净,又盛满了积雪快步而回,掉在篝火上煮了起来。   很快,壶内积雪融化开来,冒出了丝丝热气,滋溜溜作响不止。   崔文卿犹如做大杂烩般将袋内的小米、干肉一股脑的丢入壶中,其后蹲在地上望着沸腾不止的水壶发呆。   片刻之后,肉粥熬好,阵阵香味开始弥漫,也让又累又饿的崔文卿腹中火烧,恨不得立即将肉粥喝下去般。   然肉粥太烫,强行喝粥只能欲速而不达,崔文卿将陶壶拿出洞口放入雪地内加以冷却,很快,肉粥的温度就降了下来。   重回岩洞,宁贞依旧躺在地上紧闭美目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醒来,然赤果果的崔文卿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摘下已经干掉的裤衩,穿上权当遮丑。   其后,他盘坐在干草上面,大口大口的喝粥,只觉原本冰凉凉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腹中的饥饿感亦是顿消。   就这么喝得一半,崔文卿却又不知不觉的停下,望着宁贞自言自语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罢,他站起身来,走过去揽住宁贞的肩膀随后坐下,让她的螓首枕靠在了他的臂弯中。   其后,崔文卿端起陶壶,将陶壶边缘凑到了宁贞的朱唇边,然这小妞儿却是一动不动,对送到嘴前的食物恍若未觉。   “真是麻烦!”   见状,崔文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只得腾出手来先将她的嘴巴撬开,这才提着陶壶将肉粥送去。   宁贞很快有了些许知觉,处于本能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及至一碗热粥喝完,额头已是有了点点细汗,面颊也出现了一丝晕红。   然只可惜她仍旧穿着那套湿漉漉的衣物,浑身上下冷得犹如寒冰,让抱着她的崔文卿都忍不住一阵颤抖。   再是一摸她的额头,却又热得发烫,这妞儿居然已经发烧了。   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一场高烧足可以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更何况现在他俩躲藏在岩洞当中,缺药少食,即便宁贞体质再是不错,只怕也战胜不了如此凶狠的病魔,况且她还身负内伤,这小妞儿只怕不容易捱过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暗自一叹,却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必须立即为她换上一件干爽的衣物,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若由他来换衣,如此一来两人岂不是……   心念及此,崔文卿大感为难,几经犹豫却依旧下不了决心,独自一人站起身来在溶洞内来回踱步数圈,这才站定喃喃自语道:“若是放任她去死,在下实在做不到啊,即便她将来要恨我怪我,相信也会理解我的无奈才是。”   言罢,崔文卿一声喟叹,转头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宁贞,苦笑言道:“都督娘子,今天我可要对不起你了。”   话音落点,他快步而上,开始为宁贞宽衣解带,并换上了他那套已经晾干的衣物。   好不容易换完,崔文卿面红耳热,额头细汗,呼吸也是沉重气喘得犹如风箱。   这一世毕竟乃未经人事的初哥,有所心猿意马也是常事,看来自己也应早早与折昭圆房了。   摇头苦笑,崔文卿将宁贞那套湿漉漉的黑色衣服挂在了篝火上炙烤,想了想又出了岩洞,在外面柳树上剥得几块树皮,仿佛陶壶中熬制起来。   柳树皮含有丰富的水杨酸,这是与阿司匹林类似的化合物,被认为是天然的退烧药,酌量饮用对治疗感冒发烧具有奇效。   但愿宁贞能够适应药性,否者的话他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待一切忙碌完毕之后,外面的天色已是黄昏,下了整整一天的小雪也终于停了下来,西方天际出现了几丝璀璨的晚霞,只可惜,却是出现得有些晚了。   这一天又是跳崖逃生,又是河中游泳,又是雪地奔跑,崔文卿早就已经是疲惫不堪,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躺在篝火边朦朦胧胧的睡去。   夜半三更,篝火温暖如春,宁贞嘤咛一声,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   她细长的睫毛眨了眨,一双眼眸就此睁开,茫然环顾左右,却见此乃一个从未来过的岩洞,而在她不远处,正有一堆跳动不止的篝火。   “怎么回事?我如何在此处?”   宁贞头昏脑胀,意识不清,只记得王道平那叛徒逼得自己走投无路只得跳崖求生,最后自己拼得所有力气求得生路,却不幸和崔文卿掉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自此以后,发生什么事宁贞就一点也没有记忆知觉了。   “对,崔文卿呢?去了何处?”   宁贞脑海中渐渐恢复了几丝清明,抬眸四顾,这才发现了篝火对面正躺卧着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在刺眼的火光照耀下看得却不贴切。   宁贞心知多半是那崔文卿,连忙走去端详,然刚看的一眼,一双美目却是陡然瞪大,露出了震撼莫名之色,两朵红晕也犹如晚霞一般,飞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颊之上。   此时的崔文卿,大概是有些寒冷的缘故,双手环抱胸前微微侧卧,似乎想离篝火能够更近一些,周身上下几近赤果,就穿着一条既贴身又单薄的小裤,整个身躯清晰无比的呈现在了宁贞的眼前。   就这么愣怔少顷,已经被惊呆了的宁贞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惊慌不已的连连后退数步,后背直抵岩璧放在停下,芳心犹如战阵鼓声般“咚咚咚”的急速跳动不止,呼吸也是忍不住为之急促了起来。   “这个崔文卿,他为何不穿衣物?难道他睡觉都是如此衣着?”   心念及此,宁贞羞愤欲绝。   想她十八年来冰清玉洁,没想到今日却无意看到了如此场面,虽则崔文卿尚在沉睡当中,却让她今后情何以堪!   正在说不出的难受当儿,宁贞忽又看到了篝火上正晾晒着的黑色衣物,似乎隐隐有些熟悉,仿若她所穿的那一套时,整个人恰如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头顶,瞬间就瞪圆美目愣怔了。 第五五七章 宁贞醒来   岩洞内寂静无声,唯有篝火燃烧劈啪之声以及崔文卿若有似无的鼾声。   宁贞傻乎乎的望着晾晒在篝火上的黑色衣物,再低下头一瞧自己周身上下所穿乃崔文卿的衣服时,心内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俏脸儿也是瞬间发白了。   这衣服不可能自己就穿在了她的身上,不用问也是崔文卿在她昏迷的时候,为她所换所穿,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看光摸遍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想到这个可能,饶是宁贞的冷静从容,也在这一瞬间又如天旋地转,头脑发昏,不可遏止的眩晕感如同巨浪般排山倒海的向着她袭来。   终于,她再也站立不稳了,娇躯依靠着岩壁一寸一寸的慢慢滑落,及至颓然落座在地,泪水涌出眼眶在俏脸上奔涌成线,又在香腮凝结成珠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点点滴落。   低低的啜泣声压抑而又悲恸,立即将本就睡得不太安稳的崔文卿吵醒了。   他朦朦胧胧的坐直身子,揉着双目习惯性的朝着宁贞所在的方向看去,却见那里空无一人之时,不由为之一怔。   目光再是环顾,当见到宁贞已经醒来,正依坐在角落处的时候,崔文卿顿时喜不自禁的站起身来,惊喜言道:“宁总管,你已经醒了么?”   闻言,宁贞恰如是在黑暗深渊中唤醒的恶魔,陡然抬起头来,望着崔文卿的美目却是血丝遍布,一片血红,俏脸神情微微有些扭曲,倍显狰狞。   “你怎么……”崔文卿一头雾水,正要发问,突然醒悟了过来,连忙疾声开口道:“宁总管切莫误会,其实我脱你的衣服是为了……”   话还没说话,宁贞却犹如一只受伤雌虎般从地上陡然弹起,怒吼一句:“你这登徒子,我要杀了你!”已是朝着崔文卿张牙舞爪的冲来。   崔文卿来不及解释,甚是来不及逃避,已被猛冲而来的宁贞撞到在地。   宁贞虽则武功高强,然此刻头昏脑热之下,却没有用任何的武功招式,完全是凭借一股蛮力将崔文卿撂倒,其后骑坐在他的身上粉拳乱飞,边打边哭边是嚷嚷:“登徒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崔文卿身子骨本就单薄,被她这样乱拳乱捶,登时就气血翻涌,眼冒金星,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见他吐血,宁贞微愣,拳风停下,理智稍稍恢复清醒。   乘着她愣怔的瞬间,被激出血性的崔文卿却是抓住了机会,怒喝一声,抱着宁贞一个翻滚,竟是将她反压在了身上,双手也是紧紧的摁住了她的双手。   崔文卿红了眼睛,愤怒大声:“大爷好心好意救你一命,你这臭小娘好狠的心,我咬死你!”说罢低下头,不顾一切的咬在了宁贞的脖颈上。   脖颈可以说是人身体最是脆弱的部位。   宁贞脖颈美丽修长,细皮嫩肉,状若一段美玉。   崔文卿牙齿锋利而上,顿时就让宁贞痛彻心扉,泪水盈眶差点哭了出来。   情急之下,她右腿一曲,抵住崔文卿的肚子,猛然用力一弹,趴在她身上的崔文卿登时就翻身倒飞,重重落在的地上。   宁贞站起身来,一摸脖颈痛处,摊手一看手心全是血迹,更是气得不轻,望着正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崔文卿寒声言道:“你这小贼坏我清白,实在该杀,受死吧!”说罢,素手成掌,带着犀利的掌风朝着崔文卿天灵盖拍去,眼看崔文卿就是横尸当场的结果。   崔文卿避无可避,又悔又气的怒声道:“你这冷血无情的女人!下辈子哪个傻x才救你,要杀便杀!”   宁贞听不懂“傻x”两字何意,然对“救你”二字却是明明白白,快要击到崔文卿头顶的掌风陡然收住,冷冷发问:“你说救我是什么意思?”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崔文卿吓得不轻,身子也忍不住有些颤抖,然愤怒的话语却是丝毫没有客气:“昨天你掉入河水中要死不活,是大爷我在雪地里奔了数里山路,将你背到了这个岩洞里面,喂你吃饭,喂你喝药,还昧着良心,冒着长针眼的风险帮你换衣服,不求你感激我,但你这样一醒来就喊打喊杀,不是冷血无情是什么?!”   一听他所言的那什么帮你换衣服的话,宁贞更是面红耳赤,悲声道:“你这混蛋乘我昏迷的时候脱掉我的衣服,坏我名节,实在可恶该杀,即便就此杀了你,也是你罪有应得!”   崔文卿强忍疼痛站起身来,怒道:“擦,你这小妞实在蠢得可以,当时你感冒发烧,命在旦夕,若我不把你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换上一身干衣服,你现在岂能这么活泼乱跳的站在我的面前?还这样还打还杀?”   宁贞愣了愣,立即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换衣,怪不得直到现在他还依旧未穿衣物,竟是因为如此……   心念及此,宁贞杀意大减,心内却又涌上了沉沉悲凉,颤声道:“那你换衣服的时候,可有看见我……”一言未了,已是说不下去了。   崔文卿微微一愣,本想摇头,然摇头不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么,只得如实点头道:“自是看了,不过我这个人记性很差,看过就忘了。”   轻轻一席话,犹如巨石般击碎了宁贞最后的希望,她闭上美目,瑶鼻微抽,贝齿紧紧咬着朱唇泛白,两行清泪在苍白无比却又倾国倾城的俏脸上毫无节制地奔流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怪崔文卿么?   他的确是为了救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不该怪么?   心内的仇恨却是如同翻江倒海,她觉得此生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十八年的清白就这么毁于一旦,将来她要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面对将来的夫君?   经过这件事之后,一切还能平静如前么?   一时之间,宁贞心乱如麻,心内又悲又苦又是纠结,第一次想到了死!   或许也只有死,才能解决一切问题吧。   心念及此,宁贞睁开美目,眉宇间显出了决然之色,快步来到篝火前抓起那把断了一半的残剑,毫不留情的朝着自己脖颈抹去。 第五五八章 寻死寻活   “住手!”   崔文卿见她寻死,不由大骇,危急之刻立即断然一喝。   宁贞动作一僵,美目直勾勾的望着他,却是凄然一笑:“此事的确怪不得你,但我却容不下自己这样的残花败柳之身,一死了之便是最好的办法。”   崔文卿见她犹如黑绸般的长发柔顺披在肩头,承托着娇靥有着一股动人惊心的美,泪眼朦胧,神色凄苦,更显几分娇弱之态,心内不禁大是同情。   这时候的宁贞,哪还有最初所见的那个傲慢冷然,冰冷如霜的六扇门副总管模样,说起来她也不过是正当斯年的妙龄少女,此际泪光莹然,软弱可欺之下,自然而然让崔大爷不知不觉产生了几丝爱怜之情。   崔文卿不可能坐视不管,强忍伤痛正容言道:“宁总管……不,宁姑娘,在下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难以接受,但事急从权,在下不可能见到你就这样香消玉损,而不闻不问,故此才不得已冒犯姑娘,常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又何必耿耿于怀了……”   听到这一席话,宁贞略显犹豫之色,然而那丝犹豫却又如同夏日里的冰块,很快就消失不见,她悲声道:“你我又非是江湖儿女,岂能不拘小节?我还是死了为好。”说罢,又要以剑抹颈。   “等等……”   崔文卿疾声一呼,无奈之下,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个宁贞怎么这么喜欢钻牛角尖?居然还要纠结他们并非江湖儿女,难怪不得会记恨折昭这么久。   崔文卿心知劝说不同人当用不同的方法,略一思忖,已是有了一番言辞,正容问道:“宁姑娘,在下想问你几句话,你是朝廷命官对吧?”   宁贞咬着朱唇轻轻点头。   “你父母双亲尚在对吧?”   宁贞又是点头。   “是在下救了你对吧?”   宁贞略一思忖,俏脸微红的点头了。   问完这句话,崔文卿长吁了一口气,沉声言道:“宁姑娘,既然你乃朝廷命官,自然应该忠君报国,报效朝廷,然没想到你食君之禄,却没有担君之忧,反倒因为个人屈辱而要寻死寻活?你这么一来,如何对得起朝廷对你的培养,对得起朝廷给你的俸禄,对得起你身上所穿的这身官服?又如何对得起对你寄予厚望的官家?若是你今日当真自刎于此,那就是不忠。”   面对着这么一番犀利的责问,宁贞神情发怔,有些恍惚,显然崔文卿的这一席话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崔文卿打铁乘热,继续昂昂言道:“我刚才问过你,你父母双亲尚在,若当真自刎死了,你又如何对得起他们两老,难道就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么?你死得容易,却要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丧女之痛当中,你于心何忍?自是不孝!”   “再说不义!”崔文卿的话语没有半点停歇,犹如长剑一般呛啷出鞘直击宁贞内心,“在下与你也算是出生入死相交一场,你觉得我看了你的身子,所以受不到想要寻死寻活,我特么的冰清玉洁少年身还被你玷污了呢,我可有想想我的感受?大爷我都已经不顾自己的名节救你一命了,若是你当真死了,你又如何对得起我崔文卿?况且现在那个王道平咄咄逼人,也不知道何时就会追杀而来,你不是觉得他有所阴谋么?若你死了,谁来揭穿他的阴谋,难道真的是朝廷想要置我家娘子于死地?”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点,宁贞被深深震撼了,愣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恍若木雕石俑。   君王恩,父母恩犹如两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平静。   而王道平究竟有何阴谋也是悬疑未解。   若自己真的就这么一死了之,折昭误会是朝廷要置她于死地,以她刚烈的性格,必定会作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说不定还会就这么反出大齐,如夏州李家那般成为割据一方的霸主。   她宁贞岂能在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就这么一死了之?   心念及此,宁贞眉宇间神色顿坚,目光凝重,隐隐有了几分凛然之色。   瞧见她的模样,崔文卿暗暗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以前那位宁总管已经回来了,她迷茫而又娇弱的神态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崔文卿却是将她那时候的模样深深的记在了心头,无法忘怀。   果然,宁贞素手一挥,将手中长剑用力掷于地面,目光坚定的对着崔文卿正容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必须查清楚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待到查清楚真相,再寻死亦是不迟!”   听到她前面的话,崔文卿连连颔首认同,大叹这小妞儿终于开窍了,然而后面一句神转折,却是让他脸上笑容瞬间转为扭曲,差点憋成了内伤。   宁贞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奇怪问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崔文卿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苦笑半响,对着她言道:“宁姑娘,你真是一个实在人啊,居然如此的执着。”   宁贞也不知道他此话是褒奖还是贬低,绷着俏脸正容言道:“若不执着,岂能成事?崔文卿,明日你就陪着我前去找那王道平,一定要查清楚他陷害我的真相。”   崔文卿苦笑道:“我也很关心究竟是谁想要对付我家娘子,自然与你同去,不过宁姑娘,你打得过么?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啊!”   宁贞自信满满的言道:“那日王道平之所以能够逼我跳崖,一来是因为身负厉害无比的强弓劲弩,二来是因为我当时须得护住你,故而动起手来畏首畏脚,施展不开,这次我们前去,只要避开不利,一定能够对付他们。”   话虽如此,崔文卿却是有些怀疑,言道:“要不这样,还是先找到我家娘子为妥,相信她也非常担心我,到时候你们两人双剑合璧,互为支撑,不管那王安平再是凶悍,相信也不会是你们的对手。”   宁贞冷哼一声,想也不想冷冷开口道:“我不喜欢与折昭合作,此事休要提了。”   崔文卿总觉得此女有些不靠谱,言道:“那既然如此,要不你去寻找王道平,我去寻找我家娘子如何?”   一听此话,宁贞瞬间就怒了,霸气十足的言道:“不行,为了证明清白,你必须跟着我。”   崔文卿本想反驳,然一想到毕竟自己看光了她的女儿身,愧疚之下难道这点要求也不能答应,于是乎只得点头了。   见他点头,宁贞大觉满意,却又突然想起一事,神色冷然的冷冷威胁道:“还有我们俩在山洞里所发生的这些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倘若你胆敢随意提及,亦或是告诉他人,我一定取你狗命!”   崔文卿无奈,又是只能苦笑点头。 第五五九章 前往据点   此刻天色逐渐亮堂,一丝曙光悄然钻入了岩洞,映照在岩壁上面,使得气氛倍显冷清。   昏睡了整整一天,宁贞精神饱满,毫无倦意,沉声言道:“闲来无事,咱们商量一下如何去抓王道平这个叛徒!”   崔文卿没有睡好,显得有些睡意朦胧,打着哈欠言道:“有什么事待我睡上一觉再说亦是不迟,宁姑娘,我先休息一下,你自便。”说罢,慵懒的展了展身子,倒头便睡。   宁贞对着他怒瞪美目,显然气得不轻,然而想了想却是化作了无可奈何的一叹。   不知就这么睡了多久,崔文卿转醒,一看外面已是大天白亮,宁贞正坐在篝火前炙烤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捕来的野兔,娇靥显得宁静而又淡然。   “你醒了?”宁贞口气亦如她的神色,淡淡的。   崔文卿点点头,这才发现她已经脱下了他的外套,穿上了属于她自己的黑色衣物,不禁一怔,随后笑道:“你多久把衣服换了?”   闻言,宁贞俏脸不知不觉飘上了一抹嫣红,干咳一声掩饰羞态,故意冷声冷气的言道:“你那衣服那么臭,我穿上不舒服,自然换掉了。”   崔文卿哑然失笑,拾起她随意丢在地上的衣物嗅闻,笑嘻嘻的言道:“经宁姑娘穿过的衣物,自然带着宁姑娘的体香,即便衣服以前发臭,现在也已经香了,啊,真是好香,穿上都舍不得脱下来。”言罢,乐滋滋的开始穿衣,神情说不出的得瑟。   “你……”宁贞又气又急,却对崔文卿没招,喘息数下努力压抑住心头怒火,寒声道,“我现在没心情与你计较这些,穿好了就速速过来,商量正事。”说完之后,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去。   崔文卿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难看的鬼脸,这才慢吞吞的穿上了衣物,边系对襟边落座在她对面,问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宁贞转过身来,却见崔文卿尚未系好的衣襟中露出了一块肌肤,俏脸又是不知不觉红了,略显慌乱的垂下眼帘,故作镇定的言道:“王道平心怀不轨,必定是有所图谋,未见你我尸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眼下正派人四处寻找我们,故此,他应该就在附近。”   崔文卿没有发现宁贞的羞态,他系好衣服低着头顺手掸去衣摆尘土,言道:“虽则王道平就在附近,但天大地大,我们也无法准确找到他,即便能够找到,也无法能够在这么多黑衣死士中将他擒拿,不知宁姑娘你可有什么妙计?”   宁贞正容言道:“我们六扇门在这附近有一处据点,王道平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坐镇指挥,至于如何擒拿他,目前我却没有好的办法,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崔文卿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到你所言的那处据点去看看。”   “好!”宁贞颔首,将烤兔从篝火中拿出,递给崔文卿言道,“刚烤好的,吃吧。”   昨天整整一日只喝了碗米粥,崔文卿早就饥肠辘辘,见状顿时大喜,连忙从她手中接过穿着烤兔的棍子,用力一撕拧下一只兔腿,放在嘴中大嚼起来,顿觉味蕾大开,齿颊生香。   宁贞淡淡的看着他,却没有动手。   崔文卿见状大奇,边咀嚼不停边含糊不清的问道:“怎么?你不吃么?”   “我已经吃过了。”宁贞说道一句,却是言不由衷。   冬日猎物本就稀少,这只野兔乃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捕得,加之体型较小,也只够一人食用而已。   昨日崔文卿为了救她劳累了一天,想来早就应该饿了,况且她又不怎么饿,于是乎便让他一人吃就可。   崔文卿不疑有他,更不会客气,犹如饕餮大嚼起来,边吃还不忘边赞叹道:“唔……宁姑娘,你的厨艺似乎很不错哦,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兔,比那什么宾满楼的强多了……”   宁贞望着他嘴角挂满了肉屑,神情甚是满足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心情大好,嘴角也勾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波纹,言道:“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一点。”   崔文卿点点头,片刻之后,一只烤兔风卷残云般吞下,再喝了整整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不由大感饱腹,只觉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吃过东西。   宁贞站起身来,细长柳眉少却了昔日常年的冷傲坚刚,言道:“既然吃饱喝足了,那咱们早点走吧。”   崔文卿颔首而起,与她一道出洞而去。   两人踏着皑皑积雪出了大隗山,沿着官道走得小半日,又转下官道步入了一片密林之内。   渐行渐远,来到一座小山丘下,视线陡然变得狭窄起来。   宁贞陡然停下了脚步,沉声提醒崔文卿道:“六扇门的据点就在那片山丘之后,待会你紧紧跟着我,不要乱跑。”   崔文卿点头言是,随即问道:“既然是六扇门的据点,也不知可有忠于你的人?”   宁贞摇头道:“这个据点六扇门平日很少用,只有三两个武功低微的看守而已,即便忠于我,亦是无用,更对付不了王道平。”   崔文卿叹息道:“这么说来,还是只得靠我们两人啊!”   宁贞美目横了他一眼,冷哼道:“什么靠我们两人,你会武功么?明明只能靠我自己。”   崔文卿不屑笑道:“宁姑娘你若是不懂得上兵伐谋为何物,夫复何言!”   宁贞饶有兴趣的笑问道:“上兵伐谋?折昭教你的?没想到她当了几天大都督,竟变得有文采起来,以前的她可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啊!”   听她言语中有贬低折昭之意,崔文卿大觉不满,冷笑言道:“宁总管,我家都督娘子智谋了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武勇更是锐不可当,勇冠三军,可谓是智勇兼备,乃天下名将,要多厉害有多厉害,可不是你能够比的。”   闻言,宁贞俏脸猛然一沉,眼眸更是闪过了几丝怒意,寒声教训道:“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快跟上我。”   崔文卿冷哼一声,跟随着宁贞爬上这座小山丘,趴在雪堆中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行踪,抬目朝着山坳望去。 第五六零章 崔大爷自有妙计   北风如刀,林木萧瑟,可见山坳处建着一片不大不小的庄院,石墙石门,坚固隐蔽,幽静非常。   就这么看得半响,庄园内依旧了无人烟,似乎根本就没有人住在里面。   崔文卿转过头,低声问道:“宁姑娘,这座庄院内看起来似乎没人啊,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宁贞头也不回的低声言道:“六扇门在庄院留有看守之人,不可能没人,若是没人,那也一定是被王道平这奸贼害了。”   崔文卿点点头,正要说话,不意宁贞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道:“不要说话,似乎有人出来了。   仿若是验证她的话一般,庄院偏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了,走出两个身穿黑衣,黑布蒙面的黑衣人,他们一人挑着两个水桶,似乎要到山脚处的小溪去汲水。   崔文卿一看,顿时乐了,笑道:“怎么,挑水还蒙着颜面,难道还见不得人么?”   宁贞玉脸上丝毫没有半点笑意,镇重其事的言道:“看装束,出来的这两人并非是庄院的看守人,应该是王道平所带来的那群黑衣死士。”   一听此话,崔文卿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这么说来,他们也是王道平的同伙了?”   宁贞点点头,蹙着眉头显得有几丝疑惑:“可是我想不通,为了这些人至始至终都要蒙着面纱,就连走出庄院汲水也是如此,难道一点也见不得人么?”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些黑衣死士的来历一定非常不简单,也见不得光,故此他们容不得半点暴露,也就是说,王道平的来历同样如此。”   宁贞听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狠狠一拳砸在雪地上,怒声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待我抓住他,必定要将他凌迟处死,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崔文卿笑语言道:“好了,大敌当前,你就不要一个人意淫了,事到如此,你可有想到什么妙策?”   宁贞本想问他口中的意淫是什么意思,然一听到后面的话,立即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沉声言道:“照目前形势来看,既然黑衣死士留有人在此,那么王道平肯定也以此地为据点,眼下之所以没有动静,说不定是因为寻找我们还没有归来,以我之见,咱们待会不如藏身于密林之中,悄然埋伏等待,待王安平出现,我在单枪匹马而上,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顺便擒获那个叛贼!”说到后面,已是信心满满。   崔文卿却是苦着脸言道:“你的意思,乃是让我们就这么藏在密林中忍饥受冻,傻乎乎的等着王道平归来?”   宁贞点头道:“对。”   “那若是他要好几天才会回来呢?”崔文卿颇觉无力的笑问。   宁贞认真想得有倾,一脸正容的言道:“那咱们就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他,有志者事竟成,区区严寒算得了什么!”   崔文卿叹息道:“说你笨你还不承认,用这么守株待兔的愚蠢方法,你也好意思说出来?”   宁贞娥眉危险拧起,冷冷道:“守株待兔?哼,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崔文卿笑道:“你家崔大爷向来以智谋行走江湖,自然已经想到了妙计,保管咱们能够吃香喝辣,以逸待劳的等着王道平归来。”   宁贞一脸不信,问道:“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崔文卿笑着招手道:“你且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宁贞点点头,正要凑过耳朵,忽然想到这厮乃是男子,俏脸顿时一红,冷声道:“这里就我们两人,还担心什么隔墙有耳?有什么计划你径直说来便是。”   崔文卿想想也是,便低声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及至听完,宁贞目瞪口呆,讶然道:“你……这办法,也行?”   崔文卿胸有成竹的笑道:“至少有五成成功的机会,若能如此,咱们不就可以轻易抓住王道平了么?故此可以一试。”   宁贞想想也对,终是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好,就依照你的计划行事。”   ※※※   山脚小溪水流哗哗,不时有片片浮冰飘过,那两个黑衣人正站在溪边汲水,却只有一个人在自说自语。   那身形略高的黑衣人叹息一声言道:“哑巴,这次跟随舵主大人出来,我本想建功立业,取得一番功绩,回去也好交差,没想到舵主却要我留在这里守候,实在可恶,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另一个身形略矮的黑衣人口不能言,自然是高个黑衣人口中的哑巴,闻言他呜呜哇哇的说了半响,没有人能够听懂意思。   高个黑衣人也只是想找一个倾述的对象而已,继续言道:“舵主也真是,那个叫什么宁贞的六扇门鹰犬已经跳崖,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他居然还这样锲而不舍的到处寻找,说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已经三天了,却连一点消息也没有,真不知道要在这里呆上多久……唉……”   那哑巴黑衣人仍旧是咿呀哇啦说了几句,似乎也表现着同样的愤慨。   高个黑衣人摇着头叹息道:“可怜你我弟兄,不仅不能出门寻敌,居然还只能留在这座破庄院内当作看守,还要担任做饭烧水之职,说起来实在想不过啊。”   离两人不远处,崔文卿和宁贞正躲在林中偷听。   听到此话,崔文卿对着宁贞眼神示意,后者立即心领神会,美目中寒光一闪,断剑在手,悄悄朝着两人而去。   那两个黑衣人装满了水桶,正要举步离开,高个黑衣人似乎颇具武功,觉察到身后动静,神色一变转身对着林中喝问道:“什么人?”   未等他话音落点,一道寒光恰如流星赶月般从林中飞出,直击站在他旁边的哑巴胸口。   此刻哑巴本在慌乱不已的抽剑迎敌,悴然不防之下,顿被那道寒光击中了胸口,“啊”的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高个黑衣人大惊失色,定睛一看见哑巴胸口插着一把断刃,鲜血已是从胸口泉涌而出,眼看已是活不成了。 第五六一章 乔装入内   这一切全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中,快得让人根本就无法立即反应过来。   高个黑衣人膛目结舌的望着突然闪身而出的宁贞,一时之间尚未完全清醒,讶然道:“你是……”   宁贞没有片刻停留,娇躯飞纵,犹如一只充满速度力量的美丽雌豹弹出,几近一道闪电般转眼之间就冲到了高个黑衣人的面前。   赤手空拳的她,也没有用任何的武器,两手手腕正反相贴,双掌左右交叉,恰如张开的钳子般抓住了高个黑衣人的左右腮帮子,手掌用力猛然一个旋转。   只闻一阵骨头破碎的“咯咯”声,高个黑衣人的脑袋直接被拧得一百八十度旋转,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颓然倒地而亡。   短短瞬息,宁贞轻而易举就连杀两人,足可见其高强的功力。   特别是她的武功几乎都是那种干脆利落的杀招,简简单单,却又是一招制敌,不禁让崔文卿有了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走出树林,崔文卿由衷赞叹道:“宁姑娘的武功真是高超啊,这两人居然没有一点的还手之力。”   “其实我也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已。”宁贞俏脸平静如常,口气中却显出了傲然之意。   说起来,前几日若不是需得保护崔文卿,有些投鼠忌器,她岂会被王道平那个叛贼逼得跳崖?   今番挟着满腔怒意来攻,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一出手就是凌厉杀招。   宁贞也不多做言语,冷冷淡淡的言道:“事不宜迟,咱们换衣服吧,你真的决定要进去?”   崔文卿点头道:“当然,咱们两人一智一勇相结合,才有可能抓住王道平那厮,我自然要与你同路而去。”   说完之后,他走到了那个高个黑衣人面前,左右端详了一番,笑言道:“此人的身高体型倒是与我差不多,我就穿他的衣物。”言罢,解开衣襟,开始换衣。   见他露出了外套里面所穿的亵衣,宁贞愣怔了一下,颇有些措手不及,羞怒道:“崔文卿,你何能当着我的面直接换衣?”   崔文卿这才意识到宁贞好歹也是一个女子,如此做派的确有些不妥,笑嘻嘻的言道:“骚蕊,我倒是忘了你是女人了,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宁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长吁一口气颇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钻入了林中。   盏茶之后,宁贞走出密林,登时就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站在小溪边对着溪水打量。   听到脚步声,他直起身子,蒙着面纱的脸虽看不见笑意,然而微微眯着的双目却让宁贞知道他是在笑:“如何,可像此人体型?”   宁贞认真点头道:“还不错,有几分相似。”   闻言,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正是乔装变化之后的崔文卿。   见到宁贞没有换衣服的意思,崔文卿开口道:“宁姑娘,我已经换好了,你还不把这哑巴的衣服换上?”   宁贞低头看着那躺在地上,早就已经死去的哑巴,坚决的摇了摇头,无比厌恶的言道:“臭男人的衣服,我如何能穿?反正我身上所穿之衣与他们也差不多,就不用换了。”   崔文卿一怔,随即失笑道:“臭男人?呵呵,我也是臭男人,你还不是穿了我的衣服。”   此言方落,崔文卿笑容一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宁贞的俏脸顷刻之间就冷了下来,盯着他一字一句的愤然言道:“崔文卿,你若再敢提及此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崔文卿哑然,随即失笑,言道:“不提就不提嘛,何必这么严肃认真?对了,待会进去的时候,你就装作是那个哑巴,别人问你什么,都由我来回答便可。”   崔文卿转移话题的功夫可谓是一流,一听此话,宁贞的注意力立即就被完全吸引了过去,她蹙起柳眉,略带迟疑的言道:“蒙混进去虽则不错,但终归没多少把握,倘若身份暴露,你一定记得跟着我,我带你杀出去,若是你死了,那我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放心吧,哥福大命大,是不会死的。”崔文卿朝着她一笑。   两人稍作收拾整理,确认基本无误之后,这才挑上水桶,一并朝着那间庄院而去。   从偏门进入庄院内,宁贞倍显警惕,如履薄冰。   因为她不知道庄园内究竟藏有多少黑衣死士,一个不慎说不定就会暴露行踪,故而容不得她马虎大意。   比起宁贞,崔文卿就要显得云淡风轻许多,见她这样做派,不禁微笑提醒道:“刚才我们在山上观察许久,也不见庄园内有人活动,说不定那些黑衣死士全都出去搜捕咱们了,用不着如此紧张。”   “谁紧张了。”宁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有些涩然。   自己乃身怀武功之人,没想到却被崔文卿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瞧轻了,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嘘!”崔文卿食指放到嘴唇边,对她作了一个噤声的举动,低声提醒道,“记住你现在可是乔装那哑巴,不要轻易开口说话。”   宁贞这才想起此事,不禁略略有些脸红,好在黑布蒙住了她的娇靥,到没有让崔文卿看出她的窘态,点点头示意明白。   其后,两人沿着偏门进入庄院正堂,看看没人,又仔细的搜了几间住人的院落,最后来到了厨房看得一圈,崔文卿才长吁一口气,笑嘻嘻的言道:“看来,这间院子里面只有刚才我们杀死的那两人啊。”   宁贞点点头,冷静分析道:“刚才那高个子不是说了么,他俩的主要任务是做饭烧水,一定是那王道平带领其余人等出去搜捕我们,留下了两人在庄园内留守,以供其余人等饮食。”   崔文卿眼珠子一转,更是喜上眉梢:“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整一下,权当补充体力,待到那王道平回来,再偷偷前去生擒他,只可惜咱们身上没有携带蒙汗药这些的,否者放入饮水饮食当中,更是事半功倍,说不定还能生擒全部贼人。”说罢,颇觉可惜的摇头叹息。 第五六二章 敌人归来   话音落点良久,却见宁贞依旧美目怔怔的望着自己,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崔文卿不由笑道:“庄园内又没其他人,你装什么哑巴?”   宁贞回过神来,口气淡淡的言道:“武林正道从来都不屑用蒙汗药制敌,甚至还非常不耻这样下三滥的招数,崔公子难道打算采用此物?”   崔文卿笑道:“咱们两人势单力薄,光凭双手双脚,如何是这些黑衣死士的对手?至于那什么下三滥,在坏人手中可以作恶,然在好人手中却是可以救人,关键在于所用者之初心,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闻言,宁贞眼眸中隐藏着的一丝担忧消失不见了,她含笑点头道:“听崔公子这么说,我倒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崔文卿一怔,猛然醒悟了过来,惊讶问道,“怎么地,莫非这间庄院内藏有蒙汗药?”   宁贞点头道:“六扇门所设立的每一个庄园据点,都是外出鹰犬办事时休整之所,自然藏有各种药物,其中也包括蒙汗药在内。”   崔文卿闻言大喜,双手击掌道:“如此一来,那真是太好了,事不宜迟,宁姑娘,你快去吧蒙汗药取来吧,咱们让那些黑衣死士好好尝一尝蒙汗药的滋味。”   宁贞点点头,快步而去。   宁贞走后,崔文卿也没有闲着,走入厨房仔细打量,才发现炉灶上正煮着一大锅羊肉汤,而在火炉里面,还有两只已经烤得金黄脆亮的烤羊,丝丝香味散发而出,实在是勾人腹中馋虫。   见状,崔文卿默默估算了一番,根据留守两人所作之菜的分量,这群黑衣死士大概在二十人到三十人之间。   而且眼下行将黄昏,还是肉在烤,汤在煮,那就说明这些饭菜都是为今日所准备的,也就是说,王道平等人今日肯定返回山庄。   这时候,宁贞提着一个布袋返回,听崔文卿这么一说,也是认同点头,言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得早作准备才行。”言罢,打开了布袋。   崔文卿抬眼望去,可见布袋内全是灰蒙蒙的细颗粒药物,行若青盐,不禁疑惑笑问:“宁姑娘,这就是蒙汗药么?它真的能使人昏迷?”   的确,蒙汗药这东西一直存在江湖传闻当中,崔文卿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故此才好奇询问。   宁贞乜了他一眼,问道:“六扇门所藏的全都是上好的蒙汗药,怎么,你第一次见?”   见到崔文卿点点头,宁贞沉声解释道:“这蒙汗药又名睡胜散,起初是大夫用来为患者医用麻醉的,故此才有药之名,不过后来睡胜散经过江湖黑道改良,摇身一变就成了让好汉们闻风丧胆的蒙汗药,仅此一小包掺入酒中,就可以迷倒一位武功高手。”   崔文卿惊叹道:“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让人防不胜防?”   宁贞轻笑道:“也不是防不胜防,只要是稍微了解蒙汗药之人,都能够分辨识别它的味道,就比如说我,掺有蒙汗药的饭菜酒水,稍稍闻一下,就能分辨出来了。”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有些担心的言道:“若是如此,那待会被王道平等人闻出来了怎么办?”   宁贞蹙眉言道:“蒙汗药之异味,只有辛辣之物方可掩盖,咱们必须将之掺入辛辣食物当中,方才能够避开王道平的味觉。”   崔文卿点点头,目光巡睃一周,最后在火炉内所烤的烤羊上停下,轻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宁贞顺着他的目光看得一眼,顿时心领神会,颔首笑道:“以烤羊渗药,倒是不错,咱们两倒是想到一起了。”   的确,羊肉身上本带有一股难闻的膻味,为求祛除异味,烤羊都会使用大量的西域香料,例如花椒、丁香、豆蔻、白芷等等,为求口感,还会加入一定的吴茱萸提升辛辣之味,故而烤羊用来掩盖蒙汗药的药物,自然是在合适不过了。   打定主意之后,崔文卿拿起毛刷,沾满灰蒙蒙的蒙汗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了烤羊上面。   盏茶之后,整整一只烤羊涂上了蒙汗药,变得灰蒙蒙一片,他又以羊油沾上香料再刷上一层,以之掩盖。   待刷满一只烤羊,崔文卿面对另外一只烤羊的时候,却停下了动作。   宁贞眉头微微一蹙,问道:“怎么?莫非有何不妥?”   崔文卿笑道:“这么好的食物,当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言罢拿起旁边的短刀三下五除二的卸掉一只羊腿,对着宁贞言道,“这只羊腿留给我们待会吃。”这才继续忙碌起来。   片刻之后忙碌完毕,崔文卿放下手中毛刷笑道:“一切搞定,宁姑娘,咱们两人先且休息一番,已备待会儿的大战。”   宁贞点头言是。   两人也不出去,就在厨房内吃烤羊,喝羊汤,美滋滋的饱餐了一顿,其后盘坐在地,休憩了起来。   不知不觉,外面的风雪停息了,西边天际出现了几丝亮堂之色,黄昏已到。   又在不知不觉中,沉沉暮霭开始笼罩四野,天色终于黑了下来,阵阵寒风呼啸卷过,恰如鬼哭狼嚎般扰人耳膜,使得人不得清静。   便在此时,一片马蹄声随着风声隐隐传来,恰如细雨击窗密集而又急促。   原本闭这美目盘坐休息的宁贞陡然睁开了美目,轻轻提醒崔文卿道:“他们回来了。”   崔文卿点点头,一时之间心内也开始有些紧张。   很快,马蹄声渐行渐近,其声从最初的细雨击窗变作了暴雨倾盆,在宁静的黑夜中颇有一番惊天撼地的感觉。   马蹄在庄院前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阵阵勒马的吆喝声。   宁贞俏脸上神色凝重无比,沉声言道:“听马蹄声来敌大概是二十五人左右。”   崔文卿惊讶于宁贞居然能够在凌乱无比的马蹄声中判断来骑数量,倒是有些震撼,而二十五人之数正好与他刚才依靠饭菜预判的敌人人数相同,想来应是无差。   不容多想之下,他对着宁贞点点头,拉上面罩沉声道:“是否能够擒住王道平那厮,就在此一搏,宁姑娘,咱们小心为上。”   宁贞点点头,也是拉上了面罩。 第五六三章 险之又险   很快,庄院大门被人从外面“咯吱”一声推开了,清晰的响声在宁静黑夜里说不出的清晰,也让崔文卿和宁贞听得是明明白白。   两人目询对视,正在斟酌下一步该当如何行动之时,一声大吼突然从正厅方向传来:“哑巴,你死到哪里去了?这么冷的天劳累整整一日,还不快把饭菜端上来?”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用胳膊撞了撞宁贞道:“喂,哑巴,叫你呢。”   宁贞对他怒目而视,半响轻声道:“我们一起将饭菜端出去,成则成,不成则逃。”   “好!”大事当前,崔文卿也收去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神情变得专注而又认真,与宁贞一道端上羊肉汤,朝着大厅走去。   大厅内灯烛煌煌,一片亮堂,二十来名黑衣武士正边解开风雪斗篷边抱怨这寒风凛冽的鬼天气,嗡嗡哄哄的声音不断响起。   而在人群中央,王道平正站在原地与旁边的黑衣人商议着什么。   他身穿六扇门鹰犬全套装束,一手叉腰,腰间挂着一把窄长的陌刀,脸膛上满是冷峻之色,哪里还是昔日对宁贞唯唯诺诺,重话都不敢说上一句的王道平。   见到叛徒,宁贞面罩外的美目陡然腾升出了浓浓的怒火,呼吸也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崔文卿担心她暴露身份,连忙暗暗踢了她一脚以作提醒,示意她不要冲动。   宁贞很快清醒,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强迫自己清醒,一言不发的跟着崔文卿将羊肉汤端到了正厅当中。   羊肉汤送至,顿时就将所有的黑衣人全都引来了。   这些黑衣死士奔波劳累了一天,又累又冷又是饥饿,闻到羊肉汤的香味,自然而然全都围至。   乘着这些黑衣人分碗盛汤的空隙,崔文卿和宁贞又是返回厨房抬来了两只烤羊,一并走入了厅中。   这时候,黑衣死士们已是纷纷坐在地上喝起羊肉汤来,眼见烤羊入内,不少人起身抽出腰间短剑,干脆利落的剁肉断骨,其后将羊肉放在嘴中大嚼,一片猛士作风。   崔文卿担心加了蒙汗药的烤羊肉味道太怪,会被这些人吃出端倪。   然也不知是香料遮盖蒙汗药的味道太过彻底,还是因为死士们饿得太久使得味蕾过于麻木,竟没有一个人发现羊肉有问题,依旧是大吃不断。   然而,王道平却一直没有吃肉喝汤,反倒是与站在那身边的黑衣人商议不断。   崔文卿和宁贞默默无语的故作忙碌,耳朵自然在偷听王道平两人的对话。   “还没有宁贞的消息么?”王道平皱着眉头询问。   那黑衣人拱手言道:“舵主,我们已经找遍了周围三十里之地,依旧没有发现宁贞和崔文卿的尸体。”   王道平冷哼一声道:“他两人不顾一切跳崖而去,以宁贞的手段,不应该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死去,若是沿着河道没有他俩的尸体,那说不定已经逃之夭夭了。”   “舵主?”宁贞在心内默默念叨着这个词汇,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那黑衣人叹息言道:“若是如此,只怕宁贞早就已经逃离此地,再这么找下去,咱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逃离?”王道平念叨了一句,冷笑言道,“以我对宁贞的了解,此女心高气傲,独断专横,可不是会轻易认输之人,况且这次她在我手中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未弄清我身份之下,岂会轻易离去?而且若是就此离去,相信她也摆脱不了刺杀折昭的嫌疑,回到洛阳,只怕在陈宏那里也不好交代!”   大凡朝廷文武百官,朝野庶民百姓,当面以及私下都不会直呼当朝天子的名讳,毕竟此乃犯大忌之举。   如今听到王道平直呼天子名讳一点也不紧张,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的猜测,宁贞更是已经隐隐可肯定王道平真正的身份,顿觉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这时候,那黑衣人又道:“以舵主的意思,若是那宁贞没事,莫非还会回来找舵主报仇?”   王道平肯定点头道:“不错,宁贞一定不会放过我,也许这个时候,她已经偷偷跟着我们,来到庄园前潜伏也说不定,准备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听到此话,崔文卿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暗自感叹这个王道平第六感居然这么的强,连他们的盘算也能够猜到。   再看宁贞,黛眉也是微微蹙起,显得有一丝紧张,对着崔文卿眼神示意,暗示离开大厅。   崔文卿醒悟,正要与宁贞一道出厅而去。   不意这个时候王道平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他俩问道:“瘦子,哑巴,今天庄园外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话音落点,崔文卿和宁贞同觉后背发凉,却不再敢向前走一步,只得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去。   崔文卿不敢有丝毫的迟疑,拱手闷声闷气的言道:“启禀舵主,今日毫无异常。”   好在厅内其他死士说话之声较大,加之王道平离得又远,到没有发现崔文卿的嗓音有点不对,点头言道:“好,明日你们小心一点,我会多留下几人陪你们一道看守庄园。”   崔文卿点点头,见王道平没有其他吩咐,连忙拉着宁贞出去。   刚到得厅外,崔文卿已是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连拍胸口惊魂未定的言道:“卧槽,真是吓死大爷了,若是再多说上几句话,非得暴露不可。”   宁贞深有同感,不过她却是不置可否,言道:“你可看见,王道平吃下抹有蒙汗药的烤羊肉?”   崔文卿摇头道:“他一直在与他的属下说话,还没吃东西。”   宁贞微微有些色变,言道:“蒙汗药的药效在盏茶之间便要发作,若他在这之前未吃东西,只怕会有些麻烦。”   崔文卿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要怎么办才好?”   宁贞自信满满的言道:“放心,王道平那厮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即便未曾吃下蒙汗药,我也有办法生擒他。”   一听此话,崔文卿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我不会武功,出力之事就劳烦姑娘你了。”   宁贞白了他一眼,却没说话了。 第五六四章 拼死一战   两人在大厅外等待了片刻,一面留神厅内的动静,一面做好出手的准备。   然就在此时,宁贞突然神色一变,不容多想之下猛然扑向崔文卿,两人抱在一起滚落在地。   崔文卿大感惊愕,还未回过神来,却见一柄亮光熠熠的长剑刺向了刚才他和宁贞所立之地,竟是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刺了个空。   见状,崔文卿头皮陡然发麻,好在宁贞刚才反映够快,若是稍微慢上了一些,他必定会是命丧剑锋之下。   再看来人,却是一个蒙着面巾的黑衣人。   未料到一剑落空的她,蒙面黑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朝着正滚落在地的崔文卿和宁贞二人看了一眼,也不恋战,落地之后猛然提气,恰如一只黑色大鹰般飞入了厅堂当中。   那群黑衣死士尚在吃喝当中,何曾料到有人偷袭,陡然之间就乱作了一团,厅内兵器撞击之声伴随着阵阵喝骂竟是不断。   滚得几圈,宁贞和崔文卿方才止住了势子,情急之下,两人都显得有些灰头土脸,模样甚是狼狈。   宁贞单手一撑地面,干脆利落的站了起来,对着崔文卿言道:“你不会武功,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进去擒拿王道平。”言罢,也不待崔文卿同意,纵身跃入了厅内。   此时,整个大厅已是乱作了一团。   王道平单手持剑立于堂中,对着时才闯入的黑衣人愤怒喝斥道:“好个贼子,居然胆敢偷袭,来啊,将她给我抓起来。”   话音落点,麾下黑衣死士通通应命,挥舞着武器朝着黑衣人杀去。   那黑衣人却是一声冷笑,夷然无惧的纵身跃入敌阵当中,长剑挥动犹如电光闪烁不停,手起剑落带动鲜血飞溅无数,在她面前,那些黑衣人仿若是瓦鸡土狗般纷纷惨叫跌倒,根本就不能阻挡黑衣人片刻。   王道平见状骇然,已是隐隐猜到了黑衣人的身份,心知不能力敌,连忙掉头就跑。   如此绝佳的机会,宁贞岂会轻易放过?一个闪身挡在王道平面前,长剑出鞘直刺他的喉结。   王道平见状大惊,连步后退慌乱大叫道:“哑巴,你疯了不成?”   宁贞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闻言登时怒斥道:“叛贼,你好好想想我是谁?”说完也不解释,提剑又攻。   听到熟悉的嗓音,王道平登时就为之一愣,惊讶高声道:“你,你是宁贞?”   宁贞冷笑一声,长剑挥动带动剑影无数,朝着王道平杀去。   没想到一下子来了两个煞星,王道平吓得魂飞魄散,暗叹一声吾命休矣!   然他毕竟乃阴险奸诈之辈,岂会轻易认输,顷刻之间已经想到了办法,亢声言道:“宁总管,是你背叛朝廷杀害崔文卿,难道还想要杀我灭口么?”   宁贞根本不屑反驳他的话,闷着头兀自攻杀,一点也不给王道平喘息的机会。   然而,此话听在时才闯入的黑衣人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霎那间,那黑衣人娇躯巨震,一阵头晕目眩,强烈的惶恐惊惧感使得她差点就要握不住长剑,软倒在地。   围攻黑衣人的死士眼见机不可失,连忙纵身而上攻来,想要乘此难得的良机将黑衣人毙于剑下。   黑衣人恍恍惚惚间,大意之下闪身不及,肩头顿时中了一剑,登时就鲜血飞溅。   也多亏这一剑,立即让黑衣人从巨大的悲恸之下清醒了过来,她双目蓄满珠泪,用无比仇恨的眼神望着正在与那王道平拼杀的宁贞,霎那间身上杀气暴涨,腾的一声凌空跃起,长剑刺出直攻宁贞的后背,端的是凌厉无匹。   宁贞正在与王道平对战当儿,何曾料到黑衣人会突然对自己动手,大惊之下,只得无奈放过了王道平,回身防御。   “叮”的一声金铁撞击之声,两人的长剑在空中撞击在了一起,闪烁出无以伦比的光芒,一阵劲气也是以之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顿将想要围上前来的死士们掀倒一大片。   宁贞武功了得,在世间上也算是鲜少有能够与之比拟的对手,然接下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这一剑,饶是强悍如斯的她,也大感手臂酸痛,虎口发麻,几乎快要握不住长剑。   “这是何人?居然有如斯强悍的实力?”   宁贞大骇,腾腾腾连退数步卸去力道,勉强稳定身形,正要开口询问,不意那黑衣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停顿,又是提剑猛然公来。   宁贞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与黑衣人接连拼斗,簇簇剑气犹如游蛇般在四周的空气中流转,朵朵剑花也如同昙花般在众人的眼前盛开凋谢,凋谢盛开,足看得所有人眼花撩乱。   王道平暗自一喜,乘两人对战无法分神的功夫,对尚是惊疑不定的手下们沉声道:“敌人凶悍,咱们走。”说罢,快步而逃。   眼见舵主逃命,死士们自然不敢停留,纷纷一拥而出,逃命而去。   宁贞余光一瞥,眼见王道平逃走,登时大急,想要出门追赶,然这个黑衣人却犹如牛皮糖般死死的缠着她不放,根本就无法离开。   况且这黑衣人招式凌厉,招招朝着她要害部位招呼,一看也是想置她于死地,容不得她就此后退。   心知此点,宁贞倒是心无旁骛了,况且她也因面对这样武功高强之人而起了几分昂然战意,沉下心认真对敌起来。   两人都是名冠天下的武功高手,武功超群,剑术出众,此际对战犹如两只黑色蝴蝶般在大厅内翻飞舞动,咝咝剑气流转四周,恰如飓风经过般将厅内弄得是一片缭乱。   黑衣人挟着无穷的悲愤来攻,采用的全都是不要命的拼杀之法,完全破釜沉舟,不顾一切。   宁贞何曾见过如此强攻之人,面对着她不要命的打法,一时之间也只能勉力招架,竟陷入了苦战当中,模样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而且她本就身上有伤,与黑衣人力拼数十招之后,已是出现渐渐不支之状,若非她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说不定眼下就已经落败了。 第五六五章 误会消除   这时候,那黑衣人一声娇叱,原本就已经凌厉无匹的剑锋再一次加速,大开大阖之中,却是变化无穷,让人无法揣度她下一步招数。   宁贞心知此乃黑衣人的杀招,大骇之下勉力应对,却是无法琢磨黑衣人接下来的攻势。   便在这万千剑影当中,黑衣人持剑的手腕猛然一抖,瞬间挽出十多朵璀璨无比的剑花,令人眼花撩乱之际,其中一朵剑花陡然变成实招,突然闪电般的激射向宁贞的咽喉,凶毒诡异无比。   宁贞防不胜防,只得疾步而退,黑衣人岂会轻而易举的放过她,提剑毫不留情的攻来。   长剑直击宁贞胸口,发出了一身沉闷闷音,宁贞惨哼一声,跄踉连退数步,嘴角渗出血丝。   与此同时,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的东西也被黑衣人的长剑刺中带飞,其后滚落在了地上。   宁贞望去,顿时大感侥幸,黑衣人刺中的正是她藏于怀中的陆公宝藏残壁木匣,也是这个木匣,在这个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一剑方罢,黑衣人也是看到了掉落在地的木匣,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之间悲从中来,满腔怒火消失不见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悲恸,竟是嘤嘤的哽咽痛哭。   一时之间,气氛陡然变得沉默,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动手。   见黑衣人哭得如斯难过,哭声更是透着几丝悲凉,宁贞仿若是想到了什么陡然醒悟了过来,娇躯巨震惊讶失声道:“你是折昭?”   黑衣人闻声止哭,纤手一伸拽掉了面纱,入目正是折昭倾国倾城的俏脸。   她美目红肿,犹然带着丝丝珠泪,望着宁贞咬牙切齿的言道:“你这贱婢杀我相公,阴险狠毒天理难容,我折昭在此起誓,必定屠尽你宁氏一族,为我相公偿命!”言罢,剑锋猛然一提,又要上前与宁贞拼命。   宁贞美目瞪圆,显得不敢相信,眼见折昭又要动手之后,这才恍然醒悟了过来,哭笑不得的言道:“你发什么疯,崔文卿还好好的活着,他没有死!”   此话顿如黄钟大吕之声,震得折昭耳膜嗡嗡作响,她停下剑势,惊讶问道:“你说什么?崔文卿还活着?”   宁贞用力的点点头,言道:“说起来我也是被王道平这奸贼所陷害,最后我和崔文卿一道跳崖逃生,方才逃过了一劫,今日我们又混入了庄院内,准备乘机擒拿王道平,没想到关键时刻,你竟然来了。”说完一叹,也是因为这些误会,致使王道平乘机溜走,倒是诚为憾事了。   折昭将信将疑,心内也是重新燃起了深深的希望,问道:“既然你说我夫君未死,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宁贞长吁一口气道:“刚才情况危急,他又完全不会武功,我让他在外面等着,你跟我出去自然可以一见。”   闻言,折昭兀自冷笑,显然对宁贞的话根本不信。   毕竟,是她绑架了崔文卿换来残图,最后又食言反悔害死了他,此番种种,容不得折昭轻信于人。   宁贞心知事实才能证明一切,对着折昭开口道:“你且稍等,我去唤她出来。”言罢不顾受伤之躯,来到厅边呼唤崔文卿之名。   折昭也不担心她乘机溜走,只是冷笑等待,心内却情不自禁的起了几分期盼,真希望宁贞所言的一切乃是真的。   然而呼唤了半响,却依旧不见崔文卿之人,宁贞大感错愕显得有些发怔,折昭却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从希望到失望,心内的悲恸更深了。   失望之下,折昭娇靥上在展杀机,冷冷言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宁贞恍然回过神来,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登时神情大变,惶然道:“不好,必定是刚才王道平离开的时候,把崔公子抓去了,事不宜迟,我们得立即前去救她。”说完之后,强忍伤痛就要出门。   折昭岂会相信于她,闪身上前挡在了她的面前,冷冷道:“到了这一步,你还要在我面前演戏么?,宁贞,乖乖受死吧,我要以你的头颅鲜血,来祭奠我的相公。”   宁贞辩无可辩,争无可争,心念崔文卿落在王道平的手中生死未知,而自己与折昭的误会得不到消除,根本无法前去搭救他的时候,又气又急,更是心急如焚,心内更是涌出了深深的绝望之情。   “也罢,也罢,就用我自己的性命,来换崔文卿一命吧。”   想到这里,宁贞打定了主意,对着折昭正容言道:“好,如你所愿,杀了我之后,望你速速去追王道平等人,一定要从他手中救出崔公子。”言罢,丢掉长剑,闭目等死。   “哼,花言巧语!”   折昭冷哼一声,没有半点犹豫,娇叱一声长剑已是朝着宁贞的喉咙此去,眼见宁贞就是血溅当场的后果。   宁贞嘴角划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在死的那一刻即将来临之时,不知为何她却没有想到父母,想到官家,脑海中反倒是出现崔文卿的身影,真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即便是死,自己也能够了无遗憾,不再愧疚了……   剑锋犀利,带着风雷之势电光石火间就刺到了宁贞的喉咙,却在离她喉咙一寸之地停了下来。   见她一脸平静却又满含无奈的视死如归,折昭多多少少有些意外,寒声言道:“我折昭不杀手无寸铁之人,速速捡起你的长剑,与我一搏。”   宁贞睁开美目,望着她道:“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反正也是一死,何须徒劳挣扎耽搁你救崔文卿的时间?要杀就杀,何须这么多的废话!折昭,爽快一些如何?”说罢,又是闭上了美目。   “如你所愿。”折昭冷冰冰一句,长剑又是向前一挺。   然而,就在剑尖于宁贞的喉头相差微厘之地的时候,折昭突然停手了,她干脆利落的收掉长剑,眼眸中却陡然闪出了惊喜不已的神光,喜声道:“崔文卿没事,你果然没有骗我。”   宁贞愕然,睁开惊讶道:“你不是不相信我么?为何此刻却要停手?”   折昭笑容一收,重现冰冷之色,对着她冷冷言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非是束手待毙之人,更何况还是在我的面前?这件事的确有很多疑点,我自然能够看出,只是刚才被那王道平突然一句扰乱心神而已,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救崔文卿,你自便。”说吧,收剑欲走。   “等等”宁贞开口叫住了她,正容言道,“此事毕竟乃是因我而起,我与你同去,待会若是不见崔文卿,也方便你杀我。”   折昭闻言一愣,旋即一笑,点头道:“好,那咱们一起去吧!” 第五六六章 巧妙偷袭   话分两头,另一边,王道平带领着一干手下在雪地上纵马如飞,心内颇有一番逃出生天的畅快感觉。   有谁能够料到,折昭和宁贞居然在同一时刻出现,想要取他的性命?   又有谁能够料到,在生死之际,危难之刻,他居然想到了如此绝妙的办法,祸水东引让折昭误会宁贞乃是杀害崔文卿的凶手,从而不顾一切的向着宁贞攻去,使得他获得了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   常听人说折昭用兵如神,智谋出众,宁贞慧眼如炬,心思剔透,没想到到头来却依旧被他王道平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此成就之感,使得他更是得意非凡,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去,当真犹如困龙入海,宁贞和折昭在想要抓他,更是不可能了。   便在洋洋得意当儿,突闻背后马嘶阵阵,王道平惊讶转身,却见跟在他身后的手下全都一声不吭的栽下马背,倒在了雪地当中。   “这……怎么回事?”   王道平心头骇然,大惊之下连忙勒马回身,翻下马背大步迎上前去。   抬目望去,却见所有的手下已是躺在了雪地当中一动不动,仿若死人般没有半点声息。   正在他惊疑不定当儿,突闻一声呻吟,却是一名手下发出。   王道平不容多想,连忙快步而上,俯下身子惊声问道:“这怎么回事?你们究竟怎么了?”   那位死士呼吸急促,气喘如牛,艰难言道:“舵主,是宁贞,宁贞她……你也……”   闻言,王道平更觉骇然,却见手下气息快断,后面那句涉及他安危的关键话语也是将断未断,几乎微不可闻。   大惊之下,王道平慌乱的将耳朵凑向了死士的面罩,急声问道:“我也怎么?你倒是快说啊!”   一言方罢,原本奄奄待毙的死士陡然双目大亮,一直藏在手中的匕首陡然刺出,直刺王道平的胸口。   王道平本在惊慌不已当儿,加之离死士非常近的听他说话,自当是防不胜防,在匕首破体而入的那一刻才有感觉,危机当儿惊叫一句,便要滚落半边。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未等他闪开,匕首已是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胸口。   王道平惨叫一声,在雪地里几个翻滚跪坐而起,看向自己胸前,那把匕首扎入了足足五寸,殷红的鲜血犹如泉涌般从伤处冒了出来。   一击即中,出手偷袭的死士连滚带爬的站起,飞一般的朝着旁边的坐骑冲去,眼看便要逃之夭夭。   王道平岂能轻而易举的放过他,怒喝一声站起身来,拼命朝着那人冲去,希冀将此人毙于掌下,一泄心头之恨。   偷袭之人惊叫一声,飞身上马双腿猛然一夹马腹,顿时飞快窜出,让王道平袭来的掌风落空。   王道平心内又惊又怒,纵身咬紧牙关疾追骏马,显然不想放过这个害他受伤的仇人。   见他追来,坐在马背上的偷袭之人却是回身大笑,一把扯开面罩高声道:“孙子勒,你崔大爷这一剑刺得还准吧,滋味如何?”   “你是……崔文卿?”   王道平立即认出了崔文卿的身份,顿时血灌瞳仁,眼神中射出了仇恨不已的神光,显然没料到居然是这个丝毫不通武功的崔文卿,在关键时刻偷袭了他。   然即便如此,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崔文卿究竟采用了何等方法,使得他手下纷纷栽下马背,难道此人一直隐藏自己的实力不成?   原是刚才王道平乘着折昭和宁贞拼斗之时离开,藏在暗处的崔文卿见状大急,心知不能走了这个叛贼。   然那时宁贞又在屋内与那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拼杀,却无暇顾及将欲逃跑的王道平,大急之下,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得蒙混进了那群黑衣死士当中,与他们一道上了马背,朝着山庄外面逃去。   一路行来,蒙汗药的药性渐渐发作,那些黑衣死士通通栽下了马背,崔文卿见状计上心来,也是佯装落马不起。   王道平见状,自然大惊失色,而崔文卿则故作虚弱之态,引得王道平前来察看。   这才让崔文卿抓住了机会,用偷偷藏在袖中的匕首,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此刻,见到王道平胸口飙血,却是紧追不舍,崔文卿得意大笑调侃道:“追啊,你快追啊,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王道平何曾受到如此屈辱,然追了半响却始终追不上纵马如飞的崔文卿,无可奈何之下,又担心宁贞和折昭前来,心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闷哼一声掉头而去。   崔文卿见王道平逃走,自然不会放过他,掉转马头又朝着王道平追去,大声笑言道:跑啊,你快跑啊,我追你,如果我追到你,我就把你嘿嘿嘿。”   王道平也算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此际被崔文卿如此欺凌,顿觉气急攻心,愤怒难耐,大怒之下,他又转身朝着崔文卿攻去,想要将这个可恶的小子击杀。   见他回身攻来,崔文卿却犹如一只狡猾的老鼠般立即掉头,又是逃跑。   王道平无奈怒喝,心知追不上他之下只能回头。   然待他刚刚回头,崔文卿又是策马追来了,口中说着让他愤怒不已的调侃话儿,却犹如膏药般紧紧的贴着他不放。   王道平怒急攻心,悲愤交际,受伤狂奔之下更是眼冒金星,血如泉涌,意识也渐渐模糊,“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轰然倒在了地上。   见他倒地,崔文卿这才勒住了骏马,立在不远处久久观望等待,自然不会轻易前去查看王道平情况,以免中了他的诡计。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王道平心知骗不过崔文卿,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从地上站起身来悲愤清啸,转身又跑。   崔文卿恍然一笑,又是纵马追去,口中哼唱着欢快的曲调:“跑啊,小娘子,你越跑我越是高兴,你是永远也跑不出崔大爷我的五指山的。”   王道平心念自己好歹也是高手,居然受此折辱,悲愤交加之下,双目中泛出了委屈的眼泪,脑海中眩晕更盛,脚下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挣扎了数下犹如受伤野兽般剧烈的喘息着,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第五六七章 夫妻重逢   虽则如此,崔文卿依旧没有上前察看,毕竟王道平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安之会不会又是一计。   就这么等待有倾,王道平依旧躺在雪地中一动不动恍若一具死尸。   就在崔文卿快要忍不住上前察看的时候,突闻声声呼唤,转身一看,却是两个身影正朝着此处奔来。   其时明月高悬,银辉照在雪地上反射开来,四周倒是一片亮堂。   可见来者乃为两个身形曼妙的女子,其中一人是为宁贞,而另一人则是……   霎那间,崔文卿双目陡然就瞪直了,脸膛上瞬间迸发出了欣喜若狂之色,打马一鞭纵马迎上,边疾驰边激动不已的唤道:“娘子!”   来者正是折昭。   这几天,两人可是经历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这种滋味实在令人难以承受。   当看见崔文卿完好无损,平安无事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   折昭霎那间就放下了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一股无以伦比的兴奋欣喜之意从芳心蔓延而生,陡然就流遍全身,饶是她平日里镇定如山,英气勃发巾帼不让须眉,当面对崔文卿平安无事的时候,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哽咽出声。   崔文卿飞马而上,行至折昭身边勒僵止马,骏马人立而起尚未落下前蹄,他已是忙不迭的滚鞍下马,一个箭步上前,撞开双臂将折昭紧紧的拥入怀中。   折昭罕见没有拒绝,任凭他将自己拥抱入怀,感受到他结实有力的臂弯,急促喘息的呼吸,透过衣服传来的体温,一瞬间折昭仿若是拥抱了全天下一般,竟是说不出的满足充实,直比打了一个大胜仗还要高兴。   “娘子,真是想死我了……”崔文卿死里逃生再见折昭,当真觉得恍若隔世。   “夫君……”折昭柔柔唤的一声,将螓首紧紧的枕在崔文卿的肩头,神情既高兴又满足。   不远处,宁贞静静的注视着相拥而泣的两人,一时之间却是五味陈杂,心内说不出的滋味,半响方才幽然一叹。   就这么拥抱半响,折昭想及宁贞还在一旁,连忙柔态尽扫换作了一副正容,推开崔文卿道:“夫君,刚才我没有伤着你吧?”   崔文卿惊讶问道:“娘子,刚才那黑衣人是你?”   折昭点点头,言道:“自然是我,不过你戴着面罩,我却没有认出你来,还差点刺伤了你,对了,这几天你究竟跑到何处去了?”   崔文卿望了冷冷观望,一言未发的宁贞,惊讶道:“这一切,难道宁姑娘都没有对你说么?”   折昭回身看了宁贞一眼,也不避嫌,直截了当的言道:“我不太相信她所说的话。”   崔文卿心知两女之间本就有着非常深的矛盾,释然一笑解释道:“最开始,宁姑娘偷偷绑架我准备要挟娘子你用残图交换,谁料后面遭到了王道平这厮的背叛,走投无路之下,宁姑娘也只有带着我跳崖逃生,其后我们两人在一处山洞内住了两天,便悄悄来到了属于六扇门的庄园内,准备生擒王道平调查真相,后面你也来了……”   “原来如此。”折昭点点头,转身望着宁贞冷冷道,“虽则你救了我夫一命,然事情的起因却是你心怀不轨,觊觎我手中的这份残图,若非是你绑架夫君,岂会有后面的事情?你的所作所为,本官会详细的禀告官家知晓。”   宁贞柳眉微蹙,冷哼道:“折昭,本官也是奉命行事而已,这次本官的确是有不对的地方,然则也为了朝廷办事!”   “哼,难道为了朝廷办事就可以不折手段么?”折昭冷笑揶揄。   宁贞寸步不让的言道:“本官职责所在,为求完成官家旨意,不折手段又是怎样?!”   听到宁贞居然是奉陈宏之命而来,折昭眉头大皱,颇觉不好办,然还是冷声言道:“是非曲直我也不屑与你争论,好在我夫君毫发无损,若他真有半点损失,我折昭就算是拼了大都督不做,也要让你们宁氏付出代价。”   折昭此话说得是有些重了,更让宁贞俏脸神色变得特别难看,恨不得眼下就抽出长剑,与这可恶的仇敌再是大战三百回合。   “好了好了,刚见面吵什么吵!”崔文卿权然当作了和事佬,笑呵呵的言道,“娘子,此事怪不得宁姑娘,而且这几日我俩也算是相交甚笃,宁姑娘也有悔改之意,就不要多作争执了。”   折昭惊讶的看了崔文卿一眼,显然没有想到崔文卿居然为宁贞说起好话来。   宁贞却是不知为何心头一喜,面上却丝毫不作神色,轻叹言道:“可以刚才懵里懵懂的胡乱打一场,却是让王道平那厮逃了,实在诚为憾事。”   折昭心头本就有着一份不为人道的疑惑,闻言点头道:“是啊,的确非常可惜,本官明日就去只会当地官府,缉拿王道平。”   见到两女神情凝重,却又无不遗憾的模样,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了,眨了眨眼睛道:“两位姑娘为何对在下这么没信心?你们所言的那王道平,已经被本大爷擒住了。”   “什么?!”折昭和宁贞同时惊讶出声,当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后两女面面相觑,还是折昭一脸狐疑的言道:“夫君丝毫武功都不会,如何能够擒住王道平?”   崔文卿用手指着自己脑袋笑道:“早就已经告诉过你,哥行走江湖全是凭借智慧,略施小计,那王道平就上当受骗,从而被我擒拿。”   说完之后,忙带着折昭和宁贞前去查看。   来到那群黑衣死士昏迷坠马之处,宁贞折昭两女都是说不出的惊讶,再行得片时,又见雪地里仰面躺着一人,正是时才逃之夭夭的王道平。   此时此刻,王道平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血流不止,浑身满是血迹,身子轻轻的抽搐着,已是到了行将就木的边缘。   “果然是他啊!”宁贞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却没有想到武功高强的王道平居然死在了崔文卿的手中,不禁生出了几分荒诞不经的感觉。 第五六八章 事情解决   倒是折昭知晓崔文卿非凡的智谋才华,经过最初的惊讶到已是见怪不怪,上前朝着王道平身上轻点数下,后者立即猛然咳嗽了数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来。   瞧见崔文卿疑惑的眼神,折昭淡淡解释道:“此人受伤颇重救无可救,我点了他身上的穴道让他暂时清醒,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果然,咳嗽吐血之后,王道平睁开了双眼,气若游丝的喘息数下,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三人,双目立即瞪大了,特别是望向崔文卿的时候,他脸膛涨红更犹如回光返照,恨不得立即站起亲手掐死这个可恶的小贼。   宁贞望着这个昔日自己非常器重的手下,一时之间竟有几分怅然,问道:“事已至此,你难道还不告诉我究竟是在为谁效力么?”   王道平冷冷一笑,勉力言道:“宁贞,在下即便是死,也不会出卖朋友,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只求一死,望你能够成全。”说罢闭上双目,一派视死如归的模样。   宁贞冷冷言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应该是明教安插在六扇门的奸细,对吗?”   此话声音虽则不大,却犹如沉雷般惊得崔文卿和折昭同时一愣,也使得王道平霍然睁眼,露出了惊愕不已之色。   宁贞冷冷言道:“若非是明教之徒,怎会对朝廷恨之入骨?竟不惜借此机会挑破朝廷与振武军的关系,况且那些黑衣死士武功高强,数量众多,放眼武林中的势力,也只有明教能够有这样的实力,而且黑衣死士皆唤你为舵主,且你在言语中直呼官家之名,毫无尊敬,更是坐实了我对你身份的猜测,王道平,你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居然为明教乱党卖命,实在可悲可叹!”   话音落点,王道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知再也瞒不过她,虚弱冷笑道:“明教教义,岂是尔等朝廷走狗能够了解体会?只怪在下大意轻敌,未能将你一击杀之,尤为可惜!宁贞,总有一天,明王会取你项上人头!”言罢,双目猛然一瞪,面上狰狞的表情也是瞬间凝固,就此死去。   崔文卿默然片刻,轻叹言道:“没想到这一切又是明教的阴谋,他们这么做究竟意义何在呢?”   宁贞沉声解释道:“明教乃唐朝摩尼教发展而来,因相信黑暗就要过去,光明即将来临,故称之为明教,明教教徒尊奉明王为主,暗中结社,行事诡秘,时常作出反抗朝廷之举,朝廷也甚是无可奈何,说起来。六扇门便是朝廷对抗明教的主要力量,然没想到居然有明教教徒混入其中,倒是让我大感惊讶,这次王道平之所以假借朝廷之命想要杀死你,相信目的也是为了挑破朝廷和振武军之间的关系,从而为明教崛起提供机会。”   崔文卿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过来,后背阵阵发凉。   若折昭当真知道他命丧明教手中,指不定要与朝廷产生矛盾罅隙,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作出冲动之举。   若是振武军对朝廷离心离德,致使北疆动乱,朝廷为求安稳,必定会倾大军保障北疆稳定,到时候势力遍布江南的明教,就可以乘势而起,揭竿反叛,就如北宋有名的乱党方腊一般。   届时中原南北动荡,朝廷自顾不暇,平叛乏力,毕竟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说不定还会四分五裂,又一个乱世便会到来。   想到这里,崔文卿、折昭、宁贞三人都是怵然惊心。   还要崔文卿没事,否者宁贞百口莫辩,折昭陷入误会,说不定天下便是一场动荡。   在暗敢庆幸之余,宁贞也甚是惭愧,然她在折昭面前从来不会服软服输,绷着俏脸从怀中掏出一物,凌空抛给折昭道:“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折昭扬手接过,乜了她一眼,眉峰颇为危险的一挑,冷冷道:“就一句还我能够了事了?”   宁贞淡淡言道:“今次犯下的错,回京之后本官自然会向官家禀告,请求责罚,不劳大都督关心。告辞!”说完,似乎当崔文卿不存在般,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折昭冷哼一声,正要出手阻拦,不意崔文卿已是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叹息道:“娘子,让她走吧。”   折昭微微一怔,依言点头,两人就这么目送着宁贞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间庄园来的?”回过神来之后,崔文卿好奇询问。   折昭开口解释道:“你失踪之后,宁贞留下书信让我到大隗山赎你,其后我将残图交给她却久等你不出,便上山找来,谁料却在密林中受到了那些黑衣死士的偷袭……”   听到这里,崔文卿顿时变得一脸紧张,连忙问道:“那你可曾受伤?”   折昭微笑摇头道:“这倒没有,那群死士也没有选择与我死战,我想他们故意遗下印刻有朝廷制造记号的臂张弩,便是要让我怀疑此事乃朝廷所为,其后我寻到山崖得知你跳下,便顺着崖下小河找寻,当发现那群黑衣死士也在寻找你的踪迹时,便偷偷跟上了他们,潜入了庄院之中。”   “原来如此。”崔文卿恍然点头了。   折昭扬起手中的木匣轻叹道:“万般根由,便是残图所惹的祸,若非是宁贞贪图残图,岂会让王道平乘机而入?待回到朝廷,我一定要参她一本,为你讨回公道!”说到后面,眉头大皱,神情甚是忿忿不平。   闻言,崔文卿却是笑了,大度摇手道:“其实这几天宁贞待我还算不错,而且她这么做也是有所苦衷,娘子你又何须如此计较,咱们还是早回洛阳为妥。”   折昭不知道崔文卿这几日与宁贞发生何事,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度的为宁贞辩解,一时之间心内倒是有些不解。   然此时却非深究的时候,她点头颔首道:“那好吧,我就姑且绕她一次,夫君,咱们今晚先且在那间别院内休憩,明日就启程返回洛阳。”   崔文卿点点头,自是同意了。 第五六九章 回到洛阳   翌日一早,崔文卿折昭两人从大隗山出发,纵马返回洛阳。   一路疾行马不停蹄,当洛阳厚重古朴的城楼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已是整整过去了三天时间。   舟车劳顿,折昭崔文卿夫妇却是毫无倦色,返回杨府中也没有休憩,便将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对着杨文广说了。   杨文广捋须沉默半响,这才正容问道:“阿昭,你说那些明教妖人所持的全都是具有编号的军中弓弩,不知可有实证?”   折昭轻叹言道:“当时我也只是把弓弩放在手中端详片刻,因记挂夫君的安危,所以就此离去,并没有留下实证,后来返回遇袭的林中一看,弓弩全都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被去而复返的明教妖人带走了。”   杨文广微微颔首,言道:“老夫执掌枢密院,对于弓弩的管控再清楚不过了,特别是这种制式臂张弩,更为管控的重中之重,绝对不允许民间私藏拥有,明教妖人是从何处得到臂张弩的呢?实在令人想不透。”说完,大摇其头,显得颇为疑惑。   折昭也明白这并非小事,说句不好听的话,若那王道平真是明教妖人,那就意味着朝廷中藏匿着明教奸细,才使得臂张弩外泄。   然若王道平非是明教之人,事情就变得棘手麻烦。   折昭心中更有一番疑虑不能对杨文广言及。   那就是究竟是不是朝廷要对她动手?说不定那王道平也只是阴谋失败丢车保帅的棋子而已,甚是王道平临死之前承认自己为明教中人的话,都有可能并非是事实。   倘若真是朝廷暗中对付自己,想削藩瓦解振武军……   想到这里,折昭后背渐渐发凉,神情变得冷峻肃然,只可惜却不能对杨文广述说,只能将这份疑窦深深藏在心头。   见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默,崔文卿笑道:“其实娘子,这件事我们也可以换一个思路来想。”   闻言,折昭倒是露出了笑容,故作轻松的笑言道:“难道夫君有什么好的方法不成?”   崔文卿点点头,言道:“首先可以肯定两点,第一,宁贞想要夺取你手中的残图是真的;第二,她并没有与王道平合谋,至始至终都是在救我。而她乃官家心腹,也就说是这件事不可能是朝廷为之。”   折昭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还是有着几分道理,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崔文卿沉声道:“王道平的身份究竟是否为明教中人,其实也不难判定,臂张弩的来源肯定为朝廷兵器库,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大家都是明白,而王道平明知围攻你必定会有所损伤,那他为何还会选择用臂张弩作为武器,将如此显而易见的重要线索留给你呢?很明显,这是一场栽赃嫁祸,目的便是为了挑起朝廷与振武军的矛盾,到时候天下大乱,制作阴谋的这一方才能够浑水摸鱼,达到其阴险目的。”   话音落点,杨文广点头道:“听文卿这么一说,逻辑倒是非常通达了,整个天下敢与朝廷做对的势力,也只有明教,这一点不容怀疑。”   听罢这番分析,折昭疑心顿去,点头道:“若是如此,那问题倒是变得好办了,目前最为关键的,当是以明教所持的臂张弩为源头,调查真相,并找出那个隐藏在军中的奸细。”   杨文广点点头,笑道:“这件事就交给老夫去办便可,对了,阿昭,你准备多久返回府州?”   折昭美目视线飞快的瞄了崔文卿一眼,笑道:“年后吧,开春就回去。”   辞别杨文广离开正厅,崔文卿与折昭同路返回了所居住的小院。   荷叶正在院内晾晒衣物,见到他们回来自然是满心欢喜。   走入房内稍事歇息,荷叶已经为两人沏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酽茶。   折昭亲自动手为崔文卿倒上一杯,递到了他的前面。   崔文卿自然不会和折昭客气,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啧了啧嘴巴顿觉口齿留香。   放下茶杯,见到荷叶微笑站在身前,崔文卿笑问道:“对了荷叶,公子走得这几天,可有什么事情。”   荷叶轻笑作答道:“事情倒是没有,不过苏公子倒是来府中找了公子你数次,还非常关切的问你多久回来。”   崔文卿一听,便知道苏轼找自己肯定是有所事情,不意荷叶已从屋中拿出了一张纸笺,递给他言道:“前天临走的时候,苏公子专门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待公子回来之后交给你过目。”   崔文卿点头接过,飞快的浏览了一遍书信中的内容,眉头却是微微的皱了起来。   “怎么呢?信内说的什么?”折昭好奇询问。   崔文卿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说下月初旬谢君豪要纳一美妾,当朝不少达官贵族都要前去祝贺,而那天谢君豪也会举办一个诗词雅集,苏兄觉得我科考在即,当前去参加雅集提升名气,结交官员,以备科考。”   折昭恍然笑道:“原是如此,苏兄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对夫君你的名气提升有着非常大的好处,若是能够获得科举知贡举以及诸位考官的青睐,更是容易获得好名次。”   崔文卿也明白古代科举之前,许多举子来到京城,都会拜访权贵官员,结交知名友人,从而提升名气。   不过许多举子们身份低微,想结交权贵名人却是太难,往往都是向着权贵府中投送自己得意的文章亦或是诗作,希冀权贵们能够看上一眼,从而生出结交兴趣。   此事自唐以来已是蔚然成风,倒是不足为怪。   而谢君豪所举办的诗词雅集恰在科考之前,且很多权贵人士都会前去出席,可谓一个难得的展示才华的机会,故而苏轼才让崔文卿务必前去。   崔文卿笑道:“既然如此,那只有依苏兄之言了,对了,谢君豪纳妾,娘子你是否前去出席呢?”   折昭想了想,言道:“此人好歹也是当朝宰相,我身在洛阳,不去倒是有所不妥,当登门祝贺为上。”   崔文卿点头道:“那好,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前去吧。” 第五七零章 意外客人   翌日一早,崔文卿并没有前去国子监,因心念绸缎庄的生意,便带着荷叶前去了北市。   北市之内,人潮如涌,锦绣灿烂,一片热闹。   崔文卿带着荷叶一路上慢悠悠前行,走得半响来到阿玛尼服饰店之外。   刚过辰时,店铺内外宾客如流云往来滚不休,嗡嗡哄哄购物议价之声络绎不绝,生意兴隆而又火爆。   再看向店内宾客,主要以女客居多,且多奔着旗袍以及一些女用衣物而来,几乎快要挤满了柜台。   自阿玛尼服饰店推出旗袍之后,穿着旗袍已是在洛阳城乃至周边城市的贵胄圈中蔚然成风,引为时尚。   特别是这段时间常文又拜托维密宝贝在洛阳城内的各大市集进行走秀表演,更是引来了购买者无数。   然只可惜阿玛尼服饰店旗袍生产却有定数,并非胡乱盲目裁制,即便是有钱的宾客,也不可能能够在第一时间买得旗袍。   对此,不少女宾对阿玛尼服饰店的作法表示不满,也激起了不少抗议之声。   然常文一句话却把所有的抗议之声抵了回去。   听到这里,崔文卿大觉好奇,微笑询问道:“你究竟找到什么托词?”   常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道:“我给她们说每件旗袍都为属于它的主人量身定做,全天下也找不到两件一模一样的旗袍。这才让她们无话可说!”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笑着赞叹道:“你小子不错啊,居然想到这样的说辞,的确,有谁不希望自己所穿之衣是全天下独一无二呢?特别是这些有钱有势的贵胄女子更是如此,倘若出席宴会,却与别人撞衫,那可就非常不好了。”   “撞衫?”荷叶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问道,“公子,撞衫何意?”   崔文卿笑着解释道:“就是说穿的衣服一模一样之意。”   荷叶明白了过来,歪着螓首却是嘟了嘟嘴,言道:“其实撞衫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与苏凝姐姐就一人定制了一件旗袍,用料裁剪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崔文卿哈哈笑道:“你与苏三关系要好情同姐妹,所穿之衣一样自是没什么,然作为陌生人却是不同,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荷叶不解,问道:“有何尴尬呢?”   崔文卿促狭笑道:“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话音落点,不仅是荷叶,连旁边的常文也都忍不住笑了,这公子真是太有才了!   稍事谈论片刻,常文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笑道:“对了公子,今日还有一位贵宾要来咱们绸缎庄裁衣。”   崔文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谁也?莫非是如司马薇那般的名门小姐?”   常文笑道:“这倒不是,而是当朝宰相谢君豪所纳的小妾。”   崔文卿微怔,讶然道:“怎么地?居然连谢君豪都来光顾咱们的生意了?”   “是啊,因为是小妾进门,按照礼制不能穿新娘子所穿的凤冠霞帔,于是乎这位君小姐便决定在我们这里裁制一件旗袍,以在过门的时候穿着,而且据说过门当日会有不少达官贵族前去谢君豪府邸祝贺,对咱们宣传旗袍,可是有着不错的效果。”   崔文卿想想也是,况且谢君豪纳妾当日他和折昭也要前去参加那诗词雅集,要不也为折昭也裁剪一件旗袍出来试试?   想到折昭穿上旗袍体态曼妙,形容美丽的模样,崔文卿不由心头一热,生出了几分期盼之感。   然也知道折昭素来不喜欢穿着女装,况且在这么多王公大臣面前,她更不会以女装示人,以他对折昭的了解,折昭多半还是会穿男儿袍服前去。   想到这里,崔文卿大感失望,不过却还是吩咐常文为折昭赶制旗袍。   即便折昭不会当众穿旗袍示人,但却可以在他面前穿上看看,如此一来,倒也是独享动人美景了。   正在这是,一名小厮走了进来,拱手言道:“常掌柜,君小姐已经来了,正在偏厅内等候你前去裁量尺寸。”   常文点点头,站起身来,对着崔文卿言道:“公子,劳烦你在这里坐上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崔文卿轻轻颔首,却又转念一想,笑道:“闲来无事,我也去看看。”心内所想的自是学习一下如何裁量尺寸,以便为折昭量衣。   来到偏厅,崔文卿立即看见一位漂亮女子正坐在椅子上,旁边侍立着两个娇小可人的侍女。   见到漂亮女子,常文连忙迎上前去,客气的拱手笑道:“有劳君姑娘久候,抱歉抱歉。”   “无妨,奴家也是刚到不久。”那漂亮女子微笑颔首,站起身来,正要说话,突然看到了站在常文旁边的崔文卿,登时就是一怔,惊讶道:“你是崔公子?”   见她居然认识自己,崔文卿顿就一脸惊讶之色,疑惑问道:“怎么?这位姑娘我们莫非认识?”   漂亮女子似乎回想起了往事,略带苦涩的一笑,言道:“崔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家名为君若柳,两月之前你与友人曾在宾满楼相助过小女子与姚郎,此恩此德,实在是难以忘怀。”   听她这么说,崔文卿突然记得起来。   那是两月之前司马薇在宾满楼摆和解宴,邀约他和高能前去,席间几人还商议成立学生会之事。   当时酒足饭饱离开宾满楼之时,突闻隔壁吵闹,崔文卿和司马薇进去一看,见到高仕雨一党正在痛殴姚徒南,而姚徒南当时正是为了眼前这这个君若柳,开罪了高仕雨。   后面崔文卿更是得知姚徒南与君若柳乃是一对恋人,而姚徒南还立志考科举,为君若柳赎身。   当时对于姚徒南和君若柳不离不弃的爱情,司马薇还很是感叹了一阵,故而让崔文卿也是记忆犹新。   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这君若柳居然快成为谢君豪的小妾,这么说来她岂不是抛弃了姚徒南?   崔文卿更是记得此女乃是一个青楼清倌人,她必定是看上了位高权重的谢君豪,故而抛弃了有着山盟海誓的情郎,常言戏子无情,看来此话一点也不假。   想到这里,崔文卿的目光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鄙夷之色。 第五七一章 前去国子监   君若柳久在欢场,也算是观人入微,自然看到了崔文卿神情中的鄙夷,明白他在想什么,原本欣喜的笑容不觉敛去了,苦笑言道:“奴前去裁衣,就不打扰崔公子了。”说罢,转身而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崔文卿却是颇觉感概,与谢君豪想比,姚徒南不过是一无钱无势的穷屌丝而已,也不能说君若柳的选择错误。   难道山盟海誓的爱情当真不比上锦衣玉食的物质生活?   又有多少恋人面对这样的选择是分道扬镳,各走其路呢?   爱情这东西,有时候真特么的操蛋!   第二天一早,崔文卿尚在榻上朦朦胧胧,折昭已经前来叫他起床了。   今日折昭要入宫议政,故此起得特别的早,心念崔文卿的学业,自然而然也顺便把他叫醒。   如此一来,到是让崔文卿有些郁闷,折昭身在洛阳,他也不能如以前那样逃课了,实在诚为憾事。   来到国子监时辰尚早,崔文卿直接前去了宁一园,将折昭专程购买的礼物送给了陈宁陌。   此刻陈宁陌也是刚起身不久,见到这一盒上好的胭脂水粉,不禁笑道:“阿昭倒是有心了,替我谢谢他。”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学士乃娘子之师,娘子孝敬你也是应该的,还谈什么谢谢。”   陈宁陌笑了笑,言道:“出去了十多天,可有什么所见所闻?”   崔文卿便将沿途上的趣事要事挑重点的说了。   及至听完,陈宁陌脸上倒是显出了几分向往之色,轻叹言道:“江湖年少,宝驹长剑,快意恩仇,实在是好一个江湖。”   崔文卿点头认同道:“学士此言不错,其实很多人心中都有着一份游侠梦,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朝出东门去,暮提人头归,实在快哉快哉。”   闻言,陈宁陌倒是轻轻一笑,旋即白了他一眼道:“马上就要科举了,岂能还做这这样不切实际的游侠梦,对了,这几日可有温习功课?”   出去的这段时间崔文卿连书籍都没携带,更是一个字未看,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涩然,不过他老脸极厚,面不改色的信口雌黄道:“早上读书一个时辰,晚上温习学业一个时辰,自是非常用功。”   陈宁陌不疑有他,点点头言道:“还有一个多月的功夫,礼部便要举行省试,你乃国子监学子,倒是免去了解试,注意备考便可。”   陈宁陌口中的解试,便是各州郡组织的考试,一般在考试中取得名次者,才能够被州郡官府推荐前来参加礼部举行的省试。   不过好在国子监监生用不着解试,否者的话崔文卿就要返回府州考试,才有参加省试的资格。   崔文卿自然知晓陈宁陌对他的殷殷期盼,含笑点头道:“学士放心,我记住了,不管如何都不会在科举考试中弱了学士你的威风。”   陈宁陌正要点头,忽地想到了什么,认真纠正道:“我只是教授过你学问,并非是你的老师,记住了,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说我是你老师的话。”   崔文卿知道陈宁陌一直坚持这一点,不由苦笑点头。   上午前去广业堂听课,午膳之时崔文卿自是与高能一道用饭。   崔文卿走了十来天,高能自然非常想念,一见面就将近期国子监所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   末了高能非常感激的言道:“崔大哥,多亏折大都督帮忙,终于为我家洗清的冤屈,大恩不言谢,我高能即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   崔文卿这才知道折昭已经令人洗清了冤屈,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因为你们存在冤屈,娘子她才能够为你家昭雪,一切都是应该的。”   高能点了点头,言道:“还请崔大哥代我谢谢大都督恩典,今后若有用得着我高能的地方,尽管言明就是。”   饭后,两人又一道前去了学生会,刚走入正厅就看见了司马薇正坐在书案后忙碌不休。   依旧是一袭火焰般颜色的长裙,在满是白衣白袍的学子们当中,她看上去是如斯的显眼出众。   人说司马薇贵为当朝宰相之女,从不国子监内搞什么特殊待遇,然她穿衣却是鲜少穿普通的学子白袍,而是个性红衣,国子监众多师长也集体选择睁一只闭一只,对于她这样明显违反规定的事情,倒是视而不见了。   “呼,大忙人,你可终于回来了!”见到崔文卿,司马薇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还不忘对他报以白眼。   “司马副主席幸苦了。”崔文卿笑嘻嘻的上前,赶紧拍马屁消除这小妞儿满腔怨气,“能够司马副主席坐镇,真乃我们国子监学生会之福,司马副主席就如同定海神针般维系学生会的运转,即便是少了我这个主席,学生会内也是秩序良好,一片井然,实在劳苦功高,幸苦幸苦!”说完之后,对着司马薇拱手作揖不止。   “出去没几天,你倒是学会油腔滑调了。”司马薇揶揄一笑,心内却是对崔文卿的恭维非常受用,言道,“倘若不忙的话,我想向你禀告学生会几件要事,还请你做主。”   崔文卿点点头,言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主席当不了多久了,未来学生会还需的靠你做主。”   闻言,司马薇神情微微一愣,倒是有些黯然。   毕竟省试在即,倘若崔文卿通过了省试,那就铁定会通过殿试成为进士,到时候授官履职,自然而然会离开国子监,也就不能继续担任国子监学生会主席了。   不过崔文卿离任至少还有三四月,司马薇暂且压抑住了心头的黯然,认真的向着崔文卿禀告起来。   目前,学生会所有事务都已经步上了正轨,学子们参加学生会活动,加入社团活动兴趣也非常高涨。   特别是诗词社、马球社、蹴鞠社等等,更是热闹纷繁,欣欣向荣。   身为学生会观察使的陈宁陌更是不予余力的支持学生会建设,还为学生会争取到了朝廷的许多帮助支持,使得司马薇等人办理事情更是游刃有余。   听罢一通禀告,崔文卿老怀大慰,也明确提出学生会必须把握抓牢服务学子的这一根本点,而不能成为权贵子弟以及学生会官员的私人花园。   对于这一点,司马薇深有同感,笑道:“你所得不错,其实一直都有贵胄子弟想要拉拢学生会副主席、处长这些,寻求自身特权,不过都被我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崔文卿知道司马薇的确有这个魄力,毕竟身为司马光之女的她,也完全用不着害怕那些贵胄子弟,有她在此坐镇负责,崔文卿自然非常的放心。 第五七二章 姚徒南之情   两人又是商量了一阵,崔文卿正欲告辞而去,突闻外面声声喧哗,似有什么人正在那里争执不休。   闻声,司马薇一双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轻叹言道:“这学生会真乃是非之地,每隔几日便会有人前来吵闹,实在让人不胜其烦。”   崔文卿笑道:“学生会本就是为学子们服务的,倒是正常,也不知何人在门外吵闹不休?”   话音刚落,便见蔡确大步匆匆的走了进来,正要拱手开口,却见崔文卿也坐在案前的时候,登时双目一亮,惊喜笑言:“咦,今日崔主席也在啊?”   崔文卿颔首笑道:“我也是刚返回洛阳,对了,门外究竟发生了何事?”   蔡确轻叹道:“也没甚大事,只是一个叫做姚徒南的学子,坚持要见司马副主席。”   “姚徒南?”司马薇愣了愣,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着几分熟悉的感觉。   崔文卿笑着提醒道:“薇薇莫非忘了,此人正是我们当初在宾满楼从高仕雨手中救下之人。”   司马薇恍然醒悟,不解问道:“也不知这个姚徒南前来为何?可有说明目的?”   蔡确摇头道:“他倒没有言明所为何事,只是坚持要见你,门外的学子不让他进来,他还与人争吵。”   司马薇点点头,尚在沉吟是否接见之际,崔文卿大概猜到了所为何事,出言吩咐道:“蔡兄,还是先让此人进来吧。”   蔡确拱手命令,转身而去,很快又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量适中,形容却显得有些萎靡,正是与崔文卿有过两面之缘的姚徒南。   他走到厅中对着崔文卿司马薇抱拳一拱,沉声言道:“在下姚徒南,见过崔主席、司马副主席。”   崔文卿摇手笑言:“姚兄乃是我们的故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就是,万勿客气。”   姚徒南点点头,略一沉吟,眼眶顿时有些泛红,径直问道:“在下想先问两位一句,学生会是不是为国子监学子服务的机构?”   司马薇出言道:“不错,设立学生会的初衷,便是为了国子监所有学子。”   “那若是学子有困难,学生会是否会出手相助?”姚徒南紧紧逼问。   司马薇俏脸一沉,言道:“姚同窗,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就是,何须这样遮遮掩掩,说得不明不白?”   姚徒南拱手对着两人猛然一个大拜,哽咽言道:“崔主席,司马副主席,在下姚徒南,今日在此状告当朝枢密院副使、羽林卫上将军谢君豪,强娶民女,棒打鸳鸯,还请两位为我做主!”   “什么?!”司马薇瞬间就被惊到了,一时之间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疑惑不解的目光已是朝着崔文卿望来。   崔文卿倒是早有心理准备,望着司马薇目询的目光,苦笑颔首道:“薇薇,你没听错,他的确告的是谢君豪。”   闻言,司马薇心内生出了荒谬绝伦的感觉,纤手猛然一拍书案,加重语气沉声言道:“姚徒南,谢相公乃是当朝宰相,位高权重,地位显赫,而且他更是谢太后之弟,为不折不扣的皇亲国戚,你一寒门学子告他作甚?晕头了么?”   姚徒南泪流满面,哽咽言道:“不瞒司马主席,在下与宵香阁的头牌清倌人君若柳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若柳因家中遭遇变故,才不得已沦落青楼,原本我立志考上科举为她赎身,可是最近谢君豪居然看上了若柳,不仅为她赎身,而且还想要纳若柳为妾,我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当真犹如晴天霹雳,无可奈何之下,登门谢府想要向谢君豪讲述情况,不意谢府的管家听到我的来意,居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就令人痛打了我一顿,还让我以后都不许前来谢府,两位主席,我已是走投无路,才前来求见你们,想请你们施以援手,让我见若柳一面。”说罢之后,拱手又拜。   司马薇渐渐听明白了,俏脸神色说不出的凝重。   那日在宾满楼的时候,她也曾为姚徒南和君若柳不离不弃的爱情而深深感动,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君若柳居然要嫁给谢君豪,实在令她大感意外惋惜。   崔文卿想了想,叹息言道:“姚兄,并非是在下推诿事情,然这件事关系甚大,即便你要找,也应该去洛阳府找包大人做主才对,毕竟以他青天之名,倘若谢君豪当真是强娶民女,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姚徒南抬去衣袖抹去了脸上热泪,摇头道:“崔兄有所不知,若柳她可是欠了卖身契的,这件事情由不得他做主,而谢君豪也是出了真金白银,为若柳他赎身,包大人即便是想管,也管不了啊!”   崔文卿和司马薇对视了一眼,均是看出了对方脸上的难色。   君若柳欠了卖身契沦为贱籍,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别人眼中就犹如货物一般,买卖亦是常事。   谢君豪拿钱为她赎身,从大齐法律上来看,从今往后君若柳自然是属于了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且谢君豪还表示纳娶君若柳为妾,这更是符合常情。   故此,姚徒南才会状告无门,无可奈何之下,前来学生会寻求帮助。   但话说回来,此事虽然不亏法律,却有亏人理。   站在爱情的立场上,姚徒南和君若柳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对。   谢君豪将其生生拆散,却是显得有些过分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正容言道:“姚兄,此事关系甚大,也容不得我们轻下决定,我们几位主席团成员先要商量一下,待有了结果,再行通知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姚徒南满是感激的点头道:“人说崔主席仗义好爽,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那好,在下就回去等崔主席的好消息,谢谢了。”说完,深深一个长躬,这才转身而去。   待到姚徒南刚走,崔文卿立即出言吩咐道:“姚兄,请你立即去将种副主席请来,我们主席团开会商议要事。”   蔡确一听,顿时愣了,讶然道:“怎么?难道崔兄当真要为那个姚徒南做主?”   崔文卿轻叹道:“做主谈不上,然人家现在已是走投无路之时,将满心希望全都押在我们学生会上,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置之不理,还是先商议为妥。”   蔡确点点头,连忙去了。 第五九三章 爱莫能助   片刻之后,学生会另一副主席种谊也在蔡确的陪同下匆匆而至。   同来的路上,蔡确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对种谊说了,后者刚见到崔文卿,便满脸凝重的沉声开口道:“崔主席,相助姚徒南之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就会得罪谢相公,还请慎重待之。”   崔文卿点点头,招呼众人坐下围成了一个圈,望着三位学生会副主席,有感而发的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我们国子监主席团成员第一次坐下来商议要事,关于如何处理姚徒南之请,还请各位副主席畅所欲言,说说大家各自的意见。”   话音落点,崔文卿目光在三人脸上掠过,却见他们都在沉思不语,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   就这么沉默半响,蔡确资历最低,似忍受不了这样沉默无语的气氛,轻叹一声言道:“各位,我先来说吧,照我看来,谢相公纳君若柳为妾合理合法,根本就没有巧取豪夺强娶君若柳之事,我们所听到的,也只是姚徒南的一面之词而已,说句不好听的话,君若柳赎身之后有了这么好的如意郎君,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更不会喜欢姚徒南那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故此在下以为,对于姚徒南之情,我们应该毫不留情的拒绝。”   “我认可蔡副主席的看法!”种谊国字脸上满是正容,直截了当的表述着自己的意见,“谢相公娶之合情合法,君若柳嫁之荣登富贵,此乃双方乐见其成之事,姚徒南光凭青梅竹马的身份,就想破坏人家之间的好事,也忒说不过去。”   此乃自由言论表达各自意见,崔文卿自然是不置可否,轻轻颔首,随即又望着司马薇道:“薇薇,此事你怎么看?”   司马薇细长的娥眉轻轻一挑,叹息言道:“按照常理来看,两位副主席的看法的确不错,谢相公纳娶君若柳,也是合乎法度之事,然而唯有一点,君若柳她心内究竟是如何作想?是迫于无奈,还是欣然允诺,这其中的差别就很大了。若是欣然允诺,那这一切也只是姚徒南的自唱自演,一厢情愿而已,然若君若柳是迫于无奈,这一对苦命鸳鸯却显得太过可怜了,我们若是置之不理,冷漠待之,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   话音刚落,种谊已是出言反驳道:“司马副主席,刚才在下已经说得很清楚,谢相公纳娶君若柳,符合我们大齐法度,况且那君若柳乃是青楼女子,即便不愿意,谢相公已经为其赎身,照理也必须为谢相公扫榻相迎,侍奉枕席,何能在座他想?”   崔文卿听出了种谊的反对之意是非常坚决的。   作为关中经略使种世衡之子,种谊并非是那种趋炎附势,不敢得罪权贵之人。   相反,种谊在国子监内是出了名的敢作敢当,个性刚直。   他反对相助姚徒南,也非是害怕了谢君豪,而完全是按照朝廷律法所言所语。   律法当前,任何人情事理都不容违背,即便君若柳当真并非愿意嫁给谢君豪,也必须按照朝廷律法所规,不能有丝毫的怨言。   至于君若柳和姚徒南的之间的爱情,本就没有经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说起来更是偷情苟合,有违常理。   姚徒南光凭这一点就像求取学生会的支持,却是太过天真了。   比起种谊冷静理智,司马薇却是有一种女儿家的感性。   特别是与崔文卿接触之后,司马薇更有些反感儒家束缚在女子身上的条条框框,闻言冷声言道:“种副主席此言虽是无差,然若君若柳并非真心肆意,对谢相公也非是一件好事,毕竟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妾侍心内还想着他人,弄清楚这件事情,对于谢相公以及君若柳、姚徒南三人来讲,都是一件好事。”   种谊冷笑道:“弄清楚又能如何?难道谢相公还能将君若柳原封不动的还给姚徒南不成?”   司马薇柳眉微蹙的言道:“怎么不行?隋朝之时杨素得知府中歌伎红拂女夜奔李靖,不也成全了两人的好事么?”   种谊瞪着眼睛道:“红拂女为歌伎,君若柳为妾侍,两者能够想比么?任何一个有理智的男人,都不会慷概大方的把妾侍送给他人吧!况且还是如谢君豪这样的权臣。”   这一点种谊说的倒是实话。   就拿大齐贵胄们来说,即便相互之间关系再是好要,也只会彼此赠送美丽侍女,断然不会赠送与自己有名分的妻妾给他人。   听到此话,司马薇自是不服,问崔文卿道:“文卿兄,现在我们三人都已经表明了态度,你怎么看待此事?”   种谊言道:“在下相信文卿兄一定能够理智判断,断然不会作出莽撞之举的。”   崔文卿想了想,轻叹言道:“其实照我说言,谢君豪纳娶君若柳一事合法合规,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我们学生会的确是为所有学子服务,但一定不能答应这样逾越之情,故而在下以为,对于姚徒南之情,我们应该坚决不一的拒绝才行。”   听罢,种谊和蔡确都是点头言是,纷纷称赞崔文卿英明。   倒是司马薇柳眉倒竖,罕见动了几分脾气,冷冷言道:“既然文卿兄早就觉得相助姚徒南不妥,那为何却要答应他召集我们商量?常言希望越大,失望也是越大,这样做却是有些过分了。”   崔文卿淡淡言道:“在下身为学生会主席,自然须得通盘考虑,让几位商议姚徒南之事,就是尊重他的意见,只不过学生会对于这件事的确爱慕能助,也不能逾越权限,作出得罪谢君豪之事。”   “哼,就你说的有道理,既然你们三个都决定不加理睬,那还商议甚来!我先走了!”说罢,司马薇气冲冲的站起,也不待与几人打招呼,就这么转身而去。   蔡确见状愕然,待司马薇的背影终是远去,方才苦笑言道:“这司马小姐,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居然连崔兄你也要顶撞,以前她可是非常服膺崔兄你啊。”   崔文卿淡淡一笑,却是没有开口,因为他懂得司马薇生气的缘由。 第五九四章 爱情价更高?   司马薇出身贵胄,学问出众,知书达理,本就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胄小姐。   加之她又身为女子,思考问题更多的是带着一份不切合实际的感情色彩。   她会为了曹植甄宓的故事而潸然泪下,也会为了绿珠坠楼而黯然神伤,更会痴迷于女诗人鱼玄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动人诗句。   相比起那些赤果果,让人无法左右的现实,司马薇的观念更多带着一份理想色彩。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她这样的怀春才女的认识中,爱情是伟大也是无价的。   在她看来,即便谢君豪纳娶君若柳为妾合情合法,然却还是做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相比起谢君豪,无权无势的姚徒南,以及不得已嫁给谢君豪的君若柳,就更值得让司马薇同情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摇头苦笑,吩咐种谊和蔡确各忙各事,自己则独自一人坐在正厅当中,思绪纷至沓来,感情激烈澎湃,双目中更是迸射出了熠熠生辉的坚定之色。   及至申时放课,崔文卿这才离开学生会而出,找到了正垂头丧气收拾着笔墨纸砚的姚徒南。   “崔主席,你怎么来了?”见到崔文卿,姚徒南自是非常惊讶,随即他想到了什么,顿是又是紧张又是期盼的言道,“莫非主席团对于我的事情已经作出了商议?”   崔文卿点点头,言道:“时才我召集三位副主席一并商议,大家已经作出了决定,不知你现在是否有空闲,随我前去林中一叙?”   “有,有的!”姚徒南连忙放下了所有的东西,跟随崔文卿出了学堂,走到了那片胡杨林中。   冬日苦短,申时方过,天空已经有了淡淡暮霭之色。   倦鸟归巢,全都没入胡杨林中叽叽喳喳的啼叫着。   是否有人知道,这些鸟雀是不是也隐藏着与人一般的爱恨情仇,哀叹愁乐呢?   倘若鸟雀无情,怎会有在天愿作比翼鸟的动人场景?   倘若鸟雀有情,又怎会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漫步在林木当中,崔文卿不禁郁郁一叹。   其实对于感情,他也有着一番不为人道的迷茫,一份还未解开的心结。   “崔主席……”见到崔文卿矗在那里发怔,半响没有开口的意思,姚徒南不由忐忑不安的唤了一声,心里面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崔文卿豁然回过神来,转身望着姚徒南,轻叹言道:“姚兄,时才我们四位主席团成员认真商议了许久,你和君若柳的事情实在是爱莫能助,故此还请你见谅!”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样的结果,然此话从崔文卿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姚徒南有了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乃寒门出身,无权无势,家中贫寒,在京城更是无人可靠,无人可依。   在得知谢君豪要纳娶君若柳为妾之后,他更是体会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痛苦滋味。   可以说,学生会乃是他最后的希望。   不仅仅是因为学生会是为国子监学子们服务的组织,更为重要的是学生会主席崔文卿乃是出了名的英雄侠义,对于恶人恶事打抱不平。   当初为了高能得罪南明离的事情,更是让崔文卿成为了寒门学士们仰慕的对象。   姚徒南思前想后,也认为只有崔文卿能够帮助自己,故此才前来一请。   然而却是这样的结果……   霎那间,姚徒南心内希望尽失,眼眸中的光彩也如没入浓厚阴霾中的太阳般,渐渐消失不见,两行热泪从眼角陡然涌出,在脸上奔涌着。   “姚兄?姚兄?”   呼唤声近在耳前,姚徒南却是浑浑噩噩未曾听见,及至过了半响,他方才回过神来,对着崔文卿惨然笑道:“也对,谢君豪毕竟乃是当朝宰相,学生会即便是为学生服务又能如何?难道还敢得罪当朝宰相不成?是我痴心妄想,痴心妄想啊!”说罢摇头感叹,脸上布满了悲恸之色。   崔文卿想了想,决定还是应该将此事解释清楚为好,沉声言道:“不瞒姚兄,除了司马副主席之外,我们大家都认为谢君豪乃是用真金白银为君若柳赎身,纳娶她为妾符合常理,也没有人任何违背大齐律法之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相助你夺回君若柳。”   “你们都认为?”姚徒南脸上自嘲之色更浓,“这么说来,崔主席你也认为谢君豪乃是理所应当的纳娶若柳为妾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崔文卿还是点头道:“不错,在下乃是学生会主席,所作决定必须要为学生会负责,岂能因一人之情感,而乱学生会之大事?说句实在话,姚兄,在下的确同情你,但决绝对不会滥用学生会主席的权力,相助于你,这一点还请你能够见谅。”   “知道了,崔主席的确是大义凛然!”姚徒南心头愤懑之下,忍不住揶揄了崔文卿一句,脸上露出了意兴阑珊的失望之色,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不打扰崔主席你了,这件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言罢,转身便走。   “等等,”崔文卿出言叫住了他,皱眉问道,“此事尤为麻烦,光凭你一人如何能够解决?”   姚徒南微微侧头,冷声言道:“若柳乃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要我就这么屈从于权贵,我做不到,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将她救出来。”   崔文卿嗤笑道:“谢君豪乃当朝宰相,谢太后亲弟,你若胆敢开罪于他,他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姚兄,听我一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须单恋一枝花,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君若柳,陪上自己的性命。”   话音落点,姚徒南却是怒了,转身气冲冲的言道:“崔文卿,我一直非常敬佩你的为人,没想到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当你的爱人遭权贵抢夺,你就只能选择犹如缩头乌龟,退缩求全么?”   崔文卿一脸认真的言道:“蝼蚁尚且偷生,比起性命,爱情算个甚来!”   姚徒南愣了愣,望向崔文卿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鄙夷之色,冷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第五九五章 以个人名义   “姚兄暂且留步!”崔文卿出言又劝。   比起刚才,姚徒南的脸色已是完全冷了下来,望着崔文卿寒声言道:“崔主席还有何事?”   “是这样的,”崔文卿笑了笑,开口言道,“如今君姑娘即将成为谢君豪的妻妾,荣华富贵可谓是唾手可得,以在下之见,姚兄不妨放下心头执念,前去找君姑娘替你在谢相公面前美言几句,保管你明年进士及第,入仕为官,况且有了这一层关系,今后你的官场之路必定能够得到谢相公的相助,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了。”   闻言,姚徒南仿佛不认识崔文卿般愣怔怔看了他半响,猛然之间脸膛通红,双目中迸射出了愤怒不已的怒火,咬牙切齿的痛骂道:“崔文卿,我敬重你的为人,也引你为友,没想到你居然说出了这么恬不知耻的话来,告诉你!若柳乃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我岂能因为自己追求权贵,而让她对谢君豪曲意奉承,作出违背她本心之事?!利用一个可怜女子最是纯真的感情,去作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当真是卑鄙无耻,龌蹉至极,我真是看错你了!”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落点,姚徒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恨不得就这么张开嘴巴,将崔文卿这个无耻小人活生生的吞进肚里。   崔文卿没有丝毫的恼怒,也没有丝毫的惭愧,脸上上反倒是出现了云淡风轻的笑容,击掌笑叹道:“能有姚兄这一席话,我就放心了!”   姚徒南不解崔文卿之意,怒声言道:“总之我干不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崔文卿,你不用劝说我,没用的!”   崔文卿笑容一收,正容言道:“你做的很对,我为什么要劝说你?”   姚徒南一怔,问道:“什么做的很对?”   崔文卿轻叹一声道:“还是刚才那句话,我同情姚兄你的遭遇,但身为学生会主席,却不能以学生会的名义相助于你,故此你找学生会求助,是行不通的,然我崔文卿也算是重情重义的男儿,岂能看到你和君姑娘劳燕分飞,痛苦别离?所以,我会以我个人的名义相助你。”   此话当真犹如平地惊雷,顿时听得姚徒南目瞪口呆,惊讶不已的结结巴巴道:“以……以个人名义?那……那你为何刚才……要劝说我?”   崔文卿失笑道:“刚才那番话,是在下有意试探姚兄你的心意,姚兄能够坚守与君姑娘之间的感情,不畏死亡所惧怕,不被权势所诱,为救君姑娘更不惜上刀山下火海,可谓情比金坚,因为如此,才让在下决定出手相助。”   姚徒南膛目结舌的望着他,陡然觉得干刚才笼罩心田的沉沉阴霾顷刻消散,身心枷锁顿时脱开,心明眼亮,坚实舒坦,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语无伦次的激动道:“你你你,崔主席,刚才你是在试探我?我要帮我?真的要帮我?”   崔文卿点头一笑,再次肯定道:“不错,我是要忙你,但不能借学生会之手,只能以我自己的名义。”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姚徒南热泪纵横,哽咽出声,比起时才的心情,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快步上前正容拱手,对着崔文卿一个肃然大摆,羞愧不已的言道:“时才在下无意冒犯崔主席,还请崔主席不要往心里面去。”   崔文卿笑着扶起了他,言道:“姚兄这么说太客气了,看起来你应该痴长我几岁,就不要崔主席崔主席的叫得这么生分,唤我文卿便可。”   “好。”姚徒南用力点头,紧紧的执着崔文卿的手,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崔文卿心知此事不简单,轻叹一声言道:“姚兄,我虽然答应相助于你,但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们所面对的,乃是当朝枢密院副使、羽林卫上将军谢君豪,他更是朝廷最为年轻的宰相,也是谢太后唯一的亲弟,更与齐王交情莫逆,即便是我家娘子折昭,也不敢轻易开罪于他,而相助你乃我私人行为,故而我也不可能前去请求我家娘子相助,也不能拖其他人下水,一切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   姚徒南颔首道:“文卿兄此话我明白,不管是否能够救出若柳,我都会感激你的大恩。”   崔文卿摇手笑道:“现在说谢恩还言之尚早,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先让你见上君若柳一面,探明她的心意!毕竟人是会变的啊。”   说完,崔文卿脑海中不仅浮现出了前世陷害他的女友,以及今世离开他的云婉秋,一时之间也是倍感交集,怅然一叹。   姚徒南愣了愣,随即义正言辞的开口道:“文卿兄,若柳对我情深似海,绝对不会背叛我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崔文卿不置可否的言道:“在权势富贵面前,能够坚持初心,从一而终的女子实在少矣,我并非是怀疑君姑娘为人,但咱们还是先了解她的真实想法,免得到头来白忙碌一场,反倒是做了无用功。”   姚徒南想想也对,只得点头道:“那好吧,就依文卿兄之言,不过那谢府乃是豪门大宅,守卫森严,而若柳只怕也是住在深宅大院当中,想要见她一面实在困难。”   崔文卿满是庆幸的笑言道:“说来也巧,昨日君姑娘恰好在我们阿玛尼服饰店裁剪了一件旗袍,说是要在纳娶当日穿着,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以送旗袍为名,前往谢府见她一见。”   听完之后,姚徒南双目陡然就亮了起来,惊喜不已的点头道:“若是如此,那自然最好,劳烦崔大哥带我一道前去,只要见到了若柳,相信也能够探明她对我的心意。”   崔文卿颔首道:“那好吧,不过旗袍大概还有两日才能完成,你先等候我的消息,待到送旗袍的时候,我们在同路而去。”   姚徒南点头言是,又对着崔文卿深深一拜,这才告辞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尽头,崔文卿却忍不住苦笑出声。   他不知道相助姚徒南究竟是对是错,然却感动于姚徒南的痴情执着。   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决定要帮他一把。   至于谢君豪那里,前不久他已经开罪谢君豪了,也不在乎再与之作对,只要能够帮助这一对苦命的恋人,便是足矣! 第五九六章 进入谢府   两天之后,常文等人终将君若柳所穿的旗袍制成,拿来送给了崔文卿。   崔文卿也不含糊,立即找来了姚徒南,正容言道:“姚兄,今日我们就前去谢府,面见若柳姑娘!”   姚徒南点点头,神色却显得有些担心,言道:“文卿兄,毕竟是谢君豪的府中,我们就这么偷偷闯入,妥当么?若是被谢君豪撞见,可非常麻烦。”   崔文卿笃定点头道:“放心吧,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上午谢君豪都在皇城内处理公事,若没有其他情况,肯定不会返回府中,这时候前去正当其所。”   “那好吧,一切听从文卿兄之意。”姚徒南唯崔文卿马首是瞻,立即点头言是。   两人安步当车,行至尚善坊谢府之外。   可见一片雄阔府邸矗立在街道正中,门外石狮张牙舞爪,倍显狰狞,两排带刀卫士守在屋廊之下,威风凛凛,恍若天神。   当朝丞相府邸果然不凡,光着架势便让人心生仰慕之感。   杨府的排场比起谢府来说只高不低,崔文卿倒是不见不怪。   姚徒南出生贫寒,是为升斗小民,即便有心前来面见君若柳,一时之间也不由自己的露出了怯意。   似乎看出了他有些紧张,崔文卿微笑安慰道:“姚兄不必紧张,权贵之府与其他府邸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大了一些,华丽一些,守卫多了一些而已,你就把它当作自己家中一般。”   听到崔文卿的比喻,姚徒南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心内的怯意也是随之烟消云散,颔首道:“好,为了救若柳出来,前面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他一闯!”说罢之后,目光顿坚。   不容多说,崔文卿上前禀明了来意,片刻之后便有一名管家模样的老翁出得门来,对着崔文卿、姚徒南两人瞄得一眼,矜持的拖长声调问道:“你们是来给君姑娘送旗袍的?”   崔文卿见这老者神情倨傲,一派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模样,不禁暗自好笑,拱手道:“是,还请老人家代为通传一二,容我们送衣入内。”   老翁冷哼一声道:“堂堂宰相府邸,岂能容你们这样低三下四的商贾进去?旗袍何在?拿给我送去便是。”   没想到居然连大门也不能进去,姚徒南大感意外,浑身上下更是生出了一股面对权势的无奈之感。   反倒是崔文卿,不慌不忙的一笑,在此拱手道:“启禀老翁,此衣虽则乃是小店根据君姑娘的体型裁制,然多多少少也会存在一些偏差,到时候若君姑娘不满意,只怕又会麻烦一次,还请老翁允许我们入内,若君姑娘所穿不合身,我们才能根据她的要求重新更改。”   闻言,老翁白眉大皱,神情大是不耐烦。   崔文卿笑容可掬的言道:“小本生意,还请老翁行个方便。”说罢,手伸入袖,站在他后面的姚徒南只觉眼前银光一闪,顿见那片光芒没入了看门老翁的手中。   那老翁本是精明人士,将崔文卿偷偷递来的银两握到掌心轻轻一掂,顿感乃是三两之数,脸上冰封般的神情顿时冻结,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望着崔文卿满意颔首道:“老朽也非是不能通情达理之人,既然掌柜须得入内送衣,那跟着老朽前来便可,不过入府之后,你们须得规矩一点,在府中不能乱走乱跑,更不能惊扰他人。”   “是是是,在下明白。”崔文卿点头哈腰,一派未见过世面的小商人模样。   跟随老翁入内,姚徒南故意慢上了一步,对着崔文卿悄声言道:“唉,文卿兄,为了我的事情又让你破费了。”   崔文卿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这才笑道:“常言小鬼难缠,给些好处也是在正常不过了,只要事情能够办成,区区小钱算个甚来!”   姚徒南感激的点点头,只能将感恩之心埋在心头,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崔文卿的相助之情。   在看门老翁带领下,两人从旁边的耳房绕过了正堂,顺着曲折的回廊走得半响,方才在一片小厅前停了下来。   到得小厅台阶下,看门老翁站定,淡淡言道:“君姑娘身在内苑,容不得你们入内,两位掌柜就在这座厅内稍等片刻,将衣服交给我送去便是。”   崔文卿也明白老翁不可能让他二人进入内眷居住的内府,只得点头言是,将所带的旗袍交给老翁,微笑言道:“待见到君姑娘,还请老人家能够言明,阿玛尼服饰店东家崔文卿亲自前来送衣,以示对姑娘的尊敬。”   老翁一听他乃最近声名鹤起的那家阿玛尼服饰店的东家,倒是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崔文卿的目的,冷笑暗忖道:这狗商人只怕是奢望能够通过裁剪旗袍获得君姑娘的青睐,倒是又傻又天真,区区商贾,也想与我们谢府拉上关系,真是太愚蠢了。   当下也不点破,开门老翁鼻端一哼算是回答,接过旗袍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他离开,姚徒南才松了一口粗气,抹了抹额头的细汗道:“没想到这些权贵之家的小厮如此难以对付,真是狗眼看人低啊!”   崔文卿落座在厅内的椅子上,失笑道:“什么样的主人,带出什么的奴才,要说宰相府邸,杨家也是当之无愧的公卿世家,然门中奴仆却是彬彬有礼,待人谦虚客气,强谢府多矣。”   姚徒南满是敬佩的言道:“杨家满门忠烈,乃名满大齐的国之干城,自当如此,相比起来,这谢君豪自然是无法比拟了。”   闻言,崔文卿不禁笑了起来。   昔日他曾听人说过,这位国舅爷谢君豪幼时不甚失踪,曾流落在外多年,及至少年时期,方才被谢太后找到,接到宫中抚养。   而谢君豪也是以一介平民之身而荣登权贵,不过少年时期的心性却无法改变,说句不好听的话,谢君豪不过是官场暴发富而已,若非他乃谢太后的亲弟,只怕不过也是一个贩夫走卒而已。   故此,这谢府自上而下,也难免会缺乏真正权贵世家的教养了。 第五九七章 见到若柳   这时候,姚徒南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对了文卿兄,若是待会若柳穿上旗袍合身,不召唤我们前去,又当如何?”   崔文卿笃定笑言道:“刚才我让那老翁对君姑娘言明我的名字,所为的便是让她知道是谁人前来送衣,相信以君姑娘的聪明,也肯定会对在下亲自前来送衣大感不解,一定会前来见我的。”   姚徒南想想也对,便不再言语,不过一想到马上能够见到朝思暮想的君若柳,神情也止不住有了几分激动之色。   ※※※   谢府内院之内,一身绿裙的君若柳正对镜蹉叹,暗自神伤,紧蹙着的黛眉更是隐藏着一份不为人道的淡淡哀愁。   在她身边,一位容颜秀丽的侍女正替她梳着长发,听到君若柳的叹息声,侍女轻声言道:“小姐,青楼当中本就孤单困苦,年轻之时容颜绝色,能够争得五陵少年争相缠头,然到了人老珠黄,容颜不再,即便在是了得,也只能轮入卖肉风尘,比起其他青楼前辈们的宿命,小姐你能够得到当朝宰相的喜爱,纳为妻妾荣发富贵,倒也算是善终了。”   听到这番话,君若柳默然许久,方才是悠悠一叹,满腔郁结也不能对这个最是亲近的侍女言明。   这时候,只闻一阵匆匆脚步声掠进了小院,门外响起了毕恭毕敬的禀告声:“君姑娘,阿玛尼服饰店的东家崔文卿为你送来旗袍,还请姑娘试衣。”   “什么?崔文卿?”听到这个名字,君若柳惊讶的从梳妆台上站了起来,双目中闪烁着不能置信的神光。   她曾听姚徒南说过,崔文卿乃是国子监的学生,不仅仅如此,他还是国子监学生会的主席,在学子中有着莫大的影响力,没想到今日专程前来为她送衣?这是何由?   心念闪烁间,君若柳出言询问道:“敢问老翁,与崔公子同路的还有何人?常掌柜可来?”   门外侍立着的老翁想了想,言道:“除了崔文卿之外,另有一人,小的倒是没有问他的名讳,也不知道是不是姑娘口中的常掌柜。”   君若柳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他长得是什么模样?身量几何?”   “启禀姑娘,那人大概升高七尺,生的是白白净净,颇为俊俏。”   听到老翁的回答,君若柳只觉呼吸一紧,俏脸陡然涨红,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瞬间袭编周身,几乎窒息了。   她激动不已的猜测道:以崔文卿的身份,不可能轻易前来送衣,他来见自己肯定是有着一番目的,从老翁的描述来看,与他同路而来的人莫非是姚郎?   想到这个可能,君若柳呼吸更是急促,只觉一颗芳心都快跳出胸腔,激动得不能自禁了。   身旁侍女见她神情有异,大感错愕,询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君若柳心知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暗暗吸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淡然的言道:“小慧,去将旗袍取进来,另吩咐老翁稍等。”   “好。”侍女不疑有他,连忙出门取来了旗袍,其后返回房中为君若柳换衣。   君若柳心不在焉的让她折腾着,然那双美目却是熠熠生辉,迸射出了充满希望的欣喜之色。   及至换好了旗袍,她这才站在铜镜中一看,顿觉惊为天人,美艳不可方物。   阿玛尼服饰店的旗袍果然不简单!   侍女满是羡慕的打量着君若柳窈窕的身段,赞叹言道:“小姐你穿上这件旗袍后真是倍显美丽,怪不得就连当朝谢相公,也会钦慕你的美貌,纳娶小姐为妾了。”   闻言,君若柳只是淡淡一笑,故作镇定的在屋内走上了数圈,眉头微微皱起,言道:“似乎有些不合身,得让裁缝重新改一下。”   说完之后,君若柳走到门边对着侍立在门口的老翁吩咐道:“老翁,不知崔掌柜可在府中等待?”   老翁点头道:“因担心旗袍尺码不可身,崔文卿尚在偏厅内等候姑娘试衣。”   “果然……”君若柳默默的念叨了一声,想了想神情顿变坚定,言道,“老翁,这件旗袍稍不合身,还请你让崔公子一行入内,重新为我裁量一下尺寸。”   听到此话,老翁顿感难办,为难言道:“君姑娘,冒然让外人入内似乎有些不妥吧,况且还为男儿,若是被夫人知道,只怕会带来不小的麻烦,也对君姑娘你名声有所影响。”   君若柳想想也是,只能退居求次道:“既然如此,那我前去偏厅吧,这样就符合规矩了。”   老翁也知道此乃没有办法的事,点头道:“那好,还请姑娘稍等,小老儿这就前去安排。”   崔文卿和姚徒南在偏厅内无聊的等待片刻,突见老翁脚步匆匆而来,张口便言道:“崔文卿,你们裁剪的那套旗袍君姑娘已经穿上试衣了,有些不合身之处,她现在过来让你们再次裁量,你们可得认真仔细一些才是。”   听到君若柳将要到来,姚徒南脸膛上瞬间就露出了激动不已的神色,整个身躯也是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还是崔文卿镇定如常,拱手笑道:“好,在下遵命。”   没过多久,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厅外掠至,姚徒南强自忍耐住心头激动引颈而望,当见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时,虎目中顿时泛出了点点珠泪。   而快步入厅的君若柳也是看到了姚徒南,原本就有些绯红的俏脸因激动更是变得通红无比,若非她强自镇定,非痛哭出声不可。   崔文卿担心这位苦命鸳鸯会不慎露出马脚,被这个颇为精明的老翁看出端倪,连忙出言提醒道:“君姑娘,不知这件旗袍有何不合身之处?”   君若柳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将目光从姚徒南身上移开,深深吸了一口粗气道:“此衣略感紧绷,有所不适,尺码应该是有些小了。”   崔文卿故作惭愧的言道:“应是小店裁缝过于粗心,记错了尺码,今日我特地将店中最为高明的裁缝带来,重新为姑娘你量衣。”说罢,对着姚徒南胡乱起了一个名字道,“陈兄,有劳你了。”   姚徒南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拿出了软尺,言道:“君姑娘,请容在下为你量衣。”   君若柳痴痴的看着他,少顷方才点头,缓步走到了姚徒南的面前。 第五九八章 密事泄漏   见到那老翁依旧站在厅门口并没有离去,崔文卿轻轻一笑,走上前来拱手言道:“老人家,小店裁缝即将为君姑娘裁衣,不便在此打扰,咱们还是先出去等待吧。”   老翁见到君若柳的侍女身在厅内,倒也免去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点头言道:“那好。”说罢,与崔文卿一道出门而去。   待老翁离开,君若柳对着侍女吩咐道:“小慧,我平日里所穿的那身湖水蓝色的衣裙最是合身,劳烦你前去房内为我取来一下,以便让这位裁缝先生看看。”   侍女不疑有他,连忙出去了。   一时之间,厅内就只剩下了君若柳和姚徒南两人。   “姚郎……”霎那间,君若柳再也无法忍受心内的激动之情,已是扑入了姚徒南的怀中,啜泣了起来。   “若柳,你受苦了。”姚徒南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情难自禁。   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许久都没有分开。   ※※※   崔文卿不便入内,只得在小厅外面花园内的凉亭里歇着,只盼姚徒南更够尽快问清楚君若柳的心意才好。   就这么不知等了几多时辰,方才看见君若柳脚步匆匆而出,行入回廊消失不见。   见状,崔文卿暗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花园,刚走到小厅前,正见姚徒南也是走出,神情哀伤,一双虎目也是通红,脸上仍旧残留有泪痕。   崔文卿叹息了一声,提醒道:“姚兄,你先把脸擦干净,收拾一下心情,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   姚徒南点点头,抬起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又深深吸了几口粗气稳定心神,这才跟随崔文卿离去。   走出谢府,不觉已是午时,崔文卿随意在街边找了一个茶肆,泡得一壶酽茶,再要了几样下饭小菜,这才听姚徒南讲述时才面见君若柳的经过。   “文卿兄,若柳她果然是被逼的,至始至终,她都不想嫁给谢君豪。”   “哦,是吗?那她可愿意随你离去?”   姚徒南兴奋点头道:“若柳与我山盟海誓,青梅竹马,早已是非我不嫁,我问她是否愿意跟随我一道偷偷离开洛阳,再也不回来之时,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既然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崔文卿由衷的替姚徒南感到高兴,略一思忖,轻叹言道,“以目前形势来看,要救若柳姑娘脱离苦海,咱们也只能想办法偷偷将她弄出来,而弄出来之后,你们这辈子也只能隐姓埋名而活,至于科举考试,姚兄你更是想都不能想了,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前程,你可得想清楚才是,不要等到将来后悔。”   姚徒南一脸坚定的言道:“文卿兄,我知道你非常关心我,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为了若柳,我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此生只求与她在一起足矣!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夫妻!”   “好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崔文卿拍手称赞了一句,忽地开怀大笑道,“姚兄,我要谢谢你,遇到你和君姑娘之后,我似乎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姚徒南被他笑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言道:“传闻文卿兄与折大都督也是伉俪情深,非常恩爱,有何羡慕吾等之处?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崔文卿又是一笑,正欲开口,突闻邻座有人冷言冷语的言道:“好一个崔文卿,居然在此密谋拐走谢相公的妻妾,真是胆大包天!”   此话落点,崔文卿和姚徒南同时一愣,双双脸色大变,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惶然回过头去一看,却见邻座坐着一个英俊不凡的年轻公子。   这公子头戴纱罗幞头,身穿白色儒衫,手持风流折扇,俊美白皙的脸上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此际望着崔文卿露出了丝丝冷笑之色。   “薇薇?”尽管是女扮男装,崔文卿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年轻公子的身份,登时就膛目结舌了。   英俊公子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似笑非笑的言道:“文卿兄啊文卿兄,你可真是瞒得我好苦啊!”言罢冷哼一声霍然站起,举步行至崔文卿与姚徒南所在的桌前落坐,望着依旧目瞪口呆的两人,终是再也忍不住笑意,美丽的笑容犹如昙花陡然盛开般展现在他俩的眼前。   崔文卿这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奇的问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司马薇一收折扇,得意洋洋的言道:“本姑娘掐指一算,便知道你这家伙非常不老实,居然骗了我偷偷前来帮助姚徒南。”   崔文卿摇手苦笑道:“什么掐指一算,你难道还是街头招摇撞骗的神棍么?!快说说,究竟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司马薇美目风情万种的横了他一眼,这才言道:“前天你在主席团议事上拒绝相助姚徒南,我自然气得不轻,当时就不想理你了,晚上回去之后我整整想了一夜,觉得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于是乎便思谋着如何相助姚徒南,当然,我的相助之法却没有你所想的这么大胆,谁料我一看姚徒南的模样,见他居然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哪有痛失爱人,萎靡不振的样子?,心头好奇之下,心存疑窦,也不急着见他,今日便尾随他而来,谁料又见到了你,更见到了你俩神秘兮兮的进入了谢府,刚才又在这里听了你们这一席话,自然全都明白了。”   听罢司马薇絮絮叨叨的解释,崔文卿蓦然心惊,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好险啊!居然一不留神便被别人看破了端倪,好在是司马薇,若是被他人发现,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说来说去,还是姚徒南太过马虎大意了。   姚徒南也知道此乃自己的失误,对着崔文卿愧疚无比的言道:“文卿兄,是我太过大意,差点害你不浅,抱歉抱歉!”   崔文卿摇了摇手示意无妨,望着司马薇苦笑道:“我说薇薇姑娘,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那就一定要替我们保守秘密,否者若是让谢君豪知道,不仅姚兄会有危险,就连我也会有麻烦。”   走过路过,投票支持!!! 第五九九章 折昭的顾忌   闻言,司马薇却是一声嗤笑,忽地笑容一收正容言道:“崔文卿,你也太不讲义气了。”   “什么?”崔文卿惊讶询问。   司马薇不满的言道:“既然是要相助姚兄,你为何选择单枪匹马前去,连我也不告诉?难道在你的心中,我司马薇是不能托付大事的朋友么?”   崔文卿这才明白她生气的缘由,轻叹一声言道:“薇薇,此事关系甚大,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开罪谢君豪,惹来极大的麻烦,我正是当你为朋友,才不希望你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听我的话,回去吧,我自有办法处理。”   话音刚落,司马薇白嫩的俏脸登时就涨红了,怒声言道:“你既然当我是朋友,那就应该明白好朋友必须要同患难,共生死,若你连这一点信任都不给我,那也只能证明在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作真正的朋友。”   一席话落点,崔文卿哑口无言,苦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这件事太过复杂,你还是不参与的好。”   司马薇冷笑道:“不管你今天怎么说,我都赖着你不走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崔文卿大感无奈,只得翻了她一个白眼,第一次发现司马薇居然也学会耍赖皮了。   见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肯让步时,一旁的姚徒南不禁笑了,言道:“文卿兄,既然司马小姐已经与闻了此事,我们将她单独抛开也是不妥,更会伤了司马小姐之心,以在下之见,还是让司马小姐参与入内为好。”   话音刚落,司马薇忙不迭的点头道:“对,还是姚兄说得不错,文卿兄,反正你也撵不走我,就带上我一道如何?”   崔文卿心知以司马薇的个性,特定不会坐视不管,只得叹息点头道:“那好吧,不过事先得声明一点,此事须得由大家共同商量,统筹安排,你一定不能私作主张,坏了大事。”   司马薇一听崔文卿允许她加入,立即笑了起来,点头道:“好,我一定听从崔大哥你的安排。”   “另外,这件事再也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免得走漏风声。”崔文卿绷着脸提醒一句。   司马薇轻轻颔首,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言道:“崔大哥,我觉得可以让白真真、赵雅仪、高能他们也知道此事,共同谋划参与,相信以他们的为人,也可以保守秘密的。”   崔文卿斟酌半响,终是点头道:“那好吧,这件事你对他们三人讲明,不许强迫,但求自愿,若是愿意,明日放课之后咱们再到宾满楼密议一番,商量救君姑娘之事。”   “好!”司马薇折扇扇柄猛然一敲桌案,正容点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便可,我去通知他们三人,明日宾满楼不见不散。”   ※※※   与司马薇、姚徒南两人告辞之后,崔文卿回到了杨府,走入小院便看见折昭正独自一人在院中来回踱步,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折昭从沉思中恍然回神,见到崔文卿这么早回来,自是有些意外,问道:“夫君今日未去宁一院听恩师授课么?”   “陈学士今日无空,所以我早早回来了。”崔文卿随意胡说了一句,担心折昭会继续深究,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娘子,刚才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一脸凝重的样子,好似别人欠了你的钱一样。”   闻言,折昭忍俊不禁的瞪了崔文卿一眼,这才收敛笑容叹息道:“今日,官家召我觐见了。”   “哦?官家找你?所为何事?”崔文卿好奇询问。   折昭言道:“官家是因为宁贞抢夺残壁,从而挟持你要挟于我的事情而特意召见,亲自向我说明了此事的具体经过,而宁贞因为此事,直接被官家贬官,罚去洛阳府当捕快去了。”   “什么,宁贞前去当捕快?”崔文卿惊讶的双目大睁,口气显得有几分惋惜之意。   折昭冷笑道:“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很难过一般,莫非是同情她?”   崔文卿这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急忙掩饰道:“怎么会,她是娘子你的仇敌,有此惩罚也是理所当然。”   折昭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禁摇头苦笑,她也不纠结这个问题,正容言道:“宁贞受罚尚是其次,然官家的态度才让我有些如芒刺背。”   崔文卿心头一紧,急忙问道:“莫非是官家对娘子你也有所责罚?”   “这倒不是。”折昭轻笑摇头,“恰恰相反,官家重重褒奖了我,对我在武林大会上的所作所为,也极为肯定,甚至在言语中还充满了对宁贞冒犯于我的愧疚,毕竟宁贞是奉了他的命令前去夺取残壁的。”   “既然官家愧疚,那是一件好事啊,为何娘子你却……”   “夫君,官家毕竟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他向作为臣子的我服软道歉,难道你还觉得是好事?”   崔文卿想了想,瞬间明白了折昭之意,脸色瞬间就白了。   见他明白了过来,折昭苦笑言道:“官家愧疚,致以歉意,那就证明他深深的忌惮于我,更忌惮于兵强马壮的振武军,今日的言语,也只是为了笼络我而已,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与振武军的存在,的确是官家的心腹大患啊!”   崔文卿想了想,认同点头道:“是啊,按照常理来说,历来军权都是归于朝廷,而非归于私人,然自大齐开国以来,振武军一直效忠于折氏,而振武军大都督更是折氏世袭罔替,容不得他人插足其中,朝廷有所忌惮也是正常,这正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好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夫君此话说到点子上了。”折昭赞叹了一句,随即蹙眉叹息,“目前有些人认为,我振武军在北方一直是养寇自重,对战西夏辽国也非死战应敌,而是有所保留,这般言论相信也传到了官家的耳朵中,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作想的。”   崔文卿顿时怒了,言道:“无数折氏儿郎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舍身忘死马革裹尸而回,折御卿、折惟忠两代振武军大都督都是战死沙场,整个大房死得只剩下了两个女子,面对这样满门忠烈的折氏,居然有人说折家养寇自重?真是荒天下之大稽,放特娘的狗屁,这样造谣生事的混蛋,抓一个就杀一个,抓两个就杀一双,方才能以慰折氏子弟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崔文卿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折昭不禁有些意外。   霎那间,她懂得了崔文卿生气的缘由。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崔文卿已经认可了他自己折氏赘婿的身份,并开始以折家人自居,当别人诋毁折家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大的火。 第六百章 商量对策   想到这里,折昭大感欣慰,也非常的高兴,重重点头道:“夫君说得不错,其实历史上不少大将,都是死于卑劣的谣言,如白起、如乐毅,如李牧,我折氏断不能走这些人的后路。”   崔文卿皱眉问道:“那娘子打算怎么办才好?”   折昭颇显苦恼了拍了拍额头,言道:“官家觉得振武军是威胁,才会忌惮于我,总不能交出振武军的军权吧?”   崔文卿连忙摇手道:“娘子,振武军乃是折家的屏障,交权之法实乃下下之策,万不可行。”   折昭叹息道:“我也知道不能将军权交给朝廷,否者我岂不是成了折氏的不肖子孙?唯一之法,也只能寻求妥协之道,换来与朝廷的和睦相处。”   崔文卿思忖半日,言道:“其实关于这一点,说难也不难,我倒有个好主意。”   “哦,不知夫君有何妙计?”折昭一双美目立即就亮了。   崔文卿笑道:“目前令官家最为头痛的,自是尾大不掉,威胁皇权的齐王一党,若娘子你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建功立业,相信官家对振武军一定会另眼相看的。”   折昭蹙眉沉思,半响方才言道:“可是这样一来,折氏就必须介入皇权争斗,一个不好,说不定就是粉身碎骨。”   崔文卿笑道:“我的蠢娘子啊,上次我都已经提醒过你了,咱们拒绝齐王的招揽,就已经开罪齐王一党,所以说齐王现在一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你不想对付他亦是不可能,相比之下,当今天子隐忍内敛,待人仁厚,倒是值得娘子你效忠,若能助官家斗倒齐王,还怕别人说振武军的闲话么?”   折昭想想也对,不过面对这样的大事,自不能轻而易举的打定主意,言道:“此事容我和外祖父商量一下再作打算,夫君,现在外界对我和振武军颇有微词,你乃折氏中人,在洛阳切记要低调行事,万不可鲁莽冲动,被别人抓住了把柄。”   崔文卿点点头,心内却有些涩然,暗忖道:若是娘子知道我这个时候居然在密谋拐走谢君豪的小妾,只怕会气得不轻吧?但愿此事能够顺利才好!   ※※※   黄昏时刻,残阳如血,洛阳西方天际晚霞璀璨,照得城内一片血红之色。   当崔文卿和姚徒南一并抵达宾满楼的时候,楼内已是点亮了一盏盏的红色灯笼,迷离的灯光与璀璨的阳光遥遥相对,照得整个宾满楼一片亮堂。   推开早就已经订好的雅间,崔文卿举目望去,却见一男三女正谈笑其中。   女的为司马薇、赵雅仪、白真真仨人。   而唯一一个男子,自是高能了。   见到竟是一个不少,崔文卿在感概当儿,心内也充满了感动之色,走入其中苦笑言道:“其实说句实在话,刚才我真希望只有薇薇一个人在里面。”   话音刚落,性格活泼火热的白真真顿时不满的一瞪秀眉,故作怒声言道:“文卿兄何意?瞧不起我们是不是?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现在才告诉我们!”   “对!”高能点头附和道,“崔大哥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身为好友,岂能坐视不管?即便对方乃当朝丞相,我们也绝对不会害怕退缩,崔大哥,你说吧,咱们怎么干!”说完竟是摩拳擦掌,大感兴奋,完全不似昔日那个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的高能了。   赵雅仪腼腆笑道:“文卿兄,从创建学生会起初,我们五人便在一起共同奋战,事到如今,你也不能抛下我们,当齐心协力救出君姑娘。”   司马薇嫣然笑道:“不错,五人同心,其利断金,崔大哥,你就不要拒绝了。”   崔文卿默默无语的看着眼前四人,无言的感动在心底静静流淌,半响方才深深一躬道:“在下能够在洛阳城认识你们四位好友,实在幸何如之,不管结果如何,请受崔文卿一拜。”   姚徒南也是感动大拜道:“多谢几位仗义相助,在下感念大恩。”   司马薇亲自上前扶起了崔文卿,笑道:“好了,你们就不要谢来谢去了,文卿兄,目前情况究竟如何,还希望你能够详细告之。”   崔文卿点点头,示意大家全都落座,在圆桌上围满了一圈,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当听到姚徒南与君若柳不离不弃的动人爱情,司马薇、白真真、赵雅仪三位女子都是美目泛红见泪,高能也是叹息不已,满脸感动之色。   及至讲完,崔文卿用手指关节重重的敲了敲桌面,加重语气道:“为今之计,我们必须要将君姑娘从谢府中救出来,至于如何救,怎么救,目前我丝毫没有定见,今日大家全都在此,也好商量一下,群策群力嘛!”   话音落点,几人点点头,全都露出了深思之色。   过得半响,高能当先开口道:“崔大哥,要不我们在外找几个武功高超的好手,偷偷潜入谢府,将君姑娘救出来如何?”   崔文卿想也不想就否决道:“你以为武林高手犹如市集上的白菜般泛滥么?说找就能找?况且谢君豪乃当朝丞相,府中守卫森严,且肯定也豢养了实力高超的武林高手,找几人潜进去救君姑娘,只怕君姑娘还没找到,已经全部束手就擒了。”   高能想想也对,只得叹息一声。   司马薇言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浑水摸鱼。”   “何为浑水摸鱼?薇薇详细道来。”崔文卿连忙询问。   司马薇笑道:“待谢君豪纳妾的那一天,谢府中不是要举行什么诗词雅集么?我和文卿兄你,也在受邀之列,到时候咱们不如偷偷前去君姑娘住处,将她偷出来便是。”   崔文卿点头认可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相信大喜当日谢府之中宾客如云,谁也没有心思能够注意到咱们,然而你所言的这个浑水摸鱼却是不够!”   “哦,为什么不够?”司马薇好奇追问。   崔文卿轻笑道:“因为水还不够浑啊,如何能够摸鱼?以我之见,咱们的另外想些办法,将谢府这池水弄浑才行。”   赵雅仪纤手一拍,笑言道:“办法是好,然计将安出?如何将水弄浑?”   话音落点,几人又是皱眉思忖。 第六零一章 集思广益   还是崔文卿率先想到了办法,击掌笑道:“要不咱们偷偷在谢府内放一把火如何?到时候所有人忙于救火,必定无法注意到君姑娘,我们也能够乘机将她救出来。   此话落点,所有人皆是一惊。   放火?   崔文卿此言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想到在当朝宰相的府中防火,实乃骇人至极!   司马薇略一思忖,认同点头道:“放火之法简单粗暴,却是极有成效,届时火势一起,宾客们又是慌乱又是害怕又是前去救火,自然可以为我们解救君姑娘一事平添助力,只要君姑娘一救出,姚兄就立即带着她离开洛阳远走高飞,不过唯一可虑的是,谢君豪会在洛阳城四周关隘渡口严加搜查,姚兄君姑娘想要轻易离开怕是不易。”   崔文卿正容道:“这一点我来处理,到时候我会请一名友人护送两位先去府州,府州乃是我娘子的地盘,山高皇帝远,谢君豪想要搜寻,也非易事,你们可以安心的在府州住下,待过几年事情平息再作其他打算。”   姚徒南点头道:“一切听从文卿兄的安排,只要能够救出若柳,即便是穷山恶水,我也愿意居住。”   崔文卿拍案定策道:“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待到纳妾之日,我们放火救人!”   没想到大家集思广益,这么快就想到了不错的对策,所有人都大感振奋,吩咐店家上来美酒,连连痛饮。   酒酣耳热之中,崔文卿想到了计划中的一个疏漏,大感难办的言道:“此计唯有一点不好处理,那就是我们都不熟悉谢府的地形,在混乱当中如何尽快找到君姑娘所住的房间是为第一难,要如何将她平安的送出去乃是第二难,若到时候一片慌乱,反倒容易在府中迷路,那就大事休矣了,所以我们必须得到谢府的详细地图。”   白真真当先出言道:“以我之见,可以收买谢府中的仆役,让仆役悄悄画上一幅谢府地图如何?”   未等崔文卿出言,司马薇已是摇头道:“不可,先不说收买谢府仆役有暴露我们的危险,若那仆役所画地图不准确,差以毫厘失之千里,岂不是害了咱们?”   崔文卿点头道:“不错,我们必须找到最为详细准确的地图。”   “然,地图又在何处去找呢?”高能双手一摊,又将问题回抛给了众人。   一时之间,大伙儿都是皱眉不语,思绪进入了死胡同。   “有了!”   便在沉默当中,赵雅仪突然惊喜一句,已是站起身来。   崔文卿顿感希望,连忙问道:“莫非赵小姐有什么良策?”   赵雅仪颔首笑道:“昔年我父曾任将作监,掌管宫室以及达官贵族府邸修建之事,据他所言,洛阳城内所有的高官府邸,都留有建筑图纸,方便修葺改造,而这些图纸便放在工部书阁之内,而且两三年前我还曾去过一次,见我父翻找府邸图纸,相信谢府的建筑图纸也是放在那里。”   闻言,崔文卿双目立即就亮了,言道:“若是如此,那咱们不如前去工部偷出图纸如何?”   司马薇摇头道:“话虽如此,然工部处于皇城之内,你我乃是国子监学子,如何能够轻易进入?况且人家工部官员,也不可能让我们进入书阁找寻图纸啊!”   崔文卿笑道:“若是我们就这么前去,的确进不了工部大门,但若换一个方法,相信并非难事。”   “莫非文卿兄已经有办法了?”司马薇觉得自己特别喜欢看到崔文卿自信满满,运筹帷幄的模样,就如同此刻一般。   崔文卿点头道:“不错,我们可以这样……”   言罢,压低声音,小声的讲述了起来。   ※※※   “什么?你们想要到工部参观学习?”听罢崔文卿的一席话语,陈宁陌不由露出了惊讶之色。   崔文卿笑吟吟的言道:“对,这是我们主席团商量之后所作出的决定,毕竟现在科举考试在即,很多学子都会面临着考后入仕的难得机会,提前让他们,特别是寒门学士了解朝廷衙门的机构以及运转,具有十分大的帮助,所以还请学士能够替我们向工部说说,让学子们能够前去公布衙门参观一番。”   陈宁陌不解崔文卿为何突然上演这一出,倒是说不出的意外,思忖半响蹙眉问道:“毕竟是朝廷衙门,你们前去只怕是有些不妥。”   崔文卿摇手笑道:“学士,全体学子拳拳之心,所为的也是报效朝廷,我相信即便是官家知道,也会允诺的。”   陈宁陌略一思忖,点头道:“那好吧,我去给南攻杰尚书说说看,对了,你们前去学习参观的时间计划多久?”   崔文卿出言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陈宁陌颔首笑道:“看在你难得这么主动求学的份上,那就定在后日吧,我相信南攻杰会卖我这个薄面的。”   她毕竟乃是当朝郡主,又贵为集贤殿大学士,深得官家宠信,前去一说自是水到渠成,才敢作出这样的保证。   崔文卿自然大喜,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学士了。”   离开宁一院,崔文卿当先就看见了正站在院门口的司马薇,立即一脸凝重的走上前去。   “如何?”司马薇俏脸满是关切之色,连忙出言询问。   “哎!”崔文卿摇头叹息,故作苦恼之状。   见状,司马薇心头一凉,芳心直往下沉:“莫非学士不同意?那可怎么办才好?”   瞧见她蹙着眉头,面露失望,倍显忧心忡忡,崔文卿忍不住笑了起来:“傻瓜,你家崔大爷出马,自是成功了。”   司马薇一怔,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才知道被他欺骗了,顿时怒向胆边生,红着脸喝斥道:“可恶的崔文卿,居然胆敢欺骗于我?你是谁家大爷?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言罢,扬起粉拳便朝着崔文卿的胸口捶去。   崔文卿巧如山猴的灵敏躲过,又是几个闪身继续避过了司马薇再次袭来的拳风,转身就跑。   司马薇数击不中,顿时恼羞成怒,莲足一跺怒气冲冲的言道:“你这混蛋,还不给我站住!”说罢,提起长裙朝着逃之夭夭的崔文卿追去。 第六零二章 举案齐眉   两人本就是少年少女天性,沿着道路一追一逐闹个不停,崔文卿得意的笑声以及司马薇不甘的娇嗔声,洒满了一路。   离他二人不远处便为夫子们办理公事的小楼,此际见状,一个思想保守的夫子顿时气得不轻,指点痛斥道:“国子监乃严谨肃穆之地,这些学子何能如市井小儿这般打闹不休?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且还为一男一女,世风日下啊!他们是哪个学堂的,容老夫去责罚他俩!”   有人眼力极好,闻言冷笑回答道:“此二人乃是崔文卿和司马薇,阁下有本事不妨试试看。”   “什么,是他二人?!”时才出言的夫子大惊,愣怔须臾顿选择对不远处的疯闹视而不见,低头找东西道:“咦,老夫的书本放在何处去呢?还等着给学子们上课呢……”   道路之上,崔文卿见到路过的学子们对他两人的行径指指点点,不免有些脸红,加之他也实在不想跑了,连忙停下脚步对着司马薇作出一副投降之状:“薇薇大小姐,我服输,投降了行不?!”   司马薇早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崔文卿服软认输,登时大喜,轻笑言道:“你不是很能跑么?怎么地?现在不行了?”   崔文卿对着她摇了摇手指头,笑嘻嘻的言道:“记住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说男人不行!我只是顾忌你乃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追逐我一个有妇之夫,只怕会对你名声不利,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就此停下,若是跑,哥绝对可以甩你两条大街。”   司马薇这才想到时才的行径是多么的不妥,又羞又急之下顿时娇靥涨红,冷声一句:“我不理你了!”转身就走。   “哎,记住明日,学生会内商量正事,不见不散……”   在她身后,崔文卿挥挥手权作告别,声音清晰无比的传来。   司马薇螓首微不可觉的侧了侧,却忍住不再看他,幽幽的叹息一声,似有无尽哀愁,终是带着一份淡淡的失落,走远了。   离开国子监,崔文卿并没有返回杨府,而是前往了同在尚善坊的折府。   今日,乃是折昭所决定的搬家之日!   也就意味着从今日起,崔文卿和折昭都是离开了杨府,正式入住到官家所赐的折府当中。   没有任何的庆典,也没邀请任何的宾客,就连杨家人都没有前来道贺,正堂内孤零零就坐的只有崔文卿、折昭、穆婉、荷叶四人,倍显冷冷清清,萧萧瑟瑟。   然折府的这种冷清萧瑟,却是折昭刻意为之。   众所周知,朝廷最是忌惮在外的领军大将结交内臣,特别是如折氏这种坐拥一方的军阀,更是如此。   说句实事求是的话,倘若折昭有心请客恭贺庆祝,只怕来者会踏破折府门槛。   谁敢不给振武军大都督、赐爵柱国的折昭颜面?   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折昭不能这么大宴宾客。   一来朝廷对于振武军颇多猜忌,不宜延请官场之友;   二来折昭为人冷清,前来洛阳也几乎是低调行事,不想惹太多麻烦,故而才会如此。   正堂内灯烛煌煌燃烧,照得堂内犹如白昼。   一张宽大的食案上摆放着精致美味的饭菜,折昭和崔文卿对案而坐,彼此神情清晰可见。   “这似乎便是书中常说的夫妻相对,举案齐眉吧……”   想到这里,折昭心情大好,不由露出了动人的笑意,开口吩咐道:“夫君,吃饭吧。”   “好。”崔文卿端起饭碗,慢吞吞的吃了起来,总觉得折昭今日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折昭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言道:“对了夫君,明年科举知贡举已经定下来了。”   所谓知贡举,全名为“特命主掌贡举考试”,便是朝廷所派主持进士考试的大臣,相当于科举主考官了。   “哦?不知是谁也?”事关自己,崔文卿连忙询问。   折昭轻叹一声笑道:“真不知道你是好运还是差运,今年科举考试,并没有如往常惯例,让礼部尚书亦或是礼部侍郎担任知贡举,而是由吏部尚书欧阳修担任。”   崔文卿一听,顿时激动了。   在他那个世界,欧阳修可是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更是宋代文坛领袖,享誉千古。   即便到了如今大齐,欧阳修也是名声不堕,乃文坛盟主,更是担任有着六部第一衙门的吏部尚书之职,可谓是位高权重。   今番欧阳修能够担任知贡举,实乃他崔文卿之福气。   见他激动不已的模样,折昭轻哼一声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欧阳修为人虽则公正严明,绝对不会在科举场上弄虚作假,然他毕竟文采斐然,诗文双绝,不少享誉士林,被称之为大才的名士,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泛泛之辈,你所作的科举诗文想要进入欧阳修的法眼,只怕非常难矣。”   崔文卿想想也对,这才冷静了下来,笑道:“无妨,我现在倒是相信自己的势力,不求一甲不求二甲,总能考上三甲吧。”   闻言,折昭忍不住白了崔文卿一眼。   以目前官家及王安石对崔文卿的青睐,和对振武军的拉拢,这次科举崔文卿只要文章不是太差,理应能够进士及第。   然而是进入一甲,亦或是二甲,以及最后的三甲,却存在极大的变数。   毕竟那时候所进行的可是殿试,当着朝廷重臣进行,官家即便想要偏袒崔文卿,也是不可能的。   话虽如此,折昭还是希望崔文卿能够进入二甲以上,至少在将来授官的时候,能够守选一个不错的官职。   心念及此,折昭笑言道:“据说下个月谢君豪纳妾时所举行的那场诗词雅集,正是邀请了欧阳修作为评判,届时相信会有不少才士参加雅集,夫君你可得努力一些,不求获得欧阳修的青睐,但一定要让他记住你的名字。”   听到这里,崔文卿心头不由咯噔了一下。   按照计划,他可是要在谢君豪纳妾当天,偷偷带走君若柳,没有闲心过多的参加诗词雅集,娘子只怕是要失望了。   此乃密事,崔文卿倒也不能对折昭提及,只能在心底默默一叹。 第六零三章 参观工部   第二天一早,陈宁陌亲自找到了崔文卿,言明工部尚书南攻杰已经同意国子监学子前去工部参观一事,时间就定在明日。   得知此讯,崔文卿登时大喜,连忙找来了司马薇等人商量,决定到时候乘人不备偷偷潜入工部书阁,寻找谢府建筑地图。   司马薇等人也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全都点头允诺。   翌日,下了整整一夜的小雪在黎明时刻停了下来,一轮朝阳喷薄而出,万丈光芒笼罩洛阳皇城,层层叠叠的宫殿楼阁披上了耀眼璀璨的光芒。   洛阳皇宫有“皇城”和“宫城”之分,一般来说,重要官署是要在皇城里办公的。   而“宫城”是皇帝以及家眷的居住区,民间百姓嘴里说的“皇宫”,在大齐实际是指“宫城”。   大齐实行的是“三省六部”,三省所指便是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三省。   其中,尚书省下设礼部、兵部、刑部、吏部、工部、户部,是为“六部”。   三省六部都是重要的朝廷官署,其中六部更是负责具体事务性的机构,但是分工和性质不同,也决定了他们的办公地点不同,全都位于皇城之内。   在陈宁陌的亲自带领下,崔文卿等六十余名学子过了天津桥,从雄阔巍峨的端门进入皇城,来到了天街之上。   所谓天街,其实乃为官员们通俗叫法。   盖因这条三纵三横长街上,全都是朝廷重要的官署官衙,往来行人大部分也都是身穿官衣的朝廷命官。   说句形容比喻的话,站在这里拿一块砖头朝着人群里一丢,说不定就能砸到一个尚书侍郎什么的,更别提那些五六品官儿,更是多如过江之卿了。   今日前来参观的国子监学子,有一小部分乃是寒门学士。   昔日看到皇城,他们也只能站在天津桥头遥遥观望片时而已,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够置身其中,不少人已是面泛激动之色,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作为领队的陈宁陌,也没有出言止住学子们这种有违规矩的行为。   相反,她甚至还觉得当这些寒门学士见到皇城之壮阔,官员之显赫,才能更好的奋发图强,用心科举。   学子们一路行来,倒是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当知道这些国子监学子们是专门前去工部参观学习时,也激起了官员们不少赞叹之声。   工部位于端门进入天街第一条街的东侧,就这么走过去倒也不远。   当来到工部衙门门口的时候,一名工部侍郎已经再次等候了。   这工部侍郎叫作王德昌,他自然知晓陈宁陌显赫的身份,完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热情的将国子监学子们一行迎入衙门之内,还解释说南尚书正在参加早朝议事,待会将亲自前来接见诸位。   崔文卿知道工部尚书南攻杰乃是南明离之父,而且在齐王延请折昭的宴会上,他还与之有过一面之缘。   总体而论,此人非是什么善类,加之又与齐王谢君豪等人走得颇近,倒是不得崔文卿的待见,他若不来才是最好。   学子们今日前来工部所为的是参观学习,那位工部王侍郎便将众人领到正堂,亲自介绍工部的基本情况。   所谓工部,是为掌管营造工程事项的官署,设有尚书一人,从三品;侍郎两人,正四品下。   工部其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   然就实而论,崔文卿等人都知道在六部当中,工部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官署,比起被誉为天官的吏部,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简单介绍完毕之后,王侍郎就带领着众人参观官衙,一路行来讲解不停。   崔文卿心头有事,自然心不在焉,问赵雅仪道:“你可还记得工部书阁究竟是在哪一阁楼?”   赵雅仪抬目望去,在十来栋阁楼中仔细寻找,凭借过人的记忆,她很快就回想过来,指着东面不远处的一栋阁楼道:“应是这一栋。”   崔文卿点点头,为求更加确定,慢吞吞的踱步故意来到了王侍郎前面,随意指着赵雅仪所言的小楼发问道:“敢问侍郎,不知那一栋阁楼是用来干什么的?”   王侍郎捋须笑言道:“此楼乃是工部书阁,存放着洛阳城以及全天下所有重要建筑的建设图纸。”   “哦?”崔文卿装作来了兴趣,微笑言道,“既然如此,也不知道侍郎能够带我们前去参观一下呢?”   区区小事,王侍郎自然不会拒绝,开口笑道:“那好吧,你们跟随本官前来便可。”   言罢,一行人前去书阁,可见此乃一栋起楼三层的红木楼宇,绿色砖瓦飞檐斗拱,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碧辉煌,恍若天上楼阁一般。   王侍郎也不含糊,吩咐吏员打开阁楼大门,带着国子监众学子入内。   阁楼第一层乃是一间正堂,从侧面过道可上二楼,而二三楼所置全是层层叠叠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卷轴,崔文卿大概估计了一下,只怕不下万卷之多。   见状,他不由膛目结舌,面对着数以万计的书卷,要如何能够在最短时间找到谢府府邸地图呢?实在难矣哉!   好在他极有办法,故作不懂的询问道:“敢问王侍郎,书阁内如此多的书卷,你们若是找一建筑地图,要如何才能够准确找到呢?”   王侍郎笑着解释道:“书阁内书架虽多,然所放之物自有规定。”言罢随手一指旁边书架,笑道,“比如这一面书架,所放的便是齐州境内的重要建筑,而旁边书架,则是放着与齐州毗邻的密州建筑图纸。”   崔文卿恍然醒悟,笑问道:“那不知洛阳尚善坊内的重要建筑图纸,又是放在何处呢?”   谢君豪府邸正是位于尚善坊之内,故而崔文卿才有此问。   闻言,王侍郎脸色一沉,心内大感疑惑。   尚善坊内多住王公大臣,朝廷显贵,重要建筑几乎都是他们的府邸,图纸这些可是不容外人目睹的重要物品,这少年郎几番追问,也不知道所为何也! 第六零四章 偷入书阁   见到王侍郎面色不善,似乎对自己连番追问心起怀疑,崔文卿赶忙笑着解释道:“王侍郎不要误会,盖因在下居住在尚善坊内,所以想看看自己所居住府邸的图纸,也不知你们能否找到?”   王侍郎面色有些缓和,勉强笑问道:“不知这位郎君所住何府?容本官为你一查。”   崔文卿笑道:“乃尚善坊折府。”   听到折府两个字,王侍郎陡然色变,认真打量了崔文卿半响,恍然笑道:“莫非这一位,便是振武军折大都督之夫?”   崔文卿拱手言道:“对,在下正是折昭夫君崔文卿。”   得知他乃折昭夫君,且又想查看自家府邸,王侍郎疑心顿去,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为各位演示一番,是如何准确找寻图纸的。”   说罢之后,他亲自拿起了放在入口书案上的书本一通翻找,待确定了书架所在位置,便带着崔文卿上了三楼。   行至楼梯出口,王侍郎还不忘边走便对他解释道:“书阁三楼所存全都是贵胄府邸图纸,乃国之机密,崔公子今日看看就好,可不能到外面随意乱说。”   崔文卿自然点头言是。   相比起二楼书架,三楼书架排列显得要宽松了许多。   王侍郎极为熟悉,根本没作任何寻找,径直走到面墙的一排书架前,笑道:“崔公子,请看,这就是尚善坊内重要建筑的图纸了。”   说完之后,他伸手翻找道:“折府位于尚善坊第二里,应该是在这个位置,哦,找到了。”说完,已是抽出了一个书卷。   崔文卿拿起展开一看,果见上面正是折府图样,不由颔首一笑,与此同时,他也悄悄记下了尚善坊建筑图纸所在的书架位置,这才与王侍郎一并离去。   走出书阁,司马薇立即凑到了崔文卿面前,问道:“如何?可有探查清楚?”   崔文卿颔首道:“已经大概知道了放着谢府地图书架的位置,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前去如何?”   司马薇点点头,便向着陈宁陌告假,借口自是内急。   陈宁陌不疑有他,点头同意。   不过片刻,崔文卿也以同样的借口离开了众人,汇合早就等候在此的司马薇,又一并偷偷潜入了书阁。   刚才崔文卿已经听王侍郎说过,私入书阁翻阅图纸乃是重罪,故此,两人心内都有些忐忑。   然为了相助姚徒南,更为了让君若柳脱困,即便有所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了。   好在众学子离开书阁尚是不久,大门并没有锁闭,两人悄悄溜了进去,一溜快步就上了三楼。   大事当前,司马薇不由有几分紧张,却也大觉刺激,喘息几声稍稍歇息,这才言道:“书架何处?你可还记得。”   崔文卿点点头,凭借着过人的记忆绕过几排书架,来到了面墙的一排书架前,稍事打量,确定道:“应是这里了。”   “好,那咱们立即寻找。”   说罢,司马薇已是利索的抽出了一个书卷,看了起来。   崔文卿也不落后,同样认真查看。   “不对,这是王尚书府邸……”   “这也不对,此乃陈侍郎府邸……”   “这个也不是……”   “擦,居然还有杨府的……”   两人一卷一卷的仔细翻看,不过少顷,司马薇忽地美目一亮,喜声言道:“崔大哥,我找到了。”   “哦?”崔文卿连忙凑上前来一看,果见司马薇手中拿着的那份图纸最右面写着“尚善坊第三里谢君豪府邸建筑图”几个大字,登时就落下了心头大石。   司马薇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一翻书卷竟有厚厚数页,登时就变了脸色,惊声道:“这么多,咱们如何能够将之带出去。”   崔文卿想了想,沉着脸言道:“先不说这份图纸的确带不出去,单是此图乃朝廷机密,就容不得咱们将之带走,而且将来谢君豪痛失君若柳,安知不会猜到有人前来工部盗取了谢府地图?前来查证的话,你我也是难逃干系,所以此图只能留在这里,薇薇,要不这样,我瞧见二楼桌上似有宣纸毛笔,咱们两人分工合作,依照图纸将地图大概画下来如何?”   司马薇黛眉一蹙,言道:“可是若要绘制,只怕咱们会耽搁不少时间,若是被别人发觉,那就大事不好了。”   崔文卿轻叹道:“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咱们只能抓紧时间,但愿他们不能及时发现你我入厕还未归来之事。”   司马薇点点头,与崔文卿同路而去拿来了笔墨纸砚,就这么将谢府地图摊在地上,飞快的画了起来。   好在两人所求的也只是谢府内部大概构造,以及回廊主路的具体走势,绘画起来倒也不难,速度均是飞快。   特别是司马薇本就是绘画大家,临摹绘画更是出众,比起崔文卿所画之凌乱,她到是要工整许多。   便在这个时候,突闻楼下阁楼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清晰的脚步已是走了进来。   司马薇闻声大惊,俏脸儿更是吓得雪白,心头砰砰砰跳如乱鼓,颤声言道:“崔大哥,有人进来了……我们怎办才好?”   崔文卿面不改色道:“还没有上三楼,怕个甚来,说不定此人转一圈就走了,咱们继续画。”   司马薇见他如此镇定,心内油然生出了一股敬佩之色,竟觉得有崔文卿同路,心里说不出的安心,点点头继续认真绘画起来。   崔文卿虽则用心绘画,耳朵却没有闲着,一直认真凝听楼下脚步。   只闻那脚步声似乎在书阁正堂内转悠了一圈,其后又上得二楼,再次转悠了一圈之后,竟朝着三楼行来。   霎那间,司马薇芳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望着崔文卿,脸上满是紧张之色,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别怕!”崔文卿安慰了她一句,指着书架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出道,“我们先躲起来再说。”   司马薇点点头,连忙收拾地上的笔墨纸砚,钻进了那狭窄的缝隙里面。 第六零五章 缝隙里的旖旎   此际脚步声已是登上了三楼,变得清晰无比,犹如沉雷般响彻两人耳边。   见到崔文卿还没有进来,司马薇几乎快要吓傻了,张嘴无声唤道:“崔大哥……还不进来!”   崔文卿本有些犹豫所藏的这处缝隙太过狭窄,自己会挤到司马薇的身上,然此刻危机来临,也容不得他多做犹豫思量了,咬了咬牙,也是挤了进去。   原本只能容下一人的缝隙挤入两人,顿时满当当的再也没有半点空间。   而崔文卿的身体也与司马薇的娇躯紧紧的贴在了一起,为怕发现,不敢有丝毫的分开,两人急促的呼吸心跳清晰可闻。   司马薇生平头一次与除了父兄之外的男子这么亲近,特别是整个人几乎都扑到了崔文卿的怀中,感觉他强烈的心跳,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感觉到了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男儿气息,更让她有一种羞愤欲绝的滋味,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异样感觉也从心底蔓延而起,双腿登时就软了,若非靠在崔文卿的怀中,说不定就会软倒在地。   崔文卿离她极近,自然而然感觉到了司马薇的娇躯正瑟瑟的颤抖着。   不过他以为司马薇乃是害怕,倒也没有多想,暗暗吸了几口粗气,勉力控制着孤男寡女身体紧紧相贴的感觉,不可冒犯眼前这位自己视之为好友的美丽女子。   脚步声在三楼书架转悠了数圈,似在察看着什么,半响之后便听见有人自言自语的言道:“这些国子监的学子们,没事跑来工部参观什么,倒是害得我要打扫一番,真是麻烦。”说罢,颇觉郁闷的一叹,紧接着便是扫帚扫地之声   崔文卿这才知道原来此人乃是打扫书阁的吏员,只因刚才国子监学子们入内,他才前来察看打扫一番。   待少顷,那人似乎已经打扫完毕,又是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几声,这才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听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崔文卿悬着的心儿终于落回了胸腔,连忙闪身走出了躲藏着的缝隙,对尚处于缝隙内的司马薇招手道:“薇薇,此人已走,还不快快出来。”   司马薇这才从那股异样的滋味中清醒过来,她抬起螓首,黛眉轻蹙含带春意,美目汪汪好似一泓春水,洁白如玉的贝齿紧紧的咬着朱唇,俏脸红透犹如天边最是美丽的晚霞,几近快要滴出血来。   崔文卿见状愕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司马薇又羞又怒的瞪了崔文卿一眼,万般滋味却无法对着他言明,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努力使得自己语调不那么颤抖:“没事,只是被吓到了。”   崔文卿不疑有他,很快释然,笑道:“没想到堂堂的司马小姐,居然这么胆小,哈哈,你看看我,可是一直临危不乱啊!”   瞧见他恍若没事人般,神态语气都没有丝毫异样,司马薇心内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幽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勉力稳定心神,这才继续绘制图纸。   见她突然生气,崔文卿二丈摸不到头脑,大感意外,然眼前并非深究之事,只得沉下心来绘制图纸。   话分两头,另一边,陈宁陌带领着众学子参观结束,返回了工部正堂。   工部尚书南攻杰刚下朝归来不久,见到陈宁陌,立即满脸笑容的迎上前去,拱手作揖道:“下官见过学士,未能亲自陪同学士参观,实在抱歉至极。”   陈宁陌笑微微的摇了摇手,言道:“南尚书忙于公事,何须如此讲究?况且在下本是闲人一个,有王侍郎陪同已是可以了。”   “哈哈,客气客气。”南攻杰又是拱手,言道,“不知今日之行,学士以及众学子可曾满意?工部上下可有什么怠慢之处?”   陈宁陌嫣然笑道:“能够前来工部参观,也是大家的福气,特别是听到王侍郎详细而又仔细的讲解,更让我们受益匪浅,本官代国子监参观学子,谢谢工部的热情接待。”   “若是如此,那本官也就放心了。”南攻杰捋须笑了。   陈宁陌点头道:“参观业已结束,那我们就不打扰工部诸位同僚办理公事,告辞。”言罢,素手一拱。   南攻杰连忙回礼,正要送他们一并出门,忽听王侍郎开口言道:“陈学士,似乎崔公子以及司马小姐入厕还没归来,要不你们在等等如何?”   陈宁陌一听此话,登时一愣,环顾左右学子询问道:“崔文卿和薇薇还没有回来么?”   “没有!”周围学子全都摇头。   “几多时辰了?”   “似乎快两刻了。”   一听此话,陈宁陌眉头大皱。   寻常入厕,盏茶时间已是足够,没想到两人同去几近两刻还未返回,也未免拖延太久时间,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陈宁陌连忙拱手言道:“南尚书,在下有两个学子入厕许久尚未归来,劳烦你派人去找一找他们如何?”   “好!”南攻杰连忙点头,也不含糊,连忙呼唤廊下卫士寻人。   不过片刻,卫士匆匆入内禀告:“大人,属下已经带人找遍了工部所有的茅厕,不见崔公子踪影,另外……”说到这里,神情不禁有些犹豫。   南攻杰眉头一拧,沉声问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卫士颔首道:“大人,刚才属下寻找司马小姐和崔公子的时候,曾听吏员说似乎看到他们两人朝着书阁方向而去,书阁乃是工部重地,属下也不敢冒然入内察看。”   闻言,南攻杰勃然色变,陈宁陌也是不由自主的变了脸色,显然不明白崔文卿和司马薇前去书阁何为。   王侍郎忽地想到一事,忍不住开口道:“南大人,刚才下官带领学子们参观书阁的时候,崔公子似乎对书阁特别感兴趣,还拉着下官问东问西,并察看了尚善坊折府的建筑地图,也不知道此事是否与他返回书阁有所关联?”   听到此话,堂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第六零六章 惊险万分   赵雅仪高能等人自然知晓崔文卿和司马薇干什么去了,此时见到工部之人已经开始怀疑,全都吓得不轻,然却没办法为崔文卿洗脱嫌疑。   无奈之下,高能急得都快哭了,忍不住在心内焦急嘀咕道:“崔大哥啊崔大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陈宁回过神来,连忙出言道:“南尚书,说不定是文卿薇薇不认识路,不慎闯入了书阁中,还请你不要误会。”   司马薇乃是司马光之女,南攻杰倒是不觉有甚,只不过那个崔文卿……   想到这里,南攻杰双目中不由闪过了一丝阴鸷,面上故作随意的淡淡笑言:“无妨,学士不必如此,不过那书阁毕竟乃工部重地,所存所藏也是国之机密,要不咱们一道前去看看如何?”   “那好!”陈宁陌自是点头,与南攻杰一道朝着书阁走去。   不消片刻,书阁便至。   刚跨过月门洞,便见一名黑衣吏员迎面行来,见到南攻杰等人说不出的惊讶,连忙作揖道:“尚书大人,你如何来了?”   南攻杰认得此人乃是看守书阁的吏员,沉声问道:“刚才书阁内可有他人闯入?”   吏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所有人神情都充满凝重之色,立即吓得不轻,如实禀告道:“不久之前属下才去书阁稍事整理,并没有发现有人身在其中,不过学子们前来参观之后,刚才书阁大门一直没有上锁,也有可能有人偷偷闯入了。”   此话说得是模棱两可,毫不担责。   南攻杰眉头皱了皱,也不多言带着一行人进入了书阁之前,吩咐吏员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众人在书阁正厅稍事转悠了一圈,又上得二楼仔细察看。   跟随同来的高能等人只觉呼吸都要快停滞了,心脏噗通噗通的乱跳不止,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不用问,崔文卿和司马薇必定是偷偷潜入书阁之后,被这位后面前来的吏员锁在了里面,无法离开,才这么久没有归来。   眼下工部尚书南攻杰亲自前来察看,必定能够抓两人一个现行,到时候不仅百口莫辩,说不定相助君若柳之事也会暴露,而他们几人也会受到国子监的责罚。   心念及此,高能和赵雅仪、白真真两女对视了一眼,都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惧意,以及额头所流下的涔涔细汗,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南攻杰的等人到得三楼。   只见四周书架林立,寂静无声,似乎并没有人在里面。   见状,南攻杰丝毫不敢大意,挥手下令道:“来人,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话音落点,几位带刀卫士冲入了书架当中,认真而又仔细的搜索取来。   陈宁陌面无表情,自是不相信崔文卿和司马薇会作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   高能几人则是吓得轻轻抖动着,只觉时间过得犹如蜗牛慢行,每时每刻都备受煎熬。   一片寂静当中,只闻卫士们沉稳的脚步声不停砸过,过得半响,一名卫士返回拱手禀告道:“大人,属下已经搜查了书阁每一处角落,未发现有他人入内。”   此话恰如天籁之音,顿时让高能身心舒坦,露出了欣喜而又清晰之色。   再看白真真、赵雅仪两女,也同样如此。   陈宁陌娇靥冷色稍褪,淡淡言道:“南尚书,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   南攻杰微微颔首,正要说话,突感一阵冷风穿堂而过,举目望去,可见墙上一扇窗户大开,冬日寒风正从窗户灌入。   吏员大感奇怪,自言自语的言道:“刚才窗户明明还关得好好的,怎么被风吹开了?”说罢,已是走上前去关窗。   “等等,”南攻杰心念一闪,抢在吏员关窗之前疾步走了上去,伸颈窗外朝着外面一望。   可见窗外视线颇好,极为开阔,阁楼下乃是一片被冬雪所覆盖着的花园,树枝上挂满了白雪,红梅似火争艳,犹如玉树琼枝,成为冬日里一道独特美景。   南攻杰认真看了半响,却依旧一无所获,举步回身,突见地上微亮泛光,蹲下身子一看,泛光处是为一团墨汁。   见状,南攻杰神情更是凝重,伸出手指轻轻的沾了沾地上墨汁,发现浓稠湿润,似乎刚研磨不久。   尚在沉吟间,王侍郎偷偷凑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言道:“尚书大人,时才崔文卿正是在这排书架前看了折府建筑图纸,要不容下官检查一下,看看可有遗失?”   南攻杰起先轻轻点头,随后又是一阵摇头,言道:“陈学士尚在这里,咱们就这么当面检查图纸,学士脸上也不好看,待他们离开之后,你再令人前来仔细查看,有什么遗漏缺失,一定立即向本官汇报。”   王侍郎颔首道:“尚书大人放心,下官知道了。”   言罢,两人一并走到陈宁陌面前,南攻杰微笑拱手道:“学士,崔公子和司马小姐并不在此处,看来也是一场误会。”   陈宁陌淡淡笑言:“即是误会,查清楚便好,说不定此刻他二人已是返回了正堂,咱们一并过去吧。”   一行人离开书阁来到正堂,果见崔文卿和司马薇已是在那里说笑等候。   见到陈宁陌,崔文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笑嘻嘻的言道:“学士,你们怎么参观了那么久?咦,南尚书也在啊!”   南攻杰凝神端详着崔文卿每一个神情变化,却见他神情自若,谈笑从容,未有丝毫的异态。   而立在他旁边的司马薇也是一脸自在淡定,只是那张俏脸略显嫣红,平添了几分动人美丽。   见到崔文卿,陈宁陌俏脸登时一沉,言道:“刚才你们到何处去了?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司马薇俏皮的吐了吐雀舌,微笑言道:“学士,都怪薇薇不好,刚才前去书阁参观的时候,觉得书阁后面那片花园的梅花盛开正茂,于是乎便和文卿兄一道前去欣赏了片时,不意耽搁了。”   陈宁陌一脸狐疑的望着她半响,转头问崔文卿道:“文卿,你们当真是去欣赏美景?”   “对!”崔文卿毫不犹豫连忙点头,笑道,“花园雪景,美丽万分,实乃让人流连忘返,在下与薇薇乃是诗人天性,自是舍不得离开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学士倘若不信,学生可以吟诵时才与薇薇同作之诗,供大家一听,便知道并没有作假。”   陈宁陌挥手笑道:“好吧,让我们听一听崔才子以及司马才女有何佳作。”   此话的目的,自然是陈宁陌想要向工部等人证明两人的去处。 第六零七章 《踏莎行》   崔文卿点点头,言道:“我们所作的这首词是为《踏莎行》,请各位不吝评判。”   众人均有一定的文学素养,知道崔文卿口中的《踏莎行》乃是自唐流传而来的词牌,点头间露出了倾听之状。   崔文卿没有丝毫的犹豫停顿,举步吟哦道: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似和不似都奇绝。   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   记得去年,探梅时节。   老来旧事无人说。   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   吟哦声落点,却是一片寂静,许久没有人说话啃声。   陈宁陌乃当时诗词名家,听完此词,顿觉耳目一新,大感了得,意识到此乃一篇难得的咏雪佳作。   而工部尚书南攻杰乃进士入仕,文学才华造诣不浅,也是露出了震撼之状,忍不住问道:“崔公子、司马小姐,这首诗当真是你们刚才所作?”   司马薇微笑点头道:“启禀世叔,此诗的确是我与文卿兄见花园内梅花争先绽放,雪景美不胜收,感概之下所写的应景之作。”   南攻杰点点头,心内疑心渐消,望着陈宁陌笑道:“没想到今日我们工部有幸请来了一对才子才女,倒是本官怠慢了,学士,就请你为大家点评一下这首《踏莎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宁陌点点头,略一思忖便在心内顺利组织了一番语言,语调清晰的开口道:“此词借梅怀人,花魂雪魄,冰清玉洁,浑然相似,对此佳景,不禁对景追忆往事,遂别有一番恼人风味萦绕于心,词写别恨,情从景生,天然浑成,实乃难得的佳作。”   作罢一句总体评价之后,陈宁陌继续言道:“词的上片以‘似’与‘不似’写梅与雪交相辉映的奇绝之景,梅花与飞雪同时的情景之下,写梅往往说到雪,以雪作背景,梅花和雪花形相似、色相近,而质相异,神相别,因而在这首词在写了‘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之后,即拔起一笔:‘似和不似都奇绝’。‘似’是言色,‘不似’则言香,在美丽雪景之中,雪白梅洁,暗香浮动,这确实是种奇妙的境界。”   “月下奇景,本应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可是这首词却认为是‘恼人的’,‘恼人’即‘撩人’,此解释在诗词中屡见不鲜,撩拨起人的心事原因词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糊地说: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设下了悬念,令人揣想。”   在陈宁陌语意丰满的讲解下,众人纷纷点头,均是体会到了此词更为深入的意境。   然话到此处,陈宁陌看了崔文卿和司马薇一眼,心内腾升出了一股怪异之色,继续言道:“随后下厥,可点明词人心事的由来:原来是去年梅花开放时节,曾同友人共赏梅花,南楼之月可作见证,而今与友人离别了,风物依旧,人事已非,词到结句时才点明词人为什么别来频醉频醒,是为了‘轻离别’的‘恨’。整首词先设下重重迷障,层层云翳,然后驱雾排云,露出本意,这样使听者从深深的困惑中明白过来,得到了感情上的慰藉,故此可谓佳作。”   得到陈宁陌如此充分的肯定,不仅是在场的国子监学子们,就连工部一干官员,也对崔文卿和司马薇露出了敬佩之色,暗叹好一对才子才女。   南攻杰捋须笑言道:“诗词本是人作,自当充满人之情感,一首词让人感到不知所云,百思不解,那就失却了意义。这首《踏莎行》所表达的情感朦胧晦涩,朦胧美如雾中之花,纱后之女,初看不清楚,细辨可见其形态,这种境界给人一种含蓄美,此词的题旨全靠最后一句‘到今犹恨轻离别’点出,作词手法确如画龙,在云彩翻卷之中,东现一鳞,西露一爪,最后见首点睛,因而使词中之龙既显得体态矫健,又透出十分神韵,的确是非常难得。”   见到南攻杰也是非常认可,崔文卿和司马薇同时放下心头大石,同时拱手道:“多谢尚书大人点评。”   南攻杰点点头,望着亭亭玉立,美若天仙的司马薇,一时之间却又有些异样之情在心里流转。   说起来,南家与司马家本是世交,司马薇与他儿子南明离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而司马薇更被他视为了未来的儿媳妇最佳人选,对此,他也曾试探过好友司马光的心意,两人取得了默契,待司马薇和南明离在国子监的学业完成之后,便令他们成亲。   谁料到中秋之夜的变故,陡然击碎了南攻杰的美梦。   南明离在明教歹人前面贪生怕死,面对司马薇遇到危险时的无动于衷,甚至隐隐退缩的懦夫之态,让司马光一家勃然大怒,婚事也就此高告吹。   南攻杰在遗憾之余,也有一丝不甘,特别是今日见到司马薇与崔文卿站在一起宛若无双璧人,更让他替南明离有些打抱不平。   若是没有中秋之夜那件事,说不定站在司马薇旁边的便是他的儿子南明离了吧。   可惜,可惜!   想到这里,南攻杰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叹息不止,然也同时下定了决心,为了南明离的终身幸福,他也必须腆着老脸在司马光那里再是请求几次,看看还有没有能够转圜的机会。   片时之后,众学子在陈宁陌的带领下离开了工部,又顺着天街走出端门,离开皇城。   过桥的时候,学子们一路上叽叽喳喳,议论不止,倒是陈宁陌似有心思,沉着脸一言未发。   行过天津桥之后各自解散,当陈宁陌看到司马薇与崔文卿、高能几人有说有笑,似要一起离去之后,终是忍不住了,开口言道:“薇薇,你且稍等,我有事与你说。”   司马薇停下脚步,错愕回望,见陈宁陌俏脸上丝毫没有笑意,反倒布满了凝重之色后,芳心不禁为之一沉,对着崔文卿勉力笑道:“文卿兄,你且在宾满楼等我,我与学士说说话就到。”   陈宁陌自然听到了此话,俏脸神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反倒是崔文卿几人未曾察觉,告辞离去。 第六零八章 陈宁陌的猜测   崔文卿走后,司马薇与陈宁陌并肩而行,从天津桥桥头下了河堤,行走在洛河岸边。   时当冬日,洛河两岸银装束裹,娇娆美丽。   寒风袭来,犹如冰雪拂面,带动柳枝落雪纷落无数,实乃冬日绝美之景。   司马薇不知道陈宁陌突然找自己所为何事,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忐忑。   不过陈宁陌未曾开口,她也不好率先发问,只得陪着她就这么默默然的一路无话。   走得大概盏茶时间,陈宁陌忽地轻轻叹息道:“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闻言,司马薇猛然一怔,惊讶笑问:“学士为何突然吟起了鱼玄机的诗句来?”   陈宁陌缓步而行,慢悠悠的言道:“鱼玄机乃是大唐著名才女,机性聪慧,有才思,好读书,尤擅工诗,其诗文才华,强你我多矣,只可惜一生为情所痴,为情所困,为情而死,实在令人说不出的感概。”   司马薇轻叹言道:“能够写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诗句的女子,的确可谓惊鸿绝艳,只可惜……红颜薄命……”   陈宁陌正容言道:“要我说来,其实也算是鱼玄机咎由自取,自己害了自己!”   司马薇略感惊讶,笑道:“学士何处此言?”   陈宁陌口调一如往昔清冷如斯:“鱼幼微少时便有奇才,让当时著名诗人温庭筠惊为天人,引之为学生,两人唱和甚多,那时鱼幼微便对亦师亦父的温庭筠,产生过爱慕之情,只是后来鱼幼微认识了大她八岁的李亿,结下了一段不该结下的情缘。不得不说,缘分是个奇特的东西,就算两人素未谋面,相距十万八千里,也会由某些场景相逢相识,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两人牵扯到一块儿。”   言罢,她轻轻一叹:“总之后来,鱼幼微爱上了李亿,在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之下,不顾李亿已经娶妻的事实,选择嫁给了他为妾。”   听到这里,司马薇倒是有些感动,言道:“鱼玄机忠于爱情,忠于自己,能够嫁给自己喜欢之人,即便是为妾侍,又有何妨!”   “不,你错了。”陈宁陌忽地站住了脚步,对向来非常喜爱的司马薇,罕见有了几分严厉之色,“鱼幼微的想法是美好的,然现实往往却是残酷的,两人的事情很快就被李亿的妻子裴氏知晓,裴氏心胸狭窄,嫉妒心极强,发疯一般前来了长安,上前便当众痛打鱼幼微,惧内的李亿,不敢上前阻止,脸上还要假装露出笑意,最后李亿迫于裴氏威势,无奈将鱼幼微送到咸宜观暂住,这不是金屋藏娇,而是扫地出门,却骗鱼幼微说将来会来接她,鱼幼微痴痴守望,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话到此处,陈宁陌的声音突然息止了。   司马薇也是听得一阵默然,应为她知道接下来的故事:鱼玄机惨遭李亿欺骗之后,一夜之间,从一个秀外慧中、温情柔弱的才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妖媚放荡的女人,她大胆的在咸宜观贴出‘鱼玄机诗文候教’的告示,吸引其时文人骚客入内谈诗论道,闲谈调笑,打情骂俏,一时间咸宜观前车水马龙,几乎所有男人都想见识名动长安的才女鱼幼薇。   更后来,鱼玄机在偶然一次发现自己的丫鬟绿翘与她心仪的来客有染后,鱼玄机一怒之下失手将绿翘打死,一命抵一命,最终这件事被人发现后,二十七岁的鱼玄机便也被斩首处以死刑,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让无数人为之扼腕长叹!   鱼玄机的生平的确很悲惨,也只得让人同情,但是司马薇却不明白,此刻陈学士冒然提及鱼玄机,究竟所为何也?   陈宁陌负手而立,望着河堤上随风飘舞的柳絮,淡淡言道:“今日那首词真是你和崔文卿共同写的?”   司马薇以为被陈宁陌看出了端倪,心头一惊,连忙承认道:“对,的确是我们所写。”   “既然是为你们所写,那词里为何却又着一份若隐若现的感情在里面。”   “什么,感情?”司马薇登时就膛目结舌了。   陈宁陌回过身来,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言道:“此词最后一句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虽为点睛之笔,然却也是全词词义所在,我刚才之所以说词人乃是怀恋友情,只是怕你和崔文卿难堪,你们会一起前去观赏梅花,会说什么到今犹恨轻离别么?词中所表达的明明是一男一女因为不能在一起,从而遗憾不已,借梅伤感情怀。”   言罢,陈宁陌美目神色陡然犀利了起来,沉声问道:“薇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崔文卿?!”   此话恰如惊天霹雳,顿时惊得司马薇娇躯一颤,露出了惊骇莫名之色。   她傻乎乎的望着面前严肃认真的陈宁陌,仿佛不认识她般呆呆看了半响,方才犹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惊得差点跳了起来,羞愤不已的辩解道:“学士,此词乃是即兴之作,学生刚才也没有想这么多,岂会如你所言这般喜欢上了文卿……兄……”说到后面,颇觉荒谬,几近快要结巴了起来。   陈宁陌迎风而立,神情冷如冰雪:“薇薇,你在国子监就学三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心知你才华横溢,善文善诗,然就因为学得太多,懂的太多,你对于情感终是抱着一份有别于常人的天真,我真怕将来你会步入鱼玄机的后尘,爱上一个不该去爱的人,从而悔恨一生。”   司马薇这才懂的刚才陈宁陌讲述鱼玄机生平的用意,恍然醒悟之后,俏脸立即涨得通红,连忙辩解道:“学士,我和崔大哥之间清清白白,绝对并非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你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陈宁陌嘲讽一笑,“若是误会,那为何我听说崔文卿不在长安的时候,你天天念叨于他?若是误会,待崔文卿回到长安,你又立即容光焕发,非常开心?若是误会,今日前往工部参观,你却非得与他同路而去入厕,甚至还在花园里私相幽会,作出暧昧情词?”   一席话落点,司马薇登时哑口无言。 第六零九章 美丽的误会   一阵愣怔后,司马薇哭笑不得,连忙正容解释道:“前段时间我之所以会念叨文卿兄,是因为学生会事务太多,而文卿兄整日游玩在外,故此有所抱怨,至于他回来之后,可以负责学生会许多事务,我得到解脱,自然非常开心,至于今日之事……”   说到这里,司马薇话题一顿,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胡乱找了一个借口,“今日之事不过乃是巧合而已,而且作词的时候,我们也并没有想得太多。”   闻言,陈宁陌揶揄一笑,显然没有相信,镇重其事的提醒道:“薇薇,你要记住,崔文卿乃是有妇之夫,他的妻子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你们是绝对没有可能在一起的,虽然今日我说话非常不好听,但我也要提醒你,千万不要犯这样的错误,以免到时候悔之晚矣!”言罢,用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司马薇半响,郁郁一叹,转身而去。   司马薇呆呆的望着陈宁陌的身影消失不见,心内又羞又急又是郁闷,及至半响方才反应过来,颇觉苦恼的自言自语道:“崔文卿啊崔文卿,这次你可是害死我了!”   ※※※   宾满楼内,崔文卿正在给赵雅仪、白真真、高能、姚徒南四人讲述刚才在工部书阁惊心动魄的一幕。   原是两人争分夺秒的绘制好谢府府邸地图,下楼一看,却见书阁大门已锁,竟是出去无路了。   而正在此刻,崔文卿又听见了门外院中传来阵阵询问之声,似有人正在到处找寻他和司马薇,才知道两人的行踪已是引起了工部官员们的怀疑。   危机之下,崔文卿也不惊慌,上得三楼一看,发现一扇窗户恰好可以攀爬而下,只是稍稍有些危险罢了。   于是乎,两人便壮着胆子,从三楼窗户翻出爬下,而刚行至花园内,恰好又看见南攻杰带人到来,待他们进入阁楼之后,这才抓住机会偷偷溜走了!   及至听完,高能手掌心已是捏了一把细汗,长吁一口气满是庆幸的言道:“当时好在崔大哥你想到办法断然翻窗而逃,若是被南攻杰堵在了书阁内,那真就百口莫辩了。”   崔文卿笑道:“是啊,不过我翻窗倒是常事,毕竟小时候可没少爬树翻墙这些的,倒是薇薇才最令人敬佩,也壮着胆子随我一道翻出,实在令人刮目相看了。”   赵雅仪微微一笑,露出了腼腆的笑意,问道:“对了文卿兄,那首《踏莎行》当真是你和薇薇即兴所作?”   崔文卿自然不能告诉赵雅仪此词乃为他剽窃所得,点头笑道:“是啊,也多亏了这首词,才减去了工部的怀疑”   姚徒南由衷赞叹道:“你们真是才思敏捷,居然这样都能作出一首绝佳的词来,实在难得。”   “对了,说了这么多,你们可有将谢府地图偷出来?!”白真真这才想起了最是关键的问题。   崔文卿慢悠悠的品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笑答道:“建筑图关系甚大,我们岂敢偷出?不过当时我和薇薇已经按图临摹了一份,应是可以,说起来图纸还在她身上放着,也不知学士将她叫去所为何事?我还等着图纸商量要事呢。”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   几人愕然回望,却见司马薇走了进来,俏脸神色有些难看。   崔文卿大感惊讶,起身问道:“薇薇,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薇柳深蹙,羞怒交集,被陈学士就此误会,芳心内更是说不出的委屈。   然她也知道崔文卿所作的那首词是为了当时能够蒙混过关,并没有其他心思,满腔委屈也是无从发泄,更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得闷闷不乐的言道:“没什么,外面有些冷而已。”   听到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崔文卿大是不解,然他这时候却没空关心这些,连忙问道:“图纸呢?何在?”   司马薇默默无语的从怀中拿出几张折叠着的宣纸,递给了崔文卿。   崔文卿连忙接过,就着桌上摊开,高能等人也连忙围上察看,全都有说有笑,一幅大功告成的庆功模样。   司马薇愣怔怔的看着崔文卿,不知为何,忽地想到了今日两人躲藏在书阁内身体相贴的情形,俏脸阵阵发烧,登时就红了。   “哎,木头人么,矗在那里作甚!”见司马薇愣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崔文卿连忙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低着头言道,“今日我们先仔细研究一下谢府地图,再制定出逃计划。”   司马薇回过神来,俏脸儿红晕依旧,却见崔文卿认真而又仔细的模样,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也陡然消失不见,只觉一切都是值得,微微一笑,凑上前去出谋划策起来。   ※※※   此刻皇宫亿岁殿内,正进行着一场秘密会议。   与会的除了大齐天子陈宏之外,便只有三人。   分别是秉笔丞相、尚书令王安石。   当朝丞相、枢密使杨文广。   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冠军上将军、赐爵柱国折昭。   而今日秘密会议的议题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追查明教歹人所用制式臂张弩的来源。   “官家,”杨文广正容抱拳道,“据折大都督所言,当日袭杀她的明教妖人所持弓弩,箭簇快而犀利,弓弦紧而沉闷,由此来看便知道是为良弓利器,且折大都督还在战场上缴获了一把弓弩,确定乃是朝廷武库所制臂张弩,并具有单独编号,由此可见,这批弓弩理应为朝廷所有。”   陈宏面色凝重的点头道:“既是为朝廷所有,那不知为何朝廷的弓弩却在明教手中?杨相公主管枢密院,武库正是在你所管辖的范围,对此此事,不知你有何说辞?”   “首先一点,此事老臣自有过失,容官家责罚。”杨文广不会推卸责任,当先便是一句认罪,其后皱着白花花的眉头言道,“然追责是小,目前最为关键的,是要调查出明教所持臂张弩的真相,才会重点。”   王安石颔首道:“官家,老臣赞同杨相公之言,当务之急,必须弄清楚这一关键。” 第六一零章 追查内鬼   陈宏轻轻点头,抬手示意杨文广接着禀告。   杨文广点点头,继续解释道:“众所周知,朝廷制造武器,特别是如臂张弩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一般都是有所定数,绝对不会少制多制,而臂张弩的分配,也是根据军队定额定数,譬如今年振武军,朝廷就配置臂张弩一千张,武库那里也有文书作证,而折大都督也曾派人前来签字画押,才能运走臂张弩。”   折昭微微点头道:“杨相公说得不错,的确如此。”   杨文广顿了顿,继续言道:“因此而已,从武库来说,绝对不可能有多余的臂张弩外流出去,而明教臂张弩的来源,必定是来自遍布于全国的折冲府内。”   听到这里,陈宏眉头深皱,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杨相公却不立即展开调查?追查臂张弩的来源呢?”   杨文广轻叹道:“官家,自我大齐立国之外,臂张弩所制不下数十万张,这么多年损坏的不计其数,战场上遗失也有,即便有所编号,也无从查起,况且当时折大都督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也没有记住确切的编号,故此调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折昭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都怪微臣过于粗心,当时情急解救夫君,并没有想那么多。”   陈宏摇手言道:“情急之下,此乃人之常情,折大都督也毋须指责,既然现在不好追查,那是否意味着此事已经无从查起呢?”   杨文广言道:“这倒不是,据折大都督所言,明教妖人手中的臂张弩全都是崭新,理应乃是近五年所制,若是不嫌麻烦,我们可以从五年内制造的臂张弩入手,按照武库所存的臂张弩编号追溯每一张臂张弩的去向,确保精确,到时候某些折冲府若是拿不出昔日所领的臂张弩,便值得怀疑。”   陈宏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此事就交给杨相公去办,希望你尽快查清楚明教臂张弩的来源。”   杨文广躬身言是,继而略一迟疑,言道:“官家,听闻六扇门总旗王道平,乃是明教奸细,对吗?”   陈宏苦笑道:“是啊,六扇门作为对付明教的主要力量,没想到居然藏有奸细,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   杨文广正容言道:“既然明教有能力在六扇门内安插细作,那有没有可能枢密院内也有他们安插的奸细呢?”   此话落点,陈宏顿时色变,想了想点头道:“杨相公此言有理,特别是武库之中更是如此,若没有武库中人配合,明教想要得到臂张弩也非易事。”   这时候,折昭插言道:“若是如此,那只怕有些麻烦,内鬼不明,测查臂张弩一事就无从查起,毕竟臂张弩数以十万计,杨相公亦不可能亲自前去核对每把臂张弩,到时候那内鬼只消改上几笔,就可以将失窃的臂张弩轻易掩盖过去。”   王安石沉声道:“折大都督所言不错,要调查必须首先找到内鬼,即便没有内鬼,也必须谨慎从事。”   陈宏手指指头很有节奏的敲击着御座扶手,思忖半响言道:“这样,此事还是交给杨相公去办,只要确定谁是内鬼,格杀勿论。”   “诺!”杨文广立即拱手应命。   议事结束,离开亿岁殿,折昭和杨文广并肩而行,行走在宽阔的宫道之上。   “阿昭,你可有想到寻找内鬼的办法?”杨文广含笑发问。   折昭微笑言道:“外祖父莫非是在考我?”   杨文广哈哈笑言道:“怎么地,难道不容老夫考校一下你的谋略可有进步么?”   闻言,折昭忍不住笑出声来,俄而笑容尽去,俏脸转为了正容之色:“外祖父,以我之见,倒是可以打草惊蛇,让那内鬼自乱阵脚。”   “英雄所见略同!”杨文广立即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比起刚才的笑声,此刻笑声中更充满了欣慰之色。   看来,折氏已经后继有人了!   ※※※   与众人商议妥当救出君若柳的方案后,崔文卿又假托送旗袍之名,前去谢府面见了君若柳。   “君姑娘请看,”崔文卿指点着案上的手绘地形图详细解释道,“你所居住的位置位于谢府东南角之位,我不知道纳妾当日,你是否还会在这间屋内梳妆,但务必请你要在谢府厨房火势一起的时候,穿过几个庭院来到东北角之位。”   “而在这里,开有一闪供仆役们进入的内门,若无意外,我将会在这里等你。”   君若柳点点头,有些担忧的言道:“崔公子,你们当真决定在谢府厨房内防火?”   崔文卿点头笑道:“是啊,若不放火,何能乘乱将你救出来?”   “可是,如此一来这可是重罪!”   “呵呵,我们救你出来,就已经算作重罪了,再加上一条又是何妨!”   闻言,君若柳感激零涕,离座对着崔文卿叩拜言道:“多谢崔公子相助大恩,小女子实在没齿难忘。”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没齿难忘了。”崔文卿笑着扶了她一把,言道,“只要你能够与姚徒南双树双栖,不再分离,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君若柳重重颔首,坚定不移的言道:“那好,待到纳妾当日,就以火起为号,我会偷偷前往崔公子你所言的内门处等你。”   崔文卿点头,其后又是轻声吩咐了她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离开谢府,崔文卿径直回到了家中,进入正堂就看见折昭正手拎一件新衣左右端详。   见状,崔文卿忍不住一笑,大咧咧的坐下问道:“娘子又裁剪了一件新衣穿么,说真的,这种白底蓝面的配色还真适合你,穿起来一定不错。”   折昭回过神来,却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言道:“此衣并非是我的,而是我专门令人为你裁剪的。”   “哦?我的?”崔文卿自是说不出的惊讶,他认识折昭已是一年,这还是折昭主动为他裁衣,真是太过难得了。   折昭将衣服贴在他身上比了比,神情有着几分认真之色:“后日便是诗词雅集举行之期,到时候穿上一件像模像样的衣服,才能更是姿容出众,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嘛,来将衣服脱掉试试看。”   “呵呵,娘子真是有心了。”崔文卿颇为感动的点点头,猛然间觉得这位冠绝天下,英姿飒爽的大都督此刻竟有了几分女儿家的美态,一时之间不由看痴了。 第六一一章 让我亲一下   折昭浑然没有发觉崔文卿的异样,待亲自动手为崔文卿穿好衣服之后,上下左右打量一圈,顿时满意点头道:“唔,我的眼光还算不错,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风流士子的不羁之风,待诗词雅集的时候,就请夫君穿这套衣服吧。”   崔文卿回过神来,笑道:“娘子你的眼光向来不错,才能找到如我这样玉树临风,才高八斗的夫君,这选衣服么自是不差。”   折昭怔了怔,笑容陡然犹如昙花盛开般绽放,捂着嘴轻笑道:“玉树临风?才高八斗,你就臭美吧,若是你能够在诗词雅集上得到欧阳尚书的青睐,我才承认你所说之话。”   “好。”崔文卿双手一拍,露出了兴趣昂昂之态,“若能获得欧阳尚书当众褒奖,娘子你要如何奖励我才是?”   折昭嫣然微笑反问:“夫君想要何等奖励?”   崔文卿眼珠一转,揶揄笑道:“要不这样,若是我赢了,你就让我亲一下,如何?”   话音刚落,红潮迅速的弥漫上了折昭脸颊,像是秋天里满山遍野的红枫林。   她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原本满是英气的眉毛显得淡了些,别有一番柔弱之美,看得崔文卿不由呆住了。   没想到历来英姿飒爽,勇冠三军的折昭居然在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面前,流露出了这样羞涩的女儿美态,实在令崔文卿错愕之余,也大感震惊,心内更是腾升出了一股在家做主的大丈夫的男儿豪气,竟是说不出的满足。   不过,他却知道这样挑逗折昭,把她惹急了可是不好办,见好就收,连忙笑嘻嘻的言道:“哈哈,与你开玩笑的,不用亲,不用亲……”   闻言,折昭抬起头来,秋水般的美目横了他一眼,直接打断崔文卿的话干脆利落的答道:“好,咱们一言为定!”说罢,只觉面颊更是火红了,再也忍受不了心头的羞涩,故作冷然的转身而去。   崔文卿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离去,霎那间犹如中了五百万彩票一般陡然欢呼雀跃了。   ※※※   有了折昭作出的难得承诺,这几日崔文卿犹如打了鸡血般发奋苦读,钻习诗词。   好在昔日崔秀才的诗词根基倒也不错,温习起来不算难事。   只不过那崔秀才一凡人耳,比起苏轼、欧阳修、曾巩这样的当代文坛妖孽,却是差的太多太多。   崔文卿认真的读了几天书,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作词作诗倒不如抄上一首,老老实实的当文抄公,才有进入欧阳修法眼的机会。   故此书本一丢,默背他那个世界的绝佳诗词去了。   进入十一月,文青点的形容词就是光阴荏苒日月如梭,通俗一点则为时间过得贼快贼快的,很快就到了谢君豪纳妾的日子。   十八日清晨未及辰时,位于尚善坊的谢府便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宾客临门了。   谢府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一串接上一串的放个不停,阵阵蓝色的青烟直上云天。   历来贵胄府邸操办喜事,都会有向百姓们发红包,派米粥的习惯,故而谢府外面也是围满了一群群的百姓,场面好不热闹。   而在府门长街上,不仅有舞龙舞狮踩高跷等传统文化演出,更有西域吞刀吐火、自缚自解、易貌分形等等杂技,直看得百姓们移不开眼来,拍手称赞不止。   尚善坊乃是达官贵族集聚之地,为求维持场面持续,今天洛阳府也派来了不少捕快武侯维持周边治安。   这些捕快们头戴黑色纱罗幞头,身穿圆领红边黑底皂衣,腰系阔边错银手刀,一路行来对着沿途百姓呼三喝四,大是威风凛凛。   队尾处,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年捕快正在教授一名新来的年轻捕快巡街诀窍。   “宁郎啊,我给你说,当咱们这个捕快,外出巡逻必须腰杆要直,步子要慢,嗓门要大,腰杆挺直了才能威风凛凛,不怒自威,步子慢起来才能观察仔细,发现周边异常情况,而这嗓门要大呢,说的便是提高嗓音才能震慑住那些百姓,心头有鬼的人,被咱们嗓子一厚,往往就魂飞魄散,束手就擒了……”   絮絮叨叨的嗓音响个不停,那被叫做宁郎的年轻捕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准确来说,她根本就是置若罔闻。   她大概十八九岁,生的是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英俊非凡。   原本略显阴柔的气质,穿上这套公人服饰,更显出了几分冷峻卓然的风度,直看得周边的姑娘小姐们心动不已。   这时候,突闻一阵马蹄声响过,可见一群头戴幞头,身穿红衣,系着黑色斗篷的武士纵马而过,个个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直看得所有人为之瞩目。   相比之下,衙役们倒是显得有些渺小了。   见到年轻捕快愣怔怔的看着驰过的武士发呆,老年捕快叹息一声言道:“宁郎啊,刚才驰过的可是六扇门的鹰犬,他们全都是天子亲卫,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你也不要羡慕了,好好当差吧,说不定哪天有机会被六扇门的大人物看中,当个鹰犬亦是不错。”言罢摇头喟叹,语气中充满了对六扇门的羡慕。   闻言,年轻捕快回过神来,嘴角不知不觉流淌出了一丝自嘲的苦笑。   这个年轻捕快正是因为犯错,而被官家贬官罚去作捕快的宁贞。   在洛阳府内,她女扮男装,行事低调,倒也没有人猜到她的身份,更没有人知道她不久之前便是威风凛凛的六扇门副总管。   只可惜昨日权贵犹如过眼云烟,如今的她只能沦为了普普通通的捕快,甚至还被当做了新人受到前辈絮叨的叮嘱,实在令她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滋味。   然宁贞坚信这些挫折也只是暂时的,只要她能够在洛阳府立下功绩,相信官家也不会熟视无睹,说不定能够网开一面,让她重回六扇门。   不过在这之前,她必须做好捕快份内之事,以恕昔日罪过。   想到这里,宁贞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目光顿时变得坚定起来。 第六一二章 欧阳修   此刻,矗立在谢府门外的红衣管家,正唱诺般的高声禀告着来客的身份以及贺礼:   “兵部苏尚书遣子苏轼前来恭贺,送上金碗玉箸一对,恭祝谢丞相纳娶美妾。”   “武库署令严三立亲自前来恭贺,送上盛唐吴道子画作一幅,恭祝谢丞相纳娶美妾。”   “振武军大都督折昭携夫崔文卿前来恭贺,送上玲珑玉马一对,玉如意一支,恭祝谢丞相纳娶美妾”   ……   话音落点,周边人群便是阵阵喧哗:   “噢呀,折昭?!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居然也来了。”   “来,快让我看看,哪个是折昭?”   “就是站在谢府门口的那个女的,身形高挑,长得十分漂亮的那个。”   “啊呀,果然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啊!啧啧啧,也不知道她那夫君究竟上辈子作了何等好事,竟能够娶到折昭这样美丽的娘子……”   说罢,又是一阵连连感概。   崔文卿自然没有理会外面人群叽叽喳喳的议论之声,他正在微笑着招呼许久未见的苏轼。   “苏兄,没想到今日你居然亲自前来谢君豪这里,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啊!”   苏轼故作苦色的言道:“文卿兄不知,在下也是受家父之托而已,没办法,也只要前来了。”说到这里,精神一振,笑道,“不过除此之外,在下今日还要充当诗词雅集的评判,听说文卿兄也要参加诗词雅集?”   崔文卿点头笑道:“不错,到时候还请苏兄多多关照了。”言罢,竟是对着他像模像样的行了一个长揖。   苏轼慌忙扶起了他,摇手笑道:“文卿兄啊,你文采非凡,诗词双绝,就连在下也对你服膺至极,乃仰慕你之对象,岂能关照于你?不过我听说今日诗词雅集,倒是聚集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才子,常言民间乡野多有雄奇,文卿兄你倒是要注意了。”   崔文卿纳闷问道:“谢君豪面子如此之大,居然能够让这些士子不远百里千里前来参加雅集么?”   苏轼微笑解释道:“非是如此,乃因还有两月就要举行科举,许多才士都是通过了府试州试的举子,因担心大雪道路难行,故而提早来到了洛阳备考,对于诗词雅集这样能够结交权贵的妙事,自然争相踊跃出去了。”   说罢,他正容言道:“今日前来参加诗词雅集的这些士子中,论文采当属决卿尘第一,此人乃江南人士,才华出众,诗词冠绝,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子,若要评比诗文,今日他必定会成为你的对手。”   崔文卿满是自信的笑言道:“管他是谁,才华有多么高超,我也相信自己能够取胜,苏兄放心便是。”的确,拥有着五千年诗词沉淀、通晓历朝历代经典诗词的崔文卿,岂会斗不过一个古人?   此时,折昭走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夫君,你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说个甚来?有这么多话聊么?!”说罢,瞪了苏轼一眼,示意风流不羁的他,可不能将自家相公带坏了。   苏轼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自然不敢与折昭理论,对着崔文卿笑嘻嘻的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打扰两位夫妻商谈了,告辞。”言罢,转身一溜碎步的去了。   崔文卿摇头失笑,便与折昭一道进入了谢府之内。   得知折昭亲来,谢君豪迎出正堂,对着折昭以及崔文卿拱手笑道:“折大都督贤伉俪亲来,实在蓬荜生辉,来来来,屋内坐。”   折昭含笑点头,说得几句喜庆吉祥的话语,这才在谢君豪殷情的相引下走了进去。   来到正堂,座设倒是不多,然却全都是朝廷达官显贵,四顾望去,几乎全都是五品以上的高官。   齐王陈轩乃谢君豪挚友,自然早已到来,且因位尊,居于正堂首座。   见到陈轩,自然免不了一番见礼,陈轩打量着崔文卿,嘴角流淌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听说今天崔公子也要参加诗词雅集?对吗?”   崔文卿拱手笑言:“的确如此,到时候还请齐王殿下多多指教了。”   “哈哈,本王才疏学浅,岂敢指教崔公子你。”齐王语气中充满了淡淡的调侃之意,指着旁边的一位老年大臣微笑言道,“况且有欧阳尚书在此,本王岂能班门弄斧?”   崔文卿惊讶望去,只见这老年官员乃是一个矍铄健旺却又沉静安详的老人,宽袍大袖,纱罗幞头,散淡闲适,举止从容,望之便让人想起传闻中的世外高人气象。   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醉翁欧阳修?   崔文卿尚在惊疑不定当儿,折昭已是微笑行至那老年官员身边,拱手言道:“学生折昭,见过欧阳先生。”   “先生”乃是对学问人之称,但折昭在这老年官员面前自称学生,就令崔文卿有些想不明白了,莫非两人还曾有师徒情分?   那老年官员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笑意:“犹记昔年折大都督在国子监就学之时,本官忝为国子监祭酒,那时候折大都督可没少惹麻烦啊!”   一席话落点,倒是激起了周边不少人善意的微笑。   折昭笑道:“那时候多亏先生不计在下之过,多谢了。”   老年官员颔首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折大都督何须道谢?”说罢,目光转向了站在折昭身边的崔文卿,言道,“这一位,莫非就是学生会会长崔文卿?”   崔文卿赶紧抱拳道:“学生崔文卿,见过先生。”   折昭笑吟吟的为他介绍道:“夫君,这一位便是当朝吏部尚书欧阳修大人。”   一听此人果然是欧阳修,崔文卿顿时忍不住激动了,深深一躬满是兴奋的言道:“在下仰慕欧阳先生久矣,今日得见先生尊荣,实乃幸何如之!”   欧阳修摇手笑道:“崔公子客气了,你所作的那首《满江红·怒发冲冠》本官可是喜爱至极,冒昧作成书画悬挂在自己的书房当中,一来权作欣赏,二来也是一种激励,激励自己勿忘国仇家恨,誓要早日夺回失去的燕云十六州故土!”说到后面,语气已是铿锵有力。 第六一三章 诗词雅集   与齐王一党同样,欧阳修也是朝廷中的主战派,坚持主张靠征伐收复沦丧于辽国的燕云十六州故土,故此才有这样感概之论。   崔文卿也没想到这首《满江红·怒发冲冠》居然能够得到欧阳修的喜爱,倒是有些意外,不禁报以笑容。   毕竟这首诗真正的作者可是岳武穆,以岳武穆精忠报国之风范,所作诗词慷概悲歌,自然能够获得欧阳修的赞誉。   欧阳修笑叹道:“今日崔公子能够参加诗词雅集,但愿又能有佳作问世,供老夫欣赏,拜托了。”说罢,竟是对着崔文卿抱拳一拱。   崔文卿慌忙回礼,心内却暗忖道:看来今天要过关,非得想一首惊鸿绝艳的诗词才行了。   纳妾仪式与婚礼等同,乃是在黄昏时刻举行。   整个上午,谢府前院均在表演各种民间杂耍以及宫廷歌舞,场面一片热闹。   到得午膳,众人均是酒酣耳热,就连折昭也是多喝了几杯,俏脸有着一丝迷人的酡红之色,直看得崔文卿移不开眼来。   午膳之后,便是诗词雅集,举行之地位于谢府前院的花园之内。   谢府的众多仆役们早就将花园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的青砖地面、假山怪石、绿树绿草。   一片结着零碎浮冰的水池倒影着天空散发出温暖光芒的太阳,闪烁着磷磷波光,倒也生出了几分暖洋洋之意。   前来参加诗词雅集的学子共计三十余人,几乎全都是来年参加科举的士子,也通通希望能够凭借今日的诗词雅集,获得坐在正堂内这些达官显贵,特别是吏部尚书欧阳修的青睐。   故此,今日的诗词雅集极具竞争力。   这时候,负责司仪的吏员通报了参与雅集者的姓名。   当介绍到决卿尘的时候,崔文卿特意看了那人几眼,好歹是苏轼特意提醒他需要认真应付的人物,崔文卿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可见着决卿尘也不过二十出头,一张线条刚毅的国子脸,细眉细眼,高挺的鼻梁显出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孤傲之气。   大概是此人的确有才华,被几个士子犹如众心捧月般围在中央,宛然风云人物。   对此,崔文卿却是付诸一笑,不以为然。   这时候,司仪吏员念到了一个叫做马韦的名字,叫的半天却是无人应答,他正要唤下一个名字的时候,突见一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边跑边高声言道:“在下马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来晚了。”   见此人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居然连谢府所举行的诗词雅集都能迟到,士子们不由发出了一阵阵嘲讽的大笑声。   崔文卿本也在笑,然一见到来者,顿时就愣怔了。   这叫做马伟的人物头戴幞头,秀眉星目,瑶鼻红唇,完完全全乃是一个标准的小白脸,加之她身材单薄瘦弱,更平添了几分柔弱之意。   当然,若是如此,自然不能让崔文卿发怔,他发怔的主要原因,便因为这个马伟,乃是司马薇易钗而弁所扮。   那司仪吏员见司马薇来迟,自然免不了训斥几句,司马薇满是抱歉的点了点头,这才来到了崔文卿面前,身子转了一圈,一双好看的美目几乎笑成了月牙弯儿,问道:“崔兄,我这身装束如何?”   崔文卿故作认真打量,点头道:“不错啊,活脱脱的一个小白脸。”   闻言,司马薇微微哼的一声,表达不满。   崔文卿问道:“对了,你为何来得这么迟?且还穿这身男儿的衣服?”   司马薇轻叹道:“你以为我像你这样好运么?身为女眷,只能前去内堂饮宴,由谢君豪发妻高夫人款待,刚才学士也在那里,为了避免被人认出身份,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才换上男儿衣服前来参加雅集。”   崔文卿心知她乃司马光之女,就这么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的表明身份的确不妥,点点头也是释然了。   司仪吏员将众人引入院中,这才拱手笑言道:“各位才子,待会在下会出上三个题目,大家可以以题目作诗或词,待诗词作好之后,在下就会送到正堂之内,供各位评判评点,到时候每个题目各取一位头魁,昭告洛阳士林。”   此话落点,几乎所有士子都是激动了。   特别是能够昭告洛阳士林,那可是莫大的荣耀,说句不好听的话,仅凭一首诗词,就能够名扬天下。   人群中,崔文卿也是精神振奋。   但他并不是希冀名扬天下,而是与折昭之见的小小约定。   若是夺得头魁,他就能一亲芳泽,想想真乃不错。   在他身边,司马薇却对这些名扬天下的机会不感兴趣,心内想得是另外一事,悄悄问道:“崔大哥,你说高能他们能够顺利混进来吗?”   崔文卿回过神来,笑言道:“仅凭高能一人,只怕有些困难,然好在真真和姚徒南与他同路,以真真的智慧能力,相信没问题,待到时候火起,我们再一并前去救君若柳出来。”   司马薇含笑点头,想了想忽地轻声言道:“崔大哥,这次你能够相助姚徒南、君若柳这对苦命鸳鸯,我的真是非常的高兴,谢谢你。”   崔文卿愣怔了一下,这才笑道:“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应该做的,待将来你若是遇到了这样的麻烦,我也会毫无保留的相助你。”   此话刚落,司马薇俏脸忍不住红了,她想笑却是笑不得,芳心内更多的却是一种苦涩,暗忖道:我的麻烦,只怕你想帮也帮不了啊!   这时候,诗词雅集准备完毕,司仪吏员环顾四周开口言道:“诸位,今日乃谢相公与君姑娘大喜之日,谢相公少年紫衣,贵不可言,君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谓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雅集所出的第一道题目,自是应该称赞爱情,所以还请诸位作上一首题目为爱情的诗词,以示庆贺。”   此乃应有之题,众学士倒是不觉意外,况且此题目所作诗词摆明了是送给谢君豪的,能否让他看上眼,并关注自己,可谓非常重要。   于是乎,在场士子们全都是绞尽脑汁,费尽思量。 第六一四章 爱情诗词   唯有崔文卿笃定一笑,转头问司马薇道:“薇薇,这题目你可作诗词?”   司马薇苦笑道:“大事当前,我一直是心神不宁,岂有心思作诗?还是你来吧。”   崔文卿点点头,一瞧旁边案几上放置着的文房四宝,笑道:“既然你无事可做,那就帮我研磨吧。”   “什么?研磨?”司马薇愣了愣,旋即笑了,“崔文卿,你这家伙还真是自大,居然让我这个国子监第一才女为你研磨?我所研出的磨,你用起来不脸红么?”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什么国子监第一才女?你自封的么?现在你即将见证一首冠绝天下的爱情诗词问世,能够为我研磨,是你的福气,别人想求我,我还不允许哩,这样的好机会只留给你。”   “哼,你就吹吧!”司马薇轻轻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信,崔文卿的文才的确了得,然他以为冠绝天下的诗词如街上所卖的大白菜般随处可见么?所谓绝妙诗词,都是可遇不可求了,此生能够见到几首问世,已算莫大的机缘了。   想到这里,司马薇微不可觉的叹息出声。   不容多想,她立即跪坐在案头一侧,将那块上好的松香磨投入砚台之内,注入清水慢慢的研磨起来。   很快,一汪油亮的墨汁已是出现在了砚台之内,散发着阵阵的墨香气味。   崔文卿肃然端坐案前,铺开一张洁白如雪的宣纸,拿貔貅镇纸压住了宣纸一头,其后一抖手腕,伸手摘下了笔架上的毛笔,笔尖在砚台墨汁内游走了一圈,提起便要在宣纸上写字。   见状,司马薇为之一愣,惊讶道:“这么快,你已经想到合适的诗词呢?”   崔文卿笑道:“哥天赋异凛,文不加点须臾落笔,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司马薇瞪了他一眼,无不担忧的言道:“今日属于国子监的才士就咱们几人,在很大程度上,你也是代表了国子监,可不要冒然作词,引来别人的嘲笑,到时候你丢脸事小,国子监丢脸事大。”   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你为何对我这么没信心?总觉得我会丢脸一般,且不多说,小妞儿,看好了!”说罢,手腕一沉,毛笔已是在宣纸上龙飞凤舞了起来。   听他叫自己小妞儿,司马薇柳眉倒竖,便要发火,然见到他已经开始落笔,为怕打扰,只能将不满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再看他所写之字,个个俊秀出众,圆润饱满,的确乃难得的字体,至于其中的内容……   刚认真读罢他所写的第一句,司马薇俏脸神情陡然一滞,霎那间不能置信的瞪大了美目,迸射出了无以伦比的神光,竟是直接呆愣在了当场。   用心作词的崔文卿自然没有注意到司马薇震惊的表情。   他笔走龙蛇,手腕犹如风中柳絮般抖动不止,一行行漂亮的大字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宣纸上面。   司马薇一直呆呆的望着崔文卿作词,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心内那震惊激动之情,纤手捂住了渐渐张大的小嘴,几近傻了。   ……   正堂之内,达官显贵们说笑不断,议论连连,谈论的主题自然是正在进行中的诗词雅集。   今日诗词评判共有九人,其中以吏部尚书欧阳修为首。   他乃大齐文坛盟主,作为评判正当其所。   除此之外,另还有国子监丞、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   作为大齐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女,陈宁陌的才识学问自然不用多说,有她与欧阳修共同坐镇负责诗词雅集评判,在权威性方面肯定是不容置疑的。   除此之外,还有七位评判,这七人中最引人注目者自当属于司马唐和苏轼两人。   此二人乃大齐文坛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早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已经声名鹤起,去岁科举更是一为状元一为榜眼,成为无数年轻才士们仰慕的对象,今番担当评判,自然也是众望所归。   这时候,欧阳修捋着白花花的胡须笑言道:“诸位评判,今日参加诗词雅集的士子,足足有三十余人之多,若是挨个评判,只怕咱们也忙活不过来,以老夫之意,咱们九位评判不妨分为三组,而士子们与之对应也为三组,每组抽选一首最佳的诗词,在正堂内的当中点评,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陈宁陌颔首笑道:“欧阳尚书说得不错,正当如此安排为妥。”   司马唐和苏轼也同时拱手道:“下官无异议,请尚书大人安排。”   “那好,老夫就直接点将了。”欧阳修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案,“第一组,就由老夫来负责,而第二组,则交给陈学士……”   话到此处,陈宁陌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至于第三组么,就交由司马状元以及苏公子共同负责。”   此话落点,堂内众人全都朝着司马唐和苏轼望去,目光都有些惊异。   毕竟此二人虽则才华高超,然却失之年轻,单独负责一组评点学问,妥当么?   司马唐也显得有些犹豫,对着欧阳修拱手言道:“尚书大人,在下才疏学浅,岂能轻易评点才士们的诗词?还请你收回成命。”   欧阳修摇手笑道:“司马唐、苏轼,你二人乃是大齐年轻一辈文坛双绝,目前虽则年轻,但总归有着成长起来的那一天,何须如此妄自菲薄,致使明珠蒙尘?待会有什么评判,直接了当的说便是,相信大家也不会见怪。”   作为东道的谢君豪闻言颔首笑道:“不错,两位但说无妨便是,用不着客套。”   司马唐想也想,也只能无奈点头了,转身不忘瞪了苏轼一眼,示意他谨慎为上,可不要拖了自己的后腿。   见状,苏轼却是轻轻一笑,脸上满是云淡风轻之色,显然对充当评判根本就是毫不在意。   很快,便有吏员将才子们所作的诗词送了进来。   欧阳修亲自动手,将三十余张宣纸分成了三分,分别交给了陈若瑶以及司马唐、苏轼三人。   很快,正堂内便响起了评判们翻动宣纸的哗哗声。   其余饮酒的官员们也自发的降低了声音,彼此之间轻轻议论不止,相互讨论着究竟是谁能够获得头名。 第六一五 就赌一万两   折昭端坐案几后,俏脸神情显得有了一丝紧张。   真不知道崔文卿所作的诗词水平如何?能否进入欧阳修的法眼?   紧张之余,她忽地又想到了与崔文卿之间的承诺,娇靥一红,又是略显羞涩的笑了,暗忖道:崔文卿,本姑娘给了你这么大的好处,就看你今天行不行了!   工部尚书南攻杰毗邻折昭而坐,见她孤单一人自斟自饮,有心与她说说话儿攀上交情,一脸微笑的开口道:“折大都督,不知你觉得今日参加诗词雅集的士子们,谁最有机会获得头名?”   折昭心内属意的自是崔文卿,然而为了示意谦虚,也不好明说,淡淡笑言道:“据本官所知,这些士子们都是各州郡的精英人物,个个才华了得,冠绝当地,此番参加雅集碰在了一起,必定是群雄争霸,各显其能,至于谁最后能够夺得头魁,却是不好说。”   南攻杰哈哈笑道:“大都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论文采,今科科举当属江南路首席才子决卿尘,决家本就是江南路名门望族,诗书传家,门中才华之士多矣,可谓冠绝江南一带,这决卿尘不过二十,但已经名满江南路,被推崇为继苏轼之后又一文坛大才,不用问,今日诗词雅集,也是决卿尘大显才华的地方了,取得头魁也是手到擒来。”   “你丫究竟会不会聊天!”   折昭听他这么推崇那个决卿尘,登时就芳心暗怒,面上不作神色的自饮一杯,口气亦是不咸不淡:“江南道的首席才子又能如何?来我京师洛阳,莫非就以为能够力压群雄,大展神威了么?也太小看我们北方士子了。”   “北方士子?”南攻杰笑了笑,无不遗憾的叹息道,“若是去岁,有司马唐、苏轼、曾巩三人,北方士林的确力压南方士林一头。然而如今,他们三人均已入仕,北方士林年轻一辈再也找不出人来与江南抗衡,说句不好听的话,今年士林中更有不少人认为:北方士林已无年轻才士!”   此话彻底激怒了折昭,她冷笑言道:“听南大人的口气,莫非是江南人士?告诉你,今年北方文林,不仅有司马薇这样的才女,更有我夫君崔文卿这样的才士,今日他二人均是参加了雅集,本官相信他二人一定会在诗词雅集上获得好成绩的。”   南攻杰摇手笑道:“崔公子的才华本官自是知道,听说不久之前的国子监中秋雅集上,他那劳什子诗社还获得了第一名,然就实而论,今岁国子监本就缺少才士,故而令夫才能侥幸获得头名,如果面对如决卿尘这样的江南路首席才士,只怕不能力敌也!”   折昭冷笑道:“看来南尚书对江南路士林信心满满啊!要不咱们来赌一场如何?”   自从嫁给崔文卿之后,折昭耳濡目染,也感染上了崔文卿的坏习惯,特别喜欢与人打赌。   南攻杰捋须笑道:“自然折大都督有此意思,那本官也只能奉陪了,咱们赌什么?”   折昭伸出一根指头道:“就赌一万两,我赌崔文卿和司马薇二人能够获胜!”   一听折昭开口就是这样的天文数字,南攻杰着实吓了一跳。   然此刻坐在周围的同僚们随之起哄,且打赌的对象还是折昭这样的女子,自然容不得他后退,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言道:“好,就一万两,本官与折大都督赌了,一局定胜负!”   “一局定胜负!”折昭也是郑重点头了。   坐席之上,司马唐和苏轼,以及另一位评判相互合作,共同翻看着才子们的诗词。   司马唐首次在这样权贵云集的场面上充当评判,自然而然特别用心。   特别是在齐王陈轩以及谢君豪架前,他更想好好的表现一下自己,若是能够令此二人对自己刮目相看,那就更好了。   故此,司马唐尤为认真专心。   然而可惜的是,接连翻看七八张宣纸,这些才子们所作的诗文也只能算作普普通通,勉强看得上眼,离他心目中的标准还是相差甚远。   一时之间,司马唐不由摇头暗暗叹息。   毕竟惊鸿绝艳的文采历来少见,去岁科举接连出了他以及苏轼、曾巩三个伟才,今岁再想出几个,只怕难矣哉。   想到这里,司马唐不由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然而便在此刻,他的笑容却犹如被外面的寒风吹过一般,陡然就冻结在了脸上,眼尾的微笑波纹也在霎那间消失不见,眼睑大张而开,双目圆瞪而出,露出了惊骇之色。   旁边的苏轼见他神情有异,连忙凑了过去,刚看的一眼也立马变作了与司马唐同样震惊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傻乎乎的盯着宣纸上的那首诗词半响,回过神来之后对视一眼,罕见取得了同样的默契,开口道:“苏兄(司马兄),咱们就这首了!”   片刻之后,三组评判均是将所有才士的诗词审阅完毕。   欧阳修环顾左右,笑问道:“既然各组都已经选出了最佳诗词,那咱们就将之念出,共同评判吧,谁先来?”   陈宁陌微笑抱拳道:“长者为先,欧阳尚书请了。”   欧阳修捋须点头,拿起搁在案上的宣纸,笑言道:“老夫所选中的这首词乃是《卜算子》,全词为: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吟哦声落点,正堂内所有人均是精神一振,细细品味,顿感词境了得。   欧阳修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解释道:“此词作者乃是江南路才子决卿尘,根据决公子在宣纸上的解释,乃是他见一对因战事而分离的恋人有感而作,词中所言的男子因要报效家国,远赴北方投身沙场,不得已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分别,他心知此去遥遥无归,故而狠下心肠让恋人另选他人出嫁,不要耽搁了韶华,这女子确是痴心不改,等待他归来,决公子以此为词,歌颂两人的感情,实在感人至极。”说罢,轻轻怅然一叹。 第六一六章 诗词评判   叹息之后,欧阳修淡淡笑道:“老夫历来喜好诗词,今日见此绝妙诗词,也忍不住想要点评一番:全词篇幅虽短,但是,巧妙的将一位感情真挚,思想果断的女性形象,活脱脱的跃然于纸上。以泪滴千千万万行之人,以绝不可能断了之情,直道出故事人物的真挚情感,为之一拼,转念便直说出终是难舍,如此种种念头,皆在情理之中。”   “离别之后痛苦的相思如沧海一样深而无际,让女子备受煎熬,美好的往事就像天上的云一样,远不可及。想把握住这将别的时刻,流尽了千千万万行的眼泪,也留不住远行的恋人,更让她是愁肠寸断。”   “女子想与从军远征恋人相见却又无法相见,立誓将永远守护这段感情,等待恋人归来,即便今世没有缘分,那么就等待来生,再结为夫妻。”   话音落点,在场所有人全都默然,显然都有感于词中人物的悲欢离合。   其中感触最为深刻的,却是陈宁陌。   在很多年前,她也如同词中女子一样,目送着未婚夫君从军远征,身为女子的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想,只能默默然的期盼着未婚夫君能够早日归来。   然没想到所等到的并非是归来之捷报,而为阵亡之噩耗。   杨怀瑾战死沙场的消息犹如沉雷重鼓般响彻在她的耳边,也使得她整个人瞬间就软倒在了地上。   这些年立誓未嫁,何曾没有怀念杨怀瑾之意?   决卿尘的这首词无异于引起了陈宁陌的共鸣,特别是最后的待重结、来生愿,更是让她有种引为知己的感觉。   不过,此刻却不方便直接说出,陈宁陌颔首言道:“既然欧阳尚书已经选出了所看的最佳诗词,那在下也为大家念出我所选的这首诗词。”   说完之后,她低头座案,对着上面的宣纸字正腔圆的开口道:“在下所选诗词,乃是润州才子晏几道所作的一首《蝶恋花》,全词为: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清朗的嗓音堪堪落点,欧阳修已是当先击掌笑叹道:“此词运用移情于景的手法,选取眼前的景物,注入词中人物的感情,点出离恨;下片承离恨而来,通过高楼独望把人物望眼欲穿的神态生动地表现出来。实在妙极!”   陈宁陌微笑言道:“欧阳尚书此言不错,有词可见:晚春时节的池苑景色,触发了一位年轻女子的伤春情绪。伤春,经常出现在诗词中,往往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淡淡哀愁。此词上片描写暮春景物,写到荷叶、燕子、杨花等等,同时连带而出的是‘碧草池塘’和‘珠帘绣户’,从而构成了完美的池苑景色。下片着重抒情,女主人拨动筝弦,弹了一曲乌夜啼,发出了‘细看秦筝,正似人情短’和‘红颜暗与流年’换的感叹,总算给她的伤春情绪提供了一些可资捉摸的内容。另外,这首词很注意色彩的点染,全篇用了不少字眼,或明或暗,或借字或谐音,点出了六七种颜色,颇眩读者眼目,这也可算得修辞上的一个小小的特点吧,在下觉得,此词可位列上品。”   轻轻的解释声落点,场内众人都对这首《蝶恋花》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纷纷点头不止。   不少人还询问此词作者晏几道的身份,当得知此人不过十六岁,乃第一次前来洛阳参加科举应试的时候,不由更加惊奇了。   南攻杰无不得意的对着折昭言道:“折大都督,目前所评出的这两首诗词,均是江南路才子所作,且同时被欧阳尚书以及陈学士列为上品,而你所钟意的崔文卿、司马薇二位,直到此刻却毫无诗词念出问世,不用问也是惨遭淘汰了,那一万两银子,就多谢折大都督慷概了。”   闻言,折昭一肚子火,冷笑道:“南尚书,现在说这些还言之尚早,不是还有一组未曾念出诗词么?”   南攻杰看了看司马唐和苏轼两人,语带藐视的言道:“司马公子与苏公子虽则不错,然评点诗词的目光却远远没有欧阳尚书以及陈学士那般老辣,他俩能够评出何等了得的诗词?”   折昭微微笑道:“本官从军征战多年,得出一个结论,不到最后一刻不要妄加论断,福兮祸所伏,失败往往发生在得意忘形之时。”   南攻杰朗声一笑,拱手道:“多谢折大都督指点,本官受教了,不过……赢了便是赢了,任你怎么说都是无用。”言罢,又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折昭冷哼一声,却是不屑于语了。   这时候,欧阳修清了清嗓门,一脸微笑的发问道:“司马状元、苏公子,你们那一组的情况如何?可有评选出第一诗词?”   司马唐和苏轼对视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司马唐一脸凝重的拱手开口道:“启禀尚书大人,时才我与苏兄共同评判了十首诗词,发现其中有一首诗词着实了得,乃百年……不对,应是千年以来难得一见的爱情词佳作。”   什么?千年难得一见?   话音落点,不仅是欧阳修和陈宁陌为之一怔,正堂内所有人都面露震撼之色!   大家相顾目询,一时间难以相信,却又不敢言声,全场静得空山幽谷一般。   还是齐王陈轩率先回过神来,忍不住沉声喝斥道:“区区几个才名不显的年轻学子,何能作出千年难得一见的爱情词!真是荒谬,有你二人这样不负责任的评定之语么!”   齐王话语落点,正堂内其余的显贵大臣们也是齐声指责:   “小子可知千年难得一见是何意?如此评判,实在有失公允。”   “简直是打胡乱说!危言耸听!”   “哼,还说什么年轻一代文坛双绝,以老夫看来也就是两个不知轻重的小鬼而已!”   …… 第六一七章 《鹊桥仙》   比起司马唐,苏轼可没有那么多的好脾气,听到这些人的指责,登时冷笑言道:“在下不才,也算是当代文坛诗词大家,作得几首不入流的酸诗歪词,幸蒙欧阳尚书信赖,与司马兄一道充当今日诗词雅集评判,自然会对评判之语负责,若在下评判有错,甘愿受大家责罚!”   司马唐也是重重点头道:“苏公子说得不错,在下也愿意对评判之语负责!”   此二人的昂昂之态更令在场显贵们不满。   这些人几乎都是身家显赫的致仕老臣,可不管他二人一个是宰相之子,一个是尚书之子,依旧是出言质疑不断,显然不能相信。   “好了好了,此词是否如他二人所言,也只有听一听方才知晓。”欧阳修摇了摇手,权作圆场,对着司马唐苏轼两人正色言道,“既然两位都觉得此词了得,那就请你们念出来容大家一听吧,对了,词是何人所作?”   苏轼忙不迭的回答道:“启禀尚书大人,乃国子监崔文卿!所作词为一首《鹊桥仙》。”   话音刚落,欧阳修一愣,随即老眼一亮,顿时笑了起来:“原是崔公子所作,哈哈,这么说来倒是有可能如你二人所言了。”话虽如此,但心内却依旧不敢相信,毕竟崔文卿太过年轻了,岂能作出千年难得一见的爱情词来!   陈宁陌却是有些担心,言道:“尚书大人,你也太抬举文卿了,他才多大的年龄?”此话虽是怀疑,但也充满了维护之意,生怕崔文卿所作之词与苏轼所言相差甚远,从而被欧阳修等人看轻,为崔文卿带来麻烦。   折昭倒是听得芳心大振,她相信自家相公,也相信司马唐、苏轼二人的实力,这首《鹊桥仙》,必定是惊鸿绝艳至极!   苏轼也没有询问司马唐的意见,抢在他前面绕过长案,走到了甬道之中,对着众人抬手一拱,昂昂高声道:“崔文卿所作之词名为《鹊桥仙·纤云弄巧》,现在下朗读于此,请诸君聆听。”   言罢,他清了清嗓门,高声吟哦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高亢的吟哦声落点许久,正堂内的众人顿如被门外凌冽的寒风扫过,所有动作全都冰封冻结了。   一时之间,唯有脸上那渐渐瞪圆了双目,以及微微长大的嘴巴,显示出众人内心的震撼莫名。   原本安静的唯闻针落的正堂,也渐渐被众人的剧烈的喘息声所笼罩,紧接着便是一片长吁之声,整个正堂陡然就轰动了!   此时,欧阳修评点决卿尘所作《卜算子》,以及陈宁陌评点晏几道所作的《蝶恋花》的具体情况也传到了诗词雅集上,引来了阵阵欢呼喝彩。   决卿尘手持折扇,一身白衣倍显风度翩翩,对着周围正围着他恭贺不断的士子们拱手笑道:“诸位抬举了,不才所作的《卜算子》斟酌许久,且刚好想起了曾经与闻的一场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才侥幸获胜,其实相比较起来,大家所作的诗词亦是不差,比如王兄的《念奴娇》,陈兄的《破阵子》以及周兄的《清平乐》都是不错,在下赢得实在非常侥幸。”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麻子的才士哈哈笑道:“决兄真是谦虚客气,你的才学在江南道来说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说是第一也不为其过,到得洛阳,自然而然也是出类拔萃,力压众人了。”   “王兄说得不错。”旁边站着的蓝衫士子笑道,“光是能够获得当朝欧阳尚书亲自点评的诗词,不用问也是非常了得,这次雅集头名,看来也非决兄莫属了。”   决卿尘抱拳笑道:“客气客气,说起来晏兄所作的《蝶恋花》亦是不错,陈宁陌大学士也非常欣赏,头名究竟是谁还真不好说。”   那蓝衫士子长笑道:“不管究竟是晏兄获胜还是决兄获胜,相信这次诗词雅集的头名都是属于我们江南路士林。”   此话落点,更是激起了喝彩声无数,这群属于江南路的士子聚在一起,相互庆贺了起来。   反观北方士子,则个个面红耳赤,且有不忿之色。   士林南北相争的矛盾由来已久。   南北朝时中原衣冠南渡,许多学问世家都前往了江南,故而其时江南文学特别发达,最为出门的自然是魏晋名士,可谓独领风流。   至于饱受异族铁骑欺凌的北方,则尚武轻文,其中所代表的就是建立隋唐两朝的关陇贵族。   两相差异之下,北方多武士,南方多才子,成为了其时常态。   因此而已,南方士林也较为鄙夷北方士林。   自盛唐之后,举国文学风华大胜,而北方士林也渐渐能够与南方士林相互抗衡,不过地域差异却还是造成了南北士林矛盾重重,出现谁也不服气谁的局面。   今番诗词雅集江南士林较为出彩,自然而然令北方士林的才子们有些无地自容了。   司马薇听到江南才子们得意的笑声,顿时有些忍不住了,冷哼出言道:“现在评判们还没有列出诗词名次,怎么诸位江南士子都已经开始庆祝起来,江南士林多久变得这么夜郎自大了?”   话音刚落,江南路众才子笑容顿时为之一僵,全都用不善的目光朝着司马薇望了过来。   那一脸麻子的才子当先冷哼道:“小兄弟,我们江南士林所作的两首诗词分别获得了欧阳尚书以及陈学士的认可,此轮诗词的一二名,自然也是非我们江南士林莫属,怎么?你还有意见?”   司马薇冷笑言道:“现在论一二名,还言之尚早,你们怎能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超越这两首词的诗词出现呢?”   闻言,那蓝衫士子却是笑了,折扇摇了摇语带藐视的言道:“阁下叫做马伟是吧?不知你还何处士子?为何从未听说过你的大名?”   言下之意,自然讽刺司马薇乃是无名之辈。 第六一八章 国子监的金童玉女   司马薇倒是不恼,淡淡回答道:“在下乃国子监学士,才名不显,诗文不彰,也没有什么佳作问世,阁下没有听说并不奇怪。”   “哼,既然才名不显,诗文不章,居然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莫非你连江南路第一才士决卿尘都不认识么?”   “决卿尘?抱歉,在下从未听过!”司马薇冷冷回答一句,的确,以她的身份,没听说过决卿尘的名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话音刚落,江南路士子们却是一片激愤:   “混账小子,居然曾未听过决公子的大名,真是孤陋寡闻!”   “我看并非孤陋寡闻,而是他们北人根本就没把江南路士林放在眼中!个个还沉浸在昔年有司马唐、苏轼在国子监时的岁月中”   “对,这小白脸必定是看到决公子文采了得,故此心生妒忌,才出言诋毁。”   “卑鄙,真是龌蹉无耻!江北士林徒逞口舌之利!”   ……   一片讽刺谩骂声中,北方才子们也是忍不住了,全都群情激奋,与之唇枪舌战起来,转眼间双方就吵闹成了一片   吵得半响,还是把白衣胜雪的决卿尘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对着北方士子们风度翩翩的一拱,笑道:“诸位全都是我大齐才士,何须因为南北地域之分而吵得不休?诚如刚才这位小兄弟所言,目前胜负未分,安知江北士林不能后来居上?”   决卿尘这番话倒还谦虚,顿听得北方士子们面色稍霁,就连心存不爽的司马薇,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说。   然而没想到的是,决卿尘话锋却是陡然一转,淡淡笑言:“在下今番在下前来长安,本想召开雅集,与国子监诸位才士切磋交流诗文,不过据说自司马唐、苏轼离开国子监之后,当代国子监已无才士,到诚为憾事了!”说罢,竟是叹息摇头,一副可惜的模样。   司马薇岂能受得了此人如此藐视国子监?正要反唇相讥,崔文卿怕她吃亏,走上前来对着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与之争辩,这才对着决卿尘拱手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司马唐以及苏轼走了又能如何?我们国子监依旧是才士辈出,前浪未消后浪已涌,阁下岂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乎?!”   见到崔文卿上前,一名国子监的士子顿时认出了他,登时就兴奋不已的言道:“噢呀,是国子监学生会崔主席,崔主席亲自出马了。”   旁人立即询问:“谁?崔主席?他就是那个创办国子监学生会的崔文卿?”   “对,我曾有幸见过崔主席一面,正是他。”   “好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当真霸气!”   “是了,旁边那俊俏郎君莫非是司马薇?啊!就是她,居然男扮女装前来参加雅集,刚才还没有认出来。”   “哈哈,被誉为国子监金童玉女的学生会正副主席前来了,必定够江南路那些才子们喝一壶的了!”   “国子监学生会主席崔文卿对江南路第一才子决卿尘,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议论声中,决卿尘已经大概弄清楚了眼前这位与他同样年轻的才子身份,剑眉微微拧起,淡淡发问:“阁下便是国子监学生会主席崔文卿?”   “不才正是崔文卿。”崔文卿态度从容,似乎根本没有把决卿尘放在眼中。   “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不错不错,崔主席正是好大的志气!”决卿尘连连颔首,继而话锋一转冷笑道,“但却不知道崔兄的文采是否有你的口气这么大呢?”   未等崔文卿开口,司马薇已是冷哼道:“别以为你那首《卜算子》很是不错,能够摘取此轮头名,要我看来,你的《卜算子》可比文卿兄的《鹊桥仙》差远了!”   决卿尘这才意识道司马薇乃是女子,且时才听到士子们议论过她的身份,双目陡然一亮,拱手笑道:“原来阁下便是闻名洛都的司马小姐,倒是在下眼拙,失礼了。”   司马薇不屑的瞥了决卿尘一眼,对着崔文卿笑道:“崔大哥,纵横古今,若论爱情词,当属你所作的那首《鹊桥仙》为第一,此词一出,只怕其余之词读起来就索然无味了!”   “哄嗡!”   话音落点,人群中陡然便是一阵喧哗!   什么?古今爱情词第一?就那个崔文卿?   没听错吧?还此词一出,余之词读起来就索然无味?   能有这么厉害?!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有人的目光均是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显然震撼不已。   崔文卿却没来到司马薇居然这样评价他所作之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摇手言道:“非也非也,在下那首《鹊桥仙》也是普普通通而已,岂能上得了台面,比起决公子的《卜算子》,差远了!”   此话方落,众人见崔文卿赶紧解释,又是一片恍然。   的确,怎么可能一场普普通通的诗词雅集,就能出现冠绝古今的爱情词来,这不是开玩笑么?   况且这个崔文卿年纪不大,对爱情的理解又岂能深刻?从而作出绝佳诗词来?   司马薇一定是担心国子监会属于气势,故而有意夸大而已。   想到这里,许多人都为之释然了。   决卿尘也是一笑,脸上顿显轻松之态,言道:“崔兄也不必妄之菲薄,其实说起来,在下那首《卜算子》之所以能够受到欧阳尚书与陈学士的喜爱,乃是因为在下见识到了一场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有感所得,诗文光凭空想象可是不行,若没有亲身经历,所作的诗词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缺乏内涵深度而已。”   此话暗含教训之意,崔文卿倒是无所谓,司马薇却更是忿忿不平。   心中不满之下,她忍不住对着崔文卿小声埋怨道:“文卿兄,在这些江南才子面前,你为何竟是这么谦虚,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真是气煞我也!”   崔文卿轻笑道:“薇薇啊,你可有听说过一句话。”   “啊?什么话?”司马薇面露不解之色。   崔文卿轻笑言道:“这些江南才子如此藐视国子监,藐视于你,咱们自然要给他们点厉害尝尝,现在将他们捧得越高,待会摔起来才会越痛,此乃绝佳的打脸妙法!”   司马薇听得美目一亮,登时就明白了过来,捂着小嘴笑道:“文卿兄,还说你谦虚,没想到却是一肚子坏水,真是坏死了!”   “呵呵,这便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崔文卿颇为得意的随意接了一句,却没有发现司马薇在听了他这句话之后,面颊登时就变得绯红,望着他的美目中也流淌着止不住的异样之色。 第六一八章 纡尊降贵   便在这时候,东面突然传来了一片喧哗之声。   众人抬目望去,可见乃是正堂所在方向,而声音也是从那里传来的。   “怎么回事?正堂何故喧哗?”那麻脸士子勃然色变,显然非常吃惊意外。   时才与司马薇争辩的那蓝衫士子皱眉言道:“亦或许是欧阳尚书他们正在评定诗词名次,说不定又是决公子的《卜算子》引起了正堂权贵们的欣赏,因而才激起了如此之大的议论声。”   “既是欣赏?为何似乎声声喧哗,夹杂吵闹?”很快,有人提出了疑问。   蓝衫士子不能答,也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唯有司马薇似乎猜到了什么,美目风情万种的橫了崔文卿一眼,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芳心一片振奋。   未等众学子想得明白,突闻一阵脚步声传来,大家抬眼望去,却见月门洞走进来一群衣衫华丽的人士,正是坐在正堂内评点诗文的权贵们,而当先老者精神矍铄,步履轻快,正是吏部尚书欧阳修。   “啊呀,是欧尚书,尚书大人居然亲自前来了。”   “他后面那美丽女子是谁?莫非是集英殿陈学士?”   “对,就是陈学士,连陈学士也来了?”   “还有齐王殿下,啊!还有谢君豪丞相,折昭大都督,他们怎么都来了?!”   一个个显赫的名字身份经才子们你一眼我一语的说出,所有参加诗词雅集的才子们全都忍不住振奋了,竟不敢相信这些当朝权贵居然亲临诗词雅集所在之地。   然惊喜振奋之余,更多的却是意外茫然。   实在想不透权贵们有何理由前来此地?   而且还不惜纡尊降贵全都来了?   人群当中,决卿尘也是愣怔不已。   猛然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中陡然迸射出了惊喜不已的神光,心脏更是“咚咚咚咚”乱跳不止,几乎快要跳出胸腔,暗忖道:莫非欧阳尚书及陈学士见我诗词了得,故而亲自前来想要见我一面?   想到这个可能,决卿尘脸膛顿时泛出了激动难耐的涨红之色,再看欧阳修,脸上神情果然是充满又是激动又是焦急之色,刚进入院中,目光便是四顾寻找起来。   感觉到欧阳修的目光很快就要朝着自己望来,决卿尘不由自主的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努力让原本就非常挺直的腰身更是挺拔些许,整个人卓然而立,一派风流名士的大家之风。   果然,欧阳修巡睃不断的目光在望向决卿尘所在方向的那一刻,陡然停滞了,原本脸上的焦急之色霎那间也烟消云散,变作了阵阵惊喜,竟是提起脚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陡然之间,决卿尘心跳如鼓,面上却是故作淡然,他努力使得自己脸膛上挤出了一丝微笑,满心期待的迎接着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对着行来的欧阳修长身一躬,以所能作出的礼仪姿态极致,彬彬有礼的开口道:“欧阳尚书,在下江南路决卿……”   欧阳修本在疾步而行当儿,完全没料到居然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顿时满心不悦的大袖一拂:“谁也,挡路作甚?!闪开!”   闻言,决卿尘如被电击,直接呆愣在了当场,他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欧阳修,接下来的介绍话语也是哽在喉头,再也说不出一字来……   欧阳修脚步微停,绕过了呆若木鸡的决卿尘,行至站在决卿尘身后的崔文卿身前,方才停下,激动不已的问道:“崔公子,那首《鹊桥仙》真是你刚才所作?”   没想到欧阳修居然亲自前来,且还是这样的神态,崔文卿顿被吓了一跳,连忙点头道:“对,真是在下……”   “真是你作的!”未等他说完,欧阳修已是一把抓住了崔文卿的胳膊,话语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老夫不信,你年纪轻轻,岂能作出这样冠绝天下的诗词来?即便是老夫一生,也只多作出了一两篇能够与此词并肩的诗词!你怎么可能!”   欧阳修此话倒是没有谦虚之意。   他虽为当代文坛盟主,然就实而论,其名号的获取,很大成分是得益于在其担任国子监祭酒之时,所主导的革新,也就说是,欧阳修乃是当代流行诗文的引路人。   至于文才,尽管欧阳修诗文辞赋都属一流,然他最擅长的却是散文。   所以他才认为自己生平也只有一两首词能够与崔文卿这首《鹊桥仙》比肩。   这时候,陈宁陌也走上前来,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这位向来懒懒散散的学生,竟有这样的文采,正容询问道:“文卿,你老实告诉我,这首词究竟是不是你所作?”   崔文卿点头言道:“启禀学士,此词的确是学生刚才所作,薇薇亲眼见证,可以为我作证。”   司马薇赶紧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崔大哥刚才所作,我看得清清楚楚。”   陈宁陌颇为不敢相信的笑了笑,美目中流淌着惊喜不已的神光。   想想也对,如此惊鸿绝艳的词篇,一惊吟出,只怕就会争相传唱,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岂会是崔文卿剽窃所得?看来这首词的确乃是他作出的。   心念及此,原本有着的几分忐忑也是烟消云散了。   此时,欧阳修也是回过神来,伸出手用力一拍崔文卿的肩头,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崔文卿,前有《满江红·怒发冲冠》,后有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仅此两首,足可令你名扬士林,实乃后生可畏啊!”说完之后,又是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崔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一眼望见了站在不远处,含笑而立正默默打量着他的折昭,不由笑了起来,而且还得意至极的对着她嘟了嘟嘴,示意她不要忘记了两人之间的赌约。   折昭霞飞双颊,却忍不住“噗哧”一笑,娇美之态顿时将崔文卿直接看呆了。   此刻,早就目瞪口呆的才子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连连,这才知道原来欧阳修一行居然是为了崔文卿而来。   然究竟是什么诗词,居然能引起如此大的轰动呢? 第六一九章 此词可为绝品   人群当中,决卿尘羞怒至极,脸膛涨红成了猪肝颜色。   特别是听到欧阳修以及陈宁陌对崔文卿如此肯定,更令他妒火中烧,不能自禁。   想他决卿尘,也算是江南道的风云人物,诗词文才全为一流,今番前来洛阳,他要挑战的对手也只能是司马唐、苏轼二人,没想到还没有见此二人,居然含恨折戟在了这个名不彰显的崔文卿手中,实在是何道理?   据说崔文卿乃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莫非欧阳修等人是看在折昭的面子上,有意包庇纵容?   想到这个可能,决卿尘心头大亮,走上前来对着欧阳修拱了拱手,口气止不住有了几分生硬之感:“在下江南道才子决卿尘,见过欧阳尚书。”   欧阳修已从最开始的激动当中恢复了过来,闻言转身望着眼前这位白衣才子,点头道:“哦,你就是决卿尘啊,那首《卜算子》本官看了,还算不错!”   的确,听罢崔文卿的《鹊桥仙·纤云弄巧》之后,起先颇得他认可推崇的《卜算子》也变得是索然无味起来,故此才用还算不错的评价。   听闻此话,决卿尘呼吸一滞,忍不住急声言道:“可是刚才在大堂之中,尚书大人不是还说我这首《卜算子》乃绝妙诗词,堪为上品么?为何这时候却又如此推崇崔文卿的这首《鹊桥仙》?在下着实不服!”说罢,毫不退缩的瞪着欧阳修,显然不给解释不会善罢甘休。   欧阳修甚是不喜此人的争强好胜,然为了公平起见,还是颔首言道:“决公子暂且稍安勿躁,本官自会点评这首《鹊桥仙》,让你输的是心服口服。”   说完之后,他环顾左右,清了清嗓门道:“各位,崔文卿公子的这首《鹊桥仙》究竟如何,相信大家心里面已经有了清晰论断,然为更加深入的了解这首词,本官依旧点评一番。全词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吟哦声落点,原本满是不忿之色的江南道士子们闻之,原本愤然的表情霎那间如被秋风扫过,立即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不能置信的望着欧阳修,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轮美奂的爱情诗词!   而决卿尘也是露出了惊骇莫名之色,用又是惊讶又是失神的目光看着欧阳修,耳畔如闻黄钟大吕之声,振聋发聩,完全呆愣在了当场。   欧阳修开门见山的评判道:“此词一开始即写‘纤云弄巧’,轻柔多姿的云彩,变化出许多优美巧妙的图案,显示出织女的手艺何其精巧绝伦。可是,这样美好的人儿,却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同度过美好的生活。‘飞星传恨’,那些闪亮的星星仿佛都传递着他们的离愁别恨,正飞驰长空。接着写织女渡银河。《古诗十九首》云:‘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近咫尺,似乎连对方的神情语态都宛然在目。而在这里,崔公子却写道:‘银汉迢迢暗渡’,以‘迢迢’二字形容银河的辽阔,牛郎织女相距之遥远。这样一改,感情深沉了,突出了相思之苦。迢迢银河水,把两个相爱的人隔开,相见多么不容易!‘暗渡’二字既点‘七夕’题意,同时紧扣一个‘恨’字,他们踽踽宵行,千里迢迢来相会。”   “接下来,崔公子宕开笔墨,以富有感情色彩的议论赞叹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对久别的情侣于金风玉露之夜,在碧落银河之畔相会了,这美好的一刻,就抵得上人间千遍万遍的相会。同时崔公子还另有深意,把这次珍贵的相会,映衬于金风玉露、冰清玉洁的背景之下,显示出这种爱情的高尚纯洁和超凡脱俗。”   话到此处,不少才子们恍然出声,望着崔文卿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撼莫名之色。   特别是刚才那些赞扬决卿尘,贬低江北士林的江南路才子们,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就这么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时,也有很多人想不明白,不说自苏轼、司马唐离开之后,国子监已经了无诗词大才了么?   这个崔文卿究竟是何时出现的,文采比起司马唐苏轼两人竟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在了得!   欧阳修的话语稍事停顿,继续言道:“下阙又言‘柔情似水’,即景设喻,十分自然,两情相会的情意就像悠悠无声的流水,是那样的温柔缠绵,一夕佳期竟然像梦幻一般倏然而逝,才相见又分离,怎不令人心碎!‘佳期如梦’,除言相会时间之短,还写出爱侣相会时的复杂心情。‘忍顾鹊桥归路’,转写分离,刚刚借以相会的鹊桥,转瞬间又成了和爱人分别的归路。不说不忍离去,却说怎忍看鹊桥归路,婉转语意中,含有无限惜别之情,含有无限辛酸眼泪。”   说到这里,欧阳修感触颇深,不仅郁郁一叹,怅然言道:“顾佳期幽会,疑真疑假,似梦似幻,及至鹊桥言别,恋恋之情,已至于极。词笔至此忽又空际转身,爆发出振聋发聩之音:‘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崔文卿这两句词揭示了爱情的真谛:爱情要经得起长久分离的考验,只要能彼此真诚相爱,即使终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感情可贵得多。以老夫看来,这两句感情色彩很浓的言论,足可成为爱情颂歌当中的千古绝唱,远远超过了古往今来的同类作品,十分难能可贵的,故而老夫以为,此词当为绝品。”说到后面,已是语带肯定,说不出的铿锵有力。   说完之后,欧阳修露出了略显疲乏的笑容,显然讲解这首诗词耗费了他不少精力,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毕竟,这首爱情词可是在他的见证下问世的。 第六二零章 自当第一   轻轻的议论声中,欧阳修抬手示意陈宁陌,让她也说说独到见解。   陈宁陌俏脸儿微微泛红,依旧迷醉在这首《鹊桥仙》的优美意境当中,美目飞快的看了崔文卿一眼,这才说出了心内最是深刻的看法:“此乃一首咏七夕的节序词,采用牛郎织女悲欢离合的神话故事,讴歌了真挚、细腻、纯洁、坚贞的爱情。上片写牛郎织女聚会,下片写他们的离别。全词哀乐交织,熔抒情与议论于一炉,融天上人间为一体,将优美的形象与深沉的感情结合起来,起伏跌宕地讴歌了美好的爱情。此词议论自由流畅,通俗易懂,却又显得婉约蕴藉,余味无穷,尤其是末二句,使词的思想境界升华到一个崭新的高度,成为词中警句。”   说到这里,陈宁陌顿了顿,似乎正在思考,紧接着语调清晰而又平稳的开口道:“借牛郎织女的故事,以超人间的方式表现人间的悲欢离合,古已有之,如《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曹丕的《燕歌行》,李商隐的《辛未七夕》等等,均是采用这等手法,而本朝诗词大家张先、柳永以及欧阳尚书等等,也曾吟咏这一题材,虽然遣辞造句各异,却都因袭了‘欢娱苦短’的传统主题,格调哀婉、凄楚。相形之下,崔文卿此词堪称独出机杼,立意高远,堪为绝品。”   此话落点,其余评判也都忍不住纷纷插言道:   “相逢胜人间,会心之语。两情不在朝暮,破格之谈。七夕歌以双星会少别多为恨,独崔公子此词谓‘两情若是久长,又岂在朝朝暮暮’二句,最能醒人心目。”   “世人咏七夕,往往以双星会少离多为恨,而此词独谓情长不在朝暮,化腐朽为神奇!”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决卿尘俊朗的脸膛更是涨红了。   因为,他已经听明白得了所有评判的一直看法。   那就是他的《卜算子》堪为爱情词上品,而崔文卿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堪为爱情词绝品,两者相比犹如霄壤之别,高下自当立判。   毕竟,光那句“两情若是久长,又岂在朝朝暮暮”,就已是让人忍不住扼腕长叹的绝句!更别提还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优美句子,更是让人忍不住神往。   心念及此,原本缠绕在决卿尘心内的不甘之意渐渐消散了,冲动盛怒的情绪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过,陡然就冷却了。   他愣怔怔的看着一脸微笑,丝毫没有因欧阳修和陈宁陌的点评而露出半点得意之色的崔文卿,不由自主的腾升出了一股高山仰止的感觉。   此人的确非常具有才华,听说也会参加来年科举,相信一定会成为自己争夺状元的最是强大的对手。   想到这里,决卿尘倒也起了几分不愿服输的感觉,走上前来对着崔文卿抱拳言道:“崔兄大才,刚才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崔兄不要见怪。”   见到堂堂江南路第一才子决卿尘居然向着崔文卿致歉,江南士林的才子们全都鸦雀无声,相顾默然。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一笑,拱手回礼道:“决兄客气了,在下也只是赢得侥幸而已。”   “赢得侥幸?!”决卿尘细细的品咂着崔文卿所言的这个词汇,以为他是谦虚,然却发现他根本就是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完全没有作出一首冠绝古今诗词的激动感,不由更是惊为天人,微笑出声道,“今日诗词雅集,崔兄可谓是文采出众,独领风骚,然接下来还有两局,在下可不会服输。”   崔文卿笑道:“不服输才好,在下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哈哈,能够成为崔公子的对手,真乃决卿尘之福气。”决卿尘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颇有一份能够被他视为对手的畅快感觉。   人群中,折昭见到英姿勃发的崔文卿,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她心知此轮结果已无悬念,美目视线一乜,望着站在旁边早就已经目瞪口呆的南攻杰,笑吟吟的言道:“一万两银子,真金白银概不赊账,南尚书,谢谢你的慷之大概了。”   南攻杰张了张嘴巴,满腔郁闷无法言说,只能非常肉痛的苦笑认栽了。   此刻,欧阳修已经与几位评判商量妥当,环顾周围沉声言道:“诸位,根据九位评判统一之后的意见,此轮爱情词头名,乃是由国子监士子崔文卿所作《鹊桥仙·纤云弄巧》获得,第二名,则为苏州士子决卿尘所作《普算子》获得,至于第三名,则是润州士子晏几道所作《蝶恋花》。”   嗓音落点,结果确定,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阵点头,显然非常认可。   欧阳修捋须笑道:“时才老夫等人欣喜崔公子所作的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前来这里垂询打扰,倒是有些冒昧了,既然如此,还请各位才子继续诗词雅集,老夫就此告辞,返回正堂之内聆听诸位佳作。”言罢,客气的抱拳拱手,这才与权贵们告辞离去。   众人离开,才子们心思各异,北方才子自然聚在崔文卿身边连声恭贺,而以决卿尘为首的江南路才子,则站在一旁,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   见状,崔文卿不禁微笑言道:“时才我听见有人言及士林有南北之分,说什么江南路士林,江北士林之类的话语,其实要我说来,咱们全都是大齐的士子,学的是孔孟之道,写得是唐诗齐词,本就是一家人,何须以地域之分这样的狭隘观念,将本来的亲人视作仇窛?况且诗词之道,本贵在切磋交流,相互提高,若是用之争强好胜,那就违背了诗词雅集的初衷了,决公子,你是江南路的首席才子,自当更加明事理,懂是非,不知以为然否?”   听到这一席话语,决卿尘俊脸微微有些涨红,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崔兄此言不错,刚才的确是我等唐突了,接下来的比试,咱们当以和为贵。”   崔文卿笑道:“对,友谊第一,胜负第二。”   “哈哈,不错。”决卿尘也是笑了。 第六二一章 放火   见状,司马薇凑到崔文卿耳边轻笑道:“文卿兄,没想到你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啊,就连这个心高气傲的决卿尘,也对你服膺了。”   崔文卿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言道:“他并非是对我服膺了,而是我赢了想怎么说都是可以,若赢得人是他,自然又是另外一种嘴脸。”   司马薇想了想,立即明白了其中关键,问道:“那接下来还又两首诗词,咱们继续赢他?”   说完之后,忍不住美目放光,对着崔文卿露出了崇拜不已的眼神,似乎很想在看看他继续做出绝妙诗词,让那个决卿尘以及趾高气扬的南方士子更是哑口无言。   “什么咱们,你只为我研磨,也是我一个人在作诗词好不好?!”崔文卿颇觉无奈的一笑,“刚才你还一幅很不愿意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作咱们两了。”   “你不要这么小气行不行!”司马薇黛眉深蹙,继而笑道,“谁知道你这么厉害,居然能够作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的词句来?”   崔文卿笑了笑,忽地正色言道:“接下来这两轮,我们却不能赢了。”   “啊?为什么?”司马薇有些惊讶。   崔文卿苦笑言道:“若是再作出绝品词句来,没准儿欧阳修就会拉着我不让我走了,到时候咱们如何能够去救君姑娘脱困?”   司马薇恍然,颔首道:“如此也倒是,不过……却有些可惜。”   崔文卿目的已经达到,根本就不觉得可惜,笑呵呵的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司马薇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铜壶滴漏,发现已经快到未时,不由担心的言道:“离约定的时间已是不远了,也不知道高能他们混进来没有,真是让人心急啊!”   崔文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目光望向了厨房所在的方向,亦是充满了凝重之色。   ※※※   谢府厨房,位于东南角之位,乃是一片不大不小的院落,三排青砖瓦房坐东朝西,契合“煮东西”之意。   此刻,厨房偏门之外,一辆由秦川老黄牛驾拉的货车正哐啷哐啷驶来。   车把式是一个精瘦的汉子,脸上却丝毫没有下力人的沧桑之态,隐隐约约见反倒有几分书卷气息,只不过他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倒是让人看不清容貌。   而货主则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须、略显紧张之色的胖子,一件土豪金色的锦衣穿在身上倍显沐猴而冠,总有几分让人忍俊不禁的滑稽之色。   除了此二人外,还有一名柔弱的小厮,白净的脸膛,瘦小的身材,看起来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到,不过那对眸子却甚是灵光,流淌着激灵之色。   “姚兄,快到谢府偏门了,待会你驾车可得悠着点啊!”那胖乎乎的货主见到偏门已近,不由露出了几分紧张之色,却依旧不忘提醒车把式几句。   那车把式汉子点头道:“高贤弟放心,我省得,在下家中贫寒,可没少为富人牵马执缰,驾车区区小事自是手到擒来。”   那小厮闷声闷气的言道:“姚兄这里倒是简单,最麻烦的是高能你这里,待会你可是直接与谢府众人接触,一定不能自漏马脚,引来他们的怀疑。”   肥胖货主苦笑颔首,言道:“我知道了,不过真真,你这么沉着嗓音说话让人听起来真不习惯,待会还是少吭声吧!”   小厮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了。   这三人,正是乔装而来的高能、白真真、姚徒南,他们今日的任务便是将这一车的货物顺利送到谢府厨房之中,然后偷偷放火,从而使得谢府大乱,方便崔文卿和司马薇能够顺利救人。   可以说,任务也是非常的困难艰巨。   心内完全没底的三人,都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今日谢府操办宴席宾客甚多,厨房需要准备的酒水菜肴也是多不胜数,送货前来的商人倒络绎不绝。   姚徒南驾着牛车刚行到门边,便有一位管事站在那里尖声尖气的问道:“你们是送东西的?”   高能心知该自己上场了,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对着管事点头哈腰的言道:“老爷,我们乃是顺心油脂店的,专门为贵府送油脂来。”   此番准备与说辞,自然是崔文卿说想。   大齐植物油稀少,不论是豪门贵胄还是平明百姓家中,都是以食用动物油膏为主,这其中使用的最多的,便是羊油,这也是做菜不可或缺的东西。   而放火之时,也可以使用羊油助燃,使得火势蔓延起来更快,可谓一举两得。   那管事点点头,走上前来朝着货车上一望,果见对着的全都是用陶罐所装白花花的油脂,当下也没怀疑三人身份,大手一挥开口道:“进去吧,直接送到厨房旁边,等着用哩。”   高能惊喜点头,心内自是松了一口气,招呼着姚徒南将牛车赶了进去,顺着青砖小道行得十来丈之地,方才进入了厨房内院。   可见院中货物堆积如山,仆役们个个犹如陀螺飞旋般忙个不停。   高能装模作样的吆喝一阵,吩咐姚徒南将牛车驶到堆满柴火、木炭的墙角边,贼兮兮的左看看右看看,从怀中掏出几个火折子,便要吹燃扔在柴火之中。   “走水啦!粮仓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   便在这时候,一声惊慌的大喝突然响起,吓得高能一个哆嗦,几乎将窝在手中的火折子掉在地上。   而霎那间,白真真和姚徒南也是吓得面无人色,震惊之中更是惊骇莫名。   他们不是还没放火么?难道谢府众人能够未卜先知不成?   高亢的嗓音落点,顿见院中仆役们乱作了一团,全都拿着木盆朝着外面冲去。   高能愣怔怔的一望,这才知道起火处并非这里,而是另有他处,听那人吼声,似乎是粮仓?   这时候,白真真也反映了过来,对着两人哭笑不得的言道:“姚兄、高能,咱们不会这么好运气吧?居然连上天也要来帮助咱们了!” 第六二二章 火起众人惊   谢府起火之处乃是位于府邸东北角的粮仓。   达官贵族府邸建有粮仓并不稀奇,盖因朝廷官员除了每月固定的俸禄外,在粮食收获季节尚有职田收入。   职田亦称“职分田”或“食租田”,是北魏以后朝廷按官职品级授给官吏作为俸禄的田地,即以租田收取的租粟为俸禄。   如谢君豪这样的朝廷显贵,职田多不胜数,所收粮食自然不少,故而均在府邸建有粮仓,作为囤粮之用。   谢府粮仓全都是木架打围,木架茅草为顶,火势一起顿时犹如火烧连营般烧成了一片,未等救火的仆役们赶到,整个粮囤都已是燃起了熊熊火焰!升腾而起的青烟整个洛阳城都是能够看见。   诗词雅集上,崔文卿第二首诗词尚未写完,便见到火势已起,登时心花怒放。   而不少才子们也见到了火势,一时之间惊讶连连,膛目结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崔文卿唯恐天下不乱,高声提醒道:“诸位,谢丞相府中起火了,咱们岂能见之不管?作壁上观?大家跟着我一道前去救火啊!”言罢,振臂一呼,当先冲了出去。   见状,其余士子幡然醒悟,也纷纷意识到了这正是获得谢君豪青睐的绝佳机会,叫喝连连,也全都跟随着崔文卿冲了去。   谢府门外,洛阳府巡街的捕快们也看到了谢府突发的大火,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全都惊声连连,手忙脚乱,扛着水桶,抱着木盆朝着谢府里面冲。   那位老年捕快经历走水之事也算颇多,倒也见怪不怪,很快就在旁边的店铺中寻得一个木盆,用以救火。   然他刚想举步,却见那年轻捕快依旧呆呆的望着火势,却没有半点举动,仿若吓傻的时候,立即忍不住走上前急声道:“宁郎,宰相府邸失火,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速速跟我进去救火啊!”   宁贞的美目中闪烁着止不住的凝重之色,沉声言道:“即便是起火,火势为何蔓延得如此之快?况且今日乃是谢君豪纳妾之日,这场大火绝不简单!”   老年捕快还是第一次听她连续说了这么多话,一时之间到有些惊诧,然他很快反映过来,伸手便朝着宁贞脑袋上敲去,喝道:“不简单个鬼!你当你是断案入神的包大人么?!还不跟着我去救火。”   “很忙,别闹!”宁贞轻而易举就躲过了老年捕快袭来之手,俏脸上出现了一丝兴奋之色,言道,“救火这些小事你自己去吧,我可没闲工夫!”说完,纤手一拍腰间跨刀,整个人纵跃而起,临空飞了数丈落地,朝着谢府方向而去。   老年捕快膛目结舌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原来着小子一直深藏不露,高人呐!”   这时候,正堂之内的谢君豪诸人也是听到了禀告,全都位为之色变。   走水之事可大可小,最为出名的一次火灾,便是大唐末年的长安大火,几乎烧掉了半个长安城,就连声名赫赫的大明宫也化为了灰烬,此事也为逆臣篡位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总之大火发生之后不过一月,大唐就灭亡了。   而被大火少了足足大半的长安城,直至如今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今日谢君豪府邸突发大火,且又是在百官云集的尚善坊内,自然而然让在场所有的大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谢君豪更是满脸焦急,连忙起身抱拳道:“诸位同僚,鄙府突然大火,在下要立即前去看看,少陪了。”说完,已是急忙离座而去。   主人一走,宾客们自然不好在此等候,陈轩沉声言道:“各位,事发突然,我们当一并前去看看为妥,免得火势蔓延殃及他家!”   欧阳修点头道:“齐王殿下之言甚善,咱们自当同去。”   于是乎,所有人全都离座,在陈轩的带领下,一并出去。   折昭心念崔文卿的安危,不过正事当前,相信参加诗词雅集的崔文卿也应是安全,故而也是跟着大臣们同路而去。   来到粮仓所在位置,却见整个院子已是化作了赤红的火焰。   熊熊大火疯狂乱窜燃烧,阵阵黑烟风卷残云般直上云天,入目之处全是一片火海。   而一群群仆役们提桶拿盆,正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泼水灭火。   好在离粮仓不远处就是一片水池,倒也不缺水源。   谢君豪毕竟是羽林卫上将军,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立即冷静下来,见众人救火乱状,立即高声呼喝指挥,登时就让场面恢复了秩序,就连救火也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折昭见状暗忖:人说谢君豪乃是依靠其姐谢太后的关系才能当上当朝宰相以及羽林卫上将军,其人本身没什么能力,乃纨绔子弟一个,然今日一见却失之偏颇,光从这份面对危局的指挥来说,已算非常不错了,当真有大将之风。   正在她心念闪烁当儿,突见一群年轻才子们也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接过仆役们手中得水桶木盆,也争相灭火。   折昭认得这些人乃是参加诗词雅集的士子,登时就为之一惊,连忙走了过去拦住一人,疾声询问道:“你们可有看见崔文卿?就是刚才作《鹊桥仙·纤云弄巧》的那人?”   那才子一见拦路者乃是倾国倾城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立即就为之激动了,颤声言道:“折大都督……正是崔公子让我们前来救火的,刚才他一直冲在最前面,心许这个时候已经冲进火场了吧?”   “什么?!”折昭惊讶失声,望着熊熊燃烧,热浪翻滚的大火,历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娇靥,霎那间变作了雪白一片,巨大的眩晕感也是向着她袭来,陡然就要站立不稳。   折昭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勉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泪光莹然的悲声道:“这个傻瓜,你当是自己家么?居然这么不要命的跑进去救火?”   话音刚落,折昭不容分说的抢过眼前才子手中的木盆,直接双手举起高过头顶,然后将满满的一盆水当头淋下,整个人顿时变作了落汤鸡。   “折……大都督……”眼前才子不知道折昭为何突然如此,一时之间目瞪口呆了。   折昭也不理睬他,抬起衣袖抹去了娇靥上不断滴落的水珠,望着火焰翻滚的火海露出了决然之色,咬了咬奋不顾身的冲了进去。 第六二三章 拦路之人   众人见到折昭如作态,全都大惊失色,露出不解之色。   “阿昭……”陈宁陌发现太晚,唤之不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折昭冲入了火海当中,担心她的安危之下,不由跌足长叹。   然她知道折昭这么不顾一切的冲入火海,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连忙询问那早就目瞪口呆的才子道:“刚才你对折大都督说了什么?她为何会突然独自一人冲了进去?”   那才子早就已经看傻了,闻言回头,当见到询问自己之人乃是当朝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的时候,脸上重新浮现出了激动之色,结结巴巴的言道:“陈学士……折大都督问我崔文卿何处去了……我告诉她或许崔文卿已经冲入火场救火,然后折大都督就如疯了一样,也是冲进去了。”   “什么,崔文卿在火场里面?!”陈宁陌也是勃然色变,罕见失态高声一句。   怔怔然半响,陈宁陌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提着长裙疾步行至陈轩面前,情急言道:“皇兄,折昭和崔文卿都在火场之内,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了,还请你速速下令调灭火营过来,确保他俩的安危。”   陈轩皱眉言道:“宁陌,你可知朝廷灭火营乃是确保皇宫之用,没有官家的允许,可是任何人都不能调用,况且尚善坊本就有军巡铺,应付此等火势完全足够。”   陈宁陌口中的灭火营隶属于火政司衙门,乃是大齐立国之后,齐太祖鉴于唐朝末年一场火灾烧了整座大明宫,从而专门设立。   这支灭火营虽然人数不多,然装备人员都是非常精良,一般来说,只为护卫皇宫。   城中寻常的这些火灾,则是交给由军巡铺负责。   听到陈轩此话,陈宁陌露出了几分急态,摇头道:“不行,若是崔文卿和折昭陷身火海,不幸身亡,可是朝廷的损失,我这就去找官家,你给我备马!”说完,神态竟是不容忤逆拒绝。   陈轩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云淡风轻的陈宁陌变作这般模样,愣了愣之后,也无法拒绝,连忙点头允诺了。   片刻之后,仆役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在所有人的感觉中向来柔弱不堪的陈宁陌,走到马边猛然一撩长裙,竟是轻捷利落的翻上了马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显然难以想象。   陈宁陌端坐马背,没有半点的生疏犹疑之感,手中缰绳一提,骏马长嘶人立而起,就这么原地转得半圈,前蹄落地之后又是狂嘶一声,风驰电骋般的去了。   见到周围人愣怔的模样,陈轩却是一笑,环顾左右颇觉得意的言道:“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你们以为我陈氏子孙都是善文不善武么?本王这位皇妹啊,马上功夫可是丝毫不逊于官家以及本王。”   众人这才恍然醒悟,全都露出了赞叹之色。   正在折昭冲入火场寻找崔文卿,以及陈宁陌纵马而去前往皇宫请求灭火营的时候,崔文卿正与司马薇两人偷偷摸摸的来到了位于谢府东北角的月门洞外,等待着君若柳的到来。   想及刚才崔文卿振臂一呼,率领众士子前去救火,却又半路溜走的事情,司马薇好气又是好笑,言道:“文卿兄,你真是太坏了,那些才子们还当你真的是去救火,若不见你,怕是非常意外吧。”   崔文卿笑呵呵的言道:“这把大火明明就是高能他们所放,我们前去救火岂不是笑掉他们的大牙?至于那群才子,呵呵,一来热血奋勇,二来想以此博得谢君豪的好感,自然屁颠屁颠的去了。”   司马薇想想也对,不由捂着小嘴笑了。   “哎,大火已经起了这么久了,这君姑娘怎么还没出来?”崔文卿叹息一声,自是有些望眼欲穿了。   司马薇皱眉道:“也许是因为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但愿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话音刚落,突然不远处的走廊转角闪出一人,青衣青帽作小厮打扮,正是女扮男装的君若柳。   见她终于到来,崔文卿长吁了一口气,望了站在旁边的司马薇一眼,也看见了她眼中的欣喜之色。   君若柳快步行来,微微有些气喘,上气不接下气的言道:“对不起……崔大哥,时才婢女们看得太紧,我好不容易才脱身,让你们久等了。”   崔文卿笑言道:“只要你到了,我们再是久等也没什么,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君若柳点点头,正要与崔文卿、司马薇一道举步离开,突然围墙上人影晃动,却是有人翻过围墙,从天而降,高声一句:“贼子哪里走!”已是落地挡在了三人面前。   此话恰如晴天霹雳,顿时让崔文卿三人呆愣当场,在那一刻,周身上下的血液也似乎凝固了。   再看来者,头戴黑纱罗幞头,一身红边黑底皂衣,腰间一把阔边错银手刀,整个人威风凛凛,恍若天神,正是洛阳府捕快的装扮。   霎时间,崔文卿额头渗出了涔涔汗水,心头一时怦怦大跳,望着那威风凛凛的捕快胆战心惊的开口道:“你……”一言未了,忽地看清楚了那捕快的长相,登时不能置信的睁大了双目,讶然道:“啊?是你?”   闻言,那捕快也是一怔,看到眼前之人乃是崔文卿之后,惊讶更盛,不敢相信的言道:“崔文卿,你为何在这里?”   司马薇一头雾水,纳闷道:“文卿兄,你与这位捕快认识?”   崔文卿立马松了一口气,摇着手哈哈笑道:“什么捕快,这位可是六扇门宁贞副总管,对了,宁姑娘,今日你为何会穿上捕快的衣服?”话音刚落,这才想起折昭曾对他说过宁贞犯错受罚,被官家贬官罚去洛阳府当捕快,顿时露出了尴尬之色。   宁贞回过神来,长吁出声,口气淡淡的言道:“此乃在下咎由自取而已,况且成为捕快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轻松。”此话落点,唯有心里明白,是多么的言不由衷。 第六二四章 奋不顾身   刚才见到大火一起,宁贞便看出了这场火势颇为不正常,于是乎也没有跟随同僚一道前去救火,独自一人翻过了谢府围墙,准备前去一探究竟。   然谢府之内太过宽阔巨大,一不留神之下,宁贞竟迷路其中,走得片时也不知道到了何处。   然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前方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站在月门洞前,对不远处的火势置若罔闻,不禁疑心大起,故此攀上墙头暗中观察打量。   只因崔文卿一直背对着她而站,倒是让宁贞没有认出他来,故而才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崔文卿,宁贞心内也满了说不出的涩然。   不知为何,她非常不喜欢崔文卿见到她落难的样子,特别还是因为得罪了仇人折昭,被官家贬官所致。   满是郁闷之下,宁贞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窘态,故意冷着脸问崔文卿道:“刚才,你两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崔文卿一怔,很快反映过来,故作若无其事的笑嘻嘻言道:“今日我来参加谢府所举行的诗词雅集,可是谢相公的受邀宾客,怎会鬼鬼祟祟?”   宁贞一脸狐疑的望着他,目光又扫向了他旁边的两人,立即就看出了此二人与她一样,均是易钗而弁的美丽姑娘,登时想到了一个可能,立即明白了过来,冷笑言道:“好你个崔文卿,居然在此私相幽会谢府女眷?你真是色胆包天啊!”   崔文卿一怔,立即知道她是误会了,哭笑不得的言道:“宁贞大小姐,咱们好歹也算相识一场,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么?要知道那日在山洞里逃难的时候,我可是成为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啊!以我的人品,岂会前来勾引谢府女眷?”   听他提及山洞之事,宁贞面颊不由之主的飞上了两朵红云,一时之间竟不好意思再去看他,纤手一抬戟指作小厮打扮的君若柳,冷笑开口道:“我明明看见这位姑娘乃是从内苑出来的,内苑所居住的均为谢府女眷,证据确凿,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没想到快要马到功成之下,居然被这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的捕快拦住,司马薇自然大是焦急,眼见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不由着急提醒道:“文卿兄,时间已是不多了,咱们得赶紧走才行。”   崔文卿点点头,对着宁贞正容言道:“宁姑娘,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崔文卿绝对没有作出作奸犯科的事情来,今日如此,实在事出有因,请你体谅我的苦衷,让我离开!”   宁贞芳心陡然生出了一股怒火,言道:“本官职司洛阳府捕快,岂能容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将人带走?况且这场大火生得蹊跷,你且跟我回洛阳府,容我仔细盘查。”   闻言,崔文卿冷笑言道:“这么说来,宁姑娘是绝对不会让我离开了?”   感觉到崔文卿口气转冷,宁贞满心不是滋味,咬了咬贝齿点头道:“本官职责所在,还请崔公子不要见怪。”   崔文卿哈哈一笑,笑罢神色更冷:“看来今日想要离开,也只能硬闯了,宁贞,你有本事就直接抓我吧!”说罢转头对着司马薇道,“薇薇,咱们带君姑娘走!”   司马薇坚定的点了点头,与崔文卿一样,根本就不惧怕宁贞,将君若柳护在身后,一并走了过去。   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这么决然,宁贞又惊又气,怒声言道:“崔文卿,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此乃拒捕,为重罪!”   “我知道,但还是请你让开!”崔文卿寸步不让。   宁贞急切道:“即便你当真勾引谢府家眷,跟我回去之后我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处理,你怎么这么傻?非要带这女子离开!闯下弥天大祸。”   崔文卿淡淡言道:“我知道是拒捕,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管前方拦路者是谁,今日我崔文卿都闯了。”   见到崔文卿缓缓的已是快要行至自己身前,宁贞神情显出了犹豫挣扎之色,整个娇躯竟是不可遏止的轻轻颤抖起来,哪有昔日那位性格坚决果断,行事干脆利落的六扇门女总管模样。   终于,宁贞下定了决心,美目中浮现出了一丝决然之色,纤手握在了手刀刀把上,用力之下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崔文卿,你这是在逼我,若再敢上前一步,别怪我让你血溅当场!”   崔文卿毫不惧怕的笑道:“无妨,能够死在你的刀下,也算一种荣幸,不枉当初你我生死患难一场。”说罢,继续毫不动摇的跨前一步。   “找死!”   霎那间,宁贞美目中杀气大胜,一声愤怒呼喝,纤手反握刀柄,手刀呛啷出鞘,带着一丝耀眼璀璨的光芒,朝着崔文卿斩去。   “崔大哥!”   司马薇尖声一句,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竟是不顾一切的挡在了崔文卿的身前,眼见那一刀就要劈在她的身上。   在这电光石火间,宁贞双目中露出了一丝不能置信之色,快到司马薇胸口的长刀也是陡然转向,劈砍在了旁边月门洞前立柱石兽上面,火星飞溅,金铁铿锵,然崔文卿和司马薇都是毫发无损。   宁贞美目微微泛红,收刀背对崔文卿而立,口气却依旧犹如往昔般清冷如斯:“这一刀本应该斩在你身,然算是我欠你的,从此之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相欠,你走吧!”   崔文卿扶着几乎已经吓得周身软掉的司马薇,却对着宁贞的背影了然一笑,也不多话,拦腰抱起司马薇,带着君若柳走了。   听到崔文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宁贞蓦然一声长叹,闭上了美目,心内涌动着一个无解的问题:时才那个女子究竟何人?居然肯为他去死?在这临死关头前来挡着一刀,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司马薇后背冷汗直冒,娇躯阵阵发软,整个身子几乎都快要瘫掉了。   此际,她双手紧紧的搂着崔文卿的脖子,犹如一只慵懒的小猫般卷缩在他怀中,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内不由泛出了五味陈杂的感觉,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第六二五章 送别   就这么任由崔文卿抱着不知走了多久,忽地感觉到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司马薇微微一愣,抬首望向崔文卿,却见他正好垂头望来,两人的目光相对,一时之间心内均是腾升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看到那双盈盈美目,崔文卿嘴巴张了张,一时之间竟忘了说什么。   司马薇脸上浮现出起了一层红晕,好似冬日里的枫树林般迷人。   似乎受不了崔文卿的目光,她飞快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一句话也是说不出来。   崔文卿恍然回神,苦笑提醒道:“薇薇,到谢府门外了,你……还是下来为妥。”   “啊?到了么?”司马薇仿若触电般一惊,连忙从崔文卿的怀中挣扎落地,对着周边一看,拉着君若柳的手惊喜不已的言道,“君姑娘,你终于出来,得救了!”话音落点,却羞得不敢再去看崔文卿一眼。   君若柳珠泪长流,哽咽点头道:“是啊,真的逃出来,恍若黄粱一梦,对了,也不知姚大哥所在何处?”   司马薇笑言道:“他们就在谢府外面等着咱们,事不宜迟,走吧。”   君若柳点点头,三人顺着小道走出了小巷,转入一条大街,立即就看见三辆垂着车帘的马车正停在路边,为首马车前站着两人,一位姚徒南,一位高能,都在焦急不安的转悠着。   “徒南!”见到爱郎,君若柳喜声一句,已是提着长裙不顾一切的朝着姚徒南奔去。   姚徒南本在心急如焚当儿,当见到君若柳终于出来,满心焦急顿时化作了惊喜之色,想也不想就狂奔而去,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再也不愿意分离。   见到眼前这一幕,司马薇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笑容中有着几分不被别人所察觉的羡慕之色。   崔文卿静静的看着这对拥抱在一起的苦命鸳鸯,头也不回的轻声询问道:“薇薇,刚才……你为何要上前为我挡住那一刀?不怕死么!”   司马薇娇靥红晕更盛,口气却非常轻松随意的回答道:“文卿兄,你是咱们这次拯救行动中的主心骨,若你受伤了,君若柳如何能够逃出去?于情于理,我都得确保你的安危,这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君若柳以及姚徒南。”   崔文卿释然点头,却又忍不住失笑道:“但是你可知,宁贞刚才并没有想斩出那一刀,更没有伤我之意。”   “啊?为什么?”司马薇露出了惊诧之色。   崔文卿负手而立,微笑言道:“这个宁贞呢,其实人非常不错,只可惜脑袋有时候却是一根筋,只认死理,她身为捕快见到我们当场拒捕,出于自身职责,才不让我们离开,为难犹豫之下,又不想伤害我,所以故意抽刀想要让我知难而退,然见到我们根本没有退意,她也就无可奈何了。”    听到崔文卿的解释,司马薇这才明白了过来,又气又恼的言道:“原来文卿兄你早就料定宁贞不会伤你,才大胆走上前去,可笑我还以为……”说到后面,想起自己的奋不顾身,芳心更是大羞。    崔文卿笑道:“但是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毕竟有一位肯为我两肋插刀的好友,崔文卿也不虚此生了!”   司马薇一怔,心内涌出了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勉力笑道:“对,咱们乃两肋插刀的好友,文卿兄,你可得记住,此乃过命的交情,不管如何,咱们两人一辈子都是朋友。”   崔文卿笑微微的颔首,心内却是止不住一声暗叹。   便在这个时候,高能走上前来,崔文卿连忙苦笑埋怨道:“我说你个高能,不是让你随意点把火将厨房点燃了事么,你却直接点燃谢府的粮仓,据说整个粮囤都是燃烧起来了,你与谢君豪究竟又什么仇什么怨呢?”   高能哭丧着脸言道:“崔大哥,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那把火不是我们放的!”   “什么?不是你们放的火?”崔文卿和司马薇同时惊呼出声。   高能也是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之色,点头道:“是的,粮囤里面的大火的确不是我们所放,我和真真刚准备点燃厨房柴薪,没想到就听见粮囤起火的吼叫声了。”   崔文卿怔怔然半响,对着司马薇正容言道:“薇薇,看起来此事似乎不简单呐。”   司马薇嫣然笑道:“不简单又怎样?只要不是我们放的火就行!”   这时候,赵雅仪掀开了马车车帘,对着崔文卿等人招手道:“你们还矗在那里作甚?不走么?!”   白真真双手叉腰,笑着调侃道:“是啊,抱了这么久还嫌不够么?以后可有的是时间。”    闻言,姚徒南与君若柳这才恍然醒悟,连忙离开了彼此的怀抱,望着笑吟吟的几人,均是落了一个大红脸。   崔文卿开口言道:“虽然谢府还没有发现君姑娘失踪,但相信也快了,现在最为关键的,是立即离开洛阳城,快,上车走吧。”   姚徒南点点头,几人分别上了三辆马车,驾车驭手挥动马鞭,马车已是磷磷启动,鱼贯排列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到得城门之外,向东行出五里之路,天色渐黑。   崔文卿抬手示意车夫停下,跳下马车走到姚徒南和君若柳单独乘坐的马车前,微笑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姚兄、君姑娘,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姚徒南和君若柳亦是下了马车,望着眼前崔文卿、司马薇等人,都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哽咽一声,姚徒南对着崔文卿一个肃然大拜,感激零涕的言道:“崔公子,若没有你们,我和若柳毕生只怕是难以再见,大恩大德,犹如再生父母,在下不敢相忘,今后若你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崔文卿笑着扶起了姚徒南,执着他的手言道:“好了好了,你就不要这样感恩戴德了,我们也是感动于你和君姑娘不离不弃的爱情,才忍不住施以援手的。”   司马薇颔首笑道:”文卿兄此言不错,今日文卿兄以一首《鹊桥仙·纤云弄巧》道出爱情真谛,有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姚兄和君姑娘能够饱经磨难终在一起,更能朝朝暮暮相伴,相信必定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不管你们将来身在何处,我们大家都会祝福你们二人的。”   姚徒南感动万分,又是到得一声谢。 第六二六章 大火熄灭   崔文卿指点着驾车车夫言道:“姚兄,这名车夫乃是我从洛阳阿玛尼服饰店专程找来的,他乃府州人士,将载着你们前往府州,至于沿途上下的关卡,我让他手持振武军大都督府通行令牌,相信普通军士也不敢阻拦,到得府州之后,你们尽可隐姓埋名居住下来,有什么困难就去找成事非与徐若水二位,他们也会相助的。”   姚徒南点点头示意明白,有些担心的言道:“但是谢君豪那里……若柳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们惹上麻烦。”   崔文卿摇手笑道:“无妨,我们思谋得较为周详,即便谢君豪有心追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你们就放心离去吧。”   姚徒南颔首一笑,对着崔文卿言道:“文卿兄,在下走了,望你擅自慎重,我们府州再见。”   “好!”崔文卿同样抱拳,目送着他转身上了马车。   驾车车夫马鞭轻挥,那辆垂着车帘的马车便是轻快启动,顺着官道碾压着皑皑白雪朝着远方驰去,终是消失在了官道尽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唯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轱辘印,延伸至了远方。   崔文卿回过神来,对着司马薇、高能、白真真、赵雅仪四人笑道:“好了,大功告成,今晚咱们在宾满楼举办庆功会,在下请客,也算是犒劳大家一番。”   司马薇含笑点头,随意想起一事,皱眉言道:“不过文卿兄,咱们就这么在谢府婚宴上失踪,妥当么?”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摇手笑道:“这时候谢君豪已是自顾不暇,且没有了君若柳,今晚婚宴如何能够进行下去?不过呢,为求稳妥,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我还要顺便向我家娘子告假才行。”   司马薇嫣然一笑,示意明白,几人坐上马车,返回了洛阳城。   待到天色终于黑了下来的时候,燃烧了一个多时辰的谢府大火总是熄灭了。   这还是归功于陈宁陌请求官家派来了灭火营,用人力扛拉的木制抬龙灭火的结果。   但经过足足一个时辰的剧烈燃烧,谢府粮仓还是化为了一片灰烬,所有粮食也是付诸一旦,唯有处处冒着的黑烟,默默的述说着刚才那场大火的残酷。   折昭失魂落魄的站在废墟当中,娇躯上下早已经湿透,因在火场中来回穿梭的关系,倾国倾城的娇靥上显出了点点污迹。   她剧烈喘息着,美目视线来回在火场中巡睃着,然却依旧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露出了又是迷茫又是惶恐之色。   陈宁陌见她这个模样,心内大感担心,连忙走上前来询问道:“阿昭,崔文卿会不会已经走掉了?”   折昭摇头道:“不会,相公与我同路而来,我都没有离去,他岂会轻易离开!”   陈宁陌想想也对,俏脸神色说不出的凝重暗忖道:若是崔文卿当真不幸葬身火海,那真是……   想到这里,俏脸儿隐隐发百,就连原本清冷如斯的心境,也忍不住有些悲恸起来。   便在这时候,一名灭火营领军校尉走上前来,对着陈宁陌抱拳言道:“启禀陈学士,属下在灰烬当中发现了一具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道是为何人!”   “什么?尸体!”陈宁陌登时一怔,头皮陡然发麻了。   呆愣当场的折昭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恰如一直受伤的雌豹般转过身来,一把拉出那校尉的胳膊,俏脸上露出了惶恐不安之色,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尸体?”   校尉不敢直视折昭娇靥,低着头言道:“对,的确有一具尸体。”   得到校尉肯定的回答,折昭陡然之间觉得天昏地转,双腿无力,耳畔更是被巨大的嗡嗡哄哄之声所笼罩,整个人瞬间就懵懂了。   陈宁陌见势不对,立即上前搂住了折昭,将她揽在怀中,正容安慰言道:“我相信文卿不会那么短命,你不要乱想,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折昭默默点头,然而那双历来流淌着坚强刚毅之色的美目,却也已经微微泛红了,像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般。   齐王陈轩皱眉言道:“大火虽然已经熄灭,然却还是有余火为患,为求稳妥,你们还是不要涉足其中为好,令人将那具尸体抬出来便是。”   陈宁陌点头叫好,吩咐灭火军士前去将尸体抬来。   此刻,一名谢府中的管事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谢君豪耳边一阵耳语。   “什么?”谢君豪陡然一惊,随即大怒言道,“你们可有将府中找遍,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那管事几乎快要哭了出来,言道:“相公,小老儿已经带领仆役们搜遍了整个内府,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人的确不见了!”   闻言,齐王陈轩转过身来,问道:“君豪,谁又不见了?”   谢君豪低声言道:“殿下,君若柳不见了。”   陈轩剑眉猛然一拧,略一思忖,言道:“妻妾失踪非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毕竟关系到你的名誉,先不要声张,将事情压下来,待调查清楚再说。”   谢君豪历来唯陈轩马首是瞻,立即点头言是。   不消片刻,四名军士合力将一具尸体抬了出来,放在了院外的草坪上。   见状,陈宁陌顿时心头一紧,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也是向着她袭来,陡然就觉得呼吸不过来了。   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了怀中的折昭娇躯竟是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整个身子也是变得僵硬。   “阿昭……”陈宁陌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努力使自己维持着镇定,“别担心,说不定并非是文卿……对,不可能是他,他不会这么短命的!”说到后面,口气顿坚。   折昭又觉害怕又觉悲恸,轻轻颔首压抑住了紧张之色,在陈宁陌的陪同之下朝着那具尸体走了过去,每走上一步就感觉自己心跳更是急促,几乎快要跳出胸腔来了。   来到尸体旁,可见这是一具已经几乎烧成了焦炭的尸体,黑乎乎的一段看上去早就面目全非,不可辨认,甚至连尸体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第六二七章 娘子误会了   虽则如此,折昭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水犹如断线珍珠般从俏脸上滑落,她却死死的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没想到向来坚强犹如男儿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居然当众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在场所有人不禁都是相顾默然。   难道那个作出了《鹊桥仙·鹊桥仙·纤云弄巧》的无双才子,就这么在这场突发的大火中丧命了么?!   “哎,对不起,让一让,让我进去一下……”便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子忽然挤进了人群。   旁边那位仆役见状不满,愤怒言道:“小子吵什么吵,没看见折大都督正在哀悼亡夫么?!”   话音刚落,那位男子登时就不能置信的长大的嘴巴,惊声言道:“什么?亡夫?”   那仆役颔首叹息道:“是啊,据说叫什么崔文卿,在火场中直接被烧成了一段黑炭,看上去当真是惨不忍睹,哎!折大都督这么年轻漂亮,怎么就成了寡妇呢!”说完摇头叹息,一脸惋惜不已的样子。   闻言,那位男子登时就怒了,好气又是好笑的怒骂道:“你才是寡妇,你全家都是寡妇!”   说罢,他心知产生了误会,连忙挤了出去,对着折昭高声言道:“娘子,为夫好好的站在这里,你对着那具死尸哭个甚来!”   折昭正在悲恸万分当儿,听到此话娇躯陡然一震,转过身来望着正站在不远处完好无损,似乎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掉的崔文卿,双目中登时迸发出了惊喜不已的神光,惊喜颤声道:“夫君,你,你没死?”   崔文卿有些郁闷,但还是苦笑回答道:“自然没事,娘子啊,你怎么这么笨,居然误会我死了,我有那么短命么!”   此话落点,众人皆惊,原本默然伤感的气氛霎那间也是荡然无存,大家全都回过头来望着他,及至愣怔少顷,欧阳修这才哈哈大笑道:“我说嘛,崔公子岂会轻易被大火烧死?折大都督啊,你可是弄错人了!”   苏轼一脸振奋的笑道:“对,以崔兄之才,尚未作出一番大功业,阎王爷岂会轻易将他收去?!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刚才可是担心了半天,对了,你刚才到何处去了?”   崔文卿故作苦色的言道:“时才救火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肚子有点疼,就出门抓药去了,回来之后就看见你们变作了这般模样,居然还以为我死了……”说完,脸上已是一副哭笑不得之色。   听到这些话语,众人几乎快要为之绝倒,特别是那些参加雅集的才子们,刚才见崔文卿义愤填膺,身先士卒救火在前的姿态,许多人都是心生敬佩,然没想到他却因为肚痛开溜,顿时让大家有了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   陈宁陌长吁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拉着折昭的纤手笑道:“既然文卿没事,误会已经消除,你也应该放心了才对。”   压在折昭心头的担忧之情消失不见,也使得她周身上下顿感轻松,然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哭泣,一时之间不禁有些脸红耳热,不好意思,瞪着崔文卿佯怒道:“夫君行事,为何不打招呼就此离开,当真是没轻没重,不成体统。”   话虽如此,然而言语中的欣喜欢快却是瞒不过众人。   而且一想到这位冷艳高贵,容貌绝色,权势赫赫的女都督,居然为崔文卿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庶民书生流泪哭泣,众人更是说不出的羡慕嫉妒。   这时候,欧阳修想到一个问题,皱眉言道:“既然这具被烧焦了的尸体并非是崔公子,那么究竟会是谁了?”   一时之间,在场人们相顾无言,谁也不能回答。   谢君豪抱拳言道:“诸位同僚、诸位宾客,今日敝府发生了惊天火灾,致使婚宴耽搁,加之又出现了命案,实在不便接待诸位贵客,待过几日在下将府邸收拾妥当,再备置宴席请大家过府饮酒。”   谢君豪此话也在情理当中,众人不觉为怪,况且谢府才受了火宅,的确也不方便继续款待宾客,于是乎宾客们纷纷告辞而去。   折昭和崔文卿自然也没有留下。   然折昭气恼崔文卿时才让她心生误会,从而在同僚面前流下眼泪,气不过之下,也不理他径直离开。   崔文卿笑叹一声,也没有前去折昭那里讨好告饶,反倒前往宾满楼请客饮宴。   晚宴参加者自然乃崔文卿、高能、司马薇、白真真、赵雅仪五人。   耗费十来天功夫做此大事,且把君若柳成功救出谢府,这让大家都是说不出的欣慰满足。   更别提今日崔文卿还作出了一首可谓冠绝千古的爱情诗词,更令司马薇等人为之兴奋不已。   几坛酒下肚,即便酒量不错的崔文卿,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离开之时,他并没有如往常那般送与他同路的司马薇回府,反倒是陪着不太顺路的高能同路而去。   一路行来,崔文卿被冷风一吹,酒劲渐渐消退,神智也是逐渐恢复,回想起今日一直在心内纠结的事情,不由郁郁一叹。   高能闻之叹息声,不禁有些不解的问道:“崔大哥,今日你作出绝品诗词,又成功救出了君若柳姑娘,使得他们成功逃离,当属双喜临门,难道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成?”   崔文卿苦笑言道:“子非鱼安知鱼之苦闷,你是不会了解的。”   高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甚觉奇怪的言道:“对了崔大哥,为何今日你不与司马小姐同路,反倒要陪我走上这么久,绕甚大的一个弯儿从新中桥返回尚善坊呢?”   崔文卿苦笑道:“怎么,我喜欢多走路难道你也要管?其实走走也好,倒可以排解心头郁闷。”   说罢,崔文卿又是一叹,见到高能懵懂之态,不由心头一动,站定脚步笑问道:“高能,我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啊?问问题?”高能一呆,连忙点头道,“崔大哥有问但说无妨。” 第六二八章 我有一个朋友   崔文卿点点头,言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目前已经成亲娶妻,他的妻子更是美丽高贵,身份显赫,但是最近,我朋友有一位女性朋友,却若有似无的对他展示表露过爱意,那位女性朋友无论是相貌身材地位也是不差,不过我那朋友一直把他的女性朋友当作好友,面对这样的事情,又怕伤害她,又怕伤害自家娘子,所以陷入了两相为难的境地,你说说看,他该怎么办才好?!”   刚听完崔文卿的话,高能顿时义愤填膺了:“崔大哥,你那朋友是谁?能够有这么好的桃花运,却还如此纠结!难道他就不懂得身为单身狗的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任何一个姑娘钟意过么!”   “单身狗”是崔文卿时常开玩笑嘲笑高能的话语,目前已经被他捡了去,并用来自喻,故而听到崔文卿所言的好友这样好运气的时候,高能自然忍不住悲痛羡慕了。   “唉!要怪也只能怪我那位朋友生的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风流不羁,才华横溢了,才能够让这么多的姑娘为之垂青了!”崔文卿边说边笑,问道,“快说说看,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高能想了想,却又用一副鄙视的目光望着崔文卿,言道:“崔大哥,要我说来,你那位朋友可真是蠢,居然还会为了这些问题而纠结苦恼,又是我是他的话,将那位姑娘也直接娶了便是。”   “什么?娶两个?”崔文卿陡然惊讶了,第一反应脱口而出道,“擦!你这是重婚,重婚要坐牢的好不好!”   “什么重婚?”高能一脸懵逼,有些不解的言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啊,难道这些小事官府也要管不成?”   崔文卿怔怔然的望着他,半响恍然醒悟猛然一拍脑门,哭笑不得的言道:“擦,我还真差点忘了,这里乃是古代,娶几个老婆都是常事啊!”   高能一头雾水,疑惑不解的问道:“崔大哥,你刚才说这是什么古代?还有,你所言的老婆是何意?”   崔文卿哈哈一笑,也不解释是,伸出手来用力一拍他的肩头,笑呵呵的言道:“高能,没想到今日你居然能够说出这么有建设性的话来,一下子就解决了我……哦,是我朋友的难题,娶两个,嗯,听起来的确不错。”   高能总觉得崔文卿今晚情绪倍显怪异,然一时之间也没有多想,摸着后脑勺傻笑言道:“是啊,其实在大齐来说,只要是有身份的男儿,一般娶了妻子之外,都会再娶上一两个妾侍,甚至只要妻子同意,想娶几个都是可以。”   “这件事必须得妻子同意么?”崔文卿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皱。   高能点头道:“家庭之道男主外,女主内,这纳妾之事自然交由大妇进行管理,特别是那些在家中地位尊贵,娘家又有权势的大妇,更是如此。”   话音落点,崔文卿思忖半响,不由摇头苦笑。   说起来,他只是折府赘婿,面对娘家如实强势的折昭,他在府中可是没多大的地位。   以折昭的秉性来说,也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他再行纳妾娶妻的。   所以说,面对着司马薇若有似无对他表现出来的好感,还是装作不知为好。   说不定待到哪天司马薇幡然醒悟,知道她对他并非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崇拜之感后,这种本就很朦胧的感情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崔文卿心头陡然放松,不由为刚才的纠结之感摇头失笑了。   此时此刻,圆月当空,谢府书房内灯烛熠熠生光,两个黑色的剪影映照在窗纸上面,喁喁的低语议论之声轻轻响起,恰如呼啸而过的夜风低吟。   “今日之事,真是太过冒险了!”齐王陈轩脸色一片凝重,完全没有往常所见的平淡之色。   端坐在案几后的谢君豪捧着茶盏轻轻喝下一口,苦笑言道:“殿下,人死在我的府中,朝廷若是知晓,必定会前来调查,到时候我们的秘密必定难保,故此无奈之下,我也只能令人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粮囤烧得干干净净,那批武器也随着大火付之一旦,朝廷这下想要调查,却是难事了。”   闻言,陈轩无奈颔首,一时之间却是倍显忧心忡忡。   谢君豪沉着脸继续言道:“殿下你昔日为应对大事,让我暗中令武库暑令严三立放置了一大批臂张弩,藏于府邸粮囤之中,以备不时之需,然没想到这次折昭外出,被手持臂张弩的明教妖人奇袭,使得朝廷怀疑武库中有人与明教暗通曲款,从而将臂张弩泄漏了出去,陈宏老谋深算,暗中指示杨文广暗中调查,杨文广那老狐狸疑心甚重,而作为管辖武库的武库署令严三立更是杨文广所怀疑的对象,为求咱们的秘密不被泄露,严三立必须死,也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但是君豪,他是死在了你这里。”   “呵呵,我的殿下啊,严三立今日前来赴我宴席,所有人可都是看着他毫发无损的进入了我的府中,任谁也想不到,真正的凶手会是我,而正是因为此点,陈宏和杨文广才会减轻对我的怀疑,相信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谢府今日这把大火,乃是我谢君豪自己所放!”   陈轩也知道谢君豪这么做乃是为了他俩的安全,毕竟在京师重地私藏武器甲胄,被发现可是谋反重罪。   作为陈轩本心来讲,他也不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私藏臂张弩以及牛皮铠甲在谢府的粮囤里面,不过前朝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兄弟自相残杀的情景实在令他记忆太过深刻,安知陈宏狗急跳墙之下,会不会对他动手?   于是乎,一年前陈轩便通过谢君豪,藏了兵器在谢府之内,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批臂张弩还未用上,居然因为明教拥有臂张弩之事,从而引来了朝廷的调查,不由让陈轩大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谢君豪担心纸包不住火,才会狠下心肠,除掉了深知此事内幕的武库署令严三立。 第六二九章 无从可查   想了想,陈轩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一脸关切的问道:“对了,不知那批臂张弩以及牛皮铠甲,可有烧毁干净?!”   谢君豪颔首笑答:“五百张臂张弩、五百套牛皮铠甲,全都在大火中化为一旦,如此一来,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陈轩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君豪,多亏有你想得这么周到,否者的话,本王就麻烦了,对了,不知你新纳娶的那小妾君若柳,找到了没有?”   闻及此事,谢君豪脸上有了几分阴沉之色,大手猛然一拍案几冷哼言道:“谢府内外都已经找遍,都不见君若柳这小贱人的踪迹,我想多半是跑了。”   陈轩惊讶言道:“此女不过是一青楼女子,你能够纳娶她为妾,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会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跑了?”   谢君豪摇头言道:“其实说起来,此女我也认识不久,乃是我妻弟高仕雨介绍给我,我看模样不错,也就纳娶为妾,至于君若柳其他的事情,倒是不怎么知晓,只可惜现在高仕雨不在洛阳,要三天之后方才返回,也只有待到他回来之后,再作打算,不管如何,我都要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小贱人找到才行!”   陈轩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此事关系你的名誉,最好不要太过公开,否者的话一定会引来那些好事之徒的嘲笑,毕竟妻妾逃跑,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谢君豪默然颔首,脸膛在摇曳不定的灯烛照耀下,已是一片厉色。   ※※※   旭日初升,一片金光带着丝丝温暖之意,洒向了几近被白雪所覆盖的洛阳皇宫,闪烁出了璀璨的光泽。   下得早朝,折昭步履轻捷的行走在宣政殿外面的龙首道上,抬首望向群臣,却不见外祖父杨文广,不由暗感奇怪。   正在她好奇当儿,一位小黄门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行至她身前拱手低声言道:“折大都督,官家召见,请你跟随奴才前来。”   一听是官家召唤,折昭微微露出了惊讶之色。   要知道她这个振武军大都督可是外官,就如这早朝,也只是每七天前来参加一次便可,用不着如常参官般每天都必须早朝议政,官家此刻找她,所为何事呢?   莫非是调查臂张弩之事有了重大进展?   不容多想,折昭对着小黄门点点头,跟随他从龙首道而下,绕过问明殿,走入了大齐天子处理政事的亿岁殿内。   “微臣折昭,见过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宏沉着脸虚手相扶道:“折爱卿不必多礼,杨相公,将事情向折大都督说说。”   折昭抬起螓首,这才发现殿内除了陈宏之外,尚有枢密使杨文广、中书令王安石,除此之外,洛阳府少尹包拯也在殿中。   杨文广对着陈宏抱拳一拱,这才望着折昭言道:“折大都督,今日我们收到了一个坏消息,武库署令严三立,昨天死了。”   此话落点,折昭立即就为之愣怔,怔怔然半响这才讶然道:“什么?武库署令死了?怎么会在这么巧?多久的事?”   杨文广苦笑言道:“就在昨天,严三立前去参加谢君豪的纳妾宴席,烧死在了谢府当中,他的尸体据说你已经看过了。”   折昭这才恍然回神,颇觉不可思议的言道:“杨相公的意思是,昨天谢府中被烧成如木炭般的尸体,就是严三立?”   “对!”杨文广点点头,叹息道,“昨日严三立彻夜未归,始终不见,洛阳府仵作连夜察看了那句死尸,发现尸体正是严三立。”   折昭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蹙着柳眉言道:“官家刚吩咐杨相公暗中调查武库署,没想到这位武库令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看起来这里面……似乎不简单呐。”   王安石同感点头道:“折大都督说得不错,官家,暗中调查武库署之事,只有你和老臣,还有折大都督以及杨相公知晓,按道理来说没有外泄的可能,如今严三立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其中蹊跷,实在发人深思。”   听到此话,杨文广有些着急了,抖动着白花花的胡须对着陈宏肃然抱拳道:“官家,老臣胆敢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向另外之人透露过此事,还请你明鉴。”   折昭也同样抱拳言道:“官家,末将也决然没有向他人泄露。”   陈宏摇手苦笑道:“朕也没说此事乃是由三位爱卿泄漏出去,朕以为,目前有两个可能,第一,严三立之死与我们调查武库署并无直接牵连,若为这样的巧合,自是最好;第二,正是因为消息泄露,才有人想要杀严三立灭口,若是如此的话,那这位动手之人只怕身份非常不简单。”说到后面,脸上神色一片凝重。   折昭听得倏然心惊。   能够让当朝天子直言身份非常不简单的人物,肯定非凡,毕竟能够从宫闱内探听到朝廷重臣密议之事,光这份能耐,就足以令人心生棘手之感了。   特别是还能不动神色的杀手一个五品官员,由此可见,这其中的利害是多么的令人瞩目惊心。   这时候,杨文广轻叹言道:“官家,严三立身为武库署令,掌握全国兵器制造,每年造了多少弓弩长箭,他再是清楚不过了,而且武库署的账本,也只有他最为清楚,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咱们调查明教拥有臂张弩一事无异于陷入了僵局当中,可以说,几乎已经变作了无从查起。”   听到此话,陈宏脸色更是沉重,略微思忖了一番,言道:“人是在谢君豪府中被烧死的,谢君豪究竟知不知情呢?”   此话听似自言自语,然在场大臣却没有一个人胆敢接话。   谢君豪身为丞相,又是齐王陈轩一党的中坚力量,与官家两人之间可谓是矛盾重重,说是政治对手也不为其过,官家素来对谢君豪也没有好感,认为他和齐王兄弟萧墙,有很大的成都乃是因为谢君豪从中挑衅的结果,故此,对于在这样的问题,无人胆敢回答。 第六三零章 洞若观火   稍事沉吟,还是王安石开口言道:“官家,老臣倒觉得此事恐怕与谢君豪并没有太多牵连,毕竟……人可是在他府中死了,按道理来说,他也不会干出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来。”   陈宏听罢,面容稍霁,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内侍迈着腾腾小步走入了宫殿之内,对坐在御座上的陈宏拱手言道:“官家,洛阳府少尹杨怀仁在外求见。”   此话方落,包拯立即拱手解释道:“禀告官家,杨怀仁正在奉微臣之名搜查严三立府邸,心许是有了什么消息,故而特来觐见。”   陈宏大手一挥,言道:“好,传杨怀仁上殿觐见。”   老内侍点点头而去,片刻之后,就见杨怀仁脚步匆匆的到来了。   “微臣杨怀仁见过官家,见过诸位同僚。”杨怀仁上殿一拱,紧接着开门见山的疾声道,“启禀官家,微臣时才率领开封府卫士彻查严三立府邸,在其卧室秘阁中搜出白银五千两,以及严三立与明教妖人私通款曲的密信,现特赶入宫中,报官家以及诸位同僚知晓。”   “什么?!”虽则是在大殿之上,王安石、杨文广、折昭三人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陈宏眉头猛然大皱,双目中迸射出了森然的厉光,怒极反笑道:“好个吃里扒外的贼臣,居然暗中与明教妖人勾结,真是朕的好臣子啊!密信何在?速速拿给朕一观。”   “诺!”杨怀仁干脆利落的应的一声,趋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放在了陈宏御案之上。   陈宏铁青着脸展开密信细读,当看罢完毕,登时用手将信纸“呯”的一声拍在了案上,环顾左右冷笑言道:“此乃明教左使写给严三立之亲笔书信,要他为明教提供一批臂张弩以作武器,成书之日就在今岁七月十五日。”   “果真有此事?”王安石脸上神色说不出的凝重,亲自上前从御座上拿起信纸细读,神情顿时变得说不出的难看。   陈宏冷笑言道:“这下情况清楚了,原是明教用丰厚的银两收买了严三立,才使得臂张弩为之外泄,而为求灭口,明教才使人前来杀死了严三立,并在谢府之内放了一把大火以之泄恨。”   听罢陈宏的推论,殿内诸位大臣全都一片寂静。   包拯办案多年,经验丰富,明白陈宏这番推论虽然合情合理,但始终缺乏证据,没有证据作为支撑的推论,是完全不能成为办案的依据。   然从目前可见,严三立私通外敌倒是有了充分证据,也就是说,今次严三立也算是死有余辜。   折昭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开口言道:“但是官家,在严三立没有暴露之前,明教妖人为何要杀他灭口了?即便是让他活着,对明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王安石点头道:“折大都督此言倒是不错,老夫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严三立掌握着明教不少核心机密,明教担心他暴露,故而不得不将之杀死;第二,朝廷之中还藏有一个对明教而言,比严三立身份地位更是重要的人,明教担心严三立会泄漏此人的消息,故而痛下杀手。”   一席话落点,在场所有人全都点头表示认可。   陈宏冷笑言道:“好个明教,居然胆敢收买起朝中重臣,不管他们有何目的,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包大人……”   包拯连忙拱手道:“老臣在!”   陈宏平静而清晰的开口言道:“严三立通敌明教之案,就交由你们洛阳府来具体负责,务必要查清楚严三立投敌之罪证,和与明教的暗中勾连之关系。”   “老臣遵命!”   陈宏点头继续言道:“另外杨相公,明日就由你带领干练吏员进驻武库署,彻查今年七月十五日之后的兵器账本,务必要找那批臂张弩是如何外流出去的。”   “是,微臣遵旨!”杨文广也是点头。   “王相公……”   “微臣在此。”   “朕令你立即拟旨,书告江南路经略府衙门,让他们出动大军,继续搜查围剿明教妖人,朕要让那些贼子知道惹恼朝廷的下场!”   “领旨!”   ……   宁一园内,崔文卿正在正堂内听陈宁陌讲授儒家学问。   昨日偷偷将君若柳带出了谢府,还不知道谢君豪会有何等反映,为求稳妥,崔文卿还是决定这段时间一定要低调行事一些,故此今天下午才来陈宁陌这里听讲。   对于他的到来,陈宁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似乎也已经适应了崔文卿这样偶尔前来,长期不来的方式,照样不气不恼,拿出书本来认真教授。   对此,崔文卿暗暗好笑,言及陈宁陌现在对他已是佛系讲授,顺其自然了。   讲授完毕,时间尚早,陈宁陌罕见的与崔文卿聊起了昨日他所作的诗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崔文卿,光这两句,你就足以让天下之人刮目相看啊!”说到此事,陈宁陌眉目间似乎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惆怅之情,娇靥上却是淡淡笑开了。   崔文卿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学士,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平常很低调的,昨日也是在诗词雅集上有感而发而已,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这么火了……哈哈哈哈”。   说完,他一阵长笑,却见陈宁陌丝毫没有露出笑容,反倒是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美目中流淌着探究的目光,笑容不由越来越小,到得最后已是哑然而止。   “学士,你这是……”   “崔文卿,我觉的若是没有与爱侣离别甚久之心境,是断然写不出这样的绝句名篇,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此词真是你有感而发的?”   崔文卿这才感觉到陈宁陌的口气似乎有些不对,连忙打起精神正容言道:“不瞒学士,在下辞别娘子前来洛阳求学已是数月,因时常想及娘子,才会有感而发,作出此词来。”   闻言,陈宁陌却是一笑,摇头道:“你没有说实话,这首词并非是你为折昭所作。”   话音刚落,崔文卿立即就露出了愕然之色,显然震惊于陈宁陌的洞若观火。 第六三一章 直接打死   只见陈宁陌已是站起身来,绕过长案边踱步边开口言道:“此词虽则是一首爱情诗词,词内字里行间却有一股对爱情求之不到的苦闷之感,似乎为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也似乎为了两者各有感情,却因地位身份之悬殊,而不能在一起的伤感,所以才说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又道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说到这里,陈宁陌话语一顿,转过身来望着似乎已经呆愣住的崔文卿,直截了当的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心里除了折昭,似乎另有他人!而这首词,也是为那个他人所作!”   此话恰如平地惊雷,惊得崔文卿差点就这么从案几后跳了起来,他怔怔然的望着陈宁陌,好半响方才哭笑不得的言道:“学士,在下的心里只有我家娘子,怎会还有他人?你这不是胡言乱语么?若被阿昭知道,可就麻烦了。”   陈宁陌摇手言道:“崔文卿,事实胜于雄辩,你也用不着故意瞒我,而且我也知道她文才出众,相貌出众,也算是难得的佳丽,你会心仪于她也很正常。”   崔文卿吃惊的嘴巴几乎可以塞入一个鸭蛋。   这美人儿学士今日发的什么神经?她口中的她究竟是谁也?!   陈宁陌自然不知道崔文卿心内的迷茫。   在他看来,这首爱情诗词自是崔文卿为司马薇所写。   而且诗词雅集的时候,向来喜好诗词的司马薇居然连一首诗词都没有作,反倒是帮助崔文卿研磨。   由此可见,两人早就心意相通,故此采用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来表达相互之间的爱意。   此番种种,更是证实了陈宁陌对两人关系的猜测。   不过,她也相信崔文卿和司马薇都是发乎情而止乎礼的,特别是司马薇,断然不会是那种浅薄无德的女子。   故而,陈宁陌才会暗中提点,并没有以师长之身严格训斥他们。   见到崔文卿依旧呆愣微语,陈宁陌语重心长的言道:“文卿,你是我的学生,而阿昭更是我的爱徒,夫妻之道贵在相互包容理解,方能琴瑟和鸣,我也知道阿昭平日里忙于军务,只怕会有所冷落于你,但你也绝对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来,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说完,她含笑望着崔文卿,使得自己看起来劲量能够平和一些,就好似朋友般与崔文卿探讨商量,以便他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学士……我真的不明白,你说的她究竟是谁呀?”崔文卿当真啼笑皆非了。   陈宁陌娇靥一沉,冷声道:“怎么地,我说了这么多,难道还对牛弹琴不成?”   崔文卿抚额痛苦出声道:“学士字字珠玑,在下的确不知,也不知道学士你能否给我一个提醒?”   “哼!真是宁顽不宁。”陈宁陌以为崔文卿故意不想说破,不禁寒起了俏脸,拂袖言道,“若是想不通,想不明白,那你从今往后都不要到我这里来了,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学生!”言罢云袖一甩转身冷然道,“既然如此,你走吧,多久想明白了,多久再来。”   崔文卿见她主意已定,虽则一头雾水,但也只能点头言是,怏怏离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陈宁陌方才轻轻一叹,自言自语的言道:“只希望我这么做为时不晚,若是让薇薇插足他们夫妻之间,以阿昭的秉性,只怕会有大麻烦啊!”   ※※※   两日之后,高仕雨匆匆返回了洛阳,未及归家便朝着谢府而去。   “姐夫,君若柳那小贱人真的失踪了?”刚见谢君豪,高仕雨便是惊声一问。   谢君豪苦笑言道:“是啊,我已经令人在城内足足寻找了两三天,都没有发现此女的下落,只怕已经不在洛阳城。”   高仕雨怔然半响,忽地想到了什么双目一亮,急声言道:“姐夫,或许我知道她藏在那里。”   “哦?”   “不瞒姐夫,昔年君若柳未曾卖身之前,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做姚徒南,两人感情极好,到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只不过后来君若柳家道中落卖身贱籍,才来到了洛阳青楼,不过这个姚徒南却是死缠着君若柳不放,我倒是怀疑君若柳会不会去了姚徒南住处,藏在了那里!”   听罢此话,谢君豪脸上有些难看,忍不住埋怨道:“你不是说过此女乃是清倌人么?没想到居然这么不知检点,竟与他人勾三搭四?这样的女子你还介绍给我为妾?!当真胡闹!”   高仕雨笑嘻嘻的言道:“姐夫,君若柳的相貌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美貌无双,就连我以前都是见他心痒不止,你那群小妾更是没一个能够比上,有了好东西,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姐夫你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可是找过老鸨子验明了君若柳的情况,确保她是处子之后,才斗胆献给姐夫你。”   一席话听完,谢君豪面容怒意顿时缓和,叹息言道:“仕雨,当初你姐姐难产而死,将你托付给我照料,对于我来说,你就如同我的亲弟弟一般,而你对我谢君豪也的确犹如亲人,有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的也是我这个姐夫,然自从你姐姐离世,我也没有再立正妻,若是那个君若柳当真与人私通,只怕我会立即沦为世人的笑柄,所以说,这件事关乎到我的名声,必须慎重待之。”   高仕雨立即明白了过来,一脸愧疚的点头道:“姐夫,我明白了,这件事你交给我去办就可。”   谢君豪满意点头。   见状,高仕雨微微迟疑了一下,问道:“若是发现君若柳真的是去了姚徒南那里,咱们……”   谢君豪冷笑开口道:“没有人能够在背叛了我谢君豪之后还能畅快而活,你直接将他们解决了便是。”   “解决?”高仕雨细细琢磨着这个词汇,霎那间不禁心头一阵猛跳。   谢君豪面露杀机的言道:“找到他俩之后,你直接将他们两人乱棍打死,洛阳府那里,我自然知晓如何处理。”   高仕雨闻言心头一松,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理此事,姐夫放心。”说完,脚步匆匆的去了。 第六三二章 高仕雨的质问   很快,高仕雨在国子监内大肆寻找姚徒南的事情传入了崔文卿的耳朵。   他略一思忖,不禁微笑言道:“看来必定是谢君豪令高仕雨正在找寻君姑娘,不用问,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我们头上来。”   司马薇嫣然笑道:“还是多亏文卿兄你比较有远见,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姚徒南的请求,才能让我们置身事外,不被怀疑。”   “呵呵,这时候就觉得我远见呢,当初你可还生气而去哩。”说到这里,崔文卿忍不住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司马薇笑靥如花,轻哼一声娇嗔言道:“夸奖你几句你还当真得意洋洋了?我也只是一不留神之下,被你骗了而已。”   闻言,崔文卿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感觉司马薇娇嗔的模样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便在这时,一个人影脚步匆匆的走入了学生会正堂,正是蔡确,他开口正容言道:“崔主席,司马主席,高仕雨前来到访。”   崔文卿和司马薇对视而笑,前者笑语言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让他进来便是。”   蔡确点点头,命人领高仕雨而入。   可见高仕雨今日一身锦衣华服,苍白的脸膛上满是阴冷之色,对着崔文卿等人拱手淡淡道:“在下高仕雨,见过崔主席、司马主席。”   崔文卿很敏感的从高仕雨双目中捕捉到一丝不可察觉的恨意。   毕竟当初若不是他,学生会主席也是高仕雨的囊中之物了。   当下崔文卿也不多想,笑微微的言道:“高兄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口气竟是直截了当,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高仕雨冷笑言道:“崔主席真是一个爽快人,好,我也不客套寒暄了,是这样的,听说不久之前,姚徒南曾前来学生会,请求学生会为他主持公道,不知崔主席可还记得姚徒南所为何事?”   “呵呵,自然记得,盖因姚徒南一直相恋君若柳姑娘,得知君姑娘将要嫁给谢相公为妾之后,痛哭流涕,悲恸万分,故此前来学生会相求,让我们帮助他救君姑娘离开谢府。”   “那不知崔主席当时是怎么做的?”   话音刚落,崔文卿立即大义凛然的开口道:“高兄,我们学生会乃是国子监所领导,讲规矩,明律法的组织,谢相公纳娶君若柳为妾一事合乎法度,我们自然是知晓的,故而面对姚徒南的痴心妄想,我们国子监主席团讨论之后,毫不留情的予以拒绝,这件事蔡主席和司马主席都可以作证的。”   “对,”蔡确点头言道,“当时商量的结果,便是拒绝姚徒南之请,后面学生会也没有出面相助过姚徒南。”   得到如此答复,高仕雨面容稍霁,冷冰冰的言道:“这几日我四处找寻姚徒南那厮的下落,却见他既没在家中,也未来国子监入学,甚至都没有向夫子告假就失踪了,若是你们得知他的下落,还望能够及时告诉于我。”   蔡确不敢开罪这个权贵子弟,连忙点头言是,随即好奇问道:“对了,不知高兄这么着急找寻姚徒南所为何事?”   闻言,高仕雨双目微微闪烁了一下,镇定自若的言道:“也没甚大事,只是君姑娘思念故人,怕他想不开会作出傻事,故而让我了解一番而已。”   蔡确点头示意明白,这才亲自送高仕雨出去了。   两人离开之后,司马薇对着崔文卿笑言道:“总算是消除他们的怀疑了,我想谢君豪理应不会再怀疑到我们头上。”   崔文卿点头言道:“但愿如此吧,根据行程,目前姚徒南带着君若柳已经进入了河东之地,谢君豪即便想追,也是来不及。况且妻妾私奔,对谢君豪来说也是一件丑事,他绝对不会大肆宣扬,所以才让高仕雨来暗中调查,不过现在我唯一担心一事。”   “什么事?”司马薇愕然发问。   崔文卿轻声一叹,转过身来望着司马薇言道:“你可不要忘了,当日我们带君若柳离开谢府的时候,可被洛阳府捕快宁贞所见,那妞儿脑袋可是一根筋,若她听到此事,得知君若柳身份,说不定就不会善罢甘休了。”   司马薇点点头,正要问崔文卿该当如何处理的时候,不意崔文卿已是摇手笑道:“算了,不想这么烦恼之事了,今日苏轼还请我前往温柔坊喝酒,我的早点前去才行。”   听到此话,司马薇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忽地想到了什么,眉头大皱冷声言道:“崔大哥,那温柔坊可是洛阳城内有名的烟花之地,你身为学生会主席,岂能轻易涉足其中?”   崔文卿哈哈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大丈夫寻花问柳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说罢双目一瞪,“怎么?你有意见?”   霎那间,司马薇气得娇靥发红,她想要开口反驳却又紧咬贝齿死死忍住,冷哼一声道:“你的私生活与我无涉,我管你那么多干什么!既然如此,你慢慢去寻花问柳吧,我走了!”言罢转身就走。   见到她气冲冲的身影,崔文卿不禁摇头苦笑,言道:“薇薇同学,我崔文卿可是有妇之夫,这么说的目的也只是想让你对我死心而已,但愿你能够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   话虽如此,不过苏轼今晚叫他去温柔坊喝酒确有其事,对于好友之邀,崔文卿自然不会拒绝,换上一套衣服,离开国子监朝着温柔坊而去。   ※※※   洛阳温柔坊毗邻北市,向西走过清化坊便是洛阳宫,交通地理位置十分方便。   不过最让人所津津乐道的是,温柔坊乃洛阳城内最是有名的红灯区,坊内青楼楚馆,勾栏瓦舍多不胜数。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只要跨进温柔坊坊门,便可看见衣衫单薄的青楼女子招手欢笑,听到奢靡淫逸的丝竹筦弦之声,闻到混合在一起的胭脂香气。   故而温柔之称,乃有温柔乡之意,实乃非常的贴切。   况且大齐民间教历朝历代都更为富足,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明百姓,消费水平都是比较强,在目前夜晚所能够娱乐的项目不多的情况之下,温柔坊自当成为了洛阳城男儿们的最大去处。 第六三三章 温柔坊   时当黄昏,夕阳将坠未坠,一轮圆月亦是出现在了东方天际,温柔坊坊门内外人来人往,一片热闹。   白衣白袍的苏轼正孤零零一人站在一颗枝叶虬结的大树下,负手而立欣赏着城内雪景,见到崔文卿快步而来,不禁迎上前来大笑拱手:“文卿兄啊,可让我好等。”   崔文卿笑吟吟的拱了拱手,这才一脸坏笑的调侃道:“人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只可惜约我的乃是苏兄这个男儿,若是一个绝色佳丽,那该有多好啊!”言罢,一阵畅快大笑。   苏轼自然明白他的调侃之意,刚露出笑容的同时,身子不禁为之一震,看着崔文卿半响,猛然出言道:“噢呀,好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二句颇有意境,文卿兄,此莫非有是你的新词?”   崔文卿一怔,才知道这首《生查子·元夕》尚没有问世,一时之间说快了嘴,竟让苏轼生出了欣赏之意。   面对苏轼的追问,崔文卿只有苦笑点头,含含糊糊的言道:“算是吧……哎,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矗在这里干什么?进去吧。”说罢竟是避而不谈,拉着苏轼走了进去。   苏轼本想再问,然犟不过崔文卿,也只有仍由他拉着,朝着温柔坊去了。   离两人所站不远的店铺后,正有两位面红齿白的年轻公子偷偷躲藏于此,暗中注视着崔文卿与苏轼两人。   当看见崔文卿一脸急切的拉着苏轼走入温柔坊当中,那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公子不由气白了脸,怒气盈然的言道:“这个崔文卿果然是色中恶鬼,居然这么迫不及待的拉着苏轼进入温柔坊之内,真是可恶!”   比起高挑公子忿忿不平之色,另一位公子则显得云淡风轻许多,她轻叹言道:“我说薇薇啊,人家文卿兄不过应邀前去喝花酒而已,也算作常事,你又何须拉着我跟踪他前来此地呢?而且还要换上男装,鬼鬼祟祟犹如做贼。”   高挑公子冷哼一身道:“白真真,你以为我一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么?我这也不是担心崔文卿风流放荡,会败坏学生会的名声,才跟随而来察看一番。”   闻言,与她对话的那位公子却是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此二人,正是女扮男装,偷偷尾随崔文卿而来的司马薇和白珍珍。   刚才得知崔文卿应苏轼之邀,将要前去温柔坊风流快活一事,司马薇自然非常气不过。   一怒之下,便决定偷偷跟随崔文卿而去,想要看看他究竟要干些什么!   不过女扮男装前往青楼,司马薇还是有些胆怯,于是乎才拉上了白真真前来同行,聊作壮胆。   见到崔文卿的背影快要消失在人群当中,司马薇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白真真的手,断然言道:“走,咱们快快过跟上他们。”   白真真无可奈何,只得翻了司马薇一个白眼,两女亦是快步而去。   进入温柔坊内,可见坊内灯火璀璨犹如天上点点繁星,楼宇房舍栋栋矗立犹如雨后之春笋,耳畔传来了莺歌燕舞,空气中飘荡着胭脂香气,足可以令每一个进入其中的男人心生迷醉之感。   长街两旁,可见一群群衣衫单薄的青楼女子正倚楼靠栏娇笑连连,素手中香帕挥动犹如只只蝴蝶,直让人是眼花缭乱。   “大爷,快来玩嘛,很好玩的哦。”   “两位公子,我们怡红院的姑娘可是漂亮了,快进来吧。”   “咯咯,这么俊俏的少年郎,要不容姐姐好好伺候一下你?”   “哎,快看快看,那小郎君脸红了,莫非还是个雏儿?”   话音落点,激起了一片娇笑。   此时此刻崔文卿的确有些脸红,对着苏轼小声言道:“苏兄,听闻这条街的青楼楚馆全都是卖肉的,真正有品味的商女却是不多,莫非你喜欢这种地方?”   “嘿嘿,文卿兄过来人啊!”苏轼乜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神情,“今日咱们前去的地方可是群芳阁,是为整个温柔坊最是高雅的青楼,被达官贵族所喜,至于这些青楼,我不常来的。”   崔文卿恍然醒悟,也明白所谓名士,品行多为风流不羁,如苏轼这样的磐磐大才更是如此。   在他前世的那个世界中,苏轼不也在不惑之年,娶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商女为小妾么?   况且目前苏轼尚未婚配,留恋这样的烟花柳巷,也在正常不过了。   两人边说边笑,勾肩搭背,跟随在他二人身后的司马薇自然越来越气,冷哼言道:“好一对狐朋狗友,常闻苏轼为人放荡不羁,时常流连于烟花之地,不用问文卿兄也是被他带坏了。”   白真真颇为无力的开口道:“薇薇,崔文卿自然有他家娘子折昭管他,你在这里着急甚来,要我说,我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妥。”   司马薇坚决摇头道:“不行,我们必须阻止崔文卿败坏学生会声誉,待到他犯错误的时候,才能及时进行阻止。”   白真真真被司马薇这一席话噎住了,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   走的没多久,可见街道转角处立着一栋四层楼高的建筑,红墙绿瓦,画栋雕梁。   小楼飞檐上悬挂着盏盏红色花灯,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恰如天上星辰一般美丽动人。   而在小楼牌匾上,“群芳阁”三个大字更是老远就能看见。   其书龙飞凤舞,别具一番风流不羁之意,乃已故的大词人柳永亲笔所写,光凭这三个柳永亲笔题字,足可以令群芳阁在温柔坊内真正的傲立群芳。   未及走进,崔文卿已是忍不住感叹道:“常言柳永柳三变科举失意,长年累月蜗居在这座群芳阁内,以其酒其词换杯酒之喝,病故之日,几乎所有温柔坊的商女都来为他送行,现在想来,真是风流不羁真名士也。”   闻言,苏轼轻声叹息道:“柳三变空有其才而无时运,加之好做艳词,声名狼藉,科举之时恰好遇到了不喜奢华的太祖太宗皇帝,致使科举落榜不中,只得在烟花柳巷空度余生,时也运也命也!”   “是啊!”崔文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斯人已逝,唯有留下了这一座群芳阁,供你我后人瞻仰了,走吧!” 第六三四章 美人侍酒   进入群芳阁中,便有一位美丽婀娜的丽人上前,浅笑莞尔的将两人引入了二楼雅间之内。   在长案前坐定,苏轼依照惯例叫来了两位侍酒娘子,一名为雪薇,一名为碧玉。   名叫雪薇的娘子双十年华,身形纤巧削细,娇靥上眉如墨画,唇若点樱,神若秋水,眉心上贴着的牡丹花钿恍若一团火焰在燃烧,为她平添一股动人魅力。   而叫做碧玉的娘子大概十七八岁,双颊晕红,容貌娟秀,人若其名,恍小家碧玉。   从性格来讲,雪薇端庄有礼,看似如同欢场老手,接人待客都是雍雍大度,而碧玉显起来则要青涩许多,颇有一番娇羞动人的感觉。   苏轼用手中折扇轻轻一点案几,对着崔文卿微笑言道:“文卿兄,人不风流枉少年,美色当前佳人入怀,岂不快哉!需要哪位娘子侍酒,但选无妨。”   崔文卿微微一笑,正要开口推辞一番,不意一直盯着苏轼看的雪薇美目中异彩连连,忍不住插言道:“敢问这位郎君,可是翰林院知制诰苏轼苏公子?”   苏轼一怔,摸了摸面颊笑道:“怎么地,我现在竟是这么出名了么,居然连青楼娘子也能一眼认出我来!”   眼见苏轼承认了下来,雪薇登时忍不住激动了,娇躯也朝着苏轼所在的方向靠了靠,神采飞扬的言道:“苏公子乃我大齐文坛新宿,诗词双绝,文章更是冠绝天下,大名早已如雷灌耳,小女子已经是神交已久,而苏公子画像,亦在青楼中广为流传,没想到小女子今日居然能够得见苏公子尊荣,实在幸何如之。”   苏轼哈哈一笑,笑罢言道:“娘子啊,若说以前,这句诗词双绝,文章冠绝天下说不定我就承受了,然今日在崔公子面前,这句话可是不敢当啊!”   雪薇飞快的乜了崔文卿一眼,有些奇怪苏轼为何会这么抬举与他同路而来的这位男子,但她想了想,却见崔文卿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乎对苏轼的话不以为然。   毕竟苏轼在国子监的时候,便已经名冠天下的无双才子,更被大文豪欧阳修视为年轻一代的翘楚,未来文坛盟主的接班人。   为官入仕之后,苏轼更是成为了翰林院知制诰,专门为皇帝书写圣旨,可为文令天下。   如此人物,年少显贵,英俊多金,风流潇洒,自是成为了洛阳城许多女子朝思暮想的对象,作为这些青楼女子更是如此,今日得见苏轼尊颜,也难怪乎这个原本神情冷淡,却又陡然变得热情似火的雪薇,会突然表现得这么激动了。   忍受不了心中的倾慕,雪薇红着脸开头道:“苏公子,小女子陪客侍酒原本不应有自己的想法,然今日得见苏公子,也实在太过难得了,不知小女子是否能够毛遂自荐,为苏公子你侍酒呢?”   闻言,苏轼不由暗感难办。   从心内来讲,他今日做东邀请崔文卿前来群芳阁饮酒,原本是想将面容较为出众的雪薇姑娘让给崔文卿,这也是作为东道的心意所在。   然没想到刚一入席,却因这个雪薇姑娘对自己的崇拜,而让她忍不住毛遂自荐,且雪薇还似乎甚为不屑与他同路而来的崔文卿,如此一来,自然令苏轼生出了难办之感。   倒是崔文卿毫不在意的一笑,言道:“苏兄啊,最难消受美人恩,对于雪薇娘子之情,我看你还是同意为好,也算了人心愿。”   说罢之后,他似乎担心苏轼会因此不好意思,连忙伸出猿臂一把将碧玉揽入怀中,笑嘻嘻的言道:“来来来,美人儿,快为大爷倒酒。”模样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放浪形骸。   碧玉被他陡然拉入怀中,小脸儿不由红艳红艳的,显然对崔文卿的动作有些不适,同时也忍不住美目瞟了苏轼一眼,一想到雪薇可与名冠天下的才子同座,而自己则要陪伴这个默默无语的崔公子,眉宇间不由隐隐有着几分幽怨。   见到崔文卿的举动,苏轼还以为他对碧玉非常满意,这才释然一笑,言道:“文卿兄果然是名士本色,来来来,你我对饮一杯。”   闻言,两女立即慌忙为各自的客人倒酒,崔文卿和苏轼同时举起了手中酒杯,轻轻碰在一起之后一饮而尽,两人都忍不住欢声大笑起来。   在离他们所坐不远处的一间包房内,司马薇正透过窗户打量着崔文卿的举动。   当看到崔文卿将那个低三下四的青楼女子拥入怀中,大声调笑的时候,她立即忍不住芳心暗怒,娇靥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也是说不出的难看。   白真真倒是没有看出司马薇的异样,她仿若是第一次认识崔文卿般露出了惊诧之色,忍不住叹息道:“没想到文卿兄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有礼有节,在青楼酒肆中居然这样放浪形骸,实在是判若两人啊。”   司马薇娇靥绷得紧紧地,粉拳攥得死死的,口气更是冷冷的:“哼,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平日里道貌傲然,暗地里却是一个衣冠禽兽,我们都是看错他了。”   白真真转过头来,忍不住笑道:“薇薇啊,常言人不风流枉少年,文卿兄这样也是人之常情嘛,你看苏轼,不也与他同样做派,而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又何须苛责于他呢?!”   “哼,不管怎么说,我最是讨厌这样虚伪做派的伪君子!”司马薇冷冷一句,气恼之下端起杯中美酒大口饮尽,只觉今日的美酒喝起来也是尤为苦涩了。   雅间之内,崔文卿正在和苏轼谈笑闲聊,雪薇、碧玉两女也不是插话,更为两人增添了谈话笑料。   此刻,苏轼正在为崔文卿讲述温柔坊美妓,他如数家珍的开口道:“文卿兄啊,天下青楼楚馆当属洛阳温柔坊引领风骚,而温柔坊内排名第一的酒肆,就当属这间群芳阁了。”   “要论天下名妓,佼佼者名为都知,所谓都知,便是才貌出众、见多识广、能言善道的名妓,然名妓很多,都知可不是谁都能够当的,除了容貌举止要十分出色以外,还必须善于调排周旋,不但要制造出整个场子的气氛,还要面面俱到,使与会者皆大欢喜才行;就个人素质而言,要能说会唱,善诗知文,博古通今才算全面。”   “而在这片温柔坊中,真正能得到客人公认的“都知”只有三人,那就是颜卿之、薛楚儿和陈令倾。”   说到这三个名字,饶是苏轼,也忍不住露出了向往之色。 第六三五章 颜卿之   见状,崔文卿不由笑了:“怎么地,难道这三女还能够让苏兄你为之倾慕不成?”   苏轼微笑言道:“此三女尽皆文采飞扬之人,特别是颜卿之,更是容颜绝色,倾国倾城,说起来她还是这座群芳阁的头牌清倌人,今夜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她登台献艺。”   听完此话,崔文卿微微颔首,心内却是不以为然。   不过是一个艳名远播的青楼女子而已,即便才华出众能比得上陈宁陌么?倾国倾城能够比得上折昭么?   实在也吸引不来他太多的兴趣。   倒是雪薇听到两人谈话,有些不悦的嘟起了小嘴,摇晃着苏轼的胳膊道:“苏公子,难道在你的心中,就只有颜卿之么?竟一直对她是念念不忘。”   苏轼哈哈笑道:“颜卿之美则美矣,然只能远观而不能近赏,想要一亲芳泽,谈何容易?倒不如雪薇娘子这样陪我饮酒实在一些。”   闻言,雪薇这才转嗔为喜,靠在苏轼怀中一阵娇笑。   两人边饮酒边谈笑不停,而正堂内的表演也没有停歇,或歌舞、或琵琶、或浅唱,不时激起了宾客们的喝彩掌声。   便在这时,堂内熠熠烛光突然转暗,竟是侍女们用各种色彩的纱罩罩住了灯烛,使得灯光变得迷离起来。   与此同时,只闻一阵悠扬的叮咚琴声陡然荡漾开来,悦耳轻快恰如小溪从高山之巅奔涌而下,撞击在青石上激起乐声叮咚,使得人忍不住产生了几分欢愉之感。   紧接着,琴声又转入了低沉缓慢,恰如滔滔江水舒缓悠扬,连绵不绝,让人心旷神怡,大感天高地阔,长河清流。   最后,琴声突然一个高拔,变得铿锵激越,好似那波淘汹涌的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从云中高地劈山越岭的奔涌而下,带给人极强的震撼之感,忍不住为之赞叹。   待到琴声落点,却又余音绕梁袅袅不绝,好似那天籁之音不舍的眷恋着人间。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样高明的琴音,都忍不住露出了迷醉之色,久久回过神来。   而在此刻,二楼一处原本围着锦帘的表演台,帘子陡然从两边散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她头梳当下极其流行,然没有颜值却极难驾驭的嫦娥飞天鬓,眉拂春山,眼横秋水,一张脸秀丽绝俗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此刻抚琴端坐,窈窕美姿恍若九天玄女。   而就在她出现的那一霎那,正堂内所有的灯烛似乎都光芒内敛,在她朝阳皓月般光芒的容颜下,全都黯然失色。   “颜娘子,是颜娘子……”   便在这时候,一声惊喜的呼叫陡然响起,使得众人从迷醉中回过神来,正堂内的宾客全都忍不住兴奋了。   崔文卿怔怔的望着那位姿色出众的白衣女子,问道:“苏兄,莫非这位就是你说那颜……对了,她叫颜什么?”   “颜卿之!”苏轼颇为兴奋的回答了一句,双目中流淌着兴奋不已的光芒,惊喜笑道,“没想到今日咱们居然能够遇到颜娘子登台献艺,啊呀,实在是太难得了,说起来这几年我也来过群芳阁十来次,还是第二次见到她登场。”   雪薇望向颜卿之,俏脸上充满了无比崇拜之色,喃喃开口道:“苏公子有所不知,颜姐姐她生性不喜欢热闹,若不是有重大节日亦或是重要事情,断不会登台演出,别说是你,就连我们也难得见她登台献艺。”   碧玉也是颔首言道:“不错,洛阳城三大都知尽管各有特色,然薛楚儿失之年龄太大,陈令倾失之过于冷淡,要论天下第一都知,自当属于颜姐姐。”   听几人都是将这个颜卿之吹嘘得这么厉害,崔文卿倒是起了几分好奇之心,看着那位颜卿之静待她的表演。   另一雅间,司马薇也有些吃惊于这位陡然出场的女子绝色姿容,特别是当她看到崔文卿一直紧盯着那位绝色女子不放的时候,心内更是生出了几分不服气的感觉,对白真真言道:“真真,你说究竟是我美还是她美?”   白真真想了想,笑嘻嘻的言道:“薇薇啊,你所具备的美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的美,而这位绝色女子,所具备的却是风尘女子娇娆艳丽之美,岂能相提并论?”   听到白真真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司马薇颇为无奈的一笑,饶是她对自己的相貌颇有自信,也有些嫉妒眼前这位女子的倾国姿容。   一曲弹罢,颜卿之站起身来欠身一礼,笑容恰如那深夜里的昙花陡然盛开绽放,足可令所有人眼睛一亮,动听悦耳的嗓音犹如玉珠走盘般响起:“诸位宾客,奴家颜卿之,在此有礼了。”   台下宾客们的嗓音此起彼伏:   “颜娘子有礼!”   “颜娘子,在下每日都来,等你出场已经足足等了一月,可把你盼到了。”   “颜娘子,敝人沈三万,愿出黄金百两,买你一笑。”   “黄金百两也好意思说,颜娘子会是轻易卖笑之人么?真是土包子!”   “对,千两黄金还差不多。”   “颜娘子,小生新作诗词《念奴娇·娇娥新辉》特意送给娘子,还请娘子一览。”   ……   面对众多七嘴八舌的嗓音,颜卿之丝毫没有不耐烦之色,反倒是有礼有节的回答不止:   “奴家登台本讲心境,有劳郎君久候了。”   “奴家一笑不用百金,也不用千金,笑容完全发自内心,只要你有本事博奴家一笑,天天笑给你们看又未尝不可呢?”   “谢谢郎君所作诗词,奴家有言以诗会友,只有诗词能够入奴家发言,今后便是奴家的座上宾客。”   ……   崔文卿认真的看了那叫做颜卿之的女子半响,忍不住叹息道:“天下第一都知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份气度,就强许多青楼女子多矣。”   苏轼笑道:“是啊,要知道这位颜娘子,最为擅长就是主持风雅之会,只可惜她是出了名的爱诗不爱财,若她喜欢你的诗词,与之为友易如反掌,但若你相用钱财来打动他,那却只能是徒劳无功也!” 第六三六章 他就是作者   群芳阁内,因为颜卿之的突然出现,气氛变得高亢热烈。   崔文卿微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青楼女子不爱钱财只爱诗文,倒也非常难得,不知以苏兄你的诗才,能否与这位颜娘子为友呢?”   苏轼有些涩然的开口道:“说起来,在下倒是与颜娘子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即便有所诗文,也是无从可送啊。”   崔文卿哈哈笑道:“没想到以苏兄你的磐磐大才,居然还未得到颜娘子的青睐,倒是可惜了,要不今天抓住机会,表现一番如何?”   苏轼望着台下满是喧嚣的宾客们,苦笑言道:“文卿兄啊,你看看楼下这些人,其中洛阳城内的知名才子多不胜数,更别提还有那些前来洛阳应试的士子,要在这么多人之中让颜娘子注意到我们,可比登天还难呐。”   崔文卿目光一扫,环顾四周,认同点头道:“这倒也是,看来苏兄你倒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了。”   此刻,颜卿之对着台下的人群压了压手,作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笑微微的言道:“今日登台别无他事,唯最近听到了坊间流传着一首脍炙人口的词曲,这几日奴家忍不住之下对照词谱曲唱和,倒也有所小成,故而今日特地前来献唱一番,也请大家对这首曲子作出点评。”   一听到颜卿之要唱新曲,台下众多宾客更是兴奋不已,响起了一片拍手叫好之声。   苏轼振奋言道:“能够让颜娘子为之青睐的词曲,必定是非常高超了,也不知谁这么好运,竟能得到颜卿之的关注。”   崔文卿笑道:“想我大齐才人众多,名士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有高超词曲横空出世又有什么奇怪的。”   苏轼想想也对,一脸振奋的言道:“那好,待会若是情况允许,我也作首诗词来,盼能得到颜娘子的关注。”   崔文卿心知这个时候的苏轼太过年轻,还远远赶不上他将来的才华,不仅摇头失笑了。   颜卿之盈盈作礼,这才坐回了案几之后,纤手一伸玉段般的手指抚上了琴弦,悠扬轻快的琴声已是在大堂中回荡开来。   颜卿之不愧是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操琴大家,光这开篇音色,就足以羞煞教坊乐工多矣,而且她所弹之曲轻快而又不失悠扬,让人闻之便生出了心旷神怡的感觉。   众人如痴如醉间,只见颜卿之的檀口微微张开,如同黄莺出谷的歌声已是响彻开来,唱得的第一句便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噗哧”一声,正在喝酒的崔文卿没想到颜卿之居然唱得是他所写的诗词,震惊之下顿时将口中之酒喷出,竟是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雪薇本坐在他的对面,不甚被酒汁喷洒在身,不由芳心暗怒,忍不住微嗔道:“崔公子,颜娘子她今日好不容易登台现场,你不认真听也就罢了,没想到居然还如此行径作乐,若是被颜娘子知晓,只怕会令她非常不高兴的。”   碧玉也忍不住开口附和道:“不错,崔公子,颜姐姐最近可是对这首诗词爱不释手,时常在琴室内独自唱和,今日登台还是第一次唱这首词呢,还望崔公子能够尊重颜姐姐的辛苦之功,不要以此唐突佳人。”   崔文卿呛得脸膛涨红,连连摇手边咳嗽边解释,却是语不成句:“不是,在下并非……这个意思,而是……”一言未了,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到崔文卿这样狼狈不堪,有口难言的模样,苏轼不禁畅快的大笑了起来,对着两女言道:“两位姑娘,要说整个大齐最有资格评点颜娘子所唱的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之者,必定是这位崔公子了。”   雪薇本就不太喜欢崔文卿,没想到此刻苏轼这样抬举他,不仅有些不满,面上虽是在笑,然唇角却是不经意的勾出了一丝揶揄之色:“苏公子莫非觉得,崔公子的文才能够胜过于你么?居然能够评点颜娘子之词?”   苏轼一脸认真的言道:“若论文才,我自信能够与文卿兄斗个旗鼓相当,然却没有资格对颜娘子所唱之词大放厥词。”   “那崔公子莫非就有这个资格了?”雪薇乜了已经缓过气的崔文卿一眼,口气却隐含轻视。   “当然!”苏轼直截了当的高声一句,面对着两女惊讶的目光,十分得意的言道:“两位娘子有所不知,其实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的作者,便是你们眼前这位崔公子啊!他当然有资格平添诗词”   在话音落点的霎那,雅间内空气中的气氛一瞬间似乎凝固了。   雪薇和碧玉两女一直维持在俏脸上的笑容,也在这一刻陡然变得僵硬。   她们傻乎乎的望着苏轼,美目渐渐瞪圆,小口渐渐张大,脸上流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及至半响,雪薇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看了崔文卿一眼,颇为不能置信的失笑道:“苏公子,你开玩笑吧?眼前这位崔公子乃《鹊桥仙·纤云弄巧》作者?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苏轼昂昂高声一句,“这首词乃是不久之前文卿兄参加谢府诗词雅集的时候所作,且还得到了吏部尚书欧阳修大人,以及集英殿陈大学士的高度赞扬,此乃在下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恰如被一道闪电陡然击中,雪薇浑身上下一阵哆嗦,她与碧玉对视一眼相互目询,发现没有听错之后,这才惊讶不已的望着崔文卿,显然被深深震撼住了!   什么?这个崔文卿居然就是写出《鹊桥仙·纤云弄巧》词人?   这首最近在洛阳城内风靡流传,被誉为古今第一情词的《鹊桥仙·纤云弄巧》的作者,居然就一直活生生的坐在她们的眼前,且还让她们侍酒?   而且因为默默无闻的崔文卿与苏轼同路而来的关系,还被她们所轻视看不起?   想到这里,饶是就在欢场的两女,也不由愣怔在了当场,怔怔注视着崔文卿,震撼德说不出话来了。 第六三七章 恳请一见   面对着两女震撼莫名的目光,崔文卿倒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言道:“虚名而已,在下也是碰巧在作出了这首词,何须如此大惊小怪?快看,那位颜娘子已经快唱完了。”   果然,台上的颜卿之所唱之曲已经接近了尾声,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尤其在朝朝暮暮”犹如天籁之音般在大堂内优美响起,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待到歌声落点,大堂内依旧是一片寂静,竟是人人回味其中,俨然失神。   少顷之后,如雷似潮的喝彩声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响起,顿时充盈了整个厅堂。   喝彩声中,颜卿之站起身来彬彬一礼,俏脸儿上兀自挂着几分激情演奏后的动人红潮,亢声言道:“多谢大家对奴家的认可,其实奴家对这首词曲掌握不算精通,唱法也只是揣摩到皮毛而已,加之未能与此词作者面对面作以交流,不知作者在写这首词的具体心境,故此在歌唱之时对于感情也不太容易把握,不足之处倒请大家见谅了。”   话虽如此,台下依旧是马匹十足:   “颜娘子乃是温柔坊第一歌喉,由你唱出的歌,自然非凡。”   “不错,真是太好听了,正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听了娘子之歌,想必九天之上的仙乐仙音也不过如此。”   ……   雅间之内,雪薇和碧玉都是面露激动之色,竟没有想到能够与《鹊桥仙·纤云弄巧》的作者同案。   特别是为崔文卿侍酒的碧玉,更是激动得持酒的纤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着,面颊上飘荡着惊喜之色。   毕竟,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她也是喜欢得紧,特别是诗词中所表达出牛郎织女那犹如梦幻般的重逢相遇,更令她这样的怀春少女对爱情有一种朦胧的追求之感。   今日能够与此词作者坐在一起,且还专程为他侍酒,说出去不仅是群芳阁的所有姐妹,只怕是颜娘子,都会心生羡慕之感。   苏轼却是面色不改,笑问言道:“文卿兄,不知你觉得颜娘子的歌声听起来如何?可配得上你的诗词?”   崔文卿微笑言道:“其实认真说来,这个颜娘子声音还真是不错,唱起来有着几分美妙滋味,让人听得是如痴如醉,只可惜,她对诗词所表露出来的情感把握却稍欠火候,太过于欢快愉悦,却忘记牛郎织女虽是相逢,然离别却又近在眼前的实际情况,要我来说,这首词所唱之法应该欣喜中带着几分悲伤,悲伤中却又带着几分喜悦,流淌着令人无限惆怅的离别之感,方才能够更为准确的表达出此词的意境。”   及至听完崔文卿这一席话,在场三人全都露出了思忖之色。   碧玉放下酒壶,满是激动的开口言道:“崔公子,待会我回去之后,必定将你所言的这些意见对颜姐姐讲述清楚,下次若你还肯赏脸前来我们群芳阁,颜姐姐的歌声必定会更加进步的。”   崔文卿笑着摇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其实我也只是依照个人的想法提些建议而已,况且我对唱歌也并不擅长,岂能指点颜娘子的歌声?”   苏轼笑嘻嘻的言道:“文卿兄家中既是美妻,又是悍妻,怎敢与我一般,前来群芳阁内逍遥快活呢?倘若姑娘有心,不如引荐在下代替崔公子,与颜娘子作诗词交流便可。”   此话本是苏轼的玩笑话儿,没想到碧玉想了想,却一脸认真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代颜姐姐做主,替公子你应承下来,不过光苏公子去可是不行,崔公子也必须同路而往,方才公道。”说罢,盈盈美目望向了崔文卿,目光中透着几分期盼之色,显然希望他能够答应下来。   未等崔文卿开口,苏轼已经惊讶笑问:“怎么地,莫非碧玉姑娘还能代替颜娘子做主不成?”   雪薇笑着解释道:“苏公子有所不知,碧玉昔日可是颜娘子的侍女,与颜娘子的私交非常之好。”   崔文卿刚才就很奇怪为何雪薇唤颜卿之为颜娘子,而碧玉却唤她作颜姐姐,此际弄清楚这点,才露出了恍然之色。   碧玉笑了笑,对着崔文卿言道:“崔公子,其实颜姐姐真的很喜欢你所作的这首诗词,时常捧卷长叹感叹你的惊人才华,还说若能够与《鹊桥仙·纤云弄巧》作者一见,即便是死也了无遗憾,所以还请崔公子你不要拒绝。”   崔文卿略微思忖,摊手笑道:“可是我根本不认识颜娘子,与之相见聊什么才好?倒不如不见为好!”   此话落点,苏轼、雪薇、碧玉均是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还是苏轼最先回过神来,惊讶笑问:“文卿兄,洛阳城内的达官贵族、名士才子,无一不以受到颜娘子的邀请为荣,许多知名才子,更是想成为颜娘子的入幕之宾,你今天昏头了?居然见一见颜娘子都是不肯。”   碧玉贝齿轻咬朱唇,满是委屈的言道:“莫非是崔公子嫌我们群芳阁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若是如此,小女子愿意向崔公子你致歉,还请崔公子不要见怪。”说完之后,从案几后站起,便要对着崔文卿一个大拜。   “娘子言重了。”崔文卿连忙起身扶起了她,心中却是有苦难言。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从来不写诗词,只是诗词的搬运工而已,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本就是他剽窃前世宋朝词人秦观所作,若真与颜卿之作深入探讨交流,一不留神露出马脚就糟糕了。   如此,崔文卿才会选择避而不谈,不想去见那个颜卿之。   碧玉见他根本没有答应之意,不由泫泪欲滴,哽咽出声道:“崔公子,若是颜姐姐得知我见到了你,却未能将你留下,心急之余一定会责怪我的,还请你看在小女子今晚侍酒的份上,答应下来如何?”   苏轼笑叹道:“文卿兄啊,此乃一桩美事,你又何需拒绝呢?若是让小娘子为难,你又于心何忍?!”   崔文卿思忖了一下,只得无奈的笑了,点头道:“那好吧,我答应下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碧玉闻言大是高兴,连忙拭擦俏脸珠泪,欣喜发问:“不知公子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崔文卿一指苏轼,正容言道:“我不想单独前去,必须苏兄与我同路才行!”   话音刚落,苏轼等人又是再次惊讶了。 第六三八章 苏轼作词   面对着众人惊讶不已的目光,崔文卿一脸平静的微笑言道:“苏兄不是想与颜卿之相见很久了么?咱们好兄弟讲义气,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眼下有所机会,苏兄与我也应该同路而往。”   崔文卿的目的很简单,如果有苏轼与他同路而去,颜卿之的注意力肯定不会只单单留在他崔文卿的身上,而且也会有所关注苏轼。   况且苏轼对于诗词的鉴赏也是很有一套,有苏轼与颜卿之切磋交流,从而降低他不善诗词被暴露的风险。   然苏轼三人却是误会了崔文卿的意思,苏轼哈哈一笑,颇为感动的言道:“文卿兄果然乃是在下挚友,连这样难得一亲芳泽的机会,都要带上在下同路,实在感谢至极。”   而碧玉、雪薇两女也不由对崔文卿露出了敬佩之色。   好一个正经有礼,重情重义的年轻公子。   光他能够放弃与颜卿之独处的机会,邀约苏轼同路而去,便知道他乃是一个坐怀不乱的人物。   闻言,碧玉欣喜站起,对着崔文卿笑道:“既然崔公子同意了下来,那奴这就去询问颜娘子的意思,请两位公子暂且稍等。”说完,纤手一提长裙,便要转身而去。   “等等。”临行之前,苏轼却陡然摆手,叫住了碧玉,微笑言道:“若是我苏轼依靠文卿兄之才才能进去与颜娘子一见,只怕也会被她所看不起,这样吧,在下也当即作一首爱情诗词,供颜娘子一看。”   崔文卿一愣,才明白性格醇厚的苏轼,也有着一份不愿意输给他人的铮铮傲骨。   这非是苏轼爱好出头风不肯服输,而是许多文人都具备的显著特点。   自古文人相轻,信哉斯言!   想到这里,崔文卿也为之释然了。   片刻之后,雪薇为苏轼寻来了笔墨纸砚,苏轼略一思忖,大笔一提便在宣纸上纵笔如飞,写的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   一词方罢,雪薇和碧玉都忍不住捂住了小嘴惊呼出声,显然没想到苏轼能够作出这样绝妙非凡的诗词来。   苏轼落笔而笑,望着崔文卿笑语言道:“文卿兄,你来看看,我这首《蝶恋花》如何?”   这家伙,果然是不愿意服输啊!   光是这首《蝶恋花》的意境,便强过世间太多太多的诗词。   然则,只可惜他要挑战的是《鹊桥仙·纤云弄巧》,却有些不够看了。   心念及至,崔文卿暗自好笑,为照顾苏轼颜面,装模作样的拿起欣赏一番,点头言道:“嗯,不错不错,苏兄这首词文藻华丽,意境深远,利用春之美丽,承托出了爱情之伤离,实乃一篇难得的佳作,比起我所作的那首《鹊桥仙·纤云弄巧》,也是不遑多让啊!”   “哈哈哈,你就不要抬举我了。”苏轼忍不住笑开,笑罢一脸认真的言道:“此词虽是不错,然赶文卿兄的《鹊桥仙·纤云弄巧》,着实差的太远,既生瑜何生亮啊!”   崔文卿摇手笑道:“苏兄这么说我却不喜欢听,我所作词所用词牌乃《鹊桥仙》,而苏兄用的为《蝶恋花》,正是各有特色,各有千秋,相得益彰,而我与苏兄,更是良马单槽,各领风骚,又怎会是既生瑜何生亮!”   “良马单槽?”苏轼听得双目一亮,哈哈笑道,“好一句良马单槽,光此心境,文卿兄实在强我苏轼太多太多,在下实在汗颜。”说完对着崔文卿竟是拱手躬身,言道,“兄之大才大德,实在令人钦佩,苏轼能够与兄为友,实在幸何如之。”   “苏兄客气了。”崔文卿连忙扶起了他,两人相视了一眼,不由同时笑开。   碧玉微笑提醒道:“两位公子啊,你们就不要相互抬举过来,抬举过去了,奴家这就去见慕娘子,相信能够与你二人少年英杰切磋诗文,娘子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说完,拿起苏轼所写的诗词,疾步匆匆的去了。   ※※※   群芳阁小楼之后的最东侧,有着一间僻静的小院,乃是颜卿之居住之所。   颜卿之今年刚过十九,正是女儿最是动人的花季。   她生性恬淡,不喜欢外出,若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一般都在小院内呆着。   或抚琴或唱和或作诗或写词,倒也享受个人精神世界。   结束了表演,颜卿之娉婷婀娜的回到了小院之中,修长纤细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披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银辉,恍若九天之上的仙女般动人无比。   然可惜的是,那双柳梢眉却不自禁的蹙了起来,与刚才登台献唱时的欢快大相径庭,显然正隐藏着一股说不出的忧愁。   “小环。”步入院内,她轻轻一呼,嗓音轻灵优美。   话音刚落,廊下转出一个头梳双环的侍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龄,小脸肉嘟嘟的看起来是甚为可爱。   “娘子,你回来了?”叫做小环的侍女微笑迎上,细心的替颜卿之解开肩头系着的斗篷,瞧见她似乎隐隐有着忧愁之色,不由好奇询问道:“娘子今日怎么了?莫非身体有些不舒服?”   颜卿之轻笑摇头道:“非是如此,只是觉得今日所唱之《鹊桥仙·纤云弄巧》有些差强人意,故此心情不佳而已。”   “怎么地,莫非宾客们不喜欢娘子新歌?”小环惊讶的瞪大了双目。   颜卿之摇头笑道:“这倒不是,与之相反,所有宾客都拍手称赞不断。”   “那娘子你为何……”   “小环,宾客们之所以喝彩不断,更多的并非是因为我所唱的《鹊桥仙·纤云弄巧》有多么好,而是因为颜卿之这三个字,若不是因为艳名在外,我颜卿之也不过是一普普通通的青楼女子而已,与其他姐妹又有何等区别?!”   小环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也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不由默然无语。 第六三九章 惊喜至极   说完这一句,颜卿之怅然一叹,抬首望月露出了几分痴痴之色,言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尤其在朝朝暮暮……究竟是何等瑰丽的文采,才能作出这样绝妙的词篇来呢?此词当真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喃喃自语间,却是无人能答。   便在这个时候,碧玉脚步匆匆的冲进了小院之内,张口便扰乱了这一片寂静:“颜姐姐……”   颜卿之闻声回头,见到来者乃是碧玉的时候,不禁颇为无奈的言道:“碧玉,你昔日乃我亲近侍女,难道却还不懂得我颜卿之的规矩么?岂能这样随意大呼小叫,扰我清修?”   “不是……颜姐姐……你,误会了。”碧玉刚才一阵急促奔跑,喘得却是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言道,“奴婢是想为姐姐你引荐一位客人。”   听到此话,颜卿之更是不悦了,云袖一挥冷冷言道:“若是如此,那更加可笑了,难道你还不知我的脾气,岂会轻易面见宾客!碧玉,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碧玉颇为委屈的涨红了脸,开口言道:“颜姐姐,奴婢也知道这样前来有些冒失,但这位客人你一定有兴趣见的。”   “好,你说说看,这位客人谁也?”颜卿之气极反笑,神情却是非常的冷然。   碧玉正容言道:“奴婢引荐的这位客人,名为崔文卿。”   “崔文卿?”颜卿之黛眉一蹙,摇头失笑道,“无名小卒而已,从未听过此人之名,难道也要让我一见?!”说到后面,口气满是揶揄。   碧玉义正言辞的说道:“崔文卿或许名气不彰,然他所作出的词篇,如今却是脍炙人口,被人争相传唱。”   “哦?是何诗篇?”向来喜欢诗词的颜卿之终于来了一丝兴趣。   碧玉望着颜卿之,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崔文卿所作之词为《鹊桥仙·纤云弄巧》!”   轻轻几个字从檀口中缓缓吐出,却不吝于平地惊雷,立即就震得颜卿之耳畔嗡嗡作响,美目陡然睁大,倾国倾城的俏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你……你说什么?他是《鹊桥仙·纤云弄巧》的作者?”颜卿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傻发问确认。   “对,这首词的确是崔文卿所作!”   得到了碧玉肯定的回答,一股不可遏止的狂喜霎那间就填充了颜卿之的心海,使得这位向来冷冷清清的女子,露出了一丝激动难耐之色,疾步迎上拉着碧玉的衣袖道:“当真如此?你可有看错?那知这位崔公子现在何处?你为何不将他一并请来?”   面对着颜卿之一连窜的问题,碧玉不慌不忙的微笑言道:“娘子你身份尊贵,寻常又不喜欢接见外客,奴婢岂敢在没有得到娘子允许的情况下,将陌生人带到这里来?目前崔公子还在二楼雅间内等候。”   颜卿之兴奋得娇靥涨红,言道:“若真是《鹊桥仙·纤云弄巧》的作者,将之直接带来又有何妨?既然如此,你速速将崔公子请到我这里来。”   碧玉连忙点头,言道:“不过崔公子却是与苏轼苏公子同路前来的群芳阁,他希望娘子你能请他前来的同时,也能够将苏公子一并请来,对了,苏公子还同样作了一首爱情诗词,供娘子你一看。”说完,将拿在手中的宣纸递给了颜卿之。   颜卿之展开飞快浏览了苏轼所写的《蝶恋花》一遍,叹息言道:“不愧是翰林院知制诰苏轼,光凭此词,足可以名列当世诗词大家!”   话虽如此,俏脸上并没有太多激动之色。   毕竟与那首堪为冠绝古今的神作爱情词《鹊桥仙·纤云弄巧》比起来,这首《蝶恋花》无论是意境还是文采,都相差不少,自然变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那颜姐姐你是否愿意也与苏公子一见呢?”碧玉连忙发问。   颜卿之轻声笑道:“只要能面见《鹊桥仙·纤云弄巧》的作者,顺便捎带见一个苏轼又有何妨,只不过这位崔文卿还真是有趣,居然不愿意单独前来,还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难道他以为我颜卿之是吃人的老虎,会一口吞了他不成?”   碧玉微笑道:“由此可见,崔公子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了,颜姐姐,那我现在就回去恭请两位公子前来?”   颜卿之自是点头道:“好,有劳碧玉妹妹告诉两位公子,颜卿之再次扫榻相待,恭迎他们的到来。”   碧玉飞快颔首,连忙转身而去。   待到碧玉离开,颜卿之重重吐了一口浊气,如花似玉的俏脸上激动的红晕依旧。   她略一思忖,转身开口吩咐道:“小环,速速将那罐最是珍贵的蜀地蒙顶春茶取来,另外准备铜壶燎炉,点心美食,我在池畔凉亭内款待贵客人。”   小丫鬟点点头,连忙准备去了。   雅间之内,待崔文卿和苏轼听罢碧玉颜卿之请他们前去一见之言,崔文卿倒是兴趣缺缺,苏轼却露出了激动不已的神色。   “文卿兄,今天还是你的面子大啊,事不宜迟,咱们快快走吧。”苏轼笑得非常开心。   崔文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言道:“今番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苏兄,改明儿记得请我喝酒。”说完这句,才是一笑,与苏轼一道离开雅间而去。   旁边雅间内,司马薇自然看到了崔文卿和苏轼一道离去。   见状,她不由暗感奇怪,询问道:“怎么?难道他们二人还要前去他处不成?”   白真真略一思忖,言道:“瞧着架势,应是如此,看来应是有相熟女子,将他们邀约前去了内院。”   闻言,司马薇俏脸带煞,纤手重重拍案咬牙切齿的言道:“好个崔文卿,果然是一个贪花好色之徒!真真,咱们一道跟着他前去,我倒要看看崔文卿是与哪个不要脸的青楼女子暗中幽会。”   白真真暗觉司马薇今晚特别的奇怪,管得也忒宽,当下也不拒绝,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跟随着她离开雅间,尾随崔文卿一行而去。 第六四零章 凉亭相见   崔文卿倒是没有发觉身后多了两个“小尾巴”,他与苏轼跟着碧玉有说有笑的下得木楼,从一处甬道绕行走过大厅,转了几转行至一个挂着布帘的甬道前。   甬道门口守着两个彪形大汉,另外还有一个大概三十些许的艳装女子。   那艳装女子见到碧玉带人前来,立即挡在甬道门口冷冷言道:“碧玉,此乃内院,非东家之令,不能让任何男子进入,你这么带人前来可是坏了规矩。”   碧玉微笑作礼道:“王妈妈,这两位公子乃是颜姐姐的贵客,是颜姐姐特意让奴将他们带到院中一见的。”   “什么?卿之的贵客?!”艳装女子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这个时候了,卿之也会有心思面见宾客?你这小丫头该不是骗我的吧?”   碧玉嫣然笑道:“如此大事,奴婢岂敢谎言欺骗?若王妈妈不信,大可跟随我们一道面见颜姐姐,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闻言,艳装女子赶紧摇手笑道:“我是什么身份,岂敢前去打扰卿之静修?料你也不敢骗我,进去吧。”说完,闪身让出了甬道。   碧玉颇觉得意的一笑,转过身来对着崔文卿和苏轼眨了眨机灵的双目道:“两位公子,请吧。”说完,掀开布帘,将崔文卿苏轼二人带了进去。   及至三人离开,艳装女子才颇为惊讶的自言自语道:“颜卿之从来没有在夜晚面见宾客的习惯,也不知今儿个是怎么了,居然让这两个年轻公子进入了后院,真是奇怪。”   一言方罢,却又听见前面脚步响起,竟是两个俊俏郎君联袂而来。   艳装女子大感奇怪,连忙拦住他们道:“两位公子,此乃后院,若没有东家允许,外来宾客是不能入内的。”   司马薇不知崔文卿去了何处,本就急得不行,闻言登时冷笑道:“本公子今天偏要进入你能如何?还不快快闪开,否者本公子令人拆了你这群芳阁!”   一听此话,艳装女子才惊然发觉眼前的这位俊俏郎君乃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登时好气又是笑的的言道:“小娘子啊,咱们青楼可是大老爷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你怎么偷偷溜进来了?”   司马薇美目一瞪,怒声言道:“怎么地?咱们大齐有那条法规规定,女子不能进青楼的?!”   此话完全是胡搅蛮缠,艳装女子自然不便与之争论,摇手笑道:“不管如何,女子进入青楼始终于理不合,若是小娘子识相,还是快快走吧,否者闹大了可不太好看。”   见这老鸨子如此嚣张,司马薇登时气红了脸,正要发作间,不意白真真已是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咬着她的耳朵无不担忧的言道:“薇薇,此人说得不错,若是此事闹大了被你爹知道,可少不了一顿板子,咱们还是早早走吧。”   司马薇也明白以她爹司马光的秉性,若是知晓她前来青楼这样的烟花之地,必定会气得不轻,家法伺候那也是肯定的。   她几经犹豫,见门口所站的彪形大汉全都用不坏好意的目光望着自己,心知硬闯也是无用,只得莲足一跺冷哼一声,转身气咻咻的去了。   另一边,在碧玉的带领下,崔文卿和苏轼已经步入了颜卿之所居住的小院之内。   适当初夜,明月高悬在树梢一角,银辉轻洒映照着积雪皑皑,整个天地一片银装束裹,光线迷离。   碧玉对着两人作了一个有请的收拾,轻车熟路的带着他们走过了小院前院,顺着一条幽静小径行至了池畔边缘,来到了一座凉亭之前。   崔文卿正在好奇打量间,突见凉亭内已是走出了一个体态婀娜的影子,行至亭边便是欠身一礼,柔柔女声响彻耳畔:“颜卿之见到两位公子,这厢有礼了。”   崔文卿闻声而望,可见正是时才因为距离相隔太远,看得并不贴切的颜卿之,此刻两人近距离而对,绝世容颜已是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眼前。   她决然没有超过二十岁,有着一张世所罕见的倾国倾城容颜,那对眸子宛如一湖秋水,配上细长入鬓的秀眉,如玉似雪的肌肤,风资绰约的姿态,倍显动人美姿。   然最难得是,颜卿之有种令人心弦震动的高贵冷然气质,能使任何男子因生出仰慕之心而自惭形秽。   即便是古之褒姒西施,相信也不过如此了。   苏轼激动之下,脸膛微微有些涨红,他收敛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着颜卿之拱手言道:“在下苏轼,见过颜娘子。”   崔文卿恍然醒悟,也连忙作礼道:“崔文卿见过颜娘子。”   “两位公子客气了。”颜卿之柔声一句,话音听起来让人大感如沐春风,美目视线直接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似乎正在打量他的容貌,一脸微笑的言道,“今日得遇两位高朋前来,奴家幸何如之,两位公子里面坐了。”说罢,侧身一让,对着两人虚手作请。   苏轼拱手回礼,不料崔文卿却好不客气谦让,已是直接径直入内,倒是让颜卿之对他的失礼微感意外。   这个崔文卿,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难道真能写出《鹊桥仙·纤云弄巧》这样的绝篇来?   如此不拘礼节的行径,倒是与柳永,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带着这样的疑问,颜卿之压抑住了心头的好奇,将两人请到了亭内石凳上落座。   石凳上早已经铺上了软垫,桌下备至了燎炉,倒也温暖如春,丝毫未觉寒凉之意。   而在石桌上面,还放着一个正在煮茶的燎炉。   铜壶内的开水已是沸腾不止,正在冒着丝丝热气,几样精致可人的美食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足可令人是味蕾大开。   特别是那一盘捏成小兔形状的糕点,更让晚上没吃多少东西的崔文卿味蕾大开。   颜卿之观人入微,见那苏轼苏公子目不斜视的望着自己,脸上满是谦逊客气之色,行径风度翩翩,十分有礼。   反倒是崔文卿只在最开始瞄了自己一眼,接下来却瞩目于案上的糕点美食,似乎对她的绝世容貌丝毫不感兴趣。   见状,颜卿之不禁微感郁闷,暗忖道:这个崔文卿当真是个怪人,难道本姑娘对他的吸引还赶不上桌上的点心不成? 第六四一章 赋诗一首   心念闪烁间,颜卿之微微一笑,开口言道:“两位公子,容奴家先煮上一壶热茶,若是你们饿了,尽可食用桌上的点心。”   苏轼轻轻一笑,刚要说话推辞,不意崔文卿已是抢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有不客气了,有劳姑娘煮茶。”说罢,伸出手来,从盘中抓起了一块小兔形状的糕点,放在嘴边大嚼起来。   刚才之话本是颜卿之的客气之词,没想到崔文卿还当真不客气,倒是令颜卿之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不禁怔在了那里。   旁坐的苏轼以手扶额,俊脸微红,只觉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真想装作不认识崔文卿。   颜卿之回过神来,比起刚才出于习惯的笑容,此刻的笑容愈发真切,笑问道:“崔公子,奴家这里的点心味道如何?”   崔文卿吞下口中点心,这才意犹未尽的笑言道:“唔,味道还不错,豆沙味的!”   苏轼暗自悲叹一声,只觉自己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彬彬有礼,轻而易举就被崔文卿毁之一旦。   倒是颜卿之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点头道:“若公子喜欢吃,那就多吃一些,说起来,你还是头一个来我这里一点也不客气之人!”说罢,云袖掩嘴而笑。   崔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今晚喝了一肚子的酒,现在的确有些饿了,见到娘子所备置的美食,自然也忍不住。”说罢转头望向苏轼,殷切言道:“哎,苏兄,要不你也吃一块?很好吃的。”   “我不饿,我不吃!”苏轼几乎已是欲哭无泪了。   颜卿之淡淡一笑,开始动手煮茶。   自盛唐以降,无论是朝廷庙堂还是民间酒肆,都非常流行品茶。   但真正有水平,有艺术境界的品茶之法,却非直接用茶叶冲泡,而是以铜壶煮茶,并在茶末中配以各种佐料,以严格的流程,准确的火候,高超的手法,所煮出来的茶水。   而这一种方式,便称之为茶道。   今晚颜卿之所展示的,正是非常高超的茶道手法。   苏轼博古通今,加之又出身贵胄,自然算得上见多识广,光看颜卿之煮茶的架势,便知道此女茶艺了得,看着看着不禁露出了赞叹之色。   倒是崔文卿,虽然昔日的崔秀才对茶道了解皮毛,但研究得并不通透,加之又没机会见识过真正的茶艺高手煮茶,自然而然没有觉得丝毫的奇怪,反倒对颜卿之的茶艺等闲视之。   煮茶之余,颜卿之也在暗暗观察对坐两位才子的神色。   她观人入微,美目微微一瞥,已是看到了苏轼眼中的赞叹之色。   然而目光瞥向崔文卿的时候,却发现他依旧是一脸淡然,似乎对自己高超的茶艺置若罔闻一般。   见状,颜卿之暗暗心惊,思忖道:莫非以我的茶道,尚不能引起此人的惊叹?这个崔文卿当真有些深不可测!   心念及此,芳心更是对他生出了一丝不容小觑之感,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崔才子居然连最简单的茶道都不会,完全是一头扮作老虎的猪。   待到茶水煮好,颜卿之亲自动手,为崔文卿和苏轼各盛茶汤。   苏轼略微品咂了一番,由衷赞叹道:“颜娘子所煮之茶,闻之气郁味醇,香如幽兰,观之汤色绿而清澈,叶底嫩匀明亮,品之鲜爽甘醇,浓厚鲜爽,细细回味却又回味甘甜,唇齿留香,实乃妙也。”   闻言,崔文卿暗暗好笑道:好个苏轼,果然拍得一手好马屁,人模人样的装了一手好逼,只怕颜卿之听了一定会非常的高兴吧!   果然,颜卿之露出了矜持的微笑,朝着苏轼颔首道:“多谢苏公子夸奖。”言罢之后,却又转头望向了崔文卿,眉宇神色间多了一副认真之色,沉声问道,“不知崔公子觉得卿之所煮的茶汁如何?”   崔文卿一怔,完全没有料到颜卿之居然向着自己发问,一时之间顿时有些吃惊。   然心念电闪间,却又绞尽脑汁,努力搜索着脑海中可以用来形容茶叶的词汇,想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似乎所有形容词都已经被苏轼刚才说完了。   无奈之下,崔文卿只能腆着脸皮笑答道:“还不错,非常好喝!”   颜卿之听完这一句,微微颔首,继续微笑等待崔文卿接着说下去,却见他话音落点再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后,这才反应了过来,惊讶道:“崔公子已经说完了?”   崔文卿点头道:“是啊,的确非常好喝。”   话音落点,颜卿之隐隐有些失望,苦笑言道:“看来卿之微末茶道,的确是难以入得崔公子法眼。”   崔文卿这才知道颜卿之是误会了,连忙摇手道:“怎么会,娘子所煮之茶,乃是在下所喝的最好喝的茶汁,岂能作假?”   颜卿之不折不挠的问道:“既然最是好喝,为何崔公子却又吝啬评价?”   闻言,崔文卿登时犯难了。   这便是他刚才不愿意前来面见颜卿之的原因,简单的喝个茶叶都要考校一番,与她交流多了,不被暴露才怪!   想到这里,崔文卿心知必须认真对待,略一思忖,双目登时一亮,微笑言道:“娘子茶艺世所罕见,在下实在想不到世间能有何等词汇,能够形容娘子你的茶艺,故此也只能赋诗一首,为之赞扬了。”   话音刚落,颜卿之和苏轼同时一惊,前者惊讶问道:“崔公子,你说你准备赋诗一首?”   “对!”崔文卿认真点头,却见两人都用惊讶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莫非不合适?”   “非是不合适!”颜卿之急切的说了一句,紧接着望着崔文卿的美目散发出淡淡的异彩,言道,“即便是古之曹之建,也是七步才能为诗,没想到崔公子你居然须臾之间就能以茶作诗,光这份实力,实在令人惊叹!”说完,已是面露激动之色。   苏轼满是感叹的言道:“文卿兄果然高才,光这份须臾作诗的功夫,足令在下望尘莫及!”说罢,也满是敬佩。 第六四二章 寒茶   听到两人的齐声赞誉,崔文卿哭笑不得,原本他还想要低调一些,但是为求不引起对他文采的怀疑,也只能继续装逼了。   略一思忖,他站起身来边走边吟哦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仅此四句落点,崔文卿站定脚步对着颜卿之抬手一拱,笑语言道:“在下就以这一首《寒茶》,送给卿之姑娘,还望你能够喜欢。”   颜卿之和苏轼都是当代诗词达人,品鉴诗词的功夫自然不错。   听完这四句,环顾四周一看,果然是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再看远方,的确为明月高悬照耀大地,池畔梅花株株盛开,竟是一首即兴而作的应景之诗。   崔文卿这首《寒茶》虽然并非是让人闻之便大觉惊艳的绝句,然却胜在即兴而为,讲究意境,光此须臾为诗的能力,便可以说是独步天下。   对于崔文卿的文才,苏轼早就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击掌笑道:“好一首七绝,文卿兄之才实乃惊天地,泣鬼神!”   颜卿之美目中流淌着深深敬佩之光,她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崔文卿肃然一礼,正容言道:“如此诗句形容奴之茶艺,是在是受之有愧,且幸何如之,今晚能够请来崔公子饮茶叙谈,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也!”说完之后,已是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哎!总是要逼着我装逼!”   崔文卿暗自叹息了一声,这才落回了案几上,摇手笑道:“雕虫小技而已,实在上不得台面,过奖了过奖了。”   如此谦虚,却同时被颜卿之和苏轼当做了低调的骄傲,觉崔文卿才是那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蕴藏着无双才华的名士。   颜卿之坐定,微笑发问:“崔公子实在谦虚,然卿之对于此诗有一份不解之处,还请崔公子告之。”   “颜娘子请说。”   “卿之很好奇,为何崔公子偏要将这首诗的名字取作《寒茶》呢?叫做其他名字岂不是更好?”   听罢颜卿之之言,苏轼也忍不住点头言是。   的确,从此诗整体情况看起来,题目取名的确有些差强人意,文不对题之下,似乎成为败笔了。   崔文卿微笑解释道:“取名叫做《寒茶》,通俗来说便是寒夜喝茶之意,历来寒夜冷风萧瑟,寒凉入骨,即便有美茶千壶,佳人作陪,相信也是难以尽兴,然若是与高人为友,煮茶谈诗词,论英雄,自然而然犹如高山流水遇知音,实在相见恨晚,故而以寒夜对比热茶,以寒夜承托高友,实乃绝配至极,故而在下以为以此命名,实乃在合适不过了。”   颜卿之恍然醒悟,笑道:“听崔公子这么一说,卿之倒也是茅塞顿开,细细想来倒也不错。”   “是啊!”苏轼笑着言道,“光此一诗,就强太多言语词汇的赞誉了。”   崔文卿深怕自己装逼过头了,连忙再次摇手视作谦虚,转移话题道:“对了颜娘子,不知你可有看过刚才苏兄所作之词?呵,苏兄也是当即作词,可厉害了,比我强上太多了。”   颜卿之自然听出了崔文卿在抬举苏轼,为怕自己只顾着探究崔文卿的文采,而忽略苏轼的感受,她笑着颔首言道:“苏公子所作的《蝶恋花》意境高远,填词优雅,既有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洒脱,又有多情却被无情恼的感叹,卿之闻之,实乃敬佩至极。”   听到颜卿之这样赞叹自己所作的词,苏轼连忙摇手道:“娘子过奖了,其实这一首词我可是作了许久,也斟酌修改过许多次,完全没有如崔兄所言,乃是即兴而坐,冒昧献给娘子,还请娘子你能够喜欢,对我来说已是足矣!”   闻言,崔文卿差点绝倒。   这个苏轼,平日里看起来满是激灵的,没想到此刻在颜卿之的面前,居然变得这样老实起来!   有没有必要必须说实话啊?!   听苏轼这么一说,颜卿之到有些敬佩他的坦诚,失笑道:“不管是即兴作词,还是字斟句酌,卿之都是感受到了苏公子你的无双才华,卿之也很喜欢这一首《蝶恋花》,多谢苏兄美意了。”   苏轼红着脸拱手道:“岂敢岂敢!多谢娘子。”   见到他这样的作态,崔文卿终于明白了苏轼一直单身的理由。   这个家伙,平日里在其他女子面前倒是豪放开朗,当面对他所在意亦或是有所心仪的女子,却彻彻底底的变作了一只呆头鹅,失去了平日里的灵动。   就这样子,是很难泡到小姐姐的!   心念到此,崔文卿摇头失笑了。   颜卿之心内关心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苏轼所作的《蝶恋花》之上,在意的自是那首让她也忍不住为之沉醉的《鹊桥仙·纤云弄巧》。   虽然早已经知道了情况,但她还是由浅入深的抛出了话题,开口笑问道:“对了崔公子,不知你所作的那首《鹊桥仙·纤云弄巧》乃是何时何地所作呢?”   崔文卿不想过多的谈论,以免暴露太多,直接又将话题抛给了苏轼:“哦,你说《鹊桥仙·纤云弄巧》啊?苏兄是当日的评判,他最清楚了,苏兄,你对颜娘子说说吧。”   苏轼以为崔文卿是想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连忙微笑言道:“文卿兄所作《鹊桥仙·纤云弄巧》,乃是在谢相公纳妾所举行的诗词雅集上,在场的评判不仅有在下以及司马状元,更有吏部尚书欧阳修大人,以及集英殿陈宁陌大学士,当时此词一出,可谓是满堂喧哗,人人震撼,就连向来老练持重的欧阳大人,也忍不住亲自前来诗词雅集举行之地,面见文卿兄。”   颜卿之有些幽怨的瞥了崔文卿一眼,面上却不减笑意:“哦,原来如此,那不知崔公子实在何处心境下作出的这首诗词呢?所写又是什么呢?”   崔文卿继续大手一挥,笑道:“这件事苏兄也非常清楚,还是请苏兄来说。”   苏轼记忆力颇好,又是将崔文卿当日的原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让颜卿之听了。 第六四三章 忙碌不已   “这位崔公子,真是惜字如金啊!”颜卿之暗忖一句,贝齿轻咬朱唇,露出了一个苦笑之色。   略微思忖,她轻轻叹息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光此这一句,不知道令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心生憧憬之感,卿之不知道崔公子你是在何等心境下写出这样的词句来,然却可以确定,公子你也是一个多情种子,有情之人。”   这一下,再让苏轼回答却是有些不妥了,崔文卿笑道:“娘子过奖了,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也是在下偶感所作,完全没有料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其实平日里我的诗才很是一般,当不得娘子缪赞!”   自古文人多自谦,对于崔文卿的谦虚,颜卿之也没有觉得丝毫的奇怪,笑道:“目前奴正在试唱这首歌曲,倘若公子有心,不如多来群芳阁听一听,并对奴之歌声提出意见,卿之必定扫塌相待。”   崔文卿颔首笑道:“好,不过我家娘子可不太喜欢在下前来青楼之地,颜娘子只怕是要失望了。”   “啊?崔公子已经成亲了?”颜卿之露出了一个惊讶之色,想了想随即释然笑道,“也对,以崔公子这般人才,岂会没有女子喜欢?只怕很早的时候,就被其他女子捷足先登了。”   说罢此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随口而出的捷足先登之词有些不妥,不由霎那间落了一个大红脸,好在夜晚光线昏暗,倒也看不清楚。   反倒是崔文卿,听到这句话却不禁想起了折昭将他从洛阳绑去府州的事,唇角不知不觉挂上了几分缅怀的笑容。   辞别颜卿之离开群芳阁,苏轼一脸微笑的言道:“文卿兄,由此可见,颜卿之对你可是尤为重视啊!”   崔文卿知道苏轼生出了羡慕之意,不由失笑道:“颜娘子非是重视我,而是重视我所写的那首《鹊桥仙·纤云弄巧》,赶明儿若是苏兄你也写出一手绝品诗词,相信她对你也是一样。”   苏轼想想也对,随即露出了振奋之色:“那好,文卿兄,待我回去琢磨几日,必定要作出一首旷世诗词来,让颜娘子对我刮目相看。”说罢,这才拱手告辞而去。   望着苏轼离去的背影,崔文卿不由摇头而笑。   苏轼才华冠绝天下,作出绝妙诗词也只是世时间上的问题,这一点他倒是不担心。   他所担心的,是觉得苏轼对这位颜卿之似乎起了爱慕之意,否者对于取得她青睐之事,也不会这么上心了。   倒不是青楼女子有何不好,而是以苏轼的地位家世,是断然不可能娶出身青楼的颜卿之为妻的。   他怕到最后,苏轼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徒增伤心而已。   心念及此,崔文卿不由一声轻叹,返回了折府之内。   适当二更,整个洛阳城灯虎璀璨,然坐落在尚善坊的折府,已是漆黑一片,不见灯影了。   并非是折府舍不得灯油钱,而是自从折昭和崔文卿从杨府搬过来之后,全府上下就只有他们俩以及穆婉、荷叶四人。   而前段时间,穆婉又奉折昭之命返回了府州,故而,偌大的府邸也只有孤零零的三人居住了。   崔文卿从偏门进入折府,摘下挂在月门洞前的灯笼,将之点燃后,这才摇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进府内。   穿廊过厅走得半响,他正要转过正堂,却见堂内尚有一丝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甚是明显。   崔文卿以为是荷叶专门为他留了灯,倒也不觉奇怪,正欲绕行而过之际,却见正有一人伏身正堂座案之上,似乎正在低头做着什么事情。   “娘子?”崔文卿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惊讶之余连忙走了进去,对着折昭失笑道,“怎么地,为何这么晚了还没入睡?莫非在等我回来?”说到后面,已是心生感动。   正堂内之人正是折昭。   她依旧穿着一身男儿袍服,头上梳着男儿英雄髻,在寒冷的夜里连燎炉也没有准备,就这么伏身案几上提笔而书。   一盏灯光昏暗的油灯搁在案头之上,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灯光,也照在了折昭略显憔悴的俏脸之上。   见到崔文卿回来,折昭这才恍然抬头,揉了揉肿痛的双目,似乎想要更加看清楚他,有些疲惫的发问道:“唔,夫君回来了么?几多时辰呢?”   “二更了!”崔文卿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皱,“娘子,莫非你今晚一直坐在这里忙碌公务?”   折昭指点着桌案上厚厚的文书道:“是啊,这些都是振武军大都督送来的加急公文,根据辽国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明年暮春亦或是初夏,辽人将有大动作,很可能会出动大军攻略我朝,而府州作为前沿阵地,便是辽人攻取的重中之重。”   崔文卿听得倏然心惊,落座言道:“咱们大齐与辽人不是已经和平共处七八年了么?即便有所冲突,也是小打小闹而已,为何这次辽人居然会大规模入侵,实在怪也!”   “没什么好奇怪的!”折昭摇了摇手,言道,“当年梁河大败,范相公为与辽人议和,不得以每年向辽人提供岁币,并开放边疆关市供辽人买卖经营,如今十多年已过,区区岁币早就不能满足辽人的野心和胃口,加之目前西夏大败,势力微弱,辽国担心我朝来年会大举伐夏,吞并夏国,所以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为我们添乱来了。”   崔文卿自然懂得折昭话中之意。   说起来,大齐、西夏、大辽的关系就如同是汉末三国时期。   若论经济实力,自当属于大齐强于两国,甚至强过两国所加之和。   然论军事实力,却是辽国独大,在辽国精锐的骑兵威胁之下,即便是昔年大齐最是精锐的二十万大军,也在梁河犹如土鸡瓦狗般崩溃瓦解。   所以比起西夏,辽国才是大齐真正的心腹大患。   府州地处大齐最北疆,直接面对的就是燕云十六州西麓,辽人从北向南入侵,所走的三条线,最西边的一条线就是府州之地。   故此,振武军所面临的压力,自然非常巨大。   也难怪乎,折昭得到军报之后,会这么忙碌了。 第六四四章 一根头发差点引发血案   稍事沉吟,折昭黛眉微蹙,口气中透着一份止不住的担忧之意:“府州军力充分,武器齐备,城池坚固,对于辽国的进攻倒也可以应付一二,唯一让我最是头疼的,是今年刚从江南路异地安置而来的数十万江南老百姓,因缺乏统筹协调之官员,城镇建设颇为不顺,土地开垦进度也较为缓慢,若是辽人当真攻来,我担心这些老百姓会一触即溃,沦为流民,到时候颠沛流离,又会死亡甚多。”   崔文卿也意识到了折昭所担忧问题的重要性。   作为提出异地安置之策的人,崔文卿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连忙关切询问:“那不知朝廷是什么意思?可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折昭轻叹言道:“今日官家专门召集了诸位宰相以及我前去商议此事,目前还没有一个定见,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朝廷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崔文卿点点头,见到折昭忧愁满面的模样,心内油然生出了一份愧疚之意。   相比起他今晚的风花雪月,折昭可是在此忧国忧民,看来今后还需少去那些青楼之地位玩耍,若是被折昭知道,可就大事不妙了。   然往往事与愿违,正要继续开口的折昭忽地神情一顿,到得口中的话语也是止住,凤目微眯冷声言道:“夫君,你且不要动。”   崔文卿见她神色冷然,登时吓了一跳,连忙依言不敢乱动。   折昭双手撑住案几,就这么微微站起,直接俯身凑到了崔文卿身边,纤手伸出从崔文卿的肩头摘下一物,又是坐了回去。   “什么东西?”崔文卿直接一头雾水,不明其意。   折昭唇角勾出了一丝揶揄的冷笑,将手中之物念在双手指尖,然后向着两端慢慢拉伸,足足分开了四尺之远,两手方才停下。   崔文卿什么也看不到,一脸茫然的问道:“娘子,此乃何意?有东西么?”   面对崔文卿的疑问,折昭娇靥上冷笑更盛,淡淡言道:“你且凑近了看看。”   崔文卿依言而行,凑到折昭手指前认真察看,只见一条细线在烛火的映照下,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泽,而折昭的双手,正是捻着细线两端。   “头发?!”霎那间,崔文卿登时头皮发麻,几乎忍不住想要转身逃跑。   然他明白以自己的能力,是绝对逃不过折昭的五指山,索性冷静下来,勉力挤出了一丝笑容,镇定自若的笑道:“哦,原是掉落了一根头发在身,多谢娘子了。”   “这不是重点!”折昭脸上丝毫没有笑意,紧盯着崔文卿的眸子透着几分冷厉之色,“重点是谁的?”   崔文卿愣了愣,随即立即摆出了一副受到了侮辱的神色,气咻咻的言道:“这根头发自然是我的啊!难道娘子还以为是谁的?!”   折昭瞄了瞄他头上所盘的发髻,又用手中的发丝比了比,冷笑道:“夫君的头发只怕是没有那么长吧。”   崔文卿闻言语塞。   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故而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崇尚孝道的古人都是不剪头发的。   然这毕竟是理论上的东西,特别是男子,倘若真的不剪头发,不剪胡须,那还不个个成为毛茸茸的野人了。   故此,待到头发长到一定的长度,男子都会适当剪头,只要能够把长发挽起来,盘成发髻,就是可以了。   就崔文卿目前头发而言,最长也不会超过三尺,然在折昭手中的这一根发丝,不用丈量光靠眼观,就能看出决然不会短于四尺。   很明显,这根头发不是崔文卿的。   那究竟是谁的呢?   无疑,这个问题便是折昭此刻最是关心的事情。   饶是崔文卿的能言善辩,足智多谋,此刻也不禁有些懵逼了,不知道该作何等解释为好。   折昭却没有打算放过他,沉着俏脸将发丝放在了案上,冷声吩咐:“你且坐着不许乱动。”   崔文卿被她看得发毛,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想要干什么?娘子,倘若你要动手的话,我肯定是要喊救命的,这一带全住的是达官贵族,加之夜深人静,我嗓门极大,若是闹得人尽皆知,可不好看……”   折昭却不理她,又是凑过身子,俯身将瑶鼻鼻端靠近崔文卿的胸前仔细嗅闻。   崔文卿暗暗叫苦,敢情自家娘子生肖是属狗的,自带着一只狗鼻子么?!莫非这样也能闻得出来?!   很快,折昭站起了身子,怒极反笑,言道:“夫君身上好是浓郁的一股胭脂水粉味啊,今晚投入怀中的小娘子姿色理应不错吧?”   崔文卿心知瞒不过她,举起双手作出了投降状,连忙言道:“招供!娘子我全部招供,今晚苏轼拉着我一道前去群芳阁喝了花酒,我本是不想前去,准备早一点回家陪伴娘子的,但是苏轼他非要拉着我去。”   口中虽是如此,却在心里默念道:苏兄啊苏兄,所谓兄弟就是这种时候用以充当挡箭牌的,小弟在此谢过你的相助了,下次见到我家娘子,你切记绕路走吧……   折昭知道崔文卿非是那种贪花好色之徒,纤手用力一拍案几,冷声言道:“哼,这个苏轼,真是越来越不懂得轻重了,居然带着你前去烟花柳巷!”   “对!”崔文卿登时作大义凛然之状,身子骨也挺拔了不少,“娘子,我必定会引以为鉴,自觉抵制这种歪风邪气对我崇高品格的侵蚀,将来面对这样不知廉耻的行为,我也一定会坚决制止,坚决抵抗,坚决唾弃!为娘子你守身如玉!”   “哼,你还崇高品格?!守身如玉?!”折昭美目含嗔的瞪了崔文卿一眼,却是忍不住笑了,仔细想了想,不禁又是轻轻一叹,有些愧疚的言道,“说起来,你我成亲已是年余,折昭却从来没有尽到做妻子的本分,才让你流连于青楼之中,这件事情我也有不对之处!”   崔文卿一听此话,登时一喜,连忙却故作大度的摇手道:“娘子忙于公事,为国操劳,即便是有所失误,为夫也会理解的,但是将来……”   此话刚开口,折昭意识到了什么,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第六四五章 情到深处   不知不觉中,气氛变得有些沉默之后的诡异。   崔文卿略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后脑勺,尽量维持着平静清晰的语气:“娘子,昔日咱们虽然定下了和离之事,然好歹也已经成亲年余,对于彼此的了解也是非常深刻,常言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以我之见,咱们俩不如凑合凑合过算了。”   折昭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娇靥红晕大盛,然仔细琢磨崔文卿其后之话,不禁黛眉深蹙佯怒道:“什么叫凑合凑合过?崔文卿,我没有嫌弃你已是你天大的福气,岂容你在这里挑三拣四,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见她动怒,崔文卿不由大笑了起来:“娘子暂且息怒,若有这个空闲,咱们两人不如研究下,如何尽快为振武军生一个继承人来为妙!”   闻言,折昭心内羞怯欲绝,俏脸犹如火焰燃烧般滚烫无比,低着螓首仿若一只将头藏入羽翼之下的美丽天鹅,心内乱跳如鼓,竟不敢看崔文卿的眼睛。   看到堂堂振武军大都督,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小女儿的羞态,崔文卿大感满足,壮起胆子执着折昭的纤手,正容言道:“阿昭,咱们圆房吧。”   轻轻一句,恰如沉雷重鼓,直接听得折昭是心惊肉跳。   比起崔文卿当初离开府州之时,所说的圆房戏言,崔文卿这个时候的口气却充满了认真之色。   折昭俏脸儿通红,感觉到崔文卿咄咄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仿若如同面对着数十万大军攻来一般紧张失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崔文卿轻轻的捏了捏她的双手,微笑言道:“圆房之后,咱们便可以成为真正的夫妻,而要不了多久,我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宝宝,而振武军总将会迎来自己的继承人……然若第一个宝宝是女孩,咱们还得继续努力,继续生个十个八个的,总会为振武军挑选到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到时候娘子你教咱们儿子练功习武,我则教咱们女儿琴棋书画,待到孩子们长大,咱们也就老了,然后将振武军以及折家丢给他们,我再带着你游览天下名山大川,见最动人的风景……”   一袭情话娓娓道来,犹若淙淙流水缓缓而过,润泽着折昭的心田。   霎那间,辽人迫在眉睫的征伐之战远去了……   府州数十万的江南道之民远去了……   心内的烦恼担忧亦是远去了……   这个时候的折昭,完全沉醉在了崔文卿动人的情话之中。   “娘子……”   崔文卿柔声一句,上前两步将她拥入怀中,手指伸出轻轻一勾她的下巴,侧着头吻在了那片动人的朱唇之上。   双唇相接,犹如电流相击,紧紧相拥的两人许久没有分立。   就连夜空中的明月也似乎生出了几分羞涩之意,悄悄的转入了云朵之中,再也不肯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折昭才猛然推开了崔文卿,竟是娇靥火红如血,娇喘连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崔文卿为怕她羞涩尴尬,连忙笑嘻嘻的言道:“娘子,你可不要忘了,此乃诗词雅集上,我获得欧阳尚书赞扬之后,你所承诺的奖励,现在收取理应不晚吧!”   折昭好不容易平复心境,故作佯怒道:“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得这些话我且记在心上,若是将来你胆敢欺负我,我就将你吊在振武军军营最高的那杆大纛旗上面暴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话无异于是折昭在想着他含蓄的表达着心意,崔文卿心头大乐,却故意苦着脸言道:“娘子,就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板,岂敢欺负身为振武军大都督的你?”   想想来的确也是,先不论折昭强悍至极的武功,光是她麾下那足足五万之数的虎狼之师,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崔文卿不难想象,将来折昭只要开口道得一声崔文卿欺负她,相信他一定会被蜂拥而至的振武军军卒撕成碎片,恩,说不定连碎片都不剩,直接飞灰湮灭了。   待到激动火热的红晕从俏脸上褪去,折昭思绪渐渐变得冷清,轻叹言道:“夫君,依照目前情况来看,我们倒是不能圆房。”   “啊?为什么?”崔文卿一惊。   折昭蹙眉言道:“明年我朝和辽国之间必定会有着一场大战,若到时候我有了身孕,岂能指挥大军征战沙场?”   崔文卿想想也对,可怜兮兮的言道:“这么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然咱们身为夫妻,总不能这样一直分房睡吧,虽然我们折府很大,但是晚上被窝却很冷的,要不这样,娘子你先让我同床而眠,我保证不会对你动手动脚,只会老老实实的睡觉。”   话虽如此,想的却是只要同床,到时候上下其手情到酣处,还不是任我为所欲为!   折昭秀眉一扬,抿嘴笑道:“同床也行,然你必须先要考上科举,嗯,还是如前次一般,算作奖励。”   崔文卿一听,登时郁闷,正要继续与折昭讨价还价,不意折昭已是聪明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夫君,待过几日,我准备前去北邙山祭奠四舅,你明日问一下恩师,不知她可否愿意与我们同去。”   折昭的四舅便是在与辽国征战中战死的杨家名将杨怀瑾,他也是与陈宁陌有着婚约之人。   然一听见此话,崔文卿登时犯难了,目前因为陈宁陌对他和司马薇关系的误会,尚将他拒之门外,只怕去了也吃闭门羹而已。   很快,崔文卿就想到了妙法,连忙正容劝说道:“娘子,陈学士她孤苦伶仃本就非常可怜了,你还让她到四舅坟前去作甚?到时候触目伤感,更会非常的伤心。”   折昭想想也对,轻叹点头道:“那好吧,就依你之言,咱们夫妻两人单独前去便可,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的休沐日吧。”   崔文卿轻轻点头,却在心内暗自松了一口气,脑海中却在琢磨该如何缓和与陈宁陌之间的关系,免得被折昭知晓,又会生气了。 第六四六章 有所怀疑   第二日前往国子监,崔文卿坐在学生会内正在绞尽脑汁的思量着如何改善与陈宁陌之间的关系时,却见司马薇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书走了进来。   崔文卿见她一喜,连忙起身笑问:“哎,薇薇,有件事我正好与你商量一下,你看……”   一言未了,司马薇突然将所抱的文书全都一股脑丢在了崔文卿的书案上,铁青着脸言道:“我你之间,没什么事情好商量的!此乃今日学生会内的公文,劳烦崔主席自己批阅为妥!”说罢,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崔文卿见状愕然,呆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捏着下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美妞儿今天怎么一回事?居然这么大的火气?莫非是女人每月特有那心情不好的几天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本欲想向司马薇求教的崔文卿摇了摇头,坐了下来,暂且抛开心内的烦恼,注目于司马薇送来的文书上面。   学生会的事情,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小事虽小,却胜在无比的繁杂,饶是崔文卿的精力充沛,批阅了一个时辰,也不禁起了几分倦意。   他揉了揉有些肿痛的双目,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恰巧看见白真真经过正堂,连忙出声唤道:“真真暂且留步,我问你个事。”   白真真回身一笑,笑容中却有些意味不明的味道,言道:“问吧,你所问的问题我一定不会告诉你的!”   崔文卿差点被此话噎住,苦着脸言道:“怎么地,今日准备和薇薇联手来气我不是?”   白真真轻笑道:“文卿兄,说起来我们都还要怪你呢,若不是你,今日薇薇岂会这么火大,刚才不少人都被她训斥了一番呢。”   “什么?有这事?”崔文卿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言道,“什么若不是你,我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呢?怎么全怪在我头上了。”   白真真白了他一眼道:“崔大主席,你自己做个什么心里面最是清楚,倘若你当真关心薇薇,就尽早向她道歉吧,否者以她的秉性,还止不住会绷着脸几天呢。”   崔文卿愣怔半响,直到她远去,方才想起了最是关键的问题,哀嚎言道:“擦,你总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开罪她了吧?!”   ※※※   谢府之内,高仕雨正一脸阴沉的向着谢君豪禀告君若柳失踪一事。   “姐夫,这几日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自从住在府中之后,君若柳唯一外出过的一次,便是前去北市阿玛尼服饰店,裁量纳妾仪式上所穿着的旗袍。”   “阿玛尼服饰店?听起来倒是有些耳熟。”   “这个阿玛尼服饰店,正是不久之前与丝绸商会在小报上口诛笔伐的那间店铺,而他们所生产的旗袍,目前可是名冠洛阳,在名门仕女贵妇中蔚然成风。”   闻言,谢君豪轻轻颔首,皱眉问道:“莫非君若柳失踪一事,与这间阿玛尼服饰店有关?”   “对,有极大的关系!”高仕雨正容说得一句,“因为阿玛尼服饰店的东家,便是崔文卿。”   “崔文卿?!”谢君豪惊得从案几后站了起来。   高仕雨点头道:“而且我询问过守门老翁,在君若柳失踪前几天,崔文卿曾前后两次,亲自来到府中为君若柳送过旗袍,其中一次,据说两人还曾独处过一刻钟的时间。”   谢君豪眉头大皱,在房内来回踱步数圈,言道:“身为掌柜亲自送衣,着实有些怪也。”   “姐夫说得不错。”高仕雨一脸冷色的开口道,“根据我暗地里的了解,崔文卿平日里可不太爱管阿玛尼服饰店的事情,而登门送衣这些小事情,更不会有劳他这个东家亲自动手,我想,他一定是凭借如此机会,前来府邸面见君若柳,为她和姚徒南沟通消息,而君若柳之所以失踪,说不定与他也有着莫大的关联,谢府粮仓的那一场大火,兴许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一席话听得谢君豪脸色更是阴沉,想了想摇头道:“火起之时,崔文卿尚在别院参加诗词雅集,倒不是他放的火,不过依你此言,此人倒是有着莫大的嫌疑。”   高仕雨本就仇视崔文卿,闻言立即建议道:“姐夫,要不咱们偷偷将崔文卿这厮绑回府中来,容我严加拷问,相信若是他所做,必定会为之招供。”   “不妥!”谢君豪想也没想就断然拒绝,俊朗的脸膛上有着一份凛然之色,“崔文卿虽是无名小卒,然他却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若是咱们将他就这么绑回来,被折昭知晓,以她的个性,必定会与我不死不休,目前齐王殿下还想着拉拢振武军,咱们就此开罪折昭,实在不划算。”   高仕雨一听,登时急了,言道:“姐夫,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若是因担心开罪折昭,从而放过崔文卿,那也太可惜了。”   谢君豪自信一笑,言道:“若这件事真为崔文卿所作,相信他断然不会一个人谋划,崔文卿我们动不得,但是他那些同伙,总该动得吧。”   “同伙?”高仕雨想了想,叹息道,“可是目前却无法认定他的同伙是谁?”   谢君豪笑言:“既是同伙,必定是平日里与之关系不错之人,你依旧这条线索追下去,不是就真相大白了么?”   高仕雨猛然醒悟了过来,脑海中随即想到一人,顿时拍手赞叹道:“姐夫不愧是当朝宰相,果然高明,仕雨明白该怎么做了!”   ※※※   北邙山,又名北芒、邙山,位于洛阳之北,黄河南岸,自邙山之首白马山,往西到神尾山,共三十三峰,经渑池、新安、洛阳、孟津、偃师、巩县六城,东西长三百八十余里。   北邙山座山环水,风水极好,自古以外便是帝王将相墓葬之地,尚有秦相吕不韦墓、汉光武帝刘秀的原陵、西晋司马氏、南朝陈后主、以及唐朝宰相杜甫、大书法家颜真卿等历代名人之墓。   唐代诗人王建有诗云:“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   白居易则留下了“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的诗句。   可见北邙山墓葬之多。   而杨家四郎杨怀瑾的陵墓,也是位于北邙山之中。 第六四七章 埋骨何须桑梓地   休沐日清晨,东方天际尚露出一丝鱼肚之色,折府马车已是出了洛阳东门,碾压着官道皑皑白雪,向着北方群山而去。   马车内,崔文卿睡眠不足,自是一个人躺在宽大的软塌上呼噜呼噜的继续睡觉。   反倒是折昭习惯早起,此际已是了无睡意,独自一人坐在软塌边缘,望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过得一个多时辰,天色终于亮堂开来,北邙山也是清晰的展现在了折昭和崔文卿的眼前。   时当隆冬十二月,可见一片群山在白雪苍茫的大地上高低起伏着,遥遥相望恍若一体,犹如银龙盘卧其上。   折昭吩咐车夫就在山下等待,与崔文卿一道提着香蜡黄纸,轻车熟路的朝着山上行去。   山道崎岖难行,大雪之后更觉行路艰难。   折昭身姿轻盈,倒是不觉有甚,反倒是崔文卿走得没多远,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累得气喘吁吁了。   “真是麻烦!”折昭娇笑一声,从他手中接过了所提着的东西,嗔道:“夫君,还是你走前面吧。”   崔文卿见到自家娘子两手都提满了东西,而他自己则两手空空,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惭愧,然转念一想,这便是所谓的能者多劳,也为之释然了。   一路行来,两人说笑不断,折昭显然也是难得的好心情,娇靥上频现笑意。   到得半山腰一处宽阔平地,折昭站定脚步略微辨识了一下方位,又带着崔文卿绕过了山腰,行至了一处树林之内。   未走得几步,折昭突然停下脚步,略显惊讶的言道:“咦?前面怎么有烟火?”   崔文卿抬目望去,果见树林中正有一丝青烟直上南天,在白雪皑皑的世界中看起来说不出的明显。   见状,他笑言道:“或许是砍柴烧炭的樵夫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折昭想想也对,也就为之释然,继续向着林中走去,没走多远视线渐开,可见一座周边积雪打扫得甚是干净的坟茔正依靠在山腰处,石马、石俑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恍若活过来一般。   “有人来了?”看到坟茔如此干净,且仍在坟头燃烧、正冒着青烟的黄纸,折昭醒悟了过来,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气,会是谁来祭奠四舅呢?杨家也没有说今天要来啊!”   话音刚落,突然林中走出一个人影,一身白色的长裙,外罩风雪斗篷,头上盖着风雪斗篷兜帽,手中拿着长长的扫帚,绝艳无匹的娇靥恍若天空中最是美丽的繁星,登时就让整个天地亮堂来开。   “恩……恩师?”折昭大惊之余,忍不住结巴了一下,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崔文卿也是为之一怔,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陈宁陌。   陈宁陌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其他人前来祭奠杨怀瑾,愣怔了一下方才淡淡一笑,轻声问道:“阿昭,你如何来了?”   折昭连忙快步走上前去,对着陈宁陌一礼之后,这才正容言道:“今日休沐日,学生特地携夫前来北邙山祭奠四舅,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恩师。”   “你有心了。”陈宁陌颔首一句,随即目光落向了站在不远处、正露出了尴尬笑容的崔文卿身上,似乎想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淡淡言道,“正巧有些乏了,文卿,就由你来为你四舅清扫积雪吧。”   听到陈宁陌主动搭理自己,崔文卿自然暗觉高兴,闻声连忙屁颠屁颠的走了过去,从她手中接过扫帚,急忙打扫了起来。   陈宁陌与折昭一道,将祭物摆放妥当,又点燃了香蜡黄纸,待到一切忙碌妥当,师徒两人全都望着杨怀瑾墓碑上的文字发神。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陈宁陌才轻轻言道:“不知不觉,怀瑾已是故去了七年了,现在回想起他的音容,恍若昨日啊!”   折昭微微颔首,颇觉遗憾的言道:“可惜我大齐与辽国交涉了这么久,至今也没有换回四舅的尸体,墓碑里躺着的也是四舅的衣冠冢而已,作为晚辈,我实在十分惭愧。”   “用不着这样。”陈宁陌摇了摇手,“怀瑾他是为国战死,虽死尤荣,何愁无处埋忠骨。”   崔文卿停止了扫地,点着头插言道:“学士说的不错,咱们四舅乃真正的大英雄,正是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此话一落,陈宁陌和折昭同时一惊,前者赞许出言道:“好一句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没想到你随口一句,居然能够作出这样的诗句来,最近学问倒是长进了。”   折昭听到恩师赞扬崔文卿文才,自然而然暗自高兴,脸上却谦虚笑道:“恩师,文卿的才华也是很一般而已,你就不要褒奖他了,免得他意得志满。”   陈宁陌正容言道:“好就是好,差就是差,我也是就事论事而已,若是文卿有什么事情做错了,我也会毫不留情的批评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说罢乜了崔文卿一眼,意有所指。   崔文卿自然懂得陈宁陌之意,不禁尴尬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权作没听明白。   “对了,”陈宁陌想起一事,笑问道,“刚才文卿所作诗句只有后句,不知前句为何?不如念出来一并听听?”   崔文卿无奈之下,只能临时乱编乱造道:“其实这首诗,是我离开府州的时候,本欲送给娘子聊作勉励的,只可惜当时并没有送出来,就走了。”   “呀?送给我的?”折昭惊讶一笑,随即兴趣大盛,言道,“既然如此,那夫君就一并念出来吧。”   崔文卿点点头,举步吟哦道:“为夫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此言落点,折昭和陈宁陌同时美目大亮,显然都对这首诗歌非常赞赏。   陈宁陌笑微微的开口道:“文卿这首诗虽然略输文才,然胜在拥有一顾破釜沉舟,勇往无前的自信以及勇气,如此读来,倒是能够催人奋斗,实乃难得佳作了。”   崔文卿闻之,顿时有些得意洋洋,伟人所作的诗篇,能一般么?你们想不赞扬都是很难! 第六四八章 高能被绑   待到清洁干净杨怀瑾坟茔周围的积雪,三人又稍事闲聊了一会儿,同步下山而去。   行至山脚之下,陈宁陌登上了马车,临行之际言道:“文卿,明日午后,记得前来宁一园继续听我讲授学文,可不要迟到了。”   言罢之后,似乎不想去看崔文卿惊讶的眼神,转身走入了车厢之内。   折昭倒是没有听出陈宁陌此言的含意,她还以为这只是陈宁陌对崔文卿寻常的叮嘱而已,并不觉得有甚,望着崔文卿笑道:“夫君,今日你这首诗,可是颇得恩师的欣赏啊,况且又以之赞扬了四舅,待到回去,我一定要对外祖父他们说说。”   崔文卿笑着摇了摇手,望着已经渐渐行去的马车,这才轻叹言道:“娘子,这上山之路我一个男儿走起都尤为费力,陈学士独自一人前来祭奠四舅,她乃娇弱无力的女子,又要拿扫帚,又要带香蜡黄纸,该是多么的累啊!”   闻言,折昭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叹息道:“恩师对四舅一片深情,即便是从未与四舅拜堂成亲,也依旧以未亡人的身份相待四舅,外祖父曾数次劝她改嫁,可是她总是不听。”   说罢这一句,折昭美目中突然出现了丝丝厉色,正容言道:“待到我振武军兵强马壮,辎重充分之后,我一定要率领大军攻入辽国,讨要四舅的尸体回来,免得他独一人埋在异国他乡,从而冷冷静静,满是寂寞。”   崔文卿点头道:“娘子其志可嘉,明年不是与辽人会有大战么?到时候若娘子能够率军取胜,便可以向辽人提出要求,归还四舅的遗体了。”   折昭重重颔首,回想起陈宁陌与杨怀瑾天人相隔,永不相见的模样,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了。   ※※※   洛阳西南方向,有一座里坊名为会节坊,因毗邻南市,加之地处偏远,故而多住小商贾。   而在会节坊内,因远离洛阳中心地带,故而地价也是非常便宜,许多前来洛阳的外乡人士,都喜欢在这一片租住房舍。   如今,高能也是租住在这座里坊之内。   高能所租之房,乃是一户寻常人家府邸小院,院子不大最多亩许之地,唯有一排两间房舍,另外就是一片小小庭院。   这次从府州前来洛阳国子监就学,高能可是下定了高中进士之决心,尽管今天乃是休沐假,然他还是只简单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就坐在书房内挑灯苦读,专研书中之义。   便在他凝神用功当儿,突然听见一阵男子的喝骂声从前院传来,夹杂着女子的惊慌大叫以及孩童的啼哭。   闻声,高能不由暗暗皱起了眉头。   此地房价虽是便宜,然却可惜太过吵闹。   就拿租给他小院的这家人来说,那男主人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鬼,时常在外欠下赌资无力偿还,从而被追债之人找到了门上又打又闹,故而时常难以得到安宁,想来今天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高能暗叹一声,只得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不去听那些吵闹之声。   然事与愿违,那股吵闹非没有减小,反倒是愈见清晰,愈见大声,仿若已经就在耳前。   无可所避之下,高能暗骂了一声,只能气咻咻的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这才惊讶的发现,吵闹声居然已经响彻在他居住的小院内了。   还问等他回过来,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厉声吼叫:“高能,还不快给大爷我滚出来!”   高能一听,登时吓得不轻,这才知道原来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容多想之下,他心知无处可逃,也只能放下毛笔走进去,刚看罢院中一眼,登时就一个激灵。   院中站满了身穿甲胄的军士,个个盔甲鲜明,腰佩长刀,看起来煞是威风凛凛,也甚为凶神恶煞。   高能本就天生胆小,见状双腿一软,差点吓得瘫坐在地,也不知道自己所犯何事,居然引来了这么多的官军。   这时候,与军卒同路而来的锦衣公子见到高能,不由阴冷笑道:“高能啊,堂堂国子监学士,没想到居然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而且房子还是租的,你的穷酸实在超乎了我的想像,也让我们好找。”   高能惊讶的望着那位锦衣公子,登时就认出了此人乃是国子监内最是了得的纨绔子弟高仕雨,不由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高兄,你找我作甚?”   “呸!谁是你高兄!”高仕雨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高能,我且问你,君若柳失踪一事,你可知情?”   高能这才明白高仕雨此行的目的,还以为是计划泄漏,耳畔立即轰然一声大响,已是吓得面无人色。   然他好歹还有几分理智,颤声言道:“什么君若柳?我不认识此女,高兄你莫非是弄错了。”   “哼,还跟我装蒜,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高仕雨面上笑容大见狰狞,挥手下令道,“弟兄们,给我把这厮抓起来,容我带回府中严加拷问。”   高能的惊叫还没有落点,那群甲胄卫士已是如狼似虎的猛扑而上,将他摁在地上五花大绑起来。   见状,高仕雨忍不住得意的大笑了起来,笑罢冷哼言道:“崔文卿,大爷我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次先拿了你的跟班,待过几日,再向你开刀。”   说完之后,他大手一挥,言道:“走,抓他回府!”   不多时,高仕雨领着甲士带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高能返回了谢府,待令人将高能关入柴房严加看管之后,他这才兴致匆匆的前来面见谢君豪。   此际,谢君豪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品着茗茶,见高仕雨到来,不由放下茶盏微笑道:“怎么样?可有将人绑回来?”   高仕雨坐下笑嘻嘻的言道:“姐夫放心,只要我出马,一切自然办得是妥妥当当的,如今那厮已经被抓了回来,在柴房内关着哩。”   谢君豪点点头,皱眉问道:“若那崔文卿知道是我绑了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你可有把握让高能开口招供?”   高仕雨笑道:“姐夫有所不知,高能那厮是出了名的胆小,容我恐吓他一番,必定全部招供得清清楚楚。”   谢君豪满意颔首道:“若是如此,自然为好,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你速速前去吧。”   高仕雨应的一声,连忙转身而去。 第六四九章 硬骨头高能   夜晚,谢府柴房内传来阵阵惨叫,其中还夹杂着男子愤怒的喝斥之声。   明晃晃的灯烛下,高仕雨捧着茶盏翘着腿一脸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望着被掉在半空的高能冷笑言道:“高能啊,没想到你小子平日里看起来软弱可欺,今日却是条硬汉,被我打了这么久,也不从实招来,实在令人惊叹。”说罢,又是一声长笑,放下茶盏竟是颇觉幸灾乐祸的拍起手来。   高能赤果着上身,双手被捆,整个人被掉在半空中,原本白花花的肥肉上早已是鞭痕处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就连脸膛之上,也是紫一块青一块,显然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向高仕雨低下头颅,反倒是恶狠狠的咒骂道:“高仕雨,你这卑鄙无耻的贼配军,小爷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叫做君若柳的女子,你即便再是打我,再是骂我,我也不知道。”   高仕雨冷笑言道:“崔文卿三番两次偷入谢府当中面见君若柳,而我姐夫纳妾之日,他又恰好身在谢府之内,君若柳失踪之事必定与他有所瓜葛,作为崔文卿之友,你必定也是知道内情,劝你速速从实召来,不要自讨苦吃了!”   高能将头要得如同拨浪鼓,尖声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即便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见此人如此宁顽不宁,高仕雨顿时气红了脸。   原先他以为这个高能不过是一性格懦弱胆小的小绵羊而已,没想到抓回来之后,却变作了一个怎么打也不招供的硬骨头,实在令他大出意料之外。   心念及此,高仕雨决定攻心为上,冷冷笑道:“高能啊,你以为崔文卿和你为友是真的看得起你么?告诉你,你不过是承托他崔文卿伟岸高大的跳梁小丑而已,若是没有你的软弱无能,怎么承托出他的英明神武?你彻彻底底,都是一个蜷缩在他背影中的窝囊废而已,他所得的所有好处,都没有你的份,难道你一点也不气也不恼?说到底,在他眼中,你也不过是他所养的一条狗而已!”   此话落点,高能似乎浑身一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高仕雨眼见此招奏效,连忙乘热打铁的继续言道:“只要你告诉我,是否是崔文卿带走了君若柳,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在谢丞相面前大大的保举你,以谢丞相的能力,保管你明年高中进士,不仅如此,还能让你入仕之后,取得一个较好的官位!如何?以这样优厚的条件,我想你也不会拒绝吧。”   “的……的确很不错了……”高能脸肿如猪头,却是忍不住笑了,“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高仕雨大喜过望,连忙趋步而上,凑近聆听。   就在他靠近之时,高能那双几乎被脸上肿肉挤成一条缝隙的双目猛然睁开了一线,微阖的双目中更是精光大闪。   他喉头上下猛然一阵抽动,张开嘴巴发出“啊呸”一声,一口浓痰已是从嘴中激射而出,顿时就射了高仕雨一脸。   高仕雨“啊”的一声惨叫,踉跄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未站起,已是用衣袖慌忙擦脸,却又觉得整个脸黏糊糊一片说不出的难受,恶心得他几乎快要吐了出来。   见状,高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止不住的得意之色。   旁边家丁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慌忙不以的问道:“高公子,你没事吧?”   “滚开!”高仕雨一把推开了相扶的家丁,望着高能的双目中迸射出了无比凌厉的目光,“好你个高能,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使劲打!打得他娘亲都不认识他!”   话音落点,一名家丁手持皮鞭上前,又是用力的抽打了起来,高能痛呼惨叫伴随着皮鞭抽打在身体上的啪啪声,竟是连绵不绝。   第二天清晨,谢君豪准备前去早朝。   临行之前,他专程找来了高仕雨,关切询问:“怎么样,那叫做高能的小子可有招供?!”   高仕雨一脸惭愧的言道:“姐夫,我们足足打了他一夜,没想到高能居然是一个硬骨头,怎么也不说,就告诉我们不知道!”   闻言,谢君豪眉峰猛然一挑,显然有些不悦,质问道:“你不是说这个高能骨头很软,稍微打一下就会老老实实召来么?为何居然这样宁死不屈?”   高仕雨尴尬言道:“以前的他的确如此,据说当初被南尚书之子南明离当众欺凌,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最后还是靠着崔文卿为他出头,才找回了面子,然几月未见,此人倒是硬气了许多,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谢君豪微微颔首,想了想沉声吩咐道:“以崔文卿的个性,若是知晓是我抓了高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虽然不可怕,然他背后的折昭、杨文广、王安石可不是好惹的,即便是我和齐王,也会觉得棘手,故而在两天之内,你必须要让高能招供,知道了么?!”   “知道!”高仕雨点点头,“姐夫放心,说不定待你今晚从衙门归来,高能就已经招供了。”   闻言,谢君豪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身而去。   待到谢君豪离开,高仕雨思忖了一下,双目中露出了凌厉之色,对着那些充当打手的家丁吩咐道:“去!换一根更粗的鞭子来,另外准备青盐涂在鞭子上,我就不信那小子会这么硬气!”   家丁们应命,连忙赶去安排去了。   休沐假结束,崔文卿自然而然返回国子监继续就读。   然他到得广业堂之后,才惊讶发现高能居然没来。   “咦?这个高能,不是号称从来不缺席的么?为何今日也逃课了?”见状,崔文卿自是说不出的意外,然也并没有多想,还以为他有事耽搁了。   然到了第二日,却依旧不见高能入学,崔文卿才感觉到了一丝奇怪。   依照高能的秉性,按道理不会缺课两天啊,莫非他是有什么事情? 第六五零章 寻找高能   中午在食堂用膳的时候,恰好与白真真坐在了一桌,崔文卿皱眉询问道:“真真,我们几人中,唯你与高能关系最熟,他可有告诉你为何这几日没来上课?”   “什么叫我跟他最熟!”白真真娇嗔一句,大是责怪崔文卿的用词不当,想了想开口言道,“高能平日里学习很是刻苦的,若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断然不会缺课不来,这几天风寒露重,我想他应该是伤风感冒,卧病不起了吧。”   闻言,崔文卿这才为之释然,想了想叹息言道:“高能一个人前来洛阳,孤苦伶仃,无从可依,的确也挺可怜的,这样,待到放课之后,我们一起到他所住之处,看一下他如何?”   白真真欣然点头道:“那好吧,待会咱们同路而去,放课之后我在国子监门口等你。”   到得放课,崔文卿快步行至国子监门口,白真真已是在那里等候了。   白真真与司马薇向来关系极好,崔文卿本以为司马薇得知此事,也会一并前来的,然没想到却不见她的踪影,不由暗感奇怪,莫非那丫头爱管闲事的毛病已经改掉了?   如此行径,实在是不像司马薇的作风啊!   似乎看出了崔文卿的疑惑,白真真失笑道:“文卿兄莫非是在找薇薇?呵呵,她本来是要一并前去的,然听到你要同路而去,索性就不来了。”   闻言,崔文卿大是郁闷,摸着自己的鼻头言道:“怎么地,我最近没得罪薇薇吧,为何她却一直不理我,是什么道理?”   白真真捂嘴偷笑道:“你还说自己没得罪,那晚你可是把她气得不轻,要她就这么原谅你,自是不可能。”   崔文卿一听,连忙好奇问道:“什么那晚上?我如何得罪她呢?”   白真真白了她一眼道:“你这人平日里看起来满激灵的,没想到有时候也是个木鱼脑袋,想要我告诉你?成!请我吃东西!”   “靠,你这小吃货!”崔文卿在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堆笑道,“好,想吃什么白小姐尽管开口便是,一切管饱。”   白真真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崔文卿一道买了糖葫芦、胡麦饼等等小吃之后,这才慢悠悠的言道:“前几日你不是与苏轼一道前去温柔坊么?最后还去了群芳阁内,你可知道当时薇薇一直跟着你,目睹了所有的过程,见到你崔公子左拥右抱风流不羁的模样,她当时就气得不轻。”   崔文卿一听恍然醒悟,却又大是郁闷的言道:“逛个青楼而已,多大的事情,薇薇跟着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计较,实在管得太宽了吧!”   “其实我也觉得她管得挺宽的!”白真真深有同感的轻轻颔首,用贝齿咬了一口糖葫芦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啊,薇薇也说了,你乃是学生会的主席,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学生会的形象,若你这个主席在青楼内流连忘返,学生会其他的学子们又会怎么作想呢?”   一席话说得颇为有理,崔文卿轻轻点头,然转念一想,脑海中却又闪出了另一个想法:司马薇莫非是吃醋了吧?当时他可是把那个名为碧玉的青楼女子抱了又抱,也难怪乎司马薇会因此生气。   两人边走边谈,不多时就来到了会节坊之内。   昔日崔文卿曾去过高能所租的房舍一次,倒也勉强算作轻车熟路,带着白真真走入了一条小巷,几经确认,方才在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   白真真好奇打量,可见这条小巷污水横流,垃圾遍地,走过的路人多是身着布衣麻鞋,鲜少见到衣衫光鲜的人士。   一时之间,本就是官宦人家出生的白真真大是惊奇,蹙眉问道:“文卿兄,高能他……就住在这里?”   崔文卿沉重叹息道:“高能父母双亡,从小乃是由哥嫂将之抚养长大,其后哥嫂又被恶霸逼死,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县令的举荐,方才成为贡生,来到国子监就读,家中毫无亲人的他,读书用度花费都必须靠自己卖字卖画获取,故而也只能租住在这样的地方,因为价格便宜啊!”   白真真轻轻颔首,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敬佩高能,轻叹道:“没想到面临如此困境,他也努力上进求学,如此说来,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崔文卿失笑道:“其实高能很不错,唯一的缺点便是性格懦弱了一点,待到他考取进士之后,说不定就能够好转了。”   说完之后,崔文卿也不多言,伸出手来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不消片刻,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凶神恶煞的妇人脸庞,正是高能的房东顾大娘。   这位顾大娘生的是满脸横肉,五大三粗,加之又不修边幅,给崔文卿的感觉犹如那《功夫》电影中的包租婆一般,一看就非是善茬。   此际,顾大娘上下左右打量了崔文卿一眼,似乎对他这样身穿华服的人颇有警惕之心,乜着眼睛冷声问道:“你找谁?”   崔文卿抱拳言道:“顾大娘,在下崔文卿,乃是高能之友,昔日曾来过一次,也不知道高能他是否在房中?”   “高能?!”顾大娘冷笑连连,随即笑容一敛凶神恶煞的言道,“他死了!”便要用力关上屋门。   崔文卿闻言大惊,不容多想之下,连忙以手撑住了快要关拢的房门,疾声问道:“大娘,我们是高能的好友,专程前来看望他的你岂能这样胡说八道?”   顾大娘厉声言道:“高能那忘八端也不知道在外面欠了多少赌债,居然被仇家追上门来收债,害得我被吓了一大跳,眼下被仇家抓去,自然死了最好。”   “什么仇家追债?”崔文卿大是惊讶,眼见顾大娘没有兴趣继续说下去,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了顾大娘的手中,急切言道,“大娘,这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高能怎会被仇家追债?还请你详细的告诉我!”   顾大娘一见白花花的纹银,顿时面露喜色,将银锭放在口中用力一咬,确定真伪之后,这才笑颜逐开,打开房门言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位公子还有小姐但且进屋,容我慢慢道来。” 第六五一章 登门谢府   崔文卿点点头,与白真真一道跟随顾大娘走入屋中。   待到坐定之后,崔文卿立即出言道:“大娘现在你可以将高能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我了。”   顾大娘点点头,脸上挂着心有余悸的表情:“就在前日午后,我还在院中浆洗衣物,不意一群军士撞门而入,张口便询问高能的下落,见他们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架势,我当时就吓坏了。”   “军士?你是说官军?”崔文卿皱起了眉头。   顾大娘点头道:“对,浑身甲胄,腰悬利刃,乃是我朝军卒打扮,断然不会有错,不过除了军卒之外,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   崔文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沉声问道:“那他们可有说抓高能为何?”   顾大娘回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高能欠了某个达官贵族的钱吧,人家寻债登门了。”   说完这一句,她想了想,猛然醒悟道:“哦对了,我还记得高能当时唤那个领头者为高什么雨,一个与你们差不多年龄的公子,生得白白净净,瘦瘦弱弱,不过说话却非常阴沉,两人似乎认识。”   “你说什么,高仕雨?”崔文卿顿时明白过来,不禁失声一句。   “对,就叫高仕雨。”顾大娘击掌表示肯定。   崔文卿和白真真相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震惊之色。   高仕雨前来抓走高能作甚?   若没有一定目的,高仕雨断然不敢前来招惹高能,莫非是营救君若柳的那件事情败落了,谢君豪想以高能为突破口,调查真相?   心念及此,崔文卿感觉到浑身上下阵阵发凉,呼吸也忍不住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白真真也想到了这一点,俏脸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惊慌,开口道:“崔大哥,高能被抓,现在情况不明,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先不要惊慌!”崔文卿心内也是慌的一比,脸上却故作沉着镇定,开口言道,“我这就前去谢君豪府邸,询问高能下落,你则前去找薇薇,让她速招学生会诸位议事。”   “好。”白真真也不迟疑,起身而走旋风般的去了。   崔文卿对着顾大娘拱手告辞,急匆匆的朝着谢军府邸而去。   一路上,他的心情塞满了沉重之感,更有一丝惊慌。   倘若谢君豪真的是为了调查君若柳的下落,才将高能抓去,以高能软弱怕事的个性,说不定就会为之招供,将他们几人以及所有的计划全都暴露出来、   若是如此,必定会惹来谢君豪雷霆大怒,以此为理由惩治自己,也是说得过去。   可以说,这件事必定会为他和折昭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情愈发紧张,然转念一想,谢军豪直到此刻都是毫无动静,那就意味着尚未掌握到他救人的充分证据,而说不定高能也尚未招供承认,故而只要将高能救出来,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崔文卿稍稍放松,脚下步子却是更快了,不过半个时辰,便走到了谢府门外。   “来者何人?”见到来人,门下把守的军卒矜持的拉长了声调,宛如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样子。   崔文卿站定,正容抱拳亢声言道:“在下乃国子监学生会主席、官家封爵骑都尉崔文卿,特地前来拜见谢相公。”   听罢崔文卿此话,几位把守军卒相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   其中一人更是乐不可支的笑道:“一个区区七品骑都尉也敢登当朝宰相之门?谢相公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崔文卿不卑不亢的言道:“在下与谢宰相有所故交,你报上我的名字,他一定会见我。”   这句话自是崔文卿的胡言乱语,严格说起来,他不仅与谢君豪没有半点故交,两人还相互看对方不太顺眼,关系只能用呵呵呵来形容。   把守军士见这小小的骑都尉说得这么淡定,一时之间倒也信上了几分,还以为他真的与谢君豪又旧,绷着脸吩咐道:“那好吧,你且在此稍等,容我进去禀告。”说罢,掉头而去。   谢府书房内,谢君豪正在高仕雨的陪同下练着书法。   他一身白色燕居服,手中毛笔笔走龙蛇,泼墨如画,一行行漂亮的大字挥洒而出,字体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霸气。   旁边,高仕雨望着宣纸上的大字,由衷赞叹道:“好一个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姐夫所写的这首《满江红》越来越霸气十足了。”   谢君豪放下毛笔,拿起案上的手帕擦了擦手,笑道:“这首词的确振奋人心,让人读之便止不住心起热血沸腾之感,写着写着也越来越有韵味了,只不过可惜……”说到这里,笑容微收,唇角蓄着一丝冷笑。   “只不过,却是崔文卿为折昭序所写!”高仕雨将他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叹息道,“姐夫啊,你说崔文卿那小子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智谋诗才几乎令整个洛阳城刮目相看,就连我有你的支持,与他竞争学生会主席也铩羽而归,实在令人想不透啊!”   谢君豪认同点头道:“是啊,不仅如此,就连我和齐王拉拢折昭的计划,也因此人作梗而半路夭折,崔文卿的确是一个难缠的角色。”   高仕雨有些沮丧的言道:“只可惜高能那厮依旧没有开口招供,或许是被我打傻了,这两日竟是疯疯癫癫,语无伦次,任凭问什么,都无法作答。”   听到此话,谢君豪面色有些凝重,言道:“切记一点,不能将之打死了,否者被崔文卿缠上,倒是有些麻烦。”   “我知道了。”高仕雨点点头,“若高能真与君若柳失踪一事有关,我相信他一定会受不了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便见府中管家匆匆进入书房,拱手禀告:“老爷,府外军士禀告,说是有一个叫做崔文卿的人前来拜见。”   “崔文卿?”谢君豪愣了愣,失笑道,“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竟是寻上门了。”   高仕雨一脸鄙夷的言道:“这个崔文卿不过区区一介书生,因其为折昭夫君,方才能登上大雅之堂,没想到却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当朝宰相说见就能见的吗?令人将之轰出去。”   管家正要领命而去,谢君豪想了想,却突然叫住了他,开口吩咐道:“无妨,且让他进来,我倒要听听他如何说辞。”   管家领命,这才告退。 第六五二章 拒不放人   片刻之后,崔文卿跟随领路的管家,来到了谢府之内,进入了谢君豪的书房。   “在下崔文卿,见过谢相公。”虽则心急如焚,但崔文卿还是拱手一礼。   谢君豪故作亲热的哈哈笑道:“原来是文卿啊,今儿个不知道什么风,竟把你吹来了?!”   崔文卿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言道:“谢相公,今日在下冒昧登门拜访,是因前日你的妻舅高仕雨率领一干军卒,绑走了国子监学子高能,在下闻之,特地前来面见谢相公,不知可有此事?”   谢君豪双目微微一闪,气定神闲的言道:“高仕雨做事,我向来不太关心,故对于崔公子之言,本官倒是不好回答,也并不知情。”   崔文卿疾声道:“那敢问谢相公可知高仕雨所在何处?”   “抱歉,本官不知道!”谢君豪摇着头,似乎对于崔文卿脸上的焦急视而不见。   听到此话,崔文卿登时就来气了,言道:“谢相公,根据我所了解,高能的确是被高仕雨率领军卒挟持走了,若没有你的命令,高仕雨无官无职,何能指挥的了军卒?还请谢相公你如实相告,崔文卿必定不胜感激!”   “啪”的一声大响,竟是谢君豪怒而拍案,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崔文卿,本官好歹也是堂堂宰相,对你以礼相待自问礼数不差,也算是给足了折大都督面子,你什么身份,竟敢当面指责起本官来?当真太过放肆了!”   崔文卿自然不会被他所展现出来的赳赳气度所吓倒,他冷笑开口道:“谢相公,在下登门拜访之前,所报名讳,乃国子监学生会主席、官家封爵骑都尉崔文卿,而非报的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夫君崔文卿,故而这次,我是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前来向你了解情况。”   “学生会主席?”谢君豪嗤笑了一声,“敢问此乃几品官?”   “学生会主席无官无品。”   “那你可知本官乃是当朝几品?”   “谢相公你以枢密院副使、羽林卫上将军之职兼任宰相,乃当朝从三品。”   “哼,崔文卿,你不糊涂啊!”谢君豪脸上笑容更盛,“一个没品没级的学生会主席,居然胆敢前来质疑本官做事?崔文卿,先不说本官根本不知道那个叫高能的人身在何处,即便高能当真是被高仕雨抓了,那又如何?本官难道还不能将之请到府中做客不成?”   崔文卿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强迫自己暂且冷静,言道:“谢相公,在下最后说一次,在下乃学生会主席,而高能乃是我们学生会学子的一份子,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对于你们霸道抓人的举动置之不理,倘若你不愿意交出高能,那好,就别怪我崔文卿得罪了。”   谢君豪冷笑道:“崔文卿,本官此生还从来没有怕过谁,说句冒犯圣颜的话,即便是官家,对本官也是以礼相待,不要以为仗着折昭些许威风,便可在洛阳城内耀武扬威,你根本就不够看!”   崔文卿心知谢君豪是铁了心不会放人,拱手言道:“既然谢相公不愿意放人,那在下也只能另想他法了。”说罢,就这么掉头而去,根本就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望着崔文卿的背影渐行渐远,谢君豪这才脸色微变,冷哼道:“真是一个没礼数的田舍奴,这些府州人全都是蛮子!”   高仕雨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沉声言道:“姐夫,崔文卿铁定是去找折昭和杨文广帮忙了,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谢君豪满不在乎的挥手道:“无妨,有太后为我们撑腰,即便是折昭、杨文广,也讨不到好果子吃,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让高能招供,你可得跟紧一点。”   高能点头道:“明白。”   离开谢府,崔文卿兀自怒气冲冲,几乎快被谢君豪的霸道无礼气晕过去。   刚才那番谈话,谢君豪摆明了一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口气,无论他怎么说,谢君豪都是一口咬定不清楚情况。   他能不了解情况么?摆明了就是在他的授意下,高仕雨才能壮着胆子抓走高能,只可惜自己无权无势,却不能当即搜查他的府邸,实在诚为憾事了。   为今之计,看来也只能请娘子出马,方才能够解决之事。   心念及此,崔文卿脚步更快,终于赶在了黄昏来临之际回到了家中。   “娘子,娘子,你可在府中?”   “折昭……”   进入府中,崔文卿站在正堂内可着嗓子一通乱喊,半天却不见折昭的踪影。   正在这时,荷叶小步腾腾的跑了进来,张口便到:“公子,大都督今日可不再府中,即便你喊破喉咙,她也是听不见的。”   “什么,折昭不在府中?”崔文卿心头一惊,“她可说她到何处去了?多久回来?”   荷叶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午后,大都督回府收拾包袱,说是要陪着杨相公一道前去城外军营,要三四天才会回来。”   崔文卿一听,顿时大感焦急,言道:“救人如救火,这个阿昭,有事没事出城作甚?而且还拉着外祖父同路,现在想找救兵都是找不到人了。”   荷叶很少见崔文卿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大感愕然,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莫非是有什么大事不成?”   崔文卿叹息一声,将事情的经过对着荷叶大概说了,言道:“现在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担心高能受不了谢君豪等人的折磨,若是出现什么闪失,那可就麻烦了。”   荷叶认同的点点头,出言献策道:“公子,即便是大都督和杨相公不再,你可以前去找杨家帮忙啊,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了。”   “这一点你倒是错了。”崔文卿苦笑道,“大舅父杨怀仁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脑筋,断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高能,前去面官家状告当朝宰相谢君豪,况且我与他关系交恶,他也不可能帮我,至于三舅父杨怀玉,他虽不会置之不理,然而却官职低微,等官家有空见他,说不定三四天都已经过去了。”   荷叶想想也是,不由皱着眉头愁眉不展。 第六五三章 玩场大的   崔文卿左右寻思一番,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两个人能够帮忙救出高能。   第一,自然是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   然陈宁陌行事素来刚正,而且特别讲究规矩,若是请她相助,免不了问东问西,刨根究底。   况且以陈宁陌的智慧,若是猜到了乃是他们相助君若柳逃离谢府,救人不成说不定还会对他们大肆指责,故此一定不能找陈宁陌帮忙。   至于第二人,便是当朝宰相、中书令王安石。   崔文卿知道王安石对自己素来青睐,两人也曾有过一次单独谈话,不过崔文卿却感觉与这位名相关系并不太深,冒然请之相助,加之又是对付谢君豪,王安石会同意么?   一时之间,崔文卿不禁犯难了。   这个时候,司马薇得到白真真的通知,已是到了折府之中。   除了司马薇之外,还有种谊、蔡确两位副会长。   “怎么回事?高仕雨抓高能作甚?”种谊尚不清楚情况,当头便对着崔文卿一问。   崔文卿与司马薇相互对视一眼,均是有些心虚,待招呼几人坐下之后,便道:“尚不清楚原因,不过人的确是高仕雨抓去的。”   种谊微微颔首,皱眉问道:“听说刚才文卿兄也去找过谢相公,不知谢相公怎么说?”   崔文卿苦笑言道:“谢相公一直推脱说不知道高仕雨的所作所为,最后我强行逼问,还让他动怒了,故而商谈也就不欢而散。”   司马薇闻之,冷哼言道:“高仕雨平日里仪仗谢君豪的关系,没少在国子监耀武扬威,欺负同窗,今日他将高能抓去,谢君豪居然不闻不问,也实在说不过去。”   听到司马薇居然胆敢直言谢君豪的不是,寒门出身的蔡确不由大感头疼,努力缓和着气氛道:“文卿兄,种兄,司马小姐,依在下看来,高仕雨铁定不会莫名其妙的将高能抓去,或许是高能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亦或是得罪了高仕雨,才会如此,故此当务之急,我们理应向高仕雨问清楚缘由,弄清一切再作打算,若是莽撞行事,人不仅救不出来,说不定还会开罪谢相公。”   蔡确之言可谓老成持重,采取先调查清楚,再登门商议之法,若是平时,崔文卿说不定也就认同了。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是不行。   盖因高能被高仕雨抓去已是足足三天时间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不可得知,高能是否受到了辱骂殴打也是不可得知,故此崔文卿断然不可能再去调查缘由,再找谢君豪商量,这样太耗费时间了。   当务之急,必须要立即救人才行。   心念及此,尚未待他开口,司马薇已是当先出言道:“不可,高能现在陷于高仕雨之手,生死未卜,咱们作为同窗,岂能不闻不问反倒前去调查缘由呢?我觉的应先救人为妥。”   种谊颔首道:“司马小姐所言不错,我也赞成先救人,不管高仕雨是出于何等缘由挟持高能,这么做违背了大齐律法。”   “可是……咱们这次要面对的对手,乃是当朝宰相谢君豪啊!”蔡确见他二人如此言语,不由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种谊嗤笑言道:“谢君豪又能如何?在国之律法面前,讲究的是人人平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司马薇赞同道:“对,文卿兄,要不咱们前去洛阳府为高能鸣冤吧,相信以包大人的公正严明,必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的确,洛阳府尹包拯素来有清廉公正的美名,为人为官更是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他当洛阳府少尹区区五六年,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民间毫无冤案错案,可谓是人人称颂的青天大老爷,如果请他做主,即便是谢君豪,相信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然而没想到,面对司马薇这么好的建议,崔文卿却是摇头否决了:“去洛阳府鸣冤虽然法子不错,然包大人岂会为了区区一个高能,立即面圣呈明冤情呢?现在咱们为救高能,一时一刻都是不容耽搁,故此,我觉的要玩不如就玩一场大的。”   “玩场大的?”司马薇几人愣怔了一下,纷纷目询而望,显然不懂崔文卿的意思。   “对!”崔文卿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扬起拳头用力一拳砸在了案几上面,加重语气道,“我听说,朝廷在天津桥头置了一面登闻鼓,只要身怀冤屈者,便可击鼓鸣冤,若是冤屈重大亦或是牵连甚广,还能得到官家亲自召见,要不咱们一道前去鸣响此鼓,直接入宫面圣,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听到崔文卿这一席话语,饶是司马薇乃是宰相之女,种谊乃是关中经略使之子,也立即被吓了一跳,望着崔文卿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所谓登闻鼓,设置于天津桥桥头的西面靠近宫墙的位置,乃是百姓们击鼓鸣冤之处。   朝廷还配备了专门管理登闻鼓的机构,叫登闻鼓院,当老百姓前来敲鼓后,登闻鼓院的官员就会出来接待他们,并按照事情大小酌情处置,更有甚者还能得到天子的亲自召见。   不过令司马薇和种谊震惊的并非此点,而是鸣响登闻鼓,就等同于宣告朝野上下,他们所告乃是谢君豪包庇妻弟,诚如崔文卿所言,这一下就将事情彻底闹大了。   稍事沉吟,即便是种谊,也不禁掂量了一二,开口缓慢言道:“文卿兄,这样做是否有些太过张扬呢?如此一来,等同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的给了谢君豪一个耳光啊。”   蔡确早就吓得不轻,连连颔首道:“种兄之言不错,文卿兄,你这么做当真太得罪人了,谢君豪一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崔文卿满不在乎的失笑道:“刚才谢君豪见我之所以有恃无恐,不愿意放人,所倚仗的就是肯定我们不敢得罪他,更不敢将事情闹大,但是如今,我崔文卿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让他得偿所愿,更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一席话说的是铿锵有力,自让几人震撼不已。 第六五四章 登闻鼓响(上)   正堂内的气氛沉默凝固,旁边侍立的荷叶望着沉默不语的几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了。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司马薇有些犹豫的言道:“可是如此一来,文卿兄你与谢相公不就矛盾更深了么?!”   种谊面色凝重的开口道:“对,谢君豪好歹也是当朝宰相,而且他还是谢太后的亲弟,地位身份尤其了得,即便文卿兄有折大都督引为靠山,只怕也占不到便宜。”   崔文卿轻轻一笑,心内有一番言语却不能对几人言明。   自从当日折昭拒绝齐王的招揽之后,已经彻底得罪了齐王一党。   更何况他还在打赌比试中赢过了吕夷简,使得齐王谢君豪非常没有面子,相信在那时候,谢君豪就已经恨上了自己。   而且这次他想办法偷偷解救君若柳脱困,本就是符合情意却违背了法度,若是任由高能落在谢君豪等人的手中,将他们解救君若柳的计划招供出来,这才大事不好。   故此,崔文卿觉得,一定要马上救出高能才行。   而鸣响登闻鼓便是最好的手段,届时不管谢君豪是否愿意,只要官家开口了,他都必须将高能放出来。   心念及此,崔文卿正容言道:“各位,自从成立学生会之后,我崔文卿行事向来都是集思广益,聆听大家的意见,但是今日,我想我要独断专行了,盖因这件事情关乎道高能的性命,容不得再行拖延犹豫,明日卯时,我将前去端门之前,鸣响登闻鼓,倘若你们不愿意前去,我也不会责怪。”   此话方落,司马薇忍不住冷笑了:“可以啊,崔文卿,你现在可是长本事了,想要去充当孤胆英雄么?高能乃是我们的同窗,对于他的安危,我们也是同样挂心,既然身为主席的你决定要鸣响登闻鼓,那我身为副主席,岂有退缩的道理?明日一早,我在天津桥桥头等你,咱们不见不散!”   司马薇的口气虽然满是责怪之意,然却犹如春天里的阵阵微风,使得崔文卿如沐春风,心情大好。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司马薇总是第一个支持他的人。   而且还是毫无保留的支持。   能够拥有这样才貌双全的红颜知己,实在夫复何求!   心念及此,他不禁看了司马薇一眼,本欲说上几句感谢的话儿,却见她一脸幽怨,眼波中充满了责怪之色,自然是怪他当日与苏轼闲逛青楼,怀抱佳人之事。   霎那间,崔文卿便是一个激灵,尴尬的咳嗽几声连忙转移了视线,一本正经的言道:“多谢司马副主席的支持,有你这一席话,我心里也就有底了。”   种谊轻笑道:“崔主席之法虽然过于冒失,然出发点却是好的,目的却是为了救人,作为学生会的一份子,在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明日我种谊,也舍命陪君子了。”   “对,我们一起去。”两声莺莺燕燕之语,自是白真真和赵雅仪同时出声。   崔文卿点头笑道:“我可不会嫌弃人多,大家一并前去,也更有信心一点。”   蔡确嘴唇动了动,本想再劝,然见几人都是一脸兴致冲冲的模样,也明白眼下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只得叹息言道:“真是怕了你们了,既然要去,我蔡确岂能落下?那就都一起去吧。”   崔文卿振奋颔首道:“好,这次咱们学生会主席团难得意见一致,就让我们戮力同心,其利断金。”   听到此话,蔡确脸上的肌肉不由抽了抽,暗叹道:“什么意见一致,明明是你独断专行,大家都是舍命陪君子好不好?哎,也不知道明日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了,只怕这次我们几人都要出名了。”   ※※※   翌日清晨,下了整整一夜的小雪在黎明时分收刹了,许多天未见的太阳从云层里喷薄而出,散发出万丈光芒照耀大地,映得银装束裹的洛阳城一片惟余莽莽。   未及辰时,一辆辆马车越过了天津桥头,停在了广场外侧的车马场内。   一个个衣衫光鲜的大臣们从车内而出,向着同僚们纷纷抱拳问好,又相互闲聊不断:   “苏尚书,哈哈,来的可早,听闻昨日兵部又取得了重要功绩,相信今日早朝,官家又会当众奖掖苏尚书一番了。”   “不错不错,谁不知道咱们苏尚书可是官家跟前红人,现在大臣们都在暗地里传言,只要进入兵部跟了苏大人,那肯定就是水涨船高啊!”   “呵呵,当不得褒奖,诸位客气了,苏某实在受之有愧,倒是刘大人执掌鸿胪寺,听闻最近又有一边陲蛮国上表称臣,据说还派出了使团前来觐见官家,刘大人当真是居功至伟啊!”   “尚书大人谦虚了,要说那边陲蛮国,也不过是那东海之外叫做东瀛的小国家,自唐一代就时常派出遣唐使臣前来中原,不过后因唐末天下大乱,那蛮夷小国倒是中断了觐见许多年,今番突闻我大齐盛世,自然又想前来觐见天朝天子了。”   ……   眼下早朝尚未开始,群臣们自然聚在一起唠嗑不断,说笑不停。   人群之中,谢君豪紫衣纱帽,年轻俊朗的脸膛在白发苍苍、脸上满是皱纹的大臣们中间竟是说不出的显眼。   然话说回来,也的确该他显眼。   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的他,目前已经是朝廷宰相,可谓是少年紫衣,位极人臣,开创了大齐宰相的最小年龄。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乃谢太后亲弟的关系,谢君豪其人的确也有着几分过硬的本事。   他昔日受命在江南道平定明教妖人之时,便颇有战功,如今又以羽林卫上将军之职护卫皇宫安全,更是非常得力,颇得谢太后的信任。   光凭这两点,就令许多大臣为之称羡不已。   正在一片其乐融融之际,把守卫士突然发出了几声厉声呵斥:“何人胆敢擅闯宫门?还不快快止步停下!”   此言方落,众大臣纷纷一愣,全都朝着卫士所在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知何时,几个身穿白衣白袍孺子常服的国子监太学生,已是走过了天津桥,来到了皇宫宫门广场外围,时才正是把守卫士见几人逼近,才断然喝令。   大臣们仔细看来,这几个太学生有男有女,都是非常年轻,为首一人身量适中不高不矮,容貌略微有些消瘦,然却是充满了肃然之色,一望就知道非是等闲之辈。   而在见为首男子一瞬间,谢君豪双目陡然就瞪大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响方才止不住惊讶失声道:“崔文卿?!他怎么来了?” 第六五五章 闻登鼓响(中)   此话方落,谢君豪立即就后悔了。   盖因他这话嗓门稍稍大了些许,竟让不少同僚都是听见。   崔文卿此名经过了小报大肆宣扬,以及诗词雅集上的争相传诵之后,朝中不少大臣倒也是隐隐听过。   再加之他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这个名字自然而然令不少人为之上心。   故此待到谢君豪叫出崔文卿名讳的那一霎那,许多大臣都是明白了为首者的身份。   然大臣们的惊诧尚没有完结。   就在谢君豪之话落点不过几个呼吸,本在同僚中犹若众星拱月般而站的司马光眉头猛然一挑,望着太学生中其中一个女子讶然道:“薇薇?你来这里作甚?”   “薇薇?何人?”许多不清楚司马光家事的大臣,闻言一头雾水。   司马薇心知躲过司马光的眼睛,只得老老实实得开口道:“爹爹……我……我是来这里办些要事!”   “爹爹?!”   群臣恍然醒悟,随即又大感惊讶,原来眼前女子竟是司马光的闺女,她怎么会与崔文卿同路而来?这里有什么要事可办的?   尚在大伙儿好奇不已当儿,司马光已是皱着眉头问出了大家的疑惑:“你来办理什么要事?”   司马薇从小到大都有些害怕她这位不苟言笑的父亲,听到司马光的问话,她不自禁的朝着崔文卿那边缩了缩,这才硬着头皮回答道:“待会……爹爹你就知道了……”   闻言,司马光气得不轻,厉声呵斥道:“胡闹!你不去国子监就读,跑到这里干甚?!还不快快离开!”   若是按照平日,被司马光这样训斥了几句之后,司马薇铁定早就开溜了,然今日,她却生平首次壮起了胆子,忤逆了司马光,开口言道:“爹爹,女儿今日来此,的确是有要事要办,还请你稍安勿躁,待回去之后,女儿再向你好好解释。”   一席话听得司马光暗生怒意,司马薇从小到大,都没有忤逆过他的意思,今日究竟为何,居然在众大臣面前这样不给他情面?   然而很快,又有几声惊呼随之而起:   “啊呀,崔文卿旁边那个壮硕的年轻男子,不就是关中经略使种世衡之子么?!”   “什么,竟是种大流氓之子小种流氓?他怎么也来了?”   闻言,崔文卿乜了一脸铁青的种谊一眼,小声调侃道:“小种流氓,嘿嘿,这个诨号不错哦、”   种谊绷着脸道:“文卿兄,我敬你是友,以后可不能这么叫我,我会生气的!”   “好的,小种流氓!”崔文卿坏笑一句,故意不去看种谊愤怒的表情。   其实说起来,种世衡流氓这个诨号得来颇为委屈。   盖因关中毗邻西夏、吐蕃两个强敌,自大齐开国以来便多战事,加之饥馑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多矣。   而成批成群落的穷苦民众,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资源,被迫背井离乡、四处漂泊,被称“流民”。   种世衡当时奉命经略西北的时候,对于这些流民大费脑汁,最后在范仲淹的建议下,将流民收拢取成年男子编之为军,因名换作流民军。   然因流民军之名大是不雅,故而后又改名了流氓军。   “流民”跟“流氓”,就差一个“亡”字旁。   “亡”字不仅仅只是“死亡”“生命陨灭”的意思,而且还有“离散”“无可归”“无定处”之意。   所以流氓之词当时也并无歧义。   只不过,那时候大齐刚经历了梁河惨败,一穷二百没有多余的钱粮支持关中,种世衡为了军略辎重给养等物,时常在西北一带劫掠异族财货,如抢羌人部落几百匹马,抢吐蕃几百头牦牛之类,故此边疆异族闻种世衡的流氓军,无一不为之色变,身为关中经略府经略使的种世衡相公,也被冠以了种大流氓之诨号。   见到几人联袂而来,此刻谢君豪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快步走来挡在了崔文卿面前,铁青着脸怒声言道:“崔文卿,你这是何意?”   崔文卿望着眼前年轻俊伟的谢君豪宰相,脸上露出了云淡风轻般的笑意,只轻飘飘突出了七个字:“一切是你逼我的!”   谢君豪一怔,随即怒声道:“什么我逼你,说?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崔文卿也不理他,左右环顾,见旁边立着一个身穿紫色官衣的老年胖子,圆盘老脸,腆着大肚,一副人畜无害,看热闹的模样,不由上前笑嘻嘻的询问:“这位大人,我见你面善,问你一个事儿如何?”   话音刚落,旁边众大臣几乎快要绝倒。   这个崔文卿,他可知道所问之人是谁?那可是当朝兵部尚书苏洵苏大人!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苏洵显然没料到崔文卿居然朝着他问话,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惊讶,捋须哈哈笑道:“早听犬子说崔文卿行事历来不拘小节,也不太爱讲礼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崔文卿一愣,迟疑问道:“敢问令郎是?”   苏洵一脸微笑拱手的回答道:“犬子苏轼,久仰了,崔文卿!”   “原来是苏伯父!”崔文卿倒是吃了一惊,挠着头有些尴尬的言道,“没想到咱们两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在下面见世伯连礼物也没有准备,倒是失礼了。”   “哈哈,无妨无妨!”苏洵亲切的执住了崔文卿的手,微笑言道,“对了,你刚才说要问老夫事儿?但问无妨,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文卿笑道:“那好吧,敢问世伯,不知这个登闻鼓所在何处?”   此言方落,原本有些喧嚣的场面顿时犹如被凌冽寒风刮过,所有人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苏洵傻傻的望着崔文卿,脸上仍旧僵硬着时才的微笑,显然尚未将高兴与惊讶两种心态完美切换。   而谢君豪脸膛上首次出现了一丝惊慌之色,然而更多的却是深深的震撼以及惊讶。   原本依照他的推测,崔文卿肯定会请求折昭出面与他协商要人,毕竟也只有折昭,他才会给上几分颜面。   然而他完全没有料到,崔文卿不仅根本没有寻求折昭的相助,而且还采取用登闻鼓鸣冤的方式,与他抗衡,实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是愣怔在了原地。   至于其他大臣,则是要多懵逼有多懵逼,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唯有一点倒是可以断定,那就是今日肯定有好戏看了! 第六五六章 闻登鼓响(下)   广场之上,大臣们依旧震惊在崔文卿的言语中无法自拔。   在他们看来,登闻鼓那玩意儿乃是朝廷专门为那些告状无路的老百姓所设,所针对的也是没权没势的阶级所开设。   而且形式上的作用多余实际上的功效。   毕竟在洛阳府尹包拯的治下,许多入京告御状的老百姓想找的也是包拯这位青天大老爷了。   眼前这个崔文卿虽然非是朝廷显贵重臣,然好歹也为七品骑都尉,且又为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他有什么理由,前来鸣响登闻鼓呢?有什么冤屈难道还是折昭不能摆平的么?   心念及此,大臣们更是陷入了深深的不解当中。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王安石当先反映了过来,皱着眉头开口道:“文卿,何能如此胡闹!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容本相为你做主。”   此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句“文卿”之称更是表明了王安石与崔文卿关系可是不浅。   而且王安石能够当着众大臣的面向崔文卿作出为他做主的保证,无异于表明将会为崔文卿出头,不管他想要禀告的是何等冤屈,王安石都不会置之不理。   想通了这一切,众大臣全都一副了然之色。   能够得到当朝第一人如此承诺,崔文卿总该满意了吧!   还鸣什么登闻鼓,安石相公摆明了是为他开后门啊!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面对王安石的承诺,崔文卿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言道:“安石相公,这件事可有点棘手,你管不了!”   此话一处,众人皆惊,王安石更是一阵惊诧,半响方才哭笑不得的言道:“崔文卿,本相乃当朝尚书令,执政事笔,这天底下的事情,没有我管不了的。”   的确,即便是官家陈宏不肖,在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齐,王安石也能够摆出师长架子,规劝陈宏一番。   没想到,崔文卿依旧还是摇头,苦笑道:“安石相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件事,我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王安石一怔,本想开口询问,然明白崔文卿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想了想索性也不继续劝说,看他如何行事。   “敢问苏大人,不知登闻鼓所在何处?”崔文卿又是问出了刚才同样的问题。   苏洵看了王安石一眼,见他再没有开口劝阻之后,这才无奈一笑,转身指着城门旁边言道:“就在城门不远处。”   崔文卿点点头,对着司马薇、种谊等人正容言道:“走吧,咱们过去。”   司马薇看也不看司马光已经逐渐变得铁青的眼神,微微颔首,跟随着崔文卿一道朝着城门边而去。   众大臣相互目询,迟疑了一下,不少人均是相随而去,想看看崔文卿究竟意欲何为。   不消几步路,崔文卿便来到了端门城门之前,可见离城门不过五六丈之地,立着一面高大的牛皮大鼓,两名卫士把守在此,倍显威风凛凛。   见状,崔文卿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快步走上前,从鼓架上拿起了那两只包裹着红布的鼓槌,屏息而待。   谢君豪心头一阵乱跳,上前咬牙切齿的怒问道:“崔文卿,你当真决定这么做?!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呢?”   崔文卿见他脸膛涨红,神情愤怒,终是忍不住笑了,乐呵呵的回答道:“是谢相公起先不愿意与我商量,怪我咯!”   说完之后,他一声嗤笑,凝神定气紧接着猛然发力,轮圆胳膊便用手中的鼓槌朝着牛皮鼓面上狠狠擂去。   “咚咚咚咚……”   一声声的鼓声犹如浪潮一般从城门口喧嚣来开,恰如冬雷平地而起震撼天地,老远就能听见。   所有大臣全都默默然的看着崔文卿,静静的看着他擂鼓不息。   足足擂得数十下,崔文卿额头冒出了豆粒般的汗珠,胳膊也是酸疼不止,几乎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终于,登闻鼓院掌事的官员脚步匆匆的出现了。   这掌事不过一六品官儿,依照他往常的尿性,人还未至就会拖长声调矜持一声:何人擂鼓,有何冤情相报诸类云云。   而且每当见到那些擂鼓鸣冤的老百姓,从他们脸上看到那种无奈无助的凄然模样,鼓院掌事就觉得自己说不出的伟大,宛若上天派来解救这些百姓的活神仙。   然而今天,看到登闻鼓面前的架势,可见鼓架周围站着尚书令王安石、中书令司马光、枢密院副使谢君豪、兵部尚书苏洵、吏部尚书欧阳修等诸多大佬,鼓院掌事差点直接吓尿了。   不容多想,他连忙撩起衣袂,疾步匆匆的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看了这些朝廷大佬们一眼之后,犹如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般开口问道:“何人鸣鼓?所为何事?”   “我!崔文卿鸣鼓!”崔文卿收拢鼓槌转过身来,亢声一句,一脸正容。   鼓院掌事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嚣张的击鼓鸣冤者,一时之间又惊又奇。   然见到诸多大佬都没有开口训斥此人无礼,鼓院掌事只得压住了心头的好奇,好声好气的询问道:“不知阁下状告何人?”   崔文卿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扯开喉咙高声言道:“在下崔文卿,在此击鼓鸣冤,状告当朝宰相、枢密院副使、羽林卫上将军谢君豪,纵容妻弟行凶绑架国子监学子高能,请登闻鼓院诸位大人为在下做主!”说完之后,他对着登闻鼓院掌事深深一躬,权作谢礼。   此话犹如萧瑟寒风掠过,冰封霜冻了一切,偌大宽阔广场,骤然死一般沉寂。   所有人的表情也都是通通凝固在了脸上,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鼓院掌事官小位卑,听了崔文卿这番铿锵有力的话已是懵懂了,脸色发青,两眼笔直,不禁哆嗦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说你状,状告谁?”   崔文卿再次清晰重复:“状告宰相谢君豪纵容妻弟高仕雨绑人行凶!”   确定他当真是状告谢君豪的时候,鼓院掌事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惊慌,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六五七章 状告宰相   端门之外的广场上,震惊还在持续。   其余大臣也全都人人惊愕震撼,梦魇般张大了嘴巴却不能出声,竟无一人说话。   状告当朝宰相?!   没听错吧!居然状告当朝宰相谢君豪?!   居然有人胆敢状告谢太后最是亲爱的弟弟,齐王陈轩最是亲密的战友谢君豪?!   这这这,吃了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都觉滑天下之大稽!   谢君豪何曾当众受过这样的侮辱,一张俊脸已经胀成了猪肝颜色,额头也渗出了津津汗珠,整个人竟是气得瑟瑟抖动不止,盯着崔文卿的目光中更是流露出了深深的愤恨!   鼓院掌事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群臣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对崔文卿之请选择视而不见,也不能选择应承下来,无奈之中,只得哭丧着脸对着谢君豪言道:“谢相公,你看这事……下官该如何是好啊?!”   听到此话,崔文卿暗笑,不由赞叹一句:猪队友,神补刀,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你让人家谢君豪要如何回答?   果然,听到此话,所有大臣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谢君豪的身上,显然是想看看他打算如何作答。   谢君豪鼓着腮帮子死死的咬住牙关,一声长长的鼻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镇定的开口道:“既然此事涉及本相,阁下秉公办理便可!”说罢冷冷挥动长袖,似乎想要尽快逃离一般,转身朝着宫门去了。   见到谢君豪说了一句禀告办理之后离去,鼓院掌事顿觉头大。   这件事能秉公办理么?!只怕还未待他办理完结,就会被谢君豪免官罢职了,故而一定必须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乎,鼓院掌事对着崔文卿厉声开口道:“大胆狂徒,谢相公一直奉公守法,爱护百姓,其高尚的品德实乃有口皆碑,人尽皆知,岂会纵容妻弟行凶?!倘若你再造谣生事,信不信本官将你抓进……呃?!”   话到此处,鼓院掌事义正言辞的表情陡然扭曲了,因为他看见崔文卿正轻轻的拽了拽王安石的衣袖。   “安石相公,刚才你似乎说,要为我做主的……”崔文卿腆着老脸,笑嘻嘻一问。   王安石似笑非笑的瞪了崔文卿一眼,这才明白刚才崔文卿不愿意自己插手的原因。   的确,以他的身份,目前确实不适宜与谢君豪全面敌对,崔文卿能够有这份考虑,而没有冒然向着他求助,实乃非常正确。   然此刻他这一句话,摆明了是想耍赖啊,若自己不说上一句,只怕这鼓院掌事摄于谢君豪之威,当真要判定崔文卿乃是诬告了。   心念及此,王安石悠然一笑,淡淡言道:“你已经鸣响登闻鼓,自然有登闻鼓院的诸位同僚为你做主,此事本相可是管不了了啊!”   听到此话,鼓院掌事心头一松,正要大赞安石相公英明,谁料便在此时,王安石却又话锋一转,言道:“刚才谢相公说得很清楚,秉公办理,本相也相信登闻鼓院也会秉公办理的。”说罢,微微一笑,也是朝着宫门去了。   “秉公办理?”鼓院掌事细细的琢磨这这个词汇,虽然王安石和谢君豪两人都是说得秉公办理,然含意能够一样么?!   想明白这一切,既不想得罪谢君豪,又不想开罪王安石的登闻鼓院掌事,几乎已经快要哭了起来。   卯时三刻宣政殿内,天子陈宏头戴纱罗展脚幞头,身穿圆领绛纱袍服,坐北面南居于御座之上。   台下群臣全都怀抱象牙笏板,西面文官,东面武官分列东西两班而立。   朝议正式开始。   首先,秉笔宰相王安石向着陈宏禀告了几件大事。   待到一切商量完毕,又是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   陈宏显然今日兴致不错,待到问完了朝政,随口发问道:“诸位爱卿,目前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窝冬期间士农工商也算无事可做,也不知最近洛阳城内可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发生?!”   其实每日六扇门都会将洛阳城内的奇人轶事收集整理,报给陈宏知晓,可以说对于城内的风吹草动,陈宏比许多大臣都是清楚。   这么问的目的,除了要了解可有大臣蒙蔽圣听之外,更为重要的是看看诸位大臣可有将重要事情禀告于他,也算是检验大臣们忠心的一个好办法。   陈宏话音刚落,朝班末位走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绿衣官员,拿着象牙笏板对端坐在御座上的陈宏当头一拱,亢声言道:“启禀官家,臣殿中侍御史唐有望有奏。”   殿中侍御史负责监督百官,具有风闻言事之权。   而这个唐有望诨号“官场鬼见愁”,逮谁怼谁,铁面无私,从不留情,是个许多大臣都不愿意前去招惹的狠角色。   曾经有一个高官在上朝路途中当街吃蒸饼,被他看见了,硬是以为官仪相不雅之罪告上了朝廷,使得那个本来非常有前途的高官被问罪外放,故而不少心中有鬼的大臣见他出班上奏,皆是忍不住一阵紧张。   陈宏微微一笑,抬手言道:“唐爱卿有奏但说无妨。”   唐有望绷紧老脸点点头,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官家,今日洛阳城内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清晨老臣上朝之际在端门之前等候,见有国子监太学生五六人前来鸣响登闻鼓,状告谢君豪宰相纵容妻弟绑架挟持太学生回府问话,老臣寻思谢相公不仅仅乃是皇亲国戚,更是国之重臣,岂会作出这样不堪之事?不用问也是有人恶意中伤,故此老臣恳请官家测查此事,还谢相公一个公道。”   此话落点,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不少大臣忍不住在心底叹息道:唐有望这个老匹夫心思果真毒啊,明明是状告谢君豪之意,却偏偏一副我是为谢君豪打算的模样和口气,将这件事大白在了官家之前,弄得是人尽皆知了。   位于朝班前列的谢君豪自然懂得唐有望之举何意,登时就气得不轻,一张俊脸更是变得铁青无比。 第六五八章 鼓院问话   “哦?竟有此事?”陈宏露出了一个惊讶之色,显然非常意外,一脸关切的言道,“君豪,也不知唐爱卿所言可是实情?”   陈宏与谢君豪相识于少年,昔日也算是交情莫逆,故而称呼十分亲热。   只不过近年来谢君豪和齐王陈轩走得极近,两人的关系倒是为之冷却了下来,不过在称呼方面,到还没有太多改变。   闻言,谢君豪避无可避,只得出班言道:“确有其事,臣实在也没有想到,这些太学生居然如此大胆,诬告于臣,不过此事已经交由登闻鼓院受理,相信他们一定会还臣一个公道的,就不劳官家操心了。”   陈宏双目眼波一闪,冷哼言道:“这些太学生也太没有规矩了,现在居然连当朝宰相也敢诬告,使得君豪你受此侮辱,朕今日必定好好惩治一番,还你一个公道。”说完之后,亢声下令:“来人,速去登闻鼓院,将告状的太学生们带上大殿,朕要亲自问话!”   此言一出,群臣暗惊。   天子此话明里是相助谢君豪,暗地里却有召来太学生问清楚事情之意,看来是不准备放过谢君豪啊!   谢君豪心头一惊,连忙拱手道:“官家如此厚意,微臣实在惶恐,然身为执政大臣,岂会不遭受小人诬陷,若因为此事而耽搁官家以及诸位大臣的时间,微臣于心何忍!”   陈宏摇手言道:“无妨,反正朕今日也是闲来无事,况且当殿审问这些恶意造谣的太学生,方能匡正朝纲,君豪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朕自然会为你做主!”   谢君豪心知陈宏想要借题发挥,无可奈何之下,却是敢怒不敢言。   倒是齐王陈轩见之不对,连忙出班言道:“皇兄,区区小事,何劳皇兄你亲自审问,不如就依照惯例,交给开封府审理便可,相信以包大人之明锐,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见到陈轩出班为谢君豪帮腔,陈宏的脸膛微不可觉的沉了一下,正在思忖是否应承下来,不意王安石突然走出拱手,朗声言道:“启禀殿下,老臣有言上奏。”   闻言,陈宏双目一亮,抬手笑言:“安石相公有言但说无妨。”   王安石轻轻一笑,这才捋须慢吞吞的言道:“原本登闻鼓之事不再微臣管辖范围,而登闻鼓之请,也是直达圣听而不用经过政事堂,不过今日前来的太学生,除了有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国子监学生会主席崔文卿之外,更有司马相公之爱女,学生会副主席司马薇,以及关中经略使种相公之爱子,学生会副主席种谊,若是以他们的身份诬告谢相公,说句不好听的话,此事只怕是闹大了,故此老臣觉得,官家当慎重待之为妥。”   一听王安石此话,陈宏顿时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原本他还以为的确有几个受到谢君豪妻弟欺凌的寒门太学生,前来状告谢君豪纵容之举,故此他才想要为这些太学生们主持一番公道。   然他没想到这些太学生居然有着这么显赫的来历以及出身。   光是站在他们背后之人,可以说个个都是大人物,不仅有手握权柄的司马光,更有折昭、种世衡两位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   谢君豪究竟是倒了什么血霉,居然惹恼了这几人?竟不惜以登闻鼓的方式,闹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如此一来,他该要如何圆场才是?   霎那间,陈宏满心疑问,无从得解,用探寻的目光朝着王安石望了一眼。   两人本就师徒多年,往往一个眼神都能取得难得的默契。   见到王安石面容平静,眼眸中却是精光乍现,陈宏立即明白此乃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沉着脸言道:“朕实在没想到啊,这几位太学生都是大有身份之人,居然在此状告谢丞相,实在出乎朕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朕倒是没了主意。”   兵部尚书苏洵乃王安石好友,历来也是陈宏坚定的支持者,见状毫不犹豫的拱手言道:“殿下,朝廷之中历来讲究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臣请殿下当殿审问此案,以便还谢相公以及太学生们一个公道,到时候清者至清,浊者自浊,真相便可一目了然。”   陈宏欣然点头道:“苏爱卿之甚合朕意,传旨,令崔文卿等鸣冤太学生上殿觐见。”   谢君豪面色阴沉的望着这一切,却又无力改变,唯有将双拳攥得紧紧的,强忍着心内的滔天恨意。   另一头,在皇城登闻鼓院内,崔文卿等人正在悠哉悠哉的品着香茗。   若是寻常鸣鼓的百姓来到登闻鼓院内,均是面对着一个面孔冷冰冰的吏员,将自己所背负的冤情交代清楚。   别说是茶了,有水喝都算不错。   然崔文卿等人今日却是无比的风光,不禁上座正堂品茗等待,更有鼓院掌事亲自作陪。   “我说崔公子,”鼓院掌事苦着脸言道,“你乃折大都督夫君,陈学士爱徒,有什么冤屈是这两位不能解决的?实在犯不着前来我们这座小小的登闻鼓院,状告谢相公啊,况且以谢相公的身份,你这么一闹也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以本官之见,崔公子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与谢相公私下商量解决便可。”   崔文卿放下茶盏,笑微微的言道:“大人,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我们之所以鸣响登闻鼓,便是为了状告谢君豪的不法之举,你看我们都已经来了这么久,你一不令人录写供词,二来也不入宫禀告,反倒是一直劝我撤销状告,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怀疑你的用心。”   比起崔文卿,司马薇说话却倍显直接:“文卿兄说得不错,莫非你们闻登鼓院乃是谢君豪他家开的?竟是帮着他说好话?倘若如此,信不信我告上朝廷,治你一个包庇纵容之罪!”   倘若是其他告状之人这么对自己说话,鼓院掌事铁定勃然大怒,登时就会厉声呵斥一番。   然而眼前女子却是司马光的爱女,鼓院掌事登时就怂了。 第六五九章 当殿问案(上)   鼓院掌事不敢有丝毫不敬,擦拭着头上的细汗道:“对对对,司马小姐说得对,是本官逾越了,的确不该这么为谢宰相说话,然两位公子小姐,本官也是为你们着想啊,若是将事情闹大,谢相公以及司马相公,还有折大都督的脸上都是不好看呐。你们一定要体察本官的一片苦心。”   崔文卿摇手笑道:“别说这么没用的话了,我只问你,我们告状,你受理不?”   鼓院掌事委屈得几乎快要哭了,他想两边都不得罪,然看样子却是不行,只得点头言道:“自当受理。”   “既然如此,速令人抄录我们的口供,我要状告谢君豪!”   “……”   “怎么?不愿意?”   “崔公子,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速速准备。”   见到崔文卿主意已定,鼓院掌事忍不住一声沉沉喟叹,只得吩咐手下速去准备。   便在这时,一位老内侍脚步匆匆的跑进了闻登鼓院内,张口便尖声尖气的出言道:“官家有旨,传告状太学生崔文卿、司马薇、种谊、白真真、赵雅仪前去宣政殿问话。”   此话方落,不仅是闻登鼓的官员,就连崔文卿等人也着实一愣。   官家亲自召见,且还是前去举行朝议的宣政殿问话?   他们连状子都还没有书录妥当呢,官家居然已经下令召见了?!   霎那间,就连崔文卿也忍不住有些懵逼了。   还是种谊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苦笑言道:“文卿兄,不用问也是因为今日早朝之时,官家听闻了此事,故而召见我们前去问话。”   司马薇吐了吐小香舌,言道:“文卿兄,这下咱们可是把事情闹大了呀。”   崔文卿回过神来,哈哈笑道:“如此一来,不正是如我们所愿么?放心,官家一定会为咱们做主!”   司马薇和种谊相视一眼,不由相对苦笑。   这个文卿兄,做事情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如此一来,谢君豪只怕真的有难了吧。   片刻之后,崔文卿等人老内侍的带领下,登上了宣政殿殿前台阶,进入了大殿之内。   走过铺着柔软红毡的甬道,崔文卿等人对着御座方向拜倒道:   “国子监学子崔文卿。”   “司马薇。”   “种谊。”   “白真真。”   “赵雅仪。”   “见过官家。”   陈宏虚手相扶道:“诸位学子不必拘礼,速速请起便可。”   崔文卿直起身来,这才有机会偷偷环顾了一眼殿内。   可见周边文武百官肃然而立,持瓜金甲卫士守卫左右,气氛严肃而又紧张,使得人站在其中,不禁起了一份忐忑不安之感。   崔文卿不久之前救出被明教挟持的太学生时,曾立功上殿受封,倒也算是来过大殿一次。   然其他没来到议政大殿的司马薇等人,自然而然感觉到了一丝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下。   陈宏也不多言多语,直截了当的问道:“崔文卿,朕听闻今日早朝之前,你前来端门登闻鼓之前,鸣响登闻鼓状告当朝宰相谢君豪纵容妻弟高仕雨绑架挟持太学生高能,不知可有此事?”   崔文卿不慌不忙的抱拳言道:“确有此事,启禀官家,微臣身为国子监学生会主席,本有为诸位国子监学子服务之职,如今高能被恶人掠去足足三天未归,微臣实在担心他的安危,对此臣也面见过谢相公,谢相公对此表示毫不知情,臣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击鼓鸣冤之法,冒犯之处,还请官家见谅。”   陈宏大手一摆,言道:“朝廷之所以设立登闻鼓,便是为了及时了解民间冤屈,只要有冤,不管是贵胄显赫,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击之,崔爱卿你又何错之有?”   听到这一句,崔文卿心头暗喜。   这位官家果然给力啊,刚一出言就表明了支持的态度,谢君豪铁定气得鼻子都歪了。   陈宏自然不能太过偏袒崔文卿,话锋一转沉着脸言道:“不过鸣冤之事,必须证据确凿,理由充分,若是你胆敢冤枉朝廷重臣,朕一定会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崔文卿点头言道:“那是自然,官家放心,微臣之言必定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隐瞒。”   见崔文卿回答如此笃定,陈宏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一个微不可觉的笑意,问道:“好,那你说说看,谢相公是如何纵容妻弟行凶的?”   崔文卿稍事整理了一下思绪,娓娓而论道:“启禀殿下,被挟持绑架的学子名为高能,乃麟州人士,与微臣也算是关系要好,就在昨天,微臣见高能已是两天不来学堂就学,大感奇怪,于是乎便前去高能住处询问,才得知高能被谢相公妻舅高仕雨带领着一群军卒绑走了。”   “听到这件事情,臣自然大惊,于是乎连忙赶去了谢相公府邸登门询问,不意谢相公不仅矢口否认,还当场训斥了我一番,并说什么即便高能被高仕雨抓去做客,又能如何之类的话语。”   “微臣人微言轻,面对谢相公之强势,自然只能怏怏而退,本想找娘子亦或是外祖父禀告寻求他们的相助,然他二人刚好出城而去,无奈之下,微臣实在担心高能的生死安危,故此今日也只有来此鸣响闻登鼓,请求圣天子为高能做主。”   说完之后,深深一个长躬。   陈宏手指很有节奏的敲击着御座扶手,望着谢君豪言道:“君豪,崔文卿所言可是属实?”   谢君豪避无可避,拱手言道:“启禀官家,崔文卿昨日的确来找过微臣,然微臣当时就很明确的告诉过他,微臣确实不知道高仕雨所作所为,还请官家明鉴。”   “那高仕雨究竟有没有将高能绑去?”陈宏问出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谢君豪额头冒出了微微细汗,心内充满了恼怒愤恨后悔之感。   若是他承认吧,那就表明了他与高仕雨合谋,绑走了高能,如此一来,必定坐实了崔文卿控告他纵容高仕雨行凶之罪。   倘若否认,只要官家派人到他府邸里一查,也是真相大白,尽管他可以表示对高仕雨所作一切毫不知青,然如此一来,就等于将高仕雨往火坑里面推,官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心念及此,谢君豪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六六零章 当殿问案(下)   见气氛有些沉默,崔文卿沉声言道:“官家,高能乃是由地方州郡保送而来的贡生,倘若朝廷连他的安全也保护不了,任由纨绔子弟行凶欺凌,那么将来这些读书人又如何敢来洛阳就读国子监呢?朝廷又如何能够平息学子们的悠悠众口呢?还请官家能够以天下士子为重,彻查此事,还高能一个公道。”   “那是自然。”陈宏点点头,转头望着谢君豪道,“君豪,朕以及文武百官都还等着你的答复呢,说说看,究竟有没有做过崔文卿所言之事?”   心念电闪间,谢君豪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拱手故作懊恼的言道:“官家,微臣突然想起一事,或许与崔文卿所言之事有关。”   “哦,说说看。”   “不瞒官家,诸位同僚,大概在半个月之前,微臣纳娶了一名叫做君若柳的美妾,谁知这个君若柳不知廉耻,苟合外人,竟在他人的相助下偷偷从谢府中逃跑,从而不知所踪了,当时微臣大感愤怒,然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为顾求颜面,也没有声张,只是令微臣妻弟高仕雨,暗中调查即可。”   “不久之前,高仕雨曾向微臣禀告,君若柳失踪一事或许与国子监学子高能有关,想要前去找高能查证,微臣当时忙于公务也没有太过在意,就同意了,我想,高仕雨说不定正是因为调查君若柳失踪一事,将高能请去了。”   一番辩解说的是合情合理,不仅将自己的罪责推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捎带为高仕雨也减轻了不少罪责。   听到此话,殿内不禁响起了一阵嗡嗡议论之声,群臣们议论连连不止。   原来是小妾失踪,派妻弟进行调查,如此说来,倒也合情合理。   看来谢君豪对于此事,的确不太知情啊。   崔文卿心头暗叹谢君豪的高明,不过却还是抓到了他言语中一个疏漏,冷笑言道:“谢相公,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高仕雨乃是带着军卒前去绑架的高能,此事高能房东顾大娘可以作证,敢问谢相公高仕雨乃何职何官,居然能够指挥军卒呢?我相信这其中必定还是有谢相公你授意,军卒们方才领命前去的吧?”   谢君豪一阵哑口无言,随即强言狡辩道:“高仕雨历来住我府中,与卫士关系熟络,有时候请他们前去帮忙,也很正常,岂会是奉了本官之命前去?”   崔文卿冷笑道:“倘若依照谢相公之言,倒是可以说明谢相公府邸管理涣散,区区一介平民就可以指挥军卒做事,只怕你的那位妻舅,没少带着这些军卒出去耀武扬威,欺压良民了。”   谢君豪被噎得不轻,怒声言道:“崔文卿,没有根据的事情岂能在大殿上当着天子以及文武百官的面打胡乱说,当心朝廷治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崔文卿毫不惧怕的言道:“高仕雨所作所为,相信在洛阳城内也不是什么秘密,谢相公,要不我们找人调查他平日行径,看看在下究竟有没有说错,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君豪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陈轩见识不对,出班冷声喝斥道:“崔文卿,你乃何等身份,居然胆敢当面直言谢丞相的不是?信不信本王令人将你拖出去,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崔文卿冷哼一声道:“齐王殿下,刚才可是官家让我实话实说,就事论事的,既然我说出了这些话来,自然也会负责,即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相信官家也会进行惩戒,就用不着劳烦齐王殿下你了。”   见崔文卿一席话又将齐王陈轩怼上,众大臣额头均是有些冒汗了。   这个崔文卿当真是折氏府中毫不起眼的赘婿么?为何为人说话竟是如斯的犀利,别说是谢君豪了,居然连陈轩的面子也不卖,究竟是何种力量,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   陈宏摆手言道:“轩弟,你乃何等身份,何须与崔文卿一般见识,用不着多说了。”   此话虽然是在劝说,然却暗指齐王没大没小,有失身份。   陈轩岂会听不明白陈宏乃是在讽刺他,只得咬了咬牙关暂且冷静,对着御座冷冷拱手道:“皇兄说得对,是皇弟失态了。”   陈宏点点头,绷着脸言道:“目前双方各有其理,朕也不好断言,这样,就令开封府尹包拯包大人负责此案,立即捉拿高仕雨进行问案,若有绑架太学生之举动,严惩不贷!”   开封府尹包拯立即出列拱手:“微臣遵命。”   崔文卿疾声言道:“官家,微臣还有一请。”   “崔爱卿但说无妨。”   “常言救人如救火,如今高能生死不得而知,情况可以说是非常危急,故此微臣想立即请包大人率领衙役,彻查谢府搜寻高能,还请官家能够同意。”   陈宏还未出言,齐王陈轩已是愤怒不已的言道:“放肆,堂堂当朝丞相的府邸,岂是容你说搜就搜?崔文卿,你真是太没规矩了。”   兵部尚书苏洵捋着斑白的胡须不紧不慢的言道:“崔公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人如救火,在性命面前,些许规矩算甚?倘若最后搜不到高能,再让崔文卿向谢相公道歉便是。”   陈轩眉峰一拧,本想还要继续反驳,不意却见谢君豪神色冷然,对着他轻轻摇头示意不要辩驳,于是乎也只能愤愤然的闭嘴了。   陈宏微微一笑,定策道:“那就这么定了,包大人,你速速与崔爱卿同路,前去谢府搜查高能之下落,后续进展及时向朕禀告。”   包拯亢声言是,自当领命。   待到早朝结束,群臣缓步走出了宣政殿,崔文卿犹如一只兔子般在群臣中左一闪,右一躲的蹦跶着,很快就窜到了包拯面前。   崔文卿一把抓住包拯的衣袖,气喘吁吁的言道:“包大人,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差点就追不上你了!”   包拯转身笑答:“不是崔公子说救人如救火么?本官老胳膊老腿的,自然须得走快一些才行。”   望着这个生得白白净净,略微有些虚胖的老者,崔文卿实在很难将他与小说中面黑如炭的包拯联系起来。   不过既然是历史名人,相信包拯的断案才华理应不差吧。 第六六一章 救出高能   于是乎,崔文卿拱手言道:“多谢包大人,不过我担心咱们一去一来的有些时间,有些人会不会将高能转移出府呢?到时候咱们可会扑了一空。”   包拯捋须笑答:“崔公子放心,你所想到的本官早就想到了,时才已经令殿内武士前去通知洛阳府捕快,让他们立即赶去谢君豪府邸之前待命,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崔文卿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拱手笑道:“若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之后,他对着尚在后面的司马薇等人高声言道:“薇薇,我陪包大人先走一步,你们可慢些过来。”   司马薇刚应得一声好,突感旁边的赵雅仪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袖,转头一看,顿见父亲司马光正脸色凌厉的盯着自己,双目中更是流露出了肃然之色。   司马薇历来害怕司马光,见状吐了吐小香舌,低着头拉上赵雅仪,忙不迭的开溜了。   洛阳府尹包拯行事果然雷厉风行,与崔文卿出了宫门就直接登上了一辆马车,没有丝毫停歇便朝着尚善坊而去。   片刻之后,马车抵达了谢君豪府邸门前,崔文卿掀开车帘一看,却见已有一队衙役在门前等候了,为首者竟是宁贞。   见到崔文卿,宁贞很明显露出了一个惊诧之色,随即为之释然,转过头去故意不看他,对着刚下车的包拯拱手言道:“包大人,属下已经带领洛阳府三十名衙役来此等候,请你下令。”   包拯点点头,对着崔文卿介绍道:“崔公子,这位衙役乃是洛阳府宁捕快,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办案很有一套,目前已是我洛阳府捕快头目。”   崔文卿似笑非笑的望着宁贞,对着她装模作样的拱手道:“小生崔文卿,见过宁捕快大人。”   原本宁贞不愿意搭理他的,但在包拯面前,就这么置之不理却是不妥,只得绷着俏脸冷冷点头道:“崔公子不必多礼。”   包拯望着谢府雄阔的府门言道:“宁捕快,近日国子监学生高能失踪,疑是遭到了谢相公妻弟高仕雨的挟持绑架,因高仕雨住在谢府之中,故本官奉官家之命,带领洛阳府衙役彻查谢相公府邸,寻找高能下落,清楚了么?”   若是普通衙役,只怕听见搜查宰相府邸已是吓得不轻。   不过宁贞好歹当过六扇门副总管,见识过大世面,区区小场面自然不会表现出惊愕,平静清晰的抱拳道:“遵命,下官明白。”   说罢她干脆利落的转身,对着衙役们亢声言道:“来人,奉大人之意,入府搜查。”话音落点,便带领着众衙役一拥而入,门前卫士不敢阻拦,只得容他们进去了。   见到宁贞窈窕有致的背影,崔文卿不由回想起了不久之前两人困于山洞,自己为她换衣之事,霎那间心头不由为之一热,由衷赞叹道:“这位宁捕快,正是英姿飒爽啊!”   “英姿飒爽?”旁边的包拯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了哭笑不得之色,认真言道,“崔公子,英姿飒爽那是形容女子的,若是形容宁捕快,当用少年锐气,玉树凌风来形容。”   崔文卿望了望一脸正经的包拯,随即摇头苦笑,这个包黑子,不是说办案入神么?居然连宁贞乃是女子都没有看出来,也不知道是否靠谱?   就这么等待了盏茶时间,突有一名衙役疾步走出匆匆来报:“大人,属下在谢府后院的柴房内,发现了失踪太学生高能,另外高仕雨亦是在场,刚才宁捕头带人进去的时候,高仕雨正在对高能用刑!”   “什么?!”霎那间,崔文卿目眦尽裂,一股热血陡然就涌上了头顶,怒气也犹如火药桶被点燃般爆发了,“高仕雨这个混蛋,居然对胆敢对高能用刑,这个王八蛋,我草他二大爷!高能被关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   衙役连忙点头,带着崔文卿和包拯一道,朝着谢府内而去。   崔文卿脚步匆匆,心急如焚,跟随衙役很快就来到了谢府后院柴房之前。   刚走入其中,便看见高能正被两名衙役共同架着,整个人浑身血迹斑斑,脸肿如球,几乎可以说已是奄奄一息了。   “高能!”霎那间,崔文卿眼中顿时蓄满了热泪,情不自禁的颤声一呼,已是迎上前去扶住了高能的肩膀,想要说话然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嘴唇瑟瑟抖动不止。   “你没事吧?”及时半响,崔文卿才颤声一句,联想到高能这几日所受的殴打屈辱,心内悲愤欲绝!   听到熟悉的呼唤,高能双目睁开了一丝缝隙,肿胀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崔大哥,你,你终于来了?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一言未了,脑袋一歪,已是昏死过去。   崔文卿不明就里,还以为高能已经承受不了疼痛,驾鹤西去,顿时状若疯癫的一声大嚎,便将高能紧紧抱在了怀中,双目中热泪直流,嚎啕大哭。   这一哭当真是震天撼地,所有的人,包括包拯也是膛目结舌于当场。   倒是宁贞嘴角溢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待到崔文卿哭得差不多了之后,这才淡淡提醒道:“他不过是晕过去了而已,你在哭丧么?”   “嘎?只是晕了?”崔文卿哭声嘎然而止,一脸惊讶的望着宁贞,脸上仍旧挂着两行热泪。   见状,宁贞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绷紧俏脸,继续保持着冷然的表情,双手环抱胸前冷声言道:“但是你若不能将他及时送去就医,说不定他还真的会死。”   崔文卿听到此话,登时一个激灵,连忙对着包拯高声嚷嚷道:“包大人,请你速速找一名医术高超的郎中来,为高能整治。”   面对崔文卿似乎有些冒犯的语气,包拯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倒觉得他重情重义,真情流露,点头言道:“好,本官必定会延请洛阳城内医术高明的大夫,为高能诊治。” 第六六二章 一计可用   这时候,旁边的衙役禀告道:“大人,此人该当如何处理?”   崔文卿循声望去,这才看见高仕雨等几人已经被衙役擒住,看押在了一边。   即便如此,高仕雨丝毫没有恐惧,望着崔文卿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可曾知道此乃谁的府邸?就这么进来又搜又抓的,若是被我姐夫知道,铁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见到高能并无大碍,崔文卿已是由悲而喜,然心内满腔的怒火却是无从发作,听到高仕雨此话,当下也不多言,走上前去轮圆胳膊便要朝着高仕雨脸上扇去。   高仕雨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胆敢这么对待他,见到崔文卿举动,他登时一惊,尖声惊叫道:“你这贼配军,你敢!”   然还未等他话音落点,“啪啪啪”数下清脆的耳光声响彻看来,竟是崔文卿一怒之下,对着高仕雨猛闪数下。   打完之后,崔文卿甩了甩手,冷笑道:“你这厮面皮真厚,把你崔大爷的手都打疼了,真是犯贱。”   高仕雨白净的脸膛上顿时起了几道清晰无比的手掌印,然他双手都被衙役抓住,却不能还手,望着崔文卿的双目中露出仇恨的目光,恨不得就这么一口把他吞进去。   崔文卿冷笑道:“你虐打高能数日,区区几下耳光就受不了了?大爷我今天非把你揍成猪头不可!”说罢,捋起衣袖,又准备动手。   旁边的包拯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劝阻道:“崔公子,高仕雨虐打高能自然有朝廷法度处置,若你再动手打人,岂不是与他一样么?还请你稍安勿躁,容本官将之收监处理为妥。”   听到包拯都这么说了,崔文卿自是无可奈何,点头道:“那好吧,不过包大人,还请你能够及时审理此案,换高能一个公道。”   包拯义不容辞的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此案关系甚大,本官要先向官家禀告清楚,再作审问。”   “好,那就麻烦包大人了。”崔文卿连忙抬手一拱,表示感谢。   高仕雨闻之,哈哈嘲笑道:“崔文卿啊崔文卿,你以为光凭官府,就能对付我了么?告诉你,我姐夫可是无所不能,一定会救我出来的。”   崔文卿双目一瞪,又是忍不住对着高仕雨一阵猛锤,打得高仕雨哀嚎连连不已,待他看到包拯已经面色不善之后,这才悻悻然的住手,讪讪笑道:“包大人,这厮实在有些欠打,在下一时之间控制不住,呵呵,你不要见怪。”   包拯无奈一笑,挥手下令衙役将高仕雨带走,拱手言道:“崔公子,本官先去皇宫向官家禀告了,请。”说罢,也是大袖一挥的去了。   待包拯一走,崔文卿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搀扶着高能的那两名衙役道:“两位大哥,还请你们将他送到折府,拜托了。”   两衙役面有难色,目光向着旁边站着的宁贞望去,显然没有得到宁贞的同意,他们也不敢轻易答应崔文卿。   宁贞乜了崔文卿一眼,淡淡吩咐道:“照他的话做吧。”   衙役领命,这才搀扶着高能去了。   崔文卿微笑拱手道:“宁大妹子,多谢今番相助了。”   宁贞冷冷言道:“崔文卿,你应该唤我为宁捕头,还有,用不着谢我,此乃在下分内之事。”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宁捕快太谦虚了,其实说起来,你我都已经这么熟了,对于上次之事,我也很认真的向你道歉,就拜托你不要见到我就板着个脸,跟欠了你的钱似的。”   宁贞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寒声言道:“我说过,你我之间已经恩断义绝,所以不存在道歉之说,若没有其他事,崔公子,在下告辞了。”言罢也不多留,转身径直而去。   见到宁贞渐渐远去的背影,崔文卿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喃喃道:“擦,这小妞儿真是太有性格了。”   疾步匆匆的返回折府,崔文卿请那两位衙役将高能送到了偏院,放在了软塌之上。   没过多久,司马薇种谊等人也堪堪赶到,看着高能浑身带上的凄惨模样,均是忍不住一阵唏嘘,白真真更是低低的抽泣起来。   待洛阳府所承诺延请的郎中赶到,崔文卿立即请这位白发苍苍的老郎中入内为高能诊治,自己也亲自守在榻前,陪同郎中诊断。   待为高能解下衣物,看到他身上道道皮开肉绽的伤口,饶是见多识广的郎中,也忍不住膛目结舌了,摇头叹息道:“动手的人好狠的心呐,居然出手这么重,差点没把人打死!”   崔文卿一脸担心的问道:“大夫,那他没事吧?”   “你且稍等,容我为他诊治。”   说罢,老郎中伸出手来,诊脉察病,其后又仔细察看了高能浑身上下的伤口,长吁一口气道:“索性这么公子身体颇好,加之皮粗肉糙,倒是没什么大碍,待老夫为他开一些伤药,再吃上几副草药条理,便会恢复。”   崔文卿闻言大喜,感激的拱手致谢,并亲自的将他送出了府门。   待返回正堂,崔文卿对司马薇、种谊、白真真、赵雅仪、蔡确五人开口道:“刚才太医以为高能诊治,说他的伤暂无大碍,为求稳妥,这几日就让他在我这里休息养伤。”   司马薇点点头,言道:“文卿兄,洛阳府那边怎么说?可会秉公办理?”   崔文卿回答道:“目前包大人已经将高仕雨抓捕收监了,至于下一步如何,包大人却是没有明说,然依照他的秉性,肯定会秉公办理。”   种谊颔首道:“不错,包拯的官声在大齐来说,也算是有口皆碑,然唯有一点可虑,谢君豪毕竟权势惊人啊,若他出手干预,即便是包拯,只怕想要秉公办案,也绝非易事。”   崔文卿叹息言道:“种兄所言正是我之忧虑,谢君豪可是谢太后的亲弟弟,若他前去谢太后那里为高仕雨求情,即便是官家也不好办。”   “那咱们该当如何?”蔡确顿时没了主意。   崔文卿略一思忖,断然出言道:“若是如此,唯有一计可用。” 第六六三章 宁陌造访   “何计?”几条嗓门同时发问,司马薇等人的脸膛上都布满了询问之色。   崔文卿手掌重重一拍案几,清晰的突出了几个字:“舆论制胜。”   闻言,几人略有所悟,种谊连忙问道:“敢问文卿兄,何为舆论制胜?”   崔文卿微笑解释道:“古语尝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便当朝者再是武断专行,某些时候也必须屈从于舆论的压力,这就是舆论制胜的力量,以我之见,明日你们可将高仕雨绑架虐打高能之事大肆宣扬,让国子监所有学子都得知此事,学子们全都是热血沸腾的青春年纪,再听到这样的事情,相信许多人都忍不住义愤填膺,到时候你们再组织一部分学子前去皇宫上书抗议,要求朝廷严惩高仕雨。”   国子监学子们上书抗议再正常不过了,昔日因中午伙食不好,也曾发生过抗议之举,司马薇等人倒是见怪不怪,点头表示同意。   崔文卿接着说道:“另外,我也会请洛都小报大肆报道此事,争取做到洛阳城内家喻户晓,现在百姓们仇富仇官仇纨绔可是不少,听到高能这样一个如此优秀的寒门学士遭到权贵纨绔殴打,一定会掀起很大的舆论波澜,即便是谢君豪想要护住高仕雨,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最后,崔文卿语带总结性的言道:“总之一点,这件事我们将之闹得越大越好,哭得孩子才有奶吃。”   听完,种谊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常闻文卿兄智谋出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佩服。”   司马薇心内也充满了崇拜敬佩之意,脸上却故作冷然道:“也不过是些许小聪明而已,何登大雅之堂?不过在目前无计可施的情况之下,倒是可以用用。”   崔文卿微微一笑,只要司马薇愿意与他说话,那就表明她已经勉强原谅自己了,算作一件不错之事。   然随即,司马薇却又苦起了脸,叹息言道:“只不过今日咱们以登闻鼓之法状告谢君豪,也将事情闹得太大了,待会回去,也不知道爹爹会怎么责罚我!”   赵雅仪深有共感的点头道:“是啊,刚在朝堂之上,我那爹爹脸色也是非常难看,免不了要教训我了。”   白真真颇觉得意的笑道:“说起来还是我好,爹爹已经外放为官,可管不了我。”   种谊失笑道:“哈哈,我和白姑娘也是一样,司马小姐、赵小姐,你们只能自求多福了,此事爱慕能助!”   一阵说笑之后,司马薇等人纷纷告辞而去。   崔文卿刚要离开正堂前去高能居住的偏院探访,却听见那位刚聘请而来的门童禀告道:“老爷,外面有一个自称叫做陈宁陌的女子前来拜访,说是要见你了。”   “什么,陈宁陌来了?”崔文卿顿时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即气急败坏的言道,“你为何不让陈学士直接进来,居然这么怠慢的将之拒之门外?!”   那少年门童抽了抽鼻子,一脸傲然的言道:“老爷,咱们折府好歹也是权贵府邸,而大都督更是当朝从三品大员,这府门岂是别人说进来就能进来,而老爷你岂是别人说拜访就能拜访的?我自然是让她在外面等着!”   崔文卿哭笑不得,扬起手来敲了少年门童的脑袋一下,言道:“门外那女子可是咱们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岂能这么怠慢?你立即将她……算了,还是我亲自出去。”说完之后,连忙疾步匆匆的出府去了。   走到门外,见到车马道上停着一辆马车,光看拉车的两匹白如霜雪的高大骏马,以及车厢上所雕刻的精致雕纹,便知道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也怪这少年门童才来不久眼力尚浅,竟没有看出这些门道来。   “敢问学士可在车厢之内?”崔文卿拱手对着马车一礼。   坐在车辕上的车夫轻轻颔首,转头对着车厢内言道:“小姐,崔公子到了。”   话音刚落,便见车帘一动,一双洁白如玉的柔荑掀开了车帘一角,露出了陈宁陌美丽动人的娇靥。   不过此刻,陈宁陌的神情却是有些严肃,正容言道:“崔文卿,今日你又闯大祸了!”   崔文卿尴尬的挠了挠头皮,言道:“也不算什么大祸吧?学士,即便是要教训我,也先到府中坐下再说吧。”   陈宁陌想了想,摇手叹息道:“算了,时间紧迫,我就不到府中去坐了,你直接上车,我有话问你。”   “啊?登……登车?就我们孤男寡女?”崔文卿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最后一句话更是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陈宁陌微微一怔,随即面泛红潮,羞怒道:“事急从权,我赶着为你善后,岂能再行入府耽搁时间?你若是不愿意,就站在下面说便是!”   “我愿意我愿意。”   陈宁陌话语刚落,崔文卿立即屁颠屁颠的登车,话说这么冷的天气,脑袋有毛病才站在寒风中答话呢!   进入马车车厢,崔文卿登时就闻到了一股迷人的熏香气息,再看到陈宁陌近在咫尺的娇靥,整个人顿时有些迷迷糊糊起来。   陈宁陌还是首次邀约年轻男子进入自己的马车,一时之间心内倒是有些异样之感,觉得别扭万分,不过她心系要事,加之又赶时间,故此不容多想,连忙出言道:“崔文卿,高能被绑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反倒要鲁莽前去敲响登闻鼓?!”   崔文卿反问道:“即便我找陈学士你,又能如何?”   陈宁陌正容言道:“在这朝堂之上,我虽不比上谢君豪那般显赫,然他好歹也会给我几分薄面,只要我开口相求,谢君豪必定会释放高能出来!”   “呵,释放高能?”崔文卿嗤笑了一声,“那他所受的委屈何辱骂殴打,会有人管,有人问么?”   陈宁陌愣了愣,随即默然,半响方才言道:“两权相害取其轻,只要能够将人救出来,些许委屈算得了什么呢?” 第六六四章 君豪请援   车厢内,崔文卿和陈宁陌咫尺而对。   听到陈宁陌这番话语,崔文卿立即摇头正色道:“学士,你若这么想,那真是大错特错了,倘若每当我们受到欺压,受到委屈,受到权贵欺凌,都选择犹如缩头乌龟退缩之法来解决,岂不是更加纵容如高仕雨这样的纨绔子弟?那将来如高能这样的寒门学子为官入仕,面对奸臣权臣祸乱朝纲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要退缩忍让,委屈求全呢?”   陈宁陌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霎那间竟有些哑口无言之感。   半响之后,陈宁陌轻声叹息道:“你说的此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然则这么大的事情你好歹也要与我商量一下才行,就这么开罪谢君豪,实在不值,况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科考在即,怎么也得低调行事才行。”   崔文卿只是笑了笑,却没有作答。   的确,自从来到洛阳之后,他倒是怼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朝中重臣,例如什么陈轩、谢君豪、吕夷简等等,只怕再这么下去,自己当真要成为大齐平头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逮谁怼谁了。   陈宁陌见他默然无语,还以为他有所悔悟,自顾自己的言道:“今日登闻鼓一响,整个朝廷都为之震惊,加之你又在朝会上一番言语,官家绝对不会对此坐视不管,以他的秉性,也会为了高能主持公道,然谢君豪乃太后的心头肉,谢君豪势必会去求见太后的相助,太后也不会罢手不管,到时候一定会与官家一番冲突,本就关系不好的母子两人,说不定又会因此而大动干戈,如此一来,可就麻烦了。”说完之后,黛眉深锁忧愁,怅然一声叹息。   崔文卿这才明白此点,问道:“怎么?太后她老人家和官家的母子感情很差么?再怎么说也是母子俩啊!”   陈宁陌叹息摇头,本想接着倾述,然一想到此乃皇室机密,故而也就此住口,冷着脸言道:“我现在还要赶着前去皇宫,争取能够平息一切,记住,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不能再行轻举妄动了。”   对于此话,崔文卿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点头说话之间又快又急,含糊不清:“学士放心,我保证不听你的话。”   陈宁陌没有听清,还以为他应承了下来,不由点头而笑。   此时,皇宫丽景殿内,谢君豪正拉着其姐谢太后的衣袖,苦着脸诉苦不止:“阿姐,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太学生,高仕雨也只是将之请到谢府问话而已,即便稍微用刑,也是想要了解实情,谁知崔文卿那厮如此张扬,居然当着众大臣的面击鼓鸣冤状告于我,而且还蛊惑官家调查此事,阿姐你说,我这宰相当着还有什么意思,都快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谢太后今年六十有二,鬓角有些许白发,额头也有稍许皱纹,然却胜在面色红润,肌肤犹如婴儿,那对长而细的眼睛,透出一种难而形容的深沉和霸道的味道,使人有点不寒而栗。   此际听罢谢君豪之话,谢太后皱着眉头冷声道:“几个国子监学子,居然胆敢鸣响登闻鼓状告当朝宰相?怎么弘儿亲政没几天,这些学子如此没有规矩了!”   谢君豪叹息言道:“阿姐,现在国子监的那些学子可是霸道得很,时常上书朝廷,对一些大政方针指手画脚,若是不听,还会威胁朝廷前来宫门前示威抗议,不久之前,国子监更是成立了一个叫做学生会的组织,这下好了,原本一盘散沙的太学生,竟变得有组织有纪律了,时常干出一些不合规矩之举,更是让朝廷疼痛万份!”   谢太后微微颔首,眼眸中闪烁着丝丝厉芒,问道:“据说这个学生会,也是在弘儿的支持下成立的?”   谢君豪如实回答道:“官家的确对学生会成立表示过支持,而且不仅如此,王相公也对学生会倾注了不少心血,据臣弟了解,王相公似乎想将学生会变作变法一派的大本营,想为变法遴选出更多的人才,而这个崔文卿,就是王相公最为看重的一位,目前还担任了学生会主席一职。”   谢太后嗤笑道:“也是老身还政多年,若还是昔日老身秉政的作风,如崔文卿这样祸乱朝纲的跳梁小丑,见一个杀一个!”   此话说得凌厉十足,又充满了杀气,可见这位谢太后当年,的确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主儿,否则她也不可能在当初梁河惨败,太宗皇帝郁郁而终之后,临危授命临朝称制主持大局了。   谢君豪素知谢太后的脾气,心知她对崔文卿动了杀机,然唯如此仍嫌不够,继续补刀道:“可是阿姐,这个崔文卿不是我们说杀就能杀的,他的娘子,乃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啊。”   听到折昭这个名字,谢太后的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站起身来仍由谢君豪搀扶着,边走边说道:“太祖皇帝尝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自我大齐立国,地方割据军阀便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剿灭各地割据势力,方才统一了中原,使得四海归为一统,然而只可惜,却对北疆定难军李氏,振武军折氏束手无策,折氏虽然迫于形势最后归顺我朝,然势力强大,兵多将广,也诚为大齐心腹之患,原本老身以为经过振武军两代大都督的战死,折氏会因此而衰落,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折昭,居然能够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折家,而且还斗倒了折惟本,掌握了军权。”   说到后面,谢太后怅然一叹,竟是说不出的遗憾。   谢君豪身处中枢多年,加之又是谢太后亲弟,自然懂得当初那一段密事。   在折昭之父折惟忠战死之后,折昭主动请缨想要返回府州为父报仇雪恨。   当时陈宏刚刚亲政不久,因有枢密使杨文广和尚书令王安石的鼎力支持,陈宏也就同意了下来。   谢太后虽然对陈宏如此安排颇有微词,然却没有反对,而是暗中扶持振武军长史折惟本,希冀能够制衡折昭,并让两人以军权为争,从而达到瓦解振武军的目的。   历来帝王心术最重要的便是平衡二字,消除了振武军,便会达到军权平衡。   然谢太后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折昭那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居然斗倒了老练持重的折惟本,掌握了振武军的全部军权。   而且最近更在与西夏兔毛川一役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可以说,折昭振武军大都督这个位置,已经坐稳了,想要撼动却是太难。 第六六五章 母子相争(上)   谢太后并没有注意到谢君豪的感叹,她沉声言道:“这次折昭回京倒还低调,然这个崔文卿却颇显张扬跋扈,也不知道是否是得到了折昭的授意?如此一来,倒是有些麻烦,老身知道你对亡妻一直念念不忘,故而也特别善待你的妻舅高仕雨,弘儿那里,老身会找他谈一谈,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谢君豪一听,登时大喜,言道:“若能如此那自然最好,不过臣弟担心……官家他不会同意啊!”   听到此话,谢太后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然的笑意:“亲政不过几年,翅膀应该还长不硬吧?他会同意的。”说罢,对着侍立的内侍道,“速速前去亿岁殿,请官家前来一趟,就说老身有事与他商量。”   内侍急忙颔首,转身脚步匆匆的去了。   此际亿岁殿内,陈宏正在听包拯关于案情的禀告。   包拯为人为事向来直来直去,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心内的想法:“官家,老臣陪同崔文卿一道前去谢府搜查,从后院柴房内搜出了太学生高能,在发现高能之时,他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几乎只有一口气在,而绑架行凶者高仕雨也被我们当场抓获,目前押往洛阳府大牢看守。”   陈宏面色沉重的点点头,轻叹道:“看来崔文卿的确所言非虚啊,若非被人逼到绝境,他岂会使用鸣响登闻鼓这样直接的方式?包卿家,朕向问你一句话。”   “官家请说。”包拯连忙躬身。   陈宏略微有些犹豫,字斟句酌的开口道:“你说,谢君豪究竟知道这件事么?绑人是否是经过他的授意?”   这一句话可谓非常不好回答,饶是包拯,一时之间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开罪权势滔天的谢君豪。   斟酌半响,他还是秉持着昔日担任殿中御史时那种直言不讳的风范,正容言道:“官家,老臣以为谢相公应该知晓此事。”   “哦,何以见得?”   “谢相公若不知晓,高仕雨怎能这么大的胆子绑架太学生?诚如崔文卿今日在殿上所言,若谢君豪不知晓,高仕雨又如何请得动军卒绑人?”   陈宏脸色渐渐有了些许凝重,言道:“那包大人觉得,此案当如何办理为好?”   包拯素来正直无私,公正严明,想也不想就开口道:“自然是秉公办理,不徇私情。”   陈宏苦笑了一下:“然则太后那里可不好办,谢君豪可是太后的心头肉啊!倘若秉公办理,你要朕如何是好?”   包拯正容道:“那就看官家你是看重亲情,还是看重法度了。”   一席话落点,陈宏愣怔半响,方才发出了一声沉沉叹息。   正在此刻,一名小黄门走入亿岁殿,对着陈宏尖声禀告道:“官家,太后请官家你到丽景殿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陈宏根本不用思忖,已是知道谢太后找他所为何事,对着包拯苦笑道:“看吧,来了。”   包拯笑道:“官家至孝,对于老太后的意见相信也不能置若罔闻,此番前去必定会有一番麻烦。”   陈宏点头道:“不管如何,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那个高仕雨一定要重罚,包大人,你且先回去收录供词证人,若有什么变数,朕再令人传旨知会你。”   “诺。”包拯应的一声,转身而去。   离开亿岁殿,陈宏脚步急促的走向了丽景殿所在的方向,心内却满是沉重之意。   从小到大,谢太后都不喜欢自己这位长子,而偏爱幼子陈轩。   加之年少之时他老实木讷,性格沉稳,而陈轩则聪明伶俐,气度张扬,使得许多人都觉得陈轩比他更适合继承皇位。   然十多年前的梁河惨败,使得太宗皇帝郁郁而终,当时为求政权稳固,减少波澜,谢太后无奈之下只能打消了废长立幼之心,故而他才能顺利登基,继承皇位。   即便如此,太后对他也是暗含不满,心中所喜欢的也是陈轩以及谢君豪两人,倘若此案他坚持要秉公办理,无异于会开罪谢君豪,甚至是谢君豪背后的太后。   故而对于形势本就非常严峻的陈宏来说,无异于是非常难办之举。   心念闪烁间,丽景殿已到,门口的老内侍拉长声调亢声宣呼道:“官家驾到……”   不容多想,陈宏迈步跨过殿门,走入了殿内,立即就看见谢太后正在宫娥的陪伴下,端坐在贵妃榻上插花。   “弘儿来了么?”谢太后淡淡一句,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脸上挂满了看似慈祥的笑容。   陈宏连忙作礼道:“皇儿向母后请安,母后万寿无疆。”   “好了,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谢太后在宫娥的相扶下站起身来,“只要平日里能够少一些烦心事,容我这个老太婆能多活一些岁月,我也就满足了。”   陈宏暗叹一声来了,快步上前亲自扶住了谢太后,挥手示意宫娥退下之后,这才满脸笑意的言道:“母后何出此言?莫非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谢太后叹息一声,言道:“弘儿,一直以来,老身就你和轩儿两个孩子,好在上天怜悯,才得以与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君豪相聚,君豪虽是我弟,然年龄却和你们差不都大小,故而我也一直把他当作孩子看待,他虽是你们的舅舅,然关系却堪比兄弟,老身希望你们三人能够一直将关系维持下去,齐心协力,共同开创我大齐盛世。”   陈宏点头道:“母亲所言孩儿岂能不知?朕明白的。”   “你明白?”谢太后口气顿变,望着陈宏冷笑道,“若是你明白,为何今日那些太学生状告君豪的时候,你却偏袒太学生令包拯彻查此案?若是你明白,你又为何当殿令人搜查君豪的府邸?你这么做,实在令君豪大是难堪,老身大为寒心啊!”   陈宏正色言道:“母后,为君之道首在坚持国之律法,律法不立而万事不清,朝臣也会变得无法适从,今日在大殿之上,朕也是秉公办理,公平处置而已,岂有不妥之处?”   “公平办理不假,然君豪毕竟乃是你的舅舅,今日你在大殿上丝毫没有给他留下半分颜面,今后他又要如何面对群臣?”   “母后,朕已经说得很清楚,若是他没有做过绑架太学生之事,朕自会重重惩罚诬告他的崔文卿,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谢君豪也是深有嫌疑,况且刚才包拯率领衙役,的确从他府中找到了失踪的太学生高能,这一点说起来,谢君豪实在难辞其咎!” 第六六六章 母子相争(下)   谢太后面泛怒容,言道:“即便真是君豪做的又能如何?难道你真的要为了区区一个太学生,惩治你的亲舅舅不成?陈宏,你真是好狠的心!”   陈宏正容言道:“并非是朕故意针对谢君豪,而是国有律法,身为天子,也必须依照律法办事,岂能徇私枉法!”   “这么说来,此事当真没得商量了?”   见到谢太后面色不善,陈宏心内充满了委屈之感。   他好歹也是她儿子,为何太后却从不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反倒是百般偏袒谢君豪,难道在太后的心中,他陈宏就如此不堪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陈宏心中的问题,他顿了顿,再次肯定重复:“太后,没得商量,儿臣必须依照国法办事!”   闻言,谢太后唇角荡开可一抹冷笑,言道:“既然要依国法办事,那好,君豪告诉老身,高能和崔文卿两人有绑架拐跑他小妾君若柳之嫌疑,官家,你是不是应该下令包拯,将崔文卿和高能也一并收监呢?”   陈宏脸色一凝,正容道:“母后,高仕雨绑架殴打高能,乃是包大人亲眼所见抓了现行,而谢君豪小妾失踪一案,尚没有任何的人证物证证明乃是崔文卿与高能所为,若是下旨将之拘捕,是否于法不合呢?”   谢太后冷哼道:“当朝宰相亲自指控,难道还不能算作人证?只要将他二人抓起来,调查一番,也就水落石出了!怎么?莫非官家还有什么疑虑?难道崔文卿两人比得上君豪之言?”   陈宏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次谢太后是铁了心要护着谢君豪,一时之间不由大感难办。   若是他人,对于这样有些蛮横无理的请求,陈宏自然可以置之不理。   然而站在他眼前的老妪乃是他的母亲,当朝皇太后,昔日且临朝称制把持国政,她的意见自然不能等闲视之,陈宏再怎么也应该要尊重。   而且,这摆明了是老太后想为谢君豪报仇雪恨之法而已,想要出一口心中恶气。   难道,真的只有将崔文卿和高能关入天牢一途可走?   想到这里,陈宏大感为难,脸上神情也有些难看。   便在这个时候,门口内侍入内禀告道:“太后、官家,落雁郡主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听到落雁郡主这四个字,原本有些凝重且剑拔弩张的殿堂内气氛为之一缓,阴沉着脸的谢太后在惊讶之余,脸上也是荡开了笑意:“哦,是宁陌那丫头来了么?快快让她入内。”   陈宏心头也是为之一松,暗叹道:“这妹子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啊!”   陈宁陌幼时母亲早逝,因其父八贤王时常征战在外,故而谢太后将陈宁陌接入宫中抚养。   谢太后膝下有子无女,对于陈宁陌自然十分喜爱,可谓掌上明珠,在大齐也是堪比公主的郡主。   而且陈宁陌自小与陈宏、陈轩一起长大,关系非常要好,故而对于皇室来说,也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身湖水绿色长裙的陈宁陌步态轻盈的走了进来,展颜微笑道:“宁陌见过太后、见过皇兄。”   “丫头,何须如此多礼。”谢太后肃杀的神情已是消失不见,脸上出现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对着她招手道,“来,让老身看看,最近胖了还是瘦了。”   陈宁陌颔首一笑,快步上前,行步之中不忘乜了陈宏一眼,隐含探询之意。   两人本是从小一起长大,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也不为其过,陈宏悄悄递去了一个眼神,立即让陈宁陌懂得这母子两刚才正在剑拔弩张当中,自己来得太是时候了。   这时候,谢太后已是拉着陈宁陌的纤手,一通仔细端详之后,忍不住轻叹道:“你这丫头最近怎么又瘦了啊?呵,小手也甚是冰凉,难道不知该多穿一点吗?”神情和模样,完全像一个关心自己儿女的老奶奶。   而且对于陈宁陌,谢太后还有一份隐隐的愧疚。   那就是当年将她指婚给了杨文广的四儿子杨怀瑾,原本以为郎才女貌,乃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谁知杨怀瑾却在对战辽国的战事中身亡,连尸骨都没有寻回来。   已过三书六礼,只差还未拜堂的陈宁陌,自然而然就成了寡妇。   谢太后原本有心让她再嫁,谁料陈宁陌却犹如木鱼疙瘩般始终不答应,故而谢太后心内一直有着一份惭愧和遗憾,对于陈宁陌自是忍不住更是关心了。   “太后,我可是坐着马车来,岂会寒凉?!”陈宁陌笑微微的握紧了老太后的手,转移话题道,“你们在聊什么呢?怎么表情都是一脸凝重的模样?太后,莫非是皇兄又惹你不高心了,你给我说说,我来教训他!”   谢太后仿若是找到了贴心人,冷哼言道:“宁陌,你来评评理,君豪好歹也是他的亲舅舅,血浓于水,堪比家人,然他对于自己的亲舅舅不尊重也还罢了,这次居然要相信几个太学生的状告之言,要对着君豪动手?你说说看,他究竟有没有分寸?还有没有良心?”   好歹也是大齐官家,万民之父,被谢太后这样一通毫不留情的教训,陈宏脸上也不禁青一阵白一阵的,大觉难堪。   陈宁陌美目一转,笑道:“莫非是因为今日崔文卿等人鸣响登闻鼓状告谢君豪之事?”   谢太后惊讶笑问:“咦,你已经知道了?”   陈宁陌笑吟吟的言道:“这么大的事情,今日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朝野,我岂能不知?”   “那你说说看,老身这么教训你皇兄,可曾有错?”谢太后十分执着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显然固执己见。   陈宁陌认真想了想,点头道:“自然是正确的。”   眼见陈宁陌支持自己,谢太后顿时大为振奋,言道:“还是宁陌明事理懂是非,当朝大学士就是不一样,品德才学强天子多矣!”   陈宏一阵哭笑不得,看了陈宁陌一眼,暗示:你究竟是来劝架的还是来帮倒忙的? 第六六七章 舆论制胜(上)   陈宁陌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神情,这才继续言道:“太后,其实依我看来,你的确没有错,然皇兄他也没有做错啊,只是你们所想的出发点不同而已。”   谢太后一愣,随即笑问道:“宁陌丫头,休要卖关子,此话何意,但说无妨!”   陈宁陌娓娓而论道:“太后你坚持要维护谢君豪,其出发点,乃是为了顾念亲情,不忍心看到皇兄因为此事与谢君豪交恶敌对,所以你是对的;而皇兄身为大齐天子,更多的却是站在了维持朝廷律法,维护太学生尊严的角度思考问题,他的出发点也是对的,故而你们都没有错。”   一席话落点,陈宏松了一口气,给陈宁陌递去了一个高明的眼神。   反观谢太后,则是露出了沉思之色,半响轻叹道:“若是我们都错了,那你说说看,谁又错了?事情又该如何解决?”   陈宁陌正容言道:“太后,宁陌觉得你倒是关心则乱,要知道谢君豪和高仕雨乃是两个不同的人,岂能将他们的过错混为一谈?”   谢太后本是聪明绝顶之人,一听陈宁陌之言,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眉言道:“你是说,这次君豪是受到高仕雨牵连的?”   陈宁陌点头道:“不瞒太后,高仕雨乃是国子监学子,而宁陌好歹也是国子监国子丞,对于他的品行还是非常了解的。此人常常倚仗着谢君豪的名声,骄横跋扈,纨袴霸道,在外更是欺凌弱小,凌辱寒门,谢相公乃重情重义之人,因怀念亡妻,故而对于高仕雨许多劣迹,都是不闻不问,有所忍让,而且还常常为他料理后事,可以说,高仕雨此人极大的败坏了谢相公的名声。”   谢太后素知陈宁陌的秉性,没有确定的事情她向来不会妄下论断,若高仕雨真有她说的那么不堪,铁定是事实了。   陈宁陌挽着谢太后的胳膊,继续言道:“太后,还是刚才那句话,谢君豪是谢君豪,高仕雨是高仕雨,高仕雨所犯之错,焉能让谢君豪来承担?故而宁陌觉得应严惩高仕雨,以免他再打着谢君豪的旗号四处惹事生非。”   陈宏赶紧补上一句道:“母后,宁陌说得不错,其实调查了解此案,审问高仕雨,也是为了保护谢相公免受其害。”   谢太后斟酌了片刻,原本坚定的念头首次出现了动摇,摇了摇手轻叹道:“此事先不急,容我再想想。”   陈宁陌和陈宏对视了一眼,均是忍不住暗感遗憾,看来谢太后对于谢君豪,的确太过感情用事,就连明显的错误都不愿意纠正。   告退之后,陈宏和陈宁陌两人漫步在宫道之上,陈宏真诚致谢道:“宁陌,多谢你能够及时前来,若非是你,只怕母后今日又会非常不高兴。”   陈宁陌淡淡笑道:“皇兄啊,谢君豪可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心头肉,你想拿谢君豪开刀,老太后能高兴么?!”   陈宏点点头,随即正容言道:“然则,国之律法不能废,若是任由那个高仕雨胡作非为,说绑人就绑人,那整个国子监岂不是乱套了?!”   陈宁陌认同颔首,言道:“刚才我也已经给太后说得很清楚了,高仕雨必须进行惩治,但不牵连谢君豪,没想到对于这样明显的退让,太后她居然都不领情,实在有些麻烦。”   陈宏轻叹道:“是啊,太后没有同意,倒是有些棘手,不过朕还是决定让包拯依律办理,否者的话,真会寒了国子监士子们之心啊!”   陈宁陌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却不知道这时候国子监内已经掀起了滔天波澜。   从以前来说,高能乃是国子监默默无名之辈,他的情况根本就引不起学子们太多的关注和兴趣。   然而自从崔文卿进入国子监就学之后,在与南明离的冲突中使得高能一炮而红,名字也渐渐被许多学子所知晓。   在众学子的印象中,高能乃是一个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寒门学士,即便跟在光芒外丈的崔文卿后面,也是毫不起眼,犹如一粒草芥。   比起美艳动人的司马薇、白真真、赵雅仪等崔文卿跟班,高能更是一个可有可无者,许多人都在感叹究竟是怎样的好运,才能让高能认识崔文卿这样的人物。   然而今日,高能在国子监内彻底红了。   不仅仅因为崔文卿为了他前去宫门前鸣响登闻鼓状告谢君豪,更为重要的是,当高仕雨想要让他栽赃陷害崔文卿,高能面对辱骂殴打依旧宁死不从,这种为人为友的情操,实在令人大感敬佩。   国子学太学生们本就青春年少,爱打抱不平,更是嫉恶如仇,得知高仕雨对高能如此欺凌,不少人都是怒发冲冠了。   于是乎整整一个下午,国子监学子们都在相互组织议论,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许多学子更是决定明日前去皇宫抗议示威游行,请求朝廷惩治高仕雨这个凶徒!   到得第二天一早,天津桥头聚集了足足数百名太学生,白衣白袍,阵容整肃,端坐在宫门前静坐抗议示威,惊得前来参加早朝的诸位大臣们咋舌不已,更令谢君豪当场面红耳赤,转身愤怒而去。   与此同时,经过洛都小报精心泡制的报纸也在城内雪花片般发行着。   经过当初与崔文卿合作,以舆论战对抗河南小报以及丝绸商会之后,洛都小报早已名扬整个洛阳城,发行量激增,使得东家李南光笑得已经快合不上嘴,心里大是感激崔文卿的提点之恩。   今番面对崔文卿的请求,李南光自然义不容辞,连忙收集了许多高仕雨的黑材料,聘请高明写手,泡制出:《高仕雨的纨绔人生》《纨绔膏梁高仕雨成长记》《高仕雨背后势力大揭密》等几篇文章刊登第一版。   今天一早,洛都小报犹如雪花片般遍布洛阳城内的小街小巷,很快就激起了非常大的舆论风潮,成为酒肆茶坊内最为热门的话题。 第六六八章 舆论制胜(下)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知是何人放出了一条消息:说是朝廷迫于谢君豪的压力,将无罪放出高仕雨,而备受欺凌的高能,不仅仅没有得到行凶者的致歉,更连汤药费都得不到,而且高仕雨还在狱中大放厥词,说出去之后还不会放过高能,会继续对着他毒打辱骂。   消息传出,恰如一颗火星子投入了万斤火药当中,洛阳城内的百姓全都群情激奋了。   尽管他们许多人都无权无势,无官无职,然却坚持正义,厌恶纨绔,特别是那些昔日曾遭受到高仕雨欺凌的商人,更是自发组织在一起,带领许许多多的百姓走过了天津桥,与那些静坐示威抗议的太学生们站在了一起,上书朝廷必须要严惩凶徒高仕雨。   当朝宰相谢君豪放衙回府途中,竟还遭到了无知刁民的臭鸡蛋烂蔬菜的袭击,弄得整辆马车满是污垢,谢相公非常狼狈。   朝廷也没有料到这件事居然激起了这么大的波澜,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陈宏闻讯之后更是连夜下令诸位宰相以及洛阳府尹包拯前来亿岁殿内议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传召前来的宰相却偏偏漏掉了谢君豪一人。   大半个时辰后,议事商量完毕,陈宏听取了诸位大臣的意见之后,决定要重处高仕雨,并在审案当日允许百姓入内观审,从而平息民怨民愤。   决定之后,陈宏亲自前去觐见谢太后,禀告了此案的一系列情况,并着重说明了高仕雨已经激起民怨,不惩治不足以平息民愤。   经过那日陈宁陌的劝说,谢太后想要保住高仕雨的念头本就有些动摇,此际听陈宏将情况这么一说,又得到他保证不会牵连谢君豪的承诺之后,于是乎也就同意了公正审理高仕雨此案,依照国之法度进行处置。   消息传出,宫门外静坐的太学生以及百姓们全都欢呼雀跃,仿佛是打赢了一场打胜仗般高兴。   而洛阳城内更是奔相走告,为朝廷的秉公办理全都齐声赞叹。   折府之内,高能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挣扎了数下,待身上伤口实在疼得有些让他有些呲牙咧嘴之后,这才停下,望着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崔大哥,你真是太有办法了,居然略施小计,就让朝廷下决心对高仕雨动手了。”   崔文卿微笑言道:“并非是我有办法,而是这次咱们占据了一个理字,任凭他谢君豪权势惊人,面对这一片舆论压力,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高能闻言一笑,嘟囔道:“崔大哥,说起来咱们并没有占据道理啊,君若柳的确是咱们帮忙逃出谢府的。”   闻言,崔文卿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这才言道:“记住,这句话将来对任何人都是不能说了,君若柳和姚徒南既走,和我们也没有了半点瓜葛。待过几日你身体好转,包大人会传唤你上堂问案,到时候你声泪俱下的指控高仕雨对你的欺辱殴打,便是可以了。”   高能点头道:“崔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况且高仕雨那混蛋实在打得我浑身是伤,我自然要对包大人禀明清楚,让他狠狠的惩治高仕雨。”   崔文卿颔首,随即想起一事,忍不住微笑问道:“对了高能,曾经你在我的印象中,可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懦弱可欺,为何这次面对高仕雨的用刑殴打,却能挺过来,连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实在令我委实不解。”   高能想也想,不禁苦笑言道:“崔大哥,并非是我变得勇敢了,也非是我不惧怕谢君豪以及高仕雨,实话告诉你,在我被抓紧谢府的时候,真的害怕得全身颤抖,然而我知道,不管如何,我都不能出卖朋友,特别是崔大哥你还对我有数次相助之恩,我就更不能出卖你,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打定了主意,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告诉高仕雨真相。”   说到这里,高能笑容渐盛,显得自信满满:“况且我也相信崔大哥你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出来了,果然,没等多久,你就来了。”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暗生感动,仿佛第一次认识高能般打量了他半响,方才正容言道:“高能,你真的变了,变得也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听到崔文卿的褒奖,高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淡淡笑道:“崔大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也是想努力跟上你的脚步而已,说起来,是你改变了我,若不是你崔文卿,说不定我还是昔日那个又胆小有怕事的高能。”   闻言,崔文卿忍不住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此事之后,我看国子监内谁还敢说你是胆小怕事之徒!”   高能用力的点点头,双目中闪烁出了丝丝虎泪,显然又是感动又是激动了。   另一边,谢君豪罕见的在府中大发雷霆,连摔几件平日里最是喜欢的古董,也没有消除心头的怒火。   今日午后,谢太后将他召了去,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不能再插手高仕雨之案,容洛阳府依照律法秉公办理便可。   闻言,谢君豪大是惊讶,连声哀求了谢太后许久,谢太后依旧是不改初衷,实在令谢君豪大是沮丧。   回府的路上,本就心情不好的他见到道路上有路人奔向庆祝,差驭手下去一问,才得知市人对于朝廷将严厉处置高仕雨一案十分拥护,甚至可以说是人人拍手称快,弹冠相庆。   得知此事,谢君豪又是愤怒,又是郁闷,回到府中便大发雷霆。   而且更令他担忧的是,洛阳府包拯那可是只认律法不讲人情之人,高仕雨落到他的手里,不管谁去求情只怕都是没用,依高仕雨所犯之罪,必定会遭到包拯的重罚。   想到这里,心头的怒火实在难以平息。   谢君豪本就是枭雄之辈,挥挥手下令下人打扫一片狼藉的正堂,自己则走入了后花园内,踽踽独行在水池边缘,思忖着解救高仕雨的办法。 第六六九章 一点疏漏   寒风掠过,裹挟着雪花吹打在谢君豪的面颊之上,冰凉一片。   万般心思在他心内来回转悠着,就这么想了半响,觉得目前唯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便是继续寻找崔文卿高能两人带走君若柳的证据,只要能够证明此事确实为他们所为,那无疑高仕雨绑架高能的罪责就会小了很多,而他也能击中崔文卿的软肋,使得崔文卿不敢轻易造次,理亏之下只能乖乖服软。   第二条路,那就是找折昭商量,看能否私下解决此事,从而达到和解,大不了再陪高能一些汤药费,让他能够撤销状告,如此一来,也能救出高仕雨。   只不过,最后这一个办法必须是所有方法都不管用,从而采取的不得已之举,没必要之下,他也不愿意与崔文卿和解。   因为他谢君豪好歹也是堂堂宰相,如果就这么败在崔文卿的手中,也着实太没有面子了。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仆役入内禀告:“老爷,工部南尚书来了。”   工部尚书南明离历来为陈轩的坚定支持者,与谢君豪也是关系要好,听到他到访的消息,谢君豪连忙吩咐道:“将南大人请来书房。”   仆役领命而去,谢君豪也是走出了后花园,来到了寝堂书房之内。   这间书房书架虽然不少,却因为占地颇大的关系,显得一点都不拥挤,反倒还有几分空旷之感,是谢君豪最为喜欢呆的地方。   再吩咐书房侍女煮茶之后,他端坐在书案之后,静静的等待着南明离的到来。   很快,仆役便将南明离领了进来。   “谢相公,下官今日冒昧到访了。”   “哈哈,南兄万勿这么说,来,请坐。来人,上茶。”   待到坐定,南明离开门见山的言道:“谢相公,今日下官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知于你。”   “哦?何事?”谢君豪心知能够让一个当朝从三品大员的工部尚书亲自前来,一定并非小事。   南明离捋须言道:“是关于君若柳失踪之事。”   谢君豪正苦于没有证据,听到南明离之话,顿时精神大振,连忙问道:“莫非南尚书你知道些什么?还请南尚书仔细道来。”   南明离点点头,正容言道:“就在这个月月初,国子监学生会突然想要前来工部参观,当时下官还非常的好奇,不过因为是陈学士出言要求,下官自然不好拒绝,然在参观途中,崔文卿和司马薇突然无故失踪,吏员禀报说他俩似乎是前去了书阁方向,因工部书阁中多藏重要建筑的图纸,故而下官不敢大意,连忙前去查看。”   “进入书阁之后,一二楼没有丝毫异常,唯有三楼书阁原本紧闭的窗户大开,且一面书架下面的地板上留有墨迹。当时下官还觉得有些奇怪,工部书阁打扫一直非常及时,地上怎会有未干之墨,窗户又怎会没有关闭?”   “直到最近得知谢相公你的小妾君若柳失踪之后,下官若有所悟,今日又前去书阁察看,发现那面留有墨汁的书架,正是存放尚善坊重要建筑的书架,而谢相公你这座府邸的建筑图纸,也正在书架之上。”   听到此处,谢君豪瞳孔猛然一阵收缩,已是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崔文卿他们曾翻动过谢府府邸建筑图?甚至抄录了一份,从而了解谢府内部结构,以便于带走君若柳?”   “很有可能!”南明离点头道,“下官仔细看过那张图纸,发现的确是有最近翻动折叠的证据,崔文卿和司马薇,有重大的嫌疑。”   谢君豪沉着脸思忖半响,轻叹道:“但是你没有抓到先行,如何能够证明乃是崔文卿他们所翻动的图纸?”   南明离遗憾言道:“当时下官也没有多想,的确是疏忽大意了,若能早一点前去书阁之内查看,他二人就无所遁形了。”   谢君豪站起身来,在屋内转悠了数圈,言道:“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让我能够肯定君若柳必定是崔文卿等人带走的,只可惜崔文卿颇为狡猾,手段也非常老辣,并没有留下丝毫的证据,实在难办。”   南明离提醒道:“另外还有一点奇怪之处,当日谢府大火,崔文卿前去救火,不意中途竟是不见了人,折昭还以为他葬身火海,曾闯入火场寻找,最后大火熄灭,崔文卿才出现,这其中有接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差,带走君若柳并将之送到安全地方,已是足够了。”   谢君豪言道:“不错,为今之计,也只有下令洛阳城四周关隘津渡,看能不能查到君若柳过关记录,不过以崔文卿的狡猾,我倒是担心他们会拿着折府的通行令出行,即便是关隘,也无从查起。”   “那谢相公你的意思是?”南明离出言询问。   谢君豪冷笑言道:“好在崔文卿百密一疏,若君若柳手持折府令牌前去,所去之地必定是振武军的地盘,倒是可以容我们前去搜寻。”   南明离有些担忧道:“可是如今大雪封路,洛阳前去府州少不了一月,这么一去一来加之搜查耽搁,待找到君若柳,高仕雨也已经被包拯审问宣判了。”   谢君豪笑道:“这一点倒不用担心,现在前去府州的确不便,但是我可以找六扇门的那一位出手啊,有他相助,大事可定。”   南明离恍然醒悟,哈哈笑道:“倒是忘记了谢相公你可是与六扇门大总管交情莫逆,只要能够确定君若柳身在府州,相信以六扇门的耳目能力,找到她理应不是难事了。”   ※※※   待到折昭与杨文广同路回到洛阳城,已是足足离开了五天时间。   此时正值午后,两人也没有着急各自回府,反倒是找了一间酒肆边吃边聊,话题自然与这次外出巡视折冲府有关。   “阿昭,今次出门,咱们前去了八个折冲府,观看了府兵的操练以及各种器械的准备使用,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感想?”   面对着杨文广带着考校之意的询问,折昭轻叹回答道:“外祖父,其实要我说来,这些府兵的训练情况正是不容乐观,若有大战,实在难当重任。” 第六七零章 我家夫君又闯祸了   此言可谓是一语惊人。   杨文广愣了愣,捋须言道:“哦,何以见得?”   折昭蹙着眉头径直道出了自己的见解:“外祖父,众所周知,我大齐所实行的乃是隋唐制度,军事力量主要是以府兵为主,这些府兵忙时耕耘,闲时训练,战斗力实在是参吃不齐,远远比不上如振武军这样的边军,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用五万振武军,足可以横扫二十万府军,相信辽人铁骑也是同样。”   听到折昭此话,杨文广勃然色变,首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说起来,他虽为当朝枢密使,然枢密院乃是文官而非武将,如今离昔日他征战天下的戎马岁月,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而且自梁河大战之后,大齐最是精锐的军事力量几乎毁于一旦,府兵人员素质更变低劣,加之这些年又鲜少进行较大征伐,府兵缺乏实战,教能征善战的振武军,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折昭直言能够以五万振武军横扫二十万府兵,相信也是在对自身战力准确判断,且对府兵有着一定了解之后,所得出的结论。   但这样的结论,却让杨文广有些难以承受。   特别是想到辽人的利齿随时都在大齐脖颈上悬着,身为枢密使的他,自然而然更是忧心忡忡了。   折昭正容言道:“外祖父,军队的弊端,首在实行府兵制,这些府兵均是半民半兵,不论其训练程度,还是能力素质,都差边军多矣,可以说,推行军队的变法势在必行,倘若不加以改变,假以时日辽人再是大规模侵犯,朝廷除了振武军以及关中军这两支精锐,只怕会陷入无兵可用的境地。”   杨文广沉吟许久,轻叹言道:“这么说来,王安石所倡导的变法实乃正确啊,只可惜目前有识之士却是太少,且对变法抱有疑虑,故而使得变法迟迟无法推开,实乃可惜。”   折昭对于变法不甚了了,询问道:“外祖父,王安石变法究竟想要如何改变军队呢?”   杨文广言道:“在军制方面,王安石想要削弱数量庞大的府兵,从而建立真正意义的精兵,而这些精兵名为禁军,不事生产专门从事训练,数目维持在二十万人上下,专司拱卫洛阳,应对辽国西夏,同时地方州郡,在建立少数厢军,供守备之用。”   “有可能实施么?”   “很难,盖因府兵可从事生产,所费所花均是不多,但是禁军则是不同,老夫昔日曾和王安石算了一笔细账,二十万禁军少说也需要五万骑兵,十万步卒,五万弓弩,令还需要其余的辅助军五万,也就是二十五万人之多。”   “步卒弓弩手倒还好说,最为麻烦的是骑兵,阿昭,你可知一名骑兵花费几多?”   折昭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若要以精兵装备,甲胄花费十两,武器装备花费五两,战马鞍辔花费二十两,训练花费十七八两,而每年的固定支出,须得十两银子左右。”   杨文广怅叹道:“是啊,光一名骑兵,就需花费六十多两白银,五万之数就是三百多万两银子。而且要我来说,你对战马的估算还偏低了,中原建立骑兵的两处产马之地唯有燕云十六州和陇西,目前燕云十六州陷于辽人之手,陇西又被吐蕃占据,对于这样重要的战略物资,若我朝要大批量购买,先不说吐蕃人以及辽人是否愿意,即便他们愿意,也会坐地起价的。”   一席话听罢,折昭默默颔首,对于大齐目前的军事状况也大为忧心了。   杨文广随即一脸坚定言道:“不过经过这些了解,也可以证明王安石对于军队的改革思路是非常正确的,只要老夫能够当这个枢密使一天,就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他。”   折昭点点头,然一想到军队变法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目前外祖父已经八十高龄,做这样久久为功之事,他的身体能行么?   心念及此,她忍不住询问道:“对了,外祖父,不知朝廷对于下任枢密使,可有合适人选?”   杨文广苦笑道:“老朽属意于让河东路经略使童州来接任枢密使,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倒是谢君豪接任枢密使的机会会比较大。”   听到此话,折昭一脸忧心的言道:“倘若是谢君豪接任枢密使的话,只怕军队改革又会变得困难了,毕竟他可是王安石变法的坚定反对者啊!”   杨文广点头道:“是啊,若到时候真的让谢君豪当上了枢密使,致使变法无法推开,阿昭,你必须做一件事。”   见到杨文广口气和神情都是说不定的镇重其事,折昭也不禁凝重了起来,言道:“外祖父请说。”   杨文广正色道:“不管如何,你都必须维系振武军不倒,为大齐捍卫北疆,为争取朝廷支持,也尽量要与谢君豪搞好关系。”   折昭想了想,轻叹言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谢君豪的为人,但既然外祖父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只有努力去做。”   杨文广满意的点点头,不禁欣慰的笑了。   用罢午膳,两人走出雅间,从楼梯步入一楼。   正在穿过甬道当儿,旁边食客们彼此谈笑的议论声突然传进了折昭的耳朵:   “嗨,要我说来,那个崔文卿的确了不起,连当朝宰相谢君豪也敢硬怼,当真是太有个性了。”   “呵呵,何止是有个性,简直算得上是无法无天!你不想想看,一个正常的人,会前去宫门前鸣响登闻鼓状告当朝宰相吗?”   “是了,而且据说官家都还非常支持他,那位谢相公啊,据说目前可是非常的狼狈不堪,他那妻弟高仕雨也多半会遭到包大人的严惩。”   ……   听到这里,折昭已经停下了脚步,娇靥上露出了既震惊又无奈之色。   杨文广刚才倒是没有在意聆听,此际见折昭神情有异,不由询问道:“阿昭,矗在这里作甚?你这是怎么了?”   折昭叹息了一声,颇为尴尬的苦笑道:“外祖父,我家夫君只怕是又闯祸了。”   “闯祸?!”杨文广白眉一挑,却是忍不住悠然笑开,“文卿生性活泼好动,闯祸也很正常啊,没什么好奇怪的。”   折昭轻叹道:“可是,他这次得罪的人有些不简单。”   “谁也,难道连你振武军大都督,也不能摆平么?”杨文广惊讶询问。   折昭无奈道:“夫君这次所得罪的人,正是外祖父刚才要求我与之搞好关系的谢君豪啊,据说是夫君在宫门前用登闻鼓,将谢君豪告了。”   此话落点,饶是杨文广的镇定如山,此际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愣怔当场,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第六七一章 老实交代   回到府中,折昭根本没有心思歇息,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崔文卿了解情况。   崔文卿心知折昭有些怪他冲动莽撞,故而加油添醋的将高能被绑的事情说了一番,其中更是突出了高能性命危机,以及高仕雨的霸道嚣张,说明了他乃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采取的这样过激举动。   担心折昭不信,崔文卿还将她带去探视了高能一番。   没想到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居然亲自前来探视自己,高能着实又惊又喜,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觉。   而当他看见折昭真容时,更是震惊于她的花容月貌。   想及折昭以女儿身维系振武军不倒,护持着包括他家乡麟州在内的北疆安危,高能不由对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更起深深敬佩之心。   待看罢高能所展露的伤口,折昭黛眉深蹙,忍不住叹息道:“那叫做高仕雨的纨绔子弟下手的确是太狠了,全都是凌厉的鞭伤,高能实在是伤得不轻啊。”   崔文卿点头道:“那是自然,娘子,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何要鸣响登闻鼓状告谢君豪了吧?当时可惜你不在洛阳,我也完全是迫不得已之举啊!”   闻言,折昭瞪了崔文卿一眼,眼神中却有些揶揄之色,淡淡吩咐道:“夫君,你跟随我出来。”   说罢之后,她又好生安慰了高能一番,将崔文卿带了出去。   走在花园之内,可见折府长期未经修剪的花草树木长得倒是有些狂野之风,没人打扫之下,假山、凉亭、水榭上面铺满了皑皑白雪,水池表面更是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浮冰,即便是最为活泼爱动的游鱼,也深深的潜入了池水底部,不愿意在这个寒凉的时刻出来。   住入折府之内,两人鲜少前来花园,望着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不由起了几分欣赏之心。   就这么转悠了一圈之后,两人方才在躲避风雪的凉亭内站定。   折昭回过身来,目光犀利的直视崔文卿,冷冷言道:“夫君,我问你一件事,你且老实回答。”   “好,娘子但说无妨。”崔文卿点起头来倒是非常的爽快。   “你究竟有没有带走谢君豪的小妾?”   “啊?什么小妾?”   “你少跟我装蒜,就是那个叫做君若柳的青楼女子。”   望着折昭严肃而又认真的脸膛,崔文卿本想摇头否认,然也不知为何,却不想欺骗这个应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是亲密的娘子,索性颔首道:“对,是我使计带走的。”   霎那间,折昭美目陡然瞪圆,露出了又气又急之色。   然她素来知晓崔文卿的为人,心知他做事情虽然有些无法无天,出人意料,但绝对不会作出随心所欲的莽撞之举。   故而,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只是冷声问道:“你最好告诉我一个带走君若柳的恰当理由,否者的话,别怪本都督用家法惩治你了!”   听到此话,崔文卿眉峰一挑,自然大是不悦,本想怼她几句,然念及这件事始终是自己的不对,也就老老实实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及至听完,折昭忍不住笑了,那笑容中却有一份揶揄之色:“没想到夫君你居然还喜欢当这样的滥好人,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乃是违背大齐律法的?私自带走宰相小妾也是重罪?”   崔文卿一脸坦荡的开口言道:“我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非常不对,然我却见不得有情人劳燕分飞,以我看来,谢君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妾,然君若柳和姚徒南,此生却能永远的厮守在一起,这么做自然很值得。”   折昭娇靥神情微微有些动容,略一思忖,口气很明显缓和了下来:“但是你这么做,可是开罪了谢君豪,甚至还有站在谢君豪背后的谢太后,谢君豪的势力可不容小觑,即便是官家,对付他来也非常麻烦。”   崔文卿笑言道:“娘子,你只怕是多虑了,如今谢君豪虽然恼恨于我,然高仕雨被洛阳府抓去的原因,却是因为高仕雨绑架高能乱用私刑,他也只能吃个暗亏。”   “吃暗亏?!”折昭冷笑不止,“崔文卿,你以为谢君豪会是轻易服输之人?这段时间,他必定会四处搜寻君若柳的下落,而且首先怀疑的,必定是你将君若柳藏在了府州,若到时候他将人从府州找了出来,你要如何向朝廷以及官家解释?”   崔文卿愣了愣,言道:“娘子,府州好歹也是折家的地盘,谢君豪想要找寻君若柳,只怕也犹如大海捞针一般,没有那么容易吧。”   “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折昭摇了摇头,轻叹言道,“若是谢君豪从洛阳亦或是其他地方调配力量前去府州找人,一来时间上并不充裕,二来人生地不熟,搜寻起来自然非常具有难度。然若谢君豪找寻六扇门帮忙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六扇门?”崔文卿眉头大皱,“传说中六扇门不是只听命于官家一人么?谢君豪想要调遣六扇门为他办事,何其困难!”   “理论上的确如此。”折昭轻轻颔首,继续言道,“不过因谢太后临朝称制之后余威犹在,故而六扇门的大总管李少阳,一直是为谢太后的心腹,至于宁贞这个副总管,才是官家着力培养的对象,只可惜前段时间犯了错误,被官家罚去洛阳府当捕快去了。”   崔文卿挠了挠头,言道:“照娘子你这么说,君若柳他们岂不是有可能遇到危险?”   折昭点头言道:“六扇门最擅长的便是收集情报,打探消息,抓人暗杀,只要是那位大总管应谢君豪之请下了令,相信君若柳他们必定难逃六扇门的追捕。”   崔文卿忧心忡忡的言道:“要是如此,那就麻烦了,若姚徒南和君若柳被抓,我们设计救出他们的事情,岂不就是败露,而高仕雨也会免于责罚?”   “对。”折昭简简单单一个字,紧接着缄口不言有,就此没了下文。 第六七二章 顺利救出   这两人,自然是奉折昭之令前来搭救君若柳的穆婉以及白亦非。   前日接到折昭的快马传书,坐镇中军的穆婉自然不敢大意,因为事情隐秘不能外泄,因而她也只能将折昭的命令传达给白亦非知晓。   白亦非对折昭忠心耿耿,心内只有折氏而无朝廷,即便明摆着折昭要杀的乃是效忠于朝廷的鹰犬,然想也没想就带上军队前来伏击偷袭了。   果然今日一战,便大获成功,围杀了六扇门的这些鹰犬。   两人来到居中的那辆马车前对视了一眼,为求稳妥白亦非抽出了腰间长剑,一个箭步犹如山猴般敏捷的翻上了马车,站定之后,单手伸出掀开了车帘。   昏暗的光芒下,可见马车角落处正蜷缩着一男一女,大概是因为恐惧害怕的缘故,他们的脸色都是苍白难看,全都瞪大双目,一脸惊恐的望着这位身穿武士劲装的陌生男子,身子也是瑟瑟抖动不止。   白亦非双目微微眯起,待确定两人乃是姚徒南和君若柳之后,这才收起长剑入内轻笑道:“两位不必惊慌,在下白亦非,乃是奉崔公子之令前来救你们的。”   姚徒南本在惊慌不定当儿,突闻此话,那股惊慌之色立即消失不见,心内瞬间就被突如其来所涌上的狂喜掩盖了,不由欣喜若狂的颤声言道:“你,你们是文卿兄派来的?”   白亦非再次点头肯定道:“不错,我们是振武军大都督府的人。”   这下,姚徒南彻底放下了心来,紧紧拥抱着君若柳,相拥而泣,都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是夜,一百振武军骑士在白亦非的带领下,悄悄返回了府州,在一处避风的山坳之地扎下了营寨。   冬雪凛冽,天气寒凉刺骨,营寨没升起了篝火,架起了烤羊,自是温暖如春,与外面当真是两个不同的天地。   姚徒南捧起了满满一碗剑南烧春,满脸真诚的对着白亦非开口道:“白将军,今天若不是你们前来搭救,我和若柳必定难逃被抓回洛阳受审之命,大恩不言谢,在下谢过了。”   说完之后,像来不善饮酒的他竟是扬起脖子将酒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未曾撒下分毫。   白亦非历来喜欢爽快之人,笑了笑也陪同着姚徒南将美酒一口喝完,这才微笑发问:“对了,姚兄,你们究竟是怎么被六扇门的人抓住的?”   面对这个问题,姚徒南露出了苦笑之色,言道:“那日我和若柳在文卿兄的相助下逃出了洛阳城,其后坐着马车一路向北,顺利的抵达了府州,当日文卿兄曾叮嘱,说到了府州城之后找寻成事非帮忙,于是乎我便先和若柳找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之后,准备出门寻找成事非。”   “谁知待我们刚进入客栈中,几个劲装大汉便闯了进来,问也不问就直接把我和若柳抓走,最后被他们关了两三天,然后就坐上了马车,来到了这个地方。”   白亦非明白了过来,叹息言道:“不用问,最近六扇门应该在城门之处布下了眼线,只要你们一出现,就会被他们所发现。”   姚徒南一脸后怕的言道:“原来如此,好在文卿兄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了此点,否则的话,就麻烦了。”   白亦非笑道:“是啊,而且大都督的命令来得非常及时,若再晚来一步,说不定六扇门已经带着你们离开了,到时候即便我们有心寻找,只怕也会晚了。”   说到此处,两人都不由在心底大是佩服崔文卿和折昭的深谋远虑,所想周到。   没过几天,折昭收受到了白亦非等人传来的消息。   得知情况,她长吁了一口气,轻笑间将那封密信凑近了烛火旁点燃一角,火焰燃烧而起,顿时吞噬了上面的墨迹。   崔文卿见状皱眉,有些不满的言道:“娘子,白亦非在信上说了什么?我都还没看呢?”   折昭风情万种的橫了他一眼,轻笑言道:“军机密事,岂容无关人等随意打探!”   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振武军有什么军机密事是我崔文卿听不得的?要知道,将来振武军的大都督,可是我儿子哩。”   一席话落点,折昭顿时落了一个大红脸,嗔怪的捶打了他一下权作教训之后,这才微笑言道:“白亦非送来消息,人已经救出来了。”   “哦?当真?”崔文卿露出惊喜之色,随即又有些后怕,“这么说来,姚徒南他们还真被六扇门的人抓住了?”   折昭点头道:“对,在他们进城之时,就已经被盯上,随即就被六扇门鹰犬关在马车内押回洛阳,而白亦非率领一百军士乔装成了山匪,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全歼六扇门鹰犬,救出了姚徒南以及君若柳。”   “谢天谢地,否者就大事休矣。”崔文卿连忙双拳合十作阿弥陀佛之状,却见旁边的折昭面色不善,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忙笑嘻嘻的言道,“当然,除了谢天谢地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感谢娘子你,多亏娘子你聪明盖世,深谋远虑,才能猜到谢君豪的阴谋,顺利将人救了出来。”   折昭长期依赖崔文卿相助,今番好不容易帮助了他一次,且听到他的赞美之言,不由大感受用,笑道:“你明白就好。”   崔文卿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还有,娘子你就那么直接杀了六扇门的鹰犬,若是六扇门知道禀告朝廷,岂不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折昭微笑纠正道:“第一,六扇门鹰犬乃是死在府州之外,并不在府州地界;第二,袭击鹰犬的乃是山匪,我也令白亦非留下了误导朝廷的证据,所以这件事与我们振武军无关,即便谢君豪有所怀疑,他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故此是无法牵连到咱们的。”   听折昭这么一说,崔文卿才彻底放下了心来,笑道:“既然如此,那好,咱们就可以安心的等待洛阳府审案了。” 第六七三章 宰相服软   另一面,谢君豪也是收到了六扇门鹰犬被山匪袭击全军覆没的消息,顿时就气得脸色铁青。   犹记几日之前,当得知六扇门在府州发现了君若柳的下落,谢君豪自然是兴奋不已。   因为如此一来,他不仅可以为妻弟高仕雨开脱罪名,更为重要的便是可以借机对付那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崔文卿,毕竟带走他的小妾,可是重罪,崔文卿难辞其咎。   于是乎,谢君豪便请求六扇门大总管李少阳,令人将君若柳押来洛阳,待到时候君若柳出现在洛阳府的公堂之上,一切真相自然是水落石出,而他也可以报复崔文卿用登闻鼓告状的羞辱之仇。   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六扇门押送马队居然遇到了山匪袭击,不仅全军覆没,就连君若柳和姚徒南二人也是消失不见。   虽然谢君豪暗中怀疑那群山匪乃是由振武军所假扮,但一来苦于没有证据,二来当地官府也勘验过现场,确认乃是山匪所为,故此,他也是无可奈何了。   “难道想要救出高仕雨,为今之计只有向折昭言和服软一条路可走?”   带着如此念头,谢君豪独自一人在正堂内皱着眉头转悠了数圈,打定主意之后,终是发出了一声郁郁的叹息。   翌日早朝之后,折昭也没有跟随杨文广前去枢密院,而是独自一人走下了龙首道,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离开府州已经快到两月,她心念军务,不由起了几分归心似箭的感觉。   眼见马上到得新年,加之明年辽人南侵在即,故此她也不敢过多耽搁,便当殿向着官家禀告想要返回府中坐镇之心。   对于折昭之请,陈宏自是同意,同时下令枢密院以及兵部大力支持振武军,以备来年大战。   虽则独自一人,然折昭脚步却轻松而又快捷,没多久便要行至应天门之处。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看见应天门边正矗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其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一领洁白如雪的披风系在肩头,看起来当真犹如古之潘安复活在眼前,让人大觉风度翩翩。   “折大都督,本相在此恭候多时了。”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对着折昭抬手一拱。   心知谢君豪乃是专程在这里等待自己,折昭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他的来意,面上却不动神色的言道:“谢相公何处此话?莫非专程在这里等待本都督?”   谢君豪含笑点头,抬手作请示意道:“也不知道可有荣幸,邀请折大都督走上一圈,然后商量一件事情呢?”   折昭淡淡笑道:“能够得到谢相公之邀,折昭荣幸至极,好,走吧。”   言罢,两人也没有走出宫门,就顺着大道贴着宫墙慢行。   今日洛阳小雪,点点雪花飘飞长空,翩然落地,层层叠叠的宫殿群落尽皆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走得半响,两人确是一路无话。   就在折昭忍不住想要开口告辞之际,谢君豪这才淡淡言道:“阿昭,我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你时候的模样……”   折昭惊异的望了谢君豪一眼,脑袋有些懵懂,暗忖道:此言何意?谢君豪怎么冒出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来?   谢君豪轻轻一笑,笑容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那时候我刚刚入朝为官,在秘书台担任校书郎,时常前来国子监书馆勘验书籍,某一日走入国子监东面的那片枫树林,便见到了你正依靠在一颗枫树下小憩。”   听到谢君豪此话,折昭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生性不爱读书,昔日奉父命前来国子监就学之时,没少干那些逃课之事,而国子监东面那片枫树林,正是她逃课之后时常前去躲避之处,睡觉也是经常有的事情。   谢君豪自顾自的笑言道:“当时我还以为你身体有什么不妥,前去唤醒了你,谁知道却被你数落了一顿,后来才知道你就是振武军的二小姐折昭,而那一次,你也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觉得你真的太有意思了。”   “那时候太后特别关心我的婚事,整日想要为我挑选一位名门贵胄的仕女成亲,当时太后询问我的意见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   听到这里,折昭更是震撼莫名,不由停下了脚步。   谢君豪苦笑言道:“然可惜的是,那时候你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应该还不满十四岁吧,而且太后也相中了当时集英殿大学士高楠之女,于是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而我也只得娶了高学士之女为妻,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沧海桑田呐。”   一席话落点之后,两人均是良久沉默。   面对此番言语,折昭在感觉到莫名其妙之余,心内也隐隐升腾出了一股怒火,若非顾及谢君豪的身份,说不定就要为之动怒。   即便如此,她也是语气不善的正容言道:“谢相公,本都督早就成亲,也有一位非常恩爱的夫君,今日你突然说出这番话来,是不是有些太过轻薄呢?若再是如此出言不逊,请恕本官没心情再与你交谈下去。”   谢君豪本想以此言语表示对折昭的亲近,没想到折昭居然如此不留情面,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挂不住脸。   然他今日毕竟是有求于人,也只能故作淡然的笑道:“抱歉,本官也是看到了折大都督你,突然想到了昔日的一番往事而已。”   折昭却没有心情再与他这样耗下去,径直言道:“谢相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用兜圈子,爽快一些就好。”   谢君豪一笑,言道:“本官也知道折大都督乃是一个爽快人,那好,我就直言不讳了。”说罢,笑容一收,正容言道,“是这样,在下妻弟高仕雨前段时间开罪了令夫崔文卿以及高能,并被包大人关押在了洛阳府受审,相信对于此事,折大都督也应该知情,在这里本官想向折大都督请求,不知道你们能否饶恕高仕雨一次,此事咱们私下何解,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六七四章 何解与否?   折昭知道当朝宰相如此低下身段开口请求,实属难得,而且以谢君豪这样高傲之辈,此举可以说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若是其他事,说不定折昭已经忍不住同意了下来,卖谢君豪一个人情。   然她清楚的明白自家夫君的脾气,以崔文卿的性格,那是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高仕雨的。   故此,折昭轻轻叹气,继而正容言道:“谢相公,我家夫君文卿做事像来自有一套,即便是我开口请求,只怕他也不会同意,故而对于谢相公之情,我也是无可奈何。”   谢君豪一脸不信,冷笑道:“折大都督,崔文卿乃是你们折氏赘婿,你们夫妻之间夫卑妻贵,难道他还敢不听从你的话不成?你就不要说笑了。”   折昭正色道:“夫君虽则乃我折氏赘婿,但我的确管不到他,就比如说这次他在宫门前鸣响登闻鼓,事先我便毫不知情,一切都是他自行为之。”   听到折昭此话,谢君豪的脸膛神色不由有些阴沉起来,冷冷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折大都督代为转告崔文卿,倘若他愿意私下何解,本官愿意出两万两银子,权作高能的汤药费,此乃本相的底线,也是难得的仁慈,还请崔文卿仔细思量了。”   折昭微笑道:“好,本官会如实转告给夫君知晓,若没有其他事,谢相公,本官就此告辞。”说罢抬手一拱,转身去了。   望着折昭渐行渐远的背影,谢君豪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这才拂袖而去。   回到府中,折昭自然将谢君豪的一番言语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崔文卿,末了笑问道:“夫君,不知对于谢君豪的要求,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沉思有倾,轻叹道:“两万两,真是不小的数目啊,绕过高仕雨一条狗命,就能得两万两白银,想起来实在是太划算了。”   见到崔文卿怦然心动的模样,折昭黛眉微不可觉的皱了皱,问道:“这么说来,夫君你是准备同意呢?”   崔文卿苦笑道:“同意?呵呵,有那么容易么?现在整个洛阳城的百姓们都是知道这件案情,更密切的关注着此案的发展,你说如果我同意了与谢君豪之见的和解,百姓们会怎么看?他们肯定会骂我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到时候啊,用那些臭鸡蛋,臭蔬菜扔我,岂不是麻烦了?”   “况且此案乃是官家亲自下令查实清楚,若我中途与谢君豪和解,这不是打官家的脸么?相信官家也会气得不轻。”   “所以说,此案现在对我们已经是破釜沉舟般不得已之举,必须要让洛阳府公开审案,这两万两银子……哎!实在可惜了。”   说完之后,崔文卿不由郁郁一声叹息。   见崔文卿舍不得两万两银子却又不得已放弃的肉痛模样,折昭不由“噗哧”一声笑了。   笑罢之后,折昭眉梢儿有着一股少女般的动人风情,轻轻言道:“夫君,你那河东银行在外放债可以说是日进斗金,难道还在乎谢君豪这区区两万两不成?”   崔文卿失笑道:“河东银行的钱再多,也是振武军大都督府和河东路经略府的钱,属于我的钱财却是没多少,况且这两万两银子乃是高能的汤药费,若高能能够得到这笔钱,对他来说当真算得上是一笔横财了。”   “那你可否询问一下高能的意思?”   “好,我这就去问问。”   说完之后,崔文卿又去找了高能,并分析了与谢君豪和解的利弊。   及至听完崔文卿一席言语,高能想也不想就开口言道:“崔大哥,这件事你替我做主便是,不管是否接受谢君豪的和解,我都同意。”   崔文卿见高能不贪钱财,且这么信任自己,心内不由一暖,嘴上却是笑骂道:“笨蛋,这么大的事情可以说是关乎到你一生,如果得到这两万两银子,你的人生将会出现很大的改变,可以说是一朝富贵,拥有旁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高能想了想,叹息道:“可是崔大哥,就照你刚才所言,如果和解的话弊端也是不少啊,而且还会开罪官家以及洛阳城的百姓,这么一来,就等于将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对,所以说,这件事你最好是自己拿主意。”   高能微微颔首,思忖了大概几息之间,猛然出言道:“崔大哥我想清楚了,这钱不能要,否则一辈子就是毁了。”   崔文卿赞叹笑道:“你能这样想,着实难得,不愧是我崔文卿的好兄弟,高能,我可以答应你,咱们今后一定能够赚的比这两万两更多的白银,岂能以眼下小利,放弃将来的伟业?!”   高能颔首笑道:“不错,崔大哥,我相信你,就如你这么聪明的人,将来一定会干出一场丰功伟业的,只要跟随你,说不定我高能也能够青史留名。”   说完此话,两人都不由相视大笑了。   ※※※   待查清楚高仕雨绑架虐打高能之案后,洛阳府在十二月二十八日这天正式开始审问案情。   此案乃是由洛阳府尹、龙图阁大学士包拯主审,御史台御史大夫武勋以及工部尚书南攻杰充当陪审。   案件关系甚大,可谓是最近洛阳城喧嚣尘上的一件事,御史大夫前来陪审自然也是在情理当中。   而工部尚书南攻杰乃是谢君豪的亲信,在谢君豪不便出面的情况下,就由他前来当作陪审。   辰时初刻,洛阳府尹包拯正式开堂问案。   因是公审此案,故而洛阳府破例让百姓入内旁听,示意律法之公正严明。   而崔文卿和折昭亦是早早到了,虽不能在公堂上拥有座次,但也站在一个便于观案的地方观看案件审问经过。   案件伊始,高能便向着包拯痛斥了高仕雨绑架殴打的恶霸行径。   一番话说的时而慷概激昂,时而低沉悲伤,实在令闻者伤心,听着落泪,让人止不住潸然泪下。   不少旁听的百姓们更是一个个连用衣袖拭眼,显然对于高能的悲惨遭遇生出了感同身受之感。 第六七五章 流放崖州   随后,又是高仕雨的辩驳。   包拯对狱中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之好,高仕雨至今都不知道此案已经在洛阳城内掀起了极大的波澜,他还天真的以为谢君豪一定会来救他。   故而即便是面对着铁面无私的包拯,高仕雨也没有多少惧怕,只说高能骗走了谢府的小妾,自己抓他前去不过是审问了解情况而已。   听到此言,包拯止不住冷笑了:“大胆高仕雨,谢府既然有小妾失踪,你不第一时间前来官府报案,反倒是私自将高能绑去问案?如此行径可否知罪!”   高仕雨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昂昂高声道:“我家姐夫谢君豪乃是堂堂宰相,我绑一个低三下四的平民前去问案有什么不妥?难道身为宰相,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么?”   此话落点,百姓们一片哗然,不少人更是对高仕雨怒目而视。   毕竟他们几乎都是高仕雨口中低三下四的平民,高仕雨此话无异于引起了众人的愤怒。   包拯闻之,自然也是勃然大怒,惊堂木一拍怒声言道:“大胆高仕雨,宰相秉持国之公器,岂能因私仇拿人问案?谢君豪乃堂堂宰相,岂容你污蔑冤枉,来人,将此人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衙役上前架起了高仕雨,将之摁在了地上。   高仕雨又惊又怒,尖声言道:“包拯,我乃谢宰相妻弟,你你你,敢打我试试?我一定要禀告姐夫……”   包拯铁面无私,毫不惧怕,嘴中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打!”   那两名衙役闻言,立即抡起杀威棒对着高仕雨狠狠的抽打起来,直打的高仕雨哀嚎连连,痛呼不止。   百姓们见状,自然拍手称赞,直呼包大人英明。   二十大板打完,高仕雨臀部已是血淋淋一片,喘着粗气流着眼泪趴在地上,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包拯令他画押之后,亢声宣呼道:“经审,高仕雨绑架殴打国子监太学生高能一事属实,现本官宣判:高仕雨重伤他人,罪犯齐律,判流三千里至崖州,择日起行,永世不得回京!”   话音落点,公堂旁听的百姓们全都忍不住齐声欢呼。   而高仕雨已是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趴在地上瑟瑟抖动不止,一口气接不上,竟是晕死了过去。   见状,崔文卿却是一笑。   高仕雨所流放的崖州,便是后世的海南岛。   目前的崖州可远远没有后世那般迷人。   眼下崖州不仅人烟稀少,更是瘴气毒雾肆掠,蛇虫鼠蚁横行,流放过去基本上就是一个死字,如此惩罚可谓是非常之重了。   但是这样的结局,对崔文卿等人来说也算是皆大欢喜。   谢府之内,得到南攻杰对于案件的详细禀告,谢君豪脸色说不出的难看,站起身来云衣袖一扫将案上的茶盏扫罗于地,怒声言道:“可恶的折昭,可恶的崔文卿,居然这样不留情面,好,既然你们对高仕雨斩尽杀绝,那本相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南攻杰轻叹一声言道:“谢相公啊,事已至此,要对付折昭崔文卿两人,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谢君豪咬牙切齿的点点头,吩咐言道:“你速速前去刑部,为仕雨打点一切,尽量让他少受一些苦,另外你代我去送送他,告诉他我不便前去看他,待过几日我会去太后面前请求,争取能够让他早日得到大~赦返回洛阳。”   南攻杰点点头,连忙去了。   洛阳府大牢之内,高仕雨身穿白色囚服斜躺在冰冷的草席上面,整个人浑浑噩噩,面无人色。   流放三千里至崖州?!永世不得回京?!   包拯一句句惊人的判词在他脑海中来回回荡着,及至被带回大牢之中,他依旧没有从巨大的震惊害怕中回过神来。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高仕雨仿若一直被踩住了尾巴的山猫般从地上跳了起来,跄踉数步跪倒牢房边缘,抓着木栅栏声嘶力竭的高呼道:“来人,我要见我姐夫,当朝宰相谢君豪,来人!”   不知喊了多久,一名肥胖的狱卒这才挖着鼻孔懒洋洋而至,没好气的训斥道:“你在这里鬼叫唤个甚呢?倘若再行乱喊乱叫,信不信大爷我直接打得你闭嘴!”   面对着昔日自己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小小狱卒,高仕雨只能在脸上堆起谄笑的讨好道:“这位大哥,我是高仕雨,我姐夫是宰相谢君豪,只要你让我见我姐夫,我立即让姐夫给你官升三……不不不,官升五级,让你直接当县令如何?”   肥胖狱卒斜着眼睛望着他,嗤笑道:“当县令?嘿嘿,一个快要被流放的人说的话也能相信?你当我傻子不成?高仕雨啊,劝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待明日就准备上路了。”   “明日上路?!”听到这这个词汇,高仕雨只觉一股无可遏制的寒凉感觉流遍了全身,浑身血液似乎一瞬间就凝固住了。   肥胖狱卒很是喜欢见到这些犯人吓得不轻的模样,恶趣味的调侃笑道:“是啊,那可是三千里之外的崖州啊,路途非常遥远,且外面冰天雪地,就这么走过去的话,说不定半路上就死了。”   高仕雨嘴唇张了张,只觉呼吸都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就这么呆愣半响,坐在地上猛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因为区区一件小事,居然会让他深陷牢狱之灾。   且他姐夫谢君豪对于他的遭遇竟是不理不睬,似乎已经抛弃他了一般。   难道自从姐姐死了之后,谢君豪已经变心了么?对于他这个小舅子,都认为是可有可无?   心念及此,高仕雨更觉害怕,更害怕被流放到那传说中的蛮夷之地押走,终是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大喊道:“来人,我要见包大人,绑架高能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奉了谢君豪的命令,我要见包大人……”   南攻杰刚一进来,便听到了如此呼叫,一双眉头不由深深的皱了起来。   没想到谢君豪在外面为高仕雨被流放的事情急得不行,这高仕雨倒是好,居然如此贪生怕死,在狱中检举揭发谢君豪了,实在可笑至极!   不过此乃谢君豪家事,他也不便多问,只是走了过去,将谢君豪的后续安排告诉了高仕雨。   高仕雨闻言,这才微觉放心,但依然忍不住开口祈求道:“南大人,拜托你一定要告诉姐夫,让他尽快将我救出来,我真的不想前去崖州。”   南攻杰敷衍点头道:“放心,我会对谢丞相说的,你安心上路便可。”   高仕雨点点头,却依旧是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 第六七六章 杨府过年   锣鼓喧嚣,爆竹声声,被冰雪所覆盖着的洛阳城迎来了又一个新年。   今年乃大佑十年,也是天子陈宏登基的第十年头,大齐承平已久,可谓是国力雄厚,庶民富庶。   连绵宫室早就张灯结彩,一片热闹,充满了止不住的喜庆之色。   不仅皇宫中热闹非凡,洛阳城其他地方也是同样。   百姓们穿着只有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的绫罗绸缎,一个个衣冠楚楚,举止斯文,相互见礼更是有礼有节,互道新年之贺,彰显着天朝上国,泱泱华夏的大国气度,直看得洛阳城内异族人羡慕不已。   按照风俗习惯,过年时大齐官府衙门一般要放十五天假,要直到元宵节之后,官府才会恢复正常的运转,而这段时间也是官员们一年来难得的假期。   正月初一一大早,洛阳宫城就聚集了在京的文武百官,在陈宏的亲自带领下举行祭天大典之后,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其后就宣布放衙。   放衙之后,折昭立即返回了府中,脱下峨冠博带的礼仪朝服,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衫,便与崔文卿带上荷叶同路,一道前往杨府去了。   毕竟偌大的折府实在太冷清了,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夫妻两自然要到杨府家去串门玩耍。   到得杨府,处处充满着喜庆热闹。   杨家四世同堂,子嗣甚多,加之又有旁支前来串门祝贺,宽阔的正堂内坐满了不少人。   杨文广身为杨氏家主,自然坐在了正北面首座,除此之外,与他同辈的老者尚有杨传永、杨德政两人,均是杨氏德高望重的长辈,自然坐在了他旁边。   至于下一代,则是以杨怀仁为首,众多叔伯不下二十来人,许多叔伯甚至连折昭都没有见过,更别提崔文卿了。   见到这些长辈,两人自然免不了拱手拜年,声声问好。   至于折昭同辈之人,那就更多了,崔文卿转悠了整整一个上午,也记不住几个,名字实在不便仔细道来。   折秀身为杨府女掌事,自然承担起了家宴的大部分工作,许多时间时间都在厨房内转悠着。   即便是来到正堂,也是在安排座椅,准备宴席。   及至正午,所有一切准备妥当,杨家众人赴宴。   除了在正堂内备置了五桌宴席之外,其余桌宴全都安排在了前院之内。   时下正月寒冬,外面可谓是冰冷刺骨。   好在院中早就已经搭上了木架雨棚,准备了木炭燎炉,座入其中倒也不觉寒冷。   原本按照规矩,折昭身为女子,本应该与其他女子一般,前去内堂赴宴。   然折昭毕竟是振武军大都督,又贵为折氏家主,谁人胆敢怠慢?故而与杨文广一样,也是坐在了正堂尊席。   至于崔文卿,倒是没那么好运了,只能与杨士奎等人同座坐在了前院之内,然如此一来,倒也少了与长辈同座之拘束,喝起酒来也颇为自在。   午宴之中,自是呼筹交错,饮酒不断,饶是崔文卿的好酒量,在折昭的表兄弟以及远房亲戚的猛灌之下,也落了一个大红脸。   午宴之后,杨府所请来的戏班开始上演戏曲。   大齐戏曲乃是在唐朝大曲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目前流行的有两种,分别是傀儡戏以及影戏。   从受众来说,傀儡戏颇得小儿们的喜欢,而影戏则多为成年人所青睐,比如说杨文广就喜欢看那出《西厢记》,边看还边哼哼而歌,显然陶醉其中。   最为一个现代人,崔文卿对这些影戏倒是没多少兴趣,他午宴喝得颇多,酒酣耳热之下踽踽独行在花园之内,享受着大年难得的悠闲。   大年过后开春,朝廷新科省试就要在礼部供堂举行了。   虽然身为国子监生免试县试州试,但对于省试,崔文卿心内依旧没有多少底。   毕竟省试所考校的便是真正的文化水平了,任何人都是作假不得。   反观最后一轮殿试,崔文卿倒是充满了信心。   盖因目前他已经在官家那里混了一个脸熟,加之又颇得官家的青睐,相信殿试举行的时候,官家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一定会钦点他一个好成绩的。   正在思绪纷沓当儿,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文卿”的呼唤。   崔文卿转过头去,便见乃是折秀正莲步悠悠微笑而至。   见状,崔文卿连忙迎上前去,轻笑言道:“咦,秀姐这个时候已经忙空了么?!”   折秀嫣然笑道:“是啊,操持数百人的宴席,你以为很轻松么?”   崔文卿失笑言道:“秀姐你乃杨府女掌事,操持府中一切,这些小场面岂会是你搞不定的?说起来,今天的饭菜酒水相当不错,有劳秀姐你费心了。”   “贫嘴!”话虽如此,折昭娇靥上的神情却显得非常高兴,忽地想起一事,忍不住又是为之一叹,轻声问道:“文卿,我听说阿昭马上就要返回府州了,对吗?”   崔文卿一怔,点头道:“是啊,据娘子所言,她大概正月初十就会离开。”   折秀默默然的颔首,芳心内却又生出了几分感概,言道:“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与阿昭能够何年相见呢?!”   崔文卿知道就古代而言,交通特别不方便,如折昭这样的领军大将又常年镇守边关,没有其他非常重要的事情,折昭一般不会前来洛阳。   从当初折昭前去就任振武军大都督时离开洛阳算起,到她去岁秋日归来,已经过去了足足四年时间。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人的一生又能够有几个四年呢?   身为血亲姐妹,彼此之间此生相见短暂,折秀自然有些难过伤心。   见到折秀的模样,崔文卿止不住问道:“对了,秀姐,这次回府,阿昭与你可有和好如初?”   折秀摇头苦笑道:“阿昭性子尤为倔强,加之从小到大对我均有心结,一时半刻岂会释然?这次回来,我们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呢。”   “原来如此。”崔文卿点点头,“这样吧,我抽个时间与她好好谈谈,你也知道,我这人虽然没其他本事,但当和事佬理应不差。”   闻言,折秀却是噗哧一声笑了,言道:“你还当和事佬呢,整日闯祸让人头痛不止。”   面对折秀的评价,崔文卿倒是有些尴尬,挠着后脑勺嘿嘿笑道:“什么叫整日闯祸,哥也只是嫉恶如仇,彰显正义而已。”   “好了,你就不要自夸了。”折秀嫣然一笑,“阿昭走后,你一个人住在折府也怪冷清的,不如还是搬到杨府来一起住吧?”   听到此话,崔文卿不由想起了杨怀仁那一张臭脸,然却不忍拒绝折秀的一片好意,也只能答应了。 第六七七章 姐妹和好   夜晚回府,杨府离折府也没多远,折昭和崔文卿并没有乘坐马车,就这么安步当车而回。   路上,崔文卿一直挂念着答应折秀之事,斟酌着劝说折昭的言辞。   折昭自然感觉到了气氛有些沉闷,有些奇怪的微笑发问:“夫君,往常与我同路,你都是话题不断,怎么今日居然这么沉默,实在奇怪。”   崔文卿已经想到了一个巧妙的话题切入点,轻叹一声故作羡慕的言道:“娘子,今日前来杨家过年,实在热闹喜庆,感触颇深,我真的是太羡慕他们了。”   折昭笑问道:“有何羡慕之处?”   崔文卿笑道:“羡慕杨家人多啊,娘子你不妨想想看,今日前来杨家过年的这些旁支,还单单只是身在洛阳的人就不下百来人之数,如果连起妇孺女眷更是不止,比起孤苦伶仃,形单影只的我,当真是有着霄壤之别啊!”   折昭知道崔文卿父母早逝,家中没什么亲人,还以为他是睹人伤怀,一时之间不由有些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过了片刻,她好不容易鼓起了一丝勇气,压抑住紧张的心跳,开口柔声言道:“夫君,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你不是有我么?!我会陪着你的。”   轻轻一句话,恰如春日微风般吹在了崔文卿的耳边,使得他整个人顿觉温暖,一股不可遏止的暖流也从心底蔓延而起,流遍周身。   他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折昭动人无比的娇靥,眼眸中有着点点异样之色。   其时头顶月华如水,星光闪烁,身旁佳人美艳如花,不可方物,街道两旁的喧嚣吵闹声似乎离他渐渐远去,他的眼中只看见了折昭,霎那间,心内只涌出了一句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笑至极的是昔日他还想着要与折昭和离,那是多么愚蠢的人,才会作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折昭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忍不住有些脸红,她强抑心头慌乱,故作镇定的轻咳一声,言道:“夫君,你愣在这里干甚?还不快走。”   崔文卿悠然一笑,忽地不容分说的抓起了折昭的小手,言道:“娘子,你真是太好了。”   折昭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面对崔文卿此话,心内更是羞涩,然罕见的没有抽出被他握住的小手,淡淡言道:“不要觉得我很好,待我欺负你的时候,才是我的真正面目!”   崔文卿哈哈笑道:“若是如此,为夫倒是愿意一辈子被你欺负,常言打是亲,骂是爱嘛!”   听他越说越是露骨,折昭螓首低垂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逃避似的轻声问道:“你究竟走不走?!”   崔文卿知道她含羞了,不由哈哈一笑,拉着她继续朝着折府方向迈步,嘴中言道:“娘子,即便有你陪在我身边,咱们崔家啊折家啊,也人丁稀少,实在太冷清了。”   折昭这才感觉到崔文卿似乎话中有话,言道:“你此话何意?”   崔文卿正容言道:“昔日我听过一句话,父母留给自己最大的财富,便是有着血亲的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之间血浓于水,相互关心,相互帮助,实乃人生最大的财富,我崔文卿乃是独子,求兄弟姐妹而没有,反观娘子你,明明有血亲姐姐近在眼前,却待若路人视之不见,你说说看,是否是太可惜了?”   折昭愣了愣,思忖半响轻叹言道:“夫君所言,我岂能不知?然,我始终不知道该如何与折秀相处。”   崔文卿知道折昭与折秀关系较差的症结所在,笑着开口道:“娘子,其实不管如何,秀姐始终都是你的姐姐,在我看来,她也非常关心于你,有什么矛盾是血浓于水的姐妹之情化不开的呢?若你和折秀始终这个样子,你让在天之灵的岳父岳母又要怎么想?!”   “况且你离开洛阳在即,这一走不知道又要多少年,与秀姐再见实属困难,不如在这次离开之前,解开你和秀姐之间的心结如何?!”   听到崔文卿这番话,折昭显然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崔文卿见她有些异样,不由开口唤道:“娘子,我问你话呢?”   折昭长吁了一口粗气,言道:“夫君说的话我都懂,然做起来却是困难。”   “为什么?”崔文卿惊讶反问。   折昭白了他一眼,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要想这么快改变,岂是一件容易之事?”   崔文卿失笑道:“怎会不容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愿意去做,难不成秀姐还会对你拒之千里不成?”   折昭蹙着眉头默然片刻,突然之间重展笑靥道:“夫君真是一位好说客,好,我知道了。”   翌日再去杨府,折昭显然是将崔文卿的话记在了心头。   待折秀正操持府中事务忙碌不堪的时候,折昭主动上前,有些不自在的吞吞吐吐道:“阿……阿姐,很忙么?要不我帮你如何?”   此言落点,不仅是折秀,就连杨文广等人都是惊呆了。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折昭向来都是对折秀不理不睬,几乎都不愿意主动说话,没想到今日居然主动开口,实在大出大家的意料之外。   再看折秀,被折昭突如其来的主动惊得已是呆愣当场,渐渐,眼眸中已是有了点点泪花,娇躯不可遏止的轻轻颤抖着,显然心情说不出的激动。   感觉到自己的举动让整个正堂一霎那变得安静无比,折昭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她娇靥微红,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辩解般的开口道:“我是见她太忙,不忍心之下,才会想要相助。”   杨文广捋着白花花的胡须哈哈笑道:“能够做到这一点,当真不错,实在太过难得了。”   坐在旁边的杨怀玉也是颔首笑道:“是啊,这次阿昭回来,才惊然的发觉她已经长大了,惟忠妹夫泉下有知,也会老怀大慰了。”   折秀拿出云帕,轻轻的抹去了眼眸珠泪,对着折昭微笑言道:“已经是当大都督的人了,岂能操持女儿家的粗活?还是让阿姐来吧,你与外祖父他们聊天便可。”   折昭不知该答应还是拒绝,有些茫然,目光不由求助般的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崔文卿望去。   崔文卿对着她鼓励一笑,继而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   折昭恍然醒悟,神情略显不自然的言道:“说帮你就帮你,何须这么客套拒绝?反正也闲来无事。”   折秀展颜一笑,对着崔文卿感激的看了一眼,这才执着折昭的手儿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阿姐来吧,要做的事情可是很多呢。”   说完之后,两女便出门而去。 第六七八章 深夜急召   对于这一幕,杨士奎看的是叹为观止,惊叹道:“没看错吧,阿昭小姨子居然主动开口与娘子说话了,实在是惊人至极啊!”   杨怀玉笑道:“是啊,阿昭前来洛阳就学的时候,就一直不大爱理睬秀儿,今日之举实在令人大出意料之外。”   杨文广看向崔文卿,笑眯眯的言道:“不用问,阿昭能够有如此改变,也是因为文卿的劝说之功吧?”   崔文卿微笑颔首,倒也没有否认。   杨士奎一脸好奇的笑问道:“文卿妹夫,阿昭和娘子一直芥蒂颇深,你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才让阿昭主动开口的?说起来我还真是好奇呐。”   崔文卿哈哈大笑,言道:“哥向来都是以德服人,说得有道理,阿昭自然会听了。”   杨士奎知道崔文卿这句以德服人说起容易,然做起来却是太难,盖因折昭自小性格特别果断坚决,只要是她所认定的事情,一般来说都难以更改,这次她能够听崔文卿的劝说,与折秀主动和好,实属难得了。   没想到这文卿妹夫年纪轻轻,居然对折昭有这么深的影响力,看来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好了。   想到这里,杨士奎大觉欣慰,不由更对崔文卿起了几分亲近之心。   ※※※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不知不觉中,新年假期已过了整整八天时间,离折昭出发返回府州的时间,亦是越来越近了。   今日一早,折昭便开始打点行李,收拾包袱,并知会了驻扎在城外的亲卫。   到得夜幕降临,折昭将崔文卿叫到了书房叙话,煮上酽茶,备上点心,聊得却是她离开之后崔文卿应该注意的事情。   “夫君,前不久你因服饰店之事,开罪了丝绸商会背后的蔡家,而最近又因为高仕雨一案,得罪了谢君豪,可以说蔡家和谢君豪都是不好招惹的,待我离开之后,你一定须得小心为上,万勿再行招惹是非。”   “知道了,娘子。”崔文卿老老实实的点头。   “还有,”折昭顿了顿,继续补充道,“科考在即,你也不要掉以轻心,要时常在士林走动壮大自己的名声,另外新科知贡举欧阳尚书对你颇为青睐,而且上次你所做的诗词他也非常喜欢,若是有空闲,不妨前去欧阳尚书府中走动拜访一下。”   “是,明白。”   见崔文卿规规矩矩应是,折昭大感满足,芳心也是非常高兴,正欲继续出言,不意一阵脚步声飞快的闯入了书房之内,两人抬头,入目便是气喘吁吁的荷叶。   “大都督,公子,皇宫来人了,说是有官家口谕,正在正堂等候,让你们速速前去。”   闻言,折昭和崔文卿同时一愣。   折昭心知在这大过年的时候,若非有紧急事情,官家断不会这么晚了派人传开口谕。   于是乎,折昭自然不会耽搁,连忙一把拉起了尚在愣怔中的崔文卿,开口沉声言道:“夫君,官家口谕,我们得立即前去接旨。”   崔文卿点点头,忙不迭的与折昭同路去了。   匆匆来到正堂,果见里面立着一名传旨的老内侍以及两名护卫。   那老内侍显然没时间耽搁,开门见山的尖声言道:“折大都督,崔公子,传官家口谕:让你二人立即入宫,前去亿岁殿觐见。”   来的时候,折昭已经大概猜到了官家派人前来必定是要召见她入宫,然她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连崔文卿也被官家一并召见了,这何其怪也!   按道理来说,崔文卿不过是一尚未科举的年轻士子,即便有官爵在身,也只是一个低的可怜的七品骑都尉,官家找一个骑都尉前去作甚?能有何大事商议?   折昭猜不透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多想,正容言道:“好,本官立即带夫入宫。”   说罢之后,两人前去后院马棚,由于府中车夫已经告假归家,无奈之下,两人也只有各骑一马前去皇宫。   不多时到得宫门,可见层层殿阁光芒璀璨闪烁,与天上星空几近一色,让人大觉说不出的美丽深邃。   到得宫门车马场前,自有侍卫前来为他们拴住马匹。   而折昭则与崔文卿同路而行,疾步匆匆的赶到了亿岁殿之内。   “臣,振武军大都督折昭,携夫崔文卿拜见官家。”   “臣崔文卿拜见官家,官家新年快乐。”   听到崔文卿不伦不类的问安之语,陈宏忍不住为之失笑,虚手相扶道:“两位爱卿,不必多礼,起来便可。”   折昭言得一声是,这才直起身子,望着殿内环顾一眼,芳心内不由咯噔了一下。   除了官家陈宏之外,殿内尚有中书令司马光、尚书令王安石、门下侍中蔡道贵、枢密使杨文广、枢密副使谢君豪、计相韩琦,这六人全都是宰相。   另外还有兵部尚书苏洵、户部尚书富弼、工部尚书南攻杰三人。   再加上自己这个振武军大都督,就如此阵容来说,当真算的上是高官云集,衮衮将相了。   折昭一看这架势,登时就明白今日所议必定乃是紧急大事。   且又叫上了自己,说不定议题与振武军乃至府州有关。   但是为何却要叫上崔文卿呢?   折昭一直很纠结这个问题,然官家并没有言明,她也只能暂时压抑住了心头好奇,静静等待着。   见到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陈宏也不多作寒暄,开门见山的言道:“诸位爱卿,今夜特将大家请来,乃是因为隩州异地安置之民聚众成乱,差点酿成大祸,如今隩州官员们正在努力安抚当中,具体情况,还请安石相公对大家言明。”   听到这里,折昭蓦然一惊。   振武军主管府州、麟州,隩州、丰州四地军政,隩州居然发生了异地安置之民叛乱这样的大事,她居然都不知情?   然而很快,折昭就已经反映了过来。   不用问,朝廷必定是通过八百里加骑传回来的消息,至于振武军给她的军报,理应在路上了,按道理来讲,明日应该就会抵达。   心念及此,折昭为之释然了。 第六七九章 隩州乱局   亿岁殿内,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尚书令王安石身为执掌中枢的第一宰相,统揽全局,处理政务,隩州骚乱的军报自然是由他经手处理,此际面对同僚们的目光,他从容不迫的娓娓而言道:“诸位同僚,去岁江南路水灾,根据折大都督的建议,朝廷共迁七十万江南道百姓前往府州、麟州,隩州、丰州四地安置,其中隩州共安置百姓十七万人,安置点共有七个,目前这些安置点发展势头还算不错,其中有三处安置点已经初具城镇的规模。”   “原本折大都督所给的安置政策非常不错,且河东银行又为灾民们安置提供了大笔的资金,故而在吃穿用度方面,自是不差。”   “然而,当时我们却忽略了百姓们水土不服之事,目前安置之民因不服当地水土,患上疾病的甚多,加之缺少郎中以及草药,故而情况一致不容乐观。”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江南路冬日历来不算严寒,反观隩州等地,却是冰雪覆盖,寒凉刺骨,百姓们受冻的之人颇多。”   “今年正月,开始有辽人明年将要南下侵略的风声开始在隩州百姓们之间流传,江南路百姓从未经历过边地战火,一时之间大为惶恐,全都聚集在县衙府衙一处,嚷嚷着想要返回江南,隩州官府多番解释,也是无用,不少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骚乱,隩州刺史眼见事态扩大,连忙禀告朝廷,请求朝廷立即派兵相助。”   “派兵相助?隩州刺史想要干什么?!”刚一听完,杨文广就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谢君豪最近心情不爽,冷哼一声言道:“还能有甚,乱象当用重典,对付这些刁民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杀一儆百,只要大军一到兵戈生威,谁人胆敢骚乱?”   听到谢君豪之言,陈宏眉头深锁,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御桌桌面,加重语气言道:“诸位爱卿,面对隩州之乱局,不知道你们有何良策?折大都督,你乃振武军大都督,主管隩州军政,先说说你的意见。”   折昭微微颔首,即便是面对着满堂群臣,也没有丝毫的窘迫,开口镇定自若的言道:“官家,诸位同僚,异地安置之策乃是由振武军提出来的,对于此项政策,在下也算是了解,在目前资金到位的情况之下,还出现了如此乱局,实在是出乎了在下的意料,然总的来说,异地安置之民背井离乡前来隩州,本就是跋涉数千里来到一个可谓是非常陌生的地方,有些不适应也算常事,故而在下认为,倒用不着太过紧张,只要派能干官员前去疏导管辖,对百姓们晓之以情,再言之以理,相信此番骚乱也会因此平息。”   听到此话,谢君豪冷笑反诘道:“折大都督,光凭能干官员的几句话,就能够让百姓们老老实实么?!这么想的话,也着实太过天真了。”   折昭也不气恼,微微一笑反问道:“谢相公的意思,莫非还是动用兵戈?”   “对!”谢君豪坚定的点点头,对着陈宏拱手抱拳,气昂昂的开口道,“官家,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若我们采取这样保守的法子,仍由事态这么扩展下去,说不定还未等辽人攻来,整个隩州都已经不战自溃了。”   司马光捋须思忖半响,竟是开口支持谢君豪的提议:“官家,老臣附议谢相公,向来在危急关头,唯有兵戈是最容易解决问题的法子,此事当用重典,抢在辽国干涉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骚乱!”   门下侍中蔡道贵也是点头道:“不错,微臣也支持直接用兵,杀一儆百!”   大齐实行的是三省六部制,所谓的三省就是门下、中书、尚书。   其中中书省制定政策,门下省审核政策,而尚书省则负责执行政策。   三高官官也是最有实权的宰相。   如今门下侍中蔡道贵以及中书令司马光都支持用兵,几乎等同于半个政事堂的意见了。   一时之间,亿岁殿内大见肃杀之意,只要陈宏点头,大军直接开到隩州,到时候便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户部尚书富弼于心不忍,开口言道:“官家,诸位同僚,难道除了兵戈之外,就没有其他好的法子了么?如此一来,可是死者甚多啊,大家于心何忍!”   谢君豪冷冷言道:“富尚书,若非危机情况,本相也不想采取这样极端的法子,然根据目前情报显示,辽人大概会在三四月入侵隩州,到时候若安置之民的乱局未曾平息,整个北疆岂不是乱成了一锅粥,也会给辽人可乘之机,故而必须用雷霆之势镇压骚乱。”   此话落点,富弼感概摇头,虽不愿意朝廷采取这样强硬的举动,然却无法反驳谢君豪。   的确,比起整个北疆的安稳,几十条亦或是数百条异地安置之民的性命,显得的确不那么重要了。   商议到此,陈宏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沉重了。   他默然一阵,心内出现了极难决策之感,犹豫不决之下,只能问向了此生最是信任之人:“安石相公,不知你是何意?”   王安石捋须沉默半响,却是淡淡笑了:“官家,老臣觉得当此之时,不妨问问异地安置之策的设想者,或许能够有更好的建议也说不定。”   “最初的设想者?”   群臣微微错愕,都将目光落在了折昭的身上。   折昭一愣,连忙笑着解释道:“诸位大臣不必看我,其实异地安置之策乃是由我夫君崔文卿所想而出。”   群臣这才释然,继而又通通望向了一直缄口不言的崔文卿,想听听这个最近在洛阳城声名鹤起的人物,能够有何等高明的建议。   陈宏轻笑言道:“崔爱卿,说说你的意见吧。”   崔文卿微微颔首,略微思忖整理头绪,这才言道:“官家,朝廷之所以实施异地安置之策,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不忍江南路灾民流离失所,故而将之安置前来北疆,为他们留下一条生路,对吧?”   陈宏显然有些不习惯崔文卿这样擅长反问的的商议方式,点头言是。 第六八零章 去还是不去?   崔文卿继续言道:“既然朝廷初衷是为救民,而百姓们也相信朝廷从而前去了北疆,这就说明政策丝毫没有问题,且得到了灾民们的拥护,只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当初走投无路的灾民们来到北疆,逐渐脱离了生死边缘,生活变得安定,自然而然会开始挑剔隩州的环境,比如说荒无人烟,比如说寒冷入骨,以微臣看来,其实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而已。”   说完之后,崔文卿望向了富弼,笑嘻嘻的言道:“富大人,我记得当初你以钦差大人的身份来太原的时候,也曾住得非常不习惯吧?”   听崔文卿提及往事,富弼不由笑了:“老夫有老寒腿之疾,太原太过寒冷,自然有些不习惯。”   崔文卿含笑点头,转身有问向折昭:“娘子前不久从府州来到洛阳,不时也时常在我耳边念叨洛阳的气候不适,且整日无事可干,闷得发慌么?”   折昭闻言,白了崔文卿一眼,点头道:“却有此事。”   问完之后,崔文卿这才对着陈宏抱拳笑道:“官家,由此可见,灾民们从江南路前往北疆,环境改变,地域改变,天气改变,生活改变,甚至周围的人都改变,有所不适应也是人之常情,偶尔闹些小情绪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善加劝导,相信百姓们也会理解,岂能动不动就采取兵戈处理?”   此话落点,陈宏脸上表情明显有了几分放松,反观谢君豪,脸色立即变得有些难看了。   谢君豪本就看崔文卿不顺眼,此刻见他居然在群臣聚集的大殿上大放厥词,自然暗中恼怒,冷笑言道:“眼下已经聚众成乱,离暴动只有一线之隔,且辽人南侵在即,到了这个关头了,居然还想着善加劝导,采取怀柔之策?崔文卿,有你这么昏庸行事的么?”   崔文卿淡淡笑道:“谢相公,兵书常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对付异地安置之民骚乱,当用攻心谋略为上,采取兵戈实乃下乘之法。”   谢君豪一声冷哼,还想再辩,王安石已是拱手出言道:“官家,老臣倒是觉得崔公子这句攻心为上乃解决隩州危局的最好之法。”   听到王安石也支持崔文卿,陈宏不由双目一亮。   其实说起来,他不想妄动杀戒惩治百姓,如果攻心真的能够解决问题,那自然是最好,于是乎点头言道:“朕觉得崔爱卿和安石丞相此言倒是不差,攻心为上的确是最好的办法,然咱们该选派何人前去隩州,处理异地安置之民叛乱呢?”   陈宏话音落点良久,殿内均是沉默不语。   并非是因为群臣们心中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是这次安抚任务太过艰难,先不论是否能够成功,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激起民变,实乃吃力不讨好的活,所以没人愿意主动前去。   谢君豪心念一闪,突然计上心来,拱手言道:“官家,微臣倒是有一合适人选。”   “哦?国舅但言无妨。”陈宏精神一怔。   谢君豪淡淡一笑,开口言道:“这异地安置之策乃是由崔文卿崔公子所想出来的奇思妙想,相信崔公子对于异地安置之策也了解颇深,更加之崔公子一直主张以怀柔之策对付乱民,故而以臣看来,不如就请崔公子前去安抚乱民,方为上策。”   此言落点,不少大臣纷纷点头言是,显然十分认可谢君豪之言。   的确,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崔文卿太合适不过了。   崔文卿心内却是一阵哭笑不得,他虽然对里面这些门门道道不甚了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谢君豪突然这么推荐他,铁定没有安什么好心。   折昭俏脸神色微变,出列拱手道:“官家,夫君科举在即,加之又非官身,让他前去安抚百姓实在多有不妥之处。”   谢君豪冷笑道:“折大都督,你这么说就有些不对了,常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崔公子虽非官身,然却有义务为朝廷排解危局,只要能够顺利解决眼前麻烦,难道还怕将来不能考取科举乎?”   折昭芳心暗怒,冷冰冰的言道:“谢相公,大齐能臣名将多如过江之卿,在面对国之危难之时,还用不着让一个未及双十,且没有功名在身的书生前去吧?你如此言语,当真是欺我大齐朝廷无人乎?”   见两人争吵似乎要逐渐升级的时候,陈宏连忙摇了摇手,开口道:“两位爱卿暂且稍安勿躁,还是听听崔爱卿的意思,咱们再作定夺,如何?”   看到官家亲自前来当了和事佬,折昭也不好再说,目光转向崔文卿,细长的睫毛微微轻颤,眼神中很明白的告诉他一句话:“不能去!”   崔文卿自然感觉到了殿堂内君臣们都在望着自己,不由生出了几分如芒刺背的感觉。   他略微思忖了一下,忽地转身对着王安石一拱,言道:“安石相公,不知你觉得在下应该前去么?!”   没想到崔文卿突然询问王安石的意见,殿内所有人均是大感错愕奇怪。   唯有陈宏却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暗叹一声他的智慧果然了得。   盖因折昭反对崔文卿前去隩州,乃是站在他妻子的立场上,不希望他前去冒险,而是留在洛阳考取科举。   而谢君豪提议崔文卿前去,乃是站在他仇敌的立场上,有着一番不轨之心,推荐这份非常麻烦的差事给他。   崔文卿显然明白这两点,只可惜他自己不清楚其中深浅,故而询问王安石的意见。   王安石处事向来公正,可以说是不偏不倚,加之又非常青睐崔文卿,这个时候崔文卿询问他的意见,自是非常可靠了。   王安石也没有多作思量,笑问崔文卿道:“文卿,老夫且问你一句话,你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崔文卿本想说是为了强过自家娘子,然此刻在陈宏面前,自然不敢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只能无奈的装了一比:“回安石相公的话,在下考取科举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此话落点,殿内群臣尽皆呆住了。 第六八一章 祸福难料   好个崔文卿,居然能够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好高的志向以及抱负!   如此人才,实乃可堪大用!   “说得好!”王安石老眼中止不住的赞赏之色,显然对于崔文卿之言十分认可,轻笑言道:“既然已经明白了考取科举入仕之目的,眼下你又何必舍本逐末,执意考取科举呢?!”   崔文卿立即明白了王安石的意思,向着他一笑,其后收敛笑容对着陈宏亢声言道:“官家,微臣愿意前去隩州,平息异地安置之民骚乱。”   “崔爱卿果然是忠君为国。”陈宏大喜拍案,直接亢声下令道:“中书省拟旨,擢国子监太学生、骑都尉崔文卿为检校隩州安抚使,官阶从六品上,即刻赶往隩州安抚异地安置之民。”   所谓的检校,指的便是临时担任之意,也就说,崔文卿这个检校安抚使只是临时的,很有可能会事罢即撤。   司马光抱拳应命:“微臣遵旨。”   见到崔文卿根本没有听从自己的话,就答应前去隩州平乱,折昭美目中几近快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暗忖道:这个混蛋,居然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冒然答应了下来,眼下木已沉舟,当如何收场才是?!还有,科举大业又该当如何是好?!难道今岁就只能错过科举了么?!   王安石虽然出于公心,以及对崔文卿的信任,才推荐他前去,然而却不想崔文卿为了安抚之事太过吃亏,抱拳笑言道:“官家,老臣还有一请。”   陈宏轻笑道:“安石相公但说无妨。”   王安石望着崔文卿笑眯眯的言道:“不瞒官家,老臣一直对崔文卿这孩子甚为喜欢,其人品行能力也是非常不错,自然大生爱才之心,眼下他为了隩州安稳,不惜舍弃科举前往隩州,可谓是大公无私之举,实在令老臣佩服不已,故此,老臣想要收崔文卿为关门弟子,还请官家你允诺。”   话音落点,恰如巨石入池,陡然就惊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是陈宏,就连在场所有的大臣,都是惊呆了。   什么?!王安石居然想要收崔文卿为学生?且还是关门学生?这真是太过骇然至极了。   要知道王安石身为太宗皇帝当年钦点的帝师,此生只有官家陈宏一个学生。   即便是面对着他非常喜爱的苏轼,也没有动过收徒之心。   没想到今日,居然为了这个崔文卿破例,而且关门学生之意,乃是表示除了崔文卿之外,从此以后将不会再收学生。   而这个崔文卿,也将成为陈宏的唯一的师弟,可谓是一步登天,获得极大的好处,难道陈宏还会亏待自己的师弟不成?   可以说,若能成为王安石的学生,换个状元当都是不愿。   崔文卿也是震惊得呆愣当场,大惊之下,罕见有了几分口吃结巴:“安石相公,在下何德何能……你,你,岂能……”   王安石摇手笑道:“文卿,你不用谦虚,你的品德才能很符合老夫收徒之标准,能够收你为学生,也是老夫之福气,不知你是否愿意?”   崔文卿想也不想,立即点头笑道:“自然愿意,多谢安石相公美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折昭说不清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毕竟从不能考取科举,且远赴隩州平乱来说,崔文卿乃是亏了。   然却能够成为王安石的学生,陈宏的师弟,崔文卿却是赚了。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王安石笑道:“既然文卿同意,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待过几日黄道吉日,你再前来老夫府中,行拜师之礼。”   崔文卿点头笑道:“是,在下明白。”   应下之后,崔文卿又想起一事,对着陈宏抱拳道:“官家,微臣还有一请。”   陈宏心知目前崔文卿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自己人,含笑点头道:“崔爱卿但说无妨。”   崔文卿直言道:“官家,此番隩州平乱可谓是任务艰巨,微臣担忧自己独自一人怕是应付不过来,为求稳妥,微臣想请求官家允许派遣强援相助微臣。”   陈宏慷概点头道::“没问题,你觉得谁人担当你的副手较为合适,推荐便可。”   崔文卿正容道:“翰林学士加知制诰苏轼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且与臣交情莫逆,若能有他相助,微臣此行必定是如虎添翼,还请官家恩准。”   苏轼虽然只有七品官身,然身为知制诰整日为陈宏写文章,陈宏自然认识,此际听罢崔文卿之情,他笑着询问苏洵道:“苏卿家,崔爱卿如此保举小苏爱卿同路前往隩州,不知你意下如何?”   苏洵乃是苏轼之父,陈宏这么问自然是为了示以尊重。   苏洵笑着开口道:“官家,犬子娇生惯养,一直生于长于洛阳,目前虽则职司翰林院,却未经过大风大浪,若能够跟随崔公子一并前往隩州锤炼为政才能,也算不错之事,老臣自当赞同。”   陈宏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下了,迁翰林学士加知制诰苏轼为隩州检校安抚副使,协助崔爱卿做好隩州民众稳定事务。”   崔文卿大喜过望,拱手谢恩道:“多谢官家成全,微臣一定幸不辱命!”   议事谈妥,诸臣离开大殿而去。   折昭与崔文卿一路无话的走向车马场,气氛显然有些沉默。   崔文卿也明白自己冒然答应前去隩州,折昭肯定是满心不悦,笑嘻嘻的圆场道:“娘子,即便今岁不能考取科举,我也成为了安石相公的学生,算是塞翁司马焉知非福。”   闻言,折昭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突然转过身来,望着他冷冰冰的言道:“崔文卿,在你答应前往隩州之前,王安石并没有提议收你为学生,你可知道你冒然答应有多么的傻,先不论来不及考取科举,若不能赶在辽人南侵之前平息骚乱,你所犯之罪责可就大了,到时候即便是王安石,也不一定能够保住你。” 第六八二章 折昭离去   崔文卿笑言道:“娘子,区区几个乱民而已,有什么麻烦,相信我,我一定会很快平息骚乱的。”   折昭蓦然长叹道:“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若真正只是几个乱民,隩州刺史岂会无可奈何的上报朝廷?这里面必定有着我们不可得知的原因。”   见到折昭忧心忡忡的模样,崔文卿笑道:“娘子啊,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想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难道些许困难,还能难住我崔文卿么?你总该相信为夫的能力才是。况且……”   说到这里,崔文卿眼眸中不由露出了几分温柔之色,言道:“前往隩州的话,我也可以经常和你在一起,这样想想也算不错呢。”   听到这一句话,折昭心内的怒火消去了大半,轻叹道:“话虽如此,但万事还是须得小心为上。”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笑道:“明白了,这次就让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共同处置隩州之乱,娘子,你准备多久出发?”   折昭本要后日再走,然一想到事情紧急,容不得耽搁,于是乎开口言道:“我准备明日就走,而你大概要晚上几天,我会在隩州等你的。”   崔文卿心知折昭是挂念隩州危机,须得快马加鞭回去,故而等不到他们同路,只能遗憾点头道:“那好吧,娘子你就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来。”   折昭轻轻颔首,这才与崔文卿一道跨上马匹,回府而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折府已是中门大开,骑士林立了。   折昭今日全副戎装,肩头系着一领红色的斗篷,在漫天的雪花中犹如一团火焰在燃烧。   她对着前来相送的崔文卿笑道:“夫君,我先走了,咱们很快就能相见,你也不要送我了,以免伤感。”   此言虽是在劝慰崔文卿,然不知道为何,折昭却觉得自己鼻头一阵泛酸,心内真有些舍不得离开崔文卿,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多二十天时间。   崔文卿点头笑道:“我知道,娘子,咱们隩州再见。”   折昭点点头,这才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手搭马鞍斗篷猛然飞扬,犹如一朵玫瑰陡然盛开,轻捷利落的翻上了马背。   其后,她看也没看崔文卿一眼,用力拨转马头,细长的美腿用力一夹马腹娇叱一声,赤风驹顿时人立而起长声嘶鸣,风驰电骋般的去了。   望着折昭渐行渐远的背影,崔文卿却是一声轻叹,刚要吩咐门童关上府门,却闻背后一阵“文卿兄”的呼唤,转身一看,竟是苏轼来了。   见到苏轼,崔文卿立即含笑迎上,拱手言道:“苏副安抚使,在下这厢有礼了。”   苏轼一阵哭笑不得,言道:“文卿兄,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么定了下来,我可是今天早上才得知此事啊,整个人稀里糊涂的,就成为了劳什子的隩州安抚副使,唔,而且还是检校的。”   的确,今日苏轼刚刚睡醒,就被父亲苏洵唤入了书房之内,告知昨天晚上,崔文卿保举他成为隩州安抚副使之事。   饶是苏轼的冷静从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是呆住了。   及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连忙前来折府,目的除了面见崔文卿之外,顺便了解情况。   崔文卿一把揽住苏轼的肩头,将他请入府中之后,这才悠然笑道:“苏兄,男儿在世,当提三尺长剑纵横边关,立下不世之功,岂能如你这般龟缩在翰林院之内,整日揣摩文词,以文娱人?!”   苏轼苦笑道:“文卿兄,翰林院学士可是为官家写文章,即便是以文娱人,也是为了官家啊。”   崔文卿不容分说的摆手道:“不管如何,都是一个写文章的,将来何能成得了大器?况且子曾经曰过:写万卷文不如当安抚副使。只有为官一方,才能提升为政才能。”   苏轼瞪了他一眼,哭笑不得的言道:“还写万卷文不如当安抚副使呢?子曾经这么说过么?”   崔文卿昂昂狡辩道:“怎么没有,乃是崔子说的!”   苏轼以手扶额,轻叹道:“哎,真是服了你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随即面露笑意道,“不过能够外放为官,倒是不错,对了,咱们此行前去隩州究竟是干什么的?”   崔文卿也不隐瞒,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道来,也说了隩州所面临的危及情况。   苏轼本就不是挑易怕难之人,听崔文卿将此行说的是危机重重,心内不由涌出了一份昂昂斗志,开口言道:“危难时刻,方显丈夫本色,文卿兄,这次我自是去了,咱们兄弟俩好好大干一场,力争为朝廷解决隩州危局。”   崔文卿点头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苏轼笑道:“能够与文卿兄并肩作战,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对了,咱们多久出发?”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今天我准备收拾行装,明日再向洛阳城的好友告别,然后还要前往安石相公那里拜师,若无意外的话,理应是三日之后出发吧。”   苏轼已经从苏洵口中得知王安石将要收崔文卿为关门弟子之事,自是无比羡慕,点头道:“那好,我也先回去准备,文卿兄,告辞了。”说罢抬手一拱,转身去了。   返回府中,崔文卿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前吃着早膳,只觉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倒是有些寂寞。   的确,少了折昭,偌大的折府实在是太过空荡了,连半点生气都没有,好在自己等几天也要离去,否者的话他还真不愿意长久的住在这里。   这时候,荷叶捧着蒸饼走了进来,满脸笑意的问道:“公子,听说咱们很快就能返回府州了,对吗?”   崔文卿点头笑道:“是啊,过两三日就走,怎么?开始想家了?”   荷叶兴奋的点点头,笑道:“许久未见到爹爹,自然挂念得紧,那今日有空,我就开始收拾行装了?”   崔文卿笑着挥手道:“收拾吧,待一切准备妥当,咱们就可以出发。”   说完之后,崔文卿这才拿起热气腾腾的蒸饼咬上一口,脑海中却是盘旋着向司马薇等好友告别之事。 第六八三章 离别争吵   皇宫之内,陈宏单独召见了尚书令王安石,说出心内疑惑。   “恩师,让崔文卿前去隩州平乱,不知你觉得靠谱么?”   面对陈宏的疑问,王安石微笑回答道:“自然靠谱,先不说崔文卿出众的能力以及卓越的见识,单是异地安置之策乃是由他设想而出,相信在这方面,他所想所做一定能够比其他人高明,另外若是他前去隩州担任安抚使,不用问也一定会得到振武军大都督府的鼎力支持,折昭对崔文卿更会悉心帮助,绝对不会存在二心,故而崔文卿前去,可谓是占了地利人和。”   陈宏微微颔首,猛然想到一点,疑惑发问:“为何崔文卿只占了地利人和,却无天时呢?”   王安石脸上多了一份郑重之色,捋须言道:“崔文卿之所以未占据天时,乃是因为给他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从目前算来,顶多也必须在四个月之内解决隩州乱局,这还不包括他从洛阳出发前去隩州所耗,故而在时间方面,的确非常紧张,满打满算也最多三个月,官家不妨想想看,三个月之内平息隩州异地安置之民骚乱,且须得让他们众志成城,抵御辽国入侵,是否是太过困难了?”   陈宏颔首道:“听恩师这么说,此番任务的确艰巨,崔文卿能够临危授命,实属难得。”   王安石笑言道:“是啊,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由此可见,崔文卿此人可堪大用。”   陈宏开心大笑道:“所以恩师才想要收崔文卿为关门弟子,对么?”   王安石也不否认,含笑点头,继而想起一事,笑容尽敛沉声言道:“然崔文卿此番前去隩州,老臣仍有一事担心。”   “恩师有何顾忌之处?”   “老臣之虑,在于崔文卿身旁却无一个保护他之人,常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不成会有宵小对他动手。”   陈宏明白了过来,皱眉道:“以折昭的作风,岂会坐视崔文卿陷入危局而不顾?相信她必定能为崔文卿提供充足的保护。”   王安石摇手笑道:“官家,振武军那些将领们战场厮杀或许都是一把好手,然若贴身护卫,只怕还不够精通,以臣之想,官家可派一名六扇门的高手贴身保护崔文卿,护卫他的安全,方为上策。”   “六扇门的高手?”陈宏明白了过来,想了想悠然笑道,“说起来,最近还真有一位六扇门高手无所事事,也罢,就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令其前去护卫崔文卿的安全,相信以她的能力,应该能够确保崔文卿无虞。”   王安石也没有询问陈宏口中之人是谁,含笑点头道:“官家能够如此安排,老臣也就放心了。”   ※※※   宾满楼内,一顿散伙饭吃得颇为压抑。   与宴的除了崔文卿之外,还有司马薇、高能、白真真、赵雅仪四人。   这四人不仅是崔文卿在国子监的好友,更是他在洛阳城的好友。   细细算来,从筹划成立国子监学生会开始,由崔文卿所带领的这五人小组可谓是声名鹤起,大出风头,就连最是普普通通的高能,目前都已经成为了国子监的风云人物。   然没想到的是,如今作为五人小组主心骨的崔文卿突然要离开前去隩州,实在令司马薇等人有些措手不及,一顿饭吃得自然有些沉闷。   高能重伤初愈,胖脸上依旧带着道道伤痕,口气却是充满了止不住的伤心:“崔大哥,你真的要走吗?不去行不行?”   崔文卿端起美酒饮罢一口,这才笑叹道:“官家亲自下旨,钦点我检校隩州安抚使,皇命难违,岂能不去?”   高能皱眉道:“可是崔大哥你科举在即,如此一来,岂不是不能考取科举呢?”   崔文卿叹道:“是啊,然两权相害取其轻,异地安置之策乃是由我崔文卿所设想而出的,如今隩州异地安置之民出现了骚动,我自然是责无旁贷。”   高能嘴巴张了张,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无奈一声叹息。   从赴宴至此,司马薇一直冷着一张俏脸,没有了昔日阳光般明媚的笑容,此刻冷冷言道:“我听爹爹说过,原本你可以不去的,明明就是你在官家面前逞能,官家才动了如此心思。”   感觉到司马薇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不善,白真真和赵雅仪不由错愕的望着她,不明白为何在崔文卿的离别宴席上,她还如此言语。   崔文卿淡淡笑道:“薇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照当时情况而言,我的确是处理隩州乱想的最佳人选,难道面对朝廷危局,我还要因为个人利益,而弃异地安置之民为不顾么?况且这些老百姓都是因为我崔文卿一句话被迁移到了隩州,我也必须得对他们负责。”   司马薇再也忍不住芳心怒火,拍案言道:“崔文卿,行百里者半九十,眼下你科举在即,一年来的幸苦,一年来的努力,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要选择放弃么?你可知道我们对你报了多大的希望,希望你能够高中进士,为我学生会树立榜样,但你却好,居然临阵退缩了。”   没想到司马薇火气突然爆发,高能、白真真、赵雅仪三人全都吓得不敢开口,更弄不清楚目前乃是何等情况。   崔文卿目光炯炯的望着司马薇,沉默半响,方才一字一句的言道:“崔文卿非是沽名钓誉之辈,此生也不求虚名,现在隩州需要我,所以我必须得去,至于科举之事,以后再说也是不迟!”   听到崔文卿这一席话,司马薇怒极反笑,言道:“既然你认定了要去隩州,我自然无话可说,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好聚好散,今天我有些累了,抱歉,就先离开一步。”言罢,冷着脸站起身来,转身而去。   “薇薇……”崔文卿唤得司马薇一声,却见她并没有停下,略一思忖,也是起身追了出去。 第六八四章 那一夜的风情   见到崔文卿和司马薇突然离开,高能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一脸纳闷的言道:“好好吃个饭而已,他俩怎么吵了起来?实在奇怪。”   白真真也是疑惑不已的言道:“是啊,文卿兄马上就要走了,薇薇居然还发大小姐脾气,这可不像她的作风了。”   唯有赵雅仪隐隐明白了过来,淡淡笑道:“非是薇薇发大小姐脾气,看来咱们之中最不舍得文卿兄离开的人,便是薇薇啊!”   话分两头,司马薇提着长裙跑出了宾满楼,刚一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顿觉鼻头泛酸,强忍许久的眼泪也在这一刻忍不住夺眶而出,在俏脸上不可遏止的流淌着。   原本她还以为,崔文卿要在科举之后才会离开国子监,而待到考取进士且授官之前,还有数月的等待时间,这个时候他也不会离开洛阳。   故而两人至少还有数月的相处时间。   然她完全没有料到,分别居然来得这么快,快到她都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她听父亲司马光说过,崔文卿此去可谓是危险重重,而且也不知道多久能够返回洛阳。   司马薇在大感不舍之余,心内更有一阵隐隐的悲恸,只觉心内最是珍贵的东西将要离她而去一般。   故而刚才在宴席上,她才满心不悦的冷着脸,待听到崔文卿似乎巴不得早点前去隩州的言论之后,才忍不住大动肝火,为之发怒。   心念及此,司马薇俏脸上的珠泪更是奔涌不止,她抬起云袖擦了擦脸上的珠泪,刚想举步离去,突闻身后呼唤声急,竟是崔文卿追了出来。   见状,司马薇为之一惊,她不想崔文卿见到她泪流不止的模样,贝齿猛然一咬朱唇,起步又跑。   两人在闹市上你追我赶跑了几近百丈,直引得路过行人好奇指点不已。   司马薇终究乃是女子,在体力方面自然比不上崔文卿,没多久就被崔文卿追上,一把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放手!”司马薇娇靥上泪痕犹在,口气更是凶巴巴的。   崔文卿这才借着周边店铺的光芒,看到了司马薇脸上泪光莹然,不由身子一震,愣怔半响轻叹道:“薇薇,是我不好,崔文卿对不起你。”   见他一脸认错的模样,司马薇索性不走了,转过身来怒声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反正你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也管不上你,能够管你的也只有折昭而已。”   崔文卿知道司马薇对他所抱有的感情,听到此话,苦笑言道:“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但是……有些事是我必须去做的,希望你能够理解。”   司马薇冷笑道:“是啊,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是我司马薇起了坏心眼干扰了你,总之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永远也不想看到你。”说完之后,再也忍不住心头伤感,竟是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崔文卿默默然的注视着她。   猛然之间,不由想起了初见她的情况。   那时候的司马薇高不可攀,待人彬彬有礼,却又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味道,让人一见便是过目难忘。   其后两人因为南明离之事多有争执,最后在中秋夜的画舫上冰释前嫌,从而成为好友。   从此一路走来,成立学生会,当选主席团,又共同为了学生会的事业而努力。   在营救君若柳之时,司马薇更是奋不顾身的为他挡下了宁贞之剑,如此舍己为人之举,实在令他大感震惊。   而震惊之余,崔文卿也是明白了司马薇对他所抱有的深深情感。   所以今日在得知他将要离开之后,司马薇才会如此伤心,如此失态。   并非是她不懂得轻重,而是她实在舍不得自己,才会如此。   想到这里,崔文卿心头不由一热,大感最难消受美人恩,鬼使神差之下,竟是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猛然搂住了司马薇。   司马薇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呆住了,娇躯瞬间也是变得僵硬,睁大美目结结巴巴的言道:“文卿兄,你……”   “不要说话!”崔文卿紧紧的抱住了她,搂着她杨柳般纤细的腰肢,感受着她秀发传来的阵阵熏香,梦呓般的喃喃道,“薇薇,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不会让你等太久。”   轻轻一席话响彻在司马薇的耳边,霎那间,她的芳心仿若是一块冰封千年的坚冰,被炙热剧烈的阳光所融化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似喜悦,又似激动,更似紧张的心绪瞬间填充了身心,使得她脑袋瞬间就昏昏沉沉,面颊犹如一团火焰在燃烧不止,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却又大感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文卿兄……你这是……我……”司马薇罕见的结巴了起来,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崔文卿淡淡一笑,低声吟哦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司马薇知道崔文卿所吟哦的,乃是唐朝大诗人李商隐的诗句,诗中所表达的感情,她也是非常明白。   的确,此刻无声相拥胜过千言万语,又何必想得太多了。   心念及此,司马薇芳心依旧乱跳不息,压抑住心头紧张之感,她将螓首紧紧依靠在了崔文卿的胸膛,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聆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心内涌出了无以伦比的满足感觉。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崔文卿的声音仿若从天边传来:“薇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司马薇抬起娇靥望着他,眼眸中有着点点星光:“崔郎,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单单两句话,却许下了今生的承诺,这一刻,两人都忍不住沉醉在了这片动人的天地中。   及至司马薇含羞离去,崔文卿依旧呆愣原地,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猛然一拍自己的额头,喟然叹息道:“哎,总是改不了心软的毛病,这下惹上了风流债该当如何是好?要怎样向娘子交代?”   没有人能够回答崔文卿的疑问,特别是一想到司马薇那小妞儿可是宰相司马光之女,崔文卿更是头皮发麻,大觉麻烦了。 第六八五章 拜师   不过眼下离开在即,倒不用为司马薇之事太过发愁,崔文卿生性乐观,很快就从愁苦中解脱而出,心内开始谋划拜师一事了。   王安石乃是当世大儒,又贵为宰相,加之还有一个帝师的身份,拜师自然不能太过马虎。   好在折秀得知此事,便已经替他准备了厚重又不失高雅的拜师礼。   细细看来,首先是儒家拜师必须之物,叫做“六礼束脩”   分别为: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除此之外,便是一方老坑洮砚、两支宣城紫毫毛笔、一幅唐朝书法大圣张旭真迹。   这老坑洮砚乃洮河绿石所制,绿如蓝,润如玉,藏于大河深水之底,非人力所致,得之为无价之宝。   而宣城紫毫毛笔选料严格、精工细作,具有装模雅致,毛纯耐用,刚柔得中,尖圆齐健兼全的独特风格,自唐朝以来,极受书画名家仰慕和追求,每岁宣城产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   至于那幅张旭真迹,便是《残秋入洛阳帖》,可谓价值贵重。   当然,这些东西都不是崔文卿和折昭的,而是杨府书房中的压箱宝物。   这些东西,都是杨文广亲自下令准备的。   照杨文广的话来说,杨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备受当世大儒青睐的才子,且还是当朝帝师的弟子,准备礼物自然要高雅贵重。   反正这些东西本是朝廷赏赐,对于杨家等武将来说,也远远没有刀枪棍棒,名马甲胄等具有吸引力,送出去自然也不会肉疼。   到得黄道吉日拜师的那一天,崔文卿穿上了儒士袍服,亲自登门行拜师之礼。   而王安石也脱下了官服,换上夫子长袍,坐在尊位上坦然自若的接受了崔文卿的叩拜。   随后,王安石按照惯例,回赠崔文卿《论语》、葱、芹菜等礼物,同时带领他齐颂《大学首章》,象征担下“传道、授业、解惑”的重大责任。   及至拜师完毕已是中午,王安石夫人吴氏亲自操持了一桌家宴,款待崔文卿。   除此之外,还有王安石长子王雱以及次子王旁。   王雱三十有余,年少便是著名的神童,自幼敏悟,数岁时,客有一獐一鹿同笼以问王雱:“何者是獐?何者为鹿?”   王雱未识,良久回答:“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   众人大奇,尽皆叹服。   目前王雱担任亿岁殿说书,专为官家讲说书史,解释经义,并备顾问,用现在的话来说,便是皇帝的智囊顾问。   而王旁年龄与崔文卿倒是差不多,然却显得有些娇生惯养,对崔文卿也是有些爱理不睬的,看他的目光感觉是在看前来攀龙附凤的穷亲戚。   今日喜庆,崔文卿倒也不会介意,与王安石一家倒是相处得其乐融融。   饭后,王安石将崔文卿带到书房,自有一番密事商谈。   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王安石轻呷一口稍事消除酒气,这才笑微微的言道:“文卿,现在你我已是师徒,老夫也就直言不讳了。”   崔文卿恭恭敬敬的开口道:“恩师有话但说无妨。”   王安石放下茶盏,捋须言道:“这次隩州之行,不知你可有先期进行谋划?”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恩师,以学生之见,此行前去当以安抚为主,攻心为上,使得异地安置之民务必安安心心呆在隩州,从事生产劳作,配合振武军抵御辽人的南侵。”   王安石颔首笑道:“此言说起容易,做起却是困难,而且隩州离洛阳太过遥远,很多事情只怕须得你自行决断。”   “学生明白。”崔文卿点点头,笑道,“恩师,这次学生前往隩州,只怕不会那么顺利,不知有一事恩师可否答应学生?”   “嗯?你说!”王安石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对于这个关门弟子,他自然要鼎力支持。   崔文卿言道:“不管学生在隩州有何举动,甚至招来朝廷大臣们的非议之时,还请老师能够一直支持于我,并在官家以及大臣们中间为学生转圜。”   王安石正容言道:“你此行本就困难重重,老夫深知其险,倘若决断出现了错误,老夫也会赌上这顶乌纱帽保你的安全,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崔文卿心知王安石并非轻言承诺之人,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一言九鼎。   于是乎,崔文卿放下心来,笑道:“如此一来,就有劳恩师多多费心了。”   辞别王安石离开王府,崔文卿行走在洛阳城宽阔的长街上,环顾左右热闹场景,不由生出了几分不舍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国子监门外,望着汉白玉砌成的高大坊门,一时之间更是感概中来。   便在这时候,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圆润温柔的女声已是响彻耳畔:“安抚使大人,离别在即,莫非还有些不舍么?”   崔文卿愕然转身,却见一俏丽的人影正站在眼前。   依旧是熟悉的白色儒士长袍,如云秀发盘成一个文士髻,发髻中间插着一根墨绿色的发簪,姿容绝代,微微一笑就可以倾人之国。   在崔文卿的印象中,陈宁陌终是那么美丽。   崔文卿回过神来,拱手笑道:“原是学士,说起来,我正要到学士住处告别,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你。”   陈宁陌微笑言道:“文卿此去为国为民,虽然无奈放弃了科举,但也是堂堂正正的丈夫行径,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我真觉高兴。”   很难有陈宁陌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时候,崔文卿倒是有些意外,笑道:“这句话算是学士你对我国子监学业的结束评语么?”   “算是吧!”陈宁陌轻叹,美目怔怔的望着他,唇角荡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能够有这样为人做官的宗旨,平心而论,我不及也!相信此番前去你一定能够顺利解决异地安置之民乱像,还隩州一片安稳。”   听到陈宁陌的赞美,崔文卿忍不住笑道:“学士,你放心吧,我一定会顺利完成朝廷所交付的人物的,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陈宁陌坚定的点点头,望着他年轻却又不失英武的面孔,蓦然之间,忽地想起了心底深处的那人。   一时之间不由痴了。 第六八六章 护卫到来   翌日清晨,崔文卿带上荷叶,乘坐朝廷专门准备的马车出发了。   此刻尚是清晨,在一支百人骑队的护持下,马车磷磷隆隆的驶过了朱雀大道,停在了洛阳东门,等候苏轼的到来。   崔文卿也不着急,独自一人走下马车转悠,刚转的没几圈,就见到一辆马车风风火火的赶来,车轮停稳之后,苏轼已是从车厢中走出。   “文卿兄,久等了。”似乎因为将要出远门的关系,苏轼心情极好,俊朗的脸膛上露出了笑意。   崔文卿迎上前去轻笑道:“也没等多久,朝廷已经为咱们准备了马车,苏兄,换车出发吧。”   苏轼点点头,轻捷利索的跳下了车辕,转身吩咐道:“苏三,将包袱取出来。”   只闻车厢内应了一声,便见钻出来一个清秀小厮,正是苏轼的僮仆苏三。   崔文卿心知这苏三乃是女子,见苏轼这次居然带着这少女同路,一时之间不由暗暗笑叹他的风流不羁,当下也没有多说,便招呼着二人登上马车。   朝廷准备的马车共有两辆,原本安排是崔文卿和荷叶同乘一辆,而苏轼则与奴仆乘坐另外一辆,然崔文卿想到荷叶与苏三本就关系交好,索性让她们两人一并坐了去,而他则与苏轼同乘一辆马车,两人同座,也方便闲闷聊天,借此消磨路途时间。   正欲起行之际,突闻马蹄声急,崔文卿好奇挑开车帘一看,却见是一位鲜衣怒马的郎君正纵马而来,转眼就来到了骑队面前。   护卫小校见此人擅闯而来,顿时脸色一变,厉声喝斥道:“大胆狂徒,此乃检校隩州安抚使崔大人之车驾,岂能纵马擅闯!还不快快停下!。”   鲜衣郎君轻吁一声止住了马匹,淡淡开口道:“洛阳府捕快宁贞,奉官家之令前来面见崔大人,还请阁下代为通传。”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走出车厢,对着宁贞失笑道:“啊呀,宁捕快,真是稀客稀客,瞧这架势,莫非你是专程前来送我的?”   见到崔文卿嬉皮笑脸,完全没有为官者威严,宁贞细长的眉宇微不可觉的轻蹙一下,开口言道:“崔大人,在下奉官家之令,前来护卫你前去隩州公干,此乃官家手谕,你且接好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物,纤手一扬,径直丢给了崔文卿。   崔文卿大觉震惊,连忙接过,展开那张宣纸一看,却是陈宏的一道手谕,所写为:钦派洛阳府捕快宁贞与崔卿同路前往隩州,沿途护卫崔卿安全。大佑十年正月初十。   崔文卿愣怔怔的看了手谕半响,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宁贞哭笑不得的言道:“宁捕快,官家居然让你前来保护我?这这这,弄错了吧?以你的身份,岂能纡尊降贵前来保护在下?”   听到这一席话,宁贞娇靥泛出丝丝怒容,心内兀自气恼,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了前天面圣的那一幕。   得到官家召见前往亿岁殿,宁贞原本还以为官家觉得她受到惩戒已是足够,准备让她官复原职,倒是让她高兴了半天。   然面圣之后,官家却说要派遣她护卫崔文卿前去隩州,并保护崔文卿的安全,乍听此讯,宁贞当场就呆住了。   说起来,她好歹也是六扇门的副总管,正五品官身,目前虽然因犯错被贬到洛阳府当衙役,然宁贞相信以她的能力以及官家对她的信任,官复原职也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令她做梦都没有料到的是,此番官家居然让她前去保护检校隩州安抚使崔文卿的安全,一个从六品官居然让她这个正五品官前去保护,且从六品还是检校的,如何不令宁贞大觉荒谬。   只可惜,官家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且还很明确的告诉她,待崔文卿从隩州顺利归来之后,就让她官复原职。   宁贞无可奈何,加之在洛阳府当捕快的确非常憋屈,也只能闷闷不乐的同意了。   本来按照规矩,她须得提前将官家的手谕交给崔文卿方才正确,然也不知道为何,她却不想这么早让崔文卿得知此事,唯等到崔文卿快要起行的时刻,才匆匆赶来。   此刻,原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宁贞见到崔文卿居然也是一脸不情愿,芳心登时就怒了,若非顾忌到圣命不可违,说不定立即就会掉头离开。   深深的吸了几口粗气,宁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言道:“崔大人,不管你我是否愿意,此乃官家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违背,希望你能够明白。”   崔文卿心知此乃陈宏的一片好意,也不便拒绝,点头言道:“既然是官家的旨意,那就有劳宁捕快了。”   闻言,宁贞轻哼一声,言道:“目前我已经不是捕快,你不用这么叫我。”   “哦,那有劳宁总管!”崔文卿连忙换了一个称呼。   宁贞倒竖柳眉,怒声道:“我也不是总管,既然目前成为你的护卫,你唤我护卫便可。”   “明白!”崔文卿笑嘻嘻的打了一个响指,关切言道,“宁护卫,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凛冽,要不你登车与我同座如何?”   宁贞冷冷的看了崔文卿一眼,口气犹如未曾化开的寒冷:“不用,我就骑马便可。”说罢,拨转马头,赶去马队前面。   望着她傲娇的背影,崔文卿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入车厢,却见苏轼正一脸坏笑的望着他。   “怎么,笑得这么银荡作甚?”崔文卿在宁贞那里受了一肚子气,自然没好气的白了苏轼一眼。   苏轼挤眉弄眼的笑道:“哈哈,文卿兄,你可以啊,居然能够让六扇门副总管宁贞来充当你的护卫,要知道在以前,她可都是护卫官家的。”   崔文卿苦笑道:“官家手谕如此,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我给宁贞说说,让她换作保护你如何?”   闻言,苏轼慌忙摇手道:“哎哎,这可千万使不得,在下实在无福消受。”   崔文卿见到苏轼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好奇笑问:“怎么,为何你们许多人见到宁贞,都是这个模样,她很可怕么?!”   苏轼笑着言道:“宁贞不仅家世显赫,且颇得官家的信赖,对我们来说她岂止是可怕,简直与女魔头折昭乃是一个级别的。”   崔文卿哈哈笑道:“折昭我都能够降服,难道还怕区区一个宁贞不成?放心吧苏兄,只要有我同路,我一定会把宁贞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听到此话,苏轼大觉叹为观止,暗叹这文卿兄不仅降服了折昭这头河东狮,眼下居然还敢挑战宁贞这只洛阳虎,果真乃是神人! 第六八七章 大齐女流氓   出了洛阳南门踏上官道,马队在冰天雪地中一路向北,走了几近百里,方才在一处山坳地带停歇下来。   这片山坳避雪躲风,护卫骑士全都来自军中,对于安营扎寨自然不会陌生,从货车上卸下军帐等物,不消片刻,几座军帐已是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雪地当中。   其后,骑士们开始备置晚膳,大半个时辰之后,五头烤羊、一大锅羊肉汤,在外加一叠厚厚的麦饼已经准备妥当,直看得劳累了整整一天的崔文卿大觉饥饿难耐。   盘坐在篝火旁边,崔文卿与苏轼短刀剁肉,大碗喝酒,吃得是不亦乐乎。   反观宁贞,却是怀抱那把须臾未曾离身的长剑,默默然的喝着羊肉汤,对于崔文卿和苏轼的谈笑置若罔闻,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   见到她这般模样,崔文卿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走到她旁边坐下,微笑发问道:“宁护卫,怎么?这么一言不发,难道你一路上都要和我板起个脸不成?”   宁贞看也不看他一眼,边用手撕扯着麦饼,边淡淡开口道:“崔大人,我的职责是护卫你的安全,至于其他事情,还请你不要多管。”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既然你此行是为了我的安全,那好,就你整天这样板着脸看我,我自然会心情不高兴,心情不高兴就容易生出疾病,而生出疾病自然危害安全,所以说啊,如果你能够多笑一笑,那我就非常安全了。”   听罢崔文卿一通歪理,旁边正暗中聆听他俩谈话的苏轼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宁贞娇靥微不可觉的红了一下,怒声言道:“崔文卿,你今天讨打是不是?”   见她快要发飙,崔文卿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皮,讪讪言道:“不笑就不笑嘛,这么凶干什么?算了,我还是去和苏兄坐一起为妥,免得一不小心就被你气死了。”   宁贞眉峰猛然一挑,冷着脸还想再说,却见崔文卿已经离开,只得将满腔怒火压回了胸腔。   待他们美美的饱餐了一顿之后,骑士们安排了值夜的岗哨,其余人全都进入营帐中呼噜呼噜睡去。   居中营帐乃崔文卿单独居住,大概三尺长宽不算太大。   里面安放着一张简易的行军榻,另外便是一张办理公务所用的案几。   崔文卿自然没心情坐在案几前翻看行军地图,在他看来,有擅长行军的护卫校尉领路便是可以,何须他外行指导内行,徒增麻烦?   目前离入睡还有些许时间,他吩咐一名少年军仆烧了一大锅热水,然后将热水装入木桶之内,准备沐浴一番,洗去路途风尘。   干脆利落的将衣服脱下,虽则在帐篷之内,然崔文卿依旧冻得直发抖,不容多想之下,他连忙抓起木桶内的葫芦瓢,舀上一瓢热水便当头浇下。   霎那间,一片温暖的水流陡然流遍了身子,还未等崔文卿大感惬意,那温暖之感却又陡然升温,竟是突然变得滚烫无比,惊得他当场便犹如猴儿般上串下跳,嘴中失声大叫了起来:“我擦,烫死我了!”   旁边帐篷,宁贞正要准备休息,突然听到崔文卿惨叫之声,一句“什么死我了”的惊叫也是传入了她的耳朵,顿让她为之色变。   不容多想之下,宁贞连外套也没有穿上,一把抓起搁在枕边的长剑,穿着亵衣就朝着崔文卿所在的帐篷掠去。   不过两三息之间,她已经来到了帐篷门口,本欲出言询问,却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帐篷内上串下跳,似乎遇到了什么危险。   见状,她美目一凝,腰间长剑陡然出鞘,娇叱一声冲入了帐中。   剑锋凌厉,破帐而入,可见帐内灯光明亮,一个光溜溜的身子正站在其中,上上下下非常清晰。   陡然之间,满脸警惕慎重的宁贞仿若被闪电击中,整个人瞬间就呆愣在了当场。   她傻乎乎的望着神色惊讶还夹杂着几分恐惧之色的崔文卿,嘴巴大张几乎可以塞得下一枚鹅蛋。   两人就这么目瞪口呆的对视片刻,猛然之间,两声凄厉的尖叫同时从两人口中发出,当真声震云霄。   宁贞羞愤欲绝,直接吓得丢掉长剑,双手捂眼愤怒斥责道:“崔文卿,你这登徒子居然不穿衣服?!”   慌乱之中,崔文卿忙用葫芦瓢捂住了身下关键部位,猫着腰挡着屁股模样说不出的狼狈,哭笑不得的反诘道:“我勒个擦!谁人洗澡的时候会穿上衣物,你丫神经病吧!而且还是一个变态偷窥狂!大齐女流氓!”   宁贞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面颊红如火焰燃烧,来不及解释,嘤咛一声已是捂着脸跑了出去,连掉在地上的长剑都不要了。   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暗忖道:这下可好了,崔大爷这次居然被这妞儿看了一个干干净净,算是还了欠债。   想到这里,不仅摇头失笑,暗骂了将洗澡水烧得这么烫的军仆几句,又开始洗澡起来。   另一面,宁贞飞步冲入自己的帐篷之内,依旧是面如红潮,芳心乱跳,剧烈的喘息不止。   她虽则已经为官多年,然却还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何曾见过男人的果体。   今夜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实在给她无以伦比的强烈震撼,使得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犹如生在不切实际的梦中。   然而,刚才那令她心惊肉跳的场景却是无比的清晰,恰如挥之不去的烟雾般久久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虽则是因为误会,然想到乃是自己主动闯入崔文卿的帐篷,宁贞便感觉到俏脸阵阵发烫,悲声一句“真是羞死了!”便将头埋入了棉被当中,犹如一只害羞的天鹅般,再也不愿意出来。   翌日上路,宁贞脸上神色依旧冰冷,然双颊依旧是红扑扑的,望向崔文卿的眼神中也是有着几分躲避闪烁。   见她如此模样,崔文卿大觉郁闷,暗忖道:明明是哥被她看了一个精光,吃了大亏,她怎么表现得像我轻薄了她一般,夫子说得对,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六八八章 论货币(上)   从茅津渡过黄河,马队一路向北,昼行夜宿,在冰天雪地中艰难跋涉。   足足行了十天,终于抵达了太原城,河东经略府经略使童州闻讯,亲自前来驿馆请崔文卿等人前去经略府赴宴。   按道理来说,崔文卿不过是一从六品检校安抚使,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堂堂从三品的经略使纡尊降贵亲自前来延请。   然一来童州与他关系本就熟络,二来自是看在折昭的面子,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便因崔文卿当初所提出发行国债军债之方法,为河东路凑得了大笔钱财,就连如今也依旧是府库充盈,童州投桃报李,自然特别的热情。   来到雄阔华贵的经略府,看到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闻到清冽飘香的各种美酒,崔文卿不由生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也难怪,这十来日赶路一直是吃不饱住不暖,且从未进入城镇歇息,所见的全是被冰雪覆盖的连绵群山,以及蜿蜒不断不知尽头的官道。   今天进入太原城中,见到这一幕,崔文卿自然有些难以适应了。   与宴的除了崔文卿、苏轼一行之外,令还有童州之子童擎,以及河东银行副行长吕惠卿。   童擎心系折昭,对于崔文卿依旧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不过在他心中,却对崔文卿的人品能力非常服膺,再也没有昔日那般傲慢之色。   至于吕惠卿,当这河东银行副行长未及一年,但已经切实体会到了银行行业所具备的得天独厚优势。   不说别的,就拿以前他担任经略府参军的时候来说,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而已,前去地方州郡,那些刺史知州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的。   然而如今成为河东银行副行长却是不一样,因为河东银行其他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而他吕惠卿也被誉为了河东路的财神爷,走到哪里都可谓是众星供月,即便刺史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   对此,吕惠卿不由对崔文卿生出了一份感激之心,当初若不是崔文卿的提携,说不定在他被赶出经略府衙门之后,已是走投无路了。   如此厚恩,实在难以报答。   宴席开始,几人举杯对饮,欢笑连连。   席间,崔文卿也没有忘记自己乃是河东银行行长,询问吕惠卿银行目前的情况   吕惠卿一脸激动的禀告道:“崔行长,经过近一年来的努力,如今咱们河东银行在每个州每个县都已经开上了支行,负责军债国债的发行工作,另外根据你的指示,我们也开始小规模的发行纸质钱币,许多商人都通过我们的银行进行纸质钱币的兑换,都说现在携带钱财非常方便,再也不会如以前那般出现以车装银的事情发生。”   苏轼隐隐知道河东路发行纸质货币之事,听吕惠卿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吕兄,你们银行的纸质货币面额如何?还有,百姓们评价怎样?”   吕惠卿笑着解释道:“依照崔行长的意思,目前纸质货币共有八种面额,分别是一两、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二百两、五百两。商人们要进行大宗物品货款支付时,便可以拿出真金白银,在银行直接兑换银票,其后又将银票支付给对方,对方便可在当地银行取回白银。这么一来的好处不仅是钱财携带大为方便,更保障了交易的安全,免去沿途雇佣镖局之开销。”   “至于百姓们使用银票,那就更加方便了。往常大家购买贵重货物,都需要携带大笔银子,又重又多还很麻烦,况且咱们大齐白银的开采量本就低下,许多地方仍旧使用布帛、铜钱等物进行支付,银票的推广使用,极大的解决了这些难点问题,就拿我来说,现在前去城中任何一处消费,只需要携带几张银票放入荷包便可,轻轻松松,十分方便。”   听吕惠卿这么说,苏轼大感绝妙,笑道:“这么说来,纸质银票的发行,带来的方便实在不少,然纸质银票却太过容易仿造,不知你们是如何防伪的呢?”   童州微笑言道:“至于防伪,那就更是简单了,只需将银票盖上河东银行的打印,便算是生效。”   “盖上河东银行的大印就能生效了?”苏轼听得连连咋舌,望着崔文卿叹服笑道:“文卿兄,现在你这河东银行正是厉害啊,居然堪比朝廷的造币坊了。”   崔文卿摇手笑道:“不然,说起来,纸质货币只是实物货币的替代物而已,最终稳定百价的,还是朝廷所发行的纹银以及铜币,况且每月振武军大都督府以及河东经略府给河东银行印制纸质货币都有定额,并非是我们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苏轼明白了过来,失笑道:“不管怎么说,光这银票一发行,你们就能够以几乎没有成本的简单纸张,从百姓们手中唤来真金白银,文卿兄,这一招比起横征暴敛还有厉害,而且更为厉害的是,百姓商贾全都是心甘情愿,且人人雀跃,所以说,赚钱赚到你这一步,呵呵,真是厉害啊!”   面对苏轼的赞美,崔文卿却丝毫没有露出欣喜得意之色,神情反倒说不出的凝重:“其实以前我觐见官家的时候,曾向官家提过银票之事,官家虽不支持,但也没有表示反对,而安石相公的意思便是让我们以河东路作为试点,倘若切实可行,在将银票用作全国推广,从目前成效来看,的确非常显著,然我却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现在我们的货币体系实在是太脆弱了,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激起极大的麻烦。”   发行银票本就是吕惠卿的得意之作,听到崔文卿这么说,他顿时有些奇怪了,问道:“敢问崔行长,有何麻烦之处?”   “还是一句话,那就是货币安全性的问题。”崔文卿竖起了一根指头,从容不迫的解释道,“百姓之所以信任纸质货币,乃是因为河东银行所代表的为振武军大都督及经略府,这两府在河东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相当于朝廷,故而货币具有较高的稳定性,然若遇到比如说是辽国入侵、亦或是重大自然灾害时,百姓们稳定的生活条件发生改变,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也开始增加,朝廷的威望受到打击,百姓们对朝廷的信任也开始下降,到得这个时候,百姓们便不会在相信纸币,而是会更加看重实物,例如粮食、真金白银这些。”   崔文卿此话可谓非常正确,从古今中外历史诸多此内乱来说,纸质货币必定会受到强烈的冲击。 第六八九章 论货币(下)   最够稳定物价的,唯有粮食,粮价稳则百价稳定。   其次便为黄金,历来黄金储备都是一个国家重中之重的事情,而面对货币体系崩溃之时,也只有黄金依旧是硬通货币,放眼全世界均能通用。   而如今大齐发行纸质货币,所缺少的就是黄金的支撑。   就比如说倘若齐辽发生大战,百姓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前去河东银行用手中的纸质货币换取真金白银出来。   如此一来,挤兑成风,很容易就会引起银行的崩溃以及货币体系的崩盘,故而崔文卿才未雨绸缪的提出这个问题,希望童州等人能够及时防范。   听完了崔文卿的耐心讲解,童州露出了深思之色。   然他毕竟不像崔文卿这般,接触过现代金融知识,只能虚心求教道:“文卿贤侄,不知你对于此事,可有什么高见?”   崔文卿思忖半响,亢声言道:“目前在下尚有三策可以应对即将发生的货币危机。”   童州双目一亮,颇觉振奋的言道:“好,文卿贤侄请说。”   “最上之策,乃是朝廷公开承认银票所具备的支付作用,咱们府州发行的银票不论拿到何处,都能够从各地商号钱庄中换来银两。”   听罢崔文卿此策,童州眉头大皱,言道:“一时半刻,要朝廷同意银票发行全国,只怕是有些困难。”   崔文卿也知道从目前情况来看,朝廷是不可能答应银票推广发行全国,点头继续言道:“至于中策,乃是在货币体系崩塌之事,朝廷愿意出资挽救,当然,这其中就需要大笔资金了。”   的确,能够得到朝廷雄厚的资金支持,河东路的货币体系就能够得到极大的保障。   在他前世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时候,国际大鳄做空港币,ZYZF当机立断,以雄厚的资金支持,才保住了香港经济。   然听到崔文卿的话,童州依旧摇头,叹息都:“目前朝廷用钱的地方还较多,若非生死存亡之时,想要朝廷提供资金支持,谈何容易!”   崔文卿暗叹一声可惜,脸上神色有了几分严肃,言道:“既然如此,那就是用下策了,这段时间可尽量减少银票的发行,并暗中回购老百姓手中的银票,保持真金白银的主要货币流通地位,争取将有可能的冲击将至最低。”   见到崔文卿稍加思索就想出了三策,旁边默然而立的宁贞不由大感惊诧,不由暗忖道:没想到这小贼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居然还能够设想出纸质银票这种东西,且还能想到办法,连河东路经略使都为之叹服,怪不得这次能够临危授命,前去隩州平乱了。   童州想了想,点头道:“倒是着下策还算可行,本官会及时与折大都督进行商量,另外河东银行方面,还请文卿贤侄进行安排。”   崔文卿笑道:“河东银行方面经略相公大可放心,不过目前我职司隩州安抚使,要前往隩州平定骚乱,至于河东银行的事务,就由惠卿兄全权负责便可。”   吕惠卿早已经熟悉了银行的各种业务,听到崔文卿的吩咐,立即点头道:“好,在下一定会按照两府以及崔行长的命令去做的,尽量减小风险。”   待商谈完货币之事,童州这才笑道:“另外还有一件事,须请文卿贤侄帮忙才是。”   崔文卿慷之大慨,笑道:“经略相公但说无妨。”   童州转头看了一直喝着闷酒的童擎一眼,脸上泛起了几丝无奈的笑容,言道:“犬子童擎生性顽劣,一直让本官大是头疼,倘若方便的话,本官相请文卿贤侄带他一并前去隩州历练一番,不知文卿贤侄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童擎微微一愣,随即讶然发问:“爹,你想让我去隩州?!”   童州点头道:“不错,隩州骚乱,正是大丈夫力挽狂澜,建功立业之时,若你能够给跟随崔大人一并前去,对你来说也算是一场不错的历练。”   童擎冷笑道:“爹爹,我知道,你是嫌我一天在太原惹祸,所以想赶我出家门而已,不要说得这么光面堂皇,我不去!”   “真的不去?”   “我童擎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不去就不去!”   见这逆子在客人面前这样不给自己情面,童州老脸上不由有些尴尬之色,飞快的乜了崔文卿一眼之后,这才轻咳一声,言道:“据说折大都督目前也在隩州,你若前去,倒是可以多多向折大都督学习兵法韬略。”   “啊?昭姐现在隩州?此话当真?”闻言,童擎仿若被准确捏住了七寸的腾蛇,一席话击中他的要害,双目中顿时泛出了欣喜之色。   听到这父子两人的对话,崔文卿为之气结,也是哭笑不得。   童州见到童擎不愿意前去,居然拿他娘子使了一招美人计,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看来童擎肯定是去定了。   果然,童擎立即抱拳一拱,昂昂高声道:“父亲,既然是隩州生乱,儿乃国之良将,自当忠君为国,愿意前往。”   童州满意的点点头,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大赞孺子可教也!   于是乎翌日马队中又多了一个童擎。   童擎本就是将门虎子,虽算不得娇生惯养,当也绝对算得上是骄纵霸道,整个马队除了崔文卿之外,谁人他都不理。   直到有一天,童擎不知女扮男装宁贞的真实性别,笑她是娘娘腔护卫之后,被后者喊去单打独斗了一场。   崔文卿虽不知道两人比斗的结果如何,然自从那一日之后,童擎立即从骄傲的公鸡变作了垂头丧气的鹌鹑,忍不住对崔文卿抱怨道:“姐夫,你那娘娘腔护卫武功好是高强啊,只怕赶得上昭姐了。”   崔文卿啼笑皆非,言道:“宁护卫的武功赶不赶得上折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昔日在洛阳的时候,她倒是很厉害的。”   “厉害?”童擎愣了愣,继而嗤之以鼻,不屑言道,“一个普通护卫,有何厉害之处?”   崔文卿笑容可掬的提醒他道:“呵呵,宁护卫以前,可是六扇门副总管,专门护卫官家安全的,你说说看,在洛阳城谁人胆敢前去招惹她?”   “什么,那个娘娘腔竟是六扇门副总管?”童擎勃然变色,失声高叫,完全像是一只初生牛犊得知自己挑战了猛虎之后的后怕表情。   “是啊!”崔文卿点点头,随便提醒道,“你且小声一点,刚才我似乎看到她又瞪了你一眼呢。”   童擎自然知道六扇门副总管意味着什么,顿时静若寒蝉,再也不敢放肆了。 第六九零章 抵达隩州   太原离隩州足足还有五百里路程,马队又是行了七八天,方才赶在二月开春进入了隩州境内。   时当初春时节,隩州大地已经从冰封雪冻中苏醒过来。   可见官道两旁冰雪消融,草木泛绿,流水淙淙,就连拂过脸庞的微风,都有了几分温暖之色。   隩州位于北疆,加之大唐末年天下大乱,燕云十六州被辽人长期占据之后,隩州已是成为了真正的边陲之地,也是大齐对抗辽国的前沿阵地。   而隩州本属于振武军的势力范围之内,振武军一直在隩州驻有重兵,且多有关隘要塞扼守咽喉要道。   从前的隩州战乱颇多,导致人烟非常稀少,像模像样的城池也没有几座,然去岁朝廷共迁十七万江南路灾民前来隩州安置,使得此地终于有了几分人间气息。   崔文卿手搭凉棚遥遥观望,官道两旁,有着一片片新建的田舍村落,阵阵炊烟直上蓝天,在蔚蓝天空的映承之下美得让人心醉。   在进入隩州境内之前,崔文卿已经收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传来的文书,说是折昭刚抵达了府州之后,又率队前往了隩州州府所在的河曲县。   对于折昭的敬业,崔文卿暗感敬佩,然他并不急着前去面见折昭,毕竟此行的目的乃是为了解决隩州乱象而来,伟人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故而他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调查了解隩州内乱情况,以便再行定夺。   带着这样的想法,崔文卿一行进入了来到隩州之后的第一座县城——保德县。   保德县地处黄河东岸,离西面的府谷县,相隔不过百来里,两县更是隔着黄河遥遥相对。   吕梁山余脉从这片高原上纵横而过,被从云中奔涌而下的黄河拦腰斩成了两截,使得保德县依山畔水,地理位置自是极好。   崔文卿一行进入保德县城门的时候,正值正午时分,崔文卿吩咐领军小校带领骑队就近驻扎,自己与苏轼等人则带上几个亲卫,进入了城池当中,   不过让人惊奇的是,城门口居然没有把守的卫兵,也没有任何人前来察看照身,就这么让他们一行轻而易举的堂而皇之进城,松懈得实在是令人大觉匪夷所思。   对此,崔文卿眉头深皱,吩咐一名亲卫前去街边打听,才得知有乱民包围县衙,把守城门的卫兵奉县令之令,前去把守县衙抵抗乱民去了。   得知如此情况,苏轼大感惊讶,言道:“文卿兄,据说保德县还是隩州大县,没想到治安情况居然恶化到这样的地步,堂堂县衙居然也被乱民门包围了?难道振武军大都督府就不管么?”   崔文卿脸色凝重的开口言道:“苏兄有所不知,按照朝廷规定,隩州军政属于振武军管辖,而民政还是由朝廷管理,只不过振武军大都督府对于民政官员的任免,有着较大的提名权力而已,而朝廷一般也不会反对振武军的提名人选,所以说除非是发生了乱民暴动,振武军才会进入城市平叛,至于乱民生乱,一般也交由县衙处理便可。”   苏轼明白了过来,忧心忡忡的言道:“管中窥豹,由此可见隩州一带乱民纠纷实在是麻烦重重啊。”   崔文卿淡淡笑了:“若不困难,岂能体现咱们此行之任务艰巨?苏兄,凭借咱们两人的聪明才智,难道还解决不了一州之骚乱不成?男儿在世,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纵南海折翅,又有何妨!”   此话虽是鼓励苏轼,然崔文卿也有鼓励自己之意。   而且苏轼可是历史名人,在怎么说也有几分真才实学,有他相助,崔文卿自然是信心大增。   苏轼双目一亮,被崔文卿这番话激起了心头豪气,扬鞭大笑道:“哈哈,好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文卿兄说得对,今日就让这隩州,成为你我兄弟二人建功立业之处。”   宁贞看着意气风华,自信满满的两人,不知为何,心内突然涌出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感觉。   特别是此刻的崔文卿,仿若与昔日的他换了一个模样一般,脸上那种自信之色足可以让人心生迷醉之感,仿若不管挡在他面前的是何等困难,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化解一般。   就这么呆愣片刻,宁贞又回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一从六品检校安抚使而已,有何意气风发之处?看来还是她这段时间当衙役当太久了,有些懵懂了而已。   她倒要看看面对隩州乱局,崔文卿准备采用何等方法解决。   想到这里,宁贞不由更是好奇了。   一行人马蹄轻快,很快就顺着路人所指的方向来到了保德县县衙之外。   可见此刻,县衙内外早就围满了不少的老百姓。   他们所穿衣物全都是清一色的青布长袍,下着黑色垮裤,脚踏短筒皂鞋,不用问也是由官府统一购置发放的衣物。   隩州的二月依旧有些春寒,然这些人全都笼着手,跺着脚,徘徊在县衙周围也不肯离开。   而在县衙大门边,则站着一群持刀带盾的甲士。   个个面色凝重,长刀出鞘,一片紧张之色。   见状,崔文卿吩咐马队暂停,让所有人下马之后,吩咐一名亲卫在此看守马匹,自己则与苏轼等人一道朝着县衙走了过去。   然县衙周围的百姓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层层叠叠足足有几圈,根本就无法挤进去。   崔文卿看着旁边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翁,于是乎上前拱手笑问道:“老人家,在下名为崔文卿,今日初来保德县,不知可否询问你几件事情?”   老翁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冻得通红,嘴中不停哈着凉气,听到崔文卿之言,立即颔首笑道:“公子有什么话但问无妨?”   崔文卿听他一口吴侬软语,便知道他一定来自于江南一带,于是乎笑着发问道:“敢问老丈,不知这大冷的天,你们聚在县衙门口干什么?”   闻言,老翁却是一声轻叹,目光显然也多了几分忧愁之色。 第六九一章 昏庸县令   稍事沉吟,老翁才轻叹言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老朽乃是江南道苏州人士,因前岁江南路水灾,故而朝廷将我们迁移到了隩州来安置,这隩州之地说起来也算不错,荒田甚多,也便于耕种,只要年景不错,温饱绝对不成问题,原本老朽已经安心了在这里养老,只是突然听到别人提及,说是今年辽国将会大举进攻我朝,而作为前沿阵地的隩州也会狼烟四起,兵戈杀伐。”   说到这里,老翁又是一叹,脸上出现了忧心忡忡之色:“小老儿生于江南,此生从未经历过战事,没想到在这隩州,居然要面临敌国的入侵,据说那些辽人乃是以人头多寡来评定军功,每到一处都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吾等百姓之头颅,也会被他们割去计功,小老儿还想多活几年,故而特来县衙申请,看能不能返回江南。”   “果然是因为想要返回江南啊!”崔文卿和苏轼对视一眼,都在心里默然一句。   百姓们想法美好,但现实却是残酷,根据目前情况来看,朝廷是绝对不会再让异地安置之民返回江南居住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让异地安置之民回去的话会消耗大量资金,更为重要的是目前江南路救灾尚在自顾不暇当中,岂有多余的余力来安置百姓?!   崔文卿环顾周围一眼,言道:“老丈,这些百姓们前来县衙的目的都是与你一样么?!”   老翁点头道:“大部分如此,然也有小部分百姓想要求见县令叶长春,各有诉求罢了。”   苏轼问道:“那既然如此,为何这叶县令却不让你们进去呢?”   闻言,老翁双目一瞪,失笑道:“公子啊,你当这县令是大街上的路人,相见就能见的么?不瞒你们,连起今日,老朽已经前来了十来天时间,除了开始的时候叶县令露过一面,其他时候都是缩在县衙内呆着,根本就不出来见我们,有几个年轻后生见状不服,选择硬冲县衙,谁料叶县令便下令军卒将他们抓了起来,狠狠杖责二十大板方才让放过他们。”   宁贞眉头一皱,冷笑道:“好个昏庸县令,居然躲在县衙内不见百姓,实在荒谬至极!”   崔文卿知道按照齐律规定,若无什么特殊情况,只要有百姓前来县衙申冤亦或是诉求,县令都必须立即升堂询问。   更别提如今这么多的百姓聚集在外,要求面见县令了。   如今这叶县令不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且还令人惩治了几个年轻后生,如此方法,自然会令百姓们心生不服。   正在崔文卿心念闪烁间,旁边又一个中年男子插言道:“我倒是听别人说,这叶县令乃是当朝权贵的门生,根本就不怕咱们这些百姓,而且据衙门里的人讲,似乎最近朝廷派遣了安抚使前来隩州处理情况,叶县令是准备将保德县的烂摊子交给安抚使处理,而他自己则向州府递上报告,换作他处任职,躲开这一片浑水。”   一席话听得苏轼勃然色变,瞬间怒声言道:“居然有这种事情,这叶县令也太过无耻了。”   那中年男子叹息道:“人家是官,吾等为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咱们只有期盼新来的安抚使大人乃是为民作主的好官,替我等斗升小民主持公道了。”   此话落点,苏轼、宁贞以及荷叶苏三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的朝着崔文卿脸上望去。   崔文卿略一沉吟,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老翁以及中年男子镇重其事的言道:“会的,我相信安抚使一定会为大家主持公道!”   此话说的是铿锵有力,老翁以及那中年男子不由露出了笑容。   然而那笑容更多的却是苦笑,因为他们知道历来官官相卫,说不定那安抚使也是与县令同样,乃是一丘之貉而已。   将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实在是和何其渺茫!   告辞老翁离开县衙正门,崔文卿脸色说不出的凝重,言道:“事不宜迟,咱们须得立即前去面见县令。”   苏轼点点头,随即皱眉道:“可是目前百姓们将县衙围了几圈,咱们要如何进去才是?”   苏三提议道:“两位公子,要不咱们直接表明身份如何?”   崔文卿摇头道:“目前情况不明,咱们冒然表露身份,说不定会激起百姓们的骚动,到时候想要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却是难上加难了,故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我们到来之事直接告诉县令便可,让县令派人出来迎接。”   荷叶歪着螓首问道:“可是公子,我们要怎么通知县令呢?”   崔文卿瞥了宁贞一眼,笑道:“咱们这里不是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大人么?请她前去给县令带上几句话便可。”   宁贞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冷声道:“崔文卿,我乃护卫,而非是你传信的信使,岂会前去干这些勾当!”   崔文卿摇着手指头笑道:“宁护卫此言差矣!倘若冒然暴露本官的身份,说不定会引起百姓们的骚动,到时候群情激奋,出现意外都是有可能,所以为了本官的安全起见,还是请宁护卫专程跑一趟了!”   这番话顿时将宁贞气得不轻,然想也想却又觉得崔文卿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于是乎她也不再坚持,冷声一声转身去了。   苏轼看得叹为观止,对着崔文卿拍手笑道:“文卿兄啊,你的胆量实在令人敬佩,官威也是堂堂正正,没想到就连宁贞,也乖乖的去了。”   崔文卿笑道:“只要我说得有道理,宁贞自然不会拒绝,与官威实在不同。”   闻言,苏轼却是淡淡一笑,心里却明白宁贞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对别人服软之人,她这么迁就崔文卿,肯定也是有着一番原因的。   然究竟是何等原因,能够让有着洛阳虎之称的六扇门副总管宁贞,在崔文卿面前乖巧如小猫呢?甚至还不惜纡尊降贵的前来当崔文卿的护卫,实在令他大感好奇不已。 第六九二章 教训县令   另一头,宁贞在心内狠狠的骂了崔文卿几句,继而一声轻叹,却没有违背他的意思。   其实说起来,倘若宁贞自己不愿意,即便是崔文卿,也不可能勉强她作什么事情。   然而见到崔文卿遇到麻烦之时,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于是乎也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唉!你真是当衙役当傻了!”   宁贞哭笑不得的拍了拍自己的螓首,左右打量一番,身形异常利落的钻入了一条小巷之中,仔细察看,确定里面便是县衙之后,一个轻轻纵跃就翻了进去。   院内乃是县衙后堂的方向,宁贞藏身在树冠之上稍事等待,确定没有岗哨之后,这才顺着小道朝着后堂掠去。   按照她对县衙的了解,一般县令未在公堂上面问案,那就多半在后堂内歇息。   步过月门洞,宁贞刚走的没几步就听见了一阵莺歌燕语之声,更有丝竹管弦等乐器不绝于耳,唱得乃是京城中流行的曲调。   闻声,宁贞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没多时便看见一座后堂矗立在大道尽头,两旁把守着几名带甲卫士,而在内堂里面坐着几个衣衫华丽的男子正在欣赏歌舞,彼此之间欢声笑语不断。   宁贞冷哼一声,也没有隐藏躲闪,就这么怡然自得的朝着后堂而来。   把守军士见到突然有陌生人闯入,顿时大惊失色,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军校已是手持利刃大声呵斥道:“来者何人,居然胆敢擅闯县衙内堂?”   宁贞站定脚步,摘下腰间腰牌,对着把守卫士一扬,朗声言道:“官家钦赐正五品上护卫宁贞,特来保德县公干,让你们那什么叶县令给本官速速出来!”   宁贞虽被褫夺了六扇门副总管之职,然官阶毕竟还在,故而才说正五品上护卫。   如保德县这样的中等县衙,县令不过是一正七品下的官员,级别自然是差了宁贞很多级,故而宁贞完全用不着太过客气。   此话落点,那几个带甲卫士全都惊得呆愣住了。   正五品上?   要知道堂堂隩州刺史,也不过正五品上的官身,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白脸居然是五品高官?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正在卫士们惊疑不定当儿,从内堂内走出一人。   此人又矮又胖形如皮球,一套名贵的锦衣穿在身上颇显沫猴而冠,脸上的肥肉似乎挤在了一起,透着一份长期纵情于酒色的苍白,颌下还留着三缕小胡须,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滑稽可笑。   此刻,这锦衣胖子双目一瞪,负手而立昂昂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子从何处来的?”   卫士拱手禀告道:“县令大人,此人自称是朝廷正五品上护卫,不请自来冒然闯入,属下不知道该怎么定夺!”   “什么?正五品上的护卫?!”   闻言,锦衣胖子睁大了双眼,一脸惊奇的望着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宁贞,失声笑道:“正五品之官全都是守牧一方的要员,岂会当走狗护卫?小子,你行骗也要找对地方才是。”言罢,对着卫士挥手下令道,“来啊,将此人抓住重打三十大板,关入大牢问罪!”   说罢之后,他像是决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着宁贞颇为鄙夷的笑了笑,转身便走。   宁贞冷冷言道:“果然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官员,怪不得外面那些百姓们会聚众生事了。”   说完,她也不多言,整个人恰如一只美丽的雌豹般陡然发动,快如闪电的朝着那锦衣胖子掠去。   宁贞动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那几个卫士都还没有反映过来,她已经冲到了锦衣胖子的身前。   此刻这锦衣胖子刚刚转身,翘起一个肥臀正得意洋洋的朝着里面慢行,宁贞恶向胆边生,不容分说抬起玉腿,便朝着他的腰身狠狠的瞪去。   锦衣胖子悴然不防,顿时跌了一个狗吃屎,痛得伏身在地大叫起来。   而这时候那些卫士方才回过神来,见到这小白脸居然胆敢动手打了县令,纷纷抽出长刀朝着宁贞攻来。   见状,宁贞嘴角蓄满了丝丝冷笑。   这些小喽啰岂会是身为六扇门副总管的她的对手?也没有用什么太过精彩绝伦的招式,她就这么站在原地拳打脚踢,那几个护卫纷纷犹如被抄了老巢的山鸡般,惨叫着朝着四方飞散跌倒,竟完全没有宁贞一回合之将。   锦衣胖子不敢相信宁贞居然胆敢动手,望着她又惊又惧的言道:“你你你,居然胆敢袭击朝廷命官,本官一定要治你重罪!将你凌迟处死!”   面对这等威胁,宁贞自然是嗤之以鼻,再起拿出腰牌冷冷道:“阁下既然是为县令,可知侮辱上官乃是什么罪责?”   锦衣胖子乃是识货之人,看得宁贞腰牌一眼,顿时知道了真伪,登时就露出了惊骇莫名之色,结结巴巴的言道:“这位大人……你你你……真的是五品护卫?!”   宁贞冷笑道:“冒充朝廷命官乃是死罪,令牌在此岂有作假?”   闻言,锦衣胖子从地上一股脑的站了起来,忙不迭的惊恐拱手道:“下官乃保德县县令叶长春,不知大人驾到,实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宁贞淡淡言道:“这次本官乃是陪同隩州安抚使崔文卿一行,前来隩州公干,今日初到贵县,没想到却是这等局面,目前崔大人一行还在外面等着,还不速速令人前去迎接!”   “是是是!”叶长春点头不迭,连忙吆喝道,“来人,速速准备本官的官服,令准备鼓号,随本官一道前去迎接钦差大臣崔大人大驾。”   宁贞出言劝阻道:“崔大人乃是微服私访而来,这样的排场倒不用。”说罢瞄了内堂一眼,冷笑道,“然百姓们站在外面忍饥受冻,等候你的接见,没想到你却缩在内堂之中酒宴歌舞,本官相信崔大人一定会对你的行径非常感兴趣的。”   叶长春一听,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额头刷的一下流出了涔涔细汗,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第六九三章 哭笑不得   崔文卿和苏轼两人带着荷叶、苏三在县衙外等待了足足半个小时。   便在此刻,原本紧闭着的县衙突然之间中门大开,一队衙役迈着小步腾腾跑了出来,挥舞着水火棍将挡在门前的百姓们驱散开去,让出了一道甬道来。   待到稳定了局面,门中又走出了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对着人群一脸诚惶诚恐的拱手道:“敢问哪两位是崔文卿公子以及苏轼公子,县令大人有请两位入内。”   崔文卿心知宁贞一定叮嘱过前来相请之人不能泄露他的身份,故而才有此言,于是乎上前一步言道:“在下崔文卿,有劳大人相引了。”   “不敢不敢。”师爷连忙抬起衣袖拭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毕恭毕敬的言道,“县令大人已经在衙门内等待,还请崔公子跟随小的入内上座。”   此话落点,在场的所有老百姓全都惊呆了。   许多人都傻乎乎的望着崔文卿等人,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能够受到县衙这样的礼遇,且那位平日里看起来趾高气扬的李师爷更是乖巧恭敬得如同孙子。   待到崔文卿等人进去之后,百姓们依旧久久合不拢嘴来,想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唯有刚才与崔文卿答话的老翁露出了又惊又喜之色,一拍大腿惊喜笑道:“原来这位崔公子并非凡人啊,这么说,咱们这群黔首百姓今番总算是有救了!”   进入县衙之后,崔文卿才停下脚步,对着那师爷开口询问道:“阁下已经知道本官的身份了?”   师爷连作长躬道:“安抚使大人亲临保德县,小的实在是诚惶诚恐,大人舟车劳顿。”   崔文卿点头道:“既然已经知晓我的身份,那不知叶县令现在何处?”   师爷面露尴尬之色,吭哧回答道:“叶县令目前正在内堂……大人您的那名护卫正在那里,说是请大人你过去。”   崔文卿一听此话,不由暗觉奇怪。   苏轼双目一亮,微笑提醒道:“大人,既然宁护卫有请大人前去,相信也是有所要事,那咱们还是快点过去吧。”   崔文卿点点头,便在师爷殷情的带路下,朝着后堂走去。   走得没多久,崔文卿立即就看见了一座后堂正矗立在不远处,人刚走到月门洞,就可闻到阵阵酒香传来。   见状,崔文卿脸色陡然一沉,快行几步登堂入室,立即就看见几个锦衣男子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在正面的首座上,坐得便是进去传话的宁贞。   还未等崔文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其中一个锦衣胖子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连忙转过身来连滚带爬的踉跄而至,抱着他的大腿便是阵阵哭诉:“安抚使大人,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也冒犯了大人的护卫大人,还请大人以及大人你的护卫大人饶恕下官之罪。”   崔文卿被他绕口令般的一连窜大人弄得头昏不已,哭笑不得的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锦衣胖子哀声言道:“崔大人,下官乃保德县县令叶长春。”   一听居然是保德县县令,崔文卿眉峰猛然一挑,啼笑皆非道:“一县县令,岂能是如此作态?连半点官威都没有,还不快点起来!”   “喏。”叶长春带着那圈肥胖的身子,犹如一只灵巧的猴儿般从地上弹了起来,速度快得直让崔文卿和苏轼惊诧不已。   还未等崔文卿回过神来,叶长春突然又看到了苏轼,顿时一脸欣喜的言道:“这位莫非就是苏学士当面?”   苏轼点头道:“对,在下正是苏轼!”   “哎呀,没想到下官居然能够亲眼目睹苏学士真颜,真是三生有幸。”叶长春一幅自然熟的模样,连忙对苏轼长躬到底。   见这胖子几个呼吸之间巧妙的切换了惶恐不安,惊喜不已,面露谄笑几个神情,崔文卿看的是叹为观止,暗觉此人翻脸当真比翻书还快,疑惑之下,探寻的目光不由朝着宁贞望去。   宁贞冷冷一笑,解释道:“启禀崔大人,下官刚才奉你的命令前来县衙相请叶县令,没想到叶县令居然对外面百姓生死存亡不理不睬,且还带着县衙的一干幕僚在此地喝酒观舞寻欢作乐,下官气不过之下,斥责了几句,不意此人胆大妄为,居然侮辱上官,故而下官才小施惩戒,让他跪着问话。”   宁贞的一席话方落,叶长春已是苦着脸对着崔文卿哭诉道:“崔大人,常言不知者无罪,刚才下官确实不知道宁护卫乃是朝廷命官,故而才有所得罪,还请大人你能够网开一面,不要计较则个之失。”   崔文卿点头言道:“不知者无罪,此事的确无伤大雅。”   听到崔文卿这么说,叶长春顿时喜上眉梢,而另一边的宁贞,则是瞬间垮下了脸。   她明明已经给崔文卿如此大的颜面,不仅唤他为大人,而且还自称小官,没想到崔文卿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绕过了叶长春,言下之意难道还是她宁贞多事了?   然而就在此刻,崔文卿的话锋却是陡然一转:“不过,诚如宁护卫所言,县衙外面春风萧瑟,寒凉刺骨,百姓们全都站在那里受冻忍饥等候你的接见,没想到你却躲在内堂寻欢作乐,喝酒观舞,如此行径,实在可以说是人神共愤,宁护卫给你的惩戒可谓是非常正确。”   闻言,宁贞面容稍霁,神情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如斯,却在心里暗暗嘀咕道:“算你这个崔文卿还有良心!”   待解决了此事,崔文卿这才正色问道:“叶县令,你乃保德县的父母官,不知道面对百姓们围堵县衙,你采取了何等措施?解决了多少问题?取得了何等效果?”   崔文卿此行来得是太突然了,且刚才叶长春又被宁贞吓得不轻,此际早就已经是乱了方寸,面对崔文卿这两个问题,也是口不能言,结结巴巴的干笑道:“大人,你舟车劳顿,风雪赶路,相信也应该累了,要不下官这就安排一间庭院,让你先休憩一下如何?”   “嗯?”崔文卿眉头很危险的拧起,神色大是不悦。   叶长春心头咯噔了一下,谄笑道:“待到大人睡醒之后,下官立即安排接风宴,为大人你接风洗尘,还请大人你不要推辞!”   这一下,崔文卿终是怒了,厉声道:“叶县令,本官是要你回答面对百姓围堵县衙,你采取了何等措施?解决了多少问题?取得了何等效果?你在这里顾左右而言其他何意!”   此话可谓是铿锵有力,顿时惊得叶长春目瞪口呆了,显然露出了不知所措之色。 第六九四章 骂她又如何?   崔文卿见叶长春半响也没有动静,冷笑道:“怎么?难道你什么都没做不成?居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对崔文卿的犀利的追问,叶长春只得呐呐开口道:“禀告安抚使大人,在乱民包围县衙之后,下官立即派出了吏员禀告隩州刺史刘大人知晓,因担心激起民变,所以下官一直不敢有所轻举妄动,而是对百姓们好言安抚,化解他们过激的举动。”   闻言,崔文卿冷笑道:“然我却听人说,这十多天以来,你只出去见过这些百姓们一次,而且还说什么必须等到新来的安抚使处理,对否?”   此话又是听得叶长春脸上肥肉一抖,显然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言道:“禀告崔大人,那些乱民张口便要求要返回江南,下官官职低微,哪里敢轻易答应下来?故而才说出必须等待朝廷派遣的钦差大人来了之后,才能答复乱民,这一点并没有错。”   “混账!你居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崔文卿被气得有些哭笑不得,“你只顾着躲在县衙内饮酒作乐,十多天只见了一次百姓,使得民怨多有激愤,有你这么当官的么?!”   苏轼也沉着脸开口道:“所为官者,乃为朝廷守牧一方,为百姓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体恤百姓,才能称之为父母官,而阁下所作所为,却是待百姓如仇寇,避之如蛇蝎,实乃昏庸无能,失职至极!”说罢,目光望向了崔文卿,隐含暗示。   崔文卿与苏轼相知甚深,自然懂得苏轼眼神的含意。   乃是暗示他以钦差大臣的特权,免除叶长春的县令之职,从而平息民怨。   崔文卿对着他微不可觉的点点头,表示同意,冷着脸问道:“叶县令,本官很是好奇,不知道你这县令是如何得来的?门荫还是科举?”   听到崔文卿此话,叶长春有些不好意思,言道:“不瞒安抚使大人,下官……下官这县令之职……乃是捐出来的!”   “什么?捐的官?”崔文卿着实一惊,这才明白叶长春之所以如此昏庸无能的原因。   所谓捐官,就是士民向国家捐资纳粟以取得官职。   史书记载“秦得天下,始令民纳粟,赐以爵”之,此后到西汉时,则形成制度,以下两晋南北朝,隋唐两代都有捐纳。   而到了大齐,因财政困难,故而捐官之风更盛,官员中就有不少是捐纳得的官。   但就实而论,捐官授予的官职一般都不是那么重要的职位,也鲜少有县令乃是捐官而来,故而崔文卿才如此惊讶。   “那不知叶县令在捐官之前,乃是干什么的?”苏轼出言一问。   叶长春尴尬笑道:“下官在当官之前乃是保德县的地主,家里有千亩良田,两年之前嫌满身铜臭,整日太过无聊,想过一过官瘾,于是乎就花了一万两银子,从振武军那里捐了一个县令来当。”   崔文卿一听顿时就怒了,骂道:“折昭这个臭娘们,居然如此贪财,收了一万两银子就让这样一个昏庸之人当了县令,着实荒唐!”   此言落点,叶长春恰如冬雷击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惊呆了。   这个崔文卿不过是一检校从六品下的安抚使,若非挂着钦差大臣的头衔,他都不用给崔文卿太多面子。   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崔文卿居然对从三品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张嘴就骂,丝毫没有半点尊敬,如此明目张胆的藐视上官之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叶长春向来心思剔透,善于钻营,霎那间就想到了对付崔文卿的法子,故作生气道:“崔大人,下官敬你为安抚使,待你也算毕恭毕敬,没想到你居然当众辱骂折大都督,还骂她是臭娘们,如此污秽不堪之言语,没想到竟是出自钦差大臣口中,实在令人不能置信。”   崔文卿一声冷笑,言道:“怎么,莫非叶县令还要为折昭打抱不平乎?!”   叶长春以为能够凭借这一点能够抓住崔文卿的小辫子,使得崔文卿不敢对他动手,坚定点头道:“对,崔大人,虽然你是钦差大臣,然折大都督好歹也是上官,如此言语若是传到折大都督耳朵中,她要怎么想?相信大都督一定会雷霆大怒,到时候告上朝廷,大人你必定会受到重责!”   崔文卿明白了叶长春的用意,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脸玩味的言道:“那依照县令大人之意,本官当如何是好呢?”   叶长春面上神情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恭敬,开始露出了一丝倨傲得意之色,言道:“崔大人,好在今日你辱骂折大都督这一席话,只有下官以及您的随从听了去,下官虽然与大人你乃是初识,然自感也算是一见如故,故而也没有想要检举揭发你的意思,常言得饶人处且饶人,正是下官的为人之道,相信大人你也是懂得下官之意。”   此话之意,便是威胁崔文卿也要绕过他的罪责,不能进行责罚,否者他就要并告知折昭。   闻言,崔文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苏轼也露出了忍俊不禁之色,暗叹这个叶县令当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呆瓜笨蛋!   叶长春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嘲笑声弄得有些懵了,故作正容言道:“崔大人,不知你对下官的提议意下如何?倘若你执意如此,休怪下官禀告振武军折大都督知晓!”   崔文卿收敛笑容,冷冷道:“去告吧,有多快去多块,本官岂会怕了折昭那个臭娘们!最好还告诉她她家崔大爷正在保德县等她,然她快马加鞭速速赶来拜见!”   听到崔文卿这样大逆不道的一席话,叶长春更是惊骇莫名,结结巴巴的言道:“崔大人,你你你,怎能如此轻狂,这样蔑视折大都督?!”   旁边的宁贞听了崔文卿一口一句折昭那臭娘们的言语,不由暗感大爽,直接补刀道:“崔大人说得一点都没错,折昭本就是一个臭娘们。”   见到崔文卿的护卫也是张口就骂,叶长春只觉自己所学的官场规则霎那间就被颠覆了,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难道现在当钦差大臣都是如此牛比哄哄么?连堂堂振武军大都督都敢这般辱骂了? 第六九五章 现场办公   大觉荒唐之下,叶长春心知崔文卿不会与他达成协议,猛然一咬牙关怒声言道:“既然崔大人这样宁顽不宁,那请恕下关无奈,也只有立即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给折大都督知晓。”   崔文卿丝毫没有半点惧怕,点着头故作正经的言道:“去吧去吧,记得多说我一些坏话,说不定折昭见你可怜,气我嚣张,还会为你做主呢!”   没想到崔文卿当真一点也不害怕,叶长青又是郁闷又是无奈,点头道:“好,那下官这就前去,崔大人,还望你不要对你的所做所为后悔!”   崔文卿强忍笑意道:“不会后悔,你要去快去,何须这么多的废话!”   叶长春气得已经欲哭无泪了,不知这位钦差大人为何不按常理出牌,非要将一件小事闹成大事,无奈之下,猛然挥袖道:“既然如此,请恕下官告辞!”言罢,便要离去告状。   “等等……”崔文卿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怎么?莫非崔大人反悔了不成?”闻言,叶长春心头一喜停下脚步,瞬间松了一口气,看来到了最后关头,即便是钦差大臣,也只得认栽服软呐,于是乎,脸上不由挂起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崔文卿正容言道:“阁下走可以走,告状也请便,然在此之前,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叶长青一愣,讶然道:“借东西,借什么?”   崔文卿指了指头顶,似笑非笑的言道:“只借阁下的乌纱帽一用!”   此话落点,不仅是叶长青,就连苏轼、宁贞两人都是愣怔了,均不明白崔文卿此言何意!   初春时节,天色渐长,到了申时依旧是大天白亮,天气晴朗。   保德县县衙之外,百姓们依旧围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开。   其实他们不少人都明白就这么傻乎乎的站在外面等待县令大人接见,乃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今天也会与昨日一般忍饥受冻的空等一天,一无所获。   然作为无官无爵的百姓,他们也只有如此愚笨的办法可选。   就在百姓们唉声叹气的时候,突然县衙中门大打而开,走出一群搬着椅子,抬着桌子的衙役来。   这些衙役身手也算干脆利落,很快就将桌椅摆放在了县衙外面的台阶上,继而通通手持水火棍下了台阶分列两排而战,模样竟是说不出的严肃。   见状,百姓们大感好奇,都不明白这些衙役们唱的是哪一出。   说是升堂吧,然从古到今,岂有县令在县衙府门台阶上升堂的道理?   说是其他事情吧,又何须摆出这样的惊人架势?   一时之间,百姓们议论纷纷,都有些看不清楚,弄不明白了。   就在人群嗡嗡哄哄不断的时候,一阵沉闷的鼓声突然从县衙内平地而起,惊天动地直上云中,足可以令胆小之人心弦震撼。   鼓声轰轰隆隆敲了足足二十七下,方才落点,便听见中门外传来一个悠长的宣呼声:“朝廷钦差大臣、检校安抚使崔文卿大人莅临隩州,现上堂问案——!”   宣呼声落点一霎那,衙役们全都用手中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口中整齐划一的亢声道:“威——武——!”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在场的所有百姓全都震惊在了当场。   大伙儿傻乎乎的望着眼前已经看了无数次的县衙,一时间难以相信,却又不敢言声,全场静得空山幽谷一般。   恰在此时,只闻中门内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穿红色官服,头戴展脚纱罗官帽的年轻官员已是从门内走出,轻捷利落的数步,就已经站在了台阶之上。   可见他年龄决然不超过二十岁,身高七尺颀长而又潇洒,面容清秀而又不失俊朗,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从人群中巡睃而过,神态看上去威严而又稳重。   “钦差大臣?是钦差大臣?!苍天有眼!钦差大臣来为吾等百姓做主啦!”   这时候,最先回过神来的一位男子激动不已的亢声一句,已是当先跪了下去。   此话恰如一丝火星投入了火药当中,原本寂静一片的百姓们的情绪霎那间就被“点燃引爆”了!   “钦差大人到了!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草民拜见大人,请大人主持公道!”   “大人,草民要状告本县县令叶长青,求大人做主!”   ……   顷刻之间,百姓们跪成了一片,对着崔文卿当头大拜,口中所求之事嗡嗡哄哄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将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是笼罩了。   人群当中,时才与崔文卿搭话的老翁激动得老脸通红,全身颤抖不止,老眼中更是流下了激动不已的泪水。   他早就已经看出崔文卿并非常人,然他万般没有料到,这位年纪轻轻,彬彬有礼的俊俏公子,居然就是朝廷所派来为百姓们主持公道的钦差大臣。   而他刚才居然还能够与钦差大臣面对面的交谈,并让钦差大臣聆听到了他的诉求,这是一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也是跟随着周围的百姓,激动不已的拜倒在地,登时就泣不成声了。   台阶上面,崔文卿从容一站之后,转身落座在了时才安置好的那张桌案之前。   他的头上虽没有悬挂“明镜高悬”之悬匾,两旁也没有树“肃静”“回避”“威严”“廉明”之牌匾,身后更是没有海水朝日图,然百姓们却感觉到了无以伦比的威严之气扑面而来,远非那位叶县令能够比拟。   这时候,苏轼捧着一方官印走出,行至崔文卿旁边而立,亢声言道:“朝廷钦差大臣、检校安抚使崔文卿奉帝命巡狩隩州,安抚百姓,查究不法,官印在此,公正严明!”话音落点,捧起官印左右展示一周。   见状,百姓们又是一片轰然之声,个个神情激动不已。   崔文卿拿起案上的惊堂木用力一拍,中气十足的嗓音已是响了起来:“诸位百姓,不久之前,官家以及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得知隩州异地安置之民发生乱象,大为关心,几经商议之后,特令本官为检校隩州安抚使,代帝巡狩隩州,平息乱象,今番本官初到保德县,见到诸位百姓围堵县衙,相信也是有所呈请,然只因公堂狭小,无法容纳所有父老乡亲入内,故此,本官今日公堂不设县衙之内,而是设立在县衙之外,现场办公,聆听诸位之心声,还请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话落点,百姓们又是感动又是激动,原来这位钦差大臣之所以将公堂设在县衙外面,是为了方面让所有百姓呈请,可谓是体恤百姓。   现场办公?呵,真是好新颖的词汇,没想到这个钦差大臣这样与众不同,霎那间,不少人心内都是充满了希望。 第六九六章 就地免职   保德县县衙之外,人头攒动,议论声声,百姓们的情绪通通高涨。   端坐在桌子后的崔文卿目光巡睃一圈,扬起惊堂木朝着猛然桌面一拍,亢声言道:“现在本官开始升堂,请诸位安静。”   此话落点,原本嗡嗡哄哄的议论声登时就不见了,百姓们全都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的望着崔文卿,静待下文。   崔文卿顿了顿,这才正容言道:“不过在询问百姓呈请之前,本官觉得还有一件大事须得处理!”言罢,声音陡然转为了严厉高亢,“来人,将保德县县令叶长春押上来!”   此话方落,百姓们通通惊讶莫名了,都不明白这位钦差大臣为何要说“押”而非是“请”?这就是何等原因?   然还没有待他们回过神来,却见果真是四名衙役将叶长春从中堂内带出,反箭双手押到了台阶下面对崔文卿而战。   可见平日里威风八面,趾高气扬的叶长春这时候已是变作了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虽然依旧穿着得体的官服,然原本挺直的腰杆不知不觉有些佝偻,更显出了几分猥琐之感。   而离叶长春较近的百姓更是惊然发现:叶长春的双腿竟是在不可遏止的颤抖着,显然正害怕着什么。   见到周围满是围观的百姓,而钦差大臣崔文卿则面容严肃的坐在高台之上,叶长春早就已经吓坏了。   他本是地主出身,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对着崔文卿结结巴巴的言道:“崔文卿……本官好……好歹也是正七品县令,你不过乃……从六品下检校安抚使,岂能这样对我?!”   崔文卿面色不改,冷声言道:“本官代帝巡狩隩州,查究不法,主持公道,即便是隩州刺史,本官也有先斩后奏之权,你这小小县令岂能例外!”   “你……你,”叶长青气得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吭哧半响方才尖声言道,“我乃振武军折昭大都督推荐的县令,即便是朝廷要对我问罪,也必须询问折大都督的意见!”   崔文卿冷笑道:“即便是折昭,也要服从朝廷的管辖,大齐岂能又国中之国!阁下如此言语,实在陷折大都督于不忠,今日本官就顺便代替折大都督一道,惩治你这个昏庸官员!”   这时候,百姓们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新来的钦差大臣将要问罪保德县县令叶长春!   叶长春本在保德县的官声风评不是太好,加之这段时间一直对百姓们的陈情不闻不问,一时之间,所有百姓全都拍手称赞,欢声雷动了。   崔文卿一拍惊堂木示意百姓们暂且安静,沉着脸亢声言道:“诸位百姓,今日本官微服私访前来保德县,见到百姓围堵县衙请见县令叶长春,不意叶长春不仅未能聆听百姓们陈情心声,且还在后堂之内寻欢作乐,观赏歌舞,如此行径,实在乃官场败类,昏庸失职!现本官以隩州安抚使、钦差大臣之身份,罢免叶长春保德县县令一职,在新的县令尚未到来之前,本官将坐镇隩州,为诸位乡亲父老主持公道!”   话音落点,全场轰然雷动,所有百姓都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钦差大臣做事情居然这么有魄力,直接就将保德县县令罢免。   而与此同时,叶长春霎那间面色死灰,这个身子吓得瑟瑟发抖,双腿一软已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崔文卿厌恶的看了叶长春一眼,冷冷吩咐道:“来人,剥去叶长春所穿官服,摘下他的官帽!”   “诺!”   四名衙役闻令上前,其中两人直接架起了坐在地上的叶长春,又一人上前摘去他的官帽,最后一人则脱去了他的官服!   霎那间,原本官威赫赫的县太爷叶长春直接就焉了下来,形容说不出的狼狈不堪。   崔文卿挥手道:“直接将此人押走,送去河曲县交给折昭和隩州刺史。”   衙役领命,立即将叶长春押走。   及至这时候,叶长春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崔文卿,你这酷吏,居然胆敢剥夺本官官职,我一定要到折大都督那里去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等着!”   闻言,百姓们自然懂得折昭大都督的厉害,那可是堪比丞相的高官,一时之间不由为这个年轻正值的钦差大臣大感担心。   反观苏轼、宁贞等人,却是露出了啼笑皆非之色,到折昭那里去告崔文卿,此人真是傻得可以!   押走了叶长春,崔文卿这才露出了第一丝笑意,亢声言道:“诸位父老乡亲,昏庸之官若不惩治,朝廷就无法彰显公道正义,今日本官在此,将认真聆听诸位诉求,并记录在案,若能解决,一定会上奏朝廷定夺,还请大家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之后,含笑望着百姓们,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能够随和一点。   然崔文卿话音落点半响,百姓们却显得有了几分迟疑,竟是无人率先上来。   崔文卿也知道在目前情况不是很明朗的情况之下,许多胆小怕事的百姓都不敢当先陈述冤屈,于是乎想起一人,微笑言道:“对了,刚才本官进县衙之前,曾向一位老翁问话,不知老人家是否方便出来陈情。”   听到此话,百姓们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崔文卿口中的老翁是谁。   然人群之中的老翁自然知道崔文卿说得是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位钦差大臣居然还记得自己,顿时激动的老脸涨红,一股热血也是陡然涌上了头顶,毫不犹豫的走出跪地大声言道:“老小儿拜见钦差大臣。”   崔文卿大手一挥,言道:“老人家腿脚不便,来啊,赐坐!”   话音落点,立即便有衙役上前端来了绣墩,扶着老翁坐在了绣墩上面。   “多谢崔大人赐坐!”老翁又是对着崔文卿感激拱手。   崔文卿点头笑道:“对了,时才匆忙未曾问及老翁姓名,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   “免贵姓王。”老翁虽则出生于乡野,然江南道的人士似乎都带着一份有别于他地的书卷之气,说话也是文绉绉的。 第六九七章 解决呈请(上)   崔文卿微微颔首,笑道:“王老丈,刚才本官曾与你简单交谈了一番,当时你说你想要返回江南,还请你详细说一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老翁点点头,这才抖动着白花花的长须开口说道:“不瞒崔大人,老朽乃是江南道苏州人士,本居住在太湖湖畔,前岁大江突然大水,滔天巨浪全都卷入了大湖,致使湖水暴涨湮没了老朽的家园,老朽的老伴以及儿子,也都丧生在了滔天的洪水当中……”   说到这里,王老翁大感悲恸,老眼中顿时留下了浑浊的泪水。   而今日围堵县衙的也几乎都是异地安置之民,遭遇可以说是与王老翁差不多,许多人听到王老翁的这番话,不由想到了自己死在洪水中的亲人,感同身受之下,不少人也是忍不住眼泪盈眶了。   崔文卿大觉同情的点点头,言道:“还请老翁继续说下去。”   王老翁开口言道:“那时候,老朽孤苦伶仃一个人,没有吃,没有穿,听说朝廷缺少赈灾银两,对于我们这些灾民也是爱慕能助,那时候老朽饿了足足几天,真以为自己差点就要死了。”   说到这里,王老翁眼眸中闪过了后怕之色,继而又喷射出了点点希望:“然好在危机之时,朝廷颁布了异地安置之策,说是可以将吾等灾民送去隩州安置,朝廷不仅不收咱们一分钱,而且还会免费为我们盖房、添置必要家具,当时老朽走投无路,加之又是孜然一身,故而也就前去县衙报名,准备前往隩州。”   “到了隩州之后,朝廷待我们的确不错,为老朽在保德县之外盖上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青砖瓦房,还为老朽添置了家什,器具等物,派发的粮食更能够支持到夏收之时,只要是种上几亩地的小麦,再来一个好的年景,老朽应该就能够衣食无忧,且还有结余。”   “原本对于这一切,小老儿也是非常知足,但是最近听闻辽国大军想要南下的消息,老朽实在是吓坏了,生怕被辽人抓去割了头颅,故此想请朝廷以及钦差大臣开恩,允许老朽返回江南路养老,恳请大人允诺。”说罢起坐,对着崔文卿又是一拱。   崔文卿对着人群笑言道:“不知诸位百姓有多少人所抱的乃是与这位王老翁一样的想法,还请举个手让本官看一下。”   话音方落,人群中便举起了密密麻麻的手臂,连在一起恰如突然冒出的雨后春笋一般多数不胜数,粗略一看,至少有所来者的七七八八。   崔文卿略微斟酌了一番,笑道:“好,今日本官就先解答诸位想要返回江南路的陈情。”说完之后,对着苏轼言道,“苏兄,还请你作以记录。”   苏轼心知崔文卿做事慎密,此刻留下记录自然为了方便朝廷调查,于是乎点头言是。   待到安排妥当之后,崔文卿用手敲了敲案面,加重语气道:“在这之前,本官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有谁知道朝廷为何要将江南路的灾民安置前来隩州?”   话音落点良久,却是无人能答。   崔文卿也没有多作等待,直接了当的公布的答案:“其实不瞒诸位,因为朝廷穷啊,去岁不仅要支持种世衡的关中军对抗吐蕃人的入侵,花了大把大把的银两军费,而且各州郡用钱之处亦是不少,另外相信大家也应该知道,江南路历来是为大齐赋税之源,重要粮仓,江南路受了水灾,对于朝廷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在面对江南路灾民无家可归,饿殍遍野的时候,官家以及诸位相公都是心急如焚,食之无味,睡不安寝,咱们最是敬爱的官家,短短两个月竟然瘦了十来斤,可见官家心内是多么的悲恸。”   听到圣天子居然因为关心灾民而体重锐减,百姓们在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种感动。   至于整天呆在陈宏身边的宁贞却知道崔文卿此话完全是在吹牛,不由一阵哭笑不得。   崔文卿振奋精神,继续言道:“然即便是再多困难,朝廷也不会对江南路的老百姓置之不理,任由死活,故而,异地安置之策便顺应而生。”   “相信大家都应该知道,家中年景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将孩子送到富足的亲戚家去暂时就食,对于朝廷而言,江南路就是年景不好之家,而富足亲戚自然就为隩州,所以朝廷才狠下决心,将足足七十万的江南路灾民送到隩州、府州、麟州等地来安置。”   “据本官了解,到了隩州之后,当地官府可谓是尽心尽力,所有能够为大家想到了,也想到了,甚至还没有向诸位异地安置之民要过一文钱,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朝廷的诚心,以及官家仁厚之风。”   “原本官家也以为,大家能够在隩州安心居住,从而开创出比在江南路更好的田地农庄。然而,官家却没有料到,大家安置过来不过半年时间,却又提出想要离开隩州,实在令朝廷大感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崔文卿口气渐渐严厉了起来:“是朝廷安置不妥么?非也!是当地官府安置不尽心不尽力么?非也!是隩州环境较差,不适合居住么?也是非也!究竟根本,大家想要离开的原因是什么?有谁能够告诉我?!”   此话可谓是铿锵有力,声震四野,更震得百姓们耳膜隐隐作痛。   大家全都沉默着,面面相觑,无人能够作答。   这时候,崔文卿失去了刚才的平和,挂上了一丝冷笑之色,竖起一根指头道:“要让本官来分析原因,就两个字,贪婪!是因为你们的贪婪,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区区两个字,却不吝于千斤之重,顿时令百姓们脸上显出了震惊不已的神情,显然没有料到崔文卿居然给出了这样难堪的评价。   有几个年轻男子气不过了,不服气的叫嚷道:“崔大人,吾等全都是奉公守法的百姓,有何贪婪之处?”   “对,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危言耸听?!”   “如此评价实在难听,也实在令人寒心!”   ……   在这几人的带领之下,不少人都是纷纷出言,开始指责起崔文卿来,场面顿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六九八章 解决呈请(下)   见状,正在书录的苏轼微微色变,不明白为何崔文卿说出了这样有辱百姓们尊严的话来。   而宁贞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暗忖道:这个崔文卿,明明好不容易惩治了叶长春,才博得了百姓们的好感,为何却要以这样的方式出言侮辱百姓们呢?难道他就不怕激起更大的民愤么?   旁边站着的苏三也是疑惑不解,她轻轻的皱起了柳叶般的细眉,对着荷叶言道:“荷叶,你家公子行事为何总是这么特立独行?如此言语,岂不惹来天大的麻烦?”   至始至终,还是荷叶最是相信崔文卿,她自信满满的笑道:“苏姐姐,我家公子可是厉害了,这点场面对他来说自然也能够轻易应对,他这么做也有着他的目的,你就等着看好戏便可。”   对于荷叶盲目的崇拜,苏三却是不置可否的一笑,然眼眸中却是闪烁着好奇之色。   面对着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崔文卿丝毫没有半点慌乱,仿若一切都是尽在他的掌握中般胸有成竹。   他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亢声开口道:“既然大家对本官的评语有所异议,那好,就容本官来解释给诸位听听,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好,你说!”   “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我们绝不会放过你。”   “对,侮辱吾等百姓,你简直比那叶县令还是可恶!”   ……   崔文卿压了压手,止住了冲动百姓们激烈的叫嚣声,口气冷然而又不失犀利:“照本官看来,诸位之所以前来隩州,并非是隩州有多么好,而是因诸位在江南路缺衣少食,生命危在旦夕,为求生路的不得已之法,朝廷为了安置诸位,也是耗费了重金,可以说,能够提供的都提供了,能够想到的都想到了,甚是还算得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现在解决了诸位温饱,大家不仅不对朝廷感恩戴德,反倒是开始怀念江南道,因为江南道气候适宜,鱼米乡间,更可躲避异族铁骑的入侵,如此一来贪婪在你们心底滋生而起,是心内的贪婪让你们开始厌恶这片在你们最是困难的时候救助你们的土地,是贪婪让你们背弃了官家对你们的厚意深情,背弃了朝廷对你们的关照救助,更背弃了隩州官吏数月来的操劳艰辛……”   清晰的字语恰如沉雷重鼓般响彻在百姓们的耳边。   渐渐的,原本一脸激愤的人群神情转变了,不服之声也是犹若过眼云烟般消散了。   大伙儿仔细琢磨着崔文卿说出的这番话语,许多人露出了深思之色,更有甚者已止不住微微有些脸红。   这位钦差大人说的对吗?在隩州有吃有穿有田耕种,百姓们自己为何还要想返回江南路呢?   还不是因为江南路大灾重建之后,居住条件肯定会更胜隩州一筹,更别提还能够远离兵戈威胁,作一太平百姓。   的确是因为他们自己心中的贪婪,背弃了朝廷的苦心,背弃了隩州的救助,更是背弃了做人的基本信义。   许多百姓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然他们却懂得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什么叫做为人道义。   崔文卿此番话可谓是准确的集中了他们心内道义的天平,使得他们在恍然大悟之下,更是无地自容。   望着安静成一片的百姓们,崔文卿轻叹言道:“诸位父老乡亲,其实说起来,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哪里有利益就会去争夺,哪里有危害就会进行躲避,这也是人之常情,昔日江南路困苦,隩州富足,所以你们选择了隩州,现在隩州面临辽人入侵,江南路歌舞升平,所以你们又想返回江南路,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然你们可有想过你们这么做,却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失去了做人的基本道义,今后当你们再次面对危险困难的时候,谁人再敢再来帮助你们?!”   一席话落点,百姓们更是鸦雀无声,许多人低下头已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了。   王老翁也是听得老脸变红阵阵发烫,就连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起来,额头更是流出了涔涔细汗,一股强烈的内疚之感也在心底蔓延而生,让他大觉无地自容。   是啊!若非是当初隩州接纳,说不定自己就已经饿死在了江南路,如今因为隩州有危险了,自己却要忘恩负义的弃之而去,如此行径,实在是太过无耻卑劣了。   心念及此,王老翁脸膛已是涨成了猪肝之色,猛然站起亢声言道:“崔大人说得对,吾等岂能成为那忘恩负义之徒?!过河拆桥,人走茶凉之事老朽可是干不出来,崔大人,老朽听你的话,咱不走了!”   “对,不走了!”许多人也是出言附和,原本寂静一片的人群瞬间就沸腾了。   崔文卿无比欣慰的点点头,言道:“诸位能够有这点觉悟,也不枉费本官一番口舌,然本官见还有许多百姓没有出言应合,亦没有提出异议,这样吧,本官再给大家五天时间进行考虑,五日之后,还想离开的百姓,再到县衙来,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崔文卿此言可谓体贴,不少心中犹豫不定的百姓都是点头叫好。   这时候,有人问到:“崔大人,倘若我们坚持要离开,也不知道朝廷可否能够将我们送回江南?”   面对着这个问题,崔文卿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定不移的开口道:“诸位百姓,朝廷并非善堂,当初异地安置之前曾是以自愿为原则,也是你们自己愿意前来隩州,故而朝廷才担负了你们沿途的开销伙食,倘若要选择离开,对不起,朝廷不会再花上一文钱,还请自己返回江南路。”   此言落点,一片轻轻哗然。   隩州离江南路不下七八千里之远,倘若靠百姓们自己回去,先不说路途遥远,行路困难,单是沿途的花费开销就耗费惊人,足可令人望而生畏。   崔文卿这一句话,可谓是让那些想要离开的百姓茫然无措,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返回江南。   然此时此刻,却是无可奈何,况且崔文卿也给出了考虑的时间,不少百姓都选择离去,待五日之后再作打算。 第六九九章 蛇之七寸   夜幕降临,百姓们终于散去,县衙复归平静,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了东方城楼上,美丽而又迷离。   舟车劳顿十来日,加之又强忍疲乏开导百姓,崔文卿早已累得不轻,吩咐衙役在正堂内摆上了一桌酒宴,权作慰劳自己一番。   虽说是酒宴,然嗜酒的崔文卿和苏轼都没有喝太多久,当先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   的确,一路上,除了在河东路经略府饱餐一顿之外,这二十来天都是风餐露宿,往往一张大麦饼,一块酱牛肉,就应付酬和了一顿,这么多天下来,崔文卿嘴中已是快要淡出鸟来!   几番好不容易来到了保德县,自然是大块朵颐,好不畅快。   待饱餐一顿之后,仆役煮来了热茶驱寒,崔文卿几人这才闲聊开来。   苏轼当先笑语言道:“文卿兄,今日你这番话可谓颇得攻心为上的精髓,三言两语就让许多百姓打消了离开隩州的念头,实在非常了得。”   苏三微笑言道:“是啊,崔公子先是借惩治县令叶长春,博取了百姓们对他的好感,继而又待那位王老翁客客气气,取得百姓们的信任,最后施以猛药,一席话可谓是醍醐灌顶,发人深省,百姓们自然服气。”   听两人交口称赞,崔文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笑言道:“两位啊,其实我也是碰碰运气而已,若遇到不讲理的百姓们,还不是只有一筹莫展,对了,你们可曾注意到,今日有多少百姓表示打消离去之念头呢?”   苏轼约莫估计了一下,言道:“大概有三成左右吧。”   闻言,崔文卿长吁了一口气,言道:“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咱们得还需让更多的百姓留在隩州,苏兄,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设定五日之期限?”   苏轼不明就里,拱手求教道:“愿闻其详!”   崔文卿正容言道:“其实我所要求的这五日,乃是给我们争取留下更多百姓作准备的,在咱们大齐乡间有一个很大的特色,那就是宗族制,据我所知,这次提出返回江南路的,有许多都是数百人的大宗族,以我看来,只要取得了这些大宗族的支持,自然能够事半功倍。”   苏轼微微思忖,顿时明白了过来,笑道:“文卿兄不愧是高招啊,而且还有一点,这些大宗族彼此之间都有联系,甚至会作出人云亦云之事,一个走说不定所有都会跟风走,而一个留说不定所有也会跟着留,常言打蛇七寸,只要切中要害,何愁不能安抚百姓。”   “对!”崔文卿轻轻一掌拍在了椅子上,笑道,“与苏兄合作,真是如虎添翼,这次咱们就打蛇七寸,拿保德县最是强盛的宗族开刀!”说完之后,沉声一唤:“李师爷。”   “小的在!”时才出来请崔文卿一行进入县衙的师爷跑了进来,满脸谦卑讨好之色。   这位师爷姓李,本是叶长春在县衙内的亲信,目前崔文卿将叶长春就地免职之后,李师爷已是低眉顺眼的表示要跟随崔文卿。   崔文卿心知自己要处理保德县事务,离不开这些地头蛇的支持,加之又确实需要李师爷前来打点衙门里面的内部事务,且了解保德县情况,故而也就留下了此人。   崔文卿点点头,问道:“李师爷,也不知道这次前来隩州的异地安置之民,可有大宗族集体而来的?”   李师爷久在县衙,对于这一切自然是了若指掌,闻言点头哈腰的言道:“启禀钦差大臣,据小的所知,去岁保德县共安置江南路百姓三万两千人左右,其中以整个宗族前来的百姓,共有两万三千人上下。”   崔文卿听明白了,问道:“那不知这两万三千人中,又以何等姓氏为最?”   李师爷捋须想了想,言道:“保德县最为出名的大宗族,当属江东陆氏一个旁支宗族,足足有一千人之多。”   苏轼听得一阵咋舌,惊讶道:“江东陆氏乃是书香门第,历朝历代门内所出的王侯将相多不甚数,这次居然有旁支异地安置前来隩州?这是什么道理?”   李师爷解释道:“苏大人,相信你也应该知道江东陆氏多居住在苏州一带,而苏州正是洪灾较为严重的地区,据说这支陆氏旁支一来与陆氏大房相隔甚远,二来人丁过多且勉强温饱,已经算不得是书香门第,这次遭遇水灾之后,陆氏族长才决定全族前来隩州。”   崔文卿点点头,问道:“那这次陆氏是否也想要返回江南路?”   李师爷笑道:“不瞒崔大人,陆氏可谓是最为重要的发动者,许多小宗族唯陆氏马首是瞻,故此才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浪!”   苏轼笑着建言道:“文卿兄,看来陆氏就是蛇之七寸啊。”   崔文卿颔首道:“不错,那好,咱们明日就出发,前去会一会这个陆氏!”   决定之后,崔文卿苏轼等人便下去歇息。   而与此同时,在保德县外的一座宽阔荒凉的庄院内,正有几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王堂主,今日新来的钦差大人似乎有些不简单呐,三言两语就将这些百姓打发离去了,白费咱们一番功夫。”   “桀桀,一个初次茅庐的愣头青而已,所有仰仗的也不过几分运气,放心,待几天我就让他好看。”   “怎么,莫非王堂主已经有所定见?”   “那是当然,你们且附耳过来。”   一阵窃窃私语落点。   “哈哈,这个办法高啊。”   “不错,但是那陆小娘子是否会就范呢?”   “哼,她有把柄抓在咱们手中,容不得她选择,况且她也不是非常想要返回江南么,这次咱们也算是志同道合。”   “但是堂主,他们必定是江东陆氏啊,尝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桀桀,若是在江南路,咱们自然拿他们无可奈何,然这里可是隩州,即便是那陆小娘子再是了得,也只有听从咱们的摆布了。”   ……   春风呼啸而过,泯灭了这些喁喁之声,终变得不可闻也! 第七百章 前往陆氏庄院   翌日清晨,崔文卿早早起身,在县衙内用罢简单的早膳之后,就与苏轼、宁贞同路,一道向着城外的陆氏庄院而去。   来到北门,崔文卿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折转向西,前去了护卫营地。   昨日,朝廷所赐的百余护卫并没有跟随着他们同路进城,而是在童擎的带领下,驻扎在保德县西南的一处草原河谷中待命策应。   当崔文卿一行抵达的时候,可见幽幽河谷中已经矗立起了十来座牛皮帐篷,恰如草地上生出的巨大蘑菇。   童擎年纪轻轻不假,然安营扎在倒是颇有章法,虽然在大齐境内,且还是在能征善战的振武军驻地,但他还是安排了一应的防御措施。   整个营地全是用木栅栏围上一圈,围裹得严严实实,毫无懈怠。   而营门正前方矗立着一排排拒马木障,随后便是一个负责警戒看守的十人队,烈烈战旗飘荡长空,只要是遇到敌人奇袭,营内的士卒很快就能做出反应。   见状,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将这支百人护卫队交给童擎统领,倒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   当下也不迟疑,纵马走入了营中。   此刻,童擎正在营地内歇息,听到崔文卿到来,自然是非常高兴,连忙出了中军大帐亲自迎接。   “哈哈,文卿姐夫,你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保德县内呆上几天呢。”见到崔文卿,童擎便露出了笑容。   崔文卿拍了拍他的肩头,失笑言道:“你以为这大冷天的我愿意出城来么?没办法,这安抚使就是一个劳碌命,走吧,带上几个人,陪我一道去一个地方。”   童擎点点头,连忙安排去了。   苏轼淡淡笑道:“怎么,有宁护卫同路而去,莫非文卿兄还有什么不放心之处?居然还要带上护卫?”   崔文卿笑道:“依我看来,隩州百姓升乱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有备无患总比措手不及好,况且遇到危险,宁贞一个人只怕也是应付不过来。”   苏轼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心内却有些不以为然,暗忖道:这文卿兄为何竟变得愈发谨慎呢,去老百姓的庄院而已,能够遇到何等危险?   当下也不多言,待等待童擎挑选了二十余名骑马护卫,一行人这才出了大营,朝着官道向东而去。   陆氏庄院建在保德县东南,由于乃是举族迁移而来的江南大族,加之又是江东陆氏旁支,故而当初保德县县令叶长春为陆氏挑选了一处不错之地。   这片土地位于黄河岸边的宽阔平原上,虽比不得江南路鱼米之乡那样物产丰沛,但也绝对算得上是保德县数一数二的好地。   按道理来说,取得这么好的一块土地,陆氏理应对朝廷感恩戴德才是。   然也不知道为何,这次提出返回江南,陆氏乃是最为坚定的一个,崔文卿实在不明白为何陆氏还这样不满足,难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得陇望蜀不成?   带着这样的疑问,马队已经拐上了通往陆氏庄院的夯土小道。   可见小道两边全都是开垦得甚是规整的耕田,许多农人正躬身其中种植小麦大麦,可闻山歌声声,耕牛哞哞,实乃一片火热的场景。   崔文卿本是农村出身的孩子,见状不由想起了当初幼时在农地里干活的情景,一时之间不由感概中来,满是怀念。   如果这些农人不叫嚷着离开隩州,这一幕看起来将会是多么的安居乐业,惹人羡慕啊。   可惜的是,农人们的心却没有真正扎根在隩州这片土地之上,此番种种,实乃诚为憾事!   这时候,负责领路的李师爷开口说道:“崔大人,眼前这些农夫,全都是依附陆氏的佃农,根据官府的名册,足足有五百户上下,按照每户五口人计算,也就是两千五百多人了。”   崔文卿听得一阵咂舌,惊讶道:“这么说起来,连起陆氏那一千多人,陆氏岂不是控制了三千多农人?”   “差不多吧。”李师爷点点头,“不仅如此,这些佃农均视陆氏为主,听起号令,按其行事,长期以来陆氏一直非常令叶县令头痛,这次幸蒙安抚使大人亲至,相信一定能够解决困扰保德县的这个大麻烦。”   崔文卿淡淡一笑,自动过滤了李师爷最后的马屁之言。   坐镇保德县处理乱民一事,离不开如李师爷这样通晓情况的地头蛇相助支持,崔文卿用人向来不会拘于常理,倒不会因为李师爷的拍马奉承和见风使舵而不重用他。   一路上,宁贞听崔文卿等人说了不少,倒是对隩州的乱想隐隐知晓,虽不是那么愿意开口,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这些农人全都是自由之身,且前来隩州之时朝廷也已经为他们安排了土地耕种,为何他们却还要依附于豪族大姓,甘愿作其佃农呢?”   闻言,苏轼微笑解释道:“哈哈,宁护卫你就在中枢对于农人们的事情不甚了了,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减免赋税啊!”   “减免赋税?何意?”宁贞好奇追问。   崔文卿心知宁贞出身贵胄,岂识农人纳税之苦?于是乎轻叹一声言道:“昔日大唐盛世之际,西平郡王陆瑾主持朝政改革税制,将大唐从过去的租庸调制税收变作了“两税法”,两税法是以原有的地税和户税为主,统一各项税收而制定的新税法。由于分夏、秋两季征收,所以称为“两税法”。两税法是对当时赋役制度较全面的改革,大齐承袭唐制,所以目前也实行的两税法,每年税收按照户籍人数以及耕地数量进行征收。”   宁贞明白了过来,仍旧还是有不解之处,问道:“但是即便如此,与农人们甘愿成为佃户有什么关系呢?”   崔文卿笑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关系可大了,据我说知,宁护卫你们家中乃是开国郡公之爵吧?”   宁贞的祖父乃是跟随齐太祖南征北战的重要谋士,后来也成为了大齐开国后的第一位尚书令,目前虽然已经病故,但开国郡公之爵依旧继承了下来。   故而面对崔文卿的询问,宁贞点点头。 第七零一章 赋税的问题   小道之上,几人策马慢行,马蹄声亦是不疾不徐。   崔文卿继续开口道:“既然是开国郡公,想必宁护卫家中也有田畴食邑吧?”   这一点宁贞自然知晓,点头言道:“昔日开国论功,太祖皇帝曾赐在下祖父良田千亩,就在离洛阳城不远的黄河岸边。”   “那你可知你们所有的这片田地每年缴纳赋税几多?”崔文卿又是一问。   宁贞想了想,言道:“我曾听爹爹说过,似乎是每年粮食所产的一成半,也就是说,每收获十石粮食,需要缴纳赋税一石五斗。”   崔文笑问:“那你可知平常百姓需缴纳多少赋税?”   对于这一点,不了解情况的宁贞自然是懵逼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转头对苏轼笑语言道:“苏兄,请你来告诉这位不知柴米油盐的宁护卫,咱们大齐农人须得缴纳多少赋税。”   苏轼忍俊不禁的点了点头,向着正对着崔文卿怒目而视的宁贞言道:“按照目前朝廷赋税规定,寻常农人需缴纳所收粮食的四成,也就是说,每收十石粮食,农人需要缴纳赋税四石。”   苏轼的话音刚落,宁贞顿时就惊讶了,一双好看的柳眉也是挑的老高,露出了一个不能置信之色。   苏轼也没有待她发问,继续轻叹解释道:“开国郡公之所以只需要缴纳一成半的赋税,乃是因为朝廷对于功勋大臣在赋税方面本就有优惠,延伸至地方州郡,一些豪门大族,当地功勋人家亦或是受到恩泽的家族,在赋税方面均会有着不小的优惠。”   崔文卿开口问道:“李师爷,目前陆氏赋税几多?”   李师爷显然提前做足了功课,想也不想就如数家珍的言道:“启禀崔大人,江东陆氏乃江左豪门大族,又是江南四大豪族之一,按照当初朝廷与陆氏族长的约定,陆氏赋税为两成。”   “两成,实在很可以啊!”崔文卿叹息一声,继续言道,“这些农人之所以甘愿成为陆氏的佃农,乃是因为成为佃农之后,便可以享受朝廷的两成赋税,当然,陆氏也会对佃农收取一定钱粮,但铁定比朝廷收取的赋税要低得多,故而农人们才会心甘情愿的成为豪门大族的佃农。”   宁贞终于听明白了,讶然道:“这么一来,原本属于朝廷的赋税岂不是落入了这些豪门大族的手中?面对如此乱相,为何朝廷却不整治?”   “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太难。”苏轼摇头轻叹道,“先不说这等赋税方法目前已经实施了数百乃是上千年之久,更改太难,单说简单的一句话,农人们成为佃农全都是心甘情愿,而朝廷必须取得遍布于全国各地的豪门大族支持,此等规则,就更改不得。”   “对!”崔文卿点头言道,“民间有句俗语说得好:千年的世家,短命的王朝。就拿曾经名震遐迩的七宗五姓来说,全都是从汉末延续而来的千年家族,在隋唐之时咱们博陵崔氏更是成为了七宗五姓第一,说句不好听的话,可谓是天下公卿出我门,崔氏子弟皆进士,朝廷所依赖的便是士人治国,而因世族豪强垄断了知识文化,故此当时即便是实行科举,进士也几乎来自于世家大族,寒门学子想要通过科举入仕,虽然是有机会,然却比登天还难,而朝廷既然是由代表着世家大族利益的官吏进行把持,那就意味着在制定政策方面,官吏也会偏向世家大族,维护世家大族的利益。”   宁贞听得是暗自心惊,言道:“这么说起来,朝廷岂不是对于这些乱相无可奈何了。”   苏轼笑道:“在唐朝初期的确如此,然好在经过唐高宗武后的科举制度改革,以及西平郡王陆瑾打压世家大族之后,情况已经得到了极大好转,世族再也无法如以前那般一手遮天了,而声威赫赫的七宗五姓也是逐渐没落。”   崔文卿笑着插言道:“其实唐高宗武后以及陆瑾的功劳倒还算小,最为关键的一点是盛唐之后活字印刷术开始流行,如此一来,等同于打破了世家大族的知识垄断,原本那些珍藏在世家大族中的孤本经典,也能够通过活字印刷从而流传天下,改变了昔日寒门士子求一书而不可得的现象,寒门士子学得知识,考取进士成为官员的亦是越来越多,世家大族的影响力自然减弱了。”   说到这里,崔文卿见话题扯得有些远了,连忙总结性的开口道:“所以说,如陆氏这样的大族,之所以能够让佃农们安心卖命,最为关键的便是他们拥有较低的赋税。”   宁贞点头问道:“那既然如此,岂不是全天下的农人们都寻求豪门世家的庇护,缴纳少量赋税呢?”   苏轼笑道:“你以为朝廷会这么傻么?目前朝廷对于世家大族佃户的数量可是有所规定,不能超出规定范围之外。”   李师爷点头笑道:“苏大人所说的不错,朝廷给这支陆氏旁支的佃户数量,便是五百户。”   崔文卿颔首道:“所以说,这五百户农人,也是支持陆氏的中坚力量啊!”   说话间,小道渐渐走到了尽头,可见一座崭新而又幽静的庄院正矗立在小山丘下面,石墙石壁,朱门石狮,看起来颇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感觉。   石门前正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想来应是看门护院,见崔文卿一行远远而来,且由军卒护卫,顿时为之一惊,其中一人飞入门中想来应是禀告去了,而另一个首领模样的家丁快步走下了台阶,对着马队拱手言道:“敢问诸位大人前来陆氏庄院所为何事?”   未等崔文卿开口,颇有狗腿子觉悟的李师爷已是策马而出,带着一脸狐假虎威之色趾高气扬的开口道:“朝廷钦差大臣、检校隩州安抚使崔文卿崔大人前来陆氏庄院视察,还不快快请你们陆氏族长出来迎接。”   “什么,钦差大臣?!”那首领家丁登时色变,愣怔怔的看了年纪轻轻的崔文卿半响,吓得几乎快要瘫坐在了地上。   当了一辈子的家丁,他还从没见过这样显赫的高官,有所失态也是人之常情。 第七零二章 陆氏族长   片刻之后,陆氏朱门打开,走出来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当先一位黑衣皓首,精神矍铄,走到崔文卿身前拱手作礼道:“草民陆西东,见过崔安抚使及各位大人一行。”   崔文卿坐在马背上坦然自若的受此一礼,也不下马,似乎颇显倨傲。   见这少年大人如此不尊敬陆氏,在场陆氏中人不由微微色变,显然觉得受到了屈辱。   而见到崔文卿如此行径,苏轼也是暗感奇怪。   要知道他所认识的崔文卿,可是一个礼贤下士,从来都没有丝毫架子的人,岂会在登门拜访江东陆氏之际,作出这样失礼于人的举动?   即便是折昭亲来,面对江东陆氏,相信也会是有礼有节,不会有丝毫怠慢的。   这其中因由,便是因为江东陆氏乃是传承了千年的大家族,门第很高暂且不说,门下子嗣中也多有出将入相者,昔日大唐盛世名臣陆瑾,便是来自江东陆氏。   眼下崔文卿如此做派,只怕是事出有因了。   正在苏轼猜测不定当儿,崔文卿马鞭遥指询问道:“莫非老翁便是陆氏族长?”   自称为陆西东的皓首老者显然感觉到了屈辱,眼眸中闪烁出了一丝愤懑之色,然他忍耐力极好,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口气却冷淡了下来:“启禀崔大人,草民并非族长,乃陆氏族老,陆氏族长正在正堂内恭候大人。”   崔文卿知道所谓的族老,便是指族中较为有声望之人,一般都是由德高望重的长者担任,这位陆西东既然为族老,相信在陆氏中的影响力理应不低了。   心念闪烁间,崔文卿道得一声好,这才翻身下了马背,一行施施然的进入了府门当中。   乘着行走的空当,苏轼觉得有必要提醒崔文卿几句,走到他的身边压低嗓音道:“文卿兄,陆氏乃豪门望族,即便是宰相亲至,对其也是有礼有节,你若如此藐视他们,只怕会有些不妥。”   闻言,崔文卿一笑,言道:“放心,山人自有妙计,苏兄你等着看好戏便可。”   见崔文卿一脸笃定的模样,苏轼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倒是旁边宁贞乜了崔文卿一眼,暗自冷哼道:这小贼老奸巨猾,也不知又在盘算什么阴谋诡计,江东陆氏只怕是有难了。   脚步声急促,在陆氏中人的相请下,崔文卿等人登堂入室,进入了陆氏正堂之内。   这间正堂乃是去岁新搭建而成,相比起崔文卿所见过的豪门大家正堂,少了一些奢侈富贵,多了一股粗狂简单,倒是印证了这支陆氏旁支并不富裕之言。   而在正堂正北面的匾额上,所写的乃是“耕读传家”。   此字写得是力透纸背,龙飞凤舞,颇有几分放荡不羁,飘逸如仙之感。   再看落款,所留的乃是“陆瑾”之名。   霎那间,不仅是苏轼宁贞,就连崔文卿和童擎,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江东陆氏陆瑾,那可是终唐一代最是了得的文武能臣,他所留下的家训自然难得宝贵。   待看罢匾额上的字迹之后,崔文卿这才有机会环视堂内场景,只见正北面正立着一个大概双十年华的女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尤为显眼。   此女虽然生得相貌普通,然胜在眉宇间有着几分坚强刚毅的英气,一看就知道乃是个性坚强之辈,望之就令人过目不忘。   崔文卿深知如陆氏这样的守礼家族,在重大宾客登门之时,家中女眷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正堂待客,莫非此女乃是侍女不成?   正在崔文卿惊疑不定当儿,陆西东已是对着那女拱手言道:“族长,检校安抚使崔文卿大人与检校副安抚使苏轼大人驾临府中,老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亲自出迎迎接两位大人到来。”   那女子微微颔首,这才走上前来对着崔文卿苏轼敛衽一礼,朗声言道:“小女子陆若萱,见过崔大人、苏大人一行。”   嗓音优美,恰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又好似玉珠走盘清脆声声,与此女普通的相貌却是不太相符,在崔文卿的感觉上,似乎能够拥有这样嗓音者,当属于绝世美女一般。   然而,崔文卿的震撼却不是因为此,而是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年轻女子居然就是陆氏宗长?!   毕竟在他的认识当中,能够成为一族族长者,几乎都是那些白发苍苍的老者。   年轻之人极为罕见,更别提还是身为女子了,故而他才会这样的震撼。   而旁边的苏轼也是非常吃惊,竟忘了及时回礼。   似乎看出了崔文卿的疑惑,陆若萱美目微微黯淡一下,却还是扬起笑容言道:“不瞒崔大人,去岁小女子的父母为救族人,死在了滔天洪水当中,舍弟年幼,故而族长之位暂时由小女子担任,待舍弟长大了之后,再行退位让贤。”   一番解释,崔文卿这才明白了过来,心念这陆若萱一支必定是大房中人,如折昭一般也是大房无成年男丁,只能由女子掌局。   心念及此,崔文卿微微一叹,不由可惜原先的计划却是不能采用了。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进入陆氏中当时施之以威,然后再晓之以情,通俗来讲,就是萝卜加大棒的政策,迫使陆氏就范。   然当看到陆氏族长竟是一个柔弱不堪的江南仕女,且父母双亲还刚死在了洪水当中,莫名其妙之下,崔文卿不由想到了折昭的遭遇,一时之间心内竟对陆若萱起了几分同情之心,原本的计划也就放弃了。   暗自叹息一声,崔文卿拱手言道:“本官登门拜访,陆氏族长有礼了。”   “大人有礼。”陆若萱坦然自若,没有露出少女待客的羞怯之色,落落大方的一挥衣袖,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大人先且落座。”   崔文卿点点头,便与苏轼坐在了西厢位置上。   而陆若萱以及陆西东则是坐在了东厢,是为东道,待客之法遵循古礼,没有丝毫的逾越错乱,可见江东陆氏的确家教甚严。 第七零三章 精彩说辞   正堂之内,双方肃然而坐。   崔文卿端起热茶轻呷一口,示意对主人的尊敬之后,这才放下茶盏微笑言道:“陆族长,相信你对本官前来的目的很是清楚了,咱们今日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   见到崔文卿开门见山就提及此事,陆若萱微微有些错愕,显然有些不习惯崔文卿这样单刀直入的交谈方式。   稍作沉吟,陆若萱淡淡笑言:“崔大人乃是备受官家以及安石相公看重的英锐大臣,加之又是折大都督的夫君,今番你能够纡尊降贵的前来陆府登门拜访,相信也是抱有极大的诚意,对此,小女子深表感谢。”   闻言,崔文卿心内登时一凛。   这个陆若萱对他调查了解得非常清楚啊,居然连他备受官家以及王安石器重之事都知道,而且又知道他乃折昭的夫君,比起那位懵懂无知的保德县县令叶长春,此女也算是聪慧过人了。   说罢简单的场面之话,陆若萱继续言道:“昨天崔大人在县衙门外慷概陈词阐明大义,可谓是句句中肯,引人深思,小女子听罢之后,也是慷概良多,一夜未眠,今日能够与大人你这样面对面的交谈,实乃一件幸事。”   崔文卿皱眉言道:“那不知陆族长有何打算?”   陆若萱轻叹一声,言道:“陆氏乃江东望族,我族虽为旁支,然在苏州一带也算是小有名声,只可惜的是前岁洪灾,陆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我族族长更是葬身在了水灾当中,无可奈何之下,所以才暂时前来隩州安置,目前我族一切事务都已经恢复正轨,而江南路那边,宗主又派人联系说陆氏已经从大灾中恢复过来,希望我们能够回去,因为如此,我们才决定离开隩州返回江南。”   听到这番说辞,崔文卿眉头皱得更深,竟有了道道清晰的沟壑,沉吟半响方才开口道:“陆族长,当初朝廷异地安置之前,曾有言在先,异地安置之民在所安置之地落地生根,不再返回原居住之地,当时对于这样的规定,灾民们也都表示了认同,你们岂能这样出尔反尔,在这个时候提出返江南呢?”   陆若萱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言道:“崔大人,你说得我都明白,当时我们之所以前来隩州,也是迫于无奈而已,如今江南路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我们陆氏旁支也不可能背井离乡在隩州落地生根,而且陆氏宗长也下令我族返回江南,此番种种,小女子身为族长,通盘考虑之后,才做出了返回江南路的决定。”   闻言,崔文卿神情一冷,显然有些生气了,冷冷言道:“陆族长,尔等此举,与过河拆桥何异?”   陆若萱歉意言道:“崔大人,你的意思我很明白,然也请你体谅到我们的难处,时也势也,江东陆氏岂能刻舟求剑乎!”   “啪!”的一声大响,竟是崔文卿脸色阴冷的拍案而起,冷笑言道,“好一句岂能刻舟求剑,好一个背信弃义的陆氏,你们可知江东陆氏这么一走,不知将会有多少世族跟随你们离去,又有不知道多少依附于你们佃农随你们而去,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这一走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异地安置之策形同虚设,朝廷的初衷也会为之落空。”   陆若萱亦是站起身来,作礼言道:“崔大人,陆氏只管自己的事情,别人怎么做陆氏可管不了,另外陆氏举族返回隩州,不会花费朝廷一文钱,大人你何须咄咄逼人让我们留下呢?!”   听到此话,崔文卿为之气结。   陆氏不过一千来人,离去不费朝廷用度自是可以,然目前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局,其他人见到陆氏离开,自然萌生出了返回江南之心。   对于这些人来说,可是没有能够返回江南路的资金粮秣,于是乎便作乱生事,想要迫使朝廷退步就范,为他们返回江南路的花销买单,矛盾便因此而产生,成为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故而必须止住陆氏离去的念头。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意顿坚,冷冷言道:“既然如此,本官也不想过多强求,然目前辽国南侵在即,隩州却是不能因此生乱了,故而还请陆族长能够体谅一二,暂且留下,待到今岁秋末,再行动议返回江南路之事。”   崔文卿此话的目的自然是采取拖延之法,目前最为关键的是隩州不能生乱,待击退了辽国入侵,以后的事情自然好办了。   然没想到的是,面对崔文卿的提议,陆若瑄依旧轻轻摇头,拒绝道:“崔大人,目前箭在弦上,宗主又催促得特别急,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还请你能够谅解。”   见此女油盐不进,根本不为所动,崔文卿面上的表情更是阴冷了几分,言道:“陆族长,你可知什么叫做轻重之分?”   陆若瑄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微笑,言道:“小女子不甚了解,请大人讲解。”   崔文卿娓娓而言道:“今岁辽人对我大齐北疆虎视眈眈,隩州之地很有可能成为辽人进攻的主要方向,数万振武军将士枕戈旦待,为求北疆之安稳,即将付出惨烈的代价,战事一起,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儿郎马革裹尸而还,常言有国才有家,故而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相传江东陆氏乃大唐名臣陆瑾之母族,数百年前陆瑾带领大唐锐士开疆拓土,好不容易才驱逐北方异族,勒马阴山留铭而还,难道陆氏就忍心为了一己私利,置家国的苦难为无物,置先祖陆瑾的心血为无物,更置数万振武军将士的性命为无物,就这么卑劣离去么?!”   一番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郎朗而又清脆的嗓音回荡在厅内每个人耳边,都是感觉到了说不出的震撼。   苏轼和宁贞自然不消说,自是对说出这番话来的崔文卿大是钦佩,都觉此话可谓是说到了点子之上,切中要害。   而陆氏中人,特别是陆氏族长陆若瑄,也首次为之色变,露出了震撼不已的神情,神情中竟有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动摇。 第七零四章 无赖之法   沉默的气氛在正堂内久久持续着。   陆若瑄心内也在久久犹豫挣扎着。   崔文卿的这番话可谓是晓之大义,动之真情,站在陆氏的立场上,似乎的确没有拒绝的道理。   然在陆若瑄心中,却也隐藏着一份不为外人说道的苦楚。   故而她实在不能答应崔文卿的要求。   心念及此,陆若瑄嘴角划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之色,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之后,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望着崔文卿,正色言道:“崔大人,你乃是最好的说客,所言非常中听,我差点都被你说动了,然……陆氏离去乃不容阻拦之事,故而,还请你见谅了。”说完,又是对着崔文卿深深一礼。   闻言,崔文卿怒极反笑,言道:“看来陆氏真的是主意已定啊,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陆若瑄点头道:“对,还请大人成全,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下旬就准备收拾行李离去。”   崔文卿笑微微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祝陆氏一行千人,一路顺风了。”   听到此话,陆若瑄不由为之一愣,没想到崔文卿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而旁边的苏轼也为微微吃惊,然他心知崔文卿可不是那种轻言放弃之人,崔文卿这么说必定有所谋划。   果然,崔文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一笑,言道:“不过昨日保德县县令叶长春已经被本官免去了官职,陆氏想要衙门开据出行路引,只怕有些麻烦。”   崔文卿口中的路引,乃是齐律中的一项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   在重要的关津渡口以及进入中原的每一座城池,把守军士都会察看来者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   通俗点来讲,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   目前陆氏已经在隩州安居,在朝廷的户籍上,也属于隩州人士,倘若无路引离开隩州前往江南,只怕还未出隩州境内,已经被全部抓回来问罪了。   故而路引之物对陆氏来说实乃不可或缺,故听到崔文卿直言,陆若瑄微微色变。   她略一思忖,正容言道:“崔大人,昨日免去叶长春官职之时你曾说过,将由你暂时代理保德县事务,我们找你开路引难道不行么?”   崔文卿一脸笑意的打着哈哈道:“哎呀,最近本官可是太忙了,时常须得走东窜西前往各处了解情况,又须得处理积累如山的公务,岂有余力为你们开局路引?”   旁边一直默不出声的陆西东哭笑不得的言道:“崔大人,为我们开据路引最多耽搁你半刻钟,相信也不是太麻烦吧。”   “麻烦!怎么不麻烦!”崔文卿脸膛一沉,“你们陆氏族人有千人之数,官府首先须得正确勘验每个人的身份,以免有什么江洋大盗啊,敌国奸细啊这些的潜伏其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之后,他对着苏轼义正言辞的开口道:“苏副安抚使,本官所言的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可是马虎不得,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如何?”   苏轼颔首道:“大人,下官一定遵从你的吩咐,尽快完成这次任务!”   “什么尽快!”崔文卿故作不悦的瞪了苏轼一眼,“常言心急吃不到热豆腐,欲速则不达,为查清楚陆氏每个人的身份,必须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给你三个月时间恐怕有点仓促,这样吧,本官就给你半年时间,限你在半年之内,将陆氏千人的祖宗十八代,其人有无劣习,有无官司缠身等事情调查清楚,以便核实相关情况。”   此话掷地有声落点,陆若瑄和陆西东均是呆愣住了。   而直到此刻,苏轼也彻底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暗暗好笑道:如此说来,这文卿兄摆明了是要开始耍赖了啊!   陆若瑄完全没有料到崔文卿居然采用这样的法子,一时之间大感头痛,拱手言道:“崔大人,我们江东陆氏乃守礼大家,家规甚严,族中绝对没有你所言的那种情况,岂能因为甄别每个人的身份让我们等待六个月之久。”   崔文卿义正言辞的开口道:“陆族长,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此乃官府例行公事而已,况且陆氏族人已经在隩州居住了大半年之久,安知会不会被辽国西夏的细作间谍收买,本官也是担心会有奸细混入陆氏当中,这么也是为了你们好啊!”说罢,嘿嘿一笑,不知不觉就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面对如此无赖之法,陆若瑄大感无可奈何,即便她乃一族之长,也无法与身为钦差大臣的崔文卿相斗,只得开口言道:“如此要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崔大人,倘若你不批路引,那小女子也只有前去州府,请刘刺史批准了。”   崔文卿欣然点头道:“姑娘此法倒是不错,我相信刘刺史一定会同意的,你快去快回吧。”说完之后,连连挥手,像是巴不得她立即前去一般。   陆西东见状,连忙把陆若瑄拉到一边,低声言道:“若瑄,这些官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加之崔文卿又是钦差大臣,只怕刘刺史也会向着他,此举行不通啊!”   陆若瑄微微颔首,不由一声叹息,俏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见状,崔文卿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才绷紧脸膛,言道:“陆族长不知你们可有想好?还请速作决定。”   陆若瑄走上前来,对着崔文卿一礼,言道:“崔大人,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也只有另想他法了,倘若以后有什么得罪大人你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见怪。”   “擦,这臭小娘居然威胁我!”   崔文卿暗自恼怒,脸上却云淡风轻的言道:“陆姑娘这一席话,本官自会铭记于心,那好,本官就等候领教姑娘你的高招了。请!”说罢站起身来,显然准备走了。   “请!”陆若瑄礼仪依旧,没有半点失礼之处,目送着崔文卿一行出堂而去。 第七零五章 黄昏杀戮   及至崔文卿走远,陆若瑄才是一声轻轻叹息,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这时候,陆西东走上前来,无不担忧的开口道:“族长,这个崔文卿,看起来似乎并不简单呐,居然选择用如此无赖的方式要挟咱们就范,实在卑鄙!”   陆若萱点头言道:“是啊,此人不仅备受官家以及王安石的重视,更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我族无官无职,且返回江南路之事本就失之道义,他自然会百般阻拦,不会轻易放行,如此一来,实在游戏麻烦了。”   “难道……”说到这里,陆西东神情更是忧心忡忡了,“我族真的只有与那些妖人合作一途可走么?!”   闻言,陆若萱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言道:“令之身染痼疾,非明教妖人的药石无以治病,光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已经受制于明教了,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成?”   “可是族长……咱们江东陆氏好歹也是千年大家族,若受制于这些反贼乱党,只怕是有碍家声!”   “三叔,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治疗令之的痼疾,否者将来何人能够担任族长?至于明教妖人……大家也是相互利用罢了。”   闻言,陆西东略微思忖了一下,想及陆若萱所面临的压力和苦楚,只得叹息点头了。   走马回城,苏轼大笑言道:“文卿兄,你后面这一手可真是精彩啊,直接让那油盐不进的陆姑娘目瞪口呆了。”   宁贞瞪了含笑不语的崔文卿一眼,冷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耍赖而已,差点将人家小姑娘都气哭了。”   崔文卿自动过滤了宁贞不合拍的冷言冷语,摇手笑道:“其实这个办法也是权益之计而已,依照陆氏想要离去之心,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相信也会有所后招,咱们不得掉以轻心才是。”   苏轼点头言是,正要开口,突见旁边的宁贞神情一变,已是从马背上飞身纵起,猛然扑向了崔文卿。   崔文卿悴然不防,登时就翻下马鞍,被宁贞扑倒在了地上。   两人在地上连滚数圈,堪堪停下,崔文卿莫名其妙当儿,正要询问缘由,突见一片黑压压的箭簇从林中疾射而出,原本他所骑的那匹空鞍战马立即就被袭来的箭簇射程了刺猬,悲嘶一声倒在了地上。   见状,崔文卿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呆住了,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   倘若他现在马背之上,岂不是与这匹可怜的骏马一般,浑身上下被射成了窟窿,死于非命了?   这时候,负责护卫的童擎这才反映了过来,显然没有料到居然在保德县之外,还会遇到敌人偷袭。   来不及多想,他右手一探,从腰间呛啷一声抽出长剑,高声下令道:“有敌人偷袭,护卫们,随本将杀入林中。”   话音落点,二十余名护卫轰然允诺,全都抽出兵刃纵马杀入树林当中,顿见刀光闪烁,耳闻惨叫连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树林内的情况如何,究竟哪方占据了上风。   宁贞心知选择在此伏击崔文卿之人,必定是早有预谋,故而不敢太过耽搁,用手一提直接将崔文卿整个人提起,莲足朝着地面用力一蹬,整个人竟是凌空而起,提着崔文卿飞身上了马背。   坐上马背的一霎那,宁贞手提马缰将崔文卿圈在了怀中,轻叱一声:“我们走!”毫不犹豫的带着崔文卿逃命。   “苏兄……苏兄还没走呢!”崔文卿顾及苏轼的安危,连忙开口提醒。   虽说官家指名道姓让宁贞护卫崔文卿的安全,但宁贞也不能对苏轼的身死视而不管,连忙一拨马头改变方向,飞驰而上朝着已经吓傻当场的苏轼高声提醒:“苏公子,不想活了么?还不快走!”说罢,扬起手中马鞭狠狠的抽在了苏轼的坐骑上。   苏轼战马吃痛,不由长声嘶鸣,迈蹄飞驰,而苏轼这才恍然醒悟,急忙抓稳了马缰,跟随宁贞一路逃命而去。   然还未待三人冲出林中,又闻林中弓弦声急,一片箭簇已是从树林深处疾射而出,直指奔逃的三人。   宁贞心知避不过这片箭雨,危机当儿果断决策,直接鱼跃而起直迎箭雨,马鞭左挥右挡,为崔文卿和苏轼拨开了袭来的箭簇。   便在此刻,只闻林中传来一阵桀桀冷笑,一个嗓音冷冷言道:“姑娘好身手,就由在下来回回你。”话音落点,便见一个人影从林中冲出,直攻宁贞而去。   宁贞露出了如临大敌之色,对着崔文卿和苏轼言得一句:“你们先走”,已是断然迎向了袭来之敌。   崔文卿不敢有丝毫耽搁,咬紧牙关纵马飞奔,与苏轼一前一后的朝着密林外冲去。   只要能够冲出这片茂密的树林,就能够看见保德县璀璨的灯光,到时候再行救援亦是不迟。   然未能如崔文卿所愿,前方已经被一群蒙着颜面的黑衣人挡住了。   他们恰如大山一般拦在了崔文卿和苏轼的马前,待两人冲近全都高喝一声:“杀!”,举起兵刃亦是朝着崔文卿和苏轼攻来。   崔文卿虽然称不上是身经百战,然应对这样的危局倒是有过很多次,当下竟也不慌乱,连忙拨转马头对已经愣怔住了的苏轼急声提醒道:“苏兄,敌人势强,我们且退。”   苏轼连忙颔首,拨转马头与崔文卿一道又是朝着林中疾退。   然这些黑衣人根本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恰如鬼魅般追杀而至,竟是将他们包围在了阵中。   崔文卿见到落入对方包围,不由暗暗叫苦,不知道该如何逃脱。   好在这个时候,童擎又率领着残余的十余名卫士呼啸卷来,立即就杀入了阵中,将崔文卿和苏轼两人保护了起来。   而与与此同时,只见童擎抬功劲射,一枚响箭带尖锐的声音直冲云天,不用问也是向驻扎在城外的护卫营救援。   果然,童擎正容言道:“姐夫,呆在阵中不由乱动,援军马上就到。”言罢,又是挥动长剑,与那些黑衣杀手战在了一起。 第七零六章 黑夜青衣人   童擎不愧是将门虎子,武艺超群,攻守兼备,一把陌刀舞得是虎虎生威,那些前来刺杀的黑衣人竟再也无法靠近崔文卿丈余之地。   然可惜的是,护卫骑兵人数实在太少了,而黑衣刺客们人数众多,准备得当,饶是童擎的骁勇,也慢慢出现了不支之状。   便在这个时候,只闻一声尖锐啸叫,恰如密林内的夜枭之声让人心生寒意。   啸叫声堪堪落点,黑衣刺客们立即放弃了对崔文卿的攻杀,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护卫骑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入林追赶。   还是崔文卿略一思忖,断然开口道:“敌人势强,不可冒然追击,还是等援军到了再作打算。”   童擎点头言是,依旧一脸戒备的守在崔文卿马前。   这时候,林中突然窜出一人,竟是刚才前去应敌的宁贞。   见到她似乎毫发无损而回,崔文卿这才放下心来,关切询问:“宁护卫,你没事吧?”   宁贞轻轻点头,脸上神色却说不出的凝重:“崔大人,刚才与我交手的那名刺客武功高强,并不简单,瞧其武功招式,似乎乃明教中人。”   “什么?明教?!”   崔文卿和苏轼惊讶目询,都感觉到了说不出的奇怪。   苏轼皱眉言道:“传言明教那些匪人乃是以江南路为其主要活动之地,没想到在这遥远北地隩州,也有明教的影子。”   “其实这并不奇怪。”崔文卿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开口道,“这次来自江南路的异地安置之民数以十万计,有明教妖人藏身其中也是常事,不过我想不通,明教为何要来刺杀我这个小小的安抚使呢?”   宁贞轻叹一声言道:“刚才与我交手的那明教妖人虽被我所伤,然却溜得太快,未能生擒,否者的话就能拷问出真相了。”   崔文卿也是深有同感的陪其一叹,脑海中却是思忖不断,半响喃喃自语道:“若百姓生乱之事有明教插手其中,那就变得更是不简单了,我有一个预感,明教必定在隩州有所大动作。”   苏轼想了想,揣测道:“会不会百姓生乱便是明教在幕后进行谋划呢?”   崔文卿摇头言道:“百姓生乱乃是想返回江南路,这其中乃是以那些大宗族为首,至于明教,即便有所涉及,作用也是非常有限,现在咱们最关键的,是要弄清楚明教的真实意图,才能对症下药,铲除这些祸国妖孽。”   “那文卿兄可有谋划?!”苏轼连忙一问。   崔文卿淡淡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战不殆,调查明教行踪一事,也只有有劳宁护卫出马了。”   “什么?让我去?为什么?!”宁贞顿时老大不愿意。   崔文卿笑道:“要论对付明教,宁护卫可谓是朝中少有的高人,加之你们六扇门追查行踪,刺探消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由你前去,一定事半功倍。”   说完之后,崔文卿像是怕宁贞会拒绝一般,飞快补充道:“若不能查清明教的真实意图,那他们随时都可能会危及到本官的性命,宁护卫职司本官护卫任务,自然是责无旁贷了。”   宁贞白了他一眼,鼻端却是一声轻哼,显然不屑争辩,然很明显确是默认同意了。   片刻之后,护卫营骑兵到来。   崔文卿也没有让骑兵们追击,挥手下令所有护卫入城驻扎,待宁贞查明清楚明教行踪,再作计较。   ※※※   此时此刻,陆氏庄院内灯光迷离,摇摇曳曳,恰如天上的繁星般闪烁着动人的光泽色彩。   陆若瑄换得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裙,施施然的来到琴房轻抚那具古老的凤头琴,琴声哀怨愁苦,冷冷淡淡,恰如她目前的心情。   络绎不绝的琴声缠缠绵绵,绕绕转转,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青衣人搅破了这份安宁,优美的琴声也是嘎然而止。   这青衣人头戴青色鬼怪面具,青面獠牙恐怖非常,此时站在灯光与黑暗交汇的台阶前,更平添了一股鬼魅气质,让人大觉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望着屹立在门前的青衣人,陆若瑄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普通无比的脸膛上却是波澜不惊,起身淡淡言道:“易左使亲自前来寒舍,也不知道有何指教?”   那名为“易左使”的青衣人冷冷一笑,略显暗哑的声音方才传开:“无他,前来见见在下那位亲传弟子而已,冒昧打扰陆姑娘了。”   听到这句话,陆若瑄很明显露出了一个愤然之色,然她忍耐极好,很快就泯灭了那丝怒意,口气一如刚才的冰冷:“令之刚才吃了药,已经睡下了,有劳易左使关心。”   “桀桀,令之乃是我的徒弟,何须一个有劳,倒是陆姑娘你,今日见了那位崔大人,似乎颇有些心神不宁啊!”   “非是心神不宁,小女子也只是面对公道正义,而生出几分惭愧之心罢了。”   “哈哈,陆姑娘真乃实诚人!”青衣人笑容有了几分揶揄之意,“这么说来,你今日听罢崔文卿的一席话,已经有些动心了,准备率领举族留下?!”   面对这个问题,陆若瑄却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青衣人嗤笑了一声,言道:“不过姑娘倒不必为此烦恼,说不定,这时候崔文卿的人头,已经在前来陆氏庄院的路上了。”   “什么?!”   陆若瑄失声一句,终于忍不住花容失色了,显然被青衣人这一席话所惊。   青衣人冷笑道:“这位朝廷派来的崔大人可是不简单,多次坏了我明教好事,今番来到隩州被我撞见,有所惩戒也是应当。”   陆若瑄恢复了正常,心内虽是咚咚乱跳不止,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平静之意:“易作使,刺杀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况且还是钦差大臣,你这么做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   青衣人冷笑道:“灾难?呵呵,陆族长可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死了我你也跑不掉。”   闻言,陆若瑄大觉难堪,心内不由涌上了阵阵酸楚。 第七零七章 陆氏的无奈   就在琴房内的气氛一片沉默的时候,院内突然传来轻轻风动,一位黑衣人已是犹如鬼魅般飘落在了地上。   见状,青衣人冷冷一笑,口气掩不住有几分得意,对着陆若瑄开口道:“嘿嘿,看来已经大功告成,崔文卿的人头应该送来了。”   说罢,青衣人转身沉声询问道:“王堂主,情况如何,可有取得崔文卿的首级?”   听到此问,正大步入内的黑衣人脚步不由为之一滞,站在那里语气有着几分尴尬:“易左使,崔文卿身边护卫武功高强,在下非是他的对手,故而不敢久战缠斗,只能离开了。”   “什么?刺杀失败了?”青衣人眉头深深皱起,脸上露出一个惊怒交集之色,“崔文卿的护卫不过二十余,你居然还会失败,真是蠢笨无能!”   黑衣人不服气的争辩道:“易左使,非是属下不尽力,我观崔文卿身边那贴身的年轻护卫,就非常不简单,武功高强厉害不说,而且还颇有战法谋略,属下与之交手根本就不能力敌。”   听罢两人的交谈,陆若瑄暗暗松了一口气,却是心情大好,冷声言道:“易左使,刺杀钦差大臣可是重罪,若当真崔文卿被你杀害,朝廷一定会进行追究,对大家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眼下这种情况,不失为一种幸运。”   听到这几句话,易左使轻轻一声冷哼,却没有反驳,退居求次道:“既然刺杀不行,那咱们也只有采用那日所想之法了。”   黑衣人点头道:“对,陆族长,如此良策也只有靠你们实施,还请你们能够以大事为重,不要坏了我们两家的约定。”   堂堂江东陆氏后人,居然要向明教妖人妥协,身为族长的陆若瑄不由大感难堪,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着易左使一字一句的开口言道:“照你们的安排做也可以,但是易左使,别忘了你所答应之事。”   易左使点头再次肯定道:“放心,只要你们陆氏能够鼓动江东异地安置之民离开隩州,那我一定会治好陆令之的疯癫之症,而且还是一次性药到病除。”   得到易左使的回答,陆若瑄点点头,脸上的神情这才好看了一些。   待到这两个不速之客离去,陆若瑄这才长长吁了一口粗气,轻步走出了琴房,顺着大道曲曲折折的走了片刻,走入了一间宽阔的院子内。   院子房屋呈马蹄形排列,都亮着朦朦胧胧的灯光,台阶下守着一个彩衣丫鬟,似乎正在等待陆若瑄的到来。   “小姐,你终于来了。”见到陆若瑄,彩衣丫鬟连忙迎了过去,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   陆若瑄微微颔首,望着房内朦胧灯光半响,这才轻叹一声问道:“令之今日情况如何?”   “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彩衣丫鬟言得一声,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陆若瑄观人入微,已经察觉道了彩衣丫鬟的不对,连忙出言询问。   彩衣丫鬟一声轻叹,言道:“黄昏之时,少爷的癫狂之症又发作了盏茶时间,整个人疯疯癫癫在屋内乱扔东西,奴婢好不容易才劝住了他,并喂了药汤,方才睡下。”   闻言,陆若瑄默然片刻,双目中隐隐有着几分泪光,喟叹言道:“前年那场滔天洪水之中,令之亲眼目睹爹娘被洪水卷去,尸骨无存,从而受了刺激,自此就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堂堂陆氏继承人弄成这个样子,将来咱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彩衣丫鬟咬了咬朱唇,言道:“还好有小姐你代为支撑陆氏,否者这么大的家族,说不定早就已经在灾难中垮掉了。”   “呵,我也是独木难支。”陆若瑄摇了摇头,“我进去看一看令之,你就守在门外便可。”说完,这才快步进去了。   待进入房内关上房门,陆若瑄轻步走入寝堂,来到一张雕花木床之前。   可见木床卧榻正躺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年龄,此刻紧闭双目酣睡正浓,只可惜脸上却带上几分不健康的苍白,一望就知道是久病之人。   见到少年如此模样,陆若瑄忽感悲从中来,两行清泪已是从眼角滚落而下,在脸上不可遏止的奔涌着。   朦朦胧胧的灯光中,只见陆若瑄语气坚定的开口道:“令之,不管如何,阿姐都会将你治好,不会让你受苦的,只要明教能够治好你的病,阿姐什么都愿意去做,即便是与那位钦差大人为敌也不会退缩,你就放心吧……”   ※※※   河曲县,位于隩州中部偏东北的位置,县城西濒临黄河,恰在河之弯曲处,因名河曲。   时近黄昏,一轮血红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沉,挂在青山一角绽放着万丈光芒。   城内正北的刺史府内,折昭正在与隩州刺史刘望平商议要事。   刺史乃是一州之主官,可谓是堂堂正正的封疆大吏,说是位高权重也不为其过,然在折昭面前,隩州刺史刘望平却是放低了姿态,站在折昭书案旁边毕恭毕敬的开口道:“大都督,据说几日之前,检校隩州安抚使崔文卿大人以及副使苏轼大人已经进入了保德县,并顺利平息了城内百姓围攻县衙一事,而且还有未经查证的消息传来,说是崔大人直接将保德县县令叶长春免职查办,以此平息民愤。”   折昭边处理着堆码在案几上的文书,边头也不抬的开口道:“此事本帅已经知晓,崔大人乃是朝廷所派遣的钦差大臣,他的到来自然是奉了官家的诏令,我们做好配合就可以,至于免除区区一个县令,实在算不得什么,也用不着为此而大惊小怪。”   “是,大都督说得对。”刘望平连忙拱手,心内却是忍不住一番感概。   要知道隩州之地向来都是振武军的势力范围之内,没有折昭点头,即便是他刘望平,也不可能能够在隩州当上刺史。   崔文卿不过乃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安抚使,且还是检校的,折昭完全用不着理睬他这个小官。   然,崔文卿除了检校安抚使的身份外,还有一个更是显赫的身份,那就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   有了这层关系,折昭自然会鼎立支持崔文卿的一切行动。   只怪那叶长春太过蠢笨,居然撞到了崔文卿的身上,也难怪乎被免官了。   想到这里,刘望平大觉感概,忍不住一阵暗自唏嘘。 第七零八章 状告崔文卿(上)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吏员步履轻捷的走了进来,行至堂内拱手言道:“大都督,刺史大人,保德县县令叶长春在门外求见。”   一听这个名字,刘望平顿时露出了哭笑不得之色,暗叹这个倒霉蛋怎么来了,嘴中却是开口道:“大都督,此人已被崔大人免官,要不咱们直接将他打发走算了?”   折昭尚在沉吟当儿,深受叶长春重托的吏员忍不住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大都督,叶县令说他乃是被朝廷检校安抚使崔文卿冤枉陷害,才被丢官罢职,另外据叶县令所言,崔文卿曾在他面前大是诋毁大都督你的名声,实乃尤为可恨,叶县令气不过之下与崔文卿争辩,这才惹恼了他,说到底,他也是为大都督你鸣不平,才会遭此噩运,故他请大都督一定要见他一见,以便当面呈情。”   话音落点,折昭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莞尔之色,轻笑道:“什么?崔文卿居然诋毁本帅?”   吏员不知道折昭神情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居然没有生气反倒是露出了微笑,一时之间倒是有些纳闷,不容多想之下点头道:“对,的确如此,具体情况也只有叶县令方才知晓。”   折昭又是一笑,略加思忖挥手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叶长春入内吧。”   吏员见到目的达成,顿时喜不胜收,连忙告辞离去了。   眼见这一幕,刘望平露出了啼笑皆非之色,言道:“大都督,崔大人怎会辱骂与你,不用问也是叶长春栽赃陷害,你又何须面见这个犯官?!”   折昭正容言道:“崔文卿虽则乃是本帅的夫君,然在官场之上,他却有着朝廷命官的身份,此次他代帝巡狩隩州,本帅也不能顾念私情,对于他的所作所为而不顾,既然原保德县县令叶长春有所呈情,那咱们公事公办就可。”说完之后,似乎不愿意多说,继续埋首书案。   闻言,刘望平却是微微愣怔,暗忖这折大都督为何此刻之言与刚才他所禀告崔文卿免除叶长春官职时轻描淡写的言语完全迥然而异?   然好歹也是官场上久经沉浮之人,很快,刘望平就明白了折昭的用意,唇角划出了一丝苦笑之色,暗叹道:现在大都督摆明了是要公事公办啊,叶长春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还不知道崔文卿与大都督的关系,妄想在大都督面前告崔文卿一状,真是愚不可及也!   正在他思忖不止当儿,可闻院内脚步声急,抬目望去,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已是迈着小步犹如磨盘般滚了进来。   “下官叶长春见过折大都督,见过刘刺史,两位大人可得为下官做主啊!”   刚进入堂内,叶长春便是气节全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大声鸣冤,鼻涕眼泪也是瞬间滑落而出,模样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怜。   折昭一双好看的英眉微微轻蹙,放下纤手中握着的毛笔,这才抬起头来冷冷的注视着跪在堂内的叶长春,口气也如她的神情一般冰冷无比:“堂下所跪何人?”   叶长春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折昭,然刚才已经禀告了自己的身份,此际面对折昭的询问,不由暗自一怔,连忙回答道:“启禀大都督,下官乃保德县县令叶长春。”   “啪”的一声大响,折昭纤手拍在了案几上面,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容忤逆的威严之意:“既然是堂堂县令,为何这样不知廉耻的磕头请求,敢问阁下官威何在?威仪何在?”   叶长春吓得一愣,还以为折昭不喜欢这一套,瞬间犹如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小猫般一下子从地上弹起,一张肥脸已是涨成了红色。   刘望平心念叶长春毕竟是自己以前的下属,不想他太过难堪,然只可惜在折昭面前也无法提醒,只能略带深意的暗示道:“叶县令,折大都督既然让你进来,你就好生答话便是,何须这样做派?况且崔大人乃是朝廷钦派的钦差大人,所作所为也是奉了朝廷之令,你这样在折大都督面前状告他,似乎颇为不妥吧……”说完之后,连连对着叶长春眨眼睛,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叶长春今番被崔文卿当众免职,且又被如此屈辱的押来河曲县,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好不容易见到折昭,哪能还克制得住心头的怒火,也根本没有注意道刘望平的提醒,闻言就顺势骂开了:“两位大人,那崔文卿算个劳什子的钦差大臣?!他完全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仗着朝廷宠信前来隩州耀武扬威的忘八端!”   这样一席话通过一嗓子吼了出来,当真是语惊四座,折昭和刘望平都是勃然变色。   当然,折昭是因为暗自愤怒,而刘望平则是惊讶恼怒,已经明白叶长春算是完了。   似乎很满意自己带给两位大人的震撼,叶长春瞬间来了生气,恰如一只进入了搏斗场的斗鸡般浑身是劲,继续气昂昂的开口道:“折大都督,下官虽则不肖,然好歹也是由你亲自委派,并上报朝廷认可的保德县县令,为朝廷以及折家镇守保德县全境,不说功劳然也有苦劳,隩州百姓作乱生事之后,下官也能恪尽职守,坚守县令之位,及时安抚百姓,防止事态扩大。”   说到这里,叶长春无不愤怒的言道:“然朝廷所派遣的隩州安抚使崔文卿微服到得保德县之后,不问下官具体缘由,也没有过多了解生乱原因,只是询问了那些乱民之后,就利用钦差大臣之权力,将下官当众免职,从而取悦百姓达到他安抚百姓的目的。”   “下官微薄之身不足为道,也非贪恋这县令之职,即便是遭到了免职,但能平息百姓生乱,也算是一件不错的好事,故而也就引颈受戮!然而令下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说到这里,叶长春情绪陡然变得非常激动了,仿若自己的父母双亲受到了侮辱般怒声言道:“下官没想到崔文卿居然无视折大都督你的威严,当众辱骂大都督你,其言难听至极!其形龌蹉至极!其意卑劣至极!实在令下官倍感愤恨,恼怒不已,当场就与崔文卿争辩了起来。” 第七零九章 状告崔文卿(下)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点,正堂内一片寂静。   叶长春一番直抒胸臆的言论犹如霹雳雷火般迸射而出,直是大感畅快舒坦,身体不由生出了轻飘飘,欣欣然的感觉,只觉自己大是出了一口恶气般满足。   再看折昭的表情,叶长青却微微有些奇怪,因为他发觉得知自己遭到崔文卿的辱骂,折昭丝毫没有愤怒不悦之色,反倒是一面平静,倒是旁边的刘望平,神情隐隐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之色,吭哧了几声也没有开口。   就这么默然片刻,折昭忽地展颜一笑,那笑容恍若春日里的兰花迎着朝阳盛开,美得让人大觉惊心动魄,嗓音也是字正腔圆般清晰:“崔文卿骂本帅是什么?”   叶长春被折昭莫名其妙的神情弄得更是一头雾水,连忙回答道:“崔文卿非常可恶,居然骂大都督你……你是……”欲言又止半响,却是哭丧着脸道:“他的话是在是太难听了,下官着实不敢说,只怕说出来有辱大都督尊耳。”   折昭揶揄冷笑道:“你前来本帅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在本帅面前状告崔文卿么?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惺惺作态不成?”   没想到折昭口气如此不善,叶长春心头不免为之一惊,求助的目光朝着刘望平望了过去。   刘望平轻咳一声,却不能明里提点,只能开口言道:“叶长春,崔文卿是如何骂得折大都督,你但说无妨。”   “是。”叶长春这才稍微安心,随即义愤填膺的开口道:“大都督,崔文卿当众大发厥词,骂折大都督你是一个臭娘们!”   此话恰如寒风扫落叶,正堂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不少,空气中霎那间更好似凝固了一般。   饶是刘望平的见多识广,荣辱不惊,听到此话也忍不住长大了嘴巴,露出错愕之色。   崔文卿居然骂折昭是臭娘们?!   这这这,也实在是太过放肆了吧?   虽则两人乃是结发夫妻,然他毕竟乃是入赘折家的赘婿,岂敢这么嚣张当众辱骂折昭?   反观折昭,娇靥也是失去了云淡风轻之色,露出好气又是好笑的神情,轻轻拍案低声呵斥道:“这个魂淡,真是太放肆了!”   叶长春以为折昭动怒,连忙屁颠屁颠的加油添醋道:“大都督,下官听到崔文卿的放肆之言后,忍不住当众就要与之争辩,虽料这个崔文卿忒煞过分,不认错不说,居然还让下官有胆来大都督你这里告状便是,他这么无视大都督你的官威,实在狂妄之尤,还请折大都督为下官做主,并惩罚崔文卿这个无礼之徒!”说罢,深深一躬,神态恍若是努力捍卫折昭官威,从而遭受了小人陷害的仁人志士模样。   见状,折昭忽地忍不住笑了,转头问刘望平道:“刘刺史,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   听到折昭询问,刘望平暗自叫苦,寻思道:此乃你们夫妻二人私事,我要如何作答?   然不容多想,他还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开口笑道:“折大都督,崔大人此话的确有些过分,然对大都督你来说,却有着打是亲骂是爱之意,实在用不着为此大惊小怪。”   此话刚落,叶长春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陡然就瞪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打是亲骂是爱?刺史大人居然说崔文卿对折大都督打是亲骂是爱?   难道崔文卿还对折大都督有觊觎之心,才口出如此轻佻之言?!   霎那间,叶长春更是激动了,他听闻过折昭为人秉性,对身边男子都是不假辞色,这个崔文卿居然觊觎折昭的美色,折昭必定会为此勃然大怒。   然而听到刘望平的话,折昭却是淡淡一笑,点头道:“刺史大人此话也是一理,想来是夫君他初来保德县,见到情况危急,加之有昏庸县令不问政事,故而对本帅心生不满,这才口出责怪之言了。”   轻轻的话语飘荡在叶长春的耳边,“夫君”两个字更是犹如沉雷般直击他的心海,使得他瞬时就为之懵掉了。   “夫夫夫……夫君?崔文卿是……是折大都督你的夫君?!”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叶长春张开嘴巴便是不能置信的一问,结结巴巴之下舌头都几乎快要打结了。   折昭失笑一声,口气满是揶揄:“对,崔文卿正是本帅之夫,难道叶县令没看出崔文卿与本帅深具夫妻之相么?!”   得到折昭肯定的回答,叶长春呆如木鸡,傻乎乎的望了望折昭,又望了望站在旁边的刘望平,顿觉天昏地转,眼前无光,身子发软之下,一屁股软倒在了地上,吓得再也爬不起来了。   叫门外卫士架走了这个倒霉的县令,刘望平略显尴尬的开口道:“此人懵懂无知,居然不知道崔大人乃大都督之夫,还跑到大都督这里告崔大人的状,真是可笑。”   折昭淡淡笑道:“夫君口中时常会说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新颖词汇,本帅记得他有个词叫作逗比,意为逗人的傻子,我看这个叶长春倒是颇具逗比的精髓啊!”   听折昭是说得有趣,刘望平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暗忖这崔文卿果然是一个妙人,怪不得能够让堂堂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为之雌伏了,居然这么骂她都没有半点生气,看来两人夫妻之间的感情真是非常之好啊!   正在刘望平思忖当儿,门外脚步声急,走进来一员顶盔贯甲的美丽武将,一身银白色甲胄,身后血红披风随着她急促的脚步飞动不止,形容大是英姿飒爽,干脆利落。   刘望平认得此女正是折昭的亲卫女将穆婉。   折昭见穆婉神情凝重,隐隐有着几分焦急之色,心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连忙开口询问:“小婉,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穆婉拱手一礼,嘴中的话语又快又急:“大都督,军报传来,说是检校隩州安抚使崔文卿以及副使苏轼,在保德县外的密林中遭到不明身份的匪人刺杀!”   “什么?!”折昭娇靥勃然变色,已是忍不住从桌后站了起来。 第七一零章 百姓交农   见到折昭俏脸转白,穆婉连忙补充道:“不过姑爷他福大命大,在童擎以及宁贞的护卫下安然无恙,目前已是返回了保德县。”   折昭一听,这才放下了心来,略作思考,断然下令道:“小婉,即刻通知亲卫营,跟随本帅赶去保德县。”   “啊?大都督,现在就走?”穆婉顿时惊讶了。   折昭肯定的点点头,对着刘望平抱拳言道:“刘刺史,尊夫遭遇刺杀,本帅实在有些放不下心,就此别过,待处理完保德县之事,再行前来河曲。”说罢,绕过长案,大步流星如同旋风一般出门而去。   望着折昭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刘望平不由捋须感叹,暗忖道:能够让折大都督如此牵挂,这个崔文卿真乃神人也!   ※※※   朝霞漫天,晨风和煦,崔文卿起身之后在院中稍事活动了一下身子,便开始处理保德县所堆压的公务。   昨日遭遇刺客袭杀,县衙内外早就已经一片戒严。   童擎组织了县衙内所有的衙役,把守在每一个关键位置上,确保崔文卿的安危。   而宁贞更是时时刻刻守候在崔文卿的周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寸步不离。   用崔文卿对苏轼抱怨的话来讲,当真是上厕所都会跟着,虽然还是隔着帘子,然却依旧使得崔大人尿起尿来都感觉到颇为不自在。   除了县衙内把手严密,整个保德县也是一片戒严。   所有武侯全都上街巡视盘查,而由厢军所把守的城门,往来盘查更是非常仔细,特别是对于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员,若没有清晰路引,根本都不让这些人进城。   到的午后,一群群百姓突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恰如片片黑云般直逼城门。   这些百姓们全都扛着农具,潮水一般走过了原野草地,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汪人流,直如黑云摧城。   见状,把守城门的小校为之大惊,在令人飞报县衙的同时,连忙关上了城门,并组织数十厢军上得城楼,引弓搭箭,严密戒备起来。   片刻之后,人流渐渐聚集在了城门下,一片吵杂,一片沸腾,几乎将天际间所有的声音都湮没了。   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厢军小校额头冒出了涔涔细汗,努力提高嗓音扯开喉咙询问道:“敢问诸位父老乡亲,何故围堵城门?”   话音落点半响,走出来一位身材婀娜多姿的女子,一身淡绿色的裙装恰如原野上的一抹春色,普通的容貌依旧挡不住眉宇之间的英气。   这女子走到城门前对着城楼一礼,嗓音虽则不高不低,然却具有一股穿透之力,清晰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上了城楼:“保德县无视农人疾苦,强迫异地安置之民留在隩州,农人们愤慨连连,群情激奋,现陆氏族长陆若萱,率领一万五千余百姓前来保德县交农,以作抗议。”   “什么?交农?”城楼上的厢军们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所谓交农,指的便是农人为了对抗苛政暴政,聚集在一起上交农具,以示对朝廷亦或是父母官的不满。   而如果发生大批量的农人交农,那就无异于会动摇朝廷在当地的统治根基,故此交农一般不会轻易启用,但若启用,那就代表着发生大事。   待到陆若萱话音落点,便有几个长者模样的老者振臂嘶吼道:“父老乡亲们,交农啦!”   果然,百姓们闻声而动,全都闹哄哄乱哄哄的将各自带着的农具丢在了城门之前,很快,城门前面就堆起了一座农具大山,几乎挡住了整座城门。   这时候,崔文卿和苏轼两人脚步匆匆的赶到了城楼上,见到城外情形,崔文卿自然勃然色变,询问小校道:“城外发生何事?为何会与这么多的农人聚集?”   厢军小校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拱手道:“崔大人,这些异地安置之民全都前来城门外交农,末将无法劝阻,眼下局面有些失控了。”   听闻此话,苏轼眉头深皱,言道:“文卿兄,农人交农可非小事,若是闹到了朝廷,官家以及诸位相公的脸上都非常不好看,咱们得小心处置才是。”   崔文卿点点头,又问:“可知这次交农乃是由何人组织?”   厢军小校回答道:“似乎是江东陆氏的族长陆若萱。”   “这个臭小娘真是无耻!”恼怒之下,崔文卿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脚步匆匆的走到城楼垛口前,高声言道:“本官乃检校隩州安抚使崔文卿,陆若萱何在,速速出来回话!”   听到崔文卿如此口气,陆若萱便知道她已经将这位钦差大臣彻底惹恼了,然为了弟弟的病情,也容不得她就此退缩,上前一步走出了人群,作礼道:“小女子在此,敢问崔大人有何指教?!”   盯着城楼下那抹绿色的身影,崔文卿双目中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询问道:“陆族长,莫非这就是你对付我的手段了?”   陆若萱歉意一礼,语气淡淡的言道:“小女子情非得已,还请崔大人见谅。”   “哼?!情非得已?!”崔文卿的嗓音高亢而又尖锐,质问声犹如霹雳雷火般朝着陆若萱砸了过来,“你的情非得已,就是蛊惑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前来县城聚众生乱,甚至还发动他们交农?陆若萱啊陆若萱,原本我还敬你是女子当家,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你却使出这样的手段,实在卑劣可耻至极!”   听到这一番言语,陆若萱脸颊顿感一阵火辣辣,呼吸也忍不住为之急促了起来,然为了弟弟,她也只能长吁几声努力平复心境,亢声言道:“崔大人,吾等本是江南路之民,实在不喜欢隩州的气候以及风俗,故而想要返回江南路生活,大人乃英锐之臣,代帝巡狩隩州,何须这样固执己见,不放吾等离开?”   崔文卿冷笑回答:“陆若萱,本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百姓们要走就走,本官不会强留。”   陆若萱轻叹道:“大人,百姓们连路上的盘缠都没有,如何能够返回江南?故而你虽同意,实际上也是将百姓们望死里面逼啊!” 第七一一章 无计可施?   城楼之上,旗幡猎猎风动,厢军严正以待。   听到陆若萱的这番话,崔文卿怒极反笑,言道:“尔等出尔反尔,居然还要朝廷承担路途开销,陆若萱,你真把朝廷当作冤大头了不成?”   陆若萱眉宇紧蹙,毫不退让的言道:“吾等皆是朝廷之民,难道有所诉求,有所愿望,朝廷也要视而不见么?亦或是你崔大人固执己见,不想放吾等离开,故而吾等也只有交农抗议了。”   望着城门外堆得老高的农具小山,崔文卿脸色铁青,腮帮子更是鼓得紧紧的,显然正在咬牙切齿当中。   及至半响,他长长的吁了一口粗气,声音如同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般冰冷:“说,究竟要如何,才肯收回农具?”   陆若萱心知崔文卿即便是钦差大臣,也不敢对于交农之事视而不见,沉声回答道:“大人,我们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返回江南路,并请朝廷不要阻拦,还发放支撑百姓们抵达江南的路费开销。”   “好,你等着!”崔文卿硬梆梆一句,便要离去。   “大人稍等。”陆若萱开口叫住了崔文卿,言道,“崔大人,事急从权,还请你明日中午,在这里给我们答复,行吗?”   崔文卿冷着脸点头道:“如你所愿!”说完冷冷挥动长袖,下得城楼走了。   返回县衙,崔文卿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切齿痛骂道:“我勒个擦,陆若萱那臭小娘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胆敢这样威胁官府,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勇气,梁静茹吗?!”   一旁的苏轼虽然不知道崔文卿口中所言的“梁静茹”是谁,然也知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之上。   说起来,面对今天百姓们交农之事,他也憋了一肚子的怒火,颔首道:“文卿兄,圣人常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个陆若萱实乃一个难缠的角色啊,也是我们平息保德县百姓们生乱的头等障碍。”   崔文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随即苦着脸道:“那臭小娘手段如此卑劣,裹挟民意威胁咱们,实在不好处理,苏兄,可有想到妙策?”   苏轼略作沉吟,开口言道:“陆若萱的倚仗,首在与前来保德县的那些江南大族关系要好,这些大家族共同进退,互为支撑,若我们能够将之分化瓦解,交农之事必定会轻松许多。”   苏轼这条分化之策可谓非常不错,若是时间充足,倒可以受到奇效,只可惜……   想到这里,崔文卿轻叹道:“陆若萱只给咱们一天的时间,明日中午就要答复,光凭这点时间想要分化那些大家族,谈何容易!”   苏轼想想也对,皱眉道:“既然分化瓦解不行,那咱们是否可以从百姓们入手解决?”   崔文卿略作思忖,言道:“这些百姓全都是依附大家族而生的佃农,得到减免部分赋税的好处,可以说在利益上,他们与大家族都是保持高度的一致,想要以百姓们为突破口,也非是易事。”   苏轼怅然叹息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么说来难道我们只能威逼就范,同意陆若萱的条件了?”   崔文卿正容言道:“苏兄,朝廷将安抚隩州的重任交给你我,那就是希望你我能够拿出成绩平息骚乱,若我们就此退缩,只怕会辜负朝廷的一片重托,故而咱们坚决不能向那臭小娘妥协!”   “呵呵……”苏轼苦笑了几声,双手一摊为难言道,“然目前情况不利于咱们,又无法想出解决良策?面对百姓们交农,你我又该如何应对?”   崔文卿想了想,言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容我多想想,一定能够想到解决办法的。”   听崔文卿如此说辞,苏轼倒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气,颔首道:“那好,一切就拜托文卿兄了。”   告辞苏轼,崔文卿来到了县衙书房之内,独自一人穿梭在林立的书架中思忖不止。   月生日落,天色渐渐归于黑暗,喧闹了一天的保德县终于安静了下来。   微微摇曳的烛火下,崔文卿的脚步一走一停,停的比走的时间多。   万千思绪在他的脑海中来回纠葛缠绕,一条清晰的思绪终于在一团乱麻中被他整理了出来。   就这么在窗棂前站定仰望中天之月犹豫良久,崔文卿忍不住轻轻叹息道:“难道……真的只有采用这个方法了么?这可是颠覆千百年来传统认识的事情啊,若未得到朝廷同意实施,可是一个不小的罪名!”   没有人能够回答崔文卿的问题,甚至从古自今,从来都没有人敢如崔文卿这般作出这样大逆不道,甚至是颠覆封建体系的设想。   然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解决,崔文卿相信只要能够实施他这个办法,不仅是保德县异地安置之民升乱一事,就连整个隩州的乱像也能引刃而解。   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姓们之所以听从大家族的命令进行交农,所为的也是一个“利”字,只要他更够拿出比大家族更多的利益,相信百姓们一定会临阵倒戈的。   崔文卿终归是敢想敢做之人,就这么犹豫半响,终于打定了主意,连忙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将自己一个又一个的构想落笔纸上。   或许从今往后,大齐真的要不一样了。   ※※※   翌日清晨,霞光初露,照得整座保德县沐浴在了一片金光灿烂当中。   苏轼揉了揉酸胀不已的双目,从榻上做了起来,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口中却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昨日与崔文卿分别之后,他整个脑海中都在想着如何处理百姓们交农之事。   可惜的是,在榻上辗转反侧良久,他依旧没有半点办法,及至雄鸡长啼天色蒙蒙发亮,才稍事睡了半响。   此刻睡醒,更是觉得满是疲乏,身体与精神说不出的劳累。   穿衣起身,苏轼正准备出门,突闻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走入了院中,蹬廊入室,却见竟是崔文卿到了。   见状,苏轼正要开口,然一见到崔文卿的模样,登时就呆住了。 第七一二章 想到办法   历来干净整洁的崔文卿今日可谓模样大变。   头发乱糟糟未结发髻不修边幅,脸膛上油光满面不用问也是还没洗脸,一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竟有几分憔悴的感觉。   “文卿兄,你莫非一夜没睡?”苏轼惊声一问,大是敬佩崔文卿的认真。   “差不多吧。”崔文卿也不多做解释,连忙一把抓住了他,开门见山的言道,“苏兄,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倒是可以破解陆若萱那臭小娘的阴谋!”   闻言,苏轼自是精神大振,连忙询问道:“不知文卿兄想到了何等良策?”   崔文卿呵呵笑道:“其实我的良策很简单,总结归纳就两个字,然延伸出来的条条款款却是很多,你且看我写好的谋划!”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宣纸,可见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好!”苏轼连忙点头,从崔文卿手中接过了宣纸,认真细看了起来。   然刚看罢几眼,原本一脸振奋之色的苏轼陡然睁大了双目,俊朗脸膛上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他呆愣半响,这才转头望着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文卿兄,你这是在说笑吧?!”   崔文卿正容言道:“苏兄,你觉得我一晚上没有睡才想到的办法,是用来现在与你说笑么?”   见他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苏轼大觉荒谬,一时之间又难以置信,竟是愣怔在了当场。   过了半响,苏轼略带颤音的嗓音才悠悠传来:“文卿兄,倘若真的这么做的话,激起的风浪实在太大的,一个不好,说不定朝廷会治你我重罪的。”   崔文卿一脸了解的点点头,严肃开口道:“可是不这么做,却不足以平息动乱,我们只管做事,至于朝堂之上,就交由安石相公去斡旋吧,我相信他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苏轼咬紧牙关久久沉默着,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定注意。   说实话,倘若是其他人想到这个办法,说不定苏轼已经直接骂一句失心疯,对其嗤之以鼻了。   然想到这个办法之人乃是崔文卿,可以说他也是苏轼生平最为看重以及敬重之人,故而办法虽则非常疯狂,然苏轼也认真思量起来。   及至半响之后,苏轼终于打定了主意,重重点头道:“文卿兄,就照你的办法去做吧,出了问题咱们两人一并丢官便是!”   “好兄弟,讲义气!”崔文卿大是感动,扬起手来用力拍了拍苏轼的肩头,展颜笑道,“放心吧,苏兄,风险有多大,利益就会有多大,我相信我们二人必定能够凭借这一次改变,名震天下的。”   ※※※   清晨的阳光照入了花园,撒在了凉亭之内,却照不进陆若萱满是阴霾的心境。   今日午时,便是崔文卿必须答复的最后时辰,陆若萱虽然不愿意与崔文卿对敌做对,然无可奈何之下,也只有采用交农之法,逼迫崔文卿就范。   她相信在万余名百姓的联合交农之下,崔文卿一定会为之妥协,为之服软,到时候她便可以带着族人们返回江南路,并治好幼弟的病情。   心念及此,陆若萱心内却丝毫没有半点喜悦之意,反倒说不出的忧愁,轻轻一声怅叹也是随之而起。   这时,一个人影走入了花园,来到了凉亭之前,正是陆氏族老陆西东。   “族长,其他家族的几位族长都在外面等着你,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前往保德县吧。”   陆若萱点点头,这才出了凉亭,与陆西东一道,登上马车朝着保德县而去。   今日保德县城墙之外,未及午时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昨日丢弃的农具小山依旧堵在城门处,在金色的阳光中一片金光灿烂。   待陆若萱一行所乘的马车磷磷隆隆而至的时候,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快要升上头顶。   陆若萱走下马车,与相熟的几位族长略作寒暄之后,这才望向了高耸的城楼。   只见城楼上面的厢军将士依旧把守在此,不过却很明显没有了昨日那般剑拔弩张,气氛大见轻松。   见状,陆若萱微微安心,暗忖道:瞧着架势,看来崔文卿已经服软了,若他当真要对抗民意,此际断然不会是这样松泛的做派了。   站在她旁边的陆西东手搭凉棚遥望半响,开口言道:“族长,崔文卿似乎并没有在城楼之上啊!”   陆若萱淡淡言道:“眼下还未及午时,稍安勿躁,崔文卿一定会来的。”   此际离保德县十里之外,一支马队正在官道上纵马飞驰,风驰电骋般朝着保德县而来。   为首骑士头戴飞凤盔,尺长的矛缨随着马背起落轻轻颤抖着,身上所穿也为一件银白色的战甲,肩头所系血红斗篷迎风招展飞翔。   骑士胯下的那匹血红色的骏马更是雄峻,四蹄起落几乎如同腾空而行,恰如一支红色利箭速度飞快。   及至看到矗立在天际尽头的保德县,为首骑士这才松了一口粗气,手臂一举鼓号声响起,原本疾驰着的马队速度也是渐渐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为首骑士,正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而这支马队,正是她的护卫骑队。   前日得知崔文卿在保德县遇刺,折昭心急如焚,带上护卫骑队就朝着保德县飞驰而来。   一天两夜不眠不休纵马追赶,终是来到了保德县外。   此刻,一员骑兵飞马而至,行至折昭马前抱拳言道:“大都督,保德县外有大批农人聚集。”   折昭凤目一闪,沉声问道:“可知这些农人因何事聚集?”   骑兵回答道:“似乎是因为不满官府以及钦差大臣崔大人,农人前来保德县外进行交农。”   “交农?”折昭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不休憩了,打马一鞭开口道,“传我将令,即可前往保德县。”   话音落点,骑队又是起行,朝着保德县卷了过去。   保德县外,农人聚集如同潮水,只闻城楼上响起了一片喧嚣的鼓声,崔文卿和苏轼两人已是出现在了城楼上面。 第七一三章 民情激愤   今日崔文卿和苏轼,均是头戴展脚幞头官帽,身穿绿色绣纹袍服,年轻又不失英俊,当真是玉树临风让人心生仰慕之感。   然可惜的是,两人的神情都是说不出的凝重严肃,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这时候,折昭马队堪堪赶到了保德县外围,然却因百姓太多,人群阻路,再也前进不得。   折昭眼力极好,已经清晰的看见了城楼上的崔文卿,心知他此番前来必定是有大事宣布,故而也没有心急赶往城内,下令骑士们翻身下马,在旁边稍作休息等待,自己则带着穆婉上前,想要听听崔文卿有何说辞。   日头终于升上了头顶,午时静悄悄的来了。   陆若萱在陆氏族人的护持下走出了人群,来到城门前那座农具小山旁,对着城楼微微作礼,字正腔圆的开口道:“崔大人,一天时间已到,不知你对吾等百姓将欲返回江南路一事,有何说辞?是否允许?”   清朗如同黄莺出谷的嗓音传了很远,也清晰传到了在场所有百姓的耳朵当中。   面对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重大事情,百姓们自发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城楼上站着的崔文卿,想要听听他是何等说辞。   望着原野上人山人海,却是沉默一片的百姓,感受到了他们殷殷期盼的目光,崔文卿自是觉得如芒刺背,压力很大。   然这个时候,却容不得他妥协软弱,因为他所代表的是朝廷,更代表着公道正义,若不能坚持正义,那安抚之事也就无从谈起。   故而,他略作沉吟,清晰又不是坚刚的嗓音已是响了起来:“诸位百姓,陆氏族长,本官昨日已经申明了朝廷对于异地安置之民的安置之法,那就是与原来籍贯直接脱钩,就地安置落地生根,此乃朝廷所坚持的主张,也是异地安置之策的灵魂所在,故而大家想要朝廷提供盘缠返回江南路之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听到崔文卿如斯肯定的回答,百姓们顿时一片哗然,恰如一汪平静的潭水陡然沸腾开来,嗡嗡哄哄的议论声泯灭了天地的一切声音。   直到这个时候,折昭才明白百姓们交农的具体缘由,也明白崔文卿已经断然否决了百姓们的交农请愿,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双方之间的矛盾更深了?   心念及此,折昭大为担心,实在有些拿不准崔文卿是否能够顺利处置此事。   反观陆若萱,也是被崔文卿这番话弄得呆愣当场。   她不敢奢求崔文卿会服软同意自己的建议,然她相信崔文卿一定会为之斡旋,为之部分妥协,甚至还会客客气气的邀请她以及诸位族长入城协商,从而找到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办法。   然而没想到的是,崔文卿居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似乎就准备以自己一己之身,与百姓们硬抗。   虽则崔文卿乃钦差大臣,检校隩州安抚使,然若轻视民冤,藐视民意,那就已经完全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上。   想到这里,陆若萱暗叹一声真是愚昧,原本对崔文卿的些许敬意也烟消云散,他总归是太过年轻了啊!   于是乎,陆若萱示意手下安抚四周,待到百姓们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她这才对着城楼上的崔文卿高声言道:“崔大人,照你这么说,那你是准备无视我们的交农之请了?”   “对!”崔文卿点点头,硬梆梆的再次肯定道,“陆族长,不管如何,返回江南路都是不可能。”   闻言,陆若萱冷笑道:“既然崔大人你无视这万余百姓的交农之请,那好,我们只有将请求禀告朝廷,相信朝廷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折昭一听此话,顿时暗怒,也有着深深的担忧。   虽则朝廷也不希望异地安置之民返回江南路,然发生了交农这么大的事情,安知朝廷会不会惩罚崔文卿以此平息民愤,毕竟这样丢车保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官家以及朝廷诸位相公不得不进行权衡。   谁料,城楼上的崔文卿听了陆若萱一番话,却是忍不住笑了,笑罢之后口气转冷,盯着陆若萱寒声道:“陆族长裹挟民意威胁朝廷之手实乃高超,然你觉得我崔文卿是可以任由你威胁的?”   陆若萱冷静回答道:“崔大人,小女子并非是威胁你,只是想为百姓们求一条生路罢了。”   “哈哈,说得好,那我就给百姓们一条生路,并断了你的痴心妄想!”崔文卿掷地有声的说得一句,继而目光环顾四周,抬手亢声言道,“在场的父老乡亲,本官乃朝廷检校隩州安抚使崔文卿,还请诸位能够听本官一言。”   话音刚落,百姓们不满的嘈杂声却是更大了:   “这昏庸官员还想说什么?不外乎也是欺骗咱们罢了。”   “对,又不允许咱们返回江南路,此际说再多话也是无用。”   “大伙儿,不管他怎么说,我们都不要相信了,咱们一道告上朝廷,惩治这个狗官!”   “对对对,惩治这个狗官!”   ……   听到这样一片滔天骂声,折昭好看的娥眉皱的更紧了。   恨不得立即就调派振武军精锐大军前来保德县,镇压这片得陇望蜀,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无知刁民。   然而她知道自己倘若真的这么做了,朝廷在异地安置之民心中的威信将会尽失,异地安置之策也会彻底崩塌,此事虽则乃百姓无礼在先,但也必须妥善解决才行。   城楼上面,崔文卿冷着脸任由百姓们骂了半响,待骂声渐消,又提起嗓音高声道:“本官知道大家因何要来交农,不外乎也是因为诸位父老乡亲都是这些大家族的佃农,倘若大家族就此离去,你们就不能享受赋税减免,从而每年都会缴纳更多的粮税,故此面对这样的情况,你们也只有听从大家族的摆布,选择前来保德县交农,想要本官同意让你们与大家族一并离开。”   崔文卿此番话可谓是击中了百姓们交农的实质,也是这次交农事件的问题所在。   的确,百姓们之所以愿意听从大家族的安排前来交农,为的便是每年能够少缴纳一些赋税罢了。   而如陆氏这样的大家族,正是抓住了此点,才能裹挟民怨民意,有勇气对抗朝廷的政策。   此乃一个死结,也是一个难点问题。   百姓们为了利益虽则不对,但也算是情有可原。   而真正受益的,却是这些大家族,他们才是让异地安置之策生乱的根本所在。 第七一四章 惊世憾俗之法   城楼之上,崔文卿卓然而立,恰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一般,面对着前面黑压压的百姓。   “我知道,诸位父老乡亲都是受到了大家族的裹挟才来交农,错不在你们,也很明白你们是绝对不可能放弃佃农之身,舍弃低廉的粮税选择留在隩州……”   听到崔文卿这一席话,百姓们心头的愤怒渐消,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他,静待下文。   说到这里,崔文卿的嗓音渐渐转为了高亢:“所以,我想到的一个办法,准确说来,非是办法,而是我崔文卿用自己的官场前程,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为大家作一个承诺,那就是这次前来北地四州安置的江南路异地安置之民,全都免除赋税五十年!这五十年内朝廷永不征税!”   话音落点,全场响起一片倒抽凉气之声,百姓们面面相觑,却又难以相信,然崔文卿的嗓音却是清晰的响彻在他们的耳边,一时之间,他们都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听错了,毕竟千百年来,何有王朝会免除粮税一说。   崔文卿也只有自己这个办法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他再次肯定重复:“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没有听错,本官说的是免除异地安置之民赋税五十年!”   “哗啦”一声巨大的骚动之声,恰如钱塘海潮陡然来临,带着千倾巨浪般卷过了黑压压的人群,整个天地瞬间就被惊呼惊叹的嗓音所填满了。   “免除赋税?且还是免除赋税五十年?!”   何其震撼!何其匪夷所思!也何其惊世骇俗!   从华夏大地有史记载一来,赋税一直都是朝廷聚财的主要手段。   千万百姓恰如蝼蚁一般,在各自的土地上努力耕种,每年收获粮食之后,按照朝廷规定的赋税,缴纳一部分粮食给官府。   恰如聚沙成塔,堆土成山,从各地收拢而上的粮食,便成为了朝廷钱财的基本保障。   故而九品中正制之前的秦汉以及春秋战国,衡量官员等级便是以俸禄多少石为标准,所谓的“石”便是粮食的计量单位。   到得如今大齐,虽则商业税逐渐兴起,在赋税收入中占据着一定比例,然农业税依旧占据朝廷每年中收入的七成还多,可以说,农业税也是大齐赋税的根本。   历朝历代虽在天灾人祸有过减免过灾民赋税之事,然也多为一年两年,最多也没有超过三年。   没想到崔文卿一开口,就减免异地安置之民赋税五十年。   五十年几乎等同于一个甲子,足可令一个呱呱落地的婴童变作老态龙钟的老人,免除五十年的赋税,将为异地安置之民带来难以想象的福利。   而且听崔文卿的意思,不仅仅是耕种农人的农业税,就连异地安置之后从事工匠商贾等业的百姓,也会得到五十年的赋税减免。   此话带来的震撼还在久久持续着。   人群当中的折昭已经完全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这番言语弄得呆住了。   按照折家与齐太祖曾经的约定,折家归顺大齐之后,府州、麟州、隩州、丰州名义上归为朝廷管辖,然在赋税方面,则是全部由折家开支。   这笔赋税最为主要的,便是用于振武军的开支,其中粮税更是确保振武军军粮所在。   如今崔文卿狮子大开口,直接免除北地四州七十余万百姓五十年的赋税,也就是说五十年内,这七十万人不会上缴一文赋税给折家。   折昭虽然不善于算筹计算,然也可以肯定的是,这笔被崔文卿所免除的赋税乃是一个天文数字,而折家的赋税也会受到较大的损失。   “这个魂淡,如此重大的事情,居然都不与我商量一番再作决定!”霎那间,折昭放心暗怒,大觉崔文卿太过鲁莽草率。   而且崔文卿这个承诺未经振武军大都督府的同意,也未经朝廷的同意,这样先斩后奏之事,相信在朝堂之上一定会极起更大的滔天波澜。   人群最面前,陆若萱已经彻底呆住了。   她傻乎乎的望着城楼上意气风发的崔文卿,只觉自己生平的认知霎那间为之崩塌倾覆,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样完全算得上是荒谬不堪的承诺。   倘若当真免除赋税,那依附着各大家族的这些佃农,不用问也会全都变心,毕竟朝廷已经免除所有赋税了,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再向大家族缴纳钱粮。   而少了这样的利益关系,这些佃农自然不会再按照大家族的意志行事,返回江南路之事更是无从谈起,也变得遥不可及了!   然最令陆若萱害怕的是,免除赋税之后,原本是属于陆氏的两千佃农也会离心离德,彻彻底底离开陆氏,少了每年佃农缴纳钱粮的这部分收入,陆氏岂不更加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陆若萱只觉自己周身上下渐渐变得冰凉一片,一股无以言说的恐慌之感深深的笼罩了她。   崔文卿默默然的注视着城楼下的混乱之象,嘴角却是溢出了一丝苦笑之色。   若不是情非得已,他岂会选择这样完全称得上是极端的免税之法,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迅速平息隩州乱像,从而彻底阻断百姓们返回江南路之心。   免税五十年也将为每家每户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只要不是面临重大的天灾人祸,足可以令百姓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面对这样巨大的利益,相信百姓们一定会愿意留在隩州落地生根的。   心念及此,崔文卿大觉振奋,暂时没有去理会此事传到朝廷会极其多大的波澜,继续高声补充道:“只要诸位父老乡亲愿意留在隩州,那么五十年免税立即生效,从今年开始,大家就可以不用缴纳赋税了,另外五十年之后开始重新征收福税收时,大家也可以选择离开隩州返回江南,朝廷绝对不会再行阻拦!”   话音落点,百姓们激动不已的情绪顿时被点燃了,平原上变成了一片欢闹沸腾的海洋,“朝廷万岁”“官家万岁”“崔大人千岁”的呼唤泯灭了所有的一切。 第七一五章 顺利解决   保德县外,声浪如潮,人声鼎沸。   崔文卿默默然的注视着下面的一切,及至声浪稍消之后,这才压了压手示意百姓安静下来,高声言道:“诸位父老乡亲,现在本官已经阐明了朝廷政策,免税五十年的机会可谓是非常难得,是走是留悉心尊便,愿意留在隩州的百姓,就请你们放弃交农,收回自己的农具,朝廷以及隩州官府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喊声落点,百姓们又是响起了一片议论之声。   不消片刻,终于有百姓走出了人群,来到那座农具小山旁拿起了一副农具,虽然他无法找到原本自己所交农的农具,但只要看起来差不多就行。   有了第一人,很快第二人、第三人也是走出,渐渐,越来越多的百姓鱼贯而出,恰如黑压压的潮水陡然分出了道道细线,而那座农具小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减少。   除了部分大家族最是紧密的族人,至少有九成九的百姓都已经拿回了自己的农具,也没让崔文卿吩咐,全都兴高采烈离去。   见状,崔文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再看城楼之下,就只剩下了百余不愿意留在隩州之人,而这些人都是大家族族人,最中间的赫然便是陆氏族人以及陆氏族长陆若瑄。   此时此刻,陆若瑄已是面如死灰,娇躯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若非她生性坚强,说不定就要软瘫在地。   崔文卿心知不可能劝得陆氏这些人回头,冷哼一声也没有再说上一句话,与苏轼一道下得城楼而去。   城外,折昭一双好看的娥眉紧紧蹙起,及至多久方才一声喟叹,打马一鞭带着护卫骑队也是入城而来。   回到县衙,崔文卿和苏轼在堂内坐定饮罢一口热气腾腾的酽茶,对视一眼,却是相顾苦笑了。   稍作沉吟,苏轼轻叹言道:“文卿兄,咱们免税可没有得到朝廷的同意认可,如此一来,只怕会有些麻烦。”   崔文卿点头道:“是啊,若不能想出后续解决之法,朝廷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但是文卿兄……就你所想得那些增加隩州钱财收入的办法,能成功么?我怎么感觉有些不靠谱似的。”   “放心吧,只要咱们能够以此实施,别说是隩州原本的赋税收支,就连多余的钱财我都能赚回来。”   见崔文卿如此自信,苏轼莫名其妙也生出了一份信心满满的感觉。   他所认识的崔文卿,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经商奇才,不说别的,光是崔文卿玩闹一般所经营的那间阿玛尼服饰店,就已经成为了洛阳城内生意最是火爆的店铺。   不知有多少达官贵族家中的贵妇仕女,为求一件旗袍不惜耗费千金,这与崔文卿卓越的经商能力以及高超的商业手段,是完全分不开的。   安知崔文卿不能凭借他所想到的那些妙法,为隩州获得巨大的钱财收入。   正在苏轼悠悠思忖间,突闻外面马蹄声急,似有一支马队直冲县衙而来。   尚未等崔文卿和苏轼回过神来,突闻把守门外的卫士高亢宣呼:“振武军大都督、上柱国折昭驾临保德县。”   “呀?娘子来了!”崔文卿愣怔一下之后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对着苏轼笑吟吟的言道,“苏兄,咱们一道前去迎接折大都督到来。”   此乃官场迎送之礼,苏轼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跟随着崔文卿一道迎出了正堂。   刚走入前院,可见折昭已经是绕过了影壁,步履轻快而来。   见状,崔文卿连忙迎了上去,颇觉惊讶的笑道:“娘子,你怎么到保德县来了?”   虽然心头满是焦急,折昭依旧露出了笑意:“听闻夫君遇刺,我自然要来保德县看看,然没想到刚至城外,就见到了百姓交农之事。”   崔文卿笑道:“交农之事已经解决,那些农人也都全部回去了。”   听到此处,折昭却是笑容尽敛,正容言道:“夫君,免税五十年之事,你可有上报朝廷知晓?”   “没有。”崔文卿如实摇头。   折昭脸色一变,口气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指责之意:“免税五十年乃何其大事,夫君未曾经过朝廷同意就作出了如此承诺,肯定会在朝堂之上激起惊天波澜,到时候如果朝廷怪罪,又当如何是好?”   崔文卿叹息道:“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交农之事情况紧急,何能有时间上报朝廷知晓决断?况且我已经想到了一系列的扑救措施,问题应该不会太过严重的。”   “还不会严重!”折昭气极反笑,言道,“夫君,倘若当真免税五十年,那么前来北地四州的七十万异地安置之民,五十年都不会向朝廷缴纳一文赋税,你可知道朝廷的损失会有多大?振武军的损失会有多大?这么大的罪责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承担不起!”   折昭此言可谓是实话。   若是其他钦差大臣冒然作出了这样的承诺,折昭想也不想就会立即上报朝廷,说不定事急从权之下,还会直接当场扣下钦差大臣。   然这位钦差大臣可是崔文卿,也是她的夫君,故而她不能这样公事公办,必须想办法将问题影响减至最小,并与崔文卿一道共同承担责罚,这也是折昭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决之法。   听到折昭的话,崔文卿却是笑了,言道:“娘子,你如何对你的相公这样没有信心,难道我是这样鲁莽为事的人么?”   苏轼也在一旁帮腔道:“对,在确定实施五十年免税政策之前,文卿兄已经有了一系列的谋划,全都是他昨天晚上想出来的。”   折昭瞪了崔文卿一眼,疑惑问道:“夫君,你真的有后续办法?”   崔文卿一笑,点头言道:“娘子,虽然我下令免除异地安置之民五十年的赋税,然我也想到了如何利用这些异地安置之民,以其他方式赚取钱财的方法,我相信这些赚来的钱财比起赋税来,只多不少,说不定还会超出许多,足可保障官府收支。”   听到崔文卿这一席话,折昭精神大振,连忙问道:“究竟是何种方法?劳烦夫君告之。”   崔文卿笑道:“不用急,娘子,咱们进去慢慢谈便是。” 第七一六章 养猪致富(上)   保德县县衙正堂之内,崔文卿、折昭、苏轼三人各坐八仙桌一端,话题渐渐展开。   折昭心内疑惑深深,张口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夫君,你究竟有何妙法,可以提升北地四州的钱税收入?莫非还是准备依靠河东银行发行贷款聚财乎?”   崔文卿笑着摇了摇手,言道:“娘子,银行之业所赚取的钱财虽然很多,然却无法保持五十年内持续不断的收益,且银行业所富的乃是朝廷,而非百姓,故此,我又想到了三条生财之法,可以为北地四郡的百姓,特别是江南路异地安置的百姓获得巨大利益。”   苏轼哈哈笑道:“文卿兄妙计连连,还不快快为我们拆解一番这三条妙计为何?”   折昭轻轻点头,虽没有开口,然炯炯目光却是盯着崔文卿不放,自然是静待下文之意。   崔文卿也不多说言语,直截了当的开口道:“我说想到的这三条办法,全都是为百姓们设想,先说第一条,便是发动百姓们养猪致富。”   “养猪致富?”苏轼和折昭同时一惊,露出了不解之色。   崔文卿口中的“猪”乃是百姓们较为通俗的叫法,而在官方语言中,“猪”一般叫作“彘”,亦或是“豚”,均是代表猪的意思。   自两晋南北朝之后,养猪业渐渐兴起,特别是在南方百姓的家中,也有人会养猪。   然因猪肉腥膻搔臭,故而猪肉被誉为是贱肉,价格也是非常便宜,寻常富贵人家根本就不会吃猪肉,而猪肉通常都是那些穷苦百姓打牙祭时偶尔吃一点而已。   就拿目前大齐来说,主流肉食还是以羊肉为主,至于猪肉虽然也有贩卖,然数量极少,且完全上不得台面。   故而当听到崔文卿所养猪的时候,折昭和苏轼都是一幅惊讶之色。   崔文卿心知这个时候的猪肉不会被如折昭苏轼这样的贵胄人士所接受,笑了笑再次肯定言道:“对,我说的的确是养猪致富。”   折昭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夫君,先不说猪肉非是咱们大齐人惯吃之肉,单是这猪肉的味道,就令人难以下咽,百姓们若是大规模养殖,岂不非常愁销路,何谈能够为之致富?!”   “对,”苏轼满是忧愁的点头道,“文卿兄,猪肉这东西虽然我从未吃过,然却听很多人说过,这类肉食乃下作之食,只有那些穷苦人家吃不起牛羊肉时,才会稍事吃上一些解馋,而我们大齐养猪的百姓更是少之又少,如何能够凭借养猪致富呢?”   崔文卿笑道:“两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猪肉的味道并不难吃,相反,还非常不错,而目前猪肉之所以会带上腥膻搔臭的味道,乃是百姓们尚未掌握骟猪的技术。”   “骟猪?何意?”折昭听得不明不白,连忙开口询问。   听到折昭这个问题,崔文卿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言道:“所谓的骟猪,通俗点来讲,就是阉割去势,就如同将一个正常的男人变作太监那般。”   话音落点,苏轼陡然觉得胯下一紧,顿时凉悠悠一片,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弄得呆住了。   而折昭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乍听此言娇靥顿时腾升出了两朵动人的红晕,羞得几近无地自容。   一时之间,正堂内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崔文卿也知道在折昭面前讨论这个问题有些失礼,然为了养猪致富大业,他也只能直言不讳的言道:“娘子,骟猪关系甚大,咱们既然是认真讨论,那就不要太过规避,就当作普通问题来讲便可。”   折昭俏脸红晕依旧,美目白了崔文卿一眼,却沉默不语,显然默认崔文卿的说法。   而苏轼为怕尴尬,连忙笑着圆场道:“既然是议事,的确不用太过拘礼,呃……我曾听闻漠北草原的鞑靼人喂养战马,便是马生下来之后,第一、二年间在草地上进行精心骑乘训练,使其饱食青草,膘满体壮,长出四齿即阉割去势,这样早去势的马矫健勇壮,而且有力柔顺,能耐寒冷气候,奔跑很远路也只出很少汗,任何远征都耐得住,莫非文卿兄骟猪与鞑靼人骟马有异曲同工之妙?”   崔文卿笑道:“骟猪骟马可是不同,其实骟猪之法也是我在一次偶然之见听别人提及,并验证的确如此之后,眼下方才能够说出来商量,所谓骟猪,便是公猪猪仔尚是幼时的时候,将其阉割去势,从而能够确保长大后的公猪猪肉肉质鲜美可口,并丝毫没有膻味臭味,以此能够让人食用。”   此议太过令人羞涩,折昭心内虽则满是疑问,然也不好多问,只能目光怔怔的望着崔文卿,静待他的解释。   苏轼想了想,首先提出疑问道:“文卿兄的意思是将公猪猪仔去势之后,就能确保肉质鲜美,不再有异味对吧?”   崔文卿出身于农村,乃是农民的儿子,自然懂得这些,点头道:“不错,只要去势干净,猪肉一点异味都不会存在。”   “可是文卿兄,即便如此,猪肉也是百姓们口中的贱肉而已,况且我曾听闻猪仔也不甚好喂养,增肥缓慢,产量低下,何能与咱们惯吃的羊肉竞争?”   “苏兄,你可知农人将一直羊羔养大,一般须得多久时间?”   苏轼略作沉吟,言道:“大概十个月左右吧。”   “一般能达到多少斤?”   “大概二十五斤至三十斤。”   “呵呵,其实养猪所费的时间与养羊也差不多,差不多也为十个月左右,但是你可知成猪可达多少斤?”   苏轼想了想,言道:“昔日我曾听别人说过,大概是百余斤左右。”   崔文卿呵呵笑道:“若是按照昔日的养殖之法,猪仔十个月的确只能达到百斤左右,然若将其阉割去势,再配以我崔文卿专门发明的养殖之法,猪仔生长极快,十个月可达到两百斤左右。”   “什么,两百斤?!”未等苏轼表示惊讶,折昭已是惊呼出声了,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第七一七章 养猪致富(下)   的确,崔文卿所言太过震撼。   先不说去势之后的猪肉味道究竟是否如他所言,单说他有能够让猪仔十月长到两百斤的方法,便令人大觉不敢相信。   毕竟,这可是增加了足足一倍啊。   这么说来,重量能达到两百斤的一头猪,几乎相当于七八只羊的重量了。   若猪仔去势之后没有那种难吃的怪味,且肉质鲜美可口,不用问也一定会对传统羊肉造成巨大的冲击,百姓们养猪致富说不定还真能成功。   心念及此,折昭和苏轼都是大觉振奋,他们深知崔文卿的为人,也明白崔文卿绝对不会危言耸听。   折昭当先表明态度道:“夫君,既然你这样有信心,那咱们就不妨试一下。”   苏轼点头道:“对,羊肉昂贵猪肉低廉乃是惯常之象,若是能够以此扭转猪肉的贱肉之名,倒也是一件不错之事情,而且还有一点,倘若今后家家户户依照文卿兄之法养殖猪仔,穷苦百姓也能经常吃肉的梦想也能变作现实,可是一件非常大的好事。”   崔文卿笑道:“是啊,所以我昨天晚上思谋如何增加异地安置之民收入,增加北地四州钱粮的时候,首先所想到的就是养猪致富。”   “若真要养猪,夫君可有更加具体的谋划?”折昭展颜一笑,出言询问。   崔文卿言道:“依我目前的设想,百姓们是绝对不会出钱购买猪仔进行养殖的,故而我觉的,还是以河东银行为养殖主体,进行合同养殖、合同收购。”   “合同养殖?合同收购?什么意思?”苏轼一头雾水,只觉崔文卿所言自己完全听不懂了。   崔文卿笑道:“合同养殖合同收购两则其实可以混为一谈,先说猪仔来源,咱们购买猪仔的钱由河东银行来出,你们可知一只猪仔价格几多?”   折昭想了想,言道:“大概是五十文左右吧,毕竟猪肉乃是贱肉,猪仔价格非常便宜。”   “五十文,的确很便宜啊!”崔文卿认真思忖半响,“目前异地安置之民有七十万人,以每户十口人计算,也就是七万户左右,每户可养猪两到四头,算起来就需要二十万头猪仔,花费不过一万两银子。”   折昭言道:“猪仔的价格是很便宜,然咱们从四面八方购买猪仔,运送而来沿途也会死亡不少,必须得多买一些备用才行。”   崔文卿点头道:“那就买三十万头吧,也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加上沿途运输费用开销,满打满算三万两。”   说罢之后,崔文卿又是估算了一番,继续言道:“以我之意,这二十万头猪仔可以就这么发放给异地安置之民的百姓们,签订养殖合同,也就是养殖合约,由百姓们进行妥善养殖,每头猪每月咱们支付给百姓一两银子,算作养殖费用,十个月也就是十两银子,也就是说,咱们花费两百万两银子,就可以将这些猪全部养大。”   “而猪养大之后,咱们在统一进行合同收购,如长到两百斤的猪再支付百姓五两白银,一百五十斤的猪支付三两白银,从而调动百姓养殖积极,算下来,所有一共花费两百八十万两,就能得到大概三千四百万斤猪肉。”   一听到如此骇然的数字,折昭和苏轼都愣怔了。   崔文卿问道:“可知目前肉类价格几多?”   折昭时常处理振武军采购肉食的军务,自然知晓,回答道:“就目前北地四郡的肉价而言,牛肉三两银子一斤,羊肉六百文一斤,鸡鸭鹅肉三百文一斤,鱼肉一百文一斤。”   崔文卿知道大齐禁止杀耕牛,一般世面上所流通的牛肉,都是老弱病残之牛,故而价格非常昂贵,以寻常百姓的收入,自然是吃不起。   而羊肉乃是主流肉食,五百文一斤的肉价不算太贵,小康之家每月吃上几次还是完全可以的。   至于鸡鸭鹅鱼肉,则便宜许多,寻常百姓之家都能以此为食。   将诸多肉价进行比对之后,崔文卿笑着言道:“以咱们三千四百万斤猪肉计算,宰杀之后的猪肉大概有个三千万斤,咱们不对比牛羊肉价格,就对比三百文一斤的禽肉吧,也就是说,光凭这些猪肉,就可以为北地四州带来九百万两的收入,再除去河东银行还款,算宽松一些三百万两,咱们就可以为四州获利六百万两的收入。”   听完崔文卿这番可谓非常详细的计算,折昭和苏轼面面相觑,心头都是咚咚大跳,震撼不轻。   光凭七十万异地安置之民,就带来六百万两的钱财收入,实在非常惊人,即便是收税,也最多只能收百万两左右,崔文卿的养猪致富之法,可谓是直接翻了税收六倍之利。   且还不算百姓们养猪获利的收入。   实乃非常惊人至极了。   激动之下,折昭娇靥上泛出了阵阵红晕,就这么思忖半响,轻叹言道:“夫君,你真能保障猪肉能有你所得那么好吃吗?”   崔文卿点头道:“娘子,我可以保证,的确如此。”   “那你觉得猪肉会在大齐流行起来么?”   “既然猪肉好吃,且价格低廉,自然会受到百姓们,特别是那些吃不起肉食的穷苦百姓的欢迎,肯定会大为流行的。”   此话崔文卿说的是自信满满,况且他本来也是信心百倍。   毕竟在他以前那个世界的历史进程中,去除腥膻味的猪肉很快就击败羊肉,成为了数百年来第一肉食,其地位是任何肉食都不能撼动的。   崔文卿相信历史必有其规律,既然他现在提前发明推出阉割之法,那么猪肉也一定会在大齐真正红火起来的。   而作为猪肉发展之地的隩州,将来也肯定会成为养殖大州,带来的好处自然多不胜数。   折昭早就视崔文卿为神人,自然相信崔文卿的话,拍案定策道:“那好,咱们就依照夫君之言行事,开始养猪,夫君,购买猪仔的数量太过巨大,还请你们河东银行多多出力了。”   “那是自然。”崔文卿点头笑道,“不过购买猪仔只怕须得发动举国之力,到时候还需请安石相公帮忙为上。” 第七一八章 另外两个办法   闻言,苏轼为之莞尔,笑道:“堂堂秉笔宰相,为你前去购买猪仔,哈哈,文卿兄可真是大材小用啊。”   崔文卿失笑道:“只要是能够富国强民,相信恩师一定不会拒绝的,不过在这之前,还需的恩师支持我的免税之法才行。”   折昭略作沉吟,言道:“免税之事牵连太大,相信也会在朝廷激起不小的争执,夫君,我觉的你现在应该向安石相公修书一封,讲明实情,以便让他能够在朝廷之中支持你。”   听到折昭的话,崔文卿却认为没有那个必要,笑道:“娘子,离开洛阳之前,我已经拜托恩师为我在朝堂中斡旋了,若他面对朝廷群臣对我免税之法的攻讦,却缄口不言,那么咱这个安抚使也没有当下去的必要了。”   折昭眉头一皱,问道:“夫君,你就这么相信王安石?”   “对。”崔文卿肯定点头,历史证明,王安石在人品方面的确没话说,他自然非常相信。   见状,苏轼喟叹道:“恩相能够有文卿兄这样堪称知己的学生,相信一定会老怀大慰的。”   折昭却是白了崔文卿一眼道:“也不知王安石灌了什么迷魂汤给你,算了,就依照你的想法行事吧。”   崔文卿点点头,正要出言,苏轼已是急不可耐的问道:“文卿兄,养猪致富乃是你所想到的三个办法之一,也不知后面还有何等良策?”   崔文卿笑道:“我为北地四州所想到的第二条致富方法,便是种棉致富。”   “种棉致富?”苏轼露出了一个惊诧之色,“文卿兄的意思,莫非是种植木棉?木棉乃御寒之物,咱们大齐许多地方都有种植,即便是咱们发动北地四州大规模种植,也是拾人牙慧而已,何谈能够种棉致富?”   “苏兄,你错了。”崔文卿摇了摇手,笑道,“你说的这个木棉我自然知道,乃是充填枕褥、衣物从而达到御寒的棉絮,也是咱们中原千年以来冬日御寒首选,然我口中的种棉,非是种植木棉,而是种植一种叫做棉花的作物。”   “棉花?什么东西?”苏轼登时就一头雾水。   折昭蹙眉言道:“据说西域等地的百姓不善种植木棉,故而种植从天竺大食传来的舶来品棉花,夫君所言的棉花,可是就是西域的这一类作物?”   崔文卿点头道:“对,正是此物。”   闻言,折昭失笑了,言道:“夫君啊,根据文献记载,那棉花种植极少,产量低下,除了西域之外,很少有人用之来当作御寒之物,你这样大规模种植,即便有所产量,但又如何能够撼动丝麻木棉的地位?只怕到头来别说赚钱了,说不定还会亏损不少。”   崔文卿笑道:“娘子,在目前看来棉花的确如你所言那般,非是主流,然我觉得将来棉花一定会力压丝麻木棉,成为百姓们织布制衣首选之物。”   “何以见得?可有真凭实据?”折昭正容一问,显然想要刨根究竟。   崔文卿长吁一口气言道:“其实要论棉花种植纺织技术,西域并非领先,目前棉花技术最为高超的,乃是居住在崖州的黎人,他们才是棉花纺织业发展的始祖。”   苏轼皱眉道:“崖州乃是中原王朝流放人犯之地,从来都是蛇虫鼠蚁横行,满是穷山恶水,而那些黎人也全都是未经开化的蛮夷,他们有文卿兄所言的这么厉害?”   崔文卿淡淡笑道:“不管是汉人还是黎人,劳动人民的智慧始终是无穷无尽的,故而任何时候都不能小觑,只要我们能够从黎人手中学的先进的纺织技术,再种植棉花,待过上几年,纺织业一定能够在北地四州大力发展起来的,到时候还怕不能赚钱乎?”   崔文卿相信自己的推断。   毕竟在他穿越之前的古代历史上,棉花种植正是宋末元初开始发展,特别是黄道婆改良了纺织技术,更使得纺织业突飞猛进,而江南也成为了纺织业的渊薮,其地位数百年来也未曾发生改变。   就目前大齐历史,离宋末元初不过两百年的时间,崔文卿相信崖州黎族人手中的纺织技术,已是卓有成效了。   故而棉花种植,完全值得一试。   只要成功,那铁定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折昭和苏轼听崔文卿所得这样煞有其事,不由信上了几分,折昭询问道:“那敢问夫君,咱们要如何从黎人手中获取纺织技术呢?”   崔文卿笑道:“依我之想,最好还是能够迁移一部分黎人前来北地安居,由他们传授种植棉花的经验,传授棉花防治技术,咱们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发展壮大棉花纺织业,娘子,你觉得黎人会愿意来咱们北地四州么?”   折昭苦笑道:“黎人所住的崖州位于中原最南端,而咱们北地四州,在中原的最北端,两者之间相隔几近万里,只怕难矣哉!”   苏轼笑道:“我倒觉得黎人生存环境恶劣,来北地四州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崔文卿点头道:“对,而且只要黎人愿意前来,咱们也可以将之视为异地安置之民待之,赋税全免,且还对种植棉花给予一定的钱财补助,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定会有人前来的。”   折昭想了想,言道:“那好吧,不过迁移黎人之事关系甚大,夫君最好还是请求安石相公帮忙。”   崔文卿点头言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购买猪仔以及迁移黎人之事,就只有拜托恩师了。”   两件事议定,折昭顿觉北地四州的前途一片光明,似乎免除五十年赋税也算不得什么了,此际笑问道:“夫君,目前你已经说了两策,不知最有一个办法是什么?”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至于最后一个办法,更是一个一本万利之法,那就是采煤致富。”   “采煤?”折昭和苏轼面面相觑,都非常意外。   崔文卿笑道:“对,就是采煤,咱们所出的这片地域,物产不算丰沛,种植作物也称不上合适,然在大地之下,却隐藏在着煤矿无数,只有咱们能够开采煤炭进行贩卖,想不发财都很难。” 第七一九章 夕阳下的相吻   对于这一点,崔文卿更是自信满满。   北地四州所在之地便是后世的山西。   说起山西,自然是与煤炭这个词汇有着很大的关系,崔文卿所在的那个世界中,山西的煤炭更是造就了无数的富翁。   就目前大齐之世而言,煤炭开采已经进入了发展之期,特别是太原等地的官煤,更是堆积着采出的煤,行销远近诸州。   折昭深知煤炭之用,此际轻叹言道:“夫君想法不错,然煤炭开采可非易事,比起目前惯用的木炭来,实在占据不了便宜。”   崔文卿明白折昭说的乃是实情,现在采煤方法一般是沿露头挖掘,开采量低下,远远不如烧制木炭方便,故而煤炭价格虽然低于木炭,但仍旧不够普及,致使空有宝藏而无法挖掘,实乃诚为憾事。   而且煤炭可是与工业社会发展息息相关,也是后世打破封建文明的一把利刃,崔文卿相信若能大批量的开采煤炭,先不说别的,单是用煤炭炼铁,就足以装备数十万的将士所用的精铁甲胄。   到时候大齐锐士便可以穿着钢铁甲胄,拿着钢铁利刃,盖着棉被,吃着猪肉,横扫北方诸多蛮夷,即便是辽人,也无法冲破齐军的钢铁长城。   故而,采煤致富就是崔文卿为北地四州所想的三个办法中,前景最大,也是最具有战略意义的一个。   想到这里,崔文卿淡淡笑道:“娘子,从眼下来说,烧制木炭的确远比开采煤炭方便,但如果我们能够掌握更是先进的煤炭开采技术,使得煤炭开采量巨增,便可以使得煤炭远超木炭,从而成为世间所需,对于这一点,我非常具有信心,所以我现在想的是,咱们河东银行可以拿出一定钱财来,大力发展采煤技术,并培养采煤人才,相信要不了几年,咱们就可以凭借煤炭,收获暴利。”   折昭略作思忖,点头道:“那好吧,就照夫君之意行事,我会请各地州郡多多留意精通煤炭开采技术的人才,从而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诸事议论完结,天色已经黄昏,一轮残阳挂在西山一角,散发出血红的光泽。   草草用罢晚膳,苏轼告辞而去,崔文卿则与折昭一道漫步在县衙后院当中,感受着一片难得的宁静。   崔文卿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佳人,淡淡笑道:“娘子,河曲县离保德县有着数百里之遥,没想到你就这么一天两夜快马赶到,我真是太感动了。”   闻言,折昭娇靥微微一红,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嗓音却不自禁的带上一股柔意:“其实我当时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没有想那么多,总觉得不能让钦差大人在我们振武军的地盘上出事。”   “呵呵,只怕不是因为钦差大人这么简单吧……”崔文卿嘴角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突然伸出手来,轻轻的抚上了折昭鬓角,“最为重要的,便是娘子大人心系为夫,才会这样马不停蹄的赶路前来。”   感受到崔文卿亲密的举动,折昭娇躯微不可觉的震了一下,娇靥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然却并没有拒绝。   见到这位英姿飒爽的女都督在自己面前如同一个羞怯的少女,崔文卿大感满足,一时之间心内更是柔情顿生,笑道:“娘子厚恩,为夫何以为报,只能以此慰劳娘子了。”   说罢,崔文卿抚摸着折昭鬓角的右手顺势下滑,已是勾起了她小巧玲珑的下巴,侧头吻在了那片柔软动人的朱唇之上。   霎那间,折昭一双美目陡然圆睁,显然对崔文卿突如其来的侵犯大感震撼。   只可惜崔文卿的舌头灵巧如蛇,很快就滑入了她两瓣朱唇之内,霸道叩开了紧闭着的银牙,缠上躲在其中的香舌缠绵起来。   折昭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顿觉心跳如鼓,娇躯轻颤,整个人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一般。   特别是崔文卿的举动这样的霸道,这样的直接,这样的强力,使得意乱情迷的她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未能生起,已经被他得逞了。   夕阳西下,光芒四射,佳人如玉,相拥缠绵。   便在这个时候,一通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彻后院,一声女子的惊呼也是随之而起。   听到响动,原本迷乱中的折昭微阖着的凤目猛然睁开,恰如触电般猛然推开了崔文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再看发声处,却是穆婉突如前来,只见她用双手捂住眼睛,又羞又急的解释道:“大都督、姑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折昭面红如血,贝齿咬着朱唇瞪了崔文卿一眼,暗指:看看你做的好事!   崔文卿毫不慌乱,笑嘻嘻的言道:“穆姑娘,我们都是熟人,何须如此见怪?没事的,不用为之介怀。”   闻言,穆婉这才放下了捂着眼睛的纤手,苦着脸望着折昭言道:“大都督,因为事情紧急,故而我才这样冒失的前来,真不知道你们……”说到这里,已是羞得说不下去了。   折昭长吁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狂乱跳动的芳心,连忙岔开话题道:“小婉,不知有何要事?”   穆婉连忙回答道:“大都督,姑爷,陆氏族长陆若瑄并几个大家族族长前来县衙拜访,请见姑爷。”   崔文卿一愣,笑道:“娘子,我这釜底抽薪之策不错吧,看来啊,这些大家族真是急了,不过他们现在是走是留本就无所谓,咱们就用不着见他们了。”   折昭皱眉言道:“夫君,要维系异地安置之民的安稳,还是离不开这些大家族的支持,照我看来,不宜于太过开罪他们,不如前去见一见为妥。”   崔文卿本想为之拒绝,然也明白折昭所言的确不错,特别是如陆氏这样深具威望的大家族,更是如此。   不过好在现在他已经用不着向这些大家族妥协,前去见见也无足轻重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点头道:“那好吧,娘子,不如咱们一起前去如何?”   折昭摇头笑道:“此乃钦差大臣分类之事,夫君独自前去便可,不管你作何等决定,我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府都毫无保留的支持你。”   听到折昭此话,崔文卿更具信心,笑道:“那好,我这就前去。”说完,转身去了。 第七二零章 四大家族   见到崔文卿渐行渐远的背影,折昭俏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那微笑似有欣慰,也有开心,然更多的则是一股幸福之味。   见状,穆婉噗哧一笑,言道:“大都督,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   折昭这才回过神来,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被穆婉全部看了去,不禁红着脸失笑道:“聒噪,我只是有些担心他而已。”   穆婉笑道:“姑爷一表人才,智谋出众,何须大都督担心?倘若真的担心,大都督何不跟随姑爷一并前去见那些大家族族长?”   闻言,折昭却是轻轻摇头,笑道:“若是其他人担任钦差大臣,我倒是可以前去,然既然是夫君,那就要给夫君一定的自主权,我这作娘子的,又何必前去指手画脚呢?到时候说不定忙帮不上,反倒还徒增不快。”   穆婉明白了折昭的意思,不由微微颔首,想了想叹息言道:“大都督,这段时间你真的变了。”   “变了?为何?”   “呵呵,变得能够为姑爷着想了,或许这就是夫唱妻随吧。”   听到穆婉语气中的调笑之意,折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故作嗔怪的言道:“就你话多,整整两天一夜没休息,还不困么?倘若不困要不本帅交代一件任务给你去做?”   穆婉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摇手道:“啊,别,大都督,属下可是困得很,眼皮都快要打架了,这就去睡了。”言罢,也不待折昭同意,连忙一溜烟的去了。   “呵,这丫头!”折昭摇头失笑,也觉得一阵阵倦意向着自己袭来,打着哈欠休憩去了。   话分两头,另一边,崔文卿刚刚跨入了县衙正堂,入目就看见陆若瑄与几位老者正在堂内的等候。   “民女陆若瑄,见过崔大人。”   “草民见过崔大人。”   见到崔文卿,陆若瑄以及老者们全都拱手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崔文卿摇了摇手,径直走到正北面的案几后坐下,这才好整以暇的望着陆若瑄,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意:“陆族长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陆若瑄心思剔透,自然听出了崔文卿的调笑之意,不禁轻轻一叹,指着那几位老者言道:“崔大人,请容许我为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族长。”   说罢,她指着当先一个穿着绛红色衣服的老者道:“这位乃江南路顾氏族长顾燕青。”   崔文卿一听此话,不由正容问道:“顾氏?不知与江东四大家族的顾氏有何关系?”   那叫做顾燕青的老者一脸倨傲的言道:“老朽所在的顾氏正是顾氏旁支。”   崔文卿点点头,又指着另一位杵着竹杖的老者道:“不知这位老丈是?”   陆若瑄解释道:“这一位乃朱贵全,是江东四姓朱氏旁支族长。”   说完之后,她有介绍最后一位老者道:“至于这一位,乃王氏族长王旦质,乃润州王氏旁支族长。”   闻言,崔文卿不由笑了:“几位族长可都是江东大族旁支啊,如此联袂前来,可真是给我崔某人面子。”   朱氏族长朱贵全当先言道:“崔大人,并非是我们突兀前来打搅冒犯,而是大人你这次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过分。”   “过分?”崔文卿眉头一挑,冷笑言道,“不知本官所作所为有何过分之处?”   “大人你且听老朽一眼。”朱贵全轻轻一点竹杖,言道,“朝廷收取百姓赋税乃天经地义之事,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没有长期免税一说,崔大人你这次突发奇想免除异地安置之民税收,实在与法不合,相信朝廷是不会同意的。”   崔文卿悠然笑道:“朱族长,朝廷同意与否乃是本官需要解决的事情,你在这里担心个甚?我看你们呀,全都是在担心自己而已。”   见崔文卿已经把话挑明了,陆若瑄索性坦承直言道:“不错,崔大人,免除百姓们五十年赋税之法,不仅会害得朝廷五十年无税可收,更会让我们这些大家族的佃农生出异心,全都为之离去,此乃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法,大人你这么做,难道就不觉得太过冒失了么?”   崔文卿目光直视陆若瑄,恰如两柄犀利的长剑:“哼哼,陆族长,你可别忘了前几日本官可是亲自来你陆氏庄院,与你商量对策,是你拒绝了本官的好意,且卑鄙无耻的发动交农,使得本官不得已进行反击,才出此下策。”   陆若瑄面露后悔之色,怅然叹息道:“崔大人,前番是小女子无意冒犯,故而今日专程前来向大人你致歉,还请崔大人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挥手笑道:“没事,既然陆族长已经道歉,那这事咱们就这么过去了,本官接下来还有许多公务庚需处理,就少陪了。”说罢,起身欲走。   见状,陆若瑄却是心头一惊,连忙开口挽留道:“大人,还请你暂留片刻,小女子还有事相求。”   崔文卿笑了,挑了挑眉头促狭言道:“怎么地,莫非陆族长以及诸位族长心头非常过意不去,还想摆上一桌道歉酒不成?”   闻言,诸位族长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崔文卿与寻常大齐官员大不相同,没有半点朝廷命官的架子,语气也充满了一股市井流氓之风。   陆若瑄已经习以为常了,平静开口道:“崔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相信你也明白我们这次前来的目的,那就是请大人你收回免税之令,我们几大家族可以聚在一起再次商量,争取就留在隩州。”   听到此话,崔文卿不由笑了,笑罢之后神情渐渐变得有些严肃,冷声言道:“陆族长,你当我崔文卿是三岁孩童,可以任由你们拿捏么?你们几大家族算什么东西?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今日本官实话告诉你们,既然本官已经决定免税五十年,那就会坚持自己的承诺,也不会失信于民,至于你们几大家族,去留尊便,容不得本官挂心。 第七二一章 断然拒绝   听到崔文卿这么一番无情的话语,陆若瑄俏脸顿时变得有些苍白。   顾氏族长顾燕青气得脸膛泛红,怒声言道:“崔大人,吾等大家族好心好意与你商量,没想到你却是这样的说辞?有你这么礼贤下士的么?”   崔文卿负手而立,冷冷言道:“诸位,本官礼贤下士,乃是对值得本官尊敬之人,而非是那些暗藏阴谋诡计,时刻想要陷害本官的卑鄙小人!”   王氏族长王旦质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言道:“崔大人,相信朝廷一定不会同意你免除异地安置之民五十年赋税的,你这样做,也只会是引火烧身而已,老朽在这里劝你一句,不要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还是坐下来咱们一起商量为妥。”   崔文卿哈哈笑道:“几位族长,机会已经给过你们,是你们自己不珍惜而已,对于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不顾廉耻的大家族,本官心内再也没有了奢望,还是那句话,去留自便!本官可没有心思与你们商量。”说罢冷冷挥动长袖,直接下了逐客令:“今日本官很累了,诸位早早回去吧。”   陆若瑄眼见劝不动崔文卿,只得暗自一叹,带着几位族长怏怏而去。   离开县衙,陆若瑄站在灯火阑珊的长街上,一时之间头脑发胀,茫然无计,不禁悲从中来,若非她生性坚强,说不定就要放声大哭了。   朱贵全忿忿不平的言道:“这个崔文卿真是油盐不进,竟用免税五十年之法来对付咱们,若瑄,你乃江东少有的无双才女,智谋出众,精于算计,说说怎么办才好。”   闻言,陆若瑄却是一叹,言道:“目前崔文卿是铁了心要与咱们做对,这时候前去请求他,也是自取其辱而已,以我来看,想要崔文卿回心转意,战场并不在隩州,而是在朝堂之上,也只有朝堂中对崔文卿的所作所为不认可,咱们才有机会翻盘。”   王旦质点头道:“若瑄此言不错,诸位族长,相信大家门中都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既然如此,咱们就修书给他们,让他们摇旗呐喊,共同声讨崔文卿所施行的免税之法,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朱贵全和顾燕青同时点头道:“此言不错,吾等回去立即修书。”   陆若瑄绷紧小脸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耐心等待片刻,待朝廷有所决断之后,再作下一步谋划。”   ※※※   时当春日,洛阳城上空乌云密布,冷风瑟瑟,轰隆隆的雷声从云朵深处传出,片刻之后,大雨已是倾盆而下,整个世界一片雨幕。   这是今年来第一场较大的春雨,也是今年来头一场春雷,沙沙雨滴浸润了广袤的大地,滋润着刚刚冒出泥土的麦苗,映衬出了农人们喜悦的笑容。   此时此刻,洛阳皇城尚书省内,秉笔宰相王安石也站在窗棂前盯着这场难得的春雨发呆,脸上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前几日,崔文卿在隩州承诺异地安置之民免税五十年之事传到了洛阳,顿时激起了轩然大波,引得朝廷文武百官议论纷纷,评论如潮,而朝中以谢君豪为首的大臣们,更是对崔文卿这样不经请示先斩后奏的情形,大是抨击,弄得整个早朝都是唾沫四溅,乌烟瘴气。   谢君豪更是在朝堂上昂昂直言:“崔文卿不过区区检校安抚使,居然妄自改动朝廷赋税,实乃大逆不道之重罪,当即可罢官押解回京,问斩以示天下。”   闻言,王安石自然百般愤怒,然他作为崔文卿的恩师,却不好在朝堂上太过明目张胆的维护他,免得招人话柄,还是准备私下觐见天子陈宏斡旋处理。   好在以护短出名的杨文广气不过了,当场出班愤怒高声道:“隩州情况危如累卵,百姓动乱在即,若非崔文卿临危不乱当机立断,岂能轻易平息百姓们的交农事件?又岂能轻易平息隩州百姓的骚动?”   谢君豪冷哼一声,反驳道:“杨枢密使,免税五十年可不是小事,一个从六品检校安抚使不经朝廷同意作出如此承诺,倘若人人效法,要大齐律又有何用?”   杨文广老眼一瞪,言道:“谢相公,北地四州异地安置之民的钱粮赋税,均是由振武军大都督府收取所用,人家折大都督都已经认可了崔文卿的举动,你又在这里着急个甚来?莫非是你心胸狭窄,仍嫉恨崔文卿得罪你之事,从而卑鄙报复?”   听到此话,谢君豪顿时就怒了,直接在朝堂上与杨文广骂开,又是吵得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陈宏哪边都不愿意得罪,自然只有采用和稀泥之法,都训斥了几句了事。   关键时刻,王安石很是明锐的出班奏道:“殿下,事急从权,老臣相信崔文卿也是迫不得已,倘若处理不好导致隩州生乱,从而被辽人乘机所得,那么朝廷的损失可不单单只是五十年赋税这么简单了。”   王安石此话可谓一语中的,也引来了不少大臣的认可,陈宏自然懂得老师的意思,也乘机默认了崔文卿的免税五十年之事。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平息下来,然没想到的是谢太后又突然横插一脚,搬出祖宗之法斥责崔文卿的冒失之举,故而,朝廷内又是响起了一片对崔文卿的声讨之音。   然不管如何,王安石都觉得自己必须要坚持下去,也必须力挺崔文卿在隩州的所作所为。   这不仅仅只是因为崔文卿乃是他学生这么简单,最为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能够在隩州干出多大的功绩。   正在王安石悠然思忖当儿,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走进一名黑衣吏员来。   “安石相公,隩州检校安抚使崔文卿快马急报。”   闻言,王安石立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身言道:“急报何在,速速取来容我一观。”   吏员点点头,将一份公文交给了王安石。 第七二二章 免税施行   王安石也不多言,径直坐在了书案前细看,光看罢一眼,不由轻轻一声惊呼,随即露出了啼笑皆非之色。   “这个崔文卿,总是会想一些完全称得上是异想天开的点子啊!”许久之后,王安石这才自言自语一声,从案几后站起,绕着书房走了几圈,很快就有了定策。   倘若真的能够如崔文卿所言那般,倒是值得一试,若能以此增加北地四州收入来源,倒也可以平息朝廷的质疑之声。   打定主意之后,王安石立即又坐回了案几后奋笔疾书,很快,两道政令已经拟就妥当,分别发往了户部衙门以及崖州刺史府。   待一切忙碌完毕,大雨已是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一抹红艳的晚霞偷偷转出了云层,残留在西方一角,仿若白日对大地不舍的眷念。   王安石凝望那抹晚霞许久,方才喃喃自语道:“文卿,万千重担系于一身,你可千万不要让老师失望啊……”   ※※※   十多日之后,朝廷同意北地四州异地安置之民免税五十年的公文终于传到了崔文卿的手中,使得他不由长吁一口气。   这就意味着,困扰朝廷足足数月的隩州动乱,终于要为之结束了。   而异地安置之民在北地四州新的生活也将由此开展。   有了免除赋税五十年,相信不少百姓的家境都会变得更是殷实,说不定还会产生不少的小康之家,一扫之前的贫穷困苦。   然而公文在最后,也是要求崔文卿必须履行北地四州赋税收入不减的承诺,相信这也是朝廷一种变相妥协了。   于是乎,崔文卿立即吩咐快马,将公文分送北地四州诸县,张贴皇榜告之万民。   待百姓们得知免税五十年已是尘埃落定之后,巨大的欢呼声顿将北地四州通通覆盖了。   不少百姓更是自发走上了街头,载歌载舞进行庆贺,所有城池都变成了鼎沸的海洋。   几乎所有异地安置之民都坚定了留在隩州之心,霎那间,隩州动乱全部为之平息。   保德县外的陆氏庄院内,却与外面的热闹沸腾之景迥然而异,整个庄院一片冷冷清清。   正堂之内,陆氏族老陆西东愁眉深锁,正对着陆若萱禀告道:“族长,截止昨日,原本依附于咱们的佃农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目前只剩下了三十户人家,而这三十户人家之所以未走,一来是因为跟着我们陆氏的时间太过漫长,在感情上有些割舍不下,二来这些家中也有人在咱们陆氏庄园中做工,故而也不敢提出离开。”   “三十户?”陆若萱喃喃的念叨着这个数字,嘴角溢出了一丝苦笑之色,“原本两千人的陆氏,现在就只有一百多人了啊,真是树倒猢狲散……”   陆西东点头叹息,言道:“朝廷免除赋税之后,那些佃农们无利可图,自然会选择离开我们,这也是情理之中。”   陆若萱点点头,稍事沉吟,言道:“二叔,现在还决定跟随陆氏的佃农实在太难得了,咱们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告诉他们……即便是继续依附咱们陆氏,我们也不会收取他们的钱粮了。”   听罢此话,陆西东微微一惊,言道:“倘若如此的话,对于咱们陆氏的钱财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族长,你当真决定要这么做么?”   陆若萱点点头,轻叹言道:“人以情义待我,我自然以情义待人,咱们自然须得这样,目前最为关键的是,下一步陆氏该何去何从?!”   这时候,一阵大笑突然响彻前院,笑声落点,只闻一个略显嘶哑的嗓音揶揄言道:“堂堂陆氏,居然连一个从六品的安抚使都对付不了,真是兵败如山倒啊!”   说完之后,一个穿着青色袍衫之人已是走了进来,负手而立冷笑望着陆若萱,倍显凌厉之风,正是那位易左使。   见状,陆若萱和陆西东同时一愣,均是心头一惊。   特别是陆西东,在看到青衣人的一霎那,脸膛上更是浮现出了敢怒不敢言之色。   因为他知道此人正是利用少公子的疾病威胁族长,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陆氏之所以有眼前的困境,也是因为此人造成。   陆西东乃陆氏德高望重的长者,面对这一切安有不怒之理?!   比起陆西东,陆若萱却是淡定许多,她轻声吩咐道:“二叔,我与易左使有事商量,你且先下去吧。”   陆西东点点头,这才退下。   “前来是客,易左使但且落座。”   陆若萱抬袖作请,裙裾款摆,风度翩翩,恍若高超画师所绘水墨画中的江南仕女般,直看的易左使移不开眼开,暗叹此女气质当真出众,只可惜就是相貌普通了一些,实乃诚为憾事!   不容多想,易左使径直道出了今日所来的正事,冷冷言道:“陆族长,你们江东陆氏正是让本使非常失望啊,居然连个崔文卿都摆不平。”   陆若萱嫣然一笑,言道:“崔大人乃睿智之臣,才华出众、智谋深远,一招免税之法,就让我们四大家族溃不成军,如此人物岂是我们陆氏能够对付的!”   听到陆若萱的话,易左使眉头一皱,冷笑道:“怎么地,陆族长居然还褒奖起崔文卿来?!这是什么道理?!”   陆若萱嘴角溢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目视易左使坦承直言道:“崔大人虽则乃我们陆氏的敌人,但却并不妨碍我们尊敬他。反倒是易左使乃我们陆氏之友,却也不妨碍我们讨厌你!”   易左使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罢揶揄开口道:“可是,陆族长,即便你再是讨厌我们明教,不也只能与我们明教同乘一艘船么?!”   陆若萱一阵默然,叹息言道:“可是就目前而言,我们陆氏对明教来说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相信此时的明教,应该是准备将我们推入水中作为弃子了,对么?”说罢盈盈目光望着易左使,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神色。   闻言,易左使心头一凛,暗叹这个声名远扬的江南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光从此点,就已经明白了陆氏现在在明教心内的地位,实在厉害。 第七二三章 阴谋渐起   心念虽此,易左使面上却是未作声色的言道:“自从来到隩州之后,咱们明教与诸位也算是休戚与共,目前即便有所困局,也不会轻易放弃陆氏,相反,我们还会准备相助陆氏走出困境。”   “走出困境?”听到此话,陆若萱不由笑了,然那笑容中更多的却是苦涩之意,“免税法实施之后,有着两千多人的陆氏,目前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何以走出困境呢?”   “桀桀,免税之法之所以能够实施,首在当朝宰相王安石对其弟子崔文卿不予余力的支持,又在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对其夫君不予余力的支持,倘若崔文卿惨遭横死,那么一切问题不就引刃而解了。”   陆若萱双目中视线一闪,压下心头厌恶冷冷提醒道:“易左使,陋巷杀人非谋士所为,况且你们上次刺杀崔文卿不也失败了么?!”   易左使冷笑道:“上次失败是因为我们不太清楚崔文卿身边的实力,这次我一定要夺得崔文卿的项上人头。”   陆若萱嗤笑道:“崔文卿身边护卫武功高强,即便是你们明教,也讨不到便宜,更何况现在折昭还在他的身边,想要杀他实在比登天还难。”   “按道理来讲的确如此。”易左使轻轻颔首,盯着陆若萱平淡无奇的容貌微笑道,“然并非是无懈可击,至少有一种情况,崔文卿不会带上折昭以及他身边的那位女护卫。”   “哦,什么情况,愿闻其详。”陆若萱顿时来了兴趣。   “你可知道美人计?”   “美人计?莫非易左使想作越王勾践乎?”   “对,今番本使就要当一番勾践,卧薪尝胆来取崔文卿的人头。”   “呵呵,越王勾践施用美人计,有着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方能成功,易左使身边又有何佳人能够入得崔文卿法眼呢?”   听到这里,易左使眼眸中光芒大盛,直勾勾的盯着陆若萱轻笑道:“本使身边的佳人,不就是陆族长你么?!”   此话恰如平地惊雷,陆若萱登时神色大变,眼波中泛出了又惊又怒之色。   然这也只是霎那,很快,陆若萱就恢复了镇定,口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揶揄:“在下乃普通之姿,何能入得崔文卿眼中?易左使说笑了。”   闻言,易左使却是轻轻一叹,言道:“本使觉得,陆族长你才是说笑,据本使所知,当初陆族长你待字闺中之时,可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在陆族长父母遭遇水灾死了之后,陆族长你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而为怕别人说闲话,才以绝妙易容之术,遮盖住了自己天生丽质的容貌,整日以普通之姿示人,不知在下所言对否?”   轻轻一席话响彻在陆若萱的耳边,一瞬间,她鼻端的呼吸声就变得沉重了起来,一股无可遏制的冰凉感觉也从后背而起,蔓延至了全身,使得她浑身上下都是冰冷一片。   陆氏乃受礼家族,自小到大,她几乎都是待字闺中足不出户。   即便是出门,脸上也蒙着一层面纱。   故而见过她真正容貌的没有几人。   然在父母逝去,幼弟疯傻的情况下,她为主持陆氏大局,维系陆氏不倒,不得已出面担任陆氏族长,也不得已寻来高明人士,易容改变自己的相貌,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这隐秘的事也只有陆氏家族中的核心之人以及她的亲信侍女才知晓,明教是如何知道的?   莫非家族中出现了叛徒?!   想到这个可能,陆若萱方寸大乱,更有一种沉沉的担忧在芳心中蔓延。   见到面前女子脸上神色变幻不止,易左使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言道:“说起来,本使此生最是佩服如陆姑娘你这般的女杰,相传姑娘乃江南第一才女,只怕就容貌而言,也可谓江南第一美人,即便是比拟古之西施,相信也是够了,若由你施展美人计,崔文卿安有不中计的道理?”   陆若萱双颊愤怒涨红,然因为易容之故的原因,那普通寻常的脸膛上仍就是一副平淡之色,几近是咬牙切齿的怒声道:“对不起……此事我拒绝!”   易左使哈哈一笑,言道:“陆氏覆灭在即,幼弟重病卧榻,难道陆姑娘你还有拒绝在下的理由么?!只要你按照我所说去做,我保证会将陆氏救出火海,并治愈我那个宝贝徒弟,如何啊?”   面对着易左使赤果果的诱惑和威胁,陆若萱的鼻息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双目死死的盯着易左使,流露出愤恨不比的神光。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时,易左使笑言道:“以一人之身,救整个陆氏脱离危局,且还能救治幼弟,陆姑娘,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陆若萱芳心内的愤激悲怆如同翻江倒海般难以遏制,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折磨得她头晕目眩,第一次绝望得想到了死。   特别是作为一个饱受诗书洗礼的大家闺秀,所受的教育更是容不得她以自己的身子作为条件,施展什么美人计。   然而,危局中的陆氏等着她解救,卧病在榻的幼弟也等着她解救,她还有什么退缩理由进行逃避了?   几个沉重的呼吸之后,陆若萱眼光渐渐恢复了正常,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点头木然道:“好,我答应你。说出你的计划?”   易左使哈哈一笑,便将心内早已经思谋妥当的计策慢悠悠的道来,喁喁之声在房内久久回荡着。   ※※※   三月暮春,隩州大地春暖花开,一片欢乐。   自朝廷免税五十年的皇榜张贴公布之后,持续了足足数月的隩州之乱已经渐渐安定了下来。   有了免税五十年的承诺,原本想要离开隩州的百姓们已是决定扎根在隩州大地之上,田畴中满是热情高涨的农人。   他们热火朝天的开垦荒地,修葺水渠,播种庄稼,干的是不亦乐乎,繁荣的景象可谓是随处可见。   相信经过一年幸苦的劳作,一定能够得到不错的收成。   此刻午时方过,保德县东门外弛出了一对人马,沿着官道走马而来。   马队甲胄鲜明,旗帜舞动,正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亲卫骑队。 第七二四章 商量扩军   马队之前,崔文卿身穿月白色的儒士长衫,胯下一匹白如霜雪的骏马,正与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并辔而行。   “娘子,看来农人们的情绪非常高涨啊,四处都是忙碌一片,光从这种干劲来看,免税五十年对他们的鼓舞的确不小。”   “夫君所言极是。”折昭轻笑颔首,美目望向旁边雄姿英发的夫君,心内满是高兴之意,“作为百姓们来说,日子有奔头干活才会有乐趣,特别是这些刚从江南路水灾中迁移过来的百姓们,更是懂得生活的珍贵,相信他们也定能够扎根在北地四州,安居乐业的。”   听到娘子也是如此乐观,崔文卿心情大好,手搭凉棚环顾一周四野,不由满足笑叹,脑海中已经开始思索其他之事:“安石相公令人送来了书信,言及购买猪仔之事,目前河东路经略府童经略使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准备,相信不久,便会有大批猪猡运抵隩州,前日我让苏兄将养猪补贴之事对农人们说了,大家热情都非常高涨,纷纷前去各村的村正那里申请养殖。”   折昭展颜笑道:“夫君拿出了那么多的银两进行养殖补贴,农人们的积极性自然非常之高,一年便能赚到十多两银子,且并不耗费太多功夫,比起种田来实在划算多了。”   崔文卿哈哈一笑,言道:“那是自然,娘子,说起来还有一件事须得与你商量。”   “夫君但说无妨。”   “呵呵,常言肥水不流外人田,待到这些猪仔长大之后,咱们振武军可得多多采购猪肉,也算是对北地四州的支持,不知你意下如何?”   折昭嫣然轻笑道:“倘若猪肉真如夫君所言那般好吃,振武军自然会大批量采购,这一点夫君放心便是。”   崔文卿点点头,想及平息隩州之乱所费的一番功夫,不由大是感概,看来这个难关已经顺利度过了,只要今年再赚上大批银子,相信他也能够顺利向着朝廷交差。   想到这里,崔文卿又想到了一事,开口询问道:“对了娘子,不是说开春之后辽人将会南侵么?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   最近几日折昭也正在为此事而疑惑,听到崔文卿的话不由轻叹一声道:“根据密报,辽人的确已经开始准备南侵之事,然也不知道为何最近却偃旗息鼓,变得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哦,竟有此事?难道是辽人计划有变?”   “辽主耶律洪基即位不久,乃野心勃勃之人,一直想着取得军功巩固自己的帝位,既然是决定的事情,按道理来说也不应该会发生改变,而据我朝探子回报,辽朝中也并无什么不妥,就这么偃旗息鼓,实在有些奇怪。”   崔文卿轻轻颔首,皱眉沉思半响,猛然想到一点,不由正容言道:“娘子,你说辽人突然停止南侵,会不会与咱们隩州有关呢?”   “哦?”折昭剑眉一挑,询问道,“莫非夫君想到了什么?”   崔文卿轻轻颔首,按照自己的所想自顾自地言道:“去岁隩州等地异地安置之民动荡,使得北地四州也是为之动荡,辽人自然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准备侵略之事,然好在我朝以快刀斩乱麻之事平息了隩州动乱,北地四州也恢复了平静,加之现在这些异地安置之民安心在四州耕作,护卫家乡之志更是高涨,辽人即便南侵而来,所面对的也是同仇敌忾的四州军民,故而就目前而言,南侵占不到多少便宜,辽人才选择静观其变。”   折昭想了想,颔首言道:“夫君此言倒是很有可能,这么说来,这次隩州的动荡会不会与辽人有关呢?”   崔文卿略作沉吟,言道:“上次我在密林中遇袭的那批刺客,乃是明教中人,相信隩州动乱与明教脱不了联系,至于辽人……倘若真的如娘子所言牵涉其中,那事情就变得更是麻烦了。”   折昭明白崔文卿的意思,俏脸神色也是转为了凝重。   若论大齐首要外敌,自当属于雄踞于北方的辽国。   辽人弓马娴熟,军力强大,自大齐开国以来,对辽人的战事也是输多赢少,而前朝故地燕云十六州依旧深陷在辽人手中,未曾讨回。   可以说光凭这一点来看,大齐与辽国便是死敌,终归会有大战。   而大齐首要内患,则是盘踞在江南道的明教。   自李唐以来,作为明教前身的摩尼教便在江南发展信徒对抗官府,昔日唐高宗时期的陈硕真,便是叛军的代表人物之一。   陈硕真之后,摩尼教遭到重创,渐渐转入了地下,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变作了明教,在唐末天下大乱之际,明教更暗中支持江南义军割据一方,对抗大齐的统一天下。   大齐立国之后,明教更是阴谋不断,诚为心腹大患。   倘若如自己和崔文卿所想,隩州动乱之事与明教和辽国都有牵连,那就意味着双方说不定已经暗中结成了盟约,共同对付大齐。   如此一来,可就麻烦了。   心念及此,折昭蹙眉言道:“虽则乃是猜测之事,然我觉得咱们仍应该谨慎为上,夫君,我有一件事想要与你商量。”   崔文卿笑道:“娘子多久变得如此客气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折昭嫣然一笑之后,这才收敛笑容言道:“就目前而言,光凭振武军想要抵挡住辽人南侵,实乃太过艰难,在离开朝廷之前,我曾觐见官家,官家承诺若战事紧急,振武军可临时扩军,而兵员则来自异地安置之民,所以乘着这段时间,我计划在异地安置之民中扩军四万,以作备用,也不知夫君你意下如何?”   听到此话,崔文卿眉头一皱,苦笑道:“娘子,七十万异地安置之民只有二十万青壮年,振武军扩军四万,可是抽去了两成的劳动力啊,实在有些多了。”   折昭点头轻叹道:“我也知道有点为难,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倘若四地不保,百姓们更是无法生存,因此扩军四万乃是必须之数。”   望着折昭坚定的眼神,崔文卿心知她说得乃是实话,咬了咬牙言道:“虽然少了四万劳动力,但我相信自己依旧能够赚得上缴朝廷规定的银两,好吧,我答应娘子便是。”   “多谢夫君割爱了。”折昭轻轻一笑,笑容美得恍若是原野上刚刚绽开的鲜花。 第七二五章 公子世无双   幽州,乃旧唐故土,燕云十六州之一,自周朝以降,历来是为中原不可分割领土。   此地北可通大漠草原,南可至中原大地,东面则为渤海国故土以及高句丽,而西面越过太行山则到晋州,乃不折不扣的咽喉要地,更是为东北疆域的核心地带。   自唐朝末年天下大乱,新兴而起的辽国乘机攻占了幽州,自此,这片故地沦丧在了异族铁骑下。   二十年前齐太宗励精图治,雄姿英发,率领二十万虎狼之师北征燕云故土,不料却在梁河一战中功败垂成,从此以后,燕云十六州成为了每个大齐人心头挥之不去的痛。   而自梁河一役后,辽国也愈发重视燕云十六州,将之视为了夺取汉人江山的前沿阵地,辽太宗会同元年,分设南北二院,并将原来的幽州升为幽都府,建号南京,又称燕京,作为辽的陪都。   燕京城不大,却胜在历史悠久,岁月古老,城池乃春秋时期的燕国所建,至今已有千年历史。   时当暮春日暮,雄伟的燕山横亘在蔚蓝的天际之间,山麓之下,绵连不断的青石城墙围成了一个十里长宽的方形城池,恍若盘踞在大地上的巨兽般,与龙腾而起的燕山相互辉映。   残阳如血,照在燕京城斑驳的城门之上,城楼黑色的“辽”字大旗迎着晚风猎猎风动不止,伴随着最后一声闭门号角响起,一骑快马旋风般的冲入了城市。   走马入城,马上骑士沿着宽阔的大道纵马飞驰,娴熟的骑术精彩绝伦,竟在茫茫夜市中没有半点停歇,转眼之间就飞到了那片闪烁着灯光的宫城前。   把守宫楼的将校见状,登时单手抬起用力一挥,一片强弓劲弩伴随着将校厉声呵斥探出头来:“来人谁也?!还不快快止马!”   “吁——!”   骑士陡然勒紧马缰,那匹雄峻非凡的骏马紧随着长嘶人立而起,沓沓走马停顿间,只闻骑士亢声禀告道:“将军,末将乃隩州细作营信使,有紧急军报呈送萧枢密使。”   将校闻之,原本紧皱着的眉头顿时松泛开来,颔首点头道:“阁下暂且稍等片刻,容本将进去通报。”   信使骑士微微颔首,也不心急,从马褡裢下的口袋中掏出一个麦饼大嚼,塞满食物的腮帮子更是鼓得紧紧的,三两下就将麦饼塞到了肚子里。   其后再拿起水囊咕隆咕隆灌下整整半水囊的凉水,一顿简便的战饭便算完成。   毕竟五天五夜不眠不休的从隩州驰马而回,他真是饿坏了,也累坏了。   就这么等待片刻,厚重的宫门终于隆隆洞开,恍若巨大的怪兽陡然张开了狰狞的大嘴。   一队手持火把的军卒快跑着鱼贯而出,为信使照亮了通往皇城之路,齐声言道:“传萧枢密使之谕,恭迎信使回京,一路幸苦!萧枢密使正在枢密院内等待信使,请!”   眼见这一幕,信使不由热泪盈眶,深深感动在了萧枢密使的深情厚意,体恤下士之中。   以堂堂枢密使之身如此厚待自己这一名普普通通的信使,实乃令人敬佩至极。   霎那间,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从信使心内腾升而起,他沉沉一声呼吸,压抑住了快要涌出眼角的泪水,打马一鞭飞入宫城之中。   辽国南院枢密院位于皇城北端,乃是辽国燕云十六州最高军府。   自夺得燕云十六州之后,原本附属于大唐属国的辽国野心渐起,觊觎中原大好河山,设立南北院分别掌管燕云十六州以及辽国本土之国政军政。   其中北院位于上京,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其官全都必须是契丹族才能担任。   而南院位于燕京,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主要是管理燕云十六州汉人、渤海人的事务,南面官除了显赫要职须得由契丹族担任之外,其余官制可由汉人担任。   且南面官官制体系全都是仿制唐制,官员必须着汉服、说汉话、行汉礼,与中原一般无二。   可以说,辽国官制体系有着很明显一国两制的特征。   就南院而言,最高机构并非是宰相府,而是枢密院,目前南院枢密使萧陌,便是南院大王萧惠之子。   说起这位年方二十的南院枢密使萧陌,那可是辽国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也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最是器重的臣子之一。   在契丹历史上,萧家本就是与皇室耶律家休戚与共的家族,自辽开国之后,朝廷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皇后必须出自萧家。   如今耶律洪基的皇后,正是南院大王萧惠之女萧观音,也是萧陌的亲姐姐。   有了这一层关系,萧陌可谓是辽朝中极其显赫的人物了。   然倘若单只有这些,却不能让人敬畏心服,最为关键的一点,便在于萧陌乃是辽国军神耶律休哥的亲传弟子,兵法韬略诚为雄杰之冠,并隐隐视为了辽国下一代军神,由他担任南院枢密使之职,实乃众望所归。   当信使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走入枢密院正堂之后,立即就看见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正端坐在案几后挥笔而书。   可见他身穿具有李唐王朝特色的三品官紫色官服,头上戴着一顶黑纱罗织成的垂脚幞头,身材适中不高不矮,身形略微显得有些纤细。   白皙脸膛上眉长入鬓,双眼细长温和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秀挺的鼻梁颇显其坚刚之色,嘴唇微微抿着勾出一丝上翘的弧度,唯一不搭调的就是两撇胡子,但却不失俊俏!   从相貌气质来看,这位萧陌真乃公子颜如玉,风度世无双。   一时之间,信使仰慕之心大起,低头恭敬出声道:“萧枢密使,隩州细作营伙长李大毅奉校尉之令前来禀告军情。”   沙沙的落笔声嘎然而止,萧陌从公文中抬起头来,望着一脸风尘仆仆,汗如雨下的信使,淡淡一笑之后开口吩咐道:“不要急着禀告,先吃饭再说。”说完之后吩咐左右,“来人,速速准备饭菜,供信使果腹。”   眼见萧陌完全没有是上官架子,且首先关心的是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信使,而非隩州谍情,信使更是感动莫名,慌忙摇手道:“末将刚才已经吃过麦饼,多谢萧枢密使美意。”   闻言,萧陌却是一脸正容言道:“阁下为我大辽不惜千里驰骋不眠不休而回,实乃国士,萧陌自当以国士待之,不用再说,先吃饱肚子。”   此话不容忤逆,信使感动的眼泪已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虽然他乃是汉人,然面对萧陌这样的辽国官员,他不由生出了生生世世效忠辽朝之心,应得一声,转身而去。 第七二六章 发放猪仔   燕京枢密院内,灯火吞吐不定,摇曳生光,照得正堂恍若白昼。   看罢信使送来的密报,萧陌又倍细询问了信使一番,那张俊美无匹的脸膛上不由出现了玩味的笑容。   “免税五十年?哼哼,大齐朝廷真是好大的手笔,办法真的是由那个年轻的钦差大臣崔文卿所想的么?!”   自言自语几句,萧陌负手在宽阔的正堂内来回踱步数圈,猛然间竟觉得崔文卿这个名字有着一份熟悉的感觉。   虽则事务繁多,然萧陌记忆超群,很快就想到了什么,连忙快步走到书架上一通翻找,半响之后,从厚厚一摞羊皮书卷中抽出了一份书卷,双手展开仔细一瞧,好看的丹凤眼不由微微的眯了起来。   “原来如此,崔文卿就是折家入赘的赘婿啊!”萧陌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继而轻轻一叹,嘴角溢出了几分苦笑之意:“这个崔文卿,就是你宁愿中伏受伤,也要撤军回去之人么?他真的对你这么重要?折昭……”   没有人能够回答萧陌的问题,或许他也不需要任何人回答。   就这么愣怔半响,萧陌脸上苦笑之色尽扫,上显出了一丝阴冷之色,重重一掌拍在了案几上,振奋立誓道:“不过就算你已经嫁为人妻,总有一天我也会将你俘来辽国,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也只有你这样的女中英杰,才能成为我萧陌愿意共度一生之人……”   静谧黑夜,夜风呼啸而过,喁喁之声终是泯灭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四月初夏,第一批一万头猪仔终于在“哐啷哐啷”的牛车声中运抵了隩州保德县。   这批猪仔全都是河东路境内提供送来的,而购买花费,则是由河东银行进行资金担保。   也就是说,保德县衙门不花费一文钱,就得到了这批猪仔。   待猪仔抵达的那一天,崔文卿自然带着折昭亲自前去视察。   可见牛车车厢里的竹笼内,一只只黑乎乎的小猪卷缩其中嗷嗷叫个不停,一阵阵臭味也是随之蔓延开来,使得随行的人通通捂住了鼻子,就连折昭,一双好看的柳眉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然这一切却不妨碍崔文卿的好心情。   毕竟养猪致富之策乃是他确保赋税收入极其关键的一环。   在他看来,只需十个月之后,这些猪仔便会通通长成体胖膘肥的大肥猪,变作白花花的银子,存入隩州的府库当中。   待视察完运送而来的猪仔,崔文卿立即令官府挑选的屠夫前来为猪仔去势。   面对这一幕,折昭自然非常不好意思,借口有事溜走了。   唯有崔文卿和苏轼一直留在现场亲自指挥,崔文卿偶尔还要为屠夫们耐心的讲解几句。   伴随着猪仔的嗷嗷惨叫以及屠夫们雪亮的快刀,花费了整整三天功夫,终于将猪仔去势完成。   其后,崔文卿便令人组织发放猪仔。   发放当日,不仅是异地安置的百姓们,最后竟连隩州本地的农人们也都前来了,   对于农人们来讲,这些猪仔不仅不会花费他们银两,且还有养殖费用可得,实乃何乐而不为,百姓们领养猪仔的热情自然十分高涨。   不消半天功夫,一万头猪仔便被领养完毕。   眼见这一幕,崔文卿自然大感振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就证明他所选所作乃是正确。   待猪仔养成卖钱充足隩州府库之后,他也能够向朝廷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咦?”   便在这时,负责登记造册的苏轼轻轻一声低呼,像是有些奇怪。   见状,崔文卿连忙走过去笑问道:“苏兄,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轼点点头,指点着账册上的一处向着崔文卿解释道:“文卿兄且看,这次居然连陆氏都前来领养了十只猪仔,实乃奇怪。”   “哦?竟有此事?”   崔文卿大觉惊奇,连忙接过苏轼手中的账册看了几眼,果然看见上面写着:陆氏陆西东领取猪仔十头。   一瞬间,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着惊讶之色。   苏轼皱眉言道:“文卿兄,陆氏既然已经领养了猪仔,那是否意味着他们不准备走了?”   崔文卿苦笑言道:“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要不这样,派人前去陆氏庄院打探一番如何?”   苏轼点点头,自然表示同意。   于是乎,崔文卿连忙派遣了一名精干的衙役,前往陆氏庄园中打探情况。   一个时辰之后,衙役返回禀告:“启禀两位大人,小的按你们的吩咐试探了陆氏的用意,陆氏明确表示他们今年不会离开隩州,而根据小的在庄院内所见,陆氏那些族人均已经开始种植庄稼,完全不像是要举族离开的样子。”   证实了猜测,崔文卿和苏轼都觉一阵啼笑皆非。   怎么地,难道这陆氏属犟牛的?留他他要走,让他走却偏偏留了下来?陆若萱这臭小娘葫芦里究竟是卖得什么药?   思忖半响,崔文卿依旧是一头雾水,询问那衙役道:“既然如此,那你此行可有看见陆氏族长陆若萱?”   衙役摇着头如实禀告道:“小的并没有见到陆氏族长,而是由陆氏族老陆西东前来相陪的,据陆西东所言,陆氏族长似乎因身体不适,将长期在后院休养,而陆氏的族务也暂时由陆西东负责。”   闻言,苏轼轻笑道:“文卿兄啊,莫非那陆若萱得知自己愿望落空,已经被你气的生病卧榻不起了不成?”   崔文卿想了想,却是镇重其事的言道:“据我了解,陆若萱乃是心志坚毅之人,断然不会面对些许挫折就这么一病不起。”   话到此处,随即一想,他又忍不住笑道:“不过既然陆氏愿意留下,对我们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们愿意留就留吧。”   苏轼笑道:“不错,这些世家大族虽然已经无法通过税收来控制农人,然千百年来也始终是这些农人的主心骨,他们愿意留下,农人们也能够更为安定,文卿兄,看来保德县情况已定了。”   “对。”崔文卿抚掌一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离开保德县,前往河曲吧。” 第七二七章 河曲接风   五月初夏,北地山川郁郁葱葱,城池乡野蝉声渐起,崔文卿折昭一行终于抵达了河曲县。   此刻的河曲,因为身居隩州首府的关系,为防止辽人南侵,城内城外戒备森严,一片忙碌紧张。   可见官府衙役正指挥着百姓修缮城墙,身强力壮的男儿们喊着号子齐心协力将一块块大青抬上了城楼,身穿布衣的石匠拿着铁锤铁钉反复敲打修葺防御工具,而来自振武军神机营的工匠则仔仔细细的检查者城楼上的弩机石炮,场面热火朝天。   折昭驻马稍事观望了半响,这才一甩马鞭对着崔文卿轻轻言得一句“走”,随即两人在护卫的簇拥下走马入城。   得知折昭与崔文卿亲自,隩州刺史刘望平亲自出府迎接,并设下接风宴为折昭和崔文卿洗尘。   席间,待稍稍寒暄片刻,话题自然转到了正事上面,崔文卿放下酒杯询问道:“刘刺史,不知隩州境内目前异地安置之民情况如何了?可还有生乱之地?”   听到此问,刘望平老脸上的笑容止不住更盛了,捋须笑呵呵的开口道:“崔大人到得隩州之后雷厉风行推行异地安置之民免税之策,且还通过养殖猪仔发放了大量银两进行补贴,现在农人们情绪都非常高涨,除了个别痞民懒民,境内百姓已无生乱的现象发生。”   崔文卿笑道:“这就好,只要情况稳定,咱们就能够从容应对辽人南侵了。”   刘望平点点头,心内自是对崔文卿充满了感激。   若非崔文卿的免税之法,隩州的乱象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而身为隩州主政官的他,自然也是首当其冲的难脱关系。   而且更让刘望平欣慰的是,这位崔大人不仅仅是折昭夫君这么简单,他更是当朝宰相王安石的关门弟子,官家陈宏的师弟,有了这两层关系,免税之法才能在朝臣们巨大的非议声中推行实施。   只可惜崔文卿却因此立下了增加北地四州钱税收入的军令状,待到年末若是拿不出成绩,只怕头上乌纱难保,到时候即便是官家王安石以及折昭,为了服众也是救不得他。   想到这里,刘望平不由暗自一叹,在心中替崔文卿感到了担忧和惋惜。   崔文卿自然不知道刘望平此刻的心事,对于解决北地四州钱粮收入,他还是信心满满。   现在猪仔已经顺利发放了部分下去,且目前农人们养殖意愿非常高涨,不仅仅是异地安置之民,现在就连北地四州的原住民,都前来衙门申请养殖,相信只要养殖得当,他一定能够顺利完成对朝廷承诺之任务。   至于迁徙部分黎族人前来北地四州之事,目前倒是没有一个准确的回应。   当然,黎族人居住的崖州离中原天远地远,只怕一时半刻还不会有消息传来。   崔文卿并不心急,一来是因为棉花种植并非一朝一夕,还需要时间加以种植;二来只要猪仔养殖大获成功,纺织技术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对目前的情况来讲,自是以猪仔养殖最为重要。   一番悠悠思忖结束,崔文卿听到刘望平正在向折昭禀告扩军之事。   此刻,刘望平正容言道:“大都督,自从你的募军文书在隩州城门张贴之后,百姓们踊跃参军的情绪十分高涨,就咱们河曲县而言,据传短短一个月之内,已经募集了整整千人之数,而整个隩州更是有一万三千人上下,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当中。”   “什么?竟已有这么多人参军?”折昭挑了挑细长的眉宇,露出了一个惊讶之色。   “是啊!”刘望平满是感叹的点点头,继而发笑道,“而且参军之人,多为异地安置之民的青壮百姓,可见在异地安置之民心中,朝廷和振武军大都督的威望都是非常之高。”   苏轼满是感概的言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看来免税之策不单单只是解决农人升乱之事,更对异地安置之民的凝聚有着莫大的好处,或许也只有参军征战保卫这方国土,才意味着异地安置之民彻底融入了北地四州,崔兄,功不可没也!”言罢举起酒杯,对着崔文卿正容点头。   崔文卿连忙举起酒杯来与苏轼碰了一下,笑道:“若非有苏兄你的鼎力支持,我岂能那么轻而易举的下定决心实施免税之策?说起来,这杯酒当我敬苏兄。”说完不待苏轼开口,已是当先一饮而尽。   见崔文卿得志不得意,且毫无揽功独大之举,苏轼愈发敬佩他的为人,笑呵呵的言道:“文卿兄严重了,此行你我身负朝廷重托而来,自当胆肝相照。”说完,也是仰头喝干。   见状,折昭不由轻轻的笑了起来,言道:“两位安抚使大人,现在安抚百姓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不知道你们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崔文卿笑道:“娘子大人在上,我们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数月,我和苏轼当分赴北地四州,前去视察异地安置之民生活生产等情况,解决有可能出现的各类问题,顺便还可以督导猪仔养植。”   折昭轻轻颔首,目光略微有些飘忽,似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那不知道行程如何安排呢?”   崔文卿正要出言,不意苏轼已是抢先笑言道:“这样吧,这几月我前去麟州、丰州两地坐镇视察,而文卿兄则负责府州、隩州,不知文卿兄意下如何?”   一听苏轼此话,崔文卿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盖因振武军的大本营身在府州,而抗辽的前沿阵地设在隩州,相信这几月折昭几乎都会呆在这两地。   而苏轼请崔文卿坐镇两州,自然希望崔文卿折昭夫妻两人能够时常在一起免得分离。   折昭聪慧过人,自然明白此点,美目瞥了苏轼一眼后,对着崔文卿笑吟吟的言道:“夫君,苏副使如此安排甚为妥当,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颔首笑道:“不错,那就这么决定吧,不过苏兄此行前去并不轻松,娘子当为苏兄配备齐全的护卫才行。”   折昭想了想,笑道:“那就派甘新达前去护卫苏副使吧,他乃军中猛将,相信一定能够护卫周全。”   甘新达昔日曾奉命保护过崔文卿一段时间,崔文卿记忆深刻,笑道:“那好,就这么决定。” 第七二八章 前往军营   接风宴结束,折昭并没有急着前去驿馆休息,心念招募军士的她,决定前去位于城外的振武军中军大帐一番,了解相关情况。   得知此事,崔文卿想了想,也索性跟随折昭同路而往,一并前去了军中。   时当午后,明媚的阳光之下,蓝天白云连山隐隐,金黄色的麦浪从城门口原野延伸而出,铺向了远方。   犹如盘龙般的大河在原野上曲折拐弯,波光粼粼,宛如绸缎,实在美不胜收。   见此美景,崔文卿大感心旷神怡,马鞭一指赞叹言道:“九曲黄河十八弯,河曲之弯实在美不胜收!可谓黄河第一。”   闻言,折昭笑道:“夫君之言大是,河曲之美本就令人倍感壮阔,此地水草丰沛可作牛羊牧场,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适合耕种,农牧皆可,实乃北地四州难得的宝地。”   崔文卿点头微笑道:“是啊,听闻这里的河曲马也是非常有名,咱们这次扩军相信也会训练不少的骑兵,也不知道对于战马的来源娘子你可有谋划?”   折昭显然已经成算在胸,面对崔文卿的提问,不疾不徐的言道:“严格说来,其实河曲马并不盛产于河曲县,而是盛产在陇右一带,前朝原本在陇右设立马苑专管战马饲养一事,只可惜后来陇右之地被吐蕃人吞并,从而大唐失去了养马之地,在骑兵训练上一蹶不振,反观北地河曲县,虽有少量河曲马,然却并非是适合战马的马匹,故此不在振武军战马采购之列。”   崔文卿好奇询问:“怎么?难道河曲县的河曲马和陇右的河曲马还不一样么?”   折昭轻轻一笑,如数家珍的言道:“在唐朝的时候,陇右之地有一个国家叫做吐谷浑,其国之人尤为擅长养马,而陇右河曲马正是经过了吐谷浑人的配种改良,方能适应军马,所以河曲县的的河曲马与陇右河曲马大不相同,目前振武军主要的骏马来源,还是以漠南漠北的阴山马为主,故而这次我们采购战马的来源,也是阴山马。”   崔文卿知道折昭口中的阴山马便是后世的蒙古马,但是现在的蒙古部落还臣服在辽国之下,眼下离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出生也还有两百年的时间,辽人会让大齐采购阴山马么?   对折昭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折昭唇角很明显露出了一个苦笑之色,言道:“辽人虽然掌握了马匹来源,但他们却缺少铁矿,而我们大齐则刚好反之,故此很多时候,朝廷都是用铁矿来换取辽人的马匹,两国之间也勉强算作互补吧。”   崔文卿失笑道:“这么说来,辽国铁骑可是用着大齐提供的铁矿制成的长刀长枪,前来侵略大齐,实乃让人大觉郁闷。”   “是啊,”折昭点头道,“而且即便是我们获得了马匹,然中原人几乎都不善马术,比起辽人来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故此在对抗辽人的战事中,大齐一直是输多胜少。”   听到这里,崔文卿感觉到了折昭的神态和语气都有些黯淡了下来,心知她想到了折家阵亡在两国战事中的族人,不由微笑鼓励道:“娘子且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辽人军事征战厉害不假,然我们大齐国力可是比辽国强大了十倍不止,只要朝廷能够内修明政,外寻强援,相信也能够与辽国一决高下,初唐贞观年间灭东土厥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说完,他沉沉的吐了一口浊气,亢声言道:“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如今咱们大齐就是将击的鸷鸟,将搏的猛兽,‘将’字便是一个锐变的过程。”   折昭听明白了崔文卿的话,笑叹道:“从这个‘将’字不难听出,夫君还是对王安石变法寄予众望啊!”   崔文卿笑道:“是,只有顺利完成安石相公所主导的这次变法,咱们大齐才会有锐变之后,与辽人一决高下的可能,尽管变法在目前来看举步维艰,也存在很多漏洞弊端,但我相信经过吾等之努力,一定能够使变法更加完善,从而富足百姓,强盛家国。”   听到崔文卿铿锵有力的言语,看到他充满自信坚定的神色,折昭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的感觉。   一年有余,这个曾经的落榜穷书生已经给了她大多太多的震撼,使得她很多时候就不由自主的选择去相信他,依靠他。   若王安石变法经过崔文卿等人的努力真的能够成功,那是否意味着大齐也能够拥有如贞观之治那样的煌煌未来呢?   想到这里,折昭芳心难以平静,面上却不做神色的淡淡笑道:“夫君之言大是,也好,就让我陪同夫君一道,共同协助王安石开创属于大齐的美好未来!”   这是折昭第一次这么支持变法,崔文卿大感惊讶,正欲询问几句,不意折昭细长的美腿已是一夹马腹,口中娇叱一声“驾”,策马冲出驰向了已近在眼前的军营。   见状,崔文卿为之一笑,也是策马紧随,片刻之后两人就来到了振武军营前。   这片大营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号角隐隐。   走入营内,可见斗志昂扬的军士们正在操练习武,明晃晃的刀枪挥动如风,喊杀声连绵不绝,震撼天地。   折昭稍事视察了一番,对训练情况大觉满意,少顷之后,闻讯的白亦非疾步匆匆前来,拱手作礼之后微笑开口道:“大都督回营了么?咦?姑爷也在啊?”   白亦非乃折昭亲信,加之又有崔文卿交情极好,自然没有觐见主帅的严肃认真。   崔文卿也不客套,笑道:“刚才在路上听娘子说,这次白大哥你的前军可是招揽了不少新的士卒,兵强马壮,训练有素,在下好奇,所以才陪着娘子前来看看。”   听到崔文卿此话,白亦非明白了折昭此行的目的,微笑言道:“姑爷说笑了,其实要论兵强马壮,当属中军最为出色,末将这前军实在不够看啊……”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既然都督来我前军,末将也不敢藏私,新军是骡子是马,都要拿出来溜溜,请大都督和姑爷评点。”   折昭欣然点头道:“好,集结新军,本帅要进行检阅。” 第七二九章 折昭点兵(上)   得到折昭将要点兵的军令后,前军主将白亦非立即安排布置,不过几个须臾的功夫,一阵尖锐刺耳的牛角号陡然从军营中响了起来,呜呜咽咽直上云天,在原野上传了很远很远。   紧接着,位列与前军主将大帐前的十六面牛皮战鼓轰然鸣动,声浪犹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恰如泰山压顶,又恰如巨浪排空,使得整个天地为之变色。   在闻号闻鼓的霎那,位于前军军帐偏东方位的新军大营已是大大的骚动了起来。   无数将士在各自伙长的带领下鱼贯而出,一片紧张却又不失恰当的号令哄哄嗡嗡而起,新军将士们或跨马持刀,或携刀带盾,或提弓拿箭,朝着前军大帐前的广场席卷而来。   这时候,折昭和崔文卿已经在白亦非的亲自陪同下,走上了广场上的点兵高台。   高台上旗幡飘扬,军旗烈烈,身穿戎装的折昭独自一人站在居中位置,而崔文卿与白亦非则分列左右。   见到前军的两千新军在一片忙碌中飞速集结,列成了马军、步卒、弓弩手三个大阵,折昭满意的点点头,对着白亦非淡淡言道:“一炷香时间,不错。”   得到折昭的褒奖,白亦非自是喜上眉梢,微笑言道:“大都督,自从新军入营训练之后,末将便从前军各营抽调了能征善战的老卒,前去新军营中充当领军一百五十人的队正,以及领军五十人的伙长等职,而新军大营中的校尉,更是末将从前军诸多校尉中亲自挑选而去,从这方面来说,可谓是百战精锐带新丁。”   “还是你有办法。”折昭笑着一赞,继而收敛笑容正色言道,“如果将整个振武军比作一把尖刀,那么前军便是这把刀的刀剑,白将军,这两千新兵就拜托你多多费心了。”   白亦非慷概激昂的言道:“大都督放心,末将一定幸不辱命!”   折昭轻轻颔首,继而美目视线落在了台下集结得整整齐齐的三个方阵上,眼波中流淌着淡淡的欣喜之色,高声开口道:“诸位新入振武军的士卒们,本帅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今日特地前来前军大营,看望各位新军将士,大家有礼了!”说罢双手抱拳微微欠身一躬,身后长长的红色斗篷随风飞动,恍若一朵美丽的玫瑰花陡然盛开在天地之间。   听到折昭郎朗的一席言语,军阵中顿时传来一阵轻轻的骚动,两千新军将士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美丽动人的折昭大都督,双目中均是流淌着不能置信之色。   在寻常百姓们的认识中,折昭一直都是传说中那三头六臂,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胸口碎大石的女汉子形象,经过前段时间振武军对西夏战事的胜利,民间更有传言说折昭能够手撕西夏鬼子。   故而在新军将士们眼中,振武军大都督折昭肯定是一个威武雄壮,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肥硕女子。   然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折昭居然乃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娇娘,若非此刻她身穿甲胄戎装,任谁看见都以为此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而已。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新军将士自然又感奇怪,又觉好奇,想听听这位绝色动人的女都督接下来有何言语。   折昭右手扶着腰间长剑,螓首微微抬起目视整片军阵,清朗又不失高亢的嗓音徐徐荡漾开来,恰如高山流水般宇扬顿挫,清脆动人:“诸位新军将士,振武军自唐成立以来三百余年,历经大小战事无数,其中险战恶战更是多不胜数,累计牺牲将士二十余万,单是我府州折家儿郎,三百年来就有三千余人死在了战场上,折家子弟中能够在床榻上老死善终者,十之一二,可以说,再你们加入振武军之后,每日睁开双眼所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对死亡,故此振武军乃是一支充满危险的军队。”   一席话落点,新军军阵中鸦雀无声,唯有士卒们的呼吸声渐渐急促沉重了起来,显然折昭这番话让不少新入军的将士们已经不可避免的感到害怕了。   而白亦非则是暗暗心急,不知道大都督为何要说出这么血淋淋的事实,倘若将这些新军吓破了胆,出现了逃兵,那可就得不偿失,甚至还会影响接下来的扩军之事。   唯有崔文卿对自家娘子非常有信心,因为他明白折昭非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她这么说必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接下来折昭马上话锋一转:“除了危险之军以外,振武军也是一直充满光荣历史的军队,在盛唐之时,折家先祖率领数百折家儿郎跟随西平郡王陆瑾南征北战戎马一生,他们在北地草原与突厥恶战、在陇西之地与吐蕃恶战、在西域诸国与蛮夷恶战、他们甚至还跨越了千山万水,前去了大唐最西边的波斯都督府,与大食人拼得你死我活,不管是多么险难的战斗,他们全都战胜了敌人,凯旋而归!”   “祖先之荣耀,世代传承,自受封振武军节度使之后,折家更是几乎以一己之力,捍卫着中原北疆的安稳,不论是前朝的突厥人、回鹘人,以及现在的契丹人、西夏人,都没有从振武军手中夺得一寸之地。”   “数百年以来,正是有无数振武军将士的流血牺牲、马革裹尸,才使得中原山河免受异族的侵扰,使得我们汉人的血脉能够延续,使得无数家庭能够幸福生活,使得吾等能够在庇护下平安无事的长大,他们,无愧是华夏的好儿郎,也无愧是值得我们崇敬的先辈,不管过去多久,一百年、一千年、甚是是一万年,他们的浩然正气将会与振武军同在,因为他们正是振武军不灭之军魂!”   说到这里,折昭双眸已经微微湿润了,她喘着粗气,望着同样眼泛泪光的新军将士,嗓音略失高亢,却显得有些沉重起来:“如今,镇守中原北方山河的任务轮到了你我,不管是我这位振武军大都督,还是你们这些刚入军的新军将士,咱们的使命任务都是一样,那就是继续捍卫这片我们祖先以鲜血捍卫的土地,或许经过数次恶战之后,这里很多人都会阵亡牺牲,就连我折昭也是同样,但我相信在我们牺牲之后,会有更多汉家儿郎站起来继续完成我们未曾完成的使命,振武军不倒,华夏不灭,诸位将士,望你们牢记吾等使命,拜托了!”说完,竟不顾大军统帅之身,又是深深一躬。   待一番言语落点,两千新军将士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陡然爆发出了震天撼地之声,一片“振武军不倒,华夏不灭”的宣呼泯灭了所有的一切。 第七三零章 折昭点兵(下)   看到如此激动人心的场面,崔文卿也止不住一阵热血沸腾。   在从军之前,台下的这些士卒或许为农家子弟,或许为市井男儿,都是非常普通平凡,放在人群当中也是毫不起眼。   然在他们加入振武军,穿上了软牛皮制成的甲胄,拿上了光彩熠熠的刀枪,经过短暂而又艰苦的训练之后,整个人自然而然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崔文卿知道,他们的身上从此多了一个“军人”的标签。   在历朝历代,军人都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杰出职业。   特别是在中原文明抗击异族入侵的历史当中,正是这些既平凡又不平凡的军人,用他们的生命以及鲜血誓死捍卫着华夏疆土的完整。   或许就如后世国歌中一般,是他们用血肉筑成新的长城!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华夏大地豪男儿无数,崔文卿虽是文臣,且身在重文轻武的大齐,然也止不住对这些军卒们感到衷心的敬意。   对了,还有她……   崔文卿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旁边稍稍靠前的折昭身上。   望着那看似柔弱不堪的女儿身躯,崔文卿却知道今日不单单只是折昭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她更是代表着府州折氏无数牺牲的子弟,以及振武军誓死捍卫北疆的钢铁斗志矗立在此,在那娇躯当中更是隐含着惊人的意志与力量。   想及北疆安稳系于一军,一军成败系于主帅折昭一人,崔文卿由衷对这个还不满十九岁的女子感到深深的敬佩。   实乃从古到今最是出色的绝世女帅,镇国红颜。   能够拥有这样的女子为妻,崔文卿大感惬意和满足。   既然上天已经将他和折昭的命运深深的羁绊在一起,那么他就一定会全力以赴支持折昭,陪着她征战天下,直到世界的尽头……   正在崔文卿心潮澎湃间,白亦非已是压了压手,示意台下安静下来,转头对着崔文卿笑道:“姑爷,大都督说完,要不你也对新军将士们讲几句吧?”   “什么?我?”崔文卿一愣,随即连连摇手道,“不行不行,此乃军中,我何德何能能够如此逾越?”   白亦非笑道:“姑爷有所不知,这些新军将士很多都是异地安置之民,是他们感念姑爷你的免税之策,才踊跃参军而来,在他们心里面,姑爷你无异于是他们的大恩人,末将觉得姑爷你说句话鼓励新军将士一番,实乃正当其所。”   折昭嫣然笑道:“白将军说得不错,夫君,就请你简单的讲几句吧。”   听到折昭都是这么说了,崔文卿自然不好拒绝,点点头上前几步矗立在高台边缘,望着台下一张张年轻却又不失刚毅的面孔,喉结动了动,字正腔圆的嗓音已是清晰无比的响彻开来:“诸位新军兄弟,本官乃是检校隩州安抚使崔文卿……”   话音刚到此处,新军方阵陡然就犹如开水般陡然沸腾了。   “崔大人,是崔大人!”   “是他,就是他下令免除了我家的赋税。”   “崔大人,小的乃隩州保德县百姓孟平,感念你的免税恩典……”   “崔大人,给我们说说话吧。”   ……   没想到自己刚报出了名字,就激起了这么大的轰动,崔文卿着实有些意外。   但他也在新军将士的嗡嗡哄哄声中,明白他们激动的原因。   那就是免税之策惠及异地安置万民,这些几乎都是来自异地安置百姓中的新军将士们,自然非常感激他所作的一切。   心念及此,崔文卿淡淡一笑,抬起手示意新军将士们安静下来之后,这才不疾不徐的言道:“各位新军弟兄,本官奉天子之命安抚隩州,因地因时颁布制定异地安置之民免税之策,所仪仗的完全是朝廷的支持,如果大家要感谢我崔文卿,就不妨感谢朝廷,感谢圣天子英明,本官单单只是一个执行者,实在当不得大家的谬赞!”说完,深深一躬。   闻言,折昭会心一笑,暗忖夫君还是懂的审时度势,将功劳留给了朝廷以及官家,而非居功自傲。   崔文卿话虽如此,然不少新军将士都听说过这位安抚使大人为免税之法的颁布实施,可是费了不少心血,也承担了不少来自各方的压力。   而说这番话的目的也只是官场惯例,首先必须感谢领导。   新军将士们想透不点破,依旧是对崔文卿感谢不断。   好不容易压下嗡嗡哄哄之声,崔文卿这才微笑开口道:“其实刚才折大都督一番言语说得非常之好,本官也是非常赞同,的确,成军三百余年以来,振武军不仅仅是威武之军,光荣之军,更是一直充满了危险的军队。”   “然我还是希望诸位新军将士能够在战场上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在将令允许的范围之内,学会保护自己的性命,也保存振武军的实力,人的性命非是割了就能生长,毕竟你们的亲人还等着你们回家,我希望历经许多惨烈大战之后,诸位将士还能站在这里,与我崔文卿一道把酒言欢!”   说完这番简单之言,崔文卿欠身拱手,退至了一边,然新军将士们却是喝彩连连,欢声雷动,经久不息。   待到训话完毕,接下来便是检阅新军。   由五百新军骑兵组成的马队在军校场上纵横冲突,来回喊杀,激起烟尘无数。   由一千新军步卒组成的两个方阵对攻演武,长枪如林,刀盾如墙,恰如钢铁洪流般碾压着所有的一切。   而由五百新军弓弩手组成的弓箭阵分成三队拉弓射箭,虽说达不到箭无虚发的地步,然也算得上是箭如飞蝗,声势惊人。   诸多种种,实乃让鲜少见识过大军演武的崔文卿大开眼界,震撼连连。   军演结束之后,折昭按照惯例在前军主将大帐接见了新军队正以上的将领,并对他们做出了一番勉力。   待到一切忙碌完毕,已经是黄昏时分,白亦非令人捧来了丰盛的战饭,与折昭和崔文卿两人边吃边谈。 第七三一章 《崔子兵法》   餐饭很简单,半只金黄油亮的烤羊,一大盆萝卜炖羊肉,另外就是几张大麦面饼。   吃着热气腾腾的羊肉,白亦非自然而然想到了“肉”字上面,微笑言道:“对了,听闻姑爷你在隩州大力发展猪仔养殖,说是经过阉割的猪肉味道非常之好,也不知道是否当真?”   崔文卿用手撕下了一块大麦饼放在嘴中大嚼,含糊不清的笑语言道:“猪肉之美,在于肥肉均匀,油水甚多,不像这羊肉,干瘪瘪嚼起毫无滋味。”   的确,在后世吃惯了猪肉的崔文卿看来,羊肉这种肉食只适合偶尔吃一下就可,长期吃上火不说,且无甚美味可言。   反观猪肉,制作起来名菜多不胜数,比如什么红烧肉、回锅肉、东坡肘子等等名菜,保管可以让这些大齐人大饱口福。   故而崔文卿对猪仔养殖一直充满了期望。   说起饮食,折昭自细询问了白亦非新军战饭情况。   当得知能够保证每位新军将士两天一顿肉食之后,折昭大觉满意,悠然笑道:“自新卒入营之后,便面临高强度的军事训练,每日体力消耗较大,若能经常保证肉食,不单单只是提升新军将士士气这么简单,更能极大保证他们的体力消耗,亦非,本帅觉得你更要不惜钱财,加大肉食提供,确保新军战力。”   白亦非点头道:“大都督放心,末将省得,对了,也不知道大都督和姑爷对今日新军军演是否满意?”   折昭略作思忖,总结言道:“总的说来超出了本帅最开始的预期,前军的这批新军训练得也较为扎实,可见带兵的将官们也是下了一番苦心。”   待略作褒奖之后,折昭话锋一转,继续言道:“好的方面不多说,本帅主要说几点不足,第一,新军服从军令不够,主要体现在本帅与文卿训话之时,新军将士们闹闹哄哄,可以说是情绪激动情难自禁,然也可以说缺少必要的规矩,服从军令欠缺;第二,新军将士之间的协同配合不够,主要体现在战阵配合穿插屡见失误,特别是步卒方阵对战的时候,失误更为明显;第三……”   听到折昭娓娓而论的说了一大堆,崔文卿实在叹为观止,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在军演的时候,他真的是全当成热闹看了,完全没有发现新军军演中竟是有这么多的的问题,看来娘子还真是善于带兵之人,许多细致末尾却又极为重要之处,就连前军主将白亦非都是没有想到,却让她找了出来。   待到折昭说完,白亦非脑门上冒出了涔涔细汗,脸膛上显然有了几分惭愧之色,起身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多谢大都督提醒,末将明日一定会加以纠正。”   折昭点点头,似乎怕打击到白亦非以及前军新军的信心,补充言道:“其实新军将士们训练得已经很好了,只是本帅习惯用百战精兵的标准来要求,故此才会说出这么多差强人意的地方。”   白亦非正容言道:“大都督这样要求并没有错,相反还非常正确,平日训练多流汗,战场征战才能少流血,只有掌握训练精髓,这些新卒才能在大战中更好的保住自己的性命。”   折昭笑道:“你能够有这样的认识我也放心了,接下来就劳烦你多多费心吧。”   白亦非点头言是,又转头望向了崔文卿,问道:“不知姑爷你对新军训练有何意见建议?”   听到此问,原本崔文卿打算说没有的,然突然之间灵光一现,笑语言道:“我记得刚才大都督说了训练中存在的几个主要问题,其中最为重要的两点,便是新军服从命令的意识不够,以及新军之间协同配合不够,对吗?”   白亦非颔首道:“不错。”   崔文卿慢悠悠的说道:“呵呵,说起来,我有几个不太成熟的训练之法,可专门针对这两点进行训练,也不知道白将军是否愿意一听?”   “此言当真?姑爷真的有训练之法?”白亦非顿时眼冒精光。   要知道在新军训练之中,最不容易训练的就是新军服从命令以及协同配合等方面,这非是带军主将力有不逮,亦或是缺乏必要的重视。   而是新军到老卒都要经过一个过程,当然这个过程有长有短,就目前这群新军而言,白亦非估计至少需要再进行三个月的训练,才有克服这些缺点的可能。   故此当他听到崔文卿有训练之法后,才会这么的感兴趣。   不仅仅是白亦非感兴趣,就连折昭也露出了兴趣盈然表情,微笑问道:“怎么?莫非夫君还能带兵不成?”   “当然,你家夫君可是全能人才!”崔文卿大言不惭的吹嘘了一句,却见折昭俏脸微红,瞪了他一眼,连忙故作咳嗽几声掩饰了尴尬,直截了当的言道:“其实我的训练方法很简单,就两个字,队列!”   “队列?什么鬼东东?”折昭和白亦非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显然没有明白。   崔文卿笑道:“所谓队列训练,乃是我在古书中说看到的一种方法,也不知道是孙子写的还是吴子写的,总之很有效。”   闻言,折昭更是纳闷了,一脸疑惑的言道:“本帅也算遍观几乎所有的兵书,何曾听完队列二字?真的是孙子吴子写得?”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孙子吴子只是大概提了一些而已,故此娘子你才没有重视,其后我结合兵法总结提炼,才发明了队列训练。”   折昭好气又是好笑,暗忖:夫君乃是文官,怎会懂得什么训练之法,姑且就当玩笑听了。   折昭心中虽是如此作想,俏脸上却是笑盈盈的问道:“那好,就请夫君你说说这队列训练之法吧。”   崔文卿点点头,站起身来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听好了,《崔子兵法》第一篇《训练》有言,所谓队列训练,主要涉及队列动作、队列指挥、队列纪律三个方面的内容。”   听罢他口中那劳什子的《崔子兵法》,折昭和白亦非均是感觉到哭笑不得。   然接下来的队列动作、队列指挥、队列纪律三个方面,却让两人真正有了兴趣。 第七三二章 队列训练   军帐之外,残阳如血;   军帐之内,灯罩煌煌。   折昭坐直了身子,蹙眉故作佯怒道:“夫君就不要卖关子了,还不快快细说一番。”   “末将遵命!”崔文卿犹如军将一般抱拳言是,坐下了身子,手指关节敲了敲案面,加重语气言道:“队列训练的目的有三,第一,训练军卒的纪律性。队列训练必须要一群人都服从命令才能练好,所以训练队列就是为了训练军卒的纪律性,毕竟军卒必须要有非常强的纪律性才能保证在残酷的战场上执行将领的命令。”   “第二,锻炼军卒的意志力,队列训练也是非常耗费体力和毅力的,忍普通百姓所不能忍之事,做普通百姓所不能做之事,所以对锻炼军卒的意志力有好处。”   “第三,锻炼军卒的团结意识,盖因队列训练非是一个人的训练,而是涉及到了一伍、一队、甚是一营的训练,这就要求军卒们之间协同配合,你照顾我,我照顾你,才能走出步调一致,整齐划一的对垒。”   说到这里,崔文卿总结言道:“总的来说,队列训练是部军队强调纪律的一种体现!尤其是对于新卒而言更是如此,由于这些新军在以前并没有受过严格的纪律约束,因此,在思想上、行为上还比较散漫,通过队列训练,能够让他们学会服从指挥、自我约束、加强团结。这样的军队才能有战斗力!”   一番话听罢,折昭大觉新奇,倒是对崔文卿之法有了几分期盼,抬手示意道:“这队列训练内容如何,具体怎么做,还请夫君继续说下去。”   从前崔文卿上大学的时候曾参加军训,开公司之后又曾多次组织公司员工前去军事拓展基地训练,故而对于队列训练的内容在熟悉不过了,侃侃而言道:“先说队列动作,所谓队列动作,就是单人一系列的动作规范,包括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齐步、跑步、立定、敬礼、纵队、横队、集合、解散、整齐、报数,在这里我大概做一下基本规范。”   说罢,崔文卿站起身来,在折昭和白亦非的注视下,独自喊着口令,独自做着动作。   尽管他的动作比起后世军人来说,还是欠缺规范,然而在折昭和白亦非这等从来没有见识过队列训练之人的眼中,却还是带来了一种强烈的震撼。   立正之时昂首挺胸,收腰提臀,那种昂然如松气吞山河的气概迎面扑来。   停止间转发用力磕脚跟的猛然撞击,又好似战阵之鼓般沉重且有节奏。   更别提齐步、跑步时的优美姿势,实在令折昭白亦非两人看的是叹为观止。   待到一套动作做完,崔文卿额头冒出了点点细汗,口中也接连喘着粗气,显然是累坏了。   他稍事休憩了一下,这才笑吟吟的问道:“娘子,白将军,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折昭和白亦非对视了一眼之后,前者点头肯定道:“夫君所言的这套队列训练太过新奇,很多内容都是军队训练中从未有过的,在我看来,有非常大的可取之处。”   “不错,”白亦非点头正容道,“而且队列训练也较为简单,作为刚入军的新卒来说,掌握起来也较为容易,推行起来应是易事。”   崔文卿笑道:“一人队列动作标准并不太难,难得是十人一起动作整齐划一,百人整齐划一,最后是千人万人动作整齐划一,这就需要士卒们拥有极强的配合团结意识,方才可行。”   崔文卿继续言道,“另外再说队列纪律,一是要求军卒坚决执行命令,做到令行禁止;二是要求他们着装整齐,姿态端正,精神振作,严肃认真;三是要求按照规定的位置列队,注意听指挥员的口令,动作要迅速、准确、协调一致……”   崔文卿一口气的说了很多点,末了言道:“在队列训练之后,即便再是漠视军纪军规的士卒,在服从命令方面也会有着较大的提升,我相信能够在队列训练中服从命令的军卒,在战场上也能够做到服从将领的命令。”   听罢这一席话,折昭美目中异彩连连,颔首笑道:“夫君之言大是,对了,还有一个队列指挥为何?”   崔文卿笑道:“队列指挥就是指挥队列的将官了,其实对于将官们来说,从指挥十人到指挥百人、千人、乃至万人,也是一种不小的考验,娘子,倘若是你,能够指挥万人整齐划一的进行队列训练么?是否能够通过口令,让所有队列整齐划一,团结一致呢?我相信应该很难做到吧?”   折昭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认可,笑语言道:“若是指挥万人,的确太过困难,但我相信经过指挥训练之后,能够有所提高。”   “对,”白亦非大手重重一掌拍在了案几上,铿锵有力的言道,“若是能够按照姑爷所言的这些队列训练内容进行锻炼,相信不仅仅是新军军卒,便是带兵的将军校尉队正等等,指挥能力也会有着很大的进步。”   说完之后,白亦非抱拳言道:“大都督,末将申请从明日开始,就在前军新军中推行队列训练,还请你批准。”   “准!”折昭简明扼要的一字算作决定了下来,略作思忖之后言道,“白将军,本帅希望你带领新军将士能够好好的进行队列训练,待合适之际,本帅将组织振武军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前来前军当中观摩学习,你可不要让本帅失望。”   “诺。”白亦非昂昂一句应命,随即却又露出了为难之色,言道,“此事关系甚大,说起来末将心底也没有多少底,大都督,末将有一请,还请你能够同意。”   “说吧。”折昭微笑抬手示意。   白亦非看罢崔文卿一眼,崔文卿心内顿时感觉到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然,白亦非字正腔圆的开口请求道:“大都督,姑爷乃是队列训练的发明之人,故此末将相请姑爷担任前军新军总教头,带领新军进行训练,还请你能够同意。”   “我勒个擦!这次真是作茧自缚啊!”崔文卿在心底暗骂一句,顿时露出了哭笑不得之色,盼望折昭能够拒绝才是。 第七三三章 折昭离去,宁贞返回   听到白亦非的请求,折昭很认真的想了想,正容言道:“夫君,如果你能够担任新军总教头,我相信对于新军队列训练,一定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出成效,还请你不要推辞。”   崔文卿心知折昭说的是实情,略作犹豫轻轻颔首,只得接受了下来,然心内却还有一点顾忌,言道:“担任总教头倒是没什么,只不过目前隩州百废待兴,我这安抚使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完成,若滞留军营被朝廷知道,肯定会惹来怠慢君令的麻烦。”   折昭展颜笑道:“夫君放心,待明日由我前去隩州等县巡狩便是,你安心留在军营便可。”   崔文卿笑道:“既然娘子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白亦非笑着插言道:“有姑爷相助,实在如虎添翼,姑爷,也不知道这队列训练多久能够见到成效?”   崔文卿回答道:“如果天天训练的话,恐怕最少都需要一个月吧。”   折昭拍案定策道:“那好,时间就以一个月为限,本帅一个月之后返回河曲县,到时候再带领振武军校尉以上将官前来前军大营观摩训练成效。”   闻言,不仅是白亦非,就连崔文卿都觉得肩头责任重大,两人同时点头道:“好,绝不辜负娘子(大都督)的期盼。”   事情决定下来,折昭自然非常高兴,向着崔文卿叮嘱了几句就离开前军大营而去。   至于崔文卿因现在兼任新军教头之职,加之从明日开始就要进行训练,故而也只能够留在了军营当中。   见到折昭渐渐远去的身影,崔文卿心内或多或少都有些惆怅,对着身边的白亦非感叹言道:“亦非兄啊,这次你可是给我找了一个好差事啊!”   白亦非笑呵呵的言道:“新军教头之职非姑爷你不能胜任,这次大都督是对姑爷你还有前军新军都寄予众望,特别是为了留下姑爷你,大都督竟亲自前去各地视察了。”   崔文卿想想也对,心内暗暗决定不能辜负娘子的重托,站定思索了一番,直接安排道:“亦非兄,就有劳你明日亥时准时集结新军,开始进行队列训练。”   白亦非点头道:“那好,先请姑爷你前去营中休憩,其余之事就由末将来安排便可。”   回到大营,白亦非已经令人为崔文卿准备了一间宽阔的营帐,虽不比上前军主将大帐,然也各种家具什物齐全,帐篷内甚至还铺满了厚实的地毡,踩上去让人倍觉舒坦。   崔文卿知道自己要在军中住一个月之久,白亦非是担心他不习惯,才会如此安排。   除此之外,白亦非还调拨了两名少年军仆以及十六名护卫供他差遣,也算是非常周到了。   待沐浴完毕洗去周身上下的汗迹风尘,崔文卿穿着一件干爽贴身的衣物来到帐中,却见少年军仆已经捧来了一套甲胄,毕恭毕敬的开口道:“崔大人,白将军专门准备了一套将军甲胄,令小人拿来供大人穿着。”   崔文卿心知自己已是新军教头,穿着文臣衣物进行指挥训练实在有所不妥,穿着甲胄正当其所。   当下也不推辞,接过甲胄吩咐少年军仆暂且出去,独自一人在帐内穿着起来。   片刻之后,甲胄在身的崔文卿站在铜镜前一番打量,顿时被铜镜中的自己震惊住了。   一身棕皮夏甲,一领绣金黑丝斗篷,头上九寸矛头帅盔,脚下长腰铜钉战靴,穿上甲胄的崔文卿当真是英姿勃发,凛凛之气颇见肃杀。   的确,不管是任何漂亮的衣物,都比不上一身戎装,从古到今皆是如此。   正待崔文卿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边欣赏边自恋间,忽地帐门风动,一个人影已是犹如鬼魅般闯了进来。   人影原本想要开口,却见崔文卿正站在镜前朝着他自己猛瞧,嘴角不由露出了莞尔之色。   然那丝笑容单单只是存在了一瞬,人影很快就绷紧了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拱手冷冷言道:“安抚使大人,在下刺探消息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女声,正沉浸在自己英气勃发中的崔文卿陡然一愣,连忙转过身来一瞧,立即就看见了宁贞严肃的娇靥,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的言道:“啊呀,宁护卫终于回来了么?这次你可是去得太久了,足足有一个月时间啊!”   自一个月前崔文卿派宁贞前去刺探调查明教之事后,宁贞便不见了踪影,已经有一月之久,还让崔文卿担心她会遇到什么意外呢。   眼下返回,崔文卿自然非常高兴。   见到崔文卿发自内心的喜悦,宁贞芳心莫名其妙的为之一暖,然她极为善于隐藏自己心内的感情,也只是美目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就毫无异常。   其实说起来,早在崔文卿尚未离开保德县之事,宁贞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只不过她向来讨厌折昭,见折昭与崔文卿形影不离,故而才不愿意现身一见。   待崔文卿与折昭同路而行前来河曲县之时,宁贞也是在他们队伍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并没有急着告知崔文卿她已经回来之事。   直到今日确定折昭离开,且要一个月之后才会返回河曲,宁贞这才现身。   对于这一切,崔文卿自然毫不知情,他还以为此番出去宁贞一直抓紧时间,吃了不少苦头,连忙招呼她坐下,并吩咐军仆端来了饭菜,与宁贞边吃边聊。   宁贞早就已经吃过,面对崔文卿的热情,无奈之下也只能再吃上了一点,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开始说起正事:“崔大人,咱们的推测一点不错,这次隩州百姓之所以会生乱生事,的确与明教有着莫大的关系,且上次也是明教之徒派出死士前来刺杀大人。”   听到果然是明教所为,崔文卿的脸色自然凝重了起来,正容言道:“怎么,明教的势力当真已经渗入到隩州了么?”   “其实算不上是渗入。”宁贞捧起了茶盏微微品咂一口之后,继续平稳如常的言道,“明教之根基历来在江南路,许多明教之徒甚至就藏身于百姓当中,这次朝廷安排七十万异地安置之民前来北地四州,其中自然就隐藏了不少的明教教徒,鉴于此,明教才派出了他们的光明左使,前来负责北地四州明教的活动。” 第七三四章 崔大教头   听到易左使这个名字,崔文卿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问道:“易左使?莫非是明教中的一种职位?”   “对,”宁贞点点头,语调平缓的解释道,“在明教当中,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明王之外,教主下另设左右光明使臣,光明使以右使为尊左使次之,可以说,这个易左使便是明教中的第三号人物。”   崔文卿听明白了,好奇问道:“不知这明教教主为何会神龙见首不见尾呢?难道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   听到崔文卿言及明教教主,宁贞俏脸罕见有了一丝凝重之色,言道,“话不能这么说,明教教主身边的人肯定见过他,只不过那些人全都是教主亲信,朝廷探子即便再是想办法渗透刺探,也没有成为教主亲信的机会,自然没有见过教主的真面目。”   话到此处,宁贞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凝重,展颜淡淡笑道:“虽则如此,明教势力也在朝廷的打击下愈加萎靡不振,而且据传如今这位明教教主乃是少年继位,无论是手段智谋,都欠缺老辣狠毒,实在算不得什么,假以时日,待到朝廷查明白明教的老巢所在,必定就能够将这些乱臣贼子们一网打尽。”   宁贞说的是自信满满,崔文卿也连连点头,然而在他心内却是不以为然。   因为他知道,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明教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每一场农民起义动乱,都有明教参与的影子。   待到后来,明教更是化身为了大名鼎鼎的白莲教以及义和团,继续威胁着明清朝廷的统治。   可以说,明教就如同秋日的衰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宁贞想要剿灭明教的念头固然虽好,然却非常难以实现。   心念及此,崔文卿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问道:“对了,既然调查出北地四州的明教之徒乃是由这位易左使进行统领,那么你可有刺探出他们的具体计划?”   宁贞正容言道:“说来也是巧合,不久之前我偶然之下潜入了明教在保德县的一处据点,探听到了明教隩州分堂那些乱贼的谈话。”   “据他们所言,易左使乃是抓住了以陆氏为首的江南世家把柄,使得陆氏无奈听命于他鼓动百姓进行生乱,目的便是为了制造北地四州的动乱。”   “只可惜,陆氏所发起的交农之举被你神乎其技的一招免税之策击败,致使异地安置的百姓们全部归心于朝廷,再也没有动乱之念头,明教的阴谋也不能得逞。”   “宁护卫,那你可有探听清楚明教有何阴谋?还有,他们是否与辽人有所勾结?”   面对崔文卿的问题,宁贞惊讶的挑了挑眉头,略作斟酌方才言道:“在我探听之时,那些明教教徒并没有议论多久,待到我再次前去,他们已经人走楼空,故而对于明教的暗地里的阴谋,也是不甚了了。”   闻言,崔文卿忍不住露出了可惜之色,喟叹道:“现在咱们在明,明教在暗,若是不清楚他们有何险恶用心,我们实在是投鼠忌器。往坏处想,若隩州动乱之事与辽人有关,那问题就大条了。”   “大条?”宁贞一头雾水,此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笑嘻嘻的解释道:“就是非常麻烦的意思。”   说完笑罢,他站起身来在帐内来回踱得几圈,一丝忧愁之色渐渐浮上了眉头:“明教未能顺利鼓动百姓生乱,相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也不知道他们要进行怎样的阴谋诡计呢?实在令人大感忧心啊!”   见到崔文卿愁容满脸的模样,宁贞也不知道为何,芳心内竟涌出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想也不想就主动请缨道:“要不这样,我在去探查一下如何?”   此话方落,宁贞便有些后悔了。   自己好歹也是正五品上的六扇门副总管,眼下居然为这个小小的安抚使跑东跑西,几乎成了其狗腿子,说出去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崔文卿微微愣怔了一下,却是摇手笑道:“今天你才刚刚返回,岂能又立即出去冒险受苦?这样,探查明教诡计之事,我就交给娘子去做,你就呆在我身边好好休息便可。”   听崔文卿这么说,宁贞这才放下心来,蹙眉言道:“怎么?莫非这段时间你要长留军中不成?”   崔文卿苦笑言道:“是啊,娘子让我担任新军总教头,负责新军训练之事,只怕要在军中呆上一个月之久呢。”   “什么?新军总教头?你会带兵?”宁贞仿佛第一次认识崔文卿一般看了他半响,显然是深深的惊讶了。   崔文卿笑道:“嗨,你可不要瞧不起人,今天傍晚时刻我对娘子讲述了一些练兵之法,就连娘子也是敬佩不已呢,这才当场决定让我担任新军总教头。”   看到宁贞一脸不信之色,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这样吧,这段时间就有劳宁护卫你跟在我身边,看看咱崔大教头是如何练兵的。”   宁贞自然感觉到了崔文卿信心满满,大感有意思之下,不由颔首笑道:“那好吧,就让我见识一下你这书生究竟会有多么厉害,居然能够令折昭不惜委以重任!”   带着这样的想法,宁贞自是充满了期待之心,告别崔文卿早早休憩去了。   ※※※   翌日一早,东方天际刚露出了一丝鱼肚之色,沉沉鼓声已是在振武军前军大营上空炸响开来。   三通鼓声落点之后,前军两千新军军卒已经着装完毕,简单的用罢早餐战饭之后,在各自校尉的带领之下,来到了演武场集结待命。   卯时快至,朝阳从云层中喷薄而出,温暖的阳光照在了山川河流草地之上,也照在了新军将士们一张张刚毅的脸膛之上。   在昨夜,新军将士们都已经听说,折大都督已经为他们安排了一位新的教头。   而这位教头,正是那位对他们有着莫大恩典的崔安抚使。   尽管不明白身为文官的崔安抚使为何会担任军中教头,然处于对崔文卿的尊敬,他们的心内依旧充满了期盼之情。 第七三五章 文卿练兵(上)   然而这一等,就直接到了日上三杆,新军总教头崔文卿居然连影子都还没有看见。   百般无聊的等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新军将士们早就不耐烦了,不少人更是抓耳挠腮,站立不安,若非看着站在点将台上的主将白亦非依旧是一动不动,说不定新军将士已是大大的骚动了起来。   此刻白亦非心内也是特别的纳闷,暗忖道:“这崔姑爷,该不会第一日训练就要迟到吧?如此一来,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心念及此,白亦非觉得有必要去催促一下,对着身边的军吏吩咐了几句,独自一人走下了高台向着崔文卿帐篷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阵咚咚快步,不过片刻,白亦非就已经来到了崔文卿帐篷之外。   他正要掀帘入内,却见帐口正站着一个头梳英雄髻,穿着军吏服饰的俊俏男子,连忙走上前来抱拳问道:“敢问宁护卫,不知道崔大人可在帐中?”   面对白亦非的问题,宁贞俏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朝着帐内乜了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崔大教头刚刚才离塌梳洗,眼下还未用早饭,只怕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出帐。”   “什么?崔姑爷才刚起床?”白亦非顿时被深深震撼了。   在他看来,即便再是不济,也至少应该懂得基本规矩,特别昨日可是崔文卿所言亥时集结待命,没想到他直到辰时方才起身,如此言而无信,失信于兵,接下来的训练该当如何完成才是?   宁贞面色平静如常的望着白亦非,却不难看出白亦非矛盾交集的心思。   今晨一早,她也是兴致勃勃的前来崔文卿大帐,准备跟随崔文卿一道前去演武场。   然当听伺候崔文卿的军仆言及崔文卿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宁贞整个人也是犹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满腔热情登时就化为了乌有。   在帐外等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宁贞的心情也从最初的疑惑到后来的愤怒,最后变作了现在的无奈和郁闷,故此,她很能理解白亦非此刻的心情。   想到这里,宁贞不由悠然一叹,口中毫不留情的直接责怪起了罪魁祸首:“崔文卿乃是文臣,恐怕不知道军中规矩,然折昭乃是带兵之人,岂能够让崔文卿这样的文臣练兵,并出任事关重要的总教头?这不是任人唯亲么?”   白亦非也不懂得这位普普通通的护卫居然有胆量指责折昭,一时之间大觉意外,然现在并非深究的时候,他闷声闷气的言道:“既然崔大人还在用早饭,那好,我亲自进去请他。”言罢,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待白亦非进入帐中一看,崔文卿的确正坐在案几前不疾不徐的用餐,身上甚至连甲胄都还没有换上,就穿着一套普通的内衣。   “白将军来了么?吃饭没?快来坐!”见到白亦非入内,崔文卿如同常人没有露出丝毫的惭愧,反倒是笑吟吟的邀请他过来。   见状,白亦非憋了一肚子的气,然却不敢对着崔文卿发火,只得快步行来盘腿坐下,好声好气的言道:“姑爷,昨日你下令所有新军将士亥时集合,目前新军已经在演兵场等了你足足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还请姑爷你以大局为重,速速前去才是。”   “哦,已经一个小时了。”崔文卿眉头微微一挑,像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紧不慢的问道,“那新军将士们可有抱怨?”   白亦非实言相告道:“在末将离开之时,不少新军将士都已经表现得非常不耐烦,若非带兵将官约束,只怕很多人都会吵吵闹闹起来。”   崔文卿轻叹一声,颇为遗憾的言道:“才不到一个时辰,新军就出现了这等情况,白将军,尔等带兵将领可是非常失职啊!”   没想到崔文卿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倒还倒打自己一耙,白亦非脸色顿时就涨红了,有些生气的言道:“姑爷,将帅首先须得言而有信,方才能够服众,是姑爷你耽搁了训练时间,且久久没有出现,才使得新军将士们有所怨言,与末将等人何涉。”   崔文卿用案头的丝巾抹去了嘴角的蒸饼沫儿,笑嘻嘻的言道:“老白啊,将帅需要言而有信不假,然也要让新军们懂得什么是军令和规矩,既然你如此不服气,那好,本官这就前去看看。”   说完,他已是站起身来,与依旧一脸不服气的白亦非走了出去。   来到帐门口,崔文卿见宁贞怀抱长剑,正没好气的看着自己,不由悠然一笑,打个一个响指道:“宁护卫,你也跟随本官同路而去吧。”   宁贞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跟在了崔文卿和白亦非的身后。   走得片刻,崔文卿一行来到了演武场。   原本起先集结还算规范整齐的新军方阵,经过长达几近两个时辰的等待之后,已经大是凌乱了。   新军士卒们东倒西歪的站立着,三三两两的聚集交谈着,交头接耳的相互嘀咕着,场面嗡嗡哄哄,秩序更是紊乱不堪。   而那些带兵的伙长、队正等军尉,也放松了对新军将士的要求。   在他们看来,毕竟是总教头崔文卿训练迟到了,将士们有所放松也是说得过去。   见到如此场面,崔文卿脸色不由为之一沉,大手一挥对着白亦非下令道:“老白,擂鼓!”   白亦非点点头,只需一个眼神,站在鼓号旁边的军吏立即领会出令,很快,密匝匝的战鼓声伴随着刺耳的号角顿时轰然荡开,震飞鸟雀无数。   在鼓声当中,崔文卿昂然登上了演武高台,白亦非和宁贞两人则陪伴在了他的左右。   看到崔文卿进来,原本一片紊乱吵闹的军阵,顿时犹如老鼠见了山猫一般,立即就安静了下来。   带兵军尉们连忙整队整兵,招呼新军将士们按照起先的队列站好。   很快,原本有些混乱的军阵也是恢复了最开始整整齐齐的模样。   两千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站在高台上的崔文卿,静待崔文卿训话。 第七三六章 文卿练兵(中)   兵场上安静无声,唯有长风掠过高台上的旗幡发出一阵阵的“啪啪”声。   崔文卿目光环顾整整齐齐的三个新军方阵,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的嗓音已是在演兵场上飘荡开来:“相信诸位新军将士都应该认识我,因为昨天咱们才见过,然而昨天,我是以检校隩州安抚使的身份,向着大家训话,但在今天,我奉折大都督之命担任新军总教头,负责大家训练之事,故而从今日开始,我们就是新卒与教头的关系,两千新军在训练场上,都要遵从我崔文卿的号令。”   话到此处,崔文卿微微气喘,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昨日夜晚,本官通过白亦非将军,向着全体新军下达了第一条军令,那就是卯时在演武场上集结,等待训练,从集结上来看,诸位都做的非常之好,也非常不错。”   听到这里,新军将士们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阵轻轻的骚动。   新军集结做得很好不假,然身为总教头的崔文卿却是姗姗来迟,也不知道崔文卿该如何解释?莫非他准备就这么糊弄过去?   崔文卿自然明白新军将士们所想,而且这本来就是他接下来将要言明之事,继续正容道:“新军将士按时集结,然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本官今日迟到了,在这里,本官向在场诸位诚挚道歉。”说完,抱拳一拱。   见状,全体新军将士们心内或多或少好受了一些,毕竟教头亲自道歉也算非常难得,大家都不会太过斤斤计较。   然没想到的是,崔文卿话锋却又陡然一转,昂昂高声道:“不过今日本官与大家一样,也是在鼓声响起之后离塌起床,之所以会迟来几近两个时辰,完全是本官故意为之,因为本官想要看看,在本官这个总教头没有按时到达的情况下,两千新军是什么模样?是否按照本官之将令,整齐集结待命在此!”   此言落点,全场一阵轻轻哗然,就连白亦非也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才明白今日迟到之事乃是崔文卿故意为之。   崔文卿冷冷一笑,继续开口道:“然待本官来到演武场,呵,真是大开眼界啊!军阵凌乱不堪,将士更是站姿东倒西歪,彼此之间交头接耳,乱糟糟乱哄哄一片,你们当演武场是什么?买菜的菜市场么?真是一群没规矩、没纪律的游兵散勇,我看就连许多老百姓,都比你们这群新卒强!”   铿锵有力的话语落点,整个演武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而又难堪。   不少新军将士都被崔文卿这番话训得是脸上火辣辣的,心内大觉难受。   当然,也有许多人心内很是不服气,其中一名站在队列前方的新卒压抑不住心头火气,愤然辩解道:“崔教头,是你首先失信于吾等,吾等等待无聊之下,才有所放松,你何能将全部责任都推到吾等身上?”   “对对对,崔教头你也有责任!”   “不错,实乃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吾等又有什么错?!”   “崔教头,我们都是受到你的免税恩惠,才加入振武军当中,你可不要糊弄我们!”   ……   崔文卿冷眼旁观,任由这群新卒吵闹半响表达心内不满,待到声浪渐息,这才冷笑言道:“本官知道,大家一定觉得是本官错误在先,才使得你们犯下了错误,对于这一点,本官却有些不同意见,想在此询问各位一个问题,既然本官已经下达了军令,严令你们在演武场上整齐集结待命,那么在军令执行当中,你们是不是就应该遵从军令?即便本官没有到来,但是军令却在,如此一来,本官到与不到又有何等关系?!”   听罢崔文卿这一番话,原本嚷嚷得最凶的几个新卒顿时哑口无声,其余将士细细琢磨,也觉得崔文卿此言在理,场面复归寂静。   崔文卿从容不迫的言道:“在军营当中,将军军令大如天,正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最好体现,作为一名普通的将士,首先做的第一点,便是要懂得不折不扣的执行军令,即便军令让我们闯刀山火海,让我们过龙潭虎穴,我们也要夷然无惧,勇往直前。”   “本官不管你们在从军之前有何能耐,有多么厉害,然而在这片军营当中,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有脾气你给我憋着,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一名光荣的振武军士卒,为了父母妻儿而战,为了家国朝廷而战,为了维护华夏尊严而战,本官希望大家能够展示你们的才华,体现你们的能力,然才华和能力的展示必须在演兵场上来体现,在训练开始之前,本官丑话说在前面,任何目无将令、目无军纪的行为,本官都会进行严惩!绝对不会轻饶!”   一番话语落点,许多新军将士都是深受震撼,第一次体会到了军令的神圣不可侵犯。   也是在这一刻,新军将士们感受到了军令的重要性。   铁的纪律不容任何人违背,也不容任何人践踏逾越。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无数双眼睛望着站在高台上的崔文卿,即便是千人之数,场面也是一片安静,再也没有了昨日训话是那般闹哄哄的场景。   用力说完了心内想说之法,崔文卿稍事喘息歇息,大手一挥,直接下达了第二条将令:“鉴于诸位不遵守军令之过错,本官当小施惩戒,以儆效尤,现在下令全体新军负重奔袭十里,本官因迟到之事,陪大家一并受罚!”   白亦非这才明白崔文卿的良苦有心,一时之间大感振奋,率先高亢应答道:“诺!本将谨遵崔教头之令。”   待白亦非喊声落点,在场的两千新军也是恍然醒悟,齐声高叫道:“诺!吾等谨遵崔教头之令!”   这一喊,当真是声震云霄,如雷灌耳。   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快步走下了高台站在了方阵前方,单手一指军营外面的碧绿草地,顿觉万千热血沸腾心中,高声下令道:“目标前方,奔袭十里,大家出发。”   说完之后,已是率先冲出,奔驰而去。   两千新军将士嘶吼一声,也是跟随着崔文卿的步伐急冲而出,恍若洪水一般冲出了军营,洒满了整个平原。 第七三七章 文卿练兵(下)   按照大齐训练甲士的标准,精锐士卒须得全副甲胄武器干粮,负重长途奔袭十里之地方才算合格。   而振武军因是边军的关系,对于训练的要求更为严格一些,总的来说,便是将奔袭里程直接翻了一倍,也就二十里方算达到要求。   故而今日崔文卿下达的惩罚之令,也是要求所有将士奔袭二十里。   二十里可非一段小的距离,算起来就算是一个未负重的成年男子,也足足需要奔跑大半个时辰之久,更何况这些甲胄在身的新军将士。   在开始的几里之地,大家都还能勉强保持跟紧不掉队,然在十里之后,差距就渐渐体现了出来。   特别是一些瘦弱不堪的新军将士,都已是气喘吁吁的跟不上步伐,掉落在了队列之后。   倒是鲜少跑这么远的崔文卿体质极好,勉强能够跟上大部队,已算非常不错了。   然对于这些落后者,崔文卿却不能不管,在这个困难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体现军队的团队精神,而非体现个人的素质体力。   心念及此,崔文卿已是来到了一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的新卒面前,挽住他的手臂用力前拽,自是想要同甘共苦,一并完成奔袭。   “崔大人,我……”没想到身为总教头的崔文卿居然帮助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卒,那位新卒顿时就热泪盈眶了,哽咽得说不上话来。   崔文卿勉力笑道:“既是袍泽,那救得相互帮助,休戚与共,不要多话,来,我们一起跑。”   闻言,新卒点点头,抬起衣袖一把擦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突然之间只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咬紧牙关努力跟上崔文卿的步伐。   见到崔文卿如此模样,旁边的许多新卒都是感动不已。   同样跟随奔跑的白亦非大是振奋,高声言道:“诸位新军将士,咱们是一个集体,不能容许任何一个战友掉队,还请大家能够多多帮助落后的战友。”   话音落点,新军军卒轰然应命。   那些还有力气奔跑的新卒也不顾得保留体力,而是自发来到已经跑不动的袍泽前,相助他们。   而那些跑不动的军卒,霎那间也仿若有了力气,步伐渐渐跟了上来。   大家步调一致,齐心协力,相互帮助,如此一来,原本因受到惩罚略显低迷的士气,立即变得高昂起来。   奔跑的人群当中,崔文卿虽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不止,然心内却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或许直到现在,经过长途奔袭的同甘共苦,他才真正觉得自己融入到了这群新卒当中,正式接收了自己总教头的身份。   也或许是在这片军营当中,方才能够体验到袍泽之间那种最为纯真的感情。   霎那间,他想到了一首折昭经常哼唱的军中歌谣,大声喊叫道:“袍泽们,让我们一起来唱一首歌!”   这时候,新军军卒全都已经累得不轻,听到崔文卿还要唱歌之言,大家不由爆发出了一片苦笑叹息之声,显然有些不情愿。   崔文卿不以为杵,高声道:“咱们唱《秦风·无衣》,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袍泽之情。来,我起一个头!大家跟着唱。”   说罢,崔文卿已嘶吼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崔文卿所唱的歌名为《秦风·无衣》,相传在公元前771年(秦襄公七年,周幽王十一年),周王室内讧,导致戎族入侵攻进镐京,周王朝土地大部沦陷,秦国靠近王畿,与周王室休戚相关,遂奋起反抗。   面对着兵力强盛,骑着快马挥舞着长刀的戎狄骑兵,兵力甚寡的秦军将士们同仇敌忾,激昂慷慨,相互协助将戎狄骑兵赶出了关中,又在陇西河谷与之决战,使得戎狄部落百年不敢东进中原。   而也在那个时候,秦国才被周王室所认可,奉命镇守关中之地,拱卫西陲边关。   这首《秦风·无衣》,正是在当时存亡危机的背景下所产生。   崔文卿的歌声完全称不上好听,甚至还有一种声嘶力竭的味道在里面,然而在这片宽阔而又苍凉的天地下,在这片满是热血挥洒青春的新军将士中,却仿若有一种让人大感热血沸腾的滋味。   不少会唱的新军将士已是自发合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唱到这里,所有新军将士们的情绪都已经被歌声所感染,不管会不会这首歌,都敞开喉咙跟随唱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歌声一遍一遍的响彻开来,新军将士们也是一步一步朝着二十里的终点迈进。   八里……五里……三里……一里……待最后只剩下一箭之地,已是可以看见演武场的时候,新军将士们的情绪陡然爆发了   大家嘶吼着,大叫着,狂呼着,如同一群饿狼般再次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并冲上了演武场,直看得高台上的宁贞以及旁边的军卒们目瞪口呆,不知道这群新卒为何跑了这么久,竟还有如此力量。   然待跑到演武场,完成军令之后,原本生龙活虎的新军们立即如同瘪掉了的气囊般,一瞬间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全都如同大山一般轰然倒地,躺在草地上再也不愿意起来了。   一时之间,两千新卒,没有一个人再能保持站立之姿。   人群当中,崔文卿正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然在他心中,却依旧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那是累并快乐着的感觉。   待过了足足盏茶时间,新军将士这才缓过了起来。   大家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子,经过长途奔袭,许多人脚上都已经生出了水泡,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一阵阵伴随着骂娘的哀嚎声。   崔文卿也觉得脚跟一阵阵刺痛,然他却如同没事人般站起身来,走到白亦非身前下令道:“亦非,立即下令所有新军将士整队集合。”   “诺。”白亦非拱手领命,很快,凄厉的号角声立即在军营上空响了起来。 第七三八章 英雄故事   尽管已经累得不轻,然在听到号角声的那一霎那,两千新军将士立即闻声而动。   一片密匝匝的脚步声伴随着人影晃动,很快,在点兵高台之前就重新列成了三个大阵。   与刚才不同的是,三个大阵悄然无声,静闻落针,没有一个人开口议论说话。   见状,崔文卿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下令道:“落座。”   号令一下,没有丝毫犹豫,两千新军将士全都盘腿坐在了草地上,虽然稍欠整齐,却胜在动作迅速。   崔文卿也是盘腿坐在了草地上,略显嘶哑的嗓音高声而起:“诸位新军将士,乘现在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本官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听到崔文卿要讲故事,新军士卒多多少少有些惊讶,大家都目光炯炯的望着崔文卿,静待下文。   崔文卿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开口道:“前不久我在京师的时候,曾听到这么一则故事……”   “曾经有一位叫做***的士卒,有一天他所在的军队奉命进攻一处由敌人占据的营寨,那座营寨前沿是一片开阔地,为缩短进攻距离,便于突然发起攻击,领军将军命令一个营的士卒在敌阵地前沿潜伏,而***潜伏在营地东麓距敌前沿阵地仅二十多长的蒿草丛中……”   面对崔文卿娓娓讲述,徐徐展开的故事,不少新军将士都是露出了认真聆听之色,显然想知道后续情节为何。   而在这个时候,崔文卿的嗓音渐渐变作了低沉:“***在蒿草中整整埋伏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为求隐秘,他滴水未进一动不动,以钢铁的意志和严格的纪律要求自己,然就在这个时候,敌人的弓弩手射出了不少火箭,有一支火箭恰好落在了***潜伏点附近,草丛立即燃烧起来,火势迅速蔓延到他身上……”   听到这里,新军将士倏然心惊,许多人都已为之色变,显然在为那叫做***的将士担心。   崔文卿神情凝重的继续言道:“为了不暴露行踪,确保全体潜伏人员的安全和攻击任务的完成,***放弃自救,咬紧牙关,任凭烈火烧焦头发和皮肉,在被火烧之时,他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受,而当时只要他站起来飞速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就能够避免这一切。可是***没有,他强忍着火焰炙心之痛,未吭出一声,未移动一步,坚持足足一刻钟,直至壮烈牺牲。”   崔文卿目光巡睃着新军将士们一张张充满凝重之色的脸膛,声音暗哑的开口道:“待后来战友们攻下了敌人的营寨,含泪来到已经烧死的***身边,这才看见他用双手在地上抠出的深深的土坑……”   说到这里,崔文卿喟然一声叹息,嗓音变得高亢了起来:“***严守纪律,为了整体胜利而自我牺牲,这样的品德情操,是伟大而又高尚的,他也是我们华夏的英雄男儿,想想在烈火中牺牲的先辈,在看看现在的我们,诸位新军将士,扪心自问,倘若当时是你们潜伏在草丛中面临大火炙烤,你们能够严守纪律,保证不吭一声么?!”   话音落点久久,没有任何新军将士胆敢拍着胸脯子作答,大家全都是鸦雀无声。   崔文卿正容言道:“今日我将这个故事的目的,固然有敬佩英雄想与大家一道分享故事之因由,然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希望大家能够真正认识到军纪的重要性,学习***严守纪律之风,因为只有严守纪律,咱们才能够好好训练,以备一月之后的军演!”   话音刚刚落点,备受鼓舞和震撼的新军将士陡然发出了轰然的叫好之声。   显然经过了刚才的跑步惩罚以及听到了崔文卿所讲的故事,他们对于遵守军令的认识更是深刻。   特别是***的故事,更是让不少将士心生佩服之感。   什么是英雄?   英雄并不单单只是那些能在关键时刻左右天下大势的风云人物。   更多的正是如***这样普普通通的人物。   尽管他们从前名不彰,才不显,然在面对着为难的关键时刻,他们却总能展现出令人刮目相看的能力,成为人们所敬佩的人物。   这就是平凡的英雄,也是大家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英雄。   有***的故事为之指引,新军将士们自然感概万分。   见到终于达到了训练效果,崔文卿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明白训练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令行禁止。   只要新军将士们能够明白这一点,做到这一点,那么接下来的训练也就更为好办了。   ※※※   午时时分,两千新军开始用饭。   用饭的地点正是在演武场上。   饭菜很简单,人手一盆水煮萝卜汤,一张厚实的大麦饼,另外就是一块酱羊肉。   简简单单,却又非常扎实。   崔文卿身为总教头,并没有单独开小灶,而是与普通士卒吃的一样。   待刚刚坐下咬得一口大麦饼,却见眼前人影一晃,一阵好闻的熏香气味迎面扑来,他抬头一看,竟是宁贞到了。   “咦?你还没回去?”没想到宁贞居然一直留在演武场上,崔文卿大觉奇怪。   面对着崔文卿略显惊讶的眼神,宁贞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如同他一般落落大方的坐在了草地之上,展颜微笑道:“崔大人,今日你所讲的故事很精彩。”   崔文卿失笑道:“非是讲的故事精彩,而是***的品德情操值得万千人所敬佩,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宁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眼帘,注视着手中的大麦饼淡淡言道:“今日你用计惩罚全体新卒,告之他们纪律的重要性,其后又讲了这么一则故事,其心自是可见,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崔文卿笑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值得提倡,然略施小计还是可以,况且我的用心是好的,相信经过了今天上午的训练,新军将士们遵纪守纪会大幅度提高,这也是我们训练的目的之一。” 第七三九章 站军姿   没想到素来与折昭不和的宁贞此际居然出言肯定,崔文卿倒是有些意外,他打了一个响指笑道:“宁姑娘,让你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若你有兴趣,不妨一直看下去,看看我崔大爷是如何练兵的。”   听到崔文卿叫自己“宁姑娘”,宁贞莫名想到了当初两人落难在山洞里的情景,芳心不免为之一颤,故作冷然的轻哼道:“练兵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可不要得意太早了。”言罢,起身而去,似乎不愿意与他再谈。   望着宁贞婀娜多姿的背影渐渐远去,崔文卿莞尔一笑,继续低头吃饼。   待到午餐结束稍事休息,崔文卿所筹划的队列训练正式开始了。   按照崔文卿的部署,两千军卒共分为了前后左右中五个大营,每营由一名校尉领军,合计四百人。   而每营则又分为了四个队,每队再分为了十个火,一火便是十人,也是队列训练中最为基本的单元。   为求训练方便,训练之事由校尉负责具体,而身为总教头的崔文卿负责指导便可。   毕竟以崔文卿个人之力,实乃分身乏术,也绝对没有能力直接训练两千军卒。   如此安排,正当其所。   很快,在一阵号令当中,两千新卒一分为五,各自前去了事先划分好的训练场地。   大家斗志昂扬,兴致勃勃,全都一片振奋。   要训练好队列,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站军姿。   站军姿亦称“拔军姿”,是后世军人训练的第一课,可以说它是一切军事动作的根本,也是军训时必学的本领义。   崔文卿召集各营校尉前来,认真讲解并亲自示范了一番。   军姿的动作要领概括起来为“三挺三收一睁一顶”。   所谓‘三挺’指挺颈、挺胸、挺腿。   “三收”指收下颌、收腹、收臀。   “一睁”眼要睁大,并直视前向方。   “一顶”就是头要向上顶”。   校尉们都是军中老人,稍事领会理解,很快就在掌握了军资的要点。   校尉们回营,又召开麾下火长一通讲解,大家相互示范,融会贯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两千军卒已是齐刷刷的站起了军资,个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当真犹如气吞山河般威武。   然学会军姿动作并不太难,难得是长时间将军姿动作一致保持下去。   崔文卿记得当初公司军训的时候,教官要求每个学员必须一动不动保持一个时辰的军姿姿势。   开始公司里面的员工还觉得比较容易,不就是站着不动么,这有何难。   然当真站起来,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大家便都觉得腰酸背痛,全身颤抖无法忍受,几个体质较弱的女员工还因此昏倒,实乃给崔文卿较为深刻的记忆。   如今振武军新卒训练,崔文卿自然是同样的要求。   别的先不说,站够一个时辰再言其他。   时当五月,蝉虫聒噪,骄阳似火,已经可以感觉到初夏的热浪。   崔文卿边走边巡视着新卒们的军卒动作,看到不规范的还要纠正一番。   起先,新卒将士们都没有将站军姿当作一回事。   然当站上了半个时辰之后,不少新卒开始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难以忍受了。   而个别体质较差的军卒,整个身子甚至都在瑟瑟抖动不止,摇摇晃晃几近快要跌倒在地。   特别是时间愈来愈长,越站越久,头顶骄阳似火带来阵阵热浪之后,新卒们都觉得腰酸悲痛,全身难受,一滴滴汗珠从每个人的脸膛上滚落而下,不少人都是汗流浃背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闻一阵“噗通”倒地之声,终于,有一个瘦弱的新军士卒晕倒在了地上。   而在他倒地的那一霎那,自是激起了周边人的惊讶声浪,难以忍受的新军将士以为抓住了机会,连忙故作好奇的到处观望,乘机偷懒休息一番。   “不许乱看!通通站好!”崔文卿高声一句,恰如平地惊雷,顿时让暗中偷奸耍滑的新卒惊得心头一跳,连忙恢复了军卒姿态。   崔文卿目光巡睃一圈,语带铿锵的言道:“军令未让大家解除军姿之前,所有人不得乱动,即便此刻天崩地裂也是如此,若有再犯,军法伺候!”   此话犹如秋风过林,顿让新卒们后背生寒,大家都知道这位看似文文弱弱的总教头可是言出必行之人,故而都不敢再东看西看了。   待到制止了乱象,崔文卿这才快步走到了那位晕倒的军卒前,问旁边正在施救的校尉道:“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校尉回答道:“崔大人,此人不堪训练之苦,累得晕过去了。”   崔文卿绷着脸下令道:“速速将之抬下去医治,另外通知郎中,待会晕倒的新卒会越来越多,让他们早作准备。”   崔文卿的话音虽则不大,然也传遍了周围,使得不少军卒都暗自咋舌。   校尉明白崔文卿可不是说笑,连忙点点头,亲自扶着晕倒的新卒去了。   没过多久,果不出崔文卿所言,便有体质较弱的新卒陆陆续续晕倒在地。   然因崔文卿之前的命令,即便是听到周围的倒地之声,所有站立着的新卒也不敢乱动,不敢乱看,场面依旧肃穆而又安静。   时间一点一滴的慢慢过去,晕倒的新卒也是越来越多,崔文卿大概统计了一下,只怕已有三四十人之数。   而这个时候,还能够保持军姿站立的军卒,要不就是身体素质非常良好,要么就是意志力非常惊人了。   待终于到得一个时辰,崔文卿下令解除军卒站立之后,校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痛苦哀嚎喟叹之声。   大伙儿揉了揉酸疼不已的双腿,晃了晃已经快要麻木僵直的腰身,第一次觉得站起来居然比训练都还劳累。   也不知道这位崔大人是从何处想到这样新颖的训练之法,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待到让新卒们稍稍休息之后,崔文卿登上了演武场,亢声总结道:“诸位新卒,在本官看来,今日的训练非常不错,大家也都做得特别的好,现本官下令今日的训练到此结束!”   崔文卿的话音方落,新卒们不能置信的看着他,半响之后顿时欢呼雀跃。 第七四零章 整理内务   然令新军将士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训练依旧是恶梦一般。   清晨卯时集结之后,崔文卿也不多话,先是让大家一个五里长距离的奔跑,其后稍事歇息便开始长达一个时辰站军姿训练。   经过昨日的军姿训练后,士卒们有了很大进步,忍耐力更是提高了不少。   然即便如此,也依旧有人直接站得晕倒在地。   这些晕倒之人与昨日的待遇一般,依旧送去由郎中整治,其余之人站姿依旧。   待到军姿训练结束,时间已近午时,新军大营的火头兵将饭菜抬了上来。   比起昨日的饭菜,今日的菜肴丰盛了不少。   一来是因为崔文卿念及新军训练辛苦,二来崔文卿知道必须要有充足的营养补充,方才能够保障接下来的训练。   简单的用罢午膳,队列训练正式开始了。   队列训练首先是报数。   每火除去火长指挥队列,其余九人按“一”到“九”的顺序依次报数。   根据崔文卿的要求,报数的声音必须又快又洪亮。   这样做的目的便是为了体现出新军将士的精气神。   报数之后,则为立正稍息跨立等方面内容。   有了站军姿的基础,这三个内容训练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许多。   立正之时,新军将士们个个挺拔如松,极具精神。   稍息之时,新军将士们脚尖飞快点地而出,动若脱兔。   跨立之时,新军将士们双手后背,昂首挺胸,展现出了昂然之风。   光此三项,足令人刮目相看。   一时之间,整个训练场都是报数声、口号声。   及至夕阳衔山,朝霞漫天,一天的队列训练终于结束。   原本新军将士以为终于可以如昨天那般好好休息。   然直到此刻,他们才懂得崔文卿昨日下达的休息之令是多么的难得可贵。   因为晚上大家还有任务,那就是整理内务。   说到整理内务,所有新军自然都一脸懵逼,全然不明白此乃何意。   崔文卿正容解释道:“古人常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所谓整理内务,便是让诸位新军将士打扫整理各自的物品东西,使之干净整齐,摆放一致。”   言传不如身教,说罢之后,崔文卿带着白亦非以及五名新军校尉,随意来到了一处新军营帐中,开始教授整理内务要领。   这是一座军中常见的营帐。   以布幔为主要材质,涂以桐油等油脂防雨,整座营帐大概占地在五丈宽敞,可住军卒二十人左右。   崔文卿走进帐内认真打量了一番。   营帐一侧为一片可睡二十人的通铺,上面被单散乱,堆满衣物,大概是因为夏季的关系,散发着阵阵汗臭。   而在另一侧,则放着牛皮甲胄以及长枪刀剑盾牌等物,摆放甚是凌乱。   更让白亦非有些汗颜的是,营帐内地面上丢了不少东西,有吃剩的大饼,有拧开盖子的水囊,更有不少个人物品   见状闻味,跟随崔文卿一并进来的宁贞忍不住捂住了瑶鼻,身为女子的她自然对脏乱差的忍受力不如男儿。   倒是崔文卿浑不在乎,坦然自若没有丝毫的异常。   待稍事思量,崔文卿沉声言道:“诸位校尉,大家眼前的这座营帐便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军帐,以每座军帐住二十人计算,两千新军也就是一百座营帐。见微知著,相信新军其他营帐也如这座营帐一般脏乱。现在,本官就以整理内务的标准,给大家讲解。”   崔文卿话音刚落,还没有继续开口,一个满脸胡须的校尉却是忍不住了,拱手言道:“崔大人,请恕本将冒犯,从古到今军营之内,几乎都是这样的模样,将士们训练劳累、征战疲乏之后休息还来不及,怎会有力气和精力来整理什么内务。”   见到有人开口质疑,立即又有一个年轻校尉点头附和道:“李校尉说得不错,崔大人,军队最为关键的是训练出色以及打赢战事,这整理内务有何作用?以末将看来,实属浪费时间!”   “对对对,浪费时间!”   “不错,男人就该粗犷一些,何能够如娘们一般整理收拾军帐!”   ……   校尉们七嘴八舌议论不止,显然都对崔文卿的命令充满了质疑之声。   倘若是其他人,以崔文卿的脾气,他直接下令执行便可,毕竟邱邵云的故事可不是白讲的。   然面对这几个可谓是新军领军主将的校尉,他觉得还是有解释的必要。   毕竟有时候不能光以命令服人,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才行。   故而,崔文卿平静而又清晰的解释道:“本官这套训练之法总结来说,可为两句,第一句话是出门看队列。也就是说,军卒们在演武场上的表现,便是以队列好坏来决定的。”   “至于第二句,便是进门看内务。”   “整理内务是体现军卒做人必须一丝不苟,做事实事求是之风,更可以培养军卒严谨的训练生活习惯,因为内务和训练都严谨才能训练出真正的战士。”   “这几日本官反复强调纪律的重要性,在我看来,纪律的养成要从每一个细节开始。如果一个军卒能够依照命令自觉的整理内务,那么他在任何时候都很难违抗命令了。如果平时就斤斤计较哪些命令要听,那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那么战场上也会先盘算一下得失,然后才会选择是不是服从命令。”   “整理内务看似很简单,然也是训练中关键的一环,说不如做,只有做过之后,大家才会懂得内务的重要性。”   待到崔文卿说完,几位校尉脸上都是露出了深思之色。   稍事沉吟,还是刚才那胡须校尉忍不住嘟哝道:“可是大人,要咱们这些军中粗汉从事打扫之事,实在为难啊,就好比逼我们绣花一般。”   听到如此比喻,在场许多人不由苦笑了起来。   这个比喻实乃贴切。   军中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倘若真要他们拿着绣花针绣花,实乃太过困难。   然而崔文卿闻言,却是灵光一动,想到了一个巧妙的典故。 第七四一章 认真训练   军帐之内,想起典故的崔文卿笑眯眯的问道:“不知大家可知道三国猛将张飞?”   张飞乃蜀国大将,曾与刘备一道开创蜀国基业,可谓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校尉们岂能不知?   于是乎,大家全都一阵点头。   崔文卿悠然笑言:“既然如此,那今日我就给大家讲一个张飞绣花的故事。”   听到又有故事可听,校尉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露出了聚精会神之状。   “建安十六年(211年),刘璋闻曹操要遣将征张鲁,甚怀恐惧。张松趁机向刘璋建议迎接刘备入蜀,使讨张鲁,乘机取而代之。然没想到刘备此行并不顺利,随后诸葛亮带领张飞和赵云入川,增援刘备。”   “这一路上几千里,夺关攻城,要打不少仗,诸葛亮担心张飞毛躁出事,于是,想出个办法,叫张飞穿针绣花,磨练磨练性情。”   “张飞听罢诸葛亮之言,说:我拿杀猪刀的手,拿不住这绣花针。诸葛亮却道:一个人要能文能武,能粗能细,不学会穿针绣花,就留下看守荆州,休想入川打仗。”   “叫张飞不打仗,比不吃不喝还难受。他无可奈何,只得拿起那小小的针,细细的线,睁大环眼,开始穿针。他急出一身汗,用了半天,才把线穿上;又用了三天,手掌都戳得尽是血,才绣起一朵花。那花谁也叫不出名字,绣得四不像。诸葛亮看了高兴得直笑,说:三将军,如今花绣成了,包你打胜仗。”   “果然,张飞入川打仗,一路上不忘绣花的事。攻打巴郡几次失败,他着急要硬攻,猛然想起绣花的事,就静心细想,用计拿下巴郡城。活捉严颜后,严颜不降,反而骂他,他气得想一矛戳死严颜,又是绣花的事,使他静心细想后,改变了主意,义释严颜。”   “后来,刘备见张飞,奇怪他变得粗中有细了,张飞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军师逼我学绣花,使我心静心细的。”   崔文卿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起初,校尉们真当作故事来听,听到有趣的地方更是一片轰然大笑。   然而故事讲完,笑声却又渐渐安静下来。   众校尉若有所思,一片安静。   崔文卿视线环顾一周,正容言道:“关于整理内务的目的,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再强调两点,第一,整理内务也是队列训练的一种延伸,是队列训练的一项重要任务,到时候全军演武,本官会请上折大都督以及各军主将,前来观摩大家的内务整理水平;第二,整理内务也是本官所下达的军令,不管命令是否正确,都必须不折不扣得到贯彻执行,若连区区整理内务都不能完成,新军有何谈敢打仗,能打仗,打胜仗?”   说到后面,此言已是带上了铿锵有力的声音,震得大帐嗡嗡作响。   话到此处,校尉们再也不敢提出丝毫异议了,全部点点头拱手应命而去。   不消片刻,各营校尉又召集了所属的队正、火长等等下级军将,将崔文卿的命令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次,并讲述了张飞绣花的典故。   且不论这个典故是真是假,然一想到五大三粗的张飞捏着绣针绣花陶冶情操的诡异模样,却还是带给了将士们极大的震撼以及阵阵恶寒。   深怕崔文卿接下来会让自己绣花的军士们,登时就对整理内务充满积极了。   很快,各营人影绰绰,忙碌得一片火热。   将士们开始打扫营帐内外,收拾营内物品。   大家通力协作,你帮我,我助你,不时还响起阵阵欢笑之声,倒是与昔日晚膳后闲来无事的模样有了天壤之别。   翌日清晨晨跑继续。   军士们全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然令大伙儿无比敬佩的是,身为总教头的崔文卿也未讲特殊,跟随大家一并奔跑。   及至最后,他也累得如大家一般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实在率先垂范的典范。   晨跑之后依旧是军姿训练。   待军姿训练结束,崔文卿就开始教授队列的基本方法了。   从最起初的立正稍息跨立,到接下来的向右转向左转向右转,其后又是齐步跑步立定敬礼,再到后面的纵队、横队、集合、解散、整齐、报数等等。   所有军士全都认真训练,执行命令。   虽然也有几个特别调皮捣蛋的新卒时常惹来麻烦,甚至顶撞上级,然也是无伤大雅,训练进度都按时完成。   这样白日高强度的队列训练,夜晚密集的内务整理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所有人包括总教头崔文卿在内,全都瘦了黑了。   特别是部分新卒,更是在夏日猛烈的阳光下晒掉了一层皮,如此幸苦实乃令所有人为之动容。   一日训练结束,崔文卿闲天气太热,直接用凉水充裕,不意却患上了严重的风寒感冒,整个人发烧流涕咳嗽不止,极为难受。   即便如此,崔文卿不顾白亦非和宁贞的劝说,执意继续带病坚持训练,如此姿态,倒是感动了不少新军将士,让大家交称赞不已。   训练结束之后,崔文卿累得再也坚持不下去,返回营帐中倒在榻上休息,连饭菜都是宁贞端进帐内的。   看着吃的是狼吞虎咽的崔文卿,坐在对案的宁贞眼眸中多了一股莫名的光芒,忍不住淡淡问道:“崔大人,我真不明白你,明明是文官,何须做那武官之事?且还是如此拼命,你可不要忘了你乃堂堂安抚使,而非振武军新军总教头。”   似乎感觉到宁贞语气中有一股隐藏着的关切之意,崔文卿展颜笑嘻嘻的言道:“安抚使乃朝廷封赐的官职,我自当要完成官家的旨意,而总教头则是娘子任命的官职,正所谓食她之禄担她之忧,娘子安排的事情自然也需要认真完成才对。”   听到“食她之禄担她之忧”这一句话,宁贞才想起崔文卿可是折家入赘的赘婿,不知为何芳心突然涌出了一阵难受,口气也不免冷淡了下来:“明明有着几分不错的本事,你却甘愿给折家当赘婿,难道是贪图她的美貌,亦或是权势?的确,成为折昭的夫君,可谓是权色双收,坐享齐人之福!”   宁贞此话说得有些重了,使得崔文卿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帐内的气氛也有些尴尬沉默。 第七四二章 暧昧关系   宁贞心直口快,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心内虽则涌上了一股后悔之意,然也生出了一丝期盼,想要听听崔文卿如何作答。   稍事沉默,崔文卿刚毅俊朗的脸膛上重新泛出了点点微笑,言道:“世人都觉得是我高攀了折昭,的确,堂堂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可谓是高官显赫、权倾一方;而且又为五万振武军之统帅,更是威风凛凛,说是一方诸侯也不为其过,更为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折昭容貌绝色倾国倾城,即便是古之西施王昭君也不过如此,任谁看来,都是我崔文卿高攀了……”   宁贞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静待下文。   说到这里,崔文卿又是淡淡一笑,言道:“然世人没有意识到的是,折家之荣耀来源于折家历代子弟鲜血付出,折昭从没有将振武军大都督视为高官显爵,而是一种责任,她也从来没有觉得当上振武军统帅威风凛凛,而是立志捍卫守护中原山河,至于那倾国的美貌,对她来说更多的却是一种负担,你以为那些民间传说她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谣言是如何来的?其实这正是折昭暗地里使出的自污之法,因为也只有这样的恐怖野蛮形象,才能维系民间对她统帅振武军能力的认可。”   关于折昭以谣言自污的事,崔文卿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就从军征战而言,主帅长得好看并非是一件好事。   所以古之四大美男之一的兰陵王高长恭才以鬼怪面具示人。   而折昭则是用谣言的方法,来掩盖住自己的美貌。   话到此处,崔文卿正容望着已经面露惊讶之色的宁贞,语气凝重的言道:“你们不要忘了,在折昭显赫尊荣美貌的背后,她还是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女子,她肩头的责任有多么重你们可知?她心内的压力有多么沉你们可懂?她面临的矛盾冲突有多么复杂你们又可曾明白?在她又累又苦想哭的时候,她多么希望能够有一个坚强的肩膀为之依靠……”   想到了折昭生平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泪的模样,崔文卿蓦然一声长叹,似有无数爱怜深藏其中,一字一句的言道:“我崔文卿尽管不肖,然也愿意成为折昭依靠的肩膀,在她疲乏的时候为她遮风挡雨!”   “所以我努力备考科举,目的便是要入仕为官助她一臂之力;所以在官家提议让我前来隩州当安抚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因为如果我不来,折昭所面临的麻烦会非常之多,而这个时候,正是她需要的我帮助的时候。”   崔文卿沉沉喘息了几声,反问道:“说了这么多,你还觉得是我高攀了折昭么?”   一席话听得宁贞哑口无言,美目中泛出了复杂的光芒。   从国子监开始,她就与折昭相互不太对路,互为仇敌。   而这么多年来,特别是身在六扇门探听各类情报之后,宁贞自以为也对折昭非常了解。   她甚至了解折昭每天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身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期以来,宁贞都觉得自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而今晚上听了崔文卿的话,她才感觉到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认识那个她生平最大的仇敌一般。   甚至崔文卿很多话语,还带给了宁贞强烈的震撼。   就这么默默然的思忖半响,宁贞心内涌出了一阵淡淡的失落感觉,她望着崔文卿笑道:“听你这么说,的确也有着几分道理,看你来,你们夫妻感情应该很好才是,对么?”   关于这个问题,崔文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准确说来,他和折昭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常微妙。   这种微妙在于他俩都不愿意去主动触碰夫妻之间本来生活方式,而是享受一种似露非露的感情关系。   要认真说来,就两个字——暧昧!   对,就是暧昧!   这种暧昧,就是彼此有恋爱感觉,崔文卿缺不了折昭,折昭也离不了崔文卿,但其实,他们俩现在都有着不同的生活方式。   就好像比男女朋友再亲近一点,但比夫妻远一点。   而且,这种感觉不足以使得他俩切切实实如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   目前对于突破这种暧昧关系的方式,首在一个重要契机。   然崔文卿亦或许折昭都有进一步的冲动,却没有进一步的勇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感觉到了崔文卿的若有所思,宁贞微微一愣,惊讶道:“怎么?莫非是有着千言万语不能回答?”   听到这一句话,崔文卿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苦笑道:“我和她之间的案情马马虎虎吧,还行,不错。”   宁贞以为他是谦虚之言,倒是不以为意,唇角勾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言道:“但是据我所知,你和司马宰相的闺女司马薇交情可不是一般,你难道不怕折昭知道此事后的反应?”   崔文卿愕然望着她,随即皱眉暗生怒气,冷冷问道:“你在暗地里调查我?”   宁贞摇头道:“我现在非是六扇门中人,自然用不着调查这些琐事,然那日司马薇愿意为你去死,光凭此点来看,若非是你二人之间有着私情,她岂能这样奋不顾身?”   崔文卿一阵沉默,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其实他和司马薇的感情不仅仅是眼前的宁贞,只怕白真真和赵雅仪甚至是陈宁陌,都有些察觉出来了。   相信此事折昭早晚都会知道。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倒还好说一些,然司马薇可是司马光的爱女,光凭此点看来,问题自然就麻烦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眉宇间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一股忧色。   见状,宁贞偷偷一笑,故作正容言道:“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也不会去乱说,你放心便可,毕竟,你曾经也救了我一命。”   不说此话还好,说了此话,宁贞不由想起了两人果身相对的那一幕,俏脸不由自主红了。   崔文卿却未曾想到此点,笑道:“若能如此,在下倒是还要感谢宁姑娘你替我保守秘密了,其实说起来你这人也是不错,我们相交一场,尽管也有些矛盾冲突,然还算朋友对吗?”   此话不难听出崔文卿想正式找宁贞和好之意,宁贞一时之间倒是有些犹豫。   犹豫的原因在于想答应下来却觉得太过便宜他了,想拒绝又深怕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然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匆匆的脚步由远而近,正在两人疑惑间,帐内已经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白亦非大步赳赳的走进来,面带焦急的言道:“姑爷,新军军营中出事了!”   一言落点,崔文卿和宁贞都是呆住了。 第七四三章 逃兵事件   军帐之内,刚与闻话语的崔文卿和宁贞惊讶还在继续。   还是崔文卿首先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沉着脸一问:“发生了何事?速速道来。”   白亦非边点头边开口道:“今日二营中有一个新军士卒突然失踪,末将立即带领人员前去失踪军卒居住的营帐察看,发现此人所有物品都已经全部带走,根据初步推断,此人应是当了逃兵。”   逃兵!   听到这个敏感而又耻辱的词汇,崔文卿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所谓敏感,是因为在所有新军将士入营从军不久,且还是在训练当中,就出现逃兵事件,对于新军士气可是不小的打击。   更有甚者,还带来了一个较坏的影响,倘若再有人效法,更是非常的麻烦。   至于耻辱,从军征战的人都知道,逃兵是最为难堪辱的字眼。   在战时领军军将可以不用请示直接处死逃兵。   目前新军虽则还是在训练当中,然出现了逃兵,也会加重进行惩罚的。   不容多想,崔文卿飞快决断道:“老白,逃兵之事可大可小,不容等闲视之,传我将令,立即从老军当中挑选精锐骑士,沿途搜寻这名逃兵,务必要将之擒获,对了,此人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白亦非显然已经调查得非常清楚,连忙回答道:“这名逃兵叫做魏小勇,乃江南道异地安置之民,家住河曲县西面三十里的尻山村。”   崔文卿略微思忖,开口道:“既然是异地安置之民,那在隩州肯定是人生地不熟,说不定逃回家去了,三十里之地也不算太远,老白,就由你亲自带队前去跑一趟如何?”   此乃白亦非分内之事,他更不会推辞,点头言道:“那好,末将这就带人前去捉拿魏小勇回营。”   崔文卿点点头,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开口吩咐道:“记住,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万不可乱动杀戮,以免引来军心浮动,当将魏小勇带回来之后调查清楚再作处理。”   “诺!”白亦非抱拳一礼,转身去了。   崔文卿将之送到帐口,望着白亦非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轻轻一叹,心道:“莫非是自己这段时间训练太猛了,所以才出现了逃兵?若是如此,这事自己也是难辞其咎啊!”   果然,到了第二天,流言蜚语开始在军中悄悄流淌着。   崔文卿注意到,在训练闲暇,总有新军将士们悄悄聚在一起相互议论。   当然,这样情况往日训练也存在,然与往日聚议者笑吟吟相互打趣不同,今日新军将士们聚议多了一份凝重和神秘。   而当看到崔文卿靠近的时候,那些议论声总是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不用问,说所之言也是崔文卿听不得的。   对此,崔文卿大为忧心,看来不出他所料,逃兵事件对于新军们的影响是非常之大的。   一个人如果在平日训练中就当了逃兵,那么在战场上遇到存亡危机之时,不用问也会成为逃兵。   更可怕的是,战场征战时军士们有着非常大的从众效益。   很多情况都是你冲我也冲,你逃我也逃。   逃兵的出现对于他周边那一边的军卒,都有着影响。   故而,崔文卿决定必须要好好扭转这个不利的局面,看起来,这名叫做魏小勇的逃兵,必须严惩才行。   正待崔文卿暗自思忖当儿,一名军吏快步而来靠近了他的身边,凑至耳边悄悄耳语几句:“崔大人,逃兵魏小勇已经抓住了,正押往中军大帐。”   短短几句话,顿时让崔文卿剑眉猛然一扬,瞬间露出了几分喜色。   不容多想,他连忙招来几名领军校尉稍作安排,让他们自行队列训练之后,便跟随军吏疾步匆匆的去了。   来到中军大帐,崔文卿刚掀开帐帘,便看见白亦非正满脸寒色的坐在主将帅案后。   而在阶下,立着几名顶盔贯甲,气度赳赳的老军骑兵。   他们几人正合力看押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军卒,脸上布满了肃杀凝重之色。   见到崔文卿到来,白亦非连忙站起,拱手言道:“崔大人,逃兵魏小勇已经被末将抓到了。”   崔文卿点点头,这才绕至阶下看去。   可见这叫作的军卒决然不超过二十岁,头发乱糟糟如同鸡窝,脸上红肿紫青,形容十分狼狈,不用问也是在被抓之时遭到了痛殴。   然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中却丝毫没有担忧惧怕之色,反倒是有着一股激愤恼怒之光,看来对于被抓之事并不服气。   见到崔文卿沉吟不语,白亦非沉声解释道:“崔大人,昨夜末将奉你之令,带领十余骑卒前去魏小勇位于尻山的家乡搜查,谁料刚至村口,就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魏小勇逃奔而来,末将立即下令将其擒拿,带回军营供大人审问。”   崔文卿点点头,走了几步来到魏小勇面前,望着他的双目寒声问道:“我且为你,为什么要当逃兵?”   当看到崔文卿的时候,魏小勇愤恨的目光中这才多了一股羞愧之色,然依旧挺着脖子不服气的叫嚣道:“想当逃兵就当逃兵,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呵!”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气笑了,揶揄道,“不错啊,当了逃兵还有这么足的气势,你实乃是个人才,那你可知我大齐军规对于逃兵如何惩戒?”   魏小勇显然不懂得这些,一阵茫然之后,摇头道:“我不知道,大不了受一顿板子了事。”   闻言,旁边的白亦非忍不住插言喝斥道:“放肆,还受一顿板子了事?岂会有这么轻松之事?根据我振武军军规,战场逃兵斩杀当场,而平日里作了逃兵以情况轻重施以鞭刑,直接被鞭子抽死都有可能!”   一席话顿时大帐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度,也让魏小勇瞬间就脸青面白了,整个人竟吓得颤抖了起来。   白亦非冷哼一声,对着崔文卿正容言道:“崔大人,魏小勇目无军纪,无视法度,更在新军当中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末将建议当处于重罚。”   此言落点,魏小勇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顿时就吓得呆住了。 第七四四章 见微知著   对于逃兵,历来处罚都非常严厉,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白亦非的建议也是情理当中。   崔文卿认同点点头,然却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言道:“你是新军主帅,你拿决定便可。”   的确,崔文卿这个总教头只管训练不问其他,白亦非之所以向他询问请示,也是碍于他乃折昭夫君的身份,对他也是一种尊重。   白亦非想了想,正容颔首道:“那好,末将就拿主意了。”   说罢,他目光冷然的望着逃兵魏小勇,嗓音犹如磨刀石般粗粝:“魏小勇,尔目无军纪私自离开军营返乡,实乃视军队为无物,更在新卒当中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先本将依照振武军军规,对于处于五十鞭刑!”   话音落点,魏小勇脸膛上的血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苍白无比,就连嘴唇也忍不住哆嗦了起来,显然吓傻了。   崔文卿不知道五十鞭刑究竟是多重的刑法,然见白亦非脸色凝重严厉,便知道一定不是那么简单,想必五十鞭抽下去,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军规之严可见一斑,对于一直甚为维护军规的崔文卿来讲,也是乐见其成,自然不会开口反对。   “魏小勇,你可服气!”见魏小勇呆立原地半响没有举动,白亦非再次清晰发问。   魏小勇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委屈,眼泪扑簌簌的流出,一脸惨然的跪在地上,抱拳颤声道:“某私自离开军营自当受罚……”   白亦非点头道:“既然你认识到自己之错,也算善莫大焉,明日辰时,本将将召集所有新军前开观刑,以儆效尤。”   魏小勇一脸凄然道:“做错了事自当如此,然……某有一请,还请白将军以及崔教头能够允诺。”   “说!”白亦非颔首。   魏小勇顿了顿,言道:“某这次不告而别,乃事出有因,故在行刑之前,还请将军允诺一天假期,回乡处理事情。”   白亦非和崔文卿对视一眼,发现后者轻轻摇头示意不同意之后,随即绷着脸开口道:“不行,当立即执行刑罚,然后再谈请假回乡之事。”   魏小勇垂泪道:“可是小的老母卧病在塌,只怕……”   “你母亲生病了?”崔文卿惊讶一问。   魏小勇点头道:“回禀崔大人,小的母亲遭到村中歹人欺凌,以至于卧病在塌,小的是因气不过之下,才回乡准备报仇。”   听到这里,崔文卿顿感事出有因,连忙开口询问:“遭到歹人欺凌?事情情况如何?你速速如实道来。”   魏小勇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这么关心自己这一个普通小卒,顿时大是感动,神情悲愤的讲述了这次家中的变故。   原是魏小勇一家均为江南路受灾之民,待异地安置政策之后,被迁移到了尻山村安置。   尻山村本就有原住民数十户,而这次迁移而来的江南路灾民则有十户。   按照衙门的安排,江南路灾民均是在尻山村内置地建房,与原住民合居。   一年下来,尻山村村民之间也算是相安无事,而江南路灾民也渐渐适应了北疆的生活。   然坏就坏在崔文卿的免税之法实施后,原住民开始渐渐眼热异地安置之民的免税好处,闲言碎语开始在村里慢慢流淌。   而尻山村内有一悍妇,生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儿子,这一家没少占邻里乡亲的便宜,对于魏小勇一家的好日子充满了觊觎。   就在前几天,悍妇带领着她那几个儿子乘着琐事与魏小勇母亲争吵,并抢走了魏小勇一家所饲养的猪仔。   魏小勇娘亲气不过之下,顿时晕倒在地,并吩咐人去知会已经入伍的魏小勇。   得知老母遭此侮辱,魏小勇自然气不过,但因训练中请假回乡又不被允诺,因而才私自离营,想要回去找那悍妇报仇。   听罢这番长长的述说,崔文卿沉默了。   因为在实行异地安置之民免税之策后,他便考虑过北疆原住民的问题。   毕竟免税可是从古到今从未有过之事,贪婪之心人皆有之,这些目不识丁的乡民们自是如此,自然而然会让原住民感到无比的眼红,这其中也会激起许许多多的矛盾冲突。   而魏小勇之家遭到欺凌事件,也算是许多事件的一个缩影而已。   当如何解决这一矛盾冲突,成为了摆在崔文卿心头的重要问题。   然就目前看来,这个问题光靠他独自一人,是无法能够得到顺利解决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必须要让北疆这些原住民也得到好处。   带着这样的思绪,崔文卿沉声开口道:“魏小勇,尔虽因故离营事出有因,然军纪却不容违背,故此五十鞭刑依旧执行,但是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本官允许你回乡两天处理家事,并照料生病母亲。”   听到崔文卿此话,魏小勇顿时感激零涕道:“多谢大人成全,只要能够让我回乡,再多打我十鞭子都行。”   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又是言道:“只是你独自回乡势单力薄,不是那悍妇的对手,这样,本官就令尔之队正率领十名骑兵随你一并前去,处理矛盾纠纷。”   魏小勇更愁斗不过那悍妇,没想到崔文卿居然令人陪他一并前去,更是感动万分,以头磕地哽咽道:“多谢崔大人,小的此生必定铭记你的大恩,不敢相忘。”   崔文卿微微一笑,上前扶起了他,正容言道:“记住,好好训练,不要辜负本官以及你娘亲对你的期望。”   魏小勇重重颔首,这才抹着眼泪去了。   待到魏小勇离开,崔文卿心内却是满腹思绪,他在大帐内来回转悠了数圈,待到稍稍有了些许定见之后,这才落座在了案几上,开始研磨写字。   烛火如豆轻轻摇曳,一个个漂亮的大字出现在了洁白如玉的宣纸上面。   待到写满整整两张宣纸,崔文卿这才搁下了手中毛笔,稍事观看通读满意颔首,这才前去帐外。   很快,一匹快马带着崔文卿所写公文,飞一般朝着洛阳城所在的方向驰去。 第七四五章 七月洛阳   七月流火,骄阳炙烤着巨兽般的洛阳城,撒下火辣辣的阳光。   时至午时,大街小巷几乎不见多少行人。   即便有人匆匆路过,也是头戴斗笠遮住头顶太阳,脚步走得飞快,生怕在太阳下多呆一刻钟。   如此做派,盖因今年河南一带的天气忒煞奇怪。   开春之后少雨久旱,播到土地里的麦苗种子未能成熟,就已经干瘪瘪的枯萎下去,以至于许多人家夏种颗粒无收。   而入夏之后,却一连数日下起了瓢泼暴雨,致使黄河水位持续高涨,差点来了个水漫洛阳。   就在官家以及政事堂诸公盯着河堤水势紧张不安,彻夜不眠之际,滔天暴雨却又嘎然而止。   还未等衮衮诸公松一口气,紧接着,便是长达两月余的持续久旱。   每日红火大太阳都是冉冉升起,依依不舍落下,而河南一带的土地全都晒得龟裂,久旱少水的土地再也种不下一粒庄稼。   对此,官家陈宏急得是团团乱转,然此乃天意为之,非人力而能扭转,除了调拨江南粮食入京抗旱救灾,实在别无他法了。   “唔,真是热死了。”   司马府内莲步轻轻,婀娜曼妙的身影恍若一道最是动人的美景,足可令人移不开眼来。   司马薇身穿一件单薄宽松的湖水绿色襦裙,光洁如玉的额头上香汗淋漓,秀眉无匹的面颊上带着一丝燥热嫣红,纤手摇着一把绣着《小猫扑蝶图》的团扇走入了正堂内。   与外面相比,正堂内的气温却是骤降。   盖因前些日官家念及有功老臣,已经吩咐制冰署送来了消暑冰块,身为元老功勋的司马光,自然而然受到了重点照顾。   整整一车冰块足可令司马府中之人消暑度夏。   此时此刻,正堂内的隔墙内已经填入了冰块,丝丝凉气以肉眼可见的雾气从墙体中渗透而出,带来了一丝冰凉。   见到小妹风风火火的进来,正端坐在案几后品尝着香茗的司马唐一笑,笑容不免有了几丝揶揄之意:“怎么地,又去你那学生会忙活了?”   司马薇边点着螓首,边坐在了司马唐的对案,端起案几上早已经备好的冰镇酸梅汤吞咽几口,待那股冰凉之感流入喉头浸入心脾,她这才大感惬意,优美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也是不紧不慢响起:“是啊,现在学生会的事情着实太多了,文卿兄又不在洛阳,很多事自然也只能由我这个副主席处理。”   听到她提及崔文卿的名字,司马唐的脸上闪过了几丝不自在,手捧茶盏冷笑道:“说起那个崔文卿就来气,创建学生会本是此人的主意,没想到他凭借学生会赚足了名声之后,竟离开长安当那劳什子的安抚使去了,将这个烂摊子全部交给了你,小妹啊,要我说,你就是笨也!被崔文卿利用了都不知道,还整日傻乎乎的为他卖命做事。”   学生会乃是崔文卿和司马薇花费无数心血而建,加之两人之间早就表明了心迹,司马薇岂能容兄长如此诋毁崔文卿?   闻言之后,她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儿未免冷了几分,语气淡淡却又不失认真:“兄长,国难当头之时,文卿兄能够挺身而出勇挑重担,安抚隩州,此乃不可多得的英雄行径,更是吾辈之楷模,你何能在这里说风凉之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呵?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司马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气又是好笑道,“这崔文卿不过区区一安抚使,然在隩州那边却忒不安分,整日兴风作浪,弄得隩州麻烦四起,这几个月弹劾他的言官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   历来朝中大臣被言官弹劾可非小事,只注意到后面这句话的司马薇立即上了心,担忧问道:“怎么,有很多人弹劾文卿兄么?”   司马唐点头道:“是啊,前段时间他在北地四州实行那免税之法实乃乱我朝纲,言官们风闻奏事,自然要将这乱国妖孽拿下!”说到这里,又一脸可惜的轻叹道,“只是崔文卿贵为王安石的关门学生,一直甚得王安石的庇护,而官家又对王安石引以为股肱,那些弹劾奏折也是石沉大海留中不发了。”   闻言,司马薇这才放下心来。   记得前段时间她与陈宁陌交谈之际曾言及免税之策,在朝中几乎所有大臣都口诛笔伐当儿,陈宁陌倒是有着不同的看法。   陈宁陌认为崔文卿所实施的免税之策,也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法而已。   也只有此法,才能尽快的平息异地安置之民动荡。   崔文卿能够顶着压力作出这样的选择,也算是敢作敢当了。   想到陈宁陌对爱郎所持的肯定评价,不甚懂得政事的司马薇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上几分,有种与荣俱荣的感觉。   只可惜父亲司马光以及兄长司马唐,却对崔文卿不甚认同……   想到这里,司马薇不由暗自一叹,对她与崔文卿之间那见不得光的感情起了几分不知前路所在何方的忧虑。   司马唐倒是没有注意到司马薇略显黯淡的神情,他的心思已经被今日早朝上的争吵所填满了,冷哼言道:“而且这崔文卿也根本不懂得进退,实在得寸进尺,前段时间实施免税之法也就过去了,今儿个居然又向着朝廷送来一封奏折,说是提议免除北地四州原住之民五成赋税,而折昭也不知道被崔文卿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也同意了,就此两人联名上书,顿在早朝上激起了一番争吵,父亲和王安石两人更是争锋相对,一人反对一人支持闹得没完没了。”   “吖,爹爹又和安石相公吵起来了?”司马薇立即惊讶了。   司马唐面色凝重的点头道:“爹爹老成持重,素来与做事急功近利的王安石政见不合,自当有此争吵。”   “那……官家最后可否同意崔文卿上奏奏折?”司马薇问出了最是关心的问题。   司马唐冷笑道:“今日反对之人不在少数,官家岂会轻易做出决定,奏折已经发回政事堂,容诸相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了。”   司马薇失望的点点头,心思飘了很远很远。 第七七六章 政事堂内   政事堂内饭菜飘香,议论声声。   自唐以降,政事堂诸公都有边吃午膳边议事的习惯。   非是诸位宰相不尊礼制不懂规矩,要作出那吃饭说话的逾越之事。   而为前人总结经验,吃饭的时候谈工作往往具有较高的效率。   许许多多原本争执不下的问题,通常能够在佳肴当前之下得以快速解决。   而即便不能解决,吃饭之事商议要事大家声量也会较平日降低不少,鲜少出现朝堂之上破口大骂的情况。   毕竟谁也不愿意与一个吃饭之时高声说话,唾沫飞溅的同僚共事。   故此待到饭点,政事堂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渐渐消散了。   此时,堂内七张案几分为环形排列,几位宰相正在边吃边谈,谈的话题自然是崔文卿减税奏折。   目前宰相共有七位,分别为:秉笔宰相、尚书令王安石,中书令司马光,门下侍中蔡道贵。   此三人乃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主官。   而另外四人,则为:枢密使杨文广,枢密副使谢君豪,计相韩琦,另外就是刚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吏部尚书欧阳修,他也是刚成为宰相不久。   就议题阵营划分来看,王安石、杨文广、欧阳修三人支持崔文卿的减税建议。   而另外四人则持反对意见。   特别是谢君豪,更对崔文卿之奏强烈反对,甚是说此举乃开乱国之先河,若是减税,只怕大齐赋税危矣!   杨文广历来护短闻名,听到谢君豪这样污蔑崔文卿,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苍老的大手捋着颌下白花花的胡须,冷声冷气的言道:“谢相公,历来北地四州的赋税均是由振武军大都督调度支配,朝廷可没有收取一文一粮,即便减免一半赋税,对于朝廷也无甚影响,人家折大都督都已经同意了,真不知道你在这里反对甚来!”   谢君豪仪仗谢太后之威,历来在朝堂内威风惯了,选少忌惮过什么人。   然而他对于杨文广,却是实实在在有些忌惮。   不仅这位老丞相乃是杨家家主,麾下杨家儿郎万千,是为数一数二的将门世家。   最让谢君豪忌惮的,是杨文广年轻时从军征战,满身杀气,眉宇睥睨之间那英雄之气就让他大感浑身不自在。   故而对于杨文广,他实在没心情与之针尖对麦芒一般争锋相对。   尽管谢君豪缄口不言,计相韩琦却不乐意了。   韩琦乃当朝数一数二的经济大臣,主管赋税收入,比任何人都更重视赋税的意义,此际绷着脸反驳道:“杨相公此言差矣!历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齐境内的赋税均是统一标准执行,倘若北地四州赋税减半,你要其他州郡如何作想?这些百姓岂不聚众闹事?”   杨文广冷笑道:“北地四州乃我朝面对辽国和西夏的前沿阵地,那里的老百姓时时刻刻生活在异族的铁骑之下,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当此情况,免除一半赋税又有何等关系?倘若其他地方的百姓不愿意,那就让他们前去迁移到北地四州了事,也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边境狼烟。”   此话落点,韩琦顿时一阵语塞。   他明白杨文广所言乃是气话,朝廷也不可能同意迁移他处百姓前往北地四州,故而他大摇其头,拿起竹箸夹菜吃饭,似乎不屑于语。   韩琦不说话了,不代表其余人不提出反对意见。   门下侍中蔡道贵乃皇后之父,是为当朝国丈,历来都是站在陈宏这一边。   然因丝绸庄的事情,他对崔文卿已经怀恨在心,破天荒地没有支持王安石,反倒站在了司马光这一边,对崔文卿的减税之法加以否定,自然而然又是激起了杨文广的反对之声。   倒是新晋宰相欧阳修作了此番和事佬,温言圆场劝和同僚以和为贵,即便当真要吵,也得等到吃了饭再说不迟。   而作为矛盾的中心,对立的源头,王安石与司马光却是一句未言,各自闷头吃饭。   只是在午膳结束之后,当先吃完的司马光拿起锦帕沾了沾嘴,淡淡问道:“安石相公当真执意如此?”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王安石却听得明白,他淡然言道:“诚然减税之法有所纰漏,然就目前大局而言,北地四州不能乱。”   “哼,崔文卿挟危得寸进尺,安石相公就投鼠忌器了?”司马光脸膛不由黑上了几分。   王安石不愿意与之争吵,大度笑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本相相信崔文卿能够妥善处理北地四州事务,这一点支持,自然应该有的。”   “那好吧,但如你之愿。”司马光站起冷冷拂袖,转身就走,待走到门口脚步停下,寒声提醒道,“安石相公,尔任用奸妄,总将成为历史罪人,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太祖太宗皇帝!”说罢,头也不回去了。   闻言,堂内诸相均是一怔,此话的意思,司马光保留反对意见妥协同意了?   谢君豪与韩琦、蔡道贵面面相觑,都忍不住在心头腹议道:怎么地,这么轻而易举就熄火了?还指望着司马光继续挑起反对旗帜呢?   一时之间,三人的脸上都有些难看。   唯有王安石露出了深思之色,半响苦笑了一下,告辞诸人前往了亿岁殿。   亿岁殿是为大齐天子的书房,也为接见大臣的重要之地。   待王安石刚到的时候,陈宏也是刚用罢午膳,见他到来不由悠然笑问:“老师,今儿个的赐食还满意吧?那道蟹酿橙可是选用最是美味的阳城湖(阳澄湖古名)河蟹,吃起来香而不腻,回味甘甜,实乃绝世名菜。”   向来天子念及宰相们公务辛苦,时常都会将宫廷御膳赏赐给宰相们享用,今日这道蟹酿橙便是如此。   王安石自然不会干出那饭后见面就谈公事的大煞风景之举,顺着陈宏的话题笑道:“据传蟹酿橙又叫橙瓮,因为橙子中空,口小腹大,跟瓮确实有点儿像,便有奇思妙想的厨子,将蟹黄蟹膏蟹肉塞入橙子中蒸食,于是乎有了这道名菜,原本此菜传于江南,今日得益于官家厚恩,老臣才有机会得以品尝了。”   说罢,两人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第七四七章 君臣对答   亿岁殿檀香袅袅,君臣对立而笑,场面一片轻松。   陈宏自然明白王安石此行前来的目的,笑罢之后发问道:“老师,不知道崔文卿所奏政事堂可有通过?”   王安石点点头,却是一声轻叹,言道:“只要司马光没有反对,其他丞相也就没多少意见了,自是通过。”   陈宏观人入微,笑问道:“既然如此,那老师你为何还是闷闷不乐呢?”   王安石正容言道:“老臣之忧,在于河南一带这场百年不遇的旱灾,从目前情况看来,今年夏收秋收基本上都以绝产为定局,此乃自唐以来从未有过之事,而因前岁江南路洪灾,江南一带尚未从灾后恢复过来,由此可见这两三年内粮食一定非常吃紧。”   陈宏自然明白此点,沉着脸点点头,言道:“不知天下粮仓存粮几多?”   “回禀官家,洛口、含嘉乃国之储备粮仓,往年均有粟米小麦无数,然这几年不是这里饥荒就是那里闹灾,粮食调运不少,两仓早就入不敷出,故此存粮所剩无几。”   “依老师之见,不知能否支撑一场大战?”   陈宏之问可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古到今只要涉及到战事,粮秣均是后勤首要问题。   特别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更是耗粮几多,往往谁的粮食准备充分,谁就占据了战场主动权。   古今闻名的长平大战,秦国在上党一带对战赵国。   赵王之所以以赵括换下名将廉颇,便是因为廉颇的坚守不出以守为攻,致使赵国后勤粮秣无法支撑。   而赵括之所以会轻敌决战,也是因为粮秣所剩无几,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一战定胜负。   故此历来战事胜负,都与粮秣多寡息息相关的。   如今大齐内有灾荒处处,明教妖人聚乱成事,外有辽人、西夏、吐蕃等外敌觊觎边陲,大齐日子可谓是非常的艰难,粮秣也是非常吃紧,若发生大规模战事,不仅仅只是雪上加霜这么简单,说不定还有亡国之忧。   面对陈宏的问题,王安石轻轻摇头,如实回答道:“若朝廷要调动各处府兵作战,粮秣方面会非常吃紧,也无法支撑一场大战,所以在北疆方面,只能依靠振武军自己了。”   一席话听得陈宏良久默然,半响才颇觉艰难的开口道:“难道我们就以数万振武军,抵御辽人一国之力么?这么一来对于振武军以及折昭来说,是否太过残忍了?”   王安石沉默良久,方才喟叹道:“国家犹如大树,国人若以鲜血浇灌,方能茁壮成长,现在是需要有人牺牲,有人付出,有人流血的时候,此乃振武军以及折家的宿命啊!”   陈宏醒悟了过来,恍然道:“所以这段时间老师你才对折昭以及崔文卿之情全都同意,对么?”   “对,”王安石点点头,“司马光显然也明白此点,故此面对崔文卿减税之言,他虽然心存反对,但明里上也是同意了,这也是对振武军以及北地四州的一种变相支持。”   陈宏颔首道:“由此可见,司马光除了有些迂阔,在关键时刻还是一个识大体的人。”   王安石听陈宏如此评价自己的政敌,不禁同意一笑,长吁出声道:“而且我相信崔文卿并非凡人,他一定能够协助折昭,妥善处理好北地四州之事。”   此话听得陈宏忍不住一笑,略显神秘的询问道:“那老师可知你这位关门弟子现在在干什么?”   对于崔文卿的行止,王安石倒是不太清楚,略加沉吟揣摩言道:“应是忙着前去各地巡狩视察吧。”   “错!”陈宏笑容更盛,“根据探子来报,崔文卿目前可是窝在振武军新军之内,为折昭操练新卒,据说还发明了一个叫做队列训练的方法,训练新颖,让人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咦?竟有此事?”王安石深深惊讶了,“崔文卿不是文官么?如何懂得练兵?折昭此举任人唯亲,乃是胡闹吧?”   陈宏正容道:“你觉得折昭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她这么做必定有自己的理由,总而言之,我们不妨拭目以待吧。”   王安石含笑点头,对他一直引以为奇的崔文卿,自是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此时此刻,远在隩州河曲县郊外前军大营中的崔文卿自是不知道陈宏王安石君臣之间的这场对话。   现在他的满腔心思,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新军演武所填满了。   今儿一早,折昭如期返回了前军新军大营,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月。   而与折昭同路而至的,除了振武军左军主将江判、右军主将莫离、中军主将黄尧、后军主将潘立,便是数十位领军校尉。   用白亦非的话来解释,那就是振武军中只要领军两千以上的将领,全都来了。   而折昭率领这么多将领前来目的无他,自然是为了观摩由崔文卿以队列训练方法训练后的新卒军演。   因此而已,作为新军教头的崔文卿和前军主将的白亦非,都感觉到了非常大的压力。   见到崔文卿如此模样,折昭不由笑了起来,笑容恰如那空谷幽兰般美丽动人:“怎么?瞧夫君模样,对自己似乎没什么信心啊?本帅倒是听说你在新军军营中训练起来可是风风火火的,还甚得新军拥护呐。”   崔文卿失笑道:“娘子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然今天看到你带领这么多将领前来观摩军演,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我也是担心将军演搞砸了丢你面子,损你军威而已!”   折昭美目横得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言道:“听你这么说,本帅倒是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眼光了,夫君,究竟是我折昭慧眼识珠任你为总教头,还是我折昭任人唯亲任你为总教头,就看新军明日的军演了,总之一点,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崔文卿笑道:“都督娘子,我只是有些紧张,可非害怕,现在队列训练已经一个月,新军是骡子是马都应该拉出来遛遛,明日你就等着看好戏便可。”   折昭眨了眨眸子笑道:“那好,本帅明日就拭目以待。” 第七四八章 登场之震撼   夏日天长,卯时刚过不久,一轮红日已是从东山慢悠悠爬起,钻出云层散发出了万丈光芒。   与河南一带的干旱少雨不同,河曲县昨夜方才下了一场暴雨。   虽然雨水时间短了一些,然雨量却甚是充沛,也让持续了数天的高温消退了不少,让人感觉到阵阵凉爽。   折昭头戴飞凤盔,穿着一身厚薄适中的牛皮夏甲,在四名带刀女兵的护持下,步履轻捷的走上了演武高台,肃然端坐在了帅案之后。   前军主将白亦非、中军主将黄尧、左军主将江判、右军主将莫离、中军主将黄尧、后军主将潘立分坐东西两厢。   而在高台第二阶的宽阔平台上,则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案几,案几后坐着振武军校尉以上的将领,个个目不斜视,无人交谈,场面一片肃穆,唯闻长风掠过战旗的啪啪之声。   高台一旁,崔文卿也是甲胄在身,站在云车旁的他神情严肃而又凝重,有着一种大演来临之前的紧张。   待到辰时到来,密集如同春雷般的战鼓声从高台四周炸响开来,直是声震四野,直贯霄汉。   鼓声方罢,突闻新军军营传来一阵阵号角,一个整齐的士卒方阵走出了军营,向着高台所在的方向行来,恰如一片黑红色的云朵漂浮在碧绿色的草地上。   待到方阵越走越近,可闻清晰有力整齐的脚步声后,折昭望着行进而至的新卒,一双凤目已是微微眯了起来,俏脸上首次露出了惊讶之色。   远远望去,两千新军将士穿着制式统一的红色军衣,军衣外套黑色牛皮胸甲,头上戴着牛皮软盔,大概观之,全都是昂首阔步,精神奋发。   当然,让折昭吃惊的并非此点。   而是在方阵之内,所有新军行进脚步整齐划一,摆臂全都整齐一致,甚至就连队列之间也是一条直线,未见丝毫凌乱。   更令折昭吃惊的是,指挥方阵的校尉口中大声喊着“一、二、一……”的奇怪口令,让人实在是不明所以。   好在前军主将白亦非离折昭不远,见状连忙微笑解释道:“大都督,指挥方阵的校尉之所以会大喊一二一的号令,乃是为了统一新军行进步伐,一是迈左脚,二是出右脚,如此一来,步伐才能保持一致。”   折昭恍然明白了过来,随即失笑道:“此乃崔教头所想之法?”   白亦非点头道:“不错,正是姑爷之策。”   闻言,左军主将江判笑道:“姑爷这个方法倒是颇为巧妙,如今整个方阵看起来就好似一条线一般,真是壮观漂亮。”   “哼,还漂亮?”中军主将黄尧历来是一个直性子,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大都督,诸位同僚,这方阵走得整齐又能如何?难道咱们新军上战场之后是为了走方阵么?光凭整齐方阵就能吓退辽人?照本将看来,此番种种也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已,两千新军可别被姑爷训练成银样镴枪头才是。”   “黄将军所言不错。”后军主将潘立也是点头附和,显然认同黄尧之言。   面对如此疑问,白亦非不慌不忙的一笑,言道:“姑爷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只有真正能够做到令行禁止的士卒,才是一名好的士卒。一个能服从队列管理,听从队列命令的士卒,相信也能够在战场上服从将官的军令。这也是队列训练的重要目的。”   话音落点,在场四位主将不免认真的品咂着崔文卿此番话语,露出了深思之色,显然各有所悟。   而就在此刻,新军方阵来到了高台东面位置,正平行于崔文卿所在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带队校尉扯开喉咙猛然一声“立定”的口令。   还问等高台上观摩的折昭以及诸位将官回过神来,只见原本前进的方阵陡然闻声而停,士卒们行进时甩动的手臂伴随着脚步也是下落回收,“啪”的一声沉闷大响直是震耳欲聋。   闻声,折昭不明所以,问道:“白将军,刚才是什么声音?”   白亦非解释道:“启禀大都督,此乃新军将士统一的靠脚声。”   “靠脚?”面对如此新颖的词汇,折昭自然是一头雾水。   “对,大都督,所谓靠脚,便是队伍行进当中听到立定的号令后,右脚前收向着迈出的左脚脚跟靠拢,两脚脚跟相互撞击,发出的沉闷之音。”   折昭听得一怔:“如此统一靠脚,有甚特别的意义么?”   白亦非一脸自豪的言道:“无他,令行禁止,唯整齐耳!”   折昭一阵叹为观止,失笑道:“这个崔文卿,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奇思妙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难听出折昭语气中的肯定欣喜之意,在场几位主将也是同声附和。   特别是刚才对队列训练有所异议的黄尧,待明白队列整齐的目的是为了体现令行禁止之后,便有了更深的一层认识,能够开始以新的眼光来看待问题。   而与此同时,观摩军演的校尉们也是相互咬着耳朵轻轻议论起来,显然正各抒己见,各有收获。   待方阵停下,带队校尉又是一声“向左转”的口令。   原本面朝东方的新卒方阵立即闻声而动,所有新卒全都上身保持不动,双腿猛然发力,整个人整齐划一的转向了北面,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闷的靠脚声,方阵未见丝毫凌乱。   这一下,高台上的议论声消散了不少。   不少将官膛目结舌,面色惊讶,显然被如此新颖的转身方式震住了。   折昭第一次觉得自己昔日所学的练兵之法有些不够用,也有些孤陋寡闻了,不耻下问道:“白将军,刚才新军们转的那一下叫什么?”   白亦非与荣俱荣,大感受用,笑道:“启禀大都督,这种转体方式名为向左转,乃是队列中的转身之法,与之相对的还有向右转以及向后转,待会这些转体方式都会在军演当中有所表演。”   折昭若有所思,继而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新军军阵之上。   只见号令之后,所有新卒全都是一动不动犹如铜浇铁铸,又好似木俑般僵硬在了当场。   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乱动,与上次她前来观摩新军军演中的凌乱,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着霄壤之别。   难道崔文卿所用的队列训练,真是那么神奇?   带着这样的疑问,折昭心里的好奇被深深勾出来了。 第七四九章 立正稍息   演练场上,新军将士所排列的方阵整整齐齐,见菱见角,恍若一块巨大的豆腐般立在碧绿的草地上。   折昭抬目望去,只见带队校尉快步跑到了新军方阵队列前方,嘶吼喊道:“全体新军将士,整齐报数!”   命令一下,位于队列第一排第一名那高个子新卒,恍若被电打一般向左转头大喊一声:“一……”   紧接着,第二名新卒、第三名新卒一直到最后一名,如同行云流水般鱼贯报出了数字:“二……三……四……五十……一百。”   折昭看得有些不明不白,问道:“白将军,他们在干什么?”   白亦非笑着解释道:“回大都督的话,此乃报数,是为方便计算人数所用。”   折昭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耐心观看。   这时候,领军校尉转过身来,一溜小跑来到了崔文卿的身旁,右手一抬直指额头太阳穴,似乎是行了一个颇为奇怪的礼节,口齿清晰的开口道:“崔总教头,参加演练新军应到两千人,实到两千人,集合完毕,请你指示。”   折昭听得美目一亮,细细望去,果然不多不少刚刚二十排,依时才所报一百之数,满当当的两千人。   左军主将江判击掌大笑道:“噢呀,如此清点人数的方法倒是好用,比我们现在所采用的点卯法便捷多。”   中军主将黄尧颔首笑道:“不错,若有清点两千新军,以点卯法而论,只怕费时甚久,而崔姑爷之法只用了不过须臾,就将人数清点清楚,的确大是方便。”说罢转头朝着白亦非问去:“白将军,此法叫做何也?”   今日白亦非已是在同僚们面前出尽了风头,颇觉得意的笑答道:“此法名为整齐报数,关键在于队列整齐,否则就不灵了。”   这时候折昭已是看出了端倪,颔首道:“白将军说得不错,诸位但且看新军队列,列与列之间、行与行之间,新卒们整整齐齐排列而对,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可谓是横向到底,纵向到边,故此才能这样快速的计算人数。”   白亦非点头道:“然也,整齐二字也是队列训练的精髓所在。”   众将点头均是一副受教了然的样子,再看场内,却见崔文卿正对着领军校尉行得一个同样的手势,清晰言道:“新军演武正式开始,归队!”   “诺!”领军校尉应得一声,跑回了军阵之前。   反观崔文卿,则是转身登上了早就准备在旁的登高云车,六名壮硕的配军合力绞动粗大的转盘,只闻一阵“咯吱咯吱”声,一方木制平台载着崔文卿和令旗手冉冉上升,很快就升至了云车最顶端,离地面足足有三十来丈,如站在百尺高楼上俯视着整个新军大阵一般。   站定之后,崔文卿额头已是冒出了涔涔细汗,然心系军演的他却是恍然未觉,绷着脸一字一句的下令道:“诸位新军将士,现在本将宣布,前军新军军演正式开始,全体都有,听我号令!”说到这里,嗓音陡然一个高拔,“整理着装!”   高台上观摩的众将一头雾水间,突见原本纹丝不动的新军军阵忽地动了起来。   准确来说,就好似波澜不惊的湖水陡然掀起了整整波澜,那由静而动的巧妙转换,带给了观摩将领们一种力与美的感官享受,使得校尉将军们啧啧称赞不止。   折昭也是一阵感叹,纤手重重拍案巧妙形容道:“兵法有言: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新军将士们无愧此点,实在不错。”   再看军阵,两千新军军卒整齐划一的双手前抬,猛然扶住了各自所戴的牛皮软盔。   高台上有人不明所以,讶然道:“这是在干什么?”   白亦非笑答:“此乃整理着装,是为整理仪容仪表。士卒们手扶头盔之际,便是将歪斜的头盔戴正。”   话音落点,一片恍然。   带整理完头盔,所有新卒又井然有序的整理衣襟胸甲,最后便是腰间所戴的牛皮腰带,紧接全都肃然挺立,又呈刚才立正之态。   云车上的崔文卿一阵轻轻颔首,显然对新军们整理着装大感满意。   他清了清嗓门,字正腔圆的开口道:“队列训练第一个内容,立正稍息。全体都有,稍息!”   号令一下,站在他身后的令旗手猛然舞动令旗。   两千新军没有半点迟疑,全都犹如触电般伸出了自己的右脚。   紧接着,崔文卿又是高声下令:“立正!”   待令旗摆动,两千新军同时受脚,依旧没有半点凌乱。   折昭美目炯炯看得半响,开口发问:“立正稍息为何?”   白亦非回答:“大都督,所谓稍息,便是指单个军人队列动作中的一种队列动作或军事指挥口令,命令队伍或个人从立正姿势变为休息姿势。”   “至于立正,是军人的基本姿势,也是队列动作的基础,是为: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大腿中侧;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   黄尧忍不住赞叹道:“好一个立正,实乃挺拔如松。”   白亦非颔首笑道:“是啊,不瞒大都督、诸位将军,当初训练队列之时,崔总教头可是要求所有新军将士们在烈日下站此军姿,每日一动不动坚持一个时辰,起初很多军卒都因忍受不住而晕倒在地。”   后军主将潘立有些不解,问道:“站一个时辰而已,虽则在烈日之下,然有何难?”   白亦非乜了他一眼,冷笑道:“有何难?要不这样,待会军演结束,请潘将军亲自试试?”   潘立正要开口允诺,不意折昭已是对着众将正容言道:“的确,在烈日之下战一个时辰不难,然难就难在一直必须保持白将军刚才所言的军姿姿势,这才是最为困难之处。”   白亦非点头道:“大都督说得不错,所谓军姿站立,可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可以,而是须得全身发力紧绷,方能保持军姿。”   听到这里,众将方才醒悟,又是一片惊叹之声。 第七五零章 震撼连连   云车之上,崔文卿脸色肃然,目不斜视,口令清晰。   “队列训练第二个内容,停止间转法,全体都有,向右转——!”   口令一下,两千新军动若脱兔,同时转动身子,紧接着“啪”的一声大响靠脚整齐。   尽管时才将领们都已经见识了停止间转法,然此际再看,依旧是一片惊叹。   紧接着,崔文卿又是下了“向左转、向后转、蹲下、起立”等诸多口令,两千新卒依令而行,令行禁止,展现出了良好的队列风貌,实乃令观摩军演的将领们大觉震撼。   待进行到队列训练第五个内容“敬礼、礼毕”的时候,一直凝神观看的折昭又是深深惊讶了,不解询问:“白将军,此又为何也?”   其实这也非是折昭少见多怪。   乃因自古到今,军营中从来没有敬礼一说,面见将帅一般的礼节,都是以拱手抱拳为主。   如两千新军这样抬起右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行得一个干脆利落,又大方得体的军礼,实在从未有过。   先不说别的,光是敬礼的这种架势,就足以令将领们惊叹。   白亦非作为晓知内情的东道,不厌其烦作着解释:“大都督,所谓敬礼是为军中的礼仪,通常是下级面见上官的时候,率先行礼表示尊敬,而上官则同样回礼示意敬意。”   折昭恍然颔首,稍作沉吟,吩咐站立在场诸将道:“各位将军,从今以后我们振武军内也施行如此敬礼之法。”   闻言,众将自然不会有异议,而且此等敬礼之姿的确也甚为不错,于是乎全都抱拳应命。   第五个队列内容结束,剩下的便是第六个内容“行进与立定。”   行进立定共分为三项,分别是齐步、跑步以及正步。   可见新军将士们齐步行军整整齐齐,未见凌乱,恰如一个巨大的方阵整体向着前方行进。   而行进之中脚步统一,落点统一,甚至就连手臂挥动的高度全都一样。   如此整齐划一之态,实乃令所有人都是叹为观止。   而在跑步之中,新军将士们跑姿一致,双臂前拉后顶犹如直线一般,实在给观摩诸将一种美的感受。   最为值得一提的是最后的正步。   这是折昭以及诸将们都没有见识过了步伐。   行进之时,军卒们上身挺直,两腿绷直,两臂高摆,落脚之际沉稳有力,声震大地,十分威武雄壮。   如此新奇之步伐,自然引来了校尉们好奇声声,纷纷议论不止。   未及折昭以及同僚们开口询问,白亦非已是忙不迭的解释道:“诸位,根据崔总教头所言,此乃正步,是一种队伍行进的步法,意在展现军威,展现雄壮,但训练费时费力,主要应用于演武阅兵和其他礼节性场合。”   折昭了解的点点头,随即哑然失笑:“这个崔文卿,鬼主意倒是挺多的,居然想出了这么一套步伐来。”   黄尧哈哈笑道:“姑爷想人之不能像,做人之不能做,着实了得。”   “不错!”起先对队列训练持反对意见的右军主将莫离开口笑道,“今日军演,足可见前军新军将士们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士气高昂,威武雄壮,比我右军之新军,实在强了不少,前军新军训练实在卓有成效。”   江判开口提议道:“大都督,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将这队列训练在振武军全军之中推广实施?以便吾等训练新军?”   话音刚落,白亦非立即颇觉得意的笑道:“怎么?江将军心动了不成?”   江判也不否认,开口笑答:“是啊,白将军,有好的东西可不能藏着掖着,我们左军也很有诚意请崔姑爷前来担任总教头,为我们训练新军。”   “吾等也是。”   “对,我们也想请姑爷练军。”   众将军一片应合之声,显然都对队列训练之法怦然心动了。   折昭带着一脸微笑望着吵吵嚷嚷的将军们,压了压手言道:“诸位但且稍安勿躁,此时本帅自有安排。”   听到折昭此话,众将这才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演武场中,见领队校尉已在集结整队,军演表演已经结束了。   正待众将暗感遗憾之事,白亦非笑着开口道:“诸位同僚,队列训练演武尽管已经结束,然还有一项内务整理没有前去参观,要不咱们这就前去看看?”   “内务整理?何也?”江判一头雾水。   白亦非一阵娓娓而论,将内务卫生详细解释了一番,末了开口言道:“经过一个月的内务整理,如今新军营帐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与昔日更是霄壤之别。”   听白亦非这么说,众将倒是有些不信。   因为自古到今,士卒营帐均是乱糟糟臭烘烘,将士们乱丢的物品,充满汗迹的衣物均是难以管理的东西。   能够将之收拾一下就算不错了,何能要求他们一直保持营帐内的整洁?   然没想到如今前军新军却是作出了破天荒地之举,将所有军帐收拾得干干净净,实在令人大觉震撼。   折昭素来是喜爱干净之人,对军营中的凌乱之像一直是颇有微词。   只是感觉此乃军中习俗,所以从没有改变之心。   如今崔文卿推行的这内务整理,实在切中她之所需,因此而已,折昭顿时就起了浓厚的兴趣,当先站起身来下令道:“那好,我们就一道前去新军营帐中看看。”   听大都督都这么说了,众将自然纷纷出言应是。   众人正要举步欲行间,突见崔文卿大步流星的走来,行至折昭身前拱手作礼:“末将崔文卿,见过折大都督。”   折昭美目顾盼生辉,动人的目光落在了崔文卿的脸上。   发觉他最近实在黑了瘦了,且额头布满了滴滴汗珠,一时之间,一股异样的情感在心内流淌,上前一步亲自相扶道:“夫君劳苦功高,何须如此多礼。”   此言柔声款款,没有半点生硬威严,足听得旁边的诸将大是痴愣,暗忖:没想到向来英姿飒爽的大都督居然在崔姑爷面前这等温柔做派,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崔文卿咧嘴一笑,言道:“为娘子办事,何来幸苦之说!对了,此刻娘子是准备前去新军军帐中观看内务整理么?”   折昭颔首道:“是啊,根据刚才白将军所讲,新军营帐内可是有了很大的变法,本都督自然要去看看。”   崔文卿笑嘻嘻的点头道:“那好,就由末将陪同娘子前去吧。”   折昭丝毫没有半点架子,对着崔文卿抱拳言道:“有劳夫君了。”   说完之后,两人便带着一众将军校尉,朝着新军大营而去。 第七五一章 参观内务   新军大营,军旗烈烈,灰色的牛皮帐篷如同雨后的蘑菇般,生在在碧绿的草地上,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   待折昭和崔文卿两人率领一干将军校尉抵达营内的时候,新军将士尚未返回,故此整个行军大营空荡荡无比。   折昭站定,美目视线巡睃一番,微笑发问道:“夫君,是否是随意挑选一间营帐参观?还是根据你们安排之营帐参观?”   崔文卿笑道:“娘子,若是由我们安排营帐,岂不让人怀疑作假?最好的方式,自然是由大家自行参观便可,不过营帐太小容不得这么多人一次性进入,为了方便,我建议咱们这些人共分为五队,我再为每队配足讲解之人,以便大家了解。”   “好。”折昭点点头,直接下令道:“诸位将军校尉,待会请大家依照前后左右中军之分,分为五队,分别前去营帐内参观。”   军令一下,校尉们自然按照隶属来到了所在的队列后,而五位将军则作为领头之人,各率一队。   折昭与崔文卿同路,站在了中军之前,她笑吟吟的开口道:“夫君,既然如此,那我就挑选营帐参观了?”   崔文卿抬手作请大笑道:“娘子尽管挑选,但看无妨。”   折昭点点头,美目微微四顾,选定了一间帐篷,已是举步走了过去。   崔文卿和黄尧所率领的中军校尉们自然快步跟随。   折昭说选的帐篷乃是靠里的一间,离营地广场足足有三四十丈之远。   待行至帐门,折昭没有半点犹豫,掀开帐帘步入,其余人等紧随她的步伐,也是鱼贯而进。   刚走入帐内还未站定,折昭美目止不住为之一亮。   可见这片不算太大的营帐内,靠左面是收拾得极为整齐的卧榻。   这些卧榻张张相连,排列得整整齐齐,恰如刚才新军将士们的军阵般一样规整。   再看榻上的薄褥,全都叠成了如同豆腐块也似的模样,四四方方,见菱见角,十分漂亮。   折昭视线久久停留在了薄褥之上,半响才转过头来一脸惊讶的问崔文卿:“夫君,这是怎么做到的?”   的确,将被褥叠成豆腐那样整齐,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便是皇宫内官家之被褥,也不可能是这样令人震撼的模样。   没想到在这座随意挑选的新军军帐中,二十床被褥全都四四方方一般整齐,恍若最高明的木匠用墨斗制造出来的一般。   面对折昭的疑问,崔文卿一笑,紧接着正容言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经过一月来的细心整理,所以新军将士们才能够做到。”   “好一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折昭由衷一叹,满是感概的言道,“本帅将新军交给夫君训练,实乃英明之举。”   说到这里,不由大是敬佩自己当初的决定。   崔文卿一笑,再看诸将,也是在帐内惊叹不已。   而在床铺的对面,所有摆放的东西也都是整整齐齐,统一未见丝毫凌乱。   譬如说所有的水壶水囊全都放在矮几之上,整齐排列练成了一条直线。   譬如说所有的兵器全都靠墙而立,长枪和盾牌全都摆放一致。   再譬如说,帐内原本所有的臭汗味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所飘荡的阵阵皂角香味。   大家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干净整洁的军帐,一时之间全都呆住了。   及至痴愣半响,折昭这才从巨大的震撼中恍然回过神来,望着崔文卿正容言道:“夫君,所有新军帐篷都变得如这间帐篷一般么?”   崔文卿点着头再次肯定道:“娘子,全都一模一样,倘若不信可以再看。”   折昭深深的吐了一口粗气,再次正容道:“那是否能够长期保持?”   崔文卿如实回答:“战时不能保证,然平日可长期保持。”   得到如此答案,折昭忍不住笑了,再次环顾帐内一周,忽地出言道:“传令下去,参观结束之后诸将前去用饭,午时三刻前来前军中军大帐议事。”   黄尧等人自然遵命。   待离新军大营,众将草草用罢午饭,全都集结在了前军中军大帐内。   因要久行讨论的关系,将军校尉们并没有站立,而是通通肃然跪坐于地,等候折昭的到来。   及至半响,帐门外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宣呼:“振武军大都督、冠军大将军、上柱国折昭到!检校隩州安抚使、新军总教头崔文卿到!”   话音落点,可见折昭和崔文卿夫妻两人同时走入了营帐。   待穿过中间的甬道,折昭登上了将台肃然跪坐在了帅案之后,而崔文卿则落座在了她旁边一案。   待两人坐定之后,众将纷纷起身抱拳:“末将见过大都督,见过崔教头!”   折昭纤手一挥,干脆利落的开口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咱们权作商议,总结前军新军训练之优劣,但坐无妨。”   “诺。”众将这才重新落座。   折昭也不多话,开宗明义的言道:“今日本帅率领振武军校尉以上将领,前来前军大营中观摩新军演武,分别观看了队列训练以及内务整理,照本帅来看,这次前军新军演武可谓是新颖奇特,亮点纷呈,实在令本帅大开眼界,现本帅聚将于此,聆听诸位讨论这种新式训练方法之优劣,以作是否全军推广之考虑,还请诸君畅所欲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音落点少顷,中军主将黄尧当先开口道:“大都督,就由末将先来说说吧。”   说罢,黄尧稍稍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音,开口清晰言道:“其实在大都督率领在下前来前军大营之前,本将对于队列训练是毫无所知的,也是毫不在意的,盖因从古到今,训练之法不知几多,训练大家如孙武、吴起、司马穰苴等,都有一套自成套路的训练方法,而我们大齐军队惯用的训练,乃是依照前朝大唐府兵训练来进行,数百年未变,大家也习以为常,都是依照此法进行练军。” 第七五二章 我要你   话到此处,黄尧微微一顿,在满堂目光中继续从容不迫的言道:“先不论大齐惯用的训练之法如何高明,但从精神面貌,士气军威来看,与今日所见的以队列训练操练而出的新军相差甚远,比如我们中军新军,就与前军新军有着较大的差别,所以在本将看来,队列训练之法是行之有效的。”   左军主将江判点头道:“本将同意黄将军之言,另外再补充一点:队列训练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讲究团结协作,就如我们刚才所见识的演武一般,两千人的军阵若有一个人有所失误,坐在高台上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这就要求新军将士必须要有高度的团结协作之风,方能确保演武顺利完成,从今日之结果来看,可以发现前军新军做的是非常出色。”   听到这里,右军主将莫离有着几点不同的看法:“但是诸位将军,队列训练会不会失之华丽,而对战时无用呢?还请诸位斟酌一二。”   崔文卿笑答道:“我先插一句话,队列训练不仅对战时非常有用,而且还是必不可少,队列训练的精髓便是要让将士们做到令行静止,若是在战场上能够做到此点,相信一定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折昭同意点头道:“崔大人此言不错,一个能够服从命令的军队,才是真正能征善战的大军,想必诸位都应记得南北朝淝水之战,前秦苻坚率百万大军征战南朝,旌旗遮空,投鞭断流,何其壮哉!然苻坚却中谢玄之计,百万大军不听号令仓惶而退,风声鹤唳溃不成军,百万大军犹如土鸡瓦狗般崩溃。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服从命令之重要性不言而喻,而目前大齐军事训练,往往都是偏于战时操练运用,而轻于了服从命令的教导,故此本帅认为,队列训练十分重要也非常有必要。”   这段时间白亦非感受最深,闻言点头道:“大都督此言不错,末将赞同。”   黄尧也颔首道:“末将也赞同大都督之言,当在全军之中推广进行队列训练。”   一时之间,帐内诸多校尉也纷纷开口表示同意,竟无一人反对。   端坐在帅案后的折昭归纳总结诸君之见,再结合自己的一些认识,拍案定策道:“那好,现本帅下令,决定在全军当中进行队列训练,不管是老军还是新卒,都必须经由队列之培训,而从今往后,队列训练也将成为我振武军必训之内容。”   话音落点,众人全都开口叫好。   江判突然站起身来,抱拳言道:“大都督,末将还有一请。”   折昭抬手示意道:“江将军但说无妨。”   江判看向坐在旁边的崔文卿,笑道:“大都督,崔大人乃是队列训练发明之人,也是队列训练行家里手,故此我们左军想请崔大人前去军营内指教一番,还请大都督以及崔大人能够允诺。”   听闻江判之言,另外几位主将亦是按耐不住了,纷纷出言相请。   面对如此情况,折昭淡淡一笑,言道:“诸位将军,崔大人兼任新军总教头乃是本帅当时的一句戏言,也是临时之职,他这次前来隩州的主要职责,也是以安抚百姓为主,如今我们振武军已经耽搁了崔大人足足月余的时间,何能再耽搁他的要事?故此诸位想请崔大人前去各军指导新军训练,显然是不现实的。”   崔文卿笑道:“是啊,安抚之事公务繁忙,安抚副使苏轼已经几多来信,让我尽管赶去府州见面,本官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前去各军指导训练,还请诸位将军能够谅解。”   话音落点,自然是一片惋惜之叹。   不意崔文卿却是继续言道:“然本官已经与大都督和白将军商量好了,会在前军之中挑选队列训练之佼佼者,派遣前去各军指导队列训练,相信以他们的能力,一定能够指导各军顺利完成队列训练的任务。”   闻言,在场的将军校尉们这才高兴起来,大帐内顿时一片喝彩之嚷嚷。   接下来,折昭又与众将商议了几件要事,末了正容言道:“诸君,根据潜伏在辽国的探子回报,辽人南侵之心一直不死,南院枢密使萧陌曾召集诸将数次秘密军议,据说都与南侵我朝之事有关,故而还请大家一定不要掉以轻心,时刻绷紧居安思危这根弦,加大新军训练力度,争取能够让新入的四万新军极快形成战斗力,抵御辽人的进攻。”   “诺。”众将纷纷抱拳允诺,这才出帐而去。   待将军校尉们一走,中军大帐顿时空荡荡起来,唯剩下了折昭和崔文卿二人。   两人这才有了空闲单独相处,四目相对,脸上都是泛出了丝丝柔情,却又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折昭站起身来,走到了崔文卿对案坐定,美艳如花的娇靥上闪烁着动人至极的笑意:“这次夫君劳苦功高,着实幸苦了,本帅在此谢过。”   崔文卿笑道:“是啊,足足幸苦了一月,娘子当如何奖励我才是?”   原本以为折昭听到此话一定会白自己一眼,然没想到折昭想了想,脸上竟有了几分认真之意,问道:“敢问夫君想要何等奖励?”   崔文卿微感意外,双目微眯巧妙埋下一坑:“是否任何奖励都行?”   折昭点头道:“队列训练可谓成效显著,夫君索要何等奖励都是理所当然,但必须是我能够办到的奖励,漫天要价可是不行。”   崔文卿笑嘻嘻的开口道:“在下索要之奖,自然是在娘子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然娘子乃振武军大都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得耍赖才是。”   折昭嗤笑道:“本帅一言九鼎,岂会欺骗于你,奖掖何物说来便是?”   “那好吧。”崔文卿面上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忽地加重语气言道:“娘子,我要的奖品其实对你来说也很容易。”   “哦?不知何物?”折昭询问出声。   崔文卿笑容尽收,突然加重语气一字一顿的开口道:“我要……你!” 第七五三章 索要奖励   此话不吝于一声惊雷,霎那间,帐内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了。   折昭瞪大美目不能置信的望着崔文卿,那张比鲜花更是美艳几分的娇靥犹如被晚霞照耀,立即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娇艳的红色恍若秋日里的胡杨林,几乎蔓延至了耳根脖颈,使得折昭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平添一股动人魅力。   与此同时,她的芳心也好似鼓声沉雷一般猛烈跳开,“噗通噗通”几乎快要跳出胸腔,原本平顺的呼吸也忍不住变得有了几分急促。   娇羞难耐之下,折昭红唇一张嗔怒道:“崔文卿,你这登徒……”   一言未了,崔文卿露出了阴谋得逞的表情,突然微倾前身,脑袋微微一侧,张口便吻住了折昭的朱唇。   “唔……”折昭未尽之话语顿时被崔文卿侵入之舌堵在了唇齿之间,再也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节。   也是在这一瞬间,折昭只觉脑袋里轰然一声大响,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想不到,整个人都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侵犯之举弄得是懵掉了。   崔文卿舌尖灵活犹如盘龙飞蛇,钻入折昭的口中缠着了她的丁香小舌,磁铁般紧紧相贴不愿意与之分开。   折昭被他吻得是意乱情迷,深深迷醉在了那片动人的天地当中。   ……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娇躯传来的异样之感将折昭从迷醉中惊醒。   原是崔文卿已经不知何时将她扑到在地,那只讨厌的手儿偷偷的探入了她的衣内,攀上了从未被他人触碰过的傲然峰峦。   恰如被一道闪电击中,折昭羞怒交集,猛然推开了崔文卿,将他掀翻在地,涨红着俏脸怒斥道:“崔文卿,你这混蛋!”   崔文卿从美妙天地中归来,脸上尚残留着意犹未尽之色,见折昭动怒,不禁笑嘻嘻的言道:“娘子,这个就是我索要的奖励了。”   “登徒浪子!”折昭又气又急,虽然这非是崔文卿与她第一次亲热,然还是让她颇觉措手不及。   崔文卿笑道:“娘子啊,刚才可是你答应我,要给我力所能及的奖励,如此奖掖正当其所,难道娘子你身为大都督,还要赖账不成?”   “本都督岂会赖账!”折昭红晕未褪,语气罕见有些不利索,“只是……只是本帅……没有做好准备!”   “哦,没有做好准备?!”崔文卿恍然大悟,笑呵呵道,“既然如此,那我只有等娘子你现在做好准备,再亲一次了。”说完,张开手臂,又朝着折昭抱去。   “呀?”折昭惊得从地上站了起来,却被崔文卿抱住了双腿,娇躯发麻之下,软软的跌坐在了地上,刚想出言,檀口又被他紧紧封住,再也无法分开。   又是过了许久,两人才从地上站起。   折昭红着脸整理了一下已经有些凌乱的衣物,嗔怪的白了崔文卿一眼,娇声道:“好你个崔文卿,这次让你当这个总教头,本都督可是亏大了。”   崔文卿哈哈一笑,言道:“娘子,刚才虽则是我在索要奖励,然你不是也沉浸其中么?此乃两人快乐也!何乐而不为!”   “哼!谬论。”折昭又是瞪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令她脸红耳赤的问题,转移话题道,“夫君,现在队列训练已见成果,不知下一步你有何等打算?”   崔文卿想了想,笑言道:“前几天苏轼来信,声言他已经结束巡视前往了府州府谷,我准备也前去府谷一趟,顺便与吕惠卿商议在河东路发行银票一事。”   听到此话,折昭精神大振,问道:“夫君,河东银行已经做好发行银票的准备了么?”   崔文卿点头道:“是啊,经过大半年的准备,吕惠卿已经带领银行的吏员们做足了功夫,推行银票正当其所。”   “那……朝廷方面可会遇到阻力?”   “关于这一点,昔日官家单独召见我的时候,我曾对官家说过银票之事,官家既没反对也没有支持,当时我提议可以在河东路搞推行银票的试点,官家也是同意了,所以娘子你大可放心,不会有人来找咱们的麻烦。”   折昭放下心来,笑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夫君你好好经营银票生意,争取能够让银票成为支撑北地四州赋税的一项重要手段。”   “好。”崔文卿点点头,振奋开口道,“娘子,你安心呆在隩州防备辽人便可,我明日就启程返回府谷,推行银票发行工作,做你的坚强后盾。”   “嗯!”折昭乖巧的点点头,第一次主动靠在了崔文卿的身上,将螓首枕子在了他的肩头,感觉到传来的厚实温暖,一时之间不禁痴了。   ※※※   翌日一早,崔文卿准时出发,在一队骑兵的护持下沿着官道向着府谷县而去。   尽管这次夫妻两人未能团聚多久,然崔文卿心头仍然充满了满足之感。   不仅仅是因为他帮助折昭训练新军取得成功这么简单,最为重要的是他生平首次感受到了折昭对他的依赖。   或许这种依赖只是短短一瞬,然却是一个非常好的兆头。   崔文卿相信今后这种依赖将会形成常态,而他也能够替折昭分担解愁,履行当日的承诺。   一路上,崔文卿心情极好,马蹄亦是轻快,不消三天的功夫,府谷县亦是遥遥在望。   这还是离开大半年,崔文卿首次回到府谷。   待马队从渡口渡过黄河,进入县城之内后,崔文卿不由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这里,他穿越附身到了已经淹死的崔秀才身上。   在这里,他认识了威震天下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也是在这里,他结识了许多许多的好朋友,如荷叶、成事非、徐如水、苏轼等等。   所以府谷县对崔文卿来说,充满了太多太多的回忆。   带给他的眷恋远远比洛阳城要深厚许多。   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崔文卿回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刚翻身下马,却见把守府门的将校居然是自己的熟人。   见状,他不能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惊讶失笑道:“咦?成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正站在府门前那位顶盔贯甲的悍将,不是成事非是谁? 第七五四章 四目相对   见到崔文卿,成事非也着实一愣,紧接着爽朗的大笑便是响起:“哈哈,崔贤弟,你如何回来了?在下职司大都督亲卫营副将,正担任府邸守卫职司,所以几乎每日都在此处。”   崔文卿大笑上前,执住了成事非的手,感概言道:“还曾忘了,成大哥现在可是军中猛将,回想当日初见情形,实在令人感概呀!”   的确,前岁初见之时,崔文卿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   而成事非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痞流氓。   两人面对鲍和贵的欺压,一拍即合联手抗敌,击败了在府谷县势力深厚的鲍和贵,传为了一段佳话。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成事非也是收获了自己的爱情,找到了厮守一生的爱人。   “对了,徐姐姐现在如何?她怎么样了?”崔文卿与徐如水关系要好,连忙一问。   成事非面露幸福的言道:“你徐姐姐现在有孕在身,过得自然不错,而且现在振武军的俸禄也很丰厚,我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从事贱业了。,说起来,我们夫妻二人能有今天,还得多谢崔兄弟与折大都督。”   “什么?徐姐姐怀孕了?”崔文卿大喜,哈哈笑道,“那在下可得在此好好恭喜成大哥你了,改明儿有空闲,在下必定前来探望。”   成事非点头笑道:“好,崔兄弟来的时候说上一声,我好备足酒菜,咱们兄弟两人好好痛饮一番。”   寒暄之后,崔文卿问道:“对了成大哥,不知道苏轼公子可有住在大都督府内?荷叶是否与之同路而回?”   成事非言道:“苏公子因念及大都督府没有主人,故而并没有住在府邸之内,而是在城内驿馆居住,不过荷叶姑娘却已经回来了。”   一听荷叶已归,崔文卿不由轻轻点头。   前段时间因他要长时间滞留军中,不方便荷叶相陪,故此才让荷叶跟随闺蜜苏三一道,随苏轼前去视察。   尽管如此,崔文卿心内对荷叶依旧甚为牵挂,此刻听到她归来,这才放心。   不容多想,他抬手向成事非告辞,向着府内大步走去。   大都督府景色依旧,透着一份别致美丽。   崔文卿快步而行,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梅苑之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所居住的书楼。   见此书楼,崔文卿大是感概。   昔日居住在大都督府的时候,他因与折昭貌合神离,故此一直住在此间。   而折昭则住在不远处的主楼朝阳楼内。   然今日再来,想必以后都没有机会住在书楼了。   而曾经貌似神离的两人,相信也很快就能同房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微微一笑,念及自己许多东西还放在书楼内,不由举步走了进去。   绕上木制楼梯,崔文卿很快站在了自己居住的房间前,却见上面悬挂这一把精致的小锁,想来是荷叶担心崔文卿不在之时,有人乱动他东西,所以才锁上了的,不用问钥匙也应该在荷叶那里。   不容多想,崔文卿朝着荷叶所住的房间走去,好在为了服侍方便,荷叶住处离他居住之地不远,穿过一条三丈甬道便至。   正要敲门霎那,崔文卿心内突然促狭之心大起,有意给小荷叶一个惊喜,微微一笑已是推开房门不打招呼的走了进去。   在开门声响的瞬间,崔文卿就听见房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咦,这么快就拿来了么?”   崔文卿正得意吓了荷叶一跳,突闻此声不禁一愣,目光望向了房内,却见屏风处正有一个女子背对着他换衣服。   那女子上半身未着寸螺,光滑如玉的美背清晰无比的展现在崔文卿的眼前,优美不失玲珑的美丽曲线平添了一股动人魅力。   这是……荷叶?   崔文卿恰如被九天之上的沉雷击中一般,直接就愣怔在了当场。   然很快,他就发现换衣女子并非荷叶,而是另有其人。   自己居然不慎闯入其间,撞到了这陌生女子换衣之时。   一时之间,崔文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换衣女子听见半响没人应答,也没脚步声传来,不由微觉奇怪,转过身去好奇一望,登时就与崔文卿四目相对。   霎那间,崔文卿不能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美丽女子也是瞪大美目,惊讶无比的望着崔文卿。   两人恰如雷殛般瞬间惊得呆住了   此女容貌极为好看,披散的长发中可见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眉目如画,娇艳动人,半遮半掩的香肩宛如削成,予人一种美轮美奂的动人感觉。   呀!好一个美女,颜值不亚于司马薇!   然而此女并非荷叶,这女子是谁?!为什么会在荷叶的房中?   然当崔文卿再目光下移,瞧见女子胸前那两团嫩肉,顿时双目瞪得犹如牛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艳福弄的是不知所措。   换衣女子没有料到居然有人突然闯入,惊愣少顷回过神来,猛然张口大叫,美丽无匹的脸庞上布满了惊恐慌张之色,慌忙之中用衣物遮住了胸前风光,仓惶后顾。   崔文卿被尖叫声惊得差点一跳,红着脸连连摇手致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在房里……”   美丽女子又是一声尖叫,泫然欲泣却是欲哭无泪,连忙躲到屏风后面去了,又羞又急嗓音传了过来:“你你你……还不出去!”   “打扰了!”崔文卿忙不迭的转身关门,及至房门重重关闭,他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正砰砰跳动不停,整个人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也?为何以前从未见过?莫非是新来的奴婢?   糟糕,刚才可是将她上半身看的是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引来什么麻烦。   想到这里,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不由在心里对自己的冒失之举大是谴责。   带着茫然无措的心情出了书阁走至楼下,正待崔文卿满腹心事之际,突闻一阵悦耳动听的歌声自前方响起,抬手一看,却见是荷叶捧着一件衣物边唱着歌儿边欢欢喜喜的来了。 第七五五章 伊人心乱   大都督府内梅苑,房舍错落,景色雅致。   见到崔文卿,荷叶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美目,随即露出了无比惊喜之色:“咦?姑爷,你多久回来的?”   “呵哈哈,我才回来。”崔文卿笑容有了几分勉强,也有着几分尴尬,摸着后脑勺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道,“荷叶啊,嗯,再忙呢,准备回房间是吧?你的房间……嗯,没什么问题吧?”   荷叶颇觉奇怪的看了崔文卿一眼,嫣然笑道:“虽然很久都没有回来的,但房间还是很不错啊,能有什么问题?对了,苏姐姐刚进去换衣服。”   “苏姐姐?”崔文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   荷叶颔首笑答道:“是啊,苏姐姐就是苏三啊,我记得以前曾给姑爷说过,她的真名唤作苏凝,。”   “换衣服……换什么不好,偏偏要换衣服!”   眼见自己担忧的事情变作事实,崔文卿当真是有些欲哭无泪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苏凝乃为苏轼的贴身丫鬟,以苏轼一贯风流倜傥的尿性,没准儿苏凝便是他没过门的小妾。   即便不是小妾,也应该是通房丫头之类的身边人。   否者这个苏凝怎会一天到晚都跟着苏轼跑东跑西从不避嫌?   没想到今日,他居然无意冒犯了苏凝,且还见过她之螺身,如此一来,也着实太对不起苏轼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更觉惭愧。   荷叶却没有发现自家姑爷的懊恼之色,微笑解释道:“时常天热,奴婢与苏姐姐一并前去湖中泛舟游玩,苏姐姐不慎将衣物弄湿,奴婢先让她前去房中等待,而奴婢则前去取衣,不知姑爷刚才可曾见过苏姐姐?”   崔文卿将头摇得好似破浪鼓一般:“没见过,我什么都没看见,荷叶,姑爷我先出去转转,待会再回来。”说完,转身大步就走。   见到崔文卿说走就走,荷叶大觉奇怪,想要开口唤住他却念及苏凝还在房内等衣,于是乎摇摇头也就去了。   回到房间,荷叶刚推开房门,就闻房内的苏凝惊声一句:“谁也?”嗓音也甚为慌乱。   “苏姐姐,是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荷叶还是连忙开口提醒,美目朝着里面定睛一看,苏凝正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俏脸有着一份酡红之色。   见到是荷叶,苏凝很明显放下心来,面上红晕不减,结结巴巴的埋怨道:“怎么现在……才来……让我好等……”   荷叶未能察觉异样,笑呵呵的摊开了手中拿着的那件衣衫,抖了抖方才言道:“我专程去给苏姐姐你拿了一件新衣啊,好在我们两人个子体型差别不大,倒是可以勉强穿上。”   说完荷叶瞄得苏凝一眼,颇觉惊讶的言道:“苏姐姐,你为何还将湿衣穿在身上?不怕伤风感冒么?还不快快脱下。”   苏凝洁白如玉的贝齿将牙关咬得紧紧的,香腮也是鼓得高高的,满腔羞愤无从说起。   要知道刚才她可是将上衣全部脱光,然却不慎被无意闯入的崔文卿看了个通透,待到崔文卿一走,慌乱不已的她自然又将那身湿衣穿上了。   然稍事冷静下来之后,从未经过这等事情的苏凝大觉慌乱,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满腔羞愤也无法对任何人提及。   她该要如何找那崔文卿算账才是?   心念及此,苏凝芳心大乱如麻,在荷叶的相助一下换上了干爽的衣物,几近犹豫,才吞吞吐吐问道:“荷叶,你……你家姑爷回来了么?”   荷叶笑着颔首道:“刚回来,时才我还在院内撞见他呐。”   苏凝贝齿轻咬朱唇,嗫嚅问道:“那他……现在去了何处?”   “应该是去了大厅。”荷叶揣测着回答了一句,颇觉奇怪的问道,“怎么,苏姐姐难道想要找我家公子?”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找他。”苏凝连忙摇头,面上红晕更胜,低着头泫然欲泣,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振武军大都督府正堂内,崔文卿坐在案几后好半响,方才回过神来,摆脱了那份窘迫不安的感觉。   即便如此,脑海中依旧晃荡着时才所见的那光滑如玉的胴体,伊人惊慌失措之动人风情恰如云雾萦绕般久久挥散不退。   便在此刻,门童入内禀告:安抚副使苏轼大人前来拜访。   一听苏轼到来,崔文卿不由生出了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也不知道若是苏轼得知他无意看到了苏凝的果体,会不会动怒生气?   而且根据历史记载,在风流名士当中,苏轼可是少有的痴情之人,否者也不会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绝妙词篇,若他对苏凝痴爱甚深,那就有些麻烦了。   想到这里,崔文卿郁郁一叹,也颇觉惭愧,挥手下令道:“速速请苏大人入内吧。”   片刻之后,突闻前院一阵爽朗的大笑,崔文卿抬头一望,可见苏轼已是大步流星的登堂而入的。   一身白底蓝边的锦衣长袍,头上戴着垂脚幞头,腰间系着白色玉带,手中再是一把风流折扇,年方二十二岁的苏轼当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凡。   见到崔文卿,苏轼大笑抱拳道:“文卿兄啊,阔别足有月余,听到你回到府谷的消息,在下立马就前来府中拜访了。”   崔文卿压抑住了心头的不适之感,笑答道:“苏兄消息可真是灵通,对了,这次苏兄你巡查麟、丰二州,实在劳苦功高,不知沿途有何所见所闻,还请教我。”   “那是自然。”苏轼微笑落座,接过仆役递来的凉茶轻呷一口,待到暑气稍解,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文卿兄,免税之法实行已有数月,从在下沿途所见所闻来看,异地安置之民对于免税之法甚为拥护,都对朝廷政策称赞不已,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许多原本有灾民骚乱倾向的州郡,待免税之策实施,骚乱自然迎刃而解,灾民们也能够安居乐业扎根四州从事生产。” 第七五六章 经济杠杆   听到苏轼简短却又抓住了重点的介绍,崔文卿大感欣慰,言道:“看来咱们当初顶着压力实施免税之法,乃正当其所,也极快的平息了各地有可能出现的骚乱,忘了告诉苏兄,大概在半月之前,我还曾与折大都督一道,上奏了一封在北地四州原住民中实行减免税收的奏折,据传朝廷已经同意了此奏,如此一来,四州民治可是大为稳固。”   苏轼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讶然道:“原住民减免赋税?朝廷会同意?”   崔文卿正容言道:“我虽不知道朝议具体商讨过程为何,然朝廷毕竟是同意了,对于此事,老师还专门来信说明。”   苏轼笑着拱手道:“文卿兄真乃仁政谋国,相信现在四州的老百姓一定对你感恩戴德,称赞不已吧。”   崔文卿摇手苦笑道:“苏兄啊,一切功劳都是属于官家和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你就不要开我玩笑了。”   苏轼一阵爽朗大笑,继而笑容收敛一脸认真的开口道:“然你在灾民当中施行免税,又在原住民当中施行减税,四州的财政收入必定会大肆减少,这钱要从何处来?你想过没有?倘若钱税收支乏力,会引发很多问题,你又要如何向折昭交代?”   崔文卿轻叹言道:“还能有甚,自当以河东银行为经济杠杆,推动四州各种产业发展。”   听到崔文卿口中突然冒出的新词汇,苏轼又懵逼了,问道:“经济杠杆?何物?”   崔文卿笑着解释道:“杠杆是什么意思苏兄应该懂吧?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叫做阿基米德的哲人说过这么一句话: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把大地翘起来。这句话有着严格的理论根据,运用几何学通过严密的逻辑论证,得出了杠杆原理,小小杠杆能否撬动大地我们现在无法验证,然杠杆却能撬动比自身重量大上许多的东西,却是不争的事实。”   闻言,苏轼虽然听得有些不明不白,然还是基本能够懂得崔文卿的意思,颔首道:“文卿兄之言,在下也曾试验过,犹记当初前往长安,在下所乘之车辆车轮陷入了深坑当中不得而出,当此之时,在下运用木棍一根,与车夫一道将木棍底段放置于车轮之下,然后合力撬动重达数千斤的马车,方才使马车脱困而出,杠杆之用的确非常不错。”   崔文卿微笑言道:“所谓经济杠杆,其实也为等同原理,就是以小额资金撬动大额资金,就拿河东银行来说,银行将借到的资金追加到用于投资的现有资金上,从而以小博大,进行投资发展。就比如说咱们前段时间所制定的畜牧业……”   见到苏轼听到畜牧业之际眉头轻皱像是有些不懂之时,崔文卿立即换上了通俗易懂的语言:“就是养猪之意,咱们河东银行拿出了三万两银子购置猪仔以及确保运输,再拿出了两百万两进行猪仔养殖及收购,这些钱可以理解为杠杆,而咱们养猪所获利的九百万两银子就可以视为收益,也是咱们用经济杠杆所撬动的收益。”   苏轼明白了过来,笑道:“这是否与商贾做生意一般,投小赚大,对么?”   崔文卿颔首笑言:“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处,然河东银行之钱是为筹集借来的民间闲散资金,咱们等于一文钱都没有出,却撬动了九百万两的畜牧产业,实乃空手套白狼,而且根据在下估算,九百万两收益只是暂时的,待到猪肉得到全面推广,再进行较大规模的养殖,收益将会更多。”   说到这里,崔文卿心情振奋,嗓音大是激昂飞扬,慷概高声道:“即便咱们如今减免了四州不少赋税,那也无妨,只要咱们再能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再利用河东银行这一经济杠杆,调解整合甚至是开辟新的市场,再带动更多产业化发展,新的税源也就源源不断,而我们四州的赋税收入也能够大是充盈,自此富足于天下。”   苏轼虽然有些不明觉厉,然出于对崔文卿才能的信服,依旧被他忽悠得心旷神怡,大是赞叹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文卿兄果然高超。”   然而就在此话落点,厅内突然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女声:“崔大人,小女子尚有一问:你如何能够确保你的投资就能够赚取不菲钱财呢?”   闻言,崔文卿和苏轼愕然望去,只见正堂通往里间的廊道旁正站着两个美丽的身影。   一为崔文卿的贴身丫鬟荷叶,另一个则是苏轼的书童苏凝,而时才出言之人正是苏凝。   其实在崔文卿与苏轼商谈之初,两女就已经从廊道进入了正堂,只因当时崔文卿苏轼谈兴正浓,两女才没有出言打扰,而是一直躲在屏风后偷听。   待听罢崔文卿的豪言壮语,向来娴静如菊的苏凝却有些忍不住了,开口提出自己的疑问。   看着崔文卿愕然的目光朝着自己望来,苏凝俏脸儿不知不觉又红了,长长的睫毛轻颤数下,竟是垂下了眼帘,不敢再去看他,心内也甚是懊恼自己为何会冲动出言开口询问。   再见苏凝,那光洁如玉的娇躯立即在崔文卿脑海中重新飘浮了起来,使得他忍不住暗忖道:这美妞儿该不会是气恼我时才莽撞之举,故意来找茬的吧?   心念虽此,他的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微笑解释道:“关于苏姑娘所提之问,在下唯有两点可以确保,第一曰天赋,第二为眼光。”   苏凝眼帘微抬,嗓音细如蚊呐,问道:“何解?”   崔文卿从容不迫的言道:“所谓天赋,便是与生俱来之商业能力;至于眼光,则是能够从错综复杂的事物当中寻获赚钱之机会,对于这两点,在下自问不差,理应能够确保。”   此话非是崔文卿夸大其词,前世他本就是一名商人,自信天赋和眼光也算非常不错。   况且依据他穿越者所具备的长远眼光,和不同于世的经济理念,只要因地制宜稍加变通,必定能够准确投资,回报充足。 第七五七章 我赔钱如何?   振武军大都督府正堂内,对话还在继续。   苏凝细细的思考着崔文卿所言之两点,半响又是开口询道:“崔公子,据我所知,你乃儒学士子,学的是四书五经六艺,又如何懂得商贾经商之道呢?又怎能具备商业天赋和眼光呢?小女子委实不解。”   崔文卿笑呵呵的言道:“刚才我已经说过,天赋这东西乃是与生俱来,有人有,有人却没有,至于眼光,计相韩琦相公不也是儒学士子出身么,却依旧懂得财货管理之道,本公子自信也能够韩相公一般。”   苏轼甚是奇怪向来不太关心政事的小妹为何会突然开口询问崔文卿,此刻接着崔文卿的话题继续言道:“古来由商入政、由政入商的不知几多,如范蠡、如白圭、如吕不韦、如鲁肃等等,都是商才出众,政才绝伦的名臣,由此可见,商与政并非是独立分离,而有着一定相同之处,以崔公子出类拔萃的政才,商事自然精通。”   听罢兄长之言,苏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着崔文卿歉意一礼道:“能够聆听崔公子高论,小女子幸何如之,时才冒犯打扰了。”言罢,款款而退,拉着荷叶又是躲入了屏风当中。   见这美人儿含羞之美态,动人之娇靥,柔柔之轻呢,崔文卿心头不免为之一荡,竟有一种怅然所失之感。   然很快,他心头警悟,连忙暗忖自责道:此女可是苏兄妻妾,朋友妻不可戏,我岂能抱有如此感觉?真是罪过罪过。   想到这里,崔文卿不由有些心虚的看了苏轼一眼,却见苏轼并没有发现刚才两人的不妥之处,这才微感安心。   晚膳之中,崔文卿与苏轼饮酒不少,都有些熏熏醉意。   苏轼所有行当都在驿馆之中,故此并没有在大都督府内居住,而是告辞离去。   苏轼走后,崔文卿这才面露苦笑之色,摇着头返回了院中。   然走到梅苑月门洞前,却是有些犹豫。   因为他知道,苏凝还在荷叶房里,倘若待会进去两人撞见,当如何是好?   正待他举旗不定当儿,突闻一声“姑爷”的呼唤。   抬眸一看,可见荷叶正在不远处的花圃前朝着他微笑招手。   崔文卿一愣,连忙面露笑容走了过去,待看了看荷叶四周并没有苏凝时,这才放下心来,笑问道:“怎么?唤我何事?”   荷叶轻轻笑道:“是这样的,苏凝姐姐对姑爷你今天那番高谈阔论仍有许多不解之处,所以想再向姑爷你询问一番。”   “什么?苏凝?”崔文卿登时就头皮发麻了。   “是啊,姑爷,苏姐姐就在前面的凉亭里等你,请你快快前去呢。”   “呃……荷叶,你难道不去么?”   荷叶嗔怪的瞪了崔文卿一眼,笑道:“你们说的那些奴婢又听不懂,去什么去,况且苏姐姐指名道姓邀请姑爷你一人,我又何须前去打扰你们商议正事。”   崔文卿知道苏凝找他必定不会是商量正事这么简单,真想就这么掉头离去不去见她。   然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昂藏男儿,做错了事难道还怕承担后果不成?   于是乎把心一横,朝着凉亭所在的方向走去。   梅苑深处,有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   池塘内假山参差,游鱼点点,蛙声阵阵,片片芙蕖飘拂于水面,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   崔文卿刚来到通往池中凉亭的栈道前,就看见一个美丽的身影正矗立凉亭之中,背对着他而站。   乌鸦鸦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垂于腰际,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臀若蜜桃,长腿错落,婀娜多姿的体型透着无以伦比的动人风情。   见此背影,崔文卿脑海中不由冒出了在荷叶房内所撞破的那份旖旎之景,一时之间不禁痴愣住了。   似乎听到了崔文卿前来的脚步声,亭中的女子转过身来,入目正是苏凝冷冰冰的俏脸,她冷清如斯的开口道:“怎么?难道崔大人不敢见小女子,准备在那里裹足不前了?”   闻言,崔文卿犹豫尽去,迈动脚步步上了栈道,走到了凉亭阶下,对着苏凝拱手言道:“时才在下对姑娘多有冒犯,现在来此特地向姑娘你请罪,姑娘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听到这句话,苏凝顿时面沉如水,咬牙切齿的冷声道:“崔文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本姑娘真不敢杀你!”   崔文卿夷然无惧的抬起头来,认真点头道:“历来名节乃女儿性命,姑娘即便杀了我,也是常理,所以崔文卿特地来此引颈受戮!”   “你……可恶!”苏凝俏脸涨红,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喘息声声,显然气得不轻。   崔文卿心知此女决然不可能杀死自己,轻叹一声苦笑言道:“苏姑娘,其实在下今日本是想给荷叶一个意外的惊喜,然千不该万不该,都没有想到你会在荷叶房中换衣服,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误会,还请你能够见谅。”   苏凝嗤笑了一声,笑容中有着几分难堪和愤懑:“崔文卿,你一句误会,一句见谅就能够解决问题么?说,你究竟看到了多少?”   崔文卿犹豫少顷,终还是腆着老脸如实回答:“嗯,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看到了……”   听到此话,苏凝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心内最后的侥幸也是为之破碎,羞怒交集之下,差点就这么晕了过去。   崔文卿把手一摊,目光直视着她道:“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对你负责吧?”   听罢如此反问之言,苏凝心内又悲又苦,美目几乎快要喷出火来,怒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你这个登徒子负责!”   崔文卿苦笑道:“是啊,你乃苏兄之丫鬟,不用问将来也会成为他的妾侍,我崔文卿岂能对朋友之妾心存觊觎?所以苏姑娘,咱们还是另外想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为妥。”   “原来……他以为我是阿兄的妾侍……”   苏凝恍然醒悟过来,美目直勾勾的望着他,冷声问道:“那你说说看,该如何解决?能有何办法?”   崔文卿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讪笑道:“要不这样吧,苏姑娘,我赔钱如何?”   “赔钱?”苏凝愣了愣,紧接着娇靥立即就沉了下来。 第七五八章 有钱了不起啊   崔文卿自然看出她有些不高兴,然这也是他能够想到唯一的补偿之法了,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言道:“是啊,我赔姑娘你银子如何?就权作精神损失费!”   苏凝虽不懂得他口中的精神损失费为何,然却明白他想用钱来解决这件事情,大感屈辱羞怒的她,登时就柳眉倒竖,脸寒如冰,怒斥一句:“你别以为有钱了不起!本姑娘不需要!”说罢,气愤难耐之下,猛然抬起莲足用力踢在崔文卿的小腿上。   “我擦!你这小妞太暴力了吧!”崔文卿悴然不防,顿时疼得抱腿咝咝抽着凉气不止,再看苏凝,却已经提着长裙气咻咻走了。   崔文卿大感无奈,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赔钱都不要,真不知道想要何等赔偿。”   “文卿公子难道就没看出此女根本就不想要钱么!”   只闻一声女子嗓音,有人从凉亭拱顶翻身而下,幞头垂脚飞动,红衣飘飘如火,正是已经失踪多日的宁贞。   见她回来,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瞪圆眼睛不满嚷嚷道:“我说宁小姐,你属鬼的不成?来无影去无踪么?多久躲在上面偷听我们谈话的,还不速速招来!”   宁贞白了他一眼道:“本姑娘之所以在河曲不辞而别,只是因不想见到折昭而已,其实待你离开河曲,我便一直跟着你了,可惜你没有发现。”   崔文卿恍然醒悟,失笑道:“这么说来,刚才我和苏凝所言你全都听到了。”   宁贞点头道:“自是全都听到了,你们这些男子真是负心之徒,将人家身体都看光了,居然还想用钱来解决问题,这不是侮辱人么?”   崔文卿轻叹一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这个苏凝乃是苏轼的爱妾,常言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自然不能再与她有所牵扯,而赔偿她金钱实乃唯一的补偿方式,对她对我都好。”   说罢,崔文卿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宁贞感概言道:“宁姑娘,所以说还是你好啊,虽然也是被我看光了身子,但却不像此女这般蛮不讲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嗯?”   听到此话,宁贞的眉头很危险的挑了起来,然很快那丝冷意就化为了温柔一笑。   她面露笑意,语带关切的问道:“刚才此女乃是踢的崔公子哪一条腿呢?是否还疼?小女子擅长跌打伤治疗,要不我给你看看?”   “还是宁姑娘你讲道理!”此话听得崔文卿大是舒坦,连忙撸起了右脚裤管,指着已经红肿一块的小腿道,“就是此处,那小妞下脚实在太狠,宁姑娘,就劳烦你好好为我诊治一番。”   “好,好,本姑娘为你诊治……”说到最后二字时,宁贞嗓音陡然高拔,脸上温柔关切之色顿扫变作了一丝冷厉,同样抬起脚猛然用力踢在了崔文卿受伤之处,冷哼一声转身轻跃腾空而去。   崔文卿实在没料到宁贞居然也来这一出,顿时捂着伤处连声哀嚎,痛得几近连泪水都差点流了出来:“我擦,你这小妞,痛死我了,真是要人命啊……”   待到崔文卿一瘸一拐的从凉亭内走出之时,荷叶顿时就惊呆了,连忙走来扶住他关切问道:“姑爷,你这是怎么了?”   崔文卿苦笑着摇了摇手,言道:“无妨,不小心惹恼了两只母老虎而已,对了,苏凝那臭丫头呢?”   荷叶听得不明不白,回答道:“你说苏姐姐啊,她刚才已经告辞返回驿馆了,怎么姑爷,难道你们谈得不是很高兴么?我怎么见苏姐姐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崔文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笑叹道:“没办法,你姑爷我的口舌实在太过凌厉,自然让这小妞自惭形秽,所以逃之夭夭了。”   “哦……”荷叶应的一声,“姑爷,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还是我的荷叶好啊!”崔文卿大是感动,在小荷叶的扶持下,蹒跚着回房休息去了。   接下来两三日,崔文卿都在府中养伤。   原因无他,被苏凝和宁贞分别踹了一脚之后,他的小腿又红又肿,走路都有点瘸了。   他本想找宁贞算账,然宁贞武功高强,作风强硬,其武力系数堪比折昭那般强悍,打又打不过,骂也不敢骂,崔文卿还能怎么办?当然选择原谅她了。   至于苏凝,崔文卿心怀愧疚之下,更是不好意思前去找她算账,只能悲叹一声了事。   这日伤情好转,崔文卿在府内闲得发慌,正欲带着荷叶出门玩耍一番,恰逢成事非令人来邀,说是去他府中相聚赴宴。   此乃应有之题,也是当日崔文卿答应之事,他自然不会拒绝,笑着点头同意了下来,带着荷叶、宁贞二女坐上府中马车,朝着成事非府中而去。   车声磷磷,马蹄轻快,不过盏茶时间,马车已是来到了城南,成事非府邸已到。   说是府邸,显然太过夸张了一点,不大不小三进宽长,第一进是为前院,种着北地常见的榆树,正堂位于院子居中之位,两旁则是耳房。   第二进乃是内眷居住之所,非亲朋好友不能随意进入。   至于第三进则是一片带着水池的后院。   在府州城看来,如此规模也算是小康之家的标准。   马车刚停稳,荷叶率先下得马车,人还未落定,已是惊喜笑嚷道:“咿呀,苏姐姐,你为何也来了?”   “苏姐姐?苏凝?”   霎那间,正欲下车的崔文卿头皮有些发麻,身子也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   然当他一看到同在车厢内的宁贞对着自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心知不能被她看扁,于是乎把心一横,已是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府邸外面很热闹,除了亲自迎出府门相接的成事非外,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看似也刚到不久,苏轼和苏凝皆在车旁。   成事非爽朗一笑权对崔文卿作解释道:“崔贤弟之友便是我成事非的朋友,今日高兴,所以在下也请苏公子一并过来畅谈相聚。”   崔文卿点点头,却是有些尴尬。 第七五九章 再见故友   崔文卿点点头,却是有些尴尬。   见到崔文卿,苏凝笑吟吟的俏脸顿时一沉,美目中几乎快要冒出愤怒之火来,轻哼一声连忙转过了视线,显然不想见他,也不愿意理他。   倒是苏轼浑然未觉,大笑着迎上前去,拱手致意道:“文卿兄啊,我听荷叶说你这几天小腿微恙,一直呆在府中休息,也不知道可有康复?”   听闻此言,苏凝和宁贞都是忍不住看了崔文卿一眼,两女心思各异。   崔文卿心知不能被苏轼看出端倪,连忙从容不迫的笑答道:“无妨无妨,小病而已,自然已经好了。”说完,撩开衣摆跳下马车,以干脆利落的举动,示意小腿已经完好无恙。   只可惜他却是高估了自己,在落地的瞬间,小腿还是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若非他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车轮,非当场跌坐在地出丑不可。   即便如此,崔文卿也是痛得脸色一阵扭曲,然自己装的逼含着眼泪也要把它装完,于是乎勉力笑道:“看吧,已经没事了,看我多么利索。”   见他明明吃痛却故意装作无恙的样子,苏凝却是憋不住笑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真如深夜昙花陡然绽放盛开,动人之景实在是美不胜收。   崔文卿这才发现苏凝其实长得非常漂亮,颜值只怕不在司马薇之下。   只是他一直念及苏凝乃苏轼小妾,未曾有唐突之心,所以没怎么注意她的容貌,加之苏凝又喜欢身穿男装,扮作书童跟随苏轼身后,容颜这才被崔文卿忽略了。   当发觉崔文卿看着自己时,苏凝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红着俏脸拉着荷叶走到一旁,又是嘀嘀咕咕的说开了。   站在府门前稍事寒暄片刻,崔文卿苏轼一行走入了府中。   刚来到正堂前,顿见堂内走出一女,宽松衣裙,大腹便便,正是许久未见的徐如水。   “崔公子……”见到崔文卿,徐如水立即面露惊喜之色,若非顾及身子,说不定已是快步下阶来迎。   “徐姐姐,许久未见,可是想煞在下了。”崔文卿连忙迎上前去,丝毫不顾忌的执住了徐如水的手儿,也是一脸高兴之色。   见状,不知道崔文卿和徐如水关系的苏凝俏脸微微有些色变,不明白得崔文卿为何突然抓住了成事非娘子的手,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懂得避嫌么?   好奇之下,她连忙低声向荷叶询问,待从荷叶口中得知崔文卿和徐如水乃是过命的交情,而当初徐如水即便是死也不愿意诬陷冤枉崔文卿的时候,苏凝这才为之释然。   徐如水抹着泪花儿,亲自将崔文卿拉到正堂内落座,又吩咐仆人上来了待客茶水。   待众人纷纷坐定之后,话题又不知不觉扯到了当初崔文卿和成事非两人合谋对付鲍和贵的事情,讲到惊险之处,不觉又激起了一阵喝彩之声。   便在此刻,成事非轻轻的拍了拍座案,一脸神秘的笑问崔文卿道:“崔贤弟,今日除了你和苏公子之外,在下还邀请了一位高朋。”   “哦?谁也?我可认识?”崔文卿顿时来了兴趣,连忙微笑询问。   成事非点头笑道:“自然认识,说起来,当初还是你令人将其送至府谷来得,莫非忘记了不成?”   一经提醒,崔文卿双目一亮,顿时想起了是谁,恰在这时候,仆役入内禀告:“老爷,姚公子到了。”   来者正是崔文卿在洛阳认识的同窗学子姚徒南。   与之同来的,还有姚徒南厮守一生的恋人君若柳。   两人见到崔文卿,也不多话,直接一个躬身大拜,感激零涕的言道:“见过恩公,恩公在上请受在下(小女子)一拜。”   面对如此隆重敬意,崔文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上前亲自将两人扶起,哈哈大笑道:“我说两位啊,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大小,你们就别恩公前,恩公后的了,唤我名字就可。”   姚徒南脸膛上满是正容,言道:“恩公再造之恩,姚徒南没齿难忘,该有的礼数还是应该有的。”   君若柳美目盈盈泛泪,颔首道:“夫君之言不错,恩公,你就不要客气了!”   崔文卿听出了两人称呼的变化,知道他俩已经成亲,不由万分高兴的笑言道:“原来两位已是新婚燕尔,在下自当恭喜你们,然君姑娘,这么快你就开始夫唱妻随呢?”   一席话顿时让君若柳落了一个大红脸。   还是姚徒南腼腆笑道:“说起来,若非是恩公当日的相助,我和若柳岂能这么幸福的在一起,呵呵,见笑了,见笑了。”   深知事情内幕的成事非大笑道:“姚贤弟就不要客气了,要说恩情,崔公子对我和如水也是怀有大恩,不过今日聚在一起乃是倾述友情,你唤恩公崔贤弟也会觉得不习惯的。”   姚徒南明白了过来,颔首笑道:“对,还是在下迂阔了,今日得与崔兄好好喝上几杯酒聊表谢意。”   话音落点,又是一阵大笑。   这时候,一直站在崔文卿身后的宁贞才看清楚新来之男女长相。   当认出君若柳的时候,她的眉头不由轻轻一蹙,冷声道:“竟然是你?”说完又转头看着崔文卿,不解询问,“崔文卿,此乃你当日从谢君豪府中拐走的女子吧?为何她竟在这里?”   话音落点,不知内情的苏轼苏凝均是大惊。   君若柳也认出了宁贞,轻轻笑道:“原来是宁姑娘,当日若柳能从谢府中脱困而出,还要多谢姑娘你放我们一马,没想到这次宁姑娘你居然跟随崔公子前来了府州。”   闻言,宁贞轻轻一哼,对于君若柳的致谢不置可否,因为直到现在,她也不认可崔文卿从谢君豪府中掳人之举。   倒是崔文卿苦笑道:“君姑娘,这妞儿当初差点想杀了我,岂会是放了我们一马,你所谢非人也!”   君若柳笑着摇了摇头,言道:“崔公子,以小女子看来,至始至终宁姑娘都是在吓唬你,阻止你而已,并没有杀你的意思,关于这一点,你倒是误会了。” 第七六零章 无耻之尤   也不知道为何,原本冷静如斯的宁贞忽地气鼓鼓言道:“不要多说了,当初我就是想杀了他,若非是司马薇挡在了他的身前,让我有些忌惮,说不定崔文卿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一听居然还有司马薇,苏轼更是惊奇,连忙开口询问因由,显然此獠有时候也是非常八卦之人。   崔文卿无奈,加之苏轼并非外人,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道来。   及至听完,苏轼直接目瞪口呆半响,回过神来之后忍不住击掌赞叹道:“噢呀,崔兄,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居然都做得出来,拐跑当朝宰相之小妾,若是被谢君豪知道,那可是重罪啊!”   崔文卿毫不惧怕的笑道:“没办法,哥就是这么乐于助人,急公好义之人,最见不得那些苦命鸳鸯之悲惨,所以就冒谢君豪之大不为韪,冒险将君姑娘救出来与姚兄团聚了。”   “厉害厉害!”苏轼佩服得五体投地,忽地又满是促狭的笑道,“然最让在下敬佩的并非文卿兄你的救人之举,而是另有其事。”   崔文卿瞧他神色怪异,不禁一笑,问道:“何事还能让你大名鼎鼎的苏公子这般佩服?”   苏轼满是振奋的言道:“文卿兄啊,司马薇我可是见过,也算是在国子监时候的同窗,她可是文才容颜享誉京城之绝色佳丽,你居然能够让司马薇舍身忘死替你挡剑,实在是令人震撼不已,你们两人莫非……呵呵哈哈,你不要解释,我们都懂的。”   说到后面,苏轼故意一言未尽,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还对着崔文卿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此话落点,顿时激起了一片善意的大笑。   崔文卿大窘,连忙解释道:“大家不要误会,其实我和司马薇为学生会的主席和副主席,彼此之间是很纯洁的同窗关系,我们相助姚徒南也是共同之心,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成事非乃豪爽男儿,立即直截了当的调笑道:“崔兄,此乃值得夸耀的事情,何须这般遮遮掩掩?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难道你没牵过那司马姑娘的小手?没有亲过她的小嘴吗?”   崔文卿一愣,顿时无法可说,端起茶盏猛呷一口,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   苏轼却不准备放过他,哈哈笑道:“说起来,司马光那老顽固一直在朝堂上与恩相争锋相对,谁也不服谁,没想到这次文卿兄可给恩相涨了脸,让司马光最是疼爱的女儿心仪于你,这可是一场了不得胜利,倘若司马光得知司马薇居然喜欢上了王安石的亲传弟子,只怕也会有苦难言吧。”   崔文卿轻叹一声道:“司马光与老师政见不合由来已久,早就脱离了意气之争的范畴,变作变法派与守旧派的权力争夺,岂会因一人一事而改变,倘若我和司马薇……唉,若是让司马光颜面无光,只怕更会记恨在老师头上。”   苏轼满不在乎的笑道:“恩相岂会害怕司马光的记恨,倒是文卿兄,你该好好想想如何摆平府中的河东狮才对。”   河东狮?折昭?   听到如此比喻,崔文卿登时就满脸黑线,心内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妥善处理与司马薇的事情了。   而在一旁,苏凝的心内却是掀起了滔天骇浪。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对崔文卿非常的敬佩。   一来是因向来远高于顶的兄长对崔文卿赞不绝口,视为高朋。   二来因为崔文卿在府州以及洛阳的所作所为太过惊世憾俗,的确也引人关注。   然她没想到的是,崔文卿居然还这般有情义,讲义气。   为了姚徒南和君若柳这对苦命鸳鸯,他居然不顾当朝宰相的赫赫权威,不计利益不要回报的相助于他们。   且就连司马薇,居然也对他……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瞟了崔文卿一眼,却见他面露忧色,显然正在为如何向家中河东狮交代而发愁,芳心不由五味陈杂了。   片刻之后,徐如水亲自指挥仆役端来了饭菜,摆上了八仙桌。   崔文卿和苏轼、姚徒南、成事非四人一桌,边吃边喝边聊。   至于其余女眷,则去了内院用膳。   看到站在自己身旁抱剑而立,却不懂得离去的宁贞,崔文卿苦笑言道:“宁姑娘,我记得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有女眷前去内堂用膳,你在这里守着我干甚?”   苏轼最近心情大好,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了,想也不想就笑嘻嘻的接口道:“我说文卿兄,你居然还当宁姑娘是女的?其实要我说来,她可是比男人还要男人……啊呀,你打我干甚?”   宁贞平静如常的收回了纤手,望着兀自摸着脑袋倒抽凉气的苏轼,冷冷言道:“本官奉官家之命,值司护卫之职,何能轻易离去?”   听到她自称本官,苏轼才犹然记得眼前这女人,可是正五品六扇门副总管,也是威名赫赫的洛阳虎,冒犯她的人下场通常都比较惨,于是乎也只能苦笑一番了事。   崔文卿笑叹道:“既然宁姑娘执意不肯前往内堂,那好,就请但且落座,与吾等同食同饮吧,不过待会我们要是谈及一些男人的话题,还请宁姑娘你不要见怪。”   宁贞闻言暗奇,不解问道:“什么男人的话题?”   崔文卿轻轻一笑,突然对着苏轼开口道:“对了苏兄,上次你说洛阳城温柔坊那小娘子,如何如何呢?还没说完呐。”话音落点,对着苏轼猛眨眼睛。   苏轼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笑嘻嘻的言道:“文卿兄啊,要我给你说,那小娘子当真非常不错,不仅容颜倾国,而且胸大活好真销魂,那日我与她风流一度,真是毕生难忘啊。”   “哦?过程如何?快详细说说!”崔文卿登时就来了兴趣。   霎那间,宁贞霞飞双颊,又羞又怒的痛斥一声:“无耻之尤!”转身怒气冲冲的而去了,不用问也是前去了内堂与女眷们一道用膳。 第七六一章 构建货币体系   见她离开的背影,感觉报了一箭之仇的苏轼顿时乐不开支的大笑了起来,赞叹言道:“文卿啊,还是你有办法,闻名遐迩的洛阳虎,被你三言两语就气走了,说出去真是没人胆敢相信,来我敬你一杯。”   崔文卿悠然一笑,端起酒杯与苏轼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话题自然不会说那风流韵事,而是直接说起了正事:“成大哥,这段时间我可能会一直留在府谷县,也有很多事情须得处理,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府谷将举行银票发行仪式,到时候需要出动兵丁维护大会现场治安秩序,还要麻烦成大哥帮忙才行。”   成事非目前乃折昭亲卫营副将,权力也算不小,对崔文卿的拜托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慷概允诺道:“崔兄弟的事情就是我成事非的事情,这肯定没问题,而且崔兄弟所言的银票,在下也曾见过,目前在商人们之间非常流行。”   崔文卿笑道:“商人们使用银票,乃是为了大宗支付,自然非常方便,然若银票的作用只能体现在商事上面,却是显得太过可惜了,以我之见,当在民间进行推广。”   “民间推广?这可能么?”成事非顿时惊讶了。   当初在太原河东路经略府的时候,苏轼曾有幸聆听崔文卿讲解货币体系的高论,对银票之事倒是记忆犹新,况且崔文卿曾说过银票许许多多的便利好处,故此这段时间,苏轼也曾多番揣摩思考,得出了自己的一些意见看法。   此刻他插言道:“要我说来我,文卿兄的想法非常之宏大,而目光也非常之深远,他所需要的,是以银票为支撑,重新建立一套大齐的货币体系,改变百姓们的支付习惯。”   “对!”崔文卿重重拍案,回想起前世手机移动支付的兴起,也不过短短数年就极大的改变了人们的支付习惯,加之纸质货币千年来不可撼动的地位,使得他非常相信纸质货币的能力,从容不迫的娓娓而论:“现在我们前往市集购物亦或是前去酒肆用餐,通常都是携带白银,以布匹和铜钱而论,白银支付的确是方便不少。然可惜的是,白银携带起来还是非常不方便,遇到较大额度的支付,一般都是将白银换成金子,再行支付。”   说到这里,崔文卿顿了顿,这才继续言道:“而银票之妙,便是省去了这些不必要的麻烦,那些铜币啊布皮啊白银啊什么的,都可以不携带了,今后购物,带上银票足矣,买卖均是方便。”   成事非不太能够接受太过新颖的观点,有些迟疑的言道:“但是崔兄弟,我还是觉得带上真金白银在身上安全一些,就那几张轻飘飘的银票,实在令我感觉到非常不安呐。”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   其实在当初手机支付兴起的时候,他也非常不习惯,总觉得要在钱包里放足了纸质货币,出门办事才有安全感。   然当手机支付用习惯了,且周边之人也开始逐渐运用手机支付后,崔文卿的不安全感就消失了。   自此办事之后,他都是只携带一点零钱,然后手机支付便可。   双方在支付平台上甚至连好友都不用加,你轻轻一扫支付钱财,我轻轻一点收取钱财,一笔交易就算完成。   故而,成事非之问题非是什么难点问题,说来说去只是一个习惯的问题。   当他身边的人都开始使用银票,重视银票之后,一切均是引刃而解了。   姚徒南一直默默然的倾听崔文卿等人的讲话。   当初在国子监的时候,原本他以为崔文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子,没想到他却是府州折氏的赘婿。   正待他为崔文卿的显赫身份惊叹不已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崔文卿居然还有着自己巨大的产业。   那被誉为是河东金山的河东银行,没想到正是由崔文卿提议成立的。   而不可思议的是,崔文卿还是河东银行的行长。   得知这些事情,姚徒南实在叹为观止,也激动不已。   数月前他和君若柳前来府谷定居的时候,曾为了购置房产而发愁。   成事非虽然慷概仗义的借给他不少银两,然因成事非也是刚购置房产不久,并没有太多闲钱,故此也是捉襟见肘。   正待姚徒南苦恼的时候,一日曾听人言及河东银行之事,说是百姓购房可以前去河东银行借取银两,手续简单便捷,按时归还本金利息便可。   抱着侥幸的心理,姚徒南前去河东银行府谷县支行询问,没想到诚如所言,借钱的确非常方便。   他只填了一张借款单据,再找了几人签字用印之后,银行吏员就递给了他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当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姚徒南还在云山雾里,竟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就凭一个时辰的功夫,他就借来了五十两银子,换作以前何能相信?   这么大一笔金额,若非关系要好的富朋贵戚,谁会慷概仗义相借?   然即便如此,姚徒南还是没有胆敢赖账之意。   因为在借钱之初,银行就以他的照身在官府备案确定,也就是说,只要他心存赖账,就会立即吃上官司,想跑都跑不掉。   况且想要赖账也非常不划算,因为他购房之地契目前也抵押在银行,只有归还了本息,银行才会还给他地契。   如此精妙之布局,实在令姚徒南大开眼界不已,暗叹此乃如管仲范蠡的政商之才,才能想出这样绝妙的点子。   直到今日,姚徒南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崔文卿设想出来的。   而自己不仅有幸与河东银行行长崔文卿成为同学,还结为好友,两人现在更是同座而食。   想到这里,姚徒南便大是振奋。   目前他虽然靠买些字画赚取生活用度,然就实而论,生活还是过得非常窘迫的,这次若能得到崔文卿的相助,在他手下某些事情来做,可谓是乘风而上了。 第七六二章 拔擢良才   心念到此,姚徒南说不出的激动,勉力压住了心头的为难,乘着几人讲话的空档,腆着脸插言道:“崔公子,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能够考虑一下。”   崔文卿非常敬佩这位既有才华,又忠于感情的年轻士子,笑着点头道:“姚兄有话但说便是,只要我崔文卿能够相助的,就一定不会推辞。”   姚徒南苦笑了一下,言道:“这个……自洛阳逃难来到府谷,在下一直赋闲在家无事可做,且自问还有一些才华,也不知道能不能前来崔公子的河东银行帮忙呢?”   崔文卿一愣,皱眉询问道:“来银行帮忙?也不知道姚兄属意银行何等职位呢?”   姚徒南生怕崔文卿会以为他得陇望蜀,贪心不足,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忐忑,连忙开口解释道:“其实只要能够赚些银两养家糊口便可,以在下之见,就是银行里那种办理贷款的吏员便可,在下自信还是能够胜任之职。”   “你去银行当吏员?”崔文卿更是惊讶了。   姚徒南以为崔文卿不愿意,脸膛顿时窘迫得涨红了起来,连忙摇手道:“无妨无妨,若是崔公子觉得麻烦,那就算了便是,我也只是随便提提而已。”   “唉!”崔文卿却是沉沉一叹,“姚兄,我记得你乃贡生,对吗?”   姚徒南不知道崔文卿为何突然有此问,依言点头道:“对,在下乃是以贡生进入国子监。”   崔文卿正容言道:“能够成为贡生之人,无一不是万里挑一,人中之龙,可以说姚兄你的才华,超过普通学子多矣,若非痴于感情离开洛阳,说不定已经金榜提名,高中进士,难道你就甘心在河东银行当一个小小的吏员?整日忙碌于案牍之上,周旋于杂事之间么?其实你应该还有更大的作为才是!”   一席话听得姚徒南双目不知不觉湿润了。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自己十年寒窗苦读,想到了家中白发苍苍的双亲,想到了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乡亲们。   然他为了与君若柳之间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放弃了。   而从此之后,他的前途也是黯淡无光,甚至这辈子只能过上这样隐姓埋名的生活。   一番思忖,姚徒南沉沉一叹,抬起衣袖抹去了眼角泪光,端起酒杯痛饮而尽,这才沉重言道:“生活所迫,图奈何也!”   苏轼大觉感概,言道:“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比起姚兄,吾等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崔文卿默然有倾,肃然言道:“那不知姚兄可为自己所作所为而后悔过?”   听闻此话,姚徒南却是沉重之色尽扫,正容言道:“崔公子,我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若是背弃与若柳的鸳盟,那可真比杀了我还难受。”   “好,说得好!大丈夫理应如此!”崔文卿此生最是欣赏这样重情重义之人。   这种人并非是不懂得利益要害,而是在面对利益之时,他更能割舍利益选择感情。   特别姚徒南能够放弃自己的煌煌未来,宁愿开罪当朝宰相谢君豪也要与君若柳在一起的风骨,实乃凤毛麟角,太过难寻了。   这使得崔文卿不自禁的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一句话:大业易成,风骨难求。   若能将这样重情重义,且身怀才能之人收为己用,那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想到这里,崔文卿已经有了主意,开口言道:“姚兄,你去河东银行当一小小吏员自是不可能的……”   姚徒南刚露出了失望之色,不意崔文卿忽地话锋一转,言道:“但是你可以在河东银行从事另外的事情。”   “什么事情?”姚徒南顿时大喜。   崔文卿一字一句的言道:“以我之见,你可以当河东银行的副行长!”   “咝!”   崔文卿的话音落点,正堂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不仅是成事非,就连苏轼都呆住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河东银行副行长意味着什么,也明白那副行长的权力有多大。   以崔文卿时常不在银行的现状来看,副行长几乎是银行内一言九鼎的人物了。   目前河东银行开创一年有半,副行长也只有吕惠卿一人而已,且此人当初还是河东路经略府派到银行的代表,其副行长之位并非凭空而来的。   如今崔文卿居然提议让毫无根基基础的姚徒南担任副行长,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心态?   姚徒南已经被崔文卿一番话吓傻了,呆愣半响大觉难以置信,苦笑言道:“崔公子,在下何德何能,你就不要开我玩笑了。”   崔文卿一脸认真的言道:“并非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姚徒南呆呆的望着他,已经惊得口不能言了。   崔文卿继续解释道:“姚兄,能够被地方州郡保送到国子监的贡生,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人,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出任副行长之位正当其所,只要你能够多熟悉一下钱财事务,相信能够很快胜任的。”   姚徒南激动得脸膛涨红,显然被崔文卿这样信任他,重用他而感动不已,颤声言道:“可是,我乃白身,冒然出任银行副行长这样的高位,是怕不太适合啊!”   崔文卿失笑道:“当年周文王启用太公望为相,太公望不过是一渭水钓叟;秦穆公启用百里奚为相,百里奚乃是一个用五张羊皮换回来的囚犯,而刘备启用诸葛亮之时,诸葛亮不过一南阳隐居村夫,这三人均是助其君主开创不世霸业,故人贤与不贤,不在其位首在其才,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磐磐大才鞠躬于天地,老死于乡间,并非是他们没有才华,而是缺少慧眼识珠之人,如今,我崔文卿看中了你姚徒南这颗明珠,觉得你非常有潜质,故此不愿你明珠蒙尘,拔擢你成为河东银行副行长,一道开创河东银行伟业,姚兄,你用不着谢我,其实这是双赢之举,因为我相信你的才华能够助我完成伟业!”   一番话听得姚徒南是心潮澎湃,情难自禁,起身镇重其事一个大拜,涨红着脸许下了以生命捍卫的誓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待之,从今后以后,姚徒南这条命就是崔公子你的了,在下必定会襄助崔公子开创银行伟业!” 第七六三章 制衡权力   能够让姚徒南为自己所用,崔文卿也大是高兴,起身扶起他言道:“姚兄啊,感谢不多说,从今以后,你我就戮力同心,一并开创事业便是。”   姚徒南重重点头,恰在此时,苏轼捧来了两杯酒,交付到两人之手,微笑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今日乃姚兄之幸,也是文卿兄之幸,我提议你们两人当浮一大白,以示庆贺。”   如此建议实乃不错,崔文卿与姚徒南同时大笑,举杯饮干。   接下来的酒宴,崔文卿为姚徒南介绍了河东银行主要的业务。   姚徒南自然认真倾听,不时还提出疑问,有些问题直击关键,可见其敏锐的思绪和头脑,实乃令崔文卿大感找对了人。   待到酒宴结束已是黄昏,崔文卿等人向着成事非告辞,回府而去。   平稳行驶的马车中,苏轼正闭目养神,而苏凝则用素手掀开车帘一角,呆呆的盯着窗外后退而过的风景,芳心满腹思绪。   时才与徐如水等人在内堂饮宴的时候,话题几乎都在崔文卿的身上。   她听徐如水讲述了当初崔文卿勇斗府谷恶霸鲍和贵之事。   听君若柳讲述了崔文卿智骗谢君豪,将她救出谢府脱离苦海之事。   更听荷叶讲述了崔文卿在洛阳的许多日常琐事。   如制造肥皂为司马薇浆洗衣物,从而赢得了赌约,使得眼高于顶的南明离向着高能道歉。   又如与高仕雨争夺学生会长,在官家以及众臣面前,以不可思议之法填满了大屋。   更听随后而来的宁贞讲述了崔文卿智斗明教妖人、以及训练振武军新军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认真听来,不知不觉,崔文卿的形象竟在苏凝的脑海中逐渐生动了起来。   她这才惊人的发现,怪不得大兄苏轼会视崔文卿为友,王安石会收崔文卿为徒,原来这个人当真了不起。   而就是这么一个了不起,且让人敬佩不已的人物,居然撞破了自己换衣。   想及自己周身几乎被那小贼看尽之后,苏凝耳根阵阵发烧,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了一声,不知不觉起了几分幽怨之意。   听到小妹叹息,苏轼睁开了眼睛,轻笑言道:“怎么,小妹你也有闷闷不乐的时候啊。”   苏凝白了苏轼一眼,纤手放下了车帘,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兄,你觉得将变法大业寄予崔文卿一人之身,靠谱么?”   苏轼一愣,随即认真道:“文卿兄才华出众,常有令人拍案叫绝的奇思妙想,实乃国之栋梁之才,故而,当今官家以及安石相公对他都是寄予众望,自然靠谱。”   “那……阿兄你此生是否也愿与崔文卿一道,去完成变法伟业呢?”苏凝又是一问。   苏轼正容言道:“那是自然,毕竟能够有志同道合的高朋为了共同之理想而奋斗,人生幸何如之,苏轼即便百死也了无遗憾!”   闻言,苏凝细细琢磨着苏轼之言,美目中有着几分琢磨不透的光泽流转,随即有些了然,言道:“其实阿兄,我觉的崔文卿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总能够将许多有才华的人吸引到他的身边,就好似磁铁那般,如你,如王安石,甚至如欧阳修,都对他是刮目相看,而且连司马薇也与他有着深深的牵绊瓜葛,还有那司马薇究竟是何等心思,会不顾崔文卿有妇之夫的赘婿身份,为他挡下那一剑呢?”   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这句话才是苏凝想要询问之问题。   之所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完全是苏凝担心苏轼会察觉到她的异样。   如此大费周章的问来,一切也就理所当然了。   苏轼很认真的想了想,迟疑了片刻,开口揣测道:“以文卿兄这样优秀的男儿,将来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吧。”   的确,现在大齐之世,男少女多,男人三妻四妾非常正常,特别是那些显赫男子,更是妻妾成群,坐拥无数美色。   而崔文卿肯定也有着广大的前途,成就肯定不会局限于这个安抚使,地位也会愈加显赫,似乎三妻四妾对他来讲也很正常。   然想到这里,苏凝想到了一个很是关键的问题,轻叹言道:“若是其他男儿,只怕如此,然崔文卿的妻子,可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啊。”   苏轼一拍脑门,哈哈大笑道:“啊呀,我怎么把这一茬都忘了,有那河东狮坐镇家中,文卿兄岂敢纳妾?只怕要学盛唐之房玄龄,闻河东狮吼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忤逆了。”   苏凝轻轻颔首,又是暗自一叹了。   话分两头,这一边崔文卿回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内,独自一人前往了花园转悠,边思忖要事边消散着酒气。   他让姚徒南担任河东银行副行长一职,虽是临时起意,然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决定。   原因无他,最为关键的是崔文卿自己现在鲜少过问插手银行具体事务,对于银行指挥得多,管理得较少,银行内部管理几乎都已经交到了吕惠卿的手上。   吕惠卿此人能力不消多说,能够成为宋朝宰相之人,为政之能自然不会差。   然一直让崔文卿心存疑窦的是,吕惠卿的人品却是不咋的,也是属于那种擅权弄权之人。   让这样一个人物长期留在银行工作,负责主持全面工作,难保他不会滋生野心,产生腐败。   银行是崔文卿在当世事业的重中之重,不容有太多闪失,故此他觉得有必要遏制这种状态。   但只可惜他不能长期留在银行,也无法过多的参与对吕惠卿权力的约束,否者因猜忌让吕惠卿离心离德,那就得不偿失了。   作为银行行长,主要负责人,崔文卿无法保证其余人员会不会滋生权力野心,他唯一能够保证的,是善于平衡权力,让下属们相互制约,相互掣肘,相互攻讦。   当然,这肯定会损害团结,然比起不受约束的权力,牺牲些许团结也就无关紧要了。   基于以上考虑,崔文卿才拔擢了一位副行长,对吕惠卿进行制约。 第七六四章 好消息   姚徒南非常幸运,在关键时刻进入了崔文卿考虑的人选范围,且姚徒南的才能理应不差,其人更重情重义,用起来比薄情寡义的吕惠卿好了许多,也让人更为放心。   所以,崔文卿才决定让姚徒南当这个副行长。   至于姚徒南是否能够成为吕惠卿的对手,对他产生制约,崔文卿相信只要有自己和振武军大都督府的支持,对姚徒南多加相助,吕惠卿也极难兴风作浪的。   一番悠悠思忖,定下了银行一正两副的管理格局,这也是崔文卿目前能够保证的最好权力运行方式了。   想通了这些关键,崔文卿淡淡一笑,正欲转身回屋,突见身后不知多时站着一个人影,一不留神的他,差点与之撞了一个满怀。   “我擦!宁姑娘,你属鬼的啊,走路悄声无息,我差点被你吓死!”崔文卿连拍自己的胸口,一副被吓到了的表情。   宁贞微露歉意之色,罕见没有了以前那股凶悍之劲,语气也有些轻柔:“对不起,我见你一个人在发呆,为怕影响你,才没有作声。”   “什么叫做发呆。”崔文卿缓过神来,佯怒道,“哥只是在水榭边安安静静的当一个美男子而已,顺便思考人生。”   听到如此新颖的词汇,宁贞着实愣怔了一下,失笑道:“还安安静静当个美男子,还思考人生?崔文卿,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崔文卿笑嘻嘻的开口道:“就是,每天多笑笑多好,别整日绷着个脸好似灭绝师太那般。”   宁贞显然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露出微笑,连忙收敛了笑容,疑惑发问:“崔公子,不知道灭绝师太是谁?一个尼姑么?”   崔文卿挠了挠头皮解释道:“如你一样,是一个很厉害的武功高手。”   “哦,和我一样?”宁贞美目一亮,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她生得漂亮么?还有为人如何?”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笑嘻嘻的言道:“容貌姑且不论,至于为人,呵呵,你可以把她想象成一个长期欲求不满,然却一直得不到满足,故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有些心理变态的老女人,宁姑娘,我发觉你现在已经有朝灭绝师太那样发展的潜质了,可得当心一点,万不要……我擦!你又动手打人。”   宁贞毫无愧疚的收回了拳头,冷冷言道:“崔文卿,以前也曾有骂过我的人,然他们的下场都是非常之惨,你若不信,尽可试试。”   崔文卿也只是想要调侃她一番而已,见宁贞已经有些生气了,不禁叹息的言道:“怎么地,又开始绷着脸了,和你在一起啊,哥真的会肾上腺素分泌失调。”※   闻言,宁贞俏脸神色大变,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崔文卿想要开口却见她已经走远,也就摇摇头失笑了。   然他知道宁贞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他的眼前,难道她刚才是有什么事情商量?   正待崔文卿想不通的时候,宁贞也非常想不通。   准确说来,她实在不理解崔文卿所言的肾上腺素分泌失调是什么意思?   肾她知道,失调也勉强能够明白,然上腺素分泌是何物却完全不懂。   她更不知道为何崔文卿和她在一起,会肾上腺素分泌失调?难道这是非常不好的话,也是不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意思?   想到这个可能,宁贞大感沮丧,芳心更是涌上了阵阵失落感觉。   其实刚才她来找崔文卿,是想要向他道歉的。   因为直到今日听完姚徒南和君若柳整个事情的经过,她才知道当初她是冤枉崔文卿了。   所以她才下定决心要向崔文卿道歉一番。   谁知还没好好说上几句,崔文卿以灭绝师太来调侃她,向来心高气傲的宁贞安能不怒?   于是乎,两人也就不欢而散了。   思绪到此,宁贞眉头深蹙,像是隐藏了无数的忧愁,半响方才喃喃轻语道:“难道你就这么不喜欢与我在一起么……或许在你心中,我真的如那灭绝师太一般吧……”   ※※※   七月酷暑,吕惠卿一行抵达了府谷县。   与之同来之人居然还有一位了不得的贵人,河东路经略相公童州也亲自莅临府谷了。   见到童州,崔文卿大感意外,失笑道:“噢呀,什么风居然吧童相公吹到我们府谷这样的小地方来了,哈哈,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童州已经习惯了崔文卿像来没正经的招呼方式,轻轻捋须也不介怀,笑道:“几天之后乃是河东银行正式发行银票的日子,本官焉有不到之理,对了,我那逆子现在何处?为何竟不见他来迎?”   聊起童擎,崔文卿颇觉无奈,苦笑道:“童大公子此番乃是有目的而来,见到我家娘子,立即屁颠屁颠的跟去了,我也有好几个月未见他的踪影,童相公若要寻他,只怕要找我家娘子才行。”   “呵!这个逆子!”童州摇头失笑,也忍不住调笑了崔文卿几句,“崔郎居然一点也不着急,难道你就不担心我那逆子能够获得折大都督的芳心么?”   崔文卿笑叹道:“童相公啊,我家娘子如此的美丽优秀,又贵为振武军大都督,喜欢她的人可以从洛阳排到长安去,我若纠结于她每一个追求者,岂不是烦不胜烦?总而言之,我相信我家娘子的人品,更相信自己的才貌实力,在绝对的颜值面前,一切情敌都是纸老虎而已!”   一番话听得童州目瞪口呆,望着他勉强称得上俊朗的脸膛,哈哈大笑道:“崔郎啊,就你这相貌,还自称绝对的颜值,真是大言不惭呐!哈哈哈哈……”   简单几句交谈,现场气氛大好。   吕惠卿因地适宜的笑着插言道:“崔行长,其实属下这此前来,还为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崔文卿连忙询问。   吕惠卿故作神秘的轻笑了几下,方才言道:“不瞒崔行长,前段时间你请朝廷迁移的黎族人,已经全部请到了,目前也跟随我们同路来到了府谷。” 第七六五章 黎族来人   听闻此事,崔文卿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拊掌大笑道:“哈哈,老师为政果然雷厉风行,有这些黎族人襄助,北地四州棉花种植大业便可开始了!”   童州微笑解释道:“其实说起来,这次朝廷迁移黎族人之举乃有侥幸成分在里面,何也?盖因黎族人全都居住在崖州之地,风俗文化与中原迥然而异,且其族定居崖州,轻易不会外出,故而迁移他们前来北地四州,无异于痴人说梦话,然幸运的是,恰逢黎族族长骤然病逝,几个儿子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支,致使黎族内部产生动乱,那病故的老族长三子德伦巴郎在争位中失利,心灰意冷之下就带着效忠于他的族人遵从朝廷迁徙,前来了北地四州。”   闻言,崔文卿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关切询问:“那不知这次前来的黎族人,共有多少呢?”   童州和吕惠卿对视了一眼,都是笑了。   还是童州开口言道:“非常之多,总共有三千来户,足足两万人。”   “两万人?!”惊讶之下,崔文卿的嗓音几乎都高拔得失声了。   其实也难怪乎崔文卿会这样惊讶。   在他的记忆当中,黎族身为少数民族,一是人口较少,二是习惯于崖州水土,故而极难有人会愿意前来北地四州。   当初他虽言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也是抱着能够迁移千人左右就以足够。   没想到的是,这次王安石居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足足迁移了两万黎族人前来,实乃令崔文卿又惊又喜。   “那不知现在这些黎族人所在何处?”冷静下来之后,崔文卿沉声询问。   童州笑道:“迁徙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之事,目前最先一批一千黎族人已抵达府谷,正在城外安营扎寨,剩下之人还在路途之上,相信在三个月之内,会全部抵达北方四州。”   崔文卿点点头示意明白,却听童州继续言道:“不过那德伦巴郎业已随第一批抵达,崔郎若想见他一面,倒是可以。”   崔文卿高兴得连银票发行之事都暂且不想谈了,点头言道:“好,我这就出城,去见一见这个德伦巴郎。”   ※※※   在黎族当中,“德伦”乃是最大的姓氏,也为族长之姓。   就目前崖州的黎族而言,虽然分散于崖州各地,然却拥有着一个共同的族长。   举族一系列大小的事务,都是由族长进行裁决。   然可惜的是,因为老族长的突然病逝,使得这两年来黎族内部争权夺利不休。   而德伦巴郎正是因为在与兄弟之间夺权失败,带着几分失意者的怅然,相应朝廷征召前来的府州。   府谷县外的军营内,德伦巴郎正站在营门口望着远方的府谷县城楼,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悄悄弥漫在心头。   他今年刚过二十五岁,正值年轻鼎盛的年纪。   头上缠着一方淡黄色的头巾,头巾顶端插着一根五彩雉翎,身着一件暗蓝色对襟无扣半臂,半臂下摆在肚脐出打了一个结,露出了白皙的胸膛,下身则是穿着一条略紧的长裤,整个人干瘦而又挺拔,让人一见就生出了难忘之感。   然可惜的是,在长达两年的争权夺利中,德伦巴郎见多了尔虞我诈的卑劣之举,见多了兄弟们为了争夺父亲的权力而反目成仇之景,原本英气飞扬的他也渐渐变得沉默寡言,特别是在夺权失礼,有可能被兄长杀死的情况下,他心内悲愤到了极点。   好在,朝廷突如其来的迁移安置拯救了他。   当得知他要率领效忠的部族前去北方四州的时候,已经成为新族长的兄长爽快的答应了他,而非继续置他于死地。   不过在前来北方四州的路上,德伦巴郎整个人是迷茫的。   既有对未知前途的忐忑不安,也有对离开家乡的依依不舍。   只可惜运载着他们的船只依旧没日没夜的缓缓前进。   从鱼米之乡的南国再到锦绣灿烂的中原,从锦绣灿烂的中原再到大漠狼烟的北疆,行过了千山万水,行过了漫漫征程,足足行了两个月,他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府州府谷县。   据统治知北地四州的,乃是一位年轻的女都督。   而请朝廷迁移黎族人前来北地四州的,正是这位女都督之夫崔文卿。   据说这个崔文卿对于黎族的纺织技术非常有兴趣,想请黎族人教导北方之民种植棉花以及纺织。   对此,德伦巴郎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先不论崔文卿是否真的对黎族纺织技术感兴趣,他若有心求取纺织技术,直接派人过来学习便是,何须这样大费周章的迁移黎族人前来?   不用问,迁移之举也是另有所图的,说不定正是因为北地四州缺少人口,使得崔文卿从全国四处骗人前来充实势力。   可惜自己这次所带来的两万族人,只怕将来都必须为府州折氏卖命了。   想打破这里,德伦巴郎心里更是苦涩。   便在此时,一名族人匆匆来报:“少族长,隩州安抚使崔文卿大人与河东路经略使童州大人一道前来营内,说是要见你!”   闻言,德伦巴郎不能置信的瞪大了双目,惊讶道:“你说什么?崔文卿和童州大人都来了?”   也难怪乎德伦巴郎会这么惊讶。   作为自小到大见过最大的汉官便为县令的德伦巴郎来说,安抚使和经略使在他的眼中无异于是汉人朝廷高不可攀的显赫官职。   特别是经略使,那可是主管数州军政的大官,比崖州刺史都还官大数级。   这次前来北地四州,他见过最大的汉官也不过是那河东银行行长吕惠卿,据说这个河东银行还非是朝廷正式官职。   没想到今日刚到府谷,河东路经略使和隩州安抚使居然联袂而来拜访,而非是令人唤他入城,如此作派,如何不令德伦巴郎诚惶诚恐?   回过神来之后,德伦巴郎连忙问道:“不知两位大人现在何处?”   族人回答道:“已经抵达营门。”   德伦巴郎心知不能拖延,连忙正了正自己的衣帽,疾步匆匆前去了。 第七六六章 德伦巴郎   营门之外,双方得以在此见面。   吕惠卿满面春风的替双方介绍道:“德伦族长,这一位乃河东路经略使童州相公,这一位乃检校隩州安抚使崔文卿大人,两位大人,这一位便是德伦族长。”   未等崔文卿和童州开口,德伦巴郎已是激动不已的抱拳拱手,行得一个汉人礼节,亢声言道:“末下黎族族长三子德伦巴郎,有劳两位大人亲自前来,实在惶恐。”   崔文卿微笑着虚手相扶,言道:“德伦族长这次率领两万族人前来北地四州,吾等实在感激感激不已,亲自前来拜访也是常理,何须惶恐。”   崔文卿如沐春风的笑容和平易近人的言语,顿让德伦巴郎心头一热,也让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昔日他所见的那些汉官,几乎个个都是满口官腔,架子不少,哪会像现在这个崔文卿一般,平易近人。   心念及此,德伦巴郎惶恐的心情稍安,欠身相请道:“此地酷热,非是说话之地,还请三位大人移步营中,咱们再慢慢进行详谈。”   望着头顶火辣太阳,崔文卿点点头,跟随德伦巴郎一道进营而去。   这片营地乃是今天临时搭建而成,居住的便是率先抵达的一千黎族人。   待到崔文卿一行走进营中的时候,可见身穿花色衣衫的黎族男女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彼此之间更是窃窃私语不断,更有几个胆大的小孩靠上前来想要看清楚来人,却被大人喝止住了。   崔文卿目光在那些男女身上巡睃了一圈,果然发现他们所穿之衣教汉人不同。   非是更为漂亮华丽,而是这些异族人所穿之衣在质地上有着很大的区别。   然崔文卿不太懂得纺织技术,只能压下心头好奇,准备待会再向德伦巴郎仔细询问。   来到主帐分宾主落座,德伦巴郎吩咐族人捧来了消暑果汁,满脸笑意的言道:“几位大人不妨品尝一下崖州特产水果。”   崔文卿、童州、吕惠卿三人闻言,连忙端起了陶碗细细品尝,只觉这种果汁味道甘甜美味,喝下去顿让人暑意大消,实乃畅快。   喝完之后,童州大是惊讶,忍不住询问道:“德伦族长,不知此乃何种水果?为何本官从未品尝过?”   未等德伦巴郎出言,崔文卿已是笑着解释道:“童相公,此物名为椰子,乃是崖州特产,中原可不常有,即便是大内皇宫,相信也只能靠崖州刺史府进贡方能尝到。”   德伦巴郎没料到崔文卿居然识得此等水果,不由暗惊,讶然道:“崔大人说得不错,然椰子之名乃是崖州当地惯常的叫法,其实你们汉人几乎都将之唤为越王头。”   吕惠卿不解询问道:“好好的椰子,为何要唤成越王头这么难听的名字了,多不吉利。”   崔文卿继承了故去崔秀才的知识,倒也听说过越王头,微笑解释道:“相传林邑王与越王有怨,使刺客乘其醉,取其首悬于树,化为椰子,其核犹有两眼,故俗谓之越王头。不过这些都是神神叨叨的传说,自然不足为信,以在下来看,还是椰子亦或是椰果之名好听些。”   童州捋须笑言道:“原来如此,文卿贤侄的建议倒是不错,那咱们就叫它椰果吧。”   话音落点,四人皆是一阵大笑,气氛也是一片轻松。   稍事沉吟,崔文卿收敛笑容正容问道:“德伦族长,闲话我也不多说了,其实这次迁移黎族人前来北地四州,乃是为了推广棉花种植,从而带动北方四州的棉花产量,不知道德伦族长对此有何高见?”   德伦巴郎轻轻一叹,却没有回答崔文卿的问题,反问道:“崔大人,在下有一言如鲠在喉,实在不吐不快。”   “好,有何问题但说便是。”崔文卿抬手示意。   德伦巴郎正容言道:“是这样的,倘若崔大人你有心学习鄙族的棉花种植技术,直接令几个善于耕种的农人以及擅长纺织的妇女,前来崖州学习便是,何须这样大费周章的迁移黎族百姓前来北地四州呢?末下实在委实不解。”   面对如此问题,崔文卿却是一笑,言道:“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也曾有过考虑,的确,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在下直接派人前来黎族学习,然可惜的是,此法推广却太过缓慢,很难在极短时间将棉花种植形成规模,也很难在极短时间推广运用新式的纺织技术,所以,我才直接考虑从黎族中迁移百姓过来,一带十,十带百,有着两万黎族百姓,相信棉花种植和防治技术就能够很快推广下去。”   崔文卿此番考虑其实非常有道理。   在他前世宋朝之时,黄道婆前往黎族学习纺织技术,足足过了一百年的时间,新式纺织技术才在江南一带推广开来。   可以说并非是新式纺织技术不行,而是因消息闭塞,宣传不力,故此才会推广缓慢。   眼下崔文卿为了避免重蹈前世覆辙,选择了直接迁移黎族人前来之法。   一是这些黎族人有着非常成熟的棉花种植经验,二来是因为他们拥有者较为完善的纺织工具和成熟的纺织技术,这些经验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学会的,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总结提炼,才有可能得出。   故此,崔文卿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听完如此回答,德伦巴郎心内稍且安心,然却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言道:“以崔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让吾等两万黎族人分散至四州各地,种植棉花呢?”   崔文卿笑道:“若族长能够答应,那自然最好。”   话音落点,德伦巴郎勃然色变,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好在崔文卿却是接着言道:“然将两万黎族人化整为零安置四州各地,却不太现实,一来无异于剥夺了族长你的权力,而来也使得黎族百姓全都含泪分开,这样的缺德事我崔文卿自然不会做。”   “哦?那崔大人你准备如何做呢?”德伦巴郎双目一亮,神情大是振奋。 第七六七章 黎族城的设想   崔文卿手指关节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案几,早就思谋好的计划源源不断道出:“以在下之见,将会在黄河流域兴建一座全新的城池,可暂时取名为黎族城,两万黎族百姓全都安置在城市内以及城外乡间生活,专司棉花种植,另外在下也会联合折昭大都督,向朝廷保举族长你为黎族城县令,世袭罔替传承子孙,如此安排,不知族长你意下如何?”   恰如被一道闪电陡然击中,待听完崔文卿之言后,德伦巴郎整个人都是呆住了。   黎族城?两万族人全都安置在此?他担任县令?且还是世袭罔替传承子孙?   这几个词汇来回的冲击着德伦巴郎的大脑,他直感觉到一股热血直贯头顶,整个人顿时被巨大的喜悦所笼罩了。   要知道德伦巴郎所在的崖州,乃是一片未经开化的蛮夷之地。   蛇虫横行,瘴气弥漫,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危,即便是黎族人,生活起来也是小心翼翼,聚众而居。   而因条件苦恶,崖州也历来是中原王朝流放人犯的要地。   自隋唐以来,不知道有多少恶人歹人战犯囚徒被流放至崖州。   民风彪悍之下,崖州可以说也是强者为尊之地。   就他父亲而言,尽管乃是黎族族长,然因黎族长期受压迫之关系,即便是族长的地位也不是太高,见到那些汉官更是小心翼翼伺候招待,深怕有所不甚得罪对方,从而引来举族之祸。   而往往一个县令,在黎族人眼中就是一个显赫大官,拥有着生杀予夺之权。   作为失意者离开的德伦巴郎背井离乡来此,原本奢望能够得到妥善安置就已经不错,根本也没有太高的要求。   只是没想到崔文卿居然要为这些黎族人单独设立城池,且还要让他来担任县令。   如此厚恩厚意,如此信任无间,实在令德伦巴郎生出了感激零涕之心,也生出了甘为崔文卿效犬马之劳之心,黎族男儿重情重义,这时候即便崔文卿要他死去,德伦巴郎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见德伦巴郎呆立原地发怔,半响没有开口的意思,崔文卿疑惑问道:“怎么?莫非族长你不愿意不成?”   德伦巴郎恍然回神,顿时泪如雨下,起身跪地哽咽言道:“崔大人如此厚待我们黎族,实在令在下铭感恩情,岂有不愿之理?从今往后,我们黎族两万族人,但凭崔大人驱使。”   崔文卿站起身来,亲自扶起了德伦巴郎,正容言道:“人与人之间乃是平等,族与族之间亦是平等相待,何必说说什么但凭驱使,咱们双方一并合作双赢便是。”   听罢崔文卿言语,连平日里较为镇定的童州脸上也是神色大变。   因为崔文卿的这番言论有些犯忌,违背了儒家常理。   毕竟在当今之世,乃汉人为尊之天下,作为华夏大地最具有存在感的种族,自三皇五帝开始,华族就确定了领导之地位。   例如春秋时期的尊王攘夷,就是维护华族打击其余少数民族。   还有后来的五胡乱华,憎恨异族的武悼天王冉闵更是下达了“屠胡令”,下令杀光长江以北的异族胡人。   可以说,从上古时期开始,华族与其余种族都是征伐不断的。   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历练,也贯穿华族之心。   唯有到得大唐盛世,英明圣武的千古一帝李世民首次抛开了宗族观念,开始尝试着接纳其余种族,中华历史上出现了第一次民族大融合。   而感恩戴德的其余民族,也将李世民唤之为天可汗,也就是天下人共同可汗之意。   这是历史上许多皇帝都不能比拟的。   然只可惜大唐盛世只是昙花一现,三百年光景就烟消云散。   因北方强敌觊觎中原土地,西北边陲的蛮夷吐蕃也妄想占据关中要地,故而华族又与其余民族矛盾不断,可以说双方也是有着血海深仇。   今日崔文卿居然说出了族与族之间亦是平等,自然令童州大觉不可思议。   只可惜童州并不知道崔文卿来自于后世。   得益于英明国策,后世早就实现了族与族之间平等相待,大家聚在一起没有什么差别,全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Z国人。   比起存在种族矛盾的印国以及米国,Z国的少数民族政策无疑是获得巨大的成功,可见老一辈领导人之卓越目光。   而崔文卿这一代人,正是秉持着这样的平等理念,对所有种族都是平等对待,即便他现在到得大齐,也是同样。   倘若刚才崔文卿答应修建黎族城,并拔擢德伦巴郎为县令带给德伦巴郎的乃是深深的感激。   那么现在这份族与族之间平等相待,追究合作共赢的言论,无异于让德伦巴郎心生感动。   骤然间,他意识到了这次迁徙到北地四州,只怕是自己此生所作最为正确的决定,而崔文卿也会成为自己的恩人伯乐,他相信自己的目光,也相信崔文卿所言,崔文卿一定能够这群深受苦难的黎族人,带来辉煌的未来。   午膳之时,众人聚酒畅谈,气氛自然非常的热络。   饮罢几盏凌冽的北地美酒,德伦巴郎脸膛上已经有了一丝涨红,加之今日高兴,神情自然非常兴奋,开口言道:“崔大人,种植棉花我们都是好手,然不知道你种植这么多棉花作甚?真的是用作纺织布匹所用么?”   崔文卿笑着言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在座诸位也问题,木棉和棉花,孰优孰劣?”   童州身为河东路经略府主管,加之以前有曾有知州一方,统御万民的经验,对于民生民情也算了解,想了想回答言道:“自古以来,中原百姓制衣惯用多用葛布、麻布,而富贵人家惯用绫罗绸缎,即便是木棉,也单单只作御寒保暖之用,而棉花一物中原鲜少,也没有较为合理的纺织技术,故此并不成熟,即便是本官,也从未见过。”   吕惠卿插言道:“经略相公此言不错,其实崔大人,现在的葛布、麻布制衣已经非常之好了,我们又何必大费周章的使用什么棉花制衣,倘若到时候百姓们不喜欢,咱们河东银行岂不是要亏得血本无归?” 第七六八章 失落的吕惠卿   前次崔文卿已经说明将会运用银行资金支持棉花种植,也就是说会如同猪仔养殖那般给予棉花种植户非常丰厚的补贴,吕惠卿是站在副行长的身份上,对崔文卿这样大手大脚用钱心存疑窦,深怕会使得银行亏损巨大。   面对吕惠卿的疑问,崔文卿自然须得耐心讲解,言道:“惠卿兄,看问题不能观一隅而不懂全局,对银行来说,棉花种植的确开销甚大,甚是可以说是短期内不见回报的投资,然而种植出来的棉花一经纺织,比能够很快占据大齐的布匹市场,昔日那些葛布啊麻布之类的,均会惨遭淘汰沦为二等布料,而且棉花还有一个极大的特点,那就是非常保暖,平日里可制成棉被夜晚御寒,冬日里可制成棉衣御寒,比木棉优秀许多,故此,我对棉花种植非常具有信心。”   吕惠卿担忧道:“可是崔行长……棉花投资实在太大,属下实在担心……”   崔文卿坚决摆手,以不容忤逆的口气开口道:“此事本官主意已定,棉花种植也准备开始实施,不管面前有何等困难,也不会退缩逃避,吕副行长,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付出哪有回报。现在正是我们付出之时。”   一句“吕副行长”顿让吕惠卿心生不悦,然崔文卿在河东银行中乃是一言九鼎的存在,的确也容不得别人质疑,他只得点着头闷声道:“那好,你是行长,你做主便可!”   此话之意,显然还是对棉花种植心存质疑态度,只因为崔文卿的强悍,而使得他保留意见。   崔文卿也不想对吕惠卿过多言语,对着德伦巴郎言道:“德伦族长,本官会立即派人在黄河流域选择适合黎族人建城定居之点,今年因已经错过了棉花种植时节,故而主要任务,乃是以安置建设为主,待到明年再做打算。”   德伦巴郎拱手言是,想了想开口言道:“崔大人,末下有一个建议。”   “但说便是。”   “是这样的,其实在我们黎族当中,尚有不少棉花存货,若大人有兴趣,不妨可以先将这批棉花买下来,交给我们前来纺织成布,看一下中原人士是否喜欢这种布匹,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听得双目一亮,笑道:“如此一来自然最好,棉花采购之事就交给德伦族长你亲自来办,所购棉花多多益善。”   “诺”德伦巴郎连忙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崔文卿又与德伦巴郎商量了一下黎族人安置的许多问题,待告辞离开之时,已经夕阳西下了。   几人走马入城,童州轻笑言道:“文卿贤侄笼络人心之手段实在高超,以一座城池外加一个县令之位,便使得两万黎族人为你甘心卖命,实乃了得。”   崔文卿笑道:“经略相公就不要嘲笑则个了,我只是想要给予黎族人能够安心定居的待遇而已,况且我还曾听娘子提及,黎族人乃山野猛士,最擅长山地之战,两万黎族百姓,足可为振武军提供两千擅长山地战事的步卒,何乐而不为。”   童州这才想到了这茬,愣了愣顿时畅快大笑道:“好个崔文卿,好个折昭,让黎族老人为你们种植棉花,让黎族妇女为你们纺织布匹,让黎族男儿为你们征战沙场,正是无所不用啊!”   崔文卿随手理了理胯下骏马飘飞的鬃毛,含笑言道:“还是刚才那句话,没有付出哪有回报。对于任何事都是同样。”   吕惠卿一直默然无言的跟随崔文卿和童州两人,聆听他们之间的交谈,这才有恍然之感。   然这种恍然,只是对崔文卿如此厚待黎族人的理解,直到现在,他也依旧对崔文卿棉花种植心存疑虑,甚至还远远高过畜牧养殖。   “对了惠卿,银票发行之时准备得如何了?”   崔文卿突然的问话将吕惠卿从沉思中惊醒,他连忙问答道:“启禀行长,银票发行的具体工作乃是交给府谷支行负责,目前他们已经完成了筹备工作,邀请文书都已经发至河东路各州以及各大商人,初步定于半月之后,召开银票发行之事,届时河东路各州刺史、知州以及较为出名的商人均会前来参会。”   “如此甚好。”崔文卿点点头,忽地一笑,“对了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待你有空的时候,本官介绍一位同僚给你认识。”   “啊,同僚?”吕惠卿顿时满是不解。   崔文卿淡淡的微笑着,笑容中却有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莫测:“是这样的,最近我新拔擢了一位国子监的同窗为河东路银行副行长,此人名为姚徒南,乃贡生进入国子监,学富五车,品德高尚,担任副行长正当其所,将来还望你们能够好好合作,精诚一致,共同努力。”   “什么,大人又提拔了一位副行长?”吕惠卿大惊之下,不由失声高叫,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赶紧言道,“不好意思,属下冒失了,只是这么大的事情,行长你不好好考虑一下么?至少……与折大都督以及经略相公商量一下才对。”   他本来是想说与他商量一下,然话到嘴边,却觉得不妥。   盖因他现在已经并非当初由经略府派遣到河东银行的官员,而是幸蒙崔文卿赏识,方才官复原位置。   现在河东路经略府,吕惠卿根本就已经没有半点话语权,更别提振武军大都督府了。   可以说,吕惠卿已经毫无半点根基基础,教崔文卿而言,可谓是霄壤之别。   所以,此事崔文卿自然用不着与他商量。   童州素知吕惠卿尤喜擅权,待知道崔文卿要新提拔一位副行长,肯定会有些不高兴。   本来此事与他关系也不算太大,因为现在河东银行基本上都已经交给崔文卿打理,然童州不高兴的时这个时候吕惠卿居然拿他当挡箭牌,实在令这位位高权重的人物大感不悦。   故此,童州淡淡回答道:“现在河东银行由崔郎全权做主便是,本官对崔郎用人没有半点意见。”   “好,多谢经略相公信任。”崔文卿拱手致谢,继续笑言道,“至于娘子那里,更是用不着商量了,相信娘子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既然折大都督和经略相公都不反对,那好吧。”说完这一句,吕惠卿明显有些失落了。   崔文卿颔首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将银行目前的业务暂作简单分化,从此之后惠卿你主要管理军债国债以及贷款业务这一块,而姚徒南,则专司畜牧养殖和棉花种植这一块,待过几天你见了姚徒南,我们在专程商量一下。”   吕惠卿点点头,忍不住暗自一叹,明白自己在银行大权独揽的日子便要结束了。 第七六九章 又升官了   几日之后,崔文卿召集吕惠卿、姚徒南两人正式见面了。   而见面的地点,便是位于府谷县的河东路府州支行内。   见面议事上,崔文卿按照前不久所厘定的思路,对吕惠卿和姚徒南所分管的银行工作进行具体划分。   总的说来,吕惠卿管赚钱之事,如军债国债以及贷款收取业务。   而姚徒南则管用钱之事,如畜牧养殖和棉花种植以及放贷业务。   两人各司其职,看似互不干预,然却因业务一为上游,一为下游的关系,实则相互制衡,相互监督,相互制约。   有此二人平衡银行权力格局,极大的改善了曾经吕惠卿大权独揽的情况,崔文卿自然大可放心。   与此同时,筹备已久的银票发行大会在府谷县顺利拉开序幕。   除了河东路经略使童州亲临发行大会现场外,河东路各州郡皆由刺史亦或是知州前来参会。   更为值得一提的是,朝廷对银票发行大会尤为上心,派遣户部尚书富弼到会指导工作,并送来了朝廷嘉奖圣旨。   对,没听错,的确为嘉奖圣旨,小崔安抚使又升官了。   “门下:朕闻国之大政,首在选贤用能,今有检校安抚使崔文卿、安抚副使苏轼代帝巡狩北方四州,鞠躬尽瘁,劳苦功高,稳定异地安置百姓之乱,平息边疆不安动荡,朕心甚慰,现朕制授崔卿为从六品上金部员外郎,检校大齐银行副行长,北方四州安抚使;制授苏卿为从六品上仓部员外郎,检校北方四州安抚副使,制书如右,符到奉行,大佑十年七月十五日。”   念完圣旨,富弼笑眯眯的望着崔文卿,言道:“文卿贤侄,转了一圈,没想到你还是来我户部任职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闻言,崔文卿顿觉哭笑不得。   当初富弼以钦差之身前来太原的时候,曾诚挚要求崔文卿前去户部任职。   那时候崔文卿秉持着闲云野鹤之心,故此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没想到一年多过去,朝廷居然让他前去户部所辖的金部担任员外郎,实在令他有些大感意外和哭笑不得。   说起来,户部掌天下财政、民政,包括土地、人民、婚姻、钱谷、贡赋等,所属有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司。   金部乃是掌管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管理两京市、宫市等交易之事。   而苏轼要去的仓部,则是掌天下库储、出纳租税、禄粮、食禀之事。   拿金部来说,是以金部郎中为主官,而金部员外郎为副职,崔文卿前去担任的金部员外郎,便是副职。   所以身为户部尚书的富弼才会如此高兴。   而且当初他邀请崔文卿前去户部,只能以流外官入仕,此生担任不超过七品的官职。   现在崔文卿可是以王安石学生的身份门荫入仕,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教流外官强上了许多。   对于这个金部员外郎,崔文卿倒是不太上心,他所在意的是大齐银行副行长这个职位,不由好奇询问:“大人,敢问这个大齐银行是个什么东东?”   闻言,富弼略微有些尴尬,吭哧言道:“不瞒崔郎,这个大齐银行乃是我们户部依照你河东银行,而组建的银行,具体承办的业务也是同样,只不过自我们组建银行以来,一直进展缓慢,业务开展也不太顺利,故此朝廷才想让崔郎你担任副行长一职,推动大齐银行建设。”   听完此话,崔文卿明白了过来,轻哼一声道:“富大人,敢情你这次前来河东主要目的便是想让我来当这个劳什子的副行长,而道贺银票发行只怕是顺带的吧?”   富弼老脸一红,并不否认,腆着老脸笑道:“崔郎明白人,老夫也不多兜圈子了,其实此番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老夫这个刘备,想要三顾茅庐,请你这个诸葛亮出山相助。”   “我擦,还刘备诸葛亮呢。”崔文卿啼笑皆非,“富大人,要论银行规模,只怕我这河东银行与你大齐银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吧,我好好的河东银行行长不当,前去你那大齐银行当个副行长,你不要看我老实就欺负我不懂,我告诉你,我家娘子可非常厉害的。”   富弼听得哭笑不得,轻叹道:“崔郎啊,大齐银行乃是朝廷所设立的银行,其发展前景,其资金规模,岂是河东银行能够相比的?况且大齐银行副行长可是有着官身俸禄,你去了自然好处多多。”   崔文卿略一沉吟,顿时明白大齐银行相当于后世的中央银行,而河东银行,则相当于后世地方ZF所成立的商业银行,两者在地位上,的确有着很大的差别。   心念及此,倒是有些意动,他询问道:“那敢问大齐银行的行长是谁?”   富弼傲然挺胸,言道:“行长之位关系甚大,自然由老朽检校担任。”   “哦,”崔文卿恍然醒悟,笑嘻嘻的揶揄道,“原来富大人便是那位银行建设进展缓慢,业务开展不太顺利的行长大人啊!实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此话嘲弄得富弼老脸一红,佯怒道:“正因为如此,老朽才寻访大才,相请崔郎担任副行长之位,是否同意还请崔郎言明。”   童州笑呵呵的捋须道:“崔郎啊,富大人也算诚挚相邀,况且这大齐银行副行长之位,除了你之外谁能适合?况且此事一定经过了安石相公首肯,官家同意,还请你以朝廷大业为重,答应才是。”   崔文卿略作思忖,点头道:“那好吧,不过目前我还有安抚要事没有完成,只怕要耽搁一段时间才会返回洛阳。”   听崔文卿答应了下来,富弼自然喜出望外,乐呵呵的言道:“无妨无妨,崔郎你先忙安抚之事,待以后你返回洛阳,在前来银行亦是不迟。”   如此一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富弼顺利将崔文卿拉上了大齐银行之战车,也是喜不自禁,老怀甚慰。 第七七零章 发行银票   接下来,银票发行大会在府州支行门外正式开始。   可见大会现场,彩带飘飘犹如翻飞之蝶,鼓乐齐鸣洋溢着动人喜庆,自发前来的百姓们已经将整条街道堵塞得满满的,全都挤在银行左右看热闹。   而在银行对面的酒肆茶棚木楼上,也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当真成了鼎沸的海洋。   随着一阵沉沉鼓声,一行人走上了大会高台,作为司仪的吏员高声向着百姓们介绍台上贵宾们的身份。   分别是:   朝廷特使、户部尚书、检校大齐银行行长富弼;   河东路经略使富弼;   户部金部员外郎、检校大齐银行副行长、河东银行行长、北方四州安抚使崔文卿;   户部仓部员外郎、检校北方四州安抚副使苏轼;   府州刺史姜太东;   河东银行副行长吕惠卿;   河东银行副行长姚徒南;   府谷县县令陈仁;   以及作为商贾代表登台发言的河东路粮商梁青川。   而在高台之下,所坐的则是河东路所有的刺史、知州。   举目望去,满是冠带华丽,绯红的官衣足耀人眼球,让人惊叹不已。   大会由作为东道的府州刺史姜太东主持。   首先户部尚书富弼代表朝廷作银票发行的讲话。   不外乎是官家以及宰相们是如何如何重视银票发行工作,并提出了一些希望和要求。   其次,便是崔文卿讲述银票支付的诸多好处。   例如便于携带,又例如方便支付……   林林种种的说了许多,也让原本对银票不太懂的百姓们听得是叹为观止,也怦然心动,真想立即就尝试一下银票的好处。   紧接着,便是商贾代表梁青川发言。   作为河东路最是有名的粮商,梁青川也算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即便是在场的许多刺史以及百姓,也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然而他们唯一不知道的是,从前梁青川是为振武军长史折惟本的忠实走狗。   如今,梁青川却已经成为了折昭和崔文卿的忠实走狗。   上台讲话,梁青川自然大是阿谀奉承,大谈银票之好。   他更是举了一个较为鲜活的例子。   昔年他支付货款,都需要派专人押送堆满银两的货车,往往走一趟下来,光延请镖局之钱,以及车马车夫之开销,就所耗不菲。   但是今天,这一情况完全改变了。   带着几张轻若鸿毛的银票,就完成了大笔交易。   对方更是可以凭借梁青川支付的银票,在河东银行任一一个支行提取与银票数额相对应的银两,实在方便得让人拍案叫绝。   此话虽然有吹捧之嫌,然却基本属于事实,也说出了商人们的心声,故而讲话落点,立即激起了一片喝彩之声。   接下来,是河东银行副行长吕惠卿讲述银票之用。   小到如银票面额发行,金额兑换,使用方法;   大的如防伪防盗,提取之法等等,   林林种种说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然即便如此,现场没有一个人露出不耐烦之色,也没有一个人不认真倾听。   毕竟从今往后,银票就会正式走入河东路百姓们的生活,改变人们支付方式。   最后,崔文卿、富弼、姜太东三人亲自拿起了全套面额的货币,开始首次发行。   而发行的对象正是商贾梁青川。   认真看来听来,这全套货币分别是一两、五两、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五种面额。   银票上面还盖着河东银行的阳文大印,示意河东银行将会银票的真实性负责。   好在吕惠卿已经制定出了一套非常特别的防伪之法,外界极难进行仿冒。   而且作为朝廷来说,对于银票仿冒打击力度是相当强烈的,政事堂已经颁下了政令,仿照银票者,将会以私铸货币的罪名论处,这可是杀头抄家的重罪,相信也能够杜绝绝大部分的仿冒之举。   待这具有象征意义的首套全面额银票发行完毕,现场顿时欢声雷动了。   大会结束,百姓们顿时蜂拥进入了府州支行之内,开始兑换纸质银票。   作为银行负责人,崔文卿责无旁贷的延请富弼以及各州刺史一道参观了府州支行业务大堂。   按照原本所厘定的程序,本来富弼等朝廷命官还要与发行现场的百姓进行亲切交谈,听取来各方的不同意见。   只可惜业务大堂的百姓实在是太多太多,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来形容,别说是交谈了,能顺利挤进去也就不错。   于是乎,崔文卿只能向着富弼致歉,说明清楚情况,将这道程序完全省略了。   稍事参观之后,一行人前去府谷县内最是出名的鹏云楼用膳。   河东银行财大气粗,将鹏云楼整个三楼都是包了下来,内设数十张单独的案几,供诸位贵客们饮宴。   富弼作为当朝户部尚书,我高权重,自然被安排坐在了客位首位。   崔文卿作为河东银行行长,今日乃是以东道主的身份相陪。   另外作为主人的,还有府州刺史姜太东、府谷县令陈仁、安抚副使苏轼,以及河东银行副行长吕惠卿、姚徒南两人。   宴会开始,明艳动人的侍女捧来了美酒佳肴。   菜为水陆八珍样样齐全,酒为各地佳酿任君选择。   不仅如此,宴会还延请了维密娘子进行内衣秀表演,青楼舞姬进行了才艺表演,足令到场的诸位刺史称赞不已。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舞稍稍停歇,厅内众人的话题自然转到了正事之上。   “崔行长,本官乃绛州刺史唐正,乘着今日难得的机会,有一事与崔行长商量。”   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出言的乃是一个黑黑胖胖的刺史,于是乎点头言道:“唐刺史毋须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绛州刺史乃正五品官身,按道理也用不着对从六品上的金部员外郎崔文卿太过客气。   然一来崔文卿乃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二来崔文卿是为当朝宰执王安石的学生,面对这样的人物,唐正自然不敢又半点上官的架子,故而以礼相待。 第七七一章 矛盾隐患   而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崔文卿乃河东银行行长。   如今河东银行可谓是整个河东路的香馍馍,财力雄厚,圈钱的能力更是惊人,若能让河东银行对绛州大力支持,实乃可以让他的刺史生涯增添不少政绩。   故此,唐正说出了早就已经思忖妥当的预谋:“崔行长,是这样的,本官所守牧的绛州,位于吕梁山之下,黄河之东,全境多为不利于耕种之地,长期以来,我绛州百姓多以散种散耕为本,生活条件极其艰苦,许多人都吃不饱,穿不暖,作为县令的我,真是非常忧心,时常夜不能寐,前不久听闻河东银行在北地四州大发贷款,支持百姓们养殖猪仔,并给予非常丰厚的养殖补贴,也不知道崔大人是否能够在吾等州县也实施此策,惠及整个河东路的百姓?”   此话可谓是道出了不少刺史的心声,很快,整个宴席厅就嚷嚷成了一片,显然大家都希望能够得到河东银行的财力支持。   面对吵吵嚷嚷的大厅,崔文卿抬起手来,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待声浪稍事平息,他这才扭动了一下身子,使得自己坐得更为端正一些,嗓音也更为沉稳:“诸位刺史大人忠心谋国,倾心为民,其耿耿之心实在令在下深感敬佩,然说一千道一万,目前猪仔养殖刚刚起步,其补助资金也并非是大家所想象的那么宽裕,光凭河东银行的财力,也无法支持整个河东路的百姓进行养猪,所以下官觉得,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养猪之策当暂且在北地四州实行为妥。”   话音落点,刺史们顿时不满意了,几乎可以撑得上是群情激奋。   代州刺史刘源脾气向来不太好,立即重重拍案表达着不满,一脸愤然道:“崔行长,河东银行的钱财乃是向着河东银行的千千万万百姓发行国债收取回来的,理应用在河东路所有百姓的身上,你何能因身为折家之女婿,却只关心折家所管辖的北地四州?如此自私的做派,实乃难以令吾等服膺。”   “对对对,钱都是大家的,凭什么你们振武军一家使用?”   “还有没有公平了?倘若这样,本官代表汾州退出你们河东银行,大不了我们也成立一个银行,自己干自己的便是。”   ……   吕惠卿没料到好好一场庆功宴席,居然变成了州郡刺史们对河东银行的声讨大会,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更何况这些刺史个个都是四品五品官员,非是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等闲之辈,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激起更大的矛盾,严重之时说不定还会让河东银行分离瓦解。   想到这里,吕惠卿心内大是焦急,额头冒出了点点细汗,手掌紧紧攥着,也是感受到了阵阵温湿。   崔文卿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乱糟糟的现象,不说话制止,不发表任何言论,在数十名刺史的压力下平静如常,全程冷冰冰的注视着吵闹。   待到刺史们话音稍歇,他这才重重拍案,声音也不自禁有些高拔了:“说起来各位均是守牧一方之重臣,没想到今日却如市井之商贾一般,斤斤计较,锱铢争夺,实在令本官大开眼界,也大失所望!”   刺史们可不管崔文卿的怒火,还是那个有些煽风点火的刘源开口道:“崔文卿,你不要岔开话题,先解释一下你们河东银行为何赚整个河东路的钱,却只支持北地四州?我们必须要一个说法。”   崔文卿一声冷笑,言道:“既然如此,那好,我就给你们一个说话。”言罢转头冷然吩咐:“惠卿,起来回答本官几个问题,让各位刺史大人们好好听听。”   “啊?”听到崔文卿叫自己,吕惠卿这才懵懵懂懂的站起,当看到在场数十名刺史的目光都是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顿时头皮发麻了。   崔文卿清晰开口:“作为河东银行之副行长,也是与本官一样的银行老人,吕副行长长期主持银行工作,对银行事务有着较大的发言权,现在我第一个问题,请吕副行长告诉在座诸位,河东银行成立之经过,不必废话,挑重要的说便是。”   吕惠卿点点头,压抑住呯呯乱跳的心脏,尽量让自己说的更清楚一点:“各位刺史大人,河东银行乃是由崔行长提议,振武军大都督府和河东路经略府衙门共同出资建立,人、财、物双方各投入一半。”   “那债券收入如何分配?”   “自发行债券以来,分为军债国债,军债是为振武军大都督府发行,而国债是为河东路经略府衙门发行。”   “不知双方钱财如何管辖?”   “对于这一点,双方收取钱财全都是分帐设立,专账专用。”   “那北地四州猪仔养殖,河东银行可曾用过河东路经略府一文钱?”   吕惠卿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般,坚决开口道:“没有,这次猪仔养殖,全都使用的振武军大都督府之专户内的钱财。”   一席话落点,原本吵闹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崔文卿冷冷笑道:“相比诸位大人都已经听见了,北地四州的任何建设,都是振武军大都督府军债收支收益,与经略府衙门何涉!”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容不得童州再行缄口不言,他干咳一声开口道:“崔行长和吕副行长说得不错,两府衙门在财政上是完全独立的,并没有存在乱账的情况。”   那代州刺史刘源还是不服气,言道:“经略相公,关于这一点下官有不同的看法,即便是振武军军债所借,也是借的咱们河东路百姓的钱财,如此何能谈及公平?要下官说来,咱们现在必须规划一个更为合理的方案,那就是分清楚发行地域界限,振武军衙门只允许在北地四州发行军债,而经略府衙门则可以在除北地四州之外的河东路全境发行国债,这样算来才是公平。”   “对,要不就将河东银行两分,我们经略府负责一份,振武军大都督府负责一份,各自经营管理。”   “不错,还可以任命新的行长,让为政公平之人参与其中。”   此话落点,又是极其了一阵赞同之声。 第七七二章 喜怒笑骂(上)   直到此刻,崔文卿突然生出了一丝警悟。   刚才看似为刺史们对河东银行资金投入分配的抱怨之声,然实际上,是这些刺史想要重新划定河东银行利益格局的预谋之举。   否则在这个矛盾重重的关键时刻,这个刘源为何会突然说出重新规划发行地域的建议。   他的背后是否有人暗中授意甚至是支持?   还有,作为河东路经略相公的童州是否知情?   亦或是他便是这场夺权世间的墓后主使者?   想到这里,崔文卿情不自禁的暗暗乜了童州一脸,发现后者面无表情,冷然如常,顿时忍不住后背阵阵发凉。   果然个个都是不简单的老狐狸啊。   利益面前何能免俗?即便是亲如兄弟父子,也同样如此吧。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知河东银行到了一个存亡危机时刻,倘若处理不好,真的会出现大问题的,说不定还会引来振武军衙门和河东路经略府衙门的分裂!   当此之时,必须慎之又慎呐。   崔文卿明白此点,然该要如何破局呢?   很快,崔文卿就有了办法。   这个变法非是徐徐图之,娓娓而论,而是直击矛盾的中心。   他突然起身,对着童州抱拳一拱,轻叹一声言道:“童相公,文卿自问担任行长以来,尽心尽力,毫无懈怠,然终有宵小恶意猜测在下之用心,常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故在下欲向童相公请辞河东银行一职,还请你能够允诺。”   此言落点,满堂皆惊。   所有刺史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辞?崔文卿居然请辞?   唯有静看河东路诸多刺史撕逼崔文卿的富弼双目中神光一闪,捋须微笑,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了一声高明。   这小子使用的是擒贼先擒王之法,硬逼着童州表态啊!   哼哼,童州这老狐狸还想独善其身?坐山观虎斗?做梦去吧!   童州自然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呆住了,半响回神,苦笑言道:“文卿贤侄,你现在是为难老夫不成?”   崔文卿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正容言道:“在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也非为难经略相公,只是就目前形势而言,在下的确不适合担任河东银行行长了!”   闻言,童州又是一阵无奈苦笑。   说起来,今日众刺史挑起对银行利益分配不公的言论,事先他是完全知情的。   说句心里话,自河东银行运作以来,军债方面的发行量的确远远超过了国债。   且振武军就那么四个州,而河东路却有二十多个州,如此一来,自是引起了众刺史的不满。   虽然作为童州本人来说,他从感情上并不支持刺史们之举,然而在现实上,却不得不表示一定支持。   原因无他,因为他乃河东路军政上官,也是河东路经略府在河东银行的代表,更是河东路诸多州郡在河东银行的代表,有些时候并非是他贪图利益,而是他必须去为大家争夺利益。   然即便是争夺利益,童州也只是想要重新确定债券的发行点而已,非是想要让崔文卿请辞下台,也非是想要让河东银行走向分裂。   他更明白崔文卿乃是河东银行的主心骨,倘若少了崔文卿的话,河东银行只怕就完了。   故此,他必须表态。   想到这里,童州站起身来,环顾刺史们正容言道:“诸位刺史,崔行长乃是得到了我经略府衙门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府的共同支持,谁质疑他,就是质疑我们两府,谁挑战他的地位,也就是挑战我们两府的忍耐界限,今日议事可也,商讨问题可也,解决问题可也,有什么不公平说出来亦是可也,然若再有人胆敢再行质疑崔行长的用心,那就是与我们两府为敌。”   童州的话音落点,众刺史咝咝喘着粗气,都没有开口反驳,因为不管是他们当中的谁,都没有信心能够同时承受经略府以及大都督府的怒火。   童州说完,对着崔文卿抱拳道:“崔行长,老夫言尽于此,然有些矛盾始终是存在,即便暂时将之压抑住,也得不到解决,说不定还会小事变大,大事变炸,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故此以老夫之见,还是请崔行长妥善解决稳妥。”   崔文卿淡淡笑道:“多谢经略相公支持!”   说完之后,崔文卿站起身来,双手握拳摁在案几上面,犹如一只刚封为百兽之王的雄狮般注视着眼前这些刺史,嗓音虽则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却有一种让人心生畏惧的霸气:“现在还是由我继续来担任河东银行行长,谁赞成,谁反对?”   刺史们面面相觑,无人胆敢出言发表意见。   苏轼听得心旷神怡,激动不已,暗暗赞叹道:“我擦文卿兄,你老这句当真霸气啊!”   崔文卿嗤笑了一声,开口言道:“相信这个时候诸君应在心内腹议:劳资好歹也是四品五品的刺史,说出去都是守牧一方的诸侯,你崔文卿不过是一从六品的金部员外郎,凭什么对劳资指手画脚,又凭什么不尊敬上官,然你们不知道,我崔文卿天生就不喜欢遵守礼法,天生就不喜欢卑躬屈膝,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说得不对,做的不对,我都会给他怼过去。”   “齐王陈轩流比吧,不久之前在宫楼上被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怼过。”   “宰相谢君豪流比吧,也是不久之前在亿岁殿被我当着官家以及满朝文武的面怼过。”   “你们眼中这些大人物尚且要被我怼,我不尊重上官又算得什么来!”   言罢,崔文卿用手一指,直指刚才蹦跶得最凶的代州刺史刘源:“刘刺史是吧,姓流比的流吧,当个五品刺史很了不起了?告诉你,你这五品刺史在下还没有放在眼里!”   好歹也是一州刺史,被人指着鼻子骂,刘源脸色涨红得忍不住了,尖声道:“崔文卿,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胆敢藐视本官?你信不信本官上书御前,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话音落点,崔文卿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最为好听的笑话一般 第七七三章 喜怒笑骂(下)   刘源被他笑声弄得更是尴尬难堪,怒道:“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就不怕吗?!”   崔文卿笑容一收,脸上顿显冷然之色,很清晰的述说着似乎已经被刺史们不甚忽略了的事实:“在下不才,忝为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冠军大将军、上柱国折昭之夫君,当朝正三品尚书令、秉笔宰相王安石是我老师,当朝正三品枢密使、宰相杨文广是我外祖父,当今圣上、大齐官家乃我师兄,说这么多我真的不是想炫耀什么,而是告诉你,去告吧,越快越好,甚是要我崔文卿派人派马送你前去就可以!看看能否让朝廷处置我?!”   “你你你……”刘源面色红如猪肝,以手指着崔文卿,全身簇簇颤抖着,已经气愤得不能言语了。   面对崔文卿这样强势至极的言语,其余刺史都是静若寒蝉,没有人胆敢说话。   见状,崔文卿一声冷笑,心里却是非常的明朗。   因为他懂得强势只能换得别人的屈服,而不能赢得别人的认同,想要让这些刺史心服口服,必须使用萝卜加大棒的政策。   刚才既然已经用大棒将之敲打了一番,那么现在也应该用萝卜拉拢一下这些人了。   从容落座,大手用力一拍桌案,崔文卿沉声言道:“今日喜庆,本官原本也不想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然诚如经略相公刚才之言,矛盾始终存在,必须得到解决,故此,本官今日就与诸位商谈解决之法,而诸位既然还认定我崔文卿为河东银行行长,那就先且听我一言。”   “所谓银行,并非是慈善家,也并非是施舍所,银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承担经济职能,确保货币的稳定,赚钱丰厚回报。作为银行行长,我崔文卿只看收益,投入一文钱进去,我必须要赚两文钱回来,方才回本。”   “目前在北地四州施行的猪仔养殖补贴的确很不错,然说到底,它也只是银行的一种投资而已,待到农人们将猪仔养殖长大,银行还要靠着这些猪肉贩卖,将补贴的银子赚回来,甚至还要赚的更多。”   “在座的各位刺史心系黎民,前来争取猪仔养殖,其出发点是好的,其用心也是良苦的,然你们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产能过剩的问题。”   “产能过剩?此乃何意?”众刺史却没有听说过这样新颖的词汇,纷纷交头接耳,然也纷纷摇头示意不懂。   富弼来了兴趣,笑问道:“崔郎,还请你为大家解释一下何为产能过剩?”   崔文卿拱了拱手,回答道:“所谓产能过剩,是生产产品的能力如果饱和生产,生产出来的产品将超出社会需要的能,出现较大的供给差异,从而引发过剩。”   “那猪仔养殖来说,现在河东银行在北地四州大力发展养殖猪仔,其数其量都是有着一定数据根据的,并非空穴来风盲目养殖,举个例子,倘若大齐每年猪肉需求量为一千万斤,而我河东银行所提供的猪肉加上其余之地提供的猪肉在一千万斤以下,那就是产能求大于供,倘若两者持平,那就是产能饱和,倘若超过了所需求的一千万斤,那就是产能过剩了。”   “产能过剩有许多坏处,最大的麻烦就会引起猪肉的滞销,因为市场不需要这么多的猪肉,那就会造成猪肉价格严重下跌,以前买五十文一斤,说不定就只能买三十文二十文,甚至更低一斤。”   “到头来诸位刺史不妨告诉我,这样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   刺史们均是儒士出声,岂能擅长经济?闻崔文卿之言全都抓耳挠腮,想得不甚明白。   崔文卿一叹,言道:“这么说吧,在农业生产中有一个著名的怪相,那就是农人种植粮食无论是丰收年还是歉收年,农人所赚的钱都差不多,为何如此?乃因丰年各地均是丰收,粮食充足供大于求,粮价自然下挫,卖粮农户卖粮难,卖价低,而歉收年景各地均是歉收,粮食不足求大于供,粮价自然上涨,卖粮农户卖粮易,卖价高,所以两年收益持平。”   说到这里,崔文卿总结性的开口道:“所以不管如何,必须要注意产能与供需的关系,不能一窝蜂的去跟风种植亦或是养殖,而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加以调整。”   终于,有几个头脑灵光的刺史明白了过来,其中一人恍然言道:“崔行长的意思是,现在即便我们大力发展养猪,也赚不到钱,甚至还会带来猪肉滞销,对吗?”   “不错,”崔文卿点点头,“在遥远的西方国度,有一个很经典的案例,叫做为何宁愿将牛奶倒掉也不分给穷人。”   “相传在西域的最西面有座城市,城市有五万居民,每天消耗的牛奶为五万瓶。结果因为经济萧条了,每天能喝得起牛奶的居民变少了,所以每天消耗的牛奶只有七千瓶,也就是说,奶农有三千瓶奶滞销了。”   “如果按照我们普通人的想法,把这三千瓶奶免费送出去,这意味着城市里有三千个潜在的牛奶消费者可以免费拿到牛奶,而不愿意花钱购买。”   “所以,免费送出去的结果是让奶农更惨,只能卖掉四千瓶奶。这么理解的话,确实不如直接把这三千瓶倒掉,这样至少还能确保有七千瓶的销量。”   说完之后,崔文卿目光环顾众刺史,言道:“用经济学的逻辑来总结这个案例:当市场上的牛奶供应过多,则市场上的奶价会出现下降,奶农的整体收益率会降低,当这个收益率为负的时候,奶农就会持续处于亏损状态,为了避免这种持续亏损,奶农必须将牛奶倒掉——因为无论送人还是低价出售,都是在供给。倒掉牛奶的本意,其实是为了恢复供需的平衡。”   待到崔文卿话音落点良久,厅内依旧在嗡嗡讨论不止,显然刺史们震惊于崔文卿如此新颖的理论。 第七七四章 调整产业结构   富弼作为经济大臣,已经听懂了崔文卿的意思,笑着言道:“要本官看来,那就是北地四州所提供的猪肉对需求市场来说已经饱和,倘若其他州郡再是养猪,那就意味着猪肉价格下滑,最后大家都会赚不到钱。”   崔文卿笑道:“说得不错,因为现在猪肉还非是我们大齐食用肉类的主流,待过了几年,猪肉能够获得更大的食用市场,到时候各州郡再行养殖便可。”   弄清楚了产能过剩的含意,明白了供需平衡的关键,刺史们纷纷点头,这才明白崔文卿以及河东银行的良苦用心。   代州刺史刘源当先站起身来,满脸羞愧的拱手道:“崔行长,是本官错怪你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崔文卿毫不介意的摆手言道:“不争不辩大道不显,正因为大家存在争论,我们才能更好的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童州微感脸红,连忙附和道:“文卿贤侄说得不错,这次啊,你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   此话落点,刺史们全都纷纷点头。   崔文卿暗暗冷笑,只怕童州此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吧,此乃向他变相的道歉?   “崔行长……”一名刺史开口打断了崔文卿的思路,满脸忧色的言道,“也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助吾等州郡多赚银两,广开税源呢?还请你能够不吝赐教。”   “对对对,崔行长,你为我们说说吧,到底该怎么做?”   “还有,如何能够让百姓们收入更多,官府也收入更多?”   ……   面对犹如满堂蛙叫的嚷嚷声,崔文卿心知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些刺史们的认同,压了压手示意他们暂且安静,徐徐开口道:“就目前乃至今后更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大齐都无法改变农业大国的事实。”   “何为农业大国?那就是以农业为主要生产力的国家,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三驾马车——政治、军事、经济,都是建立在以农业为基础之上,靠天吃饭的格局没有得到根本改变,粮食供给尚在紧平衡左右徘徊,往往一场灾害导致农作物大规模歉收,就会对国家造成巨大的影响。故此农业乃是我们大齐的重中之重。”   说到这里,崔文卿话音稍顿:“《管子·牧民》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所以不管任何时候,吃饭问题都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诸位刺史想要发展经济,广开税源之心我很理解,然就目前还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我们有什么能力去发展经济,广开赋税收入呢?”   崔文卿的提问非常尖锐,也让不少刺史忍不住低下了头。   诚然,现在摆在刺史们眼前关键问题,乃是要让百姓们吃饱饭,穿暖衣,也只有达到这些基本保障,才有能力做其他事情。   童州心知崔文卿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正容求教道:“文卿贤侄,不知对于这一切,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崔文卿摇手道:“还请经略相公稍安勿躁,让我继续说下去。先举个例子,假设我们大齐有耕地农户一千万,每年产粮千万石,勉强维持全国百姓口粮,倘若能够通过改良粮食品种,改善耕地工具,改善农田水利设施,从而大幅度提高粮食生产力,说不定将来一千万农户,就可以产粮两千万石甚至更多,咱们大齐就能够粮食充足,不愁饭吃。”   话到此处,又有一名刺史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崔行长,你刚才可是说了供求平衡和产能过剩的关系,然若粮食充足,粮价自然下跌,农户们也赚不了钱啊?”   闻言,崔文卿笑道:“这位大人,在下要好好给你点个赞,因为你已经基本理解了供求平衡的意思,的确,我们大齐每年只需要千万石粮食便已足够,剩下的粮食都算是多出来的,存在仓内会霉烂,卖到市场会重挫粮价,实非增加赋税之道。”   “然而你们可有想过,以往生产千万石粮食需要一千万农户,那么我现在生产一千万粮食说不定就只需要五百万农户,多出来的农户就可以干其他事情。”   一言落点,满堂皆惊,许多人双目更是一亮。   崔文卿之言就好似黄河从云中之地倾泻而下,劈山越岭进入了平原地带,让人大觉眼前霍然开朗。   崔文卿用手连续拍着案几,加重语气道:“粮食维持供需平衡,略有结余用作储备便可,实在用不着生产太多,多出来的农户就可以种植其他农作物,也就是说可以调节产业结构。”   “比如可以种经济作物,如棉花、油料、糖料、烟叶、麻类、药材等,又如茶、桑、水果等,还有畜牧养殖、水产养殖等等,农人的收入自然会增多,官府的税源也会提升。”   “倘若将农业生产是为第一产业,那我们还可以发展第二产业,第三产业。”   直到在座之人根本不懂二三产业为甚,崔文卿话语不息的继续解释道:“所谓第二产业主要指手工业,包括制造业、采掘业、建筑业和制造业等,第三产业则是商业、金融、交通运输、服务业等。”   “这三大产业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第一产业为第二三产业奠定基础;第二产业是三大产业的核心,对第一产业有带动作用;第一二产业为第三产业创造条件,第三产业发展促进第一二产业的进步。”   “到时候,随着第一产业的比重逐渐下降,大齐的收入便不依赖也不仅限于农业生产收入,赋税自然会接连攀升,而第二三产业的兴起,也会让经济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达到国富民富的目的。”   说完之后,崔文卿举目望去,所有人已经被他新颖的言论震惊得呆住了。   还是富弼首先反映过来,激动不已的站起身子,对着伺候在身边的吏员高声吩咐道:“速速取来纸笔,将崔行长所言记下来,全都记下来!”   众人纷纷醒悟,也是想要去寻找笔墨。 第七七五章 杂交水稻   崔文卿微微一笑,言道:“要不今晚我将自己今日的言论整理缮写一份,送给大家便可,用不着现在麻烦。”   富弼欣喜点头道:“如此最好,那就有劳崔郎了。”   这时候,有人提出异议道:“崔行长,你刚才所言的这些,都是建立在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的基础上,倘若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又如何能够发展你所言的那第二第三产业?”   童州也是苦笑言道:“吃饱穿暖乃是头等大事,历朝历代都不能圆满解决,就目前而言谈何容易,崔郎之话实乃镜中花,水中月啊!”   此话无异于一盆冷水,顿时就浇灭了富弼等人心头之火,使得他们全都从欣喜中冷静了下来,全都望着崔文卿,静待他的回答。   崔文卿镇定自若的笑道:“其实,关于这两点,我已经在开始做了。”   “开始做了?何意?”童州一头雾水。   崔文卿开口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要奠定第一产业的基础,首先在于吃饱穿暖,那就是提高粮食生产,提高布匹生产。对于提高布匹生产,前段时间我已经请求朝廷,迁移了不少黎族人前来北地四州,发展棉花种植,改善纺织工具,目前黎族德伦巴郎族长已经率千余族人抵达,正在选址造城于北方长居,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棉花种植一定能够在河东路一带推广开来。。”   “至于粮食增产……”   听崔文卿说到这个问题,在场的所有刺史全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倾听。   毕竟,此乃一个关系甚大的问题。   在乱世,粮食乃是价比黄金的存在。   昔日唐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割据,齐太祖之所以能够崛起于洛阳,平息中原各地割据军阀,是因洛阳含嘉仓内堆满了数不尽的粮食。   在别的起义军四处找吃筹穿的时候,大齐的军队顿顿白米饭,哪能没有战斗力?   故而,洛阳存粮便是当年齐军最大的依障。   即便如今盛世,粮食也是关系到庙堂安稳之重要物资。   就拿刺史们而言,州郡粮食收获数量便是当年他们考功升官降职的重要依据。   倘若粮食收获不力,刺史们所不定还会遭到罢黜。   故此,他们才露出了认真倾听之色。   崔文卿也不多卖关子,沉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粮食生产方面,我们可以研究出杂交水稻,从而提高粮食产量,达到增产的目的。”   “杂交水稻?”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了阵阵惊叹。   “甚?杂交水稻是何物?王刺史可曾听过?”   “没有,本官从未听闻此物之名。”   “莫非是一种其他品种的水稻?诸位同僚可有见闻?”   “本官通晓耕种,却是从不知道此物。”   “对对对,我也不知道。”   “本官也是。”   ……   崔文卿暗暗好笑,心道一声:此乃未来之物,你们知道就怪了,继而娓娓而言道:“杂交水稻是通过不同稻种相互杂交产生的,其稻种主要表现在生长旺盛,根系发达,穗大粒多,抗逆性强等方面,因此,利用水稻的杂种优势便以大幅度提高水稻产量。”   富弼乃户部尚书,本掌钱粮收入,听到崔文卿如此推崇这种杂交水稻,陡然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敢问崔郎口中的这种杂交水稻亩产多少斤?”   崔文卿大概估计了一下,回答道:“杂交水稻的亩产应在八百斤左右吧。”   “什么?八百斤?这这这……怎么可能?!”大惊之下,富弼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老脸上更露出了震撼不已的神色。   而在场的刺史们也是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显然都被崔文卿说出的如此骇然数字惊得呆住了。   就目前大齐水稻产量来说,一般为三百斤左右,达到三百五十斤就要算作高产,如今崔文卿居然说这种杂交水稻亩产能够到达八百斤,如何不能这些人震撼绝伦。   富弼立即意识到了杂交水稻能够为大齐带来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又惊又喜之下连忙上前一步抓住了崔文卿的衣袖,急声道:“崔郎,这杂交水稻何在?倘若能够量产,我大齐将来当可粮食充盈也!”   崔文卿苦笑道:“富弼大人,就目前我朝农艺水平而言,想要培养出真正的杂交水稻,无异于痴人说梦话,这必须经过长时间的钻研,历经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方能培养出真正的杂交水稻粮种。”   闻言,富弼整个人恰如被一盆凉水陡然浇下,心内顿时拔凉拔凉的,满腔激动也是化为了乌有。   然,崔文卿接下来的一席话又立即让他欣喜若狂了。   “目前咱们虽然无法培养出真正的杂交水稻,然却可以寻得杂交水稻的替代品,听闻在遥远南方的占城国,有一种品种十分优良的水稻,其种早熟高产、耐水耐旱、外形精美、煮后味香、出饭量高,虽不能达到亩产八百斤,然以在下估算,达到六百斤理应误差,朝廷若是能够派人前去引进这种稻种,相信可以使咱们大齐的稻谷产量上升两到三成。”   崔文卿此话并非空穴来风。   在他前世宋朝,正是引入占城稻的先期。   相传后梁开平四年(公元910年),王审知为闽王,建立闽国。时值中原大乱,闽中相对稳定,王审知开辟甘棠港,开展对外贸易,将原产于越南中南部的占城稻引进闽中,在福建各地都有种植。   《宋史·食货志》称:“占城稻比中国者,穗长而无芒,粒差小,不择地而生。”   宋大中祥符四年(公元1011年),江淮、两浙稍旱,水田不登。次年五月,宋真宗遣使就福建取占城稻三万斛,分赐江淮、两浙三路转运使为种,择民田之高仰者莳之,盖旱稻也。   后来,真宗皇帝还把种植方法雕版印刷,命转运使张榜示民,其后又取种于玉宸殿,与近臣在开封试种占城稻。占城稻耐旱、适应性强、不择地而生,而且生长期短,真宗皇帝把收获的占城稻在庙堂展示给百官。“天禧二年(公元1018)十月又在玉宸殿召近臣观刈占城稻。没过多久,占城稻就占据了中原绝大部分地区,成为了著名的高产品种。” 第七七六章 五个一百万   即便是到了崔文卿穿越之前的现代,占城稻种植依旧占据主流,只是被更改了名字,称作了籼稻。   而粳稻和籼稻,正是稻谷的两个主要品种之一。   “你说,这种亩产惊人的稻种在占城?”富弼显然听过占城之名,连忙开口询问,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崔文卿点点头,言道:“的确如此,若能将之占城稻引入中原,实乃利在千秋之壮举。”   富弼愣了愣,猛然大笑道:“好好,有崔郎此话,本官就放心了,回朝之后立即就派遣使臣出使占城,求取这种稻种。”   崔文卿轻笑颔首,继而言道:“待取得占城稻种后,我在令人进行杂交水稻之培育,不管是花费一年还是十年,甚至是一百年,都要争取将杂交水稻研制出来。”   此话落点,群情振奋。   便在此刻,崔文卿站起身来,高声宣布道:“另外,河东银行志在报效朝廷,服务万千黎民,决定在十年之内,以五个一百万支持大齐农业建设!”   闻言,众人全都疑惑不解,童州询问道:“敢问崔郎,何为五个一百万?”   崔文卿伸出了一个指头,正容言道:“第一个一百万,是河东银行将投入一百万两大力发展棉花种植。”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又伸出了第二个指头:“而第二个一百万,是河东银行将投入一百万两大力发展畜牧养殖。”   “第三个一百万,河东银行将投入一百万两,开展杂交水稻之开发育种。”   “而第四个一百万,是河东银行将投入一百万两,改善改良现有的农具耕具纺织器具,鼓励创新。”   说到最后,他伸出了第五个指头,正色言道:“最后一个一百万,河东银行将投入一百万两,在河东路一带新修水利田地。”末了总结道:“如此五个一百万,便为我崔文卿以及河东银行对天下的承诺,也是对朝廷的承诺!十年之内,必定会专款专用,使大齐农业种植更上台阶!”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点,不仅是在场的所有刺史,就连富弼以及童州,都已经吓傻了。   五个一百万两?!   何其大的手笔!!!何其高的气魄!!!真是挥洒金钱,财大气粗。   要知道大齐全年赋税总收入也不过一亿万两左右。   没想河东路一间普普通通的银行,居然承诺十年内无偿拿出五百万两来,支援大齐农业建设。   如此大的手笔,自然令刺史们感到了非常的震惊。   经过短暂的愣怔之后,猛然间,大厅内欢声如雷,喝彩连连,显然所有人都是激动了。   当然,有人伤心就有人发愁。   听罢崔文卿的话,吕惠卿就很发愁。   因为刚才眼前的这位崔行长,几句话就送出去了不少银子。   那可是足足五百万两啊!   堆在一起堪比一座银山,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出去了!   想到这里,吕惠卿的心更是犹如滴血般难受。   然他不知道的是,崔文卿此举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也是他早就准备加以实施的事情。   从远处来说,他既然为王安石的学生,那就铁定为变法派的核心人物,此生都将为了变法事业而努力,为了华夏免受异族的侵略而努力。   他首先要做的,自然是会发展农业支柱型产业,改变甚至是淘汰落后产能,投入巨资正当其所。   从近处来说,这也是他为折昭以及北地四州的百姓必须去做的事。   况且现在猪仔养植已经铺排开始,棉花种植也已箭在弦上,剩下再用个三百万两,也就不足为道了。   况且这五百万两乃是十年内的总投入,算上去一年才花费五十万两而已,以河东银行目前的财力,完全可以承担。   所以,崔文卿才做出了以上决定。   没过几天,河东银行“五个一百万”就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河东路,许许多多的老百姓都是耳闻。   城市里,乡野间,百姓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大谈“五个一百万”之好。   特别是听说河东银行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叫做“农业科学基金会”的组织,将会对耕种厉害的农人,善于改善农业工具的工匠,以及善于纺织的妇女提供资金奖励,且奖励不菲的时候,百姓们对河东银行以及崔文卿的欢呼声顿时达到了定点。   要知道从古到今,有谁这么尊重耕种农人?有谁这么尊重手工艺人?又有谁这么尊重纺织妇女?   如此从没有过之壮举,实乃称得上是开天辟地,也称得上是敢为人先。   总之一点,所有的农人、手工艺人都是群情振奋了。   消息传到京师洛阳,也在朝廷之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面对昔日崔文卿所作所为均遭到不少的口诛笔伐之情况,河东银行的这“五个一百万”却是让朝臣们纷纷称赞不已,也使得作为崔文卿老师的王安石更是与荣俱荣。   就连官家陈宏,也在公开场合大是赞扬了崔文卿数次,称其为少有的能臣贤臣。   而当位于隩州军营中的折昭与闻如此消息,却是忍不住苦笑了。   “这个夫君啊,做事情总是这么高调,五个一百万,呵!真是好大的手笔!”   瞧见折昭轻笑摇头,站在旁边的穆婉不由微笑问道:“那大都督,姑爷这么做莫非不对么?”   折昭略显不满的轻哼一声道:“几句话就用出去这么多钱,且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与我商量一下,也着实轻率,当然做的不对。”   穆婉促狭笑道:“那……为何末将却没有从大都督脸上看到责怪姑爷的意思了,不仅没有责怪,反倒还满是笑意……”   “你这丫头,真是讨打!”折昭笑着轻捶穆婉一圈,满是欣慰的言道,“夫君可不是那种只讲付出而不计回报之人,今日他所用出去的银两,相信来年他一定会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收回成本,故此对于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   穆婉深有同感的点头道:“姑爷的经商才能的确非常不错,相信这五个一百万,理应会为河东路诸州,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折昭深信不疑的轻轻颔首,美目中充满了期待之光。 第七七七章 折昭之七寸   与此同时,位于府谷县城北的一间幽静府邸内,正有一场密议正在进行。   自被折昭解除了兵权军职之后,折惟本已经蛰居了足足一年之久。   在这一年中,折惟本体会到了从巅峰落下摔入深谷的狼狈,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什么叫世态炎凉。   在一个人得志的时候春风得意,满目望去均是笑脸,耳中听闻均是恭维赞颂。   然当失意之时,却落魄得无人理睬,就好似现在的折惟本一般。   故此,折惟本整个人恍若一座沉默的火山般静静等待着,等待可以容他爆发的那一天。   而直到那个时候,他相信他所迸射出的火山熔岩,足可以吞灭一切的东西。   包括那个可恶的折昭以及崔文卿!   这一年来,折惟本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终于,机会被他等到了。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带着鬼怪面具的黑衣人,嗓音中有着一丝意外的嘲笑之意:“没想到,萧枢密使让本使前来寻找之人居然是折长史,哈哈,实在本使意料之外啊!大齐的官员,难道也会出卖大齐么?”   折惟本自然听出了黑衣人口中的嘲讽,淡淡言道:“本官早已非是齐臣,而是效忠于没藏太后以及西夏皇帝的西夏臣子,这一点还请易左使不要弄错了,况且易左使身为汉人,不也是在为辽人卖命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易左使一脸认真的摇头道:“折长史,你错了,我们明教和辽人只是合作关系而已,可非投敌。”   听到投敌这个字眼,折惟本瞳孔很明显收缩了一下,继而一声冷笑,言道:“这次萧陌连线大辽大夏两国,共同出兵欲共同瓜分大齐河东路,三军未动阴谋先行,本官也是受了没藏太后之托,答应相助明教而已,说句不好听的话,辽人对我来说也是无所谓而已,劝你不要把本官惹急了,免得到时候大家竹篮打水一场空。”   易左使嗤笑道:“没想到折长史是如此刚烈之人,倒是大出本使意料之外,难道你这么做派,就不怕西夏那位没藏黑云太后责怪么?”   折惟本冷哼一声,言道:“阁下谨记将相不可辱,折昭辱我折惟本所以我折惟本才会选择西夏,倘若阁下辱我,本官也用不着对你客气。”   硬梆梆的几句话,顿时让气氛有些沉闷尴尬,也让易左使愣怔了好一会儿,半响他才冷笑道:“折长史果然满是傲骨,在下倒是轻言了。”   此话相当于变相的道歉,折惟本脸色转好,淡淡道:“无妨,易左使有事说事。”   易左使点着头开口道:“好,那本使就直言不讳了,不知折长史对于这次辽人南侵,有何高见?”   折惟本略加思忖,言道:“辽国南院萧陌乃骁勇善战之辈,而折昭也非是凡人,两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虽然辽军战力比大齐历来强悍,然经过折昭的统领,振武军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故此两者相斗鹿死谁手却是不好说。”   “那若加上西夏出兵呢?”   “去岁兔毛川一役,大夏大败丧师三万,加之目前新皇即位,没藏太后欲平息国内纷争,故此对于南侵之心理应不大,即便是派军参战,只怕也非是国中劲卒,而为偏师一支。”   明白了折惟本的意思,易左使不禁笑道:“听折长史之言,似乎对这次合作没有多少信心啊!”   折惟本冷漠得犹如高山之上的顽石:“你们太过小看折昭,就如本官昔日那般,一定会吃大亏的。”   易左使轻哼了几声,言道:“在下已经想到了对付折昭的办法,必定能够在大战来临之前,让折昭方寸大乱,关于这一点,折长史放心便是。”   折惟本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是何计策?居然可以对付折昭?”   易左使目光望向了波光粼粼的水池,那里正有一条乌色的水蛇在静悄悄的游动着:“打蛇打七寸,只要我们找准折昭的七寸,不就行了么!”   似乎察觉道了易左使的目光,折惟本也是转了视线,同样落在了那只水蛇身上,淡淡言道:“那不知折昭七寸何在?”   易左使冷冰冰的笑着,半响才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崔文卿。”   闻言,折惟本若有所悟,捋着胡须冷笑了起来。   ※※※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扫去了夏日的酷热,顿让如同蒸笼般的府谷县降低了不少温度。   时至夏末秋初,早晚天气已经变得非常凉爽,加之此季多雨,倒也让人大觉惬意,用不着整日躲在房中多阴避暑了。   大雨过后的清晨,府谷县城门在朦朦胧胧的晨曦中打开,走出了一支马队。   这支马队大概十来人,其中七八人作振武军亲卫打扮,而其余人则衣衫各异。   有锦衣华服的公子,有青皂布衣的书童,有身穿公服的差人,更有穿着色彩斑斓袍衫的异族之人,实乃让人大开眼界。   马队之中,崔文卿手指马鞭正微笑介绍:“德伦族长请看,咱们府谷县地处于黄河西岸,乃黄河从云中高地进入洛阳平原的最顶端,这里水草丰盛,土地肥沃,便于耕种,虽则不比上江南鱼米之乡,然在大齐境内来说已经算非常难得之妙地了。”   骑马走在崔文卿旁边的苏轼也含笑符合道:“是啊,早在隋唐之时,府谷一带便是重要的粮食种植地域,只因唐末之后战乱频繁,土地荒废严重,才值得这片沃土无人耕种,今后黎族人若能定居在此,必定能够以之生存繁衍。”   德伦巴郎对着崔文卿和苏轼两人行得一礼,古朴的脸膛上布满了真诚的笑意:“多谢两位大人不遗余力的介绍,其实我们黎族要求不高,就一城五十里地足矣,完全够我们两万族人生活了。”   另一旁,苏凝和荷叶两女正凑在一起谈笑嫣然,而宁贞则是捏紧马缰轻策骏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崔文卿身后,三人都对他们的谈话是漠不关心。 第七七八章 选择城址   今日,崔文卿为履行替黎族人建立黎族城的承诺,特地出城勘验新城选址。   在崔文卿的计划当中,黎族城当靠近土地肥沃的黄河沿岸,以府谷县西南至麟州的这段百里地中最为合适。   这片地域土地便于耕种,也十分利于种植棉花,而且远离大齐与辽国的交战区,对于向往安居乐业的黎族人来讲,实乃非常不错。   所以崔文卿的初步意向便是将城池建在这里。   德伦巴郎自小在崖州长大,还是生平首次来到北疆,随着崔文卿沿着黄河一路行来,自是忍不住叹为观止。   他既感叹北疆地域之博大广袤,也感叹北疆之人杰地灵,生平首次觉得这次迁徙而来实在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一路行来,就这么走的两天边走边看,马队终于在大堡津附近停了下来。   大堡津乃是府州三大渡河津渡之一,位于府谷县与麟州的中间地带,于两者均是相隔了六七十里,而在渡口东面便是隩州,可为辐射三地,地势便利。   当看到大堡津那片茫茫的芦苇荡和河滩地,德伦巴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对着崔文卿恳切言道:“崔大人,不用再看了,我族就以此为城。”   闻言,崔文卿点点头,环顾一周,也很满意这个地方,翻下马背走到河边捡起一根细长的树枝,就在沙地上花了一个圈,笑言道:“那好,依照振武军大都督府对黎族迁徙百姓的承诺,新的黎族城就建在这个地方,我会将此事禀告给折大都督以及府州姜刺史知晓,待他们同意,德伦族长就可以迁移族人来此,扎营建城。”   德伦巴郎大是激动,感激零涕的深深一躬:“多谢崔大人,整个黎族都将铭记你的大恩大德。”   是夜,崔文卿一行就在大堡渡扎下了营地。   可见幽幽草谷中,护卫骑士们搭建起了几座白色的营帐,又在营帐中间堆了一团篝火,上面架起了烤羊。   好在大堡渡口就有一座驿站,食物酒水均是不缺,得知崔文卿到来,驿丞更是亲自送来了一车美酒,以作慰劳。   待到烤羊金黄油亮,坛坛美酒也被骑士们拍开泥封打开,凌冽的酒香回合着清新的空气在营帐内弥漫来开,大是醉人心扉。   举起陶制海碗,崔文卿与苏轼重重的碰了一下,在一片大笑声中慷概饮尽。   饮吧之后,苏轼将陶碗搁在草地上,满是感概的言道:“文卿兄,回想当日你我出京安抚,真是前途未知尽是迷茫,那时候我更担心会完不成朝廷的安抚重任,然没想到的是,咱们却做得很好,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你做得非常好,是你带领在下,攻坚克难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似乎不可能完成的重任,目前北地安稳、百姓安居,见此状实乃让人大觉欣慰,文卿兄也功不可没!”   崔文卿盘着双腿坐在草地上,注视着苏轼被火光染得通红的俊脸,不禁笑道:“苏兄,你我同为安抚使,何须计较是谁带领谁,谁又比谁办法多呢?崔文卿功不可没不假,然你苏轼同样也是功不可没啊,待到回朝,咱们也能够向着官家以及朝廷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是啊,出来这么久,的确也该回去了。”苏轼笑着拍着自己的膝盖道。   崔文卿一怔,讶然道:“怎么地,苏兄莫非还想家了不成?”   苏轼哈哈笑道:“朝廷圣旨一道,令你我为户部员外郎,自然有让我们速速回京之意,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可是……目前朝廷却对你我去留还没有明显指示……”崔文卿不禁有些疑惑。   苏轼正容道:“目前已经入秋,再过两三月就是冬日了,辽国想要入侵,那么这两三个月便是最后的时间,否者待到大雪封路马不能行,辽国也不可能发动较大战事的,因此而已,此乃辽国的最后机会。”   崔文卿点头示意明白,言道:“对于此事,我倒是听娘子提及过,然目前根据潜伏在辽国的探子回报,辽军似乎并异动。”   苏轼摇手笑道:“并非是辽人毫无异动,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今岁春日你我安抚隩州,平息了隩州异地安置之民动荡,又多施善政减税原住民,振武军充实的兵员也在你和折昭的训练之下,很快形成了战斗力,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我们占据,辽人自知讨不到便宜,也就放弃南侵了。”   崔文卿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苏轼的意思,失笑道:“没想到这些辽人还真会审时度势,判断局势啊。”   苏轼点头道:“辽国分为两院,历来对我朝之战事通常是由南院负责,而相传南院枢密使萧陌本就是眼界高远,眼光独到之人,且他尤为辽人继耶律休哥之后的第一名将,自然不会在形势不利于辽国的时候,莽撞发动南侵。”   崔文卿了解的点点头,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放心,相信娘子现在也能够安枕了吧。”   ※※※   翌日一早,马队拔营起行,返回府谷县。   一路上,马队不疾不徐的慢慢行进着,崔文卿和苏轼并马而行,彼此之间谈笑不断。   这时候,夯土官道忽然拐折向西,没入了一片柳树林中。   可见杨柳依依,柳絮如飞,稀疏的树林并不能够遮挡住远处的美景。   秋日的暖阳下,群山巍峨耸立矗立天际,黄河如带奔流不息,碧绿了许久的草地终于有了一丝萧瑟的黄色,在呼啸卷过的河风中轻轻摇曳着。   崔文卿大感心旷神愉,正欲开口出言之际,突闻一阵轻轻的吵杂声随着河风传来,抬目一看,却见前面不远处正有一辆马车倾斜在了官道之下,任凭那拉车的枣红色骏马奋力出蹄以及车夫卖力推动,车轮都陷得是死死的,无法脱困而出。   见状,崔文卿眉头微微一皱,吩咐一名亲卫骑兵道:“去看看,那里怎么了。”   骑兵抱拳领命,飞快而去,还未等崔文卿一行走近,他已是飞马而回,抱拳言道:“启禀崔大人,前方马车车轮陷入深坑不得而出。”   马车车夫见到有人到来,也连忙跑了过来,汗津津的脸膛上布满了愁眉苦脸之色,对着崔文卿深深一躬道:“这位大人,小的刚才驾车不甚驶入了坑道内不得出,还请大人能够施以援手。”   如此小事,崔文卿自然不会拒绝,颔首间跳下马背,对着骑士们招呼道:“走,大伙儿一起前去帮忙,将马车退出来。”   苏轼以及众骑士轰然允诺,全都纷纷下马跟随崔文卿上前。 第七七九章 银行萌芽   十来人将马车团团围定,略微商量了一下,崔文卿又当指挥又亲自上阵,指挥骑士们踮起石头,翘着木棍,另外之人则全都来到马车旁边奋力推动,“一二一”号子更是喊得不停,使那重达千斤的马车也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终于,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拉车骏马猛然一声嘶鸣,已是带动马车脱困而出,崔文卿一不留神脚下一滑,竟是吃了一嘴泥,俊脸的脸膛上也满是尘土。   “咳咳……我擦,真是呛死我了!”崔文卿一阵咳嗽,喘息数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呼吸。   见到马车已经安然无恙,崔文卿擦了擦额头大汗,正欲上马继续起行,不意马车车夫又是小跑而至,对着崔文卿躬身言道:“我家主人多谢公子慷概相助,主人想请公子你移步一叙,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崔文卿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摇手道:“萍水相逢出手相助,也不算甚大事,贵主人又何必如此?况且我们还急着赶路,就毋须道谢了。”   车夫笑容可掬的言道:“公子实乃高风亮节,乐于助人,我家主人最是钦佩如公子你这样的人物,相信也不会耽搁太久时间,还请一定允诺。”说完,又是深深一躬,邀请之态十分诚恳。   闻言,宁贞暗感不满,冷哼一声言道:“既是致谢,为何却不当面前来,反倒要恩人亲自前去?你家主人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车夫苦笑解释道:“不瞒公子,我家主人乃是女子,何能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请诸位谅解。”   崔文卿念及人家也是一片好意,而且相信也花费不了多少工夫,于是乎欣然点头道:“那好,就请阁下带路吧。”   说完之后,崔文卿跟随车夫来到了马车前,车夫对着车厢拱手言道:“吴娘子,恩人请到了。”   只闻车厢内传来“嗯”的一声,崔文卿抬目望去,一只素手已是掀开了车帘一角,露出了一张动人至极的俏脸,霎那间,饶是崔文卿的见多识广,也惊愣在了当场。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一头如同丝绸般柔润的长发盘成了一个双刀鬓,眉似远山如同新月清晕,娇靥秀丽绝俗好似花树堆雪,神情娇媚万状宛如清扬,很难用准确的言语来形容这名女子的容貌,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也不及这女子的十分之一,使人惊疑似仙女下凡来,真正秋水为神玉为骨。   就从容貌上而言,折昭和司马薇并不弱于此女,然此女却比她俩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准确说来,是一种可令世人为之沉醉的动人风情,足可激发任何一个男人对她的保护欲。   见到崔文卿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美丽女子娇靥不由微微一红,露出了羞涩之态,然还是壮起胆子轻柔言道:“时才车陷深坑不得出,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才能脱困,奴感激不尽。”   崔文卿恍然回过神来,拱手笑道:“姑娘客气,实乃举手之劳而已。”   美丽女子轻轻颔首,笑道:“既然如此,奴就不打扰公子了,有缘再会。”说罢,毫不留恋的放下了车帘,动人的娇靥顿时隐入不见,唯留阵阵香风在周围盘旋,使人止不住留有余味。   待到马车行远,崔文卿才回过神来,对自己的呆愣自嘲一笑,转身走回了马队。   刚一回来,苏轼便对着崔文卿挤眉弄眼:“文卿兄,那小娘子生得如何?瞧你这般模样,难道有天仙之貌?”   崔文卿摸着鼻头有些尴尬的言道:“嗯,相貌么,还不错,与我家娘子是一个级别的吧。”   “咝!那不错啊!”苏轼顿时露出了震惊之色,随即有些遗憾的言道,“没想到在这种山野小地方,居然遇到这样绝色的女子,实乃好运!只可惜刚才也只有文卿兄你有幸目睹芳容了,你说说看,为何我们都去推车,她却只向着你道谢?”   崔文卿哈哈一笑,促狭道:“或许是我长得比你帅吧。”   苏轼大囧,很快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回到府谷,崔文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首先,他与折昭一并上奏朝廷,为黎族人请设黎族城。   王安石对于崔文卿在河东路的事情,几乎都采取了全力支持的态度,当真算得上是有求必应,立即会同政事堂协商并报天子恩准,同意了下来。   其次,崔文卿又开始忙碌河东银行的一系列事务。   从河东银行成立之初,崔文卿均是采取的抓大方向,轻管理的思路。   如此一来,这就造成了他这个行长在河东银行内存在感极低,特别是各州郡的支行行长,许多都还没有见过他这位行长。   而河东银行的管理大权,都旁落在了吕惠卿之手。   吕惠卿擅长弄权,本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崔文卿不知道那些支行行长有多少是吕惠卿的亲信,为求稳妥起见,他才决定加强对银行的管理。   第一步,崔文卿在府谷县召开了河东路银行支行行长培训会议,对整个河东路的二十七名支行行长进行了业务培训。   培训会起期间,崔文卿重点讲述了相关的金融知识,特别是他昔日经商所学并记忆犹新的《国富论》《资本论》等著作要点。   崔文卿不知道自己所播下的这些金融种子是否能够长成参天大树,但他能够肯定的是这一批河东银行支行的行长将会成为大齐资本萌芽的先行者,为大齐乃是后世王朝奠定下深厚的资本基础。   现在谈工业革命这些还太早了一点,崔文卿相信穷尽自己一生的力量,也不可能能够达到那一天。   但只有能够启发资本萌芽,他的这些举动般足会令万人称颂。   在培训会当中,崔文卿也有意识的物色心仪的商才人选。   盖因他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河东银行的行长,更为重要的是大齐银行的副行长。   这个大齐银行就相当于后世的人民银行般,将会在经济建设中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且比起河东银行,大齐银行的辐射面更广,针对性更强,获得朝廷支持的力度更大。   崔文卿有信心利用五年时间,大力发展大齐银行的各项职能职责,将之称为能够与六部衙门比肩的存在。   到时候,大齐银行变成成为调解大齐商业的经济杠杆,让商业活动更加可供。 第七八零章 是她?   待崔文卿对富弼说出以上的构思后,富弼的心情是激动的。   若非现在崔文卿还检校着北地四州安抚使之职,说不定富弼会立即拉着他返回洛阳。   但现在北地四州的事情还没有顺利完结,崔文卿自然不可能离开,于是乎富弼也只能与他依依惜别,先一步返回了洛阳。   而在这几天,一个好消息也从洛阳传来。   今年科举终于在秋日放榜了。   状元郎乃是崔文卿的熟人蔡确,实乃令不少人大感吃惊,都想不到这个平日里在国子监并不算特别拔尖的士子,居然能够一举摘下状元桂冠。   而让崔文卿无比欣慰的是,高能这厮也顺利高中了进士。   虽然只位列二甲之中,然好歹也算有了功名,假以时日稍加锻炼,安知他不能一鸣惊人?   带着对高能的认可与信赖,崔文卿专门去信给老师王安石,请求他帮高能谋取一个好的职位。   在崔文卿眼中,高能强于理论,弱于实践,用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故此他请王安石相助,将高能调去了一个长袖善舞的衙门。   王安石明白崔文卿的意思,直接让守官之后的高能去了鸿胪寺,成为了负责接待各地使臣的行人。   行人之职相当于后世的外交官,虽则为鸿胪寺中较低的官员,然因经常在外接人待物,一来油水极多,二来擅长交际,对于高能来说自是不错的选择。   待到诸事忙碌完毕,时间已经进入了八月中旬,呼啸而过的秋风不仅带来了一丝寒意,更带飞了黄叶飘落无数。   快到八月十五时,崔文卿给折昭去信,相请她返回府中团聚过节。   谁知振武军新军队列训练正忙,折昭却是无法离开,故此今年中秋节,崔文卿也只能一个人过了。   然好在有苏轼等人相陪,倒也不会寂寞。   况且苏轼可是在中秋节写出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无双才子,如此雅人相伴,实乃中秋妙事,也不知道苏轼今年可会有文章传世,若能见证一二,实乃有幸三生。   正待崔文卿期待满满的时候,苏轼兴冲冲的跑来了。   “文卿兄,你可有听说府州将于八月十五日在黄河河畔举行中秋诗词雅集的事情?河东路的许多知名才士都会应邀参加。”   面对着苏轼一番言语,崔文卿却显得非常淡然,笑道:“自是知道,府州刺史姜太东还专门派人为我送来了请柬,然我嫌麻烦,就推掉了。”   “什么,推掉了?”苏轼顿将眼睛睁得老大,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崔文卿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你难道忘记了去年我们也是参加府州所举行的劳什子诗词雅集,与司马唐大起争执的事情,要我看啊这些吟诗作赋有够无聊的,不参加也罢!”   苏轼苦笑道:“文卿兄,若是平时你这么想倒是没错,然今年的诗词雅集可是不简单!”   “有何不简单之处?”崔文卿口气依旧是淡淡的。   “呵呵,据说今年府州刺史府专程邀请到了太原青楼的一位绝色丽人代为都知,主持风雅之事,故此很不简单。”   “都知?”   “对,”苏轼点点头,了然于胸的解释道,“在我大齐,青楼女子共分为三等,是按接客的对象不同而论的:上等青楼女子以接待达官贵族、名人雅士为主,当然,这种女子乃凤毛麟角,是比较少有的存在;中等的则投向富商巨贾、中小官吏的怀抱,属于有钱才能一亲芳泽之女子;而下等的则无论行业身份,只要肯出钱,一律笑脸相迎,这种青楼女子是为主流。而这上等里面还有上等,那就是所谓的“都知”了。”   崔文卿哈哈笑道:“苏兄啊,我记得你上次在洛阳城可是说过,还说什么洛阳城内能够称得上都知者,只有颜卿之,以及……嗯,还有两个叫什么来着?”   苏轼正容言道:“还有两女分别名为薛楚儿和陈令倾。”   在崔文卿的认识当中,苏轼口中的都知只怕与后世的那些当红歌星差不多,想了想终于有了些许兴趣,笑问道:“你的意思是,太原城也出现了一位都知,且这次专程赶到府州来主持中秋雅集?”   “对。”苏轼轻轻颔首,“此女姓吴,据说乃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父亲犯错渎职,被免官之后家道中落郁郁而终,此女至孝,为求埋葬父亲,才卖身葬父沦入风尘,然不过短短两个月,就在太原城声名鹤起,被誉为了河东路第一都知,引来了无数才子名士,王孙贵胄追捧,也不知道这次姜太东花费了多少工夫,才将她请来,消息一传出,已经在府州引起了哄动。”   对于苏轼之话,崔文卿几乎都没有听进去,他的所有注意力已经被苏轼所言姓吴的那句话吸引了。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返回府州的路途上,所遇到了那位吴姓女子。   佳人容貌倾国,浅笑莞尔,虽然只是短短一瞥,然也给崔文卿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我擦!不会这么巧吧?”崔文卿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登时就爆了一句粗口。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苏轼登时不解。   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苏兄,你可记得上次返回府州,咱们路见不平帮人推车,我给你说过那女子生得很漂亮的事情。”   苏轼恍然记起,点头道:“当然记得,而且你还告诉我那女子颜值乃是和折昭一个级别的。”   “是啊!”崔文卿猛然一拍大腿,“你说说看,此女是否就是你所言的那个吴都知?”   苏轼略作思忖,揣测笑言:“如此所来,倒是有可能了,文卿兄,面对如此佳人,难道你就不怦然心动么?”   闻言,崔文卿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在下乃正人君子,加之又是有妻室之人,岂能沉迷于烟花女子之中?!”   面对崔文卿的此番言论,苏轼登时就露出了鄙夷之色。   然紧接着,崔文卿一揽他的肩头,话锋顿时为之一转,笑嘻嘻言道:“不过偶尔陪你去去也算是情理当中,好吧,这次我就勉为其难与你同路去看看了。”   苏轼为之气结,想到一个问题询问道:“然你毕竟已经拒绝了姜太东,如何好意思再去?”   崔文卿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若是受姜太东邀请前去,只怕你我又要成为贵宾,哪有什么意思?苏兄,敢否与我崔文卿一道组成诗社,咱们隐姓埋名去这个中秋雅集闯一闯,看能否凭借才能闻名,而非自己的官职。”   如此建议,顿让苏轼双眸为之一亮,拍案叫绝道:“好建议,那就这么决定,我们隐姓埋名参加中秋雅集。” 第七八一章 三人行   说是隐姓埋名,然苏轼的一举一动却没有躲过其聪明伶俐的小妹苏凝的眼睛。   待得知崔文卿和苏轼将要隐姓埋名前往中秋雅集,去见那声名鹤起的吴都知时,苏小妹登时就怒了。   振武军大都督府,后院花园内,苏凝俏脸寒若坚冰,轻启朱唇切齿痛斥:“崔文卿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拉着我家公子前去参加那劳什子的诗词雅集,更想要去见姓吴的那妖艳女子,倘若被别人知道的话,公子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不行,我得前去劝阻他们!”说罢,提着长裙便要出亭。   “苏姐姐稍等。”荷叶一把抱住了她,哭笑不得的言道,“苏姐姐啊,荷叶虽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然也知道古往今来名士多风流,不论是苏公子还是姑爷,都是风流于当世的名士,其实这么做也无伤大雅,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我耿耿于怀?!”苏凝气咻咻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头,揶揄笑道,“荷叶,崔文卿乃有妇之夫,行为不检,迷恋美色,你不出言声讨,反倒要助纣为虐,有你这么当姐妹的么?”   荷叶一阵语塞,她总觉得今日的苏凝看起来有些奇怪。   准确来说,是待苏凝得知崔文卿和苏轼要去见那吴姓都知后,向来温文尔雅的苏凝立即就大发脾气,不仅将苏轼狠狠的痛斥了一顿,连带崔文卿也被殃及池鱼。   心念及此,荷叶一叹,正容言道:“苏姐姐,咱们妇道人家,何能干涉男儿的事情,况且苏公子和姑爷还是我们两的公子,作为下人,咱们更不能直指主人过失了。”   闻言,苏凝愣了愣,却是有苦说不出。   长期以来,她都是以苏轼的书童形象展示于人前。   此法自然有利有弊。   好处是行动方便,不像其他女子那般要受到家法规定之约束。   而坏处就是友人们都以为她真的只是苏轼的书童,完全都没有想到她乃苏轼的亲妹妹,当朝兵部尚书苏洵之女。   这样事情,连已经与她亲如兄妹的荷叶都不知情。   倘若她真的前去指责苏轼和崔文卿,那当真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亦或许,该早一点揭露自己的身份,让崔文卿意识到……   心念及此,苏凝蓦然一怔,随即面红过耳,微露羞怯之色。   一旁,宁贞正慢条斯理的剥着一个橘子,黄黄的皮儿好似花园里盛开着的雏菊,对于两女之间小小的争执似乎是视而不见。   这段时间,三女常常在一起闲谈聊天,即便性子有些冷淡的宁贞,也时常前来与这两个比她年龄小上不少的女子玩耍,久而久之关系倒也融洽。   苏凝心知自己不能亲自前去寻苏轼和崔文卿的麻烦,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宁贞,问道:“宁姐姐,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宁贞掰下一个橘瓣儿丢入小口当中,香汁肆溢甜入心扉,贝齿慢慢咀嚼含糊不清的言道:“刚才听你们说,崔文卿他们准备隐姓埋名参加诗词雅集?”   “对。”苏凝重重颔首,说起此事她就来气。   宁贞一声冷笑,站起身来,在凉亭内慢悠悠的踱上几步,已是计上心来,转身笑言道:“你们觉得崔文卿和苏轼倘若前去,能获得吴都知的青睐么?”   苏凝略一思忖,言道:“这些自喻为文人雅客的都知几乎都是爱才之人,阿兄文采了得,乃当代有名的文学才士,而崔文卿更是绝世大才,相信以他二人的文学功底,引起吴都知的注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好办了。”宁贞将手儿一拍,笑道,“既然此二人自持文才,那干脆我们三人也组成一个诗社,前去诗词雅集上击败他们,这样一来不仅断了崔苏二人之念想,更让他们无言自容无颜见人,你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苏凝愣了愣,美目陡然就亮了起来,然她又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原本有些明亮的眸子登时就有些黯淡了,一声轻叹道:“可是,先不论崔文卿,光是阿兄的文才就让人仰望如泰山,我们如何能够匹敌?”   宁贞轻笑道:“传言苏家当中并非苏轼和苏辙两人才华最是高超,而是另有其人,不知苏姑娘以为然否?”   轻轻一席话,顿让苏凝露出了惊讶之色,她睁大美目不能置信的望着宁贞,显然震惊在了宁贞的言语当中。   宁贞微微的瞥了荷叶一眼,确保她不能听出端倪,才微笑解释道:“在下职司崔文卿护卫之前,乃六扇门副总管,本就对朝中的高官显臣负有监视探听之职,兵部苏尚书家中的情况在下也略知一二,对于苏姑娘的情况也是知晓,故才有此言。”   苏凝恍然醒悟,这才知道原来宁贞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有点破而已。   心念及此,苏凝微笑言道:“宁姐姐果然聪明,小女子以前时常跟着公子读书写字,倒也耳濡目染,文采么马马虎虎,那好吧,就算我一个。然你二人?”说完目光落在两女身上,却是有些狐疑。   荷叶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摇手摆头道:“不行的不行的,那些作诗作词我可不会,况且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公子为敌啊。”   苏凝暗叹了一声,自己这个假书童却不好责怪身为真正侍女的荷叶,荷叶那种唯主人至上的思想是不可能被轻易跟改变的。   倒是宁贞淡淡笑道:“荷叶作诗作词就算了吧,与我们一道前去打酱油便可,至于在下,以前好歹也是国子监的学子,应付这种地方小诗会还不是手到擒来,也算我一个便是!”   听宁贞答应了下来,苏凝登时就面露喜色,自信满满的言道:“那好,宁姐姐,就由我们三人组成诗社,一道前去让崔苏两人铩羽而归,断绝他们的无耻念想。”   “好!”宁贞点头同意,“崔文卿的诗社名为一库,那咱们诗社叫什么诗社为妥呢?总该有个名字才是吧?”   苏凝略一思忖,美目登时一亮,轻笑莞尔的说出一个临时想到的名字:“我们正好三个人,叫三人行诗社如何?”   宁贞想了想,击掌赞叹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果然好名字,那好,就让我们前去当崔文卿和苏轼的文学老师吧。”   话音落点,顿时激起了一阵银铃般的欢笑。 第七八二章 你想当我妹夫?   八月十五,乃中原大地传统的中秋节。   这一天,自古便有祭月、赏月、拜月、吃月饼、赏桂花、饮桂花酒等习俗,流传至今,经久不息。   而中秋节以月之圆兆人之团圆,为寄托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之情。   然崔文卿和苏轼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加之奉旨公差少年显贵,倒也没有太多的思乡思人之情节。   除了崔文卿想了想折昭之外,中秋节对于两人来说倒也没有太多其他含义了。   而此时此刻,他俩都在为即将举行的诗词雅集而准备着,   说是准备,此词对崔文卿来说却显得有些多余。   与平常一样,参加诗词雅集的他该穿什么就穿什么。   依旧是一身白底蓝边的儒士袍衫,头上戴着一顶普普通通,无任何装饰的纱罗幞头,腰间系着一条绣着金丝的暗纹腰带。   如此装束,看起来完完全全像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儒学士子,除了略显俊朗的容貌,实在没有太过多少显眼之处。   相比之下,苏轼今日的装束就显得隆重多了。   一顶中间镶嵌着美玉的黑纱罗垂脚幞头,一领绣着暗纹大团花的月白色袍衫,脚下再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翘头乌皮履。   更别提他本就生的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穿上这身衣衫之后,真乃如虎添翼,如龙得水,站在那里整个人顿时显出了与众不同的风范。   “我嘞个擦,苏兄,穿这么隆重你准备去相亲啊!”见到苏轼如此模样,自觉当了绿叶陪衬的崔文卿立即爆了一句粗口,露出了哭笑不得之色。   苏轼一愣,随即好奇询问:“敢问文卿兄,你这口中的相亲乃是何意?”   崔文卿这才记起此时的大齐尚没有相亲一说,想了想挠着头皮言道:“这个相亲呢,是男女双方经媒人亦或是熟人介绍,从而相识相知相恋,乃至最后成亲的一种方式。”   苏轼恍然大悟,笑道:“你说的这种不就是问媒么?然在下目前尚无子嗣,如何能够相亲,文卿兄真是说笑了。”   崔文卿心知古代的相亲乃是双方父母见面,与后世相亲当事人见面大不相同,不禁生出了几分不好回答之感,苦笑道:“苏兄,你可有想过男女双方就这么单独见面,整个相亲过程不要父母过问插手么?”   苏轼愣了愣,随即摇头道:“如此做派,岂不违背礼法,怎么可能?即便是有违背礼法者想要见面,也多是男女双方各由媒人或父母带到集庙会亦或是集会,进行所谓的‘会面’,然也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而已。”   崔文卿轻叹道:“然这样婚姻大事全是由父母进行包办,夫妻两人直到成亲之后才能见上一见的事情,你就不觉得可怕么?”   苏轼根本不能理解崔文卿太过超前的想法,一脸纳闷的言道:“有什么可怕,千百年来所有人都是这么过的。”   “唉,我这么给你说吧,倘若苏兄父母为你包办婚姻选择妻子,若你妻子丑若无盐女,这改要如何是好?”   听到崔文卿这一句话,苏轼俊脸很明显的抽了抽,这才叹息言道:“还能怎么办,婚姻大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能凭人愿而改变?倘若妻丑,大不了以后多纳几房美妾便是。”   苏轼的想法也是大齐许多有权有势之人的想法,崔文卿倒也能够理解,轻轻颔首言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所以说啊,这娶妻当真犹如买彩票,能够娶上漂亮女子的毕竟是少数,苏兄,在下已无此忧,对你将来的遭遇,我只能对你表示同情了。”   说起此事,苏轼登时就怒了,不满嚷嚷道:“擦!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随便娶妻就能娶个如折昭这样的绝色,她除了脾气凶悍了一点,完全是一个犹如越国西施,汉宫飞燕的绝代美女,如此艳福,当真是比中了头等彩票还难啊!”   闻言,崔文卿顿时哈哈大笑,显然为自己的好运气而无比的得意,直看得苏轼郁闷不已。   笑罢之后,崔文卿好奇问道:“对了,苏兄年已二十,难道苏尚书还没有为你纳娶妻子么?”   苏轼苦笑道:“我辈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我前岁才进士及第,家里还没有来得及为我选妻呢,不过我的二弟苏澈已经在去岁成家,而所选妻子乃是鸿胪寺少卿陈大人之女,这长相……啧啧,只能对子由(苏辙字)深表同情和慰问。”   这时候,崔文卿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询问道:“对了,听闻苏兄还有一妹唤作苏小妹,自小聪明伶俐,文思泉涌,乃不可多得的绝世才女,也不知道是否有此事?”   崔文卿所言的这些传闻并非是听至当代,而是为他穿越的那个时空宋朝之事。   根据不少野史记载,苏洵、苏轼、苏辙父子因文学成就极高,一直为后人所景仰,然在家中能够在文学上与三苏比肩的,还有苏洵之女苏小妹。   一代文豪苏轼儒道互补,名气大得没边儿,然与妹妹苏小妹相比,他似乎还要矮上半截儿,而苏小妹更是留下了三难秦观、佛印与牛粪等等故事。   崔文卿从来没有听苏轼提及过他是否有一个小妹,好奇之下才有此问。   听到崔文卿之问题,苏轼顿时露出了警惕之色,望着崔文卿口气恍若是在防贼:“文卿兄,你问此事干什么?”   崔文卿一愣,揶揄笑道:“怎么地,难道当真有个苏小妹,被你藏着掖着还不想被别人知道?”   苏轼苦笑道:“什么藏着掖着,小妹年龄尚小,乃我们家中之瑰宝,深受两老以及我和之子由的疼爱,故此听到你出言打听,我才有些奇怪。”   “哇,原来真有苏小妹!”崔文卿登时就兴奋了,抓住苏轼的衣袖道,“怎么样,多大年龄了,长得是否漂亮?可有比拟折昭的容貌?”   苏轼一脸郁闷,暗忖:你不是已经早就见过了么?嘴中却言道:“文卿兄,你打听这么清楚,难道想当我妹夫不成?只可惜你乃有家室,要不然咱们两家结亲,你就成为了我的亲妹夫,岂不快哉!” 第七八三章 狂蜂浪蝶   听到此话,崔文卿哭笑不得,要知道当苏小妹这样的才女的丈夫,可不是什么好的差事,进个洞房都要对个楹联,更别提时时刻刻都需要知书达理,出口成章,过这样的日子,对于崔文卿来讲当真是生不如死。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现在他已经有了折昭这样美丽动人的娘子,如苏小妹这样的历史名人还是算了为好。   闲聊片刻,两人准时出门,坐上马车朝着府谷县外而去。   根据苏轼所打探得来的消息,中秋雅集共分为两场,其中第一场为赛诗会。   所谓赛诗,是指有意于参加诗词雅集的诗社,报名参赛之后相互进行比拼,从而逐鹿名次,评选出最为优秀的十二个诗社。   而胜出的这十二个诗社,就能在夜晚参加于黄河河畔举行的诗词雅集。   令苏轼非常向往的吴都知,将会在夜晚的诗词雅集上出现,代为评点风雅,主持雅集。   故而要参加诗词雅集,首先就必须夺取赛诗会名次。   对于这一切,崔文卿和苏轼倒是信心满满。   他们一人为穿越者,自己本就具有一定文学素养,脑海里所储备的诗词楹联多不胜数,应付这些小场面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而另一人则是名扬天下的无双才子,更被视为未来文坛盟主的最佳人选,区区一个地方性的赛诗会,自然是手到擒来。   用崔文卿的话来形容,他俩现在就如同两个满级大号,去刷新手村副本一般,完全没有难度。   驱车来到黄河河畔,可见略见枯黄的草地上已经搭建了一片营帐。   可见万里碧空如洗,黄河蜿蜒似练,营帐座座而起好似雨后生长出来的朵朵蘑菇,彩色的旗帜处处飞扬,犹如彩蝶翻飞飘舞,让人望之就生出了心旷神怡的感觉。   此时此刻,营帐外面已经站满了不少的人,几乎都是穿儒士袍服,摇风流折扇的才子。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微笑畅谈,或吟哦诗词,更或谈论风花雪月,其文明之风华,实乃令崔文卿大开眼界。   “噢呀,没想到北地四州居然有这么多的才子,呵,看着场面只怕不下数百人吧?”跳下马车,崔文卿笑着便是一句。   苏轼紧随其后而下,站在草地上目光巡睃一周,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口气也是不紧不慢的:“文卿兄,今日所来的才子,可不单单只是北地四州之人,而是囊括了整个河东路,据在下了解,听闻更有河东路之外的才子慕名而来,所以才有如此盛况。”   崔文卿大觉纳闷,不解询问道:“怎么?一场普通的地方雅集,居然能够吸引外地才子前来参加?难道这些人都闷得发慌么?”   苏轼笑语言道:“文卿兄啊,今年八月十五整个河东路,也唯有府州举行了诗词雅集,自然非常吸引才士们的目光,加之作为才子,谁不想提升自己的名声,从而名扬天下,而参加诗词雅集作出不俗诗篇,便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此话,崔文卿立即明白了过来,暗忖这些才子参加雅集想必也与后世那些明星需要曝光率维持自己的名声那般,曝光率多了,名声自然能够得到提升。   苏轼继续说道:“而且今日代为主持风雅的乃美艳倾国的吴都知,此女实乃如同最是美丽的鲜花般招引狂蜂浪蝶,才子们闻美心动,自然趋之若鹜了。”说罢目光环视着眼前那些才子们,露出高洁名士对心怀不轨的浪荡之徒的鄙夷之色。   崔文卿一脸正容的点头,拍着苏轼的肩头道:“这位狂蜂浪蝶说得真对,走啦,报名去!”说完,大笑先行。   苏轼大窘,疾步快追:“擦!你才是狂蜂浪蝶,你全家都是狂蜂浪蝶!”   来到报名之处,可见那里已经排上了不少人,崔文卿和苏轼耐心的等待了柱香时间,终于轮到了他们。   “是何诗社?”负责登记造册的吏员头也不抬,冷冷询问。   “一库诗社。”崔文卿淡定从容的说出了这个名字,蓦然回想起了去年八月十五在洛河参加诗词雅集的情景,当初他和高能两人可是凭借一库诗社大放光芒啊。   只不过那时候的高能乃是猪队友一个,与今日的苏轼相比,实乃有着霄壤之别,何能同日而语。   “一库诗社?真是怪名字!”吏员终于抬头看了崔文卿一眼,继而又漠不关心的言道,“为了控制诗社参加人数,按照刺史大人所制定的规矩,每个诗社最多只有三人参赛,你们可有想好人选?”   崔文卿点头道:“想好了,我们诗社只需两人便可。”   “那好,姓名?”   “崔轼,苏文卿。”   既然是隐姓埋名参加雅集,那自然就不能使用真名,崔文卿和苏轼早就商量妥当,直接将两人的名字互换一下造册登记便可。   那吏员将两人的姓名登记在了名册上之后,旁边另一位吏员已经递来了两块参赛竹片。   竹片上面写着参赛者的姓名以及大概长相,如高矮胖瘦,容貌特点等,这样做自是防止有人中途冒名顶替,也是为了确保公正性采取之法。   待忙碌妥当之后,崔文卿苏轼两人说笑着走入了营中,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已经悄悄的多了三个跟随者。   苏凝、宁贞、荷叶三女是跟随这崔苏二人出城而来的,为怕他俩发现,她们一直小心翼翼得跟随其后,待见到崔文卿忙碌完毕进入营中,三女这才走到了登记造册之处。   今日苏凝盛装出席,衣衫靓丽,打扮的非常明艳动人,刚一出现顿时迥吸引了许多才子们的注意,不少人都是露出了狼一般的表情,显然震惊在了苏凝的美貌之下。   而宁贞依旧是一身男装,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除了略显阴柔,实乃一个不折不扣的俊俏小生,自然也吸引了周围不少才女的目光。   反观荷叶,打扮则是普通多了,然胜在娇小可人,宛如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也引来了部分人的关注。 第七八四章 王别驾之子   似乎是第一次前来这样的场合,荷叶多多少少有些胆怯,她飞快避开了周围士子们炙热的视线,咬着苏凝的耳朵对着她小声言道:“苏姐姐,我们真的要去参加赛诗会么?我怎么感觉这些人看我们的眼光都是怪怪的呢?”   “来到来了,当然要参加!”苏凝依旧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显得信心百倍,“若不能这样做,岂能让崔文卿和我家公子认识自己的错误?!放心吧,荷叶,对付崔文卿的事情就交给我和贞姐,你观战便可。”   这么说的目的,自然是知晓要让荷叶对付崔文卿太过困难,才有如此之说。   荷叶苦笑了一下,只得点了点头,然却不懂得这个不过是书童的苏姐姐,为何有信心能够对付宛如天神的公子?   难道她不知道文卿公子是不可战胜的么?   从前许许多多藐视亦或是瞧不起崔文卿的人,都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相信今晚苏姐姐也会步入如此行列。   想到这里,荷叶不由轻轻一声叹息,权当为苏凝默哀了。   很快,三女就在吏员那里登记造册,而三人行诗社的名字也出现在了登记薄上。   拿着已经携刻好的木牌,苏凝拉着荷叶跟随宁贞一道走入了营地当中,自来熟的她完全不似其他大家闺秀那般文静腼腆,反倒是饶有兴趣的东张西望,充满了跃跃欲试之色。   这时,一位面色阴柔的白袍公子正在与友人畅谈,突然苏凝美丽的身影经过,看到她倾国倾城的容颜,浅笑莞尔的笑容,登时就浑身一震,露出了色授魂与之色。   旁边友人见状,不禁哈哈笑道:“王兄啊,莫非又遇到心仪的姑娘了?”   那叫做王兄的白袍公子嘿嘿一笑,颇显轻佻的言道:“历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等绝色自然不容错过。”   说完,他径直快步上前,拦住了苏凝,故作谦谦的拱手一礼,微笑道:“在下唐突,敢问姑娘可是前来参加赛诗会?”   苏凝正在兴奋当儿,不意被此人阻拦,倒是有些意外,然她自幼冰雪聪明,一瞧此人架势便知道多半是那些登徒浪子,故而冷淡淡的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公子生平最喜欢这种带刺的玫瑰,感觉到苏凝冷然的态度,一时之间更有兴趣,轻摇折扇开口言道:“在下名为王鹏举,在这府州一带也有一定名气,这次诗词雅集更是由在下之父负责举办,我观姑娘似乎未有多少认识的熟人,故而毛遂自荐当作东道,想为姑娘作个介绍。”   苏凝才知道他这王鹏举是来炫爹的,好气又是好笑的问道:“不知王公子的令尊是?”   王鹏举一脸傲然的开口道:“令尊乃府州别驾。”   苏凝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意外之色,讶然道,“府州别驾?姓王?”   “对!”王鹏举很满意自己父亲的官职给这位小娘子带来的深深震撼,以他看来,这美丽小娘子在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多半要主动的投怀送抱了,毕竟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别驾可是当之无愧的大官啊!   能够认识别驾的儿子,更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嫁入豪门,从此坐享齐人之福!   王鹏举认识过许许多多的女子,她们几乎都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相信这位绝色女子也不会例外的吧。   苏凝笑了,笑得非常开心,那笑容更如昙花陡然盛开,美得让人是神昏目眩。   因为突然之间,她想到了去岁陪同阿兄前来府州时,所发生的一件事情。   当时也是府州举办诗词雅集,一个王姓别驾非不让崔文卿的维密娘子进入宁园,并还出言进行侮辱。   崔文卿大怒之下,当场以“梅兰竹菊”为题,作诗四首,直接让那王别驾颜面扫地,并在所有与会才子面前拿起扫帚,打扫宁园大门。   莫非这个王鹏举就是王别驾之子?   王鹏举以为小娘子已经上钩,心内暗自欣喜,笑问道:“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娘子高姓上名?”   苏凝微笑道:“小女子姓苏,单名一个凝字。”   “哦,原来竟是苏姑娘啊,苏凝,果然好名字!”王鹏举用折扇扇柄敲击着手心儿,脸上笑容更盛,“那不知道在下可有荣幸邀请小娘子一道参加赛诗会呢?放心,在下之父乃是别驾,赛诗会上的任何规矩对我来说都是没用,只要小娘子愿意,不妨让我加入你的诗社,不知意下如何?”   苏凝本想拒绝,然转念一想,忽地计上心来,欣然点头道:“那好,有王公子这样的强援加入,实乃吾等之福,实在有劳公子。”   见这小娘子答应了下来,王鹏举顿时欣喜若狂,立即屁颠屁颠的跑去报名去了。   宁贞一直默默然的看着这一切,直到王公子离开,她这才不解问道:“苏妹妹,这赛诗会只需咱们仨人便是,又何必再找这个登徒浪子加入?且此人一看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苏凝嫣然笑道:“宁姐姐放心,对于此事小妹自有安排,保管让崔文卿大吃一惊。”   宁贞心知苏凝之所以这么记恨崔文卿,只怕还是与当日撞破了她换衣,且毫无诚意道歉有关,当下也不点破,轻笑言道:“那好吧,就听从苏妹妹之意了。”   此时此刻,远在赛诗会营地三里之外的黄河渡口,王别驾却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即将给他惹来天大的麻烦。   也不知道有两个令他刻骨铭心的仇人,正出现在了赛诗会中。   今日,王别驾正在陪同府州刺史姜太东,来此迎接来自远方的客人。   这位客人尊贵到即便是以姜太东的身份,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待之的地步。   在软绵绵的秋日照耀下,姜太东与王别驾并一班欢迎吏员,在呼啸而过的河风中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每个人都有些望眼欲穿的味道,然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叫苦叫累,因为如此等待实乃值得。 第七八五章 贵客莅临   待那宽大的官船终于出现在了河道尽头的时候,姜太东陡然就精神一振,从马车车辕上站起遥遥瞭望一番,满是振奋的言道:“终于来了。”   王别驾点头笑道:“如此贵客,实乃我们府州请都请不到的,姜大人,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了,说不定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此话听得姜太东心头更是一热。   他在府州刺史任上已经蹉跎了足足五年之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调任洛阳任职,只可惜每年考功普通,如此愿望也只能成为了奢望。   然没想到的是,朝中这位贵人居然驾临府州,诚如王别驾所言,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且这位贵客与官家交情深厚,若能得到她的赏识,说不定他升官的美梦就能成真了。   心念及此,姜太东大是激动,望着尚在河道尽头的楼船,忍不住起了深深的期盼之色,真希望对方能够尽快抵达。   官船渐行渐近,终于停泊在了黄河渡口。   未等官船靠拢停稳,姜太东已是急不可耐的径直跳到了甲板上,其动作完全看不出他已经有五十来岁的年龄。   “下官府州刺史姜太东率府州大小官员,恭迎陈学士并诸位进士,欢迎你们拨冗莅临府州做客。”   苍老的嗓音回荡在甲板上,很快,从船舱中走出了一个艳丽动人的女子,顿让姜太东整个人为之一震。   可见那女子一头如云秀发盘成发髻,罩在了黑纱罗幞头之内,身上一领月白色的夫子长衫,美丽无匹的脸庞上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也使得姜太东在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情不自禁的垂下了眼帘,然女子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他不能不魂牵蒙绕。   莫非此女就是传说中虽非公主却实为公主,八贤王唯一的爱女,爵封落雁郡主,又为大齐开国以来首位女大学士的陈宁陌?   河风吹动着陈宁陌的衣衫,使得她整个人恍若快要御风而去,传到姜太东耳中的嗓音也仿若是从九天之外传来,如同天籁之声般美妙动听:“本官陈宁陌,有劳姜刺史相迎了。”   见这美丽女子果然乃是落雁郡主陈宁陌,姜太东心头不由为之一热,却不敢抬眸直视她的娇颜,毕恭毕敬的言道:“今晨收到学士送来的文书,才知道学士以及诸位进士郎今日将抵达府州,故而下官专程等候在此,供应学士大驾,也不知道学士前来府州是因公还是因私,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下官便可。”   陈宁陌淡淡笑道:“姜刺史客气,今次本官乃是奉官家旨意,带领今次高中进士的三十八名进士郎前来府州,观摩最近声势浩大的北地四州改革,据传现在北地四州安抚使崔文卿大人很是了不起啊,短短数月,就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实在令人震撼至极!”   “原来他们是为了崔文卿而来的……相传崔文卿可是陈学士的学生啊……”   心念及此,姜太东笑着简单介绍道:“启禀学士,崔大人的确非常厉害,不仅顺利平息了隩州异地安之民骚动,更实施了多种政策,惠及北地四州的百姓,前不久在银票发行大会上,崔大人更是舌战诸位刺史,以惊世言论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掷地有声的‘五个一百万’直到现在也被人们所津津乐道。”   陈宁陌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倒也不足为怪,点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官家才让我带着今年新科进士们前来学习一二,对了,你没有告诉崔文卿我前来的消息吧?”   姜太东连忙摇头道:“按照学士的吩咐,下官并没有向崔大人透露此事。”   陈宁陌笑着解释道:“如此做的目的,也只是想让崔文卿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才能让我们见识到北地四州改革的真正面目,好了,闲话也不多说,先前往驿馆吧,待安定下来之后再行通知文卿亦是不迟。”   姜太东点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显然有些难以启齿。   陈宁陌观人入微,很快就发现了姜太东的异样,好奇开口询问:“怎么,莫非姜刺史还有他事?”   姜太东装着胆子笑言道:“学士,府州向来文学风华极其昌盛,历来文人雅士也多不胜数,今日下官特意在黄河岸边,举行中秋雅集,也不知道学士以及诸位进士郎可有闲暇前来雅集上指教一番,倘若能够聆听学士的教诲,相信对于整个府州乃至河东路的学子们来说,都是一场不小的收获,故还请学士允诺。”说完深深一躬,相邀的态度无比诚恳。   陈宁陌明白姜太东等人事先并不知道自己以及进士们要到府州来,这场诗词雅集肯定也不是早有预谋的,而完全是巧合而已,前去看一下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于是乎,陈宁陌点头道:“那好,我们就先去参加诗词雅集吧,对了,崔文卿是否会来?”   听到陈宁陌同意,姜太东惊喜过望,激动得脸膛涨红,连忙笑着开口道:“多谢学士对府州的厚爱,原本下官早些时候已经邀请了崔大人前来参加,然也不知道因为何故,崔大人却拒绝了,然若学士莅临,下官相信不管再是忙碌,崔大人也一定会赶到了,下官这就派人前去通知他。”   陈宁陌颔首一笑,招呼着众进士跟随她一道下船登车。   待下船之后,陈宁陌恰巧看见自己所乘的马车前正站着一人,点头哈腰一脸谄笑。   姜太东连忙为陈宁陌介绍道:“陈学士,这位乃是我们府州王别驾,本次诗词雅集,正是由王别驾安排布置的。”   王别驾激动不已,连忙上前一步拱手作礼道,“下官见过陈学士。”   “原来是王别驾,幸苦了!”陈宁陌点点头,继而想到了什么娥眉猛然一蹙,追问道,“阁下姓王?官职别驾?”   王别驾不明白陈宁陌为何突然会有此问,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道:“回禀学士,下官的确姓王,乃府州别驾。”   闻言,陈宁陌紧蹙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动人的笑意,只不过那笑意中隐隐有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之色,她也不多话,径直登上了马车。 第七八六章 赛诗会(一)   磷磷隆隆的车声中,载着陈宁陌以及三十八名新科进士的马车向着北方而去。   其中一辆马车中,新科状元蔡确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询问旁边的黄衫肥子道:“高能,你可曾知道刚才学士看到那王别驾时,为何发笑?”   高能眉头皱了皱,一脸纳闷道:“是有些奇怪,难道蔡兄知道原因。”   “嘿嘿。”蔡确笑得几声,脸色顿时有些眉飞色舞,“我曾听司马副主席说过,昔日崔主席在府州的时候,一日参加诗词雅集曾被府州王别驾刁难,最后崔主席以‘梅兰竹菊’四首诗词让王别驾无话可说,最后还依照赌约当场扫地,从此之后,那王别驾便有了扫地别驾之诨号,我想啊,学士刚才发笑便因为与此事有关。”   “哦,竟有此事?!”高能听得双目发亮,继而哈哈笑道,“崔大哥真乃神人,昔年虽为白身,然也能够整治如别驾这样的高官,相信从此以后王别驾看到他都会心头发悚。”   笑罢之后,高能又满是怀念,轻叹道:“说起崔大哥,已经大半年没见,真是想念他啊,回想去岁我们以一库诗社之名参加诗词雅集,崔大哥真乃英姿勃发,文采飞扬,想想就令人回忆。”   蔡确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轻笑道:“这里离府州已经很近了,相信马上就能见到崔主席了,说起来,我这个状元得的真是侥幸,若崔大哥尚在,岂有我的份?!”   的确,现在国子监不少人都认为崔文卿才是不折不扣的状元之才,若非今岁为维系隩州稳定,崔文卿前去担任安抚要职,说不定状元就是他了。   关于此点,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惋惜。   然好在目前崔文卿已经凭借王安石关门弟子的身份门荫入仕,用不着走科举之路,倒也足以安慰。   心念及此,蔡确忽地有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高能,司马副主席有一封信让你带给崔主席,不知道你可有收好?”   高能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贴身保存的信封,正容言道:“司马副主席交代之事,且还是给崔大哥的信,我高能自然视若性命,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弄丢的。”   蔡确点点头,目光不经意的瞄向信封封口的红漆,却暗自纳闷。   此信居然以红漆封口,显然是为怕别人看见信里的内容,也不知道司马薇究竟有什么要事要对崔文卿说,且还如此慎重,难道是有关于学生会的要事须得禀告?   心念及此,蔡确的心内好奇更甚,然身为正人君子的他,自然不可能偷窥信内的内容,于是乎也只能猜想一下了事。   ※※※   赛诗会当场,人影攒动,才士云集。   截至报名结束,主办方飞快统计,将参赛的五百多个诗社临时编组,编为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十二个组,每组四十余个诗社。   而能够参加夜晚诗词雅集的,只能在每组当中选择最后一个获胜的诗社。   消息传出,才士们满堂惊讶,大感竞争的激烈。   更有部分实力不佳的诗社已经忍不住开始唉声叹气,基本可以预料到自己惨败的命运。   面对称得上是过独木桥般的比试,崔文卿和苏轼两人确是无比的轻松,完全没有丝毫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文卿兄,你看那边那红衣才女,容貌上佳,身段苗条,气质出众,以百分喻之,至少可以得八十分以上吧。”   “我擦,这种货色你居然还说容貌上佳?苏兄啊,先不说别的,光是那女子的两道剃刀眉,就知其乃尖酸刻薄之相,且走路搔首弄姿,一看就非正经人家的姑娘,我赌她已经不是处子,你信不?”   闻言,苏轼大觉郁闷,言道:“文卿兄,那女子已经非常不错了,你却还如此挑剔,你的眼光莫非是太高了。”   崔文卿摇着折扇得意洋洋的开口道:“没办法,哥的身边围绕着的都是如折昭啊,司马薇啊这样的绝色女子,眼光自然是挑剔了一点,不像苏兄你,整日流连忘返于青楼,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虚像迷住了眼睛,以至于欣赏水平得不到有效提高,看到女人就觉得是美女。”   “擦!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咱们还不能愉快交谈呢?!”苏轼一阵哭笑不得。   说笑一番,崔文卿这才想到了正事,问道:“对了,你看这些诗社似乎都去自己所在的编组报名去了,我们究竟是哪一组的,你可知晓?”   苏轼挠了挠头,以不确定的口气言道:“如果没有听错的话,约莫大概应该是丁组吧。”   崔文卿被他的口气逗乐了,暗叹苏轼真是艺高胆大,临行比赛也这样满不在乎,笑嘻嘻的招手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早点去吧。”   苏轼点点头,与崔文卿一道朝着丁组所在方位而去。   另一头,待苏凝发现并没有与崔文卿他们同分一组之后,终是放下了心来。   对此,荷叶疑惑不解,询问道:“苏姐姐,你既然想要击败公子,难道与之早早见面赛诗不好么?”   苏凝轻笑言道:“赛诗会只是诗词雅集前面的小场面而已,即便能够在赛诗会上击败他们,也无甚乐趣可言,以我之见,还是在诗词雅集上相遇为妥,到时候咱们当着那吴都知的面,令他二人败下阵来,岂不快哉!”   荷叶“哦”的一声明白了过来,心内不由对公子有了几分担心,幽幽言道:“苏姐姐,我第一发现你原来这么坏啊,居然如此算计公子他们。”   “哼,这可非是我坏,乃是他罪有应得。”想及崔文卿看光了自己的身体,苏凝就恨得牙关痒痒的,更别提后来崔文卿居然还以赔钱之法羞辱于他,此仇不报非女子!   站在旁边的王鹏举听到两女的谈话,明白了一些端倪,指着崔文卿言道:“怎么,莫非苏姑娘与那人有仇?”   苏凝点着头恨声言道:“不瞒王兄,此人乃是一个不知羞耻的登徒浪子,曾多次欺辱于我,奴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对付他。”   听闻此事,自持父亲高官的王鹏举眉头顿时一扬,望着崔文卿冷冷道:“苏姑娘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对付此獠就交给在下便可,保管能够让你报仇雪恨。” 第七八七章 赛诗会(二)   很快,赛诗会正式开始了。   作为初选比试,相信这场赛诗会在人员以及热闹程度,是接下来诗词雅集不可比拟的。   而从五百多个诗社当中选出参加雅集的十二个诗社,足见竞争之激烈。   待崔文卿苏轼两人在丁组报名,负责丁组赛诗的吏员又将属于丁组的四十多个诗社分为了六组,第一轮比试采取八进一的方式逐鹿胜负。   也就是说,第一轮比试就将淘汰绝大部分诗社,唯剩下八个诗社。   吏员也不多做解释,立即以抽签的方式开始比试。   第一轮,一库诗社是与红杏诗社、城北诗社、奚草诗社分在了一起。   待来到比试帐篷内,四个诗社刚一见面,城北诗社和奚草诗社那六人登时就是一片唏嘘感叹。   “什么,竟是红杏诗社?”   “我们与红杏诗社居然分在了一起?这是什么运气?”   “噢呀,这下死定了,面对着红杏诗社,绝对没有获胜的希望啊!”   ……   闻言,红杏诗社那三人显然非常得意,均是摇着折扇露出了轻松之态。   见状,崔文卿大是奇怪,询问城北诗社的一人道:“敢问兄台,这红杏诗社很厉害么?为何你们都是一副惊诧的模样?”   “兄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被问者一阵膛目结舌,“在府州境内,要论诗社名号,这红杏诗社当属三甲之内,先不论红杏诗社足足有百名文学才士,光是他们今日派出的这三人,便是大大有名。”   “哦,愿闻其详。”崔文卿露出了饶有兴趣之色。   被问者小声介绍道:“你先且看红杏诗社那领头公子,便是红杏诗社社长杜传成,此人自小聪明绝顶,诗文两通,在年幼时便是名震府州的才子,可谓年轻一代的翘楚,也是众所周知的天才,遇到他们咱们肯定是输定了,小兄弟啊,听在下一劝,不要太有获胜之心了,这一局你们赢不了的。”说完,又是摇头叹息。   听闻此话,崔文卿却是忍俊不禁,哈哈笑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言及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况且本人便是专门碾压这些天才人物的,这场比试我们一库诗社赢定了。”   闻言,被问者顿时膛目结舌,好气又是笑的言道:“小兄弟,我该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应该说你狂妄无知,居然胆敢碾压红杏诗社?你该不是没睡醒吧?”   苏轼笑着插言道:“有志者事竟成,这劳什子红杏诗社有甚了不起的,我们二人今日还真与他卯上了。”   “呵!呵!”被问者几声冷笑,看向崔文卿和苏轼的目光如同再看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失心疯,摇着头转身去了。   这时候,那红杏诗社社长杜传成似乎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走上前来冷冷问道:“刚才似乎听你们二人说,要碾压我们红杏诗社?”   崔文卿和苏轼对视一眼,均是忍不住笑了。   崔文卿笑语言道:“文学切磋谈不上碾压,然相互较量一下还是可以的。”   闻言,杜传成的脸色登时就阴冷了下来,冷哼道:“切磋?就你们这名不见经传的一库诗社,有何地位有何颜面与我们位列于府州三甲的红杏诗社较量?实话告诉你,就你们这样的诗社,也不过是吾等垫脚石而已,失败是注定的。”   崔文卿笑呵呵的争辩道:“杜兄是吧?实话告诉你,我们一库诗社在洛阳一带可是很有名气的,还成为了去岁国子监中秋雅集第一名,受到了当朝几位大学士以及国子监夫子们的高度赞扬和隆重表彰。”   话音落点,在场所有人除了苏轼之外,全都是一怔,继而全都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快要直不起腰来。   杜传成捧腹大笑,笑得几近快要流出了眼泪,半响才好不容易压抑住了笑容,用极其夸张的口气调侃道:“还名扬洛阳?还国子监雅集第一名?还受到了大学士的表彰赞扬?哈哈,你这田舍奴,该不是没有睡醒吧?正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啊哈哈哈……”   说完之后,又是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之声,显然都被这样吹牛皮不打草稿的话语逗乐了。   面对着嘲笑,崔文卿根本没有半点窘迫之色,反倒是坦然之若的笑言道:“不瞒诸位,我说的可是实话,爱信不信吧!”   杜传成拿起折扇轻轻的敲了敲崔文卿的肩头,大笑言道:“原本还以为说出要碾压我们红杏诗社的是一个人物,没想到却是一个失心疯,小兄弟,慢慢做梦,待会大爷就要你哭出来。”说完,扬长着转身去了。   见状,崔文卿摸了摸鼻尖,对着苏轼摊手无奈笑言:“看吧苏兄,我们一库诗社在这些人眼中,的确是无名之辈啊!”   苏轼折扇一收,冷笑言道:“不过是些没见识的井底之蛙而已,以为在府州了不起就能纵横天下了,文卿兄,待会咱们一定要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之徒好看。”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笑道:“苏兄之言,正合吾意。”   此刻,负责比赛的吏员走了进来,对着在场四个诗社的才子们拱了拱手,言道:“诸位才子,现在由本官负责丁组第一轮比试,比试很简单,请各诗社作诗一首,词一首,内容不限,题材不限,时间以一炷香为准。”说完之后平静点头,“现在开始!”   话音落点,众才子均是一愣,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一轮的题目看似须得各作诗词一首,然却并不简单。   因为题材不限,内容不限,那就可以用昔日各诗社所作的出色诗词来应付场面。   除了一库诗社之外,其余三个诗社均是成立了数年乃是十数年的时间,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名篇佳作沉淀,特别是红杏诗社,内部所流传的佳作更是不少,以此比试,自是占据了不少的便宜。   所以在这一轮当中,本就实力强悍的红袖诗社可谓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想不赢都很难。   当然,获胜的前提是他们并没有遇到崔文卿和苏轼这两个妖孽。 第七八八章 赛诗会(三)   于是乎,也没有经过多少考虑,那叫做杜传成的红杏诗社社长已是站起身来,走到甬道中间对着吏员一躬,开口言道:“大人,红杏诗社已经想到了诗篇,请你指点。”   吏员点头道:“好,径直道来便是。”   杜传成轻轻颔首,开口朗声言道:“红杏诗社所作的诗为:无定河边暮角声,赫连台畔旅人情。函关归路千余里,一夕秋风白发生。”   吟哦声方落,吏员便是双目一亮,颔首捋须道:“此诗以西北边疆入手,道出了那荒寒的无定河流域和古老阴森的赫连台组成的莽莽苍苍之景,使人闻之便生出凄然之感,而其后两句又以流落在此间的旅人心境,道出了旅人心中的荒凉以及无奈之感,上下片相互辉映,景物与人的心情相互映照,实乃非常不错,红杏诗社这首诗可谓上乘。”   “多谢大人夸奖。”杜传成抬手一拱,自有一副淡定从容之色,显然觉得此诗理应受到这样的赞誉。   而听闻红杏诗社的这一首诗,其余诗社也忍不住一阵感概。   看来这红杏诗社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光凭此诗就可以看出其高超的水平,看来这轮比试的头魁,他们只怕是当定了。   崔文卿瞄了正在把玩折扇的苏轼一眼,笑问:“苏兄,此诗如何?”   苏轼淡淡笑道:“马马虎虎吧,且听他所作之词如何。”   崔文卿点点头,抬目望去,见那杜传成又是开口言道:“至于红杏诗社所作之词,是为一首《满江红》。”   “全词为:斗帐高眠,寒窗静、潇潇雨意。   南楼近、更移三鼓,漏传一水。   点点不离杨柳外,声声只在芭蕉里。   也不管、滴破故乡心,愁人耳。   无似有,游丝细。聚复散,真珠碎。   天应分付与,别离滋味。   破我一床蝴蝶梦,输他双枕鸳鸯睡。   向此际、别有好思量,人千里。”   此词饮罢,饶是苏轼,也忍不住双目一亮。   这首词是为一首咏雨词,上片写雨滴声造境,下片抒写雨滴引起的更多联想与感伤。   通过雨滴声,联想到雨滴柳叶、雨打芭蕉的情景,进一步联想到雨点聚成水珠又滴落溅碎的细节。   这些,表现的都是从听觉形象化出视觉形象的通感。   而更为出色的是奇特的相似联想,此词把自然现象与生活现象联想起来,雨丝的若有若无联想到梦思的飘忽断续,从水珠的聚散想到人生的离合,实乃非常巧妙。   吏员自然也听出了此词的不凡,哈哈笑道:“不错不错,红杏诗社果然实力超群,不容小觑,光此二首诗词,别说是放在我们丁组,相信即便是放在今夜的诗词雅集上,也能够大放异彩,不错不错。”   此话的意思,自然是对这两首诗词表示充分肯定。   如此一来,其余两个诗社才子们的脸上神情都有些难看,心内也是充满了绝望。   然事到如此,也容不得他们退缩,是骡子是马都要拉出来遛遛。   于是乎,城北诗社和奚草诗社也开始吟哦所作诗句。   果然,这两个诗社的诗词均是普普通通,并没有引起吏员太多的关注,都是简单的点了一下头了事,显然对比起红杏诗社的诗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也极难引起吏员的兴趣。   才子们瞧着情形,便知道局势已明。   看来这位负责主持比试的吏员,已是铁了心要让红杏诗社胜出,而红杏诗社的确也当之无愧。   虽然其后还有一个诗社,然比起城北诗社和奚草诗社,这个一库诗社更是不出名,相信也无法做出绝佳的诗篇了。   此时,主持吏员终于抬眼看向了崔文卿和苏轼,淡淡言道:“一库诗社,现在到你们了。”   崔文卿点点头,对着苏轼言道:“苏兄,咱们上吧,对了,你是作词还是作诗?”   苏轼笑道:“悉听尊便,在下诗词皆可。”   听到他两人的对话,杜传成忍不住冷笑道:“呵,还诗词皆可,无名之辈吹破牛皮,也不怕被大风闪了舌头。”   话音刚落,有人附和调笑道:“是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诗社,也敢向红杏诗社挑战,可笑!可笑!”   说完,现场顿时一片哄然大笑。   饶是那位主持的吏员,也露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显然觉得一库诗社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太过托大了。   崔文卿目光扫向众才子,如同环伺蝼蚁草芥,头也不回的言道:“听闻苏兄擅词,那就请苏兄作词,在下作诗吧。”   “好!”苏轼用手中折扇一敲手心,已是当仁不让的站起身来,朗声开口道:“在下作词《蝶恋花》,诸位仔细听了。”   说完,他举步吟哦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宇扬顿挫之声落点,帐篷内登时陷入了安静。   所有人包括主持吏员在内,望着傲立于甬道中的苏轼,全都露出了震撼莫名的目光。   非是他们大惊小怪,也非是他们孤陋寡闻。   而为苏轼的这首词当真算得上是振聋发聩,完全可以当得上是如同神来之笔的绝世词句。   以众人的欣赏水平突然在现场遇到这样一首词句,自然全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以及不能置信当中。   及至良久,众人依旧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厅内唯闻阵阵粗长的喘息声。   见状,苏轼眉头一皱,开口言道:“如何?究竟怎样?速速点评啊!”   主持吏员恍然回过神来,又惊又喜之下脸膛陡然涨红,颤声问道:“敢问这首词真乃公子所作?”   苏轼摇着折扇淡淡道:“本公子自有饱读诗书,岂会是那种剽窃别人诗词之人,自然乃吾苏……文卿所作。”一不留神之下,他差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得到苏轼肯定的回答,支持吏员脸上的惊喜之色更胜,他深深的喘了一口粗气,在脑海中努力主持着语言,争取好好点评这首可称为绝篇的词句。 第七八九章 赛诗会(四)   就这么斟酌半响,主持吏员沉声评点道:“苏公子这首词上阕描写了一组暮春景色,有些许亮色,但由于缺少了花草,他感到更多的是衰败和萧索,下阕写人,描述了墙外行人对墙内佳人的眷顾及佳人的淡漠,让行人更加惆怅。于清新中蕴涵哀怨,于婉丽中透出伤情,意境朦胧,韵味无穷,可谓一首十分难得的伤春之作。”   说到这里,主持吏员的语气顿了顿,言道:“总体来讲,此词写春景清新秀丽。同时,景中又有情理,用‘何处无芳草’以**自勉。而那句‘多情却被无情恼’,也不仅仅局限于对‘佳人’的相思。从词境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绝品诗词。”   听罢评点,众才子再结合自己的思考一番品味,都忍不住缓缓点头,显然都认可吏员的说话。   唯有那杜传成脸膛涨红,脸色难看,捏着折扇扇柄的双手隐隐发白,不用问正隐藏着极大的不满。   的确,刚才可是他当着众人说要给一库诗社好看,没想到人家此时却做出了这么一首不凡词句,对他来讲实乃非常打脸,心内也非常难受。   好在一库诗社现在只是作出的一首不错的词来,安知这首词会不会是他们灵光一现的之作,故而已方还是胜券在握的。   心念及此,杜传成稍安,冷笑言道:“也不知道此诗是从何处得来的,亦或根本就为收买他人之作,否者你们这名不经传的一库诗社,会有本事作出这样水平的诗歌来?”   面对着众人怀疑的目光,苏轼也不争执,因为他懂得事实胜于雄辩的道理,轻笑言道:“在下不才,所作之词也不过是三流小词而已,能上何台面?接下来比赛之诗,就请崔兄来吧。”说完,侧身一让,将比赛台让给了崔文卿。   崔文卿也不含糊,上前一步对着吏员抱手一拱,亢声言道:“在下崔轼,代表一库诗社作诗《送红杏诗社》,请大家听了。”   光听诗名,众人立即意识到了这个崔轼要当众挑战红杏诗社,给杜传成难堪了。   不用问,两个诗社之间的对战即将上演,然究竟是因何等缘由,能让崔轼有这么大的勇气呢?居然采用这么不自量力之法。   崔文卿清了清嗓门,举步吟哦:“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仅此一句,登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盖因从起句来看,就已经可以听出崔文卿这首诗的不凡。   紧接着,崔文卿略一停顿,亢声又言:“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听到此处,苏轼双目一亮,忍不住击掌赞叹道:“好志气!”   崔文卿轻轻一笑,继续又举步吟哦:“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丈夫未可轻年少。”   待到说完,崔文卿轻轻抖了抖衣袖,又是对着吏员拱手致意:“请阁下评点。”   面对着这一首诗歌,吏员直接呆愣在了当场。   不仅仅是他,所有人也几乎都已经呆如木鸡了,全都目瞪口呆的望着站在厅中的崔文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呵!好一个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此句诗人以大鹏鸟自居,大鹏是《庄子·逍遥游》中的神鸟,传说这只神鸟其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拍下水就是三千里,扶摇直上,可高达九万里。光此远大高洁的志向,便足可令人心生敬佩之感。   而接下来的“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表明这只大鹏即使不借助风的力量,以它的翅膀一搧,也能将沧溟之水一簸而干,勾划出一个力簸沧海的大鹏形象,也是诗人自己的形象,却表明诗人不甘平庸,努力奋发之心。   最后两句“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丈夫未可轻年少。”意为孔老夫子尚且觉得后生可畏,红杏诗社难道比圣人还要高明?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可轻视后进之辈!后两句对红杏诗社既是揄揶,又是讽刺,也是对杜传成轻慢态度的回敬,态度相当桀骜,显示出少年锐气。   陡然之间,杜传成一张俊脸气得涨红,然却无法反驳崔文卿之言。   况且他也没有本事,能够作出如这首《送红杏诗社》的诗篇来回敬崔文卿,一时之间又觉屈辱又觉尴尬又觉愤激,整个人气得瑟瑟发抖,却是不能言语。   “好!好!公子高才,此诗真乃不错!”主持吏员回过神来,满是感叹的言道,“没想到我们丁组居然是藏龙卧虎,隐藏着如崔公子这样的人物,这首诗意境高远,诗意非凡,光凭在下实在无法评点,唯有将此诗送与刺史大人评定。”   此话落点,顿时激起了一片惊叹。   没想到这位主持吏员居然自认为能力不足,无法评点崔轼诗句,实乃太令人惊讶和震撼。   一时之间,众才子望向崔文卿的目光中均是充满了深深的敬佩,也有着丝丝不解疑惑,均不知道河东路在何时竟有了这样一个诗词大才,居然还不被大家所知晓。   崔文卿丝毫没有露出骄傲之色,对着吏员微笑言道:“但凭阁下之意便可,然不知道这一轮究竟是谁获胜,还请阁下言明。”   主持吏员已经推翻了刚才的决定,想也不想就开口言道:“根据本官判定,红杏诗社、城北诗社、奚草诗社以及一库诗社所比拼诗词,当以一库诗社所作诗词列为最佳,故而此轮以一库诗社获胜。”   尽管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样一个结局,然当结果从吏员口中宣布而出的时候,还是带给在场诸人深深的震撼。   这个一库诗社真的胜了?   击败了府州排名三甲的红杏诗社?   且还是胜得这么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激起丝毫的纷争。   而在一库诗社诗词面前,红杏诗社居然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看来过得今晚,这一库诗社只怕要名扬整个府州啊!   一时之间,众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望着崔文卿好苏轼,均是露出了莫名之色。 第七九零章 惊鸿绝诗(补欠更1/7)   话分两头,另一边,陈宁陌与诸位进士乘坐的马车,终于在黄昏时刻驶入了赛诗会营地帐篷内。   望着片片营帐相连,无数白袍才子人影攒动,陈宁陌露出了极其欣慰的笑容,微笑言道:“没想到府州一带居然有这么多的才子,不错啊,这么大的阵仗,实乃可比我们国子监的诗词雅集了。”   听到此话,府州刺史姜太东脸上喜色更浓,连忙拱手笑言:“启禀学士,下官至到任府州刺史后,一直致力于推广儒学传遍,弘扬诗词文化,致力打造府州作为河东路的诗词州郡,故而文学风华甚为昌隆,根据今日统计,今日共有五百余诗社参赛,才子一千多人,如此人数,还是我们控制了规模的原因,否则参加之人更多。”   “五百多个诗社?”听闻这个数字,新科状元蔡确被深深震撼了,他连忙询问高能道,“高能,你可还记得去岁国子监中秋雅集,有多少诗社参赛?”   高能挠了挠头皮,言道:“似乎是二十四个吧,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我还清楚的记得可是我们一库诗社获得了头名,对吧李兄?当时你可是见证人呐。”   听闻此话,新科榜眼李霄白脸上的肌肉不禁扯了扯,露出了一副蛋疼的表情。   作为国子监负有圣明的李杜诗社社长,李霄白对于一库诗社再是清楚不过了。   这个名字古怪、社员稀少、且还为刚刚成立的诗社,居然在去岁国子监中秋雅集中过五关斩六将,击败了李杜诗社及众多诗社,取得了头名。   而崔文卿在诗词雅集上所作的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更是成为了绝世名篇,被当今文坛盟主欧阳修所称赞为惊世之作。   可笑当时自己还以为崔文卿是剽窃而来,当场与之大起争执,并当众说出了《满江红·怒发冲冠》的几点漏洞。   谁料崔文卿这首词并非抄袭剽窃,乃是他写给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而折昭正是崔文卿的娘子。   闹得这么一个大乌龙,李霄白大感憋屈丢脸,当场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今年科举榜上提名,成为了一甲第二的榜眼,虽位居于蔡确之下,然好歹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着如此成绩,李霄白才觉得自己终于又可以昂首挺胸了。   今番前来府州,李霄白虽然依旧记恨当日诗词雅集之事,却已经不敢开罪崔文卿,不料高能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众人的面又提及了去岁中秋雅集之事,且还说他为见证人,实在令李霄白郁闷憋屈不已。   然高能目前已今非昔比,且还是崔文卿的好友,故而李霄白也不好反驳他之言,只能顺着他的话头冷冷言道:“高兄,区区府州诗社,岂能与我们国子监的诗社相提并论,要知道国子监的学子个个都是精挑细选而来,文学风华更是为举国之冠,岂是任何人能够比拟的?   闻言,陈宁陌轻轻一笑,却是没有说话。   姜太东明白李霄白此言属实,然这大实话还是令他心里面很不舒服,捋须淡淡开口:“榜眼郎此话未免太过小看天下英雄,怎知我们府州就没有才华横溢的名士?”   李霄白轻笑道:“有是有,然比起国子监来,呵呵,不比也罢,相信大人明白的。”   此话落点,姜太东哑口无言。   的确,就凭府州一地,如何能够与名士荟萃的国子监比?   说不定在这些国子监学子们眼中,府州诗词雅集也不过为一场诗词蝼蚁之间的比试吧。   想到这里,姜太东大觉难堪。   便在此时,一位吏员匆匆而来,行至姜太东身边禀告道:“启禀大人,赛诗会有惊鸿绝诗问世,负责主持吏员深知自己不便评点,且事关重大,所以赶紧抄录了一份,送给大人过目。”   闻言,现场的说笑声顿时嘎然而止。   三十八位进士们面面相觑,脸上均处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   有惊鸿绝诗问世?在这个府州诗词雅集上?没听错吧?这些边疆官员是否根本就不懂得中原文学风华,遇到一首不错的诗词就论定为惊鸿绝诗,实乃太过可笑了。   倒是陈宁陌不置可否,望着姜太东以及那位禀告吏员,美目中露出了饶有兴趣之色。   霎那间,姜太东的老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恨不得飞起一脚将这个不懂事的吏员直接踹飞了事。   姜太东在府州担任刺史已久,对于州内知名诗社还是有所耳闻,更对府州才子有所了解。   再他看来,无论是这些诗社,还是这些才子,都没有能力能够作出太过了不起的绝世诗词。   然而没想到,这个不懂事的吏员居然禀告说有惊鸿绝诗问世,且还当着当朝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以及新科三十八名进士郎面前,倘若言过其实,他的这一张老脸要往那里搁才是!   吏员自然感觉到了姜太东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自己何处做错,连忙结结巴巴的问道:“刺史大人,你……这是……”   姜太东心生一计,连忙冷哼挥手道:“没看见本官正在接待贵客么?岂有闲心来评点什么诗词?这些小事你们自行处理了便可。”   吏员点点头,正欲离开,不意李霄白却是笑着言道:“刺史大人,既然是惊鸿绝诗问世,就不如让人念出来供大家评点一番如何?也让我们这些进士能够学习一下。”   听到此话,姜太东进退两难,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陈宁陌淡然一笑,言道:“姜刺史,吾等现在闲来无事,就不如将这首成为惊鸿绝艳的诗篇念来听听,不管其诗词水平究竟如何,也权做消遣。”   眼见陈宁陌都这么说了,姜太东自然不好拒绝,只得闷闷的点头,绷着脸对着吏员言道:“念,大声念出来听听!”此话说得倒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了。   吏员也不知道为何刺史大人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不由暗自忐忑,紧张不已的打开了手中纸笺。 第七九一章 丁组头名   赛诗会主帐之内,诡异的气氛正在悄悄蔓延。   望着正在打开诗笺的吏员,众进士们眼神都是不削一顾的,不相信区区一个府州赛诗会能够做出诗词绝篇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吏员略带颤抖的嗓音响起了,仅此一句,顿让众进士为之一震,均是露出了惊诧之色,显然被此诗开场就震撼住了。   而在霎那间,陈宁陌一双美目中也是神光大作,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也变作了现在的饶有兴趣,迫切想知道下文。   “假令风歇时下,犹能簸却沧溟水。”   “咝!”   大帐内一声整齐惊叹,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又为第二句震惊了。   府州刺史姜太东不敢相信的按了按自己的耳朵,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然而眼前众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真实,也容不得他有所怀疑,难道这次真的是神仙保佑,赛诗会上出现了绝世大才?   想到这个可能,姜太东整个人说不出的兴奋。   然他知道现在这么想还言之尚早,且要听完全整首诗才能当作定论。   吏员接着又念:“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听闻此句,陈宁陌黛眉微一蹙,露出了深思之色,暗忖:此诗作者莫非在何处遭到了不公之待遇,为何竟有此言?难道府州真有磐磐大才不得重用,而郁郁寡欢?   未等她想明白,吏员又是念出了最后一句:“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念诵声落点,陈宁陌再也忍不住心内激动的心情,也首次失去了一直保持着的风轻云淡的表情,击掌由衷赞叹:“的确不错,好一首惊鸿绝诗,仅此几句,足可震撼整个大齐文坛!”   姜太东也没想到这首诗真这么了不起,大是激动之下脸色顿时涨红,哈哈大笑道:“学士过誉了,其实这种诗词能够出现在府州赛诗会上,也是我们长期以来致力于诗词文化宣扬的一种沉淀而已,就如筑巢引凤般,将基础打牢了,自然能够培养出不错的才人。”   说完,姜太东得意的乜了乜李霄白有些难看的脸色,微笑发问道:“怎么样?榜眼郎?这首诗你可还满意?”   听到这满含揶揄之言,霎那间,李霄白脸红如同猪肝。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府州这么一个文化未开的小地方,居然能够出现这样的名篇,难道真的就如诗中所言: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心念及此,李霄白暗自一叹,自从去岁中秋雅集之后,他也少了一些争强好胜之心,对着姜太东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府州文学昌隆,大有人才,时才是小子失言轻慢府州才人了,还请姜大人能够见谅。”   姜太东捋着呼吸得意笑道:“无妨,只要榜眼郎能够明白此等道理便好。”   陈宁陌微微一笑,关切询问:“也不知道此诗作者为何?今日不知有幸一见?”   吏员回答道:“启禀大学士,此诗乃是一个名为崔轼年轻人所作,现在他还在参加赛诗会第二轮比试,只怕无法前来拜见大学士。”   “无妨!”姜太东倒是干脆利落的摆手,“此等才人文采飞扬,不用问也一定能够通过赛诗会,待会在诗词雅集上,学士自然能够一见。”   陈宁陌轻轻颔首,心内倒是对这个崔轼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   赛诗会当场,丁组第二轮比试又是开始了,参赛诗社为在丁组第一轮比试中通过的六个诗社。   此六诗社比起第一轮的诗社,文学水平显然要高超许多,竞争也是非常激烈。   当然,所谓的竞争激烈是针对除一库诗社之外其余五个诗社的用词,对于一库诗社来说,依旧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此局依旧是一词一诗的比拼,题目要求必须为眼前之黄河美景。   苏轼文才高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七步成诗,张口便吟哦道:   “活活何人见混茫,昆仑气脉本来黄。   浊流若解污清济,惊浪应须动太行。   帝假一源神禹迹,世流三患梗尧乡。   灵槎果有仙家事,试问青天路短长。”   此诗一出,顿时激起了赞叹声无数,即便是其他诗社的才子,也对苏轼非凡的文才赞不绝口。   然令众人万般没有料到的是,与这苏文卿同一诗社的才子崔轼居然比他还要厉害,也是略加思忖便作得一词:   “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   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   峻似吕梁千仞,壮似钱塘八月,直下洗尘寰。   万象入横溃,依旧一峰闲。   仰危巢,双鹄过,杳难攀。   人间此险何用,万古袐神奸。   不用燃犀下照,未必佽飞强射,有力障狂澜。   唤取骑鲸客,挝鼓过银山。”   此词一出,众词皆是不可与之比肩,也使得苏轼当场笑叹:“兄之高才,实在强在下多矣!”   当然,苏轼此话并非妒忌,而是为拥有一个能够超过自己文学才华的好友而心生慰藉之感。   于是乎,没有任何意外,一库诗社又在第二轮比试中获胜了。   因此而已,一库诗社也成为了丁组头名,通过层层考验获得了参加今晚诗词雅集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其余十一个组也分出了胜负。   乙组所在的帐篷之前,王鹏举痴痴愣愣的走了出来,整个人颇有些身在云雾之端的感觉。   时才比试之前,他见苏凝生得美若天仙,色心大起之下故意前去搭讪相识。   其后他又乘机加入了苏凝所在的“三人行”诗社,想与这个美貌女子攀上长久交情,以便能够占得便宜。   王别驾乃是诗词雅集负责之人,哪个主持赛诗会的吏员不给他王大公子面子。   相信他整个人朝着那里一站,随意念出一些尚可的诗词,便能让“三人行”诗社一路过关,成为头名。   而他也能够凭借这些赫赫胜绩,展现出自己的“惊世文才”,令这个美貌妞儿对自己刮目相看,芳心暗许。   如此巧妙的预谋,使得王鹏举大是敬佩自己才智过人,思谋得当。 第七九二章 你怎么在这里?   然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总是残酷的。   王鹏举做梦也没有想到,苏凝的文学才华居然非常的出众,出众到未等他王鹏举出面,苏凝就已经出口成诗词,轻而易举的击败对手了。   而“三人行”诗社也凭借苏凝一己之力,就获得了乙组头名。   因此而已,王鹏举的美好愿望也就为之落空了。   然总而言之,王鹏举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沮丧,心内却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说真的,青楼烟花女子以及小家碧玉的女子他玩得太多了,甚至就连大家闺秀他也玩过几个,然从来都没有尝试玩过如苏凝这般拥有绝世文才的才女。   光是苏凝所展现出来的智慧文才,就让王鹏举生出了无以伦比的征服之心。   他想要征服眼前这位才貌双绝的佳人,见她在自己胯下承欢,听她在榻上娇啼婉转,想到这里,王鹏举整个人都说不出的兴奋。   所以他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苏凝弄到手上,甚至还要收作小妾。   心念及此,王鹏举阴阴一笑,再看苏凝,却丝毫没有赢得比试的兴奋,反倒是娥眉深蹙,唇角露出了点点苦笑。   “苏姑娘,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不成?”王鹏举尽量维持着自己谦谦君子的模样,走上前来关切一问。   苏凝将手中的诗笺递给了他,淡淡言道:“本以为我自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他比我还要厉害,光凭此诗,足可傲视整个赛诗会。”   王鹏举疑惑接过,定睛认真细读,只见上面写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而落款者,正是写的“崔轼”二字。   崔轼?又是此人?!   陡然间,王鹏举心内顿时涌出了一股嫉妒的感觉。   因为他发觉苏凝似乎对这个崔轼特别的关心,甚至苏凝之所以要来参加赛诗会,也是为了这个崔轼。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时候,宁贞轻笑言道:“苏妹妹,以他的文采,作出这样的诗词来不是轻而易举么?况且能有这样的惊世才华,似乎才能够与妹妹你一较长短,对此,妹妹当感到高兴才是。”   一席话顿时又点燃了苏凝的斗志,重重点头道:“宁姐姐说得不错!待诗词雅集上,我一定会击败他的!”   见到苏凝如临大敌的模样,王鹏举一声冷笑,言道:“苏姑娘放心,对于此等登徒子,不消你说,我也会帮你收拾他,诗词雅集上面,你看我表演便可!”   闻言,苏凝心内啼笑皆非,暗忖:你不就是一个登徒浪子么?娇靥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言道:“好,到时候就有劳王兄了。”   看到王鹏举欢天喜地离去,宁贞的唇角飘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对着苏凝言道:“苏妹妹,对付崔文卿何须此等人物?”   苏凝冷笑道:“这王鹏举品行不良对我暗怀不轨之心,相信有不少女子都被他以这种花言巧语骗过,今日我苏凝就权作伸张正义了,况且有此人一路,恶心一下崔文卿也不是挺好的么?”   宁贞明白了过来,颔首笑言:“妹妹之言大是。”心内却道:根据刺探所报,苏尚书这位爱女性子向来争强好胜,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崔文卿看了她一眼,只怕会被她恨上一辈子了。   ※※※   夕阳西下,日衔远山,滚滚滔滔的黄河在血红光芒的照耀下红波粼粼,宛如一条红色的巨龙在天地间曲折蜿蜒,延伸至了遥远的天地尽头。   经过赛诗会两轮比试,今夜参加诗词雅集的十二家诗社名单已经出炉了。   作为从千军万马当中杀出来的佼佼者,这十二家诗社有十家都是河东路出名的诗社。   唯有一库诗社和三人行诗社,原本籍籍无名,今日却是一鸣惊人。   “三人行诗社?好傻的名字啊,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想出了这样的名字。”待看到名单的那一霎那,崔文卿顿时大笑了起来。   的确,其余诗社名字多为琼林啊、憩思啊,君怡啊等等比较雅致的名字。   而其中最没内涵的,当属崔文卿和苏轼的一库诗社。   当然一库诗社的内涵是这些古代人无法理解的。   如果是放在崔文卿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深受岛国动作片熏陶的人们都可以说是秒懂。   而除了一库诗社外,取名第二没有内涵的自然就是三人行诗社。   看到这样奇怪的名字,崔文卿自当发笑。   “很好笑么?崔公子?”   一声冷冰冰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使得崔文卿的笑容登时就嘎然而止。   疑惑转头,当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娇媚冷然的绝代佳人时,崔文卿的双目陡然就瞪圆了,大张嘴巴不能置信的高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谁在这里?”苏轼也跟着漫不经心转头,见到来者容貌,当即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我勒个擦!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大惊之下,他竟直呼了小妹之称。   崔文卿却没有注意到苏轼突然改变的称呼,因为现在他整个人都已经懵掉了。   再看苏凝旁边,站着却有三人。   一个是女作男装,俊俏得一塌糊涂的宁贞。   一个是眼神躲闪,仿若是作出了事的荷叶,想来应是怕他责怪。   而另一人,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公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摇着折扇神情冷然,目光中透着深深的仇恨。   双方见面,一方得意,一方惊诧,气氛大是沉默。   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苏轼好气又是好笑,直接摆起了兄长的架子,言道:“苏三,你如何这么没有规矩,居然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私自跑到赛诗会上来了?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崔文卿一听此话,暗忖道:果然是苏兄的小妾啊,训斥起来居然这么不留情面。   未等苏凝开口,王鹏举已是上前一步挡在了苏凝面前,冷冷言道:“你是何人,竟敢前来管苏姑娘的事情?!”   “我?我是何人?”苏轼指着自己鼻头甚为啼笑皆非,显然被对方的问题逗乐了。 第七九三章 有那种调调?   故此,苏轼冷笑言道:“苏凝乃是我的书童,难道大爷我管不得她?”   闻言,王鹏举顿时惊讶,回身望着苏凝不能置信的言道:“苏姑娘,你是她的书童?”的确,以苏凝所展现出来的文采,岂会是一个小小的书童?如此变故,自然令王鹏举大感震惊。   苏凝暗地里对苏轼作了一个鬼脸,淡淡言道:“苏公子,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苏凝真的是你书童么?!”   一席话落点,苏轼嘴巴张了张,显然哑口无言,在心底无声呐喊道:我擦!你是我妹啊!   听到两者的对话,崔文卿更是误会,暗忖:果然是小妾,苏兄真是风流不羁啊!   一旁,王鹏举顿时放下心来,冷笑道:“即便苏姑娘当真是书童,今日大爷我也要为她赎身,从你这浪荡公子的魔抓中解救出来。”   闻言,苏轼脸膛上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冷冷问道:“阁下何人?怎会与苏姑娘同路?”   王鹏举一甩折扇,扇面轻拂胸前,露出了上面斗大的四个字“宁静致远”,口气却是一点也不宁静致远:“大爷我姓王,乃是苏姑娘刚刚结识的好友,忘了告诉你们两个田舍奴,今日负责诗词雅集举办的府州王别驾,乃是在下之父,识相一点就给我向苏姑娘认错道歉,赔礼认罪,否者今晚大爷我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王别驾?”崔文卿和苏轼同时惊声一句,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哈哈,被吓到了吧!”王鹏举得意洋洋一句,“乘现在滚走还是来得及,跪下道歉吧,大爷我放你们离开!”   “放你娘的构皮!”苏轼一声怒骂,显然被激怒了,“别说王别驾,就连府州刺史对吾等也是以礼相待,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哦?连府州刺史对你也以礼相待?”王鹏举一怔,顿时被此话逗乐了,“哈哈,田舍奴,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显贵?做梦的吧?!若姜刺史真对你以礼相待,今晚怎不邀请你作上宾,你反倒要来参加这赛诗会,方能入场呢?真是可笑啊!哈哈哈……”   苏轼冷笑道:“姜太东亲自派人给在下送来赴宴请柬,只是在下不愿意凭此前来而已,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入内?”   听到此话,王鹏举笑得更是开心,揶揄言道:“刺史大人专程给你送请柬?你还不愿意前来?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入内?哈哈,我没听错吧,有你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么?”   这时,几人周围已经围满了不少看热闹的才子们,听到苏轼的“吹牛皮”之言,再听到王鹏举嘲笑之声,大家顿时轰然大笑看来,看向苏轼的目光中也充满了鄙夷之色,显然认为他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苏轼又觉愤怒又是郁闷,更不明白苏小妹今天哪根筋不对,为何要与他做对。   便在他想要发怒的时候,崔文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开口言道:“苏兄,稍安勿躁,不值得为这样的人而动怒。”   苏轼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颔首道:“文卿兄说得不错。”   “况且赛诗会本就不限男女,苏姑娘以及宁姑娘乃至荷叶想要参加,咱们也管不着对不对?”   “对。”苏轼点点头,怒气顿消。   顺利安抚苏轼后,崔文卿才望着苏凝笑道:“苏姑娘,今日咱们相逢于诗词雅集,也算是一件乐事,况且还能同场竞技,更是快哉快哉。”   “谁愿跟你快哉快哉!”苏凝冷笑一句,突然意识到她的话带着些许歧义,娇靥顿时就红了,捏紧粉拳一脸镇重其事的言道:“今天,我要在诗词雅集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你!”   崔文卿一愣,自然明白苏凝这么恨他的缘由,不由露出了苦笑之色。   见崔文卿如此模样,苏凝大感畅快,言道:“崔公子,你且记住我给你说的话便是。”说完,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离去了。   苏凝一走,宁贞自然毫不留恋紧随她而去,唯有荷叶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轻叹,也是跟去了。   倒是那王鹏举兀自不服,用折扇扇尖指点着崔文卿和苏轼,冷笑道:“你们两个田舍奴好样的,呵呵,今晚给我等着!”说完此话,也是转身离开。   被苏凝这么插了一手,苏轼原本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了,苦笑言道:“这苏凝啊,今天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失心疯,居然前来跟我们作对。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她。”   崔文卿自然明白苏凝此举的缘由,一时之间倒是有些郁闷,却无法对苏轼言及,轻叹道:“大概是女儿家特有的那几天吧,心情不舒服……”   “什么……”苏轼没听清楚,连忙询问。   “没什么。”崔文卿连连摇手,可不能让苏轼听明白此话,轻笑问道:“苏兄啊,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苏凝明明是你的……呵呵,你懂的。”   最后那句小妾,自然是怕说出来苏轼不好意思,故此咽进了肚子里。   苏轼以为崔文卿已经看出了苏凝乃是他小妹,尴尬笑道:“文卿兄聪慧过人,苏凝之事自然瞒不过你,说起来,倒是让你见笑了。”   崔文卿露出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言道:“苏兄,你们苏家也算是名门望族,相信家教甚严,为何苏凝如此做派,只是是你把她惯坏了吧?”   苏轼轻叹一声道:“说起来不止是我,就连我爹,我弟苏辙,都对她甚是宠爱,自然性子有些倔强娇蛮了,现在想来真是我们父子三人之失啊。”   “他爹?他二弟?这什么鬼?!”   崔文卿瞬间就被深深震撼住了。   苏轼之爱妾,他爹和他二弟宠爱甚来?这三人之间好歹也要避嫌才是?   难道他们父子三人有那种调调?喜欢玩互换小妾的游戏?   想到这个可能,崔文卿不免周身恶寒,这才发现似乎自己对苏轼了解得太浅了。 第七九四章 吴都知   待夜幕降临之时,崔文卿等人终于走进了举办诗词雅集的营地。   这一片营地位于黄河之畔,不远处就是滚滚滔滔的黄河水。   此际天空中圆月高悬,星光闪烁,营地内华灯初上,人声喧嚣,月光、星光、灯光倒影在黄河中更是点点晃动,整个天地一片朦胧美色。   “此等美景,实在壮哉!”苏轼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到黄河河畔吟诗作对,忍不住一声赞叹,脸上露出了欣赏之色。   崔文卿点头笑道:“中原山河,当以五岳以及黄河长江最为雄壮,黄河九曲十八弯,哺育了华族数千年血脉,如今更是成为大齐抵挡辽人铁骑入侵的第一道防线,实乃当之无愧的河川长城。”   苏轼哈哈笑道:“所以刚才文卿兄才作出了: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的词句?”   崔文卿笑而不语,权作装逼。   此时,便有吏员将参加诗词雅集的十二个诗社安置坐在了帐篷之间的广场上。   广场宽阔明亮,根根木柱犹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上面悬挂着盏盏风灯,在轻拂而过的河风中轻轻摇曳着,照着四周犹如白昼。   而在广场中央,跳动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上面架着金黄油亮的烤羊,可见在诗词雅集作诗作词之余,与宴才子们也能够大快朵颐一番。   苏轼和崔文卿的位置在广场偏北之处,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他们两人的对面正是三人行诗社。   而且更令崔文卿觉得悲催的是,苏凝恰好坐在了他的正对面,也就是说只要他不移动视线,就这么平行看过去,入目便是苏凝美丽无匹的俏脸。   然得知苏凝的“真实身份”后,再看那张俏脸时,崔文卿直接有些胃疼,转头对着苏轼苦笑言道:“苏兄,打个商量,你我换个位置如何?”   苏轼岂知道崔文卿心内之苦?乜了对面的苏凝一眼,悠然笑道:“怎么地,以文卿兄的才华,难道还害怕苏凝那小丫头不成?”   “这和怕不怕没关系。”崔文卿有苦不能言,脸上苦笑更甚。   苏轼正容言道:“文卿兄,你可千万不要小看苏凝,若论文才,只怕她不在我之下,待会诗词比试,你一定得当心才是。”   崔文卿怎会料到他们苏家除了三苏以及苏小妹外,居然还有苏凝这么一个妖孽,不由点头轻叹:“放心吧,不管她有多么厉害,我相信她也不会是我和苏兄你的对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赢得比试,不为其他,单为愿你一场美梦。”   苏轼哈哈笑道:“今夜只要能够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吴都知,在下就已经心满意足,何须真要拿到第一当吴都知的入幕之宾?”   崔文卿笑着反问:“难道苏兄舍得将入幕之宾这么难得的机会让给别人?让别人一亲芳泽?”   苏轼想了想,说道:“自然不愿意。”   “那不就对了么,所以啊,咱们今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必须第一。”   崔文卿话音刚落,突闻广场上响起了一阵欢快轻盈的踏歌声,再看场中,却见乃是一群彩衣女子簇拥着一个绝色女子进场来了。   皎洁银辉之下,可见那绝色女子决然不超过二十岁,一袭白衣,身段窈窕。   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娇靥妖孽如斯,端的是风华无双,气质高雅出尘,带得几分清冷,纯净得若天上谪仙。   待到看到女子的那一霎那,不仅仅是崔文卿和苏轼两人,广场上所有的才子才女全都为之愣怔住了,显然惊于此女的容貌。   在众目睽睽注视下,绝色女子没有半点慌乱失措,她坦然自如的款款而行,来到了广场中央,对着围成弧形的才子坐席彬彬一礼,亲和柔美的嗓音已是飘荡开来:“奴太原都知吴柔萱,见过诸位才士。”   听到这般天籁之声,众人这才纷纷回神,响起了一片乱糟糟的问好声:“吾等见过吴都知。”   那叫做吴柔萱的绝色女子柔和一笑,开口言道:“今夜,奴奉府州姜刺史之令,代为主持诗词雅集,评点文学风雅,而负责今夜评判的,乃是数位德高望重的名士,因须得避嫌之关系,名士们全都在帐内落座,待大家作得诗词之后,会有专人送入帐中,供评判评点。”   如此一来倒也公平,众才子自然没有丝毫的异议。   苏轼小声问崔文卿道:“文卿兄,此女是否就是当日咱们推车时,你所见之人?”   崔文卿点头失笑道:“不错,正是她,如此绝色容貌,一见就过目难忘,自然记得。”   苏轼偷笑道:“那你说吴都知可否还记得文卿兄你呢?”   崔文卿轻笑道:“这吴柔萱身份如此尊贵,容貌如此绝色,只怕每天围在她身边的狂蜂浪蝶多不胜数,见过的英俊公子也多不胜数,岂会记得只有一面之缘者的容貌?我想啊,她早就把我忘了才是。”   苏轼颇觉同感的点点头,继而满是振奋的言道:“无妨,只要今夜让她记住我们便可。”   这时,吴柔萱正宣读着诗词雅集之规矩:“诸位才子,今晚诗词雅集共分三轮,第一轮在十二个诗社中选六个入围诗社算作胜利,第二轮在六个诗社中选三个入围诗社,而最后一轮则选一个获胜诗社,而这唯一的获胜诗社便是今夜诗词雅集的头魁,届时,姜刺史将邀请头魁诗社前往帐内主席落座,并赐酒奖励。”   此话落点,一阵嗡嗡哄哄之声。   吴柔萱轻笑道:“根据刚才姜刺史所言,另外今晚的诗词雅集还有尊贵宾客到来,倘若才子所作文学佳作能够入尊贵宾客法眼,进行点评,说不定名声就会水涨船高,倘若其人被尊贵宾客相中,那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前途不可限量!”   倘若刚才才子们还略作小声讨论,此时听到吴柔萱这番话,广场上立即就掀起了惊天骇浪,议论开来。   “什么,尊贵客人?难道身份比刺史大人还要尊贵么?”   “河东一带能有谁比刺史大人还要尊贵?莫非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嗳,也有可能是河东路经略使童州,除此两人其谁?”   ……   一番猜测之后,几乎所有才子都忍不住兴奋了。 第七九五章 美酒、佳人、功业   听到耳畔嗡嗡议论,崔文卿却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他知道折昭现在正在隩州军营忙碌新军训练之事,根本不可能返回府州,更加不可能前来出席这个她根本就不敢兴趣的诗词雅集。   至于童州,前段时间因那场争论事件,童相公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自觉不好意思面对崔文卿,故此在银票发行结束之久,就离开府州返回太原去了,短期之内决然没有可能再来府州。   那这位尊贵客人既不是折昭,又不是童州,那究竟会是谁了?   崔文卿想不明白,自然不会多想,瞧见旁边的苏轼扭扭捏捏,欲言又止,想问却不好意思问的模样,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向着吴柔萱问出了苏轼最为关切的问题:“那敢问吴姑娘,倘若取得诗词雅集头魁,也不知道能否与姑娘你秉烛夜谈,讨论文学诗词呢?”   此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广场顿时就一片安静。   众才子循声望来,膛目结舌的望着崔文卿,又是惊讶又觉兴奋,更有许多人不能置信。   他们不敢相信这位才子居然当众问出了大家一直想问,却又不敢去问的问题,而且还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讳。   此人真乃猛士,这样的话也能问出口,实在太令人敬佩了。   一时之间,在座所有才子都对崔文卿投来了敬佩不已的目光。   然作为才女,苏凝却是对崔文卿投来了愤怒的目光,一张娇靥更是气得雪白,咬紧银牙切齿痛骂:“这个登徒浪子!实在可恶!简直斯文扫地!”   闻言,荷叶忍不住小声争辩道:“苏姐姐,我家公子也是快人快语而已……”   “什么快人快语!”苏凝一声冷哼,望着崔文卿恼怒道,“你没听见他刚才说的?居然厚颜无耻想要与那狐媚女子秉烛夜谈?”   荷叶奇怪言道:“公子说了秉烛夜谈是谈论文学诗词啊,难道这还有什么错?”   苏凝哭笑不得,红着脸言道:“你还真相信孤男寡女在一起秉烛夜谈讨论诗词?我看他是另有目的才是!”   旁边坐着的王鹏举今天已经多次被崔文卿在苏凝面前抢去了风头,本就对他非常不快,见到苏凝生气,立即冷笑点头道:“苏姑娘说的不错,在下生平最是痛恨如崔轼这种披着才士之皮,却行禽兽之举的卑劣小人,实乃斯文败类!”   苏凝阴沉着俏脸点点头,目光望向场中,却见那吴柔萱经过微微错愕之后,忽地展颜一笑犹如昙花乍现,美得让人觉得是心惊动魄,轻柔细语的言道:“只要能够取得诗词雅集头魁,奴也未尝不可与公子你夜谈一番。”   此言落点,恰如巨石入池,在经过短暂的不能置信后,所有才子全都忍不住欢声雷动了。   广场旁边的帐篷内,正在品着香茗的陈宁陌突闻此声,一双黛眉微不可觉的蹙了一下,显然觉得外面的这些才子们有些轻浮了。   今夜,姜太东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陈宁陌,,对她自然是观人入微,见到陈宁陌似乎有些不高兴,立即黑着脸吩咐属下道:“去看看,外面究竟是何事喧哗?!”   属下点点头,连忙抱拳去了。   见陈宁陌放下茶盏,姜太东笑叹出声道:“时才下官已经派人前去延请崔大人,没想到崔大人却不在都督府内,实在可惜啊!”   蔡确揣测道:“文卿兄向来与苏轼关系要好,他会不会前去苏轼那里了?刺史大人可有派人前去看看?”   姜太东点头道:“自是派人看了,不仅未见崔大人,就连苏大人也不在驿馆之中,想是两人邀约同路,不知道前去了何处。不过我已经派人留下了口信,言及大学士你带领诸位进士郎前来府州的消息,相信崔大人知道之后,一定会立即其赶来的。”   陈宁陌微笑颔首,言道:“中秋节文人雅士聚会颇多,找不到人也正常不过,况且今晚本官能够与诸位进士一道欣赏河东才士诗篇,倒也荣幸之至!”   “学士客气!”姜太东起身对着陈宁陌一躬,捋须笑道,“认真说来,今夜能够邀请学士一行,才为吾等之福!学士,下官还有一请。”   “姜刺史但言无妨。”   “是这样的,原本今夜下官已经邀请了八名当地名士权作诗词雅集的评判,然学士既然驾临于此,下官索性也不需要什么评判了,就请学士你一人点评诗词,从而确定名次便可,不知学士意下如何?”   陈宁陌略作思忖,言道:“然本官独自一人点评诗词,确定名次,如此一来对于参赛才子们是否公平?”   姜太东摇手言道:“学士放心,待会送入帐中的诗词全都不会留下任何名字,不仅连学士你,就连本官都不知道诗词乃是何人所作,这样一来自然也能够秉持公道之心,相信也非常公平,况且学士你贵为国子丞,难道我们还不相信你的公心么?!”   王别驾连忙笑着插言道:“刺史大人说得不错,学士能够亲自评点,对于才子们来说才是最为公平的。”   陈宁陌欣然点头道:“那好吧,本官就代为评点今夜诗词。”   听到陈宁陌允诺了下来,姜太东和王别驾两人顿感兴奋,前者拱手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学士出今夜诗词题目,因为须得比试三轮,所以须得出三个题目。”   陈宁陌轻轻颔首,也没有多做思量,提起摆在案头的毛笔,写下了三个词汇,言道:“就此三词为题吧。”   姜太东接过纸笺一看,拍案叫绝道:“此三词实乃绝妙!”   王别驾好奇望去,却见那纸笺上写着三词,分别为:美酒、佳人、功业。   陈宁陌微笑解释道:“此三者,乃男儿当世所追求,以此为题,可见才子们对美酒之思,佳人之思,功业之思,但愿今夜河东路的才子们,更够作出一番拥有过人见解的不错诗篇,而姜刺史也能凭此为国选才。”   姜太东明白了陈宁陌的用意,哈哈笑道:“学士所出三题实乃不错,好,今晚就以此为题了。” 第七九六章 最强对手   这时候,广场上的喧嚣议论之声已经渐渐的安静下来。   对于崔文卿,苏轼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翘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文卿兄啊,你真是太生猛了,这样的话也能问出口,哈哈,我真是喜欢!”   崔文卿哭笑不得的言道:“我还不是为你所问,瞧你这有色心美色胆的样子,就你这样,如何撩妹?”   “撩妹?”苏轼瞬间愣怔了,显然不明此意。   崔文卿耐心解释道:“所谓撩妹,文雅一点唤作的‘求偶’,俗一点的‘追女’、再粗一点的‘泡妞’。而撩妹的撩,便是意在撩拨佳人,让佳人心生荡漾之感,从而获取青睐。”   苏轼一阵目瞪口呆,继而哈哈笑道:“好一个撩妹,那好,今夜我们兄弟二人,就好好撩一下这个了不得的吴都知。”   话音落点,两人又是相视而笑。   再看场中,一名吏员脚步匆匆而来,将手中的纸笺递给了吴柔萱,并悄声言得几句。   闻言,吴柔萱美目微不可觉的亮了一下,轻轻颔首,待到吏员离去之后展开手中的纸笺细看片刻,这才抬眸环顾才子坐席道:“诸位才子,今夜诗词雅集正式开始!”   “所谓诗词雅集,乃弘扬文学风华,鼓励文学创作,拔擢文学才士,海汇群贤英友之佳作的文学盛会,而今夜能够参加这场盛会的十二个诗社三十六名才子,个个都称得上是府州乃是河东路的骄傲,今夜能够聆听诸位才子佳作,实乃幸何如之,现在小女子先将比试规矩说明如下。”   紧接着,吴柔萱便开始讲述今夜诗词雅集的诸多规矩。   如不能剽窃抄袭,不能交头接耳高声喧哗等等……   待听完之后,崔文卿笑问苏轼道:“苏兄,一共有三轮,咱们两还是一人一轮分开作诗词吧?”   苏轼摇头道:“文卿兄,以在下看来,今夜能够成为我之对手者,苏凝暂且不提,就唯有文卿兄你一人了,所以我最为主要的是与文卿兄你较量!”   听罢此话,崔文卿大是惊讶:“什么,你要与我较量?”   “对!”苏轼意气风华的言道,“生平能够遇一对手,得一知己,实乃快哉!文卿兄不仅是在下的知己,更是在下在诗词方面的对手,今夜若不能较量一番,实乃诚为憾事,还请文卿兄且无推辞!”说完抬手一拱,神情甚是认真。   没想到作为队友的苏轼居然要成为自己的对手,崔文卿头皮登时就有些发麻。   难道真的是哥所剽诗词太过谣言,也太过吸引仇恨,就连苏轼都忍不住了?   现在他脑海中自有名诗绝词无数,对于这些文学才士,倒也不会害怕。   然若对手换作了可谓是古今第一词人的苏轼,那自然就有点让他如临大敌了。   倘若苏轼待会作出了如《念奴娇·赤壁怀古》《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等词篇,何人能够与之匹敌?   不过转念一想,今夜前来参加诗词雅集的主要目的,也是想见见这个吴都知,顺便让苏轼能够一亲芳泽。   故此他与苏轼之间,胜负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于是乎,崔文卿颔首笑道:“既然兄有此意,在下自当允诺,那好,咱们就各凭本事作以诗词。”   苏轼轻轻点头,目光中却是战意盎然。   广场中,吴柔萱轻笑言道:“诸位才子,既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奴就代为宣读第一轮比试之题目。”   说罢,她展开刚才吏员送来的那张纸笺,言道:“第一轮题目,以美酒为题,诗词皆可,时间一炷香,请大家开始!”   “美酒?!”   待听到题目,在场才子们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向来美酒均是诗词的绝配,不少文人骚客,都需要饮酒微醺之后,才能作出绝妙诗篇。   故而在才子们眼中,可谓是酒为诗媒。   然就实而论,古往今来之诗篇,单独以酒论之做题,却是极为稀少。   美酒也多在诗词题目中权作点缀而已。   如前朝王翰所作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又如三国曹操所作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均是借酒抒发心中感情。   如今这场诗词雅集居然以美酒出题,虽不失为一个好题目,然还是较为新颖,至少让那些原本准备了中秋、菊花等等诗篇的诗社措手不及,直接作了无用功。   此刻,见站在边上了吏员已经点燃了铜炉内的黄香,众才子心知不能拖延,连忙以诗社为团体,轻声商量了起来。   而对于一库诗社来讲,却用不着商量这些。   因为崔文卿和苏轼两人,都将彼此视为了今晚诗词雅集的最大对手。   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够战胜对方,那就一定能够取得诗词雅集头名。   而三人行诗社这一边,待听到题目的霎那,苏凝想也不想就开始提笔而诗,直看得旁边的王鹏举目瞪口呆,暗叹此女当真是才华横溢。   一时之间,他不由更是垂涎这样才貌双绝的佳人,略作思忖,起身朝着主帐所在的方向走去。   待找人入内通报之后,王鹏举在帐外焦急的等待了片刻,才看见父亲王别驾从帐内飞快走出。   “爹爹!”见到王别驾,王鹏举顿时心头一喜,连忙走了过去。   王别驾有些不悦的言道:“鹏举,此乃参赛士子,我乃主持官员,这样私下见面非常不妥。”   王鹏举笑嘻嘻的言道:“爹爹啊,你可是堂堂的府州别驾,整个府州除了姜刺史之外,就是你的官最大了,何须害怕别人?”   王别驾一声冷哼:“今夜帐内有从洛阳而来的贵宾,咱们还是当小心为上,你有什么话快快道来。”   王鹏举心知须得长话短说,连忙开口道:“爹爹,今夜孩儿邂逅了一位苏姓女子,此女容貌绝色,诗文了得,实乃男人梦寐已求之绝配,故孩儿想要纳娶她为小妾,然苏姑娘今夜前来是为了对付一个叫做崔轼之人,所以孩儿想要请爹爹帮忙,让那崔轼第一轮就败下阵来。” 第七九七章 王氏父子的阴谋(补欠更2/8)   营帐之外,父子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听到“崔轼”之名,王别驾黧黑脸膛上那两道刀锋般的眉头猛然一挑,问道:“崔轼?时才写出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之人?”   王鹏举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   “此人不行!”王别驾摇了摇头,言道,“从京城而来的贵客很是喜欢崔轼所作的词,说不定已经对他上了心,若此人出了意外,只怕会有所麻烦。”   王鹏举有些不信的言道:“什么贵客这么了不起?爹爹已经官居五品别驾,居然这样忌惮?”   “哼!五品别驾在州郡来看的确是了不起的大官,然若放在了高官显爵多如过江之卿的洛阳城,却是不够看的。”   王别驾解释了一番,瞧见王鹏举似乎有些不信,于是乎直言相告道:“今日所来的贵客,不仅有新科三十八名进士,带队之人更是当朝集英殿大学士、落雁郡主陈宁陌,先不论大学士乃从三品官职,单是陈宁陌与当今官家及齐王如同兄妹般的感情,放眼整个大齐,谁人胆敢招惹?”   “咝!”   王鹏举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被震撼道了。   “所以在这等大人物面前,你少给爹爹惹麻烦!懂么!”说完此话,王别驾转身欲走。   “爹爹稍等。”王鹏举连忙拉住了王别驾的衣袖,却是不想就这么错失机会,可怜兮兮的哀求道:“爹爹,孩儿真的非常喜欢那苏娘子,所以必须击败崔轼才有机会,况且我已经在苏娘子面前放下话了,还请你一定出手相助。”   王别驾黑着脸道:“既然如此,你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以所作诗词获胜么?”   王鹏举闷声言道:“我有几斤几两,难道爹爹你还不知道么?”   王别驾无奈苦笑。   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才学平庸,即便是有所诗词问世,也是王鹏举偷偷令人买来的,王鹏举的才子之名也是徒有虚名而已。   可是他老来得子,而且就这么一个儿子,加之王鹏举又是想纳娶小妾,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想想办法才是。   略作斟酌,王别驾开口言道:“今夜诗词,全为陈宁陌大学士亲自评点,故而在诗词作品这方面是完全使不得假的,要想办法,还得从崔轼身上入手!”   “如何入手?”听完此话,王鹏举显得有些茫然。   王别驾沉着脸言道:“要不爹爹令人弄一些巴豆粉,放在崔轼的酒水当中,喝了之后保管他上吐下泻,无法作诗。”   王鹏举听得双目一亮,大笑言道:“巴豆粉,哈哈,真是好主意,爹爹实乃神机妙算。”   闻言,王别驾轻捋胡须,颇有几分美周郎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智者模样,轻声言道:“而且如此一来,在场之人也只会以为那个崔轼乃是吃坏了肚子而已,决然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王鹏举颇觉兴奋的点点头,继而转念一思,嘿嘿银笑道:“爹爹,巴豆粉有何刺激,要不孩儿弄一包奇银合欢散给崔轼饮下,待他在诗词雅集上银性大发,岂不妙哉?!如此一来,此人必定声名狼藉,而苏姑娘大仇得报,相信也会对我投怀送抱的。”   王别驾知道这奇银合欢散乃是青楼中常用的春药,专门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青楼雏儿,寻常人喝下一点,均会丧失理智,银性大发,实乃猛烈至极。   王鹏举此举不仅仅是让崔轼无法所出诗词,而且崔轼在诗词雅集上作出如此丑态,一定会名誉扫地,说不定此生也就完了。   然他宦海浮沉多年,早就养成了阴冷狠毒的影子,并没有觉得王鹏举此举有任何不妥之处,反倒颇有几分无毒不丈夫的风范,于是乎颔首言道:“那好吧,就依你的计划行事,奇银合欢散所在何处?拿给我便可。”   王鹏举点点头,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用黄纸折叠成小包的药袋,待递给了王别驾之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可惜之色。   这包春药本是他想用来对付那些无知女子的,没想到今晚却要被崔轼所用,不过若能得到苏凝,区区春药也无所谓了。   话分两头,另一边,崔文卿却不知道王氏父子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徐徐拉开。   现在他整个人的心思,均是落在了诗词雅集上面。   待想到了合适的诗篇,崔文卿纵笔如飞,如走游龙,一行行漂亮的大字顿时挥洒在了洁白的宣纸上面。   再看他旁边,苏轼也是一脸认真的提笔而词。   比起崔文卿的一蹴而就,毫不思忖,苏轼思考得却要频繁许多,几乎是想的比写得还多,整篇诗文甚至还有不少涂改之处。   时间一点一滴的慢慢流逝着,待苏轼好不容易将这首词写完,这才抹去了额头的点点汗珠,一望不远处的铜炉,见到那根黄香还有一大半的时候,不由笑了。   的确,以他盏茶作词的文采,放在大齐文坛上来说,绝对算得上是非常优秀的。   “咦?苏兄写完了?”   正在此刻,悠悠一声言语从旁边传来,顿将苏轼从洋洋自得中惊醒。   愕然转头,却见崔文卿正坐在案几前神情淡然的吃着水果,而写好了的宣纸也是放在一边。   见状,苏轼微微一怔,问道:“文卿兄已经写完了?”   崔文卿点头笑道:“是啊,写完了。”   “用了多久时间?”苏轼紧接着一问。   崔文卿挠了挠头皮,言道:“我写完之时,铜炉内的黄香燃烧了三成,大概小半刻钟吧。”   “小半刻钟?!”   苏轼惊为天人,露出了震撼之色,愣怔半响方才苦笑言道:“历来大才均不乏奇人奇事,文卿兄不愧文学大才之名。”   崔文卿哈哈摇手道:“什么大才不大才的,苏兄实在过奖了,说不定我做的诗比你差远了。”   苏轼心头一动,继而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将各自的诗文展示出来吧,以最为优秀者参加诗词雅集。”   “好!”   话音落点,两人同时起身,拿起了写好的宣纸铺在了案几上。 第七九八章 《将进酒》(补欠更3/8)   清霜般的月光下,宣纸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崔文卿定睛看去,只见苏轼那张纸笺上写着一首词,是为一首《虞美人》,全词为:   “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   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坡。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   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见到此词,崔文卿忍不住双眼一亮,拍案叫绝道:“苏兄此词不错啊!好一个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颇具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风范。”   然而,苏轼却没有回应崔文卿的意思,他两道目光直愣愣的落在崔文卿所写的纸笺上面,上面的一行行文字恍若黄钟大吕之声撞击着他的耳膜,又如同巍峨泰山陡然展现在眼前,使得他忍不住生出了叹为观止之心。   就这么愣怔半响,苏轼忍不住轻轻吟哦上面的文字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得知己,慰生平,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   苏轼吟哦的语气不高不低,然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在里面,使得他读完这首诗之后,心内忍不住充满了无以伦比的感情。   那种感情就恍若是一个即将渴死之人,仿佛看到了不远处有着泉水流淌般激动不已。   又仿若是一个光棍了多年的老汉,终于纳娶了一房美丽小娘子般的欣喜若狂。   古人常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实乃信哉斯言!   心念及此,苏轼露出了一丝心悦诚服的微笑,对着崔文卿拱手言道:“兄之高才,苏轼不能及也!这一局,我输了。”   未等崔文卿说话,苏轼突然拿起了他所写的那张宣纸,想也不想就撕成了粉碎。   “苏兄,你这是……”崔文卿大惊,想要劝阻,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轼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在了案几上,坦然自若的笑道:“输了就是输了,此词自然已经无用,况且能够败在文卿兄的这首词上,也算虽败犹荣!”   崔文卿无言以对,唯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暗叹这些文学才士实在太较真了,即便是苏轼也不能例外啊!   “对了,”苏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还不知道此诗之名?文卿兄可有想好?”   崔文卿镇重其事的言道:“此诗名为《将进酒》”   “《将进酒》?何解?”苏轼连忙追问。   崔文卿轻笑言道:“《将进酒》其中将读qiang,阴平,意思为请,原是汉乐府短箫铙歌的曲调,题目意绎即‘劝酒歌’。”   苏轼恍然醒悟,哈哈笑道:“好一个劝酒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实在足令人心生澎湃之感,文卿兄,此乃你除了《满江后·怒发冲冠》以及《鹊桥仙·纤云弄巧》之后的又一篇佳作。在下可以大胆预言,此诗必定能够在大齐文坛上掀起滔天巨浪。”   崔文卿抱拳笑言:“苏兄实在抬举了,要我看来,你刚才那首《虞美人》亦是不差啊,只是可惜……”说完,目光又落在了已经被苏轼揉成一团的纸笺上。   苏轼摇头一笑,言道:“这一轮,咱们一库诗社就以此为题,送给评判吧,相信不得头名都很难啊!”   说完,两人便是忍不住一阵大笑。   在他们对面,苏凝终于作完了诗篇,光洁如玉的额头上香汗点点,显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搁笔抬目,她的一双美目不自禁的朝着对面望去,恰好就看到了正在相视而笑的崔文卿和苏轼两人。   然而,苏凝美目视线只是在苏轼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就完完全全被崔文卿所吸引了。   见到他酣畅淋漓的大笑,见到他意气风华的神态,见到他坦然自若的表情,一时之间,苏凝整个人竟有一丝恍惚的感觉。   就好似那个人并非存在于世间,而是来自于九天之上的真仙般,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的确,崔文卿对她来讲,如同远在天边的人物。   说起来,苏凝与崔文卿也算认识许久。   然唯一一次的单独接触,却是崔文卿无意撞破她换衣服的那次。   自从那次之后,也不知道为何,苏凝的心态就已经慢慢发生了改变。   她之所以要参加诗词雅集,想要击败崔文卿,根本就与报仇无关,只是单纯的想吸引崔文卿的目光以及注意罢了。   心念及此,苏凝心头微微苦涩,竟不敢相信向来傲视天下男儿的自己,居然也会有一天为一个男子牵肠挂肚。   且事到如此,那男子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一声幽幽叹息,苏凝转过了视线,顿觉刚才还令她兴致勃勃的诗词雅集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她用纤手拿起了那张宣纸,对荷叶笑道:“荷叶,替我交给吴都知吧。”   荷叶点点头,去了。   这时,王鹏举兴致匆匆的跑了过来,带着一脸得意之色问苏凝道:“苏姑娘,诗词已经做好了?”   苏凝点头言道:“是,刚作完不久!”   王鹏举一笑,神秘兮兮的言道:“苏姑娘,本公子预测,待会会有大事情发生哦。”   苏凝甚为厌恶王鹏举的为人,闻言不咸不淡的言道:“怎么?难道王公子你还会夜观天象,预测凶吉不成?”   王鹏举丝毫没有听出苏凝口气中的揶揄之意,自信满满的言道:“倘若不信,姑娘你待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便是。”   苏凝心内暗生疑窦,却不知道此人有何目的,于是乎也只有点点头了事了。 第七九九章 引起轰动(上)   此刻,吴柔萱已经将十二个诗社所作诗词收集完毕,待请众才子稍等之后,转身走入了大帐之内。   大帐中,灯烛煌煌一片,劝酒敬酒之声不绝于耳。   对于远道而来的贵客,姜太东自然是令人上来了好酒美食,与众人痛饮。   他不敢劝陈宁陌的酒,然对于这些新科进士郎却毫不客气。   而在场的府州官员也唯姜太东马首是瞻,自是不甘示弱,也是敬酒不止,   很快,场面就有些酒酣耳热之后的融洽了。   便在这时,吴柔萱轻步而入,行至姜太东面前屈膝禀告道:“大人,第一轮诗词比试已经结束,小女子特地将各诗社所作诗词送来。”   软柔之声,娇媚之态,动人之貌,光着三点立即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   特别是那些还没有目睹吴柔萱真容的进士们,见到如此佳人,眼睛都差点瞪直了。   “喂,高能,看看!”蔡确连忙用手肘撞了撞正在饮酒的高能,小声提醒道,“此女似乎比司马薇还生得漂亮呢,没想到位于北疆的府州,居然有这等尤物!”   高能不为所动,憨厚笑道:“蔡大哥,在我心中唯有薇薇生得最漂亮,其他女的再美也美不到哪里去的!”   “哼,你真是一个呆子。”蔡确心知高能对司马薇甚是痴迷,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姜太东自然感觉到了进士们已经瞪圆了眼睛,显然好奇吴柔萱的真实身份,不由哈哈大笑道:“对了,还没有向诸位进士介绍,这位娘子,乃是名冠河东路的第一都知吴柔萱姑娘,这次她是奉本官之邀,前来代为主持文会,评点风雅的。”   吴柔萱连忙作礼道:“小女子见过诸位进士郎。”   “吴娘子好!”众进士也是抱拳致意,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姜太东捋须微笑道:“吴娘子,今夜乃是由集英殿陈大学士评点诗词,还请你将诗词交给她便可。”   吴柔萱这才知道原来端坐在宾客尊位上,那容貌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女子居然是集英殿大学士,一时之间惊讶更甚,态度也甚为恭敬,连忙倾步而上将手中的纸笺放在陈宁陌案头,开口言道:“请大学士过目。”   “有劳吴娘子。”陈宁陌轻轻颔首,云袖一抬双手已是拿起了放在最表面的纸笺,认真的细读看来。   陈宁陌的文学素养极高,看几句便知道诗词的水平如何,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她已是飞快的看完了第一首诗词,将之放到了一边。   紧接着,又是第二首、第三首……依旧是没有半点犹豫,似乎这些诗词都难以引起她的关注一般。   待看到第七首的时候,陈宁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才为之顿了一下,浅笑赞叹道:“此诗写得倒是不错,大家也相互看看。”说完,将手中纸笺递给了坐于进士首席的蔡确。   蔡确接过看罢几眼,开口为其余进士们诵读道:   “杏花飞帘散余春,明月入户寻幽人。   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苹。   花间置酒清香发,争挽长条落香雪。   山城薄酒不堪饮,劝君且吸杯中月。   洞箫声断月明中,惟忧月落酒杯空。   明朝卷地春风恶,但见绿叶栖残红。”   读罢之后,他略微沉吟品味,忍不住点头叫好道:“此诗以景入诗,以景之美赞叹酒之美,实乃一首不可多得的佳作。”   听罢蔡确简单的评点,众进士纷纷点头表示认可,唯有李霄白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在他看来,这首诗的确很不错,然水平却并非有多么的高超,至少比起去岁令他惜败的崔文卿之水平,那可是差远了。   只要能够给他几天时间,他也能做出与之同样水平的诗词来。   看来这府州才子们的水平也不外乎如此啊,只怕那首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诗篇,也是他们无意之间作出来的吧。   正在他颇觉自得的思忖当儿,忽见又在认真观看诗词的陈宁陌张口轻轻的“咦”了一声,竟是露出了震撼莫名的表情。   姜太东大奇,连忙问道:“陈学士,莫非有何不妥之处?”   陈宁陌娇靥上惊容犹在,仿若是看到了什么不能置信的东西,惊讶失声道:“这首诗……究竟是何人所作?竟是如斯了得!”   没想到向来风轻云淡的陈宁陌居然出现了这样的神态,帐内众人不由大是奇怪。   陈宁陌勉力压抑住了惊讶之态,将手中纸笺放在案几上再是认真细读了几篇,忍不住拍案叫绝道:“好一个《将进酒》!好一个劝酒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其洒脱豪迈,何其英雄气概!难道是九天之上的谪仙下得凡尘,才能作出这等绝妙的诗词来!”说完之后,已是一脸激动。   话音落点,众人更是惊诧。   然从陈宁陌口中说出的几句诗句却是那样的意境非凡,引人入迷,使得众人也忍不住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姜太东顾不得礼节,连忙开口询问道:“学士,究竟是什么诗?还请你读来给吾等听听。”   陈宁陌微微颔首,待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之后,这才用宇扬顿挫的嗓音吟哦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待到全诗读完,整个大帐可闻针落,所有人目光中流淌着深深的不能置信,也深深的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乱动,气氛沉默得好似深山峡谷一般安静。   姜太东大瞪老眼,嘴巴也是大大的张开着,露出了一个无比惊讶之色。   待到稍事回神,他这才结结巴巴的言道:“此……此诗,学士,这当真是今夜才子们……所作的诗?”   陈宁陌看着吴柔萱道:“纸笺全都是由吴姑娘送来的,具体情况如何还得询问吴姑娘。”   吴柔萱也从无比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头道:“诸位大人,此诗的确是才子们刚才所作。”   “作者是谁知道吗?”姜太东赶紧一问。   吴柔萱摇头道:“诗词全都不能冠名留字,而登记表册也在外面,故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人所作!” 第八零零章 引起轰动(下)   姜太东连忙解释道:“陈学士,其实这么做的目的,也是起初下官担心在诗词纸笺上留名,会影响评判的公正性,现在既然是学士评点,那肯定就不会存在不公之问题,下官这就令人将名册拿进来,看一下写出这首《将进酒》之人的姓名。”   陈宁陌略作沉吟,却是摇手笑道:“既然起先已经定下了规矩,那还是以规矩行事为好,至于此人的名字,就待会询问也罢,相信能够作出此等诗歌之人,也不会是平庸之辈,必定能够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大放异彩。”   听陈宁陌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只能压抑住了各自的好奇心,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姜太东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学士确定名次吧。”   陈宁陌点点头,将放在案几上的十二张纸笺分为了两份,每份六张。   其后,她将其中一份递给吴柔萱道:“此六张纸笺为淘汰诗词,而剩下的六张则是获胜诗词。”   说完之后,陈宁陌又宣读了排名名次,获得第一的赫然便是那首带给了帐内深深震撼的《将进酒》。   此刻,由于比试结果还没有出来,广场上的才子们彼此之间喝酒说笑不断。   崔文卿和苏轼两人本就为酒中豪客,自然也是对饮不止。   特别是崔文卿刚又作出了一首劝酒歌,其中绝句佳言更让苏轼心内充满了豪迈之情,击节而歌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得对!来,文卿兄,干一个!”   “哈哈,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妙哉!妙哉!来,再喝一个。”   就这么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崔文卿才放下了酒杯,瞄了瞄空了的酒壶道:“苏兄,已经没酒了,你且稍等。”说完,招呼负责宴席的侍者道,“还请阁下速取一壶酒来。”   片刻之后,便有一名黑衣吏员捧来了一个酒壶,神情略显叵测的乜了崔文卿一眼,将酒壶放在了崔文卿所作案几的案头,悄然退去。   见状,正在对面偷偷观望崔文卿的王鹏举,双目顿时就瞪直了。   因为他知道,王别驾正是令人将那包春药掺入了酒壶当中,也就是说,现在送来的这壶美酒乃是有药性的,只要这个崔轼喝上那么几杯,要不了多久药性就会发作,届时……   想到这里,王鹏举不由阴冷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苏凝既在观望崔文卿,也在观察王鹏举。   待看见王鹏举对着崔文卿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时,苏凝的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不用问,这个王鹏举也是想到了办法对付崔文卿。   若是一些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之法,苏凝倒是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然根据她的了解,只怕这个王鹏举乃是心狠手毒之人,对付崔文卿的手法相信也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还会害及崔文卿。   想到这个可能,苏凝心头大急,本想向王鹏举询问一番,然却明白此人肯定不会将计划告诉自己,一时之间倒也无可奈何,只能暂且观望。   这时候,吴柔萱走了出来,莲步款款的行至了广场正中,浅笑莞尔站立。   在她出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被她所吸引了。   因为在场的才子们均是明白,第一轮的结果已经出来,究竟谁胜谁负,马上就会揭晓。   故此,不少人均是露出了既紧张,又期待之色。   相比之下,崔文卿和苏轼倒是云淡风轻。   准确来说,他俩是艺高胆大,自信满满。   毕竟崔文卿所作的《将进酒》即便是放在大齐文坛,也会是一个巅峰般的存在,遑论这等诗词雅集?   广场上,吴柔萱对着众人轻轻一礼,嫣然笑道:“诸位才子,经过帐内宾客的点评评判,现在诗词雅集第一轮结果已经出炉,奴将以从六到一的顺序,念出通过第一轮的作品。”   说罢,她又是字正腔圆的开口道:“第六名,乃崇文诗社,他们所作的诗词为《念奴娇·美酒须醉》,全词为:……”   吴柔萱宣读的嗓音一声又是接着一声的响起。   第五名、第四名、第三名……   众诗社也跟随着她的嗓音心情紧张而又起伏着。   获得通过的诗社自然是欢声鼓舞,而一直未听见自己诗社名字的才子们却满心沮丧,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待到吴柔萱话音落点,最后只剩下了第二名,以及第一名还未公布,一时之间,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吴柔萱继续展开了一张宣纸,亢声言道:“诗词雅集第一轮第二名,乃是由三人行诗社获得,他们所作的诗词为《月夜饮酒杏花下》,全诗为:杏花飞帘散余春,明月入户寻幽人。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苹……”   这首诗刚才令陈宁陌也赞不绝口,此刻听在众人耳中,自然也是引起了一阵赞叹。   崔文卿轻笑言道:“苏兄,苏娘子的才华的确高超啊,此诗无论是从意境上还是文词上来看,均算得上是一篇佳作。”   苏轼苦笑言道:“苏凝那丫头本就是一个诗词才人,有此等文学作品倒也不足为奇,不过比起文卿兄你,却是差远了,这第一名,实在舍文卿兄的《将进酒》其谁!”   崔文卿谦虚一礼,正要开口,便听见场中的吴柔萱又是开口道:“现在是第一轮比试的头魁,头魁由一库诗社获得,他们所作的诗词为《将进酒》。”   待听到“一库诗社”之名,广场上大是哗然。   都不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一库诗社是如何来的,居然一鸣惊人的获得了诗词雅集第一轮头魁!位列于通过的六大诗社之首?   未等众人惊讶回神,吴柔萱已是带着激动不已的心情高声吟哦道:   “全诗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优美得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嗓音响起,瞬间就传遍座无虚席的诗词雅集广场,激越飞扬的文字也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像瞬时间开放了一朵辉光四射的昙花,掀起一股不平静的风暴,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竟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这样绝佳的诗词。 第八零一章 第二轮比试   广场之上,震惊还在久久持续着。   好一首《将进酒》,诗文了得,意境了得,气势了得,文采了得。   众人细细品味:此诗当先以时光流逝,如江河入海一去无回;人生苦短,看朝暮间青丝白雪之感概,言及人生苦短。   又从人生苦短中暗示人生当及时行乐,引出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绝佳妙句。   而“天生我材必有用”,更是作者用乐观好强的口吻肯定人生,肯定自我,“有用”而“必”,显得非常自信,简直像是人的价值宣言。   “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又是一个高度自信的惊人之句,能驱使金钱而不为金钱所使,真足令一切凡夫俗子们咋舌。   再品味其后,至此,狂放之情趋于高潮,诗的旋律加快。   诗人那眼花耳热的醉态跃然纸上,恍然使人如闻其高声劝酒:“得知己,慰生平,将进酒,杯莫停!”   几个短句忽然加入,不但使诗歌节奏富于变化,既是生逢知己,又是酒逢对手,不但“忘形到尔汝”,诗人甚而忘却是在写诗,笔下之诗似乎还原为生活,他还要“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纯系神来之笔。   而其后八句就是诗中之歌了。   拍案而歌后,诗人酒兴更高,以下诗情再入狂放,而且愈来愈狂。   “主人何为言少钱”,既照应“千金散尽”句,又故作跌宕,引出最后一番豪言壮语:即便千金散尽,也当不惜将出名贵宝物——“五花马”(毛色作五花纹的良马)、“千金裘”来换取美酒,图个一醉方休。   这结尾之妙,不仅在于“呼儿”、“与尔”,口气甚大,而且具有一种作者一时可能觉察不到的将宾作主的任诞情态。   诗情至此狂放至极,令人嗟叹咏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待到众人本以为情犹未已,诗已告终之时,突然又迸出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与开篇之“悲”关合,而“万古愁”的含义更其深沉。   这“白云从空,随风变灭”的结尾,显见诗人奔涌跌宕的感情激流。通观全篇,真是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笔不办。   倘若这样的诗词出自于文坛盟主欧阳修此等文学大家之手,人们在赞叹之余,倒也不足为怪。   然怪就怪在这首诗居然是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诗社所作,那就足以令在场才子们为之震撼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崔文卿和苏轼身上,眼眸中闪动着既是好奇,又是震撼之色。   这两人,究竟何人?!   面对众目睽睽,苏轼站起身来抬手一拱,笑语言道:“此诗并非在下所作,而是在下同伴崔轼作品。”   “崔轼?!”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念叨着这个名字。   众人议论纷纷,均是不知道这个崔轼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为何竟有此等文采。   惊讶赞叹声中,王鹏举恨得几乎将自己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崔轼!又是崔轼!这个崔轼怎会如此厉害,居然次次拔得头筹,次次获得惊叹。   似乎此人光凭自己的文采,就足以令世人震撼了。   心念及此,王鹏举心内更是暗恨,他此生最是见不得同辈之人比他厉害,如此一来,更是恨上了崔轼。   再看苏凝,待听完这首《将进酒》之后,整个人已经完全呆呆傻傻,全都懵懂了。   作为有名的才女,苏凝在诗词造诣上不仅能够与苏洵、苏轼、苏辙三人比肩,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长期以来,苏凝对自己也是深有自信。   她深信即便是遇到当世最了不得的才士,她也有信心与之较量一番。   然而,待今日见识了崔文卿这首《将进酒》,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而崔文卿的这首诗,更让她生出了泰山仰之的感觉,竟无法窥其真正的文学高度。   一时之间,苏凝心头涌出了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更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欣慰在里面。   似乎对崔文卿获得如此荣誉,她还感觉到非常的高兴。   面对周围赞叹之声,崔文卿淡淡一笑,轻摇折扇开口道:“能够作出此诗,在下也是侥幸而已,实在当不得大家的赞誉,况且现在谈胜负还言之过早,不是还有两轮不是么?鹿死谁手也不好说!”   崔文卿此话到也是实情,在场诸多才子心内倒是生出了几分好胜之心,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击败崔文卿以及一库诗社,从而也如他们这般获得大家的赞誉。   霎那间,剩下的五个诗社斗志更是高昂。   这时,吴柔萱继续言道:“接下来,是第二轮比试,请各诗社以佳人为题,作诗词一首,比试开始,现在开始点香计时。”说罢,抬手示意侍立在香炉旁边的吏员点燃黄香。   崔文卿并没有急着作诗词,笑问苏轼道:“苏兄,照旧否?”   问的自然是两人还要不要继续比试。   苏轼郑重其事的点头道:“自然照旧,文卿兄,这一轮我们再来比过。”说完,已是研磨提笔,认真思忖起来。   崔文卿一笑,拿起毛笔略作思忖,一行行大字已是酣畅淋漓的写于纸上。   待片刻之后搁笔,再看苏轼,似乎还没有写到一大半,崔文卿不由笑了起来。   历史对于穿越者的福利,那是这些古人能够比拟的,这一局只怕文才高超的苏轼又是输定了。   毕竟,他可是以中华历朝历代的绝妙诗词,来和苏轼比拼,苏轼想赢都非常之难。   就这么等待了有倾,苏轼也完成了诗作,待搁笔长吁一口粗气,再望向崔文卿之事,苏轼不由深深的郁闷了,忍不住吐槽道:“你丫难道是为曹子建复生么?居然又这么快作完了。”   崔文卿笑道:“曹子建七步成诗,我崔文卿可是比不上,来,苏兄,咱们借着比过。”   苏轼点点头,拿起自己所写的诗篇放在案几上,两人之间又开始比试了。 第八零二章 屈居第二(补欠更4/8)   煌煌灯烛下,崔文卿抬目望去,可见苏轼写的为一首《西江月》,题目为《梅花》,显然是一篇以花喻人之文章。   全词为:“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再看苏轼,当看到崔文卿所写之词,苏轼微微一怔,瞬间露出了振奋之色,哈哈大笑道:“文卿兄啊,这一局,只怕是我要胜了!”说完,竟是高兴德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崔文卿微微一笑,再看向自己所写的词,题目为:《南歌子·香墨弯弯画》。   而全词是:“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   揉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阑无语、点檀唇。   人去空流水,花飞半掩门。   乱山何处觅行云。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   的确,比起苏轼这首词来,崔文卿这首词很明显要略逊一筹。   见状,崔文卿心悦诚服的拱手笑道:“苏兄高才,这一局在下认输了。”   苏轼大是得意,笑道:“说起来文卿兄这首词亦是不差,在下侥幸获胜而已,过奖过奖。”   见到苏轼兴高采烈的模样,崔文卿不由暗暗一笑。   在刚在作词的时候,崔文卿原本想写李煜的《长相思》,或者王观的《卜算子》。   以这两首词的水平,想不获胜都是非常困难。   只不过待到写词的时候,崔文卿转念一想。   若他次次都胜过苏轼,每每都赢过他,即便苏轼表面上不会有什么,然内心必定会有所想法。   毕竟维持兄弟情义最重要的是志同道合,而非是挑选一个比自己强的人。   所以为了维系与苏轼之间的友谊,也为了留给苏轼颜面,所以崔文卿选择输掉此轮。   这也是兄弟之间谦让之理。   果然,取胜之后,苏轼一扫刚才的凝重之态,瞬间就变得意气风华起来,显然为胜过崔文卿而非常高兴。   见状,崔文卿心头也是由衷高兴,在他眼中,胜负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义。   而从目前来看,他也是做对了。   待吴柔萱将第二轮诗词送到大帐内,自是激起了一片惊叹之声。   对于苏轼这首《西江月·梅花》,陈宁陌也是赞不绝口。   然可惜的是,虽然崔文卿故意输给了苏轼,却有人比苏轼更为厉害。   苏凝以一首《蝶恋花·娇娥新妇》,胜过了苏轼,取得了第二轮的头名,而《西江月·梅花》屈居第二,倒是令崔文卿和苏轼有些想不到了。   听完结果,崔文卿苦笑言道:“诚如苏兄所言,苏姑娘之文采果然高超,这一轮咱们输给她了。”   苏轼毫不在意的大笑道:“文卿兄啊,我老早就告诉过你,苏凝的文采可是不在在下之下,她取得胜利也没什么奇怪的,看来咱们最后一轮可得当心一些了,若被苏凝取得头魁,只怕我们两人都要受其嘲笑了。”   崔文卿想想也对,颔首道:“不错,你我两个堂堂男子,岂能输给苏凝这个小娘子?苏兄,下一轮我得尽力了。”   正待两人议论之际,另一边,王鹏举大笑着对着苏凝抱拳恭喜道:“苏姑娘果然高才,居然获得了第二轮头名,在下实在佩服佩服。”   然令他没想到的是,苏凝脸上丝毫没有高兴得意之色,反倒隐隐有着一丝苦涩笑意,喟叹言道:“这首《西江月·梅花》并非崔轼所作!”   “什么?!”王鹏举惊讶了。   苏凝正容言道:“刚才这首词并非是崔轼所作,而为我兄长苏文卿所写,这一轮,崔轼根本就没有参赛!”   “吓!”王鹏举被吓到了,不解询问道,“为何崔轼不继续作诗呢?”   苏轼略作思忖,轻叹言道:“或许是今夜的这些才子才女们,根本就无法激起他的斗志吧,所以也没有作诗作词的必要了。”   听到如此回答,王鹏举更是妒火中烧,牙关也是咬得紧紧的,怒视着对面正在说笑的崔文卿,恨不得将之生生撕碎!   见到崔文卿依旧没有动放在桌案上的那壶酒,王鹏举忍耐不住之下,不由自言自语道:“可恶的田舍奴,待到你喝下此酒,你就知道本大爷的厉害了!到时候看你怎么作诗。”   此话声音虽是不大,然却让苏凝听得是明明白白,她顿时一怔,讶然道:“酒?什么酒?王兄,莫非崔文卿桌上的酒有什么问题?”   王鹏举自知失言,不免心头一跳,连忙轻笑掩饰道:“酒?呵呵,我哪有说酒,苏姑娘,一定是你听错了!”   苏凝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听错了,然眼下王鹏举不愿意说,她也不好继续追问,望着对面的崔文卿,心头不由更是忐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此刻,吴柔萱又是亢声言道:“诸位才子,经过两轮比试,现在共有三个诗社进入了今夜诗词雅集的最后一轮,分别为一库诗社、三人行诗社、弘文诗社。而现在,最后一轮比试正式开始,请三诗社以功业为题,作诗或作词一首!成绩最佳者,便是今夜的头魁。”   话音落点,所有人全都露出了既紧张又期待之色。   毕竟是最后一轮,也是到了分胜负的时候,场面尤为精彩。   待看到吏员点燃黄香之后,崔文卿望着苏轼笑道:“苏兄,此乃最后一轮了,你我的比试也是最后一场。”   苏轼点头道:“不错,现在你我一胜一负,最后一轮定输赢。”   “好!那我就开始了!”崔文卿大笑了一声,已是提起了搁在案头的毛笔。   而苏轼也是长吁了一口气,眉峰轻挑,气沉丹田,摘下笔架上的毛笔想也不想就奋笔而书,显然关于功业的诗词早就已经思谋妥当,眼下只是落笔便可。   两人均是人中之龙,才学名士,一人一笔书写飞快,一个个大字也是酣畅凛淋漓的挥洒在了宣纸上面。   及至黄香烧了三分之一,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同时落笔,相互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昂然斗志。   “文卿兄,我写好了。”   “我也是!”   “那好,开始比试吧!”   说罢,两人已经将写好的宣纸放在了一起,胜负即将揭晓! 第八零三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待看到崔文卿所写诗词的那一霎那,苏轼猛然一怔,顿时就呆呆傻傻了。   可见那上面清晰可见的题目为:《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再看词文,写得却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文卿兄,你这首词……”苏轼艰难的咽了咽唾沫,说话都忍不住有些颤抖了。   崔文卿轻轻一叹,解释道:“所谓功业,不过是追求功名利禄,我时常在想,人生究竟怎么活才能加有意义!你看那宇宙永恒、江水不息、青山常在,然而一代代英雄人物却无一不是转瞬即逝,却无法取得永恒,故与其拥有强烈的功业心,倒不如把历代兴亡作为谈资笑料以助酒兴,淡泊洒脱一生为好。”   苏轼怔怔然的思索着崔文卿之言,若有所悟,却又百般感概。   在看他所作之词,是为《满庭芳·阳复今朝》。   全词为:阳复今朝,月圆明日,渭溪改观风光。   今枝孕秀,馀庆衍天潢。   诞降真英间世,群仙贺、喜萃华堂。   那勘见,灵椿未老,丹桂两芬芳。   烛摇,香雾拥,翠蛾歌舞,齐上椒觞。   且殷勤仰祝,华算等天长。   况蕴智谋韬略,维城志、屏翰君王。   待收取、平戎功业,军国赖平章。   比起崔文卿在诗词中看破了功业,淡薄洒脱的豁达情怀,他的这首词却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了。   崔文卿之词,就好似一人已经经历了沧海桑田,对于功名看得淡然洒脱,而他之词文,却好似一个刚步入官场的少年,唯功名至上,想要创建一番丰功伟绩。   当然,拥有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   然在崔文卿的那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之前,却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心念及此,苏轼长长一声叹息,拱手心悦诚服的开口道:“文卿兄之豁达,苏轼不能及也,这一轮,在下输了!”说完之后,又抓起自己所作词文的宣纸,揉成了一团。   两败一胜,对于苏轼来说也不算丢脸,故此,苏轼心情大好,笑道:“文卿兄,此词一出,只怕今夜诗词雅集的头魁非你莫属了,在下先在此恭贺了。”   崔文卿摇手笑道:“苏兄啊,区区府州中秋雅集头魁,无甚了得的对手,有何值得恭贺之处?能够与苏兄你比试一番,才不虚此行啊!”   苏轼悠然笑道:“此话不错,然咱们也有幸目睹了吴都知的芳容。”说罢,瞄了瞄广场中间的绝色佳人,笑问道,“文卿兄,你可有想法?”   崔文卿失笑道:“家有悍妻,何能有想法!”   “哈哈,既然文卿兄不上,那在下就上了?!”   “呵呵,以苏公子之名才,相信吴都知也会对你非常青睐的,在下恭祝苏兄报得美人归。”   一番说笑,不知不觉比试时间已经到了。   吴柔萱莲步款款的来到了崔文卿和苏轼的面前,接过他们递来的宣纸,虽不知道上面的诗文究竟如何,然处于对刚才那首《将进酒》水平的震惊,她对着崔文卿嫣然笑道:“崔公子,这一轮盼你能够再出佳绩。”   “多谢姑娘。”崔文卿谦谦一礼,对着旁边的苏轼挤眉弄眼示意,示意他速速搭讪。   苏轼本就是风流洒脱之辈,当即微笑抱拳询问道:“敢问姑娘,不知你何时返回太原?”   吴柔萱显然没料到苏轼会有此问,愣了愣方才笑着回答道:“奴初来府州,还没有决定多久离开,应该还会呆上一段时间。”   “那不知姑娘你现住府州城何处呢?”苏轼赶紧又是一问。   “怎么?!”吴柔萱娇靥上笑容更盛,调皮的眨了眨双眸道,“难道公子真的想与奴家秉烛夜谈,探讨诗文?!”   苏轼忙不迭的点头道:“当然!刚才姑娘可是在众人面前做出亲口承诺,可不得抵赖才是。”   吴柔萱嫣然笑道:“奴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会抵赖?若是公子取得诗词雅集头名,自当如此,然根据奴家观察,两位公子似乎分别作诗进行比拼,谁人胜利才能参加比试,也不知道这三首诗词有多少为苏公子之作呢?”   苏轼大觉尴尬,干咳一声回答道:“在下与崔兄比试,一胜两败,故而只作得一首诗词。”   吴柔萱美目横了苏轼一眼,笑言道:“既然如此,按照规矩奴家只能邀请崔公子入府一叙了。”   闻言,苏轼大感可惜,却又无法可说。显然对错失了这样的绝佳机会而耿耿于怀。   倒是崔文卿哈哈笑道:“吴都知,一库诗社的诗文都是我俩同时作出,岂能区分彼此?你邀请苏公子秉持夜谈就可以了!至于在下,嘿嘿,习惯早睡,到了时辰哈欠连天,来了只怕会打扰姑娘谈兴啊!”   闻言,苏轼大赞崔文卿好兄弟,够义气!   吴柔萱浅浅一笑,随即又是一声轻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目视崔文卿悠然开口道:“为何每次见崔公子,崔公子你总是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上次路途匆忙未能好好的感激公子,今番既然重逢,还请公子就不要推辞了。”   “咦?竟认出我来了?”崔文卿大是惊讶,不由与苏轼面面相觑,那吴柔萱轻轻一笑,已是拿着纸笺转身而去,唯在周围留下了阵阵香风,使人回味。   这一轮只剩下三个诗社逐鹿胜负,故不消片刻,吴柔萱就收拢了诗词,送入了主帐中。   在等待评点结果出来的同时,在场的才子们又可以饮酒为乐,聚谈说笑。   苏轼端起案头酒杯,对着崔文卿笑道:“来,文卿兄,你我再饮一杯。”   面对邀约,崔文卿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本是嗜酒之人,眼下不过饮罢区区几杯薄酒,完全还没有尽兴。   不容多想,他提起了搁在案头的酒壶,手儿微微倾斜,一丝银亮的酒汁恍如水龙般从壶口飞泻而出,飘入了白玉酒杯当中。   霎那间,坐在他们对面的王鹏举一双眼睛陡然就亮了起来。 第八零四章 酒中有毒   苏凝一直暗中观察着王鹏举的表情,忽见此人紧皱着的眉头大是舒展,双目中迸射出了得意且兴奋之色时,顿时意料不好。   再看崔文卿,正举着酒壶倒酒,其后放下酒壶之后端起酒杯与苏轼重重一碰,那杯酒便要吞入口中。   电光石火间,苏凝只觉自己的脑海中嗡嗡一声炸开了,不能去思考,也不能有所顾忌,霍然站起张口急声提醒道:“崔大哥,不要喝,酒中有毒!”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在场所有的才子全都望向了苏凝,瞧见她焦急不已的模样,通通露出了惊愕之态。   “有毒?!”   惊讶之下,崔文卿眉头一挑,然端着酒杯的手却还是没有放下,不明白这苏凝究竟是哪根筋不对,突然上演这一出。   反观王鹏举,恰如被人击中七寸般惊得跳了起来,竟不敢相信到头来居然是苏凝提醒了崔轼,他们不是仇人么?此举何意?况且苏凝又如何知道酒中有毒的?   一时之间,场内的气氛顿见沉默,仿若空气都凝固了。   “啪”的一声大响,却是苏轼拍案而起,怒斥苏凝道,“苏凝,此话何意?!酒中为何有毒?还不速速说清楚!”   苏凝何曾见到兄长如斯动怒,立即就被吓住了,然出于对崔文卿的关心考虑,也容不得她退缩,结结巴巴的言道:“兄长,崔公子酒中有毒,而毒乃是此人所下。”说完,以手指着王鹏举,美目中流淌着深深的恼怒之色。   看到所有人目光顿时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王鹏举心头大跳,高声嚷嚷道:“苏姑娘,你我份属同一诗社,怎能如此胡说八道?!下毒?我都不认识他,为何要下毒!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苏凝既是后怕又觉委屈,开口言道:“你一直对崔公子心存嫉妒之心,加之为了讨我欢喜,故想要对付崔公子,你敢说毒不是你下的?”   ?听到此话,一直淡定了整晚的宁贞瞬间不淡定了,她疾步而上夺过了崔文卿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纤手中已是多了一根亮闪闪的银针。   银针沉入酒中稍事等待片刻,宁贞将银针拿出放在灯光下细瞧,却见上面光色依旧,根本没有半点黑色,于是乎对着众人开口言道:“酒中没毒!”   “没毒?!”苏凝愣了愣,显然想不到自己居然猜想错了,难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么?   苏轼闻言恼怒,正欲直斥苏凝荒唐,不意便在此刻宁贞话锋一转,开口言道:“然这杯酒中气味不太正常,说不定是加入了其他东西,至于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此话落点,相当于变作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就目前情况而言,崔文卿是断然不会饮下这杯酒了。   而苏凝一口咬定酒中有问题,王鹏举却矢口否认。   他们两人究竟何人说谎,何人清白,眼下倒是无法辨明。   见苏凝根本就没有实质证据,王鹏举顿时得意了起来,冷哼一声言道:“苏姑娘,今夜咱们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你何能这样冤枉于我?!况且对于此酒,本公子也毫不知情,倘若不还我一个清白,别怪我告上官府,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的确,他可是府州别驾之子,整治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到时候这苏凝走投无路,相信也只能忍气吞声,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苏凝苦于没有证据,又听到王鹏举的狡辩之言,瞬间美目中泪光莹然。   她本是生性好强之人,最容不得受到这等侮辱,羞怒之下也不顾得那么多了,恨声道:“既然如此,那好,我就饮下此酒,权当做个人证,看看你王鹏举是否清白!”   话音落点,她突然抓起了案上酒杯,仰头便要吞下那杯美酒。   “你疯了!”崔文卿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抬手打在了苏凝的皓腕上面。   苏凝手中酒杯一划,顿时掉在地上杯碎酒洒。   王鹏举眼见机不可失,连忙装作无意撞倒了崔文卿之案,而盛着春药的酒壶也为之倾倒,霎那间,所有证据都是没有了。   如此一来,王鹏举心里更是淡定,冷笑言道:“好你个苏凝,好你个崔轼,本公子怀疑是你们两人相互串通勾结,想要前来陷害于我!来人啊,将他们抓起来!”   四周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差本就是王别驾之人,听到王鹏举的之言,岂有不从之理?连忙吆喝着上前,竟将崔文卿、苏轼、苏凝三人包围了起来,张牙舞爪的便要动手。   “找死!”   宁贞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见到这些人居然欺负到了已方头上,自然不会客气,闪身而上拳打脚踢,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些官差全都躺在了地上哀声惨嚎,显然伤得不轻。   王鹏举没料到宁贞居然这么厉害,二十多个衙役也非她的对手,大惊之下尖叫一声,便要逃走找他老子王别驾帮忙。   崔文卿眉头一皱,冷声吩咐:“宁护卫,抓住此人!”   宁贞微微颔首,娇躯如同鬼魅般票上前来,莲足对着前行奔跑的王鹏举轻轻一绊。   王鹏举悴然不防之下,立即摔在了地上跌成了一个狗吃屎,忍不住哀嚎痛呼起来。   对于在这等小人,宁贞可不会留情,上前莲足蹬在了他的背部,其后反剪其双手,将之押到了崔文卿的面前。   虽则被擒,王鹏举依旧不弱气势,状若疯癫的高声嚷嚷道:“你这田舍奴,居然敢令人打我?你可知道我爹爹是谁?我要报官!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报官?!”崔文卿冷笑了一声,双目寒光闪烁,扬起手来重重的抽在了王鹏举的脸上,“啪”的一声大响震惊四周,足可令人牙软脸疼。   王鹏举没想到此人居然胆敢当众打自己,惊怒交集之下,整个人顿时懵掉了,结结巴巴的言道:“你你你……竟敢打我……我爹爹可是……” 第八零五章 诗词头魁   主帐之内,评点还在继续。   当看到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时候,饶是陈宁陌的见多识广,饱读诗书,也再次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震惊之下,陈宁陌也将此词传阅给众人观看,帐内登时就激起了阵阵惊叹之声。   竟不敢相信今晚见识了那首《将进酒》的绝妙诗歌后,眼下居然还有这么一首绝妙诗词供大家品读。   特别是那些进士们,原先对于府州中秋诗词雅集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也没想过能够有绝世名篇问世。   然令他们万般没有料到的是,府州诗词雅集名篇居然层出不穷,一下就出了三首,实在令人大是惊诧。   这时,陈宁陌细细品味了一番《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已有一番感受萦绕心间,她轻叹一声言道:“功业者,乃男儿在世立志追寻之物,古之大丈夫,无一不是以之为终身奋斗的目标,故功业与男儿,恰如唇与齿,从来不能分离,古今历来咏颂功业诗词,也基本以立志为主。”   “然这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却是另辟蹊径,从全词看,基调慷慨悲壮,意味无穷,读来荡气回肠。此词在渲染苍凉悲壮的同时,又营造出一种淡泊宁静的气氛,并且折射出高远的意境和深邃的人生哲理。词人试图在历史长河的奔腾与沉淀中探索永恒的价值,在成败得失之间寻找深刻的人生哲理,有历史兴衰之感,更有人生沉浮之慨,体现出一种高洁的情操、旷达的胸怀。相信大家在在品味这首词的同时,仿佛感到那奔腾而去的不是滚滚长江之水,而是无情的历史;仿佛倾听到一声历史的叹息,于是,在叹息中寻找生命永恒的价值。”   “而‘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以一去不返的江水比喻历史的进程,用后浪推前浪来比喻英雄叱咤风云的丰功伟绩。然而这一切终将被历史的长河带走。‘是非成败转头空’,豪迈、悲壮,既有大英雄功成名就后的失落、孤独感,又暗含着高山隐士对名利的淡泊、轻视,‘青山依旧在’是不变,‘几度夕阳红’是变,‘古今多少事’没有一件不在变与不变的相对运动中流逝,从‘是非成败’的纠葛中解脱出来,历尽红尘百劫,太多的刻意都可以抛开,太复杂了倒会变得简单,在时、空、人、事之间的感悟中,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说到这里,陈宁陌一声悠然轻叹,继续言道:“以词人之见,既然‘是非成败’都如同过眼烟云,那就不必耿耿于怀、斤斤计较,不如寄情山水,托趣渔樵,与秋月春风为伴,自在自得。展现出了一种澹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意境,实乃非常难得。”   最后,陈宁陌总结道:“大江东去,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任凭江水淘尽世间事,化作滔滔一片潮流。青山不老,看尽炎凉世态,佐酒笑语,任它惊涛骇浪、是非成败,只着意于春风秋月,在握杯把酒的谈笑间,固守一份宁静与淡泊。”   评点声落点久久,帐篷内依旧是一片寂静,众人显然还沉浸在陈宁陌精彩的点评当中。   今夜,姜太东心里又是高兴,又觉兴奋,竟不敢相信府州居然出现了如此了得的才士,三首诗词居然令堂堂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也是刮目相看。   也不知道这三首了得诗词是一人所作还是三人所作,倘若是一人……那岂不是文采惊鸿冠世,厉害非常?   想到这里,姜太东心内不由起了几分期盼之心,询问陈宁陌道:“大学士,也不知道这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当为今夜第几?”   陈宁陌嫣然笑答:“如此了得的诗篇,自当为诗词雅集头魁。”   如此排名,也算是在情理当中,众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纷纷点头称是。   闻言,姜太东放下心来,捋须笑道:“哈哈,以本官之见,也当如此,然不知道《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作者为谁?还请吴娘子告之。”   吴若瑄点点头,轻启朱唇开口道:“启禀诸位大人,这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乃是崔轼所作!而那首《将进酒》也为崔轼之作品。”   “崔轼?!”   听到如此名字,众人又是一阵惊诧。   似乎在他们的印象当中,并没有在河东路听说过如此人物,难道是一鸣惊人的隐士逸才?   状元郎蔡确愣了愣,开玩笑道:“崔轼?哈哈,听此名字就很厉害。”   “为何?”高能不解,连忙询问。   蔡确眨了眨眼睛笑道:“此人之名,听起来就好似崔文卿与苏轼的结合体般,自然厉害啦!”   听闻此话,倒是激起了一片大笑之声,众人显然被蔡确之言逗乐了。   陈宁陌失笑摇头,对这个崔轼倒是起了几分好奇之心,问道:“对了吴娘子,也不知道这个崔轼是哪个诗社的?”   吴柔萱沉声回答道:“此人来自一库诗社!”   吴柔萱的话刚刚落点,高能呆了呆,已是忍不住失声大叫了起来,“一库诗社?!是我和崔大哥的诗社?怎么地,府州也居然有一个一库诗社?两者重名?!”   蔡确也是震惊得张口结舌,被如此巧合震惊住了。   陈宁陌念头一闪,已是明白了过来,轻笑言道:“崔轼崔轼,不就是崔文卿和苏轼么?一库诗社?呵呵,我看啊并非重名,而是这两个年轻的安抚使大人不甘寂寞,冒名前来参加诗词雅集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然仔细想想却非常有可能,否者怎会如此巧合。   闻言,高能大是激动,嚷嚷道:“噢呀,我就说嘛,谁人能够轻易夺取诗词雅集头名?除了崔大哥冒名顶替而来,还能有谁?哈哈,没想到这次我们一库诗社也在府州大放光彩了。”说完,不由生出了与荣俱荣的感觉。   姜太东苦笑言道:“听学士这么猜测,倒是很有可能。”话音落点转身吩咐王别驾道,“速速前去查看一下,那崔轼是否就是崔大人?”   听到这些议论之声,王别驾心内顿时涌出了不好的预感,一张脸膛陡然变得惨白,整个身子竟忍不住瑟瑟抖动了起来。 第八零六章 崔轼就是崔文卿   瞧见王别驾如斯模样,姜太东暗自奇怪,问道:“王别驾,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王别驾额头已经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双目流淌着无比恐惧之色,张张嘴还未出言,一阵喧嚣大喝声从帐外响起,顿时就吸引了陈宁陌等人的注意力。   以陈宁陌看来,诗词雅集本是文华盛会,与会才子当谦谦有礼,行为斯文,何能如市集闹市般喧嚣吵闹,呼喝不止?   这样的情况起先已经出现过一次了,没想到眼下这些才子又是再犯,陈宁陌自然而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姜太东也是心头一紧,厉声呵斥道:“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些才子为何这般没有规矩,居然胆敢在诗词雅集上放肆!”   未等吏员奉命而出,却见有人疾步匆匆的入帐而来,张口便慌乱嚷嚷道:“刺史大人,大事不好了,外面有歹人行凶,抓住王别驾之子王鹏举便是一顿乱打啊,王公子脸上的血都被打出来了。”   听到此话,姜太东肺都差点气炸了。   这些才子吵闹也就罢了,眼下居然胆敢动手打人,且打得还是府州别驾的公子!   且这些乖张的事情,还是发生在陈宁陌以及诸位进士郎的眼前,让陈大学士如何看?让诸位进士郎如何看?   只怕他们全都会当成一场闹剧,一场笑话,对府州诗词雅集以及身为府州刺史的他嗤之以鼻了。   若是风声传到了朝中,被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以及官家知晓,那他的升迁之路岂不是无路而终了……   想到这里,姜太东周身发凉,当机立断的对着陈宁陌拱手言道:“陈学士,今夜雅集有歹人行凶,实在尤为可恶,请容下官出去看看。”   陈宁陌点头道:“自当如此。”说完念及崔轼是否就是崔文卿,赶忙言道,“本官也随姜大人一并前去。”   进士们也是拱手言道:“吾等愿意与学士同往。”   闻言,姜太东有苦说不出,只得点头允诺。   一行人快步出帐,姜太东脚步更是飞快,还未走近,就看见一群才子围成一圈,吵吵闹闹,指指点点。   见状,姜太东头顶涌上一股热血,整个人瞬间就愤怒了,厉声训斥道:“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吵什么?!还没有没规矩了!”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顿时惊得才子们一个激灵。   当大家看到是府州刺史姜太东亲自前来,恰如老鼠见了猫儿,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仿若是作做错了事的孩子。   姜太东须发戟张,怒气盈胸,胸口剧烈的喘息了数下,又要张口大骂。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嗓音突然响起,:“老姜来了?!正好,你快过来一下。”   此声无比熟悉,顿时让姜太东满腔怒气化为乌有了,他惊讶之下,连忙快步走去,果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立在那里,忍不住失声道:“啊,崔大人,果然是你?”   这一幕,直接让看热闹的才子们全都惊呆了,也让兀自挣扎不休,高声大骂的王鹏举惊呆了。   老姜?过来一下?   如此亲切的称呼,如此洒脱的语气,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这个崔轼难道与姜太东很熟?   然即便很熟,也不可能这样称呼一个堂堂的刺史啊!   令才子们和王鹏举惊讶的还在后面,姜太东一句“崔大人”也让在场所有人止不住张大了嘴巴,这崔大人是谁?崔轼?   见到姜太东,崔文卿指着王鹏举冷笑言道:“老姜,此人使出阴谋诡计欲下毒害我,被苏凝姑娘当场识破之后,凶性大发想要冤枉捉拿吾等,吾等无奈,也只能愤然反击,你快给我评评理!前来主持公道。”   王鹏举回过神来,虽不知道崔氏和姜太东是什么关系,然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他捂着被扇红的脸故作可怜的哽咽道:“姜世伯,这崔轼伙同苏凝不仅冤枉陷害于小侄,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殴打小侄,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说罢,再也不顾及颜面,哇哇痛哭起来。   姜太东气急攻心,狠狠一巴掌扇在了王鹏举的脸上,怒声道:“什么崔轼!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乃是北地四州安抚使崔文卿大人,以他的身份,岂会冤枉于你!”   此话落点,王鹏举整个人顿时懵掉了,结结巴巴的言道:“他……北北……四四州……安抚使……崔,崔文卿?!”   崔文卿露齿一笑,言道:“如假包换,崔文卿正是在下了。”   得到肯定之言,围观才子们一片震惊呼声,恰如巨石入池掀起了阵阵涟漪,更是激起惊讶的浪花无数。   见状,陈宁陌嫣然笑道:“好你个崔文卿,居然冒名前来参加诗词雅集,连我们也被你唬住了。”   “崔大哥,羡煞小弟也!”高能也是惊喜一句,扑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崔文卿,胖脸上流淌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之色。   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崔文卿恍然醒悟,止不住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今夜的贵客乃是学士你们,不用问,今夜的诗词也是学士你评点的吧?”   陈宁陌颔首道:“不错!”说完,目光有了几丝复杂,然更多的却是欣慰,笑叹道,“一首《将进酒》,一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光凭这一诗一词,足可令你傲世当代文坛。”   “多谢学士夸奖。”崔文卿抱拳一笑。   陈宁陌点点头,目光看了看周围场景,心知还有麻烦没有解决,冷冷言道:“姜刺史,崔安抚使乃是由官家派来北地四州之钦差,他的生命安危可谓是重中之重,倘若真是有人想要下毒害他,此罪只怕不轻,还请你小心查处!”   一席话落点,姜太东顿时醒悟了过来,明白陈宁陌生气了。   想想也对,堂堂钦差大臣遭人下毒,他这个刺史若不好好解决之事,别说是升官了,只怕还会被罢官罢职。   心念及此,姜太东立即明白该如何对待此事,那就是必须给崔文卿一个公道。 第八零七章 嚣张的王氏父子   诗词雅集广场之上,对持还在继续。   姜太东深知其中的厉害,决定采取两不偏袒,公正处理的态度,首选询问崔文卿道:“崔大人,你确定这酒中有毒?!”   未等崔文卿开口,苏凝已经插言道:“姜大人,此事因小女子而起,与崔大人无涉,小女子确定酒中有毒,还请大人明鉴。”   姜太东不认识苏凝,疑惑发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苏轼寒着脸冷冷言道:“她名为苏凝,乃是兵部尚书苏洵之女,也是吾之小妹!”   “苏凝?!兵部尚书之女?”   在场人群又是一片惊讶大哗,显然被苏凝显赫的身份所震惊了。   而王鹏举更是惊愕不已的瞪圆眼睛,其貌如同一只蹲在荷叶上鼓着眼球的青蛙,整个人都已经被吓傻了。   也难怪他会吓傻。   本以为只是平民才子才女的崔轼、苏凝,没想到身份如斯了得。   一个是当朝秉笔宰相王安石的关门弟子、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君,本身还有从六品金部员外郎、北地四州安抚使之职。   而另一个则是当朝兵部尚书苏洵之女。   细细算来,此二人的靠山全都是从三品以上的高官,这些人别说是他王鹏举了,就连他的父亲王别驾,都不敢有丝毫的得罪。   想到这里,王鹏举冷汗直流,整个人瑟瑟抖动不止。   姜太东也没有料到此女居然是兵部苏尚书之女,那么就意味着这不仅仅是折氏和王鹏举、王别驾的事情了,更是苏家以及折家和王鹏举、王别驾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惹来天大的麻烦。   于是乎,由不得姜太东不慎重。   姜太东顿了顿,尽量和颜悦色的询问苏凝道:“苏姑娘,你说王鹏举在酒中下毒,可有什么证据?”   苏凝摇头言道:“没有证据,我猜的!”   “猜的?”大惊之下,姜太东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显然这个答案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王别驾一听此话,心头登时一松,冷哼一声言道:“苏姑娘,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这样胡猜乱猜,何能当作证据?莫不是故意冤枉他人!”   此话一出,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许多人都纷纷点头言是。   苏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据理力争道:“各位,时才王鹏举一直对崔大人心怀鬼胎,曾无意说出崔大人喝下酒之后,就会让他好看,加之我见崔大人举起酒杯时,王鹏举神情兴奋,故而怀疑酒有问题。”   “既然如此,那毒酒何在?”姜太东问出了最是关键的问题。   “洒了!”苏凝目光看了看已经倾倒在地上的酒壶,目光透露着丝丝无奈。   见状,王别驾更是心头大定,绷着脸冷冷言道:“苏姑娘,问你要王鹏举下毒的证据你没有,眼下酒壶中的酒汁也全都洒在地上,也就是说这一切全都是你凭空臆测,虽然你乃苏尚书之爱女,然也不能这样含血喷人,冤枉王鹏举!”   “我没有冤枉她!”苏凝粉面带怒,然却还是有了一丝哑口无言的感觉。   王别驾冷笑几声,显然不屑于语,而王鹏举更是得意猖狂,对着四周才子们声泪俱下的控诉道:“各位才子才女,想我王鹏举虽然文采不佳,然也算是人品贵重,今番遭到此等侮辱,实在是涕泪交流,满心难过,你们好好看看,这些京城中的大官子女是如何欺负咱们老实人的!还请大家为我做个人证。”   话音落点,又是激起了一片轻轻的议论之声。   陈宁陌也看出了目前的情况对崔文卿和苏凝尤为不利,特别是两人什么证据都没有,自然而然在公道上处于了劣势。   而她虽然相信苏凝和崔文卿,然却不能光凭感情来解决问题,故而她也只能采取观望之态。   不过可见崔文卿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之色,反倒是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样,难道他后续还有什么谋划不成?   陈宁陌心知崔文卿了得,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好奇了。   这时候,王别驾对着姜太东正容拱手,言道:“大人,去岁在宁园举办的诗词雅集上,属下曾无意得罪了崔文卿大人,想来今日应是崔大人伙同苏凝姑娘欲对属下进行报复,尽管属下官职低微,比不得王安石相公、折昭大都督、苏尚书官位了得,然天地间也有正义,朝廷中也有律法,故而还请大人为属下做主!”言罢,深深一躬。   见王别驾这般作态,苏轼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道:“编,你就继续编。”   王别驾苦笑言道:“苏公子,你乃贵门公子,何须这样睚眦必报?要不这样,在下退让一步,咱们就不说下毒之事,今夜矛盾冲突权当过去,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此话,周围人们顿觉这王别驾为人之大度,且在崔文卿和苏轼显赫身份面前,王别驾又处在了一个弱者的位置上,自然而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   于是乎,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迎合赞同之声。   姜太东心头一亮,顿时明白该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来解决此事,这样两方都不得罪,两方也能满意,于是乎捋须笑道:“崔大人,苏姑娘,以老朽之见,今夜之事完全是一场误会而已,不如就依王别驾之言,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听到此话,苏凝更是委屈,贝齿咬着朱唇泛出了点点白色。   而苏轼更是气得脸色发青,因为他相信小妹苏凝不会骗人,更听出了王别驾之言并非是想要真正的和解,而是满含揶揄嘲笑。   嘲笑他们没有证据,也没有办法,这时候的妥协,与认输投降没有区别了。   比起苏氏兄妹,崔文卿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淡淡笑言:“倘若在下不接受姜大人之法,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为之一僵,围观人们顿时明白崔文卿似乎不准备善罢甘休。   姜太东愣了愣,苦笑道:“崔大人,本官之法也算顾全大局,你怎么……唉!”说完一叹,自是满含对崔文卿深深失望。   王别驾挺着脖子冷笑道:“既然崔大人不接受何解,那好,我们也只能按照朝廷律法办事了!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让安石相公以及折大都督、苏尚书难堪!” 第八零八章 找到证据   听到王别驾铿锵有力的话语,感受到他倨傲自得的态度,崔文卿整个人瞬间就怒了。   他猛然一收折扇,冷笑言道:“那好,咱们今日就按照朝廷律法办!”   此话落点,周围顿时一片惊呼声。   因为大家都明白,事情到了现在算是闹大了,而双方更是采取了不死不休的态度。   一时之间,场面气氛尤为紧张,也非常热闹。   王别驾藐视的看了崔文卿一眼,对着姜太东拱手道:“大人,崔文卿以及苏凝都没有王鹏举下毒的证据,他们这样血口喷人,冤枉他人,按照朝廷律法,不知该如何处理,请大人明示。”   王别驾自然知晓依照崔文卿和苏宁的罪名,当杖责三十,之所以他自己不说,而是要让姜太东说出来,目的显然是想让姜太东对两人施以惩戒,其心实在卑鄙可恶!   而姜太东身为府州刺史,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有丝毫的偏袒,心内不由生出了难办之心。   崔文卿冷冷言道:“谁说我们没有证据?宁贞,事情办好了没?还不速速出来!”   话音刚落,众人突见一个“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行至崔文卿身前拱手言道:“崔大人,你吩咐的事情属下刚才已经办妥了。”   崔文卿放下心来,笑道:“人抓到了?”   “抓到了。”宁贞点头。   “交代清楚了?”   “大人莫不相信属下的实力?!”听崔文卿似乎对自己有所怀疑,宁贞蹙着眉头顿时表达自己的不满。   见状,王别驾皱起了眉头,冷笑言道:“崔大人,这个时候你还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前来干什么?莫不是想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准备蒙混过去?”   “你崔大爷是这样的人吗!”崔文卿揶揄一笑,指点着宁贞言道,“来,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乃是朝廷六扇门副总管宁贞大人,也是此行官家派遣给本官之护卫,宁贞大人最是擅长拿人问案,也最是擅长调查破案,经过宁贞大人的调查,王鹏举下毒一事已经水落石出了!”   听到崔文卿之言,全场顿时哗然。   在朝廷官衙当中,六扇门可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几乎相当于朝廷之利刃,经常处理一些见不得光之事情。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阴柔无比的男子,居然是朝廷六扇门副总管,如此身份,自然带来了满堂震惊。   而听闻宁贞身份,原本已经放松心情的王别驾登时就如被一根闷棍击打在心头,浓浓的眩晕感盘旋脑海,差点就这么晕了过去。   宁贞双手抱拳示意,其后淡淡言道:“诚如大家所见,苏姑娘的确没有王鹏举下毒之证据,而那壶毒酒也在刚才的混乱中倾洒而出,然物证没有了,却还有人证,本官已经顺利找到了下毒之人,而此人也已经全都招供!”说完挥手下令,“来人,把他带上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几个衙役压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吏员走了进来。   见状,崔文卿忍不住笑道:“宁总管,这些衙役不是府州刺史府之人么?他们也听你的?”   宁贞淡淡言道:“六扇门乃天下总捕头,令牌一出号令四方衙役,谁人胆敢抗命?”   崔文卿明白了过来,再看王氏父子,待看到黑衣吏员的一霎那,王别驾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整个人瑟瑟发抖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随时都有可能飘落在地。   而王鹏举比起他父亲,显得却更是窝囊,竟吓得软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见状,姜太东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了,顿时脸色铁青,怒问黑衣吏员道:“本官问你,究竟有没有在崔大人酒中下毒?”   见刺史大人动怒,黑衣吏员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的哀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姜太东怒气填胸,上前一步抬脚将黑衣吏员踹倒在地,嗓音恰如雄师怒喝:“本官问你话呢!说,究竟有没有下毒!”   黑衣吏员已经被吓傻了,爬起来跪直身子,也不敢看姜太东,更不敢看王别驾,结结巴巴的言道:“刚才……王大人的确交给属下一包药剂,让属下乘机放在崔公子酒中,然当时属下真不知道崔公子就是崔大人,大人,请你明鉴,真不管在下的事,一切都是王大人指示下官做的。”   一席话落点,众人大是喧哗,全都不能置信的望着王别驾,竟不敢相信他居然做得出下毒的事情来。   而与此同时,王别驾眼冒金星,巨大的眩晕感也瞬间笼罩了他,终于软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姜太东恼怒的瞪了王别驾一眼,问黑衣吏员道:“药剂何在?拿来让本官看看。”   黑衣吏员点头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纸包,颤声言道:“根据王大人的吩咐,下官在崔大人的酒中下了一半药剂,这里还剩下一半,容姜大人过目。   姜太东接过,摊开纸包一看上面的白色粉末,脸色更是铁青,问道:“此乃何毒?”   宁贞娇靥微不可觉的红了一下,开口言道:“本官刚才已经看过了,此药名为奇银合欢散,乃是一种劲道特别猛烈的春药,吃下去之后就会让人丧失理智,变得……”说到这里,忍不住看向了崔文卿,清晰补充道,“会变得银乱不堪!”   崔文卿好气又是好笑,抬起脚来狠狠揣在了王鹏举的身上,怒声道:“让你下春药,让你下春药,你崔大爷精力旺盛,是会用春药之人么!让你侮辱我!让你侮辱我!”   王鹏举被他踹得抱头躲闪,连声哀号不止。   王别驾还想临死挣扎,起身结结巴巴的言道:“姜大人,冤枉,是崔文卿伙同此人来冤枉我,下官真的是冤枉的。”   姜太东看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黑衣吏员一眼,冷笑道:“此人乃是你的心腹,怎会伙同崔大人冤枉你,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可以任由你糊弄么!”   说完,冷哼挥动长袖,显然根本就不相信王别驾之言。 第八零九章 雅集头魁   见到事情终于真相大白,陈宁陌终于轻吁一声,淡淡言道:“姜刺史,既然事情结果已经真相大白,还请你秉公办理,还崔大人一个公道。”   陈宁陌身为现在官职最高之人,加之又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姜太东自然不能对她的意见视而不见,颔首言道:“大学士放心,下官立即秉公处理。”   说完,他看得已经瘫在地上的王别驾和被吓得瑟瑟发抖、口不能言的王鹏举一眼,字正腔圆的清晰开口道:“经查:府州王别驾与其子王鹏举阴谋下毒欲陷害金部员外郎、北地四州安抚使崔文卿大人,现在证据确凿,不容狡辩,现本官根据《大齐律例》,褫夺王别驾其别驾之职,其罪行待禀明朝廷之后再行处理,至于王鹏举,则收监问罪,处流放之刑。”   话音落点,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拍手叫好之声,反观王别驾父子,则是哀声连连,痛哭出声,形容倒是有些凄然。   姜太东厌恶的看了王别驾父子两人一眼,抬手示意衙役们将其押走,待到场面恢复了平静,这才对着四周拱手言道:“诸位与会的文人才士们,现在扰乱诗词雅集的坏人已经就地正法,言归正传,诗词雅集也重新开始,现在请集英殿大学士、国子监国子丞陈宁陌,宣读今日获得诗词雅集头魁的诗社。”   话到此处,全场登时一阵轻哗,不少才子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原本刚才就已经听说过今日诗词雅集有贵客出席,没想到前来的贵客居然是朝廷的集英殿大学士,且还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大学士。   如此才貌双绝之佳人,闻之便让人心生仰慕之感,更别提现在亲眼所见,让在场诸人自然是大感激动。   更遑论,还有一并到场的三十八名新科进士郎。   光凭这阵势,足了笑傲大齐文坛。   尽管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当崔文卿看到高能对着自己挤眉弄眼权作示意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果然,陈宁陌语气舒缓的开口道:“诸位才子,今日获得诗词雅集头名之词,乃是一库诗社才子崔轼所作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听到宣布结果,场面一阵轻轻议论。   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崔文卿就是崔轼,而崔轼就是崔文卿。   崔文卿的文才不消多说,那可是在洛阳城就已经声名遐迩的人物。   而一库诗社另一人苏轼,也是大齐文坛有名的少年俊杰,深受文坛盟主欧阳修的青睐,此二人组成的诗社参加诗词雅集,想不获胜都不容易。   陈宁陌稍事沉吟,沉声解释道:“本学士主持诗词雅集多矣,也曾见识过不少惊鸿绝艳之才人,作出惊鸿绝艳之诗句,然就实而论,今日府州中秋诗词雅集词作,文学水平可谓是古今罕见,绝艳当世,一首《将进酒》飞扬洒脱,其奔涌迸发均如江河流泻,不可遏止,且起伏跌宕,变化剧烈让人读之酣畅淋漓,而这一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则磅礴大气,慷慨悲壮,读来只觉荡气回肠、回味无穷,平添万千感慨在心头,可谓是今夜诗词之双绝。”   《将进酒》全诗在场才子们都已经听过,自然不会有所异议,然《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大家却还没有与闻全文,闻言之后立即有人开口请求道:“大学士,既然这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如此了得,那可就请你读来给吾等听听吧?”   “对对对,还请大学士读来听听。”   “是啊,也可让吾等欣赏崔大人之高才。”   ……   面对着一片请求,陈宁陌淡淡一笑,用宇扬顿挫的嗓音清晰吟哦道: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读到此处,陈宁陌高昂的嗓音忽地转入了低沉,就好似万里滔滔长江劈开连绵山峡裂空破浪而出,涌入了江汉平原,转为了舒缓平和。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待到全词吟哦完毕,众人震惊当场,久久回味,均是被此词所描绘的动人美景,以及其负有的深深韵味而陶醉了。   及至过了少顷,众人这才发出了一片倒抽凉气的惊叹,鼓掌叫好之声也是随之而起。   看着正频频对着四周人群拱手致谢,神情却谦虚和煦的崔文卿,苏凝的芳心内却是五味陈杂,一丝淡淡的苦涩弥漫其中。   “小妹……”   一声轻轻的呼唤打断了苏凝的思绪,她蓦然转头,入目便是苏轼带着微笑的俊脸。   “阿兄,我……”苏凝欲言又止,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这么咬着朱唇半响,方才略显紧张的问道,“阿兄,今夜之事,崔公子会怪我么?”   苏轼淡淡笑道:“文卿兄雅量高致,乃豁达开朗之人,自然不会怪你……”   听到这里,苏凝芳心暗松,却不意苏轼又是接着言道,“然小妹,你那争强好胜的性子确实应该改一改了,今夜若不是你,怎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苏凝不服本欲辩驳,然一想到苏轼所言的“争强好胜”四字评价,也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就失去了辩驳之心,老老实实的点头言是。   诗词雅集获胜结果公布而出,自然是皆大欢喜,人人称道。   特别是对于与会的才子们来讲,今夜不仅得见北地四州安抚使崔文卿之真容,与其同堂较技,更见识到了两首绝佳诗词,还看了王别驾这一场下药闹剧,自是觉得非常精彩,相信今夜之见闻见识也会成为从今往后他们与朋友之间最好的谈资。   其后,姜太东盛情的邀请诗词雅集比试前三的诗社前去大帐中饮酒。   待到崔文卿和苏轼两人落座在主案案几后的时候,顿将大帐内的气氛带入了高潮。   特别是许多从未见过崔苏二人真颜的进士,对于这两位少年俊杰,不由自主的便起了敬佩之心,敬酒自然不断。   就这么没多久,今夜本就饮酒过多的崔文卿已经有些醺醺然了。 第八一零章 步行回家   月上中天,长河隐隐,带着一身的醉意,崔文卿等人返回了府谷县。   原本按照陈宁陌的安排,她与前来的进士们都选准备前去驿馆居住。   知道如此安排,崔文卿顿时不愿意了,对着陈宁陌语带恳切的言道:“学士你好不容易才前来府谷一趟,吾等怎能让你前去驿馆居住?若是让阿昭知道我这样对待她的恩师,一定会非常生气的,故还请学士你前往振武军大都督府居住。”   闻言,陈宁陌本有些犹豫,却听见苏轼在旁边笑着附和道:“学士,好歹也是来到了阿昭的地盘上,岂能容你前去驿馆屈尊?况且那驿馆的环境的确不咋滴,故还请学士你听从文卿兄之建议,前去振武军大都督府居住为妥。”   想了想,陈宁陌点头道:“那好吧,我就打扰你们夫妻两了。对了文卿,你可知道我们此行前来的目的?”   崔文卿笑道:“刚才我已经听高能说了,学士你这次率领诸位进士前来,乃是为了观摩了解北地四州近来的改变。”   “这只是其一,”陈宁陌嫣然一笑,权作提点的解释道,“其实让这些新科进士前来北地四州,乃是官家和安石相公的意思。”   “哦?”崔文卿露出了惊讶之色,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陈宏和王安石的本意。   盖因目前朝廷大局波澜云诡,保守派和变法派均是蠢蠢欲动,各有举动。   在前一阵的朝局较量当中,虽然保守派凭借着谢太后的支撑,力压变法派,使得王安石等变法大臣暂时偃旗息鼓,然就实而论,王安石并非轻言放弃之人。   而他崔文卿,正是王安石所物色到了变法能臣。   这次他在北地四州的诸多改革,不论是免税还是发行银票,甚至还有那场在刺史们当中的高谈阔论,都足以引起朝堂不少人为之侧目。   现在许多朝臣,也认为北地四州成为了变法派又一个突破口。   他们更是觉得王安石等人正是凭借着北地四州的变革,想要重启变法。   即便如此,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大臣却反对乏力。   因为这次王安石可是下了一步绝妙之棋。   北地四州虽然在名义上属于朝廷之管辖,然在实际上并非如此。   从大齐立国开始,北地四州便为府州折氏暗地里的地盘。   根据当年齐太祖与折家先祖之约定,折氏振武军大都督更是世袭罔替,而北地四州所有官职任免,均是必须由振武军大都督先提出建议,然后再是朝廷负责任免。   如此一来,相当于在许多事情上,北地四州都游离在了朝廷管辖之外,基本乃是振武军大都督府负责军政行政。   故而朝中大臣也不好对北地四州改革过多插手,因为北地四州之事,就相当于是折氏的家务事一般。   现在王安石凭借关门弟子崔文卿,在北地四州大搞改革,自然是一步非常厉害的高招了。   崔文卿身为折昭的夫君,这么做自然也得到了折昭的首肯。   而崔文卿也明白,官家之所以会让这些进士前来府州观摩改革成效,便是要让这些新入仕的进士认同变法,支持变法,从而为变法凝聚更多的人心。   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遴选更多的变法大臣,为将来的变法挑选人才。   一番悠悠思忖,崔文卿自然明白了官家和老师的用意,笑道:“既然如此,那这几日就容在下来安排学士以及诸位进士郎的参观行程,必定会让学士你们满意。”   陈宁陌自是相信崔文卿的能力,欣然点头笑道:“那好,就依你的意思了。”   安排妥当之后,崔文卿正欲和苏轼以及诸位进士分道扬镳,一回振武军大都督府,二去驿馆,然却见苏轼面有难色,似乎欲言又止。   见状,崔文卿笑道:“苏兄,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便秘么?憋得这么难受!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听闻此话,苏轼差点喷出了一口老血,半响方才哭笑不得的言道:“文卿兄啊,你这一张嘴真是太毒了,其实并非是我有话给你说,而是苏凝有话对你讲。”   “苏凝?”想到此女乃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苏小妹,崔文卿头皮立即就有些发麻了,苦笑言道:“有何话苏兄但讲无妨。”   苏轼点点头,同样苦笑道:“时才我已经狠狠的批评教育了小妹一番,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确实想要改过自新,所以她想请我向文卿兄你道一声对不起,还请你大人不计女子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闻言,崔文卿面露狐疑之色,反问道:“这些话真的是苏凝说的?以她的脾气,会说出这样低声下气的话来?”   听到此话,苏轼面上便秘之状更浓,目视崔文卿半响方才幽幽一叹,颇为哭笑不得的言道:“果然瞒不过文卿兄,这些话都是我编的……她是说的另外一番话……”   崔文卿笑了,问道:“那不知苏姑娘所言何语?”   苏轼心内不明不白,但还是依言言道:“小妹刚才让我告诉文卿兄你,今夜之后,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你我再不相欠……”说完颇为好奇的问道,“对了,你们究竟有什么前程往事?”   崔文卿了然一笑,含糊不清的笑语言道:“苏兄,八卦之心不可有,想要知道你就去问苏凝吧。”   面对如此回答,苏轼一脸郁闷,然眼下时间已经不早,分别的双方均是等着出发,他也不能多问,点点头打马一鞭分道扬镳而去。   苏轼一走,就只剩下了崔文卿一人一马和陈宁陌所乘的马车,至于宁贞和荷叶,在诗词雅集结束之前就已经回府去了。   如此孤男寡女,虽则有护卫骑士,气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   此时月如圆盘,银辉皎洁,照得陈宁陌沉鱼落雁的俏脸上愈发动人,她轻声询问道:“文卿,此地离振武军大都督府还有多远呢?”   崔文卿估算了一下,回答道:“应该还有两里距离。”   “那好,”陈宁陌点点头,却是提着长裙跳下了马车,吩咐道,“下马来,陪我走走,顺便我有几件事须得问你。”   崔文卿愣怔了一下,不知道这美人儿学士究竟是哪根筋不对,这么晚了还不想睡觉然,无奈之下,他只得依言下马步行回家。 第八一一章 中秋月夜之谈   时当中夜,远处城楼传来三更以至的梆子声,呼啸而过的夜风业已有了几分料峭寒意,也使得崔文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尽量使自己能够更暖和一点。   反观陈宁陌,似乎对于这样的寒冷毫不在意,她长发高挽,步履轻捷,其婀娜的身形,动人的步子不管怎样看起来都有一种强烈的美感,即便是崔文卿走在她的旁边,也不由自主的感觉到阵阵赏心悦目。   然这时的陈宁陌,已经失去了刚才在诗词雅集上的欢声笑语,变得有些沉默了起来,不仅仅一路无话,那双好看的黛眉也是深深的蹙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着,足足走得有里许之地,就在崔文卿以为陈宁陌将会这么一言不发的走下去之之时,她终于轻叹一声开口了。   “崔文卿,你可知这次你又闯祸了……”   根据崔文卿对陈宁陌的了解,每当她直呼自己全名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好事,就比如说现在。   面对此句,崔文卿也只能挠了挠头皮,故作笑意缓和着有些尴尬的场面:“呵呵,学士啊,我生平闯祸无数,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陈宁陌瞪了他一眼,这才徐徐而言道:“这大半年时间,你在北地四州推行各种新政,固然有因地制宜应付乱局之由,然就实而论,却有许多新兴之策颁布实施,如畜牧养殖、如棉花种植、又如银票发行,每一件都可谓是了不得大事,也在朝廷当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而正因为如此,你也开罪了不少人,据皇兄所言,现在弹劾你的奏折足足装了一个三尺高四尺长的木匣,纵观大齐历史,有这样弹劾功绩之人,除了当年立志变法的王安石,舍你其谁!”   一番话却是听得崔文卿哭笑不得,他轻叹一声,继而淡淡笑言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何惧蓬间雀叽叽喳喳?我的座右铭是:只管走自己的路,让傻比去说吧。”   “傻比?”陈宁陌愣了愣,显然没能理解他新颖的词汇。   崔文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解释道:“所谓傻比,便是这里缺乏智商,有问题之人。”   “智商?”   “呃……这个智商呢,就是指聪明的意思,就比如说学士你吧,二十岁便是集英殿大学士,左右文坛学风,不用问也是智商爆表之人。”   “爆表?”陈宁陌黛眉微蹙,继续不耻下问。   崔文卿发觉自己这么解释下去肯定会没完没了了,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了,学士,你说我又闯祸了,也不知道何解?”   闻言,陈宁陌优美的唇线掠出了一丝苦笑的波纹,她抬起眼眸,望着中天圆月,嗓音有着几分止不住的忧虑之感:“自皇兄支持王安石变法图强以来,变法派与保守派之间的矛盾便是冰炭不能同器,水火不能相容,好在这些年因为变法新政的诸多弊端,致使王安石变法渐渐偃旗息鼓,趋于平静,这才让朝中水火不相容的局势逐渐好转,保守派和变法派也大概能够相安无事。”   “然而……这样为妙的局势却在你出现之后发生了改变,当初范仲淹亲自来信在我前面推荐你,我还不曾留意,却没想到王安石竟如此看重你,将你视为了变法派之希望。”   “你所代表的希望,并非是指为政之才,也并非是变法之能,而是你所想出的这些绝妙点子,几乎件件都切中时弊,为朝廷解决了不少麻烦,也使得王安石依你若股肱,更不惜收你为学生。”   “就目前局势所言,你崔文卿很明显已经成为了变法派最是锋利的那把快刀,一次一次的挑战着保守一党之底线,使得保守派人人自危,危如累卵,也让不少人将你是为了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说句不好听的话,若非有王安石和折昭护着你,说不定你早就已经被下狱问罪了。”   说到这里,陈宁陌轻轻一叹,脚步也就这么停了下来,目视崔文卿正容言道:“其实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皇兄之所以要重用王安石进行变法,其目的便是为了从太后手中夺取权力,削弱太后昔日摄政之影响力;而太后之所以支持司马光等保守党,便是为了遏制皇兄的势力,为齐王留得一线之机,所以,变法明里上是两派政见不合的斗争,倒不如说是皇权斗争,现在你就这么冒然闯入其中,且还如此光亮夺目,实乃蠢之又蠢啊!”   崔文卿默默的品咂着陈宁陌这番话,听出了她语气中对陈宏与谢太后、齐王相争之担忧,也听出了她对朝局动荡之担忧,一时之间不由有些默然。   然而很快,崔文卿就疑惑尽扫,淡淡笑问道:“学士,你觉得变法乃是皇权之争,然在我看来,却是有失偏颇了。”   见陈宁陌露出认真聆听之色,崔文卿继续娓娓而言道:“自隋唐以降,数百年来不论是律法还是制度,基本上都没有太多改变,纵然有天纵奇才出世进行相应改革,然就实而论,却是人在政在,人走政消,犹如无根之浮萍般,无法长久,前朝西平郡王陆瑾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故此,大唐三百年亡矣!这其中固然有统治者奢淫昏庸之由,然最为关键的,还是政治制度无法适应时代之变革。”   “政治制度无法适应时代之变革?”陈宁陌自言自语一句,“其实现在政治制度已经很是完善,难道就不好么?”   面对陈宁陌之问,崔文卿却是一笑,作为后世诸多政治制度的知晓者,崔文卿不敢妄论太多,然就华夏古代而言,其政治制度比起西方来说,却较为单一了。   单一到自大秦以后,几乎都没有发生过翻天覆地之改变。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伦理关系更是成为了儒家社会的基本纲常。   当然,儒家制度的实行对于盛世来说,在稳定统治方面有很多积极意义,然却随着后世程朱理学的流行,而渐渐变为了腐化之僵尸。 第八一二章 变法之格局   特别是宋元之后,华夏在政治制度方面已经基本落后于西方了。   而目前的王安石变法,正值华夏历史最为节骨眼上。   若能够变法图强,富国强军,那么就能够继续铸就一个汉唐盛世,甚至还能推动政治制度的变革。   若变法失败,说不定就会上演宋朝之悲剧,华夏国土全部沦为了异族牧马之场,崖山之后无中国更会成为华夏之耻。   既然穿越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崔文卿绝对不能视而不见,坐以待毙,必须变法图强,避免前世悲剧再次重演。   所以在从民族延绵及历史眼光来看,崔文卿强这些古人太多太多了。   也就是说,他具有较强的格局,非是陈宁陌能够比拟的。   故此,崔文卿轻轻一叹,嗓音沉稳而又不失厚重:“大学士,非如你所言,目前政治制度已经非常完善,而是还有许多弊端,这些弊端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因素,并非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见话到此处,陈宁陌似乎想张口询问,崔文卿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继续言道:“纵论古今,夏商周朝不同制,春秋五霸不同法,而在其后的战国之世,变法是为当世主流,比如当时魏国的李悝变法,又比如韩国的申不害变法,再比如说秦国的商鞅变法,都是以变法为手段,图强为目的,特别是秦国变法,更是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最后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所以就政治制度而言,变则强,不变则亡,变法改革一词,始终应成为华夏民族千百年来的主旋律。”   陈宁陌忍不住插话道:“但也有古之贤者说,功不十,不易器;利不百,不变法,在我眼中,不管你们如何变化,也将会成为祸乱大齐江山稳定的因素,难道因变法而激起皇权之争,就没有过错么?”   听到这里,崔文卿不由摇头失笑,继而笑容一收开口言道:“学士,不管世人怎么来定义变法,说它是官家欲向太后夺权的手段也好,说它是安石相公欲巩固自己的权力也好,然却不能否定变法的积极意义,何也?就目前大齐局势,文治不图以富国强民,武功却连遭败绩,就实而论,比起汉唐盛世,大齐犹如一个初生且稚嫩的婴童,实在太弱小,太单薄了。”   “此言差矣!”陈宁陌不认同的摇头道,“昔日汉朝之时北疆匈奴为祸,汉高祖尚有白登求和之耻,而大唐开国突厥为患,唐高祖尚有称臣纳贡之辱,然这两国,都是经由后世国主韬光养晦,从而才能发奋图强一举北伐,成就霸业,安知我大齐就不能如汉唐那般,在今后一战底定乾坤呢?”说罢,美目炯炯的望着崔文卿,显然静待他的答复。   崔文卿摇头轻叹道:“学士之言,是为刻舟求剑,毕竟流水已去,形势非昨,今时不同往日,岂能以往日之局势,论今日之成败!”   陈宁陌不服气的言道:“那你说说看,何为今时不同往日?”   崔文卿正容言道:“大齐周边局势复杂,北疆之敌尤为强大,辽人夏人吐蕃人暂且不论,还有黑山之金人,蒙古之蒙古人正在悄然崛起,这些民族弓马娴熟,武功强悍,终有一天将会成为我们大齐的对手,而自失去燕云十六州之后,我朝已经失去了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前方阵地,在冬日黄河冰冻之时,辽人的铁骑便能蜂拥渡江,围攻我中原腹地。”   “而就汉唐两朝扫灭北患而言,都是以骑兵对骑兵,也就说是必须训练一支高素质的骑兵队伍,才能够有与北敌较量之实力,只可惜目前河套沦陷于吐蕃之手,北疆养马之地也沦陷辽国,我朝是根本没有大规模发展骑兵的机会,所以在战略上,我们将会长期屈居于下风。”   听到崔文卿这些话,陈宁陌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然她却知道崔文卿所言乃是实情,的确,以上之言诚为大齐军事短板,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更改。   然说到这里,崔文卿的语气却变得高亢了起来,他捏紧拳头,目光沉毅的开口道:“所以我们必须变法,通过变法消除国内之弊端,通过变法为国家赚取钱粮,通过变法改革军队现状旧貌,也通过变法使得朝廷上下人人一心,才能够让整个大齐如臂使指,对抗外敌。”   “我之所以要发展畜牧养殖,发展棉花种植,为民生财乃是一方面,然更为重要的是,便是为我大齐军队提供充足的肉食,提供暖和的衣物,吃饱穿暖征战四方。”   “这便是变法的精髓所在,也是变法的追求所在,然若学士你管中窥豹,只将变法视为官家夺权之工具,那目光真的就太过短浅了……”   说完这一句,崔文卿不再言语,他轻叹一声目光望向中天明月,心内感概莫名。   而一席话听罢,陈宁陌被深深震撼了。   对她而言,崔文卿的这番话可谓是振聋发聩,也犹如高屋建瓴般让她有一种仰望如巍巍然高山之感。   变法的目的是什么,崔文卿说得很清楚,富国强民,扫灭外敌这两点。   而长期以来,朝中不少大臣都将变法视为了两派夺权之手段,从而无视变法,蔑视变法,甚是还因为政见不同,反对变法。   在这场皇权之争中,她既不希望皇兄陈宏落败,也不希望齐王陈轩失势,毕竟这两人都是她非常爱戴的兄长。   所以从心底来讲,陈宁陌也对变法甚是反感,觉得变法是造成官家齐王两人交恶的关键因素。   然今日听罢崔文卿的言语,陈宁陌才明白自己错了,而且错的非常离谱。   比起崔文卿在变法中的远见以及目光,她的格局实在太过狭隘,也太过可笑。   心念及此,陈宁陌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满腹心事却不想再想,只是凭借着来自于直觉的感受认同点头道:“或许你说得不错,变法有着很大的好处,皇兄和王安石的目光也非仅仅局限在夺权上面,而是真真切切为了大齐江山之延续。”   崔文卿颔首笑道:“是啊,其实在老师心中,变法等同于他的政治抱负和政治生命,他天生就是为了变法而生,也随时可以为了变法而死,就如老师诗作所言: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第八一三章 最后一问   经过今夜的畅谈,陈宁陌对变法已经有了更是深入的了解,此际细细品咂王安石的这首《登飞来峰》之名句,一番别样的滋味萦绕在了心头。   倘若说太宗年间名相范仲淹乃力挽大齐江山于不倒的绝世名相,凭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名句成为世人所敬佩之对象。   那么现在的秉笔宰相王安石可谓是变大齐举国于强盛,一扫颓废之势的又一英锐之臣。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可看出王安石此人的确是心怀惊天抱负的变革者,似乎也只有昔日战国时期那位在秦国变法的商鞅,能够与之比拟了。   心念及此,陈宁陌轻轻一叹,却又生出了为难之感。   从理智上,她倾向于通过变法变革目前大齐存在了陈规劣习,从而使得大齐更为强盛。   然而从感情上,她却不希望看见官家因为变法从而与谢太后、齐王母子兄弟失和,故此,才大感难办。   倘若当真要从两者做出选择,她还是倾向于支持官家。   因为为政更要秉持公心,而不能因私情而左右权力公器。   毕竟些许儿女情长,甚是是母子之情,兄弟之谊,在中原数千里山河、数千万百姓的面前,都是渺小而不值得一提的。   想通了这个关键,陈宁陌身心微感放松,看着眼前的崔文卿也是思绪联翩。   这个人……的确诚如范仲淹所言,乃世间难得之鬼才。   假以时日经过锤炼,说不定还能成为王安石变法的继承人选,甚是还能成为国之良相,看来自己还得多多督导他才行。   感觉到陈宁陌看自己的眼神突然有些怪异,崔文卿心头不由咯噔了一下,暗叹此女心头肯定不是想着什么好事。   他假装望月掩饰住了自己的小紧张,故作提醒的言道:“学士,时辰已经不早了啊,要不咱们先行回府,明日再谈如何?”   陈宁陌点点头,却又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好,学士请说。”崔文卿顿时心头一松,暗叹交谈终于可以结束了。   陈宁陌却是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言道:“崔文卿,你现在也是有妻室之人,将来打算如何对待薇薇?”   轻轻一句话,顿时让崔文卿惊的是膛目结舌,脑袋里也是“哄嗡”一声,望着陈宁陌久久不能回答。   陈宁陌轻哼一声,冷冷言道:“你不要想着瞒我,在下非是傻子,很早之前就看出你们的关系不一般了,现在薇薇已经新当选为学生会第二任会长,然她之所以如此卖力任事,也只是不想在你走之后,学生会为之解散而已,如此深情,你崔文卿可有察觉?!”   崔文卿恢复了过来,尴尬的挠了挠头皮,显然不太习惯陈宁陌突然将话题从国家大事变作了儿女私情。   略作思忖,他苦笑言道:“学士,我与薇薇的事情,一定会妥善解决的。”   “妥善?有多妥善?那你说说看!”陈宁陌摆出了一幅必须深究倒地的神情。   毕竟从内心深处来讲,她一直非常喜欢司马薇,也很看重司马薇的才学人品。   如司马薇这般的名门贵女,理应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才对。   然眼前这个崔文卿,从身份上来讲与司马薇是完全不能登对。   而他更是王安石的亲传弟子,以王安石与司马光经年累月的政敌对立,崔文卿和司马薇的将来岂能幸福?   而且更为关键的一点,崔文卿还是有妇之夫,入赘之婿,以折昭的身份,岂能容许他纳妾?   就算是折昭同意纳妾,司马光又岂会忍心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之小妾?   所以,崔文卿和司马薇的感情可谓是困难重重,几乎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既然司马薇犹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的撞进了火中,根本听不得她的劝说,那么她只能选择以崔文卿为突破口,争取能够让崔文卿认识清楚,从而主动结束这段感情,免得将来惹来更大的麻烦。   面对着陈宁陌的问题以及她认真而又专注等待答案的眼神,崔文卿收敛住了刚才的敷衍之态,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对着陈宁陌正容言道:“学士,将来不管如何,我都会与薇薇在一起的,也不会辜负于她。”   陈宁陌黛眉微蹙,冷笑道:“说得好听,倘若将来你们的事情被折昭反对怎么办?被司马光反对又是怎么办?你要如何解决?”   崔文卿想了想回答道:“娘子那里,我会找机会对她言明,相信娘子一定会理解我的,至于司马丞相那里……”   说到这里,崔文卿目光微凝,继而铿锵有力的回答道:“即便前来当真有千难万阻,我也会请求司马宰相将薇薇嫁给我!”   闻言,陈宁陌愣了愣。   司马光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   此人严肃而又古板,认真而又守旧,乃是一个不太好说话的人物。   即便是尊贵如官家,也常常在司马光那里讨不到好。   崔文卿就凭他目前的情况,凭什么让司马光答应这门婚事。   然而也不知道为何,陈宁陌觉得此刻的崔文卿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更有一种坚定不移的态度,使得她竟有些一些恍惚了,产生了一种想要相信他的感觉。   尽管这种感觉很是荒谬,然而陈宁陌的目光不由柔软了几分,语气也不由柔软了几分:“你……真的能够做到?”   崔文卿自信满满的点头道:“学士放心,在下绝对不会是失言。”   陈宁陌轻轻一叹,目光望向了黑沉沉的远方,轻声言道:“但愿你能够说得出,做得到,崔文卿,倘若将来你负了薇薇,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崔文卿笑道:“现在多说无益,将来学士你就看我崔文卿的行动吧。”   陈宁陌点点头,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心思,两人一路无话的前往了振武军大都督府中。   ※※※   翌日清晨,曙光初露,旭日方升,崔文卿已经在正堂内等待出门了。   辰时方至,陈宁陌准时到来,依旧是一身夫子白袍,美艳得不可方物,容貌足可令任何一个男子为之沉醉。 第八一四章 为爱皮服务   见到崔文卿很明显的愣怔发呆,随即眼眸中流淌出了惊艳之色,陈宁陌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微不可觉的红了一下。   然好在她定力极佳,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轻咳一声提醒道:“文卿,咱们走吧。”   崔文卿点点头,吩咐车夫将马车驶到了府门前,两人一并乘车朝着驿馆而去。   磷磷隆隆的车声中,两人一路无话,到得驿馆却见众进士已经在大门前等候了。   作为头名状元,蔡确头戴黑色纱罗幞头,身穿红色官衣,看上去玉树凌风至极。   至于高能,也一改昔日在国子监时唯唯诺诺之像,穿上进士衣衫的他终于有了几分威严气度,与昔日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见到崔文卿,以蔡确为首的国子监学士立即拱手一声“崔主席”,算作问好。   此称呼可谓是崔文卿独有,也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去岁成立学生会时的激情岁月,不由大感亲切。   上前一步,崔文卿拍了拍蔡确的肩头满是欣慰的言道:“可以啊,蔡兄,金榜提名,独占鳌头,将来前途实在不可限量。”   面对着崔文卿的褒奖,蔡确根本就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自满之色,反倒既是惭愧又是谦虚的拱手言道:“崔主席,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年初若非是你心系隩州安稳前来安抚百姓以至于无法科举,说不定这状元就是主席你的了,在下实在惭愧。”   闻言,许多来自国子监之外的进士们顿时一阵轻轻喧哗,显然他们都没有料到堂堂新科状元蔡确,居然在崔文卿面前这样谦虚。   然得知内情之后,起初不明情况的那些进士又很快释然,更是对崔文卿敬佩了几分。   稍事寒暄,众人皆登车上马,一并朝着河东路银行府州支行而去。   行得支行门前,可见这栋四层小楼客似云来,进进出出的人流恍若过江之卿络绎不绝。   下得马车,陈宁陌仔细观望,更可见银行周围生意极好,显然因为银行的关系,也带动了这一片的商业繁华。   崔文卿见陈宁陌沉默不语,不由笑着解释道:“学士,府州支行乃是河东路银行设立在府州的分支机构,主要负责府州一带的银行业务办理,就目前而言,府州银行乃是最先发行银票的银行,故此在河东拥有着比较高的人气,不少商人更是不远从其他州郡而来,专门在府州银行办理业务。”   一听此话,不仅是陈宁陌,就连随行的进士们也大为好奇。   高能不解询问道:“崔大哥,照你这么说,那些商人办理银行业务岂不是要走车劳顿许久方能抵达府州?如此一来岂不麻烦?”   崔文卿微笑解释道:“其实不然,因为目前府州银行推出了一项新的服务,名为‘VIP贵宾客户’,只要在府州银行存钱超过一万两者,均可以享受府州银行最是贴心的服务。”   “为爱皮服务?那是什么东西?”   进士们面面相觑,显然不能理解。   崔文卿笑道:“这个‘VIP’呢,乃是一种缩写,全词应叫做:Vvery important person,是西洋语言,直译为汉话是为‘重要人物’、‘非常重要的人’,其它称呼还有‘贵宾’,‘贵客’、‘高级用户’、‘高级会员’之意等。”   一番解释听得高能更是崇拜万分,颇觉惊讶的笑道:“崔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还弄得西洋的语言?!”   陈宁陌早已经习惯崔文卿口中不时冒出的新词汇,也不关切其词的含意,径直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既然如此,那文卿,你这个为爱皮对于商人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道:“首先是尊贵,VIP来到咱们银行,一律请入专门的VIP客户休息室,由我们的银行吏员一对一进行服务,避免了如平常百姓那般排队啊,等待啊等等诸多麻烦,而在VIP客户休息室,很多业务都能够一站式服务办理,比如说换钱亦或是取款,都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办理,而在不少银行,大笔资金提取往往要耽搁很久的。”   似乎知道众人肯定要开口询问,崔文卿连忙解释道:“这个一站式服务,其实就是只要客户有需求,一旦进入某个服务站点,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没有必要再找第二家。避免了客户来回路途奔波。”   陈宁陌明白了过来,蹙眉问道:“你这个为爱皮服务既然这么好,为何不向普通大众施行了?难道银行还存在以金钱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之事?”   “学士之言差矣!”崔文卿悠然笑道,“先问学士你一个问题,你可知每日前来府州银行办理业务的百姓几多?”   陈宁陌望了一下进进出出的人群,约莫估计道:“大概有千人之数吧。”   崔文卿伸出三根指头道:“准确来说,最高峰的时候,有三千三百人之多。”   “学士你不妨想想,以银行十二个柜台的接待能力,也就说是每个吏员每天都须得接待将近三百名百姓,倘若要施行VIP服务,怎能忙得过来?!”   陈宁陌不解询问道:“既然如此,那人数如此众多,你们办理业务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崔文卿颇为神秘的笑了笑,伸手作请道:“学士既然有此疑问,不如进去看看,顺便体会一下银行业务办理的流程。”   陈宁陌欣然点头道:“那好,我亲自进去体会一番。”说完望向崔文卿,嫣然笑道,“还有,用不着你跟着我,否则见你的面子上,银行也将我当作为爱皮客户了。”   崔文卿笑道:“那好,就请学士你自己进去便可。   陈宁陌点点头,随着人流莲步款款的走入了银行当中。   刚跨过门槛,陈宁陌惊然的发现里面并非是闹哄哄的一片,反倒非常的安静,大家说话都是非常小声。   见状,陈宁陌大是不解,然目光环顾一周,却又立即明白了过来。   只见四面墙上皆用红布标语写着“禁止高声喧哗”,不用问若是在银行内喧哗,一定会受到某种惩戒。   不容多想,陈宁陌继续举步慢行,待跨过了前院门槛进入了办事大堂,便见门口东面有着一张案几,正有许多人在案几前排队。 第八一五章 亲自体会   而在西面,还有一张案几。   与东面案几不同的是,这张案几前却没有百姓前来排队,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异常冷清。   陈宁陌认真一看,却见案几上面放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VIP客户服务处”。   陈宁陌认识客户服务处五个大字,却不认识那怪异的“VIP”,好奇之下,不由走上前去询问端坐在案几后的吏员道:“敢问阁下,木牌之字何意?”   那吏员看了看陈宁陌,显然震惊于她的美丽,少顷方才笑着开口道:“瞧姑娘样子,莫非是第一次前来银行办理业务?”   陈宁陌点头言道:“在下并非府州人士,的确是第一次来。”   吏员指着木牌笑道:“此乃‘VIP’客户服务处,乃是专门为VIP客户办理业务的,而前来的客户能够享受到普通客户无法享受的待遇。”   陈宁陌恍然醒悟,才明白原来这个“VIP”便是崔文卿所言的西洋文字,一时之间不由好气又是好笑。   这三个字体看上去怪模怪样的,与中原的文字实在迥然而异,且书写起来完全没有美观可言。   看来蛮夷就是蛮夷,就连文字也是如此另类,也不知道崔文卿为何会以蛮夷文字作为银行业务办理提醒,实在怪也!   那吏员见陈宁陌兀自蹙眉沉思,不由好意提醒道:“姑娘,这VIP客户服务处乃是专门为银行VIP客服办理业务之地,你若须办理银行业务,还请前去对面的普通客户业务办理处。”   陈宁陌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就是崔文卿所言的区别对待,转身一看,果见普通客户办理处人满为患,队列也是排得长长的,需要等待许久。   见状,陈宁陌无奈的摇了摇头,为有身临其境的体验,她轻移莲步行至了队列末位,认真的排队等待了起来。   长长的队伍缓慢移动着,令陈宁陌奇怪的是:排在队列前面的百姓们待接过案几后的吏员手中什么东西后,全都掉头离开,均没有进入办事正堂办事,见状,她暗感惊讶。   而与此同时,只见一个衣衫华丽的商人模样者缓步悠悠到来,他目光淡淡的看了排队的百姓们一眼,却是径直走向了“VIP客户业务办理处”,向着吏员出示了一个金灿灿的令牌。   吏员毕恭毕敬的接过令牌一看,脸上立即堆出了亲切的笑容,开口言道:“欢迎府州银行VIP客户陈大富员外前来,不知道陈员外须得办理何等业务?”   在四周百姓又是惊讶又是羡慕的目光中,那叫做陈大富的员外轻轻一抖衣袖,颇为得意的开口道:“在下今日前来准备取五万两银票,也不知道能否办理?”   吏员躬身致意道:“没问题,请陈员外跟着在下前去VIP客户休息室等待便可。”说完,亲自带领陈员外去了。   见状,百姓们不免嗡嗡哄哄的议论开来:   “噢呀,这些为爱皮客户真是不错啊,完全都不用排队,直接前来就可以办理业务了。”   “哼哼,你也不想想看,为爱皮客户都是为银行送钱来的,而吾等小老百姓,则多是前来银行贷款借钱,这待遇能够一样么?”   “是啊,人家办理业务不用等待,且到贵宾室还有香茗水果伺候,而我们则需要在这里排队等待半天,其境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谁让你没钱?想要为爱皮待遇,先存够一万两白银再说吧。”   话音落点,排队的百姓不由满是感概的笑了。   陈宁陌默默观望这一切,却发现崔文卿此举着实不简单。   用一个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想来的“VIP客户”之法,就让不少有钱有势的商人们享受到了宾至如归的感觉,同时也刺激了一下这些办理普通业务的百姓,使得他们也渴望成为享受特殊对待的VIP客户,着实为一手不错的高招。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宁陌思忖许久,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排队到了案几之前。   “姓名?年龄?籍贯?须办理何等业务?”办事吏员头也不抬,落笔准备书写。   陈宁陌胡乱说了一个名字籍贯,方才开口言道:“小女子想要筹钱盖一片房子,须得向银行借款一百两。”   “一百两是吧?”那吏员下笔如飞,口中用娴熟的语气言道,“目前在姑娘之前,正有三百八十名客户等待借款,按照我们银行业务办理速度,今日肯定是轮不到姑娘你了,应是明日午后前来为妥,故此还请姑娘明日午后到来办理相应业务。”   闻言,陈宁陌不解询问:“若是明日前来,那我岂不是又要排队?”   吏员终于抬起头来,笑道:“姑娘放心,我们对每一个客户都是按名排号的,也就说是,业务办理柜台均是按排号之名唤人,绝对乱不了,到时候叫到姑娘你的名字,你再行办理便可。”   陈宁陌恍然醒悟了过来,轻轻颔首接过吏员递来的登记表,交给了业务办理人员。   而这些业务办理人员专司前去衙门核实照身信息,以免有人鱼目混珠,利用假身份坑骗银行之钱。   待到一切办妥之后,陈宁陌并没有前去外面,反倒是步入办事大厅细看。   只见宽阔敞亮的大堂内,居北一面有着一排高大的案几,案几后分别坐着穿着银行吏员服饰的办事人员。   而在每张案几前,均有百姓办理业务,显得非常忙碌。   至于其余尚未办理业务的百姓,则是落座在了南面的休息等待区。   那里置放着一排排的胡床绣墩,专供百姓们休息所用。   没有人高声喧哗,也没有人乱走乱动,场面一片井然。   见状,陈宁陌更是佩服,自言自语的开口道:“这般井然有序,即便是衙门当中也不能比拟,如此管理之道实在不错。”   话音刚落,便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银行乃钱财重地,若不管理规范,岂不是给了不法之徒可乘之机?!”   陈宁陌转身一看,不知何时崔文卿站在了她的身后,正满脸微笑的望着她。 第八一六章 创业小额贷款   崔文卿悠悠漫步而上,继续笑言:“时才见学士你排队这么久等待办理业务,也不知道有何心得感受?”   陈宁陌轻哼一声,淡淡言道:“只觉得你这银行实在太过倨傲,居然让人等待这么久,就贷款借钱而言,足足需要等待一天时间。”   “一天还只是等待办理的时间而已。”崔文卿摇着手指头笑着解释道,“待贷款业务受理,还需核实贷款人身份,收取抵押物,以及连人作保等,通常拿到银子,就须得十天半个月了。”   未等陈宁陌说话,崔文卿继续言道:“不过即便是十天半个月,能够以这么快的速度借到银两,相信不少人都是非常乐意的,也好过了问亲朋好友借钱容易,不知学士以为然否?”   陈宁陌想了想,笑道:“此言倒是不错。”   崔文卿言道:“不过就实而论,这些百姓所借的只是小钱而已,现在有请学士你前去议事厅,容我们河东路银行副行长吕惠卿,向你讲解我们即将推出的一项新型业务。”   陈宁陌对银行运作本就非常有兴趣,闻言立即点头,跟随崔文卿一道走向了议事厅内。   来到厅内,只见新科进士们已经全都端坐在了其中。   而在居北案几前,尚还坐着一人,头戴幞头年纪轻轻,一身锦袍说不出的温文尔雅,正是河东银行副行长吕惠卿。   见到大名鼎鼎的集英殿大学士陈宁陌居然玉足亲自河东银行,吕惠卿早就已经是激动不已,连忙走上前来拱手作礼道:“在下吕惠卿,见过陈学士。”   “不用多礼。”陈宁陌虚手一扶,轻笑言道,“原来阁下便是吕副行长,说起来,阁下经营之能实在了得,本官即便是在京城中,也对阁下之名颇有耳闻。”   没想到陈宁陌居然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吕惠卿在大感震惊之余,也大是惊喜过望,连忙谦卑拱手道:“学士实在抬举了,在下也只是协助崔行长尽心任事而已。”   陈宁陌颔首笑道:“刚才听文卿说,吕副行长将要对我们讲解一项新型业务,也不知道为何,还请细细道来。”   吕惠卿拱手言道:“学士请坐,容在下慢慢讲解。”   陈宁陌点头落座,而崔文卿身为东道,也陪坐在了她的旁边。   至于吕惠卿,能够让闻名天下的大学士陈宁陌听自己讲解业务,自是振奋不已。   他走到案几后开口言道:“尊敬的陈大学士,诸位新科进士郎,感谢你们拨冗前来河东银行观摩调研,现在请允许我代表河东银行,向你们讲述河东银行的具体业务流程。”   紧接着,吕惠卿便从银行最是简单的贷款业务入手,讲述了国债军债发行、银票发行、种植补贴、畜牧补贴等等诸多业务。   就目前而论,吕惠卿不仅仅是河东银行元老级的人物,更是银行内除了崔文卿之外,最是懂银行业务之人,故此一席讲解可谓是深入浅出,入木三分,用简单的语言将银行业务讲解明白,也让这些进士听得明白。   末了,吕惠卿沉声言道:“最近,崔行长决定又将在银行内推行一项新的业务,其名叫做:创业小额贷款。乃是专门面向普通百姓所开通的全新业务。”   “创业小额贷款?何意?”陈宁陌好奇之下,连忙开口询问。   吕惠卿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所谓创业小额贷款,乃是为了帮助那些立志创业做事之人而设立的贷款,根据崔行长之言,在我们大齐国境之内,不乏有经商大才埋没于乡野,鞠躬于田地,终其一生,许多人都没有发掘自己经商才能的机会,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缺乏必要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缺乏第一笔经商钱财。”   陈宁陌点点头,美目异彩连连的看着吕惠卿,静待下文。   吕惠卿继续言道:“针对这一情况,崔行长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扶持这些埋没于乡野的人才,所以特设创业小额贷款,只要励志创业的人才,便可在前来银行申请贷款,数额从十两到五百两不等,只要通过了银行的审核,便能得到贷款银两。”   陈宁陌大是惊讶,开口言道:“也就说是,你们河东银行准备借钱给这些励志创业之人?不管从事何等买卖均是可以?”   吕惠卿点头道:“不错,特别是涉及养殖、种植、工匠等等,更是银行扶持的对象。”   话到此处,崔文卿笑着插言道:“学士,我补充一下,其实设立创业小额贷款的目的,便是为了大力发展地方经济,还是我以前所言,钱财乃是死物,只有流通起来,才能发挥其应有的货币职能。”   陈宁陌正襟危坐,娇躯微微前倾,正容道:“还请你细说,也为这些进士郎们好好的上一课。”   崔文卿轻轻颔首,环顾着一张张充满好奇的脸膛开口道:“就货币而论,始终要在流通环节方能体现其价值,而最为重要的货币流通,便是投资,前不久我已经讲述了什么叫做经济杠杆,其实通俗来讲,就是以小额资金投入撬动大额资金回收,而这次之所以发行创业小额贷款,也正是因为此点。”   崔文卿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朗声道:“打个比方,比如一个家境一贫如洗的年轻农人,他有着出类拔萃的经商才华,只可惜三餐无以为继,每时每刻都只能为了生计而奔波,从通常而言,他的一生也不过如此了,根本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空有才华也犹如困死在马棚中的千里马般,无法展现出来,在这里虽然我只是打个比方,然就实而论,这样的人物在我们大齐境内可谓是非常之多。”   一席话立即得到了进士们的认同,大家纷纷点头。   崔文卿笑道:“但是有了我们河东银行所发行的创业小额贷款,那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根据前来贷款人的信息以及信誉,有选择性的将创业贷款借给他们,这也等同于给了他们一个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支持他们创业,达到大力发展河东商业之目的,可谓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听到崔文卿的介绍,众进士不由啧啧称赞不已,显然被他的奇思妙想所震撼了。 第八一七章 利在千秋   蔡确心思灵敏,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开口问道:“崔主席,在下有一事不解,要知道创业从商均是有一定风险的,如果出现了亏损,贷款创业者将银两陪完了,又该如何是好?还有,你们要如何收回成本?”   面对着这个问题,崔文卿笑道:“方法有二,第一,可以申请每月偿还最低还款额。比如借出一百两,只要借款者信誉良好,银行可以酌情考虑使用每月还款,也就是说每月偿还一两便可,算上利息分十年还清。第二,可进行资产抵押,用部分资产抵押还款,就如同当铺一般。”   说完这一句,崔文卿正容言道:“经商本就有着巨大的风险,谁没有潮起潮落的时候?故此,银行并非冷血的暴利机构,而是真心实意想要发展商业的组织,我们愿意相信每一个创业之人,也相信他们能够秉持良心,秉持信誉,不出现那种赖账赊账的行为。”   听到这些,进士们纷纷点头,对崔文卿如此言语大是称赞。   其实对于崔文卿来讲,倘若是在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的前世,他是绝对不敢这么贷款出去的。   盖因那时候的许多人,早就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也完全没有多少信誉可言。   更有甚者,更是以坑蒙拐骗为手段,连最起码的良心,都已经被狗吃了,实在不屑于语。   而秉持儒家信义之道的古人,特别是那些读书人,许多都将信誉视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正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最好体现。   且现在大齐民间风气质朴,倘若背信弃义,不仅仅要受到道德的谴责,更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所以崔文卿有信心,他所借的这些银两几乎都能够收回来,这也是他实行小额创业贷款之初心。   然并非单单如此,乘着今日谈兴正浓,崔文卿继续抛出了另外的话题:“其实除了这个创业小额贷款之外,在下还有一个计划,那就是还发行读书小额贷款。相信在民间有不少读书人,因为家境贫寒而读不了书,甚至许多磐磐大才,因为家境的关系,不得已中途辍学,含恨无缘参加科举。而我计划发行的读书小额贷款,便是针对这一情况,对这些寒门学士进行必要的资助。”   “如资助他们购买书本、进入学堂的费用;又如资助他们进京赶考的路费盘缠等。”   此话方落,不仅是众进士,就连陈宁陌一双美目都是瞪圆了。   就这么沉吟半响,进士中突然站起一人,颤声言道:“崔大人,敢问你这个读书小额贷款是否当真?”   崔文卿镇重其事的点头道:“目前已经在计划当中,准备下一步进行实施,自是认真。”   得到崔文卿肯定的回答,那位进士顿时泪流满脸,哽咽言道:“说起来,在下也是寒门学士,了解寒门学士的心酸,想当年为了供我上学堂,我的娘亲每日含辛茹苦的磨豆腐赚取微薄之钱,为了抄一本书籍,我更是不远步行数十里山路,前去同窗那里抄写,更是忘不了今年进京赶考,娘亲卖掉了她视作性命的几只下蛋母鸡,只为了给我凑得盘缠银两,现在想起来,真是历历在目,不敢想忘。”   说到这里,那进士抬起衣袖擦去了脸上泪珠,却是重新展现出了笑容,意真言切的开口道:“好在我现在高中进士,总算不负娘亲之托,然我知道还有很多寒门学士的境遇与我一样,若是能够有这种读书小额贷款,相信会惠及许多的寒门学士,崔大人,此举真是功德无量,请受在下一拜。”说完,竟是对着崔文卿深深一个长躬,显然非常的感动。   崔文卿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至扶起了他,正容言道:“阁下客气了,其实在我的心中,贷款不止是为了赚钱,最为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改变许多无钱无势者的命运,毕竟金钱这东西,流通起来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否则便是一堆铜臭之物而已!”   一席话听得陈宁陌大是振奋,轻轻拍案道:“文卿此言不错,也不知道你所言的读书小额贷款多久能够实施?还有,实施的范围能够有多大?”   闻言,崔文卿却是苦笑了起来,言道:“学士,以在下之见,小额读书贷款最好还是先在北地四州实施为妥,而所资助的学子,理应是北地四州的寒门学子。”   此言一出,陈宁陌顿时惊讶,随即轻蹙黛眉不悦言道:“怎么?莫非你崔文卿也是如此自私之人,有好处只想到北地四州,而不能想到整个大齐?”   “非是如此!”崔文卿摇了摇手,轻叹一声道,“学士,你难道还不明白,我所想的这些新政除非有朝廷首肯,否则都是无法在他处实施的么?”   陈宁陌微微一怔,暗地里一思,顿时明白了崔文卿的难处,不由轻轻一叹。   盖因崔文卿所想的这些奇思妙想之法,朝廷中均是将其视为了变法的一部分。   就目前变法派与保守派之间对立的态势,朝廷采用这些办法都必须慎之又慎。   至于北地四州,乃是折昭的地盘,任由崔文卿如何闹腾朝廷也是管不着,所以这些新政才能轻易实施推行。   所以读书小额贷款想要推行全国,着实有些难度。   然而即便知道困难,陈宁陌心头依旧燃起了熊熊火焰。   她作为负责教育的国子丞,朝廷大学士,一直是求才若渴,恨不得国子监能够积天下英才而育之。   倘若河东银行真的能够为那些寒门学士提供一个如此好的机会,可谓是功在当世,利在千秋之举。   故此,陈宁陌正容开口道:“以本官之见,读书小额贷款必须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推行,至于朝廷和官家那里,交给本官便可。”   在场进士知道陈宁陌的厉害,听闻她这么说,全都大感振奋。   崔文卿更是拱手笑道:“有学士这一句话,相信这件事一定能够成功,在下多谢学士了。”   陈宁陌嫣然笑道:“说起来,我也是借花献佛而已,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你崔文卿才对。”   话音落点,进士们一片认同赞叹,场面大是振奋。 第八一八章 吴柔萱   的确,若是能够解决寒门学士的读书问题,肯定会有许多原本注定埋没其才华的人崭露头角,这读书小额贷款实乃功德无量,也难怪乎进士们,特别是出生寒门的进士会如斯的激动。   待简单的介绍完毕,崔文卿又带领众人前去参观了办事大堂,见识了诸多业务办理的经过,聆听了办事百姓们对银行的看法以及心声,感受了银行行业对整个北地四州经济社会发展所带来的便利和好处。   待到夕阳西下参观结束,陈宁陌望着已经关门歇业,里面却是灯火阑珊,正在清点账务的银行小楼,满是感概的言道:“文卿,这个银行实乃天才之构思,若我们大齐银行能够得到如斯发展,必定能够惠及亿万兆的百姓。”   崔文卿点头道:“是啊,其实比起河东银行这类地区性银行来说,大齐银行更有发展的潜质,而所承担的职能也将会更多。”   陈宁陌满是欣慰的笑道:“好在现在官家已经让你担任大齐银行的副行长,而富弼这个行长也只是兼职而已,所有即便你是副行长,其实和行长也没什么两样,相信在经过两三年的时间,大齐银行所取得的成绩一定能够朝野瞩目。”说罢,笑吟吟的望着崔文卿,问道:“对了,你准备多久返回洛阳?”   崔文卿笑道:“据说学士你们将会在府州呆上一个月对吧?”   陈宁陌点头道:“不错,怎么?莫非想要与我们同路而回?”   崔文卿笑眯眯的言道:“是啊,差不多再过一个月,安抚北地四州之事也应是完结了,自是应前往洛阳履新。”   陈宁陌颔首笑道:“那好,到时候咱们就一路出发吧,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前去隩州一趟。”   崔文卿心知折昭肯定是邀约了陈宁陌,于是乎点点头示意明白。   血红的夕阳终于落下了青山,唯留下了一抹残霞挂在西方天际,留下一丝不舍的眷恋。   太原都知吴柔萱孤零零的站在鹏云楼阁楼四层凭栏之前,望着天边飞翔着的几只寥寥孤鸿,回想自己数月来的遭遇,不禁思绪万千。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入了房内,一身青衣大袖飘飘,脸上的青色面具在晚霞的映照下流淌着金属的光泽,配合面具那狰狞的表情尤为渗人。   似乎知道来者何人,吴柔萱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之色,她依旧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势,开口淡淡言道:“不知易左使此番前来,又有何阴谋诡计可言?”   “桀桀桀桀……”阴冷的笑声透过了冰冷的面具,使其听起来更为的可憎和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方落,作为明教三号人物的易左使淡淡开口道:“听陆族长之言,似乎对本使行径颇有怨气啊,然陆族长可不要忘了,只有除掉崔文卿,令弟才能有着一条生路,而你们陆氏也才能有一条生路,此乃你我双赢之局。”   听到陆族长这个称呼,吴柔萱大觉屈辱,她转过身来望着站在面前穿青衣戴面具的易左使,美目中流淌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熊熊的怒火。   而易左使却是浑然未觉,依旧负手而立冷冷的望着她,被青铜面具遮挡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   吴柔萱其实就是陆若萱,这两者本是同一人。   数月之前,陆若萱带领江东陆氏反抗崔文卿的安抚之举,甚至不惜鼓动异地安置之民全部离开从而要挟崔文卿,不意却被崔文卿的免税之法集中了要害,不仅依附于陆氏的佃农全部离心离德为之离去,江东陆氏也只能无奈留在了隩州。   然没想到这位易左使一计不成又另思一计,想要利用陆若萱的美貌引诱崔文卿上当。   而陆若萱从前本就是以长相普普通通的假面目示人,她真正的相貌乃是非常难得的绝世丽人,经过明教短暂的培训,原本就擅长诗词歌赋的陆若萱立即就成为了太原城内炙手可热的都知,艳名更是传遍了整个河东道。   再经过明教暗地里牵丝搭线之后,这次府州中秋雅集邀请了陆若萱赴会,并请她代为主持风雅,而她也以吴柔萱的身份结识了崔文卿,为易左使下一步的计划为之铺垫。   每每念及这一切,陆若萱既是愤恨又是无奈。   愤恨的是堂堂江东陆氏旁族,居然受制在了乱臣贼子明教妖孽的手中。   而那深深的无奈,却是幼弟的痼疾必须依靠易左使进行医治,为了幼弟,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忍耐下去。   就这么沉默有倾,易左使沉闷得犹如磨刀石般粗粝的嗓音从面具中清晰响起:“陆族长,这次你做的很好,显然那崔文卿已经被你的艳名所吸引,只要我们下一步周详计划,必定能够让崔文卿上当被擒。”   闻言,陆若萱却是轻轻一哼,颇为自嘲的笑道:“崔文卿乃世间少见的英伟男儿,其妻折昭更是美若天仙,他岂会被我的容貌轻易吸引?如此认为,阁下只怕是要失望了。”   易左使暗觉奇怪,问道:“崔文卿不是想要与你秉烛夜谈么?难道还没有被你所吸引?”   陆若萱摇头言道:“秉烛夜谈乃是崔文卿为其朋友苏轼所言,至于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易左使啧啧称奇道:“陆族长容貌角色,我见犹怜,却没想到崔文卿竟没有上当?看来咱们的计划得变一变了。”   陆若萱默然无语,静待下文。   易左使沉声解释道:“崔文卿乃北地四州安抚使,加之又是折家女婿,身边的守卫可以说尤为严密,而那皇帝老儿更是将其亲信六扇门副总管宁贞派遣到崔文卿身边,担任护卫之职,几乎是寸步不离其身,所以想要正面对崔文卿动手,实在难之又难。”   “然好在,崔文卿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太重义气,特别是见不惯那些境遇悲惨,深受别人欺凌之人,故此从此点入手,相信应有一线希望。”   听到此话,陆若萱忍不住嘲讽言道:“易左使,小女子倒是认为此乃崔文卿的优点所在,重情重义有什么不对?难道贵教之人,都是薄情寡义之徒么?”   大事当前,易左使并没有计较陆若萱的揶揄嘲笑,淡淡言道:“有时候优点也能够变成致命的缺点,而这一次,崔文卿便会因为这个缺点,而被我明教生擒。”   似乎担心陆若萱不会屈服,易左使好言相劝道:“本使答应你,只要顺利抓住崔文卿,令弟的痼疾本使一定会根治彻底,你大可放心。”   得到如此承诺,陆若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开口言道:“好,我答应你,但愿你信守承诺才好。”   “桀桀,放心吧,本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易左使笑得几声,轻声道,“明日,且需要你这么做……”   喁喁低语之声响彻在房间,直到许久方才停息。 第八一九章 逼出来的君子   翌日,一封突如其来的请柬送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   望着请柬上娟秀的文字,崔文卿哑然失笑道:“怎么?吴都知邀请我赴宴?”   前来送请柬的老者笑容可掬的言道:“那日中秋雅集,崔大人你凭借一诗一词,使一库诗社获得雅集头魁,吴都知十分仰慕大人你的文采,只因当日人多嘴杂,不便与大人你细谈,眼下有所空闲,故想请大人你前去赴宴秉烛夜谈,唱和诗文,谈论风雅。”   听罢老者之言,崔文卿不经意的瞄了瞄不远处的屏风,脸上苦笑了起来,暗忖道: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不容多想,他将手中的请柬一个对折,递给老者笑道:“实在话,本人对于那些诗啊词啊的什么东西,完全没有半点兴趣,况且在下乃是有妻室之人,若是被娘子知道我与陌生女子孤男寡女秉烛夜谈,只怕也是有所不妥,故此赴宴之事还是免了为好。”   “大人,你这……”老者显然没有料到崔文卿居然当面拒绝,一时之间不由膛目结舌。   崔文卿微笑建议道:“要不这样吧,请吴都知邀请苏公子如何?苏公子人品高雅,诗文出众,而且他也非常希望与吴都知进行深入交流,相信他们俩也一定能够相谈甚欢的。”说完轻轻挥手,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老者大感失望,只得怏怏而去了。   见到老者离去的背影,崔文卿抹了抹额头冷汗,起身对着屏风后尴尬笑道:“穆将军,此人已走,你可以出来了。”   随着一声轻轻冷哼,屏风后转出一人,赫然正是身穿武士劲装的穆婉。   她美目视线瞄得崔文卿一眼,似笑非笑的言道:“姑爷,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居然还有青楼女子慕名相邀,相信大都督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意外的。”   “哎,误会,全都是误会!”崔文卿连连摆手,哭笑不得的言道,“当日也不过是在诗词雅集上作得几首诗词,没想到却被这吴都知惦记上了,说起来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邀请之事也是她的意思而已,娘子军务繁忙,就不要用这点小事打扰她了为好。”   “哼!”穆婉一声冷哼,瞪了崔文卿一眼道,“这次大都督让我前来迎接陈学士及诸位进士郎前去隩州,临行前专程叮嘱过要我看看姑爷你整日在忙些什么,没想到姑爷你非但不忙,倒是桃花运不断。”   崔文卿一脸尴尬道:“即便真的有桃花运,我也不敢沾惹啊。”   见到崔文卿如此模样,穆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算姑爷你识相,刚才坚定不移的拒绝了那狐媚女子的邀请,好吧,这次饶姑爷你一马,这点小事我就不向大都督禀告了。”   崔文卿暗中松了一口粗气,心中却是暗道:有你躲在屏风后偷听,本大爷即便是想要同意都不行啊!   鹏云楼客栈之内,待听罢老者颇为无奈的禀告,易左使不由大是沉闷,半响才感概言道:“没想到这个崔文卿真乃正人君子,居然一点都不喜好女色。”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如此结局,陆若萱娇靥上没有半点惊奇之色,冷冷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崔文卿非是普通男子,你以普通方法对待,他岂会应约前来?”   易左使抬起头来,双目透过青铜面具上的孔洞,冷幽幽的望着她,直看的陆若萱心头有些不自在之后,他才淡淡言道:“以陆族长你的容貌,本使相信崔文卿一定会动心,此举莫非是他欲擒故纵之举?”   陆若萱嘲笑道:“你觉得以崔文卿这样的大忙人,会有闲心玩欲擒故纵的法子么?看来这次你真的是失算了。”   一席话听得易左使又是沉默,半响之后他计上心来,冷哼言道:“此法不成,看来只有另寻他策了,这次本使就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我就不相信崔文卿他还不上当,明日倘若崔文卿上当前来,你且这么说……”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阴谋诡计在房内悄悄上演着。   翌日清晨霞光初露,崔文卿亲自前去了城门口,恭送陈宁陌并诸位进士一行前往隩州。   见到马队渐渐消失在了官道尽头,崔文卿微笑言道:“这次娘子邀请陈学士前去隩州,不用问也是想让学士看一看新军训练以及畜牧养殖。”   苏轼点头笑道:“特别是你所发明的新军训练,据说在朝中激起了非常大的争议,军方更是分作两派议论不止。”   “哦?”崔文卿顿时来了兴趣,笑言道,“情况如何?说来听听。”   苏轼心知此乃一番长谈,索性下得马匹示意崔文卿走上了城楼,边走边向崔文卿言道:“就目前军方势力而言,分为了以枢密使杨文广为首的老壮派以及以枢密副使谢君豪为首的青壮派,这次新军训练之法,颇得杨文广的认可,至于谢君豪等人,却对你的新军训练尤为发对,声称乃是祸国乱军之法!”   话音落点,两人刚走上了城楼,崔文卿停下脚步,手扶城垛嘲笑道:“这位谢君豪丞相,还真是典型的对人不对事啊,只要是我崔文卿支持的事,谢君豪铁定反对。”   苏轼乐不可支的笑道:“哈哈,谁让你以前那么得罪他,而且还利用那劳什子的铁球,打了谢君豪的脸,他不记恨你才怪。”   说罢此话,苏轼却又感概笑道:“不过即便是你得罪了谢君豪,此人也不敢轻易动你。”   “为何?”崔文卿大觉奇怪。   苏轼乜了崔文卿一眼,似笑非笑的言道:“呵呵,你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又是王安石宰相的学生,杨文广宰相的外孙女婿,而且将来说不定还会成为司马宰相的女婿,如此显赫的身份可谓多道护身符,谁人胆敢轻易动你?”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大窘,苦笑摇手道:“我和司马薇八字还没一撇哩。”   苏轼笑嘻嘻的言道:“所以说,你得加把劲拿下司马薇才是,说不定司马相公和安石相公的矛盾,就靠你解决了。”   崔文卿哭笑不得,随即想及一事,本想将那太原都知吴柔萱的邀约对苏轼讲一讲,然转念一想担心苏轼并没有收到邀约,如此一来岂不是让苏轼难堪?于是乎也只能缄口不言了。 第八二零章 代理商制度   回到府中,崔文卿叫来荷叶,也没有坐车骑马,就这么一并朝着阿玛尼服饰店走去。   来到服饰店外面,正值客似云来之时,可见经过两年的发展,服饰店的规模已经教以前扩大足足两倍有余。   生意兴隆的阿玛尼服饰店不仅盘下了周边几间店面,更是购置了一方空地盖上了青砖瓦房,专门从事布料裁制。   而如今的客人,除了部分散客百姓外,多以外地商人批发为主,许多慕名而来的商贾专门从阿玛尼服饰店大批量的拿货,再运到其所在城市高价贩卖,从而获取不菲的钱财。   得到对于如此情况的禀告之后,崔文卿略作思忖,已是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服饰店盈利之法,故此今日特地前来服饰店商讨一番。   来到服饰店内,除了何老汉之外,还有数十名时常在阿玛尼服饰店拿货,并建立了稳定商贸关系的外地商人。   当崔文卿走进阿玛尼服饰店新建立的大堂时,这些商贾已经济济一堂,正说笑不断。   见到阿玛尼服饰店真正的幕后老板,商人大觉兴奋难耐,全都起身恭谦作礼。   要知道崔文卿可非是普通的商贾,他还是当朝命官,且尤为折昭之夫,王安石学生,光着两重身份,足可令人生出结交之心。   经过两年余的锻炼,何老汉已经从最开始有些畏首畏脚的小商贾,变作了具有长袖善舞风范的大掌柜,为人以及说话都是老道了许多,此际向着崔文卿介绍来者客商之身份,说话竟是滴水不漏,恰到好处。   待介绍完毕,崔文卿并没有记住几人,他走上尊位环顾四周压了压手,笑道:“诸位大商先且落座,容我说上几句。”   见众人落座之后,崔文卿才语调舒缓的开口道:“阿玛尼服饰店成立以来,一直致力于打造具有深远影响力的服饰品牌,发展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各类服饰,经过两年发展,就目前情况来看,鸟巢牌裤衩、维多利亚的秘密内衣,以及阿玛尼旗袍,都取得了不错的销售业绩,具体分析销售业绩飞升的原因,阿玛尼府谷总店和洛阳分店销售提升固然是一方面,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各位大商对阿玛尼服饰的信赖以及支持,正是依靠着你们,阿玛尼服饰才能进入其他城市,从而扩大了经验规模,身为阿玛尼服饰店东家,在这里我要向各位表示感谢。”说完,竟是起身深深一躬。   一名坐在最前面,生的是大腹便便的商贾大笑摇手道:“崔大人这么说实在是抬举吾等了,其实吾等之所以选择购买阿玛尼服饰店的衣物前去贩卖,乃是因为阿玛尼服饰店的衣物确实好卖,许多时候还出现了供不应求之势,吾等也是在其中获利胜多啊!”   “谢员外说得不错。”这大腹商人乃是崔文卿刚才少数几个记住了名字的人,崔文卿继续笑着言道,“其实做生意不仅仅是要看重一个利字,更为重要的是看一个义字,以仁义之道经商,才符合儒学之根本,所以我们阿玛尼服饰店做生意,向来讲究双赢,既要我们赚钱,也要让大家都能够赚钱,大家才能皆大欢喜嘛!”   一席话落点,众商人全都欢声大笑起来,显然崔文卿的话大对他们胃口。   话到此处,崔文卿也径直道出了今日主要的目的,正容言道:“然据我所知,因为每个商人都能够从我们阿玛尼服饰店拿货,致使部分同属一城的商人出现了低价恶性竞争,如此一来不仅仅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商人们赚不到钱,对于我们阿玛尼服饰店的高端品牌更是一种打击,故此,在下想到了一个变法,供诸位大商思之。”   众商人全都目光炯炯的望着崔文卿,静待下文。   崔文卿右手轻轻拍在案几上,沉声言道:“根据我的想法,那就是实施区域代理商制度。”   “代理商制度?”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能理解崔文卿此句的意思。   崔文卿朗声解释道:“所谓代理商制度,便是经由我们阿玛尼服饰店授权,才能获得阿玛尼服饰店服饰售卖资格,而这种商人便称之为代理商,从此以后,必须是有代理商资格的人,才能从阿玛尼服饰店拿货!”   短短一席话,顿时激起了喧嚣的海浪,众商人议论纷纷不断,显然被崔文卿如此奇思妙想之举弄得不明不白。   还是那谢员外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崔大人,成为你们的代理商不知道有何条件可言?”   崔文卿笑道:“其实条件很简单,从此之后固定的代理商须得每年缴纳一定的代理费,数额以拿货多少制定相应标准,另外拿货之后,阿玛尼服饰店还会根据货物进行相应抽成。”   话音落点,商人们的议论更是激烈了,而此刻的议论更是有了几分愤怒之意在里面,都觉得这个崔文卿实在乃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前一刻还在说什么双方共赢,没想到现在却又提代理商制度,这个代理商制度完全是商业剥削,几乎是压榨着他们所赚取的利润,如此一来如何能够服众!   那谢员外不满嚷嚷道:“崔大人,这个代理商制度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公平啊!你们阿玛尼服饰店什么都没做,居然就要抽取这么多的利润,如此一来我们如何能够做生意?”   崔文卿失笑言道:“各位误会了,其实实行代理商制度也是在下的无奈之举而已,单从阿玛尼服饰店而论,就目前所开设的两家店铺,已经远远不能满足百姓们的需求,出现了求大于供之势,故此在下左右思之,决定将店铺利润全部交出来,专心发展阿玛尼服饰裁制庄,从今以后,阿玛尼服饰店专司生产以及定价,而将销售环节全部交给各地的代理商!”   听到此话,不少商人均是呆住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弄不清楚崔文卿究竟有何目的。 第八二一章 崔文卿的心意   然而这些商人毕竟是在市集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很快就有人品出了崔文卿话中的味儿。   听崔文卿之意,也就是说这个阿玛尼服饰将来只会裁剪生产衣物,将售卖这个环节交给代理商,以阿玛尼服饰店目前的火热程度,如此一来,是多么惊人的利润啊。   倘若能够成为一州亦或是一城的代理商,收入都非常可观。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都想明白了这个关节,议论顿时热闹了起来:   “什么?崔大人竟然舍得将售卖利润交给代理商们?难道你们只赚取加工利润么?”   “如此一来,吾等岂不是能够获利多多?”   “是啊,天下间竟有这等好事?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   商人们知道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许多人都揣测崔文卿另有所图,望向崔文卿的眼光不由充满了狐疑之色。   面对大家怀疑的目光,崔文卿却是坦诚一笑,言道:“店铺方面,我们阿玛尼服饰店只需要府谷总店以及洛阳分店便可,毕竟此乃阿玛尼服饰店的脸面,绝对不会撤销,至于其他代理商,可在我们阿玛尼服饰店的指导下,成立相应冠有阿玛尼品牌之名的分店,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我们与各位代理商乃是休戚与共的共同体,阿玛尼承诺将以低于市场价五成的优惠向着诸位代理商供货,仅售卖环节,就让你们赚取五成的利润,而加盟费以及收取的提成,维持在大家总利润的两成上下,相信以阿玛尼服饰店的火热程度,大家均会赚的盆满钵盈。”   在座商人们全都是精明之辈,顿时意识到了代理商制度的好处,待到崔文卿此话落点,立即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拥护之声,显然都是非常支持。   这种支持,不仅仅是对阿玛尼服饰品牌的信任,更是对崔文卿个人的信任。   要知道这位崔大人不止是关系了得,其人年纪轻轻便是大齐高官,听闻更要出任新成立的大齐银行副行长,可谓是大齐朝廷炙手可热的年轻权臣。   有了这一层代理身份,将来若是攀上他的关系,飞黄腾达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既是相信品牌,也是相信崔文卿个人,更是欣喜所获的利润,商人们对代理商制度大是支持,纷纷表示想要加入。   见状,崔文卿压了压手,笑道:“借此机会,另外我宣布一件事,阿玛尼服饰店将筹备成立服饰厂,专司服饰裁剪制作,而服饰厂的掌事,便是何叶姑娘。”   “什么,我当掌事?”恰如被一道惊雷击中,站在崔文卿旁边的荷叶顿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撼了。   崔文卿面带微笑的看着尚震惊不已的荷叶,微笑言道:“荷叶,你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说不定我崔文卿早就已经重病而死,岂会有我今天?在我心中,你更是我的亲人,亲如我的亲妹妹一般,而我当初成立阿玛尼服饰店的目的,本就是为你准备一份嫁妆,现在是时候将它交给你了。”   听到这样的话,荷叶大是感动,瞬间就泪流满脸,她摇着头哽咽言道:“不,姑爷,我乃是你的侍女,一辈子都想当你的侍女,我不要当什么东家,也不想离开你!你是不是嫌我蠢笨,不想要我了……呜呜呜呜……”,一言未了,已是放声大哭。   “谁说不要你了。”崔文卿连忙安抚般的拍了拍荷叶的肩头,轻轻笑道,“即便你成为服饰厂的东家,你也依旧是我在世界上非常亲密之人,咱们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   “可是……我却不能呆在姑爷你的身边了。”荷叶泪光莹然,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崔文卿轻叹一声道:“你早就已经解除了贱籍,本就是自由自身,我崔文卿何德何能,就这么让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从事伺候人的活计呢?荷叶,你应该有自己的事业,也会有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将来你还要成亲生子,更要相夫教子,我崔文卿并非是你生命的全部,也不能够成为你生命的全部,我不能这么自私的将你留在身边。”   何老汉也是一声感叹,言道:“何叶呐,姑爷他是真正为了你好,难道你甘心在大都督府当一辈子下人么?以爹爹之见,你还是不要辜负了姑爷的一片好心,答应下来吧。”   荷叶愣怔怔的看着崔文卿和何老汉,久经思忖,却还是用力摇头一脸坚定的言道:“不,不管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姑爷,这个什么掌事我也不想当,姑爷,荷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一生一世都要留在你的身边。”   略显稚嫩的嗓音回荡在崔文卿的耳边,望着荷叶泪眼婆娑的美目,崔文卿被深深感动了。   蓦然之间,他想到了自己重病在塌,那个耐心仔细喂自己吃药的小丫鬟。   想到了自己康复起身,小丫鬟眼眸中那惊喜不已的目光。   更想到了自己长期以来的衣食住行,忙碌的前后总有荷叶的影子。   穿越之后,他已经习惯了荷叶在身边,刚才口中虽然说要让荷叶前去服饰厂担任掌事,然说到底,他离开了荷叶也会非常不习惯,也会舍不得,只是为了荷叶的未来,他才不得已作出这样的决定……   如此深情厚谊,如此忠贞仁义,荷叶虽然从来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上过学堂,然她的品行却是非常难得。   犹如一颗夜晚最是璀璨的明珠般,熠熠生光让人刮目相看。   崔文卿心知倘若这个时候自己再是固执己见,只会深深伤害荷叶,于是乎想到了一个退居求次的办法,笑道:“其实认真说来,姑爷也舍不得你,要不这样,这个服饰厂掌事还是由你担任,具体的管理就交由何老丈,从今之后,你还是继续跟着我,当我一个人的小丫鬟。”   闻言,荷叶顿时转悲为喜,连忙点头表示认可。   何老汉也知道荷叶对崔文卿的眷恋,无奈的摇头一笑,言道:“既然姑爷都这么说了,那好吧,我这把老骨头再是幸苦几年,替荷叶管理这个服饰厂。” 第八二二章 同意赴宴   诸事议定,自然是皆大欢喜。   而那些与会的商人们听说了荷叶当初不离不弃照顾奄奄待毙的崔文卿之事后,也是忍不住交口称赞,感概连连。   毕竟如此有情有意的忠仆实在是凤毛麟角,而崔文卿对荷叶也是深情厚谊,竟不惜以一间这么大的服饰店相赠,两人可以算得上是值得人人效法的典范。   只可惜这小丫鬟的身份实在有些低微,是为贱籍出身,只怕也是没机会成为崔文卿的小妾,实乃诚为憾事了。   商议结束,崔文卿在鹏云楼内置办了一场酒宴,与大商们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后,场面一片热闹。   崔文卿本就是酒经沙场的高手,具有千杯不醉之能,特别是目前大齐所流行的这种发酵未经蒸馏的酒水,对他来说喝下去更是如饮啤酒,无甚大碍。   故此对于大商们的相邀痛饮,他也是来者不拒,一片谦谦待客的君子之风。   感于崔文卿的酒品人品,加之又有酒后的冲动,不少大商当场表示要加入崔文卿所提出的代理商制度,成为阿玛尼服饰店一员。   一笔笔数百数千两的生意在酒桌上被轻易敲定了,实在容易得出乎了何老汉的预料。   然纵古论今,酒文化历来是华夏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几杯美酒下肚,可使原本陌生无言的人们变得称兄道弟,勾肩搭背。   也可使许多原本很难办成的事情,在酒桌上轻而易举的得到解决。   往往酒酣耳热,也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真性情的时候。   笑的哭的,错的对的,好的坏的,都在这一刻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一句话说了,便是酒场自有人间百态。   酒宴结束之后,崔文卿与荷叶两人驱车回府。   刚进入府门,便听到门前阍者来报:吴都知遣仆送来请柬,那仆役目前正在耳房内等候。   闻言,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喷着酒气对荷叶笑语言道:“瞧瞧,这吴都知莫非是看上本公子了?怎么一天两天没事总喜欢派人来请?”   荷叶捂着嘴笑道:“姑爷啊,你上次在诗词雅集上文才绝妙,所作诗词震撼当场,那吴都知不佩服都不行,自然想要与姑爷你一谈呢。”   崔文卿摸着鼻头苦笑道:“谈?难道真的要与她秉烛夜谈?公子我可是一个正经人啊!”   “是是是,公子是当世最为正经的人了。”荷叶柳眉高挑,脸上荡漾出了美丽的笑容。   “哎哎哎,你这是什么笑容?难道还不相信公子是个正经人么?”见她笑语中有着揶揄之意,崔文卿折扇一收,好气又是好笑。   荷叶上前一步,伸出牵手细心的替他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这才笑盈盈的言道:“荷叶伺候公子左右,知道公子非是那种喜欢在外寻花问柳之人,所以在荷叶心中,姑爷你自然正经。”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大是舒畅,然心中也不免有些小失落,暗道: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哥居然不知不觉成为正经人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哥可是立志在当世三妻四妾的男人呢!   心念及此,他心中不免雄心大起,已是打定了主意,开口吩咐那阍者道:“去,将来人请到正堂来见。”说完,举步入府。   崔文卿在正堂稍坐片刻,便见阍者领着一位老者前来。   见状,他不免笑道:“老人家,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老者对着崔文卿抬手一拱,沟壑纵横的脸膛上浮现出了颇觉无奈的笑容:“崔大人,上次你推辞了我家主人之请,我家主人甚是难过,故此今日特地再遣小老儿前来,邀约崔大人赴宴酬和,谈论风雅之事,请大人你务必答应。”   听完一席话,崔文卿点头笑道:“吴都知如此热情相邀,本官实在是盛情难却,那好吧,本官自当赴宴,也不知道时辰为多久?”   没想到这次崔文卿这么快就同意了下来,不由让作了大废一番口舌的老者暗觉吃惊,连忙从怀中掏出请柬笑道:“崔大人,请柬在此,请你过目。”   崔文卿点头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娟秀的字迹顿时入目,不由点头道:“明天黄昏,嗯,好,本官也是有空,劳烦告诉吴都知,本官一定准时前来。”   送信老者大喜过望,这才辞别了崔文卿而去。   待到老者的背影渐渐远去,崔文卿用手把玩着请柬,轻轻失笑道:“佳人相邀,秀色可餐,正经人,呵呵,看来有时候也须得不正经一次了。”   ※※※   府谷县内有着一间布局雅致的客栈,多为文雅读书之士聚集之所。   比起豪华奢侈的鹏云楼,这里少了一些吞金吐玉,镶金带银的豪阔,多了一份宁静雅致,水墨书卷的风韵。   墙上挂满了丹青妙笔,诸多名人的临摹字画,八仙桌上除了餐具之外,也可见笔墨纸砚,文案书卷。   在店内酒酣耳热之余,也不乏看见吟诗作赋的翩翩才子,也不乏有着当即挥毫作画的狂放文士。   总之一点,此乃府谷县内难得的风雅之所。   此际正值午后,店内正有着几桌食客在小声交谈着,友人们窃窃私语,却与邻桌彼此不可相闻。   “什么,他真的要把整间阿玛尼服饰店送给你!”   便在这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打破了店内的宁静,也使得食客们转移了视线,不悦的朝着发声之人望来。   然刚看得一眼,不少食客的双目顿时瞪直了。   因为此乃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头上梳着时下最为流行的单螺流云鬓,身上穿着湖水蓝色带暗纹的襦裙,俏脸姿容更是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使人看的一眼,就不免生出了倾慕之心。   美丽少女却没有示意到自己突兀这一声给四周带来的动静。   眼下,她的勉强心思已经与她对坐女子所言的那番话震撼住了。   “荷叶,你你没骗我吧?崔文卿居然把阿玛尼服饰店全都送给你了?这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阿玛尼服饰店啊!”大惊之下,少女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了。   荷叶娇靥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是有着一些小得意,再次点头肯定回答道:“就在昨天,公子可是当着很多人说的,苏姐姐,荷叶从来不说谎话的。”   美丽少女愣怔有倾,美目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轻叹言道:“这崔文卿正是慷概大方啊,此举说是挥洒千金也不为其过!” 第八二三章 黑衣女子   这美丽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苏小妹苏凝。   前几日苏凝偷偷参加诗词雅集,惹来了一场风波之后,自是被苏轼狠狠的教育了一顿,还惨遭苏轼禁足了数日。   好不容易出门,她连忙约上荷叶寻得这间看起来不错的酒肆说笑谈论。   若是以前,苏凝自是不喜欢前来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前去振武军大都督府荷叶的房间内岂不更妙?也可以倾述许多女儿家的私密话儿。   然就目前而言,苏凝却有些不敢去振武军大都督府了。   因为她实在怕遇到崔文卿。   带着如此心思,她才选择了前来酒肆。   不过即便不愿意见崔文卿,两女的话题却始终与崔文卿有关。   当苏凝得知崔文卿居然慷概大方的将阿玛尼服饰店送给荷叶之后,整个人顿时惊呆了。   因为苏凝知道,这可不是一间小小的店铺,可是名震洛阳城的阿玛尼服饰店啊!   店内不仅有着那些新颖的文胸内裤,更有着令仕女们趋之若鹜的旗袍。   而且,阿玛尼服饰店还请来了司马宰相之女司马薇作代言人,请来了当朝大学士陈宁陌为其作画。   更别提还有那场与丝绸商会对决,被世人所津津乐道的大战。   可以说,现在阿玛尼服饰店已经火遍了洛阳城,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品牌。   然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间了不得的店铺,崔文卿说送就送了……   心念及此,苏凝心中竟涌出了一阵小羡慕,也有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概轻笑道:“投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荷叶啊,你真的是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主人呢!”   荷叶轻笑道:“是啊,我家公子可是最好了。”   闻言,苏凝却是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言道:“那家伙有什么好,也不过是诗文做得好了一点,才华出众了一点,人品不错了一点而已,赶我兄长可是差远了。”   荷叶笑道:“不管如何,我家公子就是不错,昨天我还夸公子是一个正经人呢。”   “正经人?此言何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凝立即来了兴趣。   荷叶回答道:“前段时间那吴都知送来请柬,邀约公子前去赴宴,公子想都没想就当场拒绝了,不是正经人是什么?”   苏凝自然见过那吴都知的无双美貌,听到荷叶之言免不了暗惊,轻哼一声道:“吴柔萱出身青楼,乃狐媚放荡之女,邀约崔文卿只怕没什么好事,你公子拒绝乃是对的。”   荷叶轻叹一声摇头道:“是啊,不过就在昨天,当那吴都知再次派人相请的时候,公子却同意了,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想的!”   “什么?又同意了!”苏凝俏脸微微色变,略作愣怔,随即咬牙切齿的怒声道:“好个崔文卿,不用问前番也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第一次故意拒绝吊足了那吴柔萱的胃口,实乃好计策。”   荷叶托着香腮又是一声轻叹,言道:“说真的,我也不喜欢姑爷与那种女子在一起,但是呢……以姑爷这么出色的男子,将来一定会有许多妻妾的,看来我还得适应才是。”   苏凝终究是见惯了风流才子之人,一阵气恼之后也就怒气抿起,听到荷叶之话心头一动,拿起胳膊撞了荷叶一下,揶揄笑道:“那我们的小荷叶,可有想过将来成为崔文卿的妾侍呢?”   “啊?”荷叶惊讶一声,顿时面红过耳,慌乱摇手道,“不行的不行的,我出身低贱,怎能成为公子的妾侍?”   “嘻嘻,只是说了不能,可没有说你不想啊!哎,给我说说,你可有想过这件事?”   “苏姐姐,你,你怎么问出这种话来?”   “别害羞,告诉我嘛,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会给别人说的。”   荷叶面泛红潮,贝齿轻咬朱唇,脑海中回荡着崔文卿的音容姿态,眼眸中不由柔光大现,轻轻言道:“我乃公子的小丫鬟,此生自然伺候在公子左右,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听到荷叶虽然语气轻柔,然却异常坚定的话语,苏凝忍不住一拍脑门,失笑道:“完了完了,看来你此生是非崔文卿不嫁了。”   此话说得有些大声,惊得荷叶连忙捂住了苏凝的樱桃小嘴,略显慌乱的言道:“苏姐姐,你小声一点,免得被别人请到了,其实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名分,也没有想过要嫁给他,此生只求能够陪伴在公子身旁便是足够了。”   苏凝愣怔片刻,无奈苦笑道:“你啊你,有时候确实太傻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是。”   话虽如此,一个大胆的想法却在苏凝的脑海中渐渐浮现,暗道:以荷叶目前的作态,只怕崔文卿难以得知她的心意,看来我得想办法帮帮她才是。   荷叶却不知道苏凝脑海中的想法,很快就将话题转向了他处。   便在两女轻轻说笑之时,临街对面也有着一座起楼四层的酒肆。   在那酒肆最上面一层有着一间显赫的雅间,正有一个修长婀娜的影子默默的站在窗前,黑色长裙散发飘飞,她默默的打量着街对面的荷叶苏凝两女,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推门声响,一个高大健壮,身穿武士劲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快步行至修长影子身后,毕恭毕敬的拱手道:“属下见过太……”   嗓音就此嘎然而止,却是那黑衣女子抬手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使得健壮男子猛然止声,温润平和的女子嗓音也是随之而起:“此乃汉地,繁缛礼节能免则免,不要暴露了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诺!”健壮男子连忙点头,站在修长影子身后垂手而立,态度恭敬而又带着几分谦卑。   黑衣女子目光依旧未曾移开街对面两女片刻,半响轻声问道:“确定是她么?”   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却让健壮男子心头一凛。   因为他明白眼前这位显赫人物是多么杀伐果断的人物,也知道她的心里起了几分怀疑。   毕竟,在那个尔虞我诈,血腥残杀的环境中脱颖而出,想必她对人对事都会有着几分怀疑之心。   来不及多想,健壮男子点头道:“不错,就是此女。”   黑衣女子微微颔首,转过身来轻声一句,口气却是不容忤逆:“我想见她一面,你来安排。”   “诺。”健壮男子再次点头,转身关门而去。   一时之间,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静,唯有那黑衣女子依旧站在窗棂前,一动不动如同石雕木俑。 第八二四章 暗怀鬼胎   残阳西下,晚霞高挂,府谷县内已经陆陆续续闪烁出了点点灯光,恍若夜空中的繁星般璀璨迷人。   摇着风流折扇,崔文卿跨下了马车,步履轻捷走得数步站在一座红灯如火的小楼前,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今夜,他穿着一件蓝边白底的橫澜长袍,头上未戴幞头,未包方巾,就这么梳着当下颇为流行的士子小冠,手中再是一把洛阳名纸坊出品的风流折扇,扇面再是一首风流小词,整个人站在那里,着实有着几分风流不羁的名士之风。   并非是崔文卿刻意要如此做派,乃因他今夜专门前来赴吴都知之邀。   对方本是国色天香之佳人,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雅人,崔文卿自然须得在着装上注意一些。   在他旁边,宁贞如花似玉的俏脸被灯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小楼门前挂着的光彩陆离的灯笼,再看了看门前矗立着的薄纱侍女,娇靥上露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冷然之色,对着崔文卿的口气也自然而然冷淡了下来:“今晚,你专程来赴那个女人之约的?”   崔文卿听她口气不善,转过身来干笑道:“什么那女人,吴都知你也见过啊,乃太原城内有名的才女,此为风雅聚会,况且人家已经邀请了我多少次了,再不来就有些说不过去。”   宁贞冷哼一声,双手一抬抱住那把须臾不离身的金鞘长剑,斜着眼睛望着崔文卿冷笑道:“明明是招蜂引蝶的狐媚女子而已,也只有你这种好色男子才对她趋之若鹜,崔文卿,我送你一句话你记住了:色字头上一把刀,此物最是要人命!”   崔文卿腆着老脸笑嘻嘻的反驳道:“但也有先贤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知宁护卫以为然否?”   “然你个鬼!”宁贞美目圆瞪怒眼而视,随即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见到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崔文卿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杵,转身大摇大摆的走入了楼中。   小楼幽静,熏香阵阵,门口引领的薄纱侍女殷情的将崔文卿请入楼内,又将他请至楼梯处,这才拾级而上,足足登上了五楼,来到了小楼最高处。   此为小楼顶层,乃一个铺着青砖的露天平台。   可见平台上种植着片片花卉,内有黄色雏菊争芳斗艳,绿色小草轻轻摇曳。   而在平台角落,别出心裁建有一方小巧玲珑的水池,点点残荷与群群游鱼点缀其中,相互映衬倒影天边晚霞,煞是好看。   见状,崔文卿大感惬意,不由笑着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在府谷县内居然有这如此典雅之所,倒是以前孤陋寡闻了。”   “崔大人能够喜欢此情此景,小女子实在不胜荣幸。”随着轻轻一声女声,只闻环佩清脆响动,一位长身婀娜的绝代佳人已是缓步而出。   头梳垂云鬓,娥眉凤眼,瑶鼻朱唇,玉面如花,扮作吴柔萱的陆若瑄当真是美得一塌糊涂,姿容足可令世间男儿为之惊叹不已。   然作为崔文卿来说,家中娇妻本就美艳倾国,加之又有一个动人倾城的红颜知己司马薇,就连陪伴在他身边护卫的宁贞也是闭月羞花之容,故对于眼前女子的长相,也就不是那么值得惊叹了。   见到主人到来,崔文卿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面带微笑的开口道:“鄙人能得吴都知邀请,才是幸何如之。”   “崔大人客气。”陆若瑄屈膝一礼,纤手微微一抬露出了洁白如玉的皓腕,玉葱般的手指指点着宽阔的露天平台,笑颜如花的开口道,“小女子来到府谷县十数日,非常喜欢这一地方,在喧嚣吵闹的城市当中,此处有假山有水池有花草,加之又别出心裁的建在楼顶,时当初夜对着月光饮酒作赋,谈论风流,实乃人间仙境,让人流连忘返!”   崔文卿环顾一周笑道:“是啊,此地的确不错,也难怪乎如姑娘这般雅人会喜欢。”   听到崔文卿的赞美,陆若瑄浅浅一笑,秋波一横乜了崔文卿一眼,语气竟带着几分让人心酥魂迷的羞涩:“其实……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尚是其次,最为关键的是有什么人,今夜崔大人你能够前来赴宴,这才犹如画龙点睛,一片景色焕发出勃勃生机。”   崔文卿一收折扇,哈哈笑道:“姑娘着实可人,对了,你不是请我赴宴么?敢问美食美酒何处?”   闻言,陆若瑄微微一愣,暗忖道:这个崔文卿,前来居然惦记着吃的,也着实怪也!   当下不便多想,她笑微微的反问道:“崔大人,你难道就没有听过秀色可餐这句话么?,莫非柔萱站在你的面前,你也只惦记着吃的?”   陆若瑄此话说得有些露骨,也隐含着挑逗之意,只怕任何一个男子听了,都会因话语中的暗意从而心跳如鼓,情难自禁,恨不得与这美娇娘畅饮一番,其后颠龙倒凤共赴巫山云雨,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没想到崔文卿听罢此话,却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笑嘻嘻的言道:“吴姑娘,子曾经曰过:饱暖思**。所以说,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   听到此话,陆若瑄大感泄气,也颇为哭笑不得,连忙唤来侍儿布置酒菜。   适当傍晚,两人长案相对,酒菜飘香,东边圆月渐起,月光如水,银辉遍洒,照得陆若瑄更是美如天人,足可令天空中的星辰也是黯然失色。   按照易左使的吩咐,陆若瑄有心与崔文卿拉近关系,话题自是不断,语气神态也大是殷情。   她本是江南才女,加之喜好诗文,话题自然与诗词风雅有关。   而依照她的猜想,崔文卿诗词了得,所作的绝诗妙词更是多不胜数,自然也是喜好诗词之人,如此话题自当引起两人之间的共鸣才是。   然而……令陆若瑄万般没有料到的是,崔文卿居然一直埋着头吃东西,连话都不说上几句。   即便是说话应合,也多为敷衍之言,如什么“哦”“嗯”“不错”“好”“呵呵”之类的。   自是令陆若瑄有了一种挥拳打在棉花上,无从着力的感觉,实在让她大感泄气。 第八二五章 论世家   并非是崔文卿不解风情,置佳人于惘闻。   也并非是美酒佳肴太过诱人,让他忘情大饱口福之欲。   而是这丫头所说的话题他实在没兴趣,也不敢有丝毫的兴趣啊。   作为诗词,以崔文卿自己的真实水平来说,只能是略有小成,上不得半分台面的。   他之所以能够在数次雅集诗会上大出风头,所仰仗依赖的,也完全是抄袭前世那些名人佳作而已。   故此对于吴柔萱所谈论的话题,崔文卿不敢冒然相接,免得一不小心就在这位大才女面前露出了马脚。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专注于眼前的美食了。   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咱们互不干扰,实乃绝佳和谐之景。   然如此一来,却更是显出了他的高深莫测。   也令陆若瑄在心底暗暗思忖道:莫非是我的文学水平实在太低,格局着实太小,引不起崔文卿的共鸣?   念头滋生,顿让她暗感失落泄气,只得轻叹一声转移了话题。   她提起酒壶膝行崔文卿案侧,为他斟得一杯水酒,浅笑莞尔的递到了他的手中,又才举起自己的酒杯笑语言道:“崔大人这次代官家巡睃北地四州,所到之处施以仁政,可谓是大义高风,解民倒悬,北地四州百姓,特别是那些江南路异地安置之民百姓对大人你更是交口称赞,小女子在此敬大人你一杯,权作敬佩。”   说完之后,陆若瑄一饮而尽,回想起前程往事,酒杯中自有一番苦涩,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崔文卿也是一饮而尽,悠然笑道:“吴姑娘客气了,其实在下也只是在官家以及朝廷的指导下办事而已,所作所为实在无足挂齿,当不得姑娘你如此谬赞。”   陆若瑄眼眸中有着一份不能察觉的淡淡神光,她挺直腰身正容开口道:“不,大人你的所作所为实乃世所罕见,说是惊世憾俗也不为其过,至少你的免税之策……深入人心,甚得百姓拥护,也成为了击垮江东世家的一把利刃……如此作为,小女子实在大开眼界。”   此话落点,此际正躲在暗处观看偷听的易左使暗暗心急,心忖此女实在太过鲁莽,居然在这时候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若是被崔文卿看出端倪,瞧破身份,那该如何是好?   作为陆若瑄来说,她的心里却是有一番心思。   因为她想听听崔文卿对于此事的见解,否者作为她这个失败者来说,岂能心服口服?   闻言,崔文卿也有些奇怪。   不知道为何话题一下子就从诗词歌赋过渡到免税之策上面来,如此天马行空的转换,实在令他有些意外。   然意外归意外,话题却还是要回答的。   崔文卿略作思忖,笑着开口道:“其实当初我也不想兵行险着的,至少没想过用免税之法来消除异地安置之民的动乱,然而当初那些江南士子欺人太甚,也逼得我太紧了,不得已才采取此法啊!”   陆若瑄乃当事之人,自然知晓内情,并不纠结于此,蹙眉言道:“大人,我朝本以宗族为本,大小皇宫国戚,小到庶民百姓,全都是以宗祠为本,任何人离开了宗族,恰如无根之浮萍,即便再是了得,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目前江南士族尽管已经逐渐衰落,然那种承华夏之文化而俯瞰天下的格局却是没有改变,历朝历代,也不知道有多少文人才士,王侯将相来自这些大家族当中,前朝的西平郡王陆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正是出自于这次备受大人你打压的江东陆氏,可谓是开罪了整个江东世家,难道你就不知道其中的风险么?”   听此女语气神态居然有了几分认真探究之意,崔文卿更是奇怪,脸上却是笑道:“承华夏之文化而俯瞰天下的格局?吴姑娘,以此句话来形容江东世族,是否未免太大了一些?”   陆若瑄摇头言道:“大人,魏晋之时五胡乱中华,中原衣冠南渡,真正的华夏文化根源也随之迁移至江南,特别是以江南四大世家为代表的众世家,更是成为了华夏正统文化的维护者,在隋唐之时,长江以北多受胡风影响,文化风貌逐渐改变,然江南的世族们,依旧秉持秦汉之风,以承华夏之文化而俯瞰天下的格局为喻,何其错也!”   崔文卿轻笑摇头,言道:“吴姑娘啊,所谓的文化,其实并非是固守本源,排他除外,文化是一种相互融合的过程,在我们历朝历代的历史进程中,文化都在发展改变……”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身下的草席,苦笑言道:“就比如说吧,秦汉魏晋南北朝待客,流行长案草席,吃的东西全放在案几上由侍女分食,客人坐的时候讲究肃然跪坐,稍有放松,就被视为对主人不礼貌,但是就实而论,这么坐着吃东西非常痛苦,至少今晚,在下的大腿小腿一直是麻木无自觉。”   “啊?”陆若瑄一愣,随即俏脸微微涨红,“大人有这么难受么?”   “当然!”崔文卿重重点头,随即将双腿一盘,换成了盘坐,这才长吁一口气惬意言道,“你瞧瞧,这么坐着吃东西多舒服,难道非要与自己过不去不是?现在那些寻常百姓家,更是流行八仙桌与逍遥椅,吃起东西来更是方便舒适,可谓是大快人心的改变。”   “举这么一个例子,便是说明文化传承并非是会循序守旧的,也并非是食古不化的,它自会吸收好的东西,摒弃一些不足的东西,从而发展进步。”   说完之后,崔文卿话语一顿,言道:“就异地安置之民而言,江东世族已经成为了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枷锁,百姓们除了应付官府的苛捐杂税之外,更要应付江东世族的苛捐杂税,可谓压在百姓们肩头上的两座大山,朝廷收取税收,自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然作为江东世族而言,却完完全全是剥削百姓,欺凌百姓,犹如附骨之蛆般吸干百姓们最后一丝精血,这样的世家固然传承千年,非常了得,然就实而论,他们有存在的必要吗?”   一番话听得陆若瑄双目无光,愣怔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八二六章 崔文卿的构想   话到此处,崔文卿用手指关节扣了扣案几案面,加重语气言道:“倘若这些迁移而至的江东世家老实安分,带领百姓们从事种植生产,努力劳作,尚能够与朝廷相安无事,然若他们贪图一己之利,煽动蛊惑百姓扰乱朝廷在北地四州的统治,那可谓是犯了大忌,在辽国西夏虎视眈眈的当下,若不用重典,岂能以儆效尤,又岂能维护朝廷的统治?”   “所以说,那些江东世家目光太过短浅,也太不识抬举,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即便没有我崔文卿,也会有张文卿啊,李文卿啊这些的来收拾他们,如此一来,安能不败?”   听完崔文卿的一席话,陆若萱不由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也明白了为何他们在朝廷中多方寻求支援,却收效甚微的原因。   崔文卿的免税之法固然惊世憾俗,然而在朝廷想要维护北地四州安稳之前,也是无伤大雅之事了。   所以,朝廷才会如此支持崔文卿。   想通了一切,陆若萱长长的吁了一口粗气,苦笑言道:“这么说来,倒是江东世家不识抬举,自讨苦吃呢?”   “那是啊!”崔文卿沉重的弹叹一口气,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江东陆氏的那位女族长,口气愈发沉重了起来,“其实从一开始,本官也只是想与江东世家和谈商量的,对方坚持要走,那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与之一战了,光免税之策,相信对方一定损失惨重,家不成家啊!”   陆若萱轻轻颔首,不由在心底暗自一叹。   话到此处,崔文卿却是精神一振,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免税之后诸多政策在北地四州就此拉开,银行业蓬勃发展,畜牧种植异军突起,棉花种植方兴未艾,小额贷款蔚然成风,银票发行进展顺利,就此种种,北地四州已经焕发出了新的面貌,百姓的生活也出现了较大的改变。”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崔文卿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说过头了,对着陆若萱颇觉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好意思啊,吴姑娘,你请我吃饭,咱们本应该说些风花雪月,我却说了这么多无聊无关的事。”   陆若萱美目中流淌着淡淡的异彩,轻笑摇头道:“不,奴家很喜欢听大人你说这些,大人你真乃惊天地泣鬼神之绝世英才,居然能够想到这么多绝妙之法,实乃令人敬佩。”   听到这美娇娥如此肯定自己,崔文卿心内倒是倒是激起了几分豪气,哈哈笑道:“其实我也只是想得较多,敢于尝试而已,吴姑娘啊,其实世间本来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便有路了,我崔文卿虽然乃朝廷末位之臣,然也敢当天下之先,走出一条有别于他人的道路来。”   “那下一步,下一步大人你打算如何做呢?”陆若萱连忙一问,语气中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好奇。   崔文卿本不想说这么多的,然一想到此女并非是官场中人,索性也敞开言语道:“接下来,我将制定更多的政策在北地四州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使北地四州出现一种不同于中原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   此话对陆若萱来说有些费解,她想了想,问道:“但是,朝廷会允许大人你这么胡作非为么?”说完,娇靥一红,连忙解释道,“抱歉大人,我的意思是大人的举动实在太过惊世憾俗,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难免会有一些胡作非为的感觉,还请你谅解。”   崔文卿笑着摇了摇手,示意并不在意之后,这才言道:“根据我将来的构想,将会在朝廷争取官家以及政事堂诸相的支持,提请成立北地四州经济特区,以便政策实施。”   这句话对陆若萱更是费解了,她蹙眉问道:“经济特区?何意?”   崔文卿笑语言道:“所谓经济特区,便是在经济等方面实行特殊政策的地区,一条新的政策在特区得到有效印证之后,再在全国各地进行推广。”   说完之后,崔文卿站起身来,目光远视望着月光下的苍茫大地,心头豪气大起,言道:“在我的计划中,利用五年时间,让北地四州经济特区政策落地生根,展现新容新貌,再利用五年时间,使得诸多政策全面推广,并得到成效验证,自此对北地四州经济社会方面,朝廷赋税收入翻上五番,百姓收入比现在翻上五番,北地四州所有适龄孩童免费入学,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免费医疗,农村人口减免医疗费用,并对所有低收入的家庭提供最低生活保障补贴,而社会经济水平中体达到小康的水准。”   陆若萱愣怔怔的听罢崔文卿这一席话,一时之间竟有一种生在云端的不切实际的感觉。   赋税收入翻五番,百姓收入翻五番,免费医疗,免费上学,最低保障……   这还是原来这个大齐么?这明明就是一个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天国。   若这些都能够成为现实,那百姓们该是多么幸福啊?   还有,他口中的小康之何意呢?   正待询问,不意崔文卿已是微笑解释道:“所谓小康,是指介于温饱和富裕之间的比较殷实的一种生活状态,百姓们不再为衣食发愁,家家有余粮,家家有存银。”   陆若萱听得心潮澎湃,喃喃自语像是问崔文卿,也像是在问自己心头的怀疑:“这些……都能够实现么?”   崔文卿点头言道:“只要十年时间,就十年,一定能成!”   “呼”的一声。   却是陆若萱沉沉吐了一口浊气,娇靥上迷茫尽扫,眼眸中神光大盛,猛然间她也下了一个决定,一个足以改变江东陆氏以及她自己命运的决定。   “大人豪情壮志,小女子实在敬佩不已,大人,奴家敬你一杯。”   “吴姑娘盛情,在下岂能不饮,好!”   不远处,看着正在对饮的两人,易左使一头雾水,不解自语道:“这个吴柔萱究竟在搞什么鬼?!”   旁边的属下小声建言道:“那……左使大人,咱们下一步计划还实施么?”   易左使略加思忖,断然点头道:“此乃吾等计划关键一环,自然要进行,快,让他们准备好,马上开始!” 第八二七章 老仇人   平台之上,夜风呼啸,月光如水,崔文卿和陆若萱谈兴正浓。   作为陆若萱来讲,昔日她身为江东陆氏旁支族长,其立场自是站在世家大族上面来考虑,不得已站在了崔文卿的对立面,可以说,两人乃是有着利益对立的敌人。   然而在今晚,她首次放下了族长身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站在客观立场上与崔文卿畅谈,倾听他天马行空的诸多想法,她不得不承认,崔文卿所言所语很有吸引力,特别是对于许多穷困百姓来说,实乃为古今难得之仁政。   陆若萱丝毫没有怀疑崔文卿言语是否夸大其词,毕竟能够想出免税之策的人物,也绝对会有更多别出心裁的想法主张。   而作为崔文卿来说,在这个略见萧瑟的秋夜当中,明月当空,美酒在前,身畔更有无双佳人陪伴,实乃惬意至极,谈一谈人生理想,说一说此生抱负,也非常酣畅淋漓。   故此,两人才谈论不止,隐隐有着要进行秉烛夜谈的趋势。   然就在此刻,一声喧嚣吵闹从楼下传来,也打乱了崔文卿的谈兴。   随即,陆若萱的侍儿慌慌张张跑了上来,一脸慌乱的言道:“都……都知,折公子来了,声言要见都知你,还说今晚见不到都知,就不会离开。”   听到此话,原本一脸风轻云淡的陆若萱俏脸神色微变,露出了既无奈又愤怒之色,一时之间竟怔在了那里。   崔文卿见她如此奇怪,不由好奇询问:“怎么?那折公子是谁?”   陆若萱对着崔文卿歉意一礼,这才苦笑言道:“不瞒崔大人,这位折公子乃是振武军折惟本长史的公子,唤作折继宣,前段时日他偶然见了奴家一次之后,便时常前来纠缠,其形其态恍若色中恶鬼,非要奴家陪他饮酒作乐不可。”   闻言,崔文卿勃然大怒,拍案冷笑道:“好个折继宣,本大爷没去找他的麻烦已经算他好狗运,没想到他却来这里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当着是无耻之尤!吴姑娘,你不用怕他,此事我帮你解决了!”   陆若萱暗忖崔文卿果然乃是重情重义,喜于助人之人,当下连忙故作欣喜的言道:“有崔大人此话,奴家也就放心了,多谢大人仗义相助!”   崔文卿点点头,衣袖一挥吩咐那侍儿道:“去,让那折继宣上来一叙。”   不消片刻,便闻咚咚脚步,一个身穿锦衣,摇着折扇的年轻公子已是快步而至。   崔文卿抬眼望去,只见来者正是阔别年余未见的折继宣。   今日折继宣显然是饮酒过甚,俊朗的脸膛上满是晕红之色,当见到崔文卿正坐在案几前的时候,他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深切的恨意:“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折氏的赘婿崔秀才啊!”   崔文卿轻轻一哼,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来,上前踱得几步站定负手而立,嘲讽冷笑:“折大公子,说起来我们也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今夜却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且阁下似乎恶性不改,又想行那欺男霸女之事!”   “什么?我欺男霸女?!”折继宣颇觉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头,随即揶揄大笑道:“崔文卿啊崔文卿,你懵懂无知不成?这个吴都知也不过是一青楼狐媚女子,只要有钱有势,还不是任由男人狎玩,何来欺男霸女之说?!”   此话满是侮辱,直气得陆若瑄娇躯簇簇发抖。   似乎是顾及到折继宣背后的权势,她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楚楚可怜的站在那里,默默的忍受着这般屈辱。   见状,崔文卿心内怜悯之心不由大起,岂能忍受一个弱女子被这恶人欺负!   况且今晚他与吴柔萱相谈甚欢,也勉强属算得上是朋友,朋友有难更加不能坐视不管了。   故而今晚之事,他管定了。   “大胆!”一声怒喝,崔文卿脸上满是凌厉之色,直让早有准备的折继宣也不免吓得后退了几步,再看崔文卿的脸膛,其威严之态岂是昔日那软弱不堪的崔秀才能够比拟的。   崔文卿怒瞪双目,咬牙切齿的怒声道:“折继宣,你爹折惟本阴谋夺权,陷害忠良,本就罪犯滔天,大逆不道理应处死,且昔日害我之事我也还没有好好与你父子三人算账,也是我家娘子慈悲心肠,顾念亲情,否则岂有你们父子活路的道理?今夜倘若再敢大言不惭,信不信我让你人头落地!”   折继宣从未见过这样的崔文卿,也从未被别人如此威胁过,一时之间又气又急,心内更是动了几分真怒,连声嚷嚷道:“别以为就你崔文卿了不起,说到底,你也是我们折氏一个没地位,没尊严的赘婿而已,与那些种猪种牛有何区别?”   “哈哈哈哈……”   崔文卿朗声一声一笑,笑罢之后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机,冷声道:“我崔文卿乃折家赘婿不假,然在赘婿之外,本官尚是户部金部郎中,大齐银行副行长,北地四州安抚使,除此之外,政事堂秉笔宰相王安石乃我老师,当今官家乃我师兄,别说是现在落魄如狗的你们,就是你父子三人全盛之时,也不是我崔文卿的对手。”   铿锵之言恰如金石雷音般砸在了折继宣的耳畔。   折继宣身为诡计多端之人,也负有言语急智,然而此刻听罢崔文卿这一席话,此刻却是嘴唇瑟瑟轻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的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的崔文卿已经不是当初的崔秀才了。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人脉只怕就连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也会掂量一二,更何况是现在落魄的他们。   今夜自己前来本以为可以言语奚落相激,却不意乃是自取其辱,实在可笑至极!   心念及此,折继宣已是萌生退意,他声色内敛的开口道:“算你有种,崔文卿,本公子不屑与你一般见识,咱们走着瞧!”   说罢,冷哼一声,转过身快步而去了。   望着折继宣离去的背影,崔文卿若有所思,半响才化作了冷然一笑。 第八二八章 美人计   这时,陆若瑄莲步款款的走上前来,对着崔文卿盈盈一礼,感激不已的致谢道:“今晚多谢崔大人施以援手,否则小女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区区小事而已,何须致谢。”崔文卿淡淡一笑,转过身来,望着陆若瑄姹紫嫣红的俏脸,失笑道:“都知你美若天仙,羞花闭月,自然会有那些狂蜂浪蝶前来骚扰你,今晚在下就权当护花使者了。”   听到崔文卿不吝的赞美之言,陆若瑄秋波一横,眉宇间满是迷人风情,梦呓般的轻轻问道:“大人只在今晚当柔萱的护花使者么?”   “呃……”崔文卿愣了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陆若瑄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径直走上前来莲臂一伸,非常自然的挽住了崔文卿的手腕,抬目盈盈望来,柔声言道:“大人,奴家为你倒杯酒如何?”   感受到伊人柔若无骨的莲臂,嗅闻到她身上宛如兰草气息的香味,崔文卿一时之间竟有些懵懂了,竟是就这么傻乎乎的任由她带到了案几前。   不远处,正藏身暗处偷偷保护着崔文卿的宁贞娥眉一扬,俏脸寒如秋水,隐隐有着几分杀意。   而在另一处,易左使面具内的老脸却荡漾出了一丝兴奋之色,对着手下轻声言道:“好一出英雄救美,崔文卿那厮上当了!”   果然,崔文卿已经被陆若瑄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痴了。   待陆若瑄亲自倒了一杯水酒,半依在他怀中用那纤纤玉手将酒杯送至他的嘴边一饮而尽之后,崔文卿似乎才有些回过神来,连忙坐直身子道:“吴都知,你这是……呵,本官可是有妇之夫,都知为何如此失态?”   陆若瑄轻轻的笑着,笑容仿佛是一只妩媚至极的九尾妖狐般迷人,呢喃道:“大人,小女子此生最是佩服如你这般的大英雄,能够与大人你相识相知,小女子也是深感荣幸,大人你虽则家有美妻,然那位大都督毕竟远在他处,自是不妨碍我们交流才学,你说是吗?”   伊人妩媚,柔声款款,饶是崔文卿的淡定从容,此际也忍不住露出了色授魂与之色,点头笑道:“姑娘此话似乎有些道理。”   “既然有道理,那就请大人你常来奴家这里如何?既做了护花使者,也可做了那采花大盗。”   此话露骨,实乃让每个男人心醉神迷。   宁贞冷冷的望着他俩,抓着剑鞘的手指用力之下隐隐有些发白,轻启朱唇便是一句:“狗男女!”   平台案几前,陆若瑄又是欺身上前,凑到崔文卿的耳边低语几句,似乎正说着让人脸红的连绵情话,待到说罢忍不住咯咯轻笑,笑声足令人骨头发酥。   崔文卿微微一怔,似乎被她情话感染,点着头畅快大笑道:“与都知相交,实乃如饮佳酿不觉自醉也!好,我明天一定又来!”   “魂淡!”   听到崔文卿答应了下来,不远处的宁贞切齿痛骂出声,俏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转身轻轻纵跃,头也不回的去了。   又与陆若瑄几番言语缠绵,及至远方城楼敲响了三更的刁斗,崔文卿才告辞而去。   待到崔文卿所乘的马车磷磷隆隆的远去,易左使这才从藏身处如鬼魅般飘出,对着陆若瑄冷然道:“为什么不留他过夜?”   陆若瑄目光幽然的望着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的鬼怪面具,口气满是揶揄:“对于一个男人来讲,尚未得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若今夜留下崔文卿,只怕将来想让他再来,不会那么容易了。”   易左使想想也对,微微颔首默然片刻,又问道:“对了,刚才你躺在崔文卿的怀中,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闻言,陆若瑄俏脸一红,轻声解释道:“只是一些不堪为外人道也的情话而已,若非如此,岂能将崔文卿迷得是晕头转向?”   回想起刚才崔文卿沉迷于温柔乡中的神情,易左使疑心尽去,但还是冷冷提醒道:“陆族长,你且记住,不要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否者我会让你们整个陆氏都是死的很难看。”   陆若瑄轻哼一声言道:“我的幼弟还在你们手中,整个江东陆氏也有把柄在你们手中,我区区一个弱女子,还有何花样可言?!易左使,只要我助你除掉崔文卿,还请你遵守承诺。”   易左使点头,随即想到什么自嘲笑道:“除掉他?哈哈,现在这个崔文卿可是一个香馍馍啊,就连大辽南院的萧枢密使,都对他非常感兴趣,让我要将崔文卿毫发无损的抓到辽国去。”   陆若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问道:“这位萧枢密使莫非就是辽国战神耶律休哥的亲传学生,被誉为辽国新一代战神的萧陌?”   易左使轻笑道:“不错,正是萧陌大人。”   “那……不知以萧陌高高在上的身份,为何却对崔文卿这么感兴趣呢?”陆若瑄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易左使心头掠过一丝警惕之意,这才感觉到自己今晚似乎话太多了,连忙冷哼一声淡淡言道:“这些事情岂是你能够打听知道的?记住,好好施展你的美人计,助我擒住崔文卿,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   陆若瑄轻轻颔首,心内却是疑窦大起了。   ※※※   与吴柔萱畅谈致使晚归,待到崔文卿睡下,已经是黑沉沉的深夜时分。   好在明日无事,崔文卿本想美美实实的睡一个懒觉,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意刚到雄鸡长啼的清晨,却被院中的打斗声吵醒了。   带着几分朦胧睡意,崔文卿翻身下榻,脸上却有着几分被人搅扰了美梦的愤怒。   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居然大清早的在院中练武!还有没有规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带着如此幽怨,崔文卿一把推开了窗户,但见朦胧曙光中,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练剑习武。   只见她身如游龙飞凤飘忽不定,剑锋忽左忽右吞吐不止,口中发出的轻喝恰如一只美丽雌虎吼叫之声,此际她正对着一个木桩人施展剑招,给人一种力与美的感受。 第八二九章 救我!   见状,崔文卿的怒气泄去了大半,他苦笑不已的发问道:“我说宁大小姐,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这里发什么神经?学班超闻鸡起舞么?”   宁贞看也不看他一眼,理都未理他一声,依旧挥剑习武。   及至半响,她方才一声轻喝收剑而立,此际转身望着崔文卿,脸上露出了几分有别于往日的冷意。   晨风当中,两人默然已对。   崔文卿突然发现,今日的宁贞似乎有些不对劲。   按照她以往的性格,自己这么不咸不淡的调侃她几句,再怎么她也会反唇相讥才是。   然而今日,宁贞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准确来说,她的脸上满是冷意,似乎一句话也不愿意与他崔文卿多说,就像面对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呃……你这是怎么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么?”崔文卿笑嘻嘻的缓和着有些奇怪的气氛。   “呛!”   宁贞纤手一扬,手中长剑顿时收回了剑鞘当中,带起了一阵刺耳的金铁震音,随即,冷冷的女声亦是响起:“崔大人,在下准备上书官家返回洛阳,只怕今后无法护卫你的周全了。”   “什么?你要走?”崔文卿大惊,赶紧上前一步皱眉问道,“怎么地?好好的为什么要走?难道是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看到崔文卿略显紧张的表情,宁贞冷冰冰的芳心中莫名涌出了一股报复般的快感。   她仰首望天,撇着嘴语调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赌气的味道:“有那狐媚女子陪着你,你何须要我宁贞护卫?其实折昭配给你的那些护卫就很不错,以我之见,今后你的安全不如就交给他们来负责好了。”   崔文卿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哑然失笑道:“原来昨晚我去赴宴的时候你没有走啊,呵呵,想必将一切都看见了?”   宁贞抬眸望来,凤目中隐隐有着火焰涌动:“自是看见了,看见你崔大人风流不羁左拥右抱,看到了那狐媚子妖冶轻佻曲意奉承,更看见你们耳鬓厮磨,谈笑甚欢,这些我说得对么?”   崔文卿尴尬的挠了挠头皮,失笑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些事而生气,嗨,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居然气得要走了!”   宁贞一愣,见他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顿时勃然大怒:“崔文卿,本官好歹也是六扇门正五品副总管,此番奉官家之命委屈自己前来保护你这个魂淡,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居然一天还让我看那么恶心的东西,这难道还是小事?”   “宁大小姐,人家吴都知好歹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哪里恶心呢?”   “青楼女子倚门卖笑,风流成性,自是非常恶心。”   崔文卿言语一噎,苦笑道:“这么说来,你真的要走?!”   刚才本是宁贞说得气话,她这么说的目的,也只是想要让崔文卿有所忌惮,从而改过自新,不再与那狐媚女子过多纠缠。   然让她没想到的是,崔文卿居然连一句致歉的话都不说,还将她要走的事当真了。   如此一来,宁贞又气又急,更有一种骑虎难下的难堪,只能硬着心肠点头道:“是,我就要走了,明天就走!我宁贞保护不了你,回到洛阳自然会向官家请罪!从今往后,还望你自己好之为之。”说罢,忍住强烈的心痛感觉,勉力冷哼一声,不愿意再看崔文卿一眼,转身欲走。   “等等……”崔文卿开口叫住了她。   闻言,宁贞心头一松,转过身来故作冷然道:“怎么?你还有何话要说?!”   话虽如此,芳心却暗暗期盼道:你这魂淡最好速速向我道歉,本小姐心情好说不定放你一马,留下来继续保护你的狗命!   不意,崔文卿却是右手一摆,轻叹道:“你要走我也不勉强,但是我敢打赌,要不了几天,你便会后悔的!”   听到崔文卿对自己去留似乎漠不关心,宁贞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如花似玉的俏脸瞬间就涨红了,咬牙切齿的怒声道:“你这忘八端,由你这么说话的么?信不信我揍你!”言罢,挥动拳头,其形其态真恨不得将崔文卿痛揍一顿。   崔文卿悠然笑言:“本公子乃是文弱书生,要打不是你的对手,况且你堂堂一个六扇门副总管,高手中的高手,还要欺负我一个文弱书生不成?!”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崔文卿,宁贞总会被他气得没有了脾气,轻哼一声悻悻然的放下拳头,冷冷道:“你最好说清楚,我为何会后悔?”   崔文卿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仿若担心隔墙有耳一般。   宁贞狐疑的瞪了他一眼,略作思忖,还是走进了些许。   崔文卿肃然道:“呵呵,宁护卫啊,你也不想想,以本官这样文武双全,智谋超群之世间伟男子,岂会沉迷于女色无法自拔?”   听到崔文卿自吹自擂之言,宁贞冷笑道:“那也不一定,许多英雄人物不也栽在了一个色字上面么!你崔文卿虽然称不上英雄,但好色的毛病确是有,你能够独善其身?”   崔文卿苦笑了一下,沉声说道:“你崔大爷我家有绝色娇妻,平日里又有你这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妞陪着,岂会见到吴柔萱便色授魂与?”   国色天香的大美妞?   听到这般别致而又新颖的赞美,宁贞瞬间羞红了脸,竟忘了崔文卿自称她崔大爷一事。   此际,她整个心都被崔文卿这句似乎是无意中说的赞美之言填满。   原本一肚子的不快也恍若清晨薄雾被猛烈的晨风一吹,陡然就烟消云散。   而她自己也完全没有昔日那位杀伐果断,敢作敢为的女总管模样,仿若一个寻常仕女般露出了既欣喜又羞怒的神情。   崔文卿却没有注意到宁贞的异状,他的脸色罕见有了几分阴沉,沉声言道:“其实不瞒你,在那折继宣前来捣乱之后,我本来想要告辞离开的,不意那时候吴柔萱却挽住了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宁贞恍然回神,这才意识到崔文卿已经开始说起了正事,连忙收拾住胡思乱想的心绪,压抑住怦怦乱跳的心脏,点头道:“不错,我也看见那女人借机亲近了你,而你……”说到这里,忍不住乜了崔文卿一眼,口气酸酸的:“似乎很享受的模样。”   “享受甚来!”崔文卿正容摇手,目光有着几分不同于往日的凝重,轻轻开头道:“就在那个时候,吴柔萱乘机在我手背上偷偷写下两个字。”   “写字?”宁贞眉头一皱,连忙问道,“她写的什么字?”   崔文卿目光直勾勾的凝视着宁贞,沉声言道字:“她所写的为‘救我’!”   “咝!”宁贞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震惊住了。 第八三零章 无险不成兵   东方天际冒出了一丝白色的光泽,偌大的启明星熠熠生光,天快亮了。   振武军大都督内,宁贞的惊讶还在继续。   不愧是六扇门鹰犬中的杰出人物,经过崔最初的震惊之后,宁贞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沉着嗓音询问道:“这个吴若瑄此举究竟何意?”   崔文卿喟然叹息道:“昨夜她在我手背上写下了这两字之后就没有下文,我当时心存好奇,自然留下来继续与之交谈,然而从头到尾,她都再也没有表露过什么,只是与我风花雪月,柔情蜜语不断。”   宁贞眉头深蹙,揣测道:“会不会是你估计错了?亦或是她只是在你的手背上胡乱写了几下,而非写的什么救命。”   “不会。”崔文卿断然摇手,“当时吴柔萱在我手背上写字的时候,指甲非常用力,提醒之意昭然若揭,而且当时她故意依靠在我的怀中,遮掩住这些小动作,不用问也是怕被别人看见,以我估计,当时应是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听到这一席话,宁贞娇靥瞬间就沉了下来,略作思忖开口道:“当时我也在场,若是有人监视,理应能够发觉出来,但是……”   “宁护卫。”崔文卿吐得一口浊气,望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肃然,“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想过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我推测错了,另一种可能是对方准备非常充分,也非常了解你,所以就连你也没能察觉出来。”   宁贞细细思忖着崔文卿所说之言,眉头越蹙越深。   崔文卿继续言道:“想那吴柔萱此举并非是戏弄于我,第一她没有那个胆,第二也没有那个必要,所以说此女行径应是受到了别人控制且身不由己的,而她几番故意接近我,相信也是受到了别人的指示,倘若我猜得没错的话,应是有一股幕后的势力,想要对付我。”   “明教!”宁贞想也不想就凭借直觉脱口而出,脸上神色无比凝重。   崔文卿点头道:“关于这一点,我们想的差不多,这段时间明教暗中蛰伏,销声匿迹,本就是一个非常奇怪之事,说不定太过宁静的环境下早有暗流涌动,只是我们一直未曾察觉留意罢了,而这个吴柔萱就是明教用来对付我们的一枚棋子,至于明教后续是否还有何等阴谋,现在实在不得而知。”   宁贞沉声道:“也有可能昨夜吴柔萱的提醒,本身就是明教诡计的一部分,此举不过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罢了。”   崔文卿点头道:“你说的可能也不是没有,那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是好?”   宁贞思绪未见絮乱,开口道:“倘若真是明教想要来对付你,以我之见还是应该严加防备为妥,吴柔萱那里你就不要冒然去了,我会亲自前去调查清楚,不管是否有什么阴谋,都会善加处置,到时候有什么情况,再与你商量。”   崔文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劝我暂避风头,什么都不要管?”   宁贞点头道:“差不多吧,只要你人身安全,即便明教有任何阴谋诡计相信也不能得逞了。”   崔文卿想了想,却是摇头道:“不行,这样一来我崔文卿岂不成了缩头乌龟!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主动出击为妥。”   “崔文卿,这非是你逞能的时候!”宁贞冷着脸提醒,然言语中却有几分不被崔文卿所察觉的担心。   崔文卿招了招手,示意她落座在旁边的石墩上之后,这才言道:“这次江南路异地安置之民前来北地四州安置,其中本就混杂了部分明教之人,这些人崇拜明王,生性动乱,信仰光明会驱逐黑暗,一直对朝廷甚为仇视,成为了影响北地四州安稳的重大隐患,前段时间他们受挫蛰伏,我们拿他们无可奈何,然现在既然他们胆敢找上门来,我就要想办法将之一网打尽。”说罢用力挥动拳头,神情无比坚定。   宁贞懂得崔文卿的苦心,也很理解他的做法。   严格说来,倘若明教要对付的是他人,以宁贞的秉性,说不定就将计就计以此人设为诱饵,引诱明教歹人露面,从而一网打尽。   只要能够抓获明教之徒,诱饵的安全实在不足为道,即便为之牺牲,相信朝廷也能够理解的。   然当这个诱饵乃是崔文卿的时候,宁贞却是有些方寸大乱。   理智告诉她崔文卿如此提议对朝廷剿灭明教大业来说十分有利,此计可行!   然在感情上,她却不希望崔文卿冒这么大的风险,此计不可行!   所以一时之间,她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崔文卿却不懂得宁贞内心的挣扎,他继续言道:“现在诸多政策已经在北地四州拉开,可以说,北地四州已经成为了朝廷变法派的希望,也是变法是否能够继续下去的关键所在,当此之时,若能够将这些危险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特别剿灭如明教这种危害社会稳定的乱国组织,对北地四州的稳定自然有着莫大的好处,故此,我们必须尝试一番。”   宁贞目光怔怔的望着他半响,嗓音暗哑的开口道:“崔文卿,倘若处理不当,你会死的。”   崔文卿洒然笑道:“死?呵呵,没有那么倒霉吧,况且人生本就是一场博戏,倘若事事都是四平八稳,手到擒来,那还要我们何用?做事情总得存在几分风险,那才有人生闯劲,兵家有句话怎么来说的:无险不成兵。便是这个意思了。”   望着他的笑颜,宁贞心头有着一股暖暖的热流在涌动,既有着对崔文卿为人的深深敬佩,也有着另外一种不便告知他人的异样情感。   猛然间,宁贞黛眉一扬,语若铸铁般坚定道:“那好,就照你说的这么做,不管如何我都会护得你的周全,即便当真难逃一死我也会死在你的前面!”   崔文卿乜得她一眼,脸上却挂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我记得刚才有个人似乎赌气要走的啊,怎么地?这么快就变卦了不成?”   宁贞娇靥一红,微觉羞怒,冷声道:“走不走我自会决定,用不着你操心!”   崔文卿知道让这丫头道歉服软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乎也只能笑呵呵的了事。 第八三一章 变客场为主场   笑罢之后,崔文卿又想起了一件关键事情,连忙收敛笑容正容道:“对了,还有一事。”   “何事?”宁贞美目凝望着他,闪烁着丝丝光泽。   崔文卿皱眉道:“你不觉得昨晚那折继宣来得太过凑巧了么?而且被我打脸之后,就那么灰溜溜的离去,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宁贞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脸上也浮现出了凝重之色:“你是怀疑,推动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与折惟本有牵连?”   崔文卿点头道:“对,折惟本昔日向我家娘子夺权未遂,惨遭罢官免职,一直蛰伏在家足不出户,看似已经不问权力,然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此人乃是枭雄之辈,岂会甘愿就这么坐实沉沦而无动于衷?我想这一两年来,他理应有了一定准备,而这个吴柔萱,理应与之诡计有关。”   “倘若如此,那就麻烦了!”宁贞勃然色变,无不担忧的言道,“若折惟本与明教有所牵连,那对北地四州的稳定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且折惟本昔日乃是折家核心人物,与折家军中不少将领有所牵连,若他生出乱心,北地四州大事休矣!”   崔文卿知道宁贞此话并非危言耸听,其实他还觉得宁贞似乎想得太过简单了一点,索性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其实,你所言的还是其次,现在最怕的,是除了明教与折惟本之外,还有西夏或者辽国牵涉其中,若是如此那就麻烦了,说不定,现在已有一张阴谋巨网向着北地四州张开,而我们依旧没有半点察觉,若不是昨晚吴柔萱两个字,我们依旧是蒙在鼓里。”   闻言,宁贞愣了愣,俏脸神色顿时就惨白了。   见到她担忧不已的样子,崔文卿笑了笑继续言道:“当然,这一切也只是我的揣测而已,也或许事情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复杂,只是吴柔萱单纯的求助于我罢了。”   宁贞轻轻颔首,长吁一口气道:“但愿真的是后面那种可能,然则,对于这件事,我们还是须得做最坏的打算。”   崔文卿认同点头,定计道:“现在最为关键的,是必须先弄清楚吴柔萱的真正用意,以我之见,当继续与之接触了解,所以今晚我还得去她那里。”   尽管不愿意崔文卿舍身犯险,也不愿意他去见那狐媚女子,然宁贞心知大事当前,也只能点头同意:“那好。”   “至于你……”崔文卿安排道,“立即尽快调查清楚吴柔萱的详细情况,如身份、籍贯、年龄、兴趣、爱好、经历、三围等等……”   宁贞本在边听边点头当儿,突然听到崔文卿所冒出的新颖词汇,不由愕然相问:“三围?何物也?”   崔文卿笑嘻嘻的摇手道:“不好意思,习惯性口误,你先不用管,其余的情况越详细越好,明白么?”   堂堂一个正五品副总管被一个从六品官儿如此指挥,相信不少人知道了都会大觉不可思议。   然也不知道为何,宁贞竟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已经习以为常的,点头道:“那好,这些交给我便可,最多五天时间,我便将吴柔萱的详细情况提供给你。”   崔文卿知道他们六扇门自有一套调查方法,倒也不甚担心,现在他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在吴柔萱那里,她突然求助,究竟是有着何等企图呢?   傍晚时分,崔文卿继续前去吴柔萱住处赴宴。   宁贞担忧他的安全,自是紧紧跟随,躲在暗处偷偷保护。   晚宴上,崔文卿和吴柔萱两人你侬我侬,看似情意款款,话题也是不断。   整整一晚,宁贞都是瞪大了美目,犹如一只警惕的母豹般,注视着崔文卿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然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三天时间,每晚与吴柔萱在一起的崔文卿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求助之言,甚至就连些许的眼神暗示都没有,实在令崔文卿大觉疑惑不解。   “会不会是你真的弄错了?”回府的磷磷隆隆马车声中,宁贞蹙着眉头轻声询问,“或许当时她根本不是写下的‘救我’二字,而是胡乱写画之间却被你误会了。”   崔文卿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折扇,脑海中却在沉思着,半响断然摇头道:“不会,绝对不会错的,她所写必定是‘救我’二字。”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接连两天时间,她为何没给你一点暗示呢?”   “是啊,她为何再没有暗示呢?”   这也是崔文卿想不明白的地方,他沉沉的吐了一口浊气,打开马车窗户任由冷风灌入,努力让自己的思绪能够更冷静一些,半响开口言道:“根据我的观察,她理应在歹人的控制当中,说话做事都身不由己,不知道你可曾留意,在我与她饮宴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侍女侍立在不远处,看似伺候,说不定便为监视。”   宁贞想了想,点头道:“确有其事,那你打算怎么做?”   崔文卿轻笑道:“在吴柔萱的住处饮宴,无异于身在敌手控制当中,可谓是受制于人,以我之见,倒不如变客场为主场。”   “变客场为主场?”听到如此新颖词汇,宁贞一头雾水。   崔文卿打开折扇轻笑道:“便是将吴柔萱从她的地盘上,请到我们地盘上来,这样一来,敌手起先任何布置都是无用,对她的监视也会大打折扣,那时候便是我们了解详情之时。”   “果然好办法!”宁贞美目一亮,立即高兴的笑开了。   翌日,一张鎏金请帖送到了吴柔萱的手中。   “什么,崔文卿邀约你今晚前去振武军大都督府赴宴?”注视着请柬上的行行文字,易左使面具后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陆若萱故作淡然的言道:“对,此乃崔文卿首次相邀,不知左使认为我该如何是好?去还是不去?”   闻言,易左使面具内发出了一声冷冷嗤笑,双目冷冰冰的盯着陆若萱半响,方才开口冷然道:“陆族长,看来你对我明教不甚老实啊!”   陆若萱心头猛然一跳,娇靥顿时就苍白了。 第八三二章 威胁   然也只经过了短短一瞬,陆若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目光冷然的望着易左使,淡淡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易左使桀桀冷笑了几声,方才开口言道:“崔文卿乃折氏赘婿,岂敢轻易邀请青楼女子前去振武军大都督府?不用问,也是你给了他什么暗示,让他邀约你前去府中做客,从而逃脱我们的监视。”   陆若瑄揶揄冷笑道:“易左使,崔文卿此番能够邀请我,便是证明美人计已经奏效,现在我们江东陆氏旁支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捏在你们明教的手中,而我的幼弟陆令之也在你们手中,除了按照你们的话去做,我还能够有何等阴谋?”   “你知道就好!”易左使冷冷一声,“常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然这次我是疑人也要用,明日你自然可以前去振武军大都督府。”   闻言,陆若瑄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只要能够离开明教的监视,逃出生天便会容易许多。   然还未待她高兴多久,却闻易左使冷笑言道:“不过在这之前,本使须得让你见一个人。”说罢击掌下令,“来人,将他带上来。”   正待陆若瑄惊愕间,只见两位白衣明教教徒押着一人走进厅内。   那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原本年轻俊秀的脸膛上苍白扭曲,满是狰狞之意。   他一进房中,见到陆若瑄便状若疯癫的大喊大叫,乱踢乱咬,宛如发疯中魔。   “令之!”陆若瑄泪如雨下的悲声一句,连忙迎上前去紧紧的抱住那疯癫之人,任凭他尖锐的指甲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也没有松开。   易左使冷笑言道:“陆族长,令弟的疯癫之症似乎愈来愈厉害,若不加以救治,只怕命不久矣!所以在下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好好的和我们明教合作,否则的话不仅仅是你们姐弟,就连整个陆氏都会一起陪葬。”   陆若瑄芳心内疼痛难耐,也有一种被人操纵无可奈何的悲凉,绝望得又一次想到了死。   然她知道她不能这么死去,整个陆氏旁支,还有陆令之都还等着他搭救,即便道路再是艰难,她也必须走下去。   心念及此,陆若瑄抬起云袖擦干了眼泪,尽让让自己能够更坚强一些,望着易左使冷声言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去做,用不着用这等手段威胁于我!”   易左使冷哼道:“本使也是担心陆族长异想天开,妄想凭借崔文卿来拯救你们陆氏,告诉你,你们陆氏曾给崔文卿制造出那么多麻烦,他岂会对你们施以援手?故此,劝你还是乖乖的和我们合作,待我抓到了崔文卿,就替你治疗陆令之的疯病。”   陆若瑄点头:“但愿你能够言而有信!”   易左使冷笑了一声,吩咐道:“明日你可以前去崔文卿那里,但注意不要让他瞧出了端倪,更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   说完,他吩咐站在旁边的侍女道:“明天就由你跟随陆族长前去,不得有寸步离开,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必须回来向我汇报。”   侍女本就是明教之徒,自然唯易左使马首是瞻,立即颔首言是了。   翌日黄昏,陆若瑄登上了明教特意准备的车驾,朝着振武军大都督府而去。   此乃她数月以来,首次脱离易左使的监视控制。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心里也依旧没有半分喜悦之情,心情反倒是愈发沉重。   家族的重担,幼弟的疾病恍若两座大山一般压在她的左右肩头上,使得她已经快要透不过气了。   其实长期以来,陆若瑄都知道与明教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甚至还会惹怒朝廷,召来重罪。   只怪当初陆氏到北地四州举目无亲,生存困难,加之陆令之的癫狂只有易左使能够治疗,无可奈何之下才会如此。   那晚之所以要向崔文卿救助,是她相信崔文卿能够帮助她以及整个陆氏。   而这位崔大人也非是那种小肚鸡肠,狭隘记仇之人,只要陆氏有难,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昨日得到崔文卿的相邀,她心内欢喜非常,恨不得立即前去振武军大都督府,将陆氏的苦难告诉他,请求他相助脱困。   到时候陆氏也可以凭借崔文卿,脱离明教的控制。   然令陆若瑄沮丧的是,易左使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不仅威胁了她一场,还送来了令之,让她目睹幼弟的惨状,并清晰无比的告诉她,幼弟的疯癫之病只有明教能够治疗。   如此行径,实乃击破了她心内残存的希望。   而在今日,易左使也令人对她贴身监视,如此一来,更让她难以逃脱明教监视。   想到这里,陆若瑄悠然一叹,目光怔怔的望向窗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马车磷磷隆隆的来到振武军大都督,便有仆人邀请陆若瑄主仆二人前去偏厅歇息。   这位仆人乃是宁贞在六扇门的下属,专门负责府州的情报,为人机警,办事可靠,观察仔细,见事也非常干净利落。   待斟茶而出,仆人立即快步走入了一处房间内,对着端坐在其中的崔文卿和陆贞禀告道:“崔大人、陆总管,吴柔萱已经到了,属下已经将她们请到了偏厅歇息。”   宁贞轻轻颔首,问道:“目前情况如何?有几人陪同?”   仆人回答道:“只有侍女一名陪同,然根据属下观察,那位侍女理应非是寻常女子,多半身怀武功,刚才属下乘着斟茶的机会接近吴柔萱的时候,那侍女神情甚是警惕。”   崔文卿摸着下巴沉吟道:“如此看来,的确非常可疑啊,你继续偷偷监视她们,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即报告。”   仆人应的一声,转身离去。   待到关门声响,崔文卿镇重其事的言道:“如此看来,这个侍女的确有些问题。”   宁贞摇头淡淡道:“也不一定,心许只是这吴柔萱所请的女护卫而已,有所武功也没什么奇怪的。”   话音刚落,突闻一阵“扑凌凌”的震翅声伴随着鸟儿的啼叫在院中响起。   宁贞悠然笑道:“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来了。”说罢,站起身来与崔文卿一道走了出去。 第八三三章 来历神秘   天际尽头红光弥漫,残留着最后一丝迷人的晚霞。   小院之内,竹林婆娑摇曳生姿,水池磷磷波光荡漾。   崔文卿和宁贞并肩走到院中,可见青砖地砖上已是停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鸟儿。   这鸟儿模样如鹰,却比鹰小上了些许,全身灰色,唯独腹部羽翼下面为白色,模样机警灵活。   此际鸟儿爪下正按压着一只肥大田鼠,丝毫不顾田鼠滋滋乱叫,垂下头猛然啄食,尖爪利齿间血肉模糊,看起来极为雄峻。   崔文卿站定脚步啧啧赞叹,笑问道:“这便是你们六扇门用来传信的鹞鹰?”   宁贞点头道:“信鸽虽好,然飞速太慢且容易被猎人捕捉,传一些普通的信息还行,若要传达急事密事,还需用这种鹞鹰,鹞鹰高飞千丈一日千里,是为最佳之选择,六扇门传递信息均是采用此鸟。”   崔文卿颔首一笑,正琢磨着河东路银行之间也应该养上几只鹞鹰传递信息,却见宁贞已是走上前去蹲着身子取那鹞鹰细腿上绑着的竹筒。   那鹞鹰极为听话,停止啄食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任凭宁贞折腾。   很快,宁贞摘下了竹筒,将竹筒盖子拧开掏出了一张小小便签,放在手中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眉头忍不住轻轻皱起。   “怎么,有什么不妥?”好奇之下,崔文卿连忙询问。   宁贞轻轻吁了一口粗气,言道:“根据六扇门太原衙门调查结果,这个吴柔萱乃是今年在太原城内声名鹤起,从而被士子文人评为了太原都知,至于她以前身在何处,籍贯如何,父母为谁却是无从查起,也毫无半点线索,整个人就好似凭空冒出来这般。”   “一个青楼女子,来历居然无处可查?太原那些六扇门人该不会是虚应故事吧?”崔文卿在深深惊讶当儿,也有些怀疑六扇门的能力,早知道让童州帮忙,以他河东路经略使的身份,相信调查起来应该会详细许多。   看出了崔文卿的怀疑,宁贞冷冷比喻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我愿意调查,就连折昭每顿饭吃什么菜式都能够知晓,即便她身在大军护卫当中也是同样,所以你根本永不这怀疑六扇门的能力。”   说罢此话,宁贞黛眉一扬,冷笑道:“既然吴柔萱的来历无处可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此女的来历决然不是那么简单,乃是有人故意为之。”   崔文卿笑道:“我早就给你说过这个推断,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   宁贞乜了他一眼,冷声道:“比起你的推断,我更相信眼前的证据,若这个幕后组织是为了对付你,从而训练吴柔萱让其接近你,早在今年年初就开始准备,那目的就太过可怕了。”   崔文卿有些不解道:“但就实而论,我不过是一末尾官儿,歹人何须对我这么大费苦心呢?”   宁贞波澜无惊的口气中藏着一份不容别人所察觉的情绪:“你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的夫君,若是能够擒获你,可谓对折昭一个重大的打击,也是对振武军一个重大的打击,实乃蛇之七寸,让人防不胜防。”   听到此话,崔文卿倒是认同点头。   在他刚入赘折家与折昭还不是很熟的时候,就因为他落水快死让远在边关的折昭心神不宁,从而冒险返回中了辽人的埋伏,而折昭也在那场埋伏战事中受伤。   倘若是如今得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亦或是落在敌人手中,折昭肯定会方寸大乱的。   主帅心乱,影响的必定使整个大军以及边疆安稳。   所以他的安全的确非常重要。   至于宁贞,则不由回想起了当初官家让她保护崔文卿的那番对话。   莫非早在一年之前,官家就已经这般高瞻远瞩,料定到崔文卿的安全乃是一个大问题,否则官家怎会让自己这个副总管屈尊前来成为崔文卿的护卫?   崔文卿却不知道宁贞所想,他边沉吟边踱着步子,推测道:“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吴柔萱乃是被歹人胁迫从而不得已为之,才偷偷向我示警并请求救命,倘若是这种情况,我们便可暗中调查,从而揪出幕后黑手。至于第二种情况……”   未等崔文卿说完,宁贞接话道:“第二种情况,便是吴柔萱的警示也为幕后黑手之计,为的是引诱我们落入陷阱。”   被她抢了话头,崔文卿无奈一笑,忍不住调侃道:“宁大小姐,女人太聪明了可不好嫁人!”   话音落点,在宁贞面颊一红,快要发怒之际,崔文卿又是连忙开口道:“然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为何?因对方没有必要泄漏如此重要的消息,从而提示我们他们的存在,毕竟在我们毫无防备之下,阴谋诡计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这样做尤为不划算,所以我觉得吴柔萱乃是真心求救的。”   宁贞冷笑道:“她是否是真心,待会咱们便知。”   盏茶之后,宴席正式开始。   今夜崔文卿邀请了不少人,除了搭档兼最佳损友的苏轼外,还有苏小妹苏凝,府州刺史姜太东,府谷县王县令,以及他的生死之交成事非。   几人在正堂内分宾主而坐,置酒畅饮,欢笑连连,倒也是一片热闹。   而陆若瑄作为宾客,乃是在献奏了一曲琵琶之后方才落座的。   待看到来者居然有吴柔萱,苏轼顿时不能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然的看了伊人娇靥半响,方才对崔文卿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文卿兄,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居然与吴姑娘已经这么熟识了,连我都被你蒙在了鼓里不得而知,实在该罚酒!”   陆若瑄嫣然一笑,言道:“苏公子有所不知,前段时间奴家仰慕崔大人风采,忐忑设宴相请,好在崔大人赏脸光顾,与奴家相谈甚欢,这几日更是每晚都置宴畅谈,引为知己高朋。”   听到陆若瑄的话语,正堂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既感概又羡慕大笑。   感概的是这崔文卿果然乃花中老手,居然三下五除二就轻而易举的让吴柔萱这等雌伏了,实乃经验老到。   而羡慕是因为崔文卿除了拥有折昭这等美貌武艺超群的权赫女子之外,又捕获了吴柔萱这等绝色佳丽,实乃坐享齐人之福。   说必定崔文卿都已经成为吴柔萱的入幕之宾,与之颠龙倒凤了,真乃艳福不浅啊! 第八三四章 一个字的推测   在男人们都是无比羡慕当儿,苏凝却俏脸微红,双目含怒,此刻咬牙切齿的望着崔文卿,藏在案几下的粉拳也是握得紧紧的。   这个崔文卿,仗着自己有几分不错得文采,便四处勾搭这些浪荡风流的女子,着实太可恶了。   而这个吴柔萱,想来也非是什么好东西,见到有钱有势有年轻的男子,便如同狂蜂浪蝶般贴上去了。   想到这里,芳心更是不悦,苏凝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那可恶的崔文卿,心内却是涌出了一阵不服气的感觉。   反观崔文卿,脸上虽则一直笑容不断,心内却是忧愁大起。   因为至始至终,吴柔萱所带来的那位侍女均是跟在她的身旁,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寸步不离。   不管是何人与吴柔萱说些话儿,都被那侍女一字不漏的听去了。   对此,崔文卿试探笑问:“吴姑娘啊,在下已经在偏厅备置了一席专供下人们休憩等待,不如就请贵仆也前去偏厅如何?”   那侍女目光冷然的瞥了陆若瑄一眼,警告之意昭然若揭。   陆若瑄自然不敢忤逆,淡淡笑答道:“无妨,若没有人在身边伺候,奴家倒是不习惯,就让她在这里便是。”   崔文卿微微皱眉,却不好在多说些什么,只得点头允诺了。   席到中途,陆若瑄告辞离去,端起酒杯儿轻笑言道:“今日得遇大人相邀赴宴,奴家实在喜不自禁,离开之时权敬一杯美酒,感谢大人盛情。”   崔文卿暗自苦笑,轻轻点头,却不知道这女子在搞什么鬼。   正待他提起酒壶准备倒酒之际,陆若瑄突然轻轻一句“大人请慢,且让我来”,已是快步走到了崔文卿的案几前。   那侍女阻止不及,只得瞪大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陆若瑄的举动。   在周围宾客们一片羡慕眼光中,陆若瑄亲自提起酒壶,为崔文卿斟满了一杯水酒,笑盈盈的举杯道:“崔大人,请。”   崔文卿微笑接过,与她杯儿一碰,举杯饮尽。   待到酒宴结束,宾客们各自散去,崔文卿望着正堂内的杯盘狼藉,眉头皱得如同“川”字。   见状,宁贞走上前来轻叹道:“那臭小娘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大好的机会,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实在可惜啊!”   崔文卿回过神来,失笑道:“怎么没有,其实收获挺大的。”   “哦?”宁贞黛眉一扬,颇觉奇怪。   崔文卿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笺,正容道:“你先看看这个,这是吴柔萱乘着敬酒的时候,偷偷塞给我的。”   回想起吴柔萱离去时的举动,宁贞美目一亮,恍然笑道:“原来如此。”说罢接过展开纸笺,刚看得一眼,黛眉也如崔文卿那般深深皱起了。   纸笺上的内容很简单,准确说来,就一个字。   一个“陆”字。   宁贞愕然,问道:“陆?此乃何意?可是有何等暗示?”   崔文卿负手而立,开口道:“刚才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我也不太懂得此字何意,然经过一番揣测,倒是有些明了了。”   “哦,愿闻其详。”   “你不妨想想咱们这次北地四州安抚之行,可与此字有所牵连?”   经过崔文卿的提点,宁贞立即就明白了过来:“陆?你说江东陆氏?”   “对,就是江东陆氏!”崔文卿点点头,脸上带着肯定之色,“吴柔萱是提点我们,幕后黑手与陆家有关。”   宁贞默然有倾,开口道:“然而自从你实施免税之法,江东世族的势力已经大大不如以前,特别是陆氏,更几乎走向了衰败的绝境,他们有何能力,对你组织暗杀亦或是打北地四州的主意呢?”   崔文卿摇头道:“你这么想不太正确,江东陆氏与我有仇不假,然说到底也是公仇而非私仇,况且对方乃传承千余年的煌煌世家,即便身为旁支,也不可暗地里从事反抗朝廷的举动,照我看,吴柔萱的意思是让我们以陆氏为突破口,进行调查,而其中的真相,或许也与陆氏有关了。”   听到崔文卿一番见地,宁贞心内倒是暗生敬佩,蹙眉道:“你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当初你前往陆氏谈判返回途中,遭到了明教妖人的暗杀,看来这个陆氏的确不简单,说不定与明教有着牵连。”   “对。”崔文卿肯定点头,“所以现在最为重要的,便是以陆氏为突破口,查明白其中真相,而这种调查,必须在秘密中进行,不能被敌人所察觉到了,以免打草惊蛇,我意,你应当亲赴隩州一趟。”   “不!”面对崔文卿的提议,宁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以不容忤逆的口气开口道,“我必须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岂能轻易离开?!”   崔文卿为难道:“但是隩州之行除了你之外,我不放心其他人前去,万一出了差错,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宁贞面露为难之色,旋即一思,美目却是一亮,冷笑道:“倒是有一人能力不在我之下,行事也非常稳妥,让她负责调查,你也应该会放心。”   “谁?”崔文卿顿时来了兴趣。   宁贞白了他一眼,口气不免有着揶揄:“自然是你家娘子折昭,除了她之外,还有何能能够胜任如此重任?”   “哦,对呀!我怎么把娘子忘了。”崔文卿双手击掌,脸上神色大是兴奋,然想到一个问题,又有些犹豫,“只是娘子乃从军征战的将军,而非精于刺探的细作,她能胜任么?”   “你也太不了解振武军了。”宁贞冷冷道,“振武军独立于朝廷军系之外,加之又与朝廷暗存猜忌,故此早就有一套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情报组织,人数虽少但极其精悍,所以这件事让折昭去做,一定没错。”   听宁贞都这么说了,崔文卿自然不再怀疑,颔首笑道:“那好吧,我这就给娘子去信,请她调查此事。”说完之后,疾步匆匆的去了。   望着崔文卿离去的背影,宁贞怔怔然半响,却是发出了一声莫名叹息。 第八三五章 黑夜对弈   秋夜渐深,冷风料峭,除了偶尔响起的打更声,府谷县内安静得犹如空山幽谷。   离振武军大都督府不远处有着一间雄阔冷清的府邸内,石门石墙坚壁幽静,在寒月的照耀下如同一只蛰伏在黑夜中的巨兽。   说是雄阔,是指府邸六进格局,非王侯将相不能拥有,在北地府州,更可彰显出主人显赫不同一般的身份。   说是冷清,是指府邸气象风貌,车马寥落竟然如斯,与府中的格局大相径庭。   如此两相对照,实乃怪异哉!   而在府邸内,有着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池,池中有着一座不高不低的假山,假山上有着一座红黑相间的凉亭,正有两人对弈手谈其中。   其中一人执白子,高大健壮,老脸满是沟壑,脸上神色看似平静无常,波澜不惊,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厉芒,才可见此人的不凡。   而另一人则是执黑子,身材适中,头戴青铜鬼怪面具,除了面具孔洞中那双冷然的眼珠,完全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这两人,赫然便是前振武军长史折惟本,以及明教易左使。   当初为了对付崔文卿,两人经过第一次短暂接触之后,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易左使竟是将折惟本这间冷清的府邸当作了夜晚一个好去处。   更令他暗自欣喜的,是发现合作伙伴折惟本也有着下棋之爱好。   于是乎,近来多少个黑夜,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假山凉亭中对弈。   往往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是整整一个黑夜。   今夜,手执黑棋的易左使攻势凌厉,气势如虹,指挥着白子犹如千军万马般攻城掠地。   反观折惟本,则是防守老练,将已方连成一片固若金汤,仍由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攻势如虹,守势如虹,黑白子纵横杀戮,持续了许久。   待到一局完结,折惟本并没有急着继续布局,反倒是将白子收拢入棋笥,淡淡问道:“将如此重事系于一女子,左使安之若素乎?”   面对着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易左使却明白折惟本所指,面罩传出了几声沉闷的冷笑:“长史不愧为军中谋将,实乃一语中的也!”   听到此话,折惟本顿时来了兴趣,捋须开口:“大军征战,不求胜而先虑败,这次我们三家合盟共同对付振武军以及折昭,可以说是大齐立国数十年难有的大动作了,辽国萧枢密使有着百战不殆的战神之名,西夏乃是由军武堂大统领亲自出马,而贵教更是派出了如阁下这样的显赫人物,实乃让齐朝颤栗的华丽阵容,然而,三家却将希望系在了陆若瑄一个女子身上,实乃有违常理,故此,在下委实不解。”   “桀桀桀桀……”一阵难听的笑声,易左使开口道,“不错,我们这么做的确是太过冒险,然长史可知对付振武军的关键所在?”   几乎没有半点思量,折惟本便开口言道:“对付振武军最为关键自在折昭身上,目前折家大房唯有折昭一人,只要能够擒获或者是杀死折昭,八万振武军可谓是不战自溃,而北地四州亦是可图。”   闻言,易左使却是摇头了,轻笑道:“或许西夏方面,与长史大人所想一样,然而辽国却非如此,至少目前,萧枢密使对折昭和振武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哦,为何?难道辽人竟不把振武军放在眼中么?”   “非也非也,与西夏不同,辽人这次最想得到的,乃是崔文卿这个人。”   话音刚落,折惟本立即露出了既震惊又不解之色:“崔文卿?这是……为何?难道在辽人心中,崔文卿竟比振武军和折昭还重要?”   易左使喟叹一声,言道:“上次萧枢密派人带话,说是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崔文卿抓获擒到辽国去,且不能让他有半点损伤,至于折昭和振武军,能灭则灭,不能灭另作他谋便可,故此这次辽国的重心,便在崔文卿一人身上。”   听到易左使这些话,折惟本当真被深深震撼住了。   崔文卿,那个有着几分小聪明的穷酸秀才,那个差点跌入池中淹死的无能赘婿,竟能引来辽人以及萧陌的如此重视?   这是何等因由?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别说折惟本想不明白,就连易左使也是一头雾水。   他又是一叹,冷笑道:“陆若瑄乃陆氏族长,尽管目前受制于我,然心内肯定是存在异心,更是对我们明教憎恨不已,这样的棋子,用起来的确非常危险,倘若她向崔文卿投诚,寻求合作,吾方大计岂不为之落空。”   “那贵教可有良策?”折惟本皱眉一问。   易左使悠然回答:“倘若陆若瑄能够乖乖听话,替我们引出擒获崔文卿,然后我们在利用崔文卿诱杀折昭,便是最为简单的方法,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然若陆若瑄偷偷投诚,我们明教也不是任由其拿捏的,可利用致命诱饵,使崔文卿上当。”   “致命诱饵?”折惟本听得愈发糊涂,问道,“何意?”   易左使嗤笑一声,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悠悠踱步至凉亭边缘,阴冷的嗓音这才飘了过来:“世间芸芸众生,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皇室宗亲,亦或寻常百姓,均有其心内之欲望,有人爱钱,有人爱权,有人贪色,有人图名,若能以其喜好诱饵吸引,便可让其如提现木偶般,仍由摆布。”   “崔文卿乃北地四州安抚使,所求的是替折昭稳定北地四州民心,而我明教便是危害北地四州安稳的因素之一,所以即便崔文卿从陆若萱口中得知我们明教在打他主意,他也不会为之退缩放弃,肯定会自以为掌握了局势想要对付我教,自然会步入我教下一步圈套,况且崔文卿还有一个很是显著的特点,对自己的智谋太过自信,如此一来,更是方便我们将计就计,引其落入圈套被擒。”   听完这一切,折惟本登时就明白了过来,然很快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所在,脸上神色顿时就黑了,双目望着易左使的背影几乎快要喷出愤怒的火焰来。 第八三六章 能文能武   听到了身后粗长而又愤怒的鼻息,易左使转过身来,目光幽幽的望着折惟本,冷声问道:“怎么?折长史还有什么不满之处?”   “哼!”随着一声冷哼,折惟本拍案而起,震得棋笥内的棋子嗡嗡作响,“好一个智谋超群的易左使,这次,你连我折惟本也一起算计了!”   “桀桀桀桀……折长史何出此言?我们现在可是亲密的盟友啊!”   “少糊弄我!你前段时间安排那场美人计时,故意让继宣前去招惹崔文卿,倘若陆若瑄投诚,崔文卿必定会怀疑阴谋的背后有我折惟本的影子,如此一来,崔文卿和折昭岂不是要怀疑到我的头上?只怕就连老夫,也成为了你对付崔文卿的诱饵!”   “长史不愧为明白人啊!”易左使一叹,“不错,待崔文卿得知此事的背后也有折长史参与时,相信就如那咬紧诱饵的鱼儿,再也舍不得脱钩了。”   折惟本脸都差点气青了,盛怒不已的质问道:“既然是盟友,为何要如此算计老夫?你可知道老夫这几年为蒙蔽折昭的耳目,是如何度日的么?”   易左使冷笑道:“长史足足当了两年的缩头乌龟,在下岂能不知?然这条计策可是经过西夏军武堂大统领同意的,也由不得长史你置身事外。”   闻言,折惟本心头一凉,涌出了一阵无可奈何的屈辱和悲凉。   曾经何时,他乃大齐正四品振武军大都督,几乎架空了折昭,成为了振武军以及折家实际掌权人物,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比的风光。   没想到如今,却成为了如此卑微的存在,不仅投靠了厮杀多年的宿敌,更是仰宿敌鼻息而活,实在好不狼狈。   为西夏暗中传递情报这么久,折惟本认为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为西夏会拿他当人看,然没想到西夏为了引诱崔文卿上当,居然连他都是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如此作法,实乃让人心寒。   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有胜过崔文卿和折昭,他才能一雪前耻,恢复昔日的权势和地位。   想到这里,折惟本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淡淡发问:“下一步,需要我如何做?”   “阁下能屈能伸,不愧是人杰啊!”易左使一阵大笑,分不清此话是褒义还是贬义。   说罢,易左使走到案几前与折惟本同时落座,喁喁之声在宁静的黑夜响起,久久没有停息。   ※※※   秋风萧瑟,黄叶飘零,河曲县外正驻扎这一支庞大的军队。   可见枯黄的原野上营盘相连,旌旗招展如飞。   可闻营盘上空厮杀吼叫,声声入耳震天动地。   及至黄昏日落,身穿飞凤甲胄的折昭走下了演武高台,对着观摩了整整一日演武的陈宁陌笑问道:“恩师觉得这新式训练如何?”   陈宁陌尚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心内的诸多念头也如乱麻一般没有归纳,此际听到折昭询问,略作思忖叹息道:“在下身为文官,所知所闻实在有限,实在看不出太多的奥妙,然而平心而论,这套新式训练之法可谓是惊世憾俗,不练厮杀练队列,着实让人大觉意外。”   折昭将手中的司令旗交给站在旁边的穆婉,又顺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飞凤银盔,将之随意的夹在腋下,边走边笑语言道:“其实起先我也如恩师你这般认为,毕竟古之兵法大家,特别是以训练为本的司马穣苴等,均是将军卒的个人能力素质,当作训练重点,而更有开拓者,便是如孙膑那般讲究阵法御敌,崔文卿提出的队列一说可谓是闻所未闻。”   “然这段时间我仔细思之,却觉得前人训练之法颇有瑕疵,注重于兵卒的个人素质,而忽视了兵卒的思想建设。”   “思想建设?”陈宁陌愣了,“何意?”   “此乃夫君所用之词!”说起崔文卿,折昭眉宇忍不住有些飞扬,“夫君认为,如我等统帅大军征战的将军,不能只关注士卒的训练武艺,而是必须做好士卒的思想工作,所谓思想工作,便是想军卒之所想,设身处地的解决军卒的难点问题,解开他们的思想包袱,让他们能够安心在军队中从军,只有思想合格的军卒,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军卒。”   听到这一席话,陈宁陌足足愣怔了半响,细细品咂,有些恍然回味的感觉,开口言道:“崔文卿的意思,是否是必须使得军卒思想合格,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从而让他们舍身忘死为国征战?”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折昭轻笑颔首,“夫君还曾举了一个例子,说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支名为赤军的军队,尽管他们大部分都是农民工匠出身,然他们却非常善于作思想工作,也非常团结同仁,团结百姓,故此面对势力几十倍强胜于他们的强敌,赤军总能够取胜,夫君归纳总结赤军胜利要点,不外乎两条,第一就是令行禁止服从指挥,第二就是思想过硬作风过硬。倘若我们的大齐军队也能够学到这两点,不管是西夏人还是辽人,在我们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一番言语,在陈宁陌心内掀起了翻天覆地的浪潮。   半响之后,她满是感概的言道:“原先以为崔文卿只是能事文臣,没想到他居然还懂得练军带兵,实在文武全才啊!”说罢望着折昭轻笑道,“阿昭,你真是找了一个好夫君啊!”   见像来眼高于顶,鲜少奖掖人的陈宁陌这么肯定崔文卿,折昭芳心不由美滋滋的,谦虚言道:“恩师你太过夸奖文卿了,其实他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陈宁陌自然看出了折昭眼眸深处透出的幸福之色,有心提醒她几句,言道:“呵呵,像他这么优秀的男儿,只怕也会吸引不少女子的目光,阿昭啊,你可得将之看紧一点才行呢,免得他在外沾花惹草。”   折昭一怔,总觉得陈宁陌似乎是话中有话,正待追问,不意白亦非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满拱手正容禀告道:“大都督,姑爷派快马送来加急书信,呈送给您立即过目。”   闻言,折昭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了过去。   因为她知道若非紧急情况,崔文卿是不会派出快马送来信件,于是乎连忙点头道:“好,我立即就来。” 第八三七章 女东家   来到中军大帐,折昭肃然端坐在帅案之后,拿起案上摆放着的裁纸小刀,挑开了信件红漆封口。   随即,她干脆利落的抽出信封内所装着的宣纸,将之摊开摆在案几上,熟悉的字迹立即清晰入目。   刚看得没几眼,折昭原本平静如常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波澜,眉梢儿也是高高的挑起了,露出一个吃惊之色。   很快,那份吃惊又倏然转作了凝重,渐渐,脸色都有些阴沉了起来。   待认真仔细的看罢两遍,折昭长吁一口气,扬起信纸对着站在阶下的白亦非和穆婉吩咐道:“事关重大,你们也来看一下吧。”   白亦非和穆婉对视一眼,前者快步上前双手接过折昭拿着的信纸,后退数步与穆婉一并认真的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白亦非脸上也出现了如折昭那般的凝重之色,沉沉吐了一口浊气道:“大都督,姑爷所言之事非同小可啊!”   “是啊!”折昭喟叹一声,站起身来,“明教扰乱北地四州安稳之心一直不死,这次居然利用一个青楼女子,想要陷害夫君,而且阴谋背后说不定还有折惟本插手其中,实在令人大感棘手。”   “明教的确很麻烦!”白亦非点点头,“这些人居心叵测,长期反抗朝廷的统治,加之擅长隐匿于百姓当中,其踪迹极难追查,也不便擒拿抓捕,至于折惟本,好在两年前争权失败,朝廷已经解除其兵权,倒是不足为患了。”   “你错了。”折昭摇了摇头,布下台阶语气有些沉重,“常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尽管折惟本已经罢官黜爵,然其在北地四州依旧拥有无以伦比的影响力,先不说别的,光是其在军中的旧部,就是一股庞大的势力,实在不容小觑。”   穆婉不解询问:“大都督,从前效忠于折惟本的那些将领们不是都被你解除军职了么?”   折昭轻叹道:“折惟本在振武军中耕耘数十年,其亲信有几多实在不能预料,光解除几个带兵的将军军权,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我了解折惟本的为人,也了解他的能耐,对于此人,咱们任何时候都不能马虎大意。”   穆婉受教点头,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折昭略作思忖,已是计上心来,镇定言道:“目前最为关键的,是先调查清楚此事是否与江东陆氏有关,亦非,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白亦非立即拱手应命。   “至于折惟本那里……”说到这里,折昭有些迟疑,更多的则是慎重,“现在夫君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折惟本与明教合谋,然我们也必须得早作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小婉,就由你带领一支精兵返回府谷,听从夫君指挥,倘若有切实证据证明折惟本牵连,不必请示直接快刀斩乱麻将其拿下。”   “诺。”穆婉也是拱手应命了。   待到两人离开,折昭独自一人在大帐内悠悠踱步,脑海中则是车轮飞转不停。   就这么不知道转悠了多久,她方才停下脚步,望着帐内煌煌灯烛,忍不住感概连连:“山雨欲来风满楼,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三日之后,振武军护卫将军穆婉率领一支百人骑队抵达了府谷县。   这支百人骑队乃是折昭从振武军中千挑万选而出,个个武艺精湛,弓马娴熟,可堪大事。   至于领军的穆婉,更是折昭为以倚重的心腹大将,由她来协助崔文卿,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待见到穆婉,崔文卿简单的关切了几句,话题自然转到了正事上:“穆将军,关于此事,不知道娘子是何态度?”   穆婉沉声道:“启禀姑爷,大都督的态度非常明确,那就是请姑爷一定要抓住幕后黑手,消灭居心叵测的明教乱党,倘若真的牵连到折惟本,亦是同样处理,不必有所顾忌。”   “有娘子这一席话,我就放心了。”崔文卿松了一口气,说起来他怕就是怕折昭过于担心他的安全,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看来娘子也是做大事谋大事之人,知道凡事都有着几分冒险因素在里面。   “那陆氏呢?可已经派人前去调查?”   “姑爷放心,大都督已经吩咐白亦非将军专门负责调查此事,相信要不了几天白将军便会有书信送到。”   听到穆婉之言,崔文卿放下了心来,击掌轻笑道:“那好,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就等着亦非兄的调查结果,再作谋划了!”   ※※※   秋意渐浓,府谷县内黄叶飘零如蝶,阿玛尼服饰店外的两颗梧桐树也在不经意间黄了。   荷叶迈着小步从树下轻轻走过,抬头仰望,见温暖和煦的秋日从树叶缝隙中透出几丝光亮,照耀在自己的身上,心情不由大好。   昨日,爹爹何老汉亲自来到振武军大都督府,延请姑爷崔文卿前去出席阿玛尼服饰店与各地代理商的签约仪式。   这场签约仪式可是非比寻常。   涉及到了新加入阿玛尼服饰店货品供应的四十余位代理商四十余个州郡,签约金额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万两白银。   如此庞大的签约金额别说是荷叶了,就连何老汉都被吓了一跳。   然事实就是事实,且这些代理商们都是银票支付没有赊账,也容不得何老汉怀疑自己的眼睛耳朵。   听完禀告,崔文卿却是对着何老汉毫不在意的一笑,直接让荷叶前去负责签约。   闻言,何老汉与荷叶均是傻了眼,然崔文卿却是坚持己见,并说服饰店本来就是送给荷叶的,这些签约仪式自然是由荷叶去处理。   如此沉甸甸的信任,自然令何老汉和荷叶父女感动不已,也让荷叶暗自决定要为姑爷做些什么。   故而在今天,荷叶一扫昔日丫鬟侍女的打扮,换作了一身寻常的商贾女子衣衫,就连发鬓也由昔日的双环鬓变作了较为成熟的流云鬓,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股精明干事的韵味。   待到她出席签约仪式时,许多未见过荷叶的代理商不由惊为天人,都没有想到阿玛尼服饰店居然有这么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东家。   也在今日,荷叶首次体会到了离开振武军都督府以及崔文卿独自行事的感觉。   那是一种从未有有过的滋味。 第八三八章 野利苏盖   但作为荷叶本心来说,她还是想当崔文卿的侍女,一辈子都是他一个人的侍女。   倘若一生一世能够跟随在崔文卿身边,对她来说已是足矣!   每每想到这里,荷叶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芳心内更有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羞涩。   午后,签约顺利完成,荷叶谢绝了各位代理商的赴宴邀请,让父亲何老汉出席这等无聊宴会之后,自己则独自一人离开服饰店,走上了返回振武军大都督府的青砖大道。   这条大道乃府谷县主路之一,行人如流,高车穿梭,道边全为喧嚣店铺,极其热闹。   荷叶一路上哼着欢快的歌儿,脚步也是轻捷急促,她想尽快返回大都督府内,对姑爷讲述今日的所见所闻。   待行过市集,步入了住宅区,热闹之景稍顿,行人也大见稀少,四周的府邸予人一种闹中取静的宁静。   荷叶无心顾及,依旧朝前继续快行。   待行过一片高门大宅,荷叶突然发现那大宅墙下正站着一个奇怪的男子。   此人身量极高,约莫估计至少有九尺,身穿黑色武士劲装,古朴的脸膛上眉目有神,高挺的鼻梁以及鼻尖带着的弯钩显出一丝有别于常人的冷傲,站在那里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最让人瞩目的,是此人脸上有一道细长的刀疤,从额头过眼一直延伸至了面颊,丑陋之余,更散发出一股无比霸烈的杀气,浑如一尊煞神。   也不知道为何,在看到此人第一眼,荷叶心中就涌出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整个人更是莫名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好似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她连忙收回了好奇的视线,低下头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脚步却是更快了。   然而便在此刻,那人却是移步而至,恍若一尊铁搭般挡在了荷叶的前面,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轻柔。   “你……你要干什么?!”眼见此人拦路,荷叶吓得后退了两步,脸色登时就白了。   高大男子目光未曾从荷叶脸膛上离开,嘴里轻声问道:“你叫荷叶?今年十六岁,对么?”   荷叶有些惊讶如此形容可怖的男子,言语竟是如此温柔,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愣怔了,也忘记了害怕,点头道:“对,你是谁?”   那高大男子没有回答,继续问道:“你的父亲名为何来,乃为府谷县内布商,母亲王氏,对么?”   “对,”荷叶又是点头,蹙眉壮着胆子怒声道,“你究竟是谁?说这些话有什么企图?倘若再不回答,别怪我让我家姑爷教训你!”   “呵!”高大男子嘴中轻蔑一笑,似乎对她口中的姑爷不屑一顾,镇重其事的介绍道,“在下野利苏盖,来自西夏。”   “西夏?!”荷叶深深迷茫了,不知道这个西夏人拦住他意欲何为。   “抱歉,今日不得已以这样的方式来见你,不过今日之事,对你对我都是尤为重要。”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也没有兴趣听你说什么,更没有兴趣与西夏人打交道,让开!我要回家了。”   说罢,荷叶硬着头皮,就要绕行而过。   “等等。”叫做野利苏盖的高大男子大手一伸,恍若长城不可逾越般拦住了荷叶,口气渐渐犀利了起来:“怎么?听我是西夏人就不愿意与我继续说下去了?不错,在齐人眼中,吾等西夏人便是异族便是敌寇,但是任何人都可以仇视咱们西夏,唯独你却是不能!”   荷叶停下脚步,涨红着脸怒声道:“你这人真是又奇怪又蛮不讲理,我爹爹告诉过我,西夏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这北地四州,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为西夏入侵从而妻离子散,夫妻分离,我家二小姐便是专打西夏人的,你最好是速速离开,不要挡着我回家!”   野利苏盖咧了咧嘴角,冷笑道:“你说的是折昭?她的确是一个厉害的对手,不过今日我并非是为了折昭而来,而是为了你。”   “为我?”   “对,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跟我走一趟!   说完此话,野利苏盖眉峰猛然一扬,大手钳子一般朝着荷叶抓来。   荷叶尖叫一声,避无可避,被他如同拎小鸡般提起。   野利苏盖也不停留,整个人如鹞子般翻身而起跃上了高墙,提着荷叶轻捷利落的朝着远方遁去。   突遇变故,荷叶登时就被吓蒙了。   蓦然间,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上次被擒之事,那个凶徒似乎也是西夏人。   心念及此,荷叶更是惊慌,尖声大叫着,手脚对着野利苏盖又抓又踢,然对于人高马大的野利苏盖来说,却犹如蚂蚁挠痒般不痛不痒。   很快,野利苏盖带着荷叶到来城东,身子几个纵跃,翻进了一间大宅之内。   那大宅石门石墙,高树遍布,看起来幽静非常,也有着几分阴冷气息。   刚落到院中,门廊下立即闪出了两个正在暗处守卫的黑衣人,对着野利苏盖抱拳言道:“大将军。”   野利苏盖大手一挥算是招呼,快步穿过月门洞,将荷叶带到了一座院落前,这才将她放在地上。   “你这恶徒,想要干什么!”荷叶莲足刚一落地,便扬起拳头对着野利苏盖一阵猛捶。   野利苏盖非但没有生气,眼中反倒是有着一丝温柔溺爱之色,柔声道:“进屋去吧,那里有人等你。”   荷叶又怒又怕,依旧对他拳脚如风。   野利苏盖面露无奈之色,开口言道:“待见过屋内之人,我就放你回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荷叶冷静了下来,她收回拳头,望着野利苏盖不敢相信的问道:“此话当真?”   野利苏盖镇重其事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待见过她,我就让你走!”   尽管不知道对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然有如此承诺,也让荷叶芳心稍安。   她想到了崔文卿曾说过遇大事更要冷静之言语,连忙深深吸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身看了一眼这间幽静的房落,略作思忖,毅然举步走了过去。   “吱呀”一声,雕花红木房门被荷叶打开了。   也在今天,她打开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全新世界。 第八三九章 西夏往事   房内非常宽敞,中间以垂帘一分为二,隔出了一间待客小厅和卧房。   近门这边四角都燃着了油灯,煌煌灯烛照耀下,可见小厅案几后正端坐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约莫三十出头,身穿一件黑色绸衫,头挽高高的发髻,宽阔额头光洁如玉,长眉侵入云鬓,一对凤目神采照人,眼波中沉淀出一种深沉的风韵,让人与之对视就生出了好奇探寻之感。   “你……是谁?”荷叶怯生生的发问。   黑衣女子莞尔一笑,似乎被荷叶的模样逗乐了,淡淡言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荷叶!振武军大都督府内的丫鬟!”荷叶想也没想就一句,有些生气的言道,“外面那个大个子是你的手下?你把我抓来究竟意欲何为?”   黑衣女子又是失笑,指着案几前悠然开口:“来,坐下说话。”   不知为何,黑衣女子话中似乎有种不容忤逆的魔力,使得荷叶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坐在了她的对案。   两人沉默对视,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黑衣女子长期执掌大权,杀伐果断,凌厉无匹,然而今日面对荷叶,却让她突然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种手足无措,来源于亏欠,来源于自责,来源于苦涩,她不知道该用何等言语,将接下来的话告诉天真无邪的荷叶知晓。   过得有倾,黑衣女子轻轻一声叹息,捧起案几上的茶盏,透过腾升而起的水雾注视着荷叶那张稚嫩而又不失美丽的俏脸,轻声开口道:“你之所以叫作何叶,除了姓何之外,是因在你的后背右肩,有着一处形如荷花的胎记,那胎记不大,色泽暗红,如同一辈子的烙印般与你紧紧相随。”   闻言,荷叶露出了震惊之色,瞪大美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后背有个胎记?”   的确,除了她的父母,就连崔文卿都不知道在她的后背有着这么一块胎记,这位神秘女子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黑衣女子苦涩一笑,望向荷叶的目光中充满了爱怜:“我自然知道,整个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胎记的由来,在我告诉你原因之前,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么?”   荷叶不知道她早搞什么鬼,处于好奇,轻轻颔首道:“好,你说,我听。”   黑衣女子幽幽一叹,似乎想到了许多前程往事,娇靥上露出了淡淡的缅怀回忆之色,语气也有了几分起伏:“在很多年前的西夏,有着一位了不起的权臣。那权臣出身于党项望族野利家,能文能武英伟不凡,不仅手握西夏军权,其姐更是西夏国主李元昊的皇后,可谓是富贵显赫。那时候,西夏国内许多贵族少女都非常迷恋这位野利将军。只可惜那时候野利将军已经成亲生子,他忠于自己的夫人,也忠于自己的爱情,故而对于许多送上门来的女子,都是不假辞色。”   “然好景不长,令人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野利将军的夫人病逝了,野利将军葬了自己夫人,谢绝了许多人为他续弦的建议,带着独子孑然一身而活,如此忠贞守节,更让不少人为之感概落泪。”   说到这里,黑衣女子微微一笑,笑容有着几分不被别人所察觉的温柔:“在那时候,有一个名为没藏的少女,嗯,年龄与你现在差不多大吧,她仰慕野利将军的风采,更钦佩野利将军的为人,抛却一切羞怯勇敢的向着野利将军发动着追求,我党项女子本就热情如火,那少女没藏除了热情如火之外,更是温柔如水,也不知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是因为她与野利将军之间本有着夫妻缘分,总之没过多久,他们相爱了……”   荷叶听得有些入迷,忍不住问道:“后来呢?后来如何?”   “后来他们成亲生活在了一起,双树双栖,夫妻恩爱,最为美妙的是,一年之后他们的孩子出世了,那是一个女婴,皮肤如同白玉,眼珠宛如黑曜石,模样可爱极了。野利将军非常高兴,备下盛宴相请整个西夏的文武百官分享他的喜悦,西夏国主李元昊更是携野利皇后亲自前来道贺,也就是那天,李元昊见到了野利将军的妻子没藏。”   黑衣女子嗓音渐渐转为了低沉,隐藏着深深的仇恨:“李元昊身为西夏开国君主,向来非常倚重野利家,所以才娶了野利氏为皇后,不过待他权力渐渐稳固,却开始视野利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长期以来,李元昊都想对付野利将军,而当他见到了美丽的没藏,更是色心大起,加快了毒计实施。”   “没过多久,李元昊利用振武军大都督折惟忠的反间计,诬陷野利将军投敌叛国,将其押出皇宫直接问斩,求情的野利皇后也被他打入冷宫,惨死其中,整个野利家族惨被抄家,显赫家族一朝为之没落,可怜没藏痛失丈夫,彷徨无助之下,只能带着刚出世不久的女儿逃回了娘家。”   “然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不久之后李元昊居然派人来到没藏娘家传旨,让没藏进宫为妃,原本没藏誓死不从,只可惜耐不住娘家人的苦苦哀求,以及李元昊以她刚出世的孩子作要挟,无奈之下被迫答应。”   “在离开娘家入宫之前,没藏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女儿留在这里,以免遭到喜怒无常的李元昊毒手,故此令人将女婴偷偷送去了大齐,送到府州府谷县一个普通人家抚养,这么一晃就是十数年。”   “在这十数年当中,已经成为西夏皇后的没藏时刻没有忘记野利家的仇恨,也没有忘记惨死的夫君,一方面她对李元昊虚以为蛇,曲意奉承,另一方面则暗中结交权臣,培植势力,终于在不久之前,她利用李元昊与太子宁令哥之间的矛盾,成功杀死了李元昊,为夫家报得血海深仇。”   一席话说罢,黑衣女子长吁了一口气,仿若压在心头的巨石为之松泛,整个人自然而然露出了轻松之色。 第八四零章 荷叶的真正身份   屋内,轻轻的对话还在继续。   荷叶心思单纯,不知国家大事,竟不知道黑衣女子口中那位没藏目前显赫之身份,反倒满是同情的开口道:“没藏真是可怜,夫君惨死,骨肉分离,最为痛苦的还要成为了仇人的妻子,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是如何忍受,并报得血海深仇的?”   “是啊,这么多年她是如何忍受过来的呢?”黑衣女子喃喃自语一句,像是反问荷叶,也像是在询问自己。   话到此处,黑衣女子本以为荷叶应该猜到了答案,然见她依旧面露同情之状,不禁微微苦笑,继续言道:“你不关心没藏与野利将军的女儿去了何处么?”   荷叶愣怔了一下,言道:“不是交给别人抚养么?对了,刚才你说是在府谷县,也不知道我是否认识她?她叫什么?”   黑衣女子目光炯炯的望着荷叶,一字一句的开口道:“那女童现在叫什么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她后背如你一样,也有一块荷花形的胎记,故野利将军将其取名为野利芙蕖。”   荷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怔的看着黑衣女子半响,猛然回味,整个人恰如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头顶头晕目眩,脸色倏然变得苍白,大张着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振武军大都督内,崔文卿拿着折昭以八百里加骑送来的密信,整个人露出了轻松之色,笑道:“娘子探查得非常清楚,一切真相大白了。”   此时,正堂内除了他之外,尚有苏轼、穆婉、成事非三人。   待听罢崔文卿之言,已经知晓内情的苏轼立即开口询问道:“那个吴柔萱真的与江东陆氏有关?”   崔文卿点头笑道:“不仅是有关,而且曾经还与咱们很熟呢。”   “很熟?”苏轼皱了皱眉头露出回忆之色,却又很快笑道:“文卿兄啊,如吴柔萱这样的绝色佳人,只要是男人见过都会过目不忘的,犹记在下第一次见吴柔萱乃是我们勘探黎族城建城地址返回府谷的时候,怎会以前与她认识?”   崔文卿失笑道:“所以说啊,这女人当真是一个妖精,就连我都被她骗过了,这个吴柔萱只是她的化名,从前她的名字叫做陆若瑄,这下你记得了吧!”   “什么,陆若瑄!”苏轼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的望着崔文却,待确定崔文卿并非开玩笑之后,他这才不敢相信的嚷嚷道,“不可能,陆若瑄我也见过,相貌稀疏平常,与吴柔萱之美相比如同萤虫对皓月,两者岂会是一人?”   崔文卿轻叹道:“人家陆若瑄昔日见我们的时候,乃是用了易容之术,其实啊,这才是她本来的相貌。”   苏轼良久愣怔,半响猛然一拍自己的额头,怒声道:“好个臭小娘,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我们差点上了她的当!”   崔文卿摇手言道:“现在对我们来讲,陆若瑄是友非敌,根据陆氏人所言,陆若瑄乃是受了明教的威胁,从而卷入其中。”   成事非开口插言道:“明教?莫非是江南那个反抗朝廷的邪教?”   “对,”崔文卿点头道,“异地安置之策迁移了不少明教之徒来到北地四州,娘子已经查明这群明教妖人的首领姓易,职司明教左使,对了宁护卫,明教左使是干什么的?”   宁贞习惯性的瞪了崔文卿一眼,方才回答道:“明教传承数百年,内部自有一套非常严密的组织,其中最高领袖为明王,明王之下为光明左右使者,其中以右使为尊,左使次之,再其下,还有四大护教法王,通常以武功高强者担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凌驾于明王之上的人物,那便是明教圣女,不过圣女通常只负责与光明神沟通,不太管教中之事,超凡脱俗于外,故而明教教中还是以明王为尊。”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道:“也就是说,这个易左使相当于明教的四号人物呢?”   宁贞冷笑道:“四号人物倒是不假,两年前我们六扇门抓获了明教左使段晨曦,没想到明教又拔擢了一个易左使?哼,正好,这次也将他一并抓入大牢。”   “说得好,其志可嘉!”崔文卿点头道,“不管如何,我们的都不能让易左使这条大鱼给溜走了,更何况此事说不定还与折惟本那个老王八有关,根据娘子之意,最好能够乘机将这群乱党一网打尽。”   苏轼听得兴奋不已,开口问道:“文卿兄,那咱们该怎么做才好?!”   崔文卿略作思忖,开口道:“尽管已经知晓吴柔萱的真正身份,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不够,目前也只有处于明教控制之下的陆若瑄,最是清楚易左使的阴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见她一面了解情况,否则咱们如同盲人摸象,不管做什么都是一片懵懂。”   宁贞皱眉道:“可是明教对陆若瑄监视甚严,咱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陆若瑄,更别提向她了解情况,倘若太过冒失,说不定引起易左使怀疑,打草惊蛇那就功败垂成了。”   崔文卿也是一脸为难的:“是啊,所以今天咱们必须想一个变法,一个如何与陆若瑄私下见面的办法,常言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还请大家发挥各自的聪明才智,群策群力吧。”   苏轼三人点点头,均是静下心来认真思量了起来。   另一面,荷叶的震撼还在继续。   她的额头渗出了涔涔汗水,脸颊又红又烫,心头似乎还在突突乱跳,恍若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猛然拍案而起,又惊又恐的尖声道:“你……你胡说!我名为荷叶,怎会是你口中所言的那野利芙蕖?!”   黑衣女子美目中满是爱怜之色,柔声言道:“十五年前,没藏家的商队将你送来了府谷县,交到了城内布商何来的手中,并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请求将你好好抚养。不管你相不相信,这的确就是事实。”   “而且至始至终,你的娘亲都在暗中关注着你,甚至有一次还想将你带回西夏,不意却被崔文卿和折昭破坏……”   轻轻嗓音回荡在荷叶耳边,恰如晨钟暮鼓震得她耳畔嗡嗡作响,猛然之间她泪如雨下,摇着头结结巴巴道:“不……我不相信……不是真的……你骗我……” 第八四一章 不能接受   黑衣女子爱怜的看着荷叶,静静的等着她发泄自己的情绪,待荷叶稍稍冷静,方才轻声言道:“你觉得我冒着危险长途跋涉从西夏而来,有必要骗你这个无权无势的小侍女么?”   荷叶拼命的咬紧朱唇,呼吸急促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目光盯着黑衣女子半响,颤声道:“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血脉便是最好证据。”黑衣女子成竹在胸,击掌沉声下令,“拿进来吧。”   房门打开了,走进了一个捧着木盘的侍女。   侍女行得数步来到案边跪下,膝行而上将木盘放在了案几上面。   荷叶望去,可见木盘中间摆放着一个白色玉碗,碗中有着半碗清水,瓷碗旁边还有几根细长的银针,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见此,她不由露出了愕然之色,不明白黑衣女子的用意。   黑衣女子淡淡一笑,说道:“十五年,女婴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辨认,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滴血认亲,只要血脉能融合,你便是没藏之女。”   荷叶明白过来,略作犹豫,猛然点头道:“好,那就滴血认亲。”   说罢,她用手指捻起了那根银针,黛眉轻轻一蹙,想也不想就将针头刺入了食指当中,猩红的血珠立即冒出,在指肚上愈显愈大。   疼痛之下,荷叶轻抽了一口凉气,倒转手指放在玉碗上方,血珠顿时如同水滴般滴落而下,“滴答”一声沉入了碗底。   待一切做罢,荷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按照黑衣女子所讲,野利芙蕖可是没藏的女儿,如今没藏尚不知道所在何处,如何能够进行滴血认亲呢?   然而还未待她开口询问,荷叶立即就被接下来的一幕震撼住了。   可见那黑衣女子亦是用玉葱般的手指捻起一根银针刺破食指,任由冒出的血珠滴落入碗。   “你……你……你是……”荷叶被吓到了,双目瞪圆,说话也开始结巴了。   黑衣女子淡淡一笑,轻声介绍:“我就是野利芙蕖的娘亲——没藏黑云。”   闻言,荷叶脑海中“轰然”一声大响,身子一软,跌坐在了案几前。   没藏黑云起身绕过案几,亲自扶起了荷叶,目光转向案上放着的玉碗,隐隐有着激动的光芒闪烁:“看看吧,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慌乱之下,荷叶抬目望去,可见玉碗底部,两枚血珠正在清水中缓慢的相互吞噬着,最后竟是融合成了一个整体,再也无法将之分开!   霎那间,荷叶头晕目眩,娇躯发软,情急之下,她一把推开了没藏黑云,惊怒道:“不……这不是真的……你不是我娘!我的娘已经死了!”   没藏黑云泪光莹然,似欣喜又似欣慰,一脸坚定的言道:“在你往昔的生命中,或许你的娘亲已经死了,然而从今天开始,她会活生生的在你面前,一辈子照顾你,呵护你,更不会让人欺负你,芙蕖,我的好女儿,阿娘以前迫于无奈送走了你,现在阿娘已经主宰整个西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我们母女!”   荷叶脸色苍白得吓人,只觉得这间屋子乃一个巨大的旋窝,天旋地转快要将她吞噬,心中也是一片空白,心脏“砰砰砰”如同战阵鼓声跳动不止,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情急之下,她忍不住捂着耳朵尖声叫嚷道:“你不是我的娘亲,我也不是什么野利芙蕖!我不想见到你!”说罢,抬起一脚踢翻了案几,上面的玉碗翻落在地摔得粉碎,她看也未看一眼转身夺门而逃。   没藏黑云并没有追赶阻拦,望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摇着头轻轻一叹,嘴角溢出了苦涩的波纹。   一直守在外面的野利苏盖走了进来,轻叹一声道:“太后,芙蕖她跑了……”   没藏黑云负手而立默默颔首,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野利苏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若是芙蕖不小心泄露太后你身在府谷的消息,臣下担心大齐会对太后不利。”   没藏黑云黛眉微微一扬,冷笑道:“大齐面对辽人南侵压力,一直想与西夏修好何解,以便能合纵抗辽,岂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付于我?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说到这里喟叹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芙蕖,她……能够接受我这个娘亲么?”   野利苏盖笑道:“太后放心,毕竟是血浓于水,芙蕖她也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相信过得一段时间再去找她,理应能够让她明白过来。”   没藏黑云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位人高马大如同天神降临的将军,淡淡微笑道:“苏盖,你是夫君所留下的唯一子嗣,与芙蕖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段时间就由你暗中保护芙蕖,一定不能出现半点差池,她的安全就交给你负责了。”   野利苏盖右手抚胸一礼,领命道:“太后放心,微臣必定会保护芙蕖的安全,倘若有人胆敢伤害芙蕖,微臣必定会率明堂高手不死不休,取其项上人头!”   ※※※   振武军大都督内,崔文卿等人依旧是一筹莫展。   对于如何能够单独与陆若萱商谈一事,几人想了半天都没一个好办法,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了。   的确,要在不惊动易左使等明教妖人的前提下与陆若萱取得联系,那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饶是崔文卿的多智,思绪也渐渐走入了死胡同。   见到堂外不知不觉已经变作了黑夜,堂内不知不觉点亮了照明油灯,崔文卿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不由苦笑摇手道:“算了,先不要想了,咱们吃饭吧。”   苏轼拍着肚子苦笑道:“早等你这一句话了,还以为你会让我们一直饿着肚子想呢!快快好酒好肉招待。”   “哼!你个吃货!”崔文卿笑骂了一句,吩咐侍女捧来了饭菜,几人也不讲究,边吃边继续商谈,话题自然与明教有关。   便在此刻,苏轼突然想起一事,笑问道:“对了文卿兄,今日怎么未见你的小尾巴荷叶?”   “小尾巴”乃是苏轼的戏称,笑的是荷叶几乎每天都跟在崔文卿身后寸步不离,如同崔文卿的尾巴。 第八四二章 轻轻的啜泣   崔文卿一愣,这才想起荷叶,哈哈笑道:“说起来,今天荷叶前去阿玛尼服饰店负责与供应商的签约仪式了,忙到现在还没回来,兴许是酒宴耽搁了吧。”   苏轼敬佩笑言:“文卿兄,你那阿玛尼服饰店生意如此红火,可谓日进斗金,现在居然把服饰店交给荷叶打理,呵呵,真是匪夷所思之举啊!”   崔文卿正容言道:“荷叶对我有救命恩典,服饰店乃是我为荷叶所准备的嫁妆,待她出嫁之后,便会有赖以生存的事业,从而不会被夫家欺负。”   苏轼挤眉弄眼道:“或许啊,你那嫁妆送出去之后,又会回到你的口袋。”   崔文卿愕然,一头雾水的问道:“苏兄,此言何意?难道我崔文卿是这么不讲信用之人么?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拿回来?”   “哈哈,此乃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苏轼也未正面回答,自斟自饮笑开了。   此刻,府外响起了打更的梆子声。   更夫梆梆梆敲击了数下,示意戌时已至,悠长的提醒声也是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堂内其他人吃喝如常,倒是不觉有甚,唯有崔文卿喝酒的动作猛然一僵,双目霎那间就亮了。   坐在他旁边的宁贞见其神色有异,蹙眉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哈哈哈哈……”崔文卿大笑一声,长鲸饮川般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对着四周满是错愕的苏轼、成事非、宁贞道,“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苏轼一愣,随即一喜,忙问道:“如何?可是想到了什么妙计?”   崔文卿点点头,扬起手比划道:“既然明教妖人固守小楼不出,那咱们就放上一把火,乘乱冲进去见陆若萱。”   “防火?”宁贞低语一声,美目亦是亮了,“好办法,大火一起明教必定会乱作一团,到时候咱们再伪装成军巡铺的人入内救火,明教妖人自顾不暇,岂会在意陆若萱?崔文卿你就可以乘机与之一见。”   “好,就这么决定了。”崔文卿拍案定策,哈哈大笑。   妙计想到,堂内顿时一扫刚才的凝重,气氛也轻松了起来。   乘着酒意,崔文卿几人又是商议了火攻明教木楼的诸多细节,方才散去。   待送走了苏轼、成事非两人,崔文卿独自一人前去了后院之内,踽踽慢行在明朗的月光之下,消散着身上的酒气。   大都督府的后院占地极大,其内大树林立,花圃相连,亭台楼阁掩映其中,一片宽阔的水池碧波荡漾,池中假山嵯峨耸立,在这北地颇具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崔文卿穿过花圃夹道而成的碎石小径,步上了通往池中凉亭的廊道,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不由笑了。   犹记当年,他可是在这里与折继长打赌,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折昭。   回想起折昭当日冷然慢行,一脸傲娇走来的模样,崔文卿不由露出了缅怀之色,竟在不知不觉中傻笑了起来。   便在此刻,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随着夜风飘过,传入了崔文卿的耳朵。   啜泣声似有似无,飘飘忽忽,在这空无一人的宁静黑夜中听起来竟是说不出的恐怖,也让崔文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对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厉声问道:“是谁?谁在哪里?!”   哭声嘎然而止。   崔文卿心头疑窦大起,倒不是怀疑有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怀疑有下人受了欺负,躲在这里偷哭,作为一个讲究人人平等的现代人,崔文卿绝不允许振武军大都督府出现这样的事情。   心念及此,他快步走了过去,刚走到凉亭边缘,就看见里面有着一个娇弱单薄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而站,竟是有着几分熟悉。   “谁?!”崔文卿站定脚步相问,并没有冒然上前。   那娇弱身影晃了晃,只得无奈的转过身来,一张精致可人的小脸闪烁着点点泪光,在月光的照耀下说不出的晶莹剔透。   “荷叶?!”待看清楚那人,崔文卿登时就惊讶了,经过短暂愣怔,随即勃然大怒:“怎么哭了?可是哪个魂淡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没有,没有谁欺负我。”荷叶连忙挽住了崔文卿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动怒,怯生生的问道,“姑爷,今晚你怎么到后院来了?”   “刚才喝了些酒,所以到处转转。”崔文卿回答了一句,关注点却丝毫没有改变,望着她正容开口道:“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谁欺负了你?”   “姑爷,真的没有人欺负我。”荷叶强令自己笑了起来,向来不善撒谎的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借口,言道,“只是觉得姑爷你对我太好,不仅让我留在你身边,还送了这么大一家服饰店给我,故而非常高兴,今日与爹爹说了许多话儿,感动之下,所以才有些失态,回来忍不住哭了。”   闻言,崔文卿将信将疑:“你说……此乃你感动而哭?”   “对!”荷叶猛然点头,不容分说的将崔文卿拉到亭内石案前坐下,自己则站在身后替他按摩着肩头,娇靥神色温柔如水,“姑爷,奴婢真的好想好想就这么一辈子呆在你的身边替你捶背捏肩,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永远不与你分开。”   崔文卿一头雾水,总觉得今晚荷叶看上去怪怪的,然具体怪在哪里他却说不出来。   转念一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将服饰店交给荷叶,使得她误会自己要让她离开,故而有些担忧害怕,多愁善感?   想到这里,崔文卿暗自有些自责,轻叹一声言道:“荷叶啊,还是以前告诉你的那些话,你乃我崔文卿的救命恩人,我的性命都是你救的,而我有今天也完全是靠你,目前我崔文卿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也只能用阿玛尼服饰店来报答你的恩情,并非是有意想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你懂么?”   荷叶捏着他肩头的小手僵了一僵,长长的睫毛也是微颤,轻声言道:“姑爷,你是荷叶的主人,当初救你的性命也是救荷叶的性命,所以当不得你的报答,就算真的有什么救命恩情,也在你替我拿回卖身契之后,一笔勾销了,其实比起阿玛尼服饰店的女东家,我更希望当你的侍女,一个人的侍女。”   壮着胆子说完最后这几句,荷叶的娇靥不知不觉红了。 第八四三章 秋天里的一把火   崔文卿却没有听出荷叶话语中隐含的深意,准确来说,他一直把荷叶当作了最是亲密的妹妹,从来都没有想过男女之间的事情。   此刻闻言,他不由笑道:“傻丫头,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当我一个人的侍女,然再过几年,你总要嫁人啊,到时候,我得给你选一个好夫家才行。”   荷叶脸色一变,美目中的神光有些黯淡了,轻声问道:“姑爷,你希望荷叶嫁人么?”   崔文卿点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的小荷叶这么漂亮,长大了自然要嫁人,难道你想一辈子孤苦伶仃不成?”   荷叶唇角溢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声音中有种不被崔文卿所察觉的失落:“姑爷,你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朝中重臣,又是宰相王安石的弟子,实乃少年英杰,变法能臣,将来你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虽然奴婢想要一直跟随你的脚步,然不管奴婢如何追赶,都觉得离你好远好远,远得我只能看到你的背影,生怕有一天你就会消失不见……”   崔文卿愣了愣,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荷叶又是哭了,眼泪如同断线珍珠般从眼眶而出,在小脸上静静的流淌着。   见状,崔文卿心头爱怜大起,腾地起身将荷叶搂在了怀中,坚定不移的开口道:“不,不会,不管何时你都是我的小荷叶,我永远不会在你生命中消失!”   荷叶将螓首靠在崔文卿宽阔结实的胸膛上,轻轻的闭上了美目,一瞬间只觉说不出的满足,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梦呓般的声音方才响起:“姑爷,倘若有一天,荷叶在你生命当中消失不见了,你会拼命寻找荷叶么?”   崔文卿抱着她的双臂忍不住紧了紧,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当然会找你,即便是找到天之涯,海之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假如……那时候荷叶已经非是以前的荷叶,变作了另一个人呢?”   “呵呵,变作了另一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就如池塘内的荷叶来说,总有一天它会开出芙蕖,那时候便是芙蕖而非荷叶了,它们还能一样么?”   “一样啊,不管是荷叶还是芙蕖,它们都是同根而生,荷叶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荷叶!”   此话听得荷叶芳心乱跳,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她将红着的俏脸深深埋入崔文卿的怀抱中,再也不愿意出来。   ※※※   制定火攻木楼的计划后,崔文卿等人立即周密的安排了起来。   陆若瑄所住的那栋木楼名为“甘露楼”,一二三层为吃茶喝酒的酒肆,四五层则为住宿,至于最上面一层的露天平台,便是前段时间崔文卿每日与陆若瑄交谈闲聊之处。   尽管来了许多次,崔文卿对木楼内的情况以及构建依旧是不甚了了。   对此他专程从王县令那里寻得甘露楼的构建结构图,认真仔细的研究了一番。   目前,从探听而来的消息得知,陆若瑄所带来的侍者包下了甘露楼整个五层,也就是说,五层所住的客人均为明教妖人。   而崔文卿这次行动的重点,就放在了五层之内。   为求计划稳妥,崔文卿令人包下了甘露楼对面的一栋酒肆,权作监视之用,而这次行动的临时指挥部,也设在了这里。   此时房间内,崔文卿正在进行最后一次部署。   “苏兄,今夜的行动事关重大,待会火起,我得偷偷混入前去陆若瑄那里,所以这次行动从头到尾都由你来指挥,所有人也全部听你调遣。”   苏轼白衣翩翩,折扇轻摇,正容点头道:“文卿兄放心,在下一定不会辜负你的重托。”   崔文卿点头,对着成事非道:“成大哥,我与穆将军、宁护卫都不能轻易露面,以免被明教妖人认出,现在这里就只有你的面容对明教妖人来说最为陌生,所以就由你担任军巡铺防隅军的头领,率队冲入甘露楼内救火,乘机制造混乱!”   成事非虎背熊腰,刚武有力,重重抱拳言道:“崔兄弟放心,一切交给我便是。”   崔文卿颔首,望着穆婉吩咐道:“咱们虽则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然难保明教妖人到时候会不会轻举妄动,所以为求稳妥,还请穆将军率领精兵强将埋伏于甘露楼四周,以备不虞之患。”   穆婉银甲闪亮,婀娜美丽,抱拳赳赳领命道:“末将明白。”   “至于宁护卫……”崔文卿望了望面前抱着剑,一脸傲娇的美丽女子,笑道,“在下毕竟不会任何武功,所以到时候还需的宁护卫的相助才能潜入酒肆之内,故此就请你协助于我,保护我的安全。”   宁贞嘴角微翘,自信满满的开口道:“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狗命的!”   崔文卿:“……”   苏轼、穆婉、成事非:“……”   “好了,话也不多说。”崔文卿没心情怼回去,大手一挥,“为求旗开得胜,我提议咱们这次行动得取一个响亮的名字。”   “取名字?”苏轼愣了愣,笑道,“实乃新颖,不知何名为妥?”   崔文卿笑嘻嘻的开口道:“以火攻楼,烧得明教妖人一片混乱,实乃好兆头,不如就叫做‘秋天里的一把火’吧!”   “秋天里的一把火?”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同意,“好,就叫做秋天里的一把火!”   ※※※   “梆梆梆……”   路过的更夫敲响了亥时已至的梆子声,喧嚣了整整一夜的甘露楼终是安静了下来。   按照大齐律法,如府州这样的边境重地,每到夜晚都会执行宵禁的,通常情况下,黑夜之后路上就不见行人。   然就实而论,这道律法却是形同虚设。   不仅仅因为府州乃振武军之地盘,朝廷律法鞭长莫及。   最为关键的,乃因大齐边境商贸繁华,往往到了黑夜,便是酒肆茶棚青楼梨院生意红火之际。   沿街望去,可见更可闻勾栏瓦舍中轻歌曼舞,酒肆茶棚中高天阔论,青楼梨院欢声笑语,任谁都不愿意在和平时期自讨没趣的施行宵禁。 第八四四章 火攻甘露楼   待到夜深,酒肆茶棚青楼楚馆等等也关门闭客,沿路上可见三三两两,喝得醉醺醺勾肩搭背的行人,相互搀扶着朝家而去。   便在这个时候,一声急切的呐喊伴随着急促的铜锣猛然响起:“走水啦,走水啦,甘露楼走水啦!”   所谓走水,乃是人们对火灾的忌讳,故将失火叫做“走水”。   行人们愕然望去,果见甘露楼三楼某处红光闪闪,其内更有火焰跳动不止。   霎那间,行人们顿时犹如炸窝的蚂蚁般慌乱了。   盖因古代都是木制建筑,因城池狭窄土地寸土寸金,故而不少房屋都是相邻而建,相互隔得非常之近。   往往一栋房屋失火,均会殃及到旁边的房屋,若火势来不及控制,更会成为滔天大祸。   就拿唐朝末年的长安大火为例,起先也是一栋房子失火从而引发火灾,因控制不及时引燃了整片街道,大火更是足足烧了一个多月方才熄灭。   而在这场长安大火中,大半个长安城化为了乌有,十余万人无家可归,这次火灾也导致了唐朝的加速衰落。   所以在这当下,只要是起火,都不是一件小事。   很快,周边房舍内的人们全都冲出来了,大家与路上行人们一并大呼小叫,提桶拿盆,嚷嚷着朝着甘露楼冲去,场面一片混乱。   而在甘露楼内,刚刚躺下的易左使也被这一慕惊醒了。   “王堂主,外面究竟发生了合适?”走出房间,易左使便对着一位健壮男子发问。   被唤作王堂主的男子三十有余,正是明教北地四州分堂的堂主。   此际他沉着脸对易左使禀告道:“左使,据说是楼下有一间房间不甚起火,现在火势不明,你看我们是否出去避一下?”   易左使略作沉吟,断然拒绝道:“不行,外面现在人多嘴杂,加之待会肯定会有官军前来救火,我们就这么出去只怕有所不妥,还是等一等为上。”   王堂主自然唯易左使马首是瞻,点头言道:“诺,属下遵命。”   易左使继续吩咐道:“另外,你吩咐弟兄们守住楼梯口,只要未得到本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还有,派人给我紧紧的盯着陆若瑄,一定不能出现差错。”   “属下明白。”王堂主领命,抱拳去了。   另一面,甘露楼的火势还在继续,巨大的喧嚣声在夜空中传了很远很远,整个城池都能够听见。   好在不到片刻功夫,府谷县军巡铺的防隅军就风风火火的到了。   所谓军巡铺,便是自唐而来官府成立的职业灭火队,通常以民间征召的坊丁担任,取名为防隅军。   然府谷县的这支防隅军却是不凡,全都是从振武军返乡军卒中遴选而来。   加之振武军大都督历来重视防隅军的建设,配备了充足的灭火装具,故而府谷这支防隅军极为精锐。   待防隅军冲到甘露楼下,领军头领立即高声询问道:“东家何在,是几楼着火?”   此刻甘露楼东家本就急得团团乱转,见到防隅军火速赶来,顿时如同见到了亲人一样激动高兴,连忙一楼碎步的跑上前来,对着领军将军连连拱手道:“大人,小的便是甘露楼东家,是三楼,三楼客栈着火,目前已经蔓延了三间房间,还请你施以援手啊!”   领头将军正是成事非所扮。   闻言,成事非嘴角微不可觉的冷笑了一下,转身对着跟随他而来的二十来名防隅军下令道:“速速架起唧筒,立即扑灭大火。”   军卒们立即应命,纷纷忙碌开来,在他们熟练的操作下,两根竹竿状的灭火装置已是架设完毕,此变为刚才成事非嘴中所言的唧筒。   这唧筒乃是用最为粗壮的毛竹,上下开窍,以絮囊水杆,自窍唧水,最远射成可达七八丈,实乃当下最为厉害的灭火装具。   只见军卒们将唧筒一端放在装满水的水缸中,合力压动絮囊水杆,水流顿时从另一端喷射而出,直飞三楼,浇向了着火之处。   与此同时,成事非也没有忘记今晚正事,对着东家厉声询问道:“东家,楼内的所有人是否都出来了?”   东家急声道:“大部分都出来了,然唯有住在五楼的客人没有下楼,说是再等等看。”   成事非知道甘露楼五楼所住的正是明教妖人,当下神色一变,故作怒声道:“大火无情,吞噬万物,是谁让他们呆在楼上不出来的?还要不要活命了?!这是瞎扯淡!”   东家哭丧着脸道:“大人,小的刚才前去劝过了啊,可是他们却是不听,小的能有什么办法?要不还请大人你亲自前去给他们说说?”   成事非心意本就如此,闻言更是求之不得,立即点头吩咐手下们道:“除了操作唧筒的弟兄之外,所有人跟随本官到楼内救火救人。”说完,已是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现在火势只在三楼蔓延,故而楼内的烟雾还不算太大,故而成事非等人进入楼内之后还算安全,况且今夜火起本就是崔文卿预谋放置,火势看起来惊人,实则完全能够得到控制,所以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   待一行人脚步匆匆的登上了五楼,正有两个壮硕的布衣男子正抱剑把守在门前,他们见到来人立即喝止道:“何人?此处不能擅闯,还不快快停下!”   成事非依言止步,对着把守两人抱拳言道:“这两位兄台,本官乃是府谷县防隅军头领,今晚甘露楼突失大火火势惊人,还请各位能够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重,速速离开楼内为上。”   把守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言道:“对不起,我家主人说了吾等暂时就呆在楼内不必出去,阁下的好意心领了。”   成事非眉头一皱,脸上神色也是一沉:“这位兄弟,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非是儿戏可言!你家主人何等身份?居然置性命惘闻么?”   那人冷冰冰的开口道:“抱歉,我们绝对不会下楼,还请你们速速离开。”   成事非眼见劝不动对方,心知只能硬闯了,故作愤怒不已的言道:“大胆,本官职司府谷县防隅尉,岂容你们在这里推三阻四不愿下楼?来啊,兄弟们,把他们全部赶下楼去。”   “诺!”跟随成事非而来的十来名防隅军齐声应命,便朝着楼梯口冲了上来。 第八四五章 瞒天过海   没想到这些防隅军居然不顾一切的硬闯,明教把守两人勃然色变,几乎同时腰间长剑“呛啷”出鞘,熠熠剑锋在火光的照耀下说不出的渗人。   领军的成事非没有半点畏惧,反倒沉声下令:“诸君听令,继续前冲,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见状,明教把守两人顿时有些犹豫了。   这些防隅军虽然非是朝廷军队,然好歹也是代表朝廷负责灭火之事,若此刻与他们动手,必定会激起极大的波澜,甚至会惹来官府,到时候暴露行踪就得不偿失了。   在没有得到堂主的命令之前,他们实在不敢就这么恣意动手。   况且人家乃是上楼灭火的,相信也非故意闯入吧?   也就这么犹豫的功夫,成事非等人已经冲到了楼梯口,三两下功夫就将把守的明教妖人擒拿,紧接着一并冲入了楼道之内。   房内,易左使正在窗棂前观察楼下的动静,突闻楼道中脚步咚咚,不由为之色变,刚转过身来,正巧见王堂主疾步而出,连忙沉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王堂主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对着易左使言道:“左使,刚才把守楼梯口的兄弟一个不慎,让防隅军闯上来了。”   “什么?”易左使勃然色变,怒声道,“本使不是反复交代过你,严密把守不得让任何人上楼么?”   王堂主苦笑道:“刚才吾等已经拒绝防隅军上楼,只是他们救火心切,不顾一切硬闯,兄弟们担心这样会与官府起冲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能让他们入内了。”   易左使怔然半响,却是无奈一叹。   的确,防隅军上楼救火乃是天经地义,再行阻拦只怕会引起怀疑,于是乎他正容言道:“既然如此,那就吩咐兄弟们全都下楼去,对了,令人一定要看好陆若萱,知道么?”   王堂主点头道:“是,属下立即亲自前去负责看押,左使大人放心便是。”   然而还未待王堂主走到陆若萱门前,整个五楼都已经被突然进入的防隅军搅乱成了一团。   这些人上来之后大呼小叫,踹门进屋,弄得明教妖人们又惊又怒,又是无可奈何。   好在王堂主及时下达了下楼之令,明教教徒们这才闹哄哄的下楼而去。   待好不容易有所空闲,王堂主飞步赶到陆若萱居住的屋子前,却见刚才奉命看押陆若萱的侍女正在里面急得团团乱转,却是不见陆若萱的人影。   王堂主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陆若萱去了何处?”   那侍女脸都已经白了,颤声回答道:“堂主,刚才一片忙乱,属下一不留神就不见了陆若萱的影子,兴许已经跟着那些救人的防隅军下楼去了!”   闻言,王堂主双目一瞪,随即怒道:“混账,不是让你看好她么?为何人却是不见了?”   侍女委屈言道:“刚才那些防隅军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奴婢想要阻拦却是没办法。”   王堂主气道:“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速速下楼将陆若萱找回来,若是找不到,唯你是问!”   此际,在着火的客栈三楼,陆若萱已经被成事非带到了一座房间面前,后者轻笑言道:“陆姑娘,崔大人正在里面等你。”   “崔大人?!”陆若萱瞪大美目望着成事非,一时之间竟没有反映过来。   成事非正容言道:“陆姑娘有所不知,这场大火可是崔大人的妙计,目的呢就是为了见姑娘你一面。”   陆若萱这才明白,激动不已得言道:“原来这位英雄竟是崔大人的人,多谢了。”刚要进门,却又想起一事,迟疑问道,“然这场大火会不会……”   成事非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摇手笑道:“姑娘放心,虽是三楼起火,然火势却可以控制,烧不到这里来的,不过明教那里却瞒不了多久,还请姑娘速见速谈。”   陆若萱点点头,连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未曾点灯,在楼下火把的照耀下显得忽明忽暗的,倒也视线清晰。   可见崔文卿正坐在窗前的桌子前品着香茗,其悠闲之态与楼里楼外的忙碌之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在他身后还站在一人,正是那位姿容绝色的女护卫宁贞。   见到陆若萱,崔文卿放下茶盏好整以暇的招手道:“吴姑娘来了,请坐也!”   陆若萱愣了愣,连忙上前落座,见到崔文卿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不由问道:“上次我给大人你写的那个陆字,你不明白么?”   崔文卿笑道:“姑娘给的提示虽则让人一头雾水,然好在在下此行对于陆字倒是记忆犹新,所以猜到并不算困难,也不知道现在我应该唤你作吴姑娘还是陆姑娘?”   闻言,陆若萱心知他已经明白了一切,顿露激动之色,言道:“吴柔萱只是小女子无奈的化名而已,自是陆姑娘为妥,崔大人,多谢你能够前来救我。”   崔文卿摇手笑道:“此举非是救你,而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咱们事不宜迟也不多作寒暄,我问你几个问题,还请你如实回答我。”   “好,大人请问!”陆若萱连忙露出了正色。   “第一个问题,江东陆氏是否与明教存在长期勾结?!”崔文卿所问的第一个问题便咄咄逼人。   陆若萱摇头言道:“崔大人,在江东的时候,陆氏与明教素无来往,只因异地搬迁前来北地四州的时候,明教易左使为我幼弟陆令之治疗疯癫之症,这才熟悉,开始我不知深浅,还以为易左使是好人,从而被他利用幼弟疾病以及陆氏全族人性命威胁,不得已作了很多违心之事,在隩州之时与大人你做对,正是易左使的意思。”   听罢陆若萱的解释,崔文卿轻轻颔首,这一问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江东陆氏的立场,其实他也不相信一个传承了千年的大家族会与明教乱党狼狈为奸,看来这一切都是陆若瑄受其胁迫之故。   “那第二个问题,明教让你以吴柔萱之名接近于我,究竟意欲何为?”   “崔大人,关于这一点小女子也所知不多,唯一知道的,是明教并没有取大人性命的想法,他们想做的,是生擒活捉大人。” 第八四六章 情况渐明   听到此话,崔文卿惊讶了,失笑道:“生擒活捉于我?呵,当初在隩州的时候,明教可是恨不得致我于死地啊,怎么现在却又改变了,难道是想以我的性命,从而要挟娘子?”   陆若萱摇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甚了了,然有一次易左使偶然说漏了嘴,说是辽国南院枢密使萧陌大人想要生擒崔大人你,只因崔大人你身边护卫武功高强,他们才没有贸然下手,而是以我为饵,想要引诱大人你出城,待合适时机再行出手。”   崔文卿一想,明白了过来,冷笑道:“据娘子所言,这个萧陌可是娘子她的死敌,看来辽人的确是想以我威胁娘子了,这个易左使倒是好算计,甘愿作辽人的走狗。”   说罢此话,崔文卿正容道:“现在第三个问题,振武军原长史折惟本,是否与易左使有勾结?”   陆若萱点头道:“据我所知,此二人早就在一起狼狈为奸,上次其子折继宣前来甘露楼挑衅,正是受了易左使之令。”   “折惟本是否与辽人存在勾结?”   “这……我就不知道了。”   闻言,崔文卿暗叹一声可惜,不过好在现已得知折惟本与明教勾结的事情,倒是一个重大的收获。   于是乎,崔文卿郑重开口道:“陆姑娘,事到如今,我还有一个重大的任务要交给你。”   陆若萱点头道:“大人请讲,只要能够救赎陆氏曾经的罪过,小女子万死不辞。”   “呵呵,其实也用不着万死不辞这么夸张。”崔文卿一笑,笑罢压低声音言道,“现在明教欲以姑娘你为诱饵,引诱我崔文卿上当被擒,在下觉得倒不如将计就计,利用姑娘你引诱出所有的幕后黑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若萱一惊,问道:“那小女子当如何行事呢?”   崔文卿冷笑道:“既然他们想要我崔文卿出城,那好,我就故作中了你的美人计出城游玩便是,届时我偷偷埋下伏兵,就可以擒获所有的歹人。”   陆若萱有些犹豫道:“可是如此,大人你岂不深陷敌手当中?所冒的风险也太大了,倒不如直接擒拿易左使和折惟本等人为好。”   崔文卿叹息道:“明教妖人狡猾如狐,想要将之一网打尽岂有那么容易?至于折惟本,在没有确切的通敌证据前朝廷根本不会相信你一人之言语,所以即便是我家娘子也不能轻易动他,故而就只能冒险一试了。”   陆若萱默然片刻,猛然点头道:“那好吧,崔大人,小女子就依照你的话行事,另外有一件事还请崔大人你出手相助。”   “陆姑娘请讲。”   “在下幼弟陆令之依旧深陷易左使之手,也不知道易左使将他关押在了何处,还请大人能够助我救出幼弟。”   崔文卿义不容辞的点头道:“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办便可。咱们聊得时间已经很久了,你速速离开,且不要让明教妖人看出了端倪。”   陆若萱也明白此非说话之时,起身对着崔文卿一礼,连忙告辞离开。   待到陆若萱下楼之时,外面的混乱已经平复了不少,火势也渐渐小了起来。   明教王堂主不见陆若萱,本在心烦意乱焦急寻找当儿,此际看到她从楼中而出,立即迎上前去怒声责问道:“刚才为何不见你的人影,究竟跑到何处去了?”   陆若萱故作胆怯的言道:“时才小女子担心受怕,下楼之时困在了火海当中,还有赖这位防隅军大哥出手相助,方才脱困。”   站在陆若萱身后的成事非沉声开口道:“大火一起人人惊恐,这位姑娘误入火海当中也并不奇怪,阁下何必如此责难!”   王堂主不便与成事非争执,只得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带着陆若萱连忙离去了。   见到两人离去的背影,成事非却是冷冷一笑,转身吩咐防隅军们收拾残局去了。   诸事忙碌完毕,大火已是为之熄灭,崔文卿等人回到了临时指挥部当中。   待到他将与陆若萱交谈的诸多事情一说,众人便忍不住一阵轻轻喧哗。   苏轼折扇一敲案几,怒声言道:“好个明教,居然卑鄙无耻的勾结辽人图谋北地四州,实在是太可恶了,此等乱国妖人该当立即捉拿,全都斩首示众!”   宁贞蹙眉言道:“除了辽人之外,还有折惟本等人牵涉其中,依我看来,事情尤为复杂,光靠我们几个,处置起来只怕是有些麻烦。”   崔文卿不解询问道:“敢问有何麻烦之处?”   宁贞绷着俏脸言道:“我昔日在六扇门担任副总管时,便深知明教妖人的厉害,明教历史悠久,上可追溯到两汉时期,自唐以来一直密谋作乱反抗朝廷,诚为数百年的心腹大患,这样一个组织与外敌有所牵连勾结,其中的内幕不用问也非常惊人,必定涉及了阴谋颠倒乾坤之谋划,再者,这次还有折惟本这个振武军前长史牵涉其中,折惟本乃折氏子孙,长期执掌北地四州军政大权,对于振武军的兵力部署、粮秣配备等等,都可谓是非常熟悉,倘若他向朝廷泄漏关键机密,北地四州实在是危如累卵,故此,此事可谓是非同寻常。”   说到这里,宁贞顿了顿,继续言道:“然目前就靠我们几人去处理这么大的事情,成功了自然好说,倘若失败致使形势急转日下,甚至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宁贞一席话说得堂内众人均是露出了凝重之色。   崔文卿略作沉吟,开口询问:“那以宁护卫的意思,该如何处理为妥?”   宁贞正容言道:“以在下之见,当立即禀告朝廷,由朝廷进行处置。”   崔文卿思忖半响,断然摇手道:“眼下禀告朝廷却是有所不妥,因为现在局势尚未明朗,这三方究竟有何阴谋,我们也不得而知,倘若贸然行动打草惊蛇,致使这些人为之逃匿,诚为可惜!   宁贞轻哼一声道:“但是崔文卿,如此大事,你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的确,倘若独自处理,要担负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 第八四七章 得知身世(上)   崔文卿正色道:“就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均为陆若萱的一面之词,凭借一人供词,你宁贞胆敢去缉拿折惟本么?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折惟本一定会百般抵*******贞不服气的争辩道:“要人证是吧?可以,我直接把那易左使抓住就是,这不是最好的人证么?”   崔文卿笑道:“说你笨你还不相信,那易左使毕竟乃明教三号人物,是有这么好抓的么?即便你能够抓住他,就保证他一定会如实招供,吐露实情?别做梦了,这些人都是视死如归的妖人!现在我们能作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乘机将明教、辽人、折惟本三方一网打尽,到时候证据确凿,他们想抵赖都不行!”   听到崔文卿揶揄之言,宁贞娇靥涨红,怒道:“可是如此一来,所冒的风险太大了。”   崔文卿认同点头,笑道:“不冒风险岂能成功?!倘若寻求安稳,那还不如回家种地!”   苏轼听得双目一亮,击掌赞叹道:“文卿兄说得不错,如此大事冒几分风险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了?刚才文卿兄所言放长线,钓大鱼,也不知道有何具体部署?”   崔文卿悠然笑道:“明教辽人既然想要拿我崔文卿,那好,不如就以在下为诱饵,故作中了陆若萱的美人计出城游玩,届时明教必定会前来劫杀于我,到时候就可以将其一网打尽。”   苏轼愣了愣,问道:“只有明教么?那折惟本呢?”   崔文卿满是自信的开口道:“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说不定折惟本已经投靠了辽人,明教出手,折惟本必定不会坐视不管,相信他也会有所行动的,毕竟折惟本乃是一个争夺功夺利之人,岂会放过向他新主人邀功的大好机会。”   成事非听得连连颔首,问道:“那文卿贤弟可有预估敌人的实力?”   崔文卿苦笑道:“敌人深藏于暗中,具体势力如何我倒不能知晓,只希望这条大鱼不要太大了,否则咱们钓鱼不成,说不定还会反被鱼钓。”   苏轼点头道:“此话有理,当作万全准备才是。”   穆婉一脸凝重的提醒道:“姑爷,这件事必须禀告大都督知晓,并请大都督出手相助。”   崔文卿认同点头道:“自当如此,有娘子出手,咱们行动起来才无后顾之忧,不过娘子前来府谷,只怕会令敌人有所顾忌,故此娘子只能在暗中行事为好。”   穆婉颔首道:“属下明白,事关重大,属下今晚就启程前往河曲县,向大都督禀告此事。”   崔文卿点头,突又想起一事,对着宁贞吩咐道:“宁护卫,据陆若萱所讲,她的幼弟陆令之还在明教妖人的手中,具体关在何处也不得而知,请你及时将陆令之关押地点查明清楚,待我们抓到明教妖人之后,再行救他出来。”   宁贞白了他一眼,开口道:“好,这件事就交给我便可。”   闻言,崔文卿一笑,拍了拍长案加重语气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陆若萱邀约我出城了,还请诸位不要掉以轻心,待抓到这些祸乱国祚的妖人,我再上书朝廷为各位请功。”   此言之后可谓是群情振奋,大家轰然言是了。   ※※※   阿玛尼服饰店内,何老汉正聚精会神的打着算盘,啪啦啪啦的算珠撞击声非常清脆。   时值午后,服饰店内生意不错,店铺中的伙计忙得如同陀螺飞转,有的正领客人入门,有的正在柜台前向着客人介绍布匹,更有的正在为客人裁量尺寸,所有人都在忙碌,唯有荷叶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双手托腮,美目中神光迷离,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忙碌半天,何老汉抬起衣袖拭了拭额头冒出的涔涔细汗,又端起已经冷掉的茶盏猛喝一口,本欲继续垂首账本,然无意间一瞄荷叶的模样,登时就露出了无奈的模样,走过来苦笑言道:“我说何叶啊,今天你不在大都督府伺候崔姑爷么?”   荷叶回过神来,神情仍旧有些恍然,言道:“姑爷他最近非常忙碌,一大早就出府去了,我一个人呆在府中也闲来无事。”   “呵呵,因为闲来无事,所以就到服饰店来了?”何老汉爱怜的摸了摸荷叶的秀发,感叹言道,“这位崔姑爷啊,对我们何家真是不错,别的不说,这么大的一家服饰店说送就送了,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实在大气,这样主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荷叶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却依然心不在焉。   何老汉见她精神似乎不怎么好,关切笑道:“倘若是累了,就不如早点回去,说不定这时候崔姑爷已经回来了。”   荷叶轻轻颔首,目光望向了何老汉,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此际在她的心中,依旧盘旋着没藏黑云告诉她的那些话儿,她多想开口询问何老汉,是否她并非何老汉的亲身女儿,然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   因为她怕一说出口,就会失去这个家,失去大齐人的身份,更会失去崔文卿。   一时之间,荷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便在这个时候,有人匆匆入内,张口便嚷嚷道:“爹,那点银子给我,容我去赌坊翻本。”   见到来人,何老汉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怒斥道:“你这浑小子怎么又来了,想借钱,没门!”   来者正是何老汉的独子何黄荣。   上次在荷叶丧礼上,何黄荣贪婪大起,想要借荷叶之死讹振武军大都督府的银两,被崔文卿一同教训之后,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而且何老汉也气愤于何黄荣的不知足,下定狠心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然而毕竟是血浓于水,父子关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没过几个月,父子之间的冷战渐渐有了缓和的趋势,彼此之间也有了来往。   何老汉担心何黄荣整天游手好闲,又会出去闯祸,故此给何黄荣纳娶了一房媳妇,希望凭此能够让他安定下来。   谁知何黄荣娶妻生子之后,却整日沉迷于赌坊,时常赌得浑身精光,输的是干净溜溜。 第八四八章 得知身世(下)   何老汉不忍见到刚一岁的孙子上顿不接下顿,故而时常拿出银子来接济他们一家。   如此一来,何黄荣更是得寸进尺,没了银子就会向着何老汉来索要。   何黄荣已经摸清了何老汉的软肋,对于他的怒色根本是无动于衷,笑嘻嘻的言道:“我说爹啊,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难道就忍心看到我饿死么?好歹拿点给我才是。”说完之后这才注意到荷叶,顿时喜上眉梢,“咦,小妹今天也在啊?”   荷叶应的一声,却见何老汉已是骂骂咧咧的从抽屉中拿出了十两银子,递给何黄荣道:“给,你这魂淡若是再胆敢去赌钱,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何黄荣接过银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我说爹,就这么十两银子,你打发要饭的啊?”   何老汉气咻咻言道:“只要不去赌钱,十两银子用一个月也没问题,滚,你给我滚!”说罢,以手指着门外,赶人之意昭然若揭。   何黄荣不悦的瘪了瘪嘴,拿着银子就此离去,然一看到荷叶,顿时计上心来,笑嘻嘻的言道:“小妹,今日你可有空闲,要不阿兄请你到酒肆中吃饭如何?”   知子莫若父,何老汉顿时明白了何黄荣的用意,拿起算盘一扔打在何黄荣身上道:“你这混蛋,骗了我的钱又想来骗你小妹的钱,我告诉你,没门!”   何黄荣吃痛,连忙揉了揉被算盘打痛的手臂,便要掉头离去。   谁知这个时候,荷叶却是站了起来,笑道:“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有与阿兄吃饭了,爹,就让我跟阿兄去吧。”   何老汉一愣,无奈言道:“荷叶啊,待会他必定要向你借钱,当心被他骗了。”   荷叶笑着摇头道:“不会的,我相信阿兄不是这种人。”   何黄荣大是高兴,连忙点头道:“对,还是小妹说得好,走,咱们两出去吃!”   见状,何老汉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只得默许了。   两人来到酒肆落座,何黄荣指着挂在墙上的菜单笑道:“小妹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给我说!”   荷叶目光在那些竹快制成的菜单上巡睃一圈,心不在焉的笑道:“随便吧,都可以。”   何黄荣点点头,连唤来小二一口气点上了四五个菜,又上得一壶吴越黄酒,吃喝开来。   荷叶心不在此,自是食不甘味,何黄荣心怀诡计,同样没有多少吃喝的心思。   待过得半响,何黄荣眼珠一转,轻轻叹息道:“小妹啊,不怕你笑,你以为我是厚着脸皮,整天向着爹爹拿钱呢?非也!我是穷啊,实在是穷怕了,特别现在你侄子年龄尚幼,正值用钱之事,家里面一直非常拮据,我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去赌坊赌上几把,希望能够赢点钱回来。”   荷叶淡淡笑道:“兄长能有此心自是最好,然赌坊赢钱却为不劳而获,岂有那么容易把别人的银子赢到自己的怀中?所以还是请阿兄能够以家庭为重吧,赌坊这些地方就不要去了。”   闻言,何黄荣有些尴尬,干笑几声言道:“其实……呵呵,我说荷叶啊,这段时间阿兄我实在有些缺钱,你看能不能……呵呵,这个……”   荷叶自然明白他的心意,掏出荷包问道:“阿兄准备要多少呢?”   没想到荷叶这般大气,何黄荣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略显激动的笑道:“哈哈,说来说去还是我妹子好,不用太多,二十两,二十两就够。”   荷叶依言拿出了二十两银票,看着何黄荣欢天喜地的接过之后,这才将话题转到了心内牵挂的事情上:“阿兄,我问你个事儿如何?”   何黄荣现在已经把荷叶当成了慷概解囊的活菩萨,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笑道:“问,有什么事但问无妨。”   荷叶美目隐隐有着淡淡的神光,向来不喜说谎的她,今天第一次说谎了:“阿兄,最近我听街坊邻居说,我并非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对么?”   此话顿时让何黄荣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神色也是为之大变,连声问道:“谁?是谁说的?”   荷叶摇头苦笑道:“谁说的有这么重要么?我只想知道这是不是事实?”   何黄荣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愣怔怔的望着荷叶,并没有冒然开口。   荷叶轻叹一声,言道:“街坊邻居们还说,是我在很小的时候被爹爹收养的……”   “混账!”何黄荣重重一拳砸在了案几上,震得上面的碗盘嗡嗡作响,他怒不可遏的言道,“那些街坊邻居没事了就知道乱嚼舌根,真是太可恶了……”   何黄荣生气的原因并非是关心荷叶,而是担心荷叶得知实情之后会离开。   毕竟荷叶现在可是何家的摇钱树,倘若少了她,只怕就会断却与崔文卿的关系了,这才是何黄荣所不能忍受的。   荷叶苦涩笑道:“阿兄,你也用不着瞒我了,其实我已经试探过爹爹,他回答时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看来,街坊邻居说得倒是事实。”   何黄荣却不知道荷叶此话乃是在骗他,他犹豫了一下,方才言道:“你……真的已经知道了?”   荷叶美目一闪,点头道:“对,我已经知道,只是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还请阿兄你能够告诉我。”说罢展颜一笑道,“我是阿爹阿娘养育长大的,即便他们并非是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心中也与亲身父母一般,而你也是我的亲大哥,今日之所以要刨根到底的询问,只为作一个明白人而已。”   何黄荣今日借了钱本就有些手软,此刻听荷叶这么说了,加之以为她已经大概知道了此事,索性点头道:“不错,你……你的确非是阿爹阿娘亲生的……”   话音落点,荷叶娇躯便是微不可觉的震了一下,原本有着几分光泽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   尽管已经经过了滴血认亲,然荷叶心内却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个辽国女人乃是骗她,滴血认亲不过是一个高明的骗术而已。   然而,当听到何黄荣真真切切说出了此句之后,她最后的希望便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瞬间破灭了。   何黄荣却没有注意到荷叶有些绝望的神情,叹息一声继续言道:“说起来,那还是我七八岁时候的事,总之有一天,也不知道阿爹从何处抱来了一个女婴,说是别人送的,当即取名为荷叶,将她留在家中抚养,唉!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情形真是历历在目啊!”   荷叶再无半分怀疑,只觉一下子掉入了绝境当中,整个人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第八四九章 斩断羁绊   隩州河曲县,振武军中军大帐。   待听罢穆婉详细的禀告,折昭一双黛眉不由深深的蹙起了。   她不关心明教,甚至也不在乎辽国是否参与其中,心内只计较一事,忍不住轻轻叹息道:“通敌叛国,图谋北地四州,难道折惟本已经堕落于斯了么?”   回想当年,折惟本可是振武军实权二号人物,几乎架空了自己的权力,若非崔文卿及时到来,并想到良策对敌,说不定振武军大都督已经易主。   这才过了短短几年,折惟本居然投靠了敌人,实在令折昭是感概如斯。   穆婉振奋言道:“大都督,现在姑爷准备放长线,钓大鱼,想要将那些隐藏在北地四州的乱党一网打尽,所以特派末将前来禀告,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折昭略微思忖,站起身来轻笑道:“夫君倒是其志可嘉,然不知道他可有具体谋划?”   穆婉也不迟疑,便将崔文卿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正容道,“现在姑爷欲以自己为饵,引诱敌人出手,相信敌人一定会暴露行藏,其阴谋诡计也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时候咱们再巧设埋伏,一举将敌人全都擒拿。”   折昭轻笑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一切就由夫君指挥便是,需要我折昭做什么但说无妨。”   穆婉笑道:“据姑爷之意,贼势强大隐藏极深,还是希望大都督你能够出手。”   “那是自然!”折昭毫不犹豫的点头,紧接着转念一想,有些担忧的言道,“然折惟本在振武军当中门生故吏极多,难保不会有人正在偷偷监视本帅的行踪,倘若就这么返回府州被折惟本知晓,只怕也会打草惊蛇。”   “那不知道大都督可有良策?”穆婉赶紧一问。   折昭沉着脸在大帐内转悠数圈,已是计上心来,笑道:“看来,可以凭借此计行事。”   “大都督莫非已有良策?”穆婉赶紧一问。   折昭颔首,言道:“新军训练已经半年有余,实战能力如何尚不可知,故此本帅一直想进行一场实战军演,由新军与老军对战,检验实战战力,届时便可以军演为由,离开河曲前往他处,而在军演当中,亦可避开有可能的监视,返回隩州相助夫君。”   穆婉听得双目一亮,笑道:“如此甚好,对了,大都督,姑爷还有一件事想请大都督相助。”   折昭爽朗笑道:“这家伙也是,夫妻之间何用相借一词。”   穆婉一笑:“其实,姑爷是想向大都督你借一样东西……”   似乎为求保密,穆婉的嗓音立即低了下来,喁喁之声在大帐内轻轻的响动着,久久没有停息。   ※※※   府谷县城北一间幽静的府邸内,大夏皇太后没藏黑云正踽踽独行在花园水榭中,看那秋风萧瑟黄叶飘零,看那满塘残荷游鱼孤单,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渐渐弥漫在了心间。   从年少时的单纯任性,再到失去丈夫之后的忍辱负重,没藏黑云走过了一条艰难而曲折的道路。   她的艰难,在于强忍心头悲恸,每时每刻都需侍奉那位杀夫仇人,在他身边曲意奉承,为他生儿育女,更为他作了一些自己并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她的曲折,在于十五年忍辱负重,靠着坚定的信念,以及无比的耐心,在度过了无数磕磕碰碰之后,终于一朝大仇得报。   现在坐在西夏皇位上的,是她没藏黑云的儿子,然也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儿子。   不知为何,她却总对年幼的儿子爱不起来,或许每当看见他,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李元昊。   那位披散着长发,有着连髯胡须的男人。   那位喜欢爽朗大笑,同样隐藏着无尽心机的男人。   他与她的前夫一般,也在她的人生中占据了不可磨灭的位置。   十五年来爱恨情仇种种过往,五味陈杂弥漫在心,久久没有从没藏黑云的心中散去。   便在此刻,园角人影飞动,一个黑影翻墙而至,在空中犹如鹞子翻身般几个纵跃,轻捷利落的落在了没藏黑云的身后。   “属下野利苏盖,见过太后。”   “免礼!”   没藏黑云转过身来,时才眼中的失落迷茫已经一扫而尽,眸子中闪动着冷然的光泽:“这几日你跟随芙蕖,可有什么收获?”   野利苏盖抚胸回答道:“启禀太后,这段时间芙蕖几乎都呆在振武军大都督府足不出户,唯一一次出门,是去了城中阿玛尼服饰店内,看望养父何来,其后有与何来之之子何黄荣在酒肆内用膳,并谈论了许久。”   “可有查明白他俩谈论内容?”   “回太后的话,属下令人故意接近何黄荣,套取两人谈话内容,原来小妹已经对她的身世有所了解,何黄荣也告诉小妹她的确是何来在十五年前领养而回,相信小妹应该已经相信了我们的话。”   “你做的很好,”没藏黑云轻轻颔首,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你觉得……芙蕖会接受本后,以及她的新身份么?”   野利苏盖正容言道:“太后,属下有一席话,也不知道正不正确。”   没藏黑云淡淡笑道:“你乃本后心腹,更助朕刺杀李元昊,有什么事是说不得的。”   野利苏盖丝毫没有因为没藏黑云这番信任话语而露出激动之色,反倒是波澜不惊的开口道:“人之所以会留恋过去,最重要的并非是舍不得过往经历,而是在意过往之人,就小妹而言,府谷乃是养她之地,何老汉乃是养她之人,这些地缘上和血脉上的联系,乃是小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是强行将其抹去,让小妹前往一个新的地方,接触新的人,她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说到这里,野利苏盖的口气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阴冷,“我听人说,小妹一直对其主崔文卿甚是依恋,说是满腔心思都在崔文卿身上也不为其过,就实而论,崔文卿也成为了除何来之外,小妹生命中最是珍贵的人,若太后真想将小妹带去西夏,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断她的过去。”   “斩断她的过去?”没藏黑云细细的品味着这一句话,渐渐回过了味来,细长的凤目中顿时杀意大胜。   略作思忖,这位以智谋而闻名天下的杰出女子已经想到了办法,淡淡笑道:“既然荷叶对崔文卿有着深深的依恋,那好,就由我来斩断这丝羁绊,让她能够安安心心,了无遗憾的离去。”   野利苏盖有些犹豫:“可是,若小妹得知是我们对崔文卿动手,只怕……”   没藏黑云早就已经成算在胸,冷笑道:“辽国萧陌不是一直对那个崔文卿有所图谋么?也罢,这次就让我们暗中相助辽人一臂之力,到时候用不着你出面,让那降臣折惟本前去便可。”   野利苏盖顿时明白了过来,抚胸应命了。 第八五零章 文卿赴会   初冬时节,府谷县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莽莽苍苍的大地上,大雪飘飞如鹅毛,寒风吹拂如冰刀,城里城外处处银装束裹,分外娇娆。   便在这一天,一则消息突然从城内传开:太原都知吴柔萱有感冬雪之美,故决定在丰州琉璃湖举行赏雪雅会,敬邀北地四州达官贵族、知名才士、富商大贾与会参加。   冬日窝冬本就闲来无事,特别是那些显得发慌的贵族商贾才子,待听到吴柔萱举办雅会盛事的时候,自然是大感兴趣,踊跃参加,报名的人将吴柔萱所居住的甘露楼围得水泄不通,只盼能够得到佳人的请柬。   吴柔萱请柬自是发了无数,然而最为关键,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张,却由她的贴身侍女,亲自送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中。   待看罢请柬,崔文卿嘴角荡漾出了一丝冷然的笑容,对着身边宁贞言道:“看来,明教是准备对我动手了。”   宁贞接过他手中的请柬看得几遍,蹙眉言道:“丰州琉璃湖,呵,明教真是好算计。”   崔文卿倒是不知道这琉璃湖,不解发问道:“为何好算计?莫非此湖有所不妥?”   宁贞常年执掌六扇门机密,知晓诸多情报,对于琉璃湖倒是不陌生,坐下正容言道:“此湖位于丰州东北一带,处在漠南草原之中,被誉为是草原之璀璨明珠,昔日大唐年间,唐将张仁愿曾在湖畔建东受降城,然数百年之后此城已经随着中原王朝之衰弱而衰败,沦为了湖畔断壁残垣,自辽人崛起吞噬燕云十六州,琉璃湖已经处在了齐辽边境上,东北面不足一百余里便是辽境。”   崔文卿拊掌笑道:“哈哈,看来陆若萱说得不错,辽人的确是想要擒拿于我,否则怎会选择如此边疆之地?”   宁贞点点头,却见崔文卿丝毫没有害怕担心之色,不禁有些气结,言道:“崔大人,琉璃湖固虽齐土,然辽人精锐骑兵半天时间就可以侵入其中,你就这么前去,实在是深陷危地。”   崔文卿却没有听出她口气中的关切之意,略微琢磨了一番,开口言道:“其实我倒觉得,明教和辽人不会在琉璃湖对我动手。”   宁贞一怔,问道:“为何?”   崔文卿用手指尖抚摸着请柬上的娟秀文字笑道:“这场雅会既然邀请了这么多的达官贵族参加,相信丰州官府一定不会掉以轻心,必定会保护严密,加之丰州振武军主将乃穆婉将军之父穆征,用兵老辣,思虑周全,相信也会加强边境守卫,辽人想长驱直入一百里在雅会上擒我,倒不可能,相信他们应有后招。”   宁贞也是关心而乱,听崔文卿一席娓娓而言,立即恍然醒悟,点头言道:“这倒也是,然他们后招如何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不知道,那就只有见招拆招了,宁护卫,就由你来准备吧。”崔文卿站起身来,毫无犹豫就决定赴会了。   宁贞素知这厮胆大,当下也不便再劝,连忙点头言是。   ※※※   三天之后,一支车队在振武军两百骑士护卫下,出了府谷县东门,顺着官道向着东北方而去。   可见车队足足有十来辆马车,拉车骏马全为清一色的阴山胡马,腿力矫健,持久耐寒,不用问也是振武军军马。   除了前面两车之外,其余车内均是载着以挡雪篷布遮盖的货物,在雪过脚踝的官道上慢慢进行,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车辙。   至于那两百护卫骑士,则是由振武军亲卫营副将成事非亲自领军。   骑兵们身穿黑甲肩系披风,腰间长剑熠熠生光,胯下骏马高大雄峻,实乃人如虎马如龙,如同天兵天将一般。   “这个崔文卿实乃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出去几日居然带上了这么多的东西,白白耗费折氏钱财!”   在离官道百丈开外的山坡上,一位黑衣老者默默注视车队行进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老眼中迸射出了愤恨之色。   站在老者身边的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他乜得老者一眼,揶揄冷笑道:“怎么?折长史还对折氏念念不忘么?”   老者心知高大男子显赫而又尊贵的身份,连忙拱手言道:“野利大将军不要误会,属下也只是感叹崔文卿的纨绔败家而已,现在的折氏已经与属下没有半点牵连。”   说话间,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自然是西夏大将军野利苏盖和振武军原长史折惟本。   听到折惟本之言,高大男子颔首一笑:“这两年以来,你暗地里为大夏提供了不少情报,倒是忠诚可嘉,太后也对你颇有赞言,若是这次行动能够让太后满意,相信太后必定会高看你一眼。”   折惟本心里面热乎乎的,语气更是恭敬了:“太后英明神武,统御国政,属下一直仰慕太后许久,只可惜无以得见,既然太后将此番重务交付于我,属下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会完成,还请大将军放心。”   野利苏盖点头笑道:“好,这次我明堂五十名好手,就交由你统领,务必要活捉擒拿崔文卿。”   “诺!”折惟本急忙抱拳,心里面却是畅快连连。   这明堂可是没藏太后在军武堂的基础上创建而来,只效忠太后一人,堂内高手全都是西夏精英,此番交给自己统领,自可表明太后对自己的信任。   待过几日,自己便能够率领明堂高手活捉崔文卿,如此一来,不仅能够一报当年之耻,更能够要挟折昭,届时折氏一脉以及振武军便能够回到自己手中,也不枉费这么多年以来的韬光养晦。   想到这里,折惟本更是激动了。   车队沿着婉转官道缓缓慢行着,两天之后过了古长城,进入一望无际的漠南草原之上。   此际,崔文卿吩咐车队停车,自己忍不住走出车厢观望四下美景,看那长城连绵如同长龙般横卧巍峨大山,看那草原白茫茫无尽远方阴山山脉隐隐,一时之间大觉天高地阔,江山如画,风景这边独好。 第八五一章 终于来了   正待崔文卿满是欣赏感概当儿,一领松软厚实的狐裘披在了肩头,他转头一看,入目便是荷叶美丽的俏脸。   “公子,外面天寒地冻,可不要受凉了。”待仔细的替崔文卿围上了狐裘,荷叶这才退到了一边,俏立而站。   崔文卿颔首一笑,正欲说话,突然之间感觉到昔日的小丫鬟荷叶似乎长大了不少,忍不住出言笑问:“荷叶,过了今年,你似乎快要满十八了吧?”   荷叶没想到崔文卿突然会有此问,愣了愣笑答道:“是啊,十八岁。”   崔文卿伸出手来轻轻一拍她的肩头,感概笑言:“伺候我三年了,真快!回想第一次初见,真是恍然如昨啊!”   荷叶娇靥酡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垂着眼帘轻声道:“能够伺候公子也是婢子的福气,不管是三年,还是十年,亦或是五十年,婢子都希望能够呆在公子你的身边。”   说完这一句,荷叶突然有了一种想通的感觉,这些天因为离奇身世带来的种种郁闷,也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相比起那虚无缥缈的西夏,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何必要因为血缘,离开熟悉的生活以及这些熟悉的人呢?   就如公子所言,人应当活在当前,而非是纠结过往,既然是过去的事,就不如让它随风而散吧。   心念及此,荷叶心内大感满足,脸上焕发出了这几天来第一缕笑容。   “文卿兄……”随着一声呼唤,苏轼踩着雪一深一浅的走了过来,展颜笑道,“这天气也真是,大雪下个不停,也不知道那劳什子琉璃湖还有多远。”   崔文卿摘下幞头轻轻拍去上面的积雪,轻笑道:“我已经问过成大哥了,大概还需行三四天的的样子,不过目前大雪封路行进倒是不便,或许时间要更长一些。”   苏轼点头笑道:“大雪封路也有好处,辽人想要以快马突袭只怕不成,对了,你可有联系上穆征将军?”   崔文卿颔首道:“前些天我亲自给穆将军去信,请他加强边关守卫,辽人骑兵想要瞒天过海侵入丰州不被振武军发现,那是绝对不可能,所以这次我们完全可以放手一搏。”   “如此甚好!”苏轼兴奋击掌,“届时咱们一定要将这群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闲聊片刻再次出发,五天之后,马队终于抵达了这次行程的目的地琉璃湖畔。   可见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冰雪世界中,一洼碧蓝的湖水安静的躺在大地上,透彻的仿佛摇曳着天光,澄明如带。   而在大湖旁,早就修建了一座营地。   灰蒙蒙的牛皮帐篷犹如生在在雪地中的朵朵蘑菇,腾升而起的篝火烟雾如同飞蛇般直上云天,在银色的世界中别具一番风味。   马车抵达营门,立即有侍者迎来伺候,殷情的将崔文卿一行引领到一片单独的营内中居住。   待进入营内,崔文卿吩咐成事非严密防御,探查周边情况,自己则走出了营帐,亲自前去面见陆若萱。   一路上,崔文卿环顾四周边走边看,心内暗暗思忖一番,突然明白明教铺排这么大场面的目的。   先不论别的,相信光是这片营垒之中就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明教妖人。   以崔文卿的推测,这些人必定是乔装成侍者马夫厨子诸多身份,鱼龙混杂的分布于各处,既是对与会宾客们的监视,更重要的也是对他的监视。   可以说,自从他踏入这片营地之中后,便落入了明教包围之中。   然即便如此,崔文卿依旧没有半点害怕,相反他的心里充满了振奋之情,那是大战来临之前的昂扬锐气。   来到陆若萱帐外,崔文卿径直而入,刚入内就看见陆若萱正坐在案几后抚着一具长琴,那与她须臾不离身的侍女正陪在旁边。   有人监视,崔文卿许多话语自然不便明说,简单的见礼寒暄之后,陆若萱微笑言道:“这次崔大人能够受邀前来,小女子幸何如之!待明日夜晚,为期三日的琉璃雅会便拉开序幕,期间士子们可饮酒作赋,围炉写诗,到时候还请崔大人充当诗词评判,为众士子评点诗词。”   崔文卿一愣,笑道:“这么说来,在下倒不能如前番雅集般参赛作诗了?”   陆若萱忍俊不禁的笑道:“大人才华横溢,诗词双绝,早已经名满大齐士林,这些士子们何敢与大人你同台竞技呢?所以大人就安安心心当这评判吧。”   崔文卿轻笑点头,表示同意,却又听陆若萱继续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大人您无比允诺。”   “吴姑娘但说无妨。”   陆若萱洁白如玉的俏脸上飘上了一丝淡淡的红霞,略显羞涩的言道:“雅会之后,奴想单独请大人前往得令山一叙,饮酒为乐,谈论诗词,也不知道大人你……”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如同梦呓,似乎满是羞涩,也满含引诱。   崔文卿在心头暗道一声“终于来了”,面上却不动神色的笑言道:“既然是姑娘相邀,在下岂有不允之理,好,到时候在下自当陪姑娘前去。”   待到崔文卿离开,陆若萱脸上的羞涩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冷冰冰没有半点表情。   那侍女冷笑言道:“这个崔文卿果然是好色之徒,三言两语就落入我们圈套,陆姑娘,你做的很好。”   陆若萱淡淡言道:“我已经照你们吩咐去做了,也不知道易左使何时能够放我的幼弟出来。”   侍女轻哼一声道:“你放心,我们明教有诺必遵,待抓到了崔文卿,一定马上放你的幼弟出来。”   陆若萱看似放下心来,满意颔首道:“但愿你们言出必行。”   另一头,崔文卿回到营中,立即找来了成事非、苏轼、宁贞三人,在案几上摊开一张地图,仔细的研究了起来。   “时才我去面见陆若萱,她邀请我在雅会结束之后单独前往得令山饮酒为乐,不用问,明教也是准备在得令山对我动手了。”   “得令山?”成事非眉头一皱,以手指着羊皮地图细细的看得半响,指尖忽地在琉璃湖东北一处停下,沉声言道,“就是这里了。” 第八五二章 琉璃雅会   崔文卿顺着成事非手指的方向看去,可见地图上离琉璃湖所标注位置不远处,有着一个三角形山峰模样的标注,旁边所写正是得令山三字。   成事非绷紧脸正容言道:“昔日我们响马帮曾与丰州草原上的马贼多有来往,也时常相助商队押镖来过丰州,对于这座得令山倒是熟悉。”   “此山位于丰州东北角,离齐辽边境不过八十里,山势虽则不高不低,却胜在陡峭难行,曾经有不少草原马匪便是以此山为据点,劫掠四方商队,然这几年随着大齐辽国相安无事,振武军也腾出手来多对得令山一带的马匪进行围剿,渐渐这些马匪就消失不见,此山从此荒芜了下来,然正是因为如此,许多进入辽境的客商,都还是不愿意走这一条路。”   崔文卿边听边点头,直起身子询问道:“振武军最近的守军,离得令山有多远?”   成事非从军数年,加之又身为折昭亲卫,对于振武军在这一带的部署倒是知晓,略加思忖开口言道:“振武军对丰州的防御,乃是以营寨为依托扼守关键据点,就丰州全境而言,驻军两千以上的营寨便有五座,其中离得令山最近的营寨名为保宁寨,大概在得令山南面五十里的位置。”   苏轼皱眉询问道:“文卿兄莫非是想向保宁寨守将求援?”   崔文卿摇头言道:“冬雪漫天,大地白茫茫一片,大军前来根本就不能遮掩,即便是埋伏在得令山四周,也会被明教看穿,到时候岂不功亏一篑?所以求援守军铁定不可。”   “那……文卿兄你打算怎么做?”苏轼连忙询问。   崔文卿镇定自若的笑道:“对付明教我已有所打算,而且我已经向娘子借来了一件利器,对付这些明教妖人理应问题不大。”   苏轼知道崔文卿素来讲究保密,在情况没有完全明朗之前,不会太过透露底牌,故而崔文卿不说,他也不问,点头道:“这么说来,三天之后咱们便一道应约了?”   “非也!”崔文卿轻轻摇头,“陆若萱只邀请了我一人,太多人去反而不妥,以我之见,就由我和宁贞带领二十名护卫骑兵前去便可。”   “什么,只带二十人?”成事非闻言顿时急了,“姑爷,目前尚不知道明教究竟暗藏了多少人对付你,然根据末将估算,只怕不会少于百人,加之还有如易左使那样的高手,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崔文卿微笑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是因为护卫单薄,明教才会断然下手,若是带领众多护卫,只怕对方就会裹足不前了,况且这次我们与明教斗智不斗勇,不管他来多少人,都是无用的。”   成事非和苏轼怔怔然的望着崔文卿,都不知道他是何处得来的勇气,然见崔文卿并没有细说之意,也明白他必定是有着一番打算,也只得无奈点头了。   崔文卿末了补充道:“虽则如此,成大哥和苏兄你们两也不能掉以轻心,根据我的推测,在这片营内中还有不少的明教之徒,到时候就请你们及时协助穆征将军,甄别所有人的身份,务必将明教一网打尽。”   话音落点,成崔两人自然应命。   便在这时候,一直默不出声的荷叶突然轻轻言道:“公子,这次也让我跟随你一道前去吧。”   崔文卿一愣,有些不解的望着荷叶,轻叹一声苦笑道:“荷叶啊,并非是我不想将你带在身边,只因实在太过危险,所以你就留在营中便好。”   “不!”向来对崔文卿言听计从的荷叶罕见摇头了,她目光怔怔的望着崔文卿,眼神中隐隐有着几分哀求之意,“正是因为太过危险,奴婢更要跟随在公子你的身边,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奴婢都不会害怕,还请公子你成全。”说完,竟是一拜,显然态度无比坚决。   崔文卿不知道荷叶为何突然如此,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为难,拍了拍前额苦笑道:“为何想去你总得说个理由吧?”   荷叶目光坚定的开口道:“公子,奴婢乃是你的贴身侍女,主人有难婢子岂能避险不管?而且……”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失落,“婢子也只是想要跟随公子你的脚步而已,所以荷叶不会害怕。”   闻言,崔文卿顿感头疼,想要拒绝却又怕伤了荷叶的心。   还是宁贞微笑言道:“崔大人,荷叶忠诚护主实属难得,你又何必伤了她一片真心?就让她跟着咱们一并前去便是,到时候我会专门令人保护她。”   听宁贞都这么说了,崔文卿也只能点头笑道:“那好吧,就算你一个,但你切记一定要听从我们的话,明白么?”   见崔文卿同意了下来,荷叶自然是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应是。   翌日傍晚,琉璃雅会正式开始了。   营地四周炊烟袅袅,煌煌篝火照得营内如同白昼,一只只剥了皮的绵羊被掉在了篝火上炙烤,一坛坛包着泥封的老酒被宾客们打开,欢声笑语如大河波涛在夜色中弥漫天地。   琉璃湖湖水袅袅,水波无痕,倒影着湖畔的风灯篝火,将整个世界映照得光怪陆离。   丰州难能举行雅会,特别又是陆若萱这样知名都知主持,前来的宾客自然多不胜数,足足有两百人之多。   不仅如此,丰州别驾更是亲自前来出席雅会,与崔文卿、苏轼一道,成为了雅会座上贵宾。   夜宴当中,宾客们大声欢笑,推杯换盏,场内轻歌曼舞,歌伎娇娆,更别提还有那胡儿角力,胡女踏歌,实乃令人大为观之。   夜宴进行到深夜方才结束,第二日上午又是武艺比拼。   可见公子们纵马射箭飞驰连天,郎君们窄袖长裤相互蹴鞠,将北地四州文人好武之风展现得淋漓尽致,迎来了围观人们的赞誉。   与此同时,诗词歌赋比拼也正式上演。   足足有一百来名才士才加了诗词逐鹿,彰显文采,挥洒风流,将整个雅会的气氛带入了高潮。 第八五三章 得令山   三天之后,不少宾客们尽兴而归,辆辆马车离开琉璃湖,营地渐渐冷清。   诸事忙碌妥当之后,应陆若瑄之邀请,崔文卿带上宁贞、荷叶并二十名护卫骑士,一并朝着得令山行去。   一路上迎风踏雪,沿着弛道缓慢前行,不过数个时辰的功夫,可见苍茫大地一条白色山峰横卧,山势虽不高耸,然却胜在周边全为一马平川的平原,倒也如鹤立鸡群般展现出了巍巍然之气。   “这……想必便是得令山了。”崔文卿站在车辕上望着远方山势淡淡一句,眼眸中隐隐有着不可捉摸的光彩流动。   “是啊!得令山。”在他旁边,宁贞双手抱剑,神情大是振奋。   尽管没有明说,两人都明白与明教及折惟本、辽人决胜之时到了。   马队走马如山,沿着官道行得片刻,犹如渺小的蝼蚁般湮没在白茫茫的群山当中。   行得片时之后,护卫骑士拐到向东,竟是顺着小道走入了一片山谷。   陆若瑄并没有与崔文卿同路,见他突然改变方向,她那随身侍女大是惊奇,皱眉冷声道:“去问问那崔文卿,为何改变路线?”   陆若瑄依言而行,带着侍女一并找崔文卿询问,不意崔文卿却是笑道:“吴娘子啊,你所安排之处乃山顶,冷嗖嗖,凉悠悠,且登行极为不便,只怕会把人冻坏,时才我见这片山谷不错,不如就在其中扎营为妥。”   闻言,侍女面有难色,开口言道:“崔大人,我家娘子已经在山顶设下了鸳鸯暖帐,备上了热水,准备了燎炉,烤上了全羊,一应之物全都齐全,倘若在这里扎营的话,所有东西都是没有,十分麻烦。”   崔文卿大笑摇手道:“无妨无妨,露营之物本公子可全部带了。”说完指着跟在马队后面的数辆马车道,“帐篷、燎炉、暖被、肥羊、烈酒、寝具等等,一件都没有落下。”   侍女不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崔文卿为何突然如此,不由面有难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陆若瑄明白崔文卿必定是有所谋划,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依大人之意便可,就在这片山谷扎营。”说罢又对着侍女道,“就劳烦你前去山顶,吩咐仆人将需要之物送来便是。”   侍女本不想离开陆若瑄,然一想到崔文卿已经进入的得令山脉,想要逃脱并非易事,且她也需要将这突然情况向着易左使进行禀告,于是乎点头道:“娘子放心,奴婢立即就去。”说完,转身走了。   待到侍女远去,崔文卿这才悠然笑道:“哈哈,终于将这个讨厌的妖女骗走了。”   陆若瑄点点头,继而却又苦笑道:“大人现在已经深入得令山中,在明教眼中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故此他们已经觉得无碍,所以才放松了对我的监视。”   说罢,她望着崔文卿所带来的二十名护卫,满是担忧的言道:“据我所知,这次明教与折惟本联手,可是有百余高手前来擒拿崔大人你,大人你只得这么点护卫,行么?”   崔文卿颇为神秘的笑言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保管不会让吾等吃亏便是。”   说罢,吩咐骑士们进入山谷,在靠近山麓之处选得一片宽阔之地扎营。   虽则只有二十来人,然这片营帐极宽阔,长三十丈宽二十丈,几乎背靠整片山麓。   而在营门正北面里许,便是山谷出口,可以说只要守住了出口,里面的人便插翅难飞。   陆若瑄虽然不懂的兵法,然也知道此理,一时之间不由非常忧虑,将心里面的想法对崔文卿言明。   不料崔文卿却是毫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笑道:“无妨,本官正要以此擒拿所有明教妖人!”   陆若瑄不知他所想何计,只能苦笑点头了。   崔文卿所带之物的确颇多,足足支起了二十来座帐篷,方才将带来的东西安置妥当。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箱子堆满了营内,就这么毫无遮挡的放在了雪地之上,看起来极为凌乱。   待到一切忙碌妥当,崔文卿下令护卫们生火造饭,不消片刻,缕缕青烟便从山谷中腾升而起,直飞云中。   与此同时,在山谷的另一面,易左使与折惟本听罢侍女的述说,均是沉默不语了。   半响之后,易左使冷哼一声言道:“这个崔文卿,到了紧要关头居然如此率性而为,不去山顶进了山谷?那咱们在山顶上的布置岂不白费?”   折惟本捋须沉吟,片刻之后方才言道:“崔文卿颇有纨绔之风,兴许是觉得上山太累故而不愿意前去,再加上他本是受陆若瑄引诱而来,目的也是为了得到陆若瑄,山谷山顶还不都一样。”   易左使想想也对,立即为之释然,沉声言道:“现在唯有一虑,崔文卿所驻扎的山谷周围情况如何吾等还没有探查清楚,是否有伏兵隐藏其中也不得而知,所以为求委托,还是先去探查了解清楚为上。”   折惟本出身兵家,对于行军打仗之事了然于胸,冷笑言道:“冬日白雪皑皑无处隐藏无法藏兵,此乃人人皆知的事实,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还是小心为上,立即派人前去探查。”   易左使轻轻颔首,几声令下,便由明教教徒与折惟本所带来的西夏武士一并,向着山谷周围暗中探查起来。   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探子回报:山谷周围并无伏兵,也没有任何异状。   闻言,折惟本和易左使均是放下心来。   这次他们带了百余精锐好手,相信对付崔文卿那区区二十余名护卫也是手到擒来,即便有一个宁贞稍微难缠一点,然以易左使一人之力,相信也能够将其缠住。   情况明了,易左使更是自信满满,笑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多久动手为妥?”   折惟本冷笑言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当尽快擒拿崔文卿方为上策,免得此獠溜走了。”   “那好!”易左使击掌正容言道,“今晚四更,你我各率领手下杀入崔文卿营中,务必将此儿生擒。”   折惟本重重点头,想到自己今晚就能报的一箭之仇,心内大是舒坦振奋让,忍不住想要大声长笑了。 第八五四章 大战前夜   夜空碧蓝如洗,繁星点点闪烁,一弯弦月悄然挂在遥远的天际,撒下皎洁光芒。   得令山深处的山谷内,营帐中的风灯只留下了数盏,恍若几颗遗落在尘世中的星辰若影若现。   营地居中位置的鸳鸯暖帐内,崔文卿和陆若瑄相对而坐,默默的品咂着茶盏中的热茶,却是沉默无言。   就这么过得半响,终是陆若瑄开口了,她的半边俏脸隐藏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使得神情和语气都有些迷离:“你可知道明教今夜是如何安排我的?”   崔文卿怔了怔,似乎不太习惯陆若瑄突然出言说话打破沉默,放下茶盏淡淡笑道:“自是使劲浑身解数将我留在营帐内,以便他们行动。”   “那……要如何将你留下?”   “哈哈,还不是谈论诗词歌赋,昔日我们在一起不都这样么?”   陆若瑄不知不觉面红过耳,她轻轻咬着朱唇,模样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神光,又是一阵沉默方才开口道:“其实诗词歌赋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明教是想让我服侍于你……”   “服侍?”崔文卿讶然失笑,“这不是该侍女所作的事情么?你堂堂都知,岂能……”   话到此处,崔文卿突见陆若瑄看向了旁边的床榻,立即倒抽一口凉气恍然醒悟,竟是呆住了。   陆若瑄只觉娇靥恍若火焰在燃烧,呼吸都忍不住有些急促,声如蚊呐的言道:“其实……即便如此,我也很愿意的……”   轻轻之声响彻在鸳鸯暖帐内,却又似阵阵沉雷响彻在崔文卿的耳畔,惊得他不能置信的望着陆若瑄,露出了目瞪口呆之色。   陆若瑄勇敢的抬起头来,灯光映照下的美目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凄然一笑道:“相信听了这一句话,崔大人你一定觉得奴很是下贱,居然这样不知廉耻的提出这样的事情,然大人可知奴本为江南士族之女,从小深受儒家教义之熏陶,知书达理,守身如玉,从来不会逾越礼法分毫……”   “那你为何还……”崔文卿甚是不解,想要开口询问,却觉有些不妥。   陆若瑄抬起云袖,擦了擦快要溢出眼角的珠泪,笑容中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丽:“因为奴深感对不起大人你,从一开始见到大人,我便与你做对,联合江东士族刁难大人,蛊惑异地安置百姓交农威胁大人,甚至还协助明教对付大人,没想到崔大人你得知了陆氏之事后,依旧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如此恩情厚意,小女子实在无以为报,唯有将此身献给大人,希望大人你能够接纳。”   说罢,她面露毅然之色,紧咬牙关霍然站起,未有丝毫犹疑就解开了系带。   ……   崔文卿震惊不已的望着她,双目都几乎快要瞪圆了。   也就在此刻,营外某处闪过了两丝不可察觉的杀意波动。   崔文卿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哭笑不得的摇手道:“陆娘子,你开玩笑吧,我们何能这么做!”   陆若瑄泪目怔怔的望着崔文卿,失落苦笑:“难道崔大人你是看不上奴这蒲柳之姿么?”   崔文卿一阵无奈失笑,斟酌了半响,方才正色言道:“陆姑娘你很漂亮,可以说是我此生见过的最为美丽动人的女子之一,你的容貌倾国倾城,实乃可比古之昭君西施。”   陆若瑄不解言道:“既然如此,那大人你为何……”   崔文卿轻叹一声落座在案,此际自有几分真情流露:“常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崔文卿非是傻瓜,看到漂亮女子站在面前宽衣解带,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世间没有不好色的男子,却有自制力很强的男子,我之所以拒绝姑娘,是因我帮陆姑娘也是有着一定私心,也想靠姑娘引出明教妖人,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到了最后一刻,崔文卿何能挟恩求报轻薄姑娘你呢?再则,在下乃是有妇之夫,我很是深爱我家娘子折昭,又何能与陆娘子你做那颠龙倒凤之事,倘若被我娘子知晓,她一定会非常伤心的,所以我不能对不起我家娘子。”   话到此处,原本帐外那两丝杀意登时就敛去了。   陆若瑄呆呆的望着崔文卿,半响忽地笑了,笑容中既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失落:“崔大人,你真是小女子所见最是了得的男子,折昭大都督能够有你这样的夫君,实乃羡煞世间女子。”   崔文卿哈哈笑道:“其实我也是你这么想的,只可惜许多人倒是不这么认为,直到目前,我还是折氏的赘婿呢。”   陆若瑄自然知晓此事,笑言道:“世人庸庸碌碌,多为愚钝,岂能了解崔大人鸿鹄之志?这段时间大人你为北地四州所作的一切,若瑄都是看在了眼中,我相信经过大人你的一系列改革政策,北地四州将会越来越好,我们陆氏也很有信心留在隩州定居繁衍,看大人你所铸造的繁华盛景。”   崔文卿微笑道:“有陆族长此话,我也放心了,还请江东世族能够同留北地,为边疆造福。”   陆若瑄镇重其事的点头道:“一定!”   此刻,角落处的铜壶滴漏已经到了三更的刻度,崔文卿笑容尽敛,换作了一幅凝重之色,开口言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得开始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陆若瑄大是不解。   崔文卿也不多说,带着陆若瑄出了营帐,朝着大营靠山麓处走去,而原本大营内那一片若有似无的鼾声,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山谷谷口,一片黑衣武士埋伏两侧。   谷口东面武士大概五十来人,裹黑色头巾,戴黑纱面罩,武器杂乱不一,有刀有剑,有棍有棒,其中更有人持狼牙大棒、红缨战枪,乃明教精锐。   谷口西面武士也是五十人左右,未戴头巾只蒙面罩,身穿贴身武士劲装,武器全都是清一色的制式长刀,乃西夏明堂高手。   而在两阵之前,易左使和折惟本均是伏身在皑皑白雪中,面罩外的双目一动不动的盯着谷中营地,露出森然杀意。 第八五五章 联手攻营   武士们屏住呼吸,在雪地中耐心的等待着。   看那月上中天时到三更,看那玄月西坠时到三更末刻,看那漫天星光渐渐稀疏,山中隐隐传来了山鸡长啼。   终于,埋伏在阵中的人有人按耐不住了。   一个黑衣人悄悄摸到了折惟本的身边,眼眸中闪烁着急不可耐之色:“爹爹,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儿恨不得立即教训那狗赘婿,下令攻击吧!”   说话之人乃折惟本之子折继长,他对崔文卿的恨可谓滔天,再加上他生性暴躁冲动,忍耐较差,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折惟本深深的看了折继长一眼,压低声音言道:“继长,此乃关系我们气运之一战,不容马虎,也容不得半点差错,你切记带人杀进营中之后,以生擒崔文卿为第一要务,另外根据野利大将军之令,还需生擒崔文卿的丫鬟荷叶,不容有丝毫损伤,至于他那二十余护卫,全部不留活口。”   折继长不解询问道:“爹爹,为何野利将军执意要抓崔文卿那小丫鬟?你可知道缘由?”   闻言,折惟本不由联想到了昔日军武堂让他相助擒拿荷叶之事,不用问荷叶理应与西夏某个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西夏怎会两次大动干戈的抓她?   但折惟本生性老辣,不敢问的绝对不问,故从来都没有向野利苏盖打听,只是忠实的执行他的命令,这时候面对折继宣的询问,也是压低声音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为甚,但这个小丫鬟对野利大将军十分重要,你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便可。”   折继长眼神中透出嗜杀的光芒,嘿嘿冷笑道:“爹爹放心,孩儿必定不负重托,将他们一网打尽。”   折惟本满意点头,一看中天星月,立即绷着脸轻声道:“时候差不多了,去吧,旗开得胜,为大夏建立此功!”   折继长重重颔首,与兄长折继宣一道,率领五十名西夏高手向着崔文卿的大营摸去。   与此同时,易左使也率领五十余名明教教徒出发,目标直指崔文卿大营。   霎时间,两股人马犹如黑色水流般在雪白一片的山谷中掠过,很快就来到了大营之前。   大营前未设栅栏,也未有军卒守卫戒备,松懈得连那些普通的商队都不如。   折继宣低声嗤笑道:“这狗赘婿,得意忘形连明哨暗哨都不曾安排,看来今日果然是天要亡他!”   折继长握紧了手中的战刀,恶声恶气的言道:“兄长,咱们杀进去吧!”   “好。”折继宣点头,手中长枪猛然拄地一撑,带着他整个身躯向前弹起,第一个冲入了阵中。   其余黑衣武士黑色潮水般涌入,很快就布满了大营各处。   然令他们大惊失色的是,挑开了处处营帐,里面只有那些装货物的木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卧榻也是空荡荡一片。   易左使心思缜密,见状勃然色变,来不及思忖飞步来到居中拿出鸳鸯暖帐前,怒喝一声就挑开了帐帘冲了进去。   帐内烛火摇曳,案几茶水正温,四角燎炉散发出来的热气暖得帐内如同春天。   然而举目望去,却空无一人。   一霎那,易左使双目中更是迸射出不能置信之色,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这时候,折继长大步流星冲入,挥动长刀狠狠砸在地上,气急败坏的言道:“左使,营内一个人都没有。”   易左使又是惊奇又是愤怒,疑惑不解的怒声道:“不可能,我们一直守在谷外,崔文卿难带插翅上天了不成?”   便在此时,突见帐外火光摇曳,武士们阵阵惊呼声也是随之而起。   易左使面色大变,也不理睬折继长连忙冲了出去,刚走出帐篷,便看到半山腰上火把片片,竟是有什么人早就埋伏在了其上。   火光映雪耀人眼球,更照得四周如同白昼,易左使视线出现了短暂的失明,竟是睁不开眼来。   一声揶揄之言伴随着长笑之声在山腰处响起:“哈哈哈,尔等贼子,也妄想擒拿我崔文卿乎?”   光听这个声音,折继长已是恍然明白了过来,怒不可遏的言道:“左使,是崔文卿!”   易左使心头大震,强忍刺眼光芒眯着双目朝着山腰望去,可见山腰正站着一排人,正是崔文卿与护卫骑士。   他们人人一手火把一手长剑,站成一排用猫戏老鼠的眼神望着营内的黑衣武士,显然早就在此以逸待劳。   未料如此变故,黑衣武士们一阵轻轻喧哗,显然都有措手不及,若非训练有素,说不定现在就会变成一团乱麻。   易左使强自压抑住了心头的惊慌,瞧见崔文卿依旧势单力薄,倒是渐渐放下心来,手中长剑一指厉叱道:“你这田舍奴,居然知晓吾等来袭,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崔文卿一声长笑,这才乐不可支的言道:“这位想必就是易左使吧,你这老头儿以美人计害我,可曾想过你家崔大爷威力无比,即便是美人也倾心相爱,被我成功策反,所以重头到尾,你那些毒计我都了然于心。”   “原来是陆若瑄那贱人!”易左使明白了过来,冷笑连连道,“看来老夫所料不错,那贱人果真不可靠,不过即便是她投靠了你,那又如何?就你这二十余人被我困在山谷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何能够跳脱?还不是难逃被吾擒拿之命运!”   的确,即便崔文卿早知明教阴谋,在人数方面,崔文卿一方是远远赶不上易左使与折惟本所率的武士。   况且,现在崔文卿等人深陷山谷绝地,是极难突破明教包围,显然是插翅难飞。   站在一旁的折继长等不及了,咬牙切齿的怒骂道:“你这狗赘婿,即便有所准备又能如何?吾等人多势众,难道还怕你不成?”   崔文卿一愣,很快就听出了嗓音的主人,颇觉遗憾的轻叹道:“原来是继长公子,一别经年没想到你还是这等脾气,既然与明教站在了一起,看来你们已经丢弃了折氏先祖之荣光,投靠了敌寇,我崔文卿虽则赘婿之身,然今天也必须为折氏一族清理门户了!”   “哼!清理门户?”折继长不屑一顾,“就你那点人马,还不够我一个人砍,狗赘婿,受死!”言罢长刀一挥,竟是率先朝着山腰处攻杀而去。   折继宣阻拦不急,急声道:“继长,切勿冲动,此人胸有成竹,必有诡计!”   易左使冷笑道:“我们人多势众,怕他如何,闲话少说,一并冲杀擒拿此獠!”说完之后单手一挥,明教教徒见令而动,一窝蜂的朝着山腰杀去。   折继宣眼见无法劝说,只能暗自一叹,也下令西夏武士跟随进攻。 第八五六章 放烟花   山谷之内,攻伐还在继续。   见到黑衣武士黑压压而来,崔文卿未见丝毫担忧害怕,笑嘻嘻的言道:“朋友相见,远来是客,弟兄们,咱们放一些烟花爆竹迎接他们吧。”   话音刚落,崔文卿脸上厉色一闪,手臂轮圆丢出火把,护卫骑士也跟随他的举动丢掉了所持火把,数十片火光如同流星坠落大地,直朝着山下的营地而去。   此刻黑衣武士尚未出营,见到火把袭来顿时有些意外。   易左使更是一头雾水,难道崔这文卿是想采用火攻?   即便当真火攻,自己率领武士顷刻之间就能出营,决然不会被困在里面,如此一来,难道还怕他不成?   便在此时,第一根火把已是扔到了一间牛皮帐篷之上。   那牛皮帐篷防雨防雪,一时半刻很难燃烧起来,然当火把落在其上的时候,却突然轰燃来开,瞬间就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焰,显然帐篷上涂满了松脂等易燃之物,一点既燃。   易左使吓得一跳,却见已方毫发无损,不禁得意大笑道:“哈哈,崔文卿,你就这点能耐么?就这点火势,如何能够伤我?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只有折继宣听到崔文卿那句“烟花爆竹”,再看到片片火把从天而至,霎那间联想到什么,猛然间就震惊得脸色大变,嘶声大喝道:“不好,大家快快……”   一言未了,突然一声震天撼地的大响平地而起,恍若九天突然降下的惊雷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黑衣武士们全都陷入了耳鸣的状态,强烈的震撼感使不少人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本燃烧着的帐篷猛然炸开,像一个突然撑大的火焰般瞬间就包裹了不远处的几名黑衣武士,那几人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瞬间灰飞烟灭。   折继宣第一个醒悟了过来,不顾满脸被爆炸袭来物割伤的痕迹,站起身来就撕心裂肺的边逃边喊道:“是神机营的震天雷,大家快跑啊。”   混乱当中,易左使也是满脸狼狈,却不知道折继宣口中的震天雷为何。   还未等他反应过了,突见营地里的其余帐篷也是一座接着一座的接连爆炸,就连空地上放置着的那些木箱子,在沾染了火焰之后,也是轰然爆炸成了一团。   所有的黑衣武士都在爆炸当中惨叫翻飞,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避免,巨大的爆炸声带着惊人的气浪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就泯灭了营地内所有的一切。   即便是站在山腰之上,崔文卿也被强烈的震撼感震得是站立不稳,若非宁贞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非一屁股坐在地上出洋相不可。   望着山下营地的惨状,饶是如宁贞这样的武功高手,一时之间也是惊得面无人色,不能置信的言道:“崔公子,这便是你向折昭借来的震天雷?威力竟如此之大?”   崔文卿颇觉得意的大笑道:“这震天雷乃振武军神机营研究发明,已经经过了数代改良设计,威力巨大,爆炸惊人,实乃杀人之利器,光着营中所放着的一百颗震天雷,便足以令这些歹人全军覆没!”   宁贞看的是暗自咋舌,惊叹不已的言道:“震天雷之威,非人力能够抵抗,即便是千军万马,在营内也会化为齑粉,这次我真是对你心服口服了。”   “哈哈,算你有眼光!”崔文卿大笑了一声,忽地笑容尽敛猛然一掌拍在了宁贞的屁股上,“如此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愣在这里作甚?还不速速下去收割人头!”   “你!!!”   宁贞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一掌打得呆住了,臀部火辣辣一片隐隐有些酥麻,娇靥也如同火焰般燃烧不止。   崔文卿一愣,这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竟是得意忘形了,连忙直接下面提醒道:“快,那些幸存之人要逃了,还是六扇门副总管呢,你专业点行不?”   宁贞用眼神狠狠的瞪了崔文卿一眼,却没有与他计较,忙带着十余名护卫朝着山下杀去。   火焰四起,爆炸声声,火光映红了黑夜,声浪打破了宁静。   在离山谷不过三里之地的山丘,也建有一处隐秘营地,此际正有两人矗立鹰嘴岩上,迎着冷风遥遥注视着不远处所发生的一切。   “似乎遇到麻烦了……”   沉默半响,那位锦带束冠,黑甲裹身,身得是英俊不凡,恍若宋玉潘安再世的男子当先开口了。   站在他旁边的女子一身黑衣,姿容倾国,体型婀娜,长发随着山风轻轻风动。   当看到那耀眼的火光,黑衣女子一直波澜无惊的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丝担忧之色,沉声发问:“野利苏盖何在?”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而至,抚胸作礼道:“末将见过太后。”   黑衣女子凤目中厉色闪烁,冷声言道:“折惟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怕是中了崔文卿的诡计,你速速领人前去,务必要将芙蕖救出来!”   “诺!”高大身影抱拳应命,便要转身而去。   “野利将军且慢。”黑甲男子叫住了他,展颜一笑露出了脸颊上两个梨涡,“贼人狡诈如狐,然也难逃高明猎手之利箭,那崔文卿就交给吾等吧!”说完转身望向黑衣女子,拱手笑言,“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黑衣女子望着眼前冰冰有礼的黑甲男子,沉默半响点头道:“萧枢密使亲自,对付这等小贼自是手到擒来,好,就有劳萧枢密使了。”   “多谢太后成全!”黑甲男子翩翩一礼,单手一握腰间长剑,大步流星的朝着山丘之下走去。   黑衣女子目送着黑甲男子的背影远去,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山丘之下,那里有十八名黑甲骑兵静静矗立,人不言,马不语,整齐肃穆恍若石雕木俑,又好似从幽冥地狱中前来的魔鬼,透着令人感觉森然的杀意。   “燕云十八骑……呵,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半响之后,黑衣女子喃喃自语一声,大袖一挥目光又是专向了火光滔天的那片山谷,不再说话了。 第八五七章 酣战   山谷之内,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已经渐渐停息,火势却愈演愈烈,熊熊火焰吞噬营内所有的一切,滚滚黑烟翻滚如龙,连天上的星辰都快要遮挡不见。   慌乱中,易左使左冲右突,如同一条狼狈的老狗般在营内来回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处安全之地冲了出去,再回首看向火光冲天的营内,面罩内的脸膛已经彻底惨白了,浑身上下瑟瑟抖动不止。   时才跟随他前来的一百余武士,在这场爆炸中已经阵亡了七七八八,就连折惟本那两个儿子,一个葬身在了火海,一个被爆炸炸成了断肢残臂,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易左使自问武功了得,然在爆炸中却首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就连他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逃脱一条性命。   崔文卿那厮究竟是布下和何等武器?居然有如斯惊人的威力?   还等易左使从惊悸中镇定下来,突然听见山麓两侧喊杀声大起,却是崔文卿所带的护卫骑士冲杀而下,领头之人头戴幞头,身穿红袍,手持锋利陌刀,正是六扇门副总管宁贞。   见到对方来势汹汹,犹如山中猛虎下山扑入羊群,易左使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心,掉头就逃。   宁贞目光早就已经锁定了易左使,见到他毫无恋战转身而逃,不由振臂一呼高声下令:“众将士听令,不用去管其他人,给本官生擒那明教匪首。”   “诺!”护卫骑士昂然应命,两队犹如两柄利剑陡然出鞘,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朝着易左使追去,很快就将其拦在了山谷当中。   易左使无路可逃,一声凄厉呼啸狂喝上前,速度快得如同鬼魅。    他两只大袖翻飞如浪,惊人的气劲流转四周,挡在他面前的那名骑士一招不敌,顿时惨叫飞跌。    宁贞双目一凝,冷喝一声“让我来!”,已经提起长剑高高纵跃,朝着易左使头顶刺去。   易左使毕竟乃久负盛名的高手,听到头顶风动便知道是有人来袭,他大喝一声脚下几个诡异走步,竟是以不可思议的步伐躲过了宁贞刺下之剑。   宁贞一击不中娇叱一声弹起再攻,剑锋如游龙腾飞长空飘移不定,直刺易左使面目。   易左使不管托大,身子猛然一弹向后飞退丈余,竟是想以此避过宁贞袭来之剑。   宁贞冷哼出身,长剑随着易左使退却的身影继续攻来,速度快若闪电又似长虹贯日刺,转眼就刺到了离易左使胸膛不过尺寸之地。   易左使大惊失色,心知不能避开,慌乱之下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如同利钳探出,准确的将剑尖夹在了指中用力弯折,竟使宁贞的长剑不能在进分毫。   宁贞大感手腕酸麻,有些惊讶于易左使这身高超武功,然她以女子之身统领六扇门并非偶然,自是具有高强武艺及过人的临场应变能力,也不过须臾,很快就想到了破解之策。   只闻她“喝呀”的一声娇叱,霎那间眼眸中神光大盛,握着长剑的皓腕用力一抖,长剑剑身顿时发出“嗡嗡”震音飞速乱摆,所有剑力瞬间集于被易左使手指夹住的剑尖。   易左使只觉指肚一阵锥心般的刺痛,只能放开剑尖连步后退,躲过了宁贞凌厉的杀招,然一瞧自己的手指,已是血糊糊一片,显然被宁贞所伤。   易左使倏然心寒,这才认真看向了眼前身穿男儿服饰,却年轻貌美的女子,虽则乃是敌手,然还是忍不住赞叹道:“六扇门宁贞,果然名不虚传!”   宁贞持剑而立,冷笑道:“听闻明教之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难道阁下身为明教光芒左使,竟是如此不经打吗?再来!”话音落点,手腕猛然一抖带动手中长剑挽成了几个剑花,刺向易左使喉头。   易左使不敢托大,一声怒喝,只得沉着应对。   两人酣斗正烈,一时半刻都不能分出胜负。   而在他处,十来个幸存的黑衣武士逃脱出火海,与宁贞率领的护卫骑士战在了一起,厮杀得难解难分。   便在此时,折惟本率领几人从谷口方向杀来,一瞧营地内外的情况,以及已方只剩下寥寥无几十余人,一阵透骨的寒凉感觉从心底蔓延而起,瞬间就传遍了周身。   易左使正在宁贞凌厉的攻势下败退连连,一见折惟本到来顿时大喜,连忙高声嚷嚷道:“折长史不要担心,他们人手也不多,咱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速速前来助阵。”   折惟本点点头,立即率领手下杀入,边打边问:“左使,我那两个犬子所在何处?”   易左使心知不能瞒他,只得如实相告道:“不瞒长史,两位折公子已经死于刚才的爆炸中,在下不能相救,实在遗憾,还请长史节哀!”   “什么?”折惟本失声一句,霎那间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愣在原地陷入了呆滞当中。   正与他对战的护卫骑士见状大喜,连忙抢攻而来,准备一剑将其斩杀。   见状,跟随在折惟本身后的黑衣死士大惊,连忙不顾性命的冲来,替折惟本挡下了这原本必死的一剑。   鲜血飞溅,惨叫连连,折惟本却浑然未觉,他恍若一具石雕木俑般站在那里,脑海中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所填充了。   死了!   他两个儿子都死了!   他折惟本一脉到得今天已经彻底断了,断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从此之后,他就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一个。   整个大齐没有他容身之处,只能投靠敌寇换取一条活命。   这一切都是折昭和崔文卿造成的。   是他们害得自己失去了长史之位,失去了所有尊严投靠敌人,今夜更是失去了他的两个儿子。   如此深仇大恨,倾尽江河之水难以洗刷,必须血债血偿!用折昭和崔文卿的人头来祭奠继长和继宣的在天之灵   对,杀了他们,必须杀了他们!   折惟本血灌瞳仁,唇间一缕鲜血哧地喷出,雄狮般咆哮起来:“崔文卿,老夫今日要取你狗命!”,言罢,提起长剑就朝着正在半山腰上观战的崔文卿杀去。 第八五八章 折氏恩怨   双方厮杀正烈,营地火焰翻滚,照得整个穀内如同白昼。   见到折惟本提着长剑发了疯一般朝着山腰沖了上来,崔文卿登时吓了一跳,他尚不知道折继长、折继宣两人已经死于了刚才的爆炸当中,哭笑不得的言道:“我擦,这老梆子今天疯了啊?!难道要擒贼先擒王乎?”   荷叶还是生平首次见到这样惨烈的场面,紧张得手中全是细汗,心里更是担心崔文卿的安全,颤声问道:“公子,折长史来势汹汹,要不咱们先去避一避如何?”   崔文卿大手一挥,笑嘻嘻的言道:“无妨,你当公子我对于这些没有半点防备么?放心吧,今夜折惟本等一伙插翅也难分了,我们岂能退缩?”   陆若瑄见状大是奇怪,问道:“可是崔公子,现在你身边已经没有护卫,若当真折惟本杀来,又要如何御敌?”   崔文卿摊手笑道:“谁说已经没有护卫了,瞧,那不是么?”说完,伸手朝着下面一指。   两女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但见山腰树林中突然掠处一人,身影飘飞犹如轻捷之雨燕,利箭般朝着折惟本迎去。   陆若瑄见状恍然,却见那片树林也不算太大,相信其内藏不了几人,不由蹙眉发道:“原来崔公子早就在树林中藏有一名护卫,不过由他一人对付折惟本,行么?”   崔文卿信心满满的点头笑道:“行!怎么不行,说起来啊,他们还是棋逢对手呢。”   话音刚落,却见那人已经飘飞而下,挡在了正上沖而至的折惟本面前。   暴怒中的折惟本一见此人模样,便知道乃是崔文卿的护卫,顿时怒喝一声:“速速滚开!”长剑一挥直攻来人面罩。   来人不慌不忙,一言未发就挥剑格挡,紧接着一个滑步带动剑势猛然一转,竟是变防御为进攻,一剑一剑接连不断的朝着折惟本攻去,恍若滔滔江河般连忙不绝,竟使得折惟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折惟本自负也是武功高手,当即有些惊诧,也从盛怒中恢复了过来,边招架边沉声喝问:“阁下何人?崔文卿身边的护卫岂有你这样高超的武艺?”   那人也不答话,沉默得犹如雪山上岩石一样冷冰冰的,手中招式却没有半分停息,直杀得折惟本手忙脚乱,一不留神肩头中剑,惨叫飞退。   好在那人也没有乘机攻来,而是站在原地仗剑冷然相望,面罩外的眸子流淌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冷意。   折惟本捂着火辣辣疼痛不已的伤口,骇然的望着那人,回想起刚才他运用的招数,不由生出了几分熟悉之感,脱口而出惊声问道:“你,你是折昭?!”   此话刚落,他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也在此刻瞬间凝固了,一股寒凉的感觉从脊椎蔓延而起,很快就流遍了周身,望着黑衣人的双目闪动着骇然至极的目光。   闻言,那人轻轻一歎,揭开了所戴着的黑色头罩,一头如云般的长髮不受约束的散落而下,承托着那张倾国倾城的娇靥,身姿高挑婀娜,容颜冠绝当世,在月光下如同仙子般美丽,也如同冰山般冷然,正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你,你,你……”折惟本以手指着折昭,喉结上下抽动嘴巴张大却是哑口无言,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望着折惟本吃惊的模样,折昭没有半点肃杀之色,反倒有些黯然,轻轻言道:“当年折惟本何其英雄,现在居然沦落到如斯田地,二叔,没想到我们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此话不吝于耳畔沉雷,顿将折惟本从震惊当中惊醒过来,他怒极反笑道:“哈哈,折昭,你,你来得好,来得好啊,若非是你,我折惟本岂会变成今日的模样!”   折昭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不容察觉的怜悯,语气淡淡的开口道:“阿昭自问接掌振武军以来,对二叔你一直是以礼相待,恭敬有嘉,所有大事决策均是推心置腹,未有丝毫怠慢,却是二叔你心怀不轨,预谋吾之大都督之位,多使阴谋手段对付于我,阿昭无奈之下,才为之反击,所有的一切种种,也是二叔你咎由自取而已,眼下到了此时,还请二叔你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折家血浓于水,折昭拼了振武军大都督不做,也会在官家面前护得二叔你一条性命!”   “呵呵,心怀不轨?我心怀不轨?!”折惟本的嗓音一声高过一声,脸上出现了狰狞可怖之色,愤然质问道,“当年兄长战死沙场,大房男丁全部死得乾乾净净,按道理本该由我继承大都督之位,为何朝廷有眼无珠,却让你这个黄毛丫头来统领振武军?为什么?难道这一切对我公平么?振武军大都督之位本该是我的!现在你还在我面前假仁假义,何其虚伪。”   在这一通霹雳雷火般的咆哮声中,折昭娇靥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那对好看的柳眉微不可觉的挑动了一下,她声音如常的言道:“当初之所以任我为大都督,乃是看在折昭为父报仇的拳拳之心,况且大房继承家业乃天经地义之事,朝廷自然以礼法而行!现在二叔你虽然铸成大错,然只要知错就改,我们振武军全军上下必定能够保你性命,为何你却反倒不领情!”   “依礼法而行?”折惟本嗤笑了一声,“阿昭,到了现在你还不懂么?你的大都督之位,完全是杨文广那老东西为了他们杨家在折氏中的利益,为你争来的,从你当上振武军大都督的那一天,我们折氏就彻底沦为了杨氏的附庸,国之大事全部唯其马首是瞻,你这黄毛丫头自以为这些年很是了不起,却不知道你已经断送了折家数百年的基业,以后就连折家也须得由外姓来继承,我折惟本为了折氏拨乱反正,有什么不对?你这末代大都督,将来有何面目去见折氏列祖列宗!”   一席话说的是酣畅淋漓,也使得折昭的脸色变了变,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然而很快,那丝凝重就化作了对摺惟本彻底的藐视,折昭冷笑言道:“投敌叛国便是不忠,预夺家业便是不孝,坑害全军便是不义,你这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有何面目跟我谈什么葬送家业!刚才叫你二叔是念及昔日之情分,既然你依旧不知道悔改,今日我折昭就要大义灭亲,替折氏一族除去你这个叛徒。”   折惟本哈哈大笑道:“好,既然是不忠不义不孝,那我折惟本就当坏人当到底,杀了你这个丫头,送你早早去见我那短命的兄长。”   折昭凤目中杀气大展,娇叱一声仗剑攻来,剑锋再也没有半点怜悯,显然是准备为折氏除此妖孽了。 第八五九章 燕云十八骑   面对摺昭,折惟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老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郑重,每一招每一势都是以守为攻,显然是准备以防守为主。   反观折昭,一如她向来勇猛果决的秉性,就连武功招式都是大开大阖,杀气凛然,攻势猛烈。   且因她出身军伍,在招式中有融合了太多战场杀招,讲究的是一招毙命,完全没有半分转圜,故而寻常武林人士在与折昭对战的时候,均会被她强烈的杀招所震撼,使得畏首畏尾,不敢冒然进攻。   折惟本素来知道折昭的了得,且他的武勇本就不及折昭,没过几招立即就落入的下风,险象环生。   山腰之上,崔文卿得意洋洋的开口道:“折惟本那老梆子以为他崔大爷没后招了么?哈哈,只要是娘子亲来,任他有三头六臂,也依旧是无可奈何,要知道我家娘子可是有着恶罗刹之诨名,难道还对付不了他区区一个折惟本。”   陆若瑄美目怔怔的看了山下那位武功了得,姿容绝色的女子良久,轻歎言道:“原来她便是折大都督……果然非常了得。”说到此处,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崔公子,我曾听易左使说过,折大都督不是身在隩州么?为何竟能有空到来设伏于此?”   崔文卿笑着解释道:“折惟本老于军伍,在振武军当中也多有门生故吏,即便失败蛰伏,也从来没有放鬆过对娘子她的监视,故此娘子在军中的一举一动,折惟本都是知晓。”   “那为何还……”   “哈哈,说到这里,就得佩服娘子的智慧了,这次她乃是以军演之名义,带领大军离开了河曲县,前往隩州以北的草原进行新军老军演武,而在军演途中,因为军队建制全部打乱,很多折惟本所部的眼线均因为大军调动,而无法时刻监视娘子所在的中军动向,而娘子所在的中军位置乃是军中绝密之事,不容外人知晓,这才逃过了折惟本监视。”   陆若瑄听得连连点头,却还是有些不解:“难道这一切折惟本就没有半点怀疑么?”   崔文卿失笑道:“娘子让亲信假扮成她坐镇军中,每日军令如常,号令有序,如此一来,自然能够瞒天过海。”   陆若瑄颔首歎服道:“折大都督年龄未及双十,就如斯了得,果然神人也!”   话音刚落,便听见旁边站着的荷叶欢呼雀跃的提醒道:“姑爷快看,二小姐她要赢了。”   崔文卿与陆若瑄立即结束了对话,抬目下望,却见折昭在格挡住折惟本长剑的同时,猛然扬起一脚踹在了折惟本的胸口上。   折惟本悴然不防之下,一声痛呼向后仰倒,如同一个西瓜般连滚了数圈滚落在了山下的灌木丛中,连所持之剑都掉落他处。   折昭乘势追击,娇喝一声凌空纵跃,如同鹞子翻身般轻捷跃下,长剑一伸直向了折惟本的喉头,冷冷言道:“你已经输了,投降吧。”   折惟本灰头土脸,髮髻散乱,连门牙都被崩掉了几颗,形容大是狼狈。   听到折昭此话,他忍不住仰头大笑,丝丝血迹从嘴角溢出,看起来说不出的凄惨。   折昭冷冷的注视着他癫狂般的大笑,待到笑声渐渐停息,方才轻歎一声开口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笑之处?”   折惟本摇了摇头嗤笑一声,望着折昭冷冷言道:“你以为你们今晚当真赢定了么?就凭你和宁贞以及那十来名护卫?”   折昭唇角蕩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言道:“你已是我手下败将,难道还能反败为胜不成?”   “哈哈,阿昭啊阿昭,你真是太小看我折惟本了!”折惟本从地上站起身来,抬起衣袖用力擦掉了嘴角血迹,“陆若瑄那贱女人与崔文卿暗通曲款,你以为我们当真就没有半点防备?实话告诉你,我们早就已经想到了对策,不错,崔文卿很了不起,用震天雷使得吾等手下伤亡惨重,乃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然那又如何?我们依旧佔据着优势,就凭你和宁贞两人,能杀得了我?”   折昭长剑剑尖低垂,脸上闪烁这玩味的笑容:“怎么?难道你还有帮手不成?”   折惟本捏紧拳头,彷彿要出尽自己心头恶气般重重开口道:“上次老夫大意轻敌,不慎输给了你,今天岂会重蹈覆撤?为了对付崔文卿,我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相信很快,尊贵的客人就会马上赶来,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哈哈,到时候就是你这丫头束手就擒了!”   听到此话,折昭神情微变,便在此时突闻一阵凄厉的牛角号响彻穀口,再看声响之处,却是十余名黑马黑甲骑士纵马冲来,杀气凛然。   “燕云十八骑!”折昭瞳孔猛然一缩,望着折惟本的目光有种不能置信的痛心疾首,嗓音也忍不住有些颤抖了,“你……果然是投靠了辽人!”   折惟本冷哼一声道:“谁能助我反败为胜夺回军权,不管是辽人也好,西夏人也好,老夫都可以利用他们。”   折昭闭上美目怅然一歎,当双眸再次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厉色:“原本今夜对付于你,我的心中始终是有所愧疚,毕竟……你是我折氏一族的子弟,也曾为折家军征战沙场,出生入死,至始至终,我都只想将你擒拿,未想过取你性命,然而今日,我改变注意了,你!死不足惜!贼子看剑!”最后几句话当真是会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吼出来,说完便又朝着折惟本攻去。   折惟本心知不是折昭的对手,这次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立即回转就跑,边跑边朝着来骑所在的方向求助道:“萧枢密使,快快救我!”   闻言,黑甲骑兵为首的那位骑士目光一寒,没有半点犹豫摘下背上弓箭挽弓劲射,箭簇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呼啸而至,恰如流星赶月般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不可捉摸的痕迹,转眼就飞到了折昭的身前。 第八六零章 辽人的用意   折昭无奈之下,只得收住了对摺惟本的杀招,长剑至下而上用力一格,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挑飞了箭簇,却也感觉到虎口隐隐发麻,显然被箭簇所带来的力道所震。   山腰上观战的崔文卿见状大惊,好奇发问:“擦,那人是谁啊?竟然如此厉害,连娘子都被他暂时挡住了。”   陆若瑄满脸凝重的开口道:“折惟本唤他萧枢密使,不用问,应该是辽国南院枢密使萧陌到了,没想到为了抓公子你,居然就连萧陌这等的人物,也会亲自前来。”   “什么,竟是辽国南院枢密使?”崔文卿没有丝毫害怕之色,反倒是一脸兴奋用力挥拳道,“今夜除了易左使和折惟本这两个小虾米之外,终于钓来了一条大鱼,哈哈,若是擒下此人,可是大功一件啊!”    而乘着这个空隙,折惟本也终是顺利跳脱了折昭的追杀,踉跄数步来到黑衣骑士马前,对着为首骑士当头就拜:“罪臣多谢萧枢密使仗义出手相救之恩。”   萧陌只是淡淡的瞥了折惟本一眼,脸上毫不掩饰的有着厌恶之色,很快他就将目光转向了折昭,眼眸中迸射出了意味不明的神光,高居马头对着折昭抚胸一礼,沉声言道:“折大都督,萧陌今日参上,数年未见卿之风采依旧如昨,实在令人不胜感歎。”   折昭静静的注视着马背上的黑甲男子,冷笑言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萧陌在幕后搞鬼,你们辽国居然和明教以及折惟本这个叛贼勾结上了,真乃蛇鼠一窝啊!”   萧陌翻身下马,用手中捏着的金丝马鞭掸掉裤腿上沾着的积雪,依旧维持着一副风度翩翩之态:“敌人的朋友就是吾之朋友,此乃万古不变之真理,不过今日在下并非是为了折大都督而来,我只要一人,就可以放折大都督你平安无事的离开。”   折昭冷笑道:“周密部署,居心叵测,难道竟不是为了我折昭?呵呵,什么人居然值得劳烦你萧枢密使大驾了?”   萧陌笑容尽敛,正容言道:“在下今日只需擒拿令夫崔文卿便可,只要你将他交给我,吾等可向你保证,绝对让你安全离开,同样也包括他们!”说罢,马鞭指向了正在与易左使鏖战,尚未分出胜负的宁贞等人。    折惟本闻言大急,连忙劝说道:“萧枢密使,折昭乃振武军的三军统帅,今夜咱们好不容易将她引来了此处,岂能容她活着离开?只要她一死,整个振武军就可以落入下臣之手,到时候下臣便可以率领大军反攻齐国,助大辽大夏攻城掠地!”   “住嘴!”萧陌厉叱一声,显然有些不悦折惟本突然插言,打断了他的话题。   折惟本摄于萧陌威严,竟是不敢有丝毫忤逆,只能用愤恨的目光望着折昭,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看到折昭良久未言,似乎有些犹豫,萧陌脸上又重新绽放出了一丝笑容,言道:“折大都督,我这支燕云十八骑乃辽国精锐,弓马娴熟,武艺了得,虽只有十八人之数,沖入万军却依旧是如履平地,你武功高强不假,然今晚孤身一人前来,穀口穀外再无伏兵,始终双拳难敌四手,有什么能耐与我为敌呢?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只要交出崔文卿,我就放你们全部离开!”   折昭微微一笑,突然收剑回鞘,显然敌意大减,开口道:“若能以夫君一人换得大家平安,倒是一件不错的买卖。”   见状,萧陌大感放心,微笑言道:“折大都督果然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有大都督此话,我就放心了。”    旁边的宁贞听得大急,连忙一剑蕩开了已被她杀得是心惊胆战的易左使,飞步上前长剑直指折昭脖颈,怒声道:“折昭,你此话何意,难道危险当头,还要苟且偷生乎?”   折昭根本没有把宁贞放在眼中,冷笑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今晚我们已经被敌方困于此间,极难脱困,以夫君一人换得大家活路,难道还不行么?”   “你……魂淡!”宁贞芳心怒意大盛,盯着折昭的美目几乎快要喷出火来,银牙也是咬得咯咯作响,便要仗剑先将这个贪身怕死的恶毒女人一剑杀死!   “哈哈,好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娘子说得不错!”随着一阵击掌声音,却是崔文卿等人走了过来。   当他一看到萧陌,立即忍不住纵声长笑道,“这位便是萧枢密使吧?果然生得英伟不凡,气宇轩昂,在下实在佩服佩服!”说完,连连拱手,脸上却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坏笑。   萧陌也算是身经百战,镇定如同泰山,然而也不知道为何,却被崔文卿这厮怪异的目光看得心头有些发毛,连忙轻咳一声掩去了此态,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道:“这位便是崔文卿公子吧?君之大名在下久仰了。”   崔文卿大是奇怪,笑问道:“萧枢密使不是要生擒我崔某人么?怎么地,还这么客气,这我怎么好意思。”   萧陌摇头笑言:“崔公子误会了,其实并非生擒,而是敝国王上对崔公子甚是敬佩,相请崔公子你前去我辽国做客,故而才令萧陌专程来请,若有任何得罪之处,还请崔公子你不要见怪。”   闻言,崔文卿心头一惊,忍不住和折昭对视了一眼,均是有些疑惑不解。   请他去辽国做客,这辽人演的是哪一出?   崔文卿有心套萧陌的话,却是一声轻歎,故作愁苦的言道:“可是萧枢密使,我乃大齐官员,若无官家之允诺,岂能轻易离开国土前往辽国?故而对于敝国皇帝的相请,也只能拒绝了。”   萧陌只觉胜券在握,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太多,索性直言相告道:“不瞒崔公子,我大辽皇帝曾听闻公子你以银行敛财万万计,又以福利彩票获利甚广,替大齐朝廷增收颇多,故而对公子你生财之法大感兴趣,我辽国正是缺公子你这样的治世能臣,只要你跟随我前往辽国,必定高官厚禄,位极人臣。” 第八六一章 不错的条件   “原来是看上哥的赚钱之才呢。”   崔文卿忍不住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故作为难的言道:“这个萧枢密使,赚钱这东西谁都喜欢对不对?也非是什么不可告人之秘,其实教你们也无所谓,然而我毕竟乃大齐之臣,到辽国的事情,总得要稟告官家知晓吧?否者就这么不请自去,就是杀头重罪了。”   萧陌失笑道:“崔公子你想多了,只要去了我们辽国,你便与大齐再也没有半点瓜葛,从此之后你也是我们大辽之臣。”   崔文卿暗惊,故作为难道:“可是,我好歹也是大齐银行副行长,也算是高官显爵,况且你辽国乃偏远孤寒之地,我担心去了水土不服怎么办?”   萧陌笑道:“对于这一点,文卿公子大可放心,敝国王上已经明确说了,崔公子前去之后,立即委以重任,授辽国南院左相一职,掌佐理南院军国之大政,条件可谓非常优厚。”   话音刚落,折昭勃然变色,显然被萧陌所开出的条件震撼住了。   崔文卿倒不熟悉辽国官制,问折昭道:“怎么?这辽国南院左相官很大么?”   折昭点头解释道:“辽国以南院统领燕云十八州,多用汉官,除了南院大王、南院枢密使、南院右相之外,就属左相最大了,可谓是位极人臣。”   崔文卿惊讶的瞪大了双目,忍不住笑道:“哈哈,听起来可真是不错,说得我都有些怦然心动了。”   折昭美目中厉色一闪而过,也给了崔文卿一个明确的眼神暗示:“你丫敢去!”    崔文卿自然懂得折昭眼神含意,笑嘻嘻的对着她偷偷作了一个鬼脸,这才继续对着萧陌歎息言道:“可是萧枢密使,高官厚禄有了,但对我来说依旧不够啊!”   萧陌有些意外,显然没料到崔文卿这么好说话,居然已经开始与自己谈起了条件,不由笑问道:“有何不够崔公子但说无妨。”   崔文卿指着折昭道:“我家娘子不仅位高权重,更难得是倾国倾城,可谓天上难得一见,地上也绝无仅有的良配,若跟随你们去了辽国,那就只能与娘子和离,这对我来说岂不是重大损失!”   “原来崔公子你是担心这一点。”萧陌不由笑了,“折大都督美貌权势冠绝天下的确不假,然而我们辽国也不会亏待了崔公子你,届时我们萧家女子任凭崔公子你挑选,不管你看上了谁,只要给我萧陌说上一声,立即就将之带来做你的妻子。”   瞧见崔文卿又是疑惑不解的向着自己望来,折昭连忙解释道:“辽国耶律氏与萧氏世代通婚,历代辽国君王皇后均是出身萧氏,故而有耶律儿郎萧家娘之说法,在辽国,萧氏一族的女子可谓是天之娇女,若是直系更是贵不可言。”   “折大都督说得不错。”萧陌笑着补充道,“不管是萧氏旁系之女还是萧氏直系之女,均任由崔公子恣意挑选,也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话到此处,崔文卿突然想起辽国皇帝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耶律洪基,在他前世宋朝,相传耶律洪基的那位皇后萧观音可是颖慧秀逸,娇艳动人,其名流传青史,莫非如今辽国也有此女?   心念及此,崔文卿心内不由促狭之心大气,笑言道:“这话可是萧枢密使你亲口答应的?当真任我挑选?”   萧陌点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陌自然守信。”   “那好!”崔文卿一拍自己的大腿,笑嘻嘻的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萧家那位叫做萧观音的女子,只要萧枢密使答应将萧观音下嫁给我,我就跟随你去辽国。”   此话如同秋风过林,顿使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却了几度,不仅是萧陌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就连站在他身后一直屹立不动,毫无言语的燕云十八骑,也首次出现了轻轻的骚动。   见萧陌愣怔怔站在原地不说话,崔文卿顿时大奇,笑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么?你们怎么全都一副吓到了的神情?”    萧陌恍然回过神来,红潮迅速的瀰漫上了他脸颊,像是秋天里满山遍野的红枫林,涨红着脸怒不可遏的喝斥道:“大胆,萧观音乃是吾族之贵女,岂能下嫁给你这个汉人!”   崔文卿未料到他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感愕然,脸上故作伤心的言道:“刚才萧枢密使你可是说过萧氏之女任由我挑选的?为何萧观音不行?我可是非萧观音不娶!”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当真荒缪绝伦!”萧陌愤然几句,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定了定神咬牙切齿的言道,“除了萧观音,其余萧氏女皆可!”    崔文卿悲歎一声道:“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是汉人,配不得你家的萧观音是不是?哎,既然如此,我还是跟着我家娘子吧,你那辽国没兴趣去了!”   听到此话,萧陌顿时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许了这么多好处,到后来居然还是功亏一篑,忍不住怒不可遏的言道,“既然阁下不愿意让我们请你,那我萧陌今日就只能用强了。”言罢对着身后骑兵大手一挥,乾脆利落的下令道,“上,给我把崔文卿抓起来。”   “等等,咱们今日究竟是谁抓谁呢?萧枢密使不要钓鱼者反被鱼钓啊!”崔文卿脸上闪烁着促狭的笑意。   萧陌一怔,目光环顾着崔文卿、折昭、宁贞等寥寥数人,再看已方人多势众,不禁哑然失笑道:“怎么?难道崔公子觉得你们还能轻易逃脱么?”   崔文卿绷着脸正容言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今日我可是专门放长线钓大鱼,引你们这些躲在幕后的大人物现身的,现在我已经在山穀内外布满了伏兵,劝你们还是乖乖投降,免得到时候刀剑无眼,伤了你们。”   “伏兵?!”萧陌着实一愣,目光再看向山穀周围,却见雪茫茫光秃秃一片,别说是人了,就连大树都没有几根,岂会有伏兵藏于此处? 第845章.无题   见状,萧陌揶揄一笑,言道:“崔文卿,你逗我是不是,这方圆十里我早就探查清楚,根本无大军埋伏,你现在说这些话,难道是想狗急跳墙乎?”   折惟本冷笑言道:“萧枢密使有所不知,这个崔文卿最是诡计多端,乃不折不扣的阴谋小人,他这么说也不外乎是吸引我们注意力,从而方便自己逃脱,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对,”易左使点头附和道,“咱们还是闲话少说,早点生擒此人为妥。”   萧陌心知一场大战难以避免,不禁有些为难。   毕竟耶律洪基给他的命令是将崔文卿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强。   如今,崔文卿却是据不投降,为今之计,看来也只能强掳他去辽国了。   心念及此,萧陌立即打定了主意,刚要挥手下令进攻,却见折昭无奈苦笑,对着崔文卿言道:“夫君啊,萧陌乃南院枢密使,你就不要这么无礼了。”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娘娘腔有些好玩,故意逗逗他而已,现在大鱼皆已入网,那咱们就收网了吧。”   说完之后,崔文卿大手一挥,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位持弓卫士立即拉动长弓,对天疾射,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破空振音平地而起,瞬间就冲入云霄,声响大地。   响箭声刚停息,猛然间可闻阵阵呐喊闷音隐隐传来,竟是愈来愈大,愈来愈响。   闻声,萧陌大惊失色,显然没料到会有此幕,惊讶望去,却见原本白茫茫的穀口内外,顿时出现了数不尽的红甲军卒,仿若是从地底突然冒出来的一般,瞬间就汇成了一片。   这些军卒全都带甲持刀,威风凛凛,虎虎生威,个个嘶声呐喊,杀气震天,连接成阵将穀口封得死死的,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逾越。   霎那间,萧陌脸上神色雪白,眼眸中闪动着惊骇莫名之色,显然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住了。   而折惟本与易左使两人,也是相顾色变,若非萧陌尚在此处,且现已困于此地无路可走,说不定就要拔腿逃跑。   崔文卿大是得意的开口道:“萧枢密使,只怕你没想到吧,本大爷早就在穀口内外埋伏了千余精锐士卒,就等着你们自投罗网了。”   萧陌怔怔的望着崔文卿,心内顿时一阵发紧,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霎时掠过了全身。   然他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很快就从巨大的震撼中镇定了下来,反倒是轻轻一笑,满是不解的问道:“在你入穀之后,我曾令人探查清楚,这一带绝无大军埋伏,崔文卿,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崔文卿笑呵呵的言道:“萧枢密使啊,在我从前的家乡那边,有一种名为地道战的战术,藏兵于地洞无迹可寻,待到敌人进入埋伏当中,然后兵出洞口便是万军齐发,任尔乃辽国战神,相信今日也会成为我崔文卿的俘虏。”   萧陌乃当时兵法大家,经过崔文卿稍稍解释,立即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原来此人早就在穀内挖出了许多藏兵地道,暗藏伏兵于其中,经过连日来的大雪遮掩之后根本就无迹可寻。   待到此刻已方进入穀中,便兵出洞口形成包围,犹如瓮中捉鳖般将已方困入其中。   果然是好谋划,果然是好算计,就连今日他萧陌,也会在这里马失前蹄,看来着大齐确是能人辈出,就连这文臣崔文卿,也是无师自通的军阵之才啊!   心念及此,萧陌笑容更盛,讚歎言道:“崔公子果然是好本事,原本我还对主上想要招揽你一事不以为然,然而从今日便可看出,你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加入我们辽国,对于双方都是如虎添翼之举!”   崔文卿没想到此人困于穀中居然还能如斯淡定,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佩服他的胆量,微笑提醒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枢密使,今日你功败垂成困于此处,相信也是难以脱困了,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萧陌嗤笑了一声,回望着站在他身后,没有半点动摇惊慌的燕云十八骑道,“崔公子计策的确了得,然你以为光凭着千余人马,能够拦住我大辽南院最是精锐的燕云十八骑?也真是太过天真了吧!”   折昭神情凝重的开口道:“夫君,我曾与萧陌这支燕云十八骑交过手,他们人数虽则不多,然个个武艺弓马了得,若今日要带萧陌离开,却还是有着几成机会。”   崔文卿心知折昭向来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这么说必定是因为这燕云十八骑的确了得,略一思忖,笑容满面的言道:“对于今日来说,萧枢密使本是我们意外之喜,若能抓住自然最好,然抓不住也无伤大雅,逃了便逃了,不过这位易左使和折惟本却没有那么好命了,擒住他俩也是收穫颇丰吧。”   折昭轻笑道:“对,萧陌始终乃是外敌,且现在大齐和辽国尚在和平时期,若冒然擒拿萧枢密使,只怕也会有所不妥,咱们今日还是先解决明教乱党和折氏叛徒这些败类吧!”   两人笑吟吟间,顿让易左使和折惟本的脸色均是白了。   易左使生怕萧陌会丢下自己不管,连忙开口言道:“萧枢密使,辽国与我明教乃是合作关係,你可不能见识不救自顾自己,还请你一定要带着吾等一道杀出去。”   闻言,萧陌面露为难之色。   因为即便是他们,也很难能够轻而易举的杀出重围,倘若再是带上折惟本和易左使这些人,那无异于作茧自缚,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还是折惟本乃明白人,立即明白了折昭和崔文卿真正的用意,愤怒不已的言道:“萧枢密使、易左使,此乃那狗赘婿与折昭的挑破离间之计,你们可不要上当!今日咱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杀呀!”说完,已是当先挥剑朝着站在最前面的崔文卿刺去。   萧陌无奈,也只能令燕云十八骑跟随他进攻,向着折昭等人猛然冲杀而去。 第八六三章 勇不可当   一时之间,山穀内杀声大起,人影交错,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折昭心知这支辽国精锐部队的厉害,根本就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疾声一句“夫君闪开”,已是抽剑迎上与萧陌战在了一起。   两人一为振武军大都督,一为南院枢密使,本就是齐辽两国的领军统帅。   加之又为长期对手,十分熟悉了解对方,一时半刻却是杀得难分胜负,未能很快分出胜负。   而宁贞则有心擒拿明教妖人易左使,待到战斗一起,立即就飞身上前手中长剑光芒大展,缠住了妄想逃脱的易左使,根本不容他脱离战局分毫。   折惟本见折昭和宁贞均是忙着应付强敌,无法顾及崔文卿,心内暗喜,自认为机不可失,连忙狂喝一身抢身来攻,老脸上布满了狰狞可怖之色,愤恨大喝道:“狗赘婿,今日老夫就要让你葬身此处。”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折惟本,崔文卿根本就没有半点害怕,脸上反倒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折惟本素知此人鬼点子几多,见他如此做派,不由在心底暗道一声不好,攻击的动作竟是有些犹豫。   便在此刻,突闻旁边一声猛然大喝:“折惟本,容本将来战你!”   话音刚落,一杆长枪犹如长蛇吐信般突然出现,化身为若有似无的枪影立即席捲折惟本周身丈余之地,恰如一个巨大的光圈般将其包裹了起来。   折惟本大惊失色,脚下连忙几个飞速跨步,带动身子旋转如同陀螺,手中长剑也顺势迎向了那些游离不定的枪影,竟使得来者的攻势有所减弱。   而来者也没有继续强攻,枪影顿时一收,长枪猛然拄地发出“砰”的一声大响,一个瓮声瓮气的嗓音已是响起:“老匹夫想抓我们姑爷,哼!先问问我黄尧手中这把长枪再说。”   来者正是振武军中军大将黄尧,他也是埋伏之军的主帅,奉折昭之名埋伏在地道之内。   时才黄尧见到贼人攻势凶猛,立即飞速而上,恰到好处的挡在了折惟本的面前。   折惟本双目一凝,冷笑连连:“我道是谁,原来是中军主将黄将军,没想到这才过得几年,你就对我折惟本这般无礼了,也怪当初老夫心慈手软,真让你滚出振武军。”   黄尧身材高大,站在那里更是寸步不让,恍若天兵神将般威武,自有一种威慑,绷着脸硬梆梆的开口道:“黄某从军,自知效忠折氏,对于你这折氏叛徒,决然不会放过,狗贼休说废话!受死!”言罢一声大喝,猛然攻来。   折惟本叫苦不迭,却也无法躲避,只得硬着头皮迎上。   此刻,崔文卿事先所埋伏的伏兵已经杀入了战圈,除了百来人把守穀口之外,足足有数百人的红甲精锐呼啸喊杀,实乃一股强大的力量。   然也诚如萧陌自信之言,那燕云十八骑果然非常厉害,虽在千军万马当中,却依旧三骑为阵形成一个战圈相互支援,不管是围在他们身边的振武军将士有多少,均能够被三骑娴熟的配合冲杀出去,若非顾及到尚与折昭酣战的萧陌,说不定这燕云十八骑早就逃脱了。   折昭手持利剑酣战正烈,窈窕的身躯随着她的脚步恍若鬼魅般飘忽不定,长剑舞动得恰如天女散花般优美,道道剑芒吞吐四周,饶是萧陌的了得,一时半刻也极难逃脱。   面对危机,反倒是极其了萧陌几分傲气,他所用兵刃为辽人惯用的弯刀,挑、看、啄、劈等招式都非常方便,且这种弯刀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便于近身防御,特别是在对上长剑这种武器的时候,更能够佔据一定的优势,故此倒是难分胜负。   “哈哈,折昭,数年未见,你的功夫退步了不少啊!”萧陌越打越是兴奋,忍不住出言调笑,笑容中更有几分酣畅淋漓的猖狂。   折昭俏脸沉如秋水,眼眸中更燃烧着丝丝怒火,只觉这个萧陌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般在战圈中左支右挡,很多时候明明可以刺伤他,却还是在最后一刻被他轻易逃脱,实在令她大感烦闷。   而且她虽则在酣战当中,却依旧关注着周围局势,见到已方如此大军居然还困不住那区区十几人的燕云十八骑,心头的郁闷感觉更是不消说了。   崔文卿在十余名振武军将士护卫下远观战斗,见那燕云十八骑在乱军当中左冲右突锐不可当,势如破竹,不由暗自咋舌。   然他毕竟是多谋善思之人,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连忙召来身边护卫兵卒对着他一阵耳语。   及至那人听完,立即面露为难之色,嗫嚅言道:“这个……姑爷,这么做有些不妥吧,似乎……胜之不武。”   崔文卿揶揄笑道:“不管白毛黑猫,能抓老鼠的才是好猫,只有办法管用,何须在乎这些?如此一来兄弟们的伤亡也能够少一些,难道还有什么不妥!”   护卫军卒连忙醒悟,急忙将崔文卿的命令传给了正在战场上指挥的一位白袍将军。   那白袍将军本就是黄尧手下大将,听到崔文卿的办法双目一亮,登时就大喜过望,急忙亢声下令道:“全军听令,先不要与之缠斗,将他们全部包围起来。”   围攻燕云十八骑的振武军军卒闻声而动,全都后退围成了一圈,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战场顿时由动转静,气氛变得沉闷肃杀。   燕云十八骑纵马持剑并没有抢攻而上,他们全都冷冷的注视着周围不敢冒然攻来的振武军士卒,眼眸中均是闪动着说不出的藐视之色。   的确,振武军数百军卒居然还不能对付他们十来人马,足可令人大是夸耀了。   便在这时,那白袍将军又是高声下令:“全军听令,现在所有人全部蹲下。”   “蹲下?”   军令一处,振武军将士们面面相觑,皆是愕然。   然经过崔文卿前期的一系列训练之后,服从命令已经深入振武军士卒人心,大家虽则有些意外,但是立即蹲了下来。   不过须臾的功夫,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大齐军卒。 第八六四章 形势急转   见状,燕云十八骑大是疑惑不解,其中一人用契丹语冷冷言道:“这些大齐人在作甚?准备投降么?”   立即有人冷笑附和道:“哼!全都蹲在了地上,我看是害怕了,真是一群饭桶!”   白袍将军见这些辽人尚立马原地,并未发现已方的诡计,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心内更是大喜,高声吼道:“现在,大家双手各捧地上积雪,听我号令,朝这些狗娘养的辽人脸上扔去。”   话音刚落,众将士恍然醒悟,这才明白了将军的用意,全都欢呼着捧起积雪朝着被围在战圈中的辽人骑兵们扔去。   数百人人人一捧雪齐扔而出,实乃如同仙女散花,瀰漫一切,站在包围圈后面之人虽则所扔不远,雪花却还是犹如一团冰雪风暴般,立即就将那十八名辽人骑兵裹挟在了其中。    雪花迷眼,燕云十八骑顿时陷入了一团懵懂当中,眼不能见,视线不清,所有人都被大齐军队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弄得懵掉了。   “儿郎们!杀!”白袍将军心知机不可失,连忙振臂疾呼持刀杀入其内,其余士卒纷纷挥刀攻来,不过一瞬间,便有几个辽人骑兵惨叫跌马,立即就被呼啸冲来的乱军砍成了肉沫。    “漂亮!”见到这一幕,崔文卿立即得意的打了一个响指,对着尚在与萧陌激战的折昭哈哈大笑道,“娘子,为夫这招仙女散花还算不错吧,什么燕云十八骑,在崔大爷面前也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折昭满意一笑,对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又怒不可遏的萧陌道,“我家夫君虽则不懂得武功,然却智谋超群,呵呵,在他面前,你那引以为豪的燕云十八骑,的确也是一群土鸡瓦狗。”   萧陌脸膛愤怒涨红,怒斥一声:“卑鄙!”竟是一改刚才的守势变作了强攻,显然要将心头的怒火发泄在一招一式之中。    然而,随着一名又一名的辽国骑兵被振武军军卒以“仙女散花”之招迷眼擒杀之后,战局很快就成了一边倒之势。   易左使人老成精,见已方已经注定失败,慌乱之下再也不敢恋战,一剑荡开宁贞就想逃跑。   然宁贞岂会给他离开的机会,娇叱一声飞速上前一剑刺中易左使肩头,后者惨叫出声滚落在地,身躯尚未完全停下来,却被蜂拥而上的振武军军卒摁在了地上,用绳子将之捆得死死的,再也无法逃脱。   而与黄尧对战的折惟本也是险象环生,一不留神之下手腕中剑,长剑立即为之掉落,被黄尧一脚踹翻在地,也同样捆得结结实实的。   一时之间,场中就只能剩了正与折昭对战的萧陌,另还有几个大难不死的辽人骑兵,在负隅顽抗了。   萧陌越打越是心惊,却无从可逃,况且他的尊严也容不得自己在别人面前落荒而逃,故此一直咬牙紧紧苦撑,然招数却还是有些竭斯底里起来,变得直接而又简单。   折昭已知萧陌黔驴技穷,再难逃脱,她有心将之生擒活捉,到没有使用杀招,荡开他攻来的一剑之后也没有继续进攻,反倒是开口劝说道:“萧陌,尔手下尽皆伏诛,今日再难逃脱,劝你一句,还是束手就擒吧。”   萧陌冷冷一笑,望着折昭的眼神中充满了自傲之色:“我萧氏一族只有战死的将军,却没有投降的懦夫,今日本官虎落平阳于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这么多的废话!”   折昭无奈一歎,便要继续进攻,此时突闻穀口一阵轻轻喧哗,却有一人风驰电骋般而来。   来者身穿黑色武士劲装,身材高大犹如一尊铁塔般威武雄壮,身影鬼魅般飘忽而至,一个高高纵跃杀入振武军军卒当中,直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竟没有一回合之将。   “还有援军?!”折昭勃然色变,瞧那高大黑衣人正朝着崔文卿所在方向冲杀,连忙焦急提醒:“夫君当心,那人是冲着你来的。”   诚如折昭所言,高大黑衣人所冲杀的方向正是崔文卿所在之处,那里除了崔文卿以及几个护卫之外,尚还有荷叶以及陆若萱两女。   宁贞没有半点犹豫,立即飘然而上前去阻挡,希冀能够将这高大黑衣人挡在崔文卿十丈开外之地。   然没想到此人却是冷冷一笑,怒喝一声双掌带着排山倒海之劲猛然攻来,其形勇猛如虎,其态威武如狮,竟让人生出了难以抵挡的感觉。   宁贞悴然不妨之下以剑格挡,锋利的剑尖却不能阻挡来者攻势分毫,她只觉一股大力当胸涌来,身形站立不稳连连后退数步方才停下,刚想说话忽觉喉咙一甜,“哇”的一声竟是溢出了丝丝血迹,显然受伤。   此人竟然就凭一招,就伤了宁贞?   不仅是崔文卿,就连折昭面对这一幕也是膛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折昭素知宁贞的武功虽则弱于她几分,然在大齐也算是顶尖的高手,平生鲜逢敌手,然今日在这个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手下,竟一回合不敌,实在是骇然听闻。   难道此人之武艺登峰造极,乃当世武功大能乎?   高大黑衣人冷然一笑,目光朝着崔文卿所在方向一扫,飞步而上猛攻而去,挡在他前面的振武军军卒惨叫连连,四下飞跌,竟硬生生的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折昭大惊失色,正欲飞身而上前去阻拦那高大黑衣人,不意萧陌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似笑非笑的言道,“折大都督,走什么走,你的对手可是我!”说罢之后,清啸一声,持剑拦住了折昭的去路。   折昭脱身不得,见那黑衣人杀入人群离崔文卿已是愈来愈近的时候,芳心顿时被巨大的惊慌恐惧所充斥,惊惧交加的高声道:“夫君快走!”   “我擦,此人是一个硬茬!”崔文卿眼见此人来势汹汹,已方不能力敌,连忙一手拉着荷叶,一手拉着陆若萱准备开溜。   然也不知道为何,荷叶却犹如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崔文卿如何拉拽,都未能回过神来。   也就这一息的功夫,高大黑衣人已是冲杀而至,来到了崔文卿等人的身边。 第八六五章 以人换人   然令众人大感意外的,是高大黑衣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擒拿崔文卿,反倒大手一抄首先抱起了仍在迷茫中的荷叶,待一个回旋转身,又探出了另一只手抓住了崔文卿的背心,将崔文卿凌空提了起来。   “你大爷的,个子高了不起啊!”崔文卿被他抓了一个正着,拎在半空脱身不得,大怒之下又踢又打,却恍若踢打在了一面铜墙铁壁之上,耐不得此人分毫。   见崔文卿被擒,折昭只觉一股透骨寒凉从心中蔓延而生,整个人瞬间就觉得身在三九寒冰当中。   萧陌大是得意,哈哈笑道:“折昭,你们如此周密布置,却依旧功亏一篑,现在崔文卿被擒,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折昭大怒,手下招式没有半点停歇:“唯有擒下你,才能换回我夫君,闲话少说,我们再战!”   “通通给我住手!”   一声大喝平地而起,顿时惊得折昭和萧陌都停了下来,却是那擒住崔文卿的高大黑衣人开口了。   那人饶有兴趣的望着折昭,眼眸中闪烁出了一丝不可掩饰的欣赏之色,微笑言道:“相信这一位便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吧?吾乃大夏大将军野利苏盖,仰慕大都督威名已久,今日得见大都督姿容,实在三生有幸!”   “野利苏盖?”折昭长期与西夏为敌,对于西夏大臣甚为熟悉,认真想了想,然却没有听说过此人之名,只得如实回答道,“抱歉,阁下之名本帅从没听过。”   野利苏盖朗声大笑道:“大都督没有听过本官之名并不奇怪,然而从今日开始,相信大都督你一定会对本官的名字铭记在心。”   折昭娇靥一沉,持剑冷声道:“西夏与我大齐已经釐定和约,近期再无征战,两国业已和平,阁下协助辽国擒我夫君,难道就不怕我折昭尽起大军,灭尔国祚么!”   野利苏盖笑容渐敛,冷冷言道:“折大都督军略了得,武艺超群,去岁在兔毛川大败我西夏精锐骑兵,诚可令人敬佩,然如今西夏,乃是由我野利苏盖掌兵,若大都督有此自信可灭我国祚,竟可前来一试。”   此话说得不卑不亢,竟是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   听到此话,折昭这才首次正容看着眼前这位高大威武的男子,心内大是惊疑不定。   野利苏盖对她来说只是无名小卒,然听他的口气,目前竟然已经掌握了兵权,且折昭根本就不了解此人的军略才能究竟如何,这使得向来喜欢知己知彼的折昭感觉到了一丝慎重。   萧陌笑吟吟的解释道:“忘了对摺大都督作个中介,这位野利将军,乃是西夏名门野利家的当代家主,也是西夏目前手握军政大权的大将军,由他统领西夏健儿,相信从今以后折大都督一定会倍感麻烦的。”   折昭傲然冷笑:“不管西夏统兵者何人,我折昭都有自信杀得你们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不信就来试试!闲话少说,快放开我夫君!”   崔文卿虽则被擒,却依旧傲气不改,听到此话立即大声嚷嚷道:“娘子,你何须与此人多言?直接把那个辽国娘娘腔擒下来换回我便是,难道一个南院枢密使还换不得我崔文卿不成?”   “你说谁娘娘腔?!”萧陌怒声一句,气得脸都快绿了。   野利苏盖没想到崔文卿如此硬气,倒是有些意外,对着折昭郑重言道:“折大都督,萧枢密使被你困在阵中不能脱困,而你夫君崔文卿亦在我手,咱们可谓都是投鼠忌器,互有忌惮,以在下之见,倒不是权作交换,用崔文卿换回萧枢密使,今日之事咱们也不在追究,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折昭尚在沉思考虑当中,被绑着的折惟本立即急声嚷嚷道:“大将军,还有微臣,请你也将微臣一併换回去吧。”   崔文卿不屑冷哼道:“这位西夏将军,倘若你要用我换折惟本,我可是宁死不从的,人和狗贼能够相互交换么?两者之间根本就不对等嘛!此事不提也罢!”   折惟本被他这一句话气得够呛,怒声言道:“崔文卿,现在你已经落如我们的手中,难道还敢大言不惭不成?”   崔文卿藐视的瞪了他一眼,显然不屑于语了,直气得折惟本吹鬍子瞪眼睛,却拿他无可奈何。   折昭很快就思谋妥当,对着野利苏盖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好,你放了我夫君,我遵从约定,也饶萧陌一命!”说罢,目光转向易左使和折惟本两人,口气冷然如寒冰,“然则这两人,乃是我大齐叛逆乱党,却不能交给你们。”   折惟本心头一凉,怒斥道:“折昭,我现在乃是西夏之臣,你以为野利大将军会对我不闻不问么?”   闻言,野利苏盖却是一笑,欣然点头道:“好,那就依折大都督之意吧,一人换一人。”   折惟本闻言浑身一震,不能置信的望着野利苏盖,确定他不是说笑之后,这才颤声问道:“野……野利将军,你此话何意?”   野利苏盖淡淡的扫了折惟本一眼,语气平静如常:“走狗之所以被称为走狗,那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然若走狗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就只能称之为狗贼了。”   折惟本如遭雷殛,顿时面无人色,愤怒不已的尖声道:“野利苏盖,你居然这么对我,我不服,我要见太后,让太后他老人家评评理!”   野利苏盖冷然摇头道:“乱臣贼子而已,何有面目觐见太后?”   听闻此话,折惟本凄然一声悲啸,一瞬间彷彿用尽了所有力气般垂下头来,整个人显然都已经对西夏突然抛弃之举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折昭轻轻一声喟歎,似乎在感歎折惟本可怜的结局,对着野利苏盖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同时放人吧。”   “好!”野利苏盖扬了扬提着崔文卿的双手,示意待到萧陌出得包围,便会将崔文卿掷过来。 第八六六章 揭穿身世   “等等……”崔文卿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之事,“换我一人如何能行?还有我的小丫鬟荷叶你也必须一併放了。”   闻言,野利苏盖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淡淡言道:“放你一人回去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到得此刻,你难道还要顾忌一个小小丫鬟的性命不成?”   此话的目的,自然是希望崔文卿能够贪生怕死,只顾自己安危而抛下芙蕖,如此一来让芙蕖看看穿崔文卿的真面目,让她为之死心,也能安心的跟随他们返回西夏。   野利苏盖相信崔文卿不会为了一个小丫鬟,而再冒危险的。   听到此话,崔文卿却是冷笑了起来,言道:“荷叶虽则乃是我的婢女,却与我情同兄妹,倘若你不愿意放他,那好,我也不愿换了,咱们就一起鱼死网破!”   此话掷地有声,显然没有说笑的意思。   “公子……”荷叶感动得热泪盈眶,眼眶都红了。   野利苏盖仿若第一次见到崔文卿般认真打量他半响,讚歎言道:“荷叶能有你这样的主人,倒是她的幸福!”言罢笑容一收,却是轻轻一歎,“不过可惜的是,我却不能放她,对我来说,她的性命比你崔文卿更是重要,而这次本将军之所以进入齐境,也是为了荷叶,不……或许应该称她为芙蕖才对。”   听到此话,崔文卿瞬间就怒了:“擦,你这不要脸的大块头,不想放人就直说便是,何须找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借口?娘子,不要和他们废话了,你直接将那娘娘腔捅过几十个窟窿,而我便与这大块头同归于尽了事!”   折昭毕竟心系崔文卿的安全,听他此话不由蹙眉劝说道:“夫君,你休得胡言,此人倒不像是作假,且听他怎么说。”   崔文卿一愣,脑海中猛然想到了以前西夏人掳走荷叶的事情,神情立即变得凝重了起来。   野利苏盖轻轻一歎,目光望向荷叶,却见她俏脸上带着一丝快要被揭穿身份的恐惧,心内不由隐隐有些不忍。   因为他知道自己若当场揭穿芙蕖的身世,那就代表着芙蕖与她在大齐的过去彻底告别,她也将会从振武军大都督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鬟,变作西夏太后的亲生女儿,野利家的贵女,与从前完全是两种天地。   原本野利苏盖希望这一刻能够早点到来,他也能早一点带芙蕖回西夏去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   然当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他在芙蕖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对大齐的不舍和眷恋,更看到了她对崔文卿的不舍和眷恋。   倘若此刻揭穿芙蕖的身份,她必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还是让我来说吧!”   一句铿锵有力的女声突然响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愕然望去,却见乃是一位绝色女子正在十余名黑衣武士的保护下纵马轻弛而来。   她大概未到三十,长发披散未梳云鬓,一身黑衣包裹着长挑婀娜的身段,脸如白玉,颜若朝华,顾盼生辉,整个人犹如夜空中突然出现的明月般皎洁动人,使得所有人,特别是男人都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崔文卿也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斯美丽的女子。   或许折昭、司马薇两女在颜值上能够与这黑衣女子一较长短。   然这黑衣女子身上却有着一种高贵雍容的成熟气质,就好似一个成熟的水蜜桃般流淌着让人眼馋口乾的动人光泽,如此诱人的魅力,是折昭、司马薇两女都没有具备的。   此女真乃难得一见的绝色尤物。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黑衣女子轻捷利落的跳下了马背,在护卫的护持下走来,直行到野利苏盖的身边,这才停下了脚步,对着荷叶轻声歎息道:“傻孩子,终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又何须逃避?!”   荷叶用贝齿紧紧的咬着红唇,神情却充满了倔强。   崔文卿这才从黑衣女子的盛世美颜中回过神来,出言问道:“小姐姐你谁啊?”   “小姐姐?”   听到如此别緻的称呼,黑衣女子微微一愣,显然大出意料之外。   野利苏盖一愣,随即怒声言道:“大胆崔文卿,岂能如此无礼,还不快快闭嘴!”   黑衣女子摇手轻笑道:“奴年过三十有余,可当不得崔公子的小姐姐之称,说起来,奴还得感谢这么多年来崔公子替我照顾芙蕖之恩。”   “芙蕖?”崔文卿愣了愣,才发现这黑衣女子目光望向的乃是荷叶,顿时心头一沉,“她名为荷叶,可不是叫做劳什子的芙蕖!”   黑衣女子摇头轻歎道:“或许在以前,她换作荷叶,然而从今天开始,她便是芙蕖,野利芙蕖!”   此言落点,众人皆惊,都不知道黑衣女子此话何意。   崔文卿怒声道:“擦,你说她叫什么就叫什么啊?当我家小荷叶是你养的宠物狗不成?她就叫荷叶,本公子一个人的荷叶!”   面对崔文卿的怒火,黑衣女子不以为杵,轻柔笑道:“我乃芙蕖,也就是你口中荷叶的生母,对于她的真正名字,我相信我比崔公子更是清楚。”   此话如同巨石入池,掀起轩然大波,激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不仅仅是崔文卿,就连折昭、以及身受重伤的宁贞,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这个黑衣女子说她是荷叶的生母?   那畏缩不堪的何老汉,居然有这样美丽动人的绝色妻子?   一时之间,许多人的脑袋都有些转不过弯了。   还是崔文卿率先反应了过来,惊讶失笑道:“你妹的,荷叶的娘亲已经死了多年,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还记得数年前我曾陪着荷叶去祭奠过一次,人家好好在棺材里躺着,莫非你是从坟墓里钻出来的不成?”   黑衣女子轻歎道:“埋在黄土中的那位,只是芙蕖的养母而已,而我,才是她的亲生母亲!”   闻言,崔文卿心头大骇,却是不敢相信,他慌忙望向了荷叶,却见她面如死灰,无声流泪,没有半点反驳,显然是认可了黑衣女子之说。   霎那间,崔文卿顿时感觉到了阵阵心凉,脸上神色也陡然变白了。 第八六七章 狠辣果决   山穀内,惊讶还在继续。   折昭一直默默然的看着这位突如其来的黑衣女子,见身为西夏大将军的野利苏盖对其毕恭毕敬,再见她那似乎长期居于上位才有的的威严气度,最后联想到自己曾经所见过的一幅画像,娇躯登时就为之一震,双目中透出惊骇莫名之色,剑指黑衣女子沉声言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西夏太后没藏黑云!”   此话落点恰如平地惊雷,顿时惊得所有人不可遏止的一震,人人惊愕愣怔,目光齐刷刷瞪着黑衣女子,尽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面对着周围一片震惊目光,黑衣女子神情坦然自若,仿若折昭所言的没藏黑云并非她一般,半响方才嫣然笑道:“折大都督不仅军功了得,没想到眼力也是如此出众,不错,我便是没藏黑云,也为西夏太后!”   “哄嗡!”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山穀内折昭、崔文卿、宁贞等人,甚至还包括那些普通士卒,全都大大骚动了起来。   崔文卿只觉自己就如同听了天荒夜谈一般,他的小侍女荷叶居然是没藏黑云的女儿?即便是做过再多光怪陆离的怪梦,他都没有梦到这么离奇的情节。   放在他前世那些擅长写狗血情节的网路作家笔下,只怕也不会写出这样离奇的情节来。   然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是事实,他也不相信以没藏黑云显赫的身份,会亲自来到大齐境内与他和折昭开这么一个玩笑。   这一切必定是有原因的。   心念及此,崔文卿勉力压抑住了心头的震撼,望向荷叶,却见她神情黯然,丝毫没有反驳,再看向没藏黑云,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说真的?荷叶真的是你没藏黑云的女儿?”   没藏黑云镇重其事的点头道:“血脉大事本后岂会胡言乱语,芙蕖的确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本后和野利遇乞的女儿!”   崔文卿愣怔怔的望着她,依旧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便在这时候,荷叶泪如雨下,悲声言道:“姑爷,她说的的确是真的,我非是爹爹的女儿,也非是齐人,而是西夏人……呜呜呜呜……”一言未了,忍不住大声哭泣了起来。   崔文卿面无人色,颤抖不已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语,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既然真是没藏黑云,那你今天来了就别想走了!”折昭凤目中光芒大展,满是跃跃欲试之色。   宁贞捂着受伤的胸口,艰难言道:“不错,若是能够将你这敌寇擒下,实乃一场了不得的大胜!”   两女长期为敌,然对于这件事却罕见的一致,甚至隐隐约约还有联手的意思,可见没藏黑云的重要性。   闻言,没藏黑云却是冷冷一笑,言道:“折昭,本后承认你很是了不起,或许再过几年,你便能成长为一头雌虎,成为我大夏的心头之患,然而今日,你却想得太天真了,我没藏黑云既然胆敢出现,那就有平安离去的办法。”   说完之后,她指者自己所带来的随从道:“昔日李元昊集聚西夏军中民间高手成立军武堂,而我没藏黑云,则在军武堂的基础上设立明堂,今日我带来的这二十名明堂高手,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护卫我们离开根本就不成问题,到是你折昭,崔文卿现在命在我手,正是你该投鼠忌器的时候,难道你还想逼我杀了他不成?”   折昭看了崔文卿一眼,正容言道:“夫君性命我自然不会不顾,你若胆敢伤他一根毫毛,我就取萧陌之性命!”说完长剑指着正困于阵中的辽国南院枢密使萧陌,杀气凛然,显然没有说笑的意思。   见状,没藏黑云仰头长笑,模样大是酣畅淋漓,笑容中充满了讥讽揶揄之意。   折昭今夜首次生出了没把握的感觉,局面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之中,冷然问道:“西夏太后,你何故发笑?难道你真不顾萧陌的生死么?”   没藏黑云笑容一收,眯着眼睛望着折昭,淡淡提醒道:“折大都督,你何能以一个辽人的安危来威胁于本后?这不是非常可笑么?”   此话刚落,萧陌脸上神色顿时就白了,半响回过味来,方才苦笑道:“人说没藏黑云绝情绝义,乃枭雄之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没藏黑云冷哼一声道:“今次与辽国本就是暂时合作而已,我们所要的乃是芙蕖,而你们志在崔文卿,现在芙蕖崔文卿尽在我手,是你萧陌不中用而已,何缘他人不施以援手!”   萧陌深深的看了没藏黑云一眼,拱手言道:“太后至理名言,萧陌受教!”   没藏黑云冷冷挥袖,目光转向了野利苏盖,冷声下令道:“野利将军,给本后杀了这个崔文卿。”   轻轻一句,在折昭耳畔无异于如同沉雷,她实在没有料到这没藏黑云居然如此果决狠辣,不顾萧陌安危便要对崔文卿动手!且完全没有与自己讨价还价的余地。   电光石火之下,折昭不容多想纵身飞跃,不顾自身安危便要上前从野利苏盖手中将崔文卿夺回来。   然令她没想道的是,宁贞也在这一刻同时动手,两女恰如两柄出鞘的利剑般,带着凛然杀气朝着野利苏盖冲去。   然而,没藏黑云所带来的西夏明堂高手已经犹如人墙般挡在了两女面前,饶是两女的强悍,一时之间竟不能前进一步,崔文卿也是命悬一线。   野利苏盖自然懂得没藏黑云的意思,他乜得荷叶一眼,对着崔文卿冷笑道:“崔公子,太后有令本将不得不遵从,到得黄泉路上,切记不要恨我才是。”说完,手掌犹如钳子一般猛然掐在了崔文卿的脖颈上,将他凌空提起。   崔文卿口不能言,脸色顿时涨红,双脚乱蹬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断气。   “夫君!”折昭肝胆俱裂,一时半刻却是救他不得,整个人被巨大的惶恐所笼罩,只觉此生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第八六八章 荷叶的地位   情况十分危急,崔文卿已是命悬一线。   被野利苏盖扼着脖子,他呼吸不得非常难受,临时关头,只得兵行险招,费力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摺子。   然便在此刻,一直尚在懵懂中的荷叶突然惊醒,想也不想就扑倒在了没藏黑云脚下,拉着她的裙摆悲声言道:“不,不要动手,太后,求你饶公子一命!”   没藏黑云眼神示意野利苏盖稍缓动手,对着荷叶冷冷言道:“崔文卿乃是我大夏敌人,本后为何要放他性命?”   荷叶哭得一双美目都已经肿了起来:“可是……公子他对我有照顾之恩,我岂能忍心见他命丧黄泉?还请太后你大人有大量,饶他这一次吧。”   没藏黑云冷笑道:“可是到得目前,你也不肯认我这个娘,我又何须听你之言?”   荷叶呆呆的望着没藏黑云,明白了她言下之意,只要认祖归宗,她就会放过崔文卿一命。   崔文卿好不容易喘得几下,明白了没藏黑是想以他作为要挟,让荷叶认她作娘,实在好狠的毒计。   不容多想,崔文卿立即高声提醒道:“荷叶,不要上了这恶婆娘的当,若是认她为娘,这辈子你都无法回头了。”   没藏黑云娇靥一冷,挥袖冷冷下令:“聒噪,野利将军,给本后杀了他!”   闻言,野利苏盖冷笑点头,捏着崔文卿脖颈的手再次用力,显然准备下狠手了。   荷叶再也忍不住了,哭声言道:“住手!你们住手!不许伤害我的公子,太后……娘……阿娘……求你停手!”   听到这般称呼,没藏黑云脸上的冰霜顿时褪去,抚摸这荷叶的头顶满是欣慰的言道:“芙蕖,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娘了,好孩子,我的好芙蕖。”   荷叶悲恸万分,哭得已经变作了一个泪人儿,哀求言道:“只要娘放过公子,荷叶愿意跟你们会西夏,一辈子都伺候在娘的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   “好!好!”没藏黑云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大是满意,沉声下令道:“放了这崔文卿吧,也算了却了芙蕖一番心愿。”   野利苏盖冷笑一声,直接将崔文卿扔在了地上。   崔文卿几个翻滚浑身积雪,好不容易停下,却是连连咳嗽,脸上依旧是充满了痛苦之色。   见到崔文卿无恙,折昭和宁贞这才安心,然却依旧被那些西夏武士挡在外面救他不得。   “公子,你没事吧!”荷叶惊声一句,连忙提着长裙快步而至,将崔文卿从地上扶了起来。   见他满身积雪嘴唇紫乌,显然受伤不轻,想到两人马上就要为之分离,荷叶立即悲中从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见状,野利苏盖眉峰一挑,本想上前阻止荷叶靠近崔文卿,不意却被没藏黑云眼神制止,只得冷哼一声站在原地冷冷观看。   崔文卿全身痛得已经快要散架了,然即便如此,他没有皱一下眉头,轻哼一声,咬牙怒声言道:“荷叶,你不要答应他们,也不要怕她!”   荷叶泪眼婆娑的望着崔文卿,悲声道:“公子,若我不答应,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况且荷叶乃是西夏人,只怕从今往后,都不能在当公子的侍女,也不能留在公子你的身边。”   “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掉眼泪。”崔文卿抬起手来,轻轻的替荷叶擦去了挂在脸上的泪花儿,又抬手替她拢了拢垂在耳边的秀髮,正容言道,“即便你当真是西夏人,是没藏黑云的女儿,我也希望你留在我的身边,而我一生一世也不会让你离开。”   乍听此话,荷叶愣怔怔的望着他,心内猛然涌出了一阵说不出的激动和欣喜。   一生一世?公子他刚才说一生一世?!   霎那间,荷叶仿若是被这句话带入了天堂,只觉身心均是说不出的快乐和满足,而那所有的悲恸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没藏黑云一直默默然的倾听着他们俩人的谈话,自此时不由冷哼出声道:“崔文卿,本后好心好意放你一条生路,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缠着我的芙蕖不肯放手么?”   突被打扰,崔文卿怒火中烧,一字一句的冷然提醒道:“没藏太后,她名为荷叶,是我们振武军大都督府的小丫鬟,并非你口中那劳什子的芙蕖,你且记清楚了。”   “大胆,竟敢对太后无礼!”野利苏盖怒斥一声,便要上前教训崔文卿。   “住手!”荷叶连忙拦在了野利苏盖面前,仿若护住幼崽的老母鸡般寸步不让,“我已经答应跟你们西夏了,你们岂能言而无信,再伤害公子!”   野利苏盖不屑的撇嘴道:“哼,不是为了小妹你,我岂会轻易放过此人?他虽是你的公子,然却无勇无胆,只知道躲在女人背后苟延残喘,这样的人物,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么?”   荷叶深深的回望崔文卿一转,转身对着野利苏盖坚定回答:“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应该不应该!因为,他是我家公子,对于我来说,他便是我的天!我的地!”   听到此话,不仅仅是野利苏盖和没藏黑云,就连折昭宁贞等人,也是倏然动容。   崔文卿满心感动,一股热流在心底流淌,使得他鼻头髮酸,几乎就要这么哭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要论谁对他崔文卿最好,可能并非折昭,也可能并非司马薇,多半是这个叫做荷叶的小侍女。   她没有折昭那样显赫的权势,倾国的美貌,也没有司马薇那样出众的才智,高贵的身份,然她却好似寒冬里的一缕阳光,在崔文卿最需要温暖的时候,照进了他的心扉,点亮了他的希望。   是谁衣不解带数日悉心照料,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是谁不计回报默默付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仔细的照料着他的生活,使得他求学做官任事都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又是谁见他面临危险,甘愿答应敌寇之言前去西夏,只为换回他一条性命,求得他的平安。   是荷叶,一个崔文卿此生睁开眼睛第一眼所看见的女子,一个长期守候在他身边的女子,一个默默付出不讲究回报的女子!   直到今日,崔文卿才发现荷叶在他心中同样佔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不弱于折昭,也不弱于司马薇,更不弱于任何人!   想到这一切,崔文卿沉沉一喝,心头郁结顿消直舒胸臆,周身上下竟是说不出的舒坦!   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明白荷叶在他心里的地位! 第八六九章 反制敌寇   面对荷叶之言,没藏黑云脸色却是一沉,冷声呵责道:“芙蕖,你且记住,你乃本后唯一的女儿,将来也会成为西夏的公主,从今日开始,你便非是折府中那个唯唯诺诺,身份卑贱的小丫鬟了,岂能以这崔文卿当作你的天?你的地?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么?!”   崔文卿一声冷笑,走上前来却是将荷叶挡在了身后,望着没藏黑云的眼神中充满了藐视:“你觉得你那西夏公主很是了不起?看不起振武军都督府的丫鬟对不对?”   没藏黑云一怔,正容回答道:“西夏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自然比折府中的小小丫鬟强上数百倍。”   “你错了!”崔文卿却是轻轻摇头,“人开不开心,并非是与他身份有关,而是关键在于他在何处,与什么人在一起,若能与心爱之人相互厮守,即便是田园桑麻,粗茶淡饭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然若是呆在一个自己所不喜欢的环境下,即便整日锦衣玉食,钟鸣乐动,也不过如行尸走肉般强颜欢笑,人生有何意义?”   轻轻的一席话听在没藏黑云耳中,却犹如高屋建瓴般使得她娇躯微不可觉的震了震,心内首次生出了一丝动容波澜。   回想昔日种种,在成为野利遇乞的妻子时,她是多么的快乐,多么的高兴,即便是与夫君摘花扑蝶,都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滋味。   然待野利遇乞被李元昊赐死,她成为了西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掌天下之权柄,决万人之生死,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得到的并非是她真心想要的,而失去的却是她最为在意的。   想到这里,没藏黑云眼神微微有些黯淡,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见没藏黑云似乎有些动容,野利苏盖心里暗急,连忙提醒道:“太后,你不要听这崔文卿妖言惑众,现在小妹她的身份已经暴露,若是将她留在大齐,难保不成会遇到危险,说不定还会成为大齐朝廷要挟大夏的手段,所以我们必须将她带回西夏!”   没藏黑云倏然醒悟,迷茫黯淡之色尽扫,俏脸上重现冷然凌厉之色:“崔文卿,本后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想活命,就在此与芙蕖一刀两断,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此生你们之间再无瓜葛和纠缠!”   此话如同秋风过林,大见萧瑟的杀意,可见没藏黑云是非常认真的,若崔文卿不同意她的条件,必定是血溅五步,身陨于此的下场。   折昭大觉心惊,却救他不得,咬了咬朱唇颤声道:“夫君,你……”话到嘴边,却知道崔文卿生性坚刚,极有主见,必定是劝他不得,让他放弃荷叶也是不可能,故而只得化作了郁郁一叹。   崔文卿目光直视着没藏黑云,冷笑道:“听太后这一席话,那咱们之间就是没得谈了?”   没藏黑云肯定点头道:“今日我必须将芙蕖带走,自然没得谈!”   “那好吧!”崔文卿干脆利落的甩了甩手,“既然没得谈,那我也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将荷叶留下!你乃荷叶的亲身母亲,待会也算是我的长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后你见谅了。”   闻言,野利苏盖冷笑道:“你手无缚鸡,不过区区一文弱书生,且身处我西夏武士包围当中,在吾等面前还有何威胁而言?小子,再不让开,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说完,已是捏紧了拳头,杀气毫不遮掩的迸发而出,犹如一尊杀神般站在了崔文卿的面前。   “哈哈哈哈……”崔文卿不屑冷笑,笑容中满是揶揄嘲讽,“你叫野利苏盖对吧?今日你崔大爷好好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智谋取胜!”   说罢,他把心一横,猛然解开了自己的圆领袄袍,将其狠狠的丢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的亵衣来。   众人不解其意,却见崔文卿亵衣上围着一圈呈方形的铁制事物,相连成圈紧紧贴身,若非他脱掉了外套,否者根本就看不出来。   见状,折昭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崔文卿居然这么大胆,竟以此物作为了他自己最后的屏障。   “此乃何物?”野利苏盖微微一愣,却不认识,随即冷笑,“用这些铁块来吓我不成?”   崔文卿手持一个打开了的火折子,对着铁制事物延伸而出的引线,目光望着野利苏盖嘿嘿冷笑道:“野利将军有所不知,此物名为震天雷,乃是我振武军神机营所发明之物,经过改良变作了可贴身收藏,不知将军可有兴趣试一试此物的滋味?”   “震天雷?”野利苏盖愣了愣,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崔文卿脸上虽则在笑,目光却闪动着凌厉之色:“对,就是刚才那会爆炸玩意儿,威力巨大,杀伤力强,只要在下现在点燃这震天雷,五丈之内尽皆焦土,不仅仅是在下,就连你野利将军还有没藏太后,全都跑不掉,大家同时化作齑粉。”   此言一出,原本还云淡风轻,自觉神券在握的没藏黑云和野利苏盖全都变了脸色,盯着崔文卿双目圆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有谁能够料到,此人竟是如斯大胆,将这么厉害的凶器绑在了身上?   悴然不防之下,就连没藏黑云都遭到殃及,无法逃脱,可谓生死已经捏在了崔文卿的手中。   没藏黑云也算是一方人杰,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铁青着脸言道:“崔公子,你居然想跟我们以命换命?”   崔文卿冷笑开口道:“这震天雷原本是在下预防被擒的最后手段而已,本是不打算用的,没想到太后你们咄咄逼人,看来也只有用此法求得我们主仆二人的生路了,倘若太后还是不肯住手,那好,咱们就同归于尽,相信有西夏太后,西夏将军陪我崔文卿上路,一定不会寂寞。况且……”   说到这里,崔文卿笑容更盛:“在下不过大齐区区一书生,倘若在此与太后你一道同归于尽,必定能够获得英勇之名,不仅朝廷会颁下嘉奖,民间更会对我崔文卿歌功颂德,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也是肯定,反观太后,若是葬身此处,必定会备受天下嘲笑,而且更有甚者,还会引来西夏朝局的动荡,诚为亡国之患,孰轻孰重实在一目了然,还请太后你老人家谨慎思之。”   没藏黑云一听,凤目中厉芒大作,冷声言道:“崔文卿,你这是威胁我!”   崔文卿轻哼一声言道:“非是威胁,在下只是与太后你讲道理而已,其实在下也不想作那有名无命的英雄,所以决定权完全在太后你的手上,退大家都是海阔天空,进那大家就一道玉石俱焚而亡!”   没藏黑云柳眉倒竖,贝齿紧咬,盯着崔文卿的美目几乎快要喷出火来,显然正忍受着极大的愤怒。 第八七零章 自行决断   野利苏盖权衡了一番,凑到没藏黑云身边轻声道:“太后,那厮所绑的震天雷的确威力巨大,刚才明堂不少武士都是死在了此物之下,如今此人以此要挟,太后不能不谨慎待之。”   没藏黑云轻轻颔首,低声言道:“你说得不错,如今朝中局势未稳,正值主少国疑之时,容不得本后在这里出现半点差池,然就这么放他和芙蕖离开,却也非本后所愿。”   野利苏盖点头道:“的确不能让芙蕖留在大齐了,但是情况如此,该如何是好?”   “你且不要着急,我有办法。”没藏黑云本就是智谋超群之人,心内微微一转,已是计上心来。   崔文卿见状不悦,冷声言道:“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一句话,大家是鱼死网破还是海阔天空,就等你没藏黑云一句话!”   闻言,没藏黑云却是轻轻笑了:“崔文卿,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刚才本后看轻你了。”   崔文卿不耐烦的言道:“马屁少拍,直接说人话!”   没藏黑云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显然被此话气得不轻,然却不敢言语触怒崔文卿,轻叹一声言道:“你以为你将芙蕖留在你身边,就是对她好吗?”   崔文卿一怔,冷笑言道:“跟在本公子身边,荷叶她吃得饱,穿得暖,整日都非常开心,自然非常不错。”   “若是如此,你错了!”没藏黑云摇了摇头,继而一脸认真的言道,“芙蕖乃本后之女,跟随本后前往西夏除了要享受荣华富贵之外,更为重要的是认祖归宗,她乃西夏人,那里有她的父族,也有她的母族,更有原本该属于她的生活,诚如你所言,她现在在你身边很是开心,然五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她会不会因为今日没跟我去西夏而后悔呢?你就能保证一定能够给她幸福么?”   崔文卿愣了愣,坚定言道:“只要呆在我身边,她就一定能够幸福的。”   没藏黑云轻叹道:“跟在你的身边,始终是一个无权无势,任人使唤的丫鬟,她的整个世界中只有你崔文卿的身影,然你的世界却不单单只是有芙蕖一人,而她也只是在你心中占据了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而已,对芙蕖来说,这样公平么?”   听完没藏黑云此话,崔文卿心绪一震,尽管他非常不高兴,然却不得不承认,没藏黑云说得的确很对。   他关心荷叶,爱护荷叶的确不假。   然而长期以来,荷叶在他身边的确是如同若有似无的存在。   除了照料必要衣食起居,很多时候崔文卿几乎都想不到荷叶,毕竟他太忙了,忙于北地四州的政务,忙于算计明教以及折惟本,忙于发展银行业。   而且前不久他还天真的以为,回报荷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阿玛尼服饰店送给她。   在很多时候,他都自顾自己的思路,从而忽略了荷叶自己的想法。   如今荷叶身世大白,乃辽国太后没藏黑云唯一的女儿,而没藏黑云更是亲自来接荷叶回家,可谓是一条通天大道摆在了荷叶的面前。   自己岂能这般自私恣意将荷叶留在身边,让她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见崔文卿铁青着脸沉默不语,没藏黑云乘热打铁的言道:“现在芙蕖的身份已经暴露,若是将她留在大齐境内,难保不会出现什么麻烦,倘若将来两国开战,芙蕖她更有会性命之忧,难道你就忍心她遭此噩运么?”   崔文卿犹豫挣扎良久,长长一声鼻息冷静下来,盯着没藏黑云正容言道:“太后,我承认你说得非常有道理,而我崔文卿,也自认为会对荷叶的未来负责,即便是留在大齐,也会护卫她的周全,然此时此刻,我们两人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太自以为是了,都觉得自己可以为荷叶选择一条适合她的道路,而没有问她喜不喜欢,所以,现在我们是否应该征求一下荷叶她的意见,让她来决定自己的命运,为自己的将来作出决断呢?”   没藏黑云想了想,欣然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好吧。“说完望着尚在愣怔中的芙蕖,微笑言道,”芙蕖,是跟本后离开,还是留在大齐,你自行决断便是,不管如何,母后都尊重你的意见。”   话音落点,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荷叶的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荷叶实在是如芒刺背,她望着已是投来鼓励目光的崔文卿,又望了望满是期待之色的没藏黑云,再看向野利苏盖、折昭等人,难以抉择的感觉突然涌上了心头。   作为她本心来说,当然是希望留在崔文卿身边,做那无忧无虑的小侍女。   然而刚才没藏黑云的一席话,却深深的打动了她。   并非是贪恋没藏黑云给予的权势,也并非是贪恋没藏黑云所给予的富贵,而是那句她的整个世界中只有崔文卿的身影,然崔文卿的世界却不单单只是有她一人的言语。   荷叶虽然不太懂得男女之情,然呆在崔文卿身边三年,却已经情窦初开,更是将崔文卿视为了她要服侍一生的人。   但是在崔文卿身边,她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比起折昭,比起司马薇,甚至是比起云婉秋,她都差得太多太多。   这不仅仅是心智上的差距,更是身份上的差距,这些宛如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了她和崔文卿身边,极难逾越。   她不想每日与崔文卿所谈论的全为衣食住行方面的琐事,不是那些“公子洗脸”“公子今天天冷多穿点衣”“公子今晚早点回来用膳”等等内容。   而是像如折昭那般,为崔文卿的大事出谋划策,与崔文卿一道共渡难关,成为崔文卿不可或缺的贤内助。   这一切才是荷叶她真正所希望的。   若是能够跟随生母前往西夏,荷叶相信那会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也能够让她在崔文卿面前不再自卑,不再渺小,而崔文卿的目光也会在她身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心念及此,荷叶心内疑虑尽扫,目光顿时变得坚定了起来,望着崔文卿和没藏黑云两人,口气没有半分颤抖:“我……想去西夏!” 第八七一章 离开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愣怔了。   “好孩子!”没藏黑云欣喜点头,眼眸中满是赞赏之色,显然为荷叶作了正确选择而高兴。   反观崔文卿,却是如遭雷噬,竟没想到荷叶会给她如此一个答案。   霎那间,他不仅想到了当初离开自己的云婉秋,不意今日,荷叶也会选择离开他的身边,如此沉重打击,实在令崔文卿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为什么?”半响之后,崔文卿苦笑一问,笑容中满是失望。   荷叶深深的看着崔文卿的脸膛,似乎想将他的模样携刻在心头:“公子,你真的太优秀了,优秀得婢子已经跟不上你的脚步,婢子真的担心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从而失去公子你,今日,婢子之所以决定前往西夏,除了想看看这个与我有着血脉联系的国度之外,更为重要的便是锻炼自己的才能,以便将来能够回到公子你的身边,继续做你的小侍女,为你铺床叠被,为你捶背捏腿,更为了你……”说到这里,娇靥微微一红,那句生儿育女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   话到此处,荷叶轻轻一笑,笑容中满是凄然之色:“我知道公子你非常难过,说不定还会觉得是我贪恋权势,然不管如何,荷叶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总有一天,公子你会理解荷叶今日的决定的!”说到后面,竟是笑中带泪。   崔文卿愣怔怔的看着荷叶,才发现不知多久,原本小萝莉般的荷叶真的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十七岁,变得再非以前那般唯唯诺诺,也非以前那般任人摆布驱使,她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打算,将来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自己何能这么自私,执意将她留在身边呢?   难道在西夏当那金枝玉叶的公主,还比不得振武军大都督的小丫鬟不成?   是啊,该放手了,让她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生活,尽管心内依依不舍,只要为了荷叶好,又有什么不值得了?   就好似那句古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想通了这一切,崔文卿深深的吸了一口粗气,望着荷叶泪光莹然的小脸,尽量让自己笑了起来:“荷叶,倘若这是你自愿选择的道路,公子……不,我崔文卿一定会支持你,若你真想去西夏,那就去吧。”话到此处,大觉心头发酸,若非强忍痛楚,说不定就要留下泪来。   荷叶泪如雨下,哭得是梨花带雨,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人在很多时候都不能去做自己所喜欢的事,而是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在今天之前,她就好似一只丑陋的毛毛虫般并不引人瞩目,然而她相信自己将来必定能够羽化成蝶,变成百花丛中那只最是娇美的蝴蝶,吸引崔文卿的目光。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没藏黑云轻声的提醒了荷叶一句,还不忘掏出云帕,替她抹去了脸上的珠泪。   荷叶显然还不习惯与没藏黑云这么亲密,声如蚊呐的说了声谢谢,神情依旧非常黯然。   见状,崔文卿上前一步,对着没藏黑云抱拳言道:“西夏太后,崔某有一事相求。”   “说吧!”没藏黑云非常干脆的点头,显得十分大度。   崔文卿神情郑重的开口道:“荷叶跟在我身边之后,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没流过什么眼泪,她一直过得非常幸福,也是非常的开心,所以我希望待她到得西夏之后,太后你也能好好对她,让她一直这么开心幸福下去。”   “公子……”听到这些话,荷叶悲声一句,霎那间真想继续留下来。   没藏黑云扫了荷叶一眼,郑重其事的点头道:“芙蕖乃我没藏黑云知女,从前本后没有尽到生为人母的责任,待回到西夏我会好好补偿她的,更会让她成为西夏高高在上,人人仰慕之人,所以关于这一点,你且放心便是。”说完,拉起了荷叶的手,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   野利苏盖大手一挥,围成一圈的西夏武士们立即收拢了阵形,在他的亲自带领下小心翼翼的护卫在没藏黑云与荷叶的两边,朝着山谷外而去。   崔文卿一直呆呆的看着荷叶的背影越走越远,见她每走几步都忍不住回身望向自己的时候,心内的难受滋味当真是甭提了。   就好似一件珍贵的事物离自己渐渐远去,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   折昭走上前来,想要安慰他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沉沉一叹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里一哀鸣,看来荷叶也是非常舍不得夫君你啊!”   听到此话,崔文卿依旧没有将目光从渐行渐远的荷叶身上移开,淡淡回答道:“其实……我应该为荷叶高兴才对,一个小小侍女变作西夏公主,可谓是鲤鱼跃龙门了。”   折昭认同点头道:“是啊,所以夫君你更应该祝福荷叶才对,况且根据荷叶离开时之言,你们终会有再见的一天的。”   “对!”崔文卿忽地精神一振,握紧拳头一脸坚定的言道,“今日的离开是为了明日更好的相聚,终有一天我会前去西夏,将荷叶接回来!”   说完此话,崔文卿心头难过之色顿扫,转身却见宁贞俏脸苍白,连忙上前关切问道:“宁护卫,你没事吧。”   宁贞倔强的摇了摇头,言道:“无妨,只是刚才大意之下,被那野利苏盖所伤而已,调养几天便没事了。”   折昭默然有倾,忽地对着宁贞拱手致谢道:“宁贞,多谢你今日奋不顾身相救夫君,感谢了。”   此话落点,不仅是宁贞,就连崔文卿也大感意外。   要知道折昭和宁贞自认识以来,一直瞧对方不太顺眼,特别是宁贞,更是在心里面十分的讨厌折昭。   这段时间在北地四州,她也尽量不与折昭见面,两人之间更是连话都没有说上一两句。   此番折昭居然主动向着宁贞致谢,且隐隐有着示好之意,如何不令宁贞大是惊讶。 第八七二章 俘虏萧陌   尽管心里面隐隐有些高兴,但宁贞还是绷着脸故作冷然的言道:“此行乃是奉官家之令,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而已,实在当不得一个谢字。”   折昭嫣然笑道:“即便是奉令而行,也是我们夫妻的恩人。”   说完,她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依旧被振武军士卒困在阵中的萧陌,冷笑言道:“萧枢密使,阁下强援已走,还是认输投降为好,我折昭必定会奉为上宾,不会有丝毫怠慢,不知你意下如何?”   萧陌黑着脸思忖有倾,蓦然一声长叹丢掉了手中武器,显然是不准备继续负隅顽抗了。   折昭微微颔首,对着黄尧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亲自上前将萧陌绑得严严实实的。   在这过程中,萧陌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表情,反倒是一脸冷笑的望着折昭,也不知道心里面究竟在盘算什么。   此刻,东方欲晓,被冰雪所覆盖的山川大地已经渐渐亮堂开来。   劳累厮杀了一夜,折昭并没有下令大家离开,而是扎下了营寨休息到明日再作打算。   折惟本与易左使一为通敌乱臣,一为明教贼人,自当要押回洛阳听候朝廷审问,折昭吩咐黄尧将这二人关入大帐中好生看押。   至于萧陌,对于折昭却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主要是因目前大齐与辽国尚在和谈休兵时期,萧陌身为南院枢密使擅入大齐境内有过失不假,且对崔文卿意图不轨,然从两国休战的层面上来考虑衡量,却是罪不至死。   说不定朝廷迫于辽国的压力,还会直接将其释放,当作休兵罢战的条件也有可能。   待折昭将心头的这些烦恼对崔文卿一说,崔文卿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娘子,按道理来讲,我们的确没有权力处置萧陌,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道你就不懂得想点办法么?”   折昭一怔,惊讶笑问:“夫君智计了得,莫非有什么好的办法?”   崔文卿嘿嘿一笑:“咱们的确不能动他不得,然若他被擒之后却不老实,妄想逃脱亦或刺杀娘子,不慎死在了乱军当中,即便是官家知晓,也无可奈何吧。”   折昭立即明白了崔文卿的意思,盯着他沉声道:“夫君,此乃欺君大罪!”   崔文卿正容道:“成大事不拘小节,将这大辽军神扼杀,乃我大齐境内百姓之福,虽罪在一人,却利在千秋万民。”   折昭恍然一笑,点头道:“也对。”   “况且娘子啊,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是我们故意让那萧陌去死得呢?”   “不是还有一个宁贞吗?她可是官家的心腹。”   “呵呵,若是宁贞,倒不用担心了,那丫头的确武功高强,对官家忠心耿耿,却非是食古不化之人,况且只要是我崔文卿设谋,瞒过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听崔文卿这么说,折昭立即下定了决心,肃然点头道:“那好吧,为了大齐百姓,我就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还请夫君一定要谨慎待之,不要被别人看出了端倪。”   崔文卿舒心笑道:“放心吧,我省得。”   便在这时候,一员武将匆匆来报:“大都督,萧陌想要见你一面。”   折昭柳眉微微一挑,冷笑道:“此人只怕不知道自己快要死到临头,夫君,你且先去休息,容我去听听萧陌还有什么遗言。”   崔文卿点点头,待折昭离帐而去之后,这才蹬掉了鞋子爬上了卧榻,倒在榻上准备入睡。   然而半醒半睡之间,脑海中却全是荷叶的影子,竟是迷迷糊糊非常难受,也不知道多久方才睡去。   另一头,折昭步履轻捷的向着关押萧陌的那间帐篷走去,一路上心情大好。   此役,不仅擒拿了通敌叛国的折惟本与明教妖人易左使,更是抓获了辽国南院枢密使萧陌。   折惟本和易左使且不先提,光是萧陌,对折昭来说便是一个非常大的胜利。   萧陌是谁?那可是大辽继耶律休哥之后的又一战神,与大齐军队作战鲜少败绩,即便是折昭她自己,与萧陌对战交手数次,也是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特别是当年崔文卿落水病危快要死去,她焦急而回的时候,更是中了萧陌的包围,好不容易才杀出了一条血路,然却还是身负重伤。   如今能够生擒萧陌,不论是对振武军还是朝廷来说,都是一场了不得的胜利了。   不消片刻,折昭就来到了帐篷之外,中军主将黄尧深知此人的重要性,亲自护卫在此。   “末将见过大都督。”   “不必多礼。”   折昭大手一挥,轻笑问道:“萧陌在帐内如何了?”   黄尧也是一笑,言道:“此人不吃不喝不睡,只是想要见大都督当面。”   折昭了然颔首,没有半点迟疑,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不大,且因临时搭建的关系,布设极其简单粗糙。   一身黑衣的萧陌正盘腿坐在帐内唯一的一张案几后,一动不动愣怔发呆,待折昭入内脚步声响,他才抬起头来淡淡笑道:“折昭,你来了?”   “是,我来了。”折昭大步走来,极其潇洒的坐在了他的对案,瞄了瞄案上早已经冷掉的食物,揶揄笑道,“怎么,被俘之后胃口不佳吃不下?”   萧陌喟然一声长叹,闷闷言道:“说起来,这次败在你的手中,不对……应是崔文卿手中,实乃我萧陌大意轻敌了。”   折昭单手提起案头上放着的铜壶,倾斜壶口浓浓的牛骨茶水龙般疾射而出,注满摆在她面前的两只陶杯,将一杯放在萧陌面前之后,她才好整以暇的端起了另一杯,言道:“夫君藏兵于无形,别说是你,就连我如果事先不知道地道藏兵,说不定也会落入圈套。”   萧陌愣怔了一下,喃喃道:“他说那叫地道战,也不知道是如何想出来的。”   折昭颔首笑言:“是啊,凡是挖地道而战,几乎都是用在了攻城战当中,何能想到还能埋伏伏兵之用,且为藏这千余军士,我部更是挖掘了足足五天时间,好在也算全都藏了起来。” 第八七三章 震撼消息(上)   萧陌眉头微微一皱,言道:“先不说这地道战,令夫为了救回他那小丫鬟,不惜以身上所绑的震天雷威胁没藏黑云,致使没藏黑云也不得不色变让步,此乃大勇大智之人,这次败在他的手中,我萧陌倒是心服口服,也明白了王上为何如此看重于他,竟不惜下旨将他请来辽国。”   听到萧陌如此敬佩崔文卿,折昭不由生出了与荣俱荣的感觉,然她知道萧陌请她今日前来并非是闲话家常,于是乎笑容一收微微叹息道:“萧陌,你我交手多年,也勉强算得上是惺惺相惜,你今日既然落入我手,我折昭虽然不能释放你,然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萧陌目光炯炯的望着她,半响信心满满的言道:“你会释放我的。”   折昭惊讶的瞪着他,确定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忍不住揶揄冷笑:“抱歉,我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在未请示朝廷的前提下释放重要俘?倘若被那些御史知道在御前告我一状,可是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萧陌笑道:“折昭啊,你虽则是朝廷命官,然实际上却是北地四州的独立军阀,对于朝廷的命令,只要你不愿意听实行阴奉阳违之举,即便是朝廷也拿你没有办法。”   折昭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不可置否的一笑,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萧陌捧起案头已经微凉的牛骨茶抿得一小口,方才不紧不慢的言道:“我有一个重要的秘密消息,相信可以在你面前换得一条活路的。”   折昭黛眉猛然一扬,蹙眉道:“你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消息,能够比得上你萧陌之命?”   “在下既然这么说,必定是有几分把握,此事关系道你折杨两家的安危,不知折大都督是否愿意一听?”   听到此话,折昭的表情愈发凝重了起来,冷然告诫道:“萧陌,不要在我面前危言耸听。”   萧陌拍着案几哈哈笑道:“你折大都督凤威赫赫,我萧陌岂会与你说笑,只问你可否同意?”   折昭略微沉吟,心知萧陌非是那种满口谎言之人,于是乎点头道:“好,你且说那秘密消息是甚,倘若当真重要,我折昭立即释放你。”   萧陌明白折昭向来一言九鼎,于是乎放下陶杯,神情有了几分正容:“其实他还活着。”   “他?”折昭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说的他乃是谁?   萧陌轻轻吐了一口浊气,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一个名字:“杨怀瑾!”   “什么?!”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霎那,折昭不能置信的霍然起身,整个人已经被巨大的震惊震撼得直接懵掉了。   ※※※   这一睡当真是畅快淋漓,待到崔文卿悠悠转醒,一瞧窗外的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唔,足足六个时辰啊!”   崔文卿伸着懒腰从榻上翻身而下,揉了揉眼睛之后开始穿衣着装,自然而然又是想到了温柔可人的荷叶。   从前每当他醒来的时候,都是荷叶伺候他穿衣。   如今…   哎!”崔文卿摇着头叹息了一声,却是有些黯然。   走出帐篷之后,他本欲前往折昭那里,然当经过宁贞所居住的帐篷时,却愣怔主了。   此刻残阳如血,照得山谷内红光弥漫,宁贞帐前,正有一个美丽动人的身影在舞剑练功。   她一招一式都是那么干脆利落,一会儿如猛虎下山,一会儿如凤舞九天,道道剑光映射着血红的阳光,竟是让人有些移不开眼来。   见状,崔文卿拍掌而笑道:“哈哈,宁护卫真是好兴致,居然大战一结束,就开始练武了?对了?你的伤已经好了?”   宁贞收却了架势,瞧见崔文卿正站在不远处时,娇靥不禁有些微微泛红,然好在此刻有阳光遮掩,倒是没人能够看出,收剑而立淡淡言道:“区区小伤而已,却是无妨。”   话虽如此,然她胸膛的气血依旧是翻滚不止,显然受伤未愈。   然宁贞只要一想到昨夜正是自己的失手,还得崔文卿深陷险境,心内便是万分过意不去。   然她生性倔强,却不会对崔文卿开口致歉,倒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方能让心里面好受一些。   当然,这一切乃她心内的想法,崔文卿却是不知道。   在宁贞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目光中,崔文卿走上前来,一脸不高兴的言道:“常言一趾之疾可丧七尺之躯,即便是小伤,也不能这样不爱惜身子,来,把剑给我,没收了。”说完,竟是不容分说,一把夺过了宁贞手中的宝剑。   “崔文卿,你……”宁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懵掉了。   自从练功习武以来,特别是在成为六扇门副总管之后,她向来都是剑不离身,即便是在睡觉的时候,都会保证自己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伸手就能将宝剑抓在手中。   可以说,长剑乃是她耐以为生的武器。   更或许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即便是与她非常亲密之人,如兄妹友人等,宁贞多多少少都会保留一丝警惕之心,决然没有人能够将宝剑从她手中抢走。   然而此刻,崔文卿居然如斯容易的从她手中抢走了武器。   这其中固然有她大意之故,然最为关键的,便是宁贞觉得自己居然对崔文卿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而且隐隐然有亲密之感,如何不能她为之震惊。   瞧见宁贞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崔文卿倒是毫不在意的一笑:“怎么?还不乐意不成?”   “唔……没事!”惊慌之下,宁贞慌忙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一缕秀发,不知不觉中脸颊却是更加红了,急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萧陌、折惟本、易左使那三人可有关押妥当?”   崔文卿笑道:“此乃娘子亲自令人关押,相信守卫肯定严密,你且放心便可。”   宁贞蹙眉言道:“虽则如此,但我始终有些放心不下,这样,你陪我前去折昭那里问问如何?”   崔文卿知道宁贞向来不喜欢折昭,叫上自己的目的也是不愿单独前去找折昭说事,于是乎颔首笑道:“正巧我也要前去娘子那里,好吧,咱们同路而往便是。” 第八七四章 震撼消息(下)   折昭居住的大帐离此处不过箭余之地,即便是步行前往,很快便道。   崔文卿身份超然,带着宁贞根本就无须通报直接而入,刚走到帐内,便看见折昭正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后发呆,一双黛眉深深蹙起,脸上神色非常难看。   “娘子……”崔文卿笑着招呼了折昭一句,也打断了她的愣怔。   “哦?是夫君来了啊?”折昭回过神,正欲起身相迎,却见来者还有宁贞的时候,整个人顿时为之一愣。   宁贞自然看出了折昭有些意外,仿若是担心她误会一般,冷冰冰的言道:“本官前来,是想问你振武军大都督一件事情。”   口吻生硬冷然,显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折昭不以为杵,点头言道:“好,你且问便是。”   宁贞一脸严肃的开口道:“折大都督,萧陌、折惟本、易左使三人身份超然,对我们来讲尤为重要,当押回洛阳请官家发落,也不知道你可有令人将他们看押妥当?”   听到这一句话,折昭很明显迟疑了一下,眼神竟有些闪烁:“折惟本和易左使已经关押大帐,由我振武军中军大将黄尧亲自看押,至于萧陌……”说到这里,忽地沉沉吐了一口浊气,再次抬目望着宁贞,一字一句的言道,“刚才我已经将此人放走了!”   “什么?放了?”   不仅仅是宁贞,就连崔文卿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显然被折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懵掉了。   面对着他俩的震撼,折昭却是一脸坦然,再次加重语气点着头重复肯定道:“对,本帅已经将萧陌放走了。”   “你,可恶!”宁贞脸色陡然大变,怒斥一声便要抽出腰间宝剑,然不料却抓了一个空,这才记得宝剑尚在崔文卿怀中。   崔文卿自然看出了宁贞气急败坏之下想要对折昭动手,心内虽则也与宁贞般大是疑惑不解,然还是冷静下来正色提醒道:“宁护卫,我家娘子岂会轻易放走敌寇,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何须如此动怒?”   宁贞脸色愤激发红,显然正隐藏着极大的愤怒:“萧陌乃是辽国南院枢密使,身份何其尊贵了得,即便再有原因,也不能将她放走!折昭,你这么做可有将官家放在眼中?”   这一句话显然是有些过了,饶是折昭,也露出了冷然之色:“此事乃本帅做主,本帅自然会向官家上奏解释,倒是不用宁总管如此关心了。”   对于折昭这一大胆行径,宁贞恨得牙痒痒的,却是毫无办法,只能气咻咻一句“你且好自为之”,便掉头怒气冲冲而去。   见到宁贞掀帘大步而出,崔文卿忍不住一声叹息,望着折昭苦笑言道:“娘子啊,别说是宁贞,就连我都被你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吓傻了,你为何要放那萧陌啊?他可是我们费尽心血,才好不容易抓到的俘虏,就这么也太可惜了。”   折昭长叹一声,脸上也有些无奈:“夫君……我这么做自然是有着一定理由的,这次……杨家只怕是摊上大麻烦了。”   崔文卿坐下倒得一杯牛骨茶一饮而尽,不解问道:“外祖父官居枢密院枢密使,位高权重,地位显赫,乃军方第一人,只要由他护佑,杨家能够有何麻烦?又有谁胆敢去找杨家的麻烦?”   折昭摇着头苦笑落座,略微斟酌了一下,决定对崔文卿实言相告:“夫君,其实萧陌是用一个重要的消息让我放他一马的。”   崔文卿点点头,认真的看着折昭,摆出了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   折昭几番欲言又止,叹息言道:“萧陌刚才告诉我,其实……杨怀瑾还活着!”   “谁?杨怀瑾?谁人也?”崔文卿愣怔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折昭又是一叹道:“就是我那早已为战死沙场的四舅。”   “甚?四舅?”崔文卿惊讶之下站起身子,嗓音也变了调,“他不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么?害得陈学士直接守了活寡,你说他没死?卧槽!莫非是借尸还魂?”   “你小声一点!”折昭连忙拉他坐下,沉着脸告诫道,“此事关系重大,容不得对外泄漏,且不要被别人听见了。”   崔文卿冷静了下来,连忙点点头,然而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四舅死了多年,现在居然活了?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啊,为何你却愁眉苦脸?”   “唉,其实我倒是希望他死了还好!”折昭脸上满是郁闷之色,“根据萧陌所言,当年四舅并没有葬身沙场,而是被辽人所擒之后投靠了辽国,据说……”说到这里,娇靥上的神色大是难看:“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对四舅尤为看重,封其为北院枢密使统领辽人各大部落兵马,而且还将其妹晋国长公主耶律跋芹下嫁给四舅为妻,如今,四舅已是辽人驸马,兼领兵元帅。”   听罢折昭这一席话,崔文卿嘴巴直接大张变作了圆形,露出了不敢相信之色。   杨怀瑾没死也就罢了,居然还成为了辽国驸马,这这这,真乃天荒夜谈!   很快,崔文卿回过神来,脸上也变作了正容:“娘子,四舅毕竟都已经死了多年,且在洛阳还有坟茔,现在这个萧陌突然告诉你他还活着,会不会是想要活命之下的妄言乱语呢?”   折昭想了想,摇头道:“其实四舅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回来,他坟茔也本就是一座衣冠冢,所以要确定他已经战亡,却是不好说,况且萧陌这个人我也清楚,必定不会以这种方式来换取活命,他这么说多半是真的。”   说到这里,夫妻两人相顾无言,尽皆无话。   沉默有倾,崔文卿才沉声发问道:“倘若是真的,杨家会有什么麻烦?”   折昭眼角猛然一跳,正容言道:“家出叛臣,乃抄家灭族之重罪,即便官家怜悯杨氏,祖父也难保不会丢掉官职,况且杨家向来以忠烈闻名,若四舅通敌叛国,对于杨家的声望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故此,十分可怕!”   “咝!”崔文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八七五章 欺君之罪   待到向崔文卿讲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折昭更是一脸忧虑:“而且现在外祖父年龄也非常大了,我担心他得知消息之后,会经受不住打击急坏了身子,到时候整个杨家内忧外患,实乃天大的麻烦。”   说完这一切之后,折昭忧色更浓,那双好看的黛眉已是深深蹙起,就好似两团疙瘩。   崔文卿略微斟酌一番,出言询问:“那娘子你打算怎么办?”   折昭苦笑言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先将这个消息快马加鞭告知外祖父,待杨家有所准备之后,再上报朝廷。”   崔文卿摇头否定道:“娘子如此方式,只怕有些不妥。”   “哦,有何不妥之处?”   “四舅尚在世间且投靠辽国乃莫须有之事,且全凭萧陌一面字词,何能当作要事禀告朝廷?”   “唉,夫君有所不知,历来朝廷均是讲究风闻奏事,也就是说即便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倘若关系甚大,都必须禀告朝廷知晓,四舅之事却是属于此列。”   崔文卿愣了愣,叹息言道:“原来如此,娘子啊,我有几句杀头重罪的话想要告诉你,你愿意听么?”   折昭美目一亮,凝重言道:“夫君但说无妨。”   崔文卿沉声言道:“以我之见,此事关系如此甚大,就更不能禀告给朝廷知晓,以免为杨家惹来麻烦,故此今次设伏,我们并没有抓到萧陌,也没有从他口中探听到任何的消息,不知你意下如何?”   折昭心头猛然一跳,压低嗓音道:“夫君之言的确是杀头重罪,这可是欺君呐。”   崔文卿嗤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问娘子你为了杨家敢不敢欺君这一次呢?我崔文卿都不怕,难道你折昭还害怕不成?”   折昭听他之言居然有小觑自己之意,不由暗怒,冷笑道:“笑话,我折昭从军征战多年早就置生死于外,还害怕杀头重罪不成?况且我振武军的大都督可不是朝廷说杀就能杀的!”   说完之后,她纤手猛然拍在了案几上,语气犹如铜浇铁铸般坚定:“好吧,此事我折昭干了!”   崔文卿击掌而笑道:“不愧是我家娘子,够霸气,够威风,呵呵,这么说来杨家可是有救了。”   折昭风情万种的横了崔文卿一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再拿激将法来激我,少在这里拍马屁了!”说到这里,却想到了一个难点问题,蹙眉的道,“然此事宁贞却是知晓,她乃官家的心腹,若是禀告官家,咱们还是会有点麻烦。”   崔文卿拍着胸脯笑道:“娘子大可放心,宁贞她也只是知道你私放萧陌而已,倒未听说四舅投敌这些事,她那里就交给我去游说便可,保证她不会乱说的。”   折昭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夫君了。”   “另外关于四舅之事,娘子可先不要对外祖父提及,而是派出细作前去辽国探查,待查明清楚之后再做定夺,方位上策。”   “此事我省得,倘若四舅当真活得,一定会将他找出来!”   商议完了要事,折昭神情自然有些放松,语气也忍不住促狭了起来:“对了,现在夫君的魅力非常的强啊,实在不可小觑。”   崔文卿一愣,不知道她此言何意,小心翼翼的笑言道:“若不是魅力非常,岂能吸引我家娘子的目光?让娘子你对我倾心呢!”   “谁对你倾心,少来了!”折昭红着脸轻啐一口,紧接着笑道,“昨日夜晚,似乎有女人对夫君你投怀送抱啊!对么?”   听闻此言,崔文卿心头顿时警报大作,明白了折昭为何会有此问,连忙急声言道:“啊呀,娘子,真是六月飞雪天大的愿望,我本是与陆若萱商量晚上的事情,谁知道她会对我投怀送抱呢?况且我向来意志坚定,坐怀不乱,乃冰清玉洁美少年,绝对没有作出对不起娘子你的事情来。”   “呵,这一点我倒是知道。”折昭见他急忙辩解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紧接着绷着脸言道,“那陆若萱你赶快给我送走,我可不愿见她呢,居然想勾引我家夫君,实乃下贱坯子!”   崔文卿一阵点头,本想对折昭说陆若萱这么做也是有着一定苦衷,然他知道有时候女人是不可能讲道理的,于是乎也只能无奈苦笑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事。”折昭伸出手来,用玉葱般的手指指点着崔文卿的胸膛,似笑非笑的言道,“若是那天我知道夫君你背着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哼哼,你等着瞧!”   崔文卿老老实实点头,心内大是呜呼哀哉,暗忖道:薇薇同学,看来咱们两的事情不仅有你老爹这座难以逾越的大山,还有我家娘子这座高拔之山峰,只怕是难办了啊!   愁眉不展的回到了住处,崔文卿立即令人请来了宁贞,讲述折昭释放萧陌的原因。   当然,开局一张嘴,内容全靠编。   “你说什么?折昭放萧陌回去另有企图?”宁贞睁大眼睛一脸狐疑的望着崔文卿,显然半信半疑。   崔文卿硬着头皮颔首笑道:“是啊,之所以放萧陌离开,是因娘子她有一件机密大事,须得靠萧陌来完成,只是萧陌尚被蒙在鼓中不知道罢了。”   宁贞深深皱眉道:“即便如此,那她为何不向朝廷禀告就私做主张?这么做始终与法不合啊!”   崔文卿呵呵笑道:“正是因为机密且紧急,故此来不及请示也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待到合适时机,娘子她自然会向官家禀告的,这一点宁护卫你但且放心便是。”   宁贞想想,也觉得折昭断然不会这么大胆私放敌寇,于是乎也就认同了崔文卿的解释,点头言道:“那好吧,既然如此就由她做主。”   搞定了宁贞,崔文卿心情大好,恍若对待兄弟般一拍她的肩头,笑嘻嘻的言道:“对了,昨晚的事情还没谢谢你,实在是谢了!   “谢我?”宁贞如避瘟疫般拍开了崔文卿放在她肩头的手,神情有些疑惑。   崔文卿含笑点头道:“是啊,为救我你还负伤了,自然要说声谢谢。”说完摇手笑道,“我已经让娘子请来军医为你诊治了,你就好好休息吧。”说完,出帐而去。   宁贞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一声莫名轻叹,摸着被他触碰过的肩头,一时之间不禁痴了。 第八七六章 返会府州   翌日,大军拔营出发,向着琉璃湖而去。   冰天雪地中,连绵大山拔地而起起伏不止,数百甲士沿着逶迤官道缓慢前进着。   队伍居中之处则是崔文卿那辆宽阔高大的马车。   车内只乘坐崔文卿和折昭两人,倒也宽敞舒适不亦乐乎。   然不亦乐乎是对崔文卿而言,比起躺在卧榻上发呆的崔文卿来说,折昭却要忙碌太多了。   身为振武军大都督的她,有太多太多的军务须得处理。   朝发暮至,到得琉璃湖的时候正值黄昏。   得知崔文卿返回,苏轼成事非两人兴高采烈而至,前者对着崔文卿大笑禀告道:“文卿兄,幸不辱命,所有乔装成戏子庖厨侍者的明教妖人,现已经被我们全部擒拿,关押了起来,你那边情况如何?”   崔文卿微笑言道:“折惟本和易左使两个关键主谋也落入我们圈套被擒,现在全作了阶下囚。”   “噢呀,干得漂亮!”兴奋之下,苏轼猛然击掌,不禁拊掌长笑了起来。   “苏兄何事如此高兴呢?”   苏轼笑声未落,却闻一声女声从马车中传来,还未待他回神,已见一位翩翩佳人从车中掀帘而出,下车浅笑莞尔的一站,笑容如山花陡然绽放,整个天地霎那间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折……大都督?!”乍见折昭,毫无思想准备的苏轼顿时不能置信的瞪大了双目,显然非常吃惊。   崔文卿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不要奇怪,娘子是我所请来的奇兵,如果没有她,只怕也不能顺利擒获折惟本易左使两人。”   当初为了确保秘密,崔文卿连苏轼和成事非都没有告诉太多,故此苏轼才不知道折昭亲自前来之事。   苏轼想想也对,到没有多问,将崔文卿与折昭延请入内。   席间,崔文卿向着苏轼成事非两人详细讲述了前往得令山之后的诸多经过。   讲述了火烧大营点燃震天雷剿灭敌寇。   讲述了折昭出现带领振武军将士酣斗明教与辽人燕云十八骑。   更讲述了他自己被西夏大将军野利苏盖生擒,性命危在旦夕之事。   当听见西夏太后没藏黑云亲至,且荷叶乃是没藏黑云的女儿之后。饶是苏轼的镇定从容,也直接被吓傻了。   瞧见苏轼呆乎乎的模样,崔文卿苦笑道:“苏兄啊,别说是你,即便是我当时听了,表情与你也差不多。”   苏轼长吁一口气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摇头道:“振武军的小小丫鬟居然是西夏公主,简直是天荒夜谈,我那小妹如果知道了她的手帕交乃西夏公主,只怕也会吓傻了。”   崔文卿笑着点点头,突然又是想到了荷叶的笑靥,唇角的笑纹不知不觉就有些苦涩了。   接下来三天时间,崔文卿与折昭等人就留在了琉璃湖内清点审问被擒的明教妖人,最为重点的,自然是易左使。   然就实而论,这位易左使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汉子,任凭如何拷打,都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来,弄得本想了解明教具体情况的宁贞是郁闷不止。   另一方面,折昭则亲自审问了折惟本。   面对着这位曾经最大的敌人,也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二叔,折昭既有几分不甚感慨,也有几分痛心疾首。   虽则折惟本罪犯滔天,乃杀头灭族的叛国重罪,然折昭还是决定会替他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争取留个活命。   对此,崔文卿倒是有些嗤之以鼻,一来他觉得朝廷必定不会放过有着叛国重罪之人,折惟本肯定是难逃一死,折昭此举多半是无用功;   二来嘛折惟本也算一世枭雄,留他在世难保不会还掀起什么波澜,故此朝廷不会容许此人活路了。   待到诸事忙碌完毕,众人离开琉璃湖返回府州,回到了阔别月余的府谷县。   下得马车,崔文卿与折昭相谐而行进入振武军大都督,刚走得没几步,却闻正堂内阵阵人声交谈,像是有许多人生在其中。   “咦?咱们家里来客了么?这么热闹?”崔文卿边走边好奇笑问。   折昭笑盈盈的言道:“是恩师带着进士郎们从隩州回来了,我嫌驿馆脏乱,故此请他们前来振武军大都督府居住,所以才如此热闹。”   “原来如此。”崔文卿点点头,摸着鼻尖苦笑道,“当初陈学士他们初来府州,我也曾邀请他们前来大都督府居住,学士她却坚持不同意,最后还是她一人前来住了几天,看来你在府中的确不一样呢。”   折昭微笑言道:“呵呵,陈学士即是我的恩师,又是我的舅母,待我待你自然有所区别。”   说完这一句,折昭和崔文卿的笑容同时一收,也同时停下了脚步,对视目询,均看到了对方脸色的难看。   半响之后,还是折昭轻叹一声轻声道:“舅母?唉!真是麻烦,咱们需对恩师说实话么?”   崔文卿坚决摇头道:“能瞒着就一定瞒着,在具体情况没有明朗之前,咱们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学士知晓。”   折昭略一思忖,长叹一声坚定点头。   “学生见过学士(恩师)。”   进入正堂之内,折昭与崔文卿忙对着陈宁陌作礼。   “哦,是阿昭和文卿回来了?此行如何?可曾顺利?”陈宁陌虚手一扶,让二人落座之后,开口关切询问。   见到陈宁陌淡淡的笑容,折昭不知为何心里面堵得慌,做贼心虚般视线飘忽,轻声回答道:“嗯,还算顺利。”   崔文卿倒是神态自若,挥手笑言:“娘子回答得太过简单了,此行危险丛丛,岂是还算顺利区区四字能够解释的?要我说来,具体过程真是犹如滔滔江水般跌宕起伏,实在让人是不胜感叹。”   说罢,便向着陈宁陌以及诸位进士郎简明扼要的讲述了整个过程,当然荷叶乃是西夏公主以及私放萧陌的事情,自然是省略了。   待到听完,陈宁陌轻叹一声言道:“的确算得上是波澜起伏,恭喜你夫妻二人有为朝廷立此大功。文卿,这次北地四州之行,你也可算是功成身退了。” 第八七七章 折昭的忧愁   折昭很敏感的听出了陈宁陌言语中的言外之意,连忙询问道:“恩师,朝廷要让夫君回洛阳了么?”   陈宁陌含笑点头道:“是啊,目前大齐银行诸事忙碌,方兴未艾,富弼一人要忙碌户部之事,实在是分身乏术,故而皇兄决定让文卿立即回京主持大齐银行大局,相信就在这几天朝廷的旨意就会到了。”   “哦!”折昭简单的应了一声,目光黯淡了下来。   崔文卿倒是无所谓的笑道:“反正现在北地四州业已安稳,反贼叛党已经擒拿,回去就回去吧,到时候我便与学士你一路出发。”   闻言,陈宁陌点头表示同意。   便在这时候,坐在旁边一直默默无言的高能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一脸愁容的言道:“崔大哥,我有一件事须得向你坦白,先说好,你可不得怪我骂我!”   崔文卿笑嘻嘻的言道:“高能啊,咱们两可是并肩走来的兄弟,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岂会怪你!”   听崔文卿这么说,高能脸上的神情更是难看了,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他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哭丧着脸言道:“崔大哥,来之前司马主席有一封信让我带给你的,谁知我见你一高兴,就忘掉了,待到想起来,已经出发前往隩州的路上,所以耽搁了足足月余,你可不要怪我。”   此话落点,全场俱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崔文卿也是被高能这一席话惊呆了,内心仿佛有一万匹草泥马欢乐奔过,暗骂连连道:我擦,高能你煞笔吗?没看到我家娘子尚在这里,好好的你提什么书信!   其实说起来也不怪高能,因为至始至终高能都没有看出崔文卿和司马薇之间的异样,现在在他的心中,还觉得两人也只是很单纯的同窗关系而已,并没有往多了去想,而司马薇的书信也只是商谈公事而已。   还是崔文卿反应够快,旁人看他脸上的表情也只是愣了愣,紧接着便云淡风轻笑吟吟的开口道:“哦,司马主席必定是有涉及学生会的事情向我禀告,没事,就放在你那里吧,待会拿给我便是。”   折昭美目一闪,似笑非笑的言道:“千里来信只为禀告公事,呵呵,这位司马主席可正是敬业啊!”   崔文卿干咳一声,无言可对。   而陈宁陌则端起案上茶盏轻呷一口,眼观鼻鼻关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待离开正堂将高能单独唤道一旁,崔文卿忍不住一拳捶在了高能的胸口上,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我擦高能,你刚才差点害死哥了,还好娘子没有多问。书信何处?快快拿来。”   高能委屈的揉了揉疼痛的胸口,将书信递给他言道:“崔大哥啊,我也只是忘记了而已,折大都督多问几句又能如何?”   崔文卿苦笑一叹,却没有过多解释,夺过书信挥手然高能离去,这才一个人悄悄的躲进书房,拆开信件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司马薇捎来之信足足写了十几张信笺,除了简单的几句公事讲述之外,其余便是满满的相思之情,直看的崔文卿傻笑不止。   待到读罢,崔文卿笑容渐收,略微沉吟一番站起身来推开了窗棂,望着对面折昭所住的朝阳楼,心内却忍不住阵阵暗叹:与司马薇之间的事,该怎样对娘子提及呢?真是烦恼啊!   此时朝阳楼内,折昭也是不胜烦恼。   她罕见的脱下了身上贯穿的男儿袍服,换上了一套女儿家的短襦长裙,揽镜自照美目中神光流转,就这么不知看了多久,却是一声长叹放下了铜镜,好看的黛眉深深蹙了起来。   “大都督似乎有心事啊!”穆婉笑吟吟的走近,看着折昭一身女装,美目中促狭之色渐浓。   这次,她是专程护送陈学士等人返回的府谷,也是刚回来不久。   看到这位向来英姿飒爽的大都督罕见露出几分苦闷犹疑之色,在暗感惊奇之余,穆婉也生出了一丝想要安慰折昭一番的心思。   折昭站起身来静静的望着穆婉,脸上虽是在笑,然笑容中却又几分显而易见的苦涩:“小婉,你知道吗,崔文卿他又要走了。”   “走?”   “对,返回洛阳,与恩师他们一起走。”   穆婉终于明白了折昭不开心的原因,轻叹一声言道:“成婚足有两年,然大都督与姑爷始终是聚少离多啊!”   “是啊!”折昭轻轻一叹,犹豫一番,终是向着这位最是亲近的姐妹讲出了心里烦恼的根源所在,“现在荷叶已走,恐怕崔文卿对振武军大都督府再无多少眷恋,加之他本是十分优秀的人,据说就连司马宰相之女司马薇也对他另眼想看,我担心将来他会有离开大都督府的一天……所以,才感到非常心神不宁,因为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他的关系,该如何来面对他……”   看到了折昭美目中的黯然以及娇靥上的苦涩,穆婉良久未言。   曾经何时喜欢穿男装梳男髻,爱好弓马宝剑的折昭,不知不觉已经悄然改变了。   她也开始有了女儿家的心事,也有了思念夫君的闺中幽怨,对崔文卿更是有了一种不能割舍的情意。   待到目前的崔文卿已是折昭所不能掌握和控制之后,折昭难免会生出患得患失之心。   心念及此,穆婉轻轻一笑,问道:“大都督,末将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折昭微微颔首,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穆婉嗓音轻轻的,有几分迟疑,也有几分好奇:“敢问大都督,你与姑爷之间可否……圆房?”   听到“圆房”一词,折昭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就好似那秋日里的枫树林般红的迷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羞涩,半响才轻若蚊蚋的嗫嚅道:“不……不曾。”   穆婉一声轻叹,言道:“大都督啊,也不是末将说你,倘若还不曾圆房,就是你的不对了。” 第八七八章 终于作了一个决定   “呃……为甚?”折昭抬目望着她,脸上红晕不曾褪去。   穆婉轻笑道:“大都督,你想想看,你与姑爷成婚都已经两年时间,却连寻常夫妻成亲当日洞房之事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婚事,怎能算作圆满?又怎能算作美满?也是姑爷脾气好不曾计较,倘若换作其他民间凡夫庶子,非教训自家娘子不可。”   折昭着急辩解道:“非是我不愿意圆房,只是当初从成亲之日辽国入侵,不得已赶赴边关,后来崔文卿又想与我和离,这桩婚事更是有名无实,圆房之事才这样一直拖着,直到最近……又因敌寇入侵窥视北地四州,我为统兵有所不便,所以目前才会如此。”   穆婉摇手劝说道:“大都督,你所讲的这一些并非是非常关键的理由啊,也非是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其实你与姑爷之间虽则聚多离少,然说起圆房,也有着很多机会的,只是他不提及你也不提及,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折昭愣了愣,静静思忖有倾,轻哼一声道:“这些事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都不主动,难道还要指望我这个小女子不成?”   穆婉揶揄笑道:“呵呵,大都督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小女子了?那说说看,可否准备与你家夫君圆房?”   不难听出穆婉口中的调侃之意,折昭登时羞怒交集,笑骂道:“好你个小婉,现在居然胆敢嘲笑起我来,真是讨打,看我不重重惩罚你!”说罢,已是伸手挠向了她的胳肢窝。   “啊?大都督饶命,末将再也不敢了。”穆婉最怕折昭使用这招,登时就吓得花容失色,狼狈鼠窜。   折昭岂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将穆婉搂在怀中上下其手,两女顿时就笑作了一团。   然笑罢之后,折昭心内愁云又是笼罩而至,喟然一声长叹直言不讳的开口道:“小婉,我真的担心,自己终有一天会留不住崔文卿的心,他就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般,终有一天会离开府州,离开振武军大都督府,也离开我的身边,对他这样有着绝世才华的人来说,府州……始终是太小了啊……也或许只有洛阳的显赫庙堂,才会有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穆婉想了想,正容开口道:“大都督,末将对你讲述一个故事如何?”   “啊?讲故事?嗯,好的,你说。”折昭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想必大都督也应该知道,末将的娘亲乃是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农家女子,而我的父亲则为振武军大将,家中世代从军,两人的身份可谓是悬殊巨大,按道理来说,我父也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农家女才是。”   “然而,自我长大懂事之后,却从来没有见过爹娘争吵一句,也没有听见爹爹抱怨娘亲半点不是,不管爹爹军务再是匆忙,娘亲也会在他走的那一天提前为他准备好衣衫行李,准备好许多必须用品,不管爹爹征伐再是遥远,娘亲也不会忘了去信问候,提醒他天冷多穿衣衫,注意身体等等看似稀疏平常之事,而待爹爹回家,娘亲都会为他准备暖饭暖汤,静静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完。”   “那时候,我并不懂得夫妻之间太多事情,却总是觉得爹爹非常高兴,娘亲也非常开心,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不过如此,但是后来,娘亲的一席话却让我有所明白了悟。”   听到这里,折昭已经非常认真了,连忙询问道:“也不知道令堂所得何话?”   穆婉轻笑道:“我娘告诫我说,身为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视夫君为天地,以他为尊,以他为主,以他为荣,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不管他走得再远,飞得再高,都要让他明白自家娘子正翘首以待等他回来,不管他有多累多辛苦,家里都是一片可供他歇息的宁静港湾,也不管他遇到多少红颜如花,他的娘子都会以一份温柔,紧紧的羁绊着他放纵不安的心儿。”   听完之后,折昭默然品咂,感悟顿生,悠然一笑道:“令堂之言,实在朴实,却又发人深思。”   穆婉轻笑道:“大都督,其实你在姑爷面前都表现得太过强势了,有些时候小女人一点,难道不好么?”   折昭微微颔首,终于犹豫尽扫,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崔文卿亲自前去了阿玛尼服饰店,告诉何老汉荷叶离开之事。   当听完荷叶乃是没藏黑云之女时,何老汉又是感概又是震撼,抹着眼泪长叹道:“养育了她十多年,实在没想到啊,她竟是西夏太后之女,说起来倒是我们何家辱没她了。”   崔文卿轻叹道:“荷叶决定离开,也只是想要前去西夏看看,毕竟,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啊。”   “那……敢问姑爷,荷叶她可曾说过多久会回来呢?”   “谁知道了……或许半年,或许一年,更或许更久……”   说完这一句,崔文卿沉沉一叹,脸上也满是黯淡。   然他今日前来除了告知何老汉荷叶离开的事情之外,更有对服饰店一系列的安排,于是乎暂时收拾心情,开口言道:“何老丈,荷叶虽则已经离开,不知归期如何,也或许以她现在的身份,这服饰店对她来说已经是无足轻重了,然这阿玛尼服饰店,始终都是属于她的,在她没有回来之前,还请老丈你依旧尽心尽力经营服饰店,拜托了。”说完起身,对着何老汉深深一个长躬。   “哎,使不得使不得。”何老汉连忙扶起了崔文卿,流着眼泪道,“姑爷啊,荷叶乃是由老朽我抚养长大的,她的秉性重情重义,绝对不会离开你我不闻不问选择在西夏过一辈子,老朽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服饰店的事情姑爷大可放心,有老朽和常文负责经营,必定不会辜负姑爷你的重托。”   崔文卿素来知晓何老汉的忠义,于是乎点点头表示感谢认可,这才告辞而去。 第八七九章 女装折昭   回到振武军大都督府内,崔文卿满腹心事,本想找高能一道喝酒闲聊,顺便畅谈一下人生,不意刚回到阁楼,便见穆婉正独自一人站在门外。   “呃?穆姑娘这是在等我?”崔文卿愣了愣,很快就笑了起来,颇觉意外。   穆婉白了他一眼道:“自是在等你,我也只是受人所托而已。”   “受人所托?谁?”崔文卿一头雾水。   穆婉莞尔一笑,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朝阳楼,拱手言道:“乃是奉了我家大都督军令而来,大都督邀约姑爷你待会黄昏到朝阳楼内饮宴。”   “娘子找我喝酒?”崔文卿微感错愕,立即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说起来刚才我正想找人喝酒呢,还是娘子懂我啊!果然够兄弟,好,我待会自当前去。”   穆婉轻笑提醒道:“去的时候,还请姑爷你记得沐浴更衣,换一身好看的衣服。”   崔文卿纳闷不解,问道:“好好的吃饭,洗澡换衣服干甚?忒多讲究!”   穆婉笑道:“大都督军令如此,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倘若姑爷觉得奇怪,到时候自己询问大都督便可。”   崔文卿点点头,只得依言照办。   是夜,圆月初升,寒风习习,振武军大都督府梅苑内银装束裹,玉树琼枝,分外静谧。   崔文卿双手推开了书阁大门,迈着腾腾大步顺着石径朝着折昭所住的朝阳楼行来。   今夜,他穿着一件闲散舒适的燕居常服,脚踏软底翘头履,半湿半干的长发在头顶随意盘成了一个发髻,此际信步而至,待行至楼前,站定望着眼前灯火璀璨的小楼一眼,唇角不禁荡出了一丝轻轻的笑意。   说起来,他和折昭成亲以来也算是聚少离多了,这次回到府谷,相信也只有短短几日相聚的时间便会离开,故此每一次相聚,对他们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相信今晚折昭单独相邀,也正是因为如此。   带着这样的念头,崔文卿登上了朝阳楼前三步台阶,单手顽皮的朝着凭栏前的石狮狮头上轻轻一拍,推门走入其中。   刚一进入楼内,崔文卿首先感觉到的是一片忽明忽暗的灯烛照得楼内也是忽明忽暗,视线既有几分朦胧,也有几分模糊。   紧接着,一阵好闻的熏香气息猛然扑入了鼻端,似兰草恬淡,又似茉莉清香,飘飘忽忽,摄人心扉,使得崔文卿不知不觉起了几分沉醉之心。   这……是什么调调?   沉醉之余,崔文卿也是有些疑惑。   在他的印象中,折昭可是向来不喜欢将所居之地弄得这么香气扑鼻。   准确来说,不爱红妆唯爱武装的她最是受不了浓郁的熏香气息。   今夜突然如此,实在有些怪也!   带着这样的疑惑,崔文卿继续朝着厅内前行,然刚走得没几步,他的脚步突然而止,脸上神情变得震惊而又惊艳,被眼前所见的一幕直接震撼在了当场。   朦胧灯光中,一个婀娜动人的身影正静悄悄的站在厅内。   她穿着一件火焰般的红色长裙,长身玉立,发髻高盘,微微垂着的螓首可见朱颜精致,玉容绝色,高挺鼻梁以及那线条清晰的下巴显出几分不同于他女的高贵冷艳,宛如月宫嫦娥翩然降落人间,美艳动人不可方物。   这是……娘……子?   而且……还是穿女装的娘子?!   饶是崔文卿的镇定从容,此刻也被突然穿上女装的折昭震撼得是思虑全无,头脑空白,只得傻乎乎的站立当场,长大嘴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厅中此女自然是折昭。   今日的她,可谓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穿上女装站在了崔文卿面前。   这也是她继承振武军大都督之位后,第一次穿上女装出现在人前,尽管崔文卿对她来说十分的亲密,也是她想要为之厮守一生的夫君,然而折昭心内还是非常的涩然,更有着几分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惊慌,使得她心跳如鼓,呼吸急促,若非强忍站立,说不定现在就要掉头离开。   两人就这么默默相对,良久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文卿方才从震撼当中回过神来,他颇觉不可思议的轻吁一声,艰难出言道:“娘子……你这身衣物……这是……”   “夫君,你喜欢折昭这么穿衣么?”折昭勇敢的抬起头来望着崔文卿,嗓音有着几分不可抑止的颤抖。   “喜欢……可是……”崔文卿点点头,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喜欢就对了!”折昭嫣然一笑,笑容如山花绽放使得崔文卿眼前一亮。   说罢之后,折昭云袖轻摆,玉手轻抬指着厅内长案笑道:“夫君但且落座。”   崔文卿整个人如在梦幻天国,懵懂的点点头在折昭的指引下落座,而折昭则落座在了他的对案。   两人就这么隔着长案相对而视,均感觉到了气氛说不出的异样。   折昭本是有备而来,然而才发现到了这个时候却颇有些心慌意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突然出言道:“这段时间夫君劳苦功高,今日我在此设宴,权当为夫君庆功。”   说完此话,折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明明是夫妻相聚,好好的谈公事干什么?还庆功?这不是大煞风景么?   崔文卿恍若未觉,他呵呵一笑,开口言道:“娘子有心了,若非娘子支持,这次北地四州也不会这么顺利,说起来这在下更应该感谢娘子你才是。”   果然一不小心就将话题带歪了啊!   折昭唇角微微一抽露出一个不可察觉的苦闷之色,她偷偷的几个吐息强迫自己暂且冷静,努力将话题带入了正题:“夫君,你可知红衣所代表的含意?”   崔文卿本就奇怪折昭今日为何身穿长裙,而且还是一件她并不喜欢的红色长裙,此际闻言,悠然笑答道:“红色似火,自是代表火焰般的热情。”   折昭微微颔首,洁白如玉的贝齿轻轻一咬红艳欲滴的朱唇,犹豫尽扫目光直视崔文卿,轻声却又不失坚定的补充道:“其实红色除了热情似火,更代表忠贞,所以自唐以后,女子成亲便以红色着装,寓意忠于爱情,两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说完这一句,厅内气氛更是为之一僵,周围的空气好似全都凝固了。 第八八零章 举案齐眉   朝阳楼正厅之内,异样的气氛还在继续。   当折昭说出红色所代表的含意后,崔文卿双目陡然就瞪圆了,他不能置信的望着折昭,竟不敢想相信向来英姿飒爽的振武军大都督,居然说出这样如女儿家所言的话儿来?   而且更令他非常震惊的是,眼前的折昭穿女装,温言细语,款款动人,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莫非此人并非娘子,只是与娘子有些相像而已?   带着这样的念头,崔文卿认真的打量了折昭半响,直把折昭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呃,我说娘子啊,你今天……没发烧吧?”   此言落点,折昭脸上的羞怯之色顿时为之一僵,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柳眉陡然一扬重返英气,羞怒之下,她猛然一掌拍在了案几上,直把上面的茶盏震得嗡嗡作响,怒不可遏的开口喝斥道:“崔文卿,你丫今日讨打是不是?!”   听到此话,崔文卿顿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哈哈,我说嘛,这才是我家娘子啊,刚才一定是幻觉,哈哈,幻觉。”   折昭顿时有些泄气,原本的怒火也是消失不见了,原来在崔文卿心中,自己的形象一直是那霸道无礼,恶声恶气,不似女子,看来那温柔动人的江南仕女形象,自己始终是学不来啊!   这时候,崔文卿笑声渐止,瞧见折昭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说错话了。   折昭好歹是从三品高官,又是镇守一方的振武军大都督,地位显赫,位高权重,任凭走到何处都是黔首百姓们仰望的对象,今夜好不容易在自己面前露出几分女儿美色,自己不欣赏也倒罢了,居然还要嘲笑她,这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   心念及此,崔文卿更是后悔,暗暗责怪自己太过浅虑。   然他毕竟是聪慧之人,很快就想到了解决之法,笑容一收脸上满是正容之色,伸出手来轻轻搭在了折昭放在案几旁的手背上,嗓音别有一番动人的魅力:“阿昭,其实要我说来,你穿女装的样子非常的美丽动人,可以说是世间上罕见的绝代佳丽,刚才差点让我眼睛都差点看直了。”   折昭余怒未泯,轻哼一声拨开了他的手掌,冷声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平日里凶巴巴不讨人喜欢,的确,我可是世人眼中的恶罗刹,拳上能站人臂,臂上能走马,岂能变作温柔可人的寻常女子?”   “不,娘子,倘若你这么说,可就错了。”崔文卿神色更是凝重,“昔日身在洛阳的时候,我曾听秀姐说过,在成为振武军大都督之前,娘子你并非是现在这般模样,那时候的你,也有娇柔女儿之态,也有待字闺中之心,更有豆蔻少女怀春之梦,只可惜岳父他老人家战死沙场,整个大房无一男儿,振武军更是群龙无首,当此危局之下,迫使娘子你不得改变了自己。”   “振武军中军大帐满是男儿,娘子你不得不变得威严冷然,才能震慑麾下。战场厮杀满是敌寇,娘子你不得不变得果断残杀,方能威慑北敌,朝堂民间风言风语,人言可畏,鄙夷统军女子,娘子不得不戴上青铜獠牙面具示人,并泡制出了那些拳上能站人臂,臂上能走马的恶罗刹形象自污,娘子,为了振武军,更为了折氏,你付出得太多太多,也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这些我崔文卿都是明白。”   “夫君……”听到这里,折昭心生感动,滚滚热流流过心海,眼眸在烛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点点烛光,好似夜空中那最是璀璨的星星。   崔文卿轻轻一笑,膝行而上轻轻的搂住了折昭,折昭没有半点抗拒,将螓首枕在了他的肩头,听着他温柔的嗓音在耳畔梦呓般响起:“尤记当初娘子送我前往洛阳,曾说过想寻找一个温暖的肩头为之依靠,现在我已经努力去做了,尽管这个肩头还不算坚强,甚至还不够为娘子遮风挡雨,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我崔文卿一定能够为娘子,为振武军,为整个折家支撑起一片天地,那时候娘子就可以不用再这么累,更可以躲在我的身后安静的做一个幸福小女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做自己喜欢去做的事情。”   一席话落点,正厅内良久沉默。   崔文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抚摸着折昭柔顺的发丝,感受到那丝滑温暖,更感受到怀中丽人对自己的深深爱意。   折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将头依靠在崔文卿的肩头,感受到肩头坚实有力,更感受到那宽阔厚重,任凭泪流不止。   穆婉更没有说话,她悄悄躲在一旁偷看着这对彼此深深相爱着的男女,感动得热泪盈眶,芳心震颤,暗自寻思:二小姐她幸苦操劳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收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此生能够有姑爷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儿陪伴,真是太幸福了。   无声的温馨静静蔓延,浓郁的爱意悄然流转,在这一夜,折昭感到了深深的幸福,而在这一夜,崔文卿也是感受到了深深的幸福。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方才从崔文卿怀抱中直起了身子。   她不动神色抹去了娇靥上的泪痕,脸上重展笑容,拉着崔文卿的手言道:“夫君,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如何?”   崔文卿欣然点头而笑:“今夜来此,但凭娘子安排,你让我朝东我绝对不会朝西,你让我抓狗我绝对不会撵鸡,总之我一切都听娘子的。”   “哼,花言巧语。”折昭嘴中虽是轻轻责怪他的口花花,然而心内却比吃了蜜还要甜,自己当先站起,又将崔文卿从地上拉了起来,绕行正厅上得木制楼梯一并朝着二楼而去。   朝阳楼二楼乃是折昭和穆婉所住之地,有着两间卧房以及一间书房一间偏厅,崔文卿还是在当初成亲之夜来过一次,其后搬入了书阁,从此之后便再没有来过,今夜故地重游,且还是在折昭的邀请之下,自是一番别样滋味。   两人来到一扇房门前站定,崔文卿认得这正是折昭的寝室,难道娘子今夜……   想到这个可能,崔文卿的心脏顿时不争气的剧烈跳动了起来,只觉霎那间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夫君,就有劳你开门吧。”折昭轻轻笑着,眼波中闪烁着炙热的情意。   崔文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房门。   红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间内的景色霍然入目。   霎那间,崔文卿如遭雷噬,顿时僵硬在了当场,再也无法移动半步,整个人如石雕木俑般呆住了。   房间内的陈设一目了然,可见大大的“囍”字贴满窗户,红色的龙凤高烛火光摇曳跳动燃烧,案头摆放着美味可人的美酒佳肴,海棠木制成的卧榻悬挂着红色帐幔,榻上放置着着鸳鸯被,周围披红挂绿一片喜庆。   “娘子,这是……”崔文卿愣怔许久方才回神,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了。   折昭歉意一笑,缓缓言道:“昔日成亲之夜,折昭盖头未掀匆赴边关,你我的婚事半道而止,始终不够完美,也诚为遗憾!今日折昭如此安排,便是希冀能够与夫君一道,继续你我当日未完的婚礼。”   崔文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折昭惊喜笑言:“娘子,如此安排,真是太意外了,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说罢用力的点头,显然也被折昭这样的安排所感动。   折昭娇靥绯红,低声相邀:“既然如此,夫君,那我们进去吧……”   “好。”崔文卿颔首一笑,抓起折昭的手儿,走入了新房之内,那扇红木房门也是轻轻关闭,遮挡住了里面所发生的一切。   朝阳楼外,穆婉独自一人斜靠在水榭廊柱上,边仰头饮酒边默默的打量着朝阳楼二楼。   可见窗棂剪影,两个人影正相对而坐举案齐眉。   可见他们紧紧相拥人影交错,合卺饮酒。   最后灯烛熄灭,所有美丽场景消失在了沉沉黑夜中。   穆婉轻轻一笑,翻身而起走出了水榭,将手中酒壶随手一抛扔入水池,愉快洒然而去。 第八八一章 不一样了   旭日方升,朝霞漫天,府谷县内外阳光明媚,一派生机勃勃。   崔文卿揉了揉惺忪双目,打着哈欠从榻上站了起来,愣怔有倾回想起昨夜之事,不禁回头看向那依旧凌乱的床榻,嘴角不禁溢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对许多人来讲,今天与昨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然对崔文卿和折昭来讲,过得昨夜之后,今日已经大是不同,两人的关系已经更为明朗化,也可以说是变作了正常化。   毕竟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既有夫妻之名,亦有夫妻之实。   正待他愣怔遐想当儿,开门声轻轻响起,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崔文卿回神一望,恰如被一道闪电击中,陡然愣怔住了。   来者乃是折昭。   一身湖水蓝色的长裙,一头白绸扎束的长发,一双晶亮的眸子像那天空璀璨繁星,雪白的肌肤晶莹光洁,婀娜的身姿亭亭玉立,人儿清纯得如同明澈的山泉,美丽得如同幽谷中的兰花。   当然,要说这些也并不能让已经见识了折昭昨夜惊人美丽的崔文卿再次露出了震惊之色,他的震惊是发现折昭手中居然还捧着一个木盆,里面盛着热水,盆沿搭着布帕,显然是给他送洗脸水来了。   堂堂振武军大都督亲自送洗脸水,我勒个擦!崔文卿对天发誓,他连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去!   见到崔文卿站在身前,折昭娇靥很明显的红了一下,也闪过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羞涩,然而很快,那丝羞涩就消失不见,变作了坦然自若的模样,走上前来柔声言道:“夫君,请先洗漱吧。”   崔文卿看着她将木盆放在了案几上,看着她轻轻一卷云袖露出洁白如玉的皓腕,用纤手将布帕放入水中搓揉提起拧干,最后又看着她轻移莲步来到了自己身前,将手中的布帕递来,这才故作不敢相信眼前的揉了揉双目,又是感动又是惭愧的言道:“娘子身份高贵,今日居然作着伺候人的事情,为夫真是受之有愧啊!”   闻言,折昭却是轻轻一笑,口气有着几分认真之色:“妻子伺候丈夫乃是理所当然,夫君为何会有受之有愧之心?”   崔文卿知道自己不回答这个问题折昭只怕会不依不饶,索性坦诚之言的笑语道:“娘子毕竟是雄镇四州的振武军大都督,岂能操持普通妇人的活计?倘若被振武军那些将士们看见眼前这一幕,肯定会对娘子你的将威有影响的。”   折昭轻轻摇了摇头,美目视线落在崔文卿线条分明的脸庞上,依旧是非常认真的言道:“折昭身穿飞凤战甲端坐中军升帐点将征战从戎,乃是为了上报朝廷,下安黎庶,此乃为国尽忠之举,是尽身为臣子的义务,而今日折昭身穿女儿衣装伺候夫君洗漱于榻前,乃是为服侍夫君,尽身为妻子的义务,即便真被别人知晓,相信任何人也不能说半点闲话!”   崔文卿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轻笑言道:“小昭儿,此番言语说得为夫心里真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听到崔文卿口中的这个称谓,折昭不由回想起了昨夜两人最是浓情蜜意时的那些话语,娇靥“腾”的一下又红了,恰如秋日里的枫树林。   她忍羞含怨的瞪了崔文卿一眼,这才轻轻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么做……都是折昭自愿的!”   “哦也!”崔文卿大笑,突然搂住折昭的腰身抱着她一个旋转,哈哈笑言:“还有一句是嫁给猴子满山走,娘子,今天咱们什么事都不要做,为夫带你出城游玩一番,如何?”   折昭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更是脸红,欣然点头道:“单凭夫君之意,咱们出城游玩!”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振武军后门出发,拉车的两匹枣红色骏马冒着小雪,朝着城外磷磷隆隆驶去。   车厢内,崔文卿折昭夫妇二人同坐矮塌掀开窗帘欣赏着窗外动人的雪景,浓情蜜意均在心底流转蔓延。   上午去了五龙山顶欣赏雪景。   夫妻二人登高远眺,可见此山南临黄河,背依群岭,如巨龙昂首,啸饮大河,崇山峻岭银装素裹,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美不胜收。   下午去了黄河渡口欣赏雪景。   夫妻二人极目远望,天是无边的灰,水是断续的蓝,肥大的雪花从天宇深处涌流出来,匆匆地扑向无垠的水面,黄河腾出灵动湿热的水雾,紧紧地拥住了冰凉的雪花,悄无声息地升腾起无边的白纱,天地朦胧,心儿悠悠,直是在虚无的云天飘荡。   直到天色已暗之际马车回城,崔文卿和折昭两人依旧在车厢内轻轻的说笑不止,均是觉得一天虽然非常短暂,然却不虚此行。   待快要行至振武军大都督府门前,心细的折昭惊讶的发现窗户外灯光摇曳,火把隐隐,似有许多人正聚在振武军大都督府街道两边。   见状,折昭陡然一惊,连忙坐直了身子掀开车帘认真打量,可见街道两旁全都是身穿布衣袄服的黔首百姓,许多甚至还是衣衫单薄的农人。   他们聚在一起没有半点喧哗,也没有窃窃私语,唯一发出的两处声响便是因天冷而不停哈着热气的声音,和冷得来回跺脚不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非常清晰。   看着看着,折昭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放下车帘对着崔文卿正容言道:“夫君,街道两旁有不少百姓聚集于此。”   崔文卿想了想,讶然笑道:“怎么?百姓们晚上不睡觉呆在街上作甚?”   折昭摇头言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要不咱们下车问问?”   崔文卿沉吟少顷言道:“就这么冒然下车却是有些不妥,要不待进入大都督府中派人出来了解清楚具体情况,然后再作定夺,不知娘子你意下如何?”   折昭点头笑道:“善!那就以夫君之言便是,我们先回府。” 第八八二章 感恩戴德   然令崔文卿和折昭不知道的,是在马车驶过长街他俩偷瞄街边百姓的时候,百姓们也在用视线观察着这辆经过的马车。   当看到马车车轮高大,车厢宽阔,雕纹华丽,拉车骏马神骏非常时,百姓们立即意识到了马车主人的非同寻常,一直焦急等待的心儿登时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当看到马车缓慢行驶,朝着振武军大都督府门驶去,最后停在了府门前的时候,百姓们终于忍不住大大骚动了起来。   “噢呀,是崔大人和大都督,他们回来的!”   “崔大人,是你在车厢内么?我们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啊!”   “崔大人,盼望你见见小老儿啊,你可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呐。”   ……   霎那间,原本安静的街道顿时变作了沸腾的海洋,数百百姓七嘴八舌,千言万语,向着崔文卿表达着感激之心,也让尚在车厢内的崔文卿陡然愣怔住了。   “什么情况?”他停下了掀开车帘正欲下车的动作,回身问向折昭。   折昭白了他一眼,轻笑莞尔的言道:“看来这些百姓全都是来找夫君你的,具体情况本帅怎么知道?”   崔文卿大感奇怪,略一沉吟,掀开车帘走了出去,然后在百姓们的视线中轻捷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对着他们欠身一躬,正容言道:“本官便是崔文卿,不知道诸位父老乡亲聚于本官府门之前有何要事?”   话音落点,原本闹哄哄的气氛顿时就重回寂静。   只见人群两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在一位年轻妇人的搀扶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老翁手中拄着拐杖脚步甚急,待行至崔文卿面前方才颤巍巍的拱手,老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启禀崔大人,小老儿乃是府谷县外陈家村的村正,得知崔大人你返回府谷县的消息,我们周边七乡二十八村的百姓们全都激动得不行,都想前来府谷县拜谢大人恩赐。”   “哦?”崔文卿惊讶得眉头一挑,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老丈客气了,本官今番代帝巡视北地四州,乃是奉了朝廷的旨意而来,大伙儿要感谢也应该感谢朝廷,而非本官个人。”   “不不不……”老翁连连摇头摆手,白须白发一颤一颤的,“大人,我们七乡二十八村之所以要感谢大人你,乃是因为大人所施行的畜牧养猪之策惠及了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农人,经过将近大半年的猪仔养殖,大家都是获利甚丰,再也不用靠天吃饭,靠地耕耘,所以说,大人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呐。”   闻言,崔文卿忍不住笑了,压了压手示意百姓们暂且安静,这才肃然开口道:“诸位父老乡亲请听本官一眼,常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故此历朝历代无疑不把吃饭问题视为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任何时候都是马虎不得,大意不得,崔文卿今番前来北地四州行安抚之责,自然是将解决江南道异地安置之民以及北地四州原住之民的吃饭问题列为重要任务来抓,临行之前官家千叮呤万嘱咐,政事堂诸位相公百般关心诸多谋划,故此,本官到来之后,才实行了诸多如畜牧养殖等等仁政实施,所以一切政策的实行乃是朝廷的意思,诸多成绩的取得也是朝廷的功劳,说起来,我崔文卿也不过略有微功末绩而已,实在当不得诸位的恩人之称。”   一席话落点,百姓们面面相觑,场面非常安静。   崔文卿拱手言道:“感谢诸位乡亲在此等候,也感谢大家对崔文卿的厚爱,然现在天色已晚,夜深寒凉,所以还请大家早早离去,崔文卿当请送诸位父老乡亲出城。”   领头的老翁沉吟片刻,却是依旧倔强言道:“崔大人,不管如何,你都是我们百姓的大恩人,这次吾等前来,是有一项东西要送给大人。”说罢向后挥手,示意道:“来,抬上来。”   话音落点,可见几位壮硕的庄稼汉子和离抬着一个硕大的竹笼走了上来,崔文卿抬目望去,顿时面露错愕之色。   抬来的了竹笼内正关着数头半大的猪仔,全都缩在角落冻得是瑟瑟发抖,连哼哼唧唧的叫声都懒得发出了。   “这……这是……”崔文卿以手指着竹笼,大感惊讶。   老翁笑着解释道:“崔大人,这些都是咱们村养殖的猪仔,也是朝廷以及大人你对百姓们的一片心血,如今猪仔已经养得半大可以食用,故而吾等特地送来十头,供大人你品尝。”   闻言,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   这些农人淳朴热忱,满怀感恩,居然甘冒风雪送来猪仔供他食用,如此拳拳之心实在令崔文卿深受感动。   然而他让百姓们养殖猪仔的目的乃是为了发展畜牧养殖,如今这些送来的猪仔不过半大,就这么吃了,委实太过可惜了一点。   略微苦笑了一下,崔文卿张口本欲拒绝,然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个绝妙的注意猛然涌上了心头,使得他的双目猛然间就亮了,立即改变主意感谢笑言:“多谢父老乡亲的美意,本官会将大家所献来的猪仔送给朝廷,禀告官家知晓。”   待到百姓们散去,崔文卿这才转身回府,却见马车依旧停在府门,不禁暗感奇怪,驾车驭手轻声提醒道:“姑爷,大都督还在车内没有下车。”   崔文卿点点头示意明白,重新登车返回车厢内,对着正端坐其中托腮沉思的折昭笑语言道:“娘子怎么不下车呢?”   折昭风情万种的橫了崔文卿一眼,嫣然笑道:“百姓们声言乃是前来拜谢崔大人,小女子又怎好意思下车沾崔大人的光呢?”   崔文卿闻言气结,苦笑言道:“这些百姓也太热情了,居然冒雪前来,实在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折昭点头一笑,继而笑容尽敛,正容言道:“刚才夫君言功必提官家以及朝廷,实乃非常的得体。”   崔文卿颔首笑道:“这次北地四州之行声势浩大,诸多政策实施之后更是获得了百姓们的感恩戴德,可以说,百姓们的这份感谢不能由我崔文卿个人以及振武军大都督府来承担,否则的话就有功高震主,收买人心之嫌了,故此,咱们更需小心翼翼为上,以免惹来朝廷猜忌。”   折昭欣然笑道:“夫君此言不错,实乃看得非常通透啊!” 第八八三章 亲自下厨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笑语言道:“就目前形势而言,咱们折家低调点肯定没错,将所有功绩送给朝廷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不管怎么说,咱们两人都是领着朝廷所发的俸禄嘛!”   听他目前已经完全站在了折家立场上来考虑,折昭大感欣慰,嫣然失笑道:“夫君能够如此作想,实乃我折氏之福,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然不知道刚才夫君为何要收下农人送来的猪仔呢?”   “已经百来十斤了,还猪仔呢!崔文卿笑着摇了摇手,继而正容开口道,“娘子,畜牧养殖之策乃是我们在三月份开始实施的,农人们也已经养殖了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说,河东银行在这期间全都是干的赔钱买卖,光此畜牧养殖一项,已经使得整个银行行业入不敷出了,倘若将来猪肉出栏之后销售受阻,那对北地四州的生猪饲养所带来的打击也会非常的巨大,故此当次之时,我们必须开始有所谋划了。”   折昭知道畜牧养殖乃是北地四州诸多实施政策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也关系到了无数农人最为切身的利益,倘若猪肉亏本,那就意味着崔文卿答应朝廷另辟蹊径的收税之法面临失败,不仅仅崔文卿本人会受到惩罚,说不定免税之策也会朝令夕改。   总而言之,畜牧养殖关系大局。   崔文卿眉头微微拧着,别有一番认真的神情:“时才那些百姓不是送来了十头猪么?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将猪送到洛阳,请官家品尝一番,倘若官家能够认同咱们的猪肉,那么将来猪肉的销售必定会顺利多了。”   此言一出,折昭猛然色变,显然被崔文卿的异想天开弄的是措手不及,沉声言道:“夫君,从古到今羊肉均是华夏民族主要肉食来源,猪肉完全登不上大雅之堂,故此才有公卿王侯食羊肉,穷苦百姓食吃猪肉一说,猪肉更是被列为了贱肉之列,你想让官家吃猪肉?此乃对皇威之侮辱,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崔文卿摇手笑道:“娘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老崔家的猪肉与寻常世面上的那些猪肉已经大大不同,完全没有那种怪味,不信咱们明日尝尝?”   折昭冷笑道:“即便没有怪味,猪肉也是贱肉,不可能让官家亲自食用,以我之见,即便将来你所养殖的那些生猪出栏,所售卖的对象也应该为那些吃不起羊肉的穷苦百姓,方能成事。”   “哼,我崔文卿还不信这个邪了!”崔文卿猛然一拍大腿,加重语气言道,“凭什么猪肉就是贱肉,而那羊肉便是美味?既然北地四州已经以畜牧养殖为主,那么我崔文卿就会让猪肉堂堂正正的销售天下,将来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会以吃猪肉为荣,而猪肉更会成为世间的主流肉食!”   一番话铿锵有力,直听得折昭目瞪口呆。   她本想还与崔文卿辩驳一番他的这些想法有些不切实际,然话到嘴边却心头一软,以妻子才能有的柔软之言轻轻劝说:“夫君,你的心意我懂,乃是为了北地四州,然就实而论,实施起来却是很难。”   “倘若不难的话,那事情干起来还有什么激情可言。”崔文卿淡淡一笑,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刚才我已经想明白了,欲要让官家认可我的猪肉,那么就先得从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好在那最是亲近的两人与我关系都还不错,如果猪肉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说不定也会引起官家品尝猪肉的兴趣!”   “哦?最亲近的两人?谁也?”折昭有些疑惑,一时半刻未能理解崔文卿的意思。   崔文卿贼贼一笑,指着府中方向低声言道:“咱们府中不就有一个么?”   折昭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轻轻点头而笑,笑完认真言道:“让她吃猪肉,也很难!”   崔文卿轻轻的勾了勾手指,示意折昭靠近之后,这才笑嘻嘻的言道:“然我更相信事在人为,明日,崔大爷亲自下厨烹饪猪肉!”   此话落点,饶是折昭的镇定,也忍不住目瞪口呆了。   ※※※   十一月二十二日,在传统二十四节气中称为小雪,诚如所言,今日府谷县也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   晨时方过,折昭便将陈宁陌请入了朝阳楼内。   师徒二人先是聊了聊涉及北地四州的公事,最后又谈了谈朝廷最近所发生的大事,待到话题结束,陈宁陌这才注意到了什么,笑问道:“对了,今日怎么不见文卿?”   说到崔文卿,折昭娇靥上很明显闪过一丝不自然,然她掩饰极好,连忙笑着回答道:“恩师,夫君他现在正忙着呢。”   闻言,陈宁陌有些奇怪:“现在安抚之事已经功德圆满,他不呆在府中陪你,还有什么事情忙碌?”   “恩师啊,夫君并不是因为公事忙碌。”折昭膝行上前挽住了陈宁陌的胳膊,笑吟吟的解释道,“恩师你来到北地四州已经这么久,前段时间公务繁忙,我和夫君都没有好好陪你吃一顿饭,恰好昨日府谷县外的百姓送了一些土特产来,故此今日我们夫妇二人在此设置家宴,请恩师过来一叙。”   陈宁陌微笑颔首道:“你们夫妻二人实在有心了,说起来,还是为师打扰你们,既然如此,那文卿跑到何处去了?”   折昭心知此话必须回答,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不瞒恩师……夫君在亲自……呃,下厨呢!”   “什么?!”陈宁陌惊得从案几后站了起来,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言道,“亲自下厨?堂堂朝廷命官,居然亲自前去厨房做饭?”   折昭有些涩然的开口道:“是啊,夫君说,要自己做饭才能体现出对恩师你的一片尊敬之心。”   “荒谬!实在荒谬!”陈宁陌完全没有因崔文卿的举动生出半点感动,反倒是又气又急,“古之圣贤有言: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说的是,凡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要亲手去杀它们。汉代贾宜在《新书.礼篇》中更是言及:故远庖厨,仁之至也。把‘君子远庖厨’作为仁慈的品德加以提倡,故此只要是读书人,都不会亲自下厨操持庖厨之事。这文卿平日里有些荒唐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居然如此违背礼制,你身为振武军大都督,居然还由着他,你啊你,糊涂了么?!”   尽管是三品高官,然被自己恩师加舅妈一通训斥,折昭也没有半点脾气,只能苦笑不止。   陈宁陌黛眉一扬,冷然问道:“崔文卿现在何处?”   “在厨房呢!”折昭轻声回答。   陈宁陌略一思忖,断然出言:“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前去将他请出来!” 第 八八四章 请陈学士吃猪肉   振武军大都督府的厨房位于正厅偏东北,在靠近后门的方向,乃是一片单独的院落。   陈宁陌和折昭两女信步而至的时候,可见院内青砖瓦房顶上的烟囱青烟直冒,仆人家丁抱柴劈柴、洗碗洗盘、选菜洗菜,个个忙得犹如陀螺飞转。   “大都督,是大都督……”   见到折昭亲自,家丁们又是惊讶又是奇怪,全都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赶来问好:“参见大都督!”   折昭虚手一扶示意众人起身,目光巡睃一圈仍不见崔文卿的人影,沉声发问:“崔文卿所在何处?”   站在前面的几个家丁交换了一下视线,其中一人方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禀告大都督,今日天刚亮,姑爷就前来厨房指点伙计们做事,目前正在厨房内忙着呢。”   折昭点点头,转身对着陈宁陌一拱,询问道:“恩师,你看……”   陈宁陌美目一瞄那间青砖瓦房,黛眉情不自禁的蹙了起来,淡淡言道:“走,咱们进去,看看这个崔文卿在搞什么鬼!”   折昭点点头,与陈宁陌一道来到厨房门前,正欲掀开那道布帘走进去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熟悉而又清晰的嗓音:   “快快快,生火,将那猪扒用高温热油再煎一下,必须两面金黄外酥里嫩。”   “李三,去看看那砂锅里的炖排骨熟了没?熟了记得将灶火弄灭了。”   “那个谁?你烤的小乳猪如何呢?呀,怎么外面颜色不对?我刚才告诉过你抹蜂蜜抹蜂蜜,烤出来的东西才香嘛!快快快,手脚利索点,认真给我烤。”   “还有老陈,将那五花肉切片备用,等会本公子亲自动手来炒!”   ……   一席话听得折昭和陈宁陌面面相觑,这崔文卿怎么还准备自己动手呢?   不容多想,陈宁陌掀开布帘走了进去,刚一入内就被里面缭绕的油烟呛得是轻咳不止,然她也很快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皱着眉头开口问道:“崔文卿,你在此何意?难道真要亲自做饭么?”   女声悦耳动听绕梁不止,吵吵嚷嚷的厨房顿时为之安静。   所有庖厨膛目结舌的望着突然闯入的陈宁陌和折昭,均是露出了震惊之色。   什么风居然把大都督吹到厨房来了?   且同路还有如此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   许多在折家厨房干了数十年的庖厨,也没有遇到如此一幕。   望着陈宁陌,崔文卿用搁在案板上的布帕擦了擦油津津的双手,边笑边走上前来问道:“学士,你怎么来到厨房呢?”说罢,将目光望向折昭,“娘子,我不是让你陪着学士在厅内闲聊么?”   折昭苦笑了一下,偷偷指了指陈宁陌,示意崔文卿当心。   陈宁陌目光直视崔文卿,嗓音一声比一升高:“崔文卿,崔大人,请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你会出现在厨房?难道真是闲得无聊,准备在此操持做饭么?你的官威何在?所学儒家之意又有何用?”   面对着陈宁陌犀利的质问,崔文卿却是轻轻一笑,神情也颇为轻松,开口道:“学士请听我一言。”   “好,你说!”陈宁陌吸了吸鼻头,依旧是一副余怒未泯的模样。   “学士,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说!”   “治国理政当以和为本?”   “《洪范八政》有言:食为政首,自当是以食为先。”   崔文卿微笑言道:“学士说得不错,民以食为天,此乃万古不变之真理,故此吃饭问题乃是一个关系到王朝稳定,民族延续的大事,不知学士觉得然否?”   陈宁陌点头言道:“你说得不错,但这与你在厨房操持庖厨之事没有关系么?”   “学士你想错了,自然有关系!”崔文卿信步走到了炉火前,指着里面烧得正香的肉块道,“学士,此乃昨日百姓们感激朝廷仁政,所送来的猪肉,今日在下在此烹煮,目的就是想请学士你品尝百姓心意。”   “什么?你竟然想给我吃猪肉?!”陈宁陌又惊又怒,“你可知道猪肉乃是贱肉,即便是那些穷苦人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以猪肉来食,崔文卿,你这是在侮辱于我!”   崔文卿轻叹一声言道:“学士,我知道要让你立即接受猪肉很是困难,然而我北地四州所养之猪,与中原其他地方养得猪可不一样,而猪肉肉质味道也有着非常大的差别,今日我崔文卿之所以要下厨,乃是因为目前猪肉菜式太少,寻常庖厨根本就做不出猪肉的真正味道,故此,才不得已而为之。”   听到崔文卿一番解释,陈宁陌娇靥上的怒容稍霁,然口气依旧是冷冷的,“别人做不出来猪肉味道,你就能行了?崔文卿,别忘了你可是朝廷命官,而非是折府庖厨。”   崔文卿轻笑道:“学士,今日崔文卿所作之食,乃是孝敬师长,即便亲自下厨也说得过去,况且今日请学士你吃猪肉,也是想让猪肉获得学士你的认可,为将来猪肉的大量销售打下基础。”   陈宁陌渐渐回过味来,冷笑道:“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让我作吃猪肉的先行者啊,为你这些猪肉打响名气,哼哼,果然是好算计,不过崔文卿,我可并非薇薇,可以任由你欺骗,若不是今日阿昭盛情,本官现在立即拂袖而去。”   “呵呵,学士,倘若你不相信在下,想要就此离开,崔文卿绝对不会阻拦,但是今日你错过的不仅仅是一顿美味,更会错过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绝佳机会!”   “什么?!”   待崔文卿话音落点,折昭和陈宁陌同时发出了惊呼,显然被崔文卿突如其来的话语说吓住了。   收复燕云十六州,为亡夫报仇一直是陈宁陌最大的梦想,自可惜大齐军队历来不太争气,败多赢少,故而对于这个梦想陈宁陌也只能想想罢了。   然今日崔文卿突然说出这话,自是令陈宁陌大感震撼,因为他知道,崔文卿可非是那种危言耸听,胡言乱语之人。   他这么说必定有他的理由。   略一思忖,陈宁陌认真发问:“文卿,你此言当真?!”   崔文卿镇重其事的点头道:“学士,在下保证不会虚言,待做好了饭菜端入厅堂,再向学士你细禀。”   闻言,陈宁陌轻吁一口长气,望了望锅中猪肉,在看了看崔文卿的脸膛,缓缓颔首道:“好,只要你能够收回燕云十六州,别说是吃一顿猪肉了,就让我陈宁陌吃一辈子猪肉都行!希望你不要骗我。”   说罢,转身出了厨房。   折昭苦笑了一声,对着崔文卿开口道:“夫君,学士可是把你的话当真了,你可千万不要失言,否则……啧啧……”说完摇着头走了。   见状,崔文卿哑然失笑,对着厨房中的庖厨们高声言道:“大伙儿刚才也听到了,咱们今日就请当朝集英殿大学士吃一顿猪肉,成功不成功在此一举,倘若学士满意,我让娘子给诸位赏钱!”   “姑爷彩!”庖厨们一听有赏钱,顿时欢声雷动,喝彩不止了。 第八八五章 吃猪肉与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关系   正午时分,这一盘盘香味扑鼻的佳肴被侍女捧上了案几,摆置得整整齐齐。   陈宁陌凝神望去,可见今日折府家宴所布置的是四菜一汤一饭。   四菜一是萝卜烧猪肉,萝卜切得是方方正正,猪肉也是切得方方正正,很是符合古圣人所倡导的“肉割不正不食”的标准,若非是猪肉,说不定陈宁陌已经开始食指大动了。   二是一盘炒肉,那肉片儿肥瘦相间形若灯盏窝,再配上鲜嫩的笋片、大葱,看上去给人一种极大的视觉享受。   三是一盘不知道以什么事物作成炒菜,那似肉非肉的主料切成了花瓣的形状,配上新鲜的莴笋片儿、芹菜段儿,闻起来别有一番香味。   最后一盘是红烧猪排,颜色红幽幽、亮晶晶,腾腾热气翻冒而出,也是非常好闻。   至于那一汤,似乎是萝卜炖猪骨,陈宁陌也看得不甚了了。   然她此时不想细究,也不想举筷而食,抬头望着崔文卿正容言道:“文卿,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何这猪肉会与我朝收复燕云十六州相关了!”   崔文卿点点头,正容言道:“学士,就单兵素质而言,辽人西夏人与我们大齐人有着很大的区别,通常而言,北方异族一般身得是人高马大,而我中原人无论是身体还是身高,教北方异族来说都显得单薄、低矮不少,当然这其中有人种的差异,然而最为关键的,还是与我们中原人缺少肉食有关。”   说到这里,崔文卿顿了顿,见陈宁陌、折昭两女都是露出凝神倾听之态,于是乎继续言道:“目前中原主要的肉食以羊肉、鱼肉为主,特别是羊肉,更是成为长江以北肉食首选,只可惜不管是何等种类的山羊,成长速度都非常缓慢,且一只养殖了一年的山羊,其重量不过区区三四十斤,致使羊肉价格居高不下,根据我们前期调查,寻常百姓能够保持半月一顿肉食者,十之一二,能够保持一月一顿肉食者堪堪过半,更有甚者许多年未尝肉味,不得已选择猪肉等廉价肉食解馋。”   “学士请看这盘猪肉,”崔文卿用手一指,待陈宁陌的视线落在了那盘萝卜烧猪肉上面时,才不疾不徐的言道:“在三四月我们河东银行为养猪农户分发猪仔的时候,寻常猪仔不过五六斤,然目前过了大半年时间,这些猪仔的平均重量都已经在百斤上下,大半年增肉多少学士你一算便知,而根据我最是保守的估计,只要能够将这些猪仔养殖一年,绝对会达到两百斤左右。从五六斤到两百斤,何其令人震撼!”   听到这里,陈宁陌心悦诚服的点头道:“关于这一点,你说得不错。”   崔文卿点头而笑,继续言道:“人的体质通常与所食之物相关相连,百姓们得不到充足的肉食,体质方面自然就会瘦弱,征召从军之后,将极大的受限于身体素质。故而,保持充足的肉食,对于提升我朝士卒人员素质,有着十分巨大的作用,所以我崔文卿发展畜牧养殖不仅仅是为了提高养殖农户收入,最为关键的是提升大齐士卒身体素质,让他们人人有肉吃,顿顿有肉吃,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去从军征战,去夺回我们的燕云十六州!”   折昭有些震撼了,开口询问道:“夫君,吃多了猪肉,真的能提升军卒体质么?”   崔文卿开口解释道:“娘子,我们身体需要多种营养物,第一种名为糖类,分为单糖、双糖、多糖啊这些,是身体最为基础的保障,通常在米饭面食中获得,第二种名为纤维素,主要是在植物食材中获得;第三种名为蛋白质,牛羊鱼所含蛋白质较为丰富;而第四种就是脂类,分为植物油脂和动物油脂,猪肉当中所含的动物油脂是所有肉类中最为丰富的。”   “通常情况,一个人在剧烈运动中,如战场厮杀啊,快步行军啊这些情况的时候,身体首先消耗的是糖类,然后再是脂类,蛋白质虽然也会参与消耗,不过占据的比例是非常有限,也就是说,单从这方面而言,吃猪肉能够比吃牛羊肉所储存的脂肪更多,也能够经得起长时间的剧烈运动。”   一席话落点,对于陈宁陌和折昭来说无异于是在听天书。   什么糖类啊,蛋白质啊、纤维素啊这些词汇,两女更是没有听过,若非是了解崔文卿并非信口开河之人,说不定她们就会认为此獠不过是街头上胡言乱语的江湖骗子了。   崔文卿自然也看出了两女的一头雾水,他苦笑了一下,换了一个通俗的说法:“这么来给你们解释吧,吃猪肉的人比起吃羊肉的人更容易长膘,咱们大齐虽不是前朝那般以胖为美,然更为结实敦厚的体型却能更好的增强军卒的素质,身上有肉身体才能有力量,才能上阵杀敌,厮杀征战。”   陈宁陌点点头,示意大概能够听得懂崔文卿所讲,美目视线看着案几上的猪肉,有些迟疑的问道:“猪肉真的有你所言那些功效?”   崔文卿点头道:“千真万确,在下岂敢在此糊弄学士。”   “但是……猪肉真的非常难吃。”陈宁陌嘴角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显然对猪肉依旧保持着深刻的阴影。   崔文卿笑道:“这些猪仔在很小的时候都经过了一定处理,现在的猪肉绝对不会难吃,学士你不妨试一试。”   陈宁陌银牙紧咬,娇靥露出了犹豫挣扎之色,就这么过得片刻,她方才长吁一声打定了主意,面无表情的点头道:“好吧,若猪肉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它能够提升兵卒的体质,那我陈宁陌敢为天下先,甘愿一试。”   说完之后,她毅然拿起了放在案头的长筷,目光在案几上的几盘肉菜中巡睃了一番,选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的菜肴伸出了筷子,正是那盘肥瘦相间的肉片卷儿。   用长筷稳稳的夹起一块肉片,陈宁陌强忍恶心之感将之放在嘴边,没有半分犹豫张开小口将其吞下,慢慢咀嚼起来。   崔文卿和折昭都是一脸紧张的望着她,静候下文。 第八八六章 四道菜肴   可见陈宁陌吞下这块猪肉之后,黛眉之间早就已经挤成“川”字的线条明显舒缓了一下,咀嚼的动作也微微一僵,她有些好奇的瞪了崔文卿一眼,面露惊讶古怪之色,这才连忙将口中的猪肉匆匆咽下。   折昭看向陈宁陌的目光满是同情,询问道:“恩师,这肉好吃么……味道如何?”   陈宁陌却没有理睬,猛然手扶长案站起,目光直视崔文卿急声道:“文卿,刚才我吃的这肉真的是猪肉?”   崔文卿含笑点头道:“对啊,如假包换,的的确确是为猪肉,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好吃啊!”   陈宁陌的神情已经变得有些凝重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然而口中的滋味又是如此真实,略加沉吟,又用筷子夹起了一片猪肉放入口中,显然是想要再次确定。   折昭见她神情不对,也用自己的筷子夹上猪肉放入嘴中,同样,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作了震撼。   崔文卿笑吟吟的望着两女的举动,言道:“这几盘肉正是以昨日百姓们送来的猪肉烹制而成,没有半点虚假,你们所体会到的肉味,正是北地四州所养之猪真正的味道。”   陈宁陌口中意犹未尽,放下筷子目光炯炯的望着崔文卿,轻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啊!”崔文卿掰着指头言道,“在猪仔养殖之初,利用特定方法割掉猪仔身体某个部位,从此之后,猪仔肉质便没有了寻常猪肉那种难吃的腥臊味,烹煮出来的肉食也非常好吃。”   “割掉猪仔身体某个部位?”陈宁陌一愣,“究竟是什么部位?你能否说说清除一点?”   崔文卿颇为羞涩的一笑,讪讪言道:“学士啊,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你要我怎么说嘛!娘子,还是你告诉学士为好。”   折昭乃是崔文卿畜牧养殖计划的具体参与者,自然知晓那部位是什么,娇靥微微红了一下,立即凑到陈宁陌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闻言,陈宁陌很明显的愣了愣,如折昭一样,那张倾国倾城的娇靥立即如充了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彤彤无比。   看到两位绝色天成的丽人在自己眼前红了脸,显得娇媚动人,崔文卿大感赏心悦目,笑着解释道:“对了,刚才忘了向学士和娘子介绍,你们所吃的这盘猪肉名为回锅肉,乃是我以上好的五花肉烹制而成,此菜口味独特,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入口浓香,是为以猪肉为食材的第一名菜。”   “回锅肉?为何要叫做回锅肉呢?”折昭又是夹起了一片回锅肉品尝,早已味蕾大开,不吃猪肉的顾忌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崔文卿微笑言道:“所谓回锅,就是再次烹调的意思,上好的五花肉先上锅煮得半熟,其后切成片儿过油,然后在放入调料佐味,最后再下入鲜笋、大葱炒制均匀,便可出锅盛盘食用。”   折昭点点头,又是指着那盘割得方方正正的萝卜烧肉道:“夫君,此菜何名?”   “哦,这是红烧肉,也是采用的五花肉,此菜先是辅以西域香料调味调香,然后将切成块的五花肉放入锅中煸炒,并用蔗糖上色,最后入汁慢炖而成,其菜的特色肥而不腻,色泽金黄,入口酥软即化,乃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   听完崔文卿的简单介绍,两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均是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嘴中品尝,吃完后啧啧称赞不止。   待又品完了那道红烧排骨,陈宁陌将目光转向了最后那一盘菜肴上面,可见那些猪肉似肉非肉,切成花状,模样甚为奇怪。   “这道菜又是什么?”   话语落点,陈宁陌已是当先夹起了一块放入嘴中细品,折昭紧随其后,待两女吃完,均是觉得这肉味道有些怪怪的,滋味和口感与刚才所吃的猪肉大是不同。   崔文卿依旧是笑容满面的介绍道:“这道菜名爆炒腰花,味道不错吧?开始我还以为你们不能接受呢!”   折昭嫣然笑道:“确实味道有些怪,但还是非常好吃。”   陈宁陌笑道:“腰花,呵呵,此名甚美!也不知道是猪肉那一部分制成?”   崔文卿比划言道:“所谓腰花,就是猪身上的肾脏,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腰子。”   “腰子?!”   陈宁陌和折昭同时脸色大变,一双美目也是瞪圆了,前者“哇”的一声将口中的腰花吐了出来,连连作呕不止,后者亦是大皱眉头连喝数盏茶水,方才压抑住了心头的难受,没有直接吐了出来。   见到两女模样,崔文卿大感怪异,哭笑不得的问道:“我知道有点此菜味道有些独特,但也没有你们所表现的这么难吃吧!”   “崔文卿!你这混蛋,居然给我吃这般下作之物!”陈宁陌已经直接怒了,粉拳一扬不容分说的朝着崔文卿身上捶打而来,向来云淡风轻的她此刻居然有些竭斯底里了。   而折昭也是面目苦笑之色,一脸埋怨的望着崔文卿,开口言道:“夫君,猪肉本来都是贱肉了,你何能烹煮猪内脏供我们而食?恶不恶心啊!”   “不恶心啊!怎会恶心!”崔文卿躲开陈宁陌袭来的粉拳,同样夹起腰花大嚼以示清白,表情甚是无辜。   陈宁陌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收住了拳头,冷声言道:“文卿,猪肉已经很难被世人所接受了,你何能以猪腰子食,即便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只怕也没有你这样恶心,如此下作之物,还不快快拿走。”   崔文卿无可奈何,这才记得这些古人寻常都不会食用猪内脏等物,看来猪肝啊、猪肥肠啊等等的名菜,将来想也不能想了,不由在心内暗呼可惜。   尽管对最后一道爆炒腰花强烈拒绝,陈宁陌和折昭对另外的回锅肉、红烧肉、红烧猪排还是非常满意的,待酒足饭饱,三人坐下来开始闲聊,话题自然与猪肉息息相关。 第八八七章 推行猪肉面临的难题   朝阳楼厅堂之内,崔文卿、陈宁陌、折昭三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陈宁陌当先轻叹一声总结道:“文卿,就实而论,这次北地四州所养殖的猪肉,从味道上来说,较从前的猪肉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区别,也没有了那种难吃的味道,你的养殖之法可谓是非常成功,然若要将猪肉推广全国,被所有的士农工商阶层接受,并成为主要肉食,还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言正是崔文卿疑虑所在,他深知陈宁陌见多识广,立即不耻下问道:“学士,还请你指点则个,详细解释这其中的难处。”   陈宁陌点点头,言道:“先说第一个方面,数千年来羊肉均是占据了华夏大地肉食的重要位置,特别是五胡乱华之后胡风侵入中原,长江以北饮食文化改变剧烈,烹饪方式不尽相同,羊肉更是成为了百姓肉食首选,如传统名菜红羊枝杖、过厅羊、羊肉索饼、浑羊殁忽等等,均是采用羊肉为主料,我朝承袭隋唐之制,民间肉食也是以羊肉为主,故而吃羊肉根深蒂固,猪肉因列为贱肉,多为士大夫们所不齿,也只有部分民间穷苦百姓,才会以此为食,故而你想用猪肉改变人们传统饮食习惯,非一朝一夕之功,可谓是非常困难。”   听到这里,崔文卿摇手示意,轻笑道:“学士,关于你说的这一点,在我看来说难也不难。”   陈宁陌黛眉一扬,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笑波纹,似乎有些嘲笑崔文卿的不自量力,开口问道:“好,你说说看,为何说难也不难?”   “呵呵,其实我想得很简单,只要朝廷支持猪肉便行了。”   “朝廷支持?”   “对啊,”崔文卿点头笑言,“若是官家支持吃猪肉,并以身作则率先吃猪肉,还发动所有王公大臣吃猪肉,我相信要不了多久,立即能够消除猪肉贱肉之喻,而猪肉也能很快在民间流行风靡起来。”   “什么?你竟然想请官家也吃猪肉?”陈宁陌膛目结舌的望着他,“崔文卿,你真的疯了!疯了!可知道此乃杀头重罪?”   崔文卿不满的轻哼一声,依理直言不讳道:“猪肉之所以是贱肉,乃是因为它以前味道腥臭,现在北地四州所养殖的猪,已经完全没有那种怪味,自然也不应该被列为贱肉,而是具有如牛羊肉一般的待遇,相信官家得知,也会体谅臣下的一片苦心的,况且还有一点,到时候麻烦学士在官家面替猪肉美言几句,官家必定会好好斟酌。”   “崔文卿,你真是疯了!”一时之间,陈宁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略微思忖了一下,冷着脸点头道,“好吧,到时候皇兄那里,我会去说说看,至于皇兄是否愿意,也无法保证。”   崔文卿大喜,连忙拱手笑言:“多谢学士成全。”   “你先别谢我!”陈宁陌云袖一挥,正容言道,“刚才说了第一个方面,另外还有一个较为麻烦的问题,据我说知,洛阳城的肉食供应均是有其定数,就羊肉而言,乃是有依靠于大家族的商号专司经营,倘若推行猪肉,必定会对羊肉销售造成影响,你崔文卿一定会成为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的。”   崔文卿愕然:“怎么地?竟然有这种事?”   折昭插言补充道:“洛阳城地处于中原腹心,乃是我朝帝都,加之又通连大运河,商贾贸易十分发达,因此大宗商品货物要进入洛阳,均是有专门的商会专司经营,这里面的利益纠葛骇人听闻,藏在暗地里的阴谋诡计也多不胜数,倘若夫君要推行猪肉,自然会影响到洛阳城供应肉食的商号,以及支持这些商号的达官贵族们。”   “阿昭此言不错。”陈宁陌认同点头道,“人一日不可离开衣食住行,在穿衣方面,洛阳城乃是由丝绸商会垄断经营,这其中的道道相信你也有所体会,我就不多言多语了,而在食这方面,特别是羊肉售卖,几家商号背后均有当朝宰相谢君豪的影子,谢君豪正是这些羊肉售卖店铺背后的东家,直接垄断了肉食供应。”   “我勒个擦!”崔文卿一怒之下,忍不住拍案而起,“谢君豪那厮好歹也是一个宰相吧,居然还觊觎民间肉食生意?他也不嫌沾满铜臭被人所嘲笑啊!”   陈宁陌轻叹道:“话说得不错,然你可知道洛阳城有多少人口?足足百万,其中有多少达官贵族、富豪大商?每日所需肉食几多?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肉食供应生意乃一本万利之买卖,每日可谓是车载斗金,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其过。”   “更何况即便是谢君豪,也不可能独自吞下这么大的利益,齐王有没有参与入内?其他王公大臣有没有参与入内?甚至是长居于深宫中的太后有没有牵连,这些都不好说。倘若你推行猪肉,必定会召来这些人的联手打压,就凭你这低微官身,到时候别说是阿昭了,就连你的老师王安石也不一定护得了你。”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倏然心惊,他立即明白了推行猪肉比当初在洛阳开设阿玛尼服饰店还要困难。   然而,崔文卿可非是那种轻言放弃之人,也非是那种容易被三言两语吓到之人,他气昂昂的开口道:“学士,推行猪肉乃利国利民之举,更是我大齐是否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重要条件,何能为了几个人见不得光的利益,使得大计裹足不前呢?况且我相信天地之间有正气,朝廷上下也有公道,只要推行猪肉是利国利民,大家也都会认同的。”   陈宁陌正容言道:“你说的这些话的确是对的,然而很多时候,对的东西在别人眼中也有可能是错误的,倘若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多劝,但是唯有一点……我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你推行猪肉,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听天由命了!”   话音落点,崔文卿和折昭面面相觑,均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八八八章 终是分别   崔文卿和折昭本以为在这场猪肉与羊肉的大战中,陈宁陌会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毕竟她也不愿意去得罪谢君豪等人,然而令他俩万般没有料到的是,陈宁陌居然如此支持,实在令他们大感奇怪。   似乎看出了两人的疑惑,陈宁陌肃然解释道:“只要能够助朝廷收复燕云十六州,得罪些人实在不算什么,毕竟……”说到这里,神情微微有些黯然,显然不愿意多说了。   崔文卿和折昭倒是明白陈宁陌的用意,对陈宁陌来讲,燕云十六州所代表的不仅仅只是国仇,更是家恨,杨怀瑾是在对抗辽国的战事上阵亡,收复燕云十六州,就是为杨怀瑾报仇,所以于情于理,陈宁陌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   然而实际情况……   想到这里,崔文卿和折昭有些心虚的对视了一眼,却不敢对陈宁陌讲述实情,只能同时在心底暗叹一声了事。   待到家宴结束,陈宁陌离去,崔文卿对着折昭苦笑言道:“娘子啊,看来学士之所以会支持我推行猪肉,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替四舅报仇呐!”   “你说得不错,我也看出来了。”折昭也是一叹,目光闪烁了数下,愁眉不展的言道,“若是让恩师得知四舅没有死,还成为了辽国的驸马,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崔文卿点点头,一时之间沉默无语。   折昭思忖了半响,突然间对着崔文卿正容言道:“夫君,这次你前往洛阳,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如何?”   “什么事情?”崔文卿忙问。   折昭正色言道:“夫君向来智谋了得,我是想请你帮助恩师忘记四舅,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即便是将来查明四舅当真没有死,恩师也不会那么伤心。”   崔文卿怔怔然的望着她,半响苦笑道:“娘子啊,你可是给我找了一个史诗级难度的任务啊!”   “什么史诗级难度任务,你说话不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折昭扬起拳头轻轻捶了崔文卿胸口一下,“不管如何,你都必须完成我安排的这件事。”   崔文卿烦恼的挠了挠头皮,半响轻笑言道:“其实学士与四舅之间最为关键的,还是在于学士她生性执着,思想保守,所以才走不出四舅阵亡的阴影,若是她能够遇到一个心仪之人,说不定就不会为四舅守节,而是选择改嫁他人了,我看啊,待回到洛阳时留意周边可有让学士动心的男子,古人说得好嘛,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放在学士身上也应该好用。”   “什么古人说得好!你真是扯淡!”折昭无奈一笑,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戳着崔文卿的胸口叮嘱道,“现在我把重任就交给你了,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何事,都不能让恩师恨咱们杨家。”   “喳!奴才必定完成老佛爷的交代!”崔文卿嬉皮笑脸的对着折昭行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礼,应承了下来。   折昭苦笑摇头,叹息一声喃喃道:“你这魂淡,也不知道可有将我的话记在心上。”   崔文卿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娘子,现在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休憩为妥。”   “天色不早了?”折昭望了望尚算下午的天色,却见崔文卿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立即明白了这厮的用意,娇靥不禁泛出了点点红色,仍由他牵着走向了二楼寝室。   ※※※   大雪飘飞,腊月将至,一封从洛阳而至的公文送至了府谷县。   公文内容很简单,只言及一事:招北地安抚使崔文卿、副使苏轼返回洛阳。   当看到公文第一眼,折昭明媚动人的俏脸顿时黯淡了下来,因为她知道,与崔文卿分别的时候到了。   崔文卿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然他知道此乃皇命却是不可谓。   况且因为娘子折昭特殊的身份,此生也注定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在自己的身旁,故而分离也是迟早的事情。   看着折昭如同寻常妻子一般替自己收拾行装,打点行李,崔文卿心头有万般感受却不能言语,只得化作了轻轻一句叹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折昭自然懂得崔文卿的心意,悲声一句“夫君”不顾一切的扎入了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不肯放开,仍由泪水滑落不息。   到得崔文卿临行那一天,折昭借口前往军营有所急务,并没有前来相送。   然崔文卿却懂得她是不愿意经历这样离别场景从而徒增伤感,这才决定不来。   对此,崔文卿倒觉得理所当然,询问随他前往洛阳的护卫校尉成事非言道:“成大哥,沿途所需之物可有准备妥当?”   成事非抱拳言道:“启禀姑爷,路途上所需的一应食物,包括帐篷、干粮、淡水、木炭等等,均已齐备。”   崔文卿颔首又问:“那不知这次随同本官押解回京的易左使和折惟本,可有关押妥当?”   成事非笑着言道:“易左使和折惟本均是一人一辆囚车,末将在每辆囚车周围布置了十名骑士,专司看押,料定不会出现差错,姑爷放心便是。”   崔文卿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陈宁陌笑道:“学士,一切都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陈宁陌点点头,众人登上了各自的马车,准备出发。   在登车的时候,崔文卿情不自禁的朝着不远处的府谷县城墙打量了一眼。   可见大雪飘飞之下城墙隐隐约约矗立在大地之上,高大的城楼亦是若隐若现,唯见偌大的“齐”字大纛旗迎风招展不止,恍若一团火焰不停燃烧。   见状,崔文卿幽幽叹息了一声,手搭车辕跳上了马车,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留恋,转身走出了车厢之内。   十数辆马车在骑士的护持下磷磷隆隆的启动,鱼贯而行恍若一条黑色的火龙,顺着官道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府谷县城楼之上,本应该身在军营的折昭正矗立于此。   她头梳英雄髻,身披牛皮软甲,背后的红色披风如城楼上的大纛旗般飘飞不止。   她静静的目送车队远去,止不住泪流满面,恍若石雕木俑般站在风雪中,久久没有离开。 第八八九章 太原城中   马队日行夜宿,十天之后抵达太原城。   崔文卿念及将士们风餐露宿一路行来确实幸苦,加之又要快要年关人人念家,故而也就下令入城休息三日再走。   得知崔文卿到来,河东路经略使童州亲自前来相迎,将崔文卿一行迎入了城内,备置美酒佳肴款待。   第二日,崔文卿睡到日上三杆方才转醒,慢悠悠的收拾妥当,这才邀约上了苏轼一道出门而去。   来到河东银行所在之处,可见银行内依旧忙碌不休,客似云来,生意非常不错。   加之目前河东路一带又推行银票,使得往来的富豪大商进进出出兑换银票,现在不论是银行周围还是内部,均有了衙门派来的军卒负责把守,维持秩序和治安。   “崔行长,你怎么来了?啊?还有苏大人,快请快请。”   见到崔文卿到来,吕惠卿又是意外又是惊喜,连忙将崔文卿和苏轼请入公事房内落座,又亲自捧来了两盏热茶,毕恭毕敬的放在了案几上面。   崔文卿捧起热茶轻呷一口,待醇厚的茶汁流入喉头,这才放下茶盏一笑,随口解释道:“前几日朝廷送来公文,官家召我和苏兄入京,今日正巧路过太原,故特地前来看望一下惠卿兄。”   吕惠卿点点头,脸上挂起了讨好的笑容:“崔行长,据说你这次进京,是要出任大齐银行的副行长,对吗?”   崔文卿颔首笑道:“是啊,你看我这劳碌命,北地四州安抚之事刚完成没几天,新的任务就来了,连过年只怕也在赶路当中,实乃令人郁闷。”   吕惠卿虽则是在认同点头,心内却是不以为然,更有一种强烈的羡慕之感在心头燃烧。   那可是大齐银行的副行长啊,朝廷新设立的正六品官职,许多人做梦都梦不到,没想到这崔文卿居然还嫌东嫌西的,真是不知足啊!   苏轼轻笑言道:“呵呵,文卿兄这官职虽然只是副行长,然而作为行长的富弼要负责户部事务,所以也没有多少心思来管理大齐银行的具体事情,所以文卿兄这副行长实际便是大齐银行的行长了。”   吕惠卿又是羡慕又有几分隐隐然的嫉妒,面上却是不做声色的言道:“崔行长,也不知道大齐银行将来具体业务是何?是否会与河东银行起冲突?”   崔文卿微笑解释道:“大齐银行作为朝廷的中央银行,最为关键的并非是如河东银行这样进行融资啊,贷款啊,发行国债啊这些,它的主要任务是进行经济调控,也就是发挥银行职责,将大齐经济保持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保持经济平稳运行,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在崔文卿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久,吕惠卿和苏轼都勉强能够明白他口中所言的这些词汇,于是乎轻轻颔首。   “不过……”说到这里,崔文卿话锋一转,“据我了解,现在中原许多州郡都成立了相应的地方银行,从事与河东银行差不多的业务,出现了多而杂,杂而乱的现象,我想下一步,将对地方银行进行整顿,规范地方银行所受理的业务。”   见到吕惠卿露出紧张之色,崔文卿笑着摇了摇手道,“放心,河东银行还算规范,故此受到的影响不会很大,对了,姚徒南可在太原?”   闻言,吕惠卿目光一闪,笑道:“徒南前段时间前往隩州指导贷款发行事务去了,故而不在太原城内。”   崔文卿点头笑道:“姚徒南乃是国子监高才,有他与惠卿兄你配合,实乃相得益彰,现在我出任大齐银行副行长之后,不便过多插手河东银行事务,以免遭人话柄,还望你们两人能够精诚协作,共同进步。”   吕惠卿心头一喜,点头昂昂言道:“崔行长放心,我一定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为河东银行赚取更多银两。”   待走出河东银行,苏轼再也忍不住心头之言,对着崔文卿言道:“文卿兄,据我看来,这吕惠卿似乎……并非善类啊!”   崔文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喟叹道:“此人乃有才无德之辈,他的才华为我所欣赏认同,他的人品也为我所厌恶唾弃,只不过两权相害取其轻,吕惠卿眼光老辣,思维独到,实乃目前河东银行最佳的掌舵人,相比之下,姚徒南还有些太过书卷气了。”   苏轼轻笑道:“原来文卿兄早就心里有数,倒是我多嘴了,不过我总觉得你赋予吕惠卿这么大的权力,终有一天会出乱子的。”   崔文卿略微思忖了一番,却没有将苏轼的话太过记在心上,只是点头言道:“好吧,我会请童经略使多多提点吕惠卿,相信不会出现太大差错。”   两人回到驿馆分开,崔文卿刚走入他所居住的那间小院,却见院中正立着一个美丽的身影,白衣白裙白色斗篷,站在雪地中恍若冰雪世界的仙女一般。   “咦?陆姑娘,你怎么来了?”见到来者乃是陆若瑄,崔文卿甚感意外。   陆若瑄展颜一笑,柔声道:“听闻崔大人路过太原,小女子特地前来感谢大人对我和幼弟的再造之恩。”   “哈哈,姑娘客气了。”崔文卿笑着摇了摇手,示意她不必如此讲究。   前段时间返回府谷县时,崔文卿已令宁贞将陆若瑄的幼弟从明教妖人手中救了出来,并将她们姐弟二人送至洛阳童州处,请童州延请名医为陆若瑄幼弟诊治病情,今日陆若瑄前来道谢正是因为此般。   见到崔文卿丝毫不以为意,也没有挟恩图报之意,陆若瑄心内暗感动,轻笑言道:“不管如何,大人你始终是我们陆氏旁支的大恩人,将来大人若有机会前往苏州,还请造访我陆氏大房,宗长必有重谢。”   崔文卿知道江东陆氏乃是江南道最为出名的四大世家之一,更别提陆氏在前朝时还出现了陆瑾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妖孽人物。   不过他现在到没有计划前往江南,于是乎也只能点头感谢陆若瑄的美意了。 第八九零章 大朝会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被冰雪覆盖的洛阳城终于有了一丝春天的暖意。   今日乃是正月十六,也是朝廷官府结束休假,正式办公之日。   未到卯时,天津桥头已经陆陆续续行来许多上朝官员。   他们或紫衣或红衣或绿衣,或马或车或是步行,在端门门前汇成了一片,静候城门开启。   今日乃是今年第一天上朝,按照惯例,是进行大朝会。   除了常参官外,三省六部九寺七品以上官员,外地州郡五品以上在京官员都需要参加朝会。   故而从人数方面而论,今日的大朝会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时至卯时,端门城楼上的晨鼓轰然鸣动开来,恰如惊天雷声般唤醒了尚在沉睡中的洛阳。   晨鼓之后,所有里坊的大门均将同时开启,作为洛阳城商贸中心的北市、南市、西市也将同时开业,而洛阳百姓们一日的生活也在这一刻正式开始。   鼓声落点,数百大臣们已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了皇城之内,待走过应天、乾元门,巍峨耸立的皇宫正殿乾阳殿已经进入所有人的视线。   嗡嗡哄哄的撞钟之声在皇宫广场上响彻开来,抬目望去,身穿金甲的羽林卫士手持矛戈分列龙首道两侧,一动不动恍若天兵天将般威武,唯有长风掠过旗幡的啪啪声响动不止。   踏着钟声鸣动的节拍,群臣昂首阔步的走上龙首道越过广场,登上四十五级台阶步入乾阳殿中,以左文臣,右武官分列为两队而站。   文官序列最前排乃尚书令王安石、中书令司马光、门下侍中蔡道贵。   而武官最前排则是枢密使杨文广、枢密副使谢君豪,以及权兼洛阳府事、身为大臣又有别于一般大臣身份的齐王陈轩。   及至卯时两刻,殿门外响起一声悠长的宣呼:“官家驾到,百官迎接。”   话音落点,头戴展脚幞头,身穿褚黄色圆领袍服,脚蹬黑色翘头履的陈宏已是出现在了殿口。   他手扶玉石腰带昂首阔步而入,舒缓的脚步踩在光可鉴人的白玉地砖上响声沉闷,似乎没几步便登上了正北面的三尺高台,端坐在龙床之上。   群臣之中,陈轩和谢君豪悄悄对视了一下,嘴角均是付出了一丝冷笑之意。   在内侍的引领下,大臣们对着正北高台深深长躬,起身高呼:“臣等见过官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陈宏手掌轻轻一拍龙床扶手,口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君臣见礼之后,按照正月大朝的惯例,乃是由中书令王安石念诵新年颂章。   司马光文采飞扬,乃当世大家,原本冗长枯燥的新年颂章经过他的手笔,倒让人起了几分倾听的兴趣,足足念诵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完结。   其后,又由尚书令王安石念诵了各地州郡送来的新年恭贺奏折,比起司马光的文才,地方颂章显得要枯燥乏味许多,许多大臣都没有兴趣倾听,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作发神之状。   待必须的礼仪忙碌完毕,这才开始早朝议事。   通常新年第一天早朝是不会商量什么大事的,一般是由大臣拍拍马屁,然后官家出言勉励群臣为主。   然今日有新回京钦差觐见,故而早朝刚一开始,便有一名当值的殿中御史出班奏道:“启禀官家,今日北地四州安抚使崔文卿、安抚副使苏轼奉旨入京,正在殿外等候。”   “哦?小崔爱卿和小苏爱卿归来了?”陈宏双目一亮,抬手笑着示意道,“速速有情。”   官家旨意一下,侍立在陈宏身边的老内侍佛尘一扬,用公鸭般的嗓子尖声宣呼道:“官家有旨,宣北地四州安抚使崔文卿、安抚副使苏轼觐见。”   声浪经内侍们层层宣呼,直达乾阳殿殿下,不消片刻功夫,崔文卿和苏轼两人并肩而行,进入了大殿之内。   大臣们抬目望去,可见这两人均是二十来岁的年龄,均是生得英伟不凡,又均是一身六品红衣,此际信步而至恍若一对天人,直看得众臣移不开眼来。   两人走至阶下,对着端坐在龙床上的陈宏深深一个长躬,齐声道:“臣崔文卿(苏轼),见过官家,官家万寿无疆!”   “哈哈,两位爱卿快快平身。”陈宏从龙床站起虚手相扶,这一幕足看得所有大臣目瞪口呆。   寻常大臣回京,即便那些位高权重的重臣,官家往往都是端坐不动虚手相扶了事,没想到今日为了崔文卿和苏轼这两个晚生后辈,官家居然亲自站起了身子。   此举对于官家来说虽则很简单,然而其中所蕴含的寓意却非常深厚,至少官家是想利用此举,向大臣们表达对崔苏两人的重视。   看来,这位身为王安石关门弟子、官家师弟、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夫君的崔文卿,目前圣眷正隆啊!   崔文卿谢礼平身,简单向陈宏禀告了北地四州之行的经过。   末了,他又是拱手言道:“官家,目前叛臣折惟本以及乱党易左使,已被押至宫门之外听后处置,听后朝廷发落。”   听完禀告,陈宏大感欣慰,颔首笑言:“崔卿苏卿此行功勋卓著,劳苦功高,不仅顺利平息了北地四州乱民生事,而且还看穿敌寇阴谋,擒拿折惟本和易左使,朕心甚慰,须得好好奖励你二人才是。”说罢,对着司马光开口道:“中书省拟旨:加崔文卿正六品上朝议郎之勋。加苏轼从六品上承议郎之勋,以示嘉奖。”   司马光立即拱手道:“老臣遵旨。”   崔文卿和苏轼也同时拱手谢恩:“多谢官家恩赐。”   今日陈宏所赏赐的朝议郎、承议郎之勋并非是实官,而是一种勋爵,与崔文卿昔日所受赏的云骑尉差不多,也只是多涨了一分工资而已,   但对于崔文卿来说,这次北地四州之行让他直接从一名太学生变作了从六品金部员外郎,可谓是质的飞跃,也意味着他不用再去过那科举独木桥就能为官任事,因此总而言之,陈宏他的赏赐还是非常丰厚的。 第八九一章 三位宰相的问候   朝会结束,崔文卿刚走出大殿,便见杨文广正在凭栏阶前等候。   见到崔文卿,杨文广立即捋须大笑道:“哈哈,文卿,这次你实在做得很好,就连老夫也脸上有光也!”   “呵呵,外祖父褒奖了。”对于杨文广,崔文卿自然而然有种天然的亲切,走上来笑道,“昨日黄昏抵达的洛阳,因舟车劳顿就直接回的折府,未能及时前来向外祖父请安,说起来还是我失礼了。”   “无妨无妨!”杨文广大手一摇,随即皱起了眉头,“不过折府目前就你一人,住在其内岂不孤苦伶仃?以老夫之见,倒不如还是搬回杨府居住为妥,方便照料,说起来那间修竹园还一直给你留着呢。”   崔文卿略微沉吟了一下,还是苦笑拒绝道:“外祖父,现在朝廷已经赐了府邸给折家,倘若我住在杨府之内而不住在折府,只怕会被人说闲话,对咱们两府也有些不利,故此外祖父的美意我也只有心领了。”   闻言,杨文广虽则有些失望,然也明白内臣结交在外领兵大将乃是大忌,他身为负责大齐军事的枢密使,在有些时候也需要与折家保持一定表面上的距离,即便折昭是他外孙女也不例外,这对双方来说都好。   于是乎,杨文广颔首言道:“既然如此,那好吧,若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常来杨家看看,折秀和士奎都是念你得紧呐。”   崔文卿点点头示意明白,这才目送着杨文广下阶而去。   望着杨文广的背影,崔文卿想到了那身为辽国驸马的杨怀瑾,心内万般郁闷无从言语,只得化作了郁郁一叹。   若是外祖父知道杨怀瑾投敌叛国的消息,只怕会非常的难过,所以暂时瞒着杨家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正在他叹息间,背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揶揄笑声:“怎么地?刚升官就叹气了?难道是嫌赏赐不够?”   崔文卿微微愕然,闻声转头却见正是老师王安石,连忙长躬作礼道:“学生见过恩师。”   “哈哈,好了,不必多礼,起来吧。”王安石亲自上前扶起了崔文卿,眯着老眼对着他一通打量,笑道:“嗯,黑了,也瘦了,在北地四州只怕没少吃苦吧?”   崔文卿毫不在意的笑道:“黑了瘦了才能体现出北地四州之行的艰辛,这样才不会给老师你老人家抹黑。”   王安石点点头,看到周围尚有不少同僚,而宿敌司马光亦站在不远处,心知此非说话之地,握住崔文卿的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叮嘱道:“待有空了来老师府中来坐坐,知道么?”   崔文卿用力点头道:“学生明白,学生还有许多事须得向老师你请教呢。”   话音落点,师徒两人心领神会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王安石这才离去。   这一幕足让周围的王公大臣们看得叹为观止。   这崔文卿不愧是朝中红人,官家对其厚爱欣赏也倒罢了,没想到刚一下朝,连宰相杨文广、王安石也来嘘寒问暖,如此待遇,实乃令人又是敬佩又是羡慕啊。   然众大臣的惊讶还没有结束,待王安石刚走下台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司马光突然走到了崔文卿的身边,口气淡淡的言道:“崔大人,咱们聊聊如何?”   突见此景,暗中观看的大臣们几乎快要瞪圆了眼睛。   在朝堂之中,司马光一直以古板严厉著称,而他奉行不结党,不营私,在朝中几乎没什么朋友,没想到今番主动与崔文卿攀谈,自让所有人震撼不已。   面对突如其来的司马光,崔文卿心内也是相当吃惊,不知道司马光意欲何为,而且他一想到此人乃是司马薇的老爹,更是有了几分慌乱,连忙作礼道:“见过司马大人,大人客气了,下官自然奉命。”   司马光点点头,目光瞄了瞄周围面露好奇之色的大臣们,鼻端微不可觉的轻哼了一声,对着崔文卿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你跟我走吧。”说罢,背着手下了台阶。   崔文卿不敢托大,连忙亦步亦趋跟随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下台阶,出了龙首道绕上了广场侧面宫道,这里除了每隔五丈有一名把守羽林卫之外,四下倒是无人。   待行至宫道拐角之处,一直负手前行沉默不语的司马光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目光犀利的盯着崔文卿,眼波中流淌出意味不明之色。   被司马光这么盯着,饶是崔文卿的镇定,此刻也忍不住头皮有些发麻,连忙强自镇定勉力笑道:“呃……这个,司马大人,也不知道你找下官所为何事?”   司马光老眼视线依旧放在崔文卿脸上没有半点移开,待看得崔文卿大是窘迫之后,这才冷声言道:“崔大人,老夫感谢你昔日舍命相救小女,也感谢你能够在明教危及小女安危之下,救了她的性命,你的恩情,老夫虽然从来不曾挂在嘴边,然却一直是记在心头的。”   “敢情这未来老泰山是专程向我致谢的?”   闻言,崔文卿大觉愕然,也有些琢磨不透司马光的用意,连忙笑道:“岂敢岂敢,我崔文卿非是那种挟恩图报之人,况且救下司马小姐,也是下官应该为之的事而已,实在当不得司马大人一个谢字。”   “你不用客气!恩情就是恩情,老夫记得很清楚!”司马薇脸容依旧冷峻,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以老夫之见,崔大人与小女的关系,似乎有些逾越了。”   “什么?!逾越?!”   崔文卿登时被吓了一跳,以为司马光知道了什么,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掉头逃跑,以免被人家老爹痛揍一顿。   然他也算是意志坚定之人,竟死死的稳住身形,站定脚步,才没有转身而逃,故作不解的笑问道:“司马大人,我和司马小姐乃是国子监同窗,彼此之间的交情不错,大人这么说下官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第八九二章 再见故人   司马光冷哼一声言道:“老夫这么给你说吧,男女之间首在发乎情而止乎礼,这样才符合儒家礼仪,崔大人乃是有妇之夫,你的妻子更是年轻貌美、手握兵权的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可以说,崔大人已经坐享齐人之福,依照你的身份,为避免折昭大都督误会,当与寻常女子保持一定距离才是,老夫小女少不更事,整日游手好闲疯疯癫癫,在国子监内与崔大人你成立了学生会,前段时间更是整日与崔大人你呆在了一起。”   “老夫明白你们乃是同窗情谊,然而薇薇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与崔大人这样的有妇之夫形影不离,只怕对她的名声会有所影响,所以老夫今日特地与崔大人闲聊一番,权当提醒,希望你能够明白。”   在司马光客气却又冷峻的言语面前,崔文卿良久无话,既有几分哭笑不得,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然他知道司马光正等待他的回答,也在等待他的表态,于是乎长吁一声开口反问道:“司马相公,不知道你是不相信崔文卿的为人呢,还是不相信司马小姐的人品?竟作这样的揣测。”   “老夫谁都不相信!”司马光冷冷一笑,以手指着自己的双目道,“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崔文卿无言以对,半响轻叹一声言道:“司马大人,你所言的这一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闻言,司马光眉峰猛然一挑,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万分,向两柄长剑直刺崔文卿面门,显然马上就要反怒。   崔文卿连忙解释道:“因为我如果答应了你的要求,那就坐实了我和薇薇之间的确有不轨之情,所以为了薇薇的名声,也是为了我崔文卿的名声,这件事我不能应承下来!希望你能够体谅!”   司马光怒极反笑:“崔文卿,别以为你老师撑腰,老夫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为了我司马家的名声,老夫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的。”   崔文卿丝毫不理司马光的威胁,他对其彬彬有礼的一拱,正容言道:“下官言尽于此,未能让司马相公满意实乃抱歉,至于司马相公想要如何对付我崔文卿,我崔文卿也无所畏惧。”   “好!好!好!”司马光连说了三个好字,冷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咱们拭目以待了!”说罢冷冷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司马光离去的背影,崔文卿抚额喟叹,暗忖道:薇薇同学啊,这下咱们之间的事情只怕是大条了!   带着满腔郁闷之情,崔文卿回到了位于尚善坊的折府。   刚一入内,就听见成事非兴奋不已的开口道:“姑爷,今日有一位你的故人到访,属下已经将她亲自了正堂内等候。”   见状,崔文卿啼笑皆非的言道:“成大哥,我的故友到访而已,你高兴个什么劲呢?”   成事非颇觉感概的言道:“姑爷,说实话,除了折大都督之外,我还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而且看来她似乎与姑爷你的关系不简单呐。”说罢一阵挤眉弄眼,露出了一个“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表情。   见状,崔文卿无可奈何的白了他一眼,却也知道了来者是谁,贼兮兮的朝着府外打量了一圈,对着成事非低声言道:“成大哥,现在咱们折府闭门谢客,记住,不管是谁来,都说我不在。”   成事非双目一闪,立即抱拳言道:“属下明白。”   崔文卿点点头,绕过影壁走入了前院,刚登上正堂台阶,就看见堂内正矗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使得他立即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崔郎!”   未等崔文卿开口,那身影已经发现了他的到来,不容分说的就快步而至扑入了他的怀中,将他腰际抱得是紧紧的,似乎一生一世也不愿意松开。   崔文卿同样也紧紧抱住了怀中身影,及至半响方才轻叹言道:“薇薇,这段时间你受苦了,崔文卿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崔郎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怀中佳人抬起了娇靥,入目正是司马薇倾国倾城的娇靥,脸上挂着的笑容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满足,“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只要你能够平安回来,不论等待多久我都是愿意。”   柔情款款的一席话听得崔文卿心内爱怜大起,他用手轻轻的抚过司马薇柔顺的长发,这才指着堂内的椅子道:“来,先做,我有话对你说。”   司马薇点点头,乖巧的落座在了椅子上,明媚动人的大眼盯着崔文卿,流淌着满满的深情。   崔文卿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说起正事:“薇薇啊,你可知道刚才我遇到谁了?”   “谁?很重要么?”司马薇有些不高兴崔文卿在两人相逢之日讨论起这么大煞风景的事情,不满的嘟起了红唇,露出几分的娇媚之色。   崔文卿却是没心情与她说笑,长长一声叹息之后,苦笑言道:“刚才你爹来找我了!”   “什么?我爹找你?”司马薇登时被惊得站起身来,显然被吓住了。   崔文卿点头道:“是啊,而且你爹还很严厉的告诉我,让我必须离你远一点,否则就让我好看。”   “那你……怎么说?”司马薇目光炯炯的望着他,有些期待,也有几分害怕。   崔文卿嗤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我崔文卿是任由他人随便威胁之人么?所以对于你爹这样强人所难的建议,我自然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崔大哥,你真好!”司马薇立即露出了容光泛发的笑容,拉着他的手儿一脸自责的言道,“说起来,都是前几天我不小心,让爹怀疑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哦?他怎么瞧出来的?”   “还不是因为你前去北地四州许久,我思念之下,忍不住亲自作了一幅你的画像,偷偷藏在寝室当中作思念之用,然前几天端详完画像之后却是忘了收捡,被娘亲在无意间发觉,又告诉了爹爹。”   说完之后,司马薇已是露出了后悔之色。 第八九三章 宁贞的忠告   崔文卿握着她的柔荑笑道:“无妨,你也是无心之失而已,没关系的,况且如此一来,倒是让你爹和你娘有了一个心理准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你真会安慰人。”听崔文卿这么说,原本还担心他责备的司马薇顿时心情大好,“不过现在有一件麻烦事情,那就是向我爹爹提亲的人都快要踏破司马府的大门了,实在令人是不胜其烦。”   “提亲?”崔文卿愣了愣,恍然点头笑道,“也对,如司马小姐这般的绝色佳丽,加之又身为当朝宰相的爱女,求亲的人自然是多不胜数,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哼,你居然还说可喜可贺?!”司马薇气得柳眉倒竖,手指一拧在他手背上猛然掐了一把,这才气咻咻的言道,“我不管,反正我司马薇此生是跟定你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必须立即向我爹爹提亲,否者我就要让你好看。”   闻言,崔文卿面露苦色,他和司马薇的事情可谓是困难重重,先不说司马光那里,只怕折昭知晓了就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故而令他也大感头痛。   然崔文卿并非是一个遇到难题就会退缩之人,况且此事还关系到司马薇的幸福,故而他必须想办法解决。   心念及此,崔文卿正容言道:“薇薇,你且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辜负于你的。”   听崔文卿这么说,司马薇大感安心,又是向着他倾述了一番思念衷肠,这才告辞离去。   待到司马薇走后,崔文卿不由一声轻轻长叹,刚想离开正堂,不意头顶飘来了一阵轻轻笑声,有人从房梁翩然落下,笑容满面的揶揄道:“崔大人誓死不负红颜,实乃一个多情种子,真让宁贞佩服得紧呐。”   崔文卿闻声一愣,见到来者乃是宁贞的时候,顿时哭笑不得:“哎,你藏在房梁上多久了?怎么一声不吭如鬼魅一般?”   宁贞抱剑轻哼道:“我乃崔大人护卫,今日有不明人物前来面见崔大人,我自当须得探查清楚来者身份呢,不过……呵呵,却没想到见到这样精彩的一幕,啧啧啧,居然是当朝宰相之女,崔大人实乃胆大包天啊!”   崔文卿白了她一眼道:“我和司马薇的事情,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居然还这么八卦。”   宁贞一笑,淡淡言道:“不过我不知道司马光居然刚才专程找了你,实在令人大感意外!”   崔文卿苦笑言道:“人家关心自己的女儿,也是理所当然,况且如我这般的有妇之夫,司马薇与我走得太近的确也有些说不过去。”   “那你准备怎么办?”宁贞轻轻一问,口气中有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关心。   崔文卿失笑道:“还能怎么办?宁得罪权贵,也不负佳人呗。”   “崔大人,我真的非常佩服你的胆量。”宁贞感概一笑,笑罢突然一声轻叹,幽然开口道,“昨日我已经向官家复命了,对你的保护任务也算是顺利完成,咱们这一趟北地四州之行,也算是功德圆满吧。”   崔文卿眉峰一扬,立即明白了宁贞背后所要表达的意思,讶然道:“你要离开了?”   “对!”宁贞轻轻颔首,娇靥上没有半点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回洛阳府?”   “不是,是回六扇门!”   崔文卿微微一愣,紧接着笑嘻嘻的言道:“如此说来,今日在下还得恭喜宁总管官复原职呢。”   宁贞也没有否认,一脸严肃的言道:“崔公子,你我也算是相交一场,更有同生共死之经历,在我走之前,给你一席忠告如何?”   “好,你说。”崔文卿点头,露出了认真倾听的模样。   宁贞口气充满了凝重之意:“洛阳城乃大齐帝都,不仅仅是皇权中心,更是权力中心,在这片中心地带,达官贵族多不胜数,富豪大商也多不胜数,这里不仅充满了许许多多的利益纠葛,更充满了许许多多的阴谋诡计,一着不慎说不定就会跌入万丈深渊,死无葬生之地,你的个性我也算清楚,刚烈有余而柔韧不足,竟喜欢干一些得罪人的事情,朝中无论是齐王还是谢君豪,以及我那舅舅蔡道贵,都已经被你得罪完了,我承认折家在洛阳有着一定影响力,然就实而论,折家却是北地军阀,远在府州,自大齐开国以来一直远离权力中心,故而在朝堂之上,折家的能力也是非常有限,所以希望你到朝中任职之后,切记如履薄冰,谨慎做人,万不可如以前那般招摇,这样对你才有好处。”   宁贞一席话可谓是充满关心,也算千叮万嘱,崔文卿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乎也应承点头道:“好吧,我尽量按照你说得这么做便是。”   宁贞满意的点点头,忽地起身道:“我走了!”   崔文卿一笑:“要我送你么?”   宁贞没有理他,美目视线直勾勾的看着他半响,莞尔一笑:“崔文卿,你觉得我们是朋友么?”   崔文卿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拍着自己胸脯笑道:“咱们乃生死之交嘛,自然是朋友!”   “那好!”宁贞像是非常满意他的回答,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待快要走至堂门前脚步稍顿,才轻轻开口道,“有什么事尽管来六扇门找我,记住了。”   不待崔文卿回答,她已是大步流星而去,消失在了影壁之后。   见状,崔文卿摇头轻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笑容尽敛,感概轻叹道:“宁贞、折昭、薇薇,走吧走吧,都走吧,就剩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人,空荡荡的折府啊,实在太让人觉得寂寞了啊……”   ※※※   翌日,崔文卿并没有急着前去户部报道,而是前去了杨府。   得知崔文卿到来,折秀自然非常高兴,一直询问崔文卿和折昭两人前段时间的一些情况,显然非常关心。   而崔文卿也向杨家人送去了折昭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并留下来晚饭。 第八九四章 拜访两府   夜晚杨文广归来,杨怀仁、杨怀玉两兄弟也放衙而归,杨府自然是一片热闹,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席间,杨文广备细询问了北地四州的相关情况,详细了解了崔文卿擒获折惟本以及易左使的具体经过,末了捋须笑道:“好啊,折惟本一倒,对于阿昭来说便再无掣肘她的对手了,而振武军也能够军权专一,不用如以前那般面临分裂的危险了。”   崔文卿含笑言道:“外祖父说得不错,目前振武军全军士气高涨,训练热情都非常不错,保家卫国之心也是人人有之,我走的时候,娘子还决定开展春日大练兵,提升振武军军卒的素质呢。”   听到这里,杨文广猛然想到了什么,笑问道:“对了,老夫听阿昭讲过,说去岁你在训练振武军新军的时候,曾发明了一种叫什么队列训练的操练之法,据说效果不错,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杨文广面前,崔文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队列训练的目的意义,具体方法都进行了讲述,直听得杨文广连连点头不止,就连一直对他暗怀意见的杨怀仁,也对崔文卿这套训练之法暗生敬佩之心。   及至听完,杨文广颔首言道:“依老夫看来,你这套队列训练主要是抓军卒的纪律以及基础,目前我们大齐的军队还是比较欠缺这方面的训练的,文卿,依老夫之见,你倒不如将你这套队列训练总结为书,待拿给老夫之后老夫再斟酌一二进行改进,以便将来推行全军进行实施,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深知杨文广可是当朝枢密使,主管大齐所有军队的训练之责,于是乎颔首笑道:“既然是外祖父之令,我自然用心总结,待过几日,便将成书拿给外祖父你过目。”   杨文广笑着点头,又是与崔文卿痛饮起来。   第二日,崔文卿还是没有急着前去户部报道,这一天,他准备王安石府邸拜访。   而这次拜访,比起昨日前往杨府,他更为上心。   因为他希望通过今日与王安石的交谈,了解目前朝堂上的具体形势,以及主要的矛盾冲突,这将为他在大齐银行之后的事务指明方向。   故而这次交谈对他来说非常的重要。   及至辰时,崔文卿准时出门,坐上一辆马车朝着王安石府邸而去,而马车之后还有一辆牛车,除了专程从北地四州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另外便是两头嗷嗷叫唤着的肥猪。   到得王安石府门之前,王安石长子王雱亲自降阶来迎。   见状,崔文卿大吃一惊,连忙快步而上对着王雱拱手笑言:“在下何德何能,竟有劳王兄亲自来迎,实乃惭愧惭愧!”   崔文卿此话倒也不是客套话,要知道王雱可是亿岁殿说书。   别看此职官职不高,然专司为官家讲说书史,解释经义,并备顾问,可以说是官家身边之人。   而且王雱与官家陈宏私交甚好,寻常人物王雱岂会放在眼中?现在专程出来等候迎接,足可见王雱以及整个王府对崔文卿的重视了。   “小师弟前往不要这么说。”王雱执着崔文卿的手,脸上的笑容充满了亲切之意,“得知你今日前来拜访,家父推到了所有的公事,专程在家中等候,我这个当儿子的出来迎接一下小师弟,也是理所当然,快,府中请。”   在王雱的带领下,崔文卿进入了王府大门。   王安石并没有选择在待客正堂等候崔文卿的到来,而是专门在书房等待。   在许多高官显贵的待客当中,正堂一般是用以接待客人朋友的,而书房则是接待亲人及心腹,这其中的境遇区别,自可见王安石是非常在意崔文卿这个学生的。   进入书房内,王雱亲自动手泡上了两盏热茶,其后轻轻关门走了出去,书房内顿时就只剩下了王安石和崔文卿两人。   王安石今日穿着一件燕居服,倒不是那么特别的正式,然他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开门见山的捋须言道:“让你担任大齐银行的副行长,其实是老夫和官家的意思。”   崔文卿轻轻颔首,也没有冒然插言,露出认真倾听之色。   王安石缓缓言道:“虽则是副行长,然因行长富弼主要是负责户部事务,故此这大齐银行还是主要由你来负责的。这么做的具体原因,是就目前形势而言,老夫推行的变法遭到了几乎是整个朝堂显官的反对,青苗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等新法均是推行困难,这其中有来自上层,如太后如司马光等人的反对,也有来自底层如州郡刺史、县令的反对,你说说看,可知道反对的根源所在何处?”   崔文卿略作沉吟,回答道:“现在朝野乡间不少人都在谣传,说老师你之所以推行新法是为了帮助官家争夺皇权,而官家也是希望利用新法树立个人威信,从而消除昔日摄政太后对朝局的影响,然要我来说,秉持这样想法之人却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老师你之所以推行新法,完全是出于公心,是为了改变我大齐积弱积贫的现状,只不过因你的新法动摇了利益集团的既定利益,破坏了他们豪取掠夺钱财的土壤,使得这些人怒而反抗,这才恶意中伤,阻扰新法的实施。”   听到这里,王安石颔首笑道:“你能这样想,老夫深觉欣慰,现在我大齐立国已经四十年有余,正值旧的秩序逐渐衰退,新的秩序逐渐建立的一个关键期间,目前朝中最为主要的矛盾看似乃太后不让权以及官家想夺权的矛盾,实则却是新旧秩序之间的矛盾,简单来说,现在身居要职的不少显贵大臣,都是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后,尽管他们的祖先为我大齐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然他们多数人却没有继承其祖先的才能,反倒是如毒瘤般生长在庙堂之上,在内结党营私左右朝廷大政方针的实行,在外巧取豪夺垄断民间财富,更为让人可怕的是,这些人还培植出许许多多的门生故吏以及家族子弟,对这些人委以重任,让这些人把持要职,成为了我大齐朝堂上尾大不掉的麻烦所在。”   崔文卿明白了王安石所指之意,不禁倏然心惊。 第八九五章 朝廷内幕   孟子尝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说的便是一个品行高尚,能力出众的君子,辛辛苦苦成就了事业,留给后代的恩惠福禄,经过几代人就消耗殆尽了。   根据王安石所言情况,当初陪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那些功臣们所留下的子嗣,许多都已经成为了纨绔膏梁的二世祖。   若是这些二世祖只求风花雪月还好说,然而这些人却志大才疏,妄想继续先祖的权势,在其能力与才能不匹配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就会生出许多祸端。   王安石轻叹一声继续言道:“历来王朝新立,最开始均是由立国功勋集团把持朝政,然经过科举遴选,会有不少才华横溢的能人进入朝堂,对于这些能人,功勋集团一般都是采取拉拢的手段让能人才士为其服务,沦为其爪牙,然也有志向高远,品行高洁之人,不愿意与功勋元老同流合污,自发结成了一股名为“清流党”的势力,与元老功勋在政治上进行抗衡。”   崔文卿这才知晓朝廷这些内幕,不由暗暗惊叹,连忙发问道:“那敢问老师,这清流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王安石捋须笑答:“说起清流党,第一个要说的自然是范仲淹,因为他是大齐历史上首次科举所拔擢的寒门学士,也是首个由布衣学士成为当朝宰相之人,在当时由功勋集团把握朝政的情况下实乃另类,不过范仲淹能够成为宰相,也是因为当初太宗梁河战败,无人胆敢承担责任所至,在这样一个机遇之下,范仲淹与摄政太后一道,针对大齐的弊端推行了一部分改革,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许多以科举入仕的官吏便集聚正在范仲淹的周围,成为了有别于元老功勋的一股政治势力,那便是清流党。”   “清流党当时之所以能够与元老功勋进行抗衡,主要是因摄政太后想要制衡功勋集团的原因,权力这东西最为关键的便在于平衡二字,别的不说,摄政太后她老人家的确将平衡之道玩的是炉火纯青,而太后更是清流党最为坚定的支持者,然而在十多年前,摄政太后突然想要废掉当今官家立齐王为帝,不意却遭到了范仲淹为首的清流党一致反对,于是乎双方的关系为之破裂,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范仲淹遭到罢相,直接被贬到了邠州,而太后为平息清流的怒火,所以才有为师和司马光拜相之事。”   “不过在那以后,太后对清流一直保持深深的戒心,加之作为士大夫出身的清流名士,谁不将维系正统皇权作为道义所在,绝对不会同意那废长立幼,废君立臣的荒唐事,故而双方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反倒是前期遭到太后和清流联合打压的功勋集团,抓住这个时机暗地里支持齐王夺位,深合太后心意,这几年双方关系甚为融洽,所以现在我们大齐最为主要的矛盾便是清流党和功勋元老的矛盾。”   崔文卿听得入神,忙问道:“那敢问恩师,现在清流党都有哪些人呢?”   王安石轻笑道:“若说清流,单论三省主官以及各部尚书,当是老夫、司马光、韩琦、欧阳修、苏洵、富弼五人最为代表。”   “什么?司马光也是清流人物?他不是一直支持太后么?”崔文卿深深惊讶了。   王安石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司马光支持太后不假,然他非是支持太后废长立幼,而是单纯想要反对新法,因为他一直认为老夫新法乃祸国殃民之举,所以才这么激烈的反对,为师与司马光之间,乃是政见不合,但在皇位继承这件事上,我们倒是想法一致。”   “所以就清流内部而言,也分为了两派,分别是以老夫和富弼、苏洵为首的变法派,和以司马光、欧阳修、韩琦为首的保守派。”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愣怔许久,半响才冒着后脑勺哭笑不得的言道:“老师啊,你们这些关系真的是太复杂了,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   王安石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喜他的胡言乱语,满脸肃然的开口言道:“所以文卿,你作为变法派第二代,也是老夫亲传弟子,官家和老夫可以给你非比寻常的升迁速度,同样你需要承担非比寻常的责任重担,更要遭受非比寻常的困难争斗,现在老夫五十六岁有余,只怕也活不了多少光景,新法的未来还得依靠你和苏轼这一代,若是新法成功,保管你二十年后能够入政事堂秉政,然若新法失败,说不定就会人头落地,这其中的利害你懂么?”   “我擦!这正是一场政治豪赌啊!”崔文卿被王安石这一席话弄得深深震撼了,成功则身居相位扬名立万,失败则人头落地沦为青史笑柄,所以对于崔文卿来讲,这既是一场机遇也是一场挑战。   没有半分迟疑,崔文卿断然开口道:“老师,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学生愿意为了新法而努力,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个人的升迁,最为重要的是为了华夏的繁荣,为了民族的延续,更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   “说得好!”王安石击掌而笑,紧接着一脸严肃的开口道,“对变法派而言,最为关键的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因为太后以及功勋集团、清流党保守势力都坚决反对变法,变法之策更是难以颁布实施,然而你的出现却为我们点燃了一盏希望之灯,因为在我大齐境内,有北地四州这么一个独立王国,此四州表面上臣服于朝廷,实则乃是属于折氏的地盘,无论是太后、功勋元老、司马光等人,都无法干涉北地四州内政,因为你和折昭的关系,所以你所采取的那些新政才能实施,而北地四州新政有没有成效,将直接影响到整个中原。”   崔文卿笑道:“听老师这么说,学生已经明白了,北地四州便是我们变法一派的根据地、试验田,只要新法能够在北地四州取得成果,为国家以及百姓带来好处,相信那些反对新法之人也就无话可说!”   “对!”王安石点头笑了,深觉与聪明人谈话实乃非常轻松和痛快。 第八九六章 以商为主   书房内,崔文卿和王安石的谈话还在继续。   王安石正容开口道:“前段时间得益于你的福利彩票、发行国债军债等等措施,朝廷府库的存银已经有了大幅度增加,然而可惜的是,这些增加还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收入来改善缺钱缺粮的局面,这次之所以让你担任大齐银行副行长,便是想要你施展才智,为我大齐开源节流,广开财路,增加赋税,而苏轼的重点,则是负责粮食方面的储备收入,所以才让他成为仓部员外郎,钱粮两则相铺相成,不能分割,希望你们两人能够精诚合作,使得大齐钱粮充足。”   一席话听得崔文卿心头成沉甸甸的,作为朝廷来讲,最为重要的收益莫过于金钱和粮食,如今官家和王安石将钱粮重任交付给他和苏轼两个年轻官员,既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考验,对他二人来讲,的确是责任重大。   王安石并没有让崔文卿就这么发神思忖,开口笑言:“对了,不知道你对大齐银行将来的发展方向是否有一个思路?先说明白,大齐银行可非是你以前捣弄的那河东银行,在中原也不可能有如折昭那样的人物来全心全意的支持你,所以大齐银行将来会遇到不少的难题,这一点不知道你准备该如何解决?”   崔文卿知道王安石此话实在考验自己,结合从北地四州返回洛阳途中一路上的思量以及他对银行业的见解,崔文卿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恩师,其实以我来看,大齐银行乃是朝廷银行,其职责任务较那些地方州郡银行应存在较大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大齐银行最为重要的任务应是维持经济平衡。”   “我们大齐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不假,然大齐境内的商贸也非常发达,在前段时间与富弼大人的交流上面,他曾言及大齐作为世界的中心,一直是周边国度如辽国、西夏、吐蕃、大理、高句丽、倭国等的主要贸易对象,来自于这些国家的贸易商队,犹如过江之卿般络绎不绝进入我朝,而我朝的陶器、茶叶、丝绸、以及不少手工业品,也经过这些商队之手,带到了遥远的西方以及南洋一带,所以就商贸形势而言,我觉的我们对其他国家的商贸乃是具有较大的吸引力以及压倒性的贸易顺差,然可惜的是,我朝却对繁华商贸之景视而不见,商业税率也较为低下,本国商贸体系几乎到了固步尘封的地步,实乃诚为憾事。”   “比如说吧……”崔文卿举起了穿越之前所看到了一则故事,“西域商人从我们国家收购茶叶,其价低廉便宜,如蒙顶一带的蒙顶春茶,收购价格不过五两银子一斤,然这些茶叶经过丝绸之路穿越西域、大食等国,抵达遥远的大秦等国度,茶叶便成为了西方贵族视为珍品的饮品,尊贵得只有贵族才能够享用,其售价比起五两银子来,只怕翻了数百倍不止。”   听到这里,王安石倏然动容,很快计算出来:“你的意思是,在那些西方国家,茶叶能够买到千两银子一斤?”   崔文卿颔首笑道:“按照西方国度货币汇算可能千两银子差不多吧,老师你想想看,这其中的差价让谁赚去了?”   王安石凝神思量一番,言道:“自是那些商人们。”   崔文卿摇头正色道:“商人们赚取差价的确不假,然而却非主要,其实赚钱最多的当属大食国,因为大食国横亘在我朝与西方国家之间,阻碍东西方交流,无论是西方商队还是大食国自己的商队,都缴纳了非常高的商业税金,所以才使得茶叶货值千金,可以说,大食国赚得了垄断之利。”   “恩师,发展农业是为国之基础,然商业也是国之脊梁,如果我朝能够重视商业建设,在外开辟商路打通商道寻求贸易伙伴,在内发展商业消除对商人歧视,我相信要不了多少年,咱们大齐钱赋收入能够翻上几番不止!”   “而作为银行来说,将来我的发展思路便是聚万民之才投资商业,如发展航海业开辟海上丝绸之路,发展货运码头提高货物吞吐量,成立国家商队进行大宗货品的贸易,通过商业输入来获取钱财暴利。”   一番话直接让王安石有些晕头转向了。   他本是才思敏捷之人,然却觉得今日有些跟不上崔文卿的思路,崔文卿话中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而且崔文卿许多理政思路,都与华夏传统思想违背。   若是换作他人,说不定此刻已经将这妖言惑众的崔文卿扫地出门了。   然好在崔文卿遇到的乃是王安石,作为华夏历史上最为杰出的变法家之一,王安石希望变革,更希望变革达到国家富强的目的,所以他能够支持崔文卿看似一些违背礼法的理念。   也好在王安石遇到的乃是崔文卿,作为绝无仅有的穿越者,崔文卿拥有出类拔萃的为商才华以及超前的经济理念,清楚华夏正处在强盛与衰败关键节点的他,愿意用自己一生努力来换取华夏恢复汉唐时期的强盛。   故而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历史的车轮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华夏民族的命运也在今日的交谈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待到说罢,崔文卿笑道:“当然,这也是学生的初步构思而已,其实今日学生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须得禀明老师。”   王安石点头笑道:“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崔文卿悠然笑道,“相信老师你应知道今年以来学生在北地四州发展畜牧养殖的事情,前段时间有百姓感念畜牧养殖之好,特地送来肥猪十头献给朝廷,学生烹制了一头肥猪品尝味道,目前北地四州所养殖的肥猪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那股难吃之味,变得肉香扑鼻,肉质可口,就连陈宁陌大学士吃了,也是赞不绝口。”   “此言当真?!”王安石霍然站起,神情大是振奋。   崔文卿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陈学士可以作证,今日学生前来的时候,也为老师你带上了两头肥猪,专供老师你尝试。”   王安石深知此事重大,根本没有不吃猪肉的半点讲究,毫不犹豫的开口道:“既然如此,老夫立即让人将那两头肥猪送至厨下宰杀烹煮,待会亲自尝味。”   崔文卿自告奋勇道:“恩师,学生擅长猪肉烹煮之法,还请恩师批准学生前往厨房指导庖厨们烹煮猪肉。”   王安石慨然点头道:“好,那你速速前去。” 第八九七章 皇宫献宝   虽然王安石说的是让崔文卿速速前去,然实际上是当崔文卿刚到厨房没多久,安耐不住好奇心的王安石也是到来了。   王安石仔细认真的看着崔文卿指挥庖厨挥刀杀猪,又看着他指挥庖厨将猪肉切成一块一块,最后竟是看到他亲自下厨,炒制猪肉。   待到午时饭菜飘香,将菜肴端上案头,崔文卿指点着菜肴乐呵呵的介绍道:“启禀恩师,此菜名为回锅肉,它肥而不腻,味道鲜美,颜色鲜艳,具有辣甜相交的味道;而这道菜名为东坡肘子,具有汤汁乳白,猪肘烂软,肉质细嫩、肉味醇香、肥而不腻等优点;最后这道菜名为糖醋排骨,琥珀油亮,干香滋润,甜酸醇厚,是一款好的下酒菜或是开胃菜,恩师不妨尝尝看。”   王安石出身官宦之家,家境还算不错,不过因其年少四处飘荡游学的关系,倒是吃过几次猪肉,所以对于猪肉也没有陈宁陌那般抵触。   他听了崔文卿之言后缓缓颔首,手腕一抖举起木箸,悬在几道菜肴上空略微停顿,终是选择了那道卖相最为好看的回锅肉,夹起一片放在嘴中大嚼起来。   刚一入口,王安石立即感觉到了一股有别于平日所吃的菜肴风味冲击味蕾,紧接着五花肉肥而不腻却又多汁饱满的口感也充斥口腔,完全没有一丁点怪味,也完全没有难以下咽的感觉,反倒是鲜美可口使得他大感酣畅淋漓。   待到将口中的回锅肉咽下,王安石将木箸重重拍在了案几上面,老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激动的潮红:“文卿,这肉的确不错,完全没有了以往猪肉的怪味,而且为师觉得竟是比羊肉好吃许多。”   崔文卿笑着解释道:“羊肉肉质紧实干涩,所以多以烧、炖为主,而猪肉肉质肥瘦均匀,鲜嫩可口,烧、炒、煎、炸、煮、炖都是可以,其实相比较起来,我也喜欢吃猪肉。”   王安石一阵兴奋感概,又夹起了那卖相最不好看的糖醋排骨吃了起来,刚吃罢一口,立即感受到那又甜又酸别样滋味,使得他不禁味蕾大开,直呼过瘾。   崔文卿拱手言道:“恩师,倘若这种猪肉能够在大齐得到推广,学生不敢保证人人能够吃得起肉,但是能够保证绝大多数百姓能够吃得起肉,而猪肉的价格比起羊肉、禽肉、鱼肉也会低廉不少,由此可见,猪肉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推行猪肉更是一项利国利民之举,所以学生想请恩师在官家面前替猪肉美言,在朝中致力于推广猪肉,更出台政策在民间扶持猪肉,使得猪肉能够更快成为我大齐的主要肉食。”   王安石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言,反倒是对着那道尚没有动箸,保持得完整形状的东坡肘子发呆,也不知道是崔文卿的话对他带来了触动,还是另外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王安石目光一闪,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站起对着崔文卿吩咐道:“文卿,带上这盘东坡肘子,随为师进宫。”   “什么?进宫?”崔文卿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讶然道,“进宫干什么?”   王安石淡淡笑道:“咱们去见官家,也请他尝一尝猪肉的味道。”   闻言,崔文卿被深深震撼住了,他瞪大双目不敢相信的望着王安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进宫?请官家吃猪肉?这老师还真敢想啊!   然而,王安石一脸认真,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已是吩咐管家备车,由不得崔文卿不相信。   待坐在马车中,提上盛放着东坡肘子竹篮的崔文卿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王安石道:“恩师,我曾听说,官家可是从来不吃宫外食物的啊,咱们就这么把这道东坡肘子送进宫去,妥当么?”   王安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颔首肯定道:“放心,没事的,老夫自有主张。”   见王安石这么镇定,崔文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来王安石和陈宏师徒关系,送来这盘东坡肘子只怕问题也不大吧,况且瞧王安石这么镇定,理应也是无差。   于是乎崔文卿索性放下心来,什么都不去想了。   马车磷磷隆隆的驶过天津桥进入端门,驶入了层层叠叠的宫殿群落当中。   时当午后,阳光明媚,白云悠悠,洛阳宫宫殿巍峨耸立,相连成片,在阳光下金碧辉煌恍若天上宫阙。   不知名的小鸟蹲在高高的斗拱上啁啾鸣叫,小巧玲珑的铁马悬在长长的飞檐下叮咚轻鸣,在威武肃穆当中显示出了一种别样的悠然。   马车行至应天门外就不能入内了,王安石带着崔文卿下了车,一道朝着宫内走去。   不愧是当朝秉政宰相,王安石入宫根本就是通行无阻,任何侍卫都不会上前盘查。   待到行至亿岁殿殿前,王安石才停下脚步,相请侍立在门前的老内侍入内通传。   得知王安石前来,正在批阅奏折的陈宏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事务,请王安石和崔文卿入内。   “老臣王安石,见过官家。”王安石当先一拱。   “微臣崔文卿,见过官家。”崔文卿紧随其上。   “哈哈,恩师和小崔爱卿都不用多礼,平身吧。”陈宏笑着虚手一扶,态度比起在朝廷上的时候,少了一些威严,多了一些亲切。   待到见礼结束,王安石显然也放松了许多,捋须笑道:“官家,今日文卿为老夫送来了一件宝物,老臣见之深觉不错,故特地送进宫来请官家一见。”   一听到是宝物,陈宏显然来了几分兴趣,大笑言道:“小崔爱卿不愧是恩师的关门弟子,深知尊师重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宝物,价值几何?”   王安石颇为神秘的笑道:“此宝物尽管不大,然价值连城,准确来说,乃当世无价之宝。”   听罢王安石的这些话,一直默然无语的崔文卿满头黑线,忍不住在心底腹议道:“老师啊,你真是太能侃了,还无价之宝?若是成为欺君之罪那就麻烦了。”   闻言,陈宏更是兴趣大增,连忙出言道:“既然如此,快将宝物拿给朕瞧瞧。”   王安石含笑点头,侧身一让对着崔文卿言道:“文卿,将你送来那宝物拿给官家看看吧。” 第八九八章 官家吃肉   面对着陈宏的注视,崔文卿不能有半点退缩,只能硬着头皮提起竹篮走来,并将竹篮放在了御案上面。   见到竹篮,陈宏顿时被雷到了,因为他还第一次见到宝物乃是用竹篮装着,仿若提东西一般被直接提了进来,这也太不符合规矩了吧。   然而,陈宏的惊讶却还没有结束。   只见崔文卿深深吸了一口粗气,像是下定了好大决心般打开了竹篮篮筐,从其中端出了一物来,放在了陈宏的面前。   陈宏错愕打量,此物色泽金黄油亮,味道鲜香扑鼻,还冒着腾腾热气,分明就是一道菜肴。   见状,陈宏又惊又奇又感好笑,指着东坡肘子道:“恩师,这就是你说得那件无价之宝?”   王安石镇重其事的点头道:“不错,对朝廷来讲,的确是无价之宝。”   “哈哈哈哈……”陈宏终于忍不住笑开了,“恩师啊,这明明就是一道菜肴,即便乃龙肝凤髓所制,也当不得无价之宝之喻,今儿个恩师你专程来寻朕开心不是?”   王安石一脸严肃的开口道:“官家,你觉得老臣有开玩笑的意思么?”   “哈哈……嘎?”陈宏的笑声嘎然而止,他认真打量了盘中菜肴半响,抬头问崔文卿道,“小崔爱卿,此乃何肉?”   崔文卿避无可避,嗫嚅道:“启禀官家,此……乃猪肉!”   “啥?猪肉?”陈宏显然被震撼住了,露出了不能置信之色,第一时间就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怔怔然的看了崔文卿半响,又看向王安石,正容询问道:“恩师,此举乃是何意?”   王安石捋须笑道:“官家,这其中的因由,不如让文卿向你解释吧。”   崔文卿知道自己解释会更为清楚详细一点,于是乎开口言道:“官家,这盘的确是猪肉不假,然而这种猪肉与现在中原穷苦百姓所吃的猪肉不同,因为此肉乃是微臣用特定方法处理过,并没有寻常猪肉那种难吃的怪味,反倒是鲜香可口,大是美味。”   陈宏一愣,将目光投向了王安石,充满了怀疑之色。   王安石颔首肯定道:“官家,老臣刚才已经吃过这种猪肉,诚如文卿所言,味道非常不错,可比羊肉。”   听王安石也这么说,陈宏倒是有些动心了。   然他自小生长在皇宫,可没有吃过被民间列为贱肉的猪肉,当此之下,还是有些犹豫。   王安石心知陈宏顾虑之在,沉声提醒道:“官家,老臣之所以说这猪肉是无价之宝,乃是因此肉若能获得官家以及朝廷肯定,便可以在民间进行大范围的推广,是乃利国利民之举,故而老臣才特地带上了这种猪肉,送入宫中请官家品尝。”   陈宏点点头,终是犹豫尽扫,拿起了竹篮内放着的碗筷,眼前就要伸箸尝肉。   “官家不可!”   便在此刻,殿中响起了一个焦急的女声,身穿六扇门红色公服的宁贞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疾步行至案前拱手道:“官家乃千金之躯,岂能胡乱食用宫外食物?况且还是猪肉!臣请官家三思。”   王安石明白了过来,笑道:“宁护卫是担心这盘菜肴当中有毒?”   宁贞视线微不可觉的瞄了崔文卿一眼,这才看向了王安石,在当朝宰相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回答道:“安石相公,护卫官家安全乃是宁贞职责所在,任何人都不能例外,还请安石相公能够理解。”   “无妨无妨。”陈宏大笑摇手,“宁护卫多虑了,恩师岂会害朕?倘若朕连恩师都信不过,那么世界上还有谁能够相信呢?”说罢,根本就无视宁贞的劝阻,夹起一块东坡肘子放入了嘴中。   那东坡肘子浓油赤酱,口感软糯,一口咬下去,陈宏顿感唇齿留香,竟比起宫廷中那些令他已经有些乏味的御膳,还要美味几分。   其后嘴中慢嚼品味,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弥漫舌尖,使得陈宏大觉此菜不凡。   待到咽下,陈宏并没有急着再吃,又是惊讶莫名又是不能置信的问道:“这这这,真是猪肉?猪肉竟然有这么好吃!”   王安石笑着纠正道:“官家,民间寻常猪肉,带着一股令人难以下咽的臭味,非常难吃,然文卿所带来的这种猪肉乃是经过专门手法处理过的,完全没有了那种怪味,足可供人而食。”   陈宏点点头,忙问崔文卿道:“不知小崔爱卿是用何等手法处理猪肉?难么?”   听到这个问题,崔文卿下身微凉,他不在的夹紧了大腿,尴尬笑道:“不难,寻常屠夫就能够处理。”   “哦?那也不知道是何等方法?”陈宏继续刨根问底。   深知内情的宁贞早已娇靥泛红,羞愤不已,她再也忍不住了,连忙一个闪身就出了宫殿而去。   宁贞一走,崔文卿倒是少了些许顾虑,便将猪仔的处理方法原原本本对着陈宏到来。   “原来如此,竟用这等方式。”陈宏啼笑皆非,深感意外。   崔文卿正容言道:“官家,比起羊肉来,猪肉最大的优点便是量多价低,易于饲养,拿一头刚足月的小猪而言,其重不过五六斤左右,经过一年足可以长至两百斤,足足是山羊的七八倍,因此而已,咱们大齐民间若能养殖生猪,售卖猪肉,食用猪肉,相信要不了几年人人皆可肉食,如此一来,国人的身体素质将得到极大的提高,百姓们的生活水平也能够得到较大幅度的改善,所以恩师才觉得这盘猪肉乃是无价之宝,专程进宫献给官家。”   陈宏略微思忖,立即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登时就露出了兴奋之色:“小崔爱卿,你说得这些话是真的?将来能够人人都有肉食?”   崔文卿笑答道:“若无完全把握,微臣岂敢花费大价钱在北地四州大肆养猪?又岂敢将这猪肉献于官家面前?”   “呼!”陈宏大大吐了一口浊气,神情大是振奋。   崔文卿见到官家认可猪肉,倒是暗觉兴奋,连忙继续进言道:“然因为千百年来猪肉均是列为贱肉的关系,所以微臣觉得要推广猪肉还是有非常大的难度,必须要官家你表示同意支持,猪肉方能顺利推行。” 第八九九章 官家的难处   陈宏并没有立即回答崔文卿,反倒是将目光投向了王安石,沉声询问道:“恩师,可知目前中原肉食供应情况?”   王安石久居中枢,对很多情况都是娴熟于心,立即是信手拈来:“启禀官家,中原肉食供应情况较为复杂,总得来说便是几家大商贾垄断肉食供应,其余也有许许多多的零散小商从事羊肉生意,然货量却是较小,其中最为出名的一家羊肉供应大商,便是荣君号,其幕后东家因与谢君豪有关,两者也应该有着较为密切的利益关系。”   “谢君豪牵涉其中?”陈宏眉峰猛然一挑,在王安石和崔文卿面前,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感情,直接露出了一个不悦的神情。   王安石颔首言道:“官家,谢君豪其人较为贪财恋权,名下一直从事着众多的生意,然要论赚钱,当属这荣君号为主,荣君号乃声名遐迩的羊肉供应大商,其时常在中原各地收购山羊,然后进行运输贩卖,赚取其中差价,洛阳西市更有其庞大的店铺店面,进行大宗货物交易,而因谢君豪的支持,中原各地的官府对荣君号也是颇为照顾,拿洛阳城来说,羊肉十之七八,均是由荣君号供应。”   听到如此消息,陈宏显然有些不高兴,站起身来负手在殿内踱得几圈,这才转过身来问出了他最为关切的一个问题:“那齐王可与这荣君号有所关联?”   王安石冷笑了一下,语气有种发自内心的轻蔑:“官家,两人长期狼狈为奸,答案不言而喻,还需多说么?”   闻言,陈宏轻轻颔首,对着崔文卿言道:“小崔爱卿,若是其他事情,对朕来说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然而谢君豪和齐王乃羊肉供应的收益者,要他们接受猪肉,只怕会有所困难,而且若朕冒然插手,更会激起这两人的反抗,所以小崔爱卿……”   说到这里,陈宏脸上竟有了一丝歉意之色:“对于你想要推行的猪肉,朕只能从心底表示支持,很多事情必须交由你自己去处理,更需要你自己去打开局面,还希望你能够明白。”   崔文卿听到此话,心内顿时一阵呜呼哀哉。   原本还指望官家能够在猪肉推行上施以援手,没想到官家也有这么多的顾忌。   的确,现在官家和齐王也不便撕破脸皮。   听官家的意思,还只能对自己表示精神上的支持。   心念及此,崔文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望。   似乎看出了崔文卿有些沮丧,陈宏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即便如此,朕还是觉得很有推行猪肉的必要,只要你能够打开局面,让百姓们认可猪肉,那么在朝堂上,朕可以为推行猪肉之事进行斡旋,到时候咱们占据了道理,即便谢君豪闹到太后那里,也说得过去。”   王安石捋须笑道:“文卿啊,官家这么说可是完全把你当做自己人呐,我相信凭借你的智慧,让百姓们接受猪肉也不会是什么难事的。”   崔文卿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好吧,官家,恩师,我一定会努力推行猪肉,必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了。”   闻言,陈宏和王安石均是含笑点头。   离开皇宫,崔文卿告别王安石回到了振武军大都督府内。   夜色未至,然满心郁结的他却蹬掉了鞋子,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发神。   刚回洛阳才三两天时间,面临的困难却是太多的。   第一,推行猪肉不太顺利,而且又要面临谢君豪这样一个强敌,自己有办法能够取胜么?   第二,与司马薇的事情也不太顺利,前日王安石已经对自己提出了慎重警告,来自当朝宰相的怒火自然不可小觑,自己又该用什么办法抱得美人归呢?   一为公事,一为私事,两件事犹如两快大石般压在了崔文卿心头,竟使得他在榻上辗转反侧难耐,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崔文卿揉着惺忪的双目,打着沉沉哈欠来到户部报道。   刚走到户部尚书的公事房,富弼已是急不可耐的站起身来,大是惊喜的笑语言道:“哎呀,文卿啊,你总算来了,本官可是盼了你几天了。”   崔文卿对着他懒洋洋的拱了拱手,笑嘻嘻的言道:“富大人,瞧你这兴奋不已的模样,我怎么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哎,什么上了贼船,胡说八道。”富弼好气又是笑,“此乃户部,六部之一权柄甚重,很多人想到户部来还没有机会,你倒好,居然嫌东嫌西了。”   说笑间,崔文卿已经落座在了案几上,接过富弼递来的茶盏,慢悠悠品咂起来。   富弼身为户部尚书,乃是崔文卿的顶头上司,然而面对它,崔文卿却丝毫没有半点拘束感。   一来的确是因富弼平易近人,完全不摆架子。   二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便因富弼乃王安石的心腹,也是变法一派的重臣,故此对富弼和崔文卿均可以算作自己人,自然用不着拘束。   富弼也没有与崔文卿客套,开门见山的言道:“安石相公设立大齐银行的目的,乃是想要如河东银行般,为朝廷国库赚取银两,然只可惜老夫不太懂得银行之事,加之又因忙于户部公务,对大齐银行疏于管理,致使目前银行推行缓慢,国债发行也颇为缓慢,从成立到今,发行的国债数目只有七十万两银子,比起你们河东银行,实在差得太远太远了。”   “发行国债?”崔文卿有些错愕,望着富弼失笑道,“富大人,你的意思是,大齐银行目前是以发行国债为主,和那些地方银行抢生意?”   富弼到没有听出崔文卿话中的惊讶,颔首道:“是啊,不过即便咱们大齐银行将分行开设到地方州郡,也得不到地方衙门的支持,因为好多州郡都已经设立了地方银行,从抢生意来看,大齐银行是完全赶不上州郡银行的。”   “唉,富大人啊,你真是……呵,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了。”崔文卿连连摇头,好气又是好笑。 第九零零章 大齐银行   听到崔文卿似乎不太肯定,富弼心内大感奇怪,询问道:“文卿啊,你当初成立的那河东银行不也是以发行国债军债为主么?况且现在所有州郡银行都是从事的国债军债发行事务,难道还有什么不妥?”   崔文卿轻叹一声言道:“其实要我看来,大齐银行最为主要的职责,乃是调控经济,稳定金融,你不要用这么疑惑的眼神看我,记得当初我已经给你解释过经济和金融的含意,目前各州郡银行大肆发行国债,完全是一种危险行为,倘若引起挤兑造成资金链断裂,很容易爆发银行业的信誉危机,将会影响到整个银行业的生存,到时候国债亏空的窟窿越来越大,而朝廷也将失信于民,你我都将沦为罪人!”   一席话听得富弼有些紧张了,他连忙开口道:“文卿贤侄,你所说的这些东西我虽然不明白,然而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大肆发行国债真的很危险么?”   崔文卿叹息道:“是啊,只有进行有计划、有节制所调控的经济,才是健康的经济,而大齐银行所承担的重要职能,便是维系全国经济的稳定,所以待我成为你这劳什子副行长后,最为重要的职能便是规范银行的业务,其次再想办法赚取充足的银两,达成安石相公之托。”   富弼对崔文卿的经商才能无比的敬佩,当下立即点头言道:“好,反正你一来,本官就将大齐银行全部交给你了,有什么事你放心大胆去干,出了问题本官给你兜着,明白么?”   有富弼这句话,崔文卿自是放下心来,对着他竖起三个指头笑道:“富大人,不出三个月,下官一定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中央银行。”   富弼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咱们就一道前去大齐银行看看,顺便本官也给你介绍一下同僚。”   崔文卿拱手笑答:“但凭富大人之意。”   说完之后,富弼吩咐吏员备置了一辆马车,和崔文卿同车而行,一并朝着宫外行去。   见到出了宫门,崔文卿暗觉奇怪,询问道:“富大人,朝廷的所有衙门不是应该设立在皇城内么?”   富弼轻笑言道:“自隋朝确立三省六部之后,三省六部九寺全都在皇城内办公,咱们大齐也不例外,然因大齐银行乃是初立,加之面对的乃是那些前来购买国债的百姓,故此政事堂便决定将大齐银行设在了北市之内。”   “北市?”崔文卿听得暗暗咋舌,要知道北市可是洛阳城内最为繁华的市集,也可算作天下最为繁华的市集,不说别的,光是店铺价格就贵得惊人,往往一丈千金,大齐银行能够设立其中,足可见朝廷对大齐银行的重视。   而且诚如富弼之言,银行业所面对的乃是普通百姓,若是将银行设在了皇城之中,也的确不方便百姓们前来办事,所以朝廷的考虑还算周全。   富弼轻叹一声继续言道:“目前大齐银行的官吏均是由老夫从户部当中遴选出来的,就实而论,人才不少刺头也多,特别是目前大齐银行国债司的郎中章惇,少年得志才华横溢,只可惜心高气傲,对谁也不服膺,时常与上官起矛盾冲突,老夫无奈之下,才将他从吏部调来了大齐银行,希望你能够对他严加管教。”   章惇?   一听这个名字,崔文卿顿时就愣了,霎那间竟有了深深的惊喜之感。   在他穿越之前那个世界的历史上,王安石在进行熙宁变法的时候,麾下共有三大重臣。   前两人蔡确、吕惠卿他已经认识了,并结下深厚的友谊,特别是吕惠卿,更是成为了他发展河东银行的重要帮手。   然没想到在今天,最后一人的章惇,也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完全没有半点征兆可言。   比起蔡确和吕惠卿,章惇在宋朝的时候可是出名太多了,不仅因为章惇出身世族,博学善文,相貌俊美,高傲自负,最为重要的是他政绩突出,文武双才,对外敌手腕强硬,被誉为是宋朝难得的铁血丞相。   没想到现在章惇居然成为了大齐银行的官吏,也成为他的手下,如何不能崔文卿又惊又喜。   带着这样的喜悦,马车一路轻弛飞快,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南市之内,又行得片刻,方在一片雄阔的衙门前停了下来。   这片衙门建在放生池畔,一面依着波光粼粼的池水,一面依着商业繁华的闹市,大道自南向北延伸至衙门府门,而最北的一面,则是高耸的坊墙。   从地理环境而论,可谓是半是冷清半是繁华。   待富弼和崔文卿走下马车的时候,早已经得到通禀的大齐银行官员们已经在阶下迎候了。   “下官见过富大人。”   “诸君免礼。”富弼虚手一扶,指着崔文卿笑道,“这位便是朝廷信任的副行长崔文卿,今日特地前来履新上任。”   官员们看得崔文卿一眼,均是有些惊讶于他的年轻,又是齐刷刷的拱手作礼道:“属下见过崔副行长。”   崔文卿淡淡一笑虚手相扶,神情不卑不亢,显得云淡风轻。   待进入正堂落座,富弼才有机会向着崔文卿介绍大齐银行的几位主要官员。   目前大齐银行内部机构设置非常简单,除了国债司之外,另外一个便是贷款司。   贷款司的郎中名为范吕兵,四十出头的年龄,乃是名相范仲淹的侄儿,不苟言笑神情严肃,整个人显得有些沉闷。   面对崔文卿的时候,范吕兵也只是很简单的介绍了几句,并没有多言,显然对崔文卿有些轻蔑。   “咦,怎么不见章惇,他何处去了?”富弼这才发现过国债司的主官章惇没有前来,出言朗声询问。   问话声落点,崔文卿很明显的感觉到大堂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肃然,更有几分让人不自在的尴尬。   除了范吕兵依旧目不斜视的望着富弼外,其余官员的眼神多多少少有些躲闪。 第九零一章 因为他来了   望着大齐银行这些眼神躲闪的官员们,富弼顿时知道其中不简单,口气也不由严厉了起来:“谁能告诉我,章惇究竟去了何处?!”   话音落点良久,无人胆敢应答。   见状,富弼有些生气了,询问范吕兵道:“范郎中,你来告诉我,章惇人在何处?”   范吕兵面上显出了一个古怪的冷笑,看似有些不屑,拱手回答道:“今日章惇倒是来了衙门,不过点卯不在,也没有人看到他出去,兴许还在公事房吧。”   听到此话,富弼冷冷言道:“好个章惇,得知上官前来居然无动于衷,也好,就让本官去看看他究竟一天再干些什么!”说罢,向着崔文卿点头示意,带上所有人一道朝着内衙而去。   大齐银行衙门占地较广,宽阔正厅之后便为一排排相连的公事房,这是寻常官吏们办理公事之处。   再往内衙深处走,则是银行行长以及各司郎中、员外郎的公事房,全都是独立的小院,看起来颇为幽静怡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回廊,又绕过了一片竹林,这才来到了一间挂着“贷款司”门牌的小院前。   来人脚步沉沉,小院内却是毫无动静,似乎并没有人身在其中。   富弼阴沉着脸打量了小院有倾,冷冷吩咐:“来人,开门!”   话音落点,便有两个吏员快步跑上打开了大门,富弼与崔文卿一道举步而入,刚一进去,便看见一位穿着红色官服的吏员正斜趴在案几上,似乎正在昏昏沉睡当中。   而在案几旁边地面,还丢弃着三四个细脖酒壶,浓郁的酒香从房内传来,冲击着每个人的味蕾,气氛大是尴尬。   霎那间,富弼脸色顿时涨红了,神情也变得非常难看,戟指尚趴在案几上的红衣官员,厉声喝斥道:“章惇,何人允许你在衙门中饮酒?而且还是处于公事当中?你的眼中有没有上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衙门?”   一通问话宛如霹雳雷火,直震得屋内嗡嗡作响,使得人耳膜也是隐隐做响,相信即便是一头沉睡的猪,此时此刻也应该醒了。   然而,回答富弼的却还是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安静的气氛中尤为使人瞩目。   富弼再也控制不住愤怒难耐的心境了,他沉沉哼得一声,铁青着脸大步上前,抬起老腿便朝着案几踹了去。   那案几被踢了个正着,登时就移开数尺滚落一边,而本依靠案几趴着睡觉的红衣官吏陡然不妨之下,就这么倒在地上一个翻滚,人终是醒了。   崔文卿才发现红衣官员乃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子,未戴幞头的他发髻显得有些凌乱,此际睡眼惺忪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当看到屋内盛怒难耐的富弼以及衙门同僚的时候,红衣官员并没有露出震惊之色,反倒是口气淡淡以一种似乎在和邻居打招呼的语气招呼道:“哦,是富大人啊,多久来的?”   闻言,富弼直接被气笑了:“怎么地,连本官多久来都不知道?莫非还是本官打扰章郎中睡觉了?破坏了阁下的春秋大梦。”   此话满是揶揄,然大齐银行的官员们却是无人敢笑,唯有崔文卿见到此景此情又闻此言,大感捧腹,竟是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倒是有些引人注目,也使得章惇将目光从富弼身上移开,直接看到了崔文卿的身上。   待见到崔文卿所穿代表六品官的红色官衣,章惇很明显的愣怔了一下,紧接着神情就恢复了平常,将目光移开了。   富弼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铁青着脸训斥道:“章惇,你究竟懂不懂规矩?何能在衙门内饮酒?若是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御史知道参你一本直达天听,朝廷怪罪下来你如何承担得起?”   章惇不为所动,淡淡言道:“章惇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牵连大人与诸位同僚。”   富弼气咻咻的言道:“你说的轻巧,章惇,你身为大齐银行国债司郎中,所代表的并非是你个人,也代表着大齐银行在朝廷中的形象,就你这样的做法,你让官家和诸位相公们如何作想?”   听到大齐银行四个字,章惇唇角忍不住勾出了一丝冷笑的波纹:“大齐银行?嘿嘿,富大人,一个连地方州郡银行也赶不上的朝廷银行,能有何颜面冠以大齐二字。”   “你,你……”富弼顿时被气得不轻。   章惇望着周围默然无语的同僚们,借着几分酒意侃侃而论道:“诸位,相信你们也应该看见,这大齐银行成立已经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然而所收国债不过七十万两银子,竟当不得河东银行最开始发行国债时候三天的发行数额,看向大齐银行办事大厅,更是门可罗雀,罕有人前来,由此可见,这样的银行存在还有何意义可言?吾等在此岂不是蹉跎岁月,浪费时间?”   一席话落点,房内没有人出言反对,显然章惇的话也说到了大齐银行所有官吏的心坎上。   富弼冷笑道:“所以你就可以在衙门喝酒,可以消极怠事了?”   章惇并不否认,颔首道:“不错,与其守着冷清的大厅,倒不如坐在这里喝几杯酒来得痛快。”   听到此话,富弼冷笑更盛了,冷冰冰言道:“富弼,你乃大佑四年以科举探花入仕,首选一年之后入我吏部,凭借自己聪明才智以及踏实肯干成为了度支员外郎,可以说你的前途本应是无量的,然你却性格倨傲,态度高傲,在度支的时候与主管郎中不和,更与负责度支的户部侍郎关系不和,当时若非本官护着你,说不定你已经被扫地出门了,但是本官可以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辈子,你若不改变你那秉性,迟早都会闯下大祸成为众矢之的,这次本官之所以让你前来大齐银行,完全是想让你换一个环境,也给你一个机会。”   章惇默然无语半响,忽地又是指着周围冷笑道:“富大人,将下官扔来这鸟不生蛋的大齐银行,便是你给我的机会?”   富弼镇重其事的点头道:“对!”   “呵,整日无所事事的机会?”章惇立即反唇相讥。   富弼正容言道:“就以前来说,大齐银行的确是无所事事,然现在情况确是不同了……”说罢伸手指向了崔文卿,口气甚为骄傲,“因为他来了!” 第九零二章 不务正业的崔文卿   富弼话音落点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崔文卿的脸上。   崔文卿也没有料到富弼居然给了他这么高的评价,光此一句“他来了”,足可以让大齐银行所有的官员为之侧目,也为之惊诧。   然而此时此刻崔文卿并没有冒然开口,因为他懂得在这些人惊讶侧目的目光中,更多的却是质疑。   足可以让崔文卿大觉如芒刺背,心弦紧绷。   众目睽睽之下,时才未见过崔文卿的章惇首先出言发问:“敢问富大人,此乃何人?”   未等富弼开口,崔文卿已是昂首挺胸的拱手回答:“本官崔文卿,章郎中有礼了。”   “崔文卿?”很快,章惇脸上的怀疑之色就转换成为了嘴角的揶揄嘲笑,“就是那个在国子监鼓捣学生会,不务正业的太学生?”   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不由自主的冷上了几分。   官员们又觉尴尬又觉紧张,心内更是起了几分想要看热闹的八卦之心。   不愧是章惇啊,居然见到崔文卿的第一面就在这样嘲讽揶揄,实在不给崔文卿丝毫面子,且又显出了自己的高傲之态。   如此一来,只怕会有好戏可看了。   听到章惇此话,富弼老眼圆瞪,脸上肌肉不停的抽动,显然是到了快要发火的边缘,张嘴便要重重喝斥这不懂规矩的富弼。   然而没想到的是,崔文卿却淡淡一笑,摇手示意富弼不要开口,容他自己来解决这样的场面。   崔文卿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他想要托大,也非是不知量力之举。   因为作为即将到任的大齐银行副行长,且还是负责主要工作的副行长,若是连区区一个章惇都摆不平,那就意味着他缺乏管理这些官员的能力,而以后大齐银行的各项业务也无法顺利开展。   所以崔文卿觉得,这正是体现自己情商的关键时候,那就是能否让章惇暂时服膺。   当然,他也可以动用上官的权力,然权力这东西只能让人口服而不能做到心服,所以他决定另辟蹊径,换一种方式。   心念及此,崔文卿目光望向了下巴微昂,带着藐视眼神望着自己的章邯,淡淡开口:“阁下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不务正业的太学生。”   闻言,所有人神情都是为之一滞,没想到崔文卿居然出人意料的承认了章邯的嘲笑指责,且没有半点反驳,如何不令大家暗觉惊奇了。   然而崔文卿接下来得话,却是让所有心存轻视的人刮目相看:“诸位同僚,包括你章邯,大概都对我崔文卿不太熟悉,诚然,在国子监时我是不务正业,我不太喜欢读书,也不太尊敬师长,甚至不太喜欢专研学文,然而就是我这么一个不务正业的太学生,却于前岁中秋之夜在明教妖人手中救下了一船的太学生,也是我这个无不正业的太学生,组织成立国子监学生会,捍卫国子监学子特别是寒门学子的权益,还是我这么一个不务正业的太学生,在北地四州异地安置之民暗生骚乱之际,主动请缨前去隩州行安抚之责,并顺利完成了朝廷重托归来。诸位,站在国子监的角度上来看,我的确不务正业,所以章惇之言并没有错……”   话到此处,崔文卿的嗓音突然高昂了起来:“然站在道义的立场上,我崔文卿却做到了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我可以为国子监学生的安危两肋插刀,甘冒生死,也可以为寒门学子的权益而与世家子弟争斗,更可以为了朝廷北疆的安危,放弃科举的机会为国效力,这些举动看似不务正业,实则是为国为民,同样现在,朝廷也让我这个喜欢不务正业的人来主管大齐银行,带领大家将大齐银行做大做强!”   一番话铿锵有力,倒是让屋内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就连章惇,也被能言善辩的崔文卿弄的是半响没有吭声。   然而毕竟是章惇,岂会让崔文卿轻而易举的说服?面临崔文卿的昂昂之言也肯定不为所动,只是冷笑言道:“说得倒是好听,崔文卿,我且问你,现在大齐银行在此窘态,你有什么办法可言?”   听到此话,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作为大齐银行的官员们,他们也许根本就不认同大齐银行,甚至还是因为朝廷派遣无奈来到此地,然他们依旧对大齐银行的发展秉持着强烈的关心,章惇目前看似有些无理取闹,但他这个问题则是问到了关键点上,也是崔文卿能否让这些官员们满意的关键所在。   崔文卿早就成算在胸,此际侃侃而论道:“就大齐银行目前所经营的业务来看,什么国债啊,放贷啊,都是错误!”   光此一句,掷地有声,也让众人全都愣怔。   闻言,章惇首先冷笑了起来:“错误?哼哼!天下银行皆是以国债军债收钱,然后再以放贷谋利,你居然说此乃错误,呵呵,崔文卿,不是我章惇笑你,光凭你这句话就可断定你根本就不懂银行业务的精髓。”   听到此话,崔文卿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居然有人说他不懂银行业务的精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看到崔文卿无故发笑,章惇暗怒,言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崔文卿笑声一收,脸上仍保持着几分嘲笑之色:“章郎中,你可知道大齐银行目前的窘境症结何在?”   章惇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乃是因全国各地的银行业务均已经由地方银行承担,拿洛阳来说,洛阳府设立的洛阳银行早就已经开始发行国债,百姓们即便有些闲钱,都已经购买了洛阳府的国债,致使我们大齐银行根本就无法赚取银两。”   崔文卿打了一个响指笑道:“你说得不错,这的确是症结所在,然我看来,却是你们无法标新立异,固步尘封,才使得大齐银行这般狼狈了。”   一席话听得章惇大是不服气,他冷哼一声言道:“那好,你说说看,如何才能百姓们购买大齐银行的国债?”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崔文卿的身上。 第九零三章 都是我玩剩下的   面对章惇的疑问,崔文卿先是长吁了一口气,紧接着一句话语惊四座:“各位,咱们大齐银行根本就不需要发行国债!将来也不需要靠发行国债维持财源!”   “什么?不发行国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章惇等人的双目均是已经瞪圆了,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崔文卿重重击掌,紧接着摇着自己的指头笑道,“国债这东西,乃是鄙人玩剩下的东西,没想到现在你们居然捡起来奉为圭臬,实在令人捧腹而笑,今番我既然来当大齐银行副行长,自然要带领你们玩点高端的东西。”   闻言,章惇顿时怒了,厉声开口道:“崔文卿,发行国债本就是银行主业,即便你那河东银行不也是以发行国债为主要的金钱来源么?况且国债乃富弼大人所想所设,你岂能说是自己玩剩下的东西?这不是侮辱富大人么?”   “我勒个擦!国债是富弼想的?”崔文卿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句,顿时震惊了,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富弼,显然等待他的解释。   面对着崔文卿的目光,富弼老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连忙开口道:“崔大人,你莫非忘了河东银行刚发行国债的时候,曾被朝廷所不允,老夫身为钦差前来洛阳府调查此事,才发现国债军债所隐藏的奥妙,其后为求国债顺利实施,河东经略使童州大人与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大人建议与老夫共同上书,朝廷这才允许河东银行发行国债。”   崔文卿这才想起了当初的一些往事,记得那时候是为了减少国债推行阻力,童州和折昭才提议拉上富弼共同上书。   只是后来因这些秘闻实在不好解释,所以才使得很多人都以为国债乃是富弼与折昭等人之作。   富弼心知今天有必要解释清楚,对着周围大齐银行官员镇重其事的开口道:“诸君或许不知,其实国债军债最初的设想构思非是老夫,而是崔文卿大人,只是因当初崔大人尚无功名,在朝堂内的影响力较小,童州与折昭担心推行国债受阻,才说是他们设想,后面为求稳妥,更是拉上了老夫一道,以至于后来所有人以讹传讹,都以为国债乃是老夫所设想而成。”   听完富弼之话,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然一想到国债居然是这个年龄刚到二十的崔文卿所想,所有人又是止不住震撼了。   章惇依旧是将信将疑,望着崔文卿开口言道:“崔大人,经过数年的发行,已经可以证明国债的收益十分不错,即便最初的国债乃是你所设想,你也不能说是自己玩剩下的东西吧。”   崔文卿笑了,开口道:“打个比方吧,村口有一堆泥巴,有一个孩童觉得泥巴很好玩,就率先玩起了泥巴,在当时来说,玩泥巴是非常新颖的东西,故此举引来了众孩童的纷纷效仿,然随着第一个玩泥巴那孩童年龄渐长,站高望远,便知道世界上还有更多好玩的东西,他本想叫醒这些依旧沉浸在玩泥巴中无法自拔的小伙伴,然此时此刻众孩童均已上瘾,还以为玩泥巴便是最好玩的事物,根本就不相信年龄渐长孩童之言,你说说看,他们是不是很可悲?与井底之蛙何异?”   崔文卿话音落点,屋内良久沉默着,显然都在思索这个比喻后面所隐含着的深意。   还是章惇率先出言,他一语双关的言道:“那崔大人,自喻为能够站高望远者的你,觉得什么东西最好玩呢?”   崔文卿正容言道:“国债军债发行虽则不错,然始终还是有着一定限制,一是利用人们爱国爱军之心,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们的感情会逐渐淡化,对国债军债的拥护也会逐渐下降,此乃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二是国债军债发行群体规模太小,何也?因为能够购买国债军债的主体,是有一定购买能力的百姓,这样的群体在大齐千千万万的百姓中来说,还非常之少,有更多的百姓根本就没有购买国债的机会,这些均是国债的不足。”   说到这里,崔文卿顿了顿,继续侃侃而论道:“所以大齐银行目前最为重要的,并非是继续发行国债,而是另辟蹊径开辟新的经济增长点,呃,这经济增长点就是另辟财源的意思,时才我已经与富大人作了初步商讨,将来大齐银行的重点当在调控经济平衡上面,但我们是人,也需要吃饭养家,因而大齐银行还是需要赚钱的业务,而将来我们着重推出的就是资金储蓄以及制造银票的职能。”   听到这里,众人面面相觑,即便是富弼,也有些呆滞了,不明白崔文卿话中之意。   章惇想了想,开口言道:“听闻前段时间河东银行大肆发行银票,并在河东路一带进行推行,也不知道效果究竟如何?”   其实也难怪章惇会有这样的疑问,因为对于很多朝廷官员来讲,银票都是只听说却未见过的东西,而很多流传在民间的谣言,也不足以让大家取信,故而章惇才有此问。   对于银票,崔文卿可谓是最具有发言权的人,此际微笑开口道:“目前银票发行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的好,甚至好到出乎我们最起初的意料,从银票发行规模来看,河东银行已经发行纸质银票一千万两上下,也就是说,共有一千万两的纸质货币在市面上流通交易,从银票发行地域来看,整个河东路都已经完全覆盖,即便是最为偏远的乡间,也因衙门宣传到位,知道了银票为何物,而现在许多大商,也都习惯于使用银票进行交易,他们强烈希望朝廷能够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银票发行,从而让他们做生意更是便捷,所以大齐银行首先第一步,就是做好银票发行事务。”   听到此话,大齐银行官员们振奋莫名。   发行银票?呵,那可是直接造钱啊,相当于一个铸钱署了,这是多么惊人的权力!也是一个多么令人艳羡的美差!   大齐银行若能够揽上此事,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第九零四章 储蓄制度   富弼略微思忖了一下,首先提出了自己的顾忌:“可是文卿,银票发行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即便你在河东路取得成功,所代表的成绩也只是片面的,朝廷能允许吗?官家会同意吗?”   崔文卿自信满满的笑道:“就在昨天,我曾与恩师恳谈了足足一上午,其后又专程进宫觐见官家,对于大齐银行官家只提出了两个字的要求。”说罢,伸出两根指头,加重语气言道:“那就是赚钱!”   “赚钱?”众官惊诧。   “对。”崔文卿肯定点头,目光环视一周,娓娓而论道,“从大齐周边形势看来,可谓是强敌环伺不得安宁,而在内更有诸多制衡,使得大齐举国进入了一个矛盾突发期,社会弊端日益凸显,贵胄世家与黔首百姓的对立加剧,当此之时,必须要谈变法,必须要进行变法,方能扫平民间矛盾,将之转换为国家内在动力,呃,我这么说是不是太过晦涩难懂了?”   富弼听得正入神,摇手言道:“无妨,大概能够明白,你继续说。”   崔文卿点头道:“现在,朝廷最需要的是什么,并非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有了银子我们才能变法,有了银子我们才能强国强军,有了银子我们才能富民惠民,所以银子才是最为基本的保障,而从大齐目前情况来看,还是国穷民富之状,所以我们必须依赖银行这个吸金石,将攥在百姓手中的钱吸引过来流入货币市场,从而发展经济繁荣经济,才是根本。”   章惇还是生平头一次听到这样标榜立新之言,好在他领悟了极好,已经大概懂得了崔文卿的意思,语气少了几分最初的倨傲,变得有些尊敬起来:“那崔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以储蓄和银票,来吸收百姓手中之钱?”   崔文卿颔首笑道:“你的领悟了不错,发行银票的目的,是让举国可以不依赖铜矿银矿,便可以发行货币,而进行储蓄,则是将百姓手中的闲钱回收银行,进行资金再分配。银票的功效相信不少同僚都已经明白,我在此不多做阐述,咱们下来再作讨论便可,今天主要说的是储蓄。”   “什么是储蓄?这是一个基本名词,也是银行业最为基本的概念,相信大家平日里家中都有存钱存粮的习惯,咱们存钱干什么?是通过有计划的储存,积累钱币应付不时之需以及重大开支,但是存钱于家有许多麻烦,一是怕遭盗贼,二是怕铜锈腐损,更有甚者将之埋入地下,说不定那天不小心就忘了所埋何处……”   说到这里,崔文卿大感啼笑皆非。   犹记在前世不少新闻当中,均报道修路修房时挖出古代铜罐陶罐,打开一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铜币,如此新闻实在屡见不鲜。   当时崔文卿还嘲笑这些古人傻得天真,居然将铜币藏入地下。   然当他来到大齐时,才发现将存钱藏入地下乃是民间习俗,就连振武军的钱币,除了部分由钱库储存之外,也有少量埋入地底,拿折昭的话来解释,那就是此乃国人存钱之习俗。   令纳兰冰以及折昭念念不忘的陆公宝藏,不也是地底藏钱以备后人不时之需么?   所以今日,崔文卿准备提出一个新的理念,也是一个全新的存钱方式,那就是储蓄。   “诸位同僚,相信刚才大家都已经听得很清楚了,银行必须将百姓手中多余的闲钱吸引而至,从而促进货币流通,繁荣经济,而储蓄便是最为妥当的办法。”   说到这里,崔文卿加重语气言道:“前番所推出的国债,只能说针对的是大齐的精英阶层,通俗来讲就是有钱之家,因为也只有他们,才能有大量闲钱来购买咱们发行的国债,还有万千百姓,他们根本无力购买国债,章大人,你先不要开口打岔,我且问你,百姓买一两银子的国债银行会出售吗?明摆着银行不可能干这么麻烦的事情,根据河东银行后期改进,国债最低十两银子起卖。”   “十两银子对于在座各位来说或许都是九牛一毛,然对于许多穷苦的老百姓来说,却是天文般的数字,这就导致了能够购买国债的百姓乃是少数,而即将要推行的储蓄制度,便是针对咱们大齐所有人而生。”   听到这里,富弼有些振奋了,插言道:“文卿啊,快说说你口中的储蓄乃是何也?莫非与钱庄差不多?”   崔文卿摇头失笑道:“钱庄存钱必须讲究存钱数量,且均是单独经营无法全国通存通取,而且钱庄还有一个最大的不足乃私人开办而非朝廷所为,所以在信誉上面,根本就谈不上可靠。”   “而储蓄制度,乃是以朝廷信誉为依托,以遍布全国的银行为平台,鼓励百姓来银行存钱,不管你是一文钱,还是一百两,只要是钱,咱们银行都能够存取,并按照储存年份,给予一定利息,同时银行也继续提供贷款业务,就如以前那般可为个人发放贷款,如此一来,原本被百姓存起来的死钱全都经银行之手进行流通,被更多需要用钱之人所使用,如此一来,便极大的繁荣了经济,百姓们更加有钱,而朝廷的赋税收入也会节节攀升。”   听罢这一席话,不单单是富弼,就连章惇等大齐银行官员,也被崔文卿所描述的储蓄制度所震撼了。   倘若说以前发行国债乃是取河川一瓢饮之,那么现在的这储蓄制度,便是想要长鲸吞川啊!   不分贫穷富贵,不分王公庶民,只要是你有钱,都可以拿到银行来储存。   这不仅仅是安全可靠的问题,将钱存在银行更能提供全国各地通存通取的业务,且还能赚取一定的利息,实在何乐而不为!   而且更令富弼等人震撼的,是崔文卿在言语中已经明确储蓄制度将是由大齐银行负全责,那就意味着大齐银行已经铸就了一个聚宝盆,将来还怕没钱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第九零五章 《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   一番谈话结束,大齐银行不少官员都对崔文卿的能力起了几分信心,当然,怀疑者仍有,但相对而言却是无关紧要了。   午膳结束,富弼告辞离去。   对于他这个名誉上的银行行长来说,现在呆在银行内也只会妨碍崔文卿正常事务的开展,故而他连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径直将大齐银行的所有事务交给崔文卿处理。   整个下午,崔文卿都呆在大齐银行足不出门,听诸位官员禀告相关情况。   他听国债司司长章惇禀告目前大齐银行发行国债的相关情况。   又听贷款司司长范吕兵禀告目前大齐银行发行贷款的相关情况。   细细听来,还诚如他们刚才所言,的确是一穷二白,情况堪忧。   针对这些情况,崔文卿作出了一下决定:   第一,在银行内部新设立储蓄司,由章惇检校储蓄司司长,负责推行储蓄制度相关事务。   第二,在银行内部新设立银票司,由范吕兵检校银票司司长,负责推行银票发行。   这两职之所以是检校,因为新设立两司尚未得到朝廷的认可,故而也没有多余的郎中担任主官职位,所以也只能由这两位郎中临时检校。   而第三,则是成立了改革司,由大齐银行副行长崔文卿检校司长,下一步银行的重心,当是以改革为关键。   黄昏时刻,众人告辞放衙回去,整个银行正堂就只剩下了崔文卿一人。   此时此刻崔文卿并没有着急回家,毕竟对于他来说,府中反正只有他一人,也没有任何的牵挂,回不回家都是无关紧要了。   来到自己的公事房内,崔文卿来回踱步几近一个时辰,终于理顺自己的思路,落座研磨,提笔而书,九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很快就写在了宣纸最右端——《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   写下题目后,崔文卿没有半点犹豫,继续奋笔疾书,落字如飞。   然越写到后面,他越写越慢,越想越久,最后每写一段话,都要思忖有倾。   不知不觉中,到了繁星满天的三更时刻,打更的梆子在坊内敲响。   又是不知不觉中,到了月隐星稀的五更时刻,雄鸡的长啼在坊内响起。   终于待一丝鱼肚色的光芒出现在东方天际时,崔文卿终于长吁一声放下了毛笔,望着足足写了七张文字的宣纸,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将《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放入专门用来呈送重要文书的铜匣内,崔文卿起身站在门边唤道:“来人。”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当值的黑衣吏员快步而至,行至崔文卿身前抱拳一拱:“大人。”   崔文卿颔首言道:“速将此文书送至政事堂,请诸位相公过目。”   “诺。”黑衣吏员双手接过铜匣,本想就这么转身离去,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崔大人,不先送给户部诸位大人过目么?”   此话并非是黑衣吏员多此一举,乃是因大齐银行是为户部下属,按照呈送公文的规矩,都应该先送给户部尚书以及两位侍郎过目后方能呈送政事堂。   崔文卿正容言道:“此文书涉及重要机密,眼下越少人知道越好,故先送政事堂,富大人那里本官自然知道向他汇报。”   黑衣吏员领命,转身而去。   见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深长的甬道,崔文卿不由沉沉吐了一口浊气,这才返回案前吹灭了油灯,倒在了里面专供值夜休息的床榻上,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在崔文卿呼呼大睡的时候,《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经黑衣吏员之手,送至了政事堂内。   辰时二刻,秉笔宰相王安石下朝而归,当先就看到了这封《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摆在自己公事房的案头。   不容多想,他打开将《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飞快浏览一篇,深觉事关重大,非自己一人就能决断,故立即召集群相商议。   辰时三刻,秉笔宰相尚书令王安石、中书令司马光、门下侍中蔡道贵、枢密使杨文广、枢密副使谢君豪、三司使韩琦这六位宰相齐聚政事堂,针对崔文卿所言的《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对此建言事持肯定态度的只有王安石、杨文广二人。   而持反对意见的足足有司马光、蔡道贵、谢君豪、韩琦四人之多。   按照政事堂群相议事的规矩,对一项事务只要有丞相提出反对意见,便可上报官家进行处理。   于是乎在午时末刻,《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由王安石送到了陈宏的御案案头。   两人足足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陈宏终于下定了决心,口谕五日之后召开大朝会,所有七品以上的京官均要参加出席,同时也下令京城周边各州郡刺史、知州前来参会。   消息一出,举朝议论纷纷,毕竟在大齐历史上,因区区一建言事而召集大朝会实属罕见,更别提这封建言事还是一个六品官员所写,自然令所有朝臣为之侧目。   很快,消息呈风暴般扩散的态势向着周围扩散,到了晚上,更是不少百姓都知道了,许多酒肆茶坊,勾栏瓦舍所谈的都是关于这次大朝会的事情。   当然,百姓们所听所闻许多都是道听途说的事情,亦只有少数人懂得了这件事背后所隐藏着的深意。   “君豪,陈宏他终于要动手了。”齐王府内,齐王陈轩对于案头上的佳肴美酒视而不见,更没有半点胃口,满腹均是心事。   谢君豪双目一闪,问道:“殿下,你的意思是陈宏想要对你动手?”   “非也!”陈轩摇了摇头,目光有着几分冷厉之色,“陈宏亲政十年,看似庸庸无碌毫无作为,实则引而不发等待时机,《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看似简单,然却是陈宏想要借崔文卿之手整顿朝局之举,而他们这么做也是在为接下来的办法进行铺路,看来咱们这位官家是想学楚庄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谢君豪顿时明白了陈轩的意思,细细琢磨不由感到了一阵倏然心惊。 第九零六章 齐王府内   齐王府内,因崔文卿《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所引起的波澜还在继续。   谢君豪身为朝廷宰相久历政治,加之又是齐王一派的关键二号人物,对于大齐的政治格局实在太清楚不过了,从陈轩这一番话中,他就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   略加思忖,谢君豪正容言道:“殿下,如果当真陈宏有如此打算,咱们不得不防啊!”   陈轩轻轻颔首,一脸苦涩的言道:“当初若不是父皇梁河惨败郁郁而终,否者怎会有他陈宏继位的机会?说不定早就被父皇废掉了,眼下母后临朝称制已退多年,陈宏权势渐长对影响他皇位的本王视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当此之时你我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本王也只有一直朝着谋位的路上走下去,没有回头路了。”说到这里一声轻叹,神情竟是有些落寞。   谢君豪颔首言道:“陈宏和王安石狼狈为奸以变法为由谋取权力,前几年因阿姐和司马光坚决反对,致使变法推行不利难以有所作为,然而如今,他们却找到了崔文卿这样一个人物,此人身份超然,乃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之夫,而折昭所统领的北地四州正是我们大齐的国中之国,且基本不受朝廷管辖,如此一来,使得崔文卿能够在北地四州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其各种政策深得人心,使得许许多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受到了蛊惑。”   说到这里,谢君豪目光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仇恨之色:“如今此人出任大齐银行副行长,据说得到了不少百姓的拥护,看来陈宏和王安石也是想用这个崔文卿成为变法急先锋,倘若此人这封《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当真被朝廷认可接受,那可以说是为变法派提供了一个崛起的机会,所以当务之急,必须先除掉崔文卿!”   “你说……除掉崔文卿?!”陈轩双目微眯,显然对于谢君豪的话似明非明。   “对!”谢君豪脸色肃然而又凝重,抬手在自己的脖颈上比划了一个斩头的姿势,言道,“古有专诸刺僚,荆轲刺秦,千金可买人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殿下,要不咱们暗地里买通几个杀手直接了结了那崔文卿,如此一来等同于断了陈宏王安石之左膀右臂,也断了陈宏联系折昭的关键人物,实在何乐而不为?”   陈轩细细琢磨,脸色神色在灯烛的照耀下飘忽不定,半响眼眸闪烁出一丝厉芒,重重颔首道:“好,就照你说得去做,可靠么?”   谢君豪冷笑言道:“殿下放心,微臣知道该怎么办,绝对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保管连那洛阳府断案入神的包老头,也查不出来。”   陈轩微微颔首,定策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一个月之内,本王希望听见崔文卿横死街头的消息。”   便在此刻脚步声响,陈轩和谢君豪不约而同的止住了密议,目光望向了厅外,却见乃是齐府的老管事进来了。   这老管事昔日本为伺候陈轩的太监,陈轩就藩之后就跟随他出宫来到了齐王府,伺候数十年一直非常可靠,在忠诚上绝对没有问题,所有两人倒也不怕他听到刚才的话。   来到厅内,老内侍对着高坐在案几后的齐王抱拳一拱,以阉人特有的尖声尖气嗓音禀告道:“殿下,落雁郡主来了,正在厅外等候。”   “哦,是宁陌来了?”陈轩惊喜笑着站起身来,挥手下令,“快,请郡主入内。”   片刻之后,一身白衣白裙的陈宁陌施施然而入,仙子般美丽漂亮,足可让人眼前一亮。   “宁陌见过轩兄。”   “哈哈,不必多礼。”陈轩笑着摇了摇手,顺手指着谢君豪言道,“本王刚正在于谢相公议事,不意听闻皇妹到访,实乃欣喜啊。”   在备受谢太后恩宠的陈宁陌面前,谢君豪不敢有半分托大,连忙顺势站起笑着拱手道:“数月不见,宁陌越来越美丽动人了。”   此话略显轻佻,也让向来不喜欢谢君豪为人的陈宁陌暗觉不喜,她平静而又淡漠的对着谢君豪点点头,没有半点言语寒暄,就对着陈轩正容言道:“轩兄,宁陌有要事,想和你单独谈谈。”说到单独两个字的时候,很明显是加重了语气,无不含提醒之意。   闻言,陈轩大觉尴尬,笑着圆场道:“宁陌啊,这里就本王和君豪两个人,都算是一家人,何须什么单独谈谈,你……”   一言未了,却见陈宁陌轻轻摇头,虽没有开口,然显然是固执己见。   谢君豪站起身来笑着言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殿下和郡主谈话了,在下告辞。”说完,倒是颇显大度的转身而去。   陈轩劝也不好劝,只得任由谢君豪离去,待谢君豪离开之后,这才对着陈宁陌苦笑言道:“我说宁陌啊,谢相公可是本王亲舅舅,也是你的长辈,你何能对他这样不假以辞色,让他这般难堪呢?”   陈宁陌冷哼一声言道:“轩兄,你和他关系要好那是你的事情,你是你,我是我,岂能混为一谈?况且我历来不太喜欢谢君豪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是知道?”   陈轩自讨没趣,只得闷闷点头,旋即想起了陈宁陌的来意,于是乎转移话题道:“对了宁陌,你今日特地登门所为何事?”   陈宁陌坐在了案几后,略加思忖,加重语气开口言道:“其实宁陌今日特意到访,乃是因为崔文卿所作《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   陈轩眉峰一扬,手抚茶盏淡淡言道:“哦?难道皇妹也觉得此人所作荒谬绝伦,有违祖制?”   “非也!”陈宁陌断然一句,正容开口道,“这次宁陌率领新科进士们一道前往北地四州游学访问,所到之处所见之闻,均是北地四州百姓安居乐业,从事生产,其中最为关键的因由,便是以崔文卿为行长的河东银行,下发了大量贷款到得民间,畜牧养殖贷款助农增收,粮食种植贷款助农增收,免除粮税助农增收,凭借这些任政,得到了北地四州万千百姓的拥护,崔文卿和河东银行可谓是功不可没!”   一席话听罢,陈轩隐隐猜到了陈宁陌的来意,脸色顿时有些阴沉了。 第九零七章 不负有心人   眼看陈宁陌还要继续说下去,陈轩摆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沉声言道:“皇妹,这些话你应该去对朝中其他文武百官说才对?为何今日却到本王这里来了?”   陈宁陌轻轻一叹,柳眉之间有着几分怅然之色:“轩兄,若是要以朝中大势划分,庙堂之内可谓是有着两个派系,一个在官家那里,而另一个,不就在你这里么?”   陈轩勃然色变,起身怒声言道:“什么派系不派系的,你何能这么认为?如此言语实在太放肆了,你将本王置于何地?”   陈宁陌倒是不惧陈轩,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他看似愤激而涨红的脸庞,平静而又淡然的言道:“轩兄,现在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即便是洛阳城街头玩耍的孩童,都知道太后偏爱幼子,齐王要谋夺官家皇位的事情,难道此际就你我二人,还要我睁着眼睛说瞎话,谈什么兄弟友爱,君臣一心,故作掩耳盗铃之举么?”   陈轩大觉难堪,又无法辩驳陈宁陌之言,只能气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就这么沉默了半响,陈宁陌叹息一声言道:“轩兄,你和官家之间的事情,宁陌不便作任何评判,然而唯有一点,任何争斗都须得为了大齐最为根本的利益让步,轩兄你不能因为不满官家变法,从而否决了崔文卿这些利国利民的建言,也不能因为不满官家变法,扼杀了百姓们本应该获得的诸多利益,这不仅仅是为君为臣,更是身为一个普通大齐国人最起码的觉悟,毕竟,大齐乃是我们陈氏先祖所创下的国度啊,你我子孙若是不肖,将来有何面目去见高祖皇帝以及太宗皇帝?”   一席话听得陈轩良久默然,久久不能言语。   待到陈宁陌走后,陈轩思忖良久,终是下定了决心,快步来到了书房之内。   书房灯烛摇曳,本应该早就离去的谢君豪正手捧茶盏,站在窗前欣赏着窗外月色,听见开门声响,他转过身来笑盈盈的问道:“谈得如何?莫非陈宁陌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告知殿下知晓?”   陈轩苦闷的摇了摇手,目光直视谢君豪,开口言道:“君豪,对崔文卿进行暗杀之事,以本王之见还是不必了。”   谢君豪一愣,不解询问:“杀一人而利万事,殿下为何如此犹豫?难道是落雁郡主对你说了什么?”   “宁陌并没有多说什么。”陈轩语气舒缓,却透露着一丝经过深思熟虑思考的坚定之意,“只不过……本王身上毕竟流的是皇室血脉,更是冠以大齐国名之命的王爷,若果崔文卿此举真的可以利国利民,本王有于心何忍派人杀害于他呢?”   谢君豪目光微微闪烁,透露着几分不可言状的阴鸷:“那咱们就这么放过崔文卿呢?放任他为陈宏王安石变法打开局面?”   陈轩冷声言道:“只要不触犯本王利益,本王可暂时忍耐崔文卿,而且此人不过本王眼中之走狗良弓,狡兔死走狗煮,飞鸟尽良弓藏,待他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便是本王取他性命的时候,毕竟昔日的侮辱本王可是一直记在心头。”   “那好吧。”谢君豪点点头,不由在心底暗道可惜了。   ※※※   正月十六日,乃二十四传统节气中的雨水。   根据古人所得之节气经验,雨水前后都会春雨绵绵润泽大地,也是农人们立春之后备农耕种的关键时节。   今年也不例外,到得黎明之前洛阳城下起了沥沥小雨,不大不小却又密密麻麻。   雨滴敲窗恍若万千春蚕食桑,身穿亵衣的崔文卿推开窗户望着外面尚是黑压压的天际,不由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   今日乃是朝廷召开大朝会之期,也是作为大齐银行副行长的他,首次以朝臣的身份站在庙堂内的时刻。   今天对他来讲十分的重要,对变法派来讲也是非常重要,不容有失!   想到这里,崔文卿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关窗回身衣柜之前,开始梳洗着装。   虽然没有侍女的伺候,崔文卿依旧是有条不紊,不见丝毫忙碌。   洁面稀疏之后,他将头发挽在头顶结成了一个发髻,又穿上了代表着从六品官阶的浅绿色官服。   官服未绣任何的走兽飞禽,而是纹着小团花暗纹,下摆垂至膝下刚好抵达了脚下蹬着的翘头履前,更显身形高挑颀长。   戴上黑色纱罗展脚幞头,腰上再围上镶嵌有九片银块结成的蹀躞带,带上挂代表着铭牌身份的飞鱼袋,整个人朝着铜镜前一站,明目皓齿,年轻俊俏,实乃一个不折不扣的风流大人。   崔文卿对着铜镜正了正自己的官帽,满意点头之后,这才出门而去走入花厅,待草草的吃罢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油面片汤,他便准备出门上朝了。   来到府门外,却见门前除了自己府中马车,尚还停着一辆不知是何处而来的高大马车,看起来颇豪阔,非一般人所能拥有,显然主人非富即贵。   正待崔文卿惊疑间,负责护卫的成事非已是低声提醒道:“姑爷,这辆马车乃是兵部尚书苏大人府中的,今儿个一早,苏公子专程前来门前等你,还吩咐我们不要通传打扰。”   崔文卿了然,正欲举步而上,却见一人已是长笑着从苏府马车上跳了下来,与他一般也是黑色官帽绿色官衣,正是苏轼到了。   见到苏轼,崔文卿倍感亲切,哈哈笑道:“苏兄啊,你今儿个一早闲来无事,守在我门前作甚?还让人不要来打扰我?我们折府难道是门难进脸难看么?”    苏轼笑着摇手言道:“文卿兄可真会打趣,实在话,若非是你今日有所要事,说不定我早就进来了。”   说完,他一脸认真的言道:“你那份《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我已经拜读了,实乃亘古到今开天辟地之壮举,已经在朝廷内外引起了激烈的反响和热烈的讨论,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更是不少,相信今日的大朝会,《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更会引起朝廷大臣的激烈争论,在下人微言轻不能对文卿兄有所帮助,眼下也只有专程前来陪同文卿兄你一道上朝,算是为你壮行。”   一番话听得崔文卿暗生感动,什么是兄弟?关键时候愿意挺你,愿意支持你的便是。    于是乎,他对着苏轼深深一躬道:“苏兄,你实在有心了。”   苏轼连忙扶起了他,意味深长的笑道:“只要今日能够成功,一切都是值得,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说罢执着崔文卿的手,“来,你我同车而往。” 第九零八章 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车轮声磷磷隆隆,崔文卿和苏轼均没有说话交谈,而是相对而坐闭目养神。   崔文卿是在思忖待会大朝会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和或许要面对的挑战,没有心思交谈而已。   至于苏轼,知道他心怀大事,单纯的不愿意出言打扰。   于是乎在这样一片安静的气氛中,马车驶过了天津桥,驶过了宫门广场,又驶过了端门穿过皇城大道,在车马场稳当当的停下了。   两人相携下得马车,可见其时天色尚是黑蒙蒙一片,而在皇城之内,却已经灯烛煌煌,人影攒动,车马如流,闹声哄嗡了。   想想也对,参加大朝会的官员不仅包括七品以上的京官,那些在京的地方官员也会应邀参会。   不仅如此,相传今日大朝会朝廷还邀请了几位致仕名臣,集英殿大学士、学士以及洛阳城周边州郡刺史、知州参加,足可逼近千人大关,可谓是非常大的阵仗,人数自然非常之多,乃大齐开国之所罕见。   而更为罕见的是,这次大朝会乃是由崔文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从六品官员一份《建言书》而提议召开,实乃令天下为之侧目。   所以当崔文卿刚走下马车,站在宫门前的时候,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也引起了阵阵窃窃私语之:   “就是那个人啊,崔文卿?呵,黄口小儿而已,也敢向官家建言?”   “人家可是振武军大都督府折昭之夫,王安石之关门弟子,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对,仗着王安石和折昭的威风便放肆建言,实乃妖言惑众,此人物当用洛阳府那道狗头铡一铡结果了才是。”   “哈哈,王大人此言甚对,年轻小儿安知国事,自当以狗头铡处死。”   “呵呵,各位大人啊,其实话呢也不能这么说,以老朽之见,崔文卿的建言还是有着一定可取之处。”   “咦,终于冒出一个支持者。”故作目不斜视的崔文卿心头暗喜,却也不便去看那支持者是谁。   “哪里冒出来一个老不死的,去去去,你懂什么国事?”   “对,山野匹夫安置国家大事,一边凉快去。”   ……   很快,那支持崔文卿的微弱声浪就泯灭在了片片不满声中。   见此,崔文卿苦笑摇头,对着一旁的苏轼低声道:“看来,今日我还真是众矢之的啊!”   苏轼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拍着崔文卿的肩头开口道:“文卿兄啊,今日乃是一场苦战,为兄官职低微爱莫能助,你……自求多福吧!”   便在这时候,突闻人群一阵轻轻喧哗,却又很快平息变得异常安静,崔文卿和苏轼抬眼望去,却见是宰相们到了。   六位宰相,今日通通前来无一缺席。   走在最前面的是秉笔宰相、尚书令王安石。   其后中书令司马光和门下侍中蔡道贵并行。   又后面是谢君豪一个人不紧不慢的走在中间。   再其后是有着计相之称的三使司韩琦。   今日韩琦脸色阴沉,神情冷厉,光这架势就足可让身边这些卑微小官们望而生畏。   大齐实行“二府三司制”,两府便是政事堂和枢密院,一管民政一管军政,因枢密院位于皇城东面,政事堂位于皇城西面,故称之为东府和西府。   而三司,则地位略低于“二府”,管理户部、盐铁、度支事务,主管财政。   不少大臣们都在暗地里认为,大齐银行的成立本就有削弱三司权力之嫌,如今崔文卿又上书那劳什子的《建言书》,更是对三司权力的挑衅,也难怪乎今日韩琦会一脸不高兴了。   至于最后一人,则是枢密使杨文广。   杨文广虽则已经年过七旬,然武将出生的他依旧是矍铄健旺,行走如风,身子骨更是犹如杨家战枪般挺拔,没有半点的萎靡,看起来虎虎生威。   众大臣自然不敢阻挡宰相们前进的道路,自发让出了一条甬道分列两边,供宰相们经过。   而崔文卿和苏轼也并肩站在道旁,目送六位相公过往。   待经过崔文卿所站之处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王安石脚步微不可觉的顿了一下,目光也是微不可觉的瞥了崔文卿一眼,这才走了过去。   而司马光则和蔡道贵正在边走边低声交谈,似乎对站在旁边的崔文卿视而不见。   反观是谢君豪,望向崔文卿的目光有些轻蔑的滋味了,那表情更是充满了藐视之意,使崔文卿恨不得上前痛殴此獠一顿。   接下来的韩琦,则是看了崔文卿一眼,紧接着一身显而易听的冷哼,拂袖而去。   见状,崔文卿顿时大汗,忍不住腹诽道:“你丫好歹也是堂堂宰相,居然和我这样的六品小官计较,真是太没风度了,擦!还玩什么拂袖而去,看你家崔大爷用眼神鄙视你。”   反倒是走在最后的杨文广停下了脚步,捋须笑呵呵的走到了崔文卿的面前,言道:“这不是老朽的外孙女婿么?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模的大朝会感觉如何?”   见到杨文广,崔文卿大感亲切,拱手正容道:“启禀外祖父,孙儿今日实感如履薄冰,心头忐忑。”   “哈哈,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何须心头忐忑!”杨文广大笑一声,继而笑容一收正色言道,“不过如履薄冰却是对的,因为这样才能让你小心翼翼,对何人何事都能谨慎对待。”说完总结性的开口道,“文卿,老夫看好你,也相信你的才能,记住,你乃折氏之人,今日你所代表的不仅是你自己,更有你的娘子折昭以及折氏先辈用鲜血换来的荣耀,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杨文广此话自然是在为崔文卿助威造势,也在众大臣面前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支持崔文卿的态度。   人言杨文广极其护短,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崔文卿大是感动,点头言道:“外祖父,我记住了,我代表了折氏一族悠久的历史的传统,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   杨文广满意的点点头,伸出老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走了。   待到宰相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入城宫门业已打开。   望着隆隆洞开的城门崔文卿长吁了一声,对着苏轼道:“苏兄,咱们走吧!”   此际,风雨渐收,东方天际终于露出了曙光。 第九零九章 韩琦的诘问   卯时方至,巍峨耸立的则天门城楼敲响了晨鼓,轰然之声犹如暴雨疾风席卷整个洛阳,唤醒了沉睡中的城市。   今日,皇宫正殿乾元殿殿门大开,殿脊斗拱金碧辉煌,红木殿柱粗壮结实,雕栏玉砌洁白如玉,整座大殿巍峨如天上宫阙。   殿口平台,四排手持长戟的威武甲士沿着四十九级白玉台阶延伸而下,直至殿前广场,甲胄生光,旌旗招展,彰显着威武霸气。   在四名殿中侍御史的相引下,文武百官经龙首道穿过广场,又步上四十九级台阶,最后进入殿内分列两班而站。   当然,能够入殿议事的大臣多为高官显爵,更多的大臣则是站在了殿外平台之上,峨冠博带密密麻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今日卯时两刻,官家陈宏坐殿上朝,群臣三呼万岁,滚滚声浪震撼天地。   面对群臣,陈宏目光环顾一周,开宗明义道:“诸位爱卿,近日户部金部员外郎,大齐银行副行长崔文卿上书《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其内涉及到对官制体系、度支管理、衙门机构的多项变革,政事堂群相商议之后争论颇大,均不能断,故朕于今日特地召集大朝会,听群臣畅所欲言,以便决断。”   说到这里,陈宏大手一挥:“安石相公,将崔文卿的《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一文念给众臣听听。”   “诺!”王安石出班干脆利落的拱手应声,侧身一步面对众臣侃侃而言道:“诸位同僚,众所周知,大齐银行乃是我朝新设立之官衙机构,隶属于户部,主要从事朝廷国债发行以及民间贷款等多项事宜,前段时间因大齐银行各种业务陷入萎靡,故朝廷擢升北地四州安抚使崔文卿为副行长,负责大齐银行的具体事务。”   “崔副行长上任之后,励精图治,锐意进取,想方设法拓展银行事务,并根据银行发展,拟就出《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呈送朝廷,其中多项建言切中时弊,具有较大的意义,现本官现将这十二条建言念出,供诸位同僚一听。”   说完,王安石望着自己手中所抱之笏板,对着上面所记载的文字掷地有声的念诵道:“崔文卿所奏第一条建言,乃是行储蓄,丰国之府库;第二条建言,是为印银票,变国之货币;第三条建言,则为规范银行,权在中央;第四条建言,是为细分贷款,支持工商发展……”   洋洋洒洒的十二条建言念完,王安石并没有多作赘述,因为在几天前,朝廷已经将十二条建言发至三省六部九寺等衙门供群官浏览观看,对于这些建言的含义,许多人都已经基本清楚。   待到王安石念完,陈宏轻轻一拍御座扶手,沉声言道:“不争不辩大道不显,对于《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其内所涉及内容,不知诸位爱卿作何感想,还请大家畅所欲言。”   陈宏话音刚落,西面文臣序列中当先走出一位老臣,幞头紫袍,显然是赫赫重臣,老臣拱手询问道:“微臣敢问官家,这十二建言事倘若无较大争议,朝廷是否就要着手实施?烦请官家告之。”   众人定睛一瞧,却见乃是三司使韩琦。   要说这三司使,本就是唐朝后期为分六部之权设立的一个特别机构。   特别是在六部中排行第二的户部,更是因三司使的成立,而丧失了度支、盐铁、租赋等关键权力。   如今,三司使更是成为了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为中央最高财政机构,主官号称“计相”。   《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几乎都与三司使有着密切的联系,自然而然引起了韩琦的高度警惕和特别反感。   因为他觉得,是大齐银行再向他三司使夺权,也是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再向他三司使夺权。   此不仅有违法度,更是对三司使的挑战。   所以陈宏话音刚落,韩琦便急吼吼的站起出来了,自然是因为此理。   面对着韩琦,陈宏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作为保守一派的关键人物,司马光的支持者,韩琦历来对王安石变法持否定态度,也多次在御前据理力争,使得昔日许多变法新政为之夭折。   可以说,韩琦是一个讲理守序的大臣,也是一个固礼守法的大臣。   在他看来,任何违背祖宗财赋制度的改变,都是不正确的。   陈宏身为官家,自然不能在大殿上亲自与群臣辩驳,只能将这一切交给其他人来办,于是乎态度公允的回答道:“既是建言,好的建议自当可以颁布实施,反之不切合实际的建议,则因弃之不用。”   韩琦重重颔首,目光四下巡睃落在了站在朝班之后的崔文卿的身上,冷笑言道:“既然如此,那好,老朽今日就与那建言者辩驳一番。”   大朝会刚一开始就遇到当朝宰相亲自质问,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   端坐在御座上的陈宏手心冒汗,因为他知道身为三朝元老韩琦之了得,毕竟作为管理大齐财赋几近二十年的人物,韩琦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坐在大殿帷幕后,权作旁听的集贤殿大学士陈宁陌心头也揪紧了,忍不住为崔文卿暗暗担心起来。   而站在殿外,只能远远观看的大臣们也通通引颈张望,目光落向了殿外。   霎那间,殿内殿外充满了凝重之意。   面对着群臣的逼视,紧张的气氛,崔文卿却是镇定而从容。   没有半分犹豫,他缓缓的踱得两步走出了朝班,先对着高坐在御座上的陈宏抬手一拱,这才拱手对着韩琦言道:“下官崔文卿,聆听韩相公高论。”   “哼!”韩琦冷哼甩袖,态度一如刚才般恶劣,“崔文卿,老夫且问你,你年龄几何?”   如此问题是在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也使得崔文卿愣了愣,他如实回答:“启禀韩大人,在下今年刚满二十。”   “为官几年?”   “为官一年。”   “昔日可曾担任过管理财赋的官职?”   “未曾!”   “呵!未曾!”韩琦的语气满是嘲讽,“未曾担任财赋官职,小儿安能懂得财货之根本?赋税之根本?又何能理解大齐度支收支情况?运作规律?光凭一些天马行空之想法,便对着大齐财赋制度指手画脚,妄加断言,崔文卿,你如此做派,不是胡言乱语是什么?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以老夫之见,向你这样满口胡言的乱臣,当立即处死才是天下之福音!”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落点,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即有据理力争,也有语带诛心,却是非常不好回答。 第九一零章 司马光出招   按韩琦的意思,你崔文卿年龄尚小,为官尚浅,不通财赋,你那些建言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光此论点,就让不少反对《建言事》的大臣们纷纷点头,都觉得韩相不愧目光老辣,话语说到了点子上。   倘若是一般人面对这番质问,说不定已经呐呐不能言。   可是,崔文卿会是一般人么?从小到大他都是二班的!   于是乎,他抬手环拱,淡淡的笑容中有着几分似乎根本不以为然的自信:“老子道法自然,通晓万物,著《道德经》出关西入流沙,被列为道家始祖,然老子他当过一天道士么?显然没有!孙子兵法大圣,知兵谋战,著《孙子兵法》名扬于世,然在著书之前孙子乃一隐士,他以前统过军么?显然也没有!韩非子法家名士,权变大家,著《韩子》阐扬法治,其书法、术、势相结合,即便是到得千年之后的现在,也是君主御下必读之书籍,然韩非他当过一天官,了解权力要务么?显然更没有!”   说罢,崔文卿潇洒摆手,对着韩琦正容言道:“诸如此类的人物,还有很多很多,相公乃当朝名士,德高望重,名扬天下,所以岂能以年龄差距、为官经验、未曾接触就对建言事全盘否定?还请相公仔细思之。”   此话落点,整个大殿安静得犹如空山幽谷,唯闻大臣们急促的喘息之声。   高坐在御座上的陈宏更是面色微微泛红,捏紧御座扶手的手掌更是青筋毕露,隐隐发白,显然心内非常激动。   精彩!这番言论正是太精彩了!   时才面对韩琦的诘问,这崔文卿也没有直接开怼,反倒是讲述了老子、孙子、韩非子三个历史名人的事迹。   按照崔文卿的逻辑,老子唯一闲官而悟道知法,作出道家代表《道德经》;孙子唯一隐者而知兵善战,作出兵家代表《孙子兵法》;韩非子唯一学士而知权懂谋,作出法家代表《韩非子》,难道他崔文卿就不能对财赋之道进行建言?   韩琦显然也没有料到崔文卿居然有这么好的口才,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语塞,心内更是充满了恼羞成怒的愤然,铁青着老脸咬牙切齿的怒声道:“崔文卿,老子、孙子、韩非子均是古之圣贤,你何德何能,居然想要与圣人比肩?!”   崔文卿不慌不忙的作答道:“回韩相之话,圣人也是人,只是他们的品德才能远高于常人,固显得天赋异凛罢了,在下没有多少优点,然对于财赋之道,还勉强算得上是天赋异凛,不敢说独步天下,但也算得上是冠绝当代。”   “哗!”   霎那间,群臣为之哗然,显然都被崔文卿之言所惊讶了。   这个崔文卿,到底要不要脸?懂不懂谦虚之道?居然这样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管理财赋之道冠绝当代?   有这么恬不知耻的夸奖自己之人么?   高坐在御座上的陈宏也是有些忍俊不住,然仔细想了想,抬手示意群臣们暂且安静,就事论事的言道:“关于崔卿之言,朕说几句,第一,银行业的构思乃是来自崔卿,从古到今成立的第一间银行,也是出自崔卿之手,而国债军债也是根据崔卿之意而发行;第二,现在令朝廷赚的盆满钵盈的福利彩票,亦是由崔卿所想而得,这些年为朝廷可是增加了不少的收入;第三,目前在北地四州进行得如火似荼的畜牧种植、棉花种植以及银票发行,均是由崔卿所想而来,从目前形势来看,已经是造福一方百姓。所以朕觉得,崔卿对财货之道的见解,还是非常不错的。”   平静而又清晰的嗓音落点,众臣一片安静,不少人已经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殿下,老臣有言!”   话音落点,却见又有一人走出朝班,竟是中书令司马光。   见状,又立即吸引了一片惊讶的目光,众大臣均是有些呆愣了。   今日大朝会着实有些奇怪,议事方式与往日也是迥然而已。   昔日朝廷商议难以决断之事,均是由那些卑微小官当先开口,而作为显赫重臣的宰相,一般都是最后发言,这也是朝会惯例。   就如同象棋一般,开始都是车马炮士相等先行,谁一来就开始走老帅的?   而今日,情况却变了,朝会刚一开始韩琦就跳了出来,没想到第二个,连朝臣二号人物司马光亦是亲自上阵了。   司马光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厉严肃,口气平缓却又不失坚刚:“官家,常言名相发于州郡,猛将起于卒伍,从古到今均是老来谋国,若不经过宦海沉浮,官场理念,何能有治国之才能,崔文卿的确非常有办法,也的确对财赋方面有过很好的建议,然若以此觉得他有理财收赋度支的才能,老臣觉得还只得商酌。”   司马光这番话也是合情合理,听得不少人连连点头。   的确,有些人能说会道是一回事,然认真做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很有办法不代表很能做事,这就是司马光的论点。   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崔文卿身上,暗叹此人接连被两位宰相诘问,实乃运气欠佳,然更重要的是,他将要如何回答。   面对着司马光,崔文卿的感受是五味陈杂的。   因为在他前世,司马光可是作为历史名臣的存在,一个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已经让这位名臣流传千古。   而且司马光为人刚正,才华横溢,为政公义,足可以让许多人为之敬佩。   所以从崔文卿内心来讲,他自然而然也是对司马光充满好感的。   然而如今,因为政见不合,他不得不与司马光交恶,实乃诚为憾事。   而且更让崔文卿遗憾的,是司马光乃司马薇之父,从此之后,两人关系只怕更是势如水火了。   不容多想,崔文卿定定神,从容不迫回答:“司马相公,微臣有一见地,请你听之。”   比起对韩琦的态度,崔文卿显然对司马光客气许多,没办法,谁让韩琦你丫没一个漂亮女儿。 第九一一章 变法者生   大殿之内,争论还在继续着,气氛也紧张凝重。   司马光目光望着崔文卿,几丝不可察觉的异样情绪轻轻飘过,他平淡点头,惜字如金:“你说!”   崔文卿抬手致谢,娓娓而论道:“司马相公说的不错,在历朝历代的确是老来谋国,许多大臣都是等到了一定年龄,才有执掌中枢的机会,然这样的情况确实相对而言,为何?因为历史上,也不乏年轻君臣作出惊天事业的,商鞅秦国变法对少岁?30岁!苏秦合纵挂六国相印多少岁?32岁!甘罗为秦丞相多少岁?12岁!所以在秉政方面,年龄不是问题,资历也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才华和能力。”   司马光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崔文卿说服,他冷笑道:“可是崔文卿,你不要忘了,今年你才二十岁,一个二十岁的大臣,且还是入仕不过一年的书生,你觉得自己有何治国才华?!”   崔文卿失笑道:“司马相公,成绩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你们连施展才华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下官又如何能够展现才华?”   司马光绷紧老脸道:“可是你所要的机会,却是在祸乱我大齐朝纲!实乃变法之妖孽!”   此话可谓是一锤定音,那就是司马光坚决认为崔文卿发展银行之举乃是祸乱朝纲。   如此一来,就等同于将崔文卿推到了保守派的对立面,也将银行推到了保守派的对立面,此事也从最开始的变革争论,变成了保守派与变法派新一轮争斗。   深知其中因素的众大臣们心内都忍不住暗暗嘀咕:只怕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两位权臣又要开始当殿上演撕逼大战了。   果然,在听到司马光诛心之言后,王安石老脸神色忍不住为之一沉,拱手便要出班上奏。   突然,安静得唯闻针落的大殿内响起一声女子轻咳,在满是男儿的群臣中非常突兀。   不明就里的大臣们惊讶张望,显然感觉到非常意外,郎朗朝堂居然有妇人存在,何其怪也!   便在此刻,殿侧的帷幕中传出一个清晰而又平稳的年轻女声:“官家,集英殿大学士、国子丞陈宁陌有奏!”   原是落雁郡主!   听到此话,大臣们这才明白了过来,要知道陈宁陌可是大齐历史上唯一一个女学士,也是当世名满天下的智者,不论是以她的身份还是她的才华,均有权利来到这个朝堂上。   只可惜依照规矩,女儿只能藏身于帷幕之后,却不能如男子般当殿对奏,实乃诚为憾事了。   “皇妹请说!”陈宏淡淡一笑,口气非常客气,心内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帷幕后沉默少顷,便听见陈宁陌的声音传来:“今日朝廷举行大朝会,可谓是衮衮诸公,赫赫群臣,众同僚全都是我大齐的栋梁之才,也是替我大齐守牧一方的显赫重臣,可以说,你们每人的一句话,一个决定,便可以左右万千人的命运,也左右着我大齐从今往后的国运,因而宁陌觉得,诸位面对崔文卿《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能否更慎重一点呢?”   此话虽则是缓和之言,然明眼人都能看出,陈宁陌是在暗地里为崔文卿说话。   司马光老于政事,自然听得出陈宁陌弦外之音,他面色不改,语气不变,平静而又清晰的阐述自己的观点:“陈学士,正因为老臣秉持慎重为政之道,才不能眼见妖孽祸乱朝纲而无动于衷,倘若今日听信了崔文卿建言事,将来出了差错,这个责任谁能担当?呵!说句实在话,不仅老臣无法担当、安石相公无法担当,只怕就连官家也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学士觉得老臣此言然否?”   面对司马光隐隐约约的讥讽,陈宁陌却是轻轻一笑,淡定自若的开口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次奴奉官家之令带领新科进士前往北地四州观摩学习,见到崔大人诸多所实行的诸多认证在当地落地开花,得到万民拥护,特别是崔大人免除了江南路异地安置之民的粮税,可谓是造福一方,拥护者甚广,更别提还有那畜牧养殖和棉花种植,这一切的一切,朝廷都应该心中有数才对,何能固执己见,却将佳品视为糟糠呢?”   崔文卿拱手插言道:“在下插句话,不论是畜牧养殖还是棉花种植,作为收购主体的河东银行向百姓们支付了高额了养殖种植费用,拿猪仔养殖为例,每月河东银行均向养殖农户支付五十万两银子左右,以北地四州人口总户数五十万户计算,每家每户每月都增收一两银子,诸位大臣,每户一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可以说,此举将极大改善百姓们的生产生活。”   说到这里,崔文卿深深的吐了一口粗气,目光环顾四周坚定而又自信,也透露着一股昂昂然的气概:“我崔文卿不作夸夸其谈的伪君子,不作循序守旧的老古董,我只懂得为官为民,为政为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只要是能够改善百姓们的生活,增加朝廷赋税收入,即便不符合从前的法度,我们也可以尝试着去改变,这便是变法的目的,也是变革的根本,更是富国富民强军的关键,我不想在前方将士需要钱粮的支援的时候,朝廷穷得连一文钱也拿不上,我也不希望看到异族铁骑呼啸而来席卷中原的时候,朝廷却是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仍由西夏人、辽国人、吐蕃人喧嚣尘上,故而必须谈发展,必须谈改革、必须谈变法,历史的规律可以清晰的告诉在场各位:变法图强者生,循序守旧者亡!”   一番话虽不高亢,然有理有据,却是发人深思,别有一番魅力,听得不少大臣身子均是轻轻一震。   “说得好!”王安石老眼大亮,心绪高涨,忍不住击掌喝彩,“好一句变法图强者生,循序守旧者亡!实乃醍醐灌顶之言!” 第九一二章 当殿死谏   崔文卿微笑拱手,侃侃而言:“三皇五帝不同法,夏商周朝不同制,春秋战国更是以变法为图强之本,秦朝商鞅变法强胜于西陲,故始皇帝才能奋六世之余烈,鲸吞四海,席卷八方,从根本到底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改变!改变旧制度、旧思想、旧行为,让它能够符合当代国情民情军情!这便是变法之根本!”   说完之后,崔文卿不知为何却觉得自己真真松了一口气。   因为今天,他生平首次将自己的为政理念当殿说出,可谓是旗帜鲜明的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作为穿越而来的二十一世纪之人,他知道华夏民族因为循序守旧导致国家衰败的历史进程,更知道华夏民族因循序守旧而丧权辱国的悲惨岁月。   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中,完全是有志之士以变革之道才改变国家的命运。   套用伟人的一句话“发展才是硬道理。”   此话对现在的大齐也特别适用。   崔文卿话音落点半响,就连向来能言善辩的司马光,也罕见的没有了说辞。   因为司马光很敏锐的意识到,这次变法派依靠崔文卿在北地四州的变法,已经占据了上风。   与往日王安石变法不同,崔文卿在北地四周的变法,是在取得了非常大成绩前提下,展现在世人面前。   也是崔文卿的变法,使得北地四州从最初的动乱中恢复了平静,并以昂扬的斗志使得强盛的辽国也休兵霸战。   可以说,光凭言语是很难否定崔文卿在北地四州所取得的成绩。   也很难否定河东银行为北地四州发展所作出的贡献。   这便是崔文卿《银行发展建言事》能够获得支持的关键。   难道,今日真的暂时退让,坐等崔文卿推行银行发展?   倘若退让一次,那从今往后又该当如何是好?   然若坚持反对,就等于无视北地四州所取得的巨大成绩,实在无理服众啊!   今日之事,难矣哉!   便在司马光左右危难,不知道是进是退还是观望之际,大殿中突然一声疾呼:“官家,老臣有奏!”   司马光抬眼望去,却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大臣已经跪倒在了殿前,却是铸币监张监令。   张监令年过七十,乃是跟随太祖皇帝创立大齐基业的老臣,历仕三朝在朝臣中有着较高的人望。   而根据大齐钱币体系,是由铸币监掌管着遍布天下的四座铸币署,所有的铜钱制造均是由铸币监来监督完成。   可以说,在以白银、铜币流通的当下,铸币监的权力极大,而铸币监也是三司使的重要部门。   如今崔文卿提议大齐银行发行银票这种纸质货币,无疑是在向铸币监夺权了。   果然,张监令涕泪交流的言道:“官家,从古到今,均是以铜制币,何曾听说过以纸为币的事情?这不是乱国之举么?倘若任由银行发行纸币,那我大齐货币只怕会立即崩溃,老臣与官家都会成为国之罪人!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啊!”   张监令这一番话虽则简短且缺乏道理支撑,然而其人白发苍苍,泪流满脸,加之又是侍奉太祖太宗皇帝的元老,故而让人看起来别有一番同情的感觉。   即便是官家陈宏,一时之间也不便拂了张监令的颜面。   谁料此刻,张监令突然从地上爬起,伸手一把拽下了自己的展脚官帽,露出了苍苍白发,指着殿中粗壮的殿柱怒声道:“倘若官家执意发行纸质货币,那么老臣唯有死谏撞死在这大殿当中,也算不负太祖太宗皇帝之托!”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显然大家都被张监令的刚烈之举惊呆了。   张监令所言的“死谏”,便是他的建议若不被陈宏采纳,为以示抗议便要当场撞死在殿中,从而明志。   先不论对错,倘若真由这位三朝元老撞死当场,对于陈宏的名声可谓会造成非常大的影响,甚至还会动摇其帝位的稳固。   在目前齐王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此举可谓是非常令陈宏头疼,惊得他连忙站起急切劝阻:“爱卿万勿如此,切勿冲动!”   张监令声泪俱下的言道:“非是老臣莽撞无知,若是同意发展纸质货币,老臣又何面目去见太祖太宗皇帝,还不如此刻撞死殿中为好!”   一席话更是让陈宏没有了一点脾气。   这些老臣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关键时候还会抬出先帝来胁迫他,实乃非常麻烦棘手。   大感无奈之下,陈宏下意识的将目光朝着王安石望去,显然希冀王安石能够妥善解决这等局面。   王安石自然懂得陈宏的难处,每当到得这种时候,都是需要他来面对这些棘手的麻烦。   然今日,却有一个崔文卿在场,王安石倒是觉得他这位关门弟子一定有解决眼前这等局面的好办法。   故此,在陈宏将目光望向王安石的时候,王安石又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崔文卿,显然准备是将麻烦交给他。   见状,崔文卿一愣,倒是颇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地?自家老师和官家均是采取了作壁上观态势?难道今日他是专门来吸引仇恨,解决仇恨的?   事到如此,也容不得崔文卿退缩,然面对这样食古不化,动辄寻死的老臣,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崔文卿智计过人,眼珠一转已是计上心来,不容多想之下,他也如法炮制一把拽下了自己的官帽,在一片膛目结舌的目光中声泪俱下的开口道:“官家,发行纸质货币乃利国利民之举,倘若官家今日不同意微臣之建言,那么微臣唯有死谏撞死在着大殿当中,也算不负大齐万千百姓之托!”   嗓音尚在殿中绕梁盘旋,殿内殿外所有的大臣,包括官家陈宏,一时之间都是惊得呆住了。   今天什么好日子?又来一个死谏寻死的?   然比起张监令的死谏,崔文卿的死谏更像是一场闹剧。   不!应该说崔文卿紧接着这一出死谏,也使得原本张监令认真而又凝重的死谏变成了一场闹剧。   而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霎那间也变作了荒诞不经! 第九一三章 尘埃落定   张监令膛目结舌的望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很快,张监令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种巨大的羞辱感觉瞬间就如水流般侵透了他的全身,滔天怒意也从心底蔓延而起,直贯头顶,使得他顷刻之间血灌瞳人,怒气盈胸。   这个黄口竖子!真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居然想到了用这样的办法羞辱于他,实乃可恶!   心念及此,张监令再也忍不住了,也不顾当殿众目睽睽之下,咬牙切齿的喝斥道:“大胆崔文卿,本官乃三朝元老,你岂能这样当殿侮辱于我?”   崔文卿脖子缩了缩,故意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满是委屈的言道:“怎么地?三朝元老了不起啊,难道只允许你死谏,却不允许别人死谏?这是从何而来的道理?”   “你你你……”张监令恼怒之下找不到反驳之言,竟是口中结巴,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   陈宏见状大乐,忍俊不禁之下几乎差点笑出声来。   然好歹是当朝天子,岂能不顾礼仪?他只能强忍笑意故意拉下了脸,正容道:“张爱卿、小崔爱卿,你二人身为国之重臣,每一位都是国之瑰宝,岂能说死谏就死谏的?难道都当朕是听不进谏言可比夏桀商纣的暴君么?好了,不要胡闹了。”   其言如哄婴童,很显然把两人死谏之举归为了胡闹之列。   张监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得拱手言道:“官家,老臣并非有意如此,只是崔文卿太过儿戏,还请官家降罪。”   陈宏不以为杵的一笑,却将目光落在了王安石的身上,言道:“安石相公,你觉得崔文卿的建言如何?朝廷当如何采纳实施?”   如此一来,竟是将问题抛给了王安石,显然是想要让王安石担负起主攻作用了。   心明一切的崔文卿顿时压力大减,知道是时候决定胜负了。   王安石长吁了一口粗气,环顾官家群臣正容言道:“官家,各位同僚,刚才崔文卿有一席话老朽记忆犹新,那就是历代不同法,历代不同制,从古到今王朝更迭,贤者辈出,每到关键时刻均有英锐君臣屏除劣习,改革弊端,可谓是英明者创制立法,愚昧者循序守旧,倘若不实行改变,中原河山到现在还是不毛之地,吾等还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故此当变则变乃历史规律。”   说到这里,王安石顿了顿,接着言道:“崔文卿改革货币究竟是对是错,现在言及尚且过早,何也?盖因崔文卿曾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于此话老朽也深以为然,故此,只能将纸质银票交给普天之下万万生灵来决断,而非是朝堂之上某个人的某一席话,作出论断,故此老朽相请官家,先施行货币改革,以观后效。”   王安石一番话可谓是论点充足,合情合理。   就连司马光,一时之间也被那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震撼,细细琢磨着,竟是深有所得。   世人常言司马光古板守旧,此话诚然不假,然他却非是那种食古不化的顽固之臣。   相反,司马光还是名扬当代的绝世英臣,他的智慧才能均是能够比肩王安石。   略微思忖了一番,司马光拱手言道:“官家,即便当真要实践,也须得谨慎为之,不可鲁莽行事,否者造成朝野动荡,必定会动摇朝廷根基。”   陈宏听得双目一亮,司马光此话口气,态度显然有了明显改变。   于是乎,他连忙点头道:“司马相公此言不错,的确当谨慎行事,嗯,小崔爱卿,不知道你具体实践之法如何?”   这句话竟是直接带过了时才讨论是否发行纸质银票的话题,而是来到了怎么做的上面。   崔文卿胸有成竹的言道:“官家,大齐银行将以遍布全国各州郡的地方银行为依托,集中时间、人力、物力、财力统一发行银票,在发行之前到发行之后的时间中,大齐银行将邀请政事堂、三司使派驻专门人员前来大齐银行监督整个过程,每日均有具体情况具体举措汇报至政事堂中,确保整个过程不出现任何偏差,任何意外,同时,我们也请求朝廷设立专门的监督机构,对全国各地银票发行进行监督,查处不法,纠正错漏,保障将银票发行工作落到实处。”   “想得很周到!”陈宏赞赏的点点头,环顾群相问道,“对于崔文卿此话,不知道众卿家可有不同意见。”   王安石淡淡一笑,率先拱手道:“老臣无异议。”   司马光略微犹豫了一下,也是拱手道:“老臣同意。”   本持反对意见的韩琦等人,瞧见司马光也同意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暗叹,点头道:“臣等无异议。”   “好。”陈宏拍案定策道,“既然众爱卿均是同意,那朕就接受崔文卿《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诸多事情容政事堂商议之后上报!退朝!”   顷刻之后,群臣如潮水般退去,龙首道中冠带如云,人头攒动。   苏轼故意掉在了队伍后面,待等到崔文卿之后,忍不住翘起大拇指笑道:“文卿兄,今日之事当真让在下大开眼界,特别是你那出死谏,哈哈,直接让那张监令傻了眼。”   崔文卿摇手笑道:“苏兄过奖,在下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当不得谬赞。”   “非是谬赞,非是谬赞!”苏轼笑着一把揽住了崔文卿肩头,丝毫不顾不远处监督礼仪的侍御史投来之目光,压低声音笑语道,“话说你将大齐银行搞的是轰轰烈烈,惹来无数瞩目之光,改天你可否来我仓部看看,给我也出出主意?”   崔文卿斜眼望着他,笑言道:“苏兄文韬武略,智勇双全,还需在下替你出主意?”   “唉,你就不要笑话我了。”苏轼苦笑了一下,言道,“文卿兄素来知我,以前在下官阶虽低,然好歹翰林院知制晧,陪伴天子左右,侍立群相之间,眼下虽则官升一级,却成了这劳什子仓部员外郎,你不知道现在好多人背后笑话我是管粮食守仓库的!”   一听此话,崔文卿顿时正容了,言道:“食乃政首,粮食的重要性不可言喻,否则当初我家娘子也不会因为粮食供应问题而被折惟本要挟了,这样,待我忙完了大齐银行之事,立即到你仓部去看看,替你想几个好办法。”   苏轼大喜过望,连忙笑语道:“哈哈,文卿兄爽快,好,多谢了,改天在下请你喝酒!”   崔文卿笑嘻嘻的纠正道:“错,是喝花酒,娘子不在身边嘛,你懂得。”   苏轼一副了然的模样,与崔文卿一道大笑而去。 第九一四章 进行顺利   接下来三月,崔文卿均在为银票之事忙碌着。   他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开始最为重要的是纲举目张,也就是制定政策,贯彻落实。   一项改革须得推广,能不能更好的执行,得到坚决的贯彻,乃是改革是否能够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   以往王安石变法,就为没能够取得地方衙门的支持,致使空有设想而流于形式,使得变法为之落空。   如今大齐银行改革却不一样。   首先是将中央朝廷和地方衙门的利益捆绑,形成共赢。   主要是在储蓄利润方面,以朝廷和地方衙门按照比例负责各自的人财物,因地方不同而有所区别,总得说来中央朝廷作出了极大的诚意与让步,使得地方衙门占据了利益重头。   其次是中央朝廷在解决国债方面作出让步。   前段时期因为国债的滥发多发,地方州郡衙门虽然在极短时间内聚集了大量的财富,但因其经营不善的原因,使得资金亏空了不少。   不少地方甚至是债台高筑,负载累累,财政赤字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对于这些地方,崔文卿采取了量体裁衣,分而待之的办法。   在求取政事堂支持,用中央资金进行一定补助外,他又采用实行购买地方银行所有权的方式进行收购。   这其中涉及到了股份制改革,也是崔文卿首次将股份制合作的理念带入大齐。   总的来说,一切进展都很顺利,地方衙门也认可崔文卿的做法,虽则没有达到人人称赞的地步,然各地状告大齐银行的奏折,却是少之又少。   四月初夏,洛阳城的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炎热之气,就在这一天,朝廷颁下诏书,宣告银票正式在大齐境内开始发行。   此次制作了银票交河东银行所发行的银票,有了很大的区别与不同。   第一是面额上,除了已经使用的一两、五两、十两、五十两、一百两外,更是发行了五百两和一千两。   增添两种面额较大的货币,是因崔文卿审时度势,鉴于大齐富商较多,方便大宗货品交易的原因。   第二是在防伪上,采用的是最为先进,且别家无可仿制的竹纸工艺,此法与现在惯用的麻纸大是不同,不论是光泽度还是细致度以及最为基本的纸张纹理,竹纸均是领先一筹。   同时,大齐银票还使用了雕版活字印刷,盖上了大齐银行的阳文大印,此二项均是民间所不能伪造,确保银票不会被轻易仿造。   这天午时初刻,崔文卿在大齐银行衙门前举行了盛大的发行仪式。   可见北市之内,万人空巷,鼎沸热闹,大齐银行门前更是人头攒动,联袂成云,挥汗如雨。   大齐秉笔宰相王安石出席仪式并宣读了天子诏书,崔文卿上台对银票发行进行说明,并详细讲解了具体的使用方法。   同时,他也宣布银行储蓄制度在这一天正式施行,并可进行铜钱、白银、黄金、布匹等传统货币对银票的兑换业务。   其实对于银票,洛阳城的百姓并不陌生,他们早就或听或看知道河东所发行的这种纸质货币,不少人更对其便捷的支付方式大加赞赏,只可惜河东银行的银票只能在河东路通行,这使得不少人诚为憾事。   然这也没过多久,朝廷终于推行纸质银票发行,这让不少百姓,特别是那些须得进行大额支付的商贾们欣喜不已。   故此当宣布银票发行之后,立即引来了现场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此际大齐银行正对面不远处的酒肆内,陈轩正与陈宁陌并肩而站,望着前面的一片热闹均是无言。   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陈宁陌率先出打破了寂静,脸上难得焕发出了开心的笑容:“轩兄,看来银票发行与储蓄制度真的是民心所向,颇得百姓尊敬,今日能有种种,轩兄功不可没啊!”   陈轩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嘲弄之色:“呵,宁陌说笑了,此乃陈宏王安石崔文卿仨人之功,本王何有寸功?”   “不,皇兄你说错了。”陈宁陌正色摇头言道,“当日在朝堂之上,是轩兄你一言未发,算是默认支持了银行改革,而后来太后过问此事想要反对的时候又是轩兄你及时向太后解释,使得太后打消顾虑,此番种种,正可证明轩兄功劳,此刻轩兄何必自谦。”   陈轩收回视线低着头沉默片刻,方才淡淡言道:“宁陌,不管如何我都是一个大齐人,也是太祖皇帝直系血脉,任何时候都希望大齐能够强盛富裕,这也是一个皇室子孙当作的事情而已。”   陈宁陌嫣然笑道:“是啊,我们身上可都是流的太祖皇帝的血液!同样,皇兄身上也是。”   一句“皇兄”顿时让陈轩脸色阴沉了下来,嘴角也牵出了一丝阴冷的褶皱波纹。   陈宁陌虽则已经看出了陈轩脸色不对,然为了大齐与皇室,还是仗义执言道:“轩兄,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皇兄根基已深甚得民心,而你除了空有太后的支持,其他地方均是不能比较皇兄,当此之时应和好如初,免得再作不必要的争斗,届时如果轩兄能够与皇兄兄弟同心,共同开创大齐伟业,同时留名青史,一定能够得到完美结局”   “宁陌啊,你真的是太天真的。”陈轩罕见没有半点指责,反倒是摇头苦笑道,“事已至此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陈宁陌不解,询问道:“此话何解?”   陈轩冷冷一笑,望着她一字一句的正容道:“倘若你是他,会放过一个曾经奢求过皇位的人么?”   陈宁陌一愣,遂即哑然。   “所以说啊……宁陌,”陈轩轻轻一拍陈宁陌的肩头,笑言道,“与其关心我和陈宏之事,倒不如先关心自己的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将找到一个幸福的归宿才对。”说完,又是纵声一笑,竟是转身去了。   陈宁陌愣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许久才回过神来,细细品味,别有一番愁苦滋味涌上了心头。   “或许……又该前去怀瑾坟前去祭奠一下了……似乎有许久没去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陈宁陌沉沉叹息了一声,一丝愁容掠上了眉头。 第九一五章 喜讯传来   银票发行及储蓄推广仪式结束之后,大齐银行在衙门食堂内举行了庆功宴会。   不仅行长富弼、副行长崔文卿亲自参加,甚至就连王安石也破例留了下来,与众人一道饮酒为乐。   一盘盘美味佳肴端上桌席,一坛坛剑南烧春拆封开启,这个食堂内飘荡着醉人的香气。   原本因王安石在场,大齐银行的诸多官员还有些放不开手脚,然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也管不得谁是宰相、谁是尚书,该敬酒的时候照例进酒,绝对没有半点手软。   崔文卿身为主角,自然不可避免成为了众官员围攻的对象。   好在他本身酒量极大,加之又年富力强,倒也是来者不拒,直喝得围攻之人狼奔鼠窜不已。   然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最后崔文卿也是喝得晕头转向,脚步不稳,显然已经醉得不轻。   回到折府,夕阳已经挂在了西方城楼,散发着血红之色,染红了片片大地。   崔文卿来到书房稍事休息,又吩咐侍者端来了一杯橘汁,待一口饮尽酸甜之味直贯喉头,才将那股昏昏沉沉的醉意压了下去。   正在此刻,书房门响,成事非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崔文卿此般醉态,忍不住大笑言道:“瞧姑爷今日模样,似乎喝了不少啊!”   崔文卿站起身来亲自拉着成事非入座,笑呵呵的言道:“成大哥,今日银票发行成功,而且还推广使用了储蓄制度,如此一来等于为朝廷开辟了一条稳赚不赔的财源,吾等自然万分高兴,多喝几杯也是常理。”   成事非可是将崔文卿这段时间的忙碌看在了眼里,颔首笑言:“是啊,也多亏有了姑爷这样的奇才,否者那大齐银行还举步维艰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微笑言道:“对了姑爷,这是大都督写来的书信,今日刚到,我给你送来了。”   崔文卿点头接过,脸上却露出了略感奇怪的神情。   折昭写信恰如其人,十分有计划而规律,按照常态,一般是半月准时一封书信。   信中说的除了北地四州许许多多的事情外,家中事务也告知了不少,然只可惜对于夫妻之间的悄悄话,折昭仍有些腼腆,几乎不见于笔墨。   倒是崔文卿每次回信都会写下一首相思词儿,会让折昭面红耳赤许久。   然则今天突兀来信却是怪也!   因为距离上次来信不过五天时间,难道在这短短五天内有什么大事发生,使得折昭一改常态?   带着这样的念头,崔文卿不做多想,飞快的拆开了信封,刚看罢几眼,脸上神情登时大变,竟是泛起了微微红潮,一双眼睛也张大了。   成事非见他神情有意,连忙关切询问:“怎么姑爷?莫非是有什么要事?”   突地“腾”的一声。   却是崔文卿将信纸猛然攥紧站起身来,脸膛上浮现出了万般激动之色,颤声言道:“我要当爹了……成大哥,我要当爹了!”最后一声比一声音量大,几乎是兴奋得吼了起来。   “什么?”成事非愣了愣,很快醒悟了过来,连忙起身哈哈大笑拱手:“好事啊好事,真乃天大喜讯,姑爷,在下在此恭喜你了,实乃羡煞旁人啊!”   崔文卿已经被这惊人的喜讯弄得是方寸全无,他兴奋的点点头,又将折昭来信仔细的读了一遍,只觉心头激动之情来回奔涌,阵阵热血直贯头顶,使得他忍不住闭上双目,任由那情绪在胸臆中无声蔓延。   终于,他即将有了属于自己的子嗣,也是他和折昭的第一个孩子。   今日,崔文卿首次在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   那是一种血脉相连,充满亲情的感觉。   从此之后,他所奋斗的事业有了精神寄托,一切的努力也有了最终的方向。   那就是让家人幸福,让大齐富强。   一想到这里,崔文卿就忍不住攥紧拳头,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可挑战的坚实力量。   待过了许久兴奋稍减,崔文卿心内有涌出了一阵担心。   如今折府中全然没有家属女眷,唯折昭一人而已,谁来照料于她?   还有折昭时常纵马往返军营,现在可是有了身孕,若出了意外怎么办?   一件件事情仔细思之,顿时让崔文卿大生忐忑,坐立不安。   将这一切顾虑对成事非说了,后者却是哈哈大笑安慰道:“姑爷啊,其实当初你徐姐姐怀孕的时候,我也是你这样怕东怕西的,最后还不是一切都好,所以你这完全是杞人忧天了!倘若真的放心不下,不如请假回府州一趟吧!”   崔文卿一听最后那句话儿,顿时精神大振,霎那间竟归心似箭。   然仔细思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盖因这段时间大齐银行各项事业刚走上正轨,要处理的事情还千头万绪,身为主要负责人的他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数月之久?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吧?   想到这里,崔文卿大是沮丧,苦笑言道:“走可是走不成,唉,也只能暂时以书信告知娘子注意了。”   说完再也忍不住心头思念之情,坐在书桌上认真写信起来,将满腔相思寄托于薄膜。   窗外明月如弦,清辉遍撒,照在了崔文卿的身上,也同样照在了远在千里之外折昭的身上。   此际振武军大都督府内,折昭正在穆婉的陪同下,在院中小心翼翼的散布为乐,绝世容颜在月光下皎洁艳丽。   “大都督,你也真是,足足三月才知道有了身孕,想到前段时间你还骑马奔驰,末将就忍不住心惊肉跳的!”   面对穆婉的埋怨,折昭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闪烁着柔美之色,口气却是心有余悸:“是啊,我也太大意马虎了,前段时间孕吐那么明显,却只当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还是多亏你提醒了我,若是伤到了孩儿,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对,”穆婉立即点头言是,伸出手来也抚在了折昭小腹之上,眼中满是希冀之色,“大都督,这不仅仅是你孩儿,更是府州折氏的继承人,还是十万振武军的继承人,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是啊!希望!”折昭轻轻颔首,脑海中想到了远在洛阳的崔文卿,一时之间相思突如其来,霎那间眼眸竟是微微湿润了。 第九一六章 后记(大结局)   时为大佑十六年,崔文卿所主导的银行改革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年时间。   在这五年中,大齐银行以储蓄及贷款为主要业务依托,坚定不移的推行纸质货币发行流通,持之以恒进行重点基础建设项目扶持,大齐国库充裕、百姓富足、钱粮丰厚,达到了银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目的。   更为重要的,是大齐银行在军队改革中投入了巨资。   例如变府兵制为募兵制,将传统的半农半兵的府兵彻底变作了职业化军人,大齐兵员的素质得到了较大提高。   同时银行成立专门的兵器研发机构,大力开发火器投入运用,火炮、火箭等新式武器层出不穷,使得军队战斗力进一步提升。   大佑十五年,大齐以振武军大都督折昭率五万大军为右路军、关中经略使种世衡率五万大军为左路军,枢密使杨文广率十万大军为中军讨伐西夏,纵兵二十万征讨西夏。   是役,大齐军队凯歌高奏,接连攻破西夏诸多城池,迫使西夏摄政太后没藏黑云上表称臣,从此之后西夏再也无法与大齐对阵。   然只可惜在大齐军队班师回朝之中,主帅杨文广病逝于军中,这位自开国以来就屡立战功的名将,走完了自己光辉一生,在他最热爱的军营中寿终正寝。   鉴于此情况,大齐皇帝审时度势,任命振武军大都督折昭为朝廷新任枢密使,执掌举国军权。   女子为官本就亘古少有,别说还担任枢密使这样的官员,朝廷乡野自然非议颇多,特别是本以为枢密使为其囊中之物的枢密副使谢君豪,更是心怀嫉妒,多次阴谋陷害。   只可惜,如今谢太后已经病故,陈宏业已掌握了国之大权,加之又有崔文卿、苏轼等两位英锐大臣辅助,对于齐王一党自是不用姑息。   立即颁布诏令解除齐王陈轩及谢君豪一切官职,两人从此之后消失在了大齐的政治舞台。   内患既消,陈宏的目光又放在了故土燕云十六州上,而那里盘踞的正是大齐的死对头——辽国。   经过一年准备,陈宏以枢密使折昭为统计主帅,下辖五路经略使,正式御驾亲征征讨辽国。   燕云十六州为大唐故土,也是中原抗击北方胡人的重要前言阵地,这一仗对于大齐来讲,可谓是承载这大国梦想以及数百乃是数千里国运。   可见燕赵故土,红色的大齐军卒执旗挺矛与辽人飞骑惨烈厮杀,上演着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游牧文明的巅峰对决。   大战整整持续了三个月之久,强盛如辽国也不得不在如狼似虎且舍身忘死的大齐军队面前退缩了。   在死伤二十余万后,大齐重新占据了燕云十六州,而辽国则退到了黑水之滨,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能对中原造成太大威胁。   介于此,折昭在征得陈宏同意之下,班师回朝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洛阳。   今日,为迎接凯旋大军,洛阳城内已是张灯结彩一片热闹。   特别是枢密使折府,更是被万千人群所拥堵,大家都希望能够目睹枢密使折昭的风采,看看究竟是何等女中英豪,居然完成了数代男儿也未能完成的伟业。   府邸内,崔文卿站在楼阁上望着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半响,不由苦笑喟叹道:“我那娘子也真是厉害,居然连府门也被人堵住了,呵,我倒要看看她今日如何回府。”   在他身边,司马薇所经换作了少妇了装束,美艳得不可方物。   在一年前嫁给崔文卿后,司马薇过上了深居简出的日子,此际已是小腹隆起有孕在身。   听罢崔文卿的抱怨,她忍不住失笑道:“夫君,封侯拜相乃家族大幸,如今夫君你以大齐银行行长之身主管举国经济,不久之后又将接任韩琦之位出任三司使成为计相,而昭姐则是以振武军大都督权兼枢密使,大齐七位丞相咱们府中就占据了两位,千秋之下舍折府其谁!”   “错错错,是崔府!”崔文卿一阵哭笑不得,“洒家好歹也快是丞相了,岂能还做那入门赘婿?自当要改门庭立夫纲,让世人皆知折昭乃是吾妻,而非吾乃折昭之夫。”   听罢此话,司马薇白了崔文卿一眼,纤手指间一点他的胸膛,咯咯笑道:“就你,只怕不敢吧?”   便在此刻,一阵脚步声响,却是荷叶牵着一个年约五岁的小童走了进来。   那小童生的是明目皓齿,古灵精怪,眉宇间颇有折昭和崔文卿的影子,正是两人长子折煊。   见到崔文卿,荷叶便愁眉不展的言道:“公子、二夫人,少爷他今日又在学堂打架了。”   “呀?又被人打了?”见崔文卿脸色不对,司马薇立即自动将打人者变作了被打者,走上前来拉着折煊左看看右看看,关切询问,“煊儿,可有伤到哪里?”   折煊吸了吸鼻头,小脸上满是自豪之色:“二姨娘,学堂那几个纨绔子弟整日欺负他人,我已经忍了他们很久了,今日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揍了他们一顿,可畅快了,同学们都把你当做了大英雄看待。”   崔文卿负手而立,寒着脸道:“照你这么说,爹爹还应该奖励你不成?”   折煊眨了眨眼睛道:“自是该奖励,我娘说了,我们折家男儿都是尚武之辈,要做就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闻言,崔文卿顿时就气得不轻,连声喝斥道:“你这小子,实在是顽劣了,这个阿昭以前也不好好教你,就知道让你打架斗殴,看我今天不家法伺候!”   听到家法伺候,折煊顿时就变了脸色,刚想转身而逃之际突见楼下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惊喜唤道:“娘!”   崔文卿愕然望去,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已是出现在了视线中。   一领猩红斗篷罩着细软贴身的银凤软甲,未戴头盔,头上扎了个充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长眉入鬓,凤目似星,瑶鼻高挺,珠唇红艳,娇靥出水芙蓉般绝色艳丽,赫赫威仪让人不敢与之对视,正是大齐枢密使、振武军大都督折昭。   只见她仰起头,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口中却是责怪道:“崔文卿,乘我不在,又想欺我家煊儿么?”   夜莺啼叫般的女生入耳,崔文卿呆呆的望着她,却也看到折昭美目中闪烁着盈盈热泪,回想初遇之场景,霎那间,前程往事涌上了心头,两人都忍不住痴了。   (全书完)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