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书后我嫁给了养猪大户   作者: 等待彗星   简介:   江梨穿书了,穿成了年代文中和她同名的十八线悲惨女配。   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又被男主抛弃。   江梨穿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相亲,按照原剧情,她会嫁给这个渣男,然后被家暴领盒饭,一尸两命。   正当江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逃过一劫的时候,重生归来的堂妹江杏正设计让她嫁给穷得叮当响的贺严冬。   上辈子江杏嫁给贺严冬,一生都蹉跎在了养猪场,才二三十岁就熬成了黄脸婆,这辈子她说什么也要取代表姐,嫁到县城,做个养尊处优的城里媳妇。   得知相亲对象是隔壁村的穷小子,而不是原剧情中的渣男的时候,江梨整个人都懵了,这剧情走向不对啊!   不过只要能保住小命,穷点就穷点吧。   穷小子贺严冬自从娶了隔壁村的丧门星后,不仅靠养猪成为了村里的首个万元户,还带领着全村人一起走上了致富路。   乡亲们:这哪是取了个丧门星啊,明明是福星才对啊。   丧门星江梨自从嫁给了隔壁村的穷小子后,不仅被宠上了天,还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养猪西施。   从未踏入过养猪场一步,依旧怕猪的江梨:养猪西施?认真的?我不信。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梨,贺严冬 ┃ 配角:江杏,林颂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能不养猪吗?我怕   立意:幸福快乐的生活不是终点,而是方向  ? 第1章 穿书   作为娱乐圈冉冉升起的新星,江梨前脚刚拿了最佳新人奖后脚就被人爆出来本是孤儿的悲惨身世,她对自己的身世虽然一直讳莫如深,但也并不觉得有多难以启齿。   但是事情曝光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如洪水猛兽般的网络暴力,,说她走到今天都是靠潜规则的,说她爬床的,还有在她的微信上礼貌问价的有说她卖惨的。   江梨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墙角,整个人都在颤抖,手机屏幕上还在不断刷新的污言秽语如咒语般将她整个包裹禁锢,不管她怎么挣扎呐喊,都逃不开。渐渐地,她的呼吸逐渐微弱,眼神也不再清明,直到完全被黑暗笼罩。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梨感觉小腿一阵刺痛,便下意识的缩了缩腿,却迎来更深层的火辣辣的疼。   “别动......”   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嗓音,江梨感觉到一双大手重重的按在自己膝盖的位置,那个力道是她完全抗拒不了的,于是她索性顺从的放松了双腿。   小腿上的刺痛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江梨在疼痛的刺激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湛蓝的高空,大片的云朵像棉花糖般柔软。   迷茫中她隐约看到了男人宽厚的背影,可还没等她看清,随着一大波陌生记忆的涌入,江梨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   “让她上山挖个野菜,她倒好,正经事不干,去捉什么野兔子,怎么不摔死她呢。”林凤霞气冲冲地进屋坐下,端着茶缸子一口气喝了半缸子水才勉强平息心头的怒火。   女儿江杏旁若无人的站在一边煽风点火,“是我不好,没能拦住堂姐。”   江梨其实早就醒了,之所以一直没睁眼,是因为在消化那些突然涌入她脑海中的陌生记忆,现在却因为江杏这茶意满满的一句话,没忍住轻嗤了一声。   守在她床边的少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凑近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问道:“堂姐,你醒了是吗?你要喝水吗?”   脑海中那些陌生的记忆,江梨已经梳理得八九不离十了,索性就睁开了眼睛,眼前站着一个不过十二三岁大的小男孩,生得浓眉大眼,再加上那两坨婴儿肥,别提多可爱了。   男孩名叫江松,是江杏的亲弟弟。   “小松,姐不渴,你赶紧出去吧!不然你妈待会儿又要骂你了。”江梨笑着哄道。   “嗯”,江松乖乖的点点头,交待道:“堂姐,那你要是有事记得叫我。”   江梨弯眉一笑,目送江松离开后,目光在屋内逡巡着打量。   整个房间连五平米都不到,屋内的陈设更是简单,除了身下躺着的这张随便动动就会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塌掉的木板床之外,就只剩下离床不远处窗边角落里躺着的红色大箱子了。   可真是够简陋的。   不过想想原来五岁之前的她都是地为铺天为盖,原主至少还有这么个遮风避雨的落脚地,过得好不好暂且不说,至少这一点比同为孤儿的她不知道要好多少。   原来的江梨在高中时期也偶尔会翻几本小说,虽然看得不多,但很幸运,她穿的这本,刚好就是她当年看过的。   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她能想起来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会记得是这本书,也完全是因为在女孩子心思最敏感的年纪,看到了和自己同名同姓,又同病相怜的角色,心生那点同理心。   书中的江梨父母双亡后,就跟着老叔和婶子生活,婶子林凤霞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不仅在生活上处处苛待她,还到处宣扬她是克星,是狐媚子转世,并且勒令自己的两个孩子江杏和江松,不准和她接触,免得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村子里,八卦的传播速度不亚于互联网,很快整个村子里的人就都传开了,所以江梨从小就没有朋友。   直到江梨14岁那年,城里知青下乡,一个名叫林颂文的青年分到了老叔家,而这个青年也就是书中的男主。林颂文和江梨在相处过程中逐渐互生好感,可好景不长,两人还没来得及戳破那层窗户纸,恢复高考的政策就下来了。   林颂文回城前当着林凤霞和江宏发的面,向江梨保证,等到他大学毕业安定下来,一定会来接她。   江梨在等,等心里的人的回来兑现承诺。林凤霞也在等,等那个狐媚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们也能沾点光。   可她们最终等来的只是林颂文已经结婚了的消息。   得知此事之后,林凤霞知道自己最后那点心思也泡汤了,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让媒人给江梨找下家。   虽然狐媚子飞不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了,但嫁出去多多少少也能赚点彩礼钱,总还是有点用的。   江梨的名声虽然在村子里都被林凤霞败光了,但好在她长得好看,所以这个下家也没有那么难找。   就这样,江梨很快就嫁给了县城里一个叫刘志国的男人。婚后江梨才发现刘志国不仅喜欢在工作上偷懒耍滑,还喜欢打架赌博,后来甚至对她大打出手。   这样的情况即使在她怀孕之后,也并没有改变。因为刘志国的一次失手,江梨大出血,一尸两命。   回忆戛然而止,江梨心中却是一阵恶寒。   她想到了穿书的前一晚,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自己。那种绝望,无助,窒息的濒死感,她绝不会再体会第二次。   江梨试着动了动腿,隐隐的刺痛感使她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   她这次会失足跌下山,虽然说和江杏脱不了关系,但多多少少也有点她自己的原因。得知林颂文结婚之后,她这几天其实一直都是浑浑噩噩,心不在焉的,所以才会在追兔子的时候,没看清脚下,摔了下去。   ——   临近正午,暖阳当空,驱散了早春的寒气。   一墙之隔的堂屋,一家四口正围着八仙桌吃午饭,因为江梨伤了腿,所以这顿饭是林凤霞亲自做的。   也因为她从坐下开始就一直黑着脸,所以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格外的有些剑拔弩张。   四个人心思各异,江杏是因为今天在堂姐的事情上撒了谎,所以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一直埋头吃饭。而江宏发本来就是个一竿子打不出来个屁的老实人,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人,更别说在饭桌上了。   至于林凤霞,她不说话是因为肚子里窝着一股子气呢。前几天得知林颂文结婚了的消息,让她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她心里疼了好几天。今天江梨伤了腿花了她不少医药费不说,连家务活也都撇给了她。   这一连串的糟心事都挤到了一起,还桩桩件件都是因为江梨那个克星,她心里能不窝火吗?   只有小儿子江松最心不在焉了,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专心吃饭,其实眼神一直瞟着他妈,眼看着桌上的几盘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他试探地开口问道:“妈,锅里还有饭吗?我给堂姐盛点送进去。”   林凤霞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碗上,尖厉的声音陡然提高,像是怕谁听不到似的,“送什么送,让她自己出来吃。腿又没断,躺床上装什么死!一点小伤小痛的,不干活也就算了,还想让我们伺候她,想都别想。”   桌上的另外三个人都被林凤霞这一出吓得停了筷子,江杏拿胳膊肘碰了碰江松,示意他别再乱说话了。   江松却不以为意,硬着头皮跑出去又盛了一碗新的米饭进来,当着他妈的面往碗里夹了几筷子江梨平时爱吃的菜,头也不回的往里屋走去。   江梨这一上午用脑过度,累得不行,正闭目养神的时候听到林凤霞那明显是说给她听得话,心里还想着这顿怕是要饿肚子了。   谁知道门吱呀一响,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小天使端着饭菜进来了。   “姐,我扶你起来,你就在床上吃吧!”江松左右看了看,先将碗筷放在了大红箱子上,然后到床边扶着江梨坐了起来。   “谢谢你,小松。”   “不用谢,你是我姐,应该的。”江松将碗筷放到江梨手中,语气是少年人少有的成熟。   摊上个这样的妈,江松还能根正苗红的长大,也真是不容易,江梨这一瞬间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孩子。   “小松,出来吃饭。”林凤霞厉声喊道。   看着江松猝然紧皱的眉头,江梨笑着劝道:“赶紧去吧。”   “江松,你才十几岁,翅膀就硬了是吧!你妈我的话都不听了?我从小就跟你们说过,离她远点,知道吗?你们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吗?妈都是为了你们好,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她是克星,你们不信,现在她连自己都克,你们总该信了吧!我跟你们说这狐媚子厉害着呢,她多在咱家一天,咱家就多一份危险。我都拜托李媒人好几天了,到现在也没个信儿,真是难办。”   听到李媒人的名字,江杏筷子一松,夹到一半的菜掉在了桌子上。   林凤霞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突然严肃道:“我警告你们啊,在她嫁出去之前这段时间,你们最好都给我离她远点。”   眼看着爸和小弟都低着头各吃各的,完全没有一点要搭腔的意思,江杏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妈碗里,笑着说:“知道了妈,别生气了,快吃饭吧!小松从小就善良,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您又不是不知道。”   看着自家这小棉袄,贴心又懂事,林凤霞心头这团火,多多少少算是平息了些,连带着吃到嘴里的饭都香了不少。   饭毕,林凤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江杏问道:“你昨天下午是不是跟李媒人走在一起来着?我看你们说说笑笑的,都说什么了?”   江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说:“昨天刚好在村口碰到她,就问了问我姐的事。”   林凤霞一听是江梨的事,瞬间来了兴致,赶紧问道:“那李媒人怎么说?有消息吗?”   江杏摇摇头,说没有。   林凤霞一听脸瞬间拉了下来,没再多说什么,收拾好碗筷出去了。   江梨在床上边吃饭,边听着林凤霞对她的各种编排,心里平静得像是一滩泛不起任何涟漪的死水。   这么多年来林凤霞对于她的厌恶,从来都是直接表现在脸上的,编排她的那些话也都是摆在明面上,从不藏着掖着。相对于那些表面笑嘻嘻,暗地里给你使绊子的人,江梨倒觉得林凤霞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更简单一些。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是吗?   江梨小腿上的伤不算重,至少没有骨折,只是皮肉有些擦伤,但是因为扭到了脚腕,所以要完全恢复的话,至少也得个把月。   为了避免伤口感染,卫生所的人建议她三天内最好不要下床。   江梨没这条件,更没这享受的命。所以她打算今天躺一天休息休息,明天就下床干活。   午后,江松进来收碗筷的时候,怕她无聊还给她带了本书。   泛黄的封皮上是一个背着竹篓身穿白色上衣的红领巾男孩,他的背后是广阔的向日葵田,留白处的一行红字清清楚楚的写着《雷锋的少年时代》。   江梨有些苦笑不得的收下了书,心里想着江松这孩子能在这样的家庭里根正苗红的长大,还是有理由的。   难得有个安稳惬意的午后,一本小书,江梨才刚翻了一半,就感觉院子里好像突然热闹了起来。   林凤霞那爽朗的笑声,隔着好几道墙都能清清楚楚传到江梨的耳中。   而眼下能让林凤霞如此发自肺腑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她的婚事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江杏就兴冲冲地敲开了她的门,煞有其事的凑到她身边说:“堂姐,李媒人说给你找到相亲对象了。”   江梨兴致恹恹,明知道是谁,但还是要装模作样的问一句:“是谁?”   “贺严冬。”   贺严冬?   不应该是刘志国吗? 第2章 相亲   贺严冬早上撂下碗筷就直奔附近的山上,畜牧站的工作人员说了,想养好猪选址非常重要,所以这前期的考察工作他一定得做到位了。   虽然说他也算是高中毕业,但是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总还是有些差距的,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东西也早就还给老师了。   所以,山上山下,里里外外,贺严冬转了俩小时,除了花草树木,虫鱼鸟兽都长势良好,生活环境优越之外,其它的他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初次考察任务就这样直接宣告失败,贺严冬也不气馁,拎着“战利品”往山下走。   ——   贺前程正蹲在村口大槐树下看老头儿们下棋,一抬头就看到贺严冬正气势汹汹的走来,再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那只又肥又白的兔子,当下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冬哥,是烤还是炖,只要您一句话我马上给您弄去。”贺前程左右看了看,又凑近了低声补充道:“我那儿还藏着半罐酒,到时候再叫上老三和家宝,咱哥儿几个今天不醉不归。”   贺严冬看着他那不争气的怂样就觉得心烦,眼一瞪,一脚踹了过去,“媳妇娶上了吗?整体就知道吃吃吃,吃个屁,这兔子我要养着。”   “哥,我没听岔吧!”贺前程捂着屁股,看看兔子,再看看他那身高一米八,魁梧有力的冬子哥,一脸不可置信的喊道:“你一大男人,你养兔子?”   “你可以再喊大声点。”   贺严冬一记眼刀过去,贺前程吓得后退两步,乖乖闭上了嘴。   看着他冬子哥渐渐远去的背影,贺前程一脸委屈的捂着屁股往家走,到嘴的兔子飞了不说,还凭白挨了他哥一脚,这都什么事啊。   中午,贺严冬安顿好小肥兔,正好赶上吃饭。   她妈柳芳芝就坐在他对面,一碗面汤,几次三番,端起又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严冬知道自从半个月前他从部队复员回来,她妈就一直在给他张罗相亲的事,看这情况,难不成是真有着落了?   贺严冬都28了,对这事倒是也不反对。   索性直接递了个台阶过去,“妈,您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憋着了,我看着难受。”   柳芳芝一听这话,瞬间乐了,立马从兜里掏出几张照片递了过来,笑着说:“你先看看,不行妈继续给你找。”   好家伙,统共五六张照片。   三张后面标着离异,两张背面写着丧夫,还有两张额外标注了一儿。   贺严冬将这两张照片抽出来,翻到背面给他妈看,“您这是想要一步到位,儿媳孙子一把抓的意思?”   柳芳芝叹了口气,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也不想的,但还不是因为咱村儿穷,能有这样的就不错了,再说了,要不是看上了你那点复员费,连这样的都没有。”   “妈,这事您别瞎操心了,我这才刚回来,一大堆事要忙活呢,找媳妇的事,过两年再说。”贺严冬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早逝,他妈一个人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他去参军的前一年,他妈能借的都借了,家里能卖也都卖了,才勉强给大哥取了媳妇。   这几年靠着他当兵拿的那点补贴,总算把欠的钱给补上了,家里现在可以说是一贫如洗,连小偷都不愿意光顾的地方,能指望哪家姑娘愿意嫁进来。   但是,他们家包括他,在外面居然是这样被人看不起,倒是他没想到的。   贺严冬心里莫名升起一团火,连带着喝汤的声音都大了。   柳芳芝将照片收回来放好,忧心忡忡地说道:“你大哥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妈年纪也大了,就怕哪天真走了,下去不好跟你爸交待。”   贺严冬一口气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底朝天,站起来拿毛巾擦了擦嘴,严肃道:“放心吧,您儿子这能耐,真不至于打一辈子光棍。”   话是这么说,可这事终究是赶早不赶晚,眼看着儿子又要出门了,柳芳芝一咬牙,又从另一个兜儿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冬子,妈这儿漏了一张,不然你再看看?”柳芳芝追到门口,硬着头皮又递了张照片过去。   贺严冬没接,只低头随意扫了一眼,正打算扭头就走,突然发现这照片上的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   于是又接过照片仔细端详起来,照片上的人长得眉清目秀,完全看不出一丝农村姑娘的土气,只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她那猫一般黝黑清亮的双眸中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化解的忧伤。   让人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就这个吧!”贺严冬说着将照片还给了他妈,心里想的却是:还是真人长得好看。   眼看着一直油盐不进的儿子,终于点了头,柳芳芝喜大普奔,一开始心里对这姑娘的千般忧虑,也都抛到了脑后。生怕他儿子下一秒再反悔,碗都没来得及收就往李媒人家里赶。   贺严冬把这事应下了,也就不再管,反正有他妈呢,也没他插手的地儿。   于是,他出了门便直奔县畜牧站,昨个儿下午讲的是猪舍选址,今天讲的是预防猪瘟,贺严冬虽然大部分都听不太懂,但总觉听了总比不听的强。   ——   傍晚时分,候鸟还巢,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星星点点的连成一串,给这清冷的夜里莫名添了一份温馨静谧。   江梨躺在床上将脑海中那些有限的记忆,颠来倒去不知道回顾了多少遍,在万分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之后,彻底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   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脱离了掌控的感觉,让她再一次陷入了对未知的恐惧之中。   她清晰的感觉到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像蛇一样顺着她的脚踝一点点往上爬。   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她闭眼平躺,做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点一点的梳理目前所遇到的情况。   其实,这一下午的梳理回忆,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所得,至少她隐约记起了一些关于贺严冬的内容,虽然很少,但足以让她确定这个人不是坏人。   而江梨之所以会想起这些,则是因为江杏。   书中的贺严冬只是一个十八线男配,戏份比她还要少,大多时候都是背景板,江梨隐约记得他后面似乎是靠着养猪赚了一些小钱,然后娶了江杏。   可现在要和他相亲的却是自己。   冷静下来之后的江梨,脑子也转得飞快,她决定明天不管如何,一定要紧紧抓住贺严冬这棵救命稻草。   既然原剧情中她是因为刘志国而死,那只要她嫁的人不是刘志国,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晚饭依然是江松给她端到房间里吃的,只是这次林凤霞没再说什么,因为她忙着在算明天贺家人来了,要多少彩礼钱合适,根本顾不上。   所以江松就在她屋里多待了一会儿。   饭吃到一半,江梨猛然想起自己受伤晕倒后迷迷糊糊看到的那个身影,于是就问江松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江松说完没有之后,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床头的地上找到了一截布条,放在了她面前。   “确实有人用这个帮你做了止血,只不过我们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江松猜测道:“应该是听到我们过去了,所以就走了吧!”   江梨看着那截布条,木然地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堂姐,我知道这些年你在我们家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也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嫁一个特别好的人,离开这里。但我也想让你知道,我很快就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的。所以,明天来的那个人,如果你不满意的话,一定要说出来。”   江松离开时,留下了这样一段话,对于江梨来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拥有亲人并被人保护的感觉,没想到居然是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身上。   她伸手拿起放在面前的布条,就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了一番之后,将布条绑了个蝴蝶结放在枕头下面,然后第一次带着甜甜的笑意步入梦乡。   ——   贺严冬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堂屋的八仙桌上坐得满满当当的。   一大早就去岳父岳母家探亲的大哥贺严寒以及大嫂邱秀华都回来了,就连在县城上高中的妹妹也在。   家庭团聚,本应是和和美美的,任凭贺严冬神经再大条,也品出来了这气氛不对。   果然,他一只脚才刚迈进屋门,大嫂邱秀华就开口了。   “冬子,虽说现在连面都还没见,八字也还没一撇,但大嫂今天就丑话说前面,那姑娘要是进咱家,我不同意。”邱秀华说完,马上对着旁边坐着的丈夫使了使眼色。   “那个,冬子啊!哥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但找老婆这事,他不能急啊!”   眼看着自家男人,半天说不到重点上,邱秀华急得照着他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   贺严寒忍着痛,咬牙继续说道:“那柳河大队都传遍了,还是她婶子亲口说的,说那姑娘是克星,又是什么狐媚子转世,说沾上了就要倒霉的。咱可不能糊里糊涂,把这样的人娶回家啊。”   这话还没听完,贺严冬就没忍住勾唇笑了,他只觉得这姑娘挺乖的,迷迷糊糊地说不让动,还真就不动了,没想到看起来瘦瘦小小一人儿,竟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3章 我慌了,我装的   贺严冬收了笑意,抬脚进门,目光落在小妹贺春华身上。   “你怎么回来了?不上课了?”贺严冬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道。   “二哥,明天周六,不上课。”贺春华说着又盛了碗新的米饭递过去,大大咧咧地说:“二哥,吃饭。”   贺严冬伸手接过,放在一边,没急着吃。   而是又把目光放在了柳芳芝的身上,问道:“妈,你觉得那姑娘怎么样?”   贺严冬回来得晚不知道,因为他的事,邱秀华从刚刚回来就一直在跟柳芳芝闹,人是柳芳芝亲自张罗的,她什么态度,自是不言而喻。   柳芳芝刚刚被老大两口子顶得窝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被老二一问,瞬间有了底气,沉着脸,故意瞥了眼大儿媳说:“别人说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姑娘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没了爹娘,寄人篱下,还要忍受自己亲婶子的各种编排,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是心疼那孩子。”   “小妹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贺春华没想到二哥居然会征求自己的意见,想了想说:“我听二哥的,二哥喜欢我就喜欢。”   “嗯。”   贺严冬挑挑眉,目光落在一旁的大哥大嫂身上,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认真道:“既然意见不统一,那就少数服从多数,大家也都看着呢,公平公正,三对二。”   “还有,我贺严冬说话从来都是一个唾沫一个坑,我今天也把话撂这儿了,这事没成就算了,要是真成了,谁拦都没用。也别跟我说别人说什么,说什么他都是放屁。”   邱秀华一听这话原本就黑着的脸这下拉得更长了,碗一推直接站了起来,带着哭腔吼道:“你们一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明天,明天我就回娘家。”   看着自家媳妇儿哭着跑了,贺严寒黑着脸一拍桌子赶紧追了出去。   柳芳芝看着两口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色不善地嘟囔道:“闹闹闹,天天就知道闹,还嫌弃人家姑娘不吉利,也不看看自己,结婚都多少年了,那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贺严冬拿起筷子,无奈一笑,劝道:“行了,妈,你也少说点,家里来新人,大嫂心里不平衡很正常,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   下午他妈藏着掖着直到最后才把这张照片拿出来,那揣得的是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既然老太太愿意把照片拿出来,那就说明她心里那关过了。   至于是怎么过的,贺严冬不会问,老太太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   贺严冬瞎忙活了一下午,这会儿吃完饭才想起来自己带回来的“战利品”——小白兔。   他中午随手捡了几块砖,在院子里的窝棚下面给小兔子垒了个简陋的窝,想着等过几天不忙了,再给改造改造。   小白兔易受惊,本来正窝在角落闭眼假寐,听到动静,立马竖起了小耳朵,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四处打量着。   贺严冬一大老爷们,被这毛绒绒的小东西搞得心都软了几分。   他出来没一会儿,小妹贺春华也跟着跑了出来。   “二哥,你今天就记得给它做窝了,都忘了喂它,还是我回来喂的。 ”贺春华贼兮兮地笑着说:“你打算怎么谢我啊,二哥。”   “奖励你明天继续喂它。”贺严冬不轻不重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就笑着转身回屋了。   贺春华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打着商量,“二哥,明天你相亲我能不能一起去啊!”   “不能。”   “为什么不能。”贺春华装模作样的撅起嘴嚷嚷道。   贺严冬失笑,“去那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抢亲呢。”   兄妹俩的嬉闹声渐渐被初春如墨般浓重的黑夜所吞噬,只余下漫天的繁星,以及隐藏在暗处的虫鸣鸟叫。   ——   贺家大队离柳河大队不远,中间就隔了座山,沿着山上的小路过去,一个小时就能到。   儿子婚事眼看着有着落了,柳芳芝心里高兴,连早饭都比平时早了半个钟,吃到一半老大贺严寒来过一次,什么都没说,盛了两碗饭就进屋了。   柳芳芝有些不悦地嘟囔了两句,不过很快就把这事放到了脑后。   现在老二的婚事才是他们家一等一的大事。   贺严冬这边都要出门了,江梨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这个夜晚江梨睡得并不安稳,只要稍稍一动,就总会牵扯到腿上的伤,所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开了。   往常江梨但凡晚起一会儿,林凤霞都会在门口各种骂骂咧咧,今天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可能是觉得反正就要把她这瘟神送走了,其它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江梨撑起身子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一缕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刚好落在她的手边,她伸手去抓,却落了空。   此时房门咚的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露出林凤霞那张略带嫌恶的脸。   江梨被吓了一跳,本来紧握着的手指倏然松开,那光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心,只是她眼中刚刚那抹稍纵即逝的忧伤,却彻底消失不见了。   “受了点伤,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不想干活就算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赶紧收拾收拾出来,别给我丢人现眼。”   林凤霞说完又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江梨盯着手里那抹看得见却抓不着的光,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昨天的那身衣服又脏又破,肯定是穿不成了,江梨扶着墙,慢慢移动到大红箱子旁边,勉强从那两三套衣服中找出一套基本没什么补丁的。   因为腿上的伤,她穿得很慢,才刚穿好,就听到堂屋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江梨整个人愣在原地,下意识的想,这么快?   屋内没有钟表,所以她并不知道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从昨天晚上下定决心要抓住贺严冬这棵救命稻草之后,她的状态一直都是非常镇定的,但此时听着堂屋内不断传来的谈话声,她的心确越来越慌,她不知道如果对方对她不满意,她该如何?   她也不知道仅凭她脑海中的那些有限的记忆所判断出来的贺严冬是个好人,这个结论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或许他会是个和刘志国差不多的人也说不定,不是吗?   还有,就算贺严冬真的如她所想是个很好的人,那如果她这次错过了,接下来再遇到的会不会就是刘志国?   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江梨此时才发现,从昨天下午知晓这件事之后,一直到刚刚,她看似想了很多,也得出了一些结论,但追根究底她其实还是在逃避,她选择了一条捷径,然后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咚咚咚”的敲门声,将江梨从纷乱的思绪拉了出来,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靠床站着,支撑着全部身体重量的那条完好的腿,这会儿已经麻了。   她整个人霎时如脱力般跌坐在床上,敲门声还在继续。   “这就出去了。”她双手死死攥着被子,堪堪控制住不断发抖的身体,让自己能用正常的声音说话。   敲门声停止,江梨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原来儿时的那些经历,让她即使在长大之后也依然是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特别是面对这种突发的状况,她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理智对待,理性解决。   几乎每一次,她都会让自己走进死胡同。譬如这次,仅仅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她就彻底推翻了之前的所有设想,对的或错的,全盘否定。   以前她尚且能够靠药物维持,现在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堂屋内不断传来的说话声,提醒着她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要出去了。   匆匆绑好头发,又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江梨扶着床慢慢往屋外移动。   右脚脚腕受伤,不能受力,她只能靠着左脚,一点一点往外跳。   门被从里面慢慢打开,正对着门口坐着的贺严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   她面色苍白,有些病怏怏的,此时正斜靠着门框站着,看起来比照片还要小,上身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红色粗布棉袄,袖子似乎短了些,露出一小截白花花的手腕。下身穿着灰裤子,右脚悬空,脚腕处裹着一圈绷带。   贺严冬下意识的想,原来脚腕也扭到了吗?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梨的小腿上,不知道腿上的伤如何了。   看到门开了,林凤霞忙一脸带笑的走过来,扶着江梨到凳子上坐好。   待江梨坐好之后,林凤霞便开始一一介绍道:“这是李媒人,这是柳大娘,这是贺严冬同志。”   江梨一一点头向这些人问好,只是轮到贺严冬的时候,她微微一顿,才弱弱地说:“贺严冬同志,你好。”   贺严冬礼貌的点点头,回道:“江梨同志,你好。”   短暂的寒暄过后,李媒人就带着林凤霞和柳芳芝两人出去了,走之前还特意叮嘱江梨和贺严冬一定要好好聊聊。   眼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贺严冬立马便站了起来。   江梨低着头,未曾注意到男人的动作,直到他俯身从旁边拉过一个凳子放在她受伤的腿旁边,她才发觉。   “把腿放上去,不然时间久了会充血的,到时候你会很难受。”贺严冬已经尽量放缓了语气,但在江梨听来还是冷冰冰的。   看到她一言不发,顺从地将腿放到凳子上,贺严冬的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怎么弄的?”贺严冬保持着刚才俯身的姿势没动,手指着她的伤口明知故问。   江梨小声说:“昨天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了。”声音像猫,又软又糯,钻进贺严冬的耳朵里,仿佛羽毛轻轻划过心间,连带着他说话的语气都放缓了许多。   “疼吗?”他问。   江梨点点头,很轻的嗯了一声。   “你这样太不方便了,下午我看看帮你做副拐。”贺严冬直起身子,随口道。   江梨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这个陌生的男人就能为她考虑到这种程度。   心里对他的防备瞬间便少了几分,她稍稍抬头,看着他,很客气地说:“那谢谢你了。”   江梨这才发现贺严冬这个人不仅看上去身量高大,孔武有力,而且五官长得也还挺端正的,除了他那一双鹰一般锐利的黑眼睛,看人的时候总会发出阵阵逼人的寒光。   江梨被他这样一看,瞬间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不知道是真的害怕了,还是害羞。   贺严冬抬脚勾了张板凳就坐在她面前,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她有,她当然有,但她不敢说。   贺严冬看她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无奈叹了口气,鼓励道:“有什么就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梨双手绞着衣襟,有些踌躇地说:“你能不养猪吗?我怕。”   贺严冬整个人都怔住了,根本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怕猪,也就更没工夫去想,他要养猪这事,连他妈都不知道,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江梨是怎么知道的。   贺严冬沉默了半晌,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的谈话声越来越近。   “今天这太阳可真不错,晒这么一会儿,浑身就既暖和又舒坦。”李媒婆边走便捶着腰。   柳芳芝心里装着事,倒没她那么轻松,“也不知道俩小的聊得怎么样了。”   林凤霞黑着一张脸,既担心江梨不想嫁,故意在人前作妖,又担心这事要是真成了,彩礼钱会不会要太少了。   就这样三人各怀心思进了屋,贺严冬的回答梗在喉咙里,硬是没能说出来。   李媒人眼尖的很,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就知道这事有谱了,于是笑着揶揄道:“聊得咋样啊?都还满意不?”   “挺好的,我挺满意的。”贺严冬看着江梨,认真地说。   江梨一听这话,脸蓦地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同意。”   李媒人哈哈笑了两声,说:“看给小姑娘吓得,还没问就同意了,看来两个人聊得确实不错嘛。”   柳芳芝和林凤霞本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都放下了,也跟着李媒人笑了起来。   就连贺严冬那能把人冻出冰碴子的鹰眼都因此而染上了笑意。   只有江梨低着头,脸上火烧火燎的,心里想的却是,糟糕,玩过头了。 第4章 定心丸   江宏发和俩孩子一大早就被林凤霞打发去了隔壁村她娘家,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吃过午饭后再回来。   当年江梨她爹刚走,大队书记就领着五岁的江梨来到他们家,问愿不愿养这孩子,不白养,一年多给八十工分。   别说八十工分,就是一百工分林凤霞也不愿意养,谁愿意养谁养。   江梨是她看着出生的,有些事别人不知道,但她门儿清。   都知道江梨这孩子是她妈用命换来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孩子从生出来就不哭也不闹,而且一直到三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五岁的时候又克死了她爹,邪性得很。   她早就跟江宏发那个闷葫芦说好了,江梨她爹的后事她们可以掏钱办了,但江梨她们绝对不能养,谁知道她会不会把那些脏东西带到她们家来啊!   可结果呢,大队书记带着江梨来家里一说,江宏发一口就答应了,她拦都来不及。事后还跟她扯什么,要是不养这孩子,怕村里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八十工分呢,你不养,外面一大拨人想养呢。感谢你都来不及,谁会戳你脊梁骨?   反正,经此一事,林凤霞算是彻底看清了,江宏发这人就是看着老实,平时说他什么都不吭不哼的,但是关键时刻总能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江松那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随他爹,是个喜欢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这事儿要想万无一失,就一定不能让他们参与,省得再整出些什么幺蛾子,闹得人头疼。   于是,中午林凤霞做了几道家常菜,就他们几个边吃边聊,一开始还是和和气气的,直到聊到俩人婚事的时候,柳芳芝和林凤霞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暗中较量。   江梨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的,她那么辛苦的演了那么久,生怕她俩一句话说得不对头,这事儿就黄了。   一顿饭吃完,这事谈得也差不多了,李媒人家里还有小孙子要照顾,就只好先走一步。   柳芳芝在刚才的谈话中,一直处于下风,这会儿心气儿正不顺,眼看着李媒人走了,她也不想跟林凤霞这个不讲理的女人再说些什么,就说家里还有事,要先回去,其它的等明天再说。   江梨心里乱如麻,现在这情况,这事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所幸贺严冬走的时候,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收拾好东西等着,我明天会带着拐和彩礼来接你。”   幸福来得太快,江梨有些接不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居然在贺严冬说这句话的时候,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款款深情。   以至于她连句感谢的话都忘了说,只顾着傻傻点头了。   如果再来一次,她至少也要万分娇羞地低下头,发自肺腑地,轻轻地回一句:“嗯。”   ——   前脚刚出门,后脚柳芳芝的脸就彻底垮下来了,心里一股子气,不吐不快,“你娘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也就江梨那孩子老实,换成别的早跟她闹得不可开交了。眼看着孩子腿还伤着,连路都走不利索,还说什么明天就先把证领了,人你们带回去,婚礼等之后再办也不迟。”   “说好听点她这是在嫁侄女,说不好听的她就是在卖孩子。还有,她对人江梨做的那些事谁不知道啊,现在知道在咱们面前演什么侄儿嫂情深了,我看她就是贪图咱们那点彩礼钱。”   柳芳芝说得激情四射,一扭头看到儿子正神游天外,心里一梗,瞬间矛头急转,“冬子,妈说的话,你都听见没?那林凤霞什么人呀,明知道咱家什么条件,嘴一张一闭,就要五百块彩礼钱,真是说得轻松。”   贺严冬正想着待会儿回去就把他家后院那棵树给砍了,给江梨做个拐,剩下的不知道能不能做个衣柜,不能的话,就只能做个小点的柜子了。   他那屋里太寒酸了,衣服都是直接扔在缸里的。   被柳芳芝这一喊,贺严冬瞬间回过神来,知道他妈今天一直压着脾气不容易,赶紧哄道:“她再厉害,不还是被您给杀到三百了,所以啊,还是您最厉害。”   “那是,你妈我再怎么说也比她虚长几岁,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还能斗不过她。”柳芳芝被儿子这一夸,瞬间就高兴了,但是一想到钱,就又忍不住叹气道:“不过啊,我还是心疼这三百块钱,都赶上咱们家地一年的收成了。”   贺严冬眉梢一挑,语气轻松,“妈,您不能光看您花了多少钱啊!您还得想想您那准儿媳啊,这么多年咱村都是只出不进,就您儿子我娶回来了一个,还是个有模有样的,您脸上也有光啊!”   “对呀。儿子,关键时刻还是你拎得清。”   看着小老太走路都轻快了起来,贺严冬也彻底放下心来,继续琢磨他的大小柜子。   下午三点。   江梨学着贺严冬教她的方法,用板凳架着伤腿正坐在门口看书,江宏发带着俩孩子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就属江松最积极,一进门看到江梨就冲了过来。   气都还没喘匀就慌着问道:“表姐,怎么样了?”   江梨合上书,抬头看他,明媚的阳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他说,明天就过来接我。”   “堂姐,你明天就要走了?”江杏姗姗来迟,刚好听到江梨的话,语气里是惊讶还是惊喜,江梨听不出。   江松瞪着眼,焦急得等待着江梨的回答。   看到她点了点头,江松平整的眉间瞬间隆起了沟壑。   这么快就要走吗?   江松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这里人太多,就又把话咽了回去,决定等到晚上再找机会说。   江宏发一声不吭地蹲在墙根吸完了整根烟,江梨再怎么说也是他亲侄女儿,是他大哥唯一的孩子,眼看着就要出嫁了,他不说两句,也确实不太好。   于是,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才走过去问道:“你都想好了?”   这还是江梨穿来之后,第一次听到她这位亲叔叔说话,他说话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沙哑粗粝,嗓子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也或许他就是因为这个声音,所以才常常保持沉默的。   江梨抬头看着他,笑着点点头,“嗯,想好了。这么多年,多谢叔婶收留我。”   说到这个,江宏发忍不住老脸一红,这么些年,林凤霞是怎么对这孩子的,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从来都没有阻止过,哪怕一次。   说到底,林凤霞说的那些东西,他也怕。   但他也要脸,大队书记带着江梨来的时候,一口一个亲哥,一口一个亲侄女的,他不能说不养。   更何况,他哥根本不是因为意外才走的,而是因为他的操作失误。   这件事他虽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但这么些年他一直深受着良心的谴责,特别是面对江梨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在多少次的梦中,被这孩子用石头砸破脑袋,再也醒不过来。   现在这孩子终于走了,困扰他多年的噩梦,也该结束了吧! 第5章 喜不喜欢   贺严冬刚走到村口,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大槐树下,依次蹲着三张熟悉的面孔,前程、老三、家宝,好家伙,都到齐了,这明摆着就是特意来堵他的。   柳芳芝看到这几个整天不着四六的年轻人就觉得心里闹腾,秉着眼不见心净的原则,摇了摇头,撇下贺严冬自个儿走了。   果不其然,看到贺严冬走过来,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贺前程昨个儿刚在这儿吃过亏,今天就多长了个心眼儿,特意站在那俩人后面,离他冬子哥有一米远,却喊得最大声:“冬子哥,你这可不够意思啊!瞒着咱们兄弟,偷摸溜的一个人跑去吃独食。”   看着贺严冬眉头一皱,眼帘一掀,贺前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这一米的距离怕是也保不了他了。   于是,贺前程绕着大槐树在前面跑,贺严冬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追着他打,边追边骂道:“你丫长能耐了是吧?一天不打你,你就皮痒是不?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   贺前程被打得吱哇乱叫,“哥,亲哥,哎呦,我错了,饶命,哥。”   老三和家宝站在一旁抱着膀子看热闹,就差再来把瓜子了。   老三:“你说这前程什么时候能在冬哥面前管住自己那张破嘴。”   家宝:“别想了,管不住的,他就是欠打。”   老三偏偏头,试探道:“咱去拦着点?”   家宝叹了一口气,无奈回道:“走吧。”   十分钟后,贺前程那寒酸的小破屋里坐满了人,头顶昏黄的小灯泡成了屋内唯一的光源。   “你看你那怂样儿,站那么远干啥,过来坐呗。”   老三扭头看到贺前程站在柱子后面一脸贼眉鼠目的怂样,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贺严冬半眯着眼躺着床上,闻言往这边扫了一眼,贺前程马上怂兮兮地往后躲,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就想站着不行吗?”   家宝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行,你就是就地起飞都没人拉你。厉害死你了。”   老三一抬头,目光和家宝相接,家宝瞬间会意。   “咳咳,那个,冬子哥,你那事儿咋样了?不跟哥几个说说?”   本来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贺严冬,一听这话瞬间坐了起来,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还能怎样?我早跟你们说过了,就没我贺严冬办不成的事儿。你们明天就擎等着吧,保证给你们领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嫂子。”   家宝竖起大拇指,真心道:“冬子哥,牛还是你牛。”   老三搁在腿上的手都快磨秃噜皮了,才腆着脸,犹犹豫豫地问道:“冬子哥,你这事倒是解决了,可我们几个都还单着呢,你这媳妇儿是咋找的,也教教我们呗?”   贺严冬站起身,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个,语气平静无波,“你们有钱吗?没有。有能傍身的本事吗?也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人家姑娘缺心眼啊,会嫁给你。都好好想想吧啊!别整天跟二流子似的在街里瞎转悠。”   看着屋内其它三人都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贺严冬挑挑眉大步从门口离去,深藏功与名。   贺严冬吹着口哨,洋洋得意的一进门就拿着工具往后院走。他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浑身都是干劲,别说砍树了,就是撂倒一头牛都不在话下。   木工的活儿是贺严冬在部队的时候,跟那些有经验的老师傅们学的,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够精细,但马马虎虎也还能用。   一副拐,一套小柜子,要是搁平时,他三下五除二就给搞定了,今天却格外认真,直到夜幕降临才堪堪完成。   特别是那副拐,做好后他还特意叫小妹贺春华过来试用了一下,直到各方面都面面俱到了才彻底收工吃饭。   贺春华还嘲笑他,有了媳妇儿,人都过得细发了。   贺严冬一笑应之,没什么好反驳的,以后在他这儿那就是媳妇儿最大。   与此同时,贺前程的小破屋里,低头沉思了半晌的三人,终于被姗姗来迟的饥饿感唤回了意识。   老三:“哎,你们俩想明白了吗?”   家宝摇摇头,一脸的深不可测,“我是想明白了,冬子哥看似是在给咱们支招儿,其实就是在变着法儿的夸他自己。”   前程点点头,万分认同,“同意。”   老三揉揉肚子,满脸哀怨,“管他呢,他就是一面旗,迎风招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都不饿吗?我是饿了,我要去弄点吃的了。”   家宝、前程异口同声道:“走走走。”   ——   这个晚上江宏发一家格外的和谐,特别是林凤霞,出来进去脸上都挂着笑,比出门捡了毛爷爷都开心。   眼看着江松又胳膊肘往外拐给某人往屋里送饭,林凤霞只是沉了沉脸,没再说什么,反正明天就把人送走了,再得意也就这一晚上了。   江梨在这个家的东西并不多,仅有的几件衣服,也基本上都是林凤霞和江杏穿剩下的。   吃完饭,她让江松把这些衣服都拿出来放在床上,她再一件一件的叠好,放回箱子里,就算是收拾好东西了。   下午贺严冬他们走后,林凤霞说了,屋里那口红色的大箱子,就算是她的陪嫁。   江梨隐约记得陪嫁的多少和贵重程度,好像也是有什么说法的。   陪嫁的越多越贵重,就代表家里人对这孩子越在乎。   而她能有这样一口大红箱子就很知足了。   江松一晚上都兴致恹恹的,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江梨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但就是一声不吭,弄得江梨最后耐心尽失,只好直接问他,“小松,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江松眉头紧皱,一脸为难,话都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江梨也不催他,俩人就那样大眼瞪小眼,看谁先败下阵来。   最后,江松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堂姐,你喜欢那个贺严冬吗?”   江梨显然是没想到这话居然会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口中说出,脸上的表情一霎那变得异常精彩,不过幸好她会演,让这种精彩只停留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梨突然想到贺严冬走的时候留给她的那句话,没忍住笑了,说:“他是一个挺好的人,长得也还行,就是眼睛有点凶。嗯,反正明天他来,你见了就知道了。”   江梨觉得自己回答的还蛮真诚的,可一回神就看到了江松那紧锁着的眉头,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喜欢皱眉呢?   “那你喜欢他吗?”江松坚持道。   江梨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宣告投降,她觉得她今天要是不把这个问题给说清楚了,江松肯定是不会罢休了。   “小松,你还小,很多事情要等你长大了才会懂。感情这回事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决定的,它是需要长时间去培养的。喜不喜欢的,我现在虽然给不了你明确的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嫁给贺严冬这件事我并不讨厌。你明白吗?我没有委屈自己。”江梨认真的回答道。   “我知道了,堂姐。”江松点点头,同样认真道:“你在那边要是受欺负了,记得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教训他们。”   “还有,我可以去看你吗?”   江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想了想说:“你现在还小恐怕不行,从咱们这儿到他们家走山路得一个小时呢,你妈肯定不会同意你一个人去的。但是,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了。还有,堂姐有空的话,会回来看你的,放心吧。”   原剧情里江松从小就是一个明事理的小孩,不管什么事,你只要前因后果都跟他讲清楚了,那他就会乖乖听话,你要是避重就轻不正面回答他,他就会一直打破砂锅问到底,江梨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当然也就是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固执和坚持,江松才能在未来成就那样一番大事业。 第6章 沦陷(捉虫)   江松走后,江梨半靠在床头想了很久,她隐约记得原剧情中江松后来考上了大学,并在市里有了一份收入非常可观的工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堂姐“江梨”因为家暴,一尸两命。   从那以后堂姐的死就成了江松心里的朱砂痣,蚊子血,谁都不能提。   可见江松是真的非常珍视这个堂姐,但令江梨感到非常奇怪的是,不管是从原主的记忆中,还是从她对于原剧情的回忆中,都找不出江松这样做的理由。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不管是在原剧情中还是在当下,江松对他这个堂姐至少从始至终都是心怀善意的。   这一点倒是让江梨放心了不少,而她现在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则是取代刘志国出场的贺严冬。   如果这是剧情本身出现了偏差,那她倒是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有人从中作梗,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故意为之。   而现在能同时和她,刘志国以及贺严冬扯上关系的,只有她现在正面对的这一家人。   如果直接排除江松和江宏发,那就只剩下林凤霞和江杏母女了。   虽然江梨暂时还想不出林凤霞会这样做的原因,但按照她那个性,以及对她的态度,确实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至于江杏,如果她刚穿过来时没有摔断腿,也没有刚好听到江杏那番茶言茶语。根据原主的记忆,以及她自己对于书中剧情的回忆,她只会觉得江杏是一个在她妈溺爱下长大的任性又骄纵的女孩。   但那些所谓的如果显然并不成立,而江杏这个看起来才刚刚成年的女孩,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过,即使知道了这些,其实用处也不大,因为和林凤霞一样,她根本想不到江杏会这样做的理由。   江梨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的笑。   不管这栋房子里的人曾对她抱有多大的恶意,都不重要了,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虽然前路依然是未知的,但不管如何,她都会拼尽全力活下去,就像原来的人生中,她所经历的最黑暗的那七年一样,总会苦尽甘来的。   ——   贺严冬里里外外折腾了一天,不仅不觉得累,眼看着都后半夜了,他还精神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才堪堪入睡。   结果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贺严冬着急忙慌的穿上衣服就往外走,他妈柳芳芝正坐在门口纳鞋底,瞅见他那一脸猴急的样儿,不悦地撇撇嘴。   “妈,都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呢。”贺严冬边嚷嚷着,边拿茶缸子舀了水去院子里刷牙。   “咋滴?还上赶着去给人送钱啊?”柳芳芝昨天晚上躺床上想了半宿,是越想越心疼她那三百块钱,早上也是她故意不让贺春华叫她哥起床的,这钱能多暖手里一会儿是一会儿。   再说了,就昨天林凤霞那态度,就该让她好好等着。   贺严冬含着满嘴牙膏沫,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妈,怎么才刚过了一晚,这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了呢。   小老太的心思,他猜不着,他只能尽力劝。   “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这急着去送钱,还不是为了早点把您儿媳妇从那狼窝给带回来,您说是不是?”贺严冬漱完口,拿毛巾抹了把脸,边说边偷瞄他妈脸上那小表情。   “是是是,就你有嘴,就你能说。”柳芳芝把手上的活计往筐里一放,从最里面的衣服兜里掏出厚厚一沓大团结,递给贺严冬,“那姑娘腿又不方便,你咋把人往家里带啊!”   贺严冬伸手接过钱,随口道:“我昨天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了队部一趟,跟书记说好了,借村里的拖拉机一用。反正是农闲的时候,那拖拉机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我派上用场。”   “还是你想得周全。”看儿子对这即将到来的儿媳妇是真的上心了,柳芳芝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继续坐回去纳鞋底。   贺严冬看小老太被哄得眼角都带了笑,索性就又添了一把柴,“那是,也不看看谁儿子,是吧!”   “你别拱我,没用啊!锅里给你剩了饭,自己热热,吃完该干嘛干嘛去,别烦我做活。”柳芳芝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嘴硬道。   贺严冬顺坡下驴,匆匆吃完饭,撂下碗就往队部赶,谁知道到队部一看,拖拉机车斗里端端正正坐了仨人。   贺前程一看到贺严冬过来,就抖着腿往后挪,“冬子哥,是老三说你今天要开着队部的拖拉机去接嫂子回来,家宝出的主意,让我们在这儿蹲你的,我顶多就算个从犯。”   老三一巴掌呼在贺前程脑瓜子上,气得牙痒痒,“出息。”   家宝是半个文化人,倒是没动手,只是恨铁不成钢的说:“叛徒。”   贺严冬抱着膀子,半靠着车斗站着,没吭声,静静地看他们演。   等他们演完了,才歪了歪头,语气不善地说:“滚蛋,麻溜的。”   见状,家宝和老三迅速对视一眼,老三立马会意,一个翻身从车斗跳了下去。   老三:“冬子哥,你这去接新媳妇,哥儿几个跟着也好给你撑撑场面啊!”   贺严冬嗤了一声回道:“我用你们给我撑场面?一个个的还不够丢人的。”   话刚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老三勾了勾手,等老三凑近了才神神秘秘地问道:“拖拉机会开吗?”   老三不知道他问这是啥意思,只是诚实的点点头。   贺严冬颇为满意的伸手拍了拍老三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前面,说“你去开,稳当点。”   老三粗眉一挑乐了,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冬子哥。”   车斗里剩的那俩人,眼睁睁的看着老三坐上了司机的位置,还以为这事成了呢。   结果,下一秒贺严冬就沉着脸,指着他俩说:“你俩下来,快点。”   家宝和前程互相看了一眼,一人一边麻溜的从车斗里爬了下来。   处理好这些琐事,贺严冬进屋跟书记打了声招呼,就翻身上了车斗,让老三开车走人。   家宝和前程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门口,目送着接亲的拖拉机扬长而去,飞扬的尘土毫不留情的呼了他俩一脸。   前程呸呸呸吐了好几口唾沫,才觉得嘴里干净些,他望着即将消失在村口的拖拉机车屁股,幽幽地说:“家宝,你也看到了,老三才是冬子哥的心腹,咱俩啥也不是。”   “我看到啥了?我现在啥也看不到。”家宝俩眼皮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嚷嚷道:“别搁那儿伤春悲秋了,快扶我进去洗洗眼,再耽误会儿,说不定真啥也看不见了。”刚刚那土看着是朝脸呼的,其实全呼他眼睛里了。   前程一听这话,当即吓得“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边叫边往书记屋里跑,“书记呀,救命啊,家宝要瞎了。”   家宝:......   ——   又是一个无风又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午饭过后,江松扶着江梨靠坐在门口看书,上次那本《雷锋的少年时代》她已经看完了,江松又给她拿了一本新的。   江梨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里面都是政策类的内容,猜测应该是江松的教科书。   午后温煦的阳光沿着少女蓬松的发顶流淌而下,使少女周身看起来如加了柔光般温暖静谧,而此时这个家里,也就数她一个人最能坐得住了。   林凤霞这一上午不是在屋子里敲敲打打,就是在院子里拿扫帚追着那两只鸡指桑骂槐。   眼看着晌午饭都吃过了,说了要来提亲的人,连毛都没见到。   林凤霞越想心里越堵,看柳芳芝昨个儿那态度,要是真过了一夜又反悔了,也不是不可能。   江杏就是她妈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出她妈心里不得劲,趁中午吃饭的时候还特意去了趟江梨屋里。   江梨倒是蛮庆幸她没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她对贺严冬的事有几成把握。   其实,这个问题,江松中午过来给她送饭的时候也问过,虽然问的方式不同,但总归是同样的用意,她们都在想着贺严冬那边这么晚还没来,是不是反悔了。   虽然是抱着同样的用意问出的问题,但操的那份心很明显是不同的。   江梨知道江杏会过来问,无非就是想求一个安心,而她突然就不想让她们太心安理得。   于是,她有些悲伤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果然,知道连她本人都如此的不确定,江杏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异彩纷呈。   不知道是阳光太温暖,还是书本中的知识太厚重,江梨没看一会儿便靠着门框沉沉睡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小伙伴们在冬天即将来临的前两个月找到了新的据点,是菜市场附近一处废弃的工厂。   那里很大,有很多的窗户,风吹进来很冷很冷。于是,她们就去找了很多的塑料布勉强把那些窗户封起来,这样就暖和了很多。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年前半个月的某一天清晨,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睡梦中的她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身材高大的男人拿着刀正捅向那高高吊着的花白的肚皮。   锋利的刀子狠狠刺入,然后沿着中线往下划,雪白的猪肚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紧接着猪肚内的各种器官混着血水往下流。   她被吓得满头大汗,直到愣愣的看完了全程,才哇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江梨被这一声吓得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就看到贺严冬那张如雕塑般刀削斧刻,棱角分明的俊脸,不知道是不是他眼里的光太温柔,江梨在望进去的那一刻就彻底沦陷了,她带着哭腔小声道:“有猪,我怕!” 第7章 我来接你回家   拖拉机在林凤霞家门口停下的时候,有不少的村民的都闻声而来,几个人站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小声说些什么。   不过,即使听不到,贺严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反正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从车斗里翻身而下,冷眸随意的在人群间一扫而过,只这一下,霎时便鸦雀无声。   等到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原来嘀嘀咕咕的议论声才又重新开始响起。   “这人长得倒是有模有样的,就是看人的时候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动手打人呢。”   “唉,大柱他娘,你别说,这种面相啊,他还真就爱打老婆。”   “听说之前还是当兵的呢,要真是这样,以后就有那闺女受得了。”   “江梨这孩子也是命苦,嫁到那么个穷村儿里,不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有啥区别嘛!”   “老嫂子,这你就不懂了,嫁不嫁,她说了可不算。凤霞那人,啥时候吃过亏。”   “唉,造孽啊!丧门星都敢娶回家,亏得不是我家孩子,不然得气死我。”   ......   贺严冬进院的时候,林凤霞正坐在日头底下纳鞋底,但心思全然不在上面,纳一针得朝门口望三眼,现在终于看到人了,眼睛反倒长在了头顶上,就偏装没看到。   江宏发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候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简单招呼了一声说:“来了,姑娘搁门口儿坐着呢。”   贺严冬点点头,说:“谢了,叔。”   他没直接往屋里走,而是先过去把彩礼钱给了林凤霞。   拿到钱的林凤霞,瞬间喜笑颜开,赶紧招呼江杏过来,说:“快去扶你堂姐出来。”   江杏正在一旁喂鸡,闻言起身走了过来,在近距离看到贺严冬那张脸的时候,她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裤缝,白皙饱满的指尖瞬间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她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呃,堂姐她,好像在门口睡着了。”   贺严冬一听人睡着了,索性摆摆手说:“先别叫她了,我自己过去看看。”   待贺严冬转身离去,江杏才微微抬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江杏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感慨。   贺严冬模样长得确实好,眉眼锋利,高鼻英挺又身高腿长,而且待人也好,但她是真的过怕了穷日子。   上一世她因为贪玩捉野兔而从山上滚下来,刚好被路过的贺严冬所救。两人因此相识,三年后她如愿嫁给了贺严冬。那时候他的养猪场才刚刚起步,虽然也赚了一点小钱,但平时养猪却是又脏又累的,而且一年四季身上都带着猪骚味儿。   江杏当时刚一嫁过去,就开始帮他养猪,每天从早到晚,没有一刻是消停的,就这样几年不到,才二十几岁的江杏,看起来跟三四十岁的一样。   而她那嫁到县城里的堂姐就不一样了,每天除了在家里做做饭,什么都不用干。不仅那张脸养得白白嫩嫩的,而且每次过年回来都穿着又贵又好看的新衣服,还经常给江松带好些书来。   更衬得她这过得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从得知自己重生了的那一刻起,江杏就有了新的打算。   她要嫁给刘志国,她也要穿一穿那些又贵又好看的衣服,还要买城里人才用得起擦脸油,也要把这张脸养得白白嫩嫩,看起来跟永远十八一样。   而且,她才不会像堂姐那么笨,因为从台阶上摔下来,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局。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刘志国这几天就会来她们村探亲,只要江梨今天跟着贺严冬走了,那她嫁给刘志国的几率就会大大提升。   她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的,江杏这样想着,心里充满了期待。   ——   贺严冬身高腿长的,平时走起路来都带风。这会儿架着胳膊,轻手轻脚朝门口走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像螳螂过桥。   他隔着老远就看到娇小的人靠着门板睡得正香,午后温煦的阳光正落在她的身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着光。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她有些不安的动了动,然后将手背搭在了眼皮上。   贺严冬往前多走了两步,一片不大不小的阴影刚好笼罩在江梨的脸上。   在一旁坐着的江松,虽然一直没吭声,但从贺严冬进入他的视线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着这个人。   看到眼前这幅情景,他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大半。   没过一会儿,江梨像是做了噩梦了一样,眼皮剧烈抖动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很难受的样子。   江松轻轻推了推她胳膊,将她从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贺严冬怎么也没想到,她醒来第一句关心的居然还是养不养猪的问题。   他其实挺想笑的,但看到她那副明显被吓到了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了。   “摸摸毛,不怕。”他伸手抚上她的头,低声哄道。   江梨没想到他会有这番举动,所以在他那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头顶的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然后随着那句低吟般的话语钻进耳朵,她又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贺严冬看着她那像猫一样,含水带雾的黑眸,实在忍不住了,说:“我来接你回家。”   江梨被他这一直球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低着头,脸红得快要渗出血来,但还是轻声回了句,“嗯。”   贺严冬眉梢一挑,有些为难的征求她的意见,“答应你的拐,我做好了,但来的时候太激动就给忘了带来,我抱你出去,行吗?”   江梨这下脸更红了,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贺严冬心里仿佛被猫爪挠了一样,又麻又痒,他小心翼翼的将江梨拦腰抱起,径直往外走去。   此举毫不意外的再次引起了围观村民的热议。   “哎呦,真是没羞没躁的,大白天的抱来抱去的,真是造孽啊。”   “你们说,江梨这孩子难不成真跟凤霞说的那样,是狐媚子转世?”   “我看像。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   因为害羞,江梨整张脸都埋进了贺严冬宽厚的胸膛中。   一路走来,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心跳,江梨整张脸热得仿佛要烧起来。   幸好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也吹熄了她脸上将烧未烧的火。   老三正坐在拖拉机上神游天外,一扭头看到贺严冬就那么直接抱着人出来了,惊得一个趔趄差点当场表演个狗啃泥。   贺严冬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件军大衣,刚刚下车的时候,就在车斗里铺好了。   这会儿正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人放在上面。   老三瞥了一眼旁边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颤颤巍巍的扶紧了车把手,才扭头干笑道:“那个,嫂子好,我是冬子哥兄弟,叫我老三就行。”   因为这声“嫂子好”,江梨脸上刚熄的火,瞬间又有复燃的趋势,她红着一张脸,礼貌回道:“嗯,你好。”   贺严冬看着眼前人,有些烦躁的伸手拨了一把扎手的板寸,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容易害羞呢!   这谁顶得住? 第8章 嫂子好(修改年份)   拖拉机突突作响,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上,路两旁是成片的在经历过寒冬和霜雪的洗礼后,依然泛青的冬小麦。   江梨那映着盎然绿意的双眸透过车尾飞扬的尘土,定定地凝望着来路。   远方青山耸立,像一道屏障,隔开了过去和未来。   过去是藩篱,是牢笼,是既定的悲惨命运。   未来是未知的将来。   如今的她挣脱了藩篱,走出了牢笼,跳出了既定的悲惨命运,正义无反顾的奔赴未知的将来。   将来,多么美好的一个词,美好到让人忽略了它既能是入口甘甜的蜜,也能是霎时致命的毒,曾经的她单纯的把它当作希望,当作救赎,可最后才发现,那不过是加了蜜的毒罢了。   如今的她经历了一些事,自然不会像过去那般单纯。   此时的江梨既对未知的将来抱着该有的期许,同时又保留着些许的迷惘与恐惧,几种情绪纠缠杂糅,搅得她心乱如麻,始终难以平静。   拖拉机颠簸摇晃,贺严冬小鸡护崽似的,张着手臂将人虚护在身侧,生怕一个不注意,把人磕了碰了。   若有似无的碰触,使身边男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辉煌灿烂的阳光越过正茂着生机和绿意的枝桠,直直的落入了江梨那交织着希望与迷惘的双眸。   江梨被耀眼的光芒刺得下意识紧闭上了眼,视线陷入黑暗,感觉就莫名敏锐起来,鼻尖若有似无萦绕着的专属于男人身上的汗味,是她曾经最讨厌的味道,而今却莫名让她觉得心安。   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江梨本来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变得平静。   但这份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新一轮的惊慌所取代。   不知行驶了多久,江梨感觉到拖拉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一棵大槐树的旁边。   紧接着下一秒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起哄的声音。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即使捂着耳朵,江梨还是隐隐听到了几声略带着调笑意味的“嫂子好”。   现实中的江梨虽然已经二十岁了,但恋爱经验完全是0,平时和男生接触也都保持在礼貌距离。   出道的那部作品,倒是有男主,但因为她饰演的女主年龄未满18,所以感情戏上也几乎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所以之前和贺严冬接触时,她才会那样害羞又畏手畏脚,包括现在被人当众喊嫂子,对于她来说都是人生第一次。   不习惯也是难免的,更何况她到现在都很难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就这样嫁人了。   贺严冬看到这阵仗,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前程和家宝搞出来的。   这俩缺心眼儿,总算是靠谱一回。   贺严冬心里高兴,但也没到得意忘形的地步,鞭炮一响注意力瞬间就放在了旁边人的身上,生怕人被吓到。   看到新媳妇只是在起哄声中羞红了脸,贺严冬这才放了心。   “冬子哥,你别挡着啊!让兄弟们跟大嫂打声招呼啊。”   “是啊,冬子哥,这么好看的媳妇,干嘛藏着掖着啊!”   “嫂子,你嫁到咱们村儿,那真是嫁对了,谁不知道咱们村儿的男人都疼老婆啊!”   “哎,特别是咱冬子哥,不抽烟,不参赌,也就偶尔喝点高粱酒。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   “贺家大队,贺严冬啊!”   ……   贺严冬宽阔的脊背将江梨挡得严严实实的,他勾唇看着一群人在车边瞎起哄,没第一时间开口阻止,就是一种默许。   感觉到身后衣襟被人轻轻扯动,他才收了笑意,装模作样的咳了声,说:“停停停,一个个的瞎起哄,都给我让开,该干嘛干嘛去。”   “老三,开车回家。”   江梨之前也参加过几场婚礼,总听新娘子说结婚有多辛苦,那时候她不过才十四五岁,只觉得婚礼现场是温馨浪漫的,穿着婚纱的新娘是美丽幸福的,根本不懂为什么会辛苦。   而今她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江梨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贺严冬微微侧身,看到她像金鱼似的,嘟着嘴吸气又吐气,整个人仿佛被电到了似的,马上移开目光,坐直身体。   实在顶不住。   ——   贺春华只是跟着婶子们去挖个野菜的功夫,回来就听她妈说,她哥开着拖拉机去接人了。   于是,午饭过后,贺春华就坐在家门口的槐树下,啥也不干,就干等着。   所以,这会儿听到拖拉机的声音,小姑娘整个人都乐开了花,隔墙兴奋的喊道:“妈,哥接二嫂回来了。”   柳芳芝正在院子里给鸡剁菜,被贺春华这一喊吓了一跳,拿刀的手一滑,差点剁手指头上。   “哎,你这孩子,瞎嚷嚷个什么劲儿,真怕吓不死你老娘。”   柳芳芝放下刀,站起身,边面带不满的念叨着,边往外走。   新媳妇接回来了,那她抱孙子就有望了。   柳芳芝心里先前因为彩礼钱而生出来的不如意,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即将要抱孙子的喜悦所完全取代。   不过一出门就看到自家儿子正拦腰抱着新媳妇,对于她的冲击还是有点大。   大白天的在外面就搂搂抱抱的,她这老脸真是没处搁了。   于是,柳芳芝前脚刚兴致冲冲的出来,这会儿就又黑着一张脸回去了。   江梨之前是因为刚睡醒,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又被贺严冬一通硬撩搞得头昏脑胀,所以才会在贺严冬提出要抱着她出去的时候,糊里糊涂答应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现在是1983年,还是民风淳朴又保守的年代。   吹了一路风,江梨的头脑此时简直不能再清醒,被贺严冬从拖拉机上刚一抱下来,她就抬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小声说:“你先放我下来,慢慢的,然后扶着我进去就好。”   贺严冬眉梢一挑,紧了紧手臂,故意道:“我要是不呢?”   “你欺负人。”江梨瞪了他一眼,硬气道:“那我就自己跳下去。”   “那哪儿能啊!你腿上还有伤呢。”贺严冬说着慢慢将人放到了地上。   贺春华刚看到二哥跟二嫂在说悄悄话,就没往上凑,这会儿才撒欢似的迎了上去。   “二嫂好,我是小妹贺春华。”贺春华一边笑着介绍自己,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个新嫂子可真好看,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人。   江梨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被贺严冬打断了。   “你嫂子腿伤着呢,回屋再聊。”   “行行行。”贺春华撇撇嘴,又对着他哥做了个鬼脸,最后凑到江梨身边说:“哥,你不是要搬东西嘛,我扶嫂子进去就行。”   贺严冬并未松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你行吗?”   “我怎么不行。”贺春华仰头反驳他。   “就让小妹扶我进去吧!”眼看着兄妹俩要呛起来了,江梨只好开口做个和事佬。   贺严冬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贺春华上位成功,一边扶着江梨慢慢往前走,一边小声道:“二嫂,还是你说话管用。”   江梨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贺春华也不需要人回应,献宝似的继续道:“二嫂,我哥对你是真好,昨个儿回来还特意给你做了副拐,让我试了好几遍呢,就怕你用起来不舒服。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哥做活这么细发呢,待会儿进屋,我拿给你试试。”   “嗯。”江梨笑着回道。   从门口到堂屋的距离不远,但因为江梨走得慢,还是稍微花了点时间。   也就是在这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间里,江梨从贺春华的嘴里,知道了不少她没看出来的贺严冬身上所具备的优良品质。   诸如,贺严冬当兵那几年,每年的津贴都是一分不剩的寄回来,这是孝顺。前几天从山上捉了只小白兔回来,没吃掉就算了,还好生的养着,这是善良。从小在村里就是孩子王,即使当了几年兵回来,原来的兄弟也都还愿意跟着他,这是义气。   直到进了屋江梨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小丫头刚才坚持要扶她进屋,就是为了帮她哥说好话。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猴精猴精的。   江梨下意识就觉得如果能和她搞好关系,以后在这个家应该会好过一点。 第9章 你弄疼我了   贺严冬和老三搭伙一起将箱子抬到屋里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老三满含怨念的丢下一句“卸磨杀驴”,开着拖拉机扬长而去。   贺严冬琢磨半晌,觉得这词用得不对,但也仅此而已。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贺严冬这个大孝子,第一个不同意。   虽然心心念念的都是新媳妇,但毕竟现在人已经接回来了,还有小妹陪着,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倒是他妈,回来这么半天了连影儿都没见着。   贺严冬屋里,伙房都转悠了一圈没看到人,只好又去院子里,最后功夫不负有人,终于在窝棚后面找到了人。   柳芳芝正蹲地上给鸡喂菜呢,抬头看到二儿子,整张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妈,新媳妇这都给你接回来了,咋还不高兴呢?”眼看着柳芳芝要起身,贺严冬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谁知道她妈刚站稳,反手朝他后背打了一巴掌。   贺严冬:???   柳芳芝瞪着自家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说:“可真出息,大白天的在门口就搂搂抱抱的,人看到了像什么话,你妈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原来小老太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啊。   贺严冬一边揽着他妈往屋里走,一边笑着说:“这不是人腿受伤了,下不来,我才抱的。再说了,那是我媳妇儿,又不是别人,谁爱嚼舌头根子就让她们嚼去。妈,你要为这生气,可真不值当。”   柳芳芝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说:“你别把你老娘我的脸丢光了就行。”   “那哪儿能啊!”   两人说着进了里屋。   江梨正拄着双拐在屋里试着走,来回走过一轮,开始在心里感慨贺严冬这活计做得还挺好。   她之前拍戏的时候,因为一个大的舞蹈动作,也扭伤过脚,因此被迫拄了几天双拐。贺严冬做的这个看起来虽然寒酸了点,但就体验感来说,完全不输之前拄过的。   “还挺好用的。”江梨笑着夸赞道。   “好用就行。”   江梨背对着门站着,突然听到贺严冬的声音,整个人吓了一跳,又因为刚才脱口而出的称赞被人听到而害羞,整张脸瞬间就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   贺严冬抬脚走到她身旁,伸手虚扶着她的胳膊说:“先去床上躺会儿吧。”   江梨这会儿其实已经隐隐能感觉到小腿有些微微发胀,所以很听话的点了点头往床边走去。   待在床上躺好后,江梨才看到了正在门口站着的柳芳芝。   视线相触的瞬间,江梨整个人都愣住了,而柳芳芝则满脸带笑的走了进来。   “孩子,晚上想吃啥,跟妈说,妈给你做。”   她刚才在门口,看得可是清清楚楚,江梨这姑娘长得是不错,就是太瘦了,不太像能生养的样儿,必须得好好养养才行。   江梨低着头支支吾吾说:“都行,我不挑的,谢谢您。”   她知道自己作为新媳妇,是该叫声妈的,但她就是叫不出来。   作为一个从小就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江梨这二十年的人生中并没有母亲这个角色的存在,她也不曾有机会叫出这个曾在睡梦中呼唤过无数次的称呼。   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都生活在巨大的矛盾中。   她总会在清醒时对抛弃她的亲生父母心怀怨恨,又会在午夜梦回时,渴望着她们的爱与关怀。   此时,江梨的心里乱糟糟,很显然这个新的开局她搞砸了。   她也并不是真的叫不出来,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只要一个晚上,她会克服的。   “行,那你好好躺着吧。”柳芳芝眯眼笑得慈祥,“春华去帮我烧火,让冬子陪你聊。”   一旁突然被点到名的贺春华,马上嘟着嘴不满道:“干嘛不让我哥去,我还想……”   话没说话,就被她妈柳芳芝推着出去了,“都多大了,怎么就不懂事呢。”   目送二人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江梨怔愣了一瞬。   原来之前所有的不安和慌乱,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人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想到这里,江梨瞬间心安了不少。   只要开局没崩,后面一切都还有机会挽救。   江梨正想得入神,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挥来挥去的大手,她下意识就像赶苍蝇似的,伸手拍了一把。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被贺严冬紧紧握在了手里。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暖,五指和掌心的茧子贴在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又麻又痒。   江梨稍稍使劲儿,想要将手抽出来,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只好红着脸,用了全部的力气。   结果却感觉男人的手掌收得越来越紧了。   江梨卸了力,气急败坏的瞪了贺严冬一眼,用最冷漠的语气撒最软的娇,“松开,你弄疼我了。”   果不其然,贺严冬一听马上就松开了手,他一个干粗活的,手上也没个轻重,本来只是打算逗逗新媳妇儿,没想到竟然还把人弄疼了,真是该打。   于是,贺严冬摊开手掌,递到江梨面前,说:“我错了,怪我没轻没重的,你打我吧!”   江梨本来还想着借着这个由头,装一装生气,好让贺严冬这个混不吝以后不敢随便像这样对她动手动脚,可现在看到他这番骚操作,她又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江梨当然不可能真的打他,只是借机顺杆往上爬道:“我不打你,但你要答应,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对我动手动脚的,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媳妇儿,咱俩手牵手,才能幸福快乐到永久。   贺严冬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直觉不能这样说,“行,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梨没想到贺严冬这人居然这么好说话,整个人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她突然想起贺春华刚刚跟她说的有关家里的一些情况,于是问道:“我听小妹说,你还有个大哥?”怎么没见到。   “对,大嫂回娘家有点事,他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晚上应该就回来了。”   江梨沉默着点点头。   其实,贺春华刚刚虽然没有明说,但江梨还是从那些明显带着情绪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这个大嫂似乎并不欢迎她这个妯娌。   她现在虽然已经跳出了原剧情里必死的结局,但后面毕竟还有一段长而未知的路要走,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对于她来说,这段时间在这个家里最重要的就是少树敌,至于这个未经接触,就对她抱有敌意的大嫂,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躲了。   前路漫漫,想要活得长,还得步步为营。   ——   柳芳芝之前说得好听,人想吃啥就给做啥,其实,家里还真啥也没有。   也就刚刚从鸡窝里拿出来的俩还热乎着的鸡蛋能拿得出手,搁平时,她是压根舍不得拿来吃的,这不为了给新媳妇补身体,她才一口气炒了两个。   而且新媳妇儿在,家里连常喝的玉米糁汤都比平时稠了不少。   晚饭是贺严冬亲自给她送到房间里吃的,一碗玉米糁汤,一个窝窝头,外加两个炒鸡蛋,江梨只喝了汤,吃了一半的炒鸡蛋就饱了。   后来贺严冬进来收碗的时候,看到剩的窝窝头和炒鸡蛋,顺手拿起江梨用过的筷子,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   等到江梨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端着碗,扬长而去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挺……突然的。   江梨半靠在床头,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热浪是一浪盖过一浪。   最后羞愤至极,索性直接将被子盖过头顶,选择装睡了。   贺严冬洗了碗之后,又特意去看了看小白兔,才回屋。   一进屋看到江梨蒙头躺着,他以为人睡着了,还特意放轻了动作。   视线被被窝中的黑暗所掠夺,江梨竖起耳朵听着放大了不止的一倍的徘徊在左右的走路声,和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声音。   这种被放大的未知,一点点侵扰着她脆弱的神经,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拉开了盖过头顶的棉被。   此时贺严冬已经打好了地铺,手里抱着一床棉被正打算往上面铺,低头的瞬间正好对上江梨那宛如今夜星空般漆黑又明亮的双眸。   他心里一紧,下意识解释道:“我睡觉不老实,这床又不够大,怕晚上睡迷糊,再碰到你伤口,你别多想啊。”   江梨没想到,贺严冬这个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心倒是还挺细。   “嗯。”江梨点点头,笑着说:“谢谢你。”   她从来都只怕自己想得太少,怎么会多想呢。   屋内灯灭了,如水的月光自窗帘的缝隙间倾泻而下,上面一半落在江梨的脸上,下面一半流过贺严冬的眉头。   两人的呼吸声在这宁静又斑驳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凝重。   最终还是贺严冬打破了沉默,他试探的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就是想问问你,喜欢小白兔吗?”贺严冬想了想,觉得不够明确,又画蛇添足的补充道:“我是说活的兔子。”   江梨沉默了一瞬,才轻轻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嗯,应该是喜欢的吧。”   “好好睡吧!明天睡醒就能看到小白兔了。”   江梨闭上眼的瞬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三岁小孩怕是都不会信。 第10章 心疼死个人了   一夜无梦,江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现实中忙碌的工作外加沉重的学业,使她几乎整天都处于高压之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睡过一个好觉了。   此时她才惊觉原来公众号上面的养生推文,也不尽然都是博人眼球的——睡得饱,确实精神抖搂,神思清明。   待思绪回笼,江梨下意识往床边看去,昨晚睡在那里的人已经起了,地铺也没有了,只剩下坑坑洼洼的土地。   江梨下意识想这睡起来应该挺不舒服的吧。   当然她也只是简单的想想而已,虽然通过这两天的接触,她已经基本确定了贺严冬是个好人无疑,但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依靠,还有待考察。   说到考察,她这个新媳妇才正正经经是待考察的对象。   看到床边不远处靠着的双拐,江梨下意识动了动伤腿,发现已经没有前两天那么疼了。   于是,她决定还是出去看看比较好,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新媳妇第一天就睡懒觉,也确实不太好。   ——   因为抱孙子的事情,老大媳妇儿邱秀华和婆婆柳芳芝早就有点不对付,但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双方也都念着这份情,这事儿就一直没摆到明面上去,但平时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暗戳戳的较劲也不少。   就比如现在,邱秀华在伙房做个饭,嘴上也不消停。   表面上看起来是跟正在烧火自家男人说,其实那声音刻意拔高得恨不得全村人都听到。   “这哪是娶了个新媳妇,明摆着就是娶了个祖宗啊!不用早起干活就算了,还能搁被窝里等着给送饭上门,唉,不像我,生下来就是吃苦的命啊!”   “不过啊,有些事,咱也眼馋不来。人是狐媚子转世,那可是不一般,咱平头老百姓,拿什么跟人争啊!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你说,是吧,大寒。”   老大贺严寒眯着眼又往灶膛里塞一把柴,被烟呛得咳了两声,说:“行了,说两句就算了,毕竟人都娶回来了,再说了,你毕竟是做大嫂的,说多了不合适。”   邱秀华瞪着眼,高声道:“我做大嫂的怎么了?看她不顺眼,我还不能说她两句了?你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贺严寒无奈地摇摇头,一声不吭地继续低头烧火。   邱秀华的几句抱怨是一句不落的进了柳芳芝的耳朵里,正在给鸡剁草的她,嘴里也忍不住念叨道:“还是养鸡好啊,喂了食儿,鸡吃饱了,还会下蛋。有些人啊,吃饱了,就会叨叨。”   江梨拄着拐刚出来,就碰到邱秀华端着一大盘炒青菜准备进屋。   昨晚邱秀华夫妻二人回来的时候,江梨他们已经睡下了,所以两人并未见过面。但察言观色的本事,江梨还是有的,所以认出这人便是大嫂邱秀华也不难。   虽说是冤家路窄,但出于礼貌,也是怕落人口舌,江梨隔着老远就招呼道:“大嫂好,我是江梨。”   邱秀华哼了一声,面色不善的从她身边走过,“得,别瞎凑近乎啊,这门亲事我现在也不同意。”   既然如此,江梨也知道多说无益,索性直接去了院子里。   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醒来到现在还没见到熟悉的人,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心慌。   早春时节,太阳初升的清晨还有些许的凉意,江梨刚走出屋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今天依然穿着那件浆洗得发白的红色粗布棉袄,微风裹挟着寒气直往她那短了一截的袖子里灌,吹得她半条胳膊都是凉飕飕的。   贺严冬作为大队里的民兵连长,一大早就被书记给喊走了,这会儿才回来,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家昨天刚娶回来的媳妇,正拄着拐站在院子里吸鼻涕。   可真是心疼死个人了。   贺严冬跨着大步走过去,皱着眉道:“是不是傻,大早上不在床上躺上,专门站院子里挨冻,着凉了怎么办?”   看到贺严冬,江梨眼里瞬间便有了光,她小声解释道:“才嫁过来第一天就睡懒觉,不合适,而且我也就刚出来一会儿,没事的。”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不舒服就好好躺着,没事别瞎出来溜达,知道吗?”贺严冬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扶着人就往屋里走。   江梨就是想反抗,也是有心无力,还不如顺了他的意。   “知道了。”   眼看着贺严冬要扶着她回房,她赶紧拦道:“去堂屋吧,一起吃完早饭再回屋。”   感觉到贺严冬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了,她赶紧补充道:“我还没正式见过大哥呢。”   之所以只说了大哥,而没有提大嫂,一是因为刚才那一面也就算是见过了,二是因为人既然已经挑明了说不认她这个弟媳,那她也真没必要上赶着认个不待见她的大嫂。   至于贺严冬的大哥,不管他态度如何,江梨这个做弟媳的于情于理都得去见见。   果然,贺严冬一听这话瞬间就改变了主意,扶着江梨去了堂屋。   贺春华在县城上高中,路途稍远,一大早就带着干粮上路了,没她这个调节气氛的在,这顿早饭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因为邱秀华的原因,老大贺严寒对于江梨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   不过,江梨对此倒无所谓,她本心无意树敌,所以才事事考虑周全,尽己所能,将该做的都做到最好。   如果对方领情,自是皆大欢喜,但若反之,她也没必要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邱秀华对于她的态度还算可以理解,想要解决也不难,只不过是需要时间罢了。   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力让这个家越来越好,只有这样与她有关的那些流言蜚语才能不攻而破。   想到这里江梨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只可惜她的腿还伤着,就算真的要做些什么,也得过几天了。   贺严冬眼尖的发觉到江梨情绪不对,突然想起还没兑现昨晚的承诺,于是开口问道:“坐了一早上,伤口疼吗?”   江梨摇摇头,说不疼。   贺严冬马上笑着站了起来,神神秘秘的说:“走,带你去院里看个好东西。”   江梨昨晚压根儿就没把贺严冬最后说的话当真,这会儿自然也不可能想到那里去,所以,被人扶着往外走的时候,可以说是一脸懵逼。   江梨没想到,贺严冬居然真的在院子里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白兔,想到他们两个昨晚的对话,她本来想问“是你早上去捉的吗?”后来一想又觉得太自作多情。   于是,换成了,“你什么时候养的?”   贺严冬诚实道:“就前两天。”   “这么巧!”江梨感叹道:“我也是前两天从山上摔下来的,因为捉兔子。”   “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那天追的那只兔子,好像也是通体雪白的,跟你这只看起来还挺像的。”   贺严冬没否认,只说:“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喜欢什么就跟我说,我一定尽力给你弄来。”   江梨伸手逗着小白兔,眼睛弯成了月牙,柔声道:“好呀!”   考虑到她腿上的伤,贺严冬没让她在外面玩多久,就又把人送回房间了。   他早上去队部开会,回来的时候特意问书记借了几本旧书,就怕江梨天天躺床上觉得无聊。   把媳妇安顿好,贺严冬才关门出去。   贺严冬娶了隔壁村的丧门星这事也就半天就传遍了柳河大队,现在几乎成了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柳芳芝不乐意听,所以这几天连门也不愿意出,闲了没事就一个人坐门口晒着太阳纳鞋底。   贺严冬过来的时候,柳芳芝正眯着眼在给针穿线,穿了好几次,都没穿进去。   “妈,你这鞋底都纳好几天了,还没纳好啊!”   “那可不,人老了,眼神也不好,穿针引线都能穿好半天,你看看……哎,穿进去了。”柳芳芝瞬间喜笑颜开,“穿老半天,可给穿进去了。”   “妈,您这就叫宝刀未老。”贺严冬嘿嘿一笑,夸完马上话归正题,“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啥事儿啊?先说好没钱。”柳芳芝头都不抬道。   贺严冬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您有空给新媳妇儿做身衣服呗!”   柳芳芝停下手上的活计,向贺严冬发出了专属于母亲的死亡凝视。   贺严冬迎难而上,继续道:“之前她没爹没娘,叔婶不疼,现在嫁给我了,是我媳妇儿了,我疼。”   柳芳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说得容易,哪儿来得钱啊!”   贺严冬马上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说:“早上去队部的时候问李会计借的。妈,您答应给做就行,待会儿我就去县城买布。”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碍着我做活。”   柳芳芝虽然心疼钱,但看着儿子对新媳妇儿如此上心,又觉得高兴。   照这趋势下去,抱孙子应该不远了。   里屋半靠着床头躺着的江梨,手里拿着一本《计划生育宣传手册》陷入了沉思。 第11章 是橘子味儿的。   朝阳渐升,万丈光芒倾泻而下,驱散了山间的晨雾。   贺严冬揣着兜,迈着大步行走在山间小道上。   眼前是生机盎然的绿芽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耳边是生机勃勃的鸡鸣和鸟叫,贺严冬觉得他身边的一切从此刻开始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大早被叫去支部,其实是因为有事相商,村里的采石场被封了很多年,现在政策变了,书记就想重新把采石场给盘活了。   一方面这是他们老一辈的心血,另一方面多多少少也能让村里人跟着赚点钱。   书记的意思是想让贺严冬做这个牵头人,带领大家把这个采石场给办好了。   贺严冬眼下正为养猪的事发愁呢,一来是猪本,这个还好说,他可以去借,这二来就是场地的问题,他本来是打算在后院盖个猪圈,先养几只试试,但他媳妇儿不是怕猪嘛,所以还是养远点比较好。   现在机会既然来了,他是肯定要抓住的。   于是他便和书记打了个赌,要是他能在两个月之内把采石场搞出个样儿来,那队部就要把后山承包给他,并且免一年的承包费。   采石场这事儿看起来虽然简单,但真要做起来,里面门道多着呢,这村子里除了贺严冬,其它人还真未必能做成,所以书记稍一思索便把这事儿应下了,反正这人再折腾也是在他的眼皮子下面,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这还不算,贺严冬走之前还特意敲了会计一笔。   要知道,大队会计可是出了名的死抠,想从他手里借钱,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贺严冬还就喜欢老虎鼻子下面拔毛,借钱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这钱肯定是要花在媳妇身上的。   直到在家门口看到他家小媳妇,穿着明显小了一号的旧棉袄站在院子里吸鼻涕时,贺严冬才确定这钱一定要先给媳妇做身合身的新衣服。   想到新媳妇,贺严冬紧抿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连带着他前行的步伐都变得又轻又快。   既然答应了书记要做这个采石场的负责人,那畜牧站的养猪课就只能先放放了,贺严冬这次进城,除了给江梨买些东西之外,还有就是要跟畜牧站的刘站长打声招呼。   按理说是不用的,但刘站长之前挺看好他的,不打声招呼不合适,更何况他以后养猪有的是需要人家帮忙的地方,只能说这个朋友交了不亏。   贺严冬到的时候,正赶上刘站长在教一位姑娘怎么养兔子,他没吭声,站旁边听了半程。   养猪的弯弯绕他听不太懂,但养兔子的他倒是都听明白了,没想到就那小玩意儿养起来注意事项还不少。   得,回家得赶紧跟他妈说一下了,别没喂两天,就给喂出毛病了。   他还指望这小兔子哄媳妇开心呢。   刘站长送人出去的时候才看到贺严冬正倚在门口,就把人请了进去。   得知贺严冬要暂时放弃养猪课程的学习之后,刘站长表示理解的同时,又深表惋惜。   那语气,那神情,仿佛未来冉冉升起的一颗养猪之星就在他眼前骤然坠落了。   在贺严冬多次表示最多两个月后他一定卷土重来后,才终于从畜牧站脱身。   他没买过布,出来的时候只记得问他妈大概需要多少尺,却忘了问他媳妇喜欢什么颜色。   贺严冬看着布店里颜色各异,让人眼花缭乱的布料,彻底犯了难。   店员小姑娘看着这位孔武有力的男同志黑着脸在店里站了老半天,也犯了难。   知道的当他是来买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砸店的呢。   贺严冬兀自琢磨了半晌,最后啥也没琢磨出来,最后只好去求助于店员小姑娘。   “那个,我要买布,给我媳妇儿做衣服。她呢,人长得挺好看,而且又瘦又白,瘦得我一只胳膊就能把她拎起来,白得比白面都白,而且她特别喜欢害羞,一害羞那脸红彤彤,好看得很。”贺严冬夸完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买什么颜色的布比较好?”   店员小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一白遮百丑,哪个色儿都适合,你看着买吧。”   贺严冬顿时满头问号,还能这样?   既然如此,他索性就挑个自己想看的色儿好了。   待贺严冬捧着桃红色的布料走出店门,店员小姑娘才撇了撇嘴,刚刚听这人描述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电影里的那些明星也不过就长他说那样吧,而且这人长得虽然不错,但看那土里土气的样儿,能找到那么好看的媳妇儿?   可真会瞎白话。   ——   江梨半靠在床头看书,正昏昏欲睡之时,柳芳芝推门走了进来。   她顿时吓得浑身一激灵,丁点睡意也无。   “吓着了?”柳芳芝笑着说道:“我来给你量量尺码,做衣裳用。”   江梨摇摇头,惊讶道:“要给我做?”   “是啊!”柳芳芝一边扶着江梨下床,一边说:“闺女,不是我这个当妈的替自己儿子说好话。冬子对你是真的掏心掏肺了,这衣裳也是他让我给你做的。他对你好,我心里也高兴。我年纪大了,就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最好能早点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你说呢?”   江梨一愣,好家伙这就开始催生了。   刚刚那本《计划生育宣传手册》她给放哪儿了来着?   上面好像有提倡晚婚晚育来着。   江梨虽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同类型的电视剧倒是看了不少,也知道这时候不管如何,都得顺着往下说,不然她这个做媳妇的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但江梨此时既不想给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和蔼的老人无望的期待,也不想让彼此之间本来融洽的关系因此而有了裂缝。   所以她只能尽力周旋。   “妈”除了在剧里,这还是江梨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她现在这情况也跟拍戏时差不多,毕竟都是在扮演另一个人,只不过前者是在按图索骥的经历着别人早已被安排好的人生,而后者则是在夹缝中求生,在不变中求变。   在早已注定的悲剧结尾到来之前,寻找到那个能够通向幸福快乐生活的方向。   “我知道他对我好,我会和他好好过的。”江梨低着头一脸娇羞,这话既是说给柳芳芝听的,也算是她的真心话。   柳芳芝边量边拿铅笔头在发黄了的纸上记录,听到江梨这话蓦地叹了口气说:“你能这么说,我这当妈的挺高兴的。冬子他爸走得早,他哥又不顶事,为了这个家他也吃了不少苦,我这当妈的心疼孩子呀。那天给他看了那么多姑娘,偏偏就相中了你,我一开始还顾虑着你身上那点事,后来想想既然孩子喜欢,就随他的便吧!”   “后来,相亲那晚见过你之后,我又糟心了一晚上,你长得这么好,我怕我们家留不住你啊!”   江梨听完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的,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珍之重之的感觉,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体会。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说不清楚,但她深知,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告诉眼前这位称职又慈爱的母亲,她不是什么丧门星,也不是什么狐媚子转世,不会妖术,更不会离开这个家。   “妈,我不是,不是她们说的那样。而且在此之前我都没有家,是你们给了我一个家,我不会走的,您可以放心。”   江梨这话既是在说书中的江梨,也是在说现实中的她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同样都是没有家的孩子。   即使她们依然在困境中长大了,甚至比那些在温室中长大的孩子要更加坚强勇敢,但那种迫切的对家的渴望,是深埋在她们心底,虽从未见过阳光,却也从未消失的存在。   如今既已拥有,便是千载难逢,她必然珍之重之,又怎会轻易舍弃。   ——   贺严冬提溜着一堆东西,风尘仆仆的赶在中午前回到了家。   人刚进院门,把鱼往伙房一搁就往屋里钻,买了好东西可得先给媳妇看看。   结果,人刚到门口就被屋里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他妈眼圈红红的,他媳妇低着头,虽然看不到,但也能猜出来情况不会比他妈好多少。   这是咋地了?他就出去一会儿,这婆媳俩不会打起来了吧?   贺严冬狐疑地走了进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尾,他也不知道先哄谁好,索性就直接开口问了,“你俩这是咋地了?”   柳芳芝揉了揉鼻子嗡声道:“没啥,随便唠唠。”   说着她往后张望了一眼,问道:“都买啥了?”   “鱼,搁伙房了,中午炖了吧,给我媳妇儿补补。”   柳芳芝点点头,往外走去,“行,你们俩说会儿吧,我去做饭。”走到贺严冬身边的时候,还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肩膀,“对你媳妇儿好点。”   贺严冬扭头看了眼他妈,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媳妇,实在搞不懂他不在的这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婆媳俩的关系居然如此突飞猛进。   女人间的事情,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实在想不明白,也懒得想,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媳妇哄好了。   贺严冬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水果糖,献宝似的伸到江梨的眼前。   “吃吗?可甜了,我路上特意尝了一颗,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味儿的。”   江梨抬眸,看到贺严冬手里躺着两颗橘子味硬糖,犹豫片刻,她伸手欲拿,指尖却被对方紧紧捏在手心。   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他就又松开了,快到江梨连生气都还来不及。   江梨愣了片刻,待手指上专属于另一个人的热度褪去,她才旁若无人的剥开了糖纸,将糖果含进嘴里。   “是橘子味儿的。”   贺严冬听到她说。 第12章 谢谢你   柳河大队和贺家大队中间隔着座红石山,顾名思义山上盛产红石。   红石山是座小山,山体不高,但因为地处平原,远看还是有巍峨之势。红石山山体呈东西走势,东部地处贺家大队山势陡峭,西部地处柳河大队山势渐缓。   贺严冬要负责的采石场就在红石山山势最为陡峭的东部山顶处。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答应了书记,那这事就肯定要尽快落到实处。所以,吃过午饭,贺严冬就往山上走去。   原先通往采石场的路,已经被疯长的杂草和荆棘所掩盖,贺严冬只好随手折了根树枝,一边扫清障碍,一边往上走。   采石场不大,只有一个采石坑,不算深,贺严冬在山顶饶了两圈才找到,里面被填满了枯枝败叶。   这样看过之后,贺严冬心里大概就有谱了,要想让这采石场重新活起来,确实要费一番功夫。   于是,下了山贺严冬就直奔队部,书记和队长刚好都在。   他也不多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叔,那采石场我刚去看过了,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沓。那坑里都被枯树枝填满了,得给倒腾出来,还有咱现在工具升级了,有拖拉机了,那之前运石头的路就走不了了,得重新开一条拖拉机能走的路。”   贺严冬一口气说完,抱着茶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半缸子水,喝完扯着袖子随便抹了把嘴,总结道:“就这么多事儿。”   老书记浑浊的眼中冒出一丝精光,“挺好,采石的那些工具我都包的好好的,放在地窖呢。你看准备啥时候动工,随时来找我拿,我就知道这事交给你,靠谱儿。”   “那肯定了。行了,没事走了。”贺严冬说着站起了身准备往外走,结果刚走一半又被叫住了。   “冬子,听前程他们说你娶媳妇儿了?”   贺严冬一听人说他媳妇儿就乐,“叔,咋了?想给我随份子了?”   “你啥时候办酒,啥时候给你随。”老书记就着桌子腿磕了磕烟杆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最近村子里传了不少闲话,你那媳妇儿,可看准了?”   “叔,放心,看得可准了。”贺严冬本来正打算出去,此时却突然调转方向,往屋内走去。   “叔,这广播还能响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贺严冬又道:“我不会使,您给调调,我说点事儿。”   老书记一边伸手调广播,一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旁边的人,“你可别给我瞎胡闹。”   “真有事儿。”贺严冬无奈笑道。   老书记调好广播后,半信半疑的又坐了回去。   不多时,贺严冬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贺家大队。   “那个,简单说个事。我前两天呢,是娶回来个漂亮媳妇,为啥不办酒呢?因为新媳妇腿受伤了,不方便,以后肯定是要补上的。我也知道这几天大家都在说我的闲话,没事,大家尽管说,我拦不着。但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媳妇儿咋样,我心里清楚,我家里人心里也都清楚,用不着你们在那儿指手画脚,说可以,但记得长点儿眼,别让我听到。”   “行了,就这点儿事。最后,家宝、前程、老三到队部来一趟,找你们有事,麻溜的。”   贺严冬话音刚落,广播就被老书记啪嗒一声关掉了。   “胡闹!”老书记瞪着眼,布满皱纹的脸气得通红。   老队长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冬子,队部的广播那都是宣布大事用的,你这确实有点胡闹了。”   “叔,我保证就这一次。”贺严冬十分狗腿的扶着老书记坐下,忙活着给人沏茶。   “来,您喝口茶消消气。”   老书记瞪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茶缸子,没好气的说:“以后给我注意点。”   “得嘞。”   ——   江梨自己虽然不会做衣服,但她毕竟继承了书中江梨的全部记忆。靠一己之力完成一件成衣,现在对于她来说,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打打下手这种小活计,她还是做得来的。   柳芳芝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以前做衣服的时候都是让大儿媳给打下手。   但现在俩人关系闹得这么僵,别说邱秀华愿不愿意,就算她愿意,柳芳芝也不乐得用她,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给谁脸色看呢。   于是,江梨这个新晋二儿媳就顺理成章的接下了打下手的活计。   先用油光发亮,一看就很有年代感的木尺在旧日历的背面打板,然后将纸样平铺到布料上,用剪刀将布料剪出纸样的形状,做成裁片,这就是江梨要做的所有工作   最后的填棉和缝制工作,自然是由柳芳芝来完成。   不过,就在要做裁片的时候,江梨看着那块颇为鲜艳的布料,陷入了沉思。   你说它是粉红色吧,它又不够粉,说它是玫红色吧,但它又不够紫。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色儿?   很快柳芳芝就给了她答案,“这桃红色还挺衬你,冬子眼光真不错。”   江梨嘿嘿一笑,勉强道:“是吧”。   桃红色,可真是够直男审美的。   广播中响起贺严冬的声音时,江梨正对着手中的桃红色布料默默翻了个白眼,心中正有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   待声音结束时,江梨再次看向手中的布料,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低声呢喃道:“桃红色,好像还不错。”   在她未曾察觉的心房某处,一颗种子自此悄悄落地生根,静待冬去春来,草长莺飞,桃花满枝头。   ——   老三、家宝和前程听到广播就马不停蹄的往队部赶,一个个进门的时候都支棱得跟刺猬似的,他们可都是冬子哥的亲信,冬子哥都敢用队部的广播放狠话,那他们自然也不能给冬子哥丢人。   贺严冬看到他仨梗着脖子跟个呆头鹅似的站在门口,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从桌子上跳下来说:“你们仨带上工具跟我走。”   “干架啊要?”前程那脖子瞬间缩了回去,说话都不太顺溜了。   “干架用得着叫你?”贺严冬不轻不重的朝他大腿踹了一脚,干脆道:“走人,干活儿。”   家宝:“冬子,重开采石场这事儿可大可小,你可想好了?咱几个今个儿可以白干活,把采石坑给倒腾干净了,但之后呢,不管找谁来,你总得给钱吧!这钱从哪儿来?还有,就算咱真把石头采出来了,怎么卖呢?”   “放心吧!这事儿是老书记亲自开口说交给我来办的,工钱由队部来出,包括今天也不会让你们白干活,至于之后的销路问题,我还要再想想,不过,你们放心,不管怎么样,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前提是你们得好好干。”   有了贺严冬这话,三个人心里瞬间都有底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山路不好走,他们得在天黑之前下山,这采石坑看着不大,但清理起来却极为麻烦,一下午的功夫,四个人才清了不到三分之一,贺严冬决定明天再多叫几个人过来。   江梨一下午都在弯腰做活儿,临近傍晚的时候觉得腰酸得厉害,索性就拄着拐出来走走,顺便看看小白兔。   谁知道她才刚在小白兔窝前站定不久,贺严冬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几个大步走到江梨身边,突然想起来自己干了一下午活,身上脏得很,又往后退了两小步。   江梨心明眼亮,一眼就猜透了他的想法。   说起来,贺严冬这人还真奇怪,有时候细心得很,有时候又神经大条到让人无语。   “谢谢你。”江梨突然开口道。   “嗯?”   江梨伸手随便朝上指了指,说:“广播,我听到了。”   贺严冬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突然有点害羞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事,我还是先去洗洗,实在太脏了。”   看着贺严冬逃也似的走了,江梨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藏在角落里的小白兔,谨慎地竖起尖耳,关注着身边的风吹草动,不知道它是否有倾听到深埋在少女心房中的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 第13章 睡床上吧   傍晚时分,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云密布,厚而密的云层低低的压下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到人的头顶。   鸟雀归巢,家禽入笼,不一会儿暴雨倾盆而下。   吃过晚饭,江梨裹着被子半靠在床头抱着装了热水的茶缸子取暖。   记得小时候在福利院,她有听一位婆婆说过,“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场春雨一场暖”。   雨水和风带来的寒意,源源不断的从门窗的缝隙间钻入,刺得她一时分不清此时究竟是春还是秋。   土坯房年久失修,完全抵不住这场如注的暴雨,多数房屋都在漏水。   漏水不严重的地方只用在下面放好接水的锅碗瓢盆就行,至于漏水严重的地方,就要爬上房顶用隔水的塑料布暂时先遮一遮。   贺严冬在几个屋里逡巡着转了一圈,除了堂屋有一处漏水比较严重之外,其它的都还好。   趁着现在风势还小,贺严冬从工具房搬出木梯,又戴上斗笠,扯着塑料布上了房顶。   房顶上渐起的风吹得塑料布簌簌作响,雨水砸在斗笠上,又争先恐后的滑落,在他的眼前形成一道流动的屏障。   贺严冬觉得碍事,索性摘了斗笠,冒着大雨将塑料布在漏水严重的地方铺平压好。   待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湿透了。   柳芳芝心疼得紧,催促他赶紧回屋用热水洗洗,换身衣服。   贺严冬也没耽搁,麻溜回了屋。   正在温暖的被窝里伤春悲秋的江梨,看到贺严冬宛如落汤鸡般走了进来,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时,贺严冬上半身已经脱得只剩下件背心了。   目光不小心触到那健壮结实的蜜色肌肉,江梨仿佛被烫到了似的赶紧移开了目光。   贺严冬脱掉背心,一边用热毛巾擦身,一边说:“堂屋漏水,爬了个房顶就给淋成这样了,这雨还挺有劲儿。”   江梨低着头,目光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上游移,随口附和道:“噢,你应该穿件雨衣的。”   贺严冬一笑,回道:“旧的早穿烂了,新的没钱买。本来戴了斗笠,但我嫌碍事,又给摘了。”   “噢”江梨依然神游天外,“那个,我这里有热水,你要喝点吗?”   话刚说出口,江梨就后悔了,这水她刚喝过。   贺严冬随手从箱子里捞出件背心套头穿上,又裹上军大衣才走了过去,在江梨错愕的目光中,接过茶缸子,仰头一饮而尽。   微烫的热水滚入肚腹,一瞬间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江梨脸上臊得很,索性直接往下一缩,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   贺严冬猴精猴精一人,怎么会看不出媳妇儿这是又害羞了,刚想开口挑逗两句,门外就传来了柳芳芝的声音。   “冬子,晚上早点睡,盖严实了,淋了雨当心着病。”   “知道了妈,这就睡了,您也快去睡吧。”贺严冬高声回道。   待柳芳芝走了,贺严冬才悄悄出去拿了扫帚来扫地打地铺。   土地一下雨就返潮得厉害,地面就跟洒了水似的。   江梨忍不住在被窝里想,这样睡一夜肯定会不舒服吧,他又淋了雨,会不会感冒呢?   被混乱思绪搅得不得安生的江梨,最后终于忍不住冒头做了一个颇为冲动的决定,“你睡床上吧!”   看着贺严冬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江梨补充道:“你可以抱着你的被子睡床上。”   既然媳妇儿都亲自开口了,贺严冬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心里纵是有万般顾虑,此刻也都化为云烟消散在窗外的漫天大雨中。   灯灭了,屋内陷入无边的黑暗,躺在温热被窝里的贺严冬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他知道,媳妇儿一定是心疼他,怕他睡地上给冻病了,才让他一起睡床上的。虽然是俩被窝,但总归离媳妇儿更近了,他挺满意的。   “你知道红石山的传说吗?”   贺严冬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吓得江梨浑身一怔。   “啊?是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据说啊,这红石山在千百年前曾是古战场,成千上万的士兵在这里丧生,血流成河,血水渗入土壤……”贺严冬刚讲到关键地方就被江梨直接给打断了。   “行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江梨双手紧紧攒着被角,脑海中一幕幕闪现着雪白的猪肚被利刃划开,血水混着器官流出的场景。   深夜风势渐起,大风裹挟着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每一下都像打在江梨心上似的,她总会下意识的弓起背脊。   多次之后,贺严冬就知道了,她在害怕。   因为害怕,将自己深藏在被窝里的江梨,突然感觉到一双大手隔着厚厚的被子牢牢箍在自己的腰间,紧接着江梨就被紧紧揽入了身后人的怀中。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两层被子,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身后男人那强大的存在感。   江梨一颗心怦怦直跳,此时她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在意识陷入沉睡的前一秒,江梨知道,在那双大手隔着被子搭在自己腰间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再害怕了。   ——   第二天一早,江梨醒来时,满脸疲色,原因无他,昨晚她做噩梦了。   一整个晚上她都感觉像是有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这噩梦给人的感觉实在太真实了,直到现在想起,江梨都觉得如影随形,浑身发怵。   她平躺在床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将噩梦的灵感来源归因于贺严冬的吓人传说以及昨晚的狂风骤雨,才慢吞吞的穿衣起床。   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即使不拄拐也能走了,只是不能太用力罢了。   江梨开门出去,洗脸刷牙后,来到了院子里,贺严冬一大早的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雨后天晴,清冷的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清香,江梨闭眼深吸了几口,除了觉得沁人心脾之外,并没有丝毫提神醒脑的功效,她确实想多了。   神情恍惚的站在棚子里看了会儿小白兔后,江梨循着模糊的记忆来到了伙房,柳芳芝正在里面做早饭。   看到她来,忙招呼道:“起来了,冬子一大早就去挑水了,跑了好几趟了。”   “嗯。”江梨笑着点点头,慢慢走了进来。   柳芳芝起身将烧火的位置让给她,说:“你坐这儿吧,我去切菜,等会儿记得填点柴。”   江梨点头说好。   这位置虽说确实挺暖和,但这烟也是真呛人,江梨才坐下没一会儿就被呛出了两眼泪。   柳芳芝切完菜,扭头一看,赶紧让她往旁边坐坐。   这模样儿,待会儿儿子回来看到,怕是又要心疼了。   婆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江梨昨晚做的噩梦。   柳芳芝十分肯定,“你这就是鬼压床。”   江梨对此也略有耳闻,似乎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为何感受会如此强烈呢?真是奇怪。   贺严冬挑完水,听到婆媳俩聊得正欢,刚打算抬脚进去,突然听到江梨正在讲昨晚做的噩梦,他心里一虚,果断收回脚步往外走去。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胳膊正正好压在那个位置,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鬼压床,谁能想到他就是那个鬼?   吃早饭的时候,贺严冬已经完全整理好了自己的状态,从容镇定,仿佛这件事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有柳芳芝察觉到了些许端倪,搁平时一桌吃饭,儿子是看到好吃的就往他媳妇儿碗里夹,能多看媳妇儿两眼,绝不少看一眼那种,今天却是有些奇怪,一上桌就闷头吃饭,吃完饭就撂碗走人,潇洒快意,很有猫腻。   柳芳芝琢磨许久,觉得这俩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吵架,至于其它的,她也懒得管,这事很快就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昨晚下了一夜暴雨,山路正滑,不适合上山干活。   正好老队长找了村里懂行的老人,帮忙去看看这拖拉机运石的山路究竟修到哪里比较好。   贺严冬这位负责人肯定也是要到场的,只不过今天的他看起来很不一样。   总是动不动就对着图纸傻乐,老队长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他到底在乐呵啥。   “没啥,就昨晚梦见自己变成鬼了。”   老队长:这有啥可乐呵的? 第14章 恋爱脑(重写)   早饭过后,贺严冬去了队部,柳芳芝则去了同村的李大娘家里借缝纫机给江梨做衣服。   转眼间家里就只剩下大嫂邱秀华和江梨妯娌俩了,两人之间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不合倒也挺好,至少有人没人都一样,不必刻意演。   江梨腿脚不便,刷碗的活儿自是落到了邱秀华头上,虽然这事儿平时也是她在做,但自从江梨进门之后,这心境完全就不一样了。   明明都是当人媳妇儿的,凭什么她江梨就能让全家人都围着她转,凭什么她就能什么都不用干。   邱秀华虽然心里不平衡,但也只敢在背后小声叨叨几句,到底还是顾忌着人身上那点传言。   万一是真的呢?   江梨来的那天她生气跑回娘家,她妈一听这事,麻溜拉着她去了神婆家里,人说了江梨就算不是狐媚子转世,那也至少是个命硬克亲之人,只要她不承认这个弟媳,那就算不上亲,自然也克不到她身上去。   话虽如此,但有个这样的人跟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不膈应呢。   邱秀华叹口气,拿抹布随便擦了把手,往外走去。   她跟村里其它几家媳妇儿都在村头徐大妈家里用高粱秆子编一些锅排、馍筐以及笤帚之类的东西,编好后就拿到集市上卖,卖的钱就由大家平分。   现在估摸着也该去上工了,邱秀华进屋挎上布袋子,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同村的大妞和李青。   大妞是隔壁强子的媳妇,李青是老书记的儿媳妇,还是下乡知青呢,现在在公社小学教书。   邱秀华平时和她们交往不多,这会儿看到俩人明显是往自己家来的,于是主动招呼道:“你们有啥事儿?冬子和我妈都不在,我这也马上就要去上工了。”   李青笑笑,十分客气的朝院里指了指说:“我们来找江梨。”   “噢,那你们进去吧。”   一听是来找江梨的,邱秀华那脸马上就黑了,态度也是十八度大转弯,丢下一句话直接扭头走了。   留下还在门口站着的大妞和李青面面相觑。   李青是个文化人,一向不爱嚼舌头根子,只是摇摇头笑笑。   大妞就不一样了,人如其名,是个土生土长的傻大妞,向来是有啥说啥。   “青姐,你看她那样儿,人江梨又没欠她钱,用得着那样吗?”   李青淡笑着扯了扯她,说:“行了,少说点,咱们快进去吧。”   窗边小木桌上阳光正暖,江梨半支着脑袋沐浴其下,正百无聊赖的翻看不知早已看了多少遍的旧杂志。   就在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起身拄着双拐去开了门,并应了声,“在这里。”   不一会儿便进来两个陌生面孔。   一个身材纤细,白净的脸上从进门开始就带着淡淡的笑意,是那种第一面就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的类型。   另一个有些微胖,脸上的婴儿肥在模糊年龄的同时,也让她在生气嘟嘴的时候,看起来像个小河豚,而她从进门开始那张脸就一直保持着小河豚的状态,忍不住让人猜测,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李青一进门就很自觉的先做了自我介绍,得知两人都是受了贺严冬的嘱托,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特意找来陪她说话的,江梨一方面觉得不好意思,一方面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赶忙招呼两人坐下后,江梨看着大妞那张河豚脸犯了难。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大妞就主动问道:“那个邱秀华对你是不是特别不好,是不是整天给你脸色看?”   江梨瞬间了然,她们应该是遇到邱秀华了。   虽然两人都是贺严冬找来的,但毕竟是初次接触,又掺和到家事,江梨也不好什么都说,只干巴巴的笑笑说:“也还好。”   “好个屁,她刚刚一听我俩说是来找你的,那脸瞬间就塌下来了。”大妞陡然提高声音控诉道:“你不知道她这人本来就小心眼得很,吃不得一点亏就算了,还爱占小便宜。去年香兰家的鸡就跑到你家院里吃了两口食,就这她非让香兰赔她俩鸡蛋。最后还是你婆婆出面,这事才算了了。”   眼看话题一开始就被大妞给带歪了,李青赶紧推了推她,笑着说:“行了,咱们来找人聊天的,净说这些不高兴的干嘛。”   大妞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服气,但还是放低了声音跟江梨解释道:“我嘴碎,你别在意。”   江梨倒还挺喜欢她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便摇摇头说没事。   李青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问道:“听冬子说你腿受伤了,没事吧?”   “没事,已经好很多了,还没谢谢你们特意过来陪我呢。”   “谢啥谢呀,天天搁家里都快闲出屁来了,哪天不是东家跑西家蹿啊,就算不来你这儿,也得去别家串。”大妞大大咧咧道。   “早就听说冬子娶了个俏媳妇儿,一直也没机会见,总想着到底能有多俏呢,现在终于见着了,只能说百闻不如一见吧。”   “青姐长得也很好看啊!”江梨说得倒也是实话。   看着俩人你夸我,我夸你,大妞有些不乐意道:“你俩搁这儿一来二去的,可真有乐子。不过啊,冬子能找到你这样的媳妇儿确实是祖上烧了高香了,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他会和冬梅那孩子在一块儿呢。”   江梨脸上的笑意的瞬间僵住了,她并不知道冬梅是谁,也没听贺严冬在内的任何一个人提过这个名字。   如果说大妞是说者无心,那江梨就是听者有意了。   虽然江梨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眼尖的李青看出了她一时的失措。   “你又瞎说什么呢?大妞。”李青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巴掌,明示她又说错话了。   可大妞像是完全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依然我行我素道:“我哪里瞎说了?之前冬子可没少为她打架,幸亏后来一个考上了大学,一个去参了军,不然,现在就没小江什么事了。”   “是吗?他之前很经常打架吗?”江梨强压住心头的疑惑和那些突然间莫名涌现的情绪,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问道。   这次没等大妞开口,李青就率先夺下了话语权,直觉告诉她,要是再让大妞说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江梨,你别听她瞎说,冬梅很小就没爹了,后来又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在村里常受人欺负,冬子看不过去,才常出手帮忙的,你可千万别多想。”   真的只是这样吗?   理智告诉江梨,应该就是这样,但心里那个疙瘩,却越系越紧。   听了李青的话,大妞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赶忙找补道:“唉,我这臭嘴,怎么就改不了呢。江梨妹子,你可千万别多想,我这直来直去惯了,向来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江梨知道她并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了些,于是便笑笑说没关系,她不会多想。   后来三人又闲扯了些家常,眼看就要中午了,李青和大妞两人才回去。   临走时,李青看到桌子上摆着翻开的杂志,还主动提出下次来要给她带几本书。   突然多了两个能一起说话的朋友,江梨很是高兴,但意外得知的“冬梅”却又让她时时陷入到烦闷的情绪之中。   她心里清楚贺严冬和冬梅之间应该确实没什么关系,但她私心又想让贺严冬知道她知道了冬梅的存在,并且迫切想要听到他对于此事的回应,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还想让贺严冬哄哄她。   之后的几天里,江梨每天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所困扰,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这样要么是“恋爱脑”作祟,要么就是太闲了。   多番思索考量之后,江梨觉得她宁愿相信后者。 第15章 舞得太过(修改开头结尾)   李青是公社小学的老师,平时上课也挺忙的,自从上次回去之后,就再没来过,但答应给江梨拿的书,倒是拜托大妞给她捎来了。   于是这几天江梨大多时候都在看书,借以掩饰心中的烦闷,幸亏采石场刚开始,贺严冬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不然说不定还真能被他看出些什么来,后来江梨烦得实在连书也看不下去了,刚好时间又到了周五,是贺春华从学校回来的日子。   家里有这么个机灵鬼,开心果,江梨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胡思乱想,伤春悲秋了。   果然,周五下午,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的贺春华,进了院门连口水都没喝就径直往江梨屋子里跑。   还没进门,就气喘吁吁的喊,“嫂子,你腿咋样了?”   听到贺春华那欢快的声音,江梨心中一阵感慨,有些人可能天生就带着某种感染力,就算只是听到声音都能让人感到快乐。   贺春华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而她刚好是相反那类吧。   一边拼命地将自己藏在壳子里寻求那并不存在的安全感,一边又努力说服自己勇敢走出去,融入社会,面朝阳光。   她自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思绪发散至此,便戛然而止。   “好多了,已经能下地走路了。”江梨说着撩起裤腿给她看。   伤口有半乍长,现在已经结痂了。周围还有一些剐蹭伤,小伤口结痂脱落后,留下一道道透白的疤痕。   贺春华叹了口气,站直身子,遗憾道:“伤口那么深,肯定要留疤了。”   江梨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没事,反正穿长裤也看不到。”   贺春华往床边一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了口气。   江梨看出她情绪不太对,于是问道:“怎么了?”   贺春华低头抠着衣角,小声说:“嫂子,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哥。”   江梨眉梢一挑,心知在贺春华这里她已经算是可以交心的自己人了,还不错。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听一下小妹到底想说什么。   “行,说吧,到底怎么了。”江梨果断答应道。   “嫂子,我不想上学了。我数学本来就差,现在突然又多了门外语,之前根本都没接触过,感觉完全学不会,这样下去根本考不上什么好大学,还不如不花那些冤枉钱,早早回来帮家里干活呢。”   这些年一向都是别人开解她,现在轮到她要来开解别人了,江梨有些犯难。   不过,既然是因为学习不好,而不想上学,那就把学习搞好不就解决了。   开解别人她虽然不行,但既然牵扯到学习了,那对于她这个曾经的学霸来说,就都不是事儿。   于是江梨说干就干,直接大手一挥,说话都硬气了不少,“那个,试卷你带回来了吗?我帮你看看。”   贺春华一脸迷茫的看着她点点头,然后在她的指示下出去将试卷拿了进来。   江梨拿着试卷,大眼一扫,稍一琢磨,就知道问题大概是出在哪儿了。   “基础知识掌握得不错,但缺少应用和练习,常见题型稍微一变,就不知道该怎么入手了。”江梨翻看着试卷,随口总结道。   已然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江梨完全没有注意到贺春华整个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如果说她一开始对江梨的喜欢和亲近都是始于颜值,那从这一刻起,就要再多加一样东西了——才华。   就只看了两眼卷子就能准确指出她的问题所在,他哥真的是捡到了宝啊!   看完后,江梨将试卷叠好,还给贺春华,斟酌道:“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实在到不了要退学的地步。基础知识虽然已经掌握得很扎实了,但也不能放松,至于今后就多练习,多整理,多反思,最好搞个错题集什么的。”   贺春华木讷的点点头,仿佛没有灵魂般捧着英语试卷递了上去,“您再给看看这个呗!”   “啧,词汇量太少,好好背单词吧,连最基础的语法知识都没有掌握,要花点时间了。”   江梨想了想,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我稍微给你讲讲,应该会好一点。”   贺春华现在看着江梨的目光都充满了敬佩,已经完全被她如此丰富的知识储备所折服。   不过,她嫂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呢?   贺春华正想开口问,柳芳芝就在外面喊着要吃饭了,她只好先去吃饭,想着明天再问也不迟。   八仙桌上多了位开心果,这顿饭吃得倒没有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   晚饭结束,江梨去院子里看小白兔,贺严冬兄妹俩在屋里收拾碗筷。   贺春华笑着凑到她哥身边神神秘秘地说:“哥,你能娶到我嫂子,真的是牛。”   贺严冬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想说啥就说,拐弯抹角的磨叽啥?”   “哥,我跟你说,我嫂子说明天有空,准备给我讲讲题,数学和英语哎,还是中学的,哥,你不够意思啊,我都不知道嫂子居然懂这么多。”   贺严冬朝门外看了一眼,心里莫名一阵烦躁,将收好的碗往贺春华手里一放,撵道:“赶紧端走。”   贺春华没多想,以为她哥只是单纯的自尊心受了伤,于是撅了撅嘴,赌气似的端着碗出去了。   贺严冬盯着黑暗中那抹模糊的身影,一脸郁闷,不是他不够意思,是他根本不知道。   得益于前两天那场暴雨,贺严冬自从那晚被允许睡了床之后,就再也没睡过地板。   江梨回屋的时候,觉得贺严冬明显有些不对劲。   自从被邀请睡床后,这两天他总是喜欢一进屋就把自己脱得上半身只剩个背心,然后装作找东西似的,在屋里溜达两圈才躺被窝里关灯睡觉。   好几次江梨都想问他这样真的不冷吗?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梨不想让他得逞。   而今晚,他却一反常态的早早躺进了被窝。   不过,从江梨进门就能感觉到贺严冬一直在盯着她看。   后来江梨实在忍不住了,礼尚往来,索性也光明正大的看了回去。   有事还是有病,麻烦直说。   “贺春华说,你明天要给她讲英语和数学。”贺严冬瓮声道。   来了,来了,江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刚在在院子里的时候,她就后知后觉自己舞得太过了,之所以这么晚进屋,也是在绞尽脑汁的想对策。   她本来以为贺春华会是第一个提出问题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贺严冬。   不过刚好,既然贺严冬开口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礼尚往来的问出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了。   江梨点点头,没给他继续开口问的机会,自顾自道:“之前知青下乡的时候,跟着分到我家里的那位知青学的。他有很多书,懂得也很多。”   其实,她这也不算说谎,根据“江梨”的记忆,林颂文当时确实教了她不少书本上的知识,甚至在得知高考恢复的时候,还想拉着她一起考大学。   “噢。”贺严冬沉默了半晌,才又问道:“男的女的?”   “男的。”   虽然知道以后会和林颂文见面的几率不大,但她也不打算隐瞒,毕竟事有万一,有些事早说晚说,差别还是挺大的。   更何况,她也不想给自己埋个炸弹,整日提心吊胆,不知道它何时会炸。   “我们那时候关系很好,他说过大学毕业后会接我进城,但他结婚了。”   江梨省略掉了大部分的内容,只说了最关键的,这样就够了。   她说完没等贺严冬回答,而是趁热打铁反问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听说你之前没少帮一个叫冬梅的女孩子打架,还听说你俩差点就成了?是不是真的?”   贺严冬一听这话,蹭的一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胡说,你告诉我谁造的谣,看老子不撕烂他那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贺冬梅常被人欺负,我看不惯,随手帮一把而已,媳妇儿,你可得信我,这事儿就算不是她,是别人我也会出手的。我俩真没什么。”   “好,我知道了,信你行了吧。”江梨说着兀自关了灯,脱了外衣,直接进了被窝。   贺严冬仿佛一尊隐藏在黑暗中的雕塑,一动不动的坐着,他实在没想到江梨居然这么好说话。   身处于浓重的黑暗之中,连时间仿佛都被黏住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江梨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才听到贺严冬的声音,清晰的从身后传来,“媳妇儿,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第16章 玩你个大头鬼。   朝阳初升,和煦温暖,金光自小窗入户,将屋内分割成一阴一阳不规则的两半。   江梨坐在阴凉处,单手支着脑袋,正在翻看一本数学书。   没过多久,翻书的手停了,眼中的字也糊了,只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沐浴在温煦的阳光下,正摸鱼解题的贺春华,闻声随口问道:“嫂子为何事叹息?”   江梨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慵懒如猫,“无事,学习此事,切忌三心二意。”   “是是是。”贺春华连声应道。   江梨无声笑了笑,她刚刚并非无所想,只是有些事和小孩子说不着罢了。   她虽未曾谈过恋爱,但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有过那么几个追求者,情书之类的自然也收过不少。一开始她因为好奇,也拆开看过几封,里面的内容大多婉转悠扬,如诗如歌,她虽是理科生,也觉得文采斐然。   但也只是仅此而已,她自知自己身为孤儿,能够上学已经实属不易,更不应该把心思放在其它的事情上。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没想到如今居然被贺严冬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人,踢来的几记直球,搞得如此心神不宁。   江梨坐直身子,只觉得越想越不服气,最后干脆合上书本,起身越过那条明暗分明的界线,来到书桌前,俯身低头,仔仔细细将贺春华正困扰的那道题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贺春华忍不住称赞道:“嫂子,你真的太牛了,比我们老师讲的都清楚。”   江梨微微一笑,谦虚道:“还行吧,时间太久了,好多知识记得都记不太清了。”   既然话题已经聊到这里了,贺春华自是顺水推舟的问出了心头的疑问,“嫂子,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江梨如实搬出昨晚对贺严冬说过的那些话,只不过剔除了一些不必要的内容,只告诉她,这些知识都是那位下乡知青教给她的,其它的一概略去。   贺春华听后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而后又马上冒出了新的问题,“嫂子,你既然懂这么多,为什么不去考大学啊?”   “春华,瞎说什么呢?”贺春华话音刚落,柳芳芝就走了进来,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你嫂子跟你哥才刚结婚,等有了娃,那事情多着呢,可不能瞎折腾。再说了,那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吗?还是在家安安生生的好,你说是吧,老二媳妇儿。”   江梨微微一笑,安抚道:“妈,你说的是,我跟小妹就是瞎聊,没别的。”   柳芳芝瞥了贺春华一眼,脸上才又重新挂上了笑,“衣服都给你做好了,一件小薄袄现在穿,还有一件单的等过几天热了穿,先都拿去试试吧。”   贺春华看着铺在床上的两件新衣,眼里心里都是羡慕,“二哥可真偏心,不过,看在他对二嫂这么好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江梨也有点受宠若惊,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顺着贺春华的话说:“咱俩身形差不多,你可以挑一件喜欢的穿。”   “别,二嫂,还是你穿吧。那都是二哥的心意,再说了,我可没你那么白,这颜色我穿上太显黑了。”   “是啊,老二媳妇儿,你赶紧上身试试,不行我再给你改。春华那就是瞎嚷嚷着好玩,不用跟她认真。”柳芳芝搭话道。   江梨盛情难却,于是便将两件新衣都试了一遍。   不得不说,柳芳芝的针线活做得还真不错,两件衣服大小都正正好。   她身上原来那件衣服已经被洗到发白,因为是江杏淘汰下来的旧衣服,所以袖子也要短一些,说起来,这还是“江梨”这么多年第一次穿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所以,她穿上后便没有再脱。   既然衣服合适,这儿也就没什么事了,柳芳芝便喊着贺春华出去和她一起做饭,江梨想着让贺春华在屋里学习,自己过去帮忙好了,没想到被柳芳芝给拦下了。   行吧,不用干活在屋里闲着也挺好。   “春华,以后可不能在你二嫂面前说什么考大学的事了,听到没。”柳芳芝沉着脸说。   “啊,为啥呀?”   ……   江梨漫不经心地翻著书本,听着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   其实,在这个年代考大学确实是一条能彻底改变当前命运的出路,她也不是没想过,但要重新学习掌握那些科目,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事。   她没那个条件,更没那个耐心。   其实,说白了她就是怕背书,那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童年噩梦。   考大学确实是这个年代最好的出路,但却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所以,也不必因此觉得遗憾或者可惜,这条路不通,总还会有其它路的。   ——   厨房里,贺春华一边往灶膛里填柴,一边听她妈不知道重复了几遍的唠叨。   “你二嫂长那么好看,要不是名声不好,那是嫁不到咱家来的。咱家这么穷,我是生怕留不住她啊。”柳芳芝说着,伸手戳了戳贺春华的脑袋,继续道:“你可倒好,还偏在她面前说什么考大学。你可别忘了,隔壁村好几个知青媳妇,孩子都不要了,抢破头了要回城考大学。”   “那么大人了,以后说话长点心。听见没?”   贺春华伸手揉着脑袋,应付道:“听见了,听见了,您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又不聋。”   “但是妈,我觉得二嫂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她真的考上了大学,也不会不要我哥的。”贺春华笃定道。   “我不管这些,反正,你以后不准在她面前提这事。”   贺春华点点头,放弃了跟她妈讲道理的想法。   ——   贺严冬进屋的时候,江梨正在认真研究一道数学题。   题目设计得有些巧妙,她竟没有一眼看出解题步骤。   看她如此专注,贺严冬也没有打扰她,只小心翼翼的做着自己的事。   许久之后,江梨长吁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贺严冬看她忙完了,才开口道:“刚进来看你那么用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考大学呢。”   江梨眉眼一弯笑了,慢慢转过身,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我真要考大学呢?”   “那你肯定能考上。”   “你不怕我进了城,就不回来了?”江梨没想到贺严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还能如此镇定,难道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贺严冬两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那不会,你不可能再找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了。”   说完他又有些不确定道:“你真要考大学啊?”   江梨抬手,对着他的胸膛,不轻不重的推了一把,“傻子,逗你玩儿的。”   贺严冬顺着她手的力道微微侧身,江梨抬脚欲走,被人握住了手腕。   眼看男人那张锋利冷峻的脸正疾速靠近,江梨心里一跳,竟下意识闭上了眼。   下一秒,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媳妇儿,逗你玩儿呢。”   星星之火,瞬间自耳垂蔓延至脸颊,江梨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踩了贺严冬一脚,而后扬长而去。   玩你个大头鬼。 第17章 我错了(修改结尾)   江梨因为撩人不成反被撩,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臊得一下午加一整个晚上都没给贺严冬好脸色。   贺严冬也就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其实心里活泛得很,特别是在面对自家媳妇儿的时候,那心眼多得简直用不完。   明知道江梨是因为中午的事情跟他怄气,故意不理他,他不仅不去哄,还背地里偷着乐。   刚嫁过来时跟他说句话都会害羞脸红的人,现在居然都敢主动跟他开玩笑了,这进展他能不偷着乐吗?   不过,他也没舍得把人晾太久,第二天一大早就麻溜过去认错了。   自从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之后,江梨就不再睡懒觉了。做饭的事落不到她头上,于是她只好去扫院子,偶尔还给小白兔和家里的几只老母鸡喂喂食。   早上,贺严冬担最后两桶水回来的时候,江梨刚做完手上的活儿,正站在窝棚下看小白兔吃青菜叶子,从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就可以看出她心情还不错。   后来贺严冬也没皮没脸的凑了过去,江梨看到他虽然没立刻扭头就走,但脸上的笑意却是瞬间消失了。   “我错了。”贺严冬微微侧头,突然用极慢的语速说出这三个字,语气诚恳至极。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江梨耳廓,她有些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才义正辞严的问道:“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你真要我说?”贺严冬语气轻佻,不知道又在酝酿什么鬼主意。   听到他这语气,江梨突然又有点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了。想到昨天中午的事,其实细究起来起因还是在她,但贺严冬之前明明答应过她不随便对她动手动脚的,结果居然那样欺负她。   不过就算有错,也是两个人都有错,现在贺严冬既然都认错了,江梨觉得还是就这样算了比较好,要是再问下去,难保贺严冬那张嘴里再说出些什么让她脸红心跳的话来,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我不问了,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准这样做了。”江梨语气严肃,然而在贺严冬听来,却更像撒娇,威慑力几乎为零。   “嗯,都听你的。”   贺严冬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这事解决起来这么简单,他昨天就直接亲下去了啊!   所以说这事儿它就压根不可能再有以后,再有的话贺严冬觉得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   这两天村里几位懂行的老人已经把拖拉机运石的路具体修到哪里给彻底定下了,贺严冬打算等图纸出来后,就再多找几个人,然后分成两组,一组在山上采石,另一组在山下开路,这样两头同时动工,才不耽误事儿。   然后最重要的是还得找几个人去十里八村吆喝吆喝,得让人知道他们贺家大队的采石场重新开了才行。   贺严冬自己琢磨完,马上又去了队部,得到老书记和老队长的双双肯定后,他就大刀阔斧的准备开干了。   采石场这两天才刚刚开始开工,大小问题层出不穷,贺严冬是一时一刻都不能离开,有时候他都甚至想给自己搞个□□。   之前晚上回去还有心情逗逗媳妇儿,现在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让大家伙干活积极性提高点,怎么才能实现效率最大化,诸如此类的问题还多着呢。   像江梨那么细腻敏感一人,自然是能察觉到贺严冬的不对劲儿,有时候看他实在烦得厉害了,她也会问两句,偶尔阴错阳差还能给他提出些比较实用的解决方法来。   比如,家宝肚子里有墨水,就可以让他专门记工;老三干活踏实又熟练,就可以让他做个小队长,一来能指导新人,二来也能刺激一下大家伙,好让大家更有干劲儿;至于像贺前程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整天就靠着一张嘴叭叭叭,还爱偷懒的,就适合出去赚吆喝。   江梨管这叫权力下放,知人善用,贺严冬虽然搞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但不影响他领会其中的意思,并融会贯通。   照着这种方法做了之后,贺严冬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果然轻了不少,而且连带着整个采石场看着都正规了不少。   现在不用操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贺严冬就一门心思把精力都放在了怎么提高效率以及提升销量的问题上。   负责去附近村子里吆喝的人已经从贺前程一个人上升到了连他在内的一共三个人,整体来说,效果还是不错的,自从各大队都开始搞承包之后,家家户户一年光从地里都能捞不少钱。   这挣了钱,无非就是吃好住好,以前人结婚,破土房都能当新房,现在不行了,手里但凡有点钱的,最低也得是砖瓦房了。   反正不管是砖瓦房还是小平房,只要你盖房子,就肯定需要石头,那首先想到的必然就是贺家大队的石头。   两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不长,想到后山可以免一年的承包费,贺严冬瞬间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   江梨这几天在家里也没闲着,除了偶尔帮贺严冬排忧解难出些小主意外,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给贺春华做英语的学习计划书,从单词到语法,从阅读到写作,这些相关的经验和学习方法,她都事无巨细的给写了出来。   头两天柳芳芝一看到她认真学习的样子就心里发怵,生怕这好好的儿媳妇儿突然开口来一句,说要考大学,后来还是江梨主动找她谈了好几次,多番保证自己不是要考大学,这事儿才算罢了。   中间大妞来过两次,说李青怀了,江梨本来还想着自己现在腿好了,能跟她一起过去看看了,谁知道李青跟学校请了几天假,回城里娘家去了。   江梨也是听大妞说才知道,李青在知青下乡那几年吃了不少苦,伤了身子,结婚五六年了,一直到现在才怀上,那两家人能不高兴吗?   怪不得呢,上次见到李青,江梨就觉得她身形过于单薄了些,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   想到李青的事,江梨心里难免一阵唏嘘,如果她当初也像当时的许多人一样,毅然选择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到城里,至少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吧。   如果这个人换作是她,她又会怎么选呢?   江梨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贺严冬那张看向她时始终带着笑的俊脸,他正十分夸张的大喊着,“媳妇儿,选我。”   江梨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在心里无声回应道:“嗯,选你。” 第18章 旁敲侧击(修改结尾部分)   贺严冬自从发现江梨给他出的主意好使之后,基本上每天晚上就要回来跟她讲讲采石场的事,没办法,他媳妇儿这脑子就是比他好使,多讲点,说不定还能想出些让采石场越办越好的点子呢。   现在采石场有了订单,虽然不多,但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运石的山路眼看着也要修好了,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贺严冬这段时间也观察了,大伙儿的干活积极性好像不是太高,连家宝和老三看起来都一副提不起来劲儿的样子。   贺严冬一早就找俩人谈了,对此家宝原话是这样说的,“你那媳妇儿都娶上了,你是不用担心,可我们大家伙还都是光棍儿一个,这一天天的闷头跟着你干,这也没个盼头,哪个能拿命干。 ”   确实,大家伙干了十多天,都还没领到工资,贺严冬只是个带头的,对大队的收支情况也不了解,除了能口头保证一句只要努力干,该给大家的绝对不会少,其它的他也没底气说。   但大伙儿干活积极性这个问题还是要得到解决,贺严冬自己琢磨了几天,好话赖话都说了,就差直接上脚踹人了,作用还是不大。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去找自家媳妇儿。   江梨听完之后,略微思索片刻问他,“大家伙干活是为了什么?”   “赚钱,娶媳妇啊。”   江梨摊摊手,“对啊,既然大家伙儿干活是为了赚钱,你就告诉他们大概能赚多少钱不就行了。”   “如果采石场现在情况真跟你说的一样,那大概算下来一个月的话,每个人分到的钱应该不会太少。”   贺严冬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开了灯,从床上翻身下来,又拿了纸笔递给江梨,让江梨给他写一写到底该怎么算这个工钱。   江梨被迫从被窝里坐起,半靠在床头,看着贺严冬那明显晒黑了好几个度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才接过纸笔。   现在采石场用的都还是之前留下的老工具,因为是自制的所以格外耐用,就工具损耗率和替换率这点来说,目前可以完全忽略。这样算起来,采石场唯一的花销就是爆.破时用的土炸.药。   其次就是之前和老书记都说好的,采石场盘活后,赚的钱和大队二八分,大队二,剩下的就是大家的工钱。   因为钱的事都是老书记他们在管,贺严冬并不知道具体的数目,所以便让江梨把这个算工钱的方法给他写写,这样他明天直接找老书记算一下就知道了。   贺严冬都想好了,要是算出来的工钱还能看的话,就直接去告诉大家伙儿好稳定民心,要是算出来的工钱不好看,那就说明他这个带头人干得不称职,得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卖出更多的石头。   江梨写完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将纸笔还给贺严冬,正准备躺下睡觉,结果猝不及防的就被人抱住了。   贺严冬不敢太用力,只轻轻揽了她一把,就飞快的把人放开了。   “媳妇儿,你太厉害了,这采石场能有今天,得给你记头功。”   江梨耸耸肩,不置可否。   不过,这跟刚刚突然抱她那一下有啥关系?难道是在感谢她?   看贺严冬关了灯,不打算再说了,她也重新钻回被窝,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第二天一大早,贺严冬风卷残云般吃过早饭,撂下碗,便直奔队部,到了发现没人,便又直奔老书记家,结果又被告知所有的账单都在大队的文件柜里锁着。   贺严冬趁着老书记吃饭的功夫,把他的想法给说了一遍,对此老书记表示十分赞同,并和他一起去叫了大队会计,最后仨人一起回到了队部。   会计按照江梨写的方法,谨慎的算了三次,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现在采石场每个人至少能分到十五块。   采石场到现在也才开了十几天而已,如果现在就能分到十五块,那一个月岂不就能分到三四十,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贺严冬得知消息后,脚步没停,直接去了山上,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伙儿。   说实话,别说山上那些光棍们了,就他这个娶了媳妇儿的,也觉得这钱属实不少。   一路上,贺严冬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已经变成了怎么能让石头卖得更多。   到了山上,他没自己直接去说,而是先把这事儿告诉了家宝和老三,然后让他们去告诉大家伙儿。   果然,得知这个消息后,锤子砸在山石上的声音都响了不少,此起彼伏的听着都悦耳。   三月下旬,天慢慢变暖后,来要石头的人也越来越多,以前是开出来的石头卖不完,现在是不够卖,贺严冬斟酌着又找了四五个工人来,这才勉强赶上进度。   很快大家伙就领到了头一个月的工钱,贺严冬数了数整整45块,其中二十块被他拿来还债,剩下的则拿回家给了媳妇儿。   江梨留了十五块,剩下的说是让他交给他妈,贺严冬一开始还不明白是咋回事,后来想明白了,又忍不住在心里把江梨一顿夸。   采石场虽然看着是进入了正轨,但只有贺严冬知道,这里面问题还多着呢,所以他并打算现在就向老书记交差,既然之前应下了这个事,就那就得彻底给做好了才行。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接下来的一个月,贺严冬还是很明显的疏了采石场那边的活计,但凡有时间就掂着铁锹往后山跑。   畜牧站的人说了,四五月份养猪是最好的,温度合适,猪不易生病,地里的猪草也长得正好,猪顿顿吃得饱才能长得快。   贺严冬打算赶赶工,争取四月份能把猪圈给盖好,最晚五月初能养上第一批猪仔。   江梨对贺严冬的养猪计划丝毫不知情,还以为他这段时间把精力都放在采石场,是彻底放弃养猪这条路了。   虽说小说中,贺严冬后来确实是靠养猪致富的,但毕竟她这条线从一开始就跑偏了,或许触发了蝴蝶效应也说不定呢。   江梨怎么都想不到当天晚上,贺严冬就身体力行的帮她否定了这一猜测。   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烙了好几张饼的贺严冬,终于想到了一个比较委婉的问法,“媳妇儿,你觉得这猪肉怎么做比较好吃呢?”   江梨没多想,以为他是真的在问,便认真回答道:“红烧肉,辣椒炒肉,溜肉片,粉蒸肉,锅包肉……还有好多好多呢。”   贺严冬十分夸张的感叹道:“这么多,那得要买多少猪肉啊,我觉得还是咱们自己养比较划算,媳妇儿,你说呢?”   “睡了。”   江梨:真是信了你的邪。 第19章 出门   老话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年前的几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不仅使地里的冬小麦涨势旺盛,也让田间地头的野草如雨后春笋般野蛮生长。   特别是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那野草没几天就能长得跟麦苗一样高了。   吃过早饭,收拾利落后,柳芳芝跟江梨交待了一嘴,打算去麦地看看,把那些杂草都给薅了。   因为腿上的伤,江梨自从嫁过来还没出过门,现在腿伤都好了,她也想跟着出去转转。   柳芳芝犹豫许久,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让她跟着一起去。   想着要下地拔草,江梨怕弄脏了新衣服,所以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后才跟着一起出门。   早春的朝阳,明媚耀眼,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早饭过后,村口的大槐树下,围满了人,一半是正在下棋的老头儿,另一半则是边唠嗑边纳鞋底的女人,邱秀华赫然也在其中。   其中有人抬头瞧见了跟在柳芳芝身边的人,随便提了一嘴,周围马上便沸腾了起来。   “哎,秀华,跟在你妈身边那谁呀?长得还挺耐看的。”   邱秀华拿着针在头发上抹了一把,头都没抬,语带嫌弃道:“还能是谁,老二刚娶回来的新媳妇儿呗,整天躺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个资本主义家的大小姐似的,今天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真是稀奇。”   “秀华妹子,什么资本主义,大小姐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不过,我看这姑娘长得倒是挺招人喜欢的,在家里当真跟你说的那样,啥也不干,就等人伺候啊?”   “我还能编瞎话诓你啊!刚嫁过来的时候,那都是冬子专门给送到屋里吃的。唉,没法说,一副狐媚子相,惯会巴结人,自从她进了贺家门,我那婆婆就再没给我一个好脸色。”   “不过啊,这冬子倒还真有福气,咱村儿都穷成啥样了,人还能娶到这么俊的媳妇儿。”   “啥福气,晦气还差不多。”邱秀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咕哝道。   隔着老远江梨就感觉到这边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而后一群人又说又笑,讨论的内容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江梨对此倒是无所谓,但柳芳芝的脸却一直都是绷着的。   待走近时,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随便应两声,手上扯着江梨的衣服袖子,只想拉着人快点走过去。   可谁知,江梨却突然在大槐树旁停下了脚步,面对柳芳芝质问的目光,她只是笑笑说:“妈,我嫁过来这么久,都没出来过,现在既然出来了,应该打个招呼的。”   江梨这话说得确实没错,但柳芳芝顾忌着那群人整天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这老脸可真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眼看着大家的目光都时不时的瞟着这边,柳芳芝无奈之下,一咬牙一跺脚,领着江梨走了过去。   “这是江梨,冬子新娶回来的媳妇儿。”柳芳芝脸色稍缓,先向众人介绍江梨,然后又向江梨一个个介绍她们几个,“这是王婶儿,这是李大娘,这是小花和翠莲,比你大几岁,该叫声嫂子……”   江梨挨个儿认完人,才十分有礼貌的打招呼道:“各位大娘嫂子们好,因为刚来的时候伤了腿,过了好多天才能下床,所以既没办酒,也没能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现在能走动了,以后肯定要常见面的,大家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言语一声就成。”   江梨这番话说得面子里子都有了,再加上她人长得讨喜,说起话来嘴也甜,在场的除了邱秀华其它人脸上都挂上了善意的笑,连看江梨的目光都不同了。   以前她们只是听人说,冬子娶回来了个丧门星,还是什么狐媚子转世。她们哪见过什么狐媚子啊,黄鼠狼倒是见过不少,这听来听去,传来传去,不知怎么的就把人跟黄鼠狼给联系到一块去了。   想想那黄鼠狼多膈应人啊,大家又都没见过江梨本人,就都猜测这人肯定跟那黄鼠狼似的讨人嫌。   谁知道,原来本人长得这样俊俏又可人,说起话来轻声软语的,要不是知道是从隔壁村嫁过来的,都要认为是在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掌中宝了。   “柳大婶好福气啊,得了这么个嘴甜又懂事的好媳妇儿。”   “是啊,柳大姐,啥时候办酒,记得言语一声,大家伙儿都给你随份子去。”   柳芳芝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副融洽和睦的景象,她只稍稍愣了下神,就一拍大腿爽朗的笑着说道:“放心吧,到时候大家伙儿一定都来。”   “行了,你们唠吧,我带她去地里看看,那草都快长过麦苗儿了。”   柳芳芝扭头正打算走,又被人叫住了,“嫂子,待会儿路过俺家地,记得帮俺看看,那草要是不多就晚两天,等孩儿他爹空了再薅。”   “怕是悬啊!”   柳芳芝感叹了一句,点点头,和江梨一起往承包地走。   一路上,江梨可以明显感觉得到柳芳芝心情不错,也想象得到自从她嫁过来以后这位婆婆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其实,村里人从根上讲还是淳朴善良的,也正因此,她们有时候会很轻易的相信一些东西,也会很容易被一些东西所蒙蔽。她们有些穷苦一生,却从未放弃劳作,所追求的无非也只是最简单的吃喝不愁,平安顺遂的生活。   而当她们得知你的存在有可能影响到她们平静如常的生活时,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江梨这次之所以坚持要过去打招呼,一是因为她嫁过来了这么久,于情于理都该出来露个脸,而且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在这里生活,跟大家搞好关系也只会有利无害;二则是为了让她们明白,她也不过只是个跟她们一样的普通人,也在为了安稳和乐的生活而不断努力。   不远处的大槐树下,江梨和柳芳芝前脚刚走,邱秀华就语气不善的嚷嚷道:“都看到了吧,我早就说了这狐媚子最会巴结人。”   其它人目光相撞,心思各异,但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眼邱秀华,然后撇撇嘴,谁也没再说什么。 第20章 拔草   江梨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走出大门的机会并不多,上学时则是一门心思钻研学习,至于后来进了娱乐圈,那时间就更不属于自己了。   所以她虽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但也真的是凭实力分不清小麦和韭菜。   于是此时蹲在地头的她,正专注的看着茁壮生长的小麦苗,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玩意儿,直到柳芳芝叫她,她才回过神,小心翼翼的往地里走。   见柳芳芝将那些薅来的草分别放入两个布袋,江梨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些是要带回去喂鸡吗?”   闻言,柳芳芝直起腰,分别拍了拍两边挎着的布袋子说:“这边是面条菜,这边是米蒿,都是野菜,能吃的。”   江梨点点头,看到柳芳芝又弯下身去,她赶紧目不转睛的盯着,试图想要分清这面条菜和米蒿到底长什么样,可谁知道柳芳芝这次薅完直接丢了。   江梨脑袋转得飞快,很快就明白了,这应该就是正牌的杂草了。   好家伙,她一个连小麦和韭菜都分不清的人,要在这一片绿油的田地里,用最短的时间分清两菜一草,这怕是比让她做四菜一汤还难吧。   庆幸的是这面条菜和米蒿长得实在是差异巨大,她仔细看了几眼,就完全记住了,后面进展也很是顺利。   临近中午的时候,柳芳芝带的两个布袋子已经全都装满了,于是便和江梨一起回去了。   快要走到村口的时候,江梨听到另一条小路上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冬子哥,你看那不是柳大婶儿吗?她旁边跟着的人,咋没见过啊!”   采石场刚刚下工,一群人扛着大锤,拿着撬棍往村里走,贺严冬下山的时候,没注意滑了一跤,沾了一腿的黄土,这会儿正走在队伍最后,还在拍土呢。   “那是冬子哥媳妇儿,咱嫂子,你没见过,我们可是都见过,冬子哥把人接来那天,我们还去起哄来着。”   “你见个屁,那天我也在,冬子哥把人挡得严严实实的,除了知道是个女的,啥都没看着。”   “你还想看见啥?想看自己娶去,娶回家掌着灯看都没人管你,别总惦记看别人家媳妇儿。”贺严冬不知道啥时候从队伍后面走了过来,对着说话人就是一脚,然后迈着大步扬长而去。   “挨凑了吧,让你乱说话。”   “去去去”   这时旁边有人提议道:“咱们走快点不就行了,到时候在村口碰头了,怎么着也得跟嫂子打个招呼吧。”   于是众人一边起哄,一边加快了脚步。   贺严冬转眼的功夫已经跑到江梨跟前了,麻溜的从她妈和江梨手里接过布袋子,低头一看满当当的装的都是野菜,于是问道:“你俩这是去挖野菜了,你这腿行吗?就出来了,还走这么远的路。”   “没事,早好了,妈早上来地里薅草,我就想着跟她一起出来转转。”   贺严冬点点头,转而对着他妈说:“妈,地里的草你别管了,采石场这几天事儿多,等忙完了,我去薅。”   柳芳芝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薅啥薅啊,你现在少干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再说了,你妈我又没老,像这样没事儿溜达着,用不了几天就能给薅完了。”   江梨见状忙接话道:“我跟妈一起,很快的。”   她这话说得其实心虚极了,她那速度其实也就比蜗牛爬快一些吧。不过,她现在毕竟手生,以后总会熟练的,肯定会比现在更快一些。   自从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后,采石场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贺严冬每天都被搞得焦头烂额,虽然心里很是心疼媳妇儿和老娘,不舍得她们干这些苦活累活,但现在又实在是说不出个不字。   他只能一遍遍在心里暗暗保证,总有一天让她们都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让媳妇儿跟着他再也不用受苦。   前面拐过一个弯,再直走一小段路就是村口,江梨隔着老远就看到那里站了一堆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干活的工人。   恰巧贺严冬正走在她前头,两相对比之下实在过于明显,绝对是一波儿人无疑。   于是她往前多走了两步,扯了扯贺严冬的袖子,往旁边指了指问道:“找你的?”   贺严冬闻声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待看清楚村口站着的人后,挑挑眉,语气不善的回道:“找打的。”   江梨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   但柳芳芝却信以为真了,语重心长的说道:“冬子啊,都是一个村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闹别扭,都不能打架啊!”   江梨不轻不重的拍了贺严冬一巴掌,这是怪他在妈面前乱说话,转头又笑着跟柳芳芝解释道:“放心吧,妈,他说着玩呢。”   柳芳芝闻言狠剜了儿子一眼,没再吭声。   贺严冬嘿嘿傻笑两声,凑到江梨耳边小声说:“他们刚看到你了,这是故意来起哄的,你要是觉得烦,我就去把他们都撵走。”   江梨突然想到刚嫁来那天,她红着脸躲在贺严冬身后,害羞得跟个鹌鹑似的,连头都不敢抬,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说:“不用了。”   三人才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人群中传出来的参差不齐的“嫂子好”。   这算是江梨第二次听到这么大阵仗的问好了,虽然时间相隔不久,但感觉却大不相同。   闻言,她笑着点点头,大大方方的说:“嗯,大家也好。冬哥有时候做事不过脑子,爱冲动,大家跟他一起干活,希望能多担待一些。”   “那是,嫂子都开口了,我们能不多担待些吗?兄弟们,是不是啊?”   “是啊。”   “放心吧,嫂子,我们就是有心想为难冬子哥,也没那胆啊!”   “就你能叨叨,这时候说啥大实话呀!”   “那冬子哥不要面子的吗?”   ……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很快就进了村子各回各家了。   贺严冬一进院门就风风火火的往伙房钻,把两布袋子野菜放好后,出门拉着江梨就进屋了。   柳芳芝看着两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这孩子一天天的又疯啥呢,可真不让人省心。   屋内,贺严冬非但没有松开拉着江梨的手,反而反手将她压在了门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在咫尺之间,江梨甚至能够感受到贺严冬灼热的目光里将要喷出的火。   只听他微颤的嗓音说:“你刚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第21章 冬哥   距离这么近,贺严冬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扑洒在江梨的额头,烧得她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刚刚也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那么多,其实后来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害羞得不行。   而现在面对贺严冬的逼问,她内心感受中最多的却是紧张和无措。   贺严冬喉结微滚,“再叫一次。”   江梨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直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微翘的睫毛以不正常的频率扑扇着,只见她薄唇轻启,“冬哥。”   刹那间,贺严冬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边只剩下这两个温柔的字眼。   胸膛一时间鼓噪得像炸开了个二踢脚,热血翻涌着直冲头顶。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能平静的转过身按下暂停键,那他真就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于是,下一秒,江梨双眼圆瞪,眼睁睁看着贺严冬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在眼前不断放大,紧接着唇上便传来柔软的触感,一触即收。   贺严冬亲完便将人松开了,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我没忍住,要打要骂随你,但别生我气。”   江梨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紧靠在门板上,她可以明显感觉到面颊悄然爬升的热意以及剧烈的心跳声。   她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手足无措的说:“那个,我去看看妈,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说完她顺手打开门,逃也似的出去了。   只剩贺严冬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回味似的舔着嘴唇,直到午饭时也没搞清楚江梨到底有没有生气。   中午柳芳芝拾掇出来一大把面条菜,用清水洗净后,裹上薄薄的一层面粉放锅里蒸熟,又从后院拔了两头蒜,简单调了个蒜汁。   蒸熟的面条菜又软又嫩,蘸着蒜汁吃口感绝佳。一开始江梨还对这种田间地头生长的野菜持怀疑态度,总觉得口感应该会偏涩吧,没想到吃起来味道居然这么好,搞得她都比平时多喝了半碗汤。   贺严冬今天中午却是一反常态的食不知味,从坐下开始目光就时不时的打量着江梨,等人家真朝他看过来了,他又慌里慌张的赶紧低下头。   后来他鼓起勇气给人夹了一筷子菜,看江梨没犹豫直接吃下去了,他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这才有心情跟他大哥聊聊采石场的事。   俗话说,“春天的天,就是小孩儿脸,说下就下。”一下雨,山路湿滑,采石场就必须要停工,贺严冬觉得这样太耽误事儿了,但是采石场又不像别的,加个顶,盖个棚什么的就能解决,所以他只能尽力想其它的办法。   春天多雨,夏季炎热对于采石场来说都是限制,所以贺严冬决定再加二十个人,搞个两班倒,这样一方面能够减少天气对于采石场作业的影响,另一个方面又能解决掉村里二十个劳动力,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贺严冬的大哥贺严寒沾了邱秀华娘家人的光,年后就一直跟着老丈人在建筑工地上打杂,干点零工,虽说一天也没几个钱,但总算是个活计,不至于让人在家闲着。   之前贺严冬没提过这事,是因为在家宝他们的宣传下,头一天去采石场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当时还刷下去了几个呢,这种情况下要是让他大哥去,那大家就算不说,心里也肯定不如意。   现在搞两班倒,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于是贺严冬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哥,村里采石场准备搞个两班倒,现在正缺人,你看你要不要去。工钱一个月大概能拿个四十出头,以后石头卖得好的话,只会更多。”   邱秀华听到一个月工钱能拿到四十,马上便停了筷子,笑着说:“行,什么时候开工记得说一声。”   贺严寒一看邱秀华已经帮他应下了,忙结结巴巴的小声问道:“这……那咱爹那边咋办啊”   邱秀华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放心吧,我去说,你干好你的就行。”   贺严寒点点头,彻底放下心了,又跟贺严冬确定了一遍,“行,听你大嫂的,我去。”   柳芳芝看着俩孩子都娶上了媳妇儿,又都找到了活计,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但同时又觉得空落落的,要是能再有个孙子,那就是真圆满了。   江梨伸手夹菜,抬眼间发现柳芳芝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不对,是看着她的肚子,是她吃太多了吗?   可能吧。   于是,江梨讪讪的收回手,结束了这场并未尽兴的午饭。   ——   下午柳芳芝要去李大娘家唱戏,所以就不用下地了。   于是江梨吃完午饭就把上午穿去地里的裤子换了下来,上面沾了不少的青草汁,听说这个放得越久越难洗,所以她决定待会儿洗一下试试,要真洗不掉的话,也就算了,反正也是旧裤子。   江梨拿着几件脏衣服从屋里出来,刚好碰上贺严冬回屋,俩人迎面走过,谁也没搭理谁。   就在贺严冬临门一脚就要进屋的时候,被人喊住了,他强忍住笑意,脸色如常的回身问道:“嗯?”   江梨深吸一口气,扁扁嘴,语气随意,“把你那裤子换下来,我待会儿顺手给你搓了。”   贺严冬受宠若惊的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他媳妇儿不仅没生他气,还要给他洗衣服,他不是在做梦吧。   “快点。”江梨见他不动,又催了一遍,才转身往院里走去。   “好咧,就来。”   贺严冬麻溜换好衣服后,将沾了土的脏裤子拿来递给江梨,还卖乖似的说道:“媳妇儿,你可真好。”   江梨眉梢微动,没否认,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别人洗衣服呢。   没办法,她跟贺严冬都结了婚,总不能还让他妈给他洗衣服吧,那就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她也是就这几天才想到这些事儿,不知道贺严冬之前的衣服都是咋洗了,或者根本没洗?   于是,江梨随口问了一句,“还有别的脏衣服吗?”   贺严冬尴尬得直挠头,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有,有吧,好像在屋里那个箱子里。”   江梨来的前一天,贺严冬将后院的树给砍了,除了给江梨做了副拐之外,还打了个小柜子,江梨来了之后,就用小柜子装衣服了,至于箱子就被贺严冬悄悄征用了。   贺严冬转身准备回屋拿,被江梨拦住了,说:“都啥时候了,你赶紧上工去吧,等这些洗完了,我自己去拿。”   “那,行吧。辛苦你了,媳妇儿。”   江梨瞧着贺严冬气势冲冲的出门了,突然觉得这个人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将手头的几件衣服洗完后,她才回屋去找贺严冬囤下来的脏衣服。   这人总共也没几件衣服,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都是咋过来的。   江梨一边为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一边打开了她带过来的大红箱子。   里面乱七八糟放着几件旧衣服,江梨挨个儿拿起来凑近一闻就知道是不是脏的。   折腾了半天,跟她想的差不多,里面的衣服基本都是脏的,干净的没几件。   翻找完,她将箱子合上,抱着一堆脏衣服出了门。   洗衣服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最后关上箱子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一件背心,边缘处好像还被人撕坏了。   那个颜色,那个材质,她总觉得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22章 你给我忘掉   大妞来的时候看到搭了一院子的衣服,忍不住称赞道:“长得像个花架子,真干起活来还挺猛的,累坏了吧。”   江梨洗了把手,笑道:“那你是小看我了。”   她这还真不算说大话,毕竟在书中“江梨”的记忆中,这些活儿她从小就在干,很多甚至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大妞对着她伸了个大拇指,说:“弄好了,咱就走吧。李青这几天反应大着呢,一到吃饭的点,管它是肉是菜,看见就不行,喝了好几天的面汤了,涮得整个人都瘦得皮包骨了,你说这一点营养也没有,孩子能好吗?”   江梨进屋拿上李青之前拜托大妞稍带给她的书,两人一起往李青家走去。   江梨虽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也知道孕妇整天喝面汤这营养肯定是跟不上的,更何况李青身体本来就不好。   两人忧心忡忡的往李青家里走,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本应该在采石场上工的贺严冬正悠闲的坐在院里和老书记一起喝茶。   看到江梨,贺严冬也是一愣,随即起身凑过去笑问:“不是找我的吧?”   江梨面无表情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直接越过他去跟老书记打了个招呼。   “叔,我是江梨,冬子媳妇儿,过来看看青姐。”   老书记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起来跟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嘛,哪里有村里人传得那么邪乎。   “好,冬子真是有福气啊!”   贺严冬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接腔道:“那是,不然可娶不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江梨感觉自从发生了中午那事之后,贺严冬在她面前就越发的放肆了。   于是她又狠狠瞪了贺严冬一眼,才转身跟着大妞去了李青屋里。   贺严冬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又瞪我?我也没说错话呀!”   “你搁那儿嘀咕啥呢?”   “我咋知道。”贺严冬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直接一饮而尽,“叔,你这茶败火不?败火的话,我就多喝点。”   ——   屋里,李青半靠在床头,整个人看起来瘦了很多,脸色也比上次见面要苍白许多,看到她俩进来,脸上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   江梨心头一颤,将书放在桌子上,问她情况怎么样。   李青一开口还是和之前一样温柔,只是听起来虚弱了不少,“没事,在医院看过了,说是身子弱,孕吐反应比较强烈一点,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想到大妞说的她这几天都只喝面汤,江梨赶紧问道:“中午吃了什么?”   李青摇摇头说:“没吃,我妈还特意给我炒了盘猪肉,全是瘦的,看见就不行。”   “青姐,你这样肯定不行的,不仅你自己营养跟不上,孩子营养也会跟不上的。”   江梨隐约记得,之前福利院有个孩子胃病很严重,做完手术后只能吃些清淡的,院里的婆婆就给他做了面条和蒸蛋。   江梨当时凑在旁边看,大致记得是怎么做的,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不如先试一试。   于是她提议道:“我去帮你做个面条和蒸蛋,你试试能不能吃得了。”   虽然相处不多,但李青知道江梨是个靠谱的人,她如果不是有了主意,是断然不会轻易开口的,所以她也没有拦着,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愿意试一试。   大妞留在屋里继续陪着李青,江梨一个人去了伙房。   她刚进去没一会儿,贺严冬也屁颠屁颠的跟去了,“咋回事,你这唠着唠着咋还给人做起饭来了。”   江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要不就留下给我烧火,要不现在就出去,你选一个。”   贺严冬麻溜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坐好,邀功似的说:“我选烧火。”   江梨耸耸肩,回答他之前的问题,“青姐孕吐反应太大了,喝了好几天面汤,今天中午甚至什么都没吃,我怕她营业跟不上,就想着来帮她做点面汤和蒸蛋,看她能不能吃得了。”   贺严冬听完后突然眉头紧锁,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呢,不行,这面汤和蒸蛋他得学一学。   看着临时烧火工贺严冬的头都快杵到锅里了,江梨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不好好烧火,搁这儿捣什么乱。”   “没捣乱,我学习呢。”贺严冬义正辞严道。   江梨一口气提到一半,又噎了回去,有些头疼的问道:“你学这个干嘛?”   贺严冬还故意跟她卖关子,“有用。”   行吧,再多问一句我跟你姓。   江梨不再理他,兀自转身在案板上切了些小葱花,放入碗中,然后加了一些盐、味精还有一丁点的香油,等到锅里的面条煮得绵软适口后,便舀上一勺锅内滚开的面条汤将碗中的料冲开,然后再倒回锅内。   最后江梨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出门的时候,还挑衅似的看了贺严冬一眼,“学会了吗?”   临时烧火工贺严冬挺胸抬头,自信满满,“简单,还做蒸蛋吗?我去刷锅。”   江梨笑着点点头,难得今日份的贺严冬这么上道。   葱花面清淡适口,特别符合李青现在的口味,一整碗面她一个人全吃完了。   后来她又给做了份水蒸蛋,可能是面条吃多了,这个李青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江梨就觉得这个面条她应该可以吃,说起来她来到这个年代也有些时间了,可能是因为经常下地干活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真的没钱买不来足量的食材,所以她们炒的菜,总有两个极端,要么是重油,要么就是重盐,江梨估计应该还有第三种重油重盐的。   所以就算是普通的青菜,用这种重油重盐的做法炒出来,李青也不一定能吃。   江梨把葱花面的做法十分详细的跟李青叙述了一遍,并且着重提醒她如果让她婆婆给做的话,一定要嘱咐清楚了,要少油少盐。   看着江梨说得头头是道,大妞搁旁边感叹道:“小江啊,你这懂得挺多,自己不赶紧生个啊!”   “不急。”江梨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小声道。   李青也在一旁尽力提供着自己过来人的经验,“不急什么呀,听姐的,还是年轻早点生的好,身体也恢复得快,你看看大妞,都俩孩子的妈了,还壮实得很。我就不行了,感觉肚子里这娃,得要我半条命。”   江梨觉得这话头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顺着往下说,“行,听你们的,我努力,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后来仨人又闲话了几句,还约好了等李青过了这段时间,就一起去县城转转。   江梨和大妞开门出去的时候,贺严冬还在院子里坐着,这一下午,也不上工,净围着媳妇儿转了。   大妞走到贺严冬身旁的时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冬子,嫂子看好你,回去努力努力,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江梨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的,这会儿红着脸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贺严冬跟老书记招呼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十分欠揍的笑着问道:“媳妇儿,你们刚才都聊啥了呀?”   “没啥。”江梨气鼓鼓的说道:“你给我忘掉。”   “什么?”贺严冬装傻。   “大妞嫂子跟你说的话。”   “是让我努力,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仨这句?”贺严冬故意道。   江梨气冲冲地锤了他一拳,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烦人得很。 第23章 你想得美   江梨和贺严冬一前一后进院子的时候,柳芳芝刚从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正打算起身往伙房走。   江梨现在非常不想和贺严冬说话,于是赶忙笑着凑了上去,说:“妈,要做什么啊?我去做吧。”   柳芳芝起身看了她一眼,笑道:“不用,你要想帮忙,就去给我烧火,妈又不是老得做不动了,用不着你动手。”   “行,那我就去烧火。”   说罢,江梨便和柳芳芝一起往伙房走去,路过贺严冬身边的时候,江梨还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   贺严冬瞪着他那锐利的鹰眼,微张着嘴,用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目送二人离去,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又瞪我?那话又不是我说的?”   李大娘家院里有棵香椿树,天一暖和,那香椿芽儿就蹭蹭的都发出来了,下午的时候李大娘让儿子贺强爬树上采了不少,给去唱戏的几位邻里每人都分了一大把。   “这香椿芽儿啊,也就刚发出来的时候最好吃,过不了几天就老了,柴得很。”柳芳芝一边说着,一边将洗好的香椿芽放入锅中焯水。   江梨虽然没吃过香椿,但还是知道一些的,记得有一段时间香椿价格好像一度都被炒得很高。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期待今天的晚饭了。   香椿焯水捞出后被柳芳芝放在案板上剁碎,然后放入打好的鸡蛋液里,加入配料搅拌均匀,再下锅炒熟,香喷喷的香椿炒鸡蛋就做好了。   最后八仙桌上除了香椿炒鸡蛋之外,还有一盘炒青菜和蒜汁拌米蒿,配上一碗甜面汤就是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其间江梨因为没吃过香椿,所以多夹了两筷子,就迎来了邱秀华的死亡凝视,反正整个晚饭期间都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贺严冬吃饭向来都是风卷残云,再加上下午“败火茶”喝得有点多,实在吃不下,早早便结束了这顿晚饭。   但他并没有提前走,而是一直等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那个,我简单说个事儿。”   江梨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贺严冬嘴里这个“简单”一定很不简单。   果然。   “我之前跟老书记打了个赌,我要是能在两个月内把采石场给盘活了,他就把后山承包给我,并且免一年的承包费。我下午就是去给他交差的,这事儿就算成了。”   “不是,冬子,你等等,你没事儿承包那后山是要干嘛?”柳芳芝问道。   “养猪啊!”   “那采石场活儿就不做了?”柳芳芝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不做了啊,接下来一个月我打算把猪圈给盖起来,然后争取四月底就把这猪崽子给养上了。”贺严冬说道。   柳芳芝知道这孩子心劲儿大,想的多,自己悄摸摸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跟她们说,一是怕她们反对,二是怕她们跟着操心。   她年纪大了,有些事管不了,也不想管,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该拉的时候拉一把,该推的时候推一把。   “冬子,这事儿妈不管,你大哥大嫂也管不着,你既然结婚了,这就是你俩的事儿,你俩商量好了就行。但是,妈还是想问你一句,你这盖猪圈和养猪的钱都是哪来的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妈,反正我有办法。”贺严冬偷偷瞥了江梨一眼,很有底气的说道。   其实,他今天说这个事儿,本来也不是为了征求大家的意见,就是一开始说的简单的通知而已。   从贺严冬宣布这个事情之后,在场最有发言权的江梨全程一声不吭。   饭后她情绪显然不是很高,正低头收拾碗筷时被贺严冬突然拉着回了屋。   一进屋,江梨就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径直往床边走去。   她坐在床边,一直低着头,贺严冬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只好走过去蹲下小声说:“对不起,没提前跟你说。”   江梨根本没生他气,她只是觉得委屈,这会儿听到贺严冬的声音,整个人完全就绷不住了。   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流出,自脸颊滑落,滚落在贺严冬紧皱的眉头上,烫得他心里一紧,赶忙起身把人抱在了怀里,“怎么还哭了呢!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我真是个混蛋,我真是该打。”   贺严冬说着,握着江梨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幸亏江梨反应得快,用尽全力挣扎,这一巴掌才没落上去。   江梨抽回自己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狠狠在贺严冬的胸口锤了一拳,哽咽着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傻,谁要打你啊!”   “我这不是犯错了嘛,不仅惹你生气,还把你给弄哭了,心疼死我了,就该打。”贺严冬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给江梨擦眼泪。   江梨躲了躲,小声嘟囔着,“脏死了你。”   纸太硬了,贺严冬不想拿纸擦,于是便笑了笑,捉住江梨的手,说:“嫌我的脏,那就用你的擦。”   江梨懒懒得靠在贺严冬怀里,手上也懒得用劲儿,就任由贺严冬握着她的手慢慢给她擦脸。   贺严冬一边擦,还一边感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眼泪,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哭成花猫脸了。”   “以后生气就照着我打两拳,出出气,可千万别哭了,心疼死我了。”   “我没生气。”江梨吸了吸鼻子,嗡声道:“你明知道我怕猪,要养猪还不提前跟我说,我就是觉得委屈。”   贺严冬紧了紧手臂,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下巴轻蹭着江梨的头顶,小声说道:“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嘛,你看啊,我要是早告诉你了,你要是像刚才那样给我来一场,我肯定立马投降,说不养了。”   像是着魔了一般,江梨此时突然格外迫切的想要知道她在贺严冬心中的分量。   于是她问道:“那现在呢,还要养吗?”   “肯定要养啊!”贺严冬求生欲十分旺盛的在后面加了个“但是”,才继续道:“但是,媳妇儿,你放心,我肯定首先考虑的是你啊,所以才把猪给养在了后山,不然我就直接在后院里养了,还省事呢。”   这还差不多。   江梨的心情很显然的明朗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贺严冬了吧。   “媳妇儿,跟我讲讲你为什么怕猪呗!”   江梨将记忆中的废弃工厂,替换成二叔家的破烂小屋,将杀猪地点替换成二叔家的院子里,而她是通过破烂的窗户看到了杀猪的经过。   江梨如同讲故事似的,将这些娓娓道来。不知道是因为其中的很多元素被替换掉了,还是因为有贺严冬这个坚实的靠山在,即使在回忆讲述那些血腥场面的时候,她都没有再感到害怕。   贺严冬听完后,和之前一样拿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摸摸毛,不怕。”   “媳妇儿,你这其实也不算是怕猪吧,我觉得你就是当时年纪小,被那些血吓到了。”贺严冬随口分析道。   “或许吧,反正从那之后,只要看到猪,脑子里就会一遍一遍的闪过那些血腥的画面。”   贺严冬咳了一声,试探地问道:“那你刚讲完,现在怕吗?”   江梨心头一跳,该死的第六感又来了。   “怎么了?”   “那个,你要是怕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睡,我是说,嗯……”   江梨趁他不注意,一把推开了他,毫不留情的打断道:“你想得美。”   贺严冬扶额叹息,他只是想隔着被子,还是两层被子抱着睡一晚而已。   这都不行吗?   他可真是太难了。 第24章 分家   邱秀华刷完锅碗瓢盆进屋的时候,贺严寒正眯着眼半躺在床头大口抽着土烟。   “抽抽抽,整天就知道抽,怎么不抽死你。”邱秀华十分不客气的关上门,冲着人嚷嚷道:“人张嫂不是说了,这烟酒都沾不得,不然这孩子就更没影儿了。”   贺严寒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又狠命吸了两口后,才将泛红的烟头抵在土墙上捻灭,然后又将剩下的装回布袋里,才敷衍似的说道:“就抽两口,碍不了多大事儿。”   邱秀华哼了一声,端着刚找到的针线筐往床边走去,“你说得倒轻松,你看看就因为我生不出来孩子,你妈现在对我那态度。”   “说句老实话,她现在对咱家那老母鸡都比对我态度好。”   “你也是闲得,没事跟那老母鸡比个啥。”   邱秀华伸手从床尾捞过来一件绿军装外套,准确的在咯吱窝找到了一个大大的破洞,“不跟老母鸡比,就得跟人比,也没差,这肚子只要一天没动静,咱就哪个都比不上。”   “对了,你刚刚看到没有,那老二媳妇儿眼都快长在那盘香椿炒鸡蛋上了,平时吃饭也没见她那么积极,稍微有个好菜,就恨不得都吃她嘴里。”   贺严寒闭着眼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上回冬子买的那条鱼,你不是也吃了不少吗?”   “我吃啥了?那鱼肚子还没上桌就被冬子给夹走了,我顶多也就剔了个鱼头。”邱秀华起身对着微微发黄的灯泡穿好针线,若有其事的说道:“大寒,我跟你说啊,冬子心大,主意多,而且妈刚才也说了,他要养猪这事咱管不着,所以不管他是找你借钱,还是找你出力,你都不能答应。”   “你这话说得,那冬子再咋说也是我亲二弟,他真开口了,我这当哥的能说不帮吗?”贺严寒那点瞌睡劲儿突然一下子就没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邱秀华一边熟练的缝补衣服,一边说着自己的打算,“那我是不是你亲媳妇儿,你咋就不为我考虑考虑呢?你整天不在家,你是不知道你妈是咋挤兑我的,还有那个老二媳妇,现在都骑到我头上了。”   “我是想着,你现在在采石场干着,到过年的时候也能存下不少钱,加上咱们手里本来的钱,不够的我可以再问我哥借点儿,等过了年咱们就在后院盖上三间瓦房,分家,咱们自己过。”   贺严寒虽然不常在家,但也知道这些年因为一直没孩子,柳芳芝对邱秀华的态度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有了老二媳妇儿,就等于有了新盼头,对邱秀华只怕更会冷眼相待。但一边是亲媳妇,一边是亲娘和亲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知道该怎么选。   于是,他麻溜脱了衣服,往被窝里一躺,说:“行了,现在说这个还早,你也赶紧弄完睡吧啊!冬子不是说了钱的事他有办法,应该也不会找上我们,放心吧。”   贺严寒这人虽然有时候看着挺窝囊,也挺没本事的,但对她其实还是很好的。他能这样说,就说明这事儿在他这儿算是已经过了,而他之所以不敢正面回答,则是因为他觉得心里有愧。   毕竟他要面对的是他妈和他亲弟,邱秀华觉得也能理解。   如果不是这日子实在太难熬,她又何至于此。   ——   第二天一大早,贺严冬要出去挑水,看到江梨起来了,非拉着她一起出去走走。   江梨拗不过,又不想一大早就让家里人看笑话,只好跟着他一起去。   柳芳芝看着老二两口子这“床头吵架床尾合”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乐得眼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照这样下去,说不定来年她就也能抱上孙子了。   小老太高兴得哼了一早上的戏。   江梨不情不愿的跟着贺严冬出了门,一路上又碰到不少挑完水往回走的村里人,江梨感觉笑得脸都快僵了,心里对贺严冬的怨怼也由此而加深了。   “就你搞特殊,别人都是一个人来挑水的,就你还要人陪着。”江梨边走边吐槽道。   贺严冬挑着满满两桶水,走路都不带晃的,笑着说:“媳妇儿,不是我搞特殊,我就是想显摆显摆。”   江梨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很快就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贺严冬看着视线中渐渐远去的身影,失笑道:“傻子,当然是想让你多露露脸,也多熟悉熟悉村里的环境。” 第25章 冬哥给买   早上柳芳芝烙了两个野菜饼,配上玉米糁汤和腌好的榨菜丝,江梨吃了个八分饱。饭后,没等邱秀华动手,她就直接把碗筷收了,端到伙房给刷了。   不过,即便如此,邱秀华也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   江梨对此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她做这些本来也不是为了讨好邱秀华的。之前她腿上有伤,很多事做起来都不太方便,所以她也没太勉强自己一定要去做些什么。   现在伤口既然已经好全了,那该她这个儿媳妇儿做的,她是绝对要主动承担起来的。毕竟她和邱秀华都是做人媳妇儿的,有些事她可以不计较,但你不能保证别人也会跟你一样不计较。   所以,她以后会尽可能的把自己该做的做好,省得落人口实,又出去瞎编排她。   折腾完这些杂事从伙房出来,江梨正打算再去给小兔子剁点儿草,结果刚一进院子,贺严冬就神秘兮兮的凑了上来。   “媳妇儿,想不想去县城转转?”贺严冬勾着下巴,笑得一脸荡漾。   江梨迎着刺目的日光,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他,只见他那狭长锋利的双眸因为泛滥的笑意而呈现出弯月的形状,里面盛着的是满满的光与爱。   江梨记得清楚,第一次见面时,那里面盛着的明明是不化的坚冰和逼人的寒光。   “怎么?你要带我去啊!”江梨突然抬脚往前跨了一步,刺目的日光霎时从她脸上消失,被眼前的人严严实实挡在了背后。   贺严冬眉梢一挑,用最快的速度朝周围环视了一圈,然后低头飞快的在江梨光洁的额头上一啄,笑得大气又坦荡,“冬哥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两人进屋和柳芳芝打过招呼后,就一起出门了。   贺家大队离县城不远,贺严冬平时都是走路去的,今儿个有媳妇儿跟着,特意坐了公共汽车。   路上江梨问贺严冬为什么突然要去县城,贺严冬也没拐弯抹角,说是要去畜牧站向刘站长取取经。   江梨不懂这些,也没多问。   所幸,公共汽车晃晃荡荡,很快就到了。   两人到了县城便直奔畜牧站,眼看到了门口,江梨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看到斜对面有家书店,便提议自己去那里看书,让贺严冬办完事了再过去找她。   贺严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嘱咐了她好几遍,不要乱跑,问她钱带够了吗?让她喜欢什么就买下来,不要心疼钱。   江梨笑着催他赶紧进去,说自己带了钱,并且保证不会乱跑。   这还是江梨穿过来之后,第一次进城,和村子里比起来这里确实热闹繁华不少,周边商铺林立,就是商品种类不多,倒也可以理解。   江梨这样想着,穿过狭窄拥挤的沥青路,去到了书店里面。   她特意找了个靠门口的位置站着,这样贺严冬一出门就能直接看到她。   畜牧站内,一见到刘站长,贺严冬就跟完任务似的,将他在脑子里颠来倒去想了无数遍的那些问题,一个接一个连珠炮似的往外吐。   从猪圈的面积大小,到猪崽子靠谱的购买渠道,以及猪崽子的前期护理贺严冬都问了一遍,要不是媳妇儿还在外面等着,他甚至还想再问问母猪的产后护理呢。   看到贺严冬真的卷土重来了,刘站长那叫一个高兴,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一本小册子,还神神秘秘的说是什么内部资料,不是谁都给的。   贺严冬哥俩好的直接对着刘站长胸膛来了一拳,本来是想表示,哥们儿心里清楚,结果没注意力度,差点一拳把刘站长给“打没”了。   不过经过这一遭,俩人这关系也算更上一层楼了,贺严冬养猪这事儿就又多了一层保障。   出了畜牧站的大门,贺严冬就直奔斜对面的书店。   找到江梨后,两人就一起去街上漫无目的的闲晃。   路两旁有不少提着笼子卖兔子的,江梨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贺严冬以为她喜欢,便问,“喜欢的话,咱就再买一只回去一起养。”   江梨摇摇头,直起身子大步往前走,“不要,那些都没咱家的好看。”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江梨看到一家专门卖糖的店,便伸手指了指说:“我想吃上次那个橘子味儿的糖。”   “走,冬哥给买。”   隔着一条路,糖店的对面就是贺严冬上次买布的店,这会儿刚好没人,俩年轻的小店员正没事儿在那儿唠闲。   其中一个说着说着眼前一亮,突然伸手往前指了指,“小娟,你看糖店门口那个是不是就是上次过来买布那男同志,还把他媳妇儿说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小娟踮着脚,看了好一会儿才惊道:“没错,就是他,旁边那个应该就是他媳妇儿,还是我给他推荐的布料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贺严冬和江梨已经买好了糖块,正转身要过马路呢。   看到江梨的正脸,两位年轻店员瞬间噤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开口道:“小娟,你眼光真好,推荐的布料可真好看。”   小娟仿若灵魂出窍似的,感叹道:“这男同志居然还真不是瞎白话。”   江梨和贺严冬过了马路,正打算去附近的菜场转转,结果刚走没两步,江梨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林颂文?”   江梨听到声音转过身,目光接触对方的那一霎,这个名字就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第26章 赌气   在开口之前,林颂文其实并不确定他看到的就是江梨本人,毕竟他刚刚也只是看到了人侧脸,觉得熟悉而已。   所以,当江梨转过身来,并第一时间叫出他名字的时候,林颂文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时隔这么多年没见,而他又违背了曾经口口声声许下的诺言,没想到江梨居然还记得他。   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林颂文有片刻的失神,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小跑着来到了江梨的面前。   “小梨,还真的是你啊!我刚刚就是看到你侧脸,觉得熟悉,就试着喊了你的名字。没想到还真的是你。”林颂文说着伸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道:“小梨,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江梨脸上挂着恬淡的笑,语气十分平静,像是面对久别未见的故友,始终保持着不冷不淡的态度。   “那就好。”林颂文点点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对了,我现在在县城的信用社工作,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过来找我,曾经的事,是我……”   “是你什么呀?”林颂文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一道略显甜腻的声音打断,紧接着一个穿着红色大衣,蹬着粗跟高跟鞋的长发女人就贴到了他的身边。   看到来人,林颂文明显吓了一跳,脸上登时挂上了讨好的笑,慌里慌张的解释道:“这是江梨,我之前下乡的时候就住在她家,她们家人当时都挺照顾我的,这不刚巧碰见了,我就是想谢谢她。”   “噢,这样啊,那确实该谢谢人家。”长发女人对着江梨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才笑着说道:“江梨是吧,我叫刘念,是颂文的老婆,我替他谢谢你,曾经那么照顾他。”   能跟贺严冬这样单独出来约会,江梨其实挺高兴的,也并不想破坏这种好心情。所以,刚刚遇到林颂文的时候,她也一直保持着不冷不淡的态度,就是希望这场久别重逢的寒暄能尽早结束。   可谁知道就偏偏有不速之客非要来破坏她的好心情,刘念那句话说得可真够阴阳怪气的,生怕她听不出来似的。   江梨笑着挑挑眉,正打算说些什么,就被贺严冬抢了先。   “贺严冬,她男人,那我就替我媳妇儿回一句不用客气。”   “你结婚了?”林颂文惊讶的目光在贺严冬和江梨身上反复横跳,下意识便问出了口。   江梨笑着看了眼贺严冬,礼貌说是。   一旁的刘念对林颂文的反应十分不满,黑着脸小声道:“人结没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梨刚刚本来还想回怼两句,现在看来是没这必要了。   于是,她便开口道:“那个,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林颂文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在看到刘念那警告的眼神之后,便只是点了点头。   江梨和贺严冬转身离去,去菜场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江梨发现自从冬梅的事情之后,她就变得特别矫情。比如现在,林颂文的事情她明明一句话就能跟贺严冬解释清楚,但她就是一门心思的想等着人问。   但是这一路上,贺严冬都表情严肃,似乎完全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江梨忍不住怀疑,贺严冬真的就那么放心吗?真的就一点都不怀疑,也不好奇吗?   还真是。   贺严冬这一路上都在想着一件事,刚刚那个林颂文的媳妇儿,长得明明比她媳妇儿差一大截,可人家穿得好啊,看起来就时髦。   贺严冬越想越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太穷,让媳妇儿在人前矮了一截儿,受了委屈,他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让媳妇儿过上好日子。   江梨不知道他心里这些想法,赌气似的认定了他就是不在乎,所以一路上也故意不跟他说话。   到了菜场,贺严冬才后知后觉江梨情绪不对。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十有八九跟那个林颂文有关,于是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直接问道:“媳妇儿,是不是那个林颂文惹你不开心了?”   江梨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他,对于他这脑回路算是彻底无语了。   “贺严冬,我就问你,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跟林颂文的事?”又搞直球,跟她不会似的。   在媳妇儿面前一向灵光的脑袋,这会儿也懵逼了,“你之前不都说过了吗?难道林颂文不是你说的那个知青?”   江梨点点头,无力道:“是。”   你但凡早点问,何至于此。   “走吧。”   江梨转过身,径直往前走去,结果刚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了。   等到贺严冬走到她身边,她才开口说道:“对了,我刚刚是不开心,但不是因为林颂文,我跟他之前没什么,之后也不会有什么。”   贺严冬突然福至心灵道:“不会是因为我什么都没问你,所以才不开心的吧?”   江梨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然后继续往前走。   贺严冬乐了,原来媳妇儿这么在意他啊! 第27章 吃醋   菜场一般都要赶早来才能买到比较新鲜的食材,特别是像瘦肉这种紧俏的食材,来得稍晚一会儿就要被抢光了。   她们来的这个点半晌不夜的,别说新鲜的肉蛋菜了,就连人都是极少的。   不过,江梨本来也只是打算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到些肥膘肉。   之后的一个月贺严冬肯定要为养猪的事情各种操劳,江梨自知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就算她想帮,贺严冬肯定也不会同意。   所以,她打算买些肥膘肉回去化成猪油,这样每次炒菜的时候都可以放些猪油渣,也算是每顿都有了油水。   卖肉的铺子就在菜场入口处,江梨直接买了一斤肥膘肉和一斤统货肉后,就跟贺严冬一起回去了。   公共汽车时停时走,颠簸摇晃,江梨歪头靠在贺严冬的肩膀上睡了极不安稳的一觉,中途还梦见自己是在船上,以至于下车的时候脚踩在地上还有些发软。   贺严冬眼疾手快的伸手揽住她,才没让她脚下一软直接一膝盖跪到地上去。   临近中午,江梨看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贺严冬身上,两人一起往村里走去。   走到一半,贺严冬发癔症似的喊了一句,“小梨。”   江梨眯起眼睛,警告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贺严冬眨眨眼,摆出一副无辜又纯良的样子,“我就是想知道他叫你小梨,你叫他什么?”   贺严冬脸上表情不显,嘴上也问得轻松,其实心里想得却是,如果她回答的是“文哥”,那他今天一定不会像之前那样轻易的就放过她。   这是在吃醋?   江梨抬手摸了摸鼻子,脑袋转得飞快,脱口而出,“我叫他林大哥,怎么了?”   “真的?”贺严冬眉梢微挑,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   “骗你干嘛。”   江梨仰头看他,笑得一脸真诚。   ——   两人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吃午饭,柳芳芝看到贺严冬手里提溜着的两块猪肉,一阵心疼,“哎呦,怎么买这么多猪肉呢,多花钱呐。”   “不多,统共也才两斤。”贺严冬随口回道。   柳芳芝瞥了江梨一眼,叹了口气说:“行了,先吃饭吧。”   整个午饭期间,江梨可以明显感觉到柳芳芝的情绪不对。   果然,饭后贺严冬直接去了后山,而她则收了碗筷在伙房洗刷,就是这个时候柳芳芝走了进来。   江梨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语气如常的叫了声妈。   “那两块肉是你要买的吧?”   江梨点点头,说是。   柳芳芝继续道:“自从你嫁过来,彩礼钱就不说了,冬子又是忙着借钱给你做衣服,又是买鱼给你补身体的,我都没多说过什么。”   “但现在冬子那个养猪场还一点谱都没有,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肯定多着呢。我觉得吧,这钱该省还是得省。”   江梨将洗好的碗筷捞出来摆好,才回道:“妈,我知道您的意思,其实,我们两个都是为了冬哥好。”   “我买这些肉,就是想着化点猪肉渣,能让他吃饭的时候每天都能有点油水。您放心吧,妈,我有分寸的,不会乱花钱的。”   柳芳芝欣慰的点点头说:“那就好。不过,就算是为了冬子,你这也买了太多了些。”   江梨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思,也就没再过多解释,只是顺着回了句知道了。   之后整个下午的时间,江梨都窝在伙房里处理她买回来的那些肉。   统货肉中大部分的肥肉都被她切下来和肥膘肉一起化成了猪油渣,足足化了一盆呢。   剩下的肥瘦肉被她剁碎后,下重油加料炒熟,然后加入适当的热水,做成卤肉,香味儿飘得满院子都是,勾得大妞都闻着味儿过来找她了。   晚上,江梨下了些面条,浇上做好的卤肉,贺严冬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就连柳芳芝都多吃了半碗。   幸亏她加料重,添水多,整整做了一大盆的卤肉,不然还真不够这家人一顿吃的。   饭后,贺严冬忍不住感叹道:“媳妇儿,你这做得也太好吃了,我保证,过不了多久,一定让咱家天天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猪肉。”   “对,就你说的,那什么辣椒炒肉,红烧肉那些的,咱们一天一个样,不带重样的,你亲自做给我吃。”   柳芳芝瞥了他一眼,吐槽道:“美得你。” 第28章 人民教师   之后的半个月贺严冬为了养猪场的事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江梨看着心疼,又实在搭不上手,只好每天都亲自下厨变着法的将那些平时常见的蔬菜做出花样来。   结果就是,天天不重样的猪肉没吃上,反倒吃上了天天不重样的蔬菜。所幸贺严冬在吃上也不挑,特别是在得知是媳妇儿亲手做的之后,就更为捧场了。   以至于半个月过去了,贺严冬也只是看起来比之前晒得更黑了些,倒是一点都没有瘦。   这让江梨觉得很是欣慰,这半个月的操劳总算没有白费。   上周末贺春华回来,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的,仿佛上次在江梨屋里垂头丧气的说不想上学了的人不是她似的。   江梨大概猜到应该是成绩上升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刚吃过早饭,贺春华就拿着三张英语试卷屁颠屁颠的跑来的,其中一张是她的,另外两张则是和她玩得比较好的同学的。   江梨先看了贺春华的试卷,确实进步了不少,看得出来,她费劲巴拉倾心给写的英语学习计划并没有白费。   至于另外两张试卷,成绩要比贺春华差很多,问题也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   等江梨看完后,贺春华才说出她的意图。   大概就是贺春华去学校之后,便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大谈她二嫂英语多么多么厉害,而且看了她的试卷就知道她问题出在哪里,还专门给她写了个英语学习计划书。   一开始贺春华的两位好朋友都觉得她是在吹牛,说大话,并对此毫不为意。   直到最近一次的考试成绩出来,看到之前和她们一起吊车尾的贺春华,成绩居然比她们高了一大截,直接进入到中下行列了。   这下她们才后知后觉,贺春华的那个二嫂可能真的和她说得那样厉害。   于是,她们便缠着何春华,想让贺春华把她们的试卷也带回去给江梨看看,好给她们也制作个学习计划书,这样大家就可以一起进步了。   而且,她们还承诺贺春华,如果她们两个的成绩真的都上升了,那就请贺春华吃一周的饭。   江梨想着既然是贺春华的朋友,而且两个小姑娘也没有借着朋友的名头吃白食,看起来又挺有上进心,就把事给应下了。   一方面能替贺春华省下一周的饭票,另一方面还能帮她巩固友谊,可以说是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也因此,江梨这一周都处在一种十分忙碌的状态中。   每天做饭,洗衣都算是常规家务,然后还要研究两位同学的英语试卷,并对症下药做出相应的学习计划书,搞得她自己都没什么时间社交了。   除了月初那几天没那么忙的时候,跟着大妞一起去了趟李青家里,几个人坐一起聊了一会儿,之后她基本都抽不出什么时间,也就没再去过,好在李青孕吐的情况好了许多。   昨个儿大妞从李青家里回来后,特意过来传话说,李青让她有时间去一趟,说有要紧事跟她说,大妞没多问,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于是,江梨吃完早饭,拾掇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就赶紧往李青家里走。   路上刚好碰到李青的婆婆吴桂花还有村里其它几位婶婶在路边的树下唠嗑,江梨还特意过去打了个招呼。   待江梨走后,吴桂花笑着感叹道:“这姑娘长得可真讨喜,不仅长得俊俏,心眼儿还好。我要是那柳大嫂呀,估计做梦都得笑醒了。”   “她就是冬子娶回来那新媳妇呀!也不见出门,我都没见过。”陈大娘勾着头又看了两眼江梨的背影,才放低声音,小声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说是什么丧门星,狐媚子转世呢。”   吕大婶也附和道:“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吴桂花掸了掸裤子上的土,若有其事的说道:“那都是瞎说。我跟你们说吧,这姑娘也是可怜,不大点儿爹娘就都走了,叔婶儿对她也不好,还到处编排这孩子的坏话。”   “其实,人姑娘挺好的,我家青儿前段时间不是怀了,害喜得厉害,那是一口饭都不进去,我都快急死了,最后还是人江梨亲自到我家去给青儿做了碗面条,后来我就照着她说那法子,天天给青儿做着吃。多好一孩子呀!”   “要真照你说得这样,那这姑娘确实不错。”   “唉,不过也真是可怜,遭了那样的叔婶儿。”   “谁说不是呢。”   ……   李青这段时间已经调理得很好了,江梨进屋的时候她正在坐在窗前看书,看到江梨,便赶紧招呼她过去坐。   两人有将近十几天没见了,这好不容易见了面,也就多聊了几句近况。   江梨关心的还是李青的身体,毕竟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怀着孩子,可是一点都疏忽不得。   而李青一见到江梨,就发现她瘦了不少,加上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忙得一点空都没有,便也多关心了几句。   两个文化人你来我往的,聊了大半天才终于扯到正事上。   李青之前一直在公社小学教书,现在怀孕了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学校那边给她的建议是,让她最好找个代班老师帮她教,这样等她孩子生下来了她还能继续回去教书,要是学校自己找的话,恐怕等她生完孩子就回不去了。   李青考虑了几天,觉得能胜任这个工作的恐怕也就只有江梨了,所以便把她叫了过来,问一问她的意思。   有些事,只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贺严冬那猪圈刚好也折腾得差不多了,之后应该也不会像之前那么拼命了。贺春华那两位好朋友的英语学习计划书,江梨昨天也都给整理好了,也是刚好闲下来。   李青在公社小学教的是五六年级的语文和数学,一个月的工资有35块,江梨如果去代班的话,那每个月就可以拿到这35块钱的工资,直到李青生完孩子后能够重新站到讲台上。   李青自己算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至少也得是两三年,怎么着她也得等孩子断了奶才能安心出去工作。   江梨也觉得这个工作不错,但她现在毕竟嫁人了,还是需要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的。所以,走之前她跟李青说好了,下午再过来告诉她结果。   一个月35块,一年12个月就是420块,还有寒暑假,别说柳芳芝一家人了,这职业就是搁21世纪它都是万千父母心中的首选。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梨在饭桌上将这事一说,柳芳芝瞬间就乐了,笑着说:“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呢?那你待会儿吃了饭,赶紧跟李青说你答应了,家里的事交给妈就行,你不用管。”   自从俩人结婚之后,贺严冬一直都是万事以媳妇儿为先,所以只要江梨自己想去,他是没什么意见的。   柳芳芝话都说到那儿了,邱秀华也不好再拿家务事做文章,虽然心里嫉妒得要死,但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好作罢。   吃过午饭,看到难得的好天气,江梨又搓了两件衣服,晾上后,才去找了李青。   李青应该也早就料到了江梨肯定会答应下这个事,所以,江梨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将教学的课本和课程表都准备好了。   今天正好是周五,李青让江梨周一早上过去,还跟她说到学校找李主任就行。   晚上,躺在床上,江梨觉得这半个月过得跟做梦似的,转眼间她居然就要成为伟大的人民教师了,还不知道她能不能镇得住那些调皮的小朋友呢。   江梨正闭眼思索着,突然感觉到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已经数不清这是贺严冬第几次误以为她睡着了,正试图偷偷往她被窝钻。   江梨不动声色,打算待会儿吓一吓他。   时间缓慢流逝,身旁的动静逐渐停止,江梨慢慢睁开眼睛,正打算一看端倪,整个人突然连人带被的被人卷进了怀里。   “媳妇儿,瘦了。”贺严冬喃喃道,“不养猪了,得先养你。”   趁着月色,确认贺严冬是在说梦话后,江梨勉强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十分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你才是猪,笨猪。” 第29章 来真的   周末两天时间,江梨除了给贺春华指导功课之外,还特意抽了些时间出来,翻了翻李青拿给她的五六年级的语文和数学,一共四本课本。   语文课本被她无情的丢在了一旁,主要是这东西太能触发回忆了,想到曾经没日没夜努力背书的日子,江梨就觉得脑壳疼。   沉下心来,大概翻了一遍数学课本后,江梨心里基本就有谱了,这些内容对于她来说就是简单又零碎,但对于那帮端正坐在教室里嗷嗷待哺的小学生就应该是另一种情况了。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去教会这些小学生。   下午贺春华非要拉着她去后山,江梨想着那猪圈反正也还没喂上猪,而她也确实有点好奇贺严冬这段时间都在后山忙些什么,索性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从后山脚下,到半山腰的那段山路,不仅被贺严冬清理得很干净,还特意砌了土台阶,两人很容易便走了上去。   半山腰那块地,地势平坦开阔,贺严冬的猪圈就盖在上面。   其实,贺严冬之所以会选择养猪,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养猪简单,其二才是畜牧站刘站长给他分析的,现在养猪以后肯定能赚大钱。   不过,这心里觉得简单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他毕竟是第一次养猪,还是得悠着点,再加上现在贺严冬手里确实没什么钱,所以这猪圈也盖得不大,顶多能养个四五头猪。   贺春华和江梨上来的时候,贺严冬正蹲在猪圈里思考这猪粪尿排放的问题,听到两人的声音,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江梨一抬头就看到贺严冬那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她强忍着笑意,装模作样的环顾四周后,点了点头,并煞有其事的咳了一声,说:“不错,这儿风景挺好,视野开阔。”   贺春华挽着江梨的胳膊,笑弯了腰,“二嫂,二哥是想让你夸他猪圈盖得好。”   接收到贺严冬肯定的眼神,江梨才妥协道:“嗯,确实干得不错。”   江梨话音刚落,就听到贺春华在旁边咋呼道:“二哥,你这猪圈怎么盖这么小?”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人畜牧站的刘站长特意教给我的养猪小窍门儿。”贺严冬故意买了个关子道:“你想啊!要是把你关在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屋子里,再管你一天三顿饭,你在这屋子里能做什么?”   贺春华眉头紧锁,稍一思考后展颜道:“吃了睡,睡了吃呗。”   “对啊!把猪圈盖小点,猪不就只能跟你一样吃了睡,睡了吃,那长肉能不快吗?”   贺春华听着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半晌才反应过来,怒目瞪着她二哥,跟江梨告状,“二嫂,你看我二哥,居然拿我跟猪比,你快说说他。”   贺严冬含笑站在原地,挑衅似的迎着江梨的目光挑了挑眉,然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江梨张了张嘴,对着贺严冬无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拉着贺春华往山下走。   “走吧,咱们不理他不就行了。”说完,江梨还故意凑近贺春华笑道:“他才是猪,大笨猪。”   贺严冬可不是什么大笨猪,他猴精猴精着呢,看江梨走后他那异彩纷呈的表情,就知道他看懂了江梨刚刚那口型,是说了什么。   晚饭的时候,贺严冬再次展示了他风卷残云般的干饭能力,柳芳芝还直愣愣的看着他问,是不是待会儿有啥急事要做。   贺严冬摇摇头,说没啥事儿,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自家媳妇儿。   江梨今晚像是故意似的,一碗稀饭就要小口小口的抿,最后目光瞥到贺严冬实在是有点坐不住了,才加快了速度。   饭后,贺严冬一个人在屋里焦急的走来走去,等到江梨拾掇完伙房的活计开门进来,他一个大跨步过去,就把人抵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江梨就听到了他压抑许久的声音,“媳妇儿,在后山,你不是用口型告诉我,要晚上回来再收拾我吗?你打算怎么收拾啊?”   贺严冬说着就要往江梨唇上亲,被江梨捂着嘴直接推开了。   “你先等等,先放开我。”   贺严冬盯着人眼睛看了一会儿,十分利索的松了劲儿。   江梨对着他笑了笑,抬脚走到桌前,然后拍了拍凳子,说:“过来坐下。”   贺严冬没有半分犹豫,一脸懵逼的走了过去。   江梨从桌上拿起一本五年级的语文书,然后随便找了一首古诗,递给贺严冬,“嗯,背会。”   贺严冬皱眉:“你这是要我命。”   “那抄写五十遍?”   “那我还是背吧!”   江梨从他手里拿过书,合上并放回桌上,惊讶道:“你底线这么低的?才五十遍你就愿意背了,要是我,至少得一百遍。”   贺严冬完全被她给搞蒙了,索性直接问道:“所以,你刚刚那是在……?”   “拿你试一下小学生的底线。”江梨说得坦然,完全没注意到贺严冬的脸色已经变了。   “行。”贺严冬抬头,含笑看着她,“你这就算收拾我了是吧!”   江梨眨眨眼,“我那就是说着玩儿的,不能当真。”   贺严冬起身的瞬间,江梨宛若受惊的小白兔似的,瞬间便感知到了危险,她往后退了一步,就感觉到双腿抵在了床沿,退无可退,她只好就那样站着,等待着贺严冬再次开口。   可谁知下一秒江梨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视野再次清晰的时候她已经被人稳稳的压在了身下,贺严冬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现在该我收拾你了,我是来真的。”   贺严冬说完,完全不给江梨反应的时间,直接用唇舌封住了她的嘴。   这一吻漫长至极,直到江梨实在喘不过气来,死命拍打贺严冬,他才将人放开。   看着这人一脸餍足的表情,江梨红着脸,羞愤至极,忍不住握拳朝着贺严冬那宽厚的胸膛锤了好几下。   那力道跟挠痒痒似的,但贺严冬为了让媳妇儿消气,还是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句,太疼了,别打了,我错了。   这事才算作罢。   临睡前,贺严冬试探性的问道:“媳妇儿,明天一早我去韩家大队买猪崽子,顺便送你去学校咋样?”   过了好一会儿,江梨才瓮声回道:“好。”   贺严冬常吁了一口气,媳妇儿没生气,太好了。 第30章 真是邪了门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江梨就和贺严冬一起出门了。   贺严冬要去韩家大队买猪崽子,江梨要去公社小学,俩人正好顺路。   从家里到公社小学不算远,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但也就现在的天儿,不冷不热的刚好适合走过去。   等过段时间入了夏,天气越来越热,贺严冬可不舍得自家媳妇儿顶着大日头走路去学校上课,怎么着也得想办法给整辆自行车,而且必须得整辆男式的,这样媳妇儿自己骑不了,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每天接送了。   贺严冬正自得其乐的想着,突然被江梨扯了扯袖子。   “嗯?”   “你小学也是在公社小学上的吧?”江梨问道。   贺严冬说:“啊,不过我们那时候条件太差,几间破土坷垃房,夏天热,冬天冷,不仅漏风还漏雨,一到下雨天,那雨水顺着土墙哗啦啦往下流,教室里被踩得跟个猪圈似的。”   江梨差点被贺严冬的形容给逗笑了,缓了半晌才问道:“那你知道李主任吗?李青说让我到学校就去找他。”   “李主任?”贺严冬把这三个字放在嘴边,来回琢磨了好几遍,觉得能对得上号儿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当然知道,放心吧,媳妇儿,这人我贼熟,待会儿我带你找他去。”   十分钟后,公社小学校长办公室。   李主任顶着一头地中海,正对着江梨唾沫横飞的控诉贺严冬当年的“罪行”,“小江,你看看我这头发,都是他二冬子给我气没的。遥想当年我那也是二十出头,意气风发,头发虽不多,但也够用,自从这个二冬子带头儿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李秃子之后,我这头发是一天比一天少啊!你看看,现在都快没了。”   “这还不够,他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总试图挑战我作为一个老师的尊严……”   贺严冬一直在旁边站着,这会儿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江梨瞪了他一眼,开口打断了李主任的话,“那个李主任,咱们要不要先落实一下代课这个事情,比如先带我熟悉一下班级之类的?”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李主任拍了把脑门,总结道:“都是这浑小子给我气得。”   “行了,李老师,您也真够记仇的,那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您还记得这么清楚,一把年纪了,也不怕累着自己。”贺严冬收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之前的事就算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我在这儿给您道个歉。江梨,是我媳妇儿,一码归一码,您不能因为我的事给她穿小鞋。当然,如果可以我还想请您多照顾照顾她。”   “行了,我就说这么多,还有急事,先走了。”   贺严冬说完,看了江梨一眼,又对着李主任挥挥手,直接走了。   屋里只剩下李主任那略显无力的呐喊,“你个浑小子,你给我说清楚,谁一把年纪了。还有,你瞧不起谁呀,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还怕我给你媳妇儿穿小鞋,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江梨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干笑道:“那个,李主任,他,他好像已经走了。不好意思啊,我回去一定好好说他。”   “哦,走了啊!”李主任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挽尊道:“确实该好好说说他,太过分了。”   “行了,走吧,我就先带你去看看办公室,再去教室。江老师,你放心,你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跟那浑小子不一样,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他给你穿小鞋的,你就放心干,好吧。”李主任边走边说道。   “那就谢谢您了,不过,冬哥他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有时候比较爱玩了些。”   “不说他了。”李主任停在一间屋子门口,朝着里面指了指说:“呐,那个空着的桌子就是你的办公桌,你知道是哪个就行了,咱们马上就得去教室了。”   江梨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经知道了。   江梨今天要上的第一节 课是五年级的数学课,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本来人声鼎沸的教室里,在李主任走进去的那一刻,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他愣了半晌,才清了清喉咙,郑重宣布道:“李青老师因为身体原因,暂时不能来给大家上课,这段时间就由这位新来的江老师来给大家上课,完毕。”   说完,没等他开口,教室里便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掌声,“欢迎江老师。”   李主任欣慰的看了眼班里坐着的同学们,又跟江梨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直接走了。   出了教室门,他才喃喃自语道:“真是邪了门了!”   江梨站上讲台,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拿出点名板准备点名。   点名板是李青给她的,有些名字后面还特意写了标注,比如:贺小花(班长)、贺雨(学习最好)、贺子强(学习差,爱捣乱)等等。   江梨在点到贺子强在内的几名同学的名字时,还特意多看了几眼,发现他们都坐姿端正,表情认真,完全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根本不像上面标注的那样爱捣乱什么的。   一节课下来江梨觉得异常轻松,连个交头接耳的同学都没有,亏她之前还在那儿绞尽脑汁的想如果学生们不配合,故意在她的课堂上捣乱该怎么办。   悉心准备的三十六计,结果全都打了水漂。   江梨在办公桌前坐下还没两分钟,就有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最后还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你好,江老师,我叫徐斌,教四年级的语文和数学。”徐斌字正腔圆的自我介绍道。   “噢,徐老师,你好。”江梨客气回道。   “一节课下来挺累的吧!难免的,毕竟五年级那个班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乱,有几个学生是格外的淘气,看看李主任那头发,气得是一天比一天少。”   听完徐斌的话,江梨直接愣住了,这好像跟她经历的不太像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十分客气的笑笑说:“还好,毕竟是第一次站上讲台,新奇大过一切。”   “对了,之前李青老师在的时候五年级也是跟你说的那样吗?”   徐斌点点头,肯定道:“是啊,我之前也只是听其它老师说这五年级上课乱得很,还不觉得有什么,前段时间给他们代了一堂课,才知道是真的乱。”   “你也知道,李青老师脾气好,那些学生根本不怕,她也管不住。”   江梨点点头,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这事儿八成又跟贺严冬有关。 第31章 我心疼你   贺严冬要去买猪仔的地儿,是畜牧站的刘站长亲自推荐的。   韩家大队有个养猪能手叫韩丰年,老头子养了一辈子猪,前年临走的时候,硬着让小儿子韩震跪在他病床前发誓,一定把这养猪场好好办下去,这才放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两年下来,韩震也是真给他老子争气。   韩丰年虽说养了一辈子猪,但胆子小,也没啥长远眼光,猪圈里最多的时候也就一百来头猪。韩震接手后,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给发展到了六七百头,更是成了村里的首个万元户。   贺严冬一进门就看到人院子里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和两辆自行车,之前听刘站长讲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真的亲眼看到了,只觉得浑身都热血澎湃,恨不得马上买了猪崽子就回去给喂上。   因为是刘站长推荐来的,所以卖给贺严冬的猪仔是韩震亲自进猪圈挑的,看他是空着手来的,还特意让养猪场的人开着拖拉机给送了一程。   麦麸和的猪食和清水都在猪食槽放好了,保证小猪仔长途跋涉进入新环境后能吃上安稳的第一餐。   等彻底安顿好小猪仔后,眼看着就到了学校放学的时间,贺严冬又马不停蹄的往学校走,去接媳妇儿回家。   路上他又琢磨着,只买一辆自行车好像还不够,还得给媳妇儿买只表才行,这样上课下课的都能看个时间,会方便不少。   贺严冬腿长,走起路来又大马金刀的,到的时候学校还差几分钟下课,他也没进去就在校门口等着。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江梨和一个长得挺秀气的年轻男人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两人还差几步就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   学生们宛如洪水似的,争相从教室里往外冲。   贺子强一行人混在其中,风一般的从江梨身旁跑过,却又在校门口突然刹住脚步,然后立正站好,十分礼貌的向门口站着的人鞠了个躬,并叫了声,“老大好。”   贺严冬并未注意到江梨走了过来,还一脸欣慰的点点头,拍了拍那小孩的后脑勺,摆摆手说:“行了,走吧,记住以后也不准捣乱。”   看着小学生们都跑走了,江梨才轻咳了一声,以示存在感。   贺严冬听到声音,心里一颤,挠挠头,干巴巴道:“现在的小学生还都挺有礼貌的,见面就给人鞠躬,这一看就是老师教得好,特别是像我媳妇儿这样的,长得好看又有文化的老师,是吧?”   江梨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将手里装了书的布包往他怀里一甩,一声不吭的往前走去。   贺严冬深知事情可能败露了,于是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解释道:“媳妇儿,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这话越到后面声音就越小,语气也愈加无辜,“我就是今天从那门口经过的时候,不小心捡到了几支他们给弄到地上的铅笔,然后又一不小心给掰折了。”   江梨突然停住脚步,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说清楚,到底几支铅笔,怎么就给掰折了。”   “好像五六七八支吧,就没把握住力度呗,两只手握住一用力就折了。”贺严冬说完,赶紧找补道:“不过,我跟他们说了,你是我媳妇儿,等明天上课了就赔他们新的。”   “你,你,你……”江梨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妥协道:“你以后不准这样了。”   “好的,我保证,那你还有什么别的指示吗?媳妇儿。”   “待会儿回去把铅笔给买了。”   江梨说完,叹了口气往家的方向走去,这一天天的总是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比上了一天课还心累。   ——   下午柳芳芝在后院菜地里割了一茬韭菜,又煎了几个鸡蛋,拌了个素馅儿,晚上包了一大锅素馅儿饺子。   饭桌上,贺严冬难得没有风卷残云,而是边吃边大谈他在韩震家养猪场见到的一派繁荣景象,什么才19岁就养了六七百头猪,还管着几十个工人,还是村里的头个万元户,听得柳芳芝一愣一愣的。   不过,老二要真能靠着养猪走到那一步,那他们家就真的能在村子里抬起头来了。   前些年,她厚着脸皮挨家挨户借了不少钱,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看不起他们家的。   虽然这些钱,现在差不多都还清了,但有些印象一旦落下了,是很难改观的。   晚饭后,贺严冬掌着灯又去了趟后山,江梨则回屋里薅着头发看语文书。   她当年上学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上语文课了,虽然每次考试成绩都不算差,但那都是临考前拿命背出来的。   现在突然让她上讲台上给人讲课,要不是李青的课本上记得东西全,她今天恐怕就要丢脸了。   所以,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意外,她必须要提前看一下明天的教学内容,思考一下该从哪里入手,怎么教比较好,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闹笑话,尽管那些学生在贺严冬无声的威胁下,可能也不敢笑她。   贺严冬推门进来的时候,江梨刚好合上书本,正靠着椅背上伸懒腰,看到他,打着哈欠问道:“不用在那儿看着吗?不怕有人偷猪?”   贺严冬从门口拿了盆,一边打洗脚水,一边回道:“不用,山上有看林子的,我盖猪圈的时候,顺便帮他修了修屋顶,他就答应晚上帮我看着猪圈。”   江梨点点头,懒懒道:“那就好。”   “媳妇儿,来泡泡脚,一下子站了好几节课,不太适应吧。”贺严冬端着洗脚水放在江梨面前,说着就要帮她脱鞋。   江梨躲了一下,眼睛一热,弯腰扶他起来,“你先起来,我自己来就可以。”   “没事儿,媳妇儿,我就想给你洗。”贺严冬没发现江梨的异常,自顾自的说道。   江梨没再坚持,转而自己动手脱了鞋子,将脚放进盆里,水温微烫,包裹着细腻的皮肤,舒适感瞬间传遍全身,确实解乏。   贺严冬那粗粝的手掌接触到她细嫩的皮肤时,江梨感觉到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颤栗,搞得她差点忘了一开始想要说什么。   江梨全身放松,看着贺严冬,满目温情道:“冬哥,你对我太好了。”   贺严冬抬头看着她笑,“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放心吧,以后还会对你更好的。”   “可我现在有点心疼你了,你每天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还要处处想着我。”江梨顿了顿,继续道:“我也是个大人,有些事我可以自己解决的。就像今天小学生捣乱那个事情,我可能处理得会慢一点,久一点,但我不想所有的事都压在你的身上,让你为我操心。”   贺严冬拿过擦脚巾垫在腿上,一边给江梨擦脚,一边道:“没事儿,媳妇儿,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跟妈说过,这是我媳妇儿,我得疼,现在我也这样说。你那都是小事儿,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累,真的。不过,你要是真心疼我,平时就多给我点甜头儿呗。”   贺严冬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江梨会当真。   所以当他倒完洗脚水回来,看着床上仅剩的那一床被子,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咋回事?这是要让他睡回地铺? 第32章 误会   第二天一大早,柳芳芝鸡都喂完了,贺严冬还没有起床,要是搁平时,这会儿那水缸都已经挑满了。   柳芳芝心里纳闷,但这缸里没有水,她也做不了饭。于是又去喂小白兔,中间朝着贺严冬和江梨那屋张望了好几次,后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股脑把手里剁碎的青菜叶子全扔进了小白兔窝里。   “大寒,大寒,你赶紧去挑个水,我这急着做饭呢。”柳芳芝笑着跑到贺严寒那屋,搓着手催促道。   贺严寒眼看着也是刚起床,正坐在床边穿鞋呢。   他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被正在一旁叠被子的邱秀华给抢先了,“妈,这活儿不一直都是老二在做吗?您也知道,大寒前几年因为挑水伤了肩膀,这活儿他做不来的。”   “这老二不是还没起嘛,我这又急着做饭,你就先去挑半桶回来就够。”   贺严寒穿好鞋起身走了过来,怕邱秀华再多说什么,赶忙应道:“知道了,妈,我现在就去。”   柳芳芝刚刚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且又是当着儿子的面,她不好跟邱秀华发作,现在一个人回到了伙房,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嘴里喃喃道:“我自己儿子我能不知道怎么样?采石场那活儿起早贪黑的都能干,给家里挑个水就不行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占别人便宜,心眼小得跟那针鼻儿一样。”   “妈,水给你挑回来了。”贺严寒一边往水缸里倒水,一边喊道。   柳芳芝收起情绪,应道:“行了,这就够用了,剩下的等冬子起来了,让他挑。”   说完她又不咸不淡的补充道:“你赶紧回屋吧,不然你媳妇儿待会儿指不定又要说啥了。”   贺严寒将水桶和扁担放好,叹了口气,正往回走,结果刚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妈,这么多年了,您也知道秀华这人没啥坏心眼儿,就是爱占小便宜,吃不得亏,她说啥您也别太往心里去。”   柳芳芝搅了个面糊糊,打算做面疙瘩汤,碗敲得梆梆响,闻言抬头瞅了他一眼说:“回吧,你妈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犯不着跟她计较什么,再说了,不管她说啥,不都还是为了我儿子好吗?放心吧啊!”   等贺严寒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柳芳芝才又塌着脸撇了撇嘴。   贺严冬比平时晚起了半个钟头,挑完一缸水进屋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吃上了。   柳芳芝看到他坐下,赶忙将碗里剩的两个煮鸡蛋递了过去,“来,多吃点,好好补补。”说着她又慈爱的看了眼江梨,补充道:“还有你,你俩今天必须把这俩鸡蛋都给我吃了。”   江梨还以为老太太是体谅她上课辛苦,又觉得贺严冬养猪费了大劲儿,所以才特意给他俩开了小灶,还特别客气的笑着回了句,“谢谢妈,以后就不用了,我俩一点都不累,真的。”   柳芳芝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嗯,妈都知道,赶紧吃吧,待会儿就凉了,不好吃了。”   贺严冬大眼在桌上扫了一圈,发现只有他和他媳妇儿俩人的碗里有鸡蛋,再结合他妈那小眼神,瞬间就猜出来肯定是因为他今天早上起晚了,老太太误会了。   他闷不吭声的低头剥着鸡蛋,剥完自己碗里的两个,又去剥媳妇儿碗里的,等都剥完了,就挑了两个最大的放在媳妇儿碗里。   邱秀华黑着一张脸,看着老太太在内的仨人,当着她的面开小灶,打哑谜,觉得再看下去怕是要长针眼,于是便将筷子嘭的一声往碗上一放,气冲冲的走了。   柳芳芝扭头看了一眼,不悦的哼了一声,转而又笑着招呼道:“都赶紧吃吧。”   最后,江梨只吃了一个鸡蛋,柳芳芝看她是真的吃不下了,也就没再强求了,等到人走了,又暗暗想着,这老二媳妇儿总是吃得这么少,能生得出来儿子吗?   ——   贺严冬坚持要将江梨送到学校后再去割猪草,经历过昨晚的事之后,她知道再怎么拒绝,也是无济于事,索性就随他去吧,反正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路上贺严冬突然没话找话,特别贱兮兮的问她,“你知道妈早上为什么只给我俩煮了鸡蛋吗?”   江梨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可能是觉得我上课,你养猪太累了吧。”   贺严冬神秘兮兮的笑笑,又摇摇头说不是。   在江梨疑惑的目光中,贺严冬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江梨整张脸瞬间便烧了起来。   她有些嗔怒的将贺严冬推开,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脑海中却在一幕幕回忆着早上吃饭时的种种细节,想到她当时是怎么回复柳芳芝的,江梨瞬间觉得又羞又臊,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贺严冬说这些就是为了看她媳妇儿害羞,现在目的达成,就跟在人后面乐。   一直到学校门口江梨都没再理贺严冬,正当她准备进去的时候,听到人在后面喊,“媳妇儿,你包忘了。”   校门口,学生,家长,老师来来往往,江梨再次红了脸,羞红的,也是气红的。   等终于拿回了包,贺严冬又在后面喊,“媳妇儿,新买的铅笔都给你搁包里了。”   江梨这次头也不回,只盼着他赶紧走。   自行车刹车声在身后响起,没一会儿,徐斌推着车走到她身边,笑着问道:“刚才那个是你丈夫?”   江梨客气的点点头,说是。   “嗯,感觉这人还挺有趣的。”徐斌斟酌半晌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江梨实在听不出来这话到底是在损人还是在夸人,于是随便嗯了一声,便把这茬给揭了过去。   贺严冬把人送到学校后,便直接去了地头薅猪草。   这段时间他早就把媳妇儿的脾气给摸透了,虽然刚刚人确实一直没理他,但他也清楚,江梨不可能真的跟他生气,而且就算生气了,他只要一认错,准能给哄好了。   就像昨晚,看到床上只剩下一床被子的时候,他心都凉了半截儿。可谁知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后,他不仅睡了床,还如愿抱着媳妇儿睡了一宿。   想到昨晚媳妇儿那半梦半醒间的一句“抱我”,贺严冬觉得骨头都酥了。   他早上其实醒得挺早的,但毕竟温香软玉在怀,自然是能多躺会儿就多躺会儿呗。   谁知道他就晚起了半个钟头,她妈那小心思就骑着毛驴儿跑了二里地。   说句实在的,他头天晚上要真做了啥,那绝对不可能只晚起半个钟头,最少也得睡到日上三竿吧。   这不小看他吗? 第33章 责任   江梨口干舌燥的连续讲了两节语文课,这会儿听到下课铃声,瞬间吁了一口气,无力道:“好了,今天的语文作业就是背默刚刚学习的那首古诗,明天上午上课前班长统计未完成的同学……”   “罚抄五十遍。”贺子强突然高声抢答道。   紧接着教室里哄的一声,突然热闹了起来。   “要抄你自己抄,我们才不抄呢。”   “对啊,贺子强你自己抄五十遍吧。”   “都吵什么吵,听老师说。”   ……   江梨无奈地扶了扶额,拿书本在黑板上敲了敲,等教室里重归安静,她才补充道:“没有完成的抄十遍吧,五十遍太费纸了。”   “好了,班长过来一下,其它同学下课。”   看着大家一哄而散,江梨轻笑着摇摇头。   “江老师,你找我。”班长贺小花绑着两根麻花辫,穿着红色碎花上衣,内搭深蓝色粗布背带裙,一跳一跳的走来,远看跟个花蝴蝶似的。   江梨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掏出一把崭新的铅笔递给她,“嗯,你去问一下昨天都有谁的铅笔断了,然后把这些分给他们。”   贺小花双手接过铅笔,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挤着眼睛,小声问道:“江老师,你跟昨天那个人真的是两口子啊?”   江梨正往包里装书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贺小花摇摇头,突然笑着感叹道:“没事,就觉得那个人好厉害啊,江老师脾气这么好跟着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受欺负。如果我爸也有那么厉害就好了,这样我和我妈……我好像说太多了,江老师赶紧下课吧,我会把这些分给他们的。”   贺小花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加上又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十分热闹,中间那段江梨隐约听到她好像是在说爸妈怎么了。   看着贺小花话说一半突然跑走了,江梨也没太在意,不管怎样,那都是人家的家事,她确实不便过问。   不过这贺小花前半句话说得倒没错,她跟着贺严冬确实很难会受欺负。   江梨抱著书本往办公室走去,昨天刚来太过拘谨,她只随意扫了一眼,不算大的屋子里靠墙摆着一大一小两张红木桌,一共五位老师,她和徐斌共用一张小桌子,另外三位老师共用一张大桌子。屋子里另一边的角落里摆着一个掉了漆的书柜,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似乎塞满了书。   昨天她只来得及和徐斌还有一位姓袁的体育老师打了招呼,另外两位女老师因为时间的原因,一直都没能碰上。   这会儿,她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昨天没能打招呼的那两位女老师,正安安稳稳的在位置上坐着,不知道低头在写些什么。   江梨轻手轻脚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包在桌子上放好,刚准备扭头打个招呼,徐斌就走了进来。   “江老师,一看你就是新来的,没什么经验。”徐斌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继续道:“看看我们,都是吃过亏的,现在人手一个。”   从江梨身边路过时,徐斌伸手推了推她面前桌子上摆着的搪瓷缸,是学校配的,老师们人手一个。   “刚刚倒水的时候,顺便帮你也倒了一杯,还温着呢。”   江梨掀开搪瓷缸的盖子看了一眼,又给盖上,没喝,但笑着回了句谢谢。   说完没等徐斌再说什么,她就扭头看向身后的两位女老师,礼貌道:“你们好,打扰一下,我是新来的代班老师江梨,昨天没能碰上,所以只能今天跟大家打个招呼。”   正坐在江梨身后的那位女老师,闻言头都没抬,只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张娟,教三四年级。”   张娟旁边坐着的女老师倒是十分和善的看着江梨,笑了笑道:“我刚还和张老师说呢,昨个儿就听说咱们学校来个俊俏的女老师,一直也没能碰上。对了,我教一二年级,郭兰芬,叫我郭老师,或者兰芬都成。”   江梨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刚想再说些什么,李主任就在门口叫她出去一趟。   正巧上课的钟声敲响,徐斌就夹著书本跟她一道出去了。   见两人都走了,张娟才停下手中的笔,撇撇嘴,啧了一声,“可真是不知羞耻。”   郭兰芬刚拿起笔还没写两个字,听到她这话,只好又停下问道:“你这是说谁呢?”   “哼,还能是谁,那位新来的俊俏女老师呗!”张娟说着勾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若有其事道:“我姐就是柳河大队的媳妇儿,之前没少听她说。就刚刚那个江老师,她婶子亲口在村里传的,说她是狐媚子转世,长成那样就是为了勾男人。十几岁的时候就跟那下乡知青不清不楚的,后来人回城上大学了,她还眼巴巴的等着人回来接她,结果人在城里结了婚。”   “听我姐那意思,应该是这人不干净了,实在没法子,才嫁到贺家大队这穷村儿来了。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是,相亲那天她用了妖术,把那贺家穷小子给迷住了,这才嫁了过来。唉,你看看,这结了婚也不安分,才来两天,就跟那徐斌勾勾搭搭的。”   郭兰芬目光闪烁,生硬地打断她的话,“娟子,咱们都是老师,有些话不能瞎说。再说了,村儿里传的事情,传来传去早就变味儿了,不能全信。”   张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极力反驳道:“怎么是瞎说呢?刚刚他俩那样儿你不也看到了,再说了,人徐斌可是县城来的,有模有样,还有钱,不比她家里那个穷鬼男人强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别说她自己了。”   “行了,娟子,咱俩关系好,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可千万别当着人面说,不好看。”郭兰芬叹了口气,觉得实在不能再往下说了,便直接结束了话题,“赶紧忙吧,下午下课前不就要交了。”   “谁怕她呀!”张娟小声嘀咕了一句,才拿起笔低头开始工作。   没一会儿江梨就回来了,奇怪的是办公室里的一切明明跟她走之前一模一样,可她却莫名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不过江梨现在没心思纠结这个,因为刚刚和李主任谈过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带了个毕业班。虽说是小升初,但在九年义务教育还没有实行的83年,要想考上初中对成绩的要求还是蛮高的。   在这个真正要靠知识改变命运的年代,江梨莫名觉得肩上的责任突然重了不少。   而且,刚刚李主任为了能让她更清晰的认识到学习对一个人未来命运的影响,还特别贴心的给她举了个身边的活例子,没错,就是她家冬哥,十分荣幸的成为了李主任口中的反面例子,而这正面例子则就是她家冬哥当年的“绯闻女友”——冬梅。   确实还挺巧,青梅竹马,又是小学同学,还是护花使者,就差再来个破镜重圆了。   江梨这样想着,伸手碰了碰面前放着的搪瓷缸,又掀开盖子看了看,水已经彻底凉透了。于是,她端起搪瓷缸起身出去,把里面放凉了的水全部倒掉,回来又重新倒了一缸子热水。 第34章 怀疑(含入V通知)   之后的半个月江梨陷入了异常的忙碌之中,贺严冬依然雷打不动的每天早上送她去学校,只是在江梨的强烈要求下,他不再每天下午都去接她放学了,中间有几天江梨甚至忙到没时间回去吃午饭,都是贺严冬给亲自送到办公室吃的。   这样加班加点的结果就是江梨终于将六年级学生小升初的考试冲刺计划给做了出来,具体的形式当然是参考她之前所经受的教育,比如实行日清日测,周清周测,每月一次摸底考试之类的。   周清周测既可以复习日清日测的内容又可以解决其遗留问题,而摸底考试则可以帮助梳理所有的知识点,这样一环套一环,环环相套,江梨觉得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彻底做完这一切,江梨本来还想着终于能够迎来一个轻松的周末了,谁知道周五晚上屋里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小妹贺春华。   不出所料,她的那两位好朋友在用了江梨给定制的英语学习计划书后,在上次的摸底考试中成绩有了很大的提升,于是,便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更多的人。   现在的情况是,已经有十几个和贺春华同校或者同班的同学,想要得到这个传说中的二嫂的指导,为此他们甚至愿意付钱。   贺春华知道这段时间江梨已经因为工作的事情忙得分身乏术了,她二哥整天送吃送喝的,心疼得要死。她也不敢把这事擅自应下,就想着先回来问问江梨的意思。   贺严冬听完后,直接表示了不同意,但他的意见在江梨面前等同于没有,可以直接忽略,所以最后还是要看江梨本人的意思。   现在是五月初,小升初考试在六月初,而高考时间则是在七月中旬,江梨思索了片刻后,对贺春华说:“这样吧,你这周回学校后找时间统计一下,看看有这样的意愿的同学中高三有多少个,其它年级的有多少个。”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贺春华就回去了。   关上门,江梨靠在贺严冬怀里,兴高采烈的说着她的计划,“高三的学生如果多的话,我就可以去县城租个房子,然后用每周末的时间给他们补课。如果不多的话,那我就可以直接办个暑假英语补习班,专门给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补课,我这想法还不错吧?”   贺严冬下巴抵在江梨头顶,轻轻摩挲着,只听他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说:“平时要上课就算了,周末还要补课,连暑假都不放过,你准备拿什么时间来陪我?嗯?”   最后一个音节尾音上扬,配合着男人胸腔的鼓动,撩得江梨不要不要的,连带着她那一向机灵的脑瓜子都暂时停止了运转,脱口就是,“晚上陪你啊!”   半小时后,被人按在怀里亲得几近缺氧的江梨,一边抬手擦着红唇上晶亮的水渍,一边在想刚刚她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   江梨早上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贺严冬唇角的伤痕,一阵心虚之后,她匆忙翻身下床。   饭桌上,听到贺春华问他二哥嘴角怎么破了的时候,江梨心里一沉,就差把脸埋碗里了。   贺严冬倒是一脸平静的抬手摸了一把,随口道:“上火吧。”   “天干,待会儿去伙房抹点香油。”柳芳芝说。   贺严冬点点头,专心干饭。   贺春华又扫了几眼她二哥的嘴角,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饭后,江梨回屋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主要是把厚衣服都收起来,再把当季的衣服拿出来,还有就是看看需不需要归置什么东西。   上周她就和李青还有大妞约好了,待会儿要一起去县城转转,贺春华刚刚听说了之后,也非要跟她们一起去,说人多了热闹,江梨索性就带她一起去了。   李青本就苗条,现在怀了孩子也不怎么显怀,可把大妞羡慕坏了,一路上都在讲她怀孕那时候肚子大得整个人都快成了个球。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又落在了江梨头上,无非还是劝她趁年轻,赶紧生,贺春华也在一旁瞎起哄。   刚开始的时候聊到这个,江梨还会觉得害羞,现在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随便扯点其它的就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了。而这次则是因为周末,进城的客车上人比较多,几个人只好分散坐开了,这话题也就自然而然的因此而终止了。   天气热,加上客车上人又多又挤,即使开着窗子,晃到县城的时候,江梨还是觉得稍稍有点晕车,下车后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过来。   确定江梨身体确实没事之后,几个人才往街上走去。   李青现在虽然不显怀,但也不适合穿太贴身的衣服,所以几个人先去了卖成衣的商铺。   江梨没什么可买的,就趁着李青进去试衣服的时候,在门口几个商铺间瞎晃悠,突然她看到一家卖男装的商铺,想到贺严冬有件背心好像都抽线了。于是,她便走了进去。   等李青试完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江梨的手上提了个袋子,就问她买了什么。   贺春华在旁边挤眉弄眼的用口型说:“给我二哥买的。”   李青看到后,笑了笑,便没再继续问。   后来她们又一起去了供销社,李青买了麦乳精,大妞也给家里俩孩子捎了点吃的,江梨只给自己买了卫生带,给贺严冬买了件雨衣,贺春华坚持自己就是来凑热闹的,什么都不需要。   但江梨还是给她买了一对发夹,说就当是二嫂送你的见面礼,贺春华这才兴高采烈的收下了。   买完东西,几个人刚走到街上,江梨就和江杏撞了个脸对脸。   “堂姐,好巧。”江杏挽着身旁站着的男人,笑得春风得意,“我跟志国一起来买点结婚用的东西,婚礼就在下星期三,堂姐应该有时间去的吧。”   原来这人就是刘志国,长得可真的是一言难尽。   江梨暗自想着,还没等她开口,贺春华就替她回答了。   “我二嫂现在在公社小学教书,周三没时间的,所以去不了。”   江杏脸上笑意渐逝,她有些惊讶的看了江梨一眼,想要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她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时间,不过,份子钱我会让冬哥送到的。”江梨如愿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江杏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五颜六色,过了一会儿她才笑着说:“堂姐过得这么困难,份子钱就算了吧!”   “对了,既然堂姐不能去参加婚礼,那我就提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夫刘志国,就住在前面的巷子里。”   没等江杏再开口,江梨就自己介绍道:“江梨,她堂姐。”   李青看出这气氛不对,便开口道:“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还想买点东西。”   江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被这话一堵,只好硬转了话头,“堂姐要是有急事就先走吧,只好下次再请你来家里坐坐了。”   等江梨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刘志国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刚刚那个是你堂姐?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江杏皱眉,不满道:“你别想了,她早就嫁人了。”   之后不管买什么江杏都有点心不在焉,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堂姐连初中都没上过,一个自己才小学水平的人,她拿什么去教别人。   还有刚刚见面时,江梨的神态,说话的语气,好像都跟她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江杏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她可以是重生的,那她堂姐会不会也是?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谢谢大家支持!!! 第35章 励志养猪   中午贺严冬回来, 看到媳妇儿给他买了东西,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下午都围在人周围打转。   江梨想着刚好有免费的劳动力在, 就把上午出门前收拾出来的一大堆脏衣服,都抱出去洗了。   棉衣吸水后, 死沉死沉的, 江梨两只小细胳膊打着颤都捞不起来, 而贺严冬轻轻松松就给提起来了。   看着贺严冬挑衅似的冲她挑眉, 江梨也不气, 反倒一个劲儿的夸他, 既然那么能干, 刚好多干点。   反正也不白干, 江梨中午从城里回来还买了一只一斤多点的童子鸡,这贺严冬下午刚干了活儿, 晚上就又给补回来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江梨正在伙房处理小鸡仔,大妞家的俩孩子提溜着一兜儿胡萝卜来了, 说是她妈让送来的, 江梨腾不出手, 就让贺严冬出去接着拿了进来。   一斤多点儿的童子鸡, 要真的只是为了吃肉, 那还不够贺严冬一个人吃的呢。所以江梨买这童子鸡,主要还是为了吃个味儿。   贺严冬提着胡萝卜刚一进门, 就看到江梨手起刀落, 咣咣几下, 就把那整只鸡剁成了较小一点的肉块。   鸡块剁好后, 江梨扭头拿姜, 看到贺严冬愣在原地,遂挑挑眉,以目示意,无声询问。   贺严冬机械转身,木然道:“我去洗胡萝卜。”   江梨粲然一笑,深感欣慰。   伙房门口匆匆归来的柳芳芝,看到这幅情景,同样欣慰的笑笑转身走了。   江梨先把生姜切成泥,又把贺严冬亲手洗的胡萝卜给切成丁,接下来就该下锅炒了。   贺严冬从洗菜工瞬间转职成为了烧火工,业务熟练得让江梨脸上笑开了花。   等锅里的油热后,江梨先将生姜泥下锅炒香,然后再将鸡肉块放入,鸡肉块带水,一接触热油,立马就噼里啪啦的炸开了,吓得贺严冬赶紧起身挡在了她面前。   江梨踮起脚尖笑着在贺严冬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无情的将人推开。   贺严冬尝到了甜头,也不气恼,乖乖坐回去继续烧火。   江梨在锅中加入酱油、甜面酱等调料,等鸡肉块炒至半熟后,将胡萝卜丁全部放入,一同翻炒,然后加入温水,盖上盖子焖熟后收汁就行了。因为家里人多,江梨担心不够吃,就没有怎么收汁,而是勾了个芡,这样汤汁依然是浓稠的。   用猪油炒出来的鸡肉块色泽鲜亮,香味浓郁,再撒上一把葱花,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了,馋得贺严冬趁江梨转身下面条的功夫,偷偷尝了一块。   面条下锅之后,江梨拿了个大碗,舀了半碗菜,让贺严冬去给隔壁大妞家的俩孩子送去。   江梨之前不怎么动手做饭,就是怕控制不住这大锅饭的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怕不够吃,毕竟家里有个贺严冬那样的大饭桶。   现在做得多了,她心里也大概有了谱。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在一起吃面条,大嫂邱秀华也就吃人嘴短的时候,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江梨吃饭时开了个小差,没注意到大家都吃了多少,反正最后那盆菜是全部光盘了。   ——   此时,柳河大队,林凤霞家。   早上刘志国过来接人的时候,还特别懂事的提着两斤五花肉,晚上林凤霞给做了一大锅的红烧肉,香气逼人,江松就着吃了好几个大馒头。   而跟人出去在县城奔波了一整天的江杏却食之无味,没怎么吃就放下了筷子。   林凤霞看闺女这反应不对,还以为她是跟那刘志国那别扭了,于是赶紧问道:“杏儿,你这是咋了?跟志国吵架了?”   江杏摇摇头,硬挤出张笑脸说:“没有,妈,我们挺好的。”   林凤霞不信,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红烧肉说:“没有,那怎么不吃呢,妈做得不好吃?”   “不是,志国中午带我下饭馆了,还不怎么饿。”   林凤霞盯着江杏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半信半疑道:“那行,妈给你剩点儿,你饿了,就自己热热吃。”   江杏点点头,装得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了,妈,我今天在城里碰到堂姐了。”   江松刚啃了一嘴的馒头,听到江杏的话,赶时间似的飞快嚼了几下,喝口汤直接给冲下去了。   “堂姐还好吗?”   江杏咳了一声,说:“挺好的,还在公社小学当了老师。”   “堂姐可真厉害,那我就放心了。”江松说着又夹了一大块的红烧肉放进嘴里。   林凤霞戳了戳江松的脑门,不满道:“你放的哪门子心,她怎么样跟咱家有啥关系。”   江杏看到她妈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的诧异,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事情啊?堂姐,她明明连初中都没有上过,怎么能去当老师呢?”   “张婷她娘家妹子张娟儿跟江梨就在一个办公室,我就是听她说的。其实,你们这个堂姐心可大得很呢,你忘了,她之前就总跟着那个林颂文写写画画的,大早上天不亮就蹲那田埂上说洋文,人还痴心妄想着要考大学呢。”   林凤霞说着,啧了两声,继续道:“不过这有的人呐,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听那张婷说,她才刚去学校两天,就跟一个男老师不清不楚的。行了,吃饭吧,今天就算了,以后都不准提她了啊!晦气。”   “堂姐才不是那样的人。”江松筷子往碗上一架起身走了。   “嘿,这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林凤霞说着也将筷子一摔,追了出去。   江杏悻悻地回到房间,混乱了一整天的脑子终于稍稍回归清明,她怎么就把林颂文这茬给忘了呢?或许真的只是她自己做贼心虚,所以才疑神疑鬼?   如果江梨真的和她一样是重生的,那她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嫁给贺严冬呢?   她应该知道,只要她再多坚持几天,就一定会等到刘志国的。   一边是条件优越的刘志国,另一边是穷得揭不开锅的贺严冬,江杏不相信,江梨会在知情的情况下,去选择贺严冬。   说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江杏仰面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房顶的横梁,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不管如何,她都会把应该属于她的东西,紧紧握在手里,谁都不可能抢走。   公社老师又怎样?还不是给人打工的。   等她和刘志国结了婚,那她就是城里媳妇儿了,不用再下地干活,也不用再操心赚钱的事,不论哪一点看上去都比她江梨要高人一等。   这就够了。   ——   贺严冬觉得今天的江梨很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好像热情了许多,也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比如现在他正躺在床上闭眼假寐,而江梨则正在一旁用手指一寸一寸的描摹他的脸部轮廓。如果只是这样,他倒觉得还挺享受的,关键是这人一边摸,还一边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搞得贺严冬没来由得想起了那只被他媳妇儿咣咣几下就剁成几块的小鸡仔。   没等贺严冬想明白要不要跑,江梨突然开口问道:“如果相亲那天你见到的人不是我,你还会答应这门婚事吗?”   这个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所以贺严冬连想都没想,便直接道:“当然不会。”   “就这么肯定?”   “当然。”贺严冬说着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然后抬手捉住江梨温热的指尖,放在嘴上亲了一口。   因为如果当初照片上的人不是她,他压根儿就不会答应去相亲。   这一晚,凉夜如水,有人欢喜有人愁。   圆月渐升,小窗灯灭,黑暗中,江梨缓缓睁开眼睛。   今天和江杏的意外相遇,让她确定了江杏绝对是知道一部分剧情的。但她始终想不明白,江杏为什么要在一开始害她失足从山上滚下来,还有贺严冬,江杏为什么能那么确定,贺严冬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   江梨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看着贺严冬那张平静的睡脸,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滑上他那挺直的鼻梁,宛如呓语般小声呢喃,“为什么就偏偏是你呢?”   ——   第二天一早,江梨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贺严冬早已不知踪影,奇怪的是她睡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叫她起床吃饭。   江梨坐在床上怔楞了片刻才穿衣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她揉着空落落的肚子往外走去。   又是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的一天,贺春华正坐在院子里背单词,看到江梨出来,赶紧挥挥手,笑着招呼道:“二嫂,锅里给你留了饭,你记得自己热热吃。”   江梨对着她点头笑笑,决定等填饱了肚子再来问问清楚。   看到伙房案板上放着的俩煮鸡蛋,江梨再也笑不出来了。   匆匆解决掉两个煮鸡蛋和半碗玉米糁汤后,江梨决定去找罪魁祸首算账。   “二嫂,妈特意给你煮了俩鸡蛋,你吃了吗?”江梨刚走出伙房,就迎来了贺春华的灵魂发问。   江梨脚步一顿,噎了一下,无奈道:“吃了。”   “对了,知道你二哥去哪里了吗?”   贺春华说:“知道,二哥让我跟你说他去后山清猪圈了。”   江梨点点头,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又暗暗给人添上了一笔,这贺严冬就是明知道自己玩了火,故意躲她呢。   躲吧,就不信他中午不回家。   江梨正琢磨着该怎么给贺严冬立立规矩,让他好收敛一点,还没想好,就听到大妞隔着院墙,喊她过去。   大妞家里种了不少胡萝卜,短时间也吃不完,她就打算腌点胡萝卜,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就叫江梨过去帮忙。   江梨应了一声,决定先把贺严冬的事放一边,等人回来再想想该怎么处理。   临出门的时候,贺春华突然叫住了她,说:“二嫂,二哥早上突然问我,我们昨天去城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我就把昨天咱们遇到你堂妹的事儿都跟他说了。”   江梨有些意外,贺严冬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呢?   ——   刚走进大妞家院子,江梨就看到那摞成小山似的胡萝卜堆,而大妞就坐在一旁,先用刀将胡萝卜头上的叶子切掉,然后再扔进水里洗干净。   江梨走近了才发现,大妞的俩孩子正蹲在水盆的边上,表面上看上去是在洗胡萝卜,实则是在玩水。   于是,她咳了一声,开玩笑道:“你这不都有了俩帮手了。”   听到她的声音,大妞赶紧扭头招呼道:“来来来,坐这儿,他俩啥帮手啊,还不够捣乱的。”   俩小孩儿像是故意在跟他妈唱反调似的,蹲在江梨身边乖巧极了。   不仅不摸鱼玩水了,还开始比赛看谁洗得胡萝卜又多又干净。   最让江梨觉得好笑的是,他们只洗她扔进水盆里的胡萝卜。   大妞瞥了俩孩子一眼,十分嫌弃的对江梨说:“俩小白眼儿狼,昨晚吃了你做的饭,还想找你当妈呢。”   “喜欢我做的饭啊,那下次我做好吃的,还给你们送。”   俩小孩儿一听,瞬间高兴了,洗得更起劲儿了。   大妞趁机又开始催生道:“看你还挺喜欢小孩子的,赶紧自己生个呗。”   江梨眼神复杂的看着大妞,直言道:“你这天天三句不离生孩子,搞得我都要以为你跟我婆婆串通好了呢。”   一个精神洗脑,一个直接付诸行动,天天给煮鸡蛋。   关键是,她跟贺严冬现在的状态,那离生孩子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也不知道贺严冬急不急,应该是不急的吧,江梨暗自想着,反正她是不着急。   大妞嘿嘿一笑,说:“那不能,我这不指望着你能生个闺女,好让我那白眼儿狼儿子给你当倒插门女婿去。”   “那你不如指望指望青姐,她那个比较有盼头。”江梨实话实说。   “她不行。”大妞摇头,笑道:“你做饭我儿子爱吃,都倒插门了,我可不能让我孩子再嘴上受穷。”   江梨又陪着大妞瞎扯了几句,就把洗好的胡萝卜收拾收拾端进了伙房。   胡萝卜切片后需要加盐腌一两个小时,江梨刚好趁着这个功夫回去吃午饭。   进屋的时候,贺严冬已经吃上了,看到她回来,赶紧招呼道:“媳妇儿,快来坐下吃饭。”   现在人太多,江梨不好发挥,决定等吃完饭把人揪回屋里再说。   事情说开了其实很简单,贺严冬昨晚压根儿没有睡着,至少在江梨翻来覆去,后来摸他鼻梁,说那句话的时候,他都是醒着的。   自家媳妇儿去了一趟县城,回来又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贺严冬怎么能不多想呢?   他私心能想到的也就上次在县城一起碰到过的林颂文,媳妇儿因为别的男人翻来覆去,彻夜难眠,他胸口堵着一股气,所以才会在早上柳芳芝问江梨怎么没起来吃饭的时候,故意说了会引人误会的话。   后来他去问了贺春华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搞错了,想到临出门时他妈乐呵呵的跑回伙房给人煮鸡蛋,贺严冬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江梨听完贺严冬的解释,坐回床上,幽幽道:“你不信我?”   “那不是,我是不信我自己。”   贺严冬这二十多年活得一直都是顶天立地,从来没怕过谁,如今第一次在媳妇儿面前怂了。   江梨听完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贺严冬,咱俩这都睡一个被窝儿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信你自己。”   贺严冬支支吾吾说了句什么,江梨脸腾的一下便红了。   亏她刚刚还在想这人应该不着急,现在看来,纯属是她自作多情。   江梨羞愤道:“贺严冬你要点脸。”   贺严冬无辜摊手,“媳妇儿,我也就过过嘴瘾,这事儿肯定还是得看你。”   江梨觉得这天再聊下去可能要出事,于是便顶着一张大红脸直接出去了。   贺严冬看着江梨的身影匆匆在门口消失,乐不可支的笑了,这个媳妇儿他真的是哪哪儿都喜欢。   去往大妞家的路上,江梨忍不住想,她和贺严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克谁,反正她就是被人吃得死死的。   下午,江梨和大妞一起做了不少的腌胡萝卜,油泼干辣椒面儿再加上红绿小米辣,这样腌出来的胡萝卜看着都够味儿,江梨自己是能吃辣的,就是不知道贺严冬能不能吃。   不能吃才好,刚好治治他那张破嘴,省得他一天到晚的就爱乱说话。   ——   江梨本来还想着终于可以过一个轻松的周末了,没想到这两天过得比她没日没夜操劳了半个月都累,主要是心累。   想到第二天还要给学生们上课,她也就没再浪费精力和贺严冬斗智斗勇,这件事就算是平静的揭过了。   周一上午,连上完三节课后,江梨坐在办公室内,一边想着补习班的事情,一边从容的喝着热水。   徐斌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她在发呆,于是拿着课本在她眼前挥了挥说:“想什么呢?”   思绪被突然打乱,江梨干笑道:“没什么。”   后来她转念一想徐斌家里不是县城的吗?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于是,她又试探性的问道:“徐老师,我就是想问一下,我要是打算暑假在城里办个补习班,正规收钱的那种,需不需要办什么许可证之类的啊?”   “江老师,你打算办什么补习班啊?”徐斌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   “英语补习班。”江梨说。   徐斌惊讶道:“厉害啊,江老师。不过,你要在城里办补习班的话,应该是需要到市场监管部门去登记一下的,等我晚上回去帮你再问问吧。对了,你那补习班要是办好了,记得给我留个名额。”   “怎么?你还打算考大学?”江梨随口问道。   “考大学就算了,不过,我爸有心送我留洋,但我这英语实在拿不出手啊!江老师,我这就靠你了。”   江梨喝了口水,客气道:“不至于,不至于。”   跟徐斌聊完补习班的事情,江梨就开始翻看五六年级刚刚交上来的星期天作业。   是一篇作文,题目是老生常谈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江梨记得从小学到初中每次遇到同样类型的题目,她写的都是想要成为一名老师。   当然主要是因为老师是她接触时间最长,也最熟悉的一个职业,比较好写,就是没想到曾经因为偷懒耍滑而写下的理想,今天居然会成真。   其实仔细想想,在成为演员之前,她对自己的人生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划。为了奖学金,她可以保证每一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为了拿到双倍的补课费,她可以坚持给对她恶语相向,甚至动手的学生补课。   最后,也是为了钱,她才成为了一名演员。   江梨恍然间才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抛开钱,她会想要做什么。   毕竟在当时,她的人生中最缺少的就是钱。   一张张翻过学生们写的作文,江梨突然觉得做一个老师好像也还挺好的。   看完最后一篇作文,江梨抬头,刚好看到李主任从门前经过,看到他那占地面积日益扩大的地中海,江梨觉得她可能需要再考虑一下。   不过,她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贺严冬小时候最想从事的职业会是什么呢?   不会从小就励志养猪吧。   这个问题在江梨脑海中萦绕了大半天,晚上一回屋,她就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   贺严冬思索了半晌才回道:“猎户吧,有枪,可以打野猪,能卖给公社换钱。”   江梨:……   行吧,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跟猪脱不了关系了呗。 第36章 喜欢   江梨制定的专门针对六年级学生的日清日测计划从上周一开始实行, 到这周二差不多刚好一周,周清周测计划在上周五也实行了一次。   江梨本来还想着大家平常都松散惯了,一时间突然紧张起来, 可能会有些不适应,没想到, 这近一周的尝试下来, 除了后面几个吊车尾的同学有些跟不上进度, 其它人都适应良好。   秉着“不抛弃, 不放弃”的原则, 江梨决定还是抽个时间给这几位同学开开小灶, 或者直接搞个一帮一, 反正不管怎么样, 至少也得让他们能在月底的摸底考试前赶上进度。   至于其它的,只能尽人事, 听天命了。   除了这件事之外,江梨还在盘算着要不要让五年级学生提前就开始实行这个计划,这样像贺子强那一波吊车尾的学生, 努努力说不定还真能擦线搏个中学生当当呢。   不知道是不是被贺严冬影响的, 江梨现在也是说干就干, 刚好下一节就是五年级的数学课, 江梨一上课就把这个事给讲了。   有心想要靠学习改变命运的同学, 对此自然是十分赞同,当然肯定也有不同的声音, 但因为怕手里的铅笔再折一次, 他们只敢在后面悄悄唏嘘几声。   最后江梨选择无视那些不同的声音, 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一锤定音, 并决定等过完暑假后, 一开学就开始实行这个冲刺计划,而那时候五年级学生也刚好升了一级变成六年级学生了。   总之,就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下课后,回到办公室,江梨忍不住感慨,在教学方面她好像还真的挺有天赋的,不过说到底这些还是得益于她曾经经受过的应试教育的磨炼。   果然,人一旦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什么犄角旮旯的技能都能利用起来。   下午,徐斌过来找她,说他明天有事,想让江梨帮忙代一节四年级的数学课,江梨觉得没什么问题,直接就给应下了。   就是她总觉得明天好像有什么事,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晚上回去,她才记起来,明天就是周三,是江杏和刘志国结婚的日子。   想到原剧情中刘志国后来的样子,以及她那悲惨的结局,江梨其实挺想跟江杏提个醒的。虽然林凤霞一家之前曾苛待于她,但这毕竟关系到一个女孩子一生的幸福,最后甚至还有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以上次见面,江杏的态度来看,幸亏她什么都没说,她要是说了,江杏说不定还要误会她不安好心呢。   江梨现在只能盼着,刘志国那条线的剧情会因为从她变成了江杏而产生改变,不管如何,她都不想看到一尸两命的局面,任何人都不行。   周三上午给四年级学生上课的时候,江梨终于感受到了小学生的无限活力,但凡她敢扭头写个板书,或者低头看个课本,下面马上就开始嘁嘁喳喳的,闹出来的动静跟小松鼠偷食一样。   她也观察了,这一节课上有聊天的,画小人儿的,互扔纸团的,最后居然还让她发现了个做木工小玩意儿的,不得不说,不管哪个年代的小学生这思维都挺活跃的。   就这,徐斌还好意思说五年级是全校最乱的班级,江梨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可能有点不够用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倒有点庆幸开学第一天有贺严冬来给她开道了,不然她恐怕还真应付不来。   提到贺严冬,江梨觉得这人今天有点奇怪。平时早上俩人一起去学校的时候都是慢悠悠的,跟小情侣约会散步似的,而今天贺严冬一反常态的像是赶时间似的,把她送到门口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而且江梨还注意到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比较新的衣服,搁平时他送完人不是去地里薅猪草,就是去后山铲猪粪尿,都是特意挑最旧的衣服穿。   综合以上,江梨觉得贺严冬今天的行为极其反常,奈何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只能等回去再问一问了。   ——   把江梨送到学校门口后,贺严冬就匆匆忙忙的跑去队部,借了村长的自行车,往柳河大队去。   猪圈里的几只小猪现在大了好几圈,吃得也比之前要多,贺严冬得花大把的时间来薅猪草。所以他打算等到了林凤霞家里,把份子钱一丢,就赶紧回去,不然这猪仔子中午怕是只能吃剩饭了。   刘志国家住县城,离柳河大队有点远,所以这接亲的时候就安排的比较早,贺严冬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正好撞见。   三转一响,大红棉被,光彩礼就有三大车,至于前面的小轿车以及后面的摩托车接亲队,就更不用说了。   接亲队伍走过的地方,鞭炮齐鸣,人声鼎沸,路两旁围了不少应声出来看热闹的村民,贺严冬没办法,只能从自行车上下来,等着接亲队伍过去。   旁边几个妇女边磕着南瓜子看热闹,边嚼舌头根子:   “哎呦,凤霞家的闺女可真会嫁,这城里女婿就是不一样,可真是给她江家长脸了。”   “是啊,看看人家那几车彩礼,咱怕是半辈子都挣不来呦。”   “还是第一次在咱村儿里看到开小轿车的呢,真新鲜。”   “哎,你说这事儿确实还挺邪乎儿的啊,那江梨前脚刚出门,后脚江杏就找了个城里的相好的……”   接亲队伍刚好驶过,贺严冬清晰的听到了媳妇儿的名字,他黑着脸有些不耐的拨了几下自行车铃。   刺耳的铃声成功把那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贺严冬身上来。   “会不会骑车啊?没事儿瞎打什么铃。”   贺严冬冷眸扫了那人一眼,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没人知道,等待接亲队伍过去的时候,贺严冬那攥着车把的双手,青筋暴露。   自行车轮被他蹬成了风火轮,暖风呼啸着迎面吹来,吹得他身上的衣服在后背鼓起了包。   一个姓的堂姐妹,堂妹出嫁彩礼丰厚,风光热闹,众人相送。   而他媳妇儿呢,别说彩礼了,连结婚酒他都办不起。   贺严冬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媳妇儿,同时也替媳妇儿感到委屈,但这也使他更坚定了一定要把这猪养出个名堂的想法。   既然那韩震十几岁就能靠养猪成为村里的万元户,那他贺严冬就也能。   ——   晚饭时,江梨从罐子里捞出来一小碗前两天和大妞一起做的腌胡萝卜。   胡萝卜配上红绿小米辣,这个颜色饱和度可以说绝了。虽然才腌了没几天,但打开罐子的时候,江梨还是被那股子辣味儿呛到了,不过吃起来还好,腌好的胡萝卜又脆又韧,酸辣爽口,配上白面馒头,简直绝了。   就是江梨吃到一半才发现,饭桌上除了她再没有一个人碰过那个腌胡萝卜。   合着全家人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吃辣啊,那完了,等天冷一些的时候,她还打算做个火锅呢。   过了一会儿,江梨有些不死心的问道:“妈,你们都不吃辣的吗?”   柳芳芝摇摇头,说:“太辣了,吃了烧心,难受。”   江梨又看向贺严冬。   贺严冬朝着他妈勾勾下巴,说:“我随我妈。”   江梨放弃挣扎,决定到时候就做个鸳鸯锅,反正不能委屈了自己。   吃完晚饭,江梨收拾好碗筷去伙房洗刷,贺严冬则提着灯又去了一趟后山,回来后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江梨刚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看到贺严冬回来,她赶紧凑上去问道:“怎么了?听妈说你去后山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贺严冬握住她的手,摇摇头笑道:“没事,就是今天下午有一只猪不怎么吃东西,我刚刚去看了一眼,估计应该是热的了,明天我提两桶水上去给冲冲猪圈,应该就好了。”   “没事就好。”江梨点点头,刚准备趁机问问贺严冬是不是有事瞒着她,结果这人下一秒就直接自爆了。   “我听小妹说了,今天你堂妹江杏结婚,你不是没时间嘛,我就替你去随了个份子。”贺严冬说着腾出一只手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还是怕江梨怪他多管闲事。   “你随了多少?那都是咱们辛辛苦苦挣的钱,干嘛白给她们。”江梨瞪着眼问道,她生怕贺严冬为了脸面,白给人家好多钱。   “没多少,就意思意思。反正不能让人落下话柄,到时候说你不懂事。”贺严冬说道:“对了,江松让我告诉你,他想你了,他还说……”   “还说什么了?”   贺严冬迟疑片刻才继续道:“他还说,他不信你和那个男老师有什么关系。”   江梨气笑了,“我和哪个男老师……男老师?徐斌?”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林凤霞又当着江松的面瞎说了。   有条件能传出这个谣言的人,江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只要明天她去办公室一试就知道了。   这个可以先放放,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江梨微微仰头,直视着贺严冬的眼睛,幽幽道:“你呢,这次信不信我?”   贺严冬坦然道:“媳妇儿,我当然信你。而且,那男老师,我之前接你放学的时候见过,那细胳膊细腿的,瘦得跟麻杆似的,你要洗冬天的大棉袄的话,他肯定提不起来。”   贺严冬说着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胸脯,“我可比他强太多了。”   江梨突然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嗔道:“你瞎跟别人比什么,我那么怕猪,连你养猪我都没嫌弃你,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怎样我都喜欢。”   “别不相信我,也别不相信你自己,在我这里,你是最好的,无可替代。”   贺严冬感觉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竭力压制着异样的感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江梨的耳后,哑着声音说:“等收了麦子,咱们就办结婚酒。”   说完,还没等江梨反应过来,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第37章 被狗咬   第二天一早江梨醒来看着锁骨和肩膀上凌乱的吻痕, 狠狠剜了贺严冬一眼。幸亏衣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刚好能遮上,不然她今天恐怕连门都不好意思出,更别说去上课了。   贺严冬表面上乐呵呵的给人道歉, 心里却比谁都觉得委屈。昨晚他惦记着媳妇儿今天还要早起去上课,就强忍着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都这样了, 没想到醒来还要挨瞪, 他冤不冤啊!   江梨穿好衣服后, 就站在门口洗漱, 单单一双手, 就拿肥皂洗了三遍, 每洗一遍都要回头瞪贺严冬一眼。   最后贺严冬因为心虚而落荒而逃。   行吧, 他一点都不冤。   他就活该被瞪。   ——   早上,江梨进办公室才刚坐下, 徐斌就十分高兴的告诉她,英语补习班的事情都帮她问好了,等确定了办班的地点之后, 去市场监管部门登记一下, 然后会有专人过去实地审查, 看看是否符合办学标准。   这规定就是明显的明宽实严啊, 但凡这个审查人员不想让你办这个学, 那你就完全一点办法都没了。   江梨突然觉得这事变得有些难办。   不过,紧接着下一秒徐斌就帮她打消了顾虑, “对了, 我家老房子就在县城的胡同里, 院子挺大的, 也没人住, 不如你就把补习班开在这儿好了,而且之后的登记,审查什么的,你都不用管,怎么样?”   提议挺好的,但她可能付不起这个钱。   而且贺春华明天才从学校回来,这个统计结果可关系着这个补习班到底能不能顺利开办。   江梨刚想说,等她回去考虑两天,下周再给他答案。   结果徐斌还以为她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钱的问题,便赶紧道:“是这样的,江老师,我呢,还有两个堂兄妹也想一起学英语。所以,你就给我留三个名额,我们三个先去试听,要是觉得合适,就跟着你学了。”   “这房子你就免费用,就当我们几个的学费了。要是不合适,那你就看着给,反正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你看怎么样?”   江梨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可以,虽然她对徐斌家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看来,她觉得徐斌家里至少应该是有钱有势那种,能跟这样的人合作,后面自然会少很多麻烦,她当然十分乐意。   但这个具体的合作方式,她还是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毕竟无亲无故的,她不想占别人便宜,更不想欠别人人情。   “这样,徐老师,你等我回去考虑考虑,下周一给你答复怎么样?”   徐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这个事情暂时就算是说好了。   江梨本来还以为这补习班的前期筹备工作就要够她忙活一阵了,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给解决了,江梨心情愉悦的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   刚拿起课本,正准备起身去上课的徐斌,盯着江梨握住杯子的手愣住了,“哎,江老师,你这手怎么了?”   江梨看了一眼后,赶忙用另一只手盖上,讪讪道:“没事,可能是不小心被狗咬了吧。”   徐斌半信半疑的起身抱着课本往外走去,还不忘嘱咐道:“啊?那你可得小心点儿了,要是破皮了,得记得去打破伤风。”   待徐斌走后,江梨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牙印渐消后留下的一圈红,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骂贺严冬这个狗东西,到处乱咬。   ——   周五傍晚,橘红的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广袤无垠的天空下是大片翻滚着的金色麦浪,金红两色的极致碰撞,交映,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一个月后麦田丰收时的繁荣景象。   贺春华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家的。   十几岁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一边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长大了,一边又会像小孩子一样渴望得到大人的认可和夸奖。   一进院门妈都没喊,先喊二嫂。   柳芳芝正好从伙房出来,看到她跑得辫子都飞到后面去了,笑着喊道:“哎呦,慢点跑,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整天这么风风火火的,以后要嫁不出去可咋整。”   “嫁不出去就赖着我二哥二嫂。”   柳芳芝切了一声,嗤道:“想得倒美,你二哥二嫂也得稀得要你。”   说话间的功夫贺春华已经跑到江梨跟前了,手忙脚乱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班级,姓名,最后还特别贴心的统计了总人数。   江梨大概扫了一眼,先赞许的点点头,对小妹贺春华的能力表示肯定。   “特别棒,我还一直怕做这些事会影响你学习呢。”   贺春华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摇摇头道:“不会,很好弄得,一点都不费时间。同学们都很热情,也很积极。”   江梨点点头,仔细看了一下本子上的统计结果,这届高三的学生大概有十几个都报了名,人数也不算少,毕竟小学一个年级也才这点儿人数。   但江梨细思之后,觉得这补习班至少也要到暑假才能开了,高三这一届肯定是赶不上了。   补习地点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时间上她确实可能腾不出来,六月初小升初考试,前面这段时间她作为老师,肯定是不能掉链子的。等六月中旬左右到了丰收季,单单家里的活计就够她忙活一阵了。   所以为了对学生们负责,她还是等到暑假真的有了大把时间的时候再说,反正钱嘛,什么时候赚不是赚。   不过暑假学生们都放假了,这宣传工作就有点不太好做。   所以她打算利用周末这两天的时间,好好制定一个宣传计划,争取在暑假前的这一个多月,达到最佳的宣传效果,不至于到暑假的时候生源流失太多。   ——   晚饭时,江梨又祭出了她的绝味腌胡萝卜。   本来她还想着贺春华八成也随她妈,吃不了辣,谁知道人居然还是个辣妹子,江梨捞了小半碗根本不够吃,后来又续了几筷子,这才够了。   这个家里终于有人陪她吃辣了,太不容易了。   江梨一边嚼着腌胡萝卜,一边琢磨着麻婆豆腐可以提上日程了。   贺严冬进屋的时候,大家饭都吃了一半了。   柳芳芝看到人回来,赶紧招呼道:“怎么折腾到现在,赶紧坐下吃饭,都凉了。”   贺严冬叹了口气,故作轻松的笑笑,说:“猪大了,吃得也多,以后可有得忙活呢。”   虽然他是笑着的,但江梨还是看出了他眉目间藏着的愁虑。   所以,贺严冬前脚刚吃完饭,后脚就被人拉进了屋。   “哎,媳妇儿,这天还早着呢,不合适。”关了门坐到床边,贺严冬还有心情笑着跟她贫嘴。   江梨知道他是怕她担心,所以也没计较什么,反而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那些猪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贺严冬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力的拨了把长长了一点的毛刺,说:“是,昨天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一头猪不太吃东西,我就想着应该是热得了,今天就提了水上去,把猪圈都给冲了一遍,我本来想着应该没事了。”   “结果下午去看的时候,又有另一头猪出现了同样的情况,而且两头猪就一直躺着,看起来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江梨虽然没有养过什么东西,但直觉这猪很大可能应该是生病了,就像人一样病了会没胃口,会浑身乏力。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江梨马上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这样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趟县畜牧站,问问刘站长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今晚就别瞎想了知道吗?会没事的。”   贺严冬莫名被江梨这安慰的话给逗笑了,“媳妇儿,放心,你男人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倒。没经验,肯定要挨打的,道理我懂,所以这没什么。”   贺严冬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才幽幽道:“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就是太着急了,着急让这个家变得好,着急让我媳妇儿过上人人都羡慕的好日子。”   江梨侧身靠在贺严冬的怀里,白嫩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从他滚动着的喉结划过,无名指指腹上的鲜红已经变得极淡,透过昏黄的灯光可以隐隐看到上面浅浅的牙印。   只听她喉间带笑,半是挑逗,半是认真的说:“你也可以乖乖在家待着,等着我挣钱养你啊!”   贺严冬知道在有些事情上面她就是个花架子,于是便在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捉住了她乱动的手,紧紧锁在胸前。   他说话时,江梨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那不成,村里人得笑话死我。”   “偷偷地,不让他们知道。”   “那也不成。”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两人去县城之前,贺严冬还特意去了趟后山,准备再仔细看看那两头猪的情况。   江梨在院子里等了许久,贺严冬才回来,看到他凝重的双眉,江梨猜到应该是更严重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贺严冬直接对着她摇了摇头。   “估计是不行了。” 第38章 晕倒   去县城的公共汽车上人满为患, 两人上去的时候,堪堪只剩下一个位置,贺严冬让江梨过去坐着, 自己则站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扶着她身后的椅背。   江梨心里紧张又着急, 想握着贺严冬的手寻求安慰, 但众目睽睽下她又觉得难为情, 最后只好用手扯住了他的衣襟。   贺严冬看到后, 忍不住乐了, 大手垫在她的脑后, 弯腰凑近说:“睡会儿, 等到了叫你。”   江梨仰头靠在他的手掌上, 满面愁容,“我睡不着。”   话是这样说的, 可没一会儿她就在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前行中睡着了。   下车时贺严冬怕她和上次一样突然脚软,提前便扶住了她。   上次一起来的时候江梨没有进去,而这次抬脚走入畜牧站大门的时候她没有一丝犹豫, 贺严冬知道她因为这事担心坏了, 也就没有拦她。   畜牧站, 严格来说全称应该是畜牧兽医站。因为是周六, 里面人格外的多。进了门厅, 江梨看到不算大的地方,被严格划分成了两个区域。   进门右拐的一小间, 门楣上挂着一个木制牌子写着“兽医站”, 门口挤满了人, 江梨看不到门内的具体情况。而畜牧站就在门厅右手边靠墙的位置, 两张枣红色的桌子并排放着, 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个工作人员。   此时两张桌子周围同样围满了人,同时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在拥挤的门厅内走动。   一进门,看到这样的情景,江梨还以为要等很久了。   没想到下一秒贺严冬就揽着她直接穿过了拥挤的人群,往里面走去,走到最后,江梨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小间,应该就是贺严冬常说的那个刘站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虚掩着,贺严冬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浑厚一声的“进来”,他才和江梨一起走了进去。   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刘站长听了贺严冬的描述之后,琢磨了片刻,才给出了结果,“应该是口蹄疫,这个季节在猪身上比较多发,而且传染迅猛,只要猪圈里有一头猪得了病,没有及时发现,并隔离消毒那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猪圈所有的猪。”   江梨没听过什么口蹄疫,但她知道猪流感和鸡瘟,都是传染性强,致死率高的病毒。听完刘站长的话,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刘站长摇摇头,突然起身过去将门关上,回来后才神神秘秘道:“实话说,用药也是白花钱,基本没得治。不过,趁现在猪还没死,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多多少少捞回一点。”   “就有人专门收这个病猪,一头猪一口价,不还价,你看你……”   一直没说话的贺严冬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刘站长说:“不必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总之,今天的事,多谢。”   说完他看着江梨,放缓了语气,说:“咱们回吧。”   刘站长看着俩人就这么直接走了,赶紧起身追了上去,“哎,你等等,我送送你俩。”   到了门口刘站长又拉着贺严冬小声嘱咐道:“别犯傻,那病可是会传染人的。”   贺严冬知道人是好意,也没再摆脸色,点点头说:“知道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刘站长背着手,忍不住摇了摇头。   ——   江杏和刘志国结婚后,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城里媳妇儿的日子,家务活平时都由婆婆一手操办,她完全插不上手,有一大把的空闲时间,她就想着买两只小白兔养着,也好解解闷。   小白兔买好了,但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养,于是就趁着周六让刘志国陪她一起来畜牧站问一问。   等着过马路的时候,她就觉得畜牧站门口站着的人背影十分眼熟,等人说完话转过身来,她才发现原来是江梨和贺严冬。   他俩为什么会来这里?   等江杏和刘志国到畜牧站门口的时候,江梨和贺严冬前脚刚走。   负手站在门口的刘站长一扭头看到自家侄子和侄儿媳妇,赶忙招呼道:“嘿,你俩咋过来了?准备养点儿啥?”   江杏笑着叫了声叔,说:“养了两只小兔子,过来问问看要注意些什么。”   刘站长点点头说:“那简单,来,进来说。”   江杏和刘志国跟在刘站长身后往里走,一进办公室,江杏就十分好奇的问道:“对了,叔,刚刚在门口和您说话的那俩人,是来做什么的啊?”   刘站长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水,随口道:“养的猪病了,过来问问。”   江杏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严重吗?”   从进来开始一直没说上话的刘志国突然插话道:“你不是来问养兔子的事呢吗?怎么一进门就追着刘叔问些乱七八糟的,别人养的猪跟你有啥关系?”   江杏瞪了刘志国一眼,嘟着嘴委屈道:“我就是好奇,问问怎么了?刘叔都没说什么。”   刘站长一看这小两口突然就吵吵起来了,赶紧出来笑着打圆场,“不碍事,不碍事,小姑娘嘛,有好奇心很正常。那猪病得挺严重的,大概率是不行了。”   江杏听完趾高气扬的对着刘志国哼了一声,然后笑着对刘站长说:“刘叔,你现在可以跟我讲讲该怎么养小兔子了。”   一旁坐着的刘志国面色不悦的瞥了她一眼,心道真是不可理喻。   养兔子的事问完,俩人刚一走出畜牧站,江杏就拉着刘志国提议道:“咱们去供销社看看,买点猪肉吧。”   刘志国蹙眉看了她一眼,然后挣开被她拽着的胳膊,从衣服兜里掏出肉票和一张大团结塞给她,“要去你自个儿去。昨晚刚上了夜班,一回来就被你拉着跑东跑西,到现在一眼都没合,想累死老子啊!”   刘志国说完吐了口唾沫,转身便走了。   江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颇有些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将手里的肉票和大团结都装进兜里。   “自己去就自己,刚好去看看再买一个珍珠霜。”   上次她去的时候就记着捡最贵的买了,买回去用了两次才发现,那一款对于她来说有点太干了,反正今个儿高兴,就奖励自己再买一个。   畜牧站小办公室内,刘站长一边悠闲的喝着茶,一边喃喃自语道:“嘿,江梨,江杏,这名字怎么听着跟亲姐妹似的。巧,实在太巧了。”   ——   来的时候江梨心里一直忐忑,现在知道了结果,反倒安定了下来,虽然这个结果很不好。   两人并排走在回村的小路上,路两旁是连成一片的金黄麦地,在刺目的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微风吹过,金波荡漾。   贺严冬怕江梨担心,没等她开口问,便自顾自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等那几头猪都死了,我就去后山脚下,找个地儿,挖个坑都给埋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之后再做打算。”   江梨伸手将被风吹到眼前的碎发塞回耳后,同时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她十分认同贺严冬的决定,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就此放弃,这样就够了。   “待会儿回去妈要是问起来,该怎么办?”江梨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   “实话实说呗,这事儿又瞒不住。”贺严冬随意道。   江梨知道,从昨晚一直到现在,贺严冬所有的冷静和坚持都是真的,而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这让她觉得心里莫名安稳很多。   回到家,刚一进院门贺春华就哭着从屋里跑了出来,“二哥,我刚刚跑去后山看了,猪,猪死了一半,怎么办呐?”   “没事,没事。”贺严冬轻轻摸了摸贺春华的头,哭笑不得的说道:“死了就死了,不就几头猪,有啥好哭的,都多大了,还当自己三岁小孩呢。”   “那哪是几头猪?那都是你的心血和汗水。”贺春华看着江梨抽噎道:“二嫂,我心疼二哥。”   贺春华这话简直说到江梨心坎里去了,从昨晚到现在,她因为这个事情而产生的所有忐忑不安的情绪,都是因为心疼贺严冬为此而付出的所有精力和时间。   贺严冬看着江梨情绪突然也不对劲了,赶紧把贺春华给拉回屋里去了,“行了,别哭了,你二哥没那么脆弱,屁大点事儿。”   这边哄完,贺严冬刚想回屋去看看媳妇儿,结果又被刚从外面回来的柳芳芝给截胡了。   “唉,我怎么听到有猫在屋里叫呢?听错了?”柳芳芝一进门就四处张望着问道。   贺严冬笑了笑,说:“您那耳朵可真好使。错了,那是贺春华搁屋里哭呢。”   “哭啥?”   “哭我呢,后山那几头猪,染病死了,心疼我才哭的。”贺严冬随口道。   柳芳芝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你说啥?那猪咋了?”   “染病死了。”贺严冬又重复了一遍。   “死了?怎么就……”柳芳芝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向后倒去,贺严冬眼疾手快的把人接住了,赶紧一边掐人中,一边喊人。 第39章 遗憾   柳芳芝晕倒后, 虽然很快就醒了过来,但毕竟上了年纪,并没有那么快就能彻底缓过来。   中午, 贺严冬和贺春华两兄妹守在老太太床边一个负责开解,一个负责安慰, 而江梨则去伙房做饭。   家里一时间突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心里乱糟糟的, 也没心思折腾, 就着伙房里的食材, 做了最简单的青菜鸡蛋面, 想着清淡又暖胃, 比较适合柳芳芝现在的状态。   午饭是江梨亲自给端到柳芳芝屋里的, 贺严冬本想接过亲自喂给他妈吃,没想到被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柳芳芝只是因为刚刚醒来, 身体还有些虚,又不是完全动不了,还不至于到吃饭都要人喂的程度。   她让贺严冬把她扶起来, 靠坐在床头, 自己吃上了饭后, 又轰着孩子们也都出去赶紧吃。   中途老大贺严寒和邱秀华来过一趟, 问了缘由之后, 得知没什么大事,就又走了。   午饭俩人也没在饭桌上吃, 而是由贺严寒出来盛了饭, 直接端回屋里吃的, 还画蛇添足的说是因为邱秀华身体突然不太舒服。   都是一家人, 贺严冬哪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他妈居然会因为这事而晕倒。   他本来觉得这猪病了,死了都没啥,无非就是重头开始而已,但现在一想到他妈因为这事还在床上躺着,他又有些自责。   情绪不受控制的外化到动作上,表现出来就是他吃饭时不自觉的把碗敲得梆梆响,贺春华还以为他是因为大哥贺严寒的举动而不满,于是直言道:“大哥怎么这样?肯定是大嫂又在他面前胡说什么了。”   江梨看出贺严冬情绪有些不对,也知道应该不是因为这个,于是便碰了碰贺春华的手臂,等她看过来的时候,对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贺春华又看了她二哥一眼,无奈地撇撇嘴,低头专心吃饭。   与此同时,旁边厢房内,邱秀华一边吃着江梨做的面,一边跟贺严寒说小话,“那可是猪瘟,了不得的,人沾上了也会得病的。那冬子天天围着那几头猪转,难保呢不是,所以这段时间咱一定能离多远离多远,你听到没有?”   贺严寒埋头吃着面条,胡乱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邱秀华继续道:“还有分家的事,咱们必须也得尽快了。你想想这个家里现在数谁过得最舒坦,那肯定是老二媳妇啊,在公社小学当老师,拿工资,多风光呐!”   “你再看看咱们家,冬子辛辛苦苦养的猪染病死了,妈也还在床上躺着,说不定下一个倒霉就该是我俩了。我跟你说,这要是用神婆的话来说,那就是她把那祸事都转到咱家人身上,然后又把咱们的福气都给吸走了。”   贺严寒咽下最后一口面条,用手抹了把嘴,说:“那你说咋办?”   “要我说,咱们就等收了麦子后,余粮卖了钱,我再回娘家问我妈借点儿,凑个整,咱们也别要什么小平房了,就直接在后院盖几间新瓦房先住着,你看咋样?”   贺严寒十分赞同的点点头,说:“那就听你的。”   分家这事总算是说定了,邱秀华心里高兴,也顾不上手里的面条早就凉透了,扒拉着就往嘴里塞。   吃完午饭,柳芳芝的状态好了很多,说是想睡个午觉,让大家都该干嘛干嘛去,别都围着她转。   贺春华无心学习,想跟着她二哥二嫂一起回屋,听听他们都聊些什么,没想到却被她二哥给无情的拒之门外了。   被关在门外的贺春华气急败坏的跺跺脚,索性也回屋睡觉去了。   贺严冬一进屋就将自己呈大字状摔在床上,这还是事情发生之后,江梨第一次看到他情绪如此低落。   江梨缓缓走过去,坐在床边,找到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贺严冬转头看着她,他有一半的脸都陷在被子里,说话瓮声瓮气的,“我没想到妈知道这事,反应会那么大。”   “妈现在不是没事了,你也别想太多。”江梨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腿,问道:“你要枕着这里睡一觉吗?”   贺严冬头枕着江梨的腿,双手环着她的腰,侧脸紧贴着她的小腹,很快便睡着了。   江梨垂眸看着贺严冬的睡脸,没过多久也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只剩她自己了。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推门出去,才发现是柳芳芝,她已经起来了,正在阴凉处给鸡剁草。   江梨见状,赶紧过去询问情况,“妈,你怎么这么快就下床了,应该再多歇歇的。”   “早就歇够了,这没病没灾的,一直躺着多难受。放心吧,妈身体好着呢,一点事儿都没有。”柳芳芝说着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   江梨看她这精气神确实挺好,也就放心了,但还是嘱咐道:“那您也得注意点,别太累着了。”   “知道了。”江梨刚打算转身回屋,只听柳芳芝又道:“冬子刚起来拿着铁锨去后山了,让我跟你说声儿,怕你醒来见不着人,着急。”   江梨点点头,看她妈现在还有心思帮人传话,这事儿应该算是彻底翻篇了。   回到屋里,江梨开始静下心来思考关于暑假英语补习班的引流计划,以及究竟以何种方式和徐斌展开合作的问题。   前者在晚饭前她已经想了个七七八八了,她决定等吃完晚饭大概和贺春华说一下她的想法,看看有没有什么执行上的困难,当然这个计划的前提肯定是不能影响她的学习,这一点江梨一直都很注意。   至于后者江梨打算睡前和贺严冬讨论一下,虽然他也不一定能给出什么针对性的建议,但这几天他一直因为养猪的事情费心费神的,也是时候该让他换换脑子了。再者就是提前交待一下,免得哪天他又从别人口中知道了,瞎吃干醋。   晚饭时邱秀华和贺严寒依然没有上桌,还是和中午一样,借口说邱秀华身体不舒服,分了菜打算端回屋里吃。   贺严寒进屋看到他妈在,心虚得多解释了几句,贺春华在一旁小声嘟囔,“中午不就不舒服了,这都大半天了还没好。”   柳芳芝一听这话直接把正准备要走的贺严寒给拦了下来,“咋回事?你媳妇儿是腿断了,还是脚扭了,当真就连这屋都走不到了?”   “没,她就是不舒服,没劲儿,得躺着。”贺严寒干巴巴的解释道。   柳芳芝哼了一声,也没再为难他,毕竟是自家孩子,这样夹在媳妇儿和亲妈之间也不太好过。   “行了,赶紧回去吧,我看你那媳妇儿也没啥大事,心病。”   等贺严寒走了,柳芳芝才没好气的说:“没一个省心的,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儿。”   正埋头吃饭的贺严冬听到这话,蓦地一停,抬头看向他妈,不知道是被含沙射影了,还是被地图炮了。   柳芳芝被人这么一盯,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于是晃了晃筷子,十分敷衍道:“行了,吃你的吧,没说你。”   贺春华突然插话道:“我二哥那叫有自知之明,看我,咱们家数我最听话,我就不会觉得是在说我的。你说对吧,二嫂?”   感觉到三双眼睛同时注视着自己,江梨直觉这个问题并不简单。   一边是自家小妹,一边是自家男人,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怎么选?   当然是不选。   于是,江梨摇了摇头,笑道:“不对,我觉得咱家最听话的应该是我才对。妈,你说对不对?”   柳芳芝这下终于露出了笑脸,连着说了好几个对。   晚饭过后江梨把贺春华叫到屋里,大概给她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大概就是用一传二,二传四……这种裂变式的传播方式,实现传播范围的最大化。而最开始的这个一就是贺春华以及她的那两位朋友。   毕竟是关于补习班的宣传,所以这个老师的实力和水平,肯定是大家首要考虑的。但是江梨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更多的人在最短时间内就了解到她的英语实力。   所以,这个问题可以暂时先放放。   贺春华本来还打算多坐一会儿,跟她二嫂讲讲学校里的趣事,后来被她二哥盯得实在受不了了,决定还是先走为妙。   终于等到贺春华走了,贺严冬本来还想着抓紧时间跟媳妇儿亲热亲热,没想到这人又拉着他跟他讲什么合作计划。   贺严冬本来只打算随便听听,反正在他这儿他媳妇儿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但后来一听是跟那位叫徐斌的男老师一起合作,他瞬间又打起了精神,媳妇儿这就是表面上跟他谈什么计划,其实就是在汇报行程啊。   最后贺严冬还是乐呵呵的听完了全程,虽然听不太懂,但不妨碍他觉得媳妇儿厉害。   在养猪这儿他可能是暂时的输了,但在看人的眼光上他觉得自己完胜。   临睡前贺严冬还在遗憾,以他媳妇儿这头脑,要是跟他一起养猪,那他绝对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第40章 新的开始   昨个儿下午贺严冬掂着铁锨去后山林子里挖坑前, 还特意去那猪圈看了一眼,五头猪死了三头,剩下的两头他估摸着应该活不过第二天早上。尽管如此他还是又特意跑了一趟地头, 给两头病猪添了新鲜的猪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贺严冬就拿着塑料布和铁锨往后山上走去, 零星的几声鸡鸣和狗叫并未能早早唤醒这个尚还处于沉睡中的村庄, 林间灌木丛生, 寂静如常, 就连夏虫都尚在昏睡。   这路途上的一切与往常相同, 又不相同。   贺严冬来到猪圈, 谨记着刘站长之前的叮嘱——“这病是会传染人的”。   于是, 他用塑料布把自己身上可能会和病猪接触到的部位全部遮上, 特别是手。   这些做完之后,他才把那些病猪全部扔到昨天下午刚挖好的坑里, 一起埋了。   小猪仔不过才刚养了一个月,虽说确实比一开始重了不少,但贺严冬一手一个还是轻轻松松的。他之前还总觉得这猪稍微大了点, 就越吃越多, 现在一琢磨好像也没多重。   病猪埋完, 贺严冬又拿草木灰把猪圈里里外外全部撒了一遍, 就连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撒完最后一把草木灰, 贺严冬直起身,太阳刚好从地平线升起, 只是稍稍露了个头, 万丈金光瞬间便照亮了半边天。   贺严冬收拾好工具, 迎着辉煌灿烂的朝阳往山下走去, 身后山顶上雾霭渐消, 又是崭新的一天。   沉睡的村庄渐渐苏醒,回去的路上贺严冬碰到不少早起出来挑水的人,等他回了家马上也就要加入他们的队伍。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贺严冬刚好碰到一大早就出来遛弯的老书记。   老书记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吃完饭来家里一趟。”就甩着手直愣愣的走了。   贺严冬愣是懵了半晌,才遥遥的对着老书记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噢”了一声。   转身进了家门,贺严冬把工具都放好后,又回屋换了身衣服,并特意洗了好几遍手,才出门挑水去。   贺严冬起来的时候江梨醒过一次,迷迷糊糊的,天还没亮,感觉有人拿手遮在她的眼上,并且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   她就真的又睡着了。   这会儿醒来,看到身旁没人,床下又丢了一地的脏衣服,江梨大概能猜到贺严冬早起去做了什么。   江梨穿衣起床,简单洗漱之后,便将贺严冬随手丢在地上的脏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放进盆里,准备端出去直接就给洗了。   她前脚刚端着盆走进院子里,贺严冬后脚就担着两桶水走了进来。   “嘿,赶巧了这不是。”贺严冬在江梨身边停住脚步,提了一桶水直接倒进旁边的大盆里,还笑着说:“一桶给你洗衣服,一桶给妈好做饭,每人一桶,刚好,省得说我偏心。”   江梨抬眸看了他一眼,催道:“行了,别瞎贫了,这点儿哪够,赶紧干活儿去,不然你自己洗啊!”   “行嘞,这就走,媳妇儿给我洗衣服,我肯定得好好挑水。”贺严冬说着提着另一桶水往伙房走去。   柳芳芝早上做了个面片汤,江梨以前有吃过酸辣口儿的,这还是第一次吃甜口的,有点像不加料的面条汤,只是面片更加厚实劲道,面汤更加浓郁一些。   因为担心柳芳芝的身体,江梨后来又特意去给她炒了几个鸡蛋,虽说这一次两次的作用不大,但了胜于无。   早饭时,邱秀华和贺严寒两口子依然是端回屋里吃的,理由还是和昨天一样。   柳芳芝的脸色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并不是很好,但她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像是对两个人彻底失望,并不想再管了的样子。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前两次这样江梨还有些摸不准这俩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她觉得贺严冬昨天中午应该就察觉到了,但他什么都没说,所以对此,她也只能选择缄默。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邱秀华对于她身上的那些谣言,本来就极为在意,现在家里突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只能说邱秀华的担忧也在常理之中。   她理解但不认同,仅此而已。   早饭过后贺严冬说他要去一趟老书记家里,江梨想到她也挺久没见李青了,索性就跟着他一道去了。   后山是老书记做主承包给他的,还因为采石场的事情,免了他一年的承包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问一问的。   贺严冬对此十分理解,所以进了院门,没等老书记问,他就直接开口道:“病猪我一大早就都给埋了,猪圈也都撒了草木灰,叔,你尽管放心,这事儿我全都给解决好了。”   老书记掏出一支土烟点上,十分认同的点点头,又道:“冬子,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知道你有本事,所以你当时说要拿这事儿打赌的时候,叔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就觉得不管做啥,你肯定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可现在,你打算咋办?想重新再回到采石场?”   贺严冬摇摇头,直接道:“那不能,叔,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这猪我肯定还得养,早晚的事。”   他这话一说,直接让老书记嘴里所有没说出口的劝解的话全都失了意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当然也知道这人有多固执,有些话一旦说出了口,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所以之后老书记也没再劝他再回到采石场,两人就又随便扯到别处去了。   屋里李青正在给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娃做衣服,算算时间,孩子出生的时候天还冷,不早点做,到时候怕是赶不上穿。   除了棉衣之外,李青还从箱子里扒出来不少年轻时候的衣服,破的,实在洗得没眼看的都被她用来做了尿布,厚的,薄的都有。   江梨去的时候,李青刚好整理出来几套年轻时候的裙子,都还新着呢。当时因为下乡做了知青,要上工,穿裙子什么的也不方便,所以就被压箱底了。如今再拿出来,虽然也还能穿,但毕竟年纪不合适了。   李青觉得江梨那年纪穿就刚好,她本来还想着抽空给人送去呢,没想到人居然自己来了,刚好她也不用再跑一趟。   李青十几岁时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加上家里条件也不差,所以买的裙子既好看质量又好,即使搁到现在也依然不过时。   更何况,在这村子里也没啥过时不过时的。   江梨试了之后,发现还都挺合身的,盛情难却,她只好全部都带回了家,并承诺回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不穿的破衣服,也拿来给娃娃做尿布用。   回家之后,江梨就把那些裙子一件一件重新叠好,放进小柜子里。   又翻箱倒柜的开始找她那些本来就是二手的破衣服,找着找着她突然在那些衣服里抖落出来一个碎布条绑成的蝴蝶结。   她记得这是江松在山脚下发现她时,绑在她腿上,帮她止血的。   但这个布条的材质和颜色,她感觉怎么那么熟悉呢? 第41章 水与火   循着记忆, 江梨在箱子深处的角落里,找到了贺严冬的那件破背心。   边缘的部分确实不是简单的脱线,而是被人生生扯破的, 而被扯下来的那部分此刻正以一个优美的蝴蝶结的形状,安安稳稳的躺在一旁的床上。   江梨怎么也没想到那天在山脚下救她的人居然就是贺严冬。   更没想到两人结婚都这么久了, 贺严冬居然从未提起过这事儿。   要说她是因为昏迷了, 所以才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倒还情有可原, 但她绝对不相信贺严冬会认不出她。   想到院子里她第一次见就觉得似曾相识的小白兔, 想到那晚贺严冬无比肯定的话语, 江梨心里更加确定这一点了。   但是她又有些搞不懂, 贺严冬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简单思考过后, 江梨不动声色的将那些东西全都收了起来, 打算等晚上再好好的跟某人算账。   她之前一直搞不明白江杏为什么要设计让她失足从山上滚下去,也搞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一定就是贺严冬, 现在这些她全部都想清楚了。   其实,答案很简单,江杏是重生的, 而那些剧情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只不过这一次故事中的女主人公被她设计换成了江梨。   山脚下的初次相遇, 媒人拿来照片上的二次相见, 还有最重要的一步相亲, 一环套一环,在最短的时间内, 让江梨在贺严冬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想到这里, 江梨突然有些不确定, 贺严冬喜欢的到底是她这个人, 还是她这张脸。   或许一开始可能是因为这张脸才和她结婚的, 后来慢慢的才喜欢上了她这个人,也或许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她这张脸?   江梨不敢再放纵自己这么一直胡思乱想下去,她把箱子里的衣服全部都拿出来,又一件件的叠好放回去,把不要的那些都放在了一边,等全部都收拾好后,她才提着那些不要的衣服往李青家里走去。   因为怕自己一回家闲下来又想东想西,江梨索性就留在了李青家里,帮她一起裁尿布片子,还能一起说说话。   江梨知道李青之前是下乡知青,长得好,有文化,家里条件也不错,但她从未问过李青当年为什么会和平平无奇的贺青松在一起,又为什么宁可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也要留在村子里,拒绝回城。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突然很想听听李青的故事。   于是,江梨一边按照李青给的布样从旧衣服上裁出尿布的形状,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青姐,给我讲讲你跟青松哥的事儿呗!”   李青正在给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缝制棉衣,闻言她手上突然一顿,自下而上的针尖一歪,刚好刺在她的拇指上,虽然没有出血,但细微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搓了搓被戳痛的手指。   江梨好不容易裁好第一片尿布,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李青紧皱的眉头,她下意识便道:“我就是随口一问,要是不方便就……”   “没什么不方便的。”拇指上细微的疼痛渐消,李青继续着刚才的动作。针尖从正确的位置刺出的同时,李青抬头冲江梨恬淡一笑,宛如讲故事般,将她那并不算美好的过去娓娓道来。   原来,李青当年曾被村里的小混混欺负过,后来她就闹过很多次的自杀。现在的老书记,也是当年的生产队长,为了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只好让她住在自己家里,让自己的老婆和儿子轮流看着她。   就这样,李青的状态慢慢好了很多,也不再闹自杀了,有时候甚至还能跟着大家一起去田间做些轻松的活计。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李青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件事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青彻底绝望了,在一个漆黑的夜,她偷偷跑出去投了河,但她并没有如愿离去,而是被村里的巡逻队救了上来。   她醒来的时候,人在村卫生所,生产队长就站在床边,黑沉着一张脸逼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那个小混混的。   李青觉得恶心极了,她不想承认,就只一味的哭。   就是在这个时候,贺青松站了出来,说李青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那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连哭都忘了。虽然我那段时间一直住在他家,但跟他说过的话其实都不超过三句。后来,我就在想既然这个人愿意不顾一切,跳出来伸手拉我一把,那我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呢。”   “当时,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反正已经这样了,嫁给谁不是嫁。直到知青大批回城那一年,我才发现我完全离不开他,我真的爱上他了。”   在此之前,江梨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感性的人,但在听完李青的事情之后,她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其实,她心里有很多未曾问出口的疑问,比如那个小混混后来怎么样了,李青当时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又怎么样了?   虽然未曾问出口,但江梨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李青现在的身体状况大概和那个未曾出生的孩子脱不了关系。   江梨本以为听完李青的事后,她会有很多话要说,但她现在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唯一清晰且强烈的想法是想迫切的回到家里,抱一抱贺严冬。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能,她必须要说些什么。   李青看她哭得厉害,便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拧了湿毛巾递给她擦脸。   江梨接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带着哭腔道:“对不起,青姐,让你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了。其实,我今天心里挺乱的,所以才会……真的对不起。”   李青淡然一笑,说:“没事,都过去了。要是这些事情,能让你彻底想清楚一些事,那倒也挺好。”   江梨离开前,真心的对李青说了句谢谢。   回去的路上,江梨一直在想从开始到现在,贺严冬到底拉了她多少把,好像根本数不清。   即便如此,刚刚的她还在怀疑贺严冬对她的真心。   反观她自己,决定要嫁给贺严冬的那一刻,她所怀抱的心思和李青其实没什么不同,她们本来都只打算将就过完这一生,可没想到中途就认了真。   ——   因为猪染病而死的事,贺严冬感觉自己这一天过得比前段时间养猪还忙活。   前脚刚跟老书记唠了一上午,下午刚出门就被老三他们几个给堵了。知道他的养猪场还未开始就结束了,哥儿几个担心啊,采石场的活儿都给翘了,特意过来慰问他,当然都是口头上的。   采石场的活儿越来越忙,前段时间村里还又新买了个拖拉机,专门用来拉石头,这些贺严冬都知道。也因此,兄弟几个也都好久没见了,难免多唠了几句。   因为采石场越办越大,大家的工钱也越来越多,老三和家宝家里前段时间都去了媒人,介绍的那些姑娘,一个个都水灵灵的,下午唠嗑的时候,还都把照片拿了出来,让贺严冬给参谋参谋。   毕竟在座的里面,只有他一个是已婚人士。   贺严冬大概扫了一眼,觉得没一个能比得上他媳妇儿的。   于是就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最后毫不意外的收获了三个人的白眼。   贺严冬无所谓的耸耸肩,往门外一看天都要黑了,于是就说要回去了,还说怕回去晚了,家里媳妇儿该担心了。   于是,贺严冬成功的再次收获了三个人的白眼。   ——   晚上,吃过晚饭,江梨收拾好碗筷去伙房洗刷,贺严冬一下午没见到媳妇儿,想得厉害,也跟着人一起进去了,还嚷嚷着说要帮忙。   结果没两分钟就被江梨轰了出来,他只好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媳妇儿。   江梨抬眸看了贺严冬一眼,忍不住笑了,这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怎么撒起娇来就跟个大猫似的,亏她下午还因为觉得这人不爱她而暗自神伤呢,现在看来纯属是她想太多。   江梨速战速战,把伙房彻底拾掇干净之后,牵着扒在门口偷看她的大猫回了屋。   一进屋,贺严冬就看到了床上铺着的那件破背心,同时她还感受到了江梨投来的审视的目光。   他心下一跳,觉得自己应该是暴露了。   “我记得明明把他扔了啊,媳妇儿你是从哪儿找到的?”贺严冬走过去,拿起那件背心,前后看了看,心虚道。   “解释一下。”江梨才不想浪费时间跟他瞎扯别的。   贺严冬一看媳妇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没有笑,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扔下手里的破衣服,走过去牵着媳妇儿到床边坐下,低着头小声解释道:“媳妇儿,我承认那天在山下救你的人确实就是我。我没跟你说,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事,觉得亏欠我,或者欠我人情什么的。”   “我就想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完完全全是因为我这个人。媳妇儿,我……”   贺严冬一句“我错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江梨突然扑上去,吻住了唇。   鼻尖相抵,唇瓣厮磨,江梨小声道:“冬哥,我想听你说喜欢我。”   贺严冬狠狠的在江梨唇上采撷了一口,才开口道:“媳妇儿,我喜欢你,最喜欢你。”   江梨似水般柔情的目光在贺严冬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扫过,最后水被烧干,变成了火,江梨凑近贺严冬的脖颈,在他滚动的喉结上落下一吻。   贺严冬那锋利的鹰眼,霎时变得一沉,他咬牙警告道:“你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学校。”   江梨不为所动,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我明天去帮你请假。”   说完,江梨就被拥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   第二天一早,江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喉咙干得厉害,起身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是痛的,骨头像是要裂开了似的。   她索性又躺了回去,想着等缓一缓再起来,结果刚一下躺下,昨晚的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记忆就如同放电影般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贺严冬那结实的蜜色肌肉,触感惊人的腹肌,以及他那劲瘦有力的腰身,江梨想着想着,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窗外阳光正好,江梨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一面感叹贺严冬的好身材,一面又埋怨他昨晚的不知节制。   等脸上的红晕消了,江梨才慢慢的穿衣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往院子里走去。   贺严冬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媳妇儿起来了,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了上去,“媳妇儿,伙房有饭,还有煮鸡蛋,我现在就给你热去。”   贺严冬说完,没等江梨开口,一溜烟就跑进了伙房。   看着活蹦乱跳,精力异常充沛的贺严冬,江梨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明明大家都做了同样的运动,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吃早饭的时候,看到碗里已经被贺严冬剥好的鸡蛋,江梨条件反射似的,突然后知后觉的想到昨晚她和贺严冬那几次,好像都没有戴套。   她虽然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了,但她并不抗拒拥有自己的孩子,相反她只会因此而更爱自己的小孩。   但江梨觉得现在并不是要小孩的好时机,因为她觉得他们现在根本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但如果这一次真的怀了,那她当然会选择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过得很好。 第42章 国营养猪场   刚起来的时候江梨觉得喉咙干得厉害, 这会儿喝了点热乎乎的玉米糁汤,她觉得好了很多。   结果一开口却是哑得厉害,“你怎么跟李主任说的?”   江梨问完, 还没等贺严冬开口,紧接着就瞪了他一眼。   贺严冬噎了一下, 才开口道:“就说你身体突然不舒服。”   江梨点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 她现在确实觉得身体挺不舒服的。   于是, 吃完饭, 江梨就又回房躺着了。   中午, 柳芳芝从外面回来, 还特意去屋里看了她一眼, 问她是怎么回事。   江梨睁着眼说瞎话,“可能是这几天腌胡萝卜吃多了, 有点上火。”   柳芳芝就坐在床边,闻言一拍大腿,感叹道:“我早就说了, 那东西吃多了烧心, 以后可得悠着点。行了, 你歇着吧, 妈中午给做个面汤, 败败火。”   江梨眨眨眼,十分乖巧的回道:“嗯, 谢谢妈。”   柳芳芝爽朗一笑, 往外走去。   “一家人, 也不知道天天客气个啥。”   看到人真的走了, 江梨才吁了一口气, 她果然不太会说谎,刚刚真的紧张得要命。   中午,柳芳芝做了面汤,简单炒了两个菜,都非常的清淡。江梨吃过之后,就又回房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起来看到家里没人,江梨赶紧把昨晚被俩人弄脏了的床单抱出来给洗了。   贺严冬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天擦黑才回来。   吃过晚饭,刚一回屋,还没等江梨开口问,贺严冬自己就说了。   贺严冬下午其实是去了县畜牧站,之前他总觉得养猪是再简单不过的活计,让猪吃饱了,喝足了,不就行了。所以那几天在畜牧站听养猪课的时候,也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可现在自己真的养过了之后,他才发现,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门道,没经验,就是要挨打的。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从头开始的第一步,就是先脚踏实地的好好学习养猪的知识。   于是,这之后一直到麦收前的半个月时间,贺严冬每天都雷打不动的往畜牧站跑,打定了心思,要把这养猪的理论知识给学扎实了。   白天学,晚上记,实在记不住的就多学几遍,比上学那时候都要认真。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麦收前的一星期,刘站长也不知道是每天看他看烦了,还是被他揪着各种问,给问烦了,反正就是把他叫了过去说:“这国营养猪场每年暑假都会招一批临时工,工钱比正式工少15块钱,一个月也能拿个30块,时间大概应该是从7月中到9月中,俩月的时间,你看你愿不愿意去。”   这对于贺严冬来说,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刚好砸他头上了,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这进国营养猪场当临时工,不比在这里每天干学理论知识要强得多,更何况还有工钱可以拿,贺严冬立马就把这事给应下了。   刘站长答应给他留个名额,还建议他之后就别再天天往畜牧站这儿跑了。一来是这天儿越来越热了,跑着也挺辛苦的。二来是,反正之后也要在国营养猪场当俩月的临时工,啥学不来?   其实,就算刘站长不说,贺严冬之后一段时间也不打算再跑了,眼看不出一周就要开始抢收了,到时候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让他天天往城里跑,更何况现在又有了国营养猪场临时工的活计,只会让他更安心的在家里收麦子。   晚上一回家,贺严冬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事跟自家媳妇儿说了。江梨听完后,想得却是,“这国营养猪场就在城郊,我的补习班又刚好在城里,这样咱们就可以一起上下班了!”   贺严冬之前都没想到这一点,现在听媳妇儿一说,也觉得妙极了,思维直接骑着毛驴,狂奔了两里地,“等收了麦子,卖了钱,咱们就买一辆自行车,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驮着你去上班了。”   江梨倚在贺严冬怀里,正把玩着他那不知道被晒黑了几个度的手指,闻言一句话直接又把人拉了回来,“说得容易,咱们去哪儿弄自行车票啊?”   贺严冬另一只手落在江梨脑袋上,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老神在在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肯定有门路。”   江梨知道他敢这样说,肯定就是已经有了打算,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打击他的积极性。   英语补习班的事情江梨半个月前就和徐斌说好了,该留的名额照常给他留,学费他也可以不用交,但这院子江梨不白用,到时候会按照一定的比例跟他分红。   徐斌对于这个安排表示非常满意,两个人还约好了,等六年级一考试完,就找个周末的时间一起去那个院子看看,好做一些安排。   主要还是要看看院子里究竟能容纳多少的学生,还有就是讲义的问题,这些如果不提前解决掉,江梨就没办法去定下这个补习班每个人到底要收多少钱。   之后一周的时间江梨都是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偶尔有时间了就开始琢磨补习班讲义的事情,因为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个年代的教育,只是看了一些贺春华带回来的书和卷子,所以做起来还是蛮不容易的。   但她也不着急,反正通用讲义也只不过是为了让这个英语补习班看起来更正规一些而已,相对于这个,她更喜欢针对性的教学,这可能和她之前曾做过家教有关。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江梨明显感觉到这节课学生们都浮躁了不少,毕竟上完这最后一节课,他们就要迎来为期十天的麦假了。   眼看着学生们一个个的心都飞走了,江梨觉得讲了也是白讲,最后索性就不讲了,至于剩下的时间,就让学生们自由发挥,有意愿的同学可以站起来说一个之前放假时发生的趣事。   于是,江梨就听到有的同学家里在收麦子的时候,发现了藏在麦地里的野鸡;而有的同学则是几个人一起在高高堆起的麦秸垛上挖出一条隧道,躲在里面玩游戏;还有的同学会去地里捡漏掉的麦穗,回去把麦子碾出来后,可以拿来换冰棍儿吃。   这些江梨统统都没有经历过,但不妨碍她觉得这些经历都非常的有意思。   晚上回去,江梨拿同样的问题去问贺严冬,贺严冬的回答就非常无趣。   只见他指着小腿上面的那道疤说:“看到没有,这应该是我七八岁时候留下的疤,那时候觉得拿镰刀割麦子可真好玩儿,非要试试,结果一下子就给割到腿上了,血当时顺着腿直往下流……”   “停,不许说了,太吓人了。”贺严冬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梨用手捂住了嘴。   贺严冬无声一笑,顺势亲了亲她的手心。   等江梨松开了手,他才又凑到人耳边小声说:“不说可以,那咱们做点儿别的?” 第43章 自来熟   麦假第一天, 家里人多地也多的已经开始下地割麦了。   贺严冬家里没那么多地,也不用太着急,加上这几天太阳正烈, 刚好可以让麦子再多晒两天。   于是,他就理所当然的跟着江梨一起去了徐斌家里在县城的老房子。   一放假, 村子里就多了不少撒欢乱跑的小孩子。   有些在学校见过江梨的, 胆子又大的, 见到人便扯着嗓子喊, “江老师好。”   当然也有胆子小的, 见到人只敢悄悄扯一扯旁边人的衣服, 勾勾下巴, 小声说:“看, 那是咱们学校教五六年级的老师。”   江梨觉得这两种反应,不管哪种她都觉得挺欣慰的, 至少没有见到她就跑的。   记得她上小学的时候,在校园里见到老师,都恨不得自己是隐形的, 更别说打招呼了。   江梨这样想着, 侧仰着头看了一眼走在身旁的贺严冬, 莫名觉得他应该是见到老师就会下意识想跑的那一类学生。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可能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感受到江梨的目光, 贺严冬偏头问道:“怎么了?”   江梨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摇摇头, 说:“没什么, 就是看你都出汗了。”   闻言, 贺严冬眯着眼瞥了瞥凌空的烈日, 拿手在鬓角抹了一把。   怎么感觉这太阳就只晒他一个人呢?明明俩人走得是一样的路, 怎么他媳妇儿看着就清清爽爽的呢?   ——   可能是因为正好赶上农忙时节,所以即便是放假了,去往县城的公共汽车上人也并不多。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前行的过程中,凉风扑在脸上,格外的舒适。   车窗外是成片的金黄的麦田,随着车子的行进,看上去仿佛荡漾着的金波。   江梨清晰的记得,她嫁过来的那天还是满目生机盎然的绿——刚刚挺立过寒冬的冬小麦也不过才一扎深,路两旁的杨树也才刚刚抽芽。   如今,转眼间便进入了丰收的时节。   路两旁的杨树已经长得枝繁叶茂,落下的树荫已足够让路过的行人驻足乘凉。   而她也在这个收获的季节,成功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下车后,江梨才发现,公共汽车上人虽然不多,但县城里人却不少,而且大多都是父母带着孩子一起出来玩儿。   江梨看到最多的一个,两个人居然带了四个娃,左边牵一个,右边牵一个,一人手里还抱着一个。   江梨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对夫妻好厉害,一边想着如果是她的话,她最多只可能生两个,一男一女,刚好凑一个“好”字,这就行了,再多她可能就要顾此失彼,照顾不过来了。   想到这里,江梨才后知后觉,还没跟贺严冬好好的商量一下要孩子的事呢,之前要么是没想起来,要么是时机不对,俩人半推半就的,这大半个月做过的那几次,也全都没有戴套。   这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江梨觉得再这样拖下去怕是要出事,所以就下定决心晚上一定要把这事情给说了。   贺严冬看出江梨从刚刚一下车,就有点心不在焉的,于是便直接问道:“想什么呢?”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根本不是能说事的地儿,江梨随口道:“晚上回去说。”   明明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愣是被贺严冬给咂摸出颜色来了。   “昨晚不是才……”   他倒是没什么,主要是怕他媳妇儿扛不住。   结果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媳妇儿拽着快步向前走去。   原来徐斌正站在胡同口,对着他俩挥手。   直到走过去,江梨才发现,徐斌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应该只有17、8岁的少女,而且一看就是城里有钱人的打扮——高马尾上绑着蝴蝶结发饰,上身穿着丝质纯白短袖,胸口处挽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下半身穿的是真丝碎花裙,裙子长及小腿,再往下脚上蹬着一双白色真皮粗跟凉鞋。   江梨的目光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因为这款正红色的口红,对于她来说未免太过成熟了一些,如果换成桃色或者浅粉色,应该会更适合她。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江梨当然不会直接就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只是礼貌的看着那位小姑娘的脸,面带微笑的介绍道:“你好,我是江梨,这是我男人,贺严冬。”   “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小姑娘一点都不认生,而且还有些自来熟,说着一个大步直接跳到了江梨旁边,扯着江梨的胳膊,笑着说:“我叫徐雯雯,你可以直接叫我雯雯,徐斌是我堂哥。”   徐斌和贺严冬目光交汇,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雯雯她从小就这样,一点不认生,尤其是对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格外的自来熟。”徐斌有些无奈的笑着跟江梨解释道:“所以,我俩关系上虽然是最亲的,但她从小就不太待见我,你懂吧?”   江梨侧头看了眼凑在她旁边的徐雯雯,然后笑着点点头。   徐斌家的老房子就在胡同往里走最后一家,因为太久没人来过,木门上的大铁锁已经锈迹斑斑,光是开锁就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推开沉重的木门,就是徐斌说的大院子,这院子虽说只有她家院子的一半大,但这毕竟是县城,虽说现在房价并没有那么高,但也算是寸土寸金之地,能拥有这样大院子的房子的人也不多。   院子右手边的角落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据徐斌介绍应该是他爷爷奶奶那一辈年轻时种的,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   柿子树枝叶繁茂,延伸出来的枝桠,刚好遮挡了院子里的半边天空,留下了面积不小的一片阴凉之地。   中堂和远门的位置稍稍错开了一些,而且中堂的面积也不小,江梨琢磨着如果放一排长条凳,大家挨着坐的话,应该至少能容下四五十个人。   之前她倒是考虑过让学生们在院子里上课,但后来一想暑假正是最热的时候,不太合适,而且万一下雨,也不太好弄,现在看到这个中堂,她倒还觉得挺满意的。   于是,江梨就大概跟徐斌说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就是要在中堂摆满长条凳,当然肯定还需要一块黑板;然后就是印讲义的地方也要找好;最后就是定价的问题。   前两件事情徐斌直接就给包圆了,说只用她想好定价的事情就行。   就这样直接把事情都丢给徐斌去办,江梨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奈何徐雯雯也在一旁添柴加火,“姐姐,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堂哥去办吧,对于他来说跟玩儿一样,都不用自己动手的。”   江梨之前虽然有猜测过徐斌家里应该是有钱有势那种,但现在听了徐雯雯的话,她又觉得徐斌家里应该比她想象中更厉害。   但如果是这样,徐斌又为什么会只在她们公社的小学做一名数学老师,难道是扫地僧?   直到两拨人看完谈完准备告别,江梨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直接问吧,以她现在和徐斌的关系,确实也不太合适,更何况还关系到人家的家事,那就更不方便了。   所以江梨只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和两人告别。   临走时徐雯雯还抱着江梨的胳膊,面上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搞得贺严冬都以为这小姑娘是想把他媳妇儿给拐走当嫂子了。   结果人只是想邀请江梨去她家做客,贺严冬成功为自己狭隘的思想红了脸。   幸亏他前段时间天天往畜牧站跑,晒黑了不少,也看不太出来,不然这下肯定要给媳妇儿丢脸了。   应付完徐雯雯,江梨和贺严冬一起往菜场走去。   过两天就该割麦了,往后几天全都是体力活,江梨打算买些肉,每天都给大家补补,好更有力气干活。   这个点儿供销社肯定应该是没肉了,要想买肉,还得去菜场。   江梨这次没买肥膘肉,因为上次买的化出来的油,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她这次买了两斤五花肉和一斤瘦肉,打算回去剁吧剁吧再掺点儿粉条或者是白萝卜蒸些肉包子,然后再做几个肉饼。   记得她八岁那年进福利院,中午吃的第一顿饭就有肉饼,她当时应该是一口气吃了三个,直到今时今日,她都觉得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最香,也是最难忘的一顿饭。   江梨这次买肉回去,柳芳芝看到了,但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再说什么。   几天前学校刚发完钱,江梨就从中拿出来十块给了柳芳芝。   但江梨觉得,柳芳芝这次之所以没再说什么,并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最重要的还是这些肉都是她用自己赚的钱买的,而且做出来的东西,也是给全家人吃的,所以柳芳芝可能会觉得没什么立场再开口了吧。   一进门江梨就让贺严冬先把肉放到伙房,打算等吃完午饭,睡个午觉后再起来做包子和肉饼。   昨晚贺严冬惦记着今天要出门,两人其实并没有做多长时间。但这一大早的就起来,又走了这么久的路,江梨实在觉得累得很,这个午觉她是必须得睡,不然真的完全站不住,一点精神都没有。 第44章 肉饼   中午吃饭时, 柳芳芝听江梨提了一嘴,说下午要做些包子和肉饼,都还怪麻烦的, 她怕江梨一个人搞不定,所以下午就没出去, 想着等人起来做的时候好搭把手。   江梨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 醒来后用凉水冲了脸, 驱散倦意之后就往伙房走去。   此时的太阳相对于正午来说, 稍稍往西偏移, 但丝毫没有收敛光芒, 刺目的白光依然照射着整个院子, 但因为还没有进入盛夏, 所以这光虽然烈,其实并不算太热。   但这温度确实是一天比一天更高了。   就是考虑到这一层, 江梨才打算多做一些肉饼,少做一些包子。   肉饼用油重,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 也可以多放几天, 而包子就不一定了。   江梨快步从院子里走过, 一进入伙房就撸起袖子, 准备开始干活。   中午问过柳芳芝后, 得知家里粉条和白萝卜都有,江梨就打算直接做两屉包子, 一屉猪肉萝卜馅的, 一屉猪肉粉条馅的。   至于肉饼就稍微奢侈一点, 做成猪肉大葱馅的。   猪肉萝卜馅的, 萝卜要先焯水, 然后还要控水,而猪肉粉条馅的,粉条要先放在温水里泡软。   江梨一合计,最后决定第一步就是先烧水。   水烧热的过程中,她把白萝卜洗干净后,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   等锅里的水烧开之后,江梨先舀出来一大瓢的热水倒进盆里,然后才把切好的白萝卜全部下到锅里。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柳芳芝走了进来。   她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卷着衣袖说:“本来想着不出门了,等你起来给你搭把手的,结果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人呐,真是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   江梨一边拿筷子搅着刚下锅的萝卜片,一边笑笑道:“不算老,我这也是才睡醒。”   “行了,还有啥活儿没做?”   江梨看了眼旁边刚刚被她倒了一瓢热水进去的小盆,说:“这个,加点凉水给兑成温水,泡粉条用。”   柳芳芝点点头,把盆端到一边,就开始着手做了。   江梨从灶膛里掏出几根柴,在灰堆里拧灭,使火控制在一个刚好的火候,然后就去和面了,面和好后要醒三十分钟,她刚好可以趁这个功夫去拌馅儿。   柳芳芝把粉条泡上后,看到江梨在和面,于是就直接去把那三斤猪肉给洗了后,直接切了。   边切还边跟江梨唠嗑,“你吃完饭就睡了,应该不知道,下午村头儿老年叔家里割麦,冬子他们几个都去帮忙了。”   “老年叔一把年纪了,老大老二都在部队回不来,老三又是个不争气的,每年割麦都得靠公社的人搭把手。”   江梨这一起来就开始忙活着做包子,确实没顾得上去想贺严冬去哪儿了。   萝卜焯水焯得差不多了,江梨就拿笊篱都给捞了出来,等不烫手了就用纱布包上一些,要把萝卜里面的水尽可能的都拧出来才行。   江梨拧了几下之后,脸都憋红了,她突然就有点想念贺严冬了。   要是这位手劲儿大的人在,那肯定是一手一个,简单得跟捏气球似的。   可现在人正在地里割麦子呢,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她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最后江梨就把拧萝卜水的场地直接从厨房移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有个洗衣服用的大石头,江梨把萝卜片包在纱布里,放在上面按压揉搓,过程极尽艰辛,但总归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也幸亏她做得不多,所以还是很快就弄完了。   想到贺严冬那大饭量,江梨包包子的时候,已经尽可能的往大处包了,可没想到这人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是一顿吃了五个。   边吃还便感叹,这包子简直太香了。   那可不吗?   她可是剁了整整一斤多的五花肉用来做馅,能不香吗?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有些心疼自己一下午的努力。   下午蒸完包子,天已经很晚了,必须要先做晚饭了,所以肉饼就能放到晚上再做。   于是,吃过晚饭后,江梨又回到了伙房。   贺严冬去割了一下午的麦子也不觉得累,反倒觉得一个人回屋躺着也没意思,就跟着江梨一起去了伙房,正好充当一下临时烧火工,反正早就已经熟能生巧了,也没啥难度。   因为爱吃,所以江梨一个人住之后,也常做肉饼。   之前她总是先将面团切成大小均匀的面剂子,然后擀成大圆薄饼,再将肉馅薄薄的抹在中间,最后将饼的边缘折起来就好了。   但因为现在做得比较多,就有点不太适合用这种办法。所以,最后她决定先把肉饼包成包子的形状,然后用手压扁,最后再用擀面杖慢慢擀成薄一点的圆饼。   最最后就是在锅里刷上油,直接把肉饼放进去煎至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   当晚第一锅肉饼出锅的时候,贺严冬开始后悔自己晚上吃了太多肉包子,江梨表面上笑笑没说话,心里其实暗暗吐槽了句,活该。   肉饼趁热吃其实是最好的,外焦里嫩,满口留香。   江梨晚饭时很有心机的只吃了六分饱,所以这会儿正在贺严冬羡慕的目光中,品尝新鲜出炉的第一锅肉饼。   最后她实在是被贺严冬那殷切的眼神给打败了,所以好心的给他尝了一口。   结果这人还专挑她咬过的地方咬,这还不算,吃得时候还故意细嚼慢咽的摆出一副很享受的姿态。   江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深深地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手里的肉饼,瞬间也就没那么香了。   于是,她索性把手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肉饼全部塞到贺严冬嘴里,直接回身,闷不吭声的一口气把剩下的肉饼全都给做完了。   ——   此时,隔壁大妞家。   俩孩子组团出来上茅厕,刚走进院子里就被浓郁的肉香味儿绊住了脚,好半天才解决完回到屋里。   刚一进屋老大就咋呼道:“妈,院子里好香。”   老二闻言也在一旁狂点头。   “行了,麻溜的都给我上来乖乖睡觉,我看你俩是嘴馋了,搁那儿发癔症呢。”   如此直接的被质疑了,俩孩子也不恼,彼此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无奈的耸耸肩真的爬上床睡了。   看俩孩子都乖乖的躺好了,大妞才拉上灯也准备睡了。   谁知这才刚躺下不久,外面就起风了,贼风从窗户间的缝隙挤进来,裹挟着一股股若有似无的肉香味儿。   黑暗中,大妞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看来这俩孩子还真没胡说。   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江梨又在做啥好吃的呢。   ——   第二天一大早江梨把包子和肉饼都热了一些,贺严冬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和三个肉饼,江梨都替他觉得腻。   但一想人今天还得下地割麦,江梨又忍不住担心吃这些到底能不能扛到中午。   饭后江梨装了几个包子和肉饼去给隔壁大妞家的两个小馋猫送去,拿到肉饼,俩孩子眼里直放光,好像在说,就是这个味儿。   跟大妞简单聊了几句,江梨就回去了,这暑假眼看就要到了,她必须得快点把这个英语补习班的讲义给弄好了,不然到时候都没办法出去打广告。   毕竟这高中生要上补习班还是得家里大人掏钱,所以要是大人们都觉得这补习班不靠谱,那真的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小学生麦假是十天,中学生只有八天,所以下午贺春华才刚从学校回来,晚上贺严冬就宣布明天开始割麦。   江梨之前没经历过,总觉得迫不及待,贺春华就不一样了,咕咕哝哝的小声跟江梨说,她二哥就是故意想让她多干活儿,所以才特意等到她放假了才割麦。   江梨看人不高兴了,赶紧拿了块肉饼递给贺春华,说:“尝尝,我亲手做的。”   贺春华尝了一口之后,瞬间便被里面满当当的肉馅给征服了,彻底把明天要开始割麦的事情给放到了脑后。   贺严冬抬头冲江梨一笑,暗戳戳的在一旁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但是,夫妻俩这样合伙欺负家里最小的妹妹,真的合适吗? 第45章 割麦   今年是贺家大队推行大包干政策的第一年, 村民种地积极性大幅度提高,再加上年前的几场大雪,使今年上半年成为当之不愧的丰收年。   往年这个时候, 都是贺严冬和贺严寒两兄弟拿着镰刀下地割麦,小妹贺春华和柳芳芝在地头拿草绳把割下来的麦子困成一打, 而大嫂邱秀华则负责跟在后面拣麦穗以及给大家做饭, 送饭。   而今年贺严冬考虑到他妈前段时间刚因为猪场的事情晕倒过一次, 所以说啥也不让她再下地, 还早早的就跟老三、家宝他们几个说好了, 让过来搭把手。   第二天一早,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 贺严冬一行人就已经吃过早饭, 把磨得锃光瓦亮的镰刀和提前剪好的草绳全部放在架子车上,拉着去了麦地。   到达麦地时候, 晨光初露,明亮耀眼的白光洒在连成一片的金黄麦田中,麦秆挺立, 艰难得支撑着沉甸甸的麦穗, 仔细看去, 滚圆的麦粒下一秒似乎就要蹦出来。   江梨站在高高的田埂上, 目视着远方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 油然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丰收的喜悦。   这一刻,她发自内心真切的觉得自己仿佛不是穿越而来, 而是本来就属于这片土地。   镰刀被磨得锋利无比, 破损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五个大男人行动统一, 动作麻利, 江梨愣神的功夫,地头已经空了一大片。   小妹贺春华和大嫂邱秀华正在地头手忙脚乱的给割下来的麦子打捆,江梨本意是过去帮忙的,但试了好几次都不得法,反倒帮了倒忙。最后在邱秀华复杂的目光中,她果断放弃了这个活计,小跑几步跟在贺严冬的后面捡麦穗去了。   江梨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人割麦,总觉得很轻松似的——只见贺严冬左手大手一捞,准确的握住麦穗靠下一点麦秆的位置,右手镰刀一挥麦秆应声在靠近根部不到一扎左右的距离的折断。   贺严冬顺手将割下来的麦子丢在一旁,余光一瞥,刚好看到她家媳妇儿正站在他左后方呆呆的看着他。   注意到贺严冬的目光,江梨回过神来,对着他粲然一笑,弯腰开始捡地上掉落的麦穗。   贺严冬被这笑容迷了眼,回身割起麦子也更卖力了。   转眼到了十点钟,火辣辣的太阳高挂在眼前,晒得人睁不开眼,汗水接连不断的从额角滚落,江梨和贺春华端着茶缸子过来,招呼大家喝点凉白开,休息休息,补充一下水分,再继续干活。   贺严冬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三大缸子,看来是真的很渴了,江梨忍不住有点心疼。   等人喝好了水,江梨才指了指额头的位置,示意这里有汗,让他用脖子里挂着的毛巾擦一擦。   结果贺严冬两手一摊,耍赖似的,露出脏兮兮的手心,“手脏,你给我擦。”   江梨盯着贺严冬的脸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扯过他脖子里挂着的毛巾,帮他擦了擦额头和鬓角的汗。   再挂回去的时候,还让贺严冬仰头,顺便帮他擦了擦脖子里的汗。   毛巾粗粝的质感,配上江梨轻柔的动作,擦过喉结时,带来的些微痒意,让贺严冬忍不住在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笑声。   旁边三位单身汉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之后,一边在旁边起哄吆喝,一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年前一定要把这媳妇儿给娶回来。   同样都是待在烈日下,江梨额头上却清爽如初,只有双颊微微发红,不知道是被晒得,还是因为刚刚的起哄而害羞。   短暂休息之后,贺严冬最先起身拿起镰刀往麦地里面走去,江梨看其它人暂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便亦步亦趋的跟在贺严冬身后也往前走去。   其实她就是有些好奇,想亲自感受一下割麦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到了目的地后,贺严冬一扭头,两人对视一眼,他就大概明白江梨是想做什么了。   “想试试?”贺严冬说着将镰刀翻了个个儿,刀刃朝外,往江梨跟前让了让。   江梨笑着点点头,不客气的伸手接过贺严冬递来的镰刀。   贺严冬站在一旁看她弯腰一把抓了好几拢,赶紧上前拦道:“太多了,你先一次割两拢试试。”   江梨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按照贺严冬的话,只在手里留了两拢。   至此,她前面的每一个步骤几乎都是照着她刚刚看到的贺严冬的动作,完美复制的,就连刚刚下手时,针尖似的麦芒在她手腕间扫过,她都没有皱一下眉头,但偏偏临下镰刀的这一刻她怂了。   每当江梨下定决心要挥下镰刀的那一刻,脑海中总能想起贺严冬之前给她讲过的,“镰刀一下子就割到了腿上,血顺着腿直往下流……”。   贺严冬看出了江梨的迟疑,猜到她应该是怕了,两人结婚了这么久,他也发现了,江梨表面上看去虽然柔柔弱弱的,但其实有时候又是个很要强的人。   所以他难得聪明一次,没有把事情挑明,而是不动声色的凑过去,手把手的帮她把手里的两拢麦子割了下来。   之后,江梨第一时间就把镰刀还给了贺严冬,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尝试这种东西了。   这东西拿在手里,要是掌握不好力度和距离,还真挺容易割到腿上或者手上的。   她还是安安心心跟在捡麦穗比较好。   其实,捡麦穗也没有很轻松,因为麦田里拢和拢之间的距离很近,而麦茬又不是规整的,江梨就算每一次下脚都特别注意,偶尔还是会被东倒西歪的麦茬给刺到。   麦茬虽然是空心的,但断口平整,整体比较硬,即使隔着裤子和布鞋,真被扎一下,还是蛮痛的。   所以江梨只能更加小心,而这样也让她很快就落后了一大截。   看着面前几个行进神速的大老爷们儿,江梨非常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能在这样的麦茬地里,如履平地。   临近中午的时候,整块地已经割了差不多有二分之一,江梨和贺春华提前回去,将柳芳芝在家里做好的稀饭装进带盖儿的铁盆里面,用网兜兜好,然后再带上几个碗,装上一兜包子和肉饼,一起给地里忙着割麦的几个人送去。   老三几个吃到江梨亲手做的肉饼后,赞不绝口,甚至直言说,等秋收的时候,一定来帮她们家一起掰玉米,当然前提是还要有这么好吃的肉饼。   只要肯出力,想吃肉饼还不简单。   没等贺严冬开口,江梨自己就把这事给应下了。   虽然她没掰过玉米,但想想也知道,战斗力应该是可以忽略不计。   贺严冬虽然能干,但毕竟这么大一片地呢,她想想都觉得心疼。   让老三他们几个过来帮忙,无非就是多买两斤肉,想想她那已经在路上的补习班,还是能够吃得起的。   几个人坐在地头的大杨树下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就起了风。习习的微风阵阵吹来,让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旁边地里才来割麦的人,嗅着风里的香味儿寻了过来。   “吆,这是吃啥呢,这么香?我这一路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听到声音,江梨抬眸瞧了一眼,直觉这人在村里应该是见过的,但她又叫不上名字,索性就没吭声。   一旁的贺春华反应贼快的拿过最后一个肉饼,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含糊道:“香婶儿,你这鼻子可真尖。”   贺春华说着朝她亮了亮手里的饼,继续道:“就吃的这个,我二嫂做的肉饼,咬一口满当当的全是肉,特别好吃。”   来人名叫吴来香,是村里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   听完贺春华的话,吴来香眼睛瞬间亮了,一笑露出上面一整排的大龅牙,“那是,你香婶儿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对了,春华,你给我掰一块儿尝尝,我看看味道咋样儿,行的话,我也回去整个试试。”   贺春华本来还以为这饼她已经吃过了,吴来香肯定不会再想着占便宜了,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她终究还是单纯了。   没办法,人都开口了,她又叫人一声香婶儿,总不能当着大家面给人难堪。   最后贺春华还是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掰了一块递给吴来香。   吴来香吃完后,随手捞过一片树叶子,搓了搓手,看着江梨道:“大妹子,你这做得还挺好吃的,也跟我说说咋做的呗。”   于是,江梨便把详细的制作过程跟她讲了一遍。   讲完后,吴来香连连点头,一副已经了熟于心的样子,结果临走的时候又说:“江梨妹子,你啥时候再做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你这样说一遍,我也记不太清,要是能看你做一遍,我肯定就会了。”   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梨还能咋地,只能点点头,说好的。   等人走远了,贺春华才叹了口气,语气不善的开口道:“二嫂,她就是想占咱们家的小便宜,白吃肉饼。就她那抠门儿的样儿,才舍不得去买肉做肉饼呢。”   “而且,她现在知道了咱家吃肉这么大方,肯定动不动就要往咱家跑。”   江梨虽然对吴来香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但总觉得应该不至于像贺春华说得那样吧。   没想到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老三等人,包括贺严冬在内的连连点头。   江梨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她现在居然要因为一个肉饼,而被人给缠上了吗? 第46章 先发制人   一群人吃饱喝足之后, 下午干起活来也更卖力了,镰刀在五个人手里翻飞如花,夕阳将落未落之时, 整片地的麦子已经快要割完了。   贺严冬继续着手里的活儿,让老三和家宝去队部看看拖拉机要是闲着, 就开过来把捆好的麦子都运到晒谷场去。   傍晚时分, 捆好的麦子装了整整两拖拉机, 由老三和家宝开着送往晒谷场, 贺严寒和贺前程坐在上面押车。   还剩下几捆麦子拖拉机实在装不下, 最后只好装在架子车上, 由贺严冬拉着送往晒谷场。   江梨今天在麦茬地里跑了一整天, 说起来算是她来到这里之后, 走过最久的路了。   布鞋底子又硬又薄,走得路多了, 本来就容易脚疼,更何况又是在麦茬地里走了一天,江梨现在只觉得两只脚都酸得厉害, 而且不出意外, 脚底应该是磨出了水泡,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隐隐的痛意自脚下传来。   江梨一向不是那种会喊苦喊累的人, 更何况今天一天大家都很累, 没有谁是轻松的,就连小妹贺春华都因为捆麦子, 被草绳勒得两只手手心都是红红的。   所以, 她什么都没说, 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有说有笑的走在架子车旁。   田间小路崎岖坎坷, 一边是麦田,一边是灌木丛生的小水沟,架子车走在上面晃晃荡荡。因为草绳不够用,所以最后剩下的几捆麦子就只是简单的堆在架子车上,结果刚走没几步,就因为太过颠簸而滚下来了两捆。   江梨和贺春华刚好就走在车尾,于是一人便捡了一捆,然后让贺严冬稍微停一下。   麦秆是空心的,麦穗又被晒得极干,所以一捆看起来虽然不小,但其实并没有多重。江梨提着一捆往架子车上丢的时候,脚下刚好踩在泥土路的凸起上,疼得她下意识嘶了一声。   贺春华忙着在一旁薅野花,根本没听到,贺严冬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但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是不动声色的喊道:“小妹,你跟你二嫂一个坐前面,一个坐后面给我扶着点,咱们得快点走了,不然待会儿真黑得啥都看不见了。”   “好嘞,那我坐后面。”贺春华攥着一把小白花,兴高采烈的蹦跶过来,坐在了架子车最后面,还招呼江梨道:“二嫂,你坐前面去吧。”   江梨看了眼贺严冬,迟疑道:“算了吧,多累啊!”   “二嫂快上来吧,一点都不累,后面坐了人,前面也得坐个人才好保持平衡的,不然才累呢,之前我跟妈也总是这样坐的。”贺春华一边无意识的晃着手里的小白花,一边在江梨这个曾经的理科学霸面前“掉书袋”。   江梨关心则乱,以至于都忽略了,这架子车所应用的本来就是杠杆平衡原理。于是,她便没再犹豫,点点头往前走去。   “后面坐着的,扶好了啊!”贺严冬招呼了一声后,双手握着架子车把,往下压了压,江梨稍一侧身便坐了上去,她左手扶着车子,右手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搭在捆好的麦子上,主要是怕被尖利的麦芒给刺到,做好这一切,她才招呼贺严冬说可以走了。   后面的路贺严冬果然走得飞快,因为有江梨和贺春华在车上扶着,也没有再发生麦捆滚落的事情。   几人到达晒谷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的树枝上挂着几颗亮闪闪的灯泡,把这一整片区域照得仿若白昼。   晒谷场面积很大,此时来来往往的汇集了不少的人,大多数都是和她们一样,刚刚收完麦子过来的,当然也少不了爱凑热闹,在旁边跑来跑去的小朋友。   老三和家宝他们几个到得早已经把拖拉机上的麦捆子都卸下来并且在晒谷场摊好了,架子车上的没多少,贺严冬一个人很快就能搞定,于是就让大哥贺严寒带着大家伙儿先回去吃饭,晚点儿再过来换他。   虽说都是一个村子的,彼此都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毕竟是麦子能当钱花的年代,还是得看着点儿比较好。   江梨本来还想留下来和贺严冬一块儿弄,后来想想,就算她真的留下来了,贺严冬应该也不会让她动手,所以最后她还是决定跟大家一起先回家好了。   回到家里自然有柳芳芝和邱秀华招呼着,于是,江梨直接就放心的回了屋里。   之前一直走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多疼,刚才在架子车上坐了一路,突然下来再走的时候,就觉得疼得实在有点受不了。   鞋子脱下来后,江梨果然在右脚脚底大拇指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大水泡,除此之外她还在脚踝和脚脖子的位置发现了不少麦茬留下来的划痕,都是断断续续的有些微渗血,但都不严重,大部分甚至都已经结痂了。   江梨自己倒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大碍,毕竟她进福利院之前那几年,受过的伤可以说要比这些严重得多,但她直觉一定不能让贺严冬知道,不然这人肯定又要小题大做了。   江梨将卷起来的裤腿放下,换了双鞋子,决定还是先出去吃饭,至于脚上的大水泡,她决定等待会儿忙完了,用热水泡个脚后,再拿针给挑了。   虽然肯定会有点疼,但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么大的水泡,要靠它自己吸收,肯定得好多天,与其每天都这样磨着,她觉得还是一步到位比较好。   晚上柳芳芝做了一大锅的玉米糁汤,破天荒的炒了四五个菜,虽说都是素菜,但毕竟有肉包子和肉饼打底,也足够了。   江梨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吃上了,家里来了新人,江梨照惯例肯定是要祭出自己最爱的腌胡萝卜的。   没想到老三他们几个都贼能吃辣,腌胡萝卜放久了,贼够味儿,这仨人热菜都没夹几口,大半坛子的腌胡萝卜愣是被他仨吃了有三分之一。   江梨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要是那个吴来香也跟他仨似的,突然有一天闻着味儿过来蹭肉饼吃,那她可真是伺候不起了。   不过有一点江梨还是觉得蛮受用的,那就是老三他们几个边吃还边感叹,说什么嫂子做饭真行,冬子哥可太有福气了之类的。   以前她听了这些话总觉得害羞,现在只觉得不仅自己脸上有光,连带着也让贺严冬脸上有了光。   江梨其实还挺高兴的,因为不管怎么样,总算是靠自己的能力让她对这个家有了些正向的影响。   其实,贺严冬的那几头猪病死之后,包括柳芳芝晕倒这事,那段时间还是在村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讨论,至于话题的中心肯定还是和她有关。   以前还只是道听途说,现在终于发生了能对得上号儿的事情,大家可不更得可劲儿编。   对此江梨除了能在心里感叹一句封建迷信害死人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好说的。   索性很快就到了抢收季,大家也都没那么闲了,这事儿才慢慢过去。   老三他们几个走的时候,江梨一人还给分了一些腌胡萝卜,回去就稀饭和白面馒头都好吃。反正她们家里就她和贺春华能吃辣,而贺春华平时又住校,所以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干脆跟大家分一分。   晒谷场的麦子得整夜看着,所以贺严寒去换贺严冬回来的时候,特意夹了草席和毯子,哥俩一人一晚上,轮着看。   贺严冬回来麻溜吃完饭,拉着江梨就回了屋。   把人安顿在床边坐着,还黑着脸警告说,不许动。   然后自己端着盆出去,又是倒热水,又是掺凉水的。   江梨歪头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就知道他肯定是发现了。   贺严冬端着水进来,放在江梨面前,还没开口,江梨就自己脱了鞋,麻溜把脚放进了热水里。   结果又愣是被人捞了出来,看到她脚底的水泡,和脚腕处细微的伤痕,贺严冬眉头紧皱着。   江梨赶紧伸手摸了摸贺严冬的头,先发制人道:“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再说了,我又不是城里那些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不至于连这些受不住的。”   贺严冬叹了口气,将江梨的脚重新放回水里,也不敢用力,一下一下撩着水,极尽轻柔的帮她洗着。   “我知道,但我就是心疼。”贺严冬抬头看着江梨,目光灼灼,“不过,媳妇儿,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过上,你刚刚说的那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生活,到时候就在城里给你买套房,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就躺在大沙发上,看电视就行。”   “你怎么这么傻呢?”江梨戳了戳他的额头,说:“那到时候我要是住城里了,你还在村里养猪,那咱俩不是就见不着面了?你真放心我?”   贺严冬愣了愣,才幽幽的回道:“那也是。”   过了半晌,他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道:“不过,我可以买个摩托车啊,这样我就可以来回跑了。”   “而且,我还可以在山脚下盖个小房子,你要是觉得在家无聊,还可以跟我一起过来,你就坐在里面收钱就行,保证连猪毛都不让你看到。”   一边泡着脚,一边听贺严冬描绘着他们的未来,江梨脑海中居然还真的有了画面,仔细想想,好像还挺不错的。   “好哇,那你要好好干,到时候我才能帮你收钱,然后陪你一起上下班。”江梨伸手笑着扯了扯贺严冬的耳朵。 第47章 野猫   泡完脚后在贺严冬略显狰狞的注视下, 江梨还是把脚底的大水泡给挑了,连戳了四五针才把里面的积液挤得差不多,但很快又会充满。   江梨知道这事急不得, 等明早睡醒,再挑几次应该就可以了。   说是这样说的, 但这一晚她却睡得极不安稳——被挑破了的大水泡不管是蹭到毛巾被还是不小心碰到床单, 都会引发针扎似的剧痛, 搞得她担惊受怕的连翻身都不敢, 更别说动动腿了。   以至于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夏初的朝阳, 刺目耀眼, 亮眼的白光自小窗的缝隙间挤入, 轻柔的落在窗边的桌子上。   江梨估摸着时间应该不早了, 等腿上的那股子酸麻劲儿一过去,她就赶紧坐起身, 拿出针对着大水泡又是一顿戳,等积液都挤出来了,她才穿衣下床。   简单洗漱之后, 江梨往院子里走去。   右脚大拇指刚挑过水泡, 还不敢完全沾地, 她只能让前脚掌悬空, 单纯靠着脚后跟的力量往前走。   这样的姿势走路, 不仅滑稽,而且还慢。   不过幸亏今天只是单纯的晒麦子, 没有什么活儿要干, 不然她这样出去, 怕不是要笑死个人。   江梨磨蹭着来到伙房, 锅里给她剩了多半碗玉米糁汤, 灶台旁的盘子里还有不少的猪油炒青菜。   玉米糁汤还温着,但青菜已经凉透了,江梨也没想着再热一热,就这样直接把饭盛出来就着吃了。   吃饭的间隙,江梨没来由的想起昨晚贺严冬说的以后要在城里买房的事。   虽说就现在他们的经济状况来看,这话听起来确实很不靠谱,但一想到几十年后那高攀不起的房价,江梨又觉得现在好像也还可以拼一拼。   有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吃完饭,江梨端着空盘子和碗径直往伙房走去,一路上心里都在琢磨着,能穿到这个年代也挺不容易的,要是只买一套房,好像有点亏,再怎么着也得买个十套八套吧。   碗筷洗刷完,江梨回到屋里,开始脚踏实地琢磨赚钱的事。   按照前几天徐雯雯的说法,补习班的前期准备工作交给徐斌来办,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其它的还好说,她现在比较迫切需要的还是印刷厂。   昨天在地里捡麦穗的时候,她脑子其实也没闲着,一直都在琢磨这英语补习班到底该以何种方式经营下去。   最后,功夫不负有人,还真让她给想到了。   暑假是两个月的时间,江梨打算分成两期招生,第一期是基础班,第二期是拔高班,可以只报一期,也可以连报两期。   当然为了刺激招生,连报两期在学费上肯定会有一定的优惠。   同时,开学后如无意外情况,这个补习班也会继续开办下去,至于学费就要由暑假时候的按月收取,变成按天收取了,当然直接包月的话,也是会有优惠的。   江梨打算麦假结束前就把英语补习班的讲义给写好,然后做一个小册子,大概放一个试读——主要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这个实力去办这个补习班。   至于后面肯定还要写一个《招生简章》之类的东西,主要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教学目标,教学安排,开班计划以及上课时间,当然最不能忽略的还是收费标准。   毕竟在这个年代,不管是谁,赚点儿钱都挺不容易的。   等徐斌找好印刷厂,就可以拿去批量印刷,然后在校园里分发传阅了。   打算好这一切,江梨感觉半套房已经在路上了。   ——   贺严冬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出去了,一直到午饭过后才匆匆回来,一进屋张嘴就问江梨的脚怎么样了。   江梨无奈一笑,只好平平稳稳的原地给他走了个来回,这才算罢。   得知她脚真的没事了,贺严冬又着急忙慌得往外走,下午还得去帮公社的其它几户割麦子呢。   结果人刚风风火火走到院门口,一拍脑门又回来了。   原来是徐斌把电话打到队部了,指明要找江梨江老师,刚好他那时候去队部开拖拉机,帮老书记家拉麦子,顺便就给接了。   江梨一听是徐斌打来的电话,就知道肯定是补习班的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   果然,徐斌在电话里说他找熟人联系上了莲城大学,学校里刚好有一批淘汰下来的长条凳,可以最低价处理给他们。而且校内的印刷处也可以承接他们印讲义的活儿,只是临近暑假,学校里面本身的印刷任务就比较重。   所以如果是急需的话,就得抓紧时间了。   虽然江梨觉得在麦假结束前,完成讲义和小册子应该是完全来得及的,但她还是觉得凡事赶早不赶晚,更何况又是抢收季,后面几天还有得忙呢,她必须得利用起所有碎片时间才行。   所以整个下午,除了上茅房,江梨都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出去活动活动身体。   贺严冬去给公社其它户割麦子,柳芳芝午饭后就去了晒谷场把贺严寒换了回来,家里现在就只剩下邱秀华夫妻俩和她了,至于贺春华,则是和几个同龄的小姐妹一起出去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江梨觉得就他们仨坐一桌吃饭挺尴尬的,就故意晚了一会儿才出来,谁知道她才刚走到院子里,不过伸了个懒腰的功夫,刚好就碰到邱秀华从伙房端了一盘什么东西出来。   江梨胳膊肘伸到一半,硬生生的定在了原地,相对来说邱秀华的表现就比她坦率多了,人只是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就端着手里的东西,径直往自己屋里走去。   路过江梨身边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原来邱秀华手里端着的是一盘切好的酱鸭。   听到身后重重的关门声,江梨后知后觉的放下伸了一半的胳膊,不由的撇撇嘴,往伙房走去。   专门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吃独食,可真有意思。   江梨虽然坐了一下午没怎么动,但脑力消耗还是挺大的,所以今天晚上破天荒的吃了两碗稀面条。   一直等到她吃完,家里也没人再回来,于是,她便又回屋继续折腾讲义的事情了。   晚上贺严冬披星戴月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江梨。   贺严冬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她仍握在手里的笔抽出来,然后动作轻柔的把人抱上了床。   一沾到床,江梨就皱着眉翻了个身,梦呓似的道:“赚钱,买房子,买好多……怎么还没回来……没回来”   看着江梨恬静的睡颜,贺严冬有微微的出神,刚见面那时候总觉得她像只易受惊的小白兔,动不动就脸红害羞,好像丝毫没有攻击性,连说话都是很小声的。   现在相处久了,贺严冬才发现她其实更像一只猫,只有从心里认可你了,才会允许你进入她的领地,同时对你伸出软垫。相反,则会对你露出利爪。   也因此,她注定不是那种会乖乖待在原地等人来喂食的家猫,而是会拼尽全力主动寻找食物的野猫。   从一开始,贺严冬就知道她会答应嫁给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想逃离之前那个家。   所以,他在拉了她一把后,就再也没想过放手。   万幸,那个人是他。   作者有话说:   注:“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Dambisa Moyo《dead aid》   我跪了…… 第48章 虫子   之后连着几天就是碾麦子、扬麦子和晒麦子, 要把碾出来的麦子扬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麦秸秆和麦芒,再晒到放在嘴里一咬就嘎嘣脆的程度,就可以装袋拉去交公粮了。   这几天江梨不是每天都在, 而是偶尔过去看几眼,像碾麦子那天, 她就是因为头天晚上睡太早,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便醒了, 于是就跟着贺严冬一起去了晒谷场。   拖拉机卸掉车斗, 装上石磙, 等天边投射出第一道白光, 在突突突突突的声音中, 拖拉机拉着石磙从金黄的麦穗上碾过, 饱满的麦粒立刻四下炸开。   拖拉机在哪里,哪里围着的人就最多, 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悦,话语间无非就是“你家的麦子比我家的收成好。”或者“你家的麦子看起来比我家的打得多。”   也有几户收得比较早的,麦秸秆已经堆老高了, 一群半大的孩子, 躲着大人, 在麦秸垛上刨洞, 往里面钻着玩, 有些刨着刨着就塌了,这种情况就势必会引发一场骚乱。   麦秸垛的主人拿着扫把追四散而逃的小孩儿, 边追边骂, 实在追不上了就去找人父母告状, 然后就是各个孩子的父母们开始破喉咙烂嗓子的警告自家孩子, 再胡闹, 回去就要挨扫帚棍子。   偌大的晒谷场,回荡着拖拉机的突突突声,人们的欢声笑语和嬉笑怒骂,这是江梨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鲜活的生活。   这天她并没有待太久,太阳刚刚升到头顶,她就回去了。   之后扬麦的那天她也没去,听贺严冬说又脏又呛的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于是,她一整天都在屋里折腾英语讲义的事情,中间还出去做了个午饭和晚饭。   麦子扬好后,就更得好好看着,但凡一个不注意就要被赖皮的孩子,捧上一把找货郎担换冰棍吃。   所以,白天在晒谷场看着的人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贺严冬要忙活着帮人收麦子,肯定不可能在晒谷场闲坐一天,所以这事儿只能落到家里其它人头上。   柳芳芝的意思是她和贺春华看前半晌,让邱秀华和贺严寒看后半晌,至于江梨就留在家里做个饭就行。   江梨对这个安排自然是十分满意,因为这样的话,差不多再有两天时间,她应该就能把讲义给做完了。   不过,她就是怕有人不同意。   江梨发现自从那天她无意撞破大嫂邱秀华趁家里没人偷偷开小灶的事情之后,邱秀华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微妙。   难道是怕她偷偷出去嚼舌头根?或者是怕她背后给她穿小鞋?   江梨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无非就这两种可能。   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对于柳芳芝的安排,邱秀华才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   扬干净的麦子,在晒谷场曝晒两三天后,就差不多要开始装袋了,这时候基本上就是家里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去得人越多,装得就越快。   因为今年是包产到户的第一年,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所以各家各户都打了不少的麦子,光贺严冬家几亩地打出来的麦子,都装了小一天呢。   麦子装好后拉回家,卸车的时候,贺严冬直接就把公粮跟余粮分开放成了两垛。   等明天起床去交完公粮,留足吃的和麦种,剩下的粮食就可以拉去卖了换钱。   贺严冬还惦记着他那自行车呢。   其实,放麦假这么多天,江梨实打实的出了大力干活儿的也就拣麦穗那天,还有就是今天装麦子。   拣麦穗那天因为脚上实在太疼了,也就没工夫去感受什么累不累了。但今天就不行,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常坐的问题,今晚回来江梨就感觉到侧腰的位置酸疼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装麦子时,不小心扭到了。   晚上贺严冬随便冲了个澡,一进屋,就看到江梨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   得知是腰疼之后,贺严冬立马就上手,说要给人按一按。   此时的江梨已经完全被腰上的酸疼感冲昏了头脑,忽略了贺严冬的手劲儿究竟有多大,等人切切实实的按在痛处的时候,江梨觉得自己差点被送走。   “停停停。”江梨皱着眉头,捂着腰,快把自己拧成了一个麻花,就为让贺严冬看看她差点疼得哭出来。   贺严冬无措的收回手,无辜道:“我都还没用力呢……”   江梨:……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呢?   后来不管贺严冬怎么说,江梨都坚持不让他再按了,再按下去她这腰明天怕是要费了。   临睡前江梨又忍不住在想,她满打满算不过才干了两天活儿,就累得受不了了,贺严冬可是一天都没歇着,看起来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手劲儿居然还是那么大。   江梨有些不相信,也有点不服气,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于是她动了动手指,重重的戳了戳贺严冬的侧腰。   诶?没反应?   换个地方再试试?   ……   江梨愣是从贺严冬的左侧腰戳到右侧腰,最后终于功夫不负有心,换来了贺严冬的一声闷哼。   “怎么了,怎么了?这里是不是伤到了?”江梨赶紧问道。   “没。”贺严冬声音有些哑,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江梨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正打算要跑,结果下一秒就感觉到手心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江梨:……完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贺严冬就穿衣起床去交公粮,早些去就能早些回来,不然光是排队都要排好久。   早上江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昨晚贺严冬顾忌着她的腰,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他也着实没委屈自己。   江梨实在无法想象,这人连轴转干了那么多天的活儿之后,居然还那么有精力。   坐在床上愣了会儿神之后,江梨才穿衣起来。   看来她这腰应该不是扭了,而是坐时间太久了,又刚好干了重活儿,短时间被累着了。   睡了一觉之后,感觉好了很多。   贺春华过来的时候,江梨正在门边洗手,第二遍刚打上肥皂。   贺春华倚在门边,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嫂,你有那个吗?”   江梨扭头看她挤眉弄眼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有,等我洗漱完给你拿。”江梨说着冲掉了手上的泡沫,随即又打了一遍肥皂。   贺春华疑惑道:“诶,二嫂,我刚来的时候你不就打了肥皂?是我看错了?”   江梨噎了一下,面不改色道:“你没看错,不知道昨晚碰到啥了,手上一股子味儿,就多洗了几遍。”   贺春华点点头,回道:“可能是什么虫子吧,有一种虫子就是腿特别多,味道特别难闻。”   “等二哥回来了,让他在屋子里烧点艾草,就会好很多。”   江梨心虚的点点头,快速把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去给贺春华拿东西。   再这样聊下去,怕是就真收不住了。 第49章 交公粮   交公粮要过三关, 验质、司磅和开票,只有前两关都顺顺利利过去了,才能拿到已经交了公粮的□□。   贺严冬去得挺早, 但还有比他更早的,前面架子车和拖拉机少说也得排了十几辆, 不算多, 贺严冬琢磨着到不了中午应该就能交完公粮回家。   这样下午就可以趁车直接把余粮拉去卖了, 顺便还能再磨一袋子新面。   新面做出来的疙瘩汤, 不仅汤水口感爽滑, 而且面疙瘩吃起来也韧劲儿十足, 到时候再割上一斤五花肉, 让媳妇儿给做个秘制红烧肉, 配上新面蒸出来的白花花的大馒头,光是想想都让人迫不及待了呢。   奈何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队伍竟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照这样下去,他怕是到中午都不一定能回去。   听着前头隐约传来的熙熙攘攘的声音, 贺严冬直觉不对劲儿, 就招呼特意过来押车的老三, 说他要去前面看看, 让老三长点儿眼, 把公粮看好了。   穿梭在运粮车的队伍里,贺严冬大概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其实也挺常见的。   无非就是大队请客送礼不到位, 验质这关被人给拦住了。   验质员要硬说你这麦子不够干, 或者说你这麦子不够称, 那你就算白来了, 直接回去该晒晒,该补补。   要说贺严冬为啥知道呢?因为他就被这样拦过一次。   最穷那几年,大队红薯都不够吃,哪来的钱请客送礼。   贺严冬啐了口唾沫,大马金刀的挤入拥挤的人群中。   只见粮站门口的地上,坐着一个白头发,皮包骨的老人,旁边的架子车上应该就是他拉来的公粮,每一个袋子上都留着空心铁棒穿过的痕迹——那是验质员必备的工具,空心铁棒穿透蛇皮袋,再□□,中间就盛有麦子,可以供验质员检验麦子质量。   老人就靠着架子车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伸手比划着说:“我今年73了,我交了大半辈子的公粮,这粮食晒得够不够干,我能不知道吗?我是年纪大了,但我不糊涂,你们这就是故意坑我一个老头儿啊。”   说着他向着人多的方面伸出干瘦的手掌,手心是一小撮看起来颗粒饱满的麦子,“大家得给我评评理呀,这麦子怎么会不够干呢。”   能耽搁这么长时间,看来老人应该不是第一次做出这个举动了,周围站着的人虽然都没有伸手再拿麦子,但说出来的话却一溜烟的都是站在老人这边的。   “这麦子还不够干啊?那咱们干脆也都别搁这儿瞎排队了,直接回吧。”   “回个屁,老头儿这一看就是没提前打好招呼,被故意卡这儿了。”   “这一大把年纪了,家里也每个儿能扛事的跟着,可被人逮着坑吗?”   “你这么能说,你怎么不帮人出头去呢?”   “我就在他后面,我是吃饱了撑得惹这趟事儿?”   ……   在周围人的议论声中,贺严冬伸出手从老人的手心捏了几颗麦粒,扔进嘴里,牙齿咬着麦粒,咯嘣作响。   这时有验质员从粮站里面走了出来,拿着空心铁棒指着老头儿,语气十分恶劣,“诶,老头儿,说了你这粮食不够干,质量不过关,你咋还没走?你要是继续这样泼皮耍赖,影响我们工作,我可是要报警抓你的。”   贺严冬把手里剩下的两粒麦子也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闻言掀起眼皮瞧了一眼,挺巧,熟人。   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贺严冬直接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将验质员手里的铁棒挡了下去。   那验质员一看到来人是贺严冬,脸上瞬间堆满了笑,“这不冬子哥嘛,巧了。”   “排得远吗?不行我给您加个塞?”验质员一双眼贼溜溜的扫过周围站着的人,小声道。   贺严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皮笑肉不笑道:“不远,不过这老头儿要一直卡这儿过不了,那就有得等了。”   “还有,他那麦子我刚尝过了,跟我那一车差不离,你看我要不直接回去得了?”   这年头儿不管做一行,要是没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那铁定是做不长的。   验质员一听这话,瞬间就明白了,赶紧表态道:“那肯定不成,这样吧,您先回去,这儿我立马就给解决了。”   贺严冬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在众人的注视下,往回走去。   验质员的声音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隐隐传来,“行了,赶紧的,看你也挺可怜的份儿上,给你个二级,过吧。”   老头儿对于这个结果显然并不是很满意,但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赶紧撑着地起来,套上架子车往前走去。   见到这情况,围观的人也都纷纷散了。   不过即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也不妨碍离得近的继续讨论这个事情。   “诶,刚刚过去跟验质员说话那个谁呀?这么有脸。”   “应该是贺家大队的,看着脸熟。”   “这样啊,那没事了。不过,这贺家大队可是咱这儿周围出了名的穷村,也不知道到底给了验质员啥好处,听说这么多年就从没卡过他们大队的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上面有人呢。”   坐在拖拉机上守着公粮的老三,看到贺严冬刚一回来这队伍就往前走了,赶紧问道是前面是咋回事。   “就那胖子,早几年不是坑过咱们一次,后来被咱们装麻袋揍过一次之后,就怂了。”   老三一听乐了,“他啊,怂蛋一个,就知道欺软怕硬,这些年咱大队从来就没请过客,也没送过礼,但这贺家大队的人,他是一个都不敢卡。”   前面老头儿那儿过去了之后,后面的就快了,贺严冬交完公粮到家的时候午饭都还没开始做。   江梨和贺春华一起去了队部,说是要给什么人打电话。   贺严冬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徐斌。江梨这几天但凡有点儿空,就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的,现在既然去打电话了,那就说明应该是已经弄好了。   挺好的,这下应该就能好好歇歇了。   贺严冬回来得虽早,但也没歇着,问了媳妇儿的去向之后,他就担着扁担挑水去了,下午要去磨新面,得趁着大太阳赶紧把麦子给淘了。   ——   嫁过来这么久,江梨还是头一次去队部,没想到就打了个电话的功夫,都能听到贺严冬的英雄事迹。   这事儿说来也巧,江梨和贺春华前脚刚打完电话,正准备往外走,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前程,我跟你讲,你是没看到咱们冬子哥当时有多厉害。”   “那粮站门口可是围了一堆人,愣是没人敢出来说一句话,就咱冬子哥,直接往那儿一站,那胖子就怂了,马上就让那老头儿过了。”   “嗯,要真照你这么说的话,那咱冬子哥还真挺好使。”前程摸着下巴,俩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在琢磨啥鬼主意,“既然这样,我看咱俩也不用着急,到时候直接报冬子哥名儿,给加个塞应该没问题吧。”   前程话音刚落,就看到江梨和贺春华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赶紧笑着打招呼,“嫂子好。”   江梨笑着点点头,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在说贺严冬,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于是,老三当着江梨的面又说了一遍了,连带着他们几年前打人是事迹都说了。   回去的路上,贺春华一直打量着江梨的脸色,几次三番试图帮她二哥说话,“二嫂,我二哥虽然有时候确实冲动了点,但他其实不常打架的,除非有时候真的看不过去了才会动手的。”   江梨笑了笑说:“我知道,放心吧,我没多想。”   江梨会问那些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要知道所有不同面的贺严冬罢了。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贺严冬正在院子里淘麦子,两只大手在浸了水的筛子里疯狂搅动,溅起来的水打湿了他的脸。   江梨面带笑意的走过去,拿出纯色的手绢帮他擦了擦脸,“慢点儿,看你溅得哪儿都是。”   贺严冬放慢手上的速度,冲着江梨嘿嘿一笑。   乐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怎么看都不像刚刚老三嘴里说的什么贺家村一霸。   “对了,刚刚听贺前程说待会儿交公粮去,要直接报你名儿加塞呢。”   “他敢,我看他是欠打。”贺严冬收了笑,眉峰一挑,这样看起来确实还挺凶的。   贺严冬说完,才后知后觉道:“听老三说的吧,你都知道了?”   江梨点点头,意味深长道:“看来你还挺经常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呢。”   “也没多经常,这么多年,也就救过你一个。”贺严冬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早知道留了名能有那好事儿,我肯定头天晚上就直接穿上那破背心在你面前溜达,这样也不用等这么久才那啥。”   江梨:“……我去做饭。”   江梨刚走没一会儿,贺春华就凑了过来,“二哥,早上我去你屋的时候,刚好看到二嫂在洗手,她说昨晚好像有什么虫子爬她手上了,特别难闻。”   贺严冬:……   “我就想跟你说,我跟二嫂明天刚好要去县城给人送东西,你呢,就弄点艾草把屋里给熏熏,顺便给我和妈那屋也熏熏,我还挺怕香油虫的。”   贺严冬仿佛失去了灵魂,木然的点点头。 第50章 爱干净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饭, 江梨就和贺春华一起去了县城。   夏收总算告一段落,大家也都累得不轻,江梨打算赶早去供销社买些优质猪肉回来用新面蒸些肉盒。   一来庆祝今年的大丰收, 二来给大家都好好补补。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再扯些布料, 给贺严冬做身新衣服, 毕竟再过些日子人就是国营场的临时工了, 不能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布票是从李青那里拿的, 李青是商品粮户口, 每个月都会发放粮票和布票这些。   前几天江梨给她送包子和肉饼的时候, 李青塞给她几张布票和肉票, 说让她也去扯点儿布, 做件漂亮裙子穿穿,还有就是以后再做什么好吃的, 记得让她尝个鲜就行。   江梨也知道这年代票证什么的才是最珍贵的,比钱都珍贵,而且她之前收了李青好几件连衣裙都还没机会穿, 所以她本来是不打算要的, 但李青坚持要给, 还说自己也用不上。后来江梨实在盛情难却就收了下来, 想着干脆给贺严冬做身衣服算了。   为了买到优质猪肉, 江梨和贺春华一到县城就直奔供销社去,一进门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 江梨整颗心都凉了一半, 觉得这一趟八成是要白跑了。   贺春华却不以为然, 斗志昂扬的扯着江梨的手腕, 见缝插针的往前面挤, 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俩给挤进去了。   最后江梨成功从一位大妈的手下抢到了2.2斤优质猪肉,还顺便买了些鸭脖,鸭翅之类的,打算回去做些卤味,毕竟夏天和卤味最配了。   只是江梨有些担忧,不知道这年代的香料,到底能不能支撑她做出味道正宗的卤味来。   买完肉时间还早,于是两人又直接去了布店。   布店也不过才刚开门,并没有什么人,两人很快就买完了布料,而且还很巧的又听到了贺严冬的奇葩事迹。   江梨刚刚一进门就被布店的两位女员工认了出来,听其中一位名叫小娟的女员工说,之前曾有一位看起来凶巴巴的男同志过来给他媳妇儿买布,结果又不知道买什么颜色的,于是她就给推荐了桃红色,主要是因为那位男同志说他媳妇儿长得又高又瘦,脸比白面还白。   江梨一听这形容,就知道绝对是能从贺严冬嘴里说出来的话。   不过,仔细想想,贺严冬给她买布做衣服那会儿,她好像才嫁过来没几天,而且从那些话中,江梨隐隐可以感觉到一丝的炫耀和窃喜,而这些都是贺严冬给的,独属于她的温柔和喜欢。   和徐斌约好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两人收获满满的赶去胡同大院的路上,贺春华突然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唉,二嫂,我之前都担心我哥娶不到媳妇儿,成老光棍,没想到他还挺会的。”   江梨笑了笑,心说就你二哥那心眼儿,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对了,二嫂,你觉得我二哥这人咋样?”没等江梨回答,贺春华又继续问道。   “嗯……”江梨思考了片刻后道:“你二哥这人吧,在外面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老虎,但只要一回到家就会马上变成等着顺毛的大猫,而且就算有时候你真不小心惹到他了,他也不会跟你生气炸毛那种。”   听完之后,贺春华神色复杂的看了江梨一眼,心说咱俩说得怕不是一个人?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注意到贺春华异常的神色,江梨追问道。   “没。”贺春华违心道:“二嫂,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形象。”   反正老虎和猫都是猫科动物,就个头儿来论,说老虎是大猫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贺春华还是没办法想象,“在家等着顺毛”的她二哥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这样想想,贺春华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   贺春华腾出一只手摸摸鼻子,若无其事道:“刚刚有风。”   有吗?   江梨仔细回忆了一番,刚刚她好像确实没感觉到有风吹过啊。   从胡同两边的大院里延伸出来的绿枝为这条狭窄的石板路提供了绿荫,茂盛的枝叶在阳光的曝晒下,看起来蔫蔫的,就连夏日清晨的暖风都吹不散它们的疲惫。   老房子门开着,江梨和贺春华直接走了进去,徐斌正坐在柿子树下乘凉,看到她俩进来,赶紧伸伸手招呼道:“来来来,快看看我这安排得怎么样?”   江梨走进去一瞧,门厅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几排长条凳,最前面靠着一块大黑板,旁边还给配了一张小小的红木桌,可以说已经远远超出了江梨对于这里原本的构想。   “特别好,我非常满意。”江梨重重的点点头,真诚道:“太感谢你了,徐老师。”   “不用跟我客气。”徐斌说:“而且说起来这补习班还有我的一份呢,我这是为了自己做事罢了。”   “那也得谢谢你。”   不然要是靠她自己的话,光是这些东西估计都要折腾好久,这补习班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开起来。   江梨和贺春华手里还提着好些东西,实在不适合聊太久。   江梨把整理好的讲义和小册子都交给徐斌后,就和贺春华一起直接回家了。   麦假最后这两天,太阳格外的毒,温度也是直攀35度,江梨和贺春华回来的时候紧赶慢赶,就是怕碰上中午的大太阳,听说能把人晒脱皮呢。   中午,吃过午饭,江梨剁了一斤多的猪肉,又加了点葱碎做成馅儿,先腌着。然后又揉了些新面,等下午发好了,再起来蒸肉盒。   早上起得太早,又手脚没停的折腾了半天,江梨打着哈欠往屋里走,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恰好这时候贺严冬从她身旁经过,江梨随口便问道:“什么味儿?”   “上午熏了艾。”贺严冬脚步没停,不咸不淡的说道。   熏了艾?艾草?   “……不知道昨晚碰到啥了,手上一股子味儿……”   “等二哥回来了,让他在屋子里烧点艾草,就会好很多。”   啪嗒——刚刚突然断线的脑回路重新连接。   她和贺春华之前的谈话内容突然在脑海中闪过。   江梨盯着贺严冬颓然的背影看了几秒,抬脚走进来干巴巴的笑道:“嗯,挺好的,好像确实没什么蚊子了。”   “嗯。”贺严冬脱鞋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肉眼可见的不高兴,语气也和之前一样。   江梨走到床尾站定,一开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后来突然笑了。   她知道该给大猫顺毛了。   江梨从另一侧拖鞋上床,反身趴在贺严冬宽厚的肩膀上,下巴正好抵在他肩窝的位置,一开口呼吸尽数喷洒在他棱角锋利的下颌。   “我昨晚真的被蚊子咬了,不信你看。”江梨说着侧了侧脸给他看。   贺严冬难得懒散的垂眸看了一眼,居然真的在江梨颈侧靠下的位置,看到了一小片红。   贺严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就烧了起来,赶紧移开了目光。   江梨皮肤又白又嫩,贺严冬平时都控着力,即便如此才结束的时候,留下的痕迹也还是没眼看。   幸亏每次江梨基本上都是累得直接昏睡过去,等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些红痕都消得差不多了。   不然,贺严冬相信,他肯定会被媳妇儿的眼刀刺死。   这段时间他忙,江梨也忙,主要还是怕他媳妇儿累着,所以贺严冬这段时间一直尽力让自己清心寡欲起来。   可偏偏越是这样就越不经撩,昨晚不就摸了个腰,他就……   还有现在,一个蚊子咬的包都能让他浮想联翩。   大中午的……不合适。   第二次因为那种事被媳妇儿嫌弃了,贺严冬面子上觉得有点挂不住,就想今天好好问问“虫子”的事儿,要是媳妇儿真的不喜欢,那他以后肯定就不会再这么做了。   可他现在这样,万一聊着聊着突然支棱起来了,那可真就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于是,贺严冬一边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回应道:“嗯,看到了,放心吧,都熏干净了,以后绝对不会有了。”   “虫子呢?虫子也不会有了吗?”看贺严冬状态不对,江梨不动声色的翻了个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平躺着。   “不知道!”贺严冬感觉很不舒服,他思来想去没能说出的话,竟然被江梨这么轻松就说出了口。   于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以后就……”   “我没有不愿意,我就是……爱干净。”没等贺严冬说完,江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不愿意,第一次压根就不会主动帮你。我会洗很多次手,真的只是因为爱干净,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江梨在这方面其实有点小洁癖,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贺严冬形容,就只能说自己是爱干净。   闻言贺严冬快速翻了个身,面对着江梨,试探性的又问了一遍,“真的吗?真的不是嫌弃我?”   江梨苦着笑伸出两只手扯了扯他的脸,哄道:“真的,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江梨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她当即变了脸,翻身背对着他,冷声道:“睡觉。”   贺严冬:…… 第51章 摊牌   江梨是真的累极了, 所以丢下那两个字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贺严冬却是异常亢奋得根本睡不着,他那宛如利剑般锋利的鹰眼直直的盯着头顶的横梁, 仿佛能盯出个洞来。   一个小时后,待他脑海中的画面从买自行车过渡到靠养猪成为村里的万元户时, 整个人才终于平静下来。   然而, 却依然没有丝毫睡意。   最后贺严冬索性直接翻身而起, 找老书记喝茶去了。   一直到天擦黑才回来, 刚好赶上江梨做的蒸肉盒出锅。   蒸肉盒用的馅儿和肉饼是一样的——都是猪肉大葱馅儿, 讲究肉多菜少。新面蒸出来的肉盒看起来要稍微白一些, 口感也更加紧实。   咬上一口, 一层肉馅一层馍, 口口留香,又香而不腻, 最主要的是还特别顶饱。   考虑到贺严冬的饭量,江梨还特意蒸了一锅大肉盒,每个肉盒的个头都堪比贺严冬的大手掌, 饭桶如他, 一顿一个也就够了。   晚饭过半, 邱秀华突然十分突兀的干咳了几声, 紧接着贺严寒应声放下筷子, 看着柳芳芝,艰难开口道:“妈, 我跟秀华打算在后院盖几间砖瓦房, 等盖好了, 就……分家。”   闻言柳芳芝啪的一声将碗和筷子一扔, 整张脸瞬间就塌了下来, “你们这一个个的是嫌我活太长是吧?”   贺春华和贺严冬瞬间觉得手里的肉盒它不香了,两人对视一眼后,又同时看向柳芳芝。   潜台词里写着:“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乱说。”   柳芳芝用一视同仁的目光扫视着贺严冬和贺严寒,“一个死了心要养猪,一个现在要分家,你们一个个的多能耐啊,都觉得你妈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了是吧?”   “你们平时爱咋折腾咋折腾,我不管,但是要分家,除非我死了。”   柳芳芝说完饭也不吃了,直接起身走了。   见状,邱秀华也十分不悦的扔了筷子,气冲冲的回屋了。   贺严寒一看自家媳妇儿走了,心里直呼不妙,直接三下五除二的把碗里的稀饭喝了个干净,然后从筐里拿了个肉盒匆匆离去。   柳芳芝饭才吃了一半就被气得回了屋,贺严冬知道小老太这是闹小性子呢,但是这时候要是没人过去陪着劝着点儿,那心里怕是会更窝火,这样一来小事也变大事了。   于是贺严冬叹了口气,将吃了一半的肉盒放回筐里,起身准备去劝劝柳芳芝。   结果他才刚起身就被江梨直接给拽住了衣襟。   柳芳芝刚刚才在饭桌上点名了贺严冬,再加上分家这事毕竟过于敏感,所以她和贺严冬这时候都不太适合出现在柳芳芝面前。   所以,江梨直接从筐里拿了个肉盒递给贺春华,让她回屋里看看柳芳芝去。   看着贺春华出了门,贺严冬才又拿起刚刚放回筐里的肉盒吃起来,嘴里咕咕哝哝的问道:“媳妇儿,分家这事你是咋想的?”   “我?”江梨轻笑道:“我没想过。”   片刻后,她又说道:“不过,就咱们家这情况来看,分家其实就是早晚的事,不然时间久了,很多问题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样大家都不会过得太好。”   贺严冬重重的点点头,心里也十分认可江梨说的话。   他大哥贺严寒为人一向老实木讷,大嫂邱秀华却是个极为精明又吃不得半点亏的人,因为孩子的事情大嫂邱秀华确实在柳芳芝这里受了不少委屈,但她对江梨的态度,贺严冬也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   如果他没有结婚,江梨也没有嫁过来,那这事他肯定不会插手,他妈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但现实的情况是,这事牵扯到了他媳妇儿,牵扯到了他这个小家,所以这事他就必须要管到底了。   他媳妇儿那么聪明一人,都说了分家会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还是早早分了比较好,免得大家都过得不舒坦。   贺严冬这样想着,打算等过两天小老太忘了他养猪那茬事就去找人好好聊聊。   他媳妇儿说得对,现在小老太正在气头上,他要是去了,难免小老太不会抓着养猪的事情把气都撒在他头上,要是真这样简单还好,主要是怕人心里一个窝火,再给气出病来。   “分,分了就都安分了。”   江梨收拾好碗筷去伙房洗刷的时候,听到贺严冬说了这么一句。   ——   旁边房间内,邱秀华黑着一张脸,控诉道:“老二是亲儿子,老大就不是了吗?我早就说过妈那心偏得不是一点两点,你还不乐意。”   “冬子之前说要养猪,她一声没吭,说这事儿她管不着,现在到咱俩这儿,倒成咱逼她了。”   “这些年因为孩子的事,她少给我脸色了吗?我说过什么吗?我有少给她做过一顿饭吗?我们不就是想分家,求个安生,现在倒成我们嫌她活得长了。”   贺严寒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肉盒递给她,温声安抚道:“你先吃点东西,刚刚看你都没有怎么吃。”   “话不能这么说,冬子养猪那毕竟是他自己的事,分家又不一样,家里的东西要怎么分,地怎么分,还有妈和春华,事情多着呢,根本不是我们盖间房子,直接搬出去就能成的事。”   邱秀华接过贺严寒手里的肉盒,忿忿地咬了一口坚持道:“我不管,这个家我分定了,明天我就回娘家拿钱,家里余粮卖的钱你去找冬子要去,等钱凑够了,直接去拉砖,找砖瓦工。”   “等房子盖好了,咱们就直接搬进去,你妈要还是坚持不分家,那咱们就跟她耗,看谁能耗过谁。”   “你这话说得…”贺严寒突然提高声音,吹眉瞪眼道。   “我这话说得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了?”邱秀华毫不认输的大声反驳道。   贺严寒瞬间失了底气,低声道:“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话不能这么说。”   “反正,这事你别管了,我去跟妈说。”   最后贺严寒直接破罐子破摔道:“你不是总说妈对冬子偏心,实在不行,我就去求冬子,让他去跟妈说。”   说到这里,邱秀华的脸色才好了些,语气也软了许多,“大寒,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这么多年我都没能给你生个孩子,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怪过我,怨过我。”   “要说一点没有,那是假的。”贺严寒实话实说,“一开始肯定也会想,但时间久了,就觉得有没有也就那样了。”   “日子终究是咱俩的,只要咱俩过得好,比啥都强。”   “有你这句话,不管受多大委屈,我都认了。”   ——   贺严冬想得没错,柳芳芝就是在使小性子。   前段时间贺严冬养的猪病死后,邱秀华俩人愣是在屋里躲了十多天没出来跟她们一起吃过饭。   刚开始柳芳芝没能看出什么来,但时间久了她也猜到了,邱秀华无非就是怕贺严冬染上了猪瘟传给她。   从这时候起柳芳芝就知道这个家迟早要散。   可知道归知道,这事儿真的来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老二养猪的事也就算了,人自己整的地,盖的猪圈,自己买的猪,自己借得钱,她没啥好说的。   但分家这么大的事,也不说跟她商量商量,直接上来就是房子盖好了就分家。   多能耐啊,一个个的,啥都打算好了,合着就是过来跟她说一声。   这还分啥家啊,反正一个个的都能自己做主,也都不把她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分家不分家的也没啥区别不是。   得亏老二心里还惦记着她这个妈,怕自己过来惹她生气,还特意让小妹拿了肉盒过来给她。   也不枉她疼他这么多年。   老大从小性子就弱,扛不了事儿,后来总算结婚了,又取了个厉害货色,被人给管得死死的,说啥听啥,没一点男人的样子。   柳芳芝每次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晚上贺严寒一开口她就知道,这肯定是邱秀华的意思。   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她还能不知道,贺严寒自己要真能有这样的心思,他也不至于天天被自家媳妇儿压一头。   这些年因为抱孙子的事,她确实没少给邱秀华脸色,但她这不也是因为实在着急,没办法。   而且跟村里其它几位老姐妹比比,她觉得自己做得已经算很好了,至少她没有逼着老大和老大媳妇儿去医院做检查,也没有逼着她去喝那些生子汤之类的东西。   有能耐跟她提分家,怎么就没能耐生个孩子出来呢。   柳芳芝刚刚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她现在就等着看贺严寒怎么来跟她说。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最近三次事情有点多,会尽快恢复日更,放心,保证不坑…… 第52章 婚纱   早在收麦子那几天贺严冬就跟老书记打过招呼了, 让他这几天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帮忙看看能不能拿到张自行车票。   贺严冬既然敢开这个口,就说明他心里其实已经有谱了。   确实, 这事儿他一早就打听过了,前年红星大队因为最先完成大包干, 给其它大队作了表率, 秋收的时候公社就给他们大队发了一张自行车票和一张黑白电视机票作为鼓励。   还有去年的桂花大队, 因为砖厂经营得好, 给大队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过年的时候也收到了一张公社给的电视机票。   贺家大队的采石场如今办得也可以说是风风火火, 这还没过几个月, 大队就购入了第二台拉石头用的拖拉机, 还有老三他们几个,也都开始琢磨着娶媳妇儿了。   贺严冬从心里觉得就采石场目前这发展状况, 绝对值得一张自行车票。   而今天下午他去老书记家,为的也正是这个事。   自行车票是公社奖励给大队的,不是奖励给老书记或者任何一个个体的。   所以, 这自行车票虽然说得来全不费功夫, 但要想正正当当的到贺严冬手里, 那还是必须要有个说法的。   虽说这采石场能有今天, 贺严冬在其中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同样的,老书记也免了他一年的后山承包费, 虽然他这猪半路病死了, 但那猪圈毕竟还好好的盖在山上呢。   “论功行赏”这套是用不成了。   于是, 贺严冬索性就跟着老书记直接去了趟采石场, 当着大家的面问一问这自行车票谁想要。   在这儿干活的人有八成都是单身汉, 相对于自行车,他们更想要一台缝纫机,这样到时候娶了媳妇儿还能有点用。   像他们这种半年也进不了一回城的人,就是有钱买了自行车也是放着生锈,完全没必要,更何况他们也舍不得花这个钱。   所以,这自行车票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贺严冬手里。   他拿了,大家都服气,也没人说什么,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其实,买自行车这事儿对于贺严冬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小事,毕竟要花不少的钱,如果单单是因为他要去国营养猪场做临时工,那这车子他说啥也不会买。   但现在情况不是不同了,他媳妇儿还要去县城办补习班,大夏天的就算是坐班车,多走的那段路他也心疼。   今年是大包干的头一年,又是个丰收年,粮食确实都打了不少,但交完公粮,留足吃的,还有种子粮,剩下的余粮其实也卖不了多少钱。   不过跟之前还是生产队那时候,交完公粮家家户户连口吃的都没有比起来还是好了太多。   贺严冬本来打算得挺好,这钱买辆自行车,然后再补办个结婚酒刚好,但现在他大哥贺严寒说了要盖新房,还要分家,那这钱里面属于人家的那份他怎么也得给人拿出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自行车肯定是要买的,媳妇儿都说了,这补习班要是办得好,以后星期六星期日都要继续办下去,还是有辆自行车比较方便。   这样的话,结婚酒暂时就没钱办了。   贺严冬还记得情深之时,口口声声对媳妇儿说的,等收了麦子,就办结婚酒。   现在居然就这样被钱给难住了。   回到屋里,贺严冬少有的沉默不语,一边在心里抱怨自己没用,一边又不知该如何跟媳妇儿开口。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贺严冬如今却是被一句话给难住了。   他不想看到媳妇儿满脸失望的样子,更不想看到媳妇儿为了让他安心,而强颜欢笑的样子。   贺严冬起起落落的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疑过自己。   纠结半晌,贺严冬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他知道媳妇儿肯定不会因为这个而嫌弃他什么,他也相信,所有的贫穷和不堪,都只是暂时的。   想好这一切之后,贺严冬就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顺便思考一下这话到底该怎么说,没过一会儿,木门轻响,江梨拾掇完伙房的杂事,带着夏日夜晚的一丝清凉走了进来。   看到江梨进来,贺严冬动了动嘴,刚想开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先听我说好不好?”   江梨几步走到贺严冬床侧的位置,低着头,眨着两只水润润的黑眸,一开口完全是撒娇的语气。   野猫变家猫,让贺严冬觉得很受用,于是他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应允的江梨,勾唇一笑,直接一个侧身挤在了贺严冬身旁。   江梨双手自贺严冬紧实的腰侧滑过,又在后腰的位置锁紧,然后将半张脸紧贴在他心口的位置。   怀中女人柔软的青丝细细的扫过贺严冬的下颌、颈窝以及颈侧的皮肤,带起的战栗感,让他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   窗外风声渐起,替代玻璃的塑料布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贼风自小窗的缝隙间挤入,吹得青丝左右摇曳,吹得满屋暗香涌动。   细嗅着鼻尖熟悉的女人香,感受着心贴心的温热,贺严冬知道自己爱死了眼前这个女人。   不管她待会儿要说什么,他怕都只会点头称是。   就算让他去死,他应该也会义无反顾吧。   江梨很喜欢这样侧脸贴在贺严冬胸膛的位置,他的胸膛又宽又厚,这样贴着很舒服,最重要的是听着贺严冬沉稳有力的心跳,会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很幸福。   贺严冬接她回来那天,抱着她的时候,她侧脸就贴在同样的位置。   只不过那时候她只记得害羞,已经忘记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现在她可以说,那是想要一辈子就这样走下去的感觉。   江梨朝着贺严冬的颈窝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好后,才用讲故事似的语气说道:“徐斌今天穿了一身看起来就挺贵的西服,倒还挺有模有样的。听他说,中午好像要去参加一个西式的婚礼,新郎新娘会穿着西服和婚纱,就连参加的人也要穿着西服和裙子。”   “婚礼在大礼堂举办,能容下几百人的长桌上摆满了美食糕点和酒水,谁都可以随意取用。对了,还有红酒和舞池,穿着西服的英俊男人会邀请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去舞池跳舞。”   “冬哥,我想再等等,等你在县城给我买了房子,咱们也办一个这样的婚礼好不好?”   江梨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语气也多了丝希冀,“婚纱很好看,我还挺想穿的。”   江梨这话既是说给贺严冬听的,也是真心话,哪个女孩从小不曾幻想过未来长大后穿着漂亮的婚纱,风光出嫁的场面。   “好,都听你的。”贺严冬深呼吸着,胸腔鼓噪得厉害,“媳妇儿,你穿婚纱一定好看,一定是最好看的。”   江梨收回紧紧箍在贺严冬后腰的手,转而按住他强健的有力的肩膀,支撑着自己面对面仰视着他。   “那你现在想不想亲亲你最好看的媳妇儿?”   闻言,贺严冬眸色一暗,翻身将人箍在怀中,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细吻。   温柔,缱卷,寸土不留。   啪嗒,屋内最后一抹亮光被捻灭。   而后长夜漫漫,幸好,我身边有你。   作者有话说:   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事情已经差不多忙完了,之后会努力定个阳间一点的时间保持日更。   感谢还在支持的小伙伴~   鞠躬~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第53章 聊聊   昨晚的贺严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 单手将人搂在怀里的时候胳膊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生怕一个用力,把人给箍疼了。   平时一贯横冲直撞的人突然变得温柔如水, 江梨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觉得还不够。   于是, 在这种事情上一向被动害羞的江梨, 这一晚破天荒的把自己烧成了一把火, 扑在水上, 越烧越旺。   这一晚两人虽然只做了一次, 但得到的欢愉却是成倍的。   同时因为贺严冬全程极致温柔的安抚, 第二天一早江梨身上的不适感也没有那么强烈。   柳芳芝和邱秀华两个人这就算是无声的杠上了, 大早上的谁都没起, 做早饭、剁草喂鸡以及喂小白兔的活计一时间全都落到了江梨头上。   简单搅了个面疙瘩汤,又炒了两盘青菜, 江梨揉着尚有些酸疼的腰从伙房出来,正打算给院里的几只老母鸡剁菜叶子。   结果,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咣咣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原来是贺严冬正握着豁了口的破菜刀在院里给鸡剁菜呢。   夏日的朝阳越过地平线, 渐渐升至屋顶, 刺目的白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笼罩在贺严冬的头顶。   他每一次的手起刀落, 都带动着手臂上肌肉线条的鼓动, 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健康的小麦色。   江梨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儿, 才抬脚走过去, 问道:“怎么不去窝棚那边弄, 这儿晒死个人。”   说着, 她伸手揩掉了贺严冬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没事儿, 都弄完了。”贺严冬说着将木板上剁碎的青菜叶子全部搓到旁边的筐里,然后直接端着去鸡圈那里喂鸡。   等回来的时候又把旁边早已经洗好晾干准备喂给小白兔的青菜叶子收进筐里,然后招呼江梨,“走,媳妇儿,咱喂小兔子去。”   江梨乐意之至,紧跟上他的步伐。   小白兔被放在窝棚下面,好吃好喝的养了几个月,如今是越发的肥美,但依然天性未改,对外界的一切声音,仍保持着最初的警惕,江梨对此觉得甚是欣慰。   以前是不知道,只当它是一只普通的小野兔,后来知道了这是她和贺严冬的“定情兔”,再看时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江梨后知后觉原来这就是爱屋及乌。   江梨一边伸手从身旁贺严冬端着的筐里拿出野菜喂小白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柳芳芝的情况。   刚刚挑完水,在江梨的示意下,贺严冬专门去屋里看了看小老太的情况,人早醒了,侧身躺在床上看起来神采奕奕,只是一看到他进去,人直接翻了个身,变成面朝里躺着了。   贺严冬了然,小老太这是在跟他们赌气呢。   江梨听他说完后,十分冷静地分析道:“妈会觉得生气,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分家这个事情本身,更多的还是因为大哥他们没跟她商量,而且还就这么直接的当着全家人的面,就说出来了。”   “弄得就跟分家这个事本就无足轻重,只是通知她一下罢了。”江梨叹了口气,继续道:“妈当时会那么生气,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觉得被忽略了吧。分家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说提前问问她的想法,这事搁谁身上,都不会轻轻松松就过去的。”   喂完最后一根青菜叶子,江梨利落的拍拍手,说:“走吧,吃饭去。妈那份就让小妹待会儿给端屋里吃去,还有大哥那边,你让他好好跟妈说说,分家这事儿只要妈心里的气顺了,就算是成了大半。”   贺严冬现在就是为媳妇儿马首是瞻,反正媳妇儿说得话,从来就没错过。   麦假最后一天,吃完早饭,把伙房收拾利索,江梨就回屋把这几天的脏衣服都给找了出来,统统抱出去洗了。   洗到一半的时候看到邱秀华从屋里走了出来,穿得和平时不太一样,倒像是去走亲戚的,胳膊肘上还挎着一个花布包。   江梨的人生准则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别人的事既不好奇,也不爱管闲事,所以看到了也就只是看到了,她可没那闲工夫,再去琢磨人到底要干嘛去。   倒是邱秀华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面色不悦的瞥了她好几眼。   江梨把棒槌敲得梆梆响,对此觉得十分无语。   邱秀华前脚刚走出院门,贺严寒后脚就去了柳芳芝屋里。   柳芳芝刚吃完早饭,正半靠着床头坐着,还没来得及躺下,看到贺严寒进来,不悦地“哼”了一声,扭头看着窗外,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妈,您老也别气了,分家这事儿没提前跟您商量是我做得不对。”贺严寒一进屋直接走到柳芳芝床边,没得到应允也不敢坐,就那么站着说道。   “您也知道,我这人从小就木,说话做事什么的向来也不如冬子活泛。这事儿早些时候没说,也是怕您老跟着操心。现在敢说了也是因为盖房子的钱差不多都有着落了,不至于让您因为这事儿为我们头疼伤脑。”   “我还没问,你哪儿来的盖房子的钱?”柳芳芝扭头看着贺严寒,冷冷地问道。   “一部分是我在采石场干活的钱,还有就是家里卖粮的钱。”贺严寒顿了顿,补充道:“我只拿我和秀华那一份。”   “这点儿钱哪儿够”   “剩下的都是秀华从她娘家借的。”贺严寒叹了口气,弱弱地回道。   听完这话,柳芳芝一口气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她沉默半晌,才幽幽地问道:“老大,你跟妈说实话,分家这事儿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她邱秀华的主意?”   “妈。”贺严寒一脸为难的回道:“这事儿一开始确实是秀华的主意,但我也是同意了的,等于就是我俩的主意。”   “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她比您还着急,整天和您待在一个屋檐下,她压力也很大。再加上她现在又和弟媳不对付,我就想着分了家,大家各过各的也挺好。”   “还有就是,秀华嫁给我这么多年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别的我也给不了她什么,但起码不能让她在咱家觉得太委屈不是。”   “妈,该说的也就这么多,我都说完了,分家这事儿您看……”   柳芳芝深深叹了口气,摆摆手说:“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吧,让冬子过来一趟。”   看着贺严寒关门出去,柳芳芝闭眼靠在床头一连叹了好几回气,想得再多也没用,终究是自家孩子,往你跟前一站,你压根就狠不下那个心。   再说了她现在年纪大了,孩子们也都各自成了家,除了抱孙子,其他事她是一概不想管了,而且就算想管,怕也是没那个精力了。   就分家这个事来说,她要是真想闹,那有的是法子,但实在没这个必要,该说的都说清了,让他们几个都记得家里还有她这个妈在,也就够了。   没过一会儿贺严冬就大马金刀的推门进来了,和刚刚一直噤若寒蝉的贺严寒不同。   眼看柳芳芝脸上冷得都要掉下冰碴子了,他还顶着一张笑脸往跟前凑,也不等柳芳芝招呼他,就直接往床边一坐,说:“妈,咱们准备聊点儿啥?”   “聊啥?聊你啥时候给我生个孙子。”   柳芳芝一开始没打算聊这个,但现在既然提到了,也不是不能展开聊聊。   “唉,冬子,说起来你和江梨结婚也有小半年了吧,可你媳妇儿这肚子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柳芳芝细细琢磨着,声音也越来越小,“这鸡蛋和肉也没少吃啊,难不成是身体有……”   “妈,你别瞎猜了。这事儿不急,咱还是先说分家的事吧。”贺严冬打断柳芳芝的碎碎念,颇为直白的说道。   “怎么就不急了?你不急,我急。”柳芳芝急道:“冬子,你掰掰指头算算,你妈满打满算还能活几年。”   贺严冬还真伸出一只手,摆出算命先生的架势,闭眼随便掐了几节手指后,睁眼笑道:“算好了,至少能活到一百岁,还长着呢,放心吧,妈。”   “你就糊弄你妈吧,你妈这不还是为你好。”话是这样说的,但经过贺严冬这一打岔,柳芳芝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   “行了,妈,您放宽心,这孙子啊,我迟早会让您抱上。”贺严冬说道:“现在,咱能说正事了吗?我这待会儿还得出去呢,一堆事儿。”   柳芳芝瞥了他一眼说:“不耽误你事儿,就想问问你分家这事儿你是咋想的?”   “就分呗,我还能咋想。”贺严冬摊手,补充道:“反正迟早的事。”   “行吧,分就分吧。”柳芳芝叹了口气,说:“你大哥盖房子的事儿,你记得帮忙招呼着点儿。我刚问了,说这钱大部分都是你大嫂从娘家借的,咱不能让人娘家人看不起,卖粮食的钱你把你那一份儿留着自己用,我和春华的那份你都拿给你大哥,让他拿去盖房子用。”   “剩下的就等盖完房子再说吧。”   贺严冬十分利落的把这事应了下来,又随便扯了几句别的,起身就要走,生怕柳芳芝再跟他掰扯生孩子的事。   结果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柳芳芝中气十足的一声,“生孩子的事,你给我上点心。”   贺严冬嬉皮笑脸的连应了几声“知道了”,这才关门退下。   院子里,江梨看到贺严冬出来,赶忙迎上去问道:“都说什么了?”   贺严冬答非所问,乐呵道:“媳妇儿,你真厉害,妈刚才还真提了生孩子的事,被我给糊弄过去了。”   “那就好。”   得知柳芳芝要找贺严冬聊聊,江梨提前就给贺严冬打了预防针,以防突然聊到生孩子的事,贺严冬直接把两人商量好的这两年先不要孩子的决定给抖搂出去。   她现在为了补习班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可没精力再处理什么婆媳问题了。   要是让柳芳芝知道她和贺严冬已经决定了这两年先不要孩子,那她们之间这婆媳关系是铁定好不了了。   万一要是再把柳芳芝给气出个好歹来,那就更不值当了。   所以,就只能暂时先瞒着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   以后就差不多这个时间保持日更   感谢支持~ 第54章 我可以帮你   采石场如今的经济效益已经今非昔比了, 工人们每个月到手最低也有五十块钱,有技术的老师傅就更多了。   这份工作俨然成了村里的香饽饽,不少人都眼巴巴的望着, 就算吃不上肉,也想分口汤喝。   夏收过后, 正是采石场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因为分家和盖房的事, 贺严寒在家耽误了两天就赶紧又去上工了, 生怕时间久了, 自己的位置被人给顶了, 更何况耽误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 也不值当。   贺严冬要等七月中把玉米种上后才去国营养猪场报道, 于是就把盖房这事给揽到自己身上了。   后院被柳芳芝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像黄瓜、豆角、西红柿这些, 青苗势头极猛,已经在竹竿搭的架子上缠老高了,贺严冬琢磨着再过不了多久, 应该都要结果了。   矮墙上一半挂着苦瓜, 另一半爬着青豆, 墙根处贺严冬还发现了一簇草莓, 密集的小叶片中间挂满了花, 仔细看去会发现三三两两的已经结了几颗小的青果子。   贺严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高采烈的拉着刚从学校回来的江梨过去看。   后院这个菜园子一直都是柳芳芝在打理, 自从入夏之后江梨就很少进去, 因为她有点怕虫子, 没想到居然已经是这样一番绿意盎然, 欣欣向荣的景象。   想到眼前这些尚未结果的蔬菜很快就要被拔掉, 然后平整土地盖成房子,江梨一时间觉得有些可惜。   其它蔬菜她不知道这时候再进行移栽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她之前有听说过草莓的生长力比较旺盛,只要扎了根,基本就能活,而且蔓延得速度也很快。   于是,江梨就想让贺严冬在前院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草莓给移栽过去。   最后,贺严冬从地头的沟里拉了整整两拖拉机的土回来,在前院圈了一小片的菜地出来,虽比不上后院的大,但移栽过来的那部分蔬菜基本也够吃了。   草莓因为太过揭地,蔓延得又快,所以并没有和其它移栽过来的蔬菜种在一起,而是被贺严冬但独种在了其它地方。   至于后院墙上的苦瓜和青豆暂时还不碍事,就让它们继续野蛮生长就行。   后院给清理干净后,贺严冬又开始倒腾着拉砖、拉石头,找手熟的泥瓦匠和建筑队,这一番折腾下来,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不过,总算是把这事给彻底定下来了。   建筑队的上个工程目前正处于收尾阶段,而且工人们家里也都有不少的地,所以开工的时间就只能拖到玉米种完之后。   反正也不急着住,只要定下了,啥时候开工都行。   江梨这边教学和补习班可以说是两开花,都非常的顺利。   七月初小学生放假,江梨彻底闲了下来,开始全身心把精力投入到英语补习班上来。   今年的高考时间的7月15、16、17三天,贺春华她们高一高二年级的要上到7月10号才放暑假,中间江梨还带着讲义和宣传手册以家长的身份跟着贺春华进了趟学校,亲自给自己的补习班做了波宣传。   之前在看过讲义和宣传手册后对这个补习班还心存怀疑的学生,在亲耳听到江梨那一口流利标准的口语之后,终于彻底打消了疑虑。   因为高一高二学生7.10号才放假,所以江梨只能把自己之前定好的整整两个月的补习计划进行压缩。   最后她打算7.20号正式开班,到开学基础班和拔高班刚好可以各分为二十天,补习的费用也从每人每月25块钱,变成了每人每月20块,如果一次性直接报两个班只要30块钱就可以。   江梨大概算了一下,和徐斌二八分完之后,这四十天她至少还能赚个一千块钱。   想到贺严冬在田里辛苦劳作那么久,最后余粮居然才只卖了那点钱,江梨这才真切的感受到,在这个年代,知识对于一个人的命运来说,影响确实不小。   七月中玉米种上后,贺严冬揣着钱和票去了县城,回来的时候骑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28男式自行车。   回到院里,江梨十分好奇的蹬上试了试,也能骑,就是不太舒服。   毕竟是男式的,纵使她身高腿长,跟一米八靠上的男人比起来还是差着一大截子呢。   江梨在县城的补习班是20号开始,贺严冬去国营养猪场的时间要比她早几天。   一直到头天晚上,江梨才把给贺严冬做的新衣服偷偷拿了出来,算是惊喜。   尺寸是她找柳芳芝拿的以前量的,怕不准她还厚着脸皮,搂搂抱抱,上下其手的把人摸了个遍,当然为此她也是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的。   不过不得不说贺严冬这身材保持得还是很不错的,宽肩窄腰,肌肉匀称,和之前量的尺寸感觉上大差不差,上手感受过之后,江梨心里基本就有数了。   前段时间为了给孩子做棉衣,李青家里特意买了台缝纫机,江梨过去帮忙的时候,学着踩了几下。   可能是因为有书中“江梨”的记忆在,江梨学得很快,所以她才有了想要亲手给贺严冬做身衣服的想法。   不过,即便如此,这身衣服做下来还是花费了她不少的时间。   脑子里有,和自己上手做这中间可能隔着一个太平洋。   幸亏月初那几天贺严冬忙着跑东跑西,虽然知道她整天往李青家里跑,但也没时间去细究她到底在干嘛。   不然以贺严冬那缠磨人的本事,她肯定瞒不到现在。   晚上,贺严冬忙完回屋,推开门就看到江梨穿着一件满是碎花的杏色连衣裙侧身坐在床边,胸前半敞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漂亮的锁骨。   贺严冬心头一跳,吓得赶紧关上了门。   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可得藏着掖着,不能被别人偷看了去。   待他背手关好门,江梨也从床边站了起来。   连衣裙是掐腰的中长款,上身是紧身的,下身自腰部往下呈流线型逐渐外扩,最后堪堪落到小腿的位置,不仅显得她整个人腰细腿长,而且又完美勾勒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贺严冬是真的被惊艳到了,以至于都忘了该说些什么,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江梨那句,“婚纱很好看的,我还挺想穿的。”   婚纱好不好看他不知道,因为他没见过,也没见人穿过,但他知道只要穿在她媳妇儿身上那就一定是好看的。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开口说些什么,江梨就把做好的新衣服拿了出来。   “喏,给你做的新衣服,快过来试试。”江梨笑着说道:“算是庆祝你成功进入国营厂。”   “唉,有啥可庆祝的,就是个临时工罢了。”   贺严冬破天荒的竟害羞了起来,他两步走到江梨面前,接过她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两件衣服,然后顺手抖开。   ——是一套深灰色的中山装,还是带兜的。   贺严冬穿得从来都是绿军装,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好的衣服,又是他媳妇儿亲手给做的,他有些不舍得穿。   但一抬头看到媳妇儿那满含期待的双眸,他又想着还是穿吧。   于是,贺严冬也不再磨叽,直接当着媳妇儿的面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又把新衣服给换上。   穿好后在江梨的指挥下,贺严冬又是抬胳膊,抬腿,弯腰,蹲起的,幸好一套折腾完,这衣服还是完完整整的。   挺好,还挺合身。   江梨对此十分满意,怪不得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贺严冬穿上这一身确实精神了不少,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倒还真有个上班族的样子了。   江梨忍不住在脑海里想着,贺严冬要是穿上西服,肯定比现在还要俊,毕竟有这样的身材在,穿啥都是好看的。   刚刚穿着破衣烂衫贺严冬都不好意思往媳妇儿跟前凑,实在太不配了,现在不一样了,穿上媳妇儿亲手做的中山装后,贺严冬瞬间觉得自己比平时高了一大截。   于是,下一秒江梨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严冬箍着腰原地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飞扬的杏色裙摆上,点缀着朵朵粉白的梨花,随风而舞,暗香浮动。   江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被贺严冬放了下来。   也并没有被完全放开,毕竟贺严冬的大手还牢牢的禁锢在她的腰间,两人此时正鼻尖抵着鼻尖,急促地喘息着。   贺严冬目光状似随意的往下一扫,瞬间便被那白花花的皮肤给晃了一下,他下意识移开目光,哑着声音说:“不许穿出去。”   江梨点点头,侧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从唇角溢出一声软软的“嗯”。   贺严冬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把人紧紧揽在怀中。   江梨下巴搁在贺严冬宽厚的肩膀上,耳边是他灼热的呼吸,以及让她脸红心跳的告白。   “媳妇儿,你真的太好看了,今晚不做,我想就这样好好看看你,行吗?”   江梨重重的点点头,吐气如兰,“行,不过,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贺严冬心里那根弦彻底崩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能生不生   第二天上午, 江梨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贺严冬早走了,估摸着这个时间大概已经开始上工了吧。   也不知道干得怎么样。   江梨这样想着, 打了个哈欠,毫无防备的准备翻身起床, 结果腰上一酸, 又顺势跌了回去。   刚醒过来时的瞌睡劲儿瞬间飞走了, 江梨觉得整个人就跟要散架了似的, 浑身的关节都是酸软的, 特别是腰和膝盖的位置。   江梨平躺在床上, 一边揉着酸软无力的腰, 一边在心里将贺严冬翻来覆去的骂。   事实证明, 男人的话确实不能全信。   昨个儿晚上,贺严冬前脚刚深情满满的说完“今晚不做”。   结果, 后脚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最可恶的是,这人一开始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中山装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尾, 却又坚持让她全程都穿着裙子, 不许脱。   昨晚到底做了多少次, 江梨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搁浅在岸边的美人鱼, 在潮起潮落中挣扎求生,直至最后被突然翻涌而来的大浪席卷至漆黑沉静的深海。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 江梨双手撑着腰, 缓缓从床上坐起。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昨晚就穿在她身上, 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那件杏色长裙, 此时正皱巴巴的团在床尾。   粉白的梨花, 碎落其间,映入江梨的眸中,便如火般烧了起来。   江梨下意识掀起手边的毛巾被,丢过去盖在上面,然后搓了搓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   眼不见为净。   忽略脑海中突然涌现出的关于那件裙子的所有回忆,江梨匆匆穿衣起床。   凉水扑面,一卷刚醒来时的疲倦,江梨隐约记起昨晚迷迷糊糊间似乎答应了贺严冬许多平时根本不会答应的无理要求。   怪不得这人昨晚跟疯了一样,精力旺盛到令人发指。   简单洗漱完,江梨深吸一口气,有些忿忿不平的将长裙扔入盆中,舀了水,直接顺手给洗了。   搓洗的过程中,江梨暗暗下定决心,未来一个月绝对不允许贺严冬再碰自己。   ——   柳芳芝正坐在堂屋门口,呼扇着扇子打瞌睡,听到动静,一睁眼看到江梨,本来睡意朦胧的眼里瞬间就放出精光。   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才笑着招呼道:“起来了,去吧,伙房给你剩了饭,赶紧吃了。”   “嗯,这就去。”江梨被她看得发怵,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便应了声,将手里已经拧干水的长裙在绳子上搭好,才快步往伙房走去。   柳芳芝慢慢摇着扇子,目光黏在江梨的背影上,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伙房门口才摇摇头,一脸遗憾的小声感叹道:“还是太瘦了。”   面汤里面飘着鸡蛋絮,还额外又给她煮了两个鸡蛋,在柳芳芝的深切注视下,江梨这顿饭吃得是压力山大。   勉强吃完两个鸡蛋,柳芳芝终于起身走了,江梨一口气刚松了一半,人就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半块白馍馍。   “来,再吃点儿。”柳芳芝把白馍递过去,朝着桌子上还没吃完的炒土豆勾勾下巴,“这不还有菜呢,就着吃。”   江梨没接,抬头一脸为难的看着柳芳芝说:“妈,我是真吃不下了。”   柳芳芝愣了片刻,然后随手将白馍往搁土豆菜的盘子里一放,直接就近坐了下来,一副要好好跟她唠唠的样子。   “行,吃不下那就不吃。”柳芳芝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看着江梨,循循善诱道:“那你跟妈说说,生孩子的事,你跟冬子是怎么打算的?”   江梨这一早上起来,本来就身心俱疲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要面对婆婆关于生孩子这个事儿的灵魂发问。   她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便下意识的低头喝了口汤,然后一脸平静的踢皮球,“他没跟您说啊?”   “没。”柳芳芝摇摇头,开始打感情牌:“冬子啥都没跟我说,但这事儿你们不着急,妈着急啊!”   “老大那边我是指望不上了,现在这不是只能指望你们了。你说你们这结婚也有小半年了,怎么就一点儿动静都没呢。你不知道,隔壁大妞那时候刚嫁过来两个月就怀上了。”   “还有村里其它几家媳妇儿,也都是两三个月就怀了。就咱家,你大嫂嫁过来好几年没动静,现在又是你,我这现在都不好意思出门,就怕人问起这个来。”   柳芳芝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就是想着你俩要是真有啥问题,咱们就早点去医院看。”   江梨一边听柳芳芝说着,一边时不时的低头喝口汤,表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其实慌得一批。   柳芳芝最后这话说得就扯远了不是。   她和贺严冬昨晚才刚大战了不知道多少回合,现在说她俩身体可能有问题,那不是开玩笑吗?   而且这话要是让贺严冬听到,怕是要直接怒发冲冠,拍案而起了吧。毕竟她之前只是因为洁癖多洗了几次手,就无意中伤到了贺严冬的自尊心。   江梨太阳穴突突直跳,简单思考之后她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因为她可不想突然有一天,被柳芳芝逼着去医院做检查,或者直接被人盯着喝什么生子汤。   于是,江梨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妈,我说了您可千万别生气,我们做这个决定其实也是为了孩子好。”   “我和冬哥都商量好了,这两年先不要孩子。”   眼看着柳芳芝脸一沉就要拍桌子,江梨赶紧伸手拦着,并安抚道:“妈,您先听我说完。”   “您看家里现在这情况,大哥这边要分家,冬子那边养猪场也还没个着落,我那补习班也才刚开始,而且还有代课的活计,就真的不是能要孩子的时候。再说了,咱家里还欠着不少钱,这孩子真生了,咱能养得好吗?”   “妈,您是亲手拉扯过三个孩子长大的人,您应该知道,看着孩子受苦,自己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那是很不好受的。所以,我们就想着等过了这两年,欠的钱都还清了,家里日子好一点再生。”   江梨这话说得里是里,面是面,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完全说到柳芳芝心坎里去了。   她老头儿走得时候,小妹还在怀里抱着呢,老大也才刚过二十,她一个寡妇,拉扯着三个孩子,不知道受了村里人多少的白眼和议论。   道理她都懂,个中感受她也明白,但一想到要过两年才能抱孙子,她这心里就不得劲儿。   连带着再看江梨都没有之前顺眼了。   这人一上了年纪,觉就少了。昨个儿晚上,她躺床上刚眯了没一会儿就醒了,听到外面突然起了风,想到院子里还晾了衣服,怕再下雨,索性就出去把衣服给收了。   结果人正打算回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几声猫叫声,好像是从老二屋子那边传来的,怕是野猫趁人都睡了,跑伙房乱翻,她就想着过去给轰走了。   结果等她凑近了,才发现哪是野猫啊,明明是老二媳妇儿的声音。   柳芳芝听了两耳朵,十分满意的回屋了。   等再躺到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听那声儿,俩人应该都挺卖力的,不应该一直怀不上啊。   柳芳芝琢磨了大半个晚上,最后得出结论,要么是俩人不想生,要么就是生不出来。   不管是哪种,她觉得都得好好说道说道。   所以,刚刚看到江梨起来,她便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   不管怎么样,不想生总比不能生要好,晚两年就晚两年吧。   柳芳芝表面上看起来是接受了她和贺严冬的决定,没再多说什么,但还是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她是有些不高兴的。   对此,江梨是束手无策了,毕竟该说她也都说了。   反正她是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改变自己一开始的想法的。   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这里,她都没能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现在她只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孩子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   和柳芳芝谈完,已经接近正午了,等于江梨刚刚直接吃了个早午饭。   把空碗端去伙房洗刷之后,江梨就回屋了。   虽然她早上起得挺晚的,但中午温度一升上来,整个人还是倦倦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于是她索性就直接上床睡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四点,醒来只觉得肚子空荡荡的。   用凉水洗了脸,解了乏之后,江梨直接往伙房走去。   意料之外的柳芳芝居然没有给她留饭,江梨有些无奈的勾唇笑了笑,自己动手做了个蒜面条。   晚饭也是江梨做的,柳芳芝下午吃完饭出去,一直到天擦黑才回来。   到家了也没给江梨一个好脸色。   饭桌上更是一反常态的挑三拣四,又是说她菜炒得咸了,又是说她饭煮得稀了。   贺春华只是随口接了句,“没有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吃啊!”就被柳芳芝瞪了好几眼。   贺严冬难得没有风卷残云,眯着眼在他媳妇儿和他妈之间打量了好一会儿,好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都被她媳妇儿在桌下掐着大腿给打断了。   没办法,最后他只好别扭的吃完整顿饭,等回了屋才终于问出了口。   对此,江梨只是无奈地笑笑,感叹道:“没啥,就是不小心捅了马蜂窝。” 第56章 有味儿   “我去跟妈说说, 她这样对你肯定是不行的。”   贺严冬听江梨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扭头就要亲自去找柳芳芝说道说道,幸亏江梨眼疾手快, 及时把他给拦住了。   “你不能去,你现在要是去了, 那就更说不清了, 妈肯定会觉得是我在背后撺掇的。”江梨扯着贺严冬的袖子, 耐心解释道:“妈现在就是觉得心里不平衡, 所以暂时把气都撒到我身上来了, 过不了几天, 等她彻底想清楚了, 就没事了。”   江梨最后补充道:“这时候你可千万别多此一举, 到时候弄得我在妈面前里外不是人。”   “行,我不去了还不行, 保证不给你拖后腿。”贺严冬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挣脱江梨抓着他衣服袖子的手,“妈现在这样对你, 只要你不觉得不舒服就行。”   “放心吧, 我可以应付得来。”   反正过不了两天她那补习班就要开课了, 到时候就算柳芳芝有心找她麻烦, 怕是也没那个机会。   而且整整四十天呢, 她有得是时间让柳芳芝彻底想清楚了。   感觉到贺严冬正拽着衣服袖子试图一点点的挣脱她,然后和她拉开距离, 江梨皱了皱眉, 有些不悦地问道:“你躲我?”   哪能啊?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 贺严冬索性收了手上的小动作, 面露难色的小声解释道:“不是, 身上味儿挺大的,这不是怕你不喜欢。”   贺严冬之前去过韩震的养猪场,本来他以为□□百头猪就已经算多的了,结果今天去了国营养猪场,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大开眼界。   里面光是母猪就有上千头,更别提再加上小猪仔、育肥猪和公猪了。   贺严冬之前只养过几只小猪仔,还没几个月就病死了,对猪骚味儿什么的也没啥太大的感受。   但是今天进了国营养猪场他总算体会到了,那滋味真的是格外上头。   按理说场里是不给临时工发工作服的,但贺严冬还是想法设法给自己搞了一套,不然他真就打算直接穿着白背心和大裤衩进去干活了。   反正他是不舍得穿着媳妇儿亲手给他做的新衣服进去干活的。   场里最后虽然破例给他这个临时工发了工作服,但是却明确禁止他穿出去,所以为了不让身上的猪骚味儿染到衣服上来,贺严冬傍晚下工后在场里的大澡堂子里泡了好一会儿。   他自己闻着是没什么味儿了,但他媳妇儿不是爱干净嘛,那什么弄手上都要洗好几遍的。   毕竟跟那玩意儿比起来,这猪骚味儿重了可不是一点两点。   其实说白了,贺严冬就是怕媳妇儿因此而嫌弃他,虽然这是迟早的事儿。   而且他都打算好了,今晚等他媳妇儿睡了,他就直接抱着草席打地铺。   江梨听他说完,愣了片刻,然后直接凑过去闻了闻说:“啥味儿?汗臭味儿?”   这不是很正常吗?   贺严冬这不过才进了国营场一天,就搁这儿矫情起来了?   “猪骚味儿,没有吗?”贺严冬既惊喜又觉得有些诧异。   江梨摇摇头,笑了,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这才刚去一天,还没那么快被腌透,放心吧。”江梨安慰了他两句之后,又毫不犹豫的直接戳穿了他,“就因为这个要躲着我?怕我嫌弃你?那你以后是不打算养猪了,还是不打算跟我一个屋了?”   “那不会,我肯定会想办法的。”贺严冬弱弱地回道,很明显的底气不足。   其实今天下工后,他有在澡堂子里面遇到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男人,不过人家是正式工,在养猪场已经干了五六年了。   那人比他来得早,走得也要比他早一会儿。   贺严冬看到那人泡完澡后不知道往身上抹了什么东西,不仅会起白色的泡沫,闻着也还挺香的。   澡堂子里人不少,但对此大家都像是早已习以为常了一样,还是该干嘛干嘛,只有贺严冬一个人眼睛都不带眨的,盯着人看。   那人离贺严冬挺近的,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自顾自的笑着解释道:“家里媳妇儿讲究,发了话,回去身上要是有味儿,就不让进屋,这不也是没办法。”   贺严冬点点头表示认同,脑海中清清楚楚浮现出不久前媳妇儿说她爱干净时的场景。   贺严冬总觉得一个大男人,用那种带香的东西在身上涂涂抹抹的很奇怪,相较于此,他宁可在澡堂子里多泡一会儿。   但此时贺严冬想得却是,如果时间久了,真的没别的办法了,那他也是可以用那个东西试一试的。   这日子毕竟还长着呢,他也不能一直都睡地上不是,再说了他这也不可能扛得住啊。   江梨听他说完更乐了,心想你连打地铺都想好了,还能想出啥好办法?   于是,她便没再继续往下问,而是自顾自的给他出主意说:“待会儿我把家里那肥皂给你包上,你明天去的时候带着,泡完澡擦一遍再冲掉,就挺好使的。”   “这两天我也会用艾草把你那衣服都给熏一遍,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香香的。”   江梨其实很早就打算好了这一切,毕竟她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贺严冬之后肯定会选择养猪的。   而她又实在受不了那个味儿,所以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刚开始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摆脱既定的悲惨命运,而现在满心满眼的则都是为了好好和这个人在一起。   而这个想法一旦成型,其它所有的附加条件似乎都在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江梨现在看贺严冬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怎么好,哪里舍得嫌弃他呢?   听完江梨的话,贺严冬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有些迟疑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只是觉得一个大男人走到哪里身上都香香的,好像还挺别扭的。   不过,如果是艾草香的话,好像也还能接受。毕竟这大夏天的蚊子多,谁家不隔个三五天就熏上一次,到时候真有人问起了,这理由也能搪塞得过去,所以贺严冬虽然心有迟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这法子不比用那个会起泡的东西强。   解决完这个事情,两人才收拾收拾准备上床睡觉。   贺严冬出去忙活了一整天,应该是累得不轻,刚沾到床就睡得不省人事了,中间隐隐还会传出小呼噜声,跟猫似的。   江梨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倒是精神得很,听着贺严冬的呼噜声也不觉得吵,脑子里翻来覆去在想着明天柳芳芝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是不想和柳芳芝搞成现在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跟着福利院的婆婆们看多了家庭伦理剧,江梨从一开始就对婆媳关系有着一种天生的敬畏感。   她总觉得如果能和婆婆搞好关系,那这段婚姻,乃至整个家庭都会少很多的事。   她也曾努力过,但现在确实是没办法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夜渐深,月渐明,柔白的光晕穿透屋内如墨般浓重的夜,静静的撒落在贺严冬的脸上。   江梨看着,想着,这就是她爱的人,她努力要奔赴的方向。   ——   早上时间紧,贺严冬要比平时早起二十分钟,挑完水就要骑上自行车马上往县城赶。   早饭则是和养猪场的大部分工人一样,在场门口随便买点油饼、馒头什么的垫垫,反正中午可以吃食堂,便宜又大份,去得早还能吃到肉菜。   江梨昨晚睡得稍晚一些,早上也并没有睡到自然醒,而是被鸡叫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江梨歪头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太阳光还没有从那里射过,说明时间还不到七点。   江梨叹了口气将自己呈大字瘫在床上,虽然才刚醒,但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柳芳芝绝对是把所有事都丢给了她。   包括但不限于做早饭,喂鸡,喂兔子,扫院子这些。   因为那鸡如果吃饱了,根本不会叫得这么撕心裂肺。   抱着这种奇怪的想法,江梨认命的翻身起床。   简单洗漱之后,江梨先往伙房走去,冒烟了,说明有人,江梨挠挠头,难道她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柳芳芝的君子之腹了?   事实证明并没有,在里面做饭的人是邱秀华。   江梨看到伙房有人了,索性就直接回到院子里去给老母鸡剁野菜了。   等她把鸡和小白兔都喂好了,院子也都扫干净了,邱秀华的早饭也刚好做好。   不多时,柳芳芝背着手慢悠悠的从外面回来了。   贺严寒昨晚上的是夜工,一大早回来啃了两个白馍就去补觉了。   贺春华好不容易放了暑假,这几天基本上都是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的。   所以,这顿早饭只有她们婆媳三人一起吃,江梨莫名吃出了鸿门宴的感觉。   建筑队一大早就开始在后院施工了,邱秀华得过去看着点,所以很快的吃完就走了。   这下饭桌上只剩下她们婆媳俩了,江梨本来还以为柳芳芝肯定要说些什么的,但眼看着一顿饭都要吃完了,柳芳芝也没开口。   一直等到江梨收拾好碗筷,准备端去伙房洗刷的时候,柳芳芝才缓缓开口道:“以后这饭我就不做了,你跟你大嫂你们俩商量着办吧!反正,到了饭点儿,你们得让我吃上饭。”   江梨一愣,把刚端起的碗筷又放回了桌上,回道:“妈,你知道的,我那补习班这几天就要开始了,你说的恐怕不行……”   自从建筑队开工之后,基本上都是柳芳芝和江梨做的饭,邱秀华得一直在后面看着,缺了这个或者少了那个都得马上去借或者去买,根本不能离了人。   江梨知道柳芳芝说这话,就是在故意为难她呢。   “我不管,我年纪大了,做不动了,现在还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反正我不管你咋弄,你们不能让我饿着。”柳芳芝不依不饶道。   江梨俩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沉思片刻后,故作遗憾的开口道:“那行吧,我就在家给您做饭,那补习班就不办了,跟您的身体比起来,那一千块的学费也算不上什么。”   “啥?啥一千块?你是说你那补习班能赚一千块?”   江梨点点头,“是,不过没关系,妈,您放心您的身体肯定是第一位的,这钱以后还能赚。”   “那可是一千块。”柳芳芝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补习班你给我好好办,啥以后不以后的。”   江梨轻咳了一声,试探性的问道:“那给您做饭的事……”   柳芳芝黑沉脸,拉出贺春华强行挽尊,“春华也不小了,该学着做饭了,你好好办你那个补习班就成。”   江梨点点头,端起桌子上的空碗脚步轻松的往伙房走去。 第57章 尘埃落定   补习班开班当天, 江梨和贺严冬是同一时间起床的。简单洗漱过后,贺严冬出去挑水,江梨则一个在屋里默默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就突然有点紧张, 不知道怎么回事。   要知道她之前也是站上过大舞台,并且同时接受台下上千人审视的人。   那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紧张。   等贺严冬挑完水进屋喊她出去, 江梨总算想明白了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她怕待会儿到了才发现一切其实和自己想象的不同, 一千块只是她的异想天开, 门口或许只有寥寥几个学生罢了。   而她前两天又迫于无奈在柳芳芝面前透了底, 这一千块她要是赚不到, 丢人事小, 最重要的是如果让柳芳芝误会她只是在拿这个搪塞她, 那她在这个家里以后的日子, 恐怕都不会太好过。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江梨坐上了贺严冬的自行车后座。   她今天上身穿着的确良的白衬衫, 下身搭的是樱桃红亚麻半裙,侧身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裙摆被风吹得紧贴在她的小腿上, 时不时传来的细微痒意, 让她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中的情绪稍稍有所缓解。   贺严冬也像是故意似的, 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让她不得不紧紧环着他那紧实的腰腹。   男人宽厚的背脊给了江梨极大的安全感, 等到了县城的时候她心里的紧张感已经消了大半。   国营养猪场位于城西的郊区,而江梨的补习班则在最为繁华热闹的城中胡同里, 听着好像挺远的, 但骑自行车也就七八分钟的事儿。   贺严冬先将江梨送到城中的胡同口儿, 又给她买了稀饭和油饼, 还问她要不要来两个茶叶蛋, 江梨瞪了他一眼,苦笑着拒绝。   看她吃上饭之后,贺严冬又交待了几句才匆匆离开。   这里是一个斜向的十字路口,道路四通八达的通向许多地方,路两旁摆了不少卖早餐的摊位,因为正赶上上班时间,所以这会儿人正多呢。   江梨找了个距离胡同口最近的早餐摊位坐着吃,边吃还边在人群中张望着,生怕一个不留神看漏了徐斌和徐雯雯。   就这样一直等到她喝完最后一口稀饭,徐斌骑着自行车驮着徐雯雯的身影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江梨慌忙掏出布包里的素色手绢抹了把嘴,然后起身对着人群中的身影挥了挥手。   “这里!”   随着自行车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徐斌单脚撑地站定,徐雯雯面带微笑的直接从后座跳了下来。   此时江梨刚好已经走到他们俩身边。   徐雯雯今天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长度及膝,配上白色方口牛皮小高跟,看起来既时尚又朝气蓬勃。发型依然是高马尾,只是做了一些小设计,加了一个蝴蝶结的卡子作为配饰。   江梨审视的目光刻意在徐雯雯的唇上多停留了两秒,她今天并没有涂口红,原本的淡红色唇色倒和她今天的这身打扮不谋而合。   总之,这个打扮还挺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十八、九岁,本就是花一般的年纪。   徐雯雯从自行车上下来,一看到江梨就直接小跑着过来挽住了她的小臂。   还没等江梨开口,徐雯雯就笑着夸赞道:“江梨姐,你今天穿得可真好看。”   有人夸自己好看,心里总归是高兴的,江梨也不能免俗,但嘴上还是谦虚道:“我这也就是瞎穿,你今天穿得才是真好看呢。”   “是吗?”听到自己被夸了,徐雯雯在原地踩着小碎步,乐不可支道:“谢谢你,江梨姐,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徐斌推着自行车走到她俩跟前,提醒道:“行了,不早了,边走边说吧。”   路上,徐雯雯挽着江梨的小臂,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这裙子是我自己设计,自己做出来的。”   这句话可是切切实实的让江梨惊到了,她有些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从上到下又细细的审视了一遍徐雯雯身上穿的那件据说是她自己设计并且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长裙。   设计很新潮,这是肯定的,裙子领口、袖口以及裙摆的位置都做了镂空雕花的设计,江梨怀疑她应该是看过首都在内的更大一些的城市的期刊或者杂志,因为在这个小县城,江梨还没有见过这种设计的裙子。   至于做工,反正她离这么近是没看出什么问题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对此不太擅长,所以才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的。   即便如此,她也必须承认,此时走在她身边的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确实很有想法,也很有能力。   于是江梨直接开口问道:“喜欢这个?”   徐雯雯看着她重重点点头说:“嗯,就很想当设计师,我让我姑姑托人从国外帮我找了好多这种杂志寄回来,我都很喜欢。”   接下来的话,江梨明显看到她眼里的光暗了下来。   “但我家里人不太同意,他们更想让我经商,总觉得设计师什么的就是给人做衣服的,跟裁缝差不多,觉得上不了台面。我现在就想学好英语,等毕业了就申请个国外的学校,到时候证明给她们看。”   江梨现在更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声安抚道:“好好跟家里人商量,他们会明白的。何况你现在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反正,我是肯定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徐雯雯瞬间被逗笑了,“姐,我肯定相信你的。”   徐斌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听到身后她俩嘻嘻哈哈的,便放慢了脚步,扬声问道:“你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等俩人回话,徐斌便笑着侧了侧身对江梨说:“看前面。”   看到老房子门口围了那么多人江梨整个人都定住了。   虽然曾经见识过大场面,但此时此刻她依然感动得想哭。   就觉得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五一过后疯狂加班,太忙了,抱歉……   大家可以养肥一下,有时间就会尽力更的   感谢支持,鞠躬~ 第58章 大可不必   “姐, 真的好多人啊!”徐雯雯看到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笑着嚷嚷道。   前方不远处的老房子门口人头攒动,一眼看过去有学生, 也有家长,少说也有几十人, 虽说一时间没办法细数, 但就这样大眼一扫也能看出来这学生数量绝对比一开始定下的50人要多。   徐雯雯惊讶完, 又忍不住小声问道:“姐, 这么多人你教得过来吗?”   江梨回过神来, 莞尔一笑, 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放心, 肯定教得过来,而且就算教不过来, 我也肯定先把你俩给带出师了。”   最后一句江梨开玩笑道:“至少保证你俩到时候真出国了,能准确找到厕所和饭馆。”   三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到了门口江梨让徐斌和徐雯雯先进去做准备,自己则在门口招呼着。   考虑到有家长在, 江梨很自觉的直接划分了两个队列, “大家稍微安静一下, 我先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江梨, 这个英语补习班是我办的,同时我也是这个补习班唯一的老师。虽说只有我一个人, 但请大家放心我会尽力的。”   “现在呢, 就麻烦想要直接报名的同学在我的左手边排队, 对这个补习班或者对我还有什么疑问的, 就请在我的右手边排队, 我会一一为大家进行解答的。”   江梨说这话的时候,徐斌已经搬了张小桌子出来放在门口,徐雯雯则拿着笔和本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等他俩把桌凳都摆好之后,两条稍显扭曲的队伍也已经排好了。   江梨本来以为这么多人在,肯定要多费一些口舌,可没想到大家居然会如此配合,一时间她竟觉得还挺欣慰的。   接下来两头开工,进展就非常的顺利。   报名的那边徐斌记录,徐雯雯收钱,记一个进去一个,有条不紊。   这边排队咨询的大多都是学生家长,问的问题也大多都和江梨本身的英语水平有关,和当初亲自去贺春华的学校在学生们面前展示能力有所不同。   这些家长看起来虽然都是知识分子,但真正懂英语的却寥寥无几,就算江梨当着他们的面同声传译一段热门新闻,他们怕是也听不懂。   所以江梨就随口给她们唱了几首在街上的音像店里常听到的几首英文歌,想必面前的这些人家里应该都少不了电视机吧,就算没有电视机,收音机应该也有吧。   江梨本来也不求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懂,只需要其中几个能听懂,这事基本上就成了。   口碑这种东西向来就是在人传人中树立起来的,而这东西她说十句,都抵不上在场的某个人说一句。   而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一句。   徐斌那边动作很快,五十个同学很快就进完了,但门口还有十几个同学在排队。   徐雯雯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后对着江梨摇摇头,意思是里面都已经坐满了。   于是江梨只好有些遗憾的跟大家解释道:“同学们,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大家会这么热情,里面现在已经完全坐满了,所以很抱歉,只能让大家先回去了。”   “对了,我有打算等正式开学后办周末的补习班,大家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话,可以到时候再了解一下。”   江梨说完之后,有几位同学正面带遗憾的准备离开,结果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听到队伍前排一个同学说:“老师,我可以站着听的。”   紧接着其它人也开始嚷嚷道:“老师,我也可以站着听。”   “老师,我也可以。”   ……   江梨十分无语的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这种时候大可不必这么团结,真的不必。   江梨最后只好干巴巴的笑笑说:“那个,先不急啊,我们先讨论一下。”   江梨说着朝徐斌和徐雯雯所在的地方的走去。   这补习班毕竟是全日制的,一天下来七八个小时呢,要听课,做笔记,还要写作业,一直站着肯定不是事儿。   江梨是真的有些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才好。   就在这时,徐雯雯突然惊呼道:“咱们可以这样啊,堂屋两边不是有耳室嘛,咱们就再购入一些板凳放在里面,这样讲课的时候他们可以出来站着听,等到需要写作业的时候就进去坐着嘛,麻烦是麻烦了些,但总比一整天都站着要好吧。”   徐斌十分难得的对徐雯雯的话表示认同道:“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板凳的事情交给我去办就好。”   江梨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仍站成一排不肯离去的学生们,有些无奈的点点头说:“只能这样了,麻烦你了。”   江梨将商量好的结果告知余下的十几位同学,并且每人少收了他们五块钱的学费,就让他们进去了。   这一上午,江梨只大概给他们讲了一下这二十天的教学计划,以及结束之后最好的情况下,他们大概能达到什么水平。   至于剩下的时间就让他们去做一份类似英语能力水平测试的试卷,相对于全面撒网,江梨更喜欢有的放矢。   通过这份试卷,她可以把大家在英语学习上普遍存在的短板都统计出来,这样有针对性的去教学,比较有利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效益的最大化。   毕竟这二十五块钱的学费对大多数家庭来说,应该也不算是一笔小钱,她必须得让这些学生们学有所值才行,而且这也是营造好口碑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江梨之前听徐雯雯提过,说她们大学里有很多专业都需要去看一些英文原版的书籍以及论文去开阔眼界,提升自己,也就是这个时候,很多同学才意识到自己虽然考上了大学,但英语水平却还差得很远。   听徐雯雯说完之后,江梨不是没有萌生办一个大学英语补习班的想法,其实相对于教高中生,江梨更愿意去教大学生。   相对来说,现在的大学生可能目标更加明确,也更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碰过壁,再去面对的时候可能就会更上心,也会更努力一些。   想归想,但江梨觉得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不能一口气把自己吃成个胖子。   先不说她在公社小学教书,时间上根本不允许,单就她现在能够教高中生的英语水平来说,已经很是引人注目了,如果再在短时间直接跳到去教大学英语,那就是再来十个林颂文,光是贺严冬这一关,她恐怕都过不了。   所以,现阶段她的任务就是好好把这一批学生教好,积累好口碑,这样不管以后是继续教高中还是去教大学生都不愁没有学生来。   不过,她现在对于未来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打算,但也并没有说一定要在教师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这中间如果有什么她感兴趣的新的机遇,她其实还是很愿意去尝试的。   就像在现实世界中成为一名演员,也是她意料之外的机遇。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是回家吃饭的,江梨本来打算随便去街上吃点,就回来看上午大家做的试卷,结果最后实在盛情难却,就跟着徐雯雯去了她家。   徐雯雯家住在城东的新城区,这里一溜儿的高楼全是新盖的。徐雯雯家住的是独栋并且带个小院儿的二层小楼,主体颜色是白色的,其中一面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墙虎。江梨其实挺怕这个的,总担心里面会藏蛇。   也就是这时候江梨才发现,原来徐斌家里其实是市里的,他不过只是一直住在徐雯雯家而已。   徐妈妈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穿着也很时尚,江梨进门简单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徐雯雯去了楼上的房间。   刚一关上门徐雯雯就把自己摔进了粉色的床铺间。   江梨本想忍住不笑,但最后却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边打量着屋内的装饰,一边走到徐雯雯的床边,说:“看出来了,你是真喜欢粉色。”   在她面前是一张双人钢丝床,上面铺着粉色云朵样的四件套,床头两侧各放着两只俄罗斯娃娃,她们不约而同的都穿着粉色的蕾丝裙。旁边窗前挂着的窗帘,是粉色碎花的,一旁的缝纫机桌上还放着做了一半的粉色布料。   江梨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粉色了。   “嘀”的一声,徐雯雯打开空调,然后瓮声瓮气的说:“都怪我妈,从小就喜欢这样给我打扮,搞得我现在大了也改不掉了。”   江梨轻笑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回应道:“说明你妈从小就疼你。”   “这倒是事实。”徐雯雯说着腾地一声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江梨说:“姐,其实我今天硬要拉着你来我家,是想让你帮我试一件衣服,我保证你穿上绝对会很好看的。”   江梨像是对此毫不意外,很直接的问道:“又是你自己设计,自己动手做的?”   徐雯雯眨巴着大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行吧,既然来都来了,就帮你试试。不过,下次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谢你,江梨姐,你人可真好。”徐雯雯一边乐呵呵的去拿衣服,一边说道:“姐,要不是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我都想让你做我嫂子了。就我堂哥徐斌,我大伯给他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他嫌人家长得不好看,也嫌我大伯拿他的婚姻当政治上的工具,就死活不同意,结果就被我大伯给发配到咱这小县城来了。”   原来如此,照徐雯雯这话说,徐斌的家世背景感觉比张娟她们传的应该还要厉害一些,怪不得补习班的事情他都能办得那么顺利。   “那我可高攀不上。”江梨随便应了句,便扬声问道:“还没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徐雯雯连声说着,小跑着朝江梨走来。   她手里提着的是一件红色丝绸质感的深V吊带长裙,修身款,无开叉,可以看出对身材要求极高。   江梨低头朝自己胸前看了一眼,默默地咽了口唾沫,这就玩得稍微有点大了,她现在还可以拒绝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59章 还挺好看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 并且只能速战速决好结束这个环节,下去吃饭。   说实话,在补习班折腾了一上午, 江梨现在是脑子空空,肚子也空空, 先是盛情难却的跟着徐雯雯来了她家, 之后又云里雾里的答应帮她试衣服, 现在则是像只提线木偶似的, 任她摆弄。   红色丝绸质感的吊带长裙, 裙身纤细, 裙长曳地, 三对纤细的肩带还要在她光洁白皙的后背呈现出交叉状的排列, 所以单是穿好这件衣服就花费了极大的功夫。   中间徐斌还上来过一次,站在外面敲了敲门, 问她们两个要不要下去吃冰镇西瓜。   江梨不知道徐雯雯已经反锁了门,吓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提着裙子就要往衣柜后面跑。   肩带本来就难弄, 江梨这一跑更是把徐雯雯好不容易才搞明白的顺序给打乱了, 又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虽然小屋内开着空调, 但等江梨真的穿好衣服后额头上还是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江梨皮肤白皙, 身材高挑, 而且还是腰细腿长那种,也不是完全没料, 只是平时常穿一些宽松不显身的衣服, 完全都给遮住了。   像上次那样, 一穿裙子, 窈窕有致的身形立马就显露出来了。   而此时她身上穿的这件则更甚, 红裙紧致,完美勾勒出了她身体的曲线,胸前的深V开得也恰到好处,欲而不色。但因为毕竟不是按照江梨的尺寸量身定制的,所以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是过于紧了些。   即使江梨现在已经是肚子空空的状态,但还是要拼命吸着腹才能使这件红裙在她身上呈现出最佳的样子。   红色丝绸质感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燃尽的火,越发衬得她皮肤细腻白嫩,刚刚徐雯雯趁她不注意又拿着粉饼在她双颊扑了两团淡粉色的腮红,之后又得寸进尺的帮她涂了口红。   这会儿江梨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媚眼如丝,尽态极妍。   徐雯雯拿江梨玩真人装扮小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江梨却觉得难受极了——这裙子腰身太细,她必须要一直吸着腹,时间久了就会有种岔气了的感觉,反正挺不好受的。   于是,她一边感受着,一边以最快的语速说出了自己对身上这件裙子的上身感受和建议。   等徐雯雯一条一条的都记到本子上之后,江梨才终于如愿的把那件裙子脱了下来,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旁边桌上就有一面镜子,江梨穿好自己的衣服后就凑过去照了照,双颊透着桃花粉,唇上点着樱桃红,配上洇红的眼尾,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既有楚楚可怜之态,又有妩媚动人之姿。   自从来到这里江梨便再没化过妆,整日都是素面朝天的,现在突然在镜子中看到抹了腮红并且涂了口红的自己,江梨居然还觉得挺好看的。   但她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伸手撕下一截厚实的卫生纸,打算直接擦掉。   却被收好裙子回来的徐雯雯拦了个正着,“姐,别擦啊,挺好看的。”   江梨手上的动作一顿,扭头回应道:“就算不擦,吃完饭也得掉个差不多。”   徐雯雯理所当然道:“那你想擦就擦吧,吃完饭回来我可以再给你补。”   “不用补,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化过妆?”江梨说着,还是用纸把唇上的口红给擦了个一干二净。   “姐,人书上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难道就不想让你家那位看看?”徐雯雯这姑娘也就表面上看起来单纯,该机灵的时候还是很机灵的,特别能把握住人内心最柔软那处。   闻言,江梨果然犹豫了。   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一直到徐妈妈喊吃饭的时候才下楼。   江梨觉得蛮不好意思的,上门蹭饭空着手就算了,做饭时也没能搭把手。   结果她这边刚说完不好意思,徐雯雯那边就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说明天中午,她可以过来露一手。   当着徐妈妈的面,江梨也不好直接拒绝,于是便把这事给提前定了下来。   吃完这顿饭,江梨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补习班这四十天她的中午饭可能都要在这里解决了。   下午上课的时候,很多同学都看出了江梨和上午的不同,但因为还不太熟悉,便只是趁着下课时间私下小声讨论了两句便过去了。   徐斌和徐雯雯也没能免俗的在下面凑在一起咬耳朵。   徐雯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老老实实叫你一声堂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对江梨姐当真没有半点其它心思?”   徐斌目光落在前面正在讲课的江梨身上,又像是越过了她在看着虚空中的某点,他语调平稳,低声道:“有也得收着,晚了就是晚了。”   徐雯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感慨道:“可惜了。”   徐斌哼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   下午,江梨这边结束要比贺严冬那里早一点,她让徐斌和徐雯雯先走,一个人在这里边看学生们上午的试卷,边将普遍遇到的问题整理出来,直到贺严冬骑着自行车过来找她,两人才一起锁了门回去。   贺严冬这人平时看着就是一大直男,但只要什么事儿掺和到了她媳妇儿,那他就会立刻变得细致到不行。   就比如今天,贺严冬进门先咳了一声,江梨闻声抬头的瞬间,就被贺严冬发现了她和上午的不同。   回去的路上,江梨十分耐心的给他讲了什么是口红,什么是腮红,奈何仿若对牛弹琴,贺严冬完全听不懂。   最后江梨耐心全失,索性直接笼统的跟他说这些都是化妆品,也不再管他是否真的理解了。   反正就当是她一厢情愿吧。   为了让贺严冬看到她美美的涂着口红的样子,江梨一下午连喝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给蹭掉了,结果这人一见面就问她中午是不是吃猪油饭了,嘴没擦干净。   江梨差点当场石化在原地,幸亏贺严冬后头又笑着加了句,“还挺好看的,想亲。”   没想到这人还真说到做到,直接凑上去啃了一口。   意料之中的啃了一嘴的口红,贺严冬也是这时候才后知后觉那根本不是什么猪油。   于是,这才有了后面回去的路上,江梨一直跟他解释口红和腮红到底都是什么这一出。   明显感觉到江梨话中的不耐烦,贺严冬才惊觉自己玩过了,赶紧笑着往回拉,“媳妇儿,我就是看你说得挺高兴的,想听你多说几遍。”   “你这样可好看了,你没看到,我刚刚都忍不住了,还吃了一嘴,现在嘴上还又香又红的,要不咱们先别回去,直接找个没人的地儿,你亲自瞧瞧?”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今晚还有~ 第60章 穿给我看   贺严冬知道江梨肯定不会答应的, 而且他说这话,本来就是半哄半逗的,所以也没等江梨开口, 便继续道:“媳妇儿,你要是涂上这个, 再穿上前几天那条裙子, 那就不是忍不忍得住的问题了。”   最后一句贺严冬说得极小声, 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但被风一吹, 落入江梨耳中时却是异常的清晰, 他说:“我怕是会疯。”   江梨本来是侧身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双手紧搂着贺严冬的腰身, 听完这话,这会儿直接空出一只手来, 摸到贺严冬侧腰的位置,挠他的痒痒肉。   边挠还边嗔怪道:“让你乱说。”   贺严冬皮糙肉厚的压根儿就不怕这个,但为了让媳妇儿高兴, 还是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句“我错了”, 为了使演技更逼真, 他还故意摇了两下自行车把, 直接把江梨吓得收了手, 再次搂紧了他的腰身。   “我不弄你了,你好好骑车。”江梨红着脸没好气的说道。   江梨在房事上一向比较羞涩, 只有被贺严冬弄得狠了才会哼唧两声, 偏偏贺严冬又喜欢她出声, 但又不能每次都把人弄得太狠。于是他就想了个法子, 把手箍在她侧腰痒痒肉的地方。   贺严冬粗粝的掌心单是扣在上面, 都会让江梨心生颤栗,更何况再随着动作前后摩擦,反正那滋味儿江梨现在光是想起就觉得脸红心跳的。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巧合,或许只是刚好碰到了,但次数多了之后,江梨就明显觉出来不对劲儿了,但知道了也没用,那时候她早已软成一滩水了,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忍着,等事后再和他算账。   而贺严冬每次都是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潜台词则是下次还敢。   江梨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好以牙还牙,不管白天夜里,只要是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有事没事的就朝他后腰摸上一把,把贺严冬撩得瞪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严冬这会儿是真的安分了,低头看了一眼江梨紧扣在他腰腹间的手,唇角噙着一抹笑,问道:“今天身上有味儿吗?”   闻言,江梨凑到他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有,艾草的味儿。”   淡淡的艾草味儿充斥着江梨的鼻腔,她抬头瞧了一眼贺严冬的背影,面前这个男人英俊伟岸,如今又在城里上班。   他这样的长相以及身材条件,在村里不显,但如果放在城里,应该还挺招人喜欢的吧。   江梨暗暗想着,突然开口问道:“唉,对了,那国营场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吗?”   贺严冬想都没想就回道:“肯定有啊,像那个护理母猪的,给小猪仔配食的,都是细致活,男人做不来,基本都用女工……反正还挺多的,不过她们大多都是接父母的班,毕竟铁饭碗嘛。”   江梨坐在自行车后座,在夏日傍晚温凉的晚风中舒服的半眯着眼,听贺严冬说着。   不过才去了几天而已,知道的倒还不少。   江梨闷闷的回道:“下次给你熏个桂花香。”   “桂花香?这不是女人用的吗?我一个大男人身上常带着女人香不好吧!”贺严冬急道。   江梨隔着薄薄的衣料抓了两把贺严冬的腹肌,占够了便宜,才凑到他耳边,笑着说:“就是要让大家都闻到你身上有女人香。”   贺严冬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踩了多大一个坑,赶紧填补道:“媳妇儿,你放心,现在养猪场里但凡跟我说过话的,都知道我家里有人儿了。”   “那你还挺自觉。”   “自觉谈不上,主要是家里媳妇儿太好看,到哪儿都想亮一亮。”   江梨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段时间她去布店买布,店员小姑娘说的话,然后没忍住撇撇嘴笑了,没再说什么。   自行车经过一个大下坡后,从高楼林立的县城滑入被青山绿水环绕着的村郭,车铃在夏日傍晚的凉风中叮铃作响。   两人赶在夜幕降临前到了家,后院建筑队的工人早已下工,也各自回了家,伙房里传出阵阵香味,江梨本来还以为是贺春华在做饭,结果进去了才发现是柳芳芝在做饭。   可能之前刚在江梨面前放完话说不再做饭了,结果现在又被人结结实实给撞上了,柳芳芝的脸色明显不是很好,铁铲子在锅里铲得也是咣咣作响。   江梨刚想开口说让她来就行,然后就看到柳芳芝拿了个盘子直接把菜都盛出来了。   于是,江梨便盛了两碗饭,顺手端回屋里。   饭桌上,贺春华盯着江梨看了好几眼,总觉得她二嫂今天气色好像好了很多,反正就是比平时更好看了。   最后,直到晚饭结束,她也没琢磨出什么来。   这要是搁平时,她早就直接开口问了,但现在这顿顿饭都跟“鸿门宴”似的,她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乱在她妈面前舞啊。   于是,晚饭后,贺春华带着疑问来到了江梨屋。   贺严冬本来还想趁着下午回来时路上的热乎劲儿,再跟媳妇儿亲热亲热呢,结果来了这么大一电灯泡,贺严冬面上不显,但心里不爽极了。   江梨进屋后不久,一看贺春华跟来了,就知道肯定是要找她聊天的,怕贺严冬待会儿插不上话太无聊,江梨还特意把今天补习班收来的钱都拿给他,让他给好好数数,看能不能对上帐。   被媳妇儿派了活儿的贺严冬,心里果然平衡了一些,乖乖靠在床头数钱。   等江梨一坐下来,贺春华又凑近朝她脸上看了两眼,直接问道:“二嫂,你是不是化妆了?”   “这么明显吗?”江梨有些惊到了,她妆前妆后不至于差别直接大到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吧?   下午比较明显是因为她顶着一张大红唇,看不来才怪呢,但现在那口红被贺严冬吃了一嘴,本来就不剩什么了,现在她刚又吃了晚饭,保守估计,应该也就剩下一点点红了吧。   “不明显。”贺春华摇摇头乐了,“这么说,二嫂你真的化妆了?”   江梨点点头,把中午因为实在盛情难却跟着徐雯雯去了她家吃饭以及后来答应帮她试衣服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贺严冬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连数钱的手都停了下来。   贺春华听完之后,对徐雯雯这个人好奇极了,嚷着非要让江梨明天也带她去补习班,反正她也是高中生,她也是可以去学习的。   尽管她平时每周回来,都会接受到江梨的一对一辅导,而且她现在的英语水平其实已经完全可以自己学习了。   江梨拗不过她,索性就把这事给答应了下来,但也跟她直说了自己的顾虑,之前柳芳芝说过要让贺春华留在家里做饭的。   最后贺春华乐呵呵的回去了,说她妈那边她可以自己搞定的。   江梨也知道,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化妆品,对漂亮衣服正是充满好奇的时候,小姑娘想看,就带她去看看也没什么。   江梨这样想着,突然一回头,发现贺严冬看她的眼神非常不对。   “怎么了?多了还是少了?”   贺严冬木然的摇摇头,摆出一副探究的表情,真诚发问:“深V、吊带是啥意思?怎么还露背呢?这衣服真的能穿?”   江梨笑着走过去,一张一张捡起散落在床上的钱,按照面额大小放在一起,回道:“没啥,就衣服的款式罢了,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咱们还是先把钱数清楚吧。”   贺严冬一脸迷茫的点点头,真的开始专心数起钱来。   江梨之前跟柳芳芝说的一千块,其实只是一个基础班的盈利,之后还有一个提高班呢,两个班一起报会优惠十块钱,反正这一天下来,江梨手里现在已经有两千出头了,除去给徐斌的分红,她还剩下小两千。   算完账后,贺严冬捧着江梨的脸亲得两个人都差点缺氧才松开。   说实话,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没想到居然是他媳妇儿挣来的。   “这些给妈,这些你拿去把之前养猪欠的债给还了,剩下的这些就先存起来。”江梨条理清晰的把钱分成了几摞,边分边对贺严冬说道。   如果是之前,贺严冬肯定还会为了男人的尊严,和江梨拉扯两句,觉得花媳妇儿挣得钱很没面子什么了,但自从上次被江梨狠狠的教育了一顿之后,他就明白了,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也是一体的,根本没办法清晰的分出你我来。   晚上躺在床上,四周陷入静寂之后,贺严冬又开始在心里琢磨“深V”、“吊带”和“露背”的问题。   许久之后,江梨都快睡着了,突然被他一叫,打了个哈欠,声音含混的问道:“怎么了?”   贺严冬翻身把她揽在怀里,凑到她耳边,半哄半诱的小声说:“媳妇儿,就刚刚你说的那个衣服,我咋想都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啥时候穿给我看看?”   江梨愣了片刻,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冷冷地拒绝道:“别想了,不可能。”   我可不想到时候下不来床。   作者有话说:   大概要忙到16号了,这几天会尽力更,有空就更。   谢谢还在支持的小伙伴,鞠躬~ 第61章 就很巧   第二天一早, 江梨刚起来正在门口洗漱,贺春华就风风火火的跑来说她今天先不去了,明个儿再去。   江梨刚开始还觉得奇怪, 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后来看到贺春华那一脸无奈的表情,瞬间就明白了。   无非就是和柳芳芝两人互相给彼此个台阶下罢了。   还是和昨天一样, 贺严冬先把江梨送到胡同口, 给她买好早饭, 然后自己才骑着自行车去往国营场。   今早江梨吃的是油条和豆浆, 她才刚在旁边的矮桌上坐好, 就看到徐斌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朝她走来了。   徐斌先将自行车靠墙锁好, 然后才走过来跟她打招呼说:“我先过去买个早饭, 等会儿说。”   江梨点点头, 暂时按下心头的疑问,等他买完早饭回来。   很快, 徐斌拎着俩大包子,端着一碗稀饭就在她面前坐下了,没等江梨开口, 就直接道:“雯雯病了, 今天是来不了了。”   “昨个儿傍晚回去, 她非要吃冰棍儿, 就让她下去买了, 结果她一口气买了三根儿,自己全吃了。晚上可能是空调打得太凉, 天还没亮, 人就上吐下泻的, 还发着高烧, 直接就给送医院了。”   江梨一听都进医院了, 直接吓得手上刚夹好的油条都掉了,赶紧问道:“怎么样了?严重吗?”   徐斌凑到碗边喝了两口汤,摇摇头说:“没事,就是受凉了,打了一针,又拿了点药就回家了。”   “那就好。”江梨这才放下心来,又对徐斌说道:“你这也跟着折腾了一早上吧,怎么不在家歇着,缺的课找时间补就行。”   “没事儿,这不是显得我好学嘛!”徐斌笑着说道:“而且我过来听完,晚上回去就可以直接把重点复述给雯雯,也省得再麻烦你讲一遍。”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这样吧,中午请你吃个冰棍儿。”   隔着一条马路,江杏呆呆地站着,目光则一直停留在马路对面,人群中那个言笑晏晏的人不正是江梨吗?   但此时正坐在她面前,和她说话的男人,不是贺严冬,又是谁呢?   那个背影江杏觉得有一丝丝的熟悉,但一时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江杏,你在那儿看什么呢?还不赶紧买早饭,再晚就没时间吃了。”身后早餐摊前站着中年女人对着她喊道。   江杏飘远了的思绪被瞬间拉回,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应道:“这就来了。”   江杏买了个咸口的芝麻大饼,刚刚那个中年女人买了几根油条,时间来不及了,俩人只能边走边吃。   “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精力,一大早起来还给自己化个美美的妆,尽管咱们待会儿进了厂子,一带口罩就大半天,谁也看不见啥。”旁边的中年女人咬了一口手里的油条,突然感叹道:“还是年轻好,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宁可早上多睡会儿,也不愿意去折腾那些。”   “不过,你这妆化得是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十七八,还是个姑娘呢。”   江杏心思虽不在这上面,但也知道她说这话,无非就是客气客气,而且她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自己到底怎么样,她看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便也礼尚往来,客气的回道:“王嫂,你这也就是没时间打扮,你要是打扮打扮肯定比我强。你看你这皮肤底子还是很好的,而且身材又有料,稍微打扮打扮,看起来肯定就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差不多。”   被叫做王嫂的中年女人,对江杏这话果然很受用,笑着说:“不至于,不至于。”   此时江杏的脑海中却一直浮现出刚刚看到的江梨的笑脸,那张脸还是和出嫁前一样,未经摧残,白皙干净,透着青春的活力和年轻的朝气,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女人味儿。   而她呢,再厚的脂粉好像都遮不住她脸上的疲惫,早上对着镜子,她能看到的只是眼中的绝望和疲累,那抹光或许是在刘志国旷工赌博的时候,也或许是在他动手打她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无数个难以入眠的长夜,她都在想,为什么重来一次,她的人生还是这么的苦。   现在她忍不住无声地在心里问道,为什么就算是互换了人生,江梨过得好像还是比她好。   想到这里江杏忿忿地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饼,还没嚼几下,就见她一脸嫌弃的皱起了眉,她平时最讨厌吃这个的,今天心里乱得很,买早饭的时候也就随手一指,没想到就刚好买到了这个。   一旁的王嫂把她脸上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便将手里剩的半根油条递了过去,说:“买错了吧?我还以为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之前都没见你买过这个。不想吃你那个,就把我这半截油条吃了,凑合垫吧垫吧。”   说完她还又补充道:“放心,我掰着吃的,吃不着我剩嘴儿。”   厂里忙得很,不吃点东西,一上午确实挺难挨的。   于是,江杏便抬手把大饼上自己刚刚咬的嘴头儿给掰了下来,塞进去嘴里,胡乱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然后把剩下的递给王嫂,并接过她的半截油条说:“太感谢你了王嫂,你看,我这个你要吃吗?”   “要吃的,免得浪费不是,再说了我也不嫌弃你嘴头儿,下次就不用给我掰了。”王嫂乐呵呵的从江杏手里接过了芝麻大饼。   剩下的一段路两人没再说话,而是边走边专心的吃着手里的东西,最后一起走进了城西纺织厂的大门。   ——   江梨昨晚就跟贺严冬说了,等今天中午闲了,就让徐雯雯陪自己去百货商场买块表,她是城里人,这方面或许会比自己更懂一些。   结果徐雯雯今天刚好就因病没来,不过反正她也不急着用,等过两天再买也是一样的。   昨个儿中午在徐雯雯家饭桌上,江梨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今天中午要过去露一手,更何况徐雯雯今天还病着,于情于理她都得过去瞧瞧。   于是,中午上完课,江梨就和徐斌一起回去了。   昨个儿中午徐斌就把自行车放在补习班的院子里,三人一起坐公交回去的,今天也是,大中午的,太阳正晒,徐斌自己也不想骑着自行车来回跑,再把自己热个半死。   从胡同里往大街上走的这段路上,江梨跟徐斌提了一嘴她想要买只表的事情,没想到徐斌在百货商场刚好有认识的人,应该可以给她一个最低价。   能省钱江梨自然高兴,而且百货商场刚好离这里不远,江梨打算先去把表买了,顺便再买些果蔬什么的,昨个儿空手上门就已经很唐突了,再加上今天徐雯雯还病着,要是再空手上门,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俩人步行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百货商场,路上江梨给徐斌说了自己大概想要个什么配置,什么价位的表,让徐斌到时候帮她看着点。   百货商场一楼最西边,一整排都是卖表的铺位,江梨跟着徐斌一直走到最后一家,这家的店主是一个看起来差不多三十来岁的胖子,一看到徐斌远远地就站了起来,笑得像只加菲猫,“徐斌老弟,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找哥儿几个喝两杯?”   说着他目光越过徐斌直直的落在身后的江梨身上,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意味深长起来了。   徐斌太阳穴一紧,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生怕他接下来再口不择言的说出些让大家都尴尬的话来,赶紧把江梨让了出来,抢先介绍道:“这是江梨,教我学英语的老师,过来你这儿拿块表。”   “噢噢噢~,教英语的老师啊,厉害厉害。 ”胖子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笑着向江梨介绍自己,“叫我二胖就行,我跟徐斌那是一个胡同长大的,铁兄弟,要买表是吧?”   “来看看,我这儿前两天刚到了块儿上海牌女士手表,质量那是杠杠的,我兄弟在这儿,我也不跟你多说,一口价就100块,我不赚你钱,老师,你看咋样?”   江梨拿起玻璃展柜上的手表,戴在手腕上试了试,刚好,而且价位也在她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江梨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个吧。”   说完她看到展柜里有一款男士手表,看起来大气又高档,大表盘看起来好像还蛮适合贺严冬的。   “这个看起来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江梨现在没打算买,也就没好意思让人拿出来给她看,只是隔着玻璃柜指了一下。   “噢,这款是男士手表,而且是正正经经的进口瑞士表,贵着呢。”   江梨点点头,准备提前打好预防针,“那我以后要是不跟徐斌一起来的话,这块表你还能给我便宜一点吗?”   二胖嘿嘿一笑,说:“江梨老师是吧,放心,就你长这模样,那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忘不了的,别说下次了,以后你来都算友情价。”   徐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在旁边干巴巴的啧了几声。   江梨一边掏钱,一边笑着说:“那就提前先谢谢你了。”   下一秒,江梨脸上的笑就僵住了,她好像忘带钱了。   昨晚她特意把钱给放枕头下面,想着等早上走的时候直接给揣兜里就行,结果一大早先是贺春华过来跟她打岔说不来了,后来等贺严冬挑水时,她又看了会儿学生们昨天做的能力测试卷,然后走的时候就忘记拿钱了。   徐斌眼尖的看到她掏了掏口袋,然后就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大概猜到,她或许是忘带钱了。   于是直接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来,数出一百块递给二胖,然后十分轻巧的说:“我先帮你垫上,你明天再拿给我就行。”   “行。”江梨如释重负的点点头说:“太感谢你了,我只能再请你吃根冰棍儿了。”   “对了,你还有钱吗?能再借给我一百吗?我待会儿还要买些东西。”   徐斌直接又数出一百块钱递给了她。   徐斌又和二胖寒暄了几句,两人就拿着新买的手表往外走去,临到门口的时候,江梨看到一家卖彩妆的柜台,有款口红,颜色她还蛮喜欢的。   江梨大概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年代大家都比较喜欢化大浓妆,烟熏妆配大红唇,在这个年代的人看起来可能会觉得很时髦,但在她看来就莫名有种复古风。   江梨看中的这款口红,是在现实中也依然卖得很火的一款,颜色应该是正红色,但是哑光质感,所以看起来又不会显得特别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江梨让徐斌在原地等她一会儿,她直接过去买了那只口红,然后又和徐斌一起去了趟旁边的市场,买了些当季的水果,折腾了近一个小时,两人才终于坐上了去往徐雯雯家里的公共汽车。   街边不远处的人群中江杏脸上的妆花了大半,她目光定定的看着公共汽车驶去的方向,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江梨和徐斌,她们两个怎么会搞在一起?   贺严冬知道吗? 第62章 心乱了   城西纺织厂有职工餐厅, 大部分工人不管离家远近基本上都会选择在这里吃完午饭,然后顺便趴在桌上再睡个午觉,等到了上工时间再回去车间, 非常方便。   江杏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还从来没有去过职工餐厅, 因为她中午下工后, 还要赶回去做饭。   前段时间刘志国喝醉了在厂子里闹事, 拿钢管敲了车间主任的后脑勺, 工作丢了不说, 还赔了不少的医药费, 他妈听说这事之后更是两眼一黑, 直接晕了过去, 到现在都还下不了床。   家务事自然而然全都落到了江杏的肩上,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   自从丢了工作之后, 刘志国就更加肆无忌惮的出去赌博、喝酒,而且稍不顺意就对她又打又骂的。   江杏因此跑回过娘家好几次,但都因为顾忌脸面, 而没有提过这回事。   慢慢的家里的那些钱差不多都要被刘志国败光了, 江杏但凡跟他提找工作的事情, 都会在瞬间把他惹毛, 皱皱眉头是小事, 骂她两句也无可厚非,跟他动起手来比, 这些都是小意思。   江杏最怕的就是他动起手来, 那架势, 每次都像是要把她打死似的。   后来江杏就不敢再问了, 而是去找了隔壁王嫂, 拖她帮忙,给自己在城西纺织厂找了份工作,这样既可以赚钱,又可以躲着刘志国,无非就是累点,但至少她可以少挨打。   中午下工,从纺织厂大门走出来的工人并不多,而江杏正是其中之一。   王嫂家里有婆婆前前后后照顾着,午饭一直都是在职工餐厅解决的,所以此时便只剩下江杏一人迎着正午的烈日,走在回家的路上。   昨晚刘志国又是喝醉后很晚才回去的,不知道他现在睡醒了没有,江杏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事情,她可不想待会儿一进门就被看到带着浓重起床气的刘志国,那有点太吓人了。   江杏漫不经心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正是下班时间,路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给这个炎热的正午,更添一丝燥热。   一阵风吹过,头顶行道树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声音,阳光透过枝叶间的间隙,撒下碎钻般的光,江杏只觉得眼角一闪,隐约间她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江杏盯着前方不远处人群中的一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在人流中穿梭着,等过了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之后,江杏终于看到了那人的正脸——就是江梨。   而此时正走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江杏结婚那天见过,他应该是叫徐斌,和刘志国有些交情。   其它的江杏知道的不多,但有听说他家里好像挺有钱的,而且那天的份子钱他也确实拿了不少。   江杏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一起走进了百货大楼,又看到徐斌拿钱给江梨买了块表,临走的时候还买了支口红。   最后目送载着二人的公共汽车远去,江杏才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只见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大半,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既是热的,也是吓的。   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徐斌和江梨,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搅合在一起?   还有贺严冬,在江杏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这个人表面上看上去总是一声不吭,不苟言笑,但你要是不小心惹到他了,那他绝对会把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早上只吃了半根油条,又在高温的车间里高强度工作了半天,江杏此时只觉得胃里空得厉害,回去的路上,她整个人脚步都是虚浮的,脑子里却还在翻来覆去的琢磨,江梨、徐斌、贺严冬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走到家门口时,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   江梨和徐斌两人在百货商场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到徐雯雯家时时间还早,江梨先去楼上房间看了眼徐雯雯,得知她情况好了许多之后,才下楼着手开始做饭。   徐雯雯家里有保姆,江梨大概跟她了解了一下徐雯雯家里人的口味,最后决定做一道比较清淡点的番茄炒蛋,然后再做一道比较家常一点的青椒炒肉片。   吃饭时徐雯雯才从楼上下来,状态明显好了很多。早上从医院回来只喝了两口小米粥就睡了,这会儿看到满桌子的菜,徐雯雯顿时食欲大增,要不是徐妈妈拦着,估计这顿吃完待会儿又要不舒服了。   江梨不出意外的凭借两道菜,成功获得了桌上所有人的一波赞誉。   饭后,徐妈妈招呼大家吃冰镇西瓜,徐雯雯兴致最高,结果被徐妈妈勒令只能吃一小块。   江梨看着徐雯雯嘟着嘴,一副不情愿但又不敢说的样子,还觉得挺有意思。   在楼下坐了一会儿之后,江梨就被徐雯雯神神秘秘的拉着上了楼。   到楼上一进门,徐雯雯就把昨天晚上趁热打铁改出来的设计稿拿给江梨看。   江梨把稿子拿到手里一看,人直接懵了,笑死,根本看不懂。   最后还是徐雯雯一点一点的拿手指着,给她讲明白的。   后来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江梨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徐斌一起回补习班了。   临走前江梨还跟徐雯雯提了一嘴,说贺春华今天本来打算一起来补习班,想看看她这个漂亮姐姐,后来因为家里有事,就没能来成。   而她今天刚好因为生病,也没能去成补习班,这就很巧了。   徐雯雯听了之后很高兴,还说明天要穿她最好看的裙子去补习班。   江梨就知道但凡牵扯到交朋友的事,徐雯雯就一定会很高兴。   ——   下午上课,江梨按照一开始的课程安排,先把该讲的内容给大家讲了,剩下的时间全部被她用来分组。   看完学生们第一天做的能力测试卷后,江梨发现了很多的问题,比如学生之间能力水平差异大、短板明显、词汇量少,基础薄弱等等,而这二十天的基础班,主要就是帮助这些学生夯实基础的。   于是,江梨就围绕单词、语法、口语这三大基础板块,把学生们分成了若干个学习小组,这样一方面可以提高学习效率,另一方面也能激发学生学习的积极性。   而且英语学习本身就需要大量的讨论和交流,特别是阅读和口语,等到八月份拔高班的时候,江梨打算把教学重点更多的侧向这两个方面,现在就是让他们在熟悉这个形式的同时,学会开口。   至于徐雯雯和徐斌两个人除了正常的上课之外,江梨对他们会有其它特殊的安排。   学习小组分完之后,距离下课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于是江梨便把这剩下的时间交给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熟悉一下。   而江梨则是去找徐斌单独聊了聊,主要是谈谈对他和徐雯雯这不到两个月时间的一个学习安排以及一些比较实用性的建议。   毕竟相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他和徐雯雯的家境可以说算得上非常优越了,像电视机、收音机以及一些外文原版书籍这些资源当然都要统统利用起来。   怕徐斌回去和徐雯雯说不清楚,江梨特意讲得特别详细,电视机该怎么利用,收音机要听哪些内容,听的时候要着重注意些什么,江梨一条条的跟他讲。   一直到贺严冬下班后过来接她,才堪堪讲完。   看到贺严冬进来,徐斌很有自知之明的简单和他打了个招呼,就推着自行车先走了。   贺严冬站在门口,和江梨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柿子树厚实的叶片在两人之间盘旋飘落。   “你俩这还单独上课?”贺严冬一边说着,一边朝江梨走去。   江梨站在原地没动,就看着他笑,等贺严冬走近了,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我还单独跟他去了百货商场呢。”   回去的路上江梨把今天发生的事□□无巨细的全都跟贺严冬说了一遍,包括徐雯雯生病没来,徐斌带她去找认识的人买手表,以及她借徐斌钱的事情。   贺严冬深知他和徐斌没什么可比性,毕竟江梨现在已经是他媳妇儿了,而且又这么喜欢他,纵使他徐斌再惦记,也只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但道理归道理,心里门儿清不代表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说实话,贺严冬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吃味。   于是,贺严冬斟酌着开口道:“媳妇儿,你以后稍微离那个人远点。”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把“稍微”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江梨侧身靠在贺严冬的背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腹,闻言,连眼皮都没抬,风轻云淡的回道:“恐怕远不了,我现在不仅欠他两百块钱,还欠他两根冰棍儿呢。”   贺严冬:???   怎么还有两根冰棍儿?俩人不过就单独相处了一天,怎么就能发生这么多事呢?   贺严冬余光略过路两旁蓬勃生长的杂草,只觉得那个颜色异常刺眼,于是,他也不再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道:“媳妇儿,你那么厉害,不会看不出那个姓徐的对你有意思吧?”   “徐斌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知道有你在,就算真的有意思也会变成没意思。”   江梨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在贺严冬腹肌上抓了一把,然后说道:“冬哥,偶尔吃吃干醋可以,权当调情,但别较真,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   什么?调情?   贺严冬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心里一乱,整个人都乱了,差点握不住车把。   江梨在后面等了许久,才等来贺严冬弱弱地一句,“噢,知道了。”   她没忍住贴着贺严冬后背,笑开了花。   作者有话说:   终于忙完了   抱歉,耽搁了这么久   感谢还在支持的小伙伴~鞠躬~ 第63章 铁汉柔情   傍晚江梨回到家, 手腕上明晃晃的多了块表,邱秀华看到了,面上不显,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对味,晚上回屋忍不住跟贺严寒叨叨了几句, 结果又被这人几句话给堵得心里更难受了。   她索性也不说了, 黑着脸出去端了盆水进来, 擦擦身子直接上床睡了。   心里不舒服的不止邱秀华一个, 之前江梨肉买多了些, 柳芳芝都要忍不住说上两句, 更何况这次是手表, 怎么着也得百十来块, 说买就买了,可真是一点都不心疼钱。   但这次柳芳芝不好再直接开口说了, 一来那钱是人江梨自己赚得,人当然是想买啥买啥;二来她早上去伙房做饭的时候,老二塞给她一百块钱, 说是江梨让给的。   这钱她拿了, 所以就更不好对老二媳妇儿摆脸色了, 毕竟人家做得里子面子都有了, 她要是再说些什么, 那就纯属是没事找事,不想让小两口快活。   柳芳芝拿人手短, 也不想让儿子夹在中间难做, 所以这事儿她心里虽然不舒服, 但她就是忍着不说, 没啥好说的。   江梨这个儿媳妇儿哪儿哪儿都好, 就是拖着不想早点给她生个孙子。   夏夜的月光,澄澈透亮,透过窗帘下方的缝隙均匀的铺撒在床头,柳芳芝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而后深深叹了口气。   俩儿媳妇儿,一个生不出,一个不想生,这老贺家也不知道是得罪哪路神仙了。   ——   第二天一早贺春华早早地就起来了,端着脸坐在门墩儿上,等着她二哥挑完水,好和他们一起去补习班。   柳芳芝昨晚睡得晚,今早也比平时起得晚了些,走到门口的时候,拿食指戳了戳贺春华的脑袋瓜子,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整天还喜欢凑热闹,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真的长大。   以前她总觉得仨孩子里面,数老二最省心,现在想想真的是没一个省心的。   贺春华侧仰着头看了她妈一眼,皱着鼻子十分不情愿的嘟囔道:“妈,你干嘛刚起来就戳我脑袋?”   “你最好真的是去学习的,就这五天,多一天都不行。”柳芳芝说完后,哼了一声,迈步从屋里出来,直接往伙房走去。   贺春华也嘟着嘴起身,往江梨屋里去了。   江梨怕再忘了,昨天晚上就把钱给放包里了,早上临走的时候还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再落下什么东西,这才放心出门了。   贺严冬的男式自行车载两个人完全不成问题,贺春华个子娇小一些坐在前面横梁上刚好,而江梨则还和往常一样侧坐在后座上。   一路上贺严冬跟故意捣乱似的,把自行车蹬得时快时慢,还动不动就问问江梨几点了,就非要卡个准点到,弄得江梨挺无语的,但因为今天前面还坐着贺春华呢,江梨也不好对他动手。   就只好咬咬牙先忍了,等日后再跟他算账。   后来贺春华也切切实实的被她哥给烦到了,于是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对江梨说道:“二嫂,那表你带上还挺好看的,特趁你。”   这话江梨爱听,毕竟从昨个儿傍晚她戴着这手表进门,就没看到家里有几个好脸色的,虽然平时也是如此,但昨天显然更甚。   “是吗?我也觉得挺好看的,不过表盘要是能再小一些就更好了。”江梨笑着说道:“对了,你明年好好考,等你考上大学了,二嫂就送你一块一模一样的。”   “真的吗?真的吗?”贺春华高兴了,赶紧保证道:“二嫂放心,我一定好好考,争取考上首都的大学。”   “尽力就行。”江梨回道。   到了县城,贺严冬还是和前两天一样,给两人买好了早饭,才往国营场赶去。   因为贺春华后面半程一直故意打岔,贺严冬都没能和江梨好好说上几句话,所以刚刚临走的时候又特意拉着江梨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也没啥事,就是让江梨还完那两根冰棍儿的人情后,能离那个姓徐的远点,同时贺严冬也十分坦诚的表示,自己就是在吃干醋。   江梨听他说完后,乐不可支的笑着挥挥手,让他赶紧走,不然待会儿没时间吃早饭了。   眼看着贺严冬走了,贺春华才摇摇头,感叹道:“谁能想到当年撸撸袖子,能以一敌十的硬汉,如今在媳妇儿面前,竟然成了会摇尾巴的大猫,实在是不可思议。”   “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江梨低头凑近碗边,吸了口豆浆,笑着说:“铁汉柔情,猛虎细嗅蔷薇,也没那么不可思议,挺正常的。”   贺春华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抬头就看到江梨身后站着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孔。   没等她开口,那人就先笑着招呼道:“堂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一听这话,贺春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人她之前见过,好像是叫江杏,是她二嫂的堂妹。   上次和她遇到,贺春华就看出来这人说话笑里藏刀,话中带刺,就很不讨人喜欢。   于是,没等江梨开口,贺春华就趾高气扬的回道:“我二嫂可厉害了,在这边胡同里办了个英语补习班,来这里当然是给他们上课了。”   “是吗?”江杏一脸尬笑的看着江梨又问了一遍。   刚刚乍听到江杏的声音时,江梨有愣了一下,其实她不太想让江杏知道她在这里办补习班的事情,正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呢,谁承想,贺春华就直接给说出来了。   没办法,她只好点点头,默认了。   看到江梨点头承认了,江杏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瞬,而后很快就又勾起了唇角,说道:“那还确实挺厉害的。对了,我家就在对面的巷子里,你那补习班应该做不了饭吧,不如你以后中午就去我家里吃吧?”   “不用麻烦了,我中午都跟朋友说好了,要去她家里吃的。”江梨淡淡地回道。   朋友?是在说徐斌?   昨天下午下班,江杏去供销社买了瓶好酒,又买了些肉,花了不少的钱,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总算是把刘志国哄高兴了。   江杏便借机问了他一些关于徐斌的事情,听刘志国说,他和徐斌算是儿时的伙伴,因为都是这一片的,年纪相当,会玩在一起很正常。   后来徐斌他爸升迁,全家人都搬去了市里,之后联系就不多了。   这次也是两人刚好在街上遇到,刘志国才知道他又回来了。   好像是跟他爸闹了别扭,才跑回来的,刘志国只知道他在当老师,但不知道具体是在哪里教书的。   听了江梨的话,江杏忍不住猜测,她和徐斌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江杏其实还想问些什么,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王嫂隔着马路也一直在对她挥手,再说下去怕是要迟到了。   于是,江杏只好作罢。   而且她刚刚的话,本来也只是客气一下,就刘志国现在对她这种态度,怎么能让外人,特别是江梨看到呢。   而江梨的回答,刚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可以顺杆往下爬,“堂姐,既然你已经有地方吃饭了,那就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吧,你可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堂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江梨点点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江杏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徐斌就骑着自行车载着徐雯雯过来了。 第64章 姐夫   徐雯雯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翻领连衣裙, 脸上画着一层淡淡的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她从自行车的后座跳下来时,连衣裙鹅黄色的裙摆轻柔的荡起又落下, 最后服帖的垂落在小腿的位置,露出来的一截小腿连接着脚踝, 显得白皙修长。   江梨朝着徐雯雯正走来的方向勾了勾下巴, 对面前的贺春华说:“喏, 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就是你要找的漂亮姐姐。”   “哪儿呢?哪儿呢?”贺春华一听瞬间就伸着脖子咋呼起来了, 手里的小铁勺被她丢到已然空了的碗里, 发出当啷的一声。   她话音刚落, 徐雯雯就一个迈步走到了她面前来, “是在找我?”   “呃。”面前突然跳出来一个陌生面孔, 贺春华整个人一顿,直接愣在了原地。   而徐雯雯则自顾自的笑着说道:“你就是贺春华吧, 我听江梨姐提过你。”   “你好,我是徐雯雯,也就比你大个三四五六岁吧, 你可以叫我雯雯姐。”说着她朝着贺春华伸出了一只手。   贺春华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慌慌张张地起身握住了徐雯雯的手, 十分乖巧的喊了一声, “雯雯姐。”   “你们俩都吃过早饭了?”江梨看人都到齐了, 就把手边的碗一推,直接站了起来, 朝着徐雯雯站着的方向随口问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 她才又说道:“那走吧, 我们这也吃完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把徐雯雯放下后, 徐斌就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跟过来, 而是直接跨上自行车,先行去了补习班。   贺春华和徐雯雯一样,都属于那种性格偏外向,比较自来熟的女生,刚刚见面时的拘谨和慌张,在到达补习班时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一路上两人也是有说有笑的,似乎很有共同话题。   聊裙子,聊发型,聊高中学习的苦与乐,聊理想的大学与对未来的选择。   江梨在一旁听着,倏然间想起自己好像也曾有过这样一段时光,但现在想来只觉得好遥远。   这样想着,江梨没忍住抿嘴笑了笑,之前她总觉得自己还小,现在竟也不知不觉开始回忆过去了。   说起来,在这个年代,像她这个年纪已经嫁人了的姑娘,大多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   而她如今还能像现在这样心无旁骛的去追求自己的想要的东西,既是因为她的坚持,也是因为她嫁的人是贺严冬,而不是别人。   学习小组分好之后,剩下的就是按照江梨一开始的安排,按部就班进行下去就好。   江梨不知道贺春华是怎么说服柳芳芝的,本来说好的只能跟过来五天,但现在五天五天又五天,转眼间半个月就过去了。   基础班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拔高班也早在一周前就已经报满了,但是现在每天还是会有不少的学生和家长过来询问是否还有名额,江梨也是有心无力,只能表示抱歉并让她们再去其它地方看看。   贺春华和徐雯雯之间的友情也在这段时间上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贺春华毕竟早几个月就开始跟着她学习英语,程度上要比补习班的大部分学生都要好一些。   和徐雯雯熟了之后,两个人动不动就要用塑料英语对话,江梨在旁边听得直笑,但还是很认可她们这种练习方式,而且很显然这种方式效果还是十分显著的,半个月过去了,两个人已经能够流利地说一些简单对话了,而且听起来还蛮地道的。   贺春华帮徐雯雯学习口语,徐雯雯也十分慷慨的给她设计了一条小裙子,俩人每天中午吃完午饭,就拿张纸围着桌子涂涂画画,花了一个多星期才设计好。   之后江梨又陪着她们去挑了布料,因为徐雯雯白天要去补习班,就只能在中午和晚上空闲的时间做,所以成品要过几天才能出来。   尽管如此,江梨还是看得出来,贺春华这段时间过得都很高兴。   拔高班的学费收上来之后,江梨给家里添置了一台缝纫机,加上生孩子的事情已经过去挺久了,柳芳芝对她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拔高班开班的第二天刚好是江梨她爸的忌日,不管如何她和贺严冬都得回去一趟,补习班那边她给学生们准备了能力测试卷,并拜托徐雯雯和徐斌帮她看着点。   贺严冬那边则是直接跟国营场请了一天的假。   怕赶上正午的大太阳,所以当天早上吃过早饭,两人就出门了。   自行车把上一左一右挂着满满两大网兜的东西,左边是上坟用的烧纸、煮好的猪肉以及水果之类的,右边则是江梨特意给江松买的一摞书,还有一身衣服。   之前走的时候她答应过江松会回来看他,但没想到竟然已经是大半年后了。   自行车行过一段坎坷不平的土路后,柳河大队霎然闯入两人的视野中。   江梨还记得这段路,离开时路两旁的杨树才刚刚抽出新芽,入眼尽是生机盎然的绿,而今却已是枝繁叶茂,处处透着盛夏的繁盛。   晨风渐起,头顶交错横生的枝叶发出阵阵沙沙的声音,自行车稳稳的走在路旁的树荫下。   饭后,村里不少人都开始出来遛弯,见到陌生面孔,难免都要多看几眼。   眼尖的一眼就看到那自行车后座上坐着的是江梨,那个被她亲婶子嫁去了隔壁穷村的丧门星。   “唉,快看快看,那不是凤霞家那丧门星嘛。”   “还真是,之前接走了,回门日都没回来,现在咋又发癔症的突然回来了?我看那车把上还挂了不少东西呢,总不会是回来看她婶子的吧!”   说完,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哄的一下都笑出了声。   这时候人群中有知情者站出来若有其事的小声说道:“今儿个是那妮子她爹周年,她能不回来吗?就凤霞这么多年,那样对她,人不戳她脊梁骨就不错,还大包小包的回来看她,那这姑娘心得有多大。”   “要不是你说,我都把她爹这茬儿给忘了,唉,说起来这孩子也确实挺可怜的。”   几个人站在树荫下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隔着老远就问道:“唉,你们看见了吗?刚刚过去的是不是江梨那丫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才继续说道:“不是说嫁的那家人穷得都揭不开锅吗?我刚看着还挺好啊,都骑上自行车了,车把上大包小包的,而且看俩人的打扮也不像说得那么穷啊!”   “那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们几个儿也正搁这儿说这事儿呢。”   ……   自行车晃晃悠悠的在村里的小巷子中穿行,最后在林凤霞家门口刹停,江梨从后座上下来,跺了跺脚,脚上攀然而升的麻意瞬间便被压了回去。   贺严冬单脚撑地,酷酷地拨了两下车铃,江松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堂屋跑了出来。   “堂姐,你真的回来了!”江松兴冲冲地跑到江梨面前说道:“我知道你在公社小学当了老师,但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呢?”   江梨看着已然窜得和自己一样高的江松,心里止不住的庆幸,幸好前两天去给江松买衣服的时候,特意买了大一码的,不然怕是还真穿不了。   “长高了,都跟我一样高了。”江梨伸手拍了拍江松的肩膀,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你不是知道我去当了老师嘛,带了两个班忙得很,现在不就来看你了。”   “堂姐这次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呢,别省堂姐的气行吗?”   江松摇摇头,一板一眼的说:“堂姐,就算你一直不来看我,我也不会生你气的,我就是怕你过得不好,还有我挺想你的。”   “这次就算了,你以后都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钱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江松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还歪头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贺严冬。   贺严冬把网兜里的烧纸掏出来放到一旁的石板上后,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两个说话,现在被江松这样眼神复杂的瞟了一眼,贺严冬登时就眯起了双眼。   咋回事?这话他听着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儿呢?   “哎,等等,你这小孩儿说话就说话,没事儿瞥我一眼是怎么个意思?是觉得我会让你堂姐受委屈,还是觉得我给不了她好的生活?”   贺严冬就是故意逗他玩儿,一开始语气还挺严肃,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被江梨瞪了一眼,瞬间就露出了原形,开始不着调起来了。   江梨没再理他,而是对江松说道:“放心吧,堂姐现在过得很好。”江梨顿了顿,看了一眼贺严冬又继续道:“你姐夫对我也很好,你看我们连自行车都买了,不缺钱的,给你买什么你就安心收着就行。”   江松这才乖乖的点了点头。   “都进屋再说吧!”   江宏发微微佝偻着腰,站在院门口招呼道,在江梨抬眸看过去的瞬间,他那浑浊的双眸下意识的有一霎的躲闪。   江梨点点头,喊了一声叔,正要抬脚往院子里走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堂姐。”   江梨扭头,看到来人正是江杏。   作者有话说:   来啦~   卡文卡麻了,抱歉~ 第65章 针尖对麦芒   江杏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抬眸眼神复杂的看了贺严冬一眼,然后十分别扭的喊了一声堂姐夫, 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之后几个人便一起进了院子,院子里的老树在今夏长得格外的枝繁叶茂, 落下来的阴影几乎遮盖了整个院子。   林凤霞在树下放了张小木桌, 此时正在上面杀瓜, 又大又圆的西瓜在冰凉的井水里泡了半晌, 锋利的刀尖刚刚戳透不算厚实的瓜皮, 就听到咔的一声, 不规则的裂纹从刀尖刺入的位置, 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延伸。   林凤霞手上再一使力, 刀身直接陷入了二分之一,然后配合手上的力, 往两边一掰,大西瓜就被成功分成两半,露出了鲜红的瓜瓤, 之后再切成小块, 就可以直接拿着啃了。   “妈, 别切, 我要拿勺子挖着吃。”   林凤霞刚切了一半的西瓜, 正打算抬手切另一半,就听到江松远远的喊着。   “这么大个儿你吃不完就浪费了, 改明儿去地里给你挑个小的, 你再挖着吃。”林凤霞头都没抬, 说着直接手起刀落把那半拉西瓜也给切了。   “能吃完, 能吃完。”江松紧赶慢赶的跑过来, 终究是没能快过他妈那拿刀的手。   “小梨两口子都回来了。”江宏发走过来坐下,咳了一声,对着林凤霞说道。   林凤霞这才放下手里的刀,抬头目光随意的在江梨身上扫过,然后在看到江杏的时候,脸上瞬间就挂了笑,“哎呦,杏儿回来了,赶紧过来吃瓜,在井水里泡了老半天呢,好吃。”   “嗯。”江杏笑着走了过去,并招呼道:“堂姐,堂姐夫也过来一起吃吧。”   没等江梨走过去坐下,江松就从桌上挑了最大的一块西瓜扭头递给了她,“堂姐,这个最大给你吃。”   江松此举毫不意外的又收获了林凤霞的一记眼刀,不过他压根儿就没有朝她妈那边看,也就自然没有看到。   贺严冬提着满满两大兜网的东西,站在一旁乐了,开玩笑道:“怎么就知道给你堂姐拿,不给我这堂姐夫拿呢?”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两兜东西,继续道:“给你买的好东西,可都在我手里呢,你想清楚了?”   江松盯着他手里的两兜东西,看了许久,最后才扁扁嘴,面色复杂的扭头从桌子上挑了最小的一块西瓜走过来递给他,“堂姐夫,给你的。”   这语气听起来是要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   贺严冬看着他手里那一小块西瓜咧嘴笑了笑,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的,后来被江梨看了一眼后,果断转了话头说:“行,还挺懂事儿。”   他说着将左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了江松,然后接过他手里的西瓜,并朝着江梨的方向勾了勾下巴,说:“让你堂姐自己说说,都给你买了啥。”   说完他直接将另一兜东西,往江宏发旁边一放,喊了一声叔后,继续道:“这里面是些水果和糖,猪肉等待会儿去上完坟后,你们留着吃。”   江宏发朝着布满老茧的手心吐了几颗西瓜子,然后抬头看了林凤霞一眼,才点点头说:“行。”   另一边江梨吃完西瓜,擦过手后,正把网兜里的东西往外掏,边掏还边跟江松说着哪些是指导书,哪些是课外书。   暑假一过,江松就要去县城上初中了,学习上必须得抓紧了。   看到新书江松自然高兴,但那股子快乐劲儿还是不及看到新衣服时。   江杏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画面,和她前世记忆中的画面几乎如出一辙。   只不过记忆中是寒冬,而今却是盛夏,即便如此,她仍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重来一次,一切看起来像是变了,但好像又没变。   江杏知道江梨今天一定会回来,为了让自己这个城里媳妇儿看起来比她过得更好,江杏特意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件新衣服和一个新发夹,临出门前她还花了不少的功夫把自己捯饬了一番。   此时看着江梨穿着不知道是几年前款式的藏蓝色连衣裙坐在一旁落落大方的和江松谈笑风生,江杏脸色发白,心有不甘,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还有贺严冬,在江杏的记忆中他其实很少笑,更别说像刚才那样笑着和江松开玩笑了,以及他看向江梨时,眉眼间的温柔和顺从,对于江杏来说都是无比陌生的。   一块西瓜在手里攥了许久,也没见她咬上几口,鲜红的西瓜汁渗入指缝,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   林凤霞眼尖的看出她在发呆,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杏儿,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志国呢?”   江杏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十分自然的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他工作忙,请不来假。”   两人说话的功夫,江松屁颠屁颠的抱着新衣服回屋试穿去了。   在林凤霞的注视下,江杏低头小口小口的啃着手里的西瓜,而她的目光却好巧不巧的刚好落到身旁不远处江梨的手腕上。   江梨手腕上现在戴着的应该就是那天和徐斌一起去买的那只女士手表,江杏有些惊讶,她居然敢当着贺严冬的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戴着,难道真的不怕被发现吗?   还是早就有了足以说服贺严冬的说辞?   江杏思忖着,最后还是把话头转到了这上面,“堂姐,这手表还挺衬你的,是堂姐夫给你买的吧?”   江梨手上翻著书,闻言连眼都没抬,只应付似的点点头,说了声嗯。   真相是什么江杏心知肚明,也就不难看出江梨这反应完全是在敷衍她,不过江杏对此倒无所谓,她本来也没打算直接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想要试探一下罢了。   于是她接下来的话虽然是对江梨说的,但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贺严冬身上,时刻关注着他的反应,“这样啊,那堂姐夫眼光还挺好的。”   贺严冬两口啃完一小块西瓜,随手将西瓜皮扔到一边,又顺带抹了把嘴,对于江梨刚刚的反应他其实也有些疑惑,但他又相信媳妇儿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用意,所以在听到江杏的话后,贺严冬只是不咸不淡的笑笑说:“那是,眼光不好也娶不到你堂姐啊?是吧!”   别说江杏了,连江梨都没想到贺严冬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一旁坐着的林凤霞也有些看不惯的朝着贺严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淬了口唾沫,心里暗暗想着,真是穷嘚瑟。   要不是江杏说,她都没瞧见,那丧门星居然都能戴得起手表了?不过那又如何,跟她家闺女比,不还是穷鬼一个。   林凤霞勾头朝江杏手腕上看了一眼,发现两只手腕上全都空荡荡的,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杏儿,你婆婆送你那金镯子呢?咋没戴?”   江杏刚被贺严冬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这会儿心里正不舒服呢,听到林凤霞的话,她心里当下一咯噔,右手下意识地握在空荡荡的左手腕上,轻轻摩挲着,支支吾吾道:“金镯子,啊,对,金镯子早上走得急,忘戴了。”   林凤霞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想让外人看热闹,便只无奈道:“都多大人了还丢三忘四的,今儿个早点回,别给弄丢了。”   “嗯,知道了,妈,丢不了的。”江杏点点头,有些心虚的回道。   那金镯子自打结婚那天,她婆婆亲自给戴到她手上后,她就跟宝贝似的,生怕磕着碰着了,怎么可能会摘下来,又忘戴了呢?   其实,那镯子早在半个月前就被刘志国偷偷拿去抵了赌债,但江杏不敢说,也不能说。   没过一会儿江松就换好了新衣服,从屋里跑出来了。   江梨给他买的是一整套的蓝色带双白条的运动服,下身是长裤,上身是短袖和外套,这样即使到了九十月份也还能穿。   衣服略有宽余,堆叠在手腕和脚踝处,对于正处在青春期的江松来说,算是正正合适,毕竟这个年纪正长个儿呢,刚好合身的可能穿不了几个月就要小了。   江梨起身目光在江松身上扫了一圈,十分满意的笑着点点头说:“还不错,挺合适的,等下次回来再给你买双运动鞋。”   江松十分机敏,一听这话,赶紧问道:“堂姐,你们这是要走了吗?中午不留下吃饭吗?你下次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江梨和贺严冬在来的路上就说好了,上完坟把东西留下就走,并不打算在这里吃饭,而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心平气和的一起坐在院子里,也是因为江梨想亲自把这些东西送到江松手上,也想看看这衣服他穿上到底合不合身。   现在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再加上时间也不早了,她和贺严冬必须要走了。   “堂姐现在在县城办了个英语补习班,学生们都还等着我回去上课呢。”这事儿江杏既然已经知道了,江梨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等下我们回来把东西给你们留下就得走,不然就赶不及了。”   江松这才妥协道:“那好吧,但你要记得有时间一定多来看我。”   江梨应下之后,简单和江宏发打了个招呼,就和贺严冬一起走了。   路上,贺严冬问起刚刚和江杏聊的手表的事情,江梨只是淡淡回道:“没必要跟她讲那么多。”   贺严冬稍一思忖,觉得也是。   另一边,江梨前脚刚走,后脚林凤霞就戳着江松的脑袋,骂他没出息,然后转头又扯着他身上的新衣服念叨道:“这衣服倒还不错。”   “不过,麦收前不是刚听说那姓贺的养的猪全都病死了,欠了不少钱,这才过去几个月,就又是自行车又是手表的,真是穷嘚瑟。”   江松最听不得他妈说江梨的坏话,哼了一声直接抱著书扭头进屋了。   “嘿,这小兔崽子,才多大点儿啊,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还跟你妈我摆上脸色了,可真出息。”   看林凤霞说着就要追上去,江杏赶紧劝道:“妈,小松还小,不懂事儿,你跟他生啥气啊!”   “还有,我跟你说啊,江梨那手表根本不是贺严冬给她买的。”   “那是她自己买的?”   江杏摇摇头,若有其事道:“你还记得我结婚那天,跟着刘志国一起来接亲那个男的吗?”   见林凤霞一脸深思状,江杏继续提醒道:“给的份子钱最多的那个,叫徐斌的。”   提到份子钱,林凤霞瞬间就想起来了, “记得记得,那人长得看起来挺文气的,也是个城里人对吧?”   “对。”江杏点点头,继续道:“其实,堂姐那个手表就是这个徐斌给买的,我那天亲眼看到他们一起去百货商场买的。”   “你是说他俩……”林凤霞欲言又止,“可刚刚她不是……”   “刚刚当着贺严冬的面,她可不得那样说嘛。”江杏接话道。   “噢,我知道了。”林凤霞啪的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她这是做贼心虚了啊!”   “怪不得又是自行车,又是手表的,还那么大方的给小松买了一堆东西,原来是跟城里人混到一起了,要不说她是狐媚子转世呢,可真不要脸。”   江宏发本来一直在旁边坐着没吭声,听到这儿觉得实在有些离谱,便忍不住开口道:“别瞎说,小梨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啥呀?你可别学小松那兔崽子,给我胳膊肘往外拐,咱家杏儿可是亲眼看到的,你不信自家闺女,信个外人?”   江宏发懒得和她理论,无奈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江杏母女两人,林凤霞拉着江杏咬耳朵,八卦江杏那天到底都看到了啥。   临了,江杏突然开口问道:“妈,记得之前好像听你说过堂姐和公社小学里的一个男老师不清不楚的,你知道那个男老师叫什么,或者姓什么吗?”   “不知道。”林凤霞摇摇头,又问道:“你问这个干啥?”   “我听志国说,那个徐斌也是当老师的,就是不知道在哪儿教书。”   林凤霞沉默了一瞬,说:“改明儿妈出去给你问问。” 第66章 真相   江梨循着脑海中原主的记忆, 指挥着贺严冬往村子东边的田地里骑,自行车迎着夏日上午九十点的太阳,叮铃当啷的驶出宽敞平坦的村道, 进入狭窄崎岖的田间小路。   小路被一旁丛生的野草灌木遮了大半,两人只好推着自行车一前一后步行走过去, 索性距离不远, 沿着眼前这条路没走多大一会儿, 拐过一个弯就到了。   坟前有刚刚烧过纸留下的痕迹, 走近了还能在那一小块有些洇湿了的土壤中闻出高粱酒的味道, 江梨并没有在意, 只当是江宏发早早来过了。   两人将带过来的祭品一一放入碗中, 并摆放在坟前, 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田埂上,黑瘦的老人佝偻着腰, 目光一直望着她们所在的地方。   说起来,贺严冬和江梨都算是第一次来,难免多待了一会儿, 等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出来聊闲的人们正四散往家里走, 看到他们二人难免指指点点。   江梨歪头靠在贺严冬宽厚的脊背上, 对于这些一概充耳不闻, 夏日正午的暖风吹得她裙摆唰唰作响。   自行车刚一驶入来时那条荫凉的小路,贺严冬就眼尖的瞧见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坐着一个黑瘦的老头儿, 只见那老头儿朝他们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就缓缓站起了身。   等到贺严冬的车子再近些时, 他居然直接拦在了车前。   土路凹凸不平, 贺严冬蹬得并不快, 这会儿刚好稳稳当当的停在距离那老头儿一臂远的位置。   “嘿,大爷,您这大中午的不回家吃饭,突然站起来拦我车子前是咋个意思啊?”   老头儿微弓着腰,背手往前走了几步,才缓缓开口道:“小伙子,咱们之前见过,你再仔细瞅瞅我,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闻言,贺严冬半眯着眼对着老头儿那张皱纹满布的脸琢磨了半晌,才恍然大悟似的长长的“噢”了一声。   此时江梨刚好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看着眼前的情景,一脸迷茫的问:“怎么了?”   “没啥事儿,就是之前我去交公粮那天,不是帮一个大爷说过话嘛,这不,就巧了,刚好就遇上了。”   江梨点点头,目光落在老头儿身上,却发现那老头儿刚好也在盯着她看,江梨感觉得到那目光并没有恶意,于是便十分关切的问道:“大爷,您这是刚从地里回来?”   老头儿听完,摇了摇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才开口道:“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俩的。”   江梨和贺严冬有些惊讶的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问道:“大爷,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老头儿再次摇了摇头,看着江梨,有些一言难尽道:“我是有话要跟你说。”   说着他突然情绪激动地朝着江梨跪了下来,嘴里万分悔恨地说着:“我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啊!”   江梨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整个人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还是贺严冬眼疾手快的抬手拦住了老头儿,没让他真的跪下去。   正值三伏天,又是大中午的,这条路上基本没什么人,于是三人便直接坐在路边的阴凉处聊起了往事。   老头儿名叫王忠富,是和柳河大队隔着一条河的牛洼大队的人,但他媳妇儿是柳河大队的,江梨他爹出事那天,他刚好就在场。   “我不是柳河大队的人,按理说是不能去他们那采石场做活的,但我那小舅子刚好是管事的,我家老婆子她娘家爹年纪大做不了了,就破例让我顶上。”   “采石场那活儿,面儿上看着是靠力气就行,其实里面门道多着呢,我之前也没干过,刚去的时候根本不出活儿,再加上我又是个外村的,难免让人说闲话。”   王忠富说着,突然感叹道:“你爹是个好人呐!”   “当时,我就想着不出活儿,我就多干点,别人下工我不下工,这样总能和大家做得一样多,但身体根本扛不住。后来,你爹看到了,就让我跟着他一起干。”   “你爹当时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老师傅了,这采石坑该凿哪儿,炸哪儿他一看就知道。出事那天,你爹和你二叔因为一处岩壁该不该凿起了冲突,你二叔面儿上同意了你爹的看法,但出了坑转头几锤子就凿了上去,那处岩壁薄,我就听到轰隆一声,大块的碎石一股脑全砸下去了,你爹当时正好就在岩壁下面琢磨加固的事情,压根就来不及跑。”   “我知道你俩想问什么。”   贺严冬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王忠富给打断了。   “那时候老大要结婚,老二要上学,老三也马上就要生了,真的是没钱。所以,当你二叔江宏发说只要我答应不跟别人说起这个事儿,他就给我五十块钱。”   王忠富说着突然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双手手心里,崩溃道:“那可是五十块钱呐!”   “你爹之前拉过我一把,这钱我一开始拿得也不安稳。后来没过多久,我就去找了我那小舅子,把这事跟他说了。”说着王忠富突然激动了起来,“我是想把这事儿跟大家说清楚的,但是他跟我说太晚了,这事儿不能说,我实在是没法子啊,只好继续瞒下去。”   江梨怎么都没有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的,之前一直没开口的她,直到此时才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压抑着声音问道:“怎么会太晚了呢?又怎么会不能说呢?”   贺严冬知道江梨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所以从一开始就一直握着她的手腕,摩挲着给她安慰,这会儿更是直接忽略湿漉漉的手心而直接包住了她整只手。   王忠富狠狠搓了把脸,如释重负般开口道:“闺女,你不懂,那时候死了人可是天大的事,赔钱是小,场子要是因为这个被关停了,那就是大事了,多少人靠着那采石场过活啊!”   “当年,就你爹这事儿,村里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好不容易给压了下来,没让采石场因为这个给关了。我当时要是跳出来把这事儿说了,那一切就完了,都完了啊!”   “闺女,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的委屈,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我有罪,你打我骂我都行。”   “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说不定哪天人突然就走了,我不想到死心里还藏着这事儿,这样我到了地底下也没脸去见你爹啊!”   听完这些,江梨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脑海中则不受控制般地一遍一遍闪过原主在江宏发家生活的这些年,所有的不堪回首的经历。   难怪江宏发这么怕老婆的一个人,当初会坚持把江梨带回家养着,也难怪这么多年眼看着林凤霞那样苛待江梨,他却从来都不会站出来,哪怕说上一句话。   此时此刻,江梨全都明白了,江宏发之所以会养着她,大半是因为心里有愧,觉得心虚,同时他也因此而怕她。   江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王忠富当时的做法无可厚非,江梨理解但不认同,特别是在原主父亲还那么照顾他的情况下。   人追根究底都是自私的,更何况是在连温饱都不能满足的情况下,时隔这么多年,江梨深知再去深究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的责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一码归一码,当年是江宏发的操作失误导致了原主父亲的意外身死,而他非但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还把这一切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原主父亲身上,并且在收养了原主,拿到了村里给的一系列优待,包括原主家的老屋之后,又对林凤霞对原主的所有苛待视若无睹。   不管是为了原主还是为了原主的父亲,江梨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江梨碰了碰贺严冬的手,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对王忠富说道:“大爷,这大中午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能说出真相,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事儿就算是两清了,之后的日子您就安安稳稳的过。想必你刚刚应该已经去看过我爸了,我相信以他的为人,应该也会理解你的。”   听完江梨的话,王忠富情绪再次崩溃,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忏悔道:“我对不住你爹,对不住啊!你们都是大好人呐!”   贺严冬见状,先扶着江梨站了起来,然后又转头去扶王忠富,“大爷,来,先起来。”   好说歹说目送王忠富离去后,江梨才终于坐上贺严冬的自行车后座,两人一同往家里赶。   路上,江梨靠着贺严冬的后背,感受着他的体温,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这种平静既是贺严冬带给她的,也是穿过来后所经历的种种带给她的一种成长。   江宏发的事情,她必须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该怎么处理才最为合适,毕竟时隔这么多年,她不希望到时再出现什么变故。   不管怎样,她都一定要让江宏发跪在原主父亲的坟前认错。 第67章 较量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江宏发的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江梨的心里,尽管她已经足够冷静理智,但同时她也深知, 这件事只要一天没能得到彻底的解决,这根刺就会一直存在。   也因此, 江梨放缓了要办周末补习班的打算, 一直循着机会, 想要把这事给彻底解决了。   九月中旬, 贺严冬结束了国营养猪场的临时工工作的一周后, 江梨觉得江宏发的事情就算再耗下去, 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式了。于是便挑了个周末的时间, 刚一吃过早饭, 两人就骑着自行车前往林凤霞家里,准备把这事给彻底画上句号。   江梨一开始顾忌着江松, 本不想选在周末的时间过去的,但她也知道这事儿并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事儿,瞒是根本瞒不住的, 再说了以江松的机灵劲儿知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与其让他到时候听林凤霞的一面之词, 不如一开始就让他做个知情者。   白露过后, 已有些微凉意, 特别是太阳将升未升的清晨, 江梨换上了长衫长裤,坐在贺严冬的自行车后座上, 村道两旁的景色和一个月前路过时也大有不同。   玉米长得已有一人多高, 每根秆子上都结着一两个玉米棒, 今夏风调雨顺, 胖嘟嘟的玉米棒子顶端吐着红穗, 昭示金秋的大丰收。   说到底还是家事,江梨私心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特意早早出门,到柳河村的时候时间堪堪过早上八点,只碰到零星几个出门遛弯的人。   自行车稳稳当当地在林凤霞家门口刹停,江梨刚从车后座上下来,就看到林凤霞正乐呵呵的往外走,而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们两个的那一刻便转瞬即逝,继而被藏不住的嫌恶和警觉所代替。   “你们来干啥?”   江梨勾头往院子里瞧了瞧,问道:“老叔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儿。”   林凤霞看他俩是空着手来的,本就没打算让人进院,现在又指名道姓要找她老叔,谁知道这狐狸精瓶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万一要是来借钱的,就江宏发那德性,肯定不给多也得给少,她可是一分都不想借给那个狐狸精。   就在林凤霞正打算开口说“不在”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下不用等林凤霞的回答了,江梨直接绕过她,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客气地喊道:“叔,在家啊!”   贺严冬看都没看林凤霞一眼,直接推着自行车紧随其后进了院子。   徒留下林凤霞一个人站在门口气得直跺脚,心里暗暗地想着,整天抽抽抽,怎么不抽死你。   因为是周末,江松也在家,听到声音,第一时间便跑了出来,几人在院子里寒暄了几句,江宏发听到江梨说想谈谈她爸的事情后,整个人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请她俩进屋坐。   进屋时,江梨眼尖的发现江松情绪似乎有点不对,但也并没有想太多。   待几人在屋内坐定后,江梨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叔,我今天来就想知道我爸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嘿,你跑这儿问这个是啥意思?你爸是咋死的,你不知道?还不是被你给克死的。”林凤霞阴阳怪气的说道。   贺严冬虽然早就知道林凤霞一贯的做派,但此时对她这态度还是十分不满,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头。而江梨则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是看着一言不发的江宏发又问了一遍,“叔,你知道王忠富吧!”   江宏发显然没料到会从江梨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抬眸朝江梨看了一眼,而后似乎是因为心虚,又快速移开了。   一大早上,接连两次被人无视,林凤霞心里正不爽呢,这会儿看着一言不发的江宏发和咄咄逼人的江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江宏发那边长叹了一口气,妥协似的点点头,自言自语般道:“王忠富,知道,知道的!”   即使到这种时候江梨还是不想撕破脸皮,本以为话说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江宏发在承认自己知道王忠富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选择了继续保持沉默。   林凤霞虽不知道这叔侄俩到底在扯什么哑谜,但看江宏发那副窝囊样儿也知道自家人落了下风。   不管江宏发瞒了她啥,那都是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到时候她自然会一五一十的让他说清楚,但现在她绝对不允许一个外人跑到自己家里来指指点点。   于是,下一秒林凤霞就腾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江梨破口大骂道:“你个狐狸精,丧门星,你还真有那个脸子跑这儿来问,全村都知道你爸是被你给克死的,不光你爸,还有你妈也是,咋的,你婆家没啥霍霍了,就想着来霍霍我们家了,我跟你说,门儿都没有。”   林凤霞说着就要伸手去扯江梨的胳膊,被贺严冬眼疾手快的挡开了,一旁坐着的江松也吓了一跳,一边在身后死命抱着她妈的胳膊不松手,一边朝他爸喊道:“爸,你快说句话啊!”   江梨被贺严冬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林凤霞扯不到她,索性就伸手去抓贺严冬,嘴里还不停喊着:“你个狐狸精,丧门星,我让你进我家门,我让你来霍霍我家,看我不打死你……”   林凤霞尖利的吵闹声,江松的呼喊声以及间或传来的贺严冬的斥责声……种种声音杂糅成一团,冲击着江宏发大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他先是面露痛苦的双手抱住了头,而后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第一次用他那破风箱般的声音,大声喊道:“凤霞,别闹了!”   这个窝囊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第一次对着自己的老婆大喊大叫,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林凤霞直接愣在了原地,她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扭头看着江宏发,满脸的不可置信。   很快她松开了依然紧紧抓着贺严冬衣袖的手,紧接着挣开了江松的钳制,气冲冲的将矛头转向了江宏发,“江宏发,你能耐了是吧?你让谁别闹了?我这样是为了谁?人都骑咱们脖子上拉屎了,但凡你……”   “你先坐下,听我说完,行不?”江宏发直接打断了林凤霞的话,刚刚喊完那一句让他本来就嘶哑的声音显得更加破碎,这会儿用这种十分严肃的语气说出来,有种莫名的威慑力。   林凤霞从来都不是个讲理的人,更何况这会儿她还在气头上,气江梨这个丧门星的上门,更气江宏发这个窝囊废。   但生气归生气,她还是黑着脸转身坐下了,原因很简单,她不想再让外人继续看笑话了。   一旁贺严冬看她坐下了,这才也抬腿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并扯着嘴角对着江梨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江宏发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不知道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从他当初决定用五十块钱堵住王忠富的嘴,以此来埋藏事实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事儿迟早要被人给抖搂出来。   这些年他常靠在墙边,抽着旱烟,在烟雾弥漫中眯着眼琢磨,要是王忠富先他一步走了该多好,那他这秘密就能永远埋在棺材里了。   或者,他走在王忠富前面也行,这样就算有一天事情被抖搂出来了,她们总不能再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吧。   而现在无疑是江宏发最不想面对的一种情况,他要当着老婆孩子的面,说出自己当年所做的龌龊事儿,这对向来要面子的他来说,无异于拿钝刀子剜他的肉。   但很显然,现在这情况已经由不得他了,江梨这妮子既然能说出王忠富的名字,那就说明这事儿她应该已经全知道了。   江宏发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多嘴问了江梨一句,“你见过王忠富了?”   “给我爸上坟那天,回去路上碰到了。”   碰到了?还刚好就在那天,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江宏发点点头,心里大概有数了。   ——   出事那天,江宏发怎么也想不到他那泄愤似的几锤子竟会要了他亲大哥的命。   在江宏发出生的那个年代,普通人家里最少都是三四个孩子,但他们家里不同,只有他们哥俩,因为老母亲身子不好,生了江宏发之后就伤了根本,再没怀上。   那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大哥更是一天学都没上过,小小年纪不仅要跟着家里人去田里做活赚工分,还要跟着村里的老师傅学一些傍身的本事,后来更是年纪轻轻就撑起了整个家。   也因此相对于江宏发来说,爹娘对于他大哥也要更加偏爱一些。   后来等他上完小学,年纪再大一些,就和大哥一起跟着村里的老师傅去山上采石,他没日没夜,闷声拼了命的干,就只希望能比他大哥强那么一点点,能获得爹娘更多的关注。   可后来老师傅因为年纪大退了之后,他大哥便理所当然的被指派着顶了老师傅的位置,而他却还干着原来那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江宏发觉得他和他大哥学到的本事都是一样的,而他大哥之所以能顶老师傅的位置,都是因为他敢说敢干,而他自己却只会闷头干活。   出事那天,是江宏发为数不多的几次对他大哥表达自己的看法,当然和之前几次一样,都被他大哥直接一口否决了,唯一不同的是,之前几次都是当着众多工人的面,而这次只有他们两人,他也是事后才看到了王忠富。   俗话说,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大哥否定,江宏发内心积攒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提着大锤翻上采石坑,泄愤似的对着那处岩壁狠砸着,他不知道砸了多少下,也不知道他大哥已经被埋在了碎石下,直到王忠福跑过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才惊醒过来。   “我当时丢下铁锤,就赶紧往坑里跑……”江宏发回忆到这里,似是很痛苦的抱住了头,“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咋的会这样。”   “石头上都是血,血比红石还红,大哥人已经没气了。”   “大哥没了,当时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得活着,我已经对不住我大哥了,我不能让自己到了地底下还对不住爹娘,我不能再让老江家断了后啊!”   听到这里,林凤霞脸上虽有震惊,有不可思议,但总体来说反应还算平静,直到听到江宏发讲到给了王忠富五十块钱时,才彻底坐不住了。   她再次起身,拿手指着江宏发,斥道:“江宏发,你可真行啊,那可是五十块,就为这事儿,你说给就给了?那一年你一分钱都没从采石场拿回来,说丢了,你知道咱家过得是啥日子吗?”   “还有他王忠富,他凭什么收你的钱,他一个外村的,靠着点儿娘家关系挣着咱村儿的钱,他要敢说就让他说去呗,到时候采石场要被封了,看他家那刚出生的奶娃娃能不能活得下去。”   江宏发搓了把脸,无力道:“凤霞,话不能这样说,是我一时糊涂,是我走错了路啊!我对不住你们娘仨,也对不住我大哥啊。”   这时候江梨突然接话道:“所以,你当时坚持要把我留下就是为了赎罪对吗?”   看着江宏发点了点头,江梨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好好待我呢?”   此时,江梨脑海中正快速闪现着原主来到这个家后,所经历的一些片段。   刚满五岁的原主,被林凤霞要求着踩在板凳上,给全家人做饭,又因为做得不好吃,而被林凤霞责罚,不许吃饭;寒风凛冽的冬日,天还未亮,原主就起床用井温水洗起了衣服,而她的双手早已长满了冻疮……   江梨可以感觉得到,这些□□上的伤痛似乎并不是原主痛苦的根源,反而是林凤霞那一句句的“丧门星”以及她那所谓的亲叔对她在这个家所经历的一切的无视,让她一步一步坠入痛苦的深渊,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在想,或许她真的是个“丧门星”吧!   听到江梨这话,林凤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呵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这话啥意思?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还亏待你了是不?啥叫不好好待你,咋的,还得把你供起来不成?要不是我们养了你……”   林凤霞话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衣襟,她一扭头正对上江宏发那通红的双眼,她怔愣了片刻后,无奈只好止了话头,重新坐了回去。坐定后还特意挑衅似的瞧了一眼江梨,大有一副我到底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架势。   江宏发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怕啊!自从大哥走后,我就没能睡过一个好觉,每晚每晚都能梦到他。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放心不下你,就想着把你养在身边应该就好了。”   “可没想到就算这样,他还是一直缠着我。后来我就像是魔怔了一样,看到你总觉得像是看到了他。他人走了,孩子我好生给他养着,他凭什么还不让我好过。我是又怕又恨呐!”   “所以你就选择心安理得的做个旁观者。”   这一刻,江梨才完完全全的体会到了原主那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想必她很早就明白了这个家并不欢迎她,但那时候她年纪小,除了听话,讨好,期望这个家有一天能够接纳自己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等到后来她终于长大了,有能力做些什么了的时候,却发现昔日的棱角早已被生活的苦难所磨平,当初的那份心境也早已在林凤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指责和谩骂中被消磨殆尽。   对于原主来说能让她为之痛苦乃至绝望的从来不是身处谷底的悲哀,而是明明给了她希望,却又亲手夺走。   江梨突然能够体会到林颂文这个角色在原主人生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之后的人生,她会代替原主好好的走下去。   ——   当年婚后不久,林凤霞就吵着要分家,但家里的钱在他们结婚时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无奈江梨她爸只好拿出了自己的钱,又在村里借了一部分这才起了几间新房,而这房子就是江宏发他们一家人现在住着的,而江梨他们一家之前都是住在老房子里的。   江梨被接到这里不久,江宏发和林凤霞不仅把老房子里能用的东西全都搬空了,还给房子换上了新锁,而房子的地契自然也在她们手中。   这是原主父母唯一留给原主的东西,也是原主记忆中最踏实最安稳的存在,江梨必须把这房子从两人手中拿回来。   林凤霞一听江梨想要借这事儿要回老房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江梨,就先不说是我们把你养到了这么大,你得知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老房子它咋地也轮不到你。”   江梨深知对付林凤霞这种人,你根本没必要跟她讲理,于是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行,老房子既然轮不到我,那今天咱就好好算算这几间房子的账。”   “当初这房子可是我爸出钱建的,缺的口子也是他去村里挨家挨户借的,这事儿村里人可都知道,老叔可还当着老书记的面写了条子,说这钱一定会还。”   “你们只要把这钱还了,老房子我可以不要。”   “想得美,这房子和钱你都甭想要,把你养这么大我们不花钱的吗?再说了,你爸的死说到底他还是意外,别想着往我们头上乱扣帽子。”   话说到这种程度,那就是摆明了要撕破脸皮了,江梨也不再有所顾忌道:“那行,我这就去把这事儿跟老书记说了,让他过来评评理,要是你觉得还不够,我大可以让全村人都来评评理。”   江梨说著作势就要起身,只听江宏发突然开口道:“凤霞,把老房子的钥匙和地契拿给她。”   林凤霞:“江宏发,你说什么?”   “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   江梨揣着钥匙和地契走出院子的时候,外面天光大好,秋阳已升至头顶,细腻的柔光铺撒下来,驱散了清晨的潮气,让人觉得身心都是暖洋洋的。   江梨站在院门口回头朝里看,经过今天这件事,她之后应该是再也不可能再踏进这院里一步了,不过倒也正合她意。   “走吧,去老房子看看。”她招呼着身旁的贺严冬,转身正准备要走,突然听到江松在喊她,便又停住了脚步。   转眼的功夫,江松已经跑到了她跟前,没等她开口,便低眉敛目的说了声,“对不起,堂姐。”   江梨有些诧异的扭头和贺严冬对视了一眼,回过头来只愣了短短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那件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江松重重的点点头,说道:“嗯,那次我爸喝醉酒,不小心说漏嘴了,我刚好听到,但我害怕,我不敢说……”   “所以,你就一直偷偷地对我好是吧?”   江松点点头,又摇摇头,着急地解释道:“也不全是因为这样,你是我堂姐,我们都姓江,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的。”   江梨伸手揉了揉江松的头,安慰道:“别担心,堂姐知道你的意思,不会怪你的。”   “那你以后……”   江松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堂屋隐隐传来叮铃咣当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林凤霞那尖利的叫骂声,“江宏发,这么多年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当初我就跟你说了,这丧门星不能养…… ”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江梨伸手拍了拍江松的肩膀,说:“放心吧,以后还会回来看你,只不过,你家这院门我怕是进不去了,咱们到时候就去老屋见吧。”   堂屋内仍断断续续传出林凤霞那尖利的声音,只不过那些隐约能够让人听清的字眼已经有些难以入耳,江梨怕屋里的两人冲动之下,真的打起来,便赶紧让江松回屋了。   堂屋内,面对林凤霞的打砸,指责和谩骂,江宏发始终保持着沉默,他觉得没必要和一个泼妇争对错,她要打要骂,都随她便,只要等她消气了,这事儿自然也就算过去了。   从江梨上次回来,他就发现这妮子和之前不一样了,而且这事儿她明明一个月前就知道了,却偏偏过了这么久才来讨说法,怎么可能没一点儿准备。   江宏发心里清楚,如果今天他不应下江梨提出的要求,那她是真的敢把这件事闹大,到那时候他就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丢面儿都是小事儿,真要算账,这房子的钱加上他大哥的抚恤金,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跟这比起来,那几间破房子算什么。   再说了,江梨终究是嫁出去的闺女,这老屋就算是给了她又能如何,说到底最后不还是江松的。以江梨现在对待江松的态度来看,他不觉得将来江梨会在老房子的问题上为难江松,这就够了。 第68章 新书记   老屋并不远, 贺严冬蹬着自行车,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   几间泥砖房从外面看去显得有些破败不堪,门前院内七零八落的丛生了不少杂草, 堂屋内的情况并不比外面好多少,蛛网密布, 尘土满天飞, 且房顶上有一处, 因为年久失修, 已经可以窥见天光。   之后的几天里, 贺严冬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动的骑着自行车先将江梨送到学校, 然后就直奔柳河公社的老房子, 该清的清, 该修的修,等到又一个周末来临, 江梨再过去的时候,老屋里不仅变得整洁如初了,连之前破掉的房顶也已经被人给修好了。   江梨早就找了村里懂白事的老师傅, 挑了日子给她爸妈重新修了牌位, 等这牌位在老屋里立好, 江梨扯着贺严冬跪下磕完头, 这事儿在江梨心里才算彻底画上了句号。   两人也不再遮遮掩掩, 大大方方的骑着自行车驶出了柳河公社。   这几天贺严冬成天儿的往柳河公社跑,早已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加上早先有人从林凤霞家门口路过的时候, 刚好听到林凤霞在屋里骂骂咧咧的说什么白眼狼, 丧门星……这日子过不成了。一群人闲着没事, 稍微一合计, 就开始猜测说,是不是江梨现在仗着有婆家人撑腰,来找林凤霞一家算账来了。也有人估摸着说,可能是林凤霞看人家江梨现在过得好了,想巴结人,结果人不领情,这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   林凤霞确实气得不轻,江松前脚回学校,她后脚就收拾包袱回了娘家,她老娘是个机灵人,听完林凤霞那一通诉苦的话,稍一琢磨就把江宏发留的那点儿小心思给摸透了。   即便如此,林凤霞心里还是觉得气不顺,就在娘家多住了两天,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他江宏发知道,她林凤霞是有娘家撑腰的人。结果等人再回来的时候,这事儿已经被村里人传得不成样子了。   她这回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到家直接包袱往屋里一丢,出门儿的时候顺手抓了两把花生塞兜儿里,就看着哪儿人多去哪儿。   见着人老远就开始吆喝,“吆,这玉米棒子还没掰呢,就开始打毛衣了!”   眼前儿这几个都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喇叭,看到她过来赶紧止了话头。   “这不是家里地多嘛,今年又是大丰收,到时候又是掰玉米,又是剥玉米的谁知道要造到啥时候,可不得趁着现在闲着,多打上几毛线。”   “哎,凤霞,这几天咋都没见你啊?偷摸着干啥好事儿去了?”   “没干啥,就回娘家住了几天,办点儿小事儿。”林凤霞十分悠闲的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说道,弄得其它几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每个人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这传言的真实性了。   “吆,凤霞,啥事儿呀,怎么听着还怪神秘的。”   林凤霞走上前去,从兜里掏出花生,一人给分了点儿,并嘱咐道:“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不能到处乱说。”   看到几人都点头应承下来了,林凤霞这才满意的开口道:“我这次回娘家啊,其实是去还愿的。我娘家那边不是有个厉害的神婆子嘛,自从前些日子我大哥忌日之后,我呀,那就没睡过一个好觉,那是天天晚上做噩梦被吓醒啊!”   “我娘呢,就去帮我找神婆给看了……人说了,必须得断亲才行,江梨这妮子一听说要断亲,张口就要一百块钱呐,你们说我能给吗?”   几个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纷纷道:“这肯定不能给啊!”   林凤霞一拍手说:“是吧,可人家江宏发心疼侄女儿啊,还拍着桌子让我拿钱来着。这后来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我跟江宏发吵了一架,愣是没拿钱,但把那老屋给了。”   “唉,凤霞,你也看开点儿,俗话不是说得好,破财消灾嘛,反正那老屋都破成那样了,你们留着也用不上。”   话说到这里,林凤霞索性开始趁机倒苦水,“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咋过来的,我和孩儿他爹倒是没啥,我就怕那俩娃被她克啊,整天提心吊胆的,都不敢让俩娃跟她走得太近,现在总算是彻底放心了。”   “谁不是呢!说实话,我们也不敢让自家娃跟她走太近。”   “听说她现在不是当了公社老师,那不是害人嘛。”   …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一直到太阳日落西山,该要准备晚饭的时候才回家。   林凤霞正好和张婷同路,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道:“对了,婷儿,你那娘家妹子之前不是说过江梨和她们学校一个男老师走得挺近的,你知道那人叫啥名儿不?”   ……   这天早上,刚吃完早饭,老书记就夹着公文包,乐呵呵的去公社开会了,一直到了晌午饭时间才回来,走到村口老槐树那儿,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没应声,像是没听见似的,背着手走了。   这人上午过去的时候还乐呵呵的,怎么才过了半天就成霜打了的茄子了?众人开始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又有啥政策上的变动了。   贺严冬倒是没听到什么风声,不过下午他从地里回来刚走到村口就被人给拦下了,也就知道了这个事儿。   以他这么多年对老书记的了解,那铁定是在公社遇上啥事儿了。贺严冬连家都没回,跨上自行车就直奔队部,发现人没在队部,便又直接往人家里找去。   贺严冬将自行车停在院门口,进了院子看到人,赶忙招呼道:“婶子,我叔在家不?”   吴桂花正在院子里捡豆子,抬头看到贺严冬来了,赶忙起身走了过去。   她扭头朝着屋里瞧了一眼,然后小声说:“在家,晌午从公社开完会回来,饭都没吃就躺下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挪窝,我也不敢问,正愁呢,这不刚巧你来了。”   “行,没事儿,婶子,你忙着,我进去瞧瞧。”贺严冬说着往屋里走去。   这次公社开得是表彰会也是动员会,他们贺家大队落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虽然比较晚,但成效却是非常显著的,再加上这采石场又办得如火如荼的,公社俨然已经将他们大队当做标杆和榜样了,每次表彰会上都要拿出来讲一讲。   除此之外,眼下过不了两天就要秋收了,这次会议的重点主要是还是动员大家做好抢收的准备工作。   这会议内容确实没啥问题,问题就在于会议结束后,老书记被指名单独留了下来。   毕竟这会议上刚刚被当成榜样表彰过,老书记还以为是上级对贺家大队有啥特殊指示呢,结果却被告知,他年纪大了,是时候该退下来了。   老书记从公社回来的这一路上,心里都不太得劲儿,这不是卸磨杀驴吗?这该落实的政策是他顶着压力一步一步的带着村民们落实的,这采石场,也是他带头重开的,虽说还没有带领村民们致富,但至少有闺女愿意嫁到他们这村子来了。   现在倒好,前脚刚表彰完他的好成绩,后脚就说他年纪大了,该退了,这比打他脸都让他难受。   这算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贺严冬听他说完,端着下巴琢磨了半晌后问道:“叔,那公社有跟你说你啥时候退吗?还有这新书记到底定了谁啊?”   老书记一听他这话,瞬间不乐意了,横眉冷目的哼了他一声,说:“放心,你叔我就算退了,答应你的事儿也一定给你做到。”   “你问这话,不就是操心到时候我退了,你那养猪场剩下的免费使用权就作废了,放宽心,一天也少不了你的。”   “但是,你也别忘了,你还欠队部一台电视机呢。”   贺严冬听得嘿嘿直笑,“叔,你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你看我像是会落井下石那人吗?”   “不像。”老书记摇摇头,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   贺严冬说:“那就行了,所以公社到底是咋跟你说的。”   说到这新书记的人选,老书记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难受得厉害。   公社倒也没让他现在退,说是估计要等到秋收后了,现在就是提前知会儿一声,让他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准备,到时候新书记来了,方便接手。   至于这新书记的人选,公社说是上面给安排了个大学生,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太清楚。   多稀罕呐,大学生来到他们这穷村儿当书记,这怕是周围十里八村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吧。但他那心里却像塞了块石头似的,堵得厉害。   “大学生,也就说起来好听,刚走出校门的娃娃,能懂个啥?这大家伙也就才刚刚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之后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大学生呐,叔,你想啊,咱贺家大队的书记是大学生,那说出去多敞亮啊!多给咱们长脸啊!你说是不?”贺严冬说着眼睛都放光。   但老书记却不乐意了,“你别给我整些没用的,实话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老了,没用了。”   贺严冬真诚的笑着说:“那不能,对了,叔,我突然想到一事儿。”   “你看你这不是要退了嘛,刚好我那养猪场它缺个管事儿的……”   老书记摆摆手,直接打断了贺严冬的话,“冬子,你叔确实年纪大了,但你也不能忽悠我啊!就你那养猪场屁大点儿的地儿,要啥管事儿的啊?”   “叔,是我没说清楚。”贺严冬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别看它现在小,等秋收后,我就打算大干特干,到时候直接把那半个山头都盖成养猪场。”   “我一个人肯定是照看不过来的,这事儿它又不能马虎,所以啊,还得老叔你来帮衬帮衬,毕竟这其它人我也信不过啊!”   老书记眯眼琢磨了会儿,半推半就的说:“我再想想。”   贺严冬一听就知道这事儿有谱了,他说这话也并不只是在哄老书记高兴,秋收后建养猪场这事儿他琢磨挺久了,缺个管事儿的也确实是事实,只能说是刚巧给碰上了。   跟贺严冬唠了小半天,老书记压在心头的这块大石头总算是卸下了,晌午回来气得连饭都没吃,这会儿只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匆忙招呼老婆子给做饭去了。   贺严冬一看这天儿也不早了,乐呵呵的功成身退,蹬着自行车像是要飞起来似的,直奔公社小学接媳妇儿下班。 第69章 油嘴滑舌   学校刚开学不久, 江梨带的又是六年级升学班,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这几天一天三顿饭几乎都是柳芳枝做的。   今儿个晚饭做的是捞面条, 浇头是用猪油炒的倭瓜丁,炒熟后续开水, 滚至汤汁略微浓稠, 这浇头就算是做好了。   白面条浇上黄澄澄的浇头, 闻着都香, 那吃起来就更不用说了。   倭瓜是柳芳枝自个儿在院里种的, 结了不少, 有面的也有脆的, 面倭瓜柳芳枝打算等熟了之后摘来煮汤, 顺便再做些南瓜饼,脆倭瓜就专门拿来炒菜吃, 特别是用猪油炒过后,那香味儿飘得满院子都是,吃起来也软软糯糯的非常适口。   吃过晚饭, 江梨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 并归置停当, 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里。   看她前脚刚进屋, 后脚贺严冬就端着洗脚水走了进来, 江梨知道是他,也就保持着半躺在床上的姿势没动, 任由贺严冬帮她把鞋子脱掉,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双脚慢慢放入热水中。   “烫不烫?”贺严冬一边帮她按脚, 一边问道。   江梨仰面半躺在床上, 闻言晃了晃脑袋, 瓮声道:“不烫,刚好。”   说完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又道:“你别按了,过来坐下一起泡会儿。”   “我脚臭,给你洗完我再洗。”   “我又不嫌弃你。”江梨有些不自觉地撒起娇来,“快点过来嘛!”   贺严冬感觉自己骨头都要酥了,当即把水盆往旁边挪了挪,然后走到江梨身旁的位置坐下。   贺严冬麻溜脱了鞋,将脚放到水盆里去,然后伸手托起江梨,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先低头亲了亲额头和鼻尖,然后才问道:“累了?”   江梨在学校讲了一天的课,这会儿实在是懒得张嘴,于是就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贺严冬被自家媳妇儿在怀里磨蹭得心猿意马,索性单手托起江梨的脸,低头直接亲了上去,直逼得江梨拿小拳拳锤他胸口才把人松开。   “你欺负人。”江梨自以为凶巴巴的说道,然而说出来的话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我亲自己媳妇儿,怎么能叫欺负人呢。”贺严冬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就是欺负人。”江梨朝他胸口狠砸了一拳,不理他了。   贺严冬被打了也高兴,乐呵呵的弯腰提起热水壶顺着水盆的边缘又往里加了点热水,然后心满意足的搂着江梨说:“你要是觉得累了,不想说话,那就闭上眼,我说,你听着就成。”   江梨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然后在贺严冬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真的闭上眼睛,等着听他说。   贺严冬特意放低了声音,像是讲故事似的,把今天在老书记那里听说的事,以及他准备扩建养猪场的计划,一桩桩,一件件,都仔仔细细的跟江梨讲了一遍。   等他讲完的时候江梨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就连贺严冬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第二天早上江梨醒来,在床上睁着眼怔愣了许久,她隐约记得昨晚贺严冬跟她讲了不少的事情,但她后来实在太瞌睡,就不小心睡了过去,现在能想起来的也就两件事。   其一是老书记要退了,新书记是上头派下来的大学生,至于这其二就是贺严冬说秋收后想要扩建养猪场。   江梨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落到实地可能会遇到的一系列问题,一边穿衣起床。   入秋之后,这天就一天比一天冷了,江梨抬脚刚走出门就猝不及防的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秋日的天空愈发显得高远,一缕缕白烟蒸腾着向上奔赴,却都在将至未至之处烟消云散。   江梨站在院里,一边刷牙,一边望着白烟升起的方向,她知道是柳芳枝开始做饭了。   贺严冬担最后一担子水回来的时候,江梨正站在窝棚下喂兔子,看到他进来就交代说:“你待会儿忙完,记得过来一趟,有事儿跟你说。”   “啥事儿,你说呗。”贺严冬说着把水桶往地上一放,就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江梨推了他一把,并催促道:“你先去忙,忙完再说,快去。”   贺严冬顺着她手上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呵呵笑着说:“行,就听媳妇儿的。”   江梨看着贺严冬重新担起水,迈着大步往伙房走去,忍不住提醒道:“你慢点儿,别洒了。”   “好嘞!”   看着贺严冬的身影消失在伙房门口,江梨这才转过身去,重新抓了一把碎菜叶子喂给小兔子。   与此同时,邱秀华从屋里出来,往院子里泼了一盆洗脸水,等再回屋时,嘴里就忍不住开始叨叨起来了。   “我就说咱妈偏心吧,你看人老二媳妇儿,大早上起来啥也不用干,跟个资本家大小姐似的,搁那儿喂兔子。”   贺严寒坐在床边,一边穿鞋,一边开口道:“偏心啥,你刚嫁过来时,妈也没让你动过手儿。”   “是没让我动过手,都是我抢着干。”邱秀华说:“那还不是因为她是婆婆,我是媳妇儿,勤快点儿总没错。”   “不过,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一个人的心要是从一开始就长偏了,那你就是再勤快也没用,白忙活。”   贺严寒并不想一大早的就和她一起讨论自己亲妈的心是不是长偏了,索性披上衣服,直接开门出去了。   贺严冬麻溜的将最后两桶水倒入伙房的水缸里,又跟灶台边正在做饭的柳芳枝贫了几句嘴,就迫不及待的往院里走去。   结果刚从伙房出去,又撞上正好要去后院的贺严寒,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房子的事情,等贺严冬再次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江梨已经喂完兔子回屋了。   贺严冬进屋的时候,江梨正坐在床边看存折,上面的钱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少了,但对于贺严冬即将要扩建的养猪场来说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咋地啦?媳妇儿。”贺严冬说着,走到江梨身旁坐下,顺手从她手里抽走了存折,“这咋还把存折都拿出来了,是要买啥大件?”   江梨叹了口气说:“你昨晚不是说想要扩建养猪场,得花不少钱吧!”   “还没仔细算过,不过最少得这个数。”贺严冬把存折合好又塞回江梨手中,然后伸手给她比了一个数。   “这么多啊!”江梨皱眉,有些担忧道:“那要去哪儿弄这么多钱啊?”   贺严冬一脸轻松的轻抚着她的手说:“放心吧,家里的这点钱就留着咱们过日子用,其它的我会想办法的。”   这是83年,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江梨有些不依不饶道:“你肯定已经有想法了,对不对?你跟我说说,你是咋想的?”   “我能有啥想法,没钱就去借呗。”贺严冬笑了笑说:“你可别忘了,咱村儿这采石场现在可是红火着呢,再说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找刘站长给想想办法啊!”   江梨觉得他说的这两个都不太靠谱,但她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就没说出来。   只嘱咐道:“既然打算好了要去借钱,那最好还是仔细算一下,万一跟预估的差太多,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贺严冬嗯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那到时候直接你给算一下好了,这样你放心,我也不用去找会计磨嘴皮子不是。”   江梨巴不得呢,赶紧应道:“好啊!”说完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最好钱也归我管。”   “别说钱了,咱家啥都归你管,连我都归你管。”贺严冬说着伸手刮了刮江梨的鼻尖,宠溺道:“小管家婆。”   江梨一把推开他,起身将存折放好,然后顶着一张大红脸出去了。   吃早饭时,江梨一直没吭声,暗自在心里琢磨着,她总觉得贺严冬最近有些不对劲,好像变得格外的油嘴滑舌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去学校的路上,江梨坐在贺严冬的自行车后座上,仔细的回忆着,好像就是从贺严冬当了这国营场的临时工之后。一开始只是偶尔来几句,并不太明显,江梨也没有在意,现在油嘴滑舌的几乎每天都能把她撩得满脸通红的。   “哟,冬子,又去送你媳妇儿啊?你这一天儿天儿的可真准时。”   “那是,这送的可是人民教师,赶早不赶晚。”贺严冬笑着大声回道。   类似的对话,江梨之前听过很多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起来会格外让她觉得脸热。   之后的一段路上,江梨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贺严冬这人到底都跟国营场那些城里人学了些什么。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贺严冬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江梨情绪有些不对。   他凑到江梨手腕上瞧了一眼,发现时间还早,就耍赖似的,把自行车往旁边一停,拽着人不让走。   “媳妇儿,咋突然不高兴了呢?”贺严冬眉头紧锁,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江梨端着脸,故意道:“没不高兴,就觉得你最近像吃错了药似的。”   “我吃错了药?我没吃……”贺严冬话说到一半,终于明白过来江梨那话是什么意思了,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摸摸了鼻子,小声说:“那个,你知道了啊!”   “我也是听国营场一小青年说的,说这夫妻间啊平时多些肢体接触,它容易增进感情。”   江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人就那么一说,你就跟着学啊,你可真行!”   贺严冬还觉得挺委屈,“我这不是想着让你高兴,再说了……”他话到最后都快没声了,“再说了,那俩月咱俩搁一块儿的时间还不如你跟那个徐斌搁一块儿的时间长呢,我可不得做点儿什么增进一下感情嘛。”   “你要是觉得不高兴,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我也觉得怪别扭的。”   江梨看着眼前这个吃了别人的干醋还不自知的人,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我没不高兴,我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其实偶尔来那么一两次,确实挺让人惊喜的,但多了,就有点不像你自己了,知道吗?”   说罢,江梨朝着四周瞧了瞧,发现并没有什么人,便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了小声说:“在我这儿,别人再好都比不上你,我已经被你吃得死死的了,不用这么讨好我的。”   江梨说完,趁他不注意,挣开他的手,转身便跑进了学校,留下贺严冬一人站在瑟瑟秋风中对着她的背影傻乐。   此时,贺严冬觉得他才是被吃得死死的那个。 第70章   之后的一周, 这天儿跟回光返照似的,太阳大的离谱,中间有两个晌午, 穿着背心走在路上都出汗。   眼看着村里人多地多的几户人家,已经背着竹篓, 带着草帽下地去了, 其它庄稼人也都坐不住了, 一个个儿成天往地里跑, 擎等着家里上工、上学的都回来了, 赶紧也下地掰玉米去。   学校通知要放农忙假的时候, 江梨正打算去上最后一节课, 结果直接被通知不用上了, 抓紧时间各回各家,做好抢收以及秋播工作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学生娃们听到消息, 都高兴坏了,麻溜收拾好东西,一股脑的全都往校门口跑。   江梨和其它几位老师坐在办公室里闲聊, 等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 这才收拾东西, 准备回去。   平时放学, 江梨只要一走出校门就能看到单脚撑地, 跨坐在自行车上等着接她的贺严冬,今天因为通知来得比较突然, 估计贺严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儿。   所幸学校离家也没多远, 她走回去也要不了多久。   江梨出了校门, 刚走了没两步, 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串渐行渐近的自行车车铃声, 她还没来得及扭头瞧上一眼,就看到徐斌已经蹬着自行车行到她身边来了。   徐斌左右看了看,笑着说:“今天没人接?送你一程?”   “不用,没几步路,走着就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江梨摆摆手,客气道。   “那行,那我就先走了。”徐斌对江梨会拒绝他,显然并不意外,便也不再强求,自行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除了徐斌,回去的一路上江梨还碰到不少村里的熟脸,个个儿看起来都行色匆匆,想必都是在着急忙慌的为了抢收做准备,弄得江梨都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去。   到家后,江梨发现贺严冬并不在家,听柳芳枝说是午饭后没一会儿就被队部的人叫走了,江梨一听就知道,八成也是去讨论抢收的事情了。   眼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远山尽头,江梨撸起袖子走进伙房准备开始做饭。   说起来,她确实有挺久没下厨了,这会儿在伙房里转了一圈,才发现能吃的也就只有自家院子里种的倭瓜,以及自家母鸡下的蛋。   江梨随便煮了个红薯面汤,然后一边切着倭瓜,一边琢磨着明天要找时间去趟城里,这马上就要开始抢收了,下力气的活她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不能在伙食上委屈了大家。   掰玉米要远比收麦子麻烦得多,玉米掰完要先运回家里,然后是剥玉米、辫玉米,还要等晒干了才能打玉米粒,而且玉米掰完了还不算完,还得花功夫去砍玉米杆子,麻烦着呢。   以前大家都是一个队的,要做什么,你还能统一安排一下,现在是各家干各家的了,地里的活计,全看老天爷,谁家也不想往后拖,毕竟早一天弄完就早一天安心。   可村里的拖拉机就那两辆,村里上上下下几十户呢,哪里用得过来?就算加上那几头大牲口也是不够用的。   可就算这样也阻挡不了庄稼人那颗热火朝天要抢收的心。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贺严冬骑着自行车将江梨送到村外简易公路上的公车站点,并仔细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后,就匆匆赶回去了,一路上倒是碰到不少拉着架子车以及推着手推车下地的乡亲们。   说起来他也得赶紧往地里去了,贺前程他们几个这会儿怕是已经开干了。   昨个儿他们一群人在队部都商量好了,现在虽然是各家各户单干了,但抢收是庄稼人的大事,一家一户干得好那不算好,整个村子都干得好,那才能叫好,所以队部还是决定各家各户都互相帮衬着点儿,早结束早安心,这采石场也能早点儿复工不是。   贺严冬他们几个这两天的任务就是帮着村里有大牲口的几家先掰,这样他们掰完了,那大牲口不就腾出来了,其它户也就可以轮着用了。   农忙时节,去往县城的公共汽车上只有寥寥几人,江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初升的朝阳,散发着明亮刺目的光,照在江梨的脸上刺得她微微眯着眼睛,待汽车缓缓开动,凉风拂面,就会发觉这阳光落在脸上不仅不晒,反觉温煦。   窗外是连绵的群山,是广阔的庄稼地,是象征着丰收的金色海洋,从江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平静的“海平面”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泛起波澜,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在那深不见底的“海底”,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她看到了——在贺严冬送她来的路上,那些庄稼人特意换上了平时不会穿的布满大大小小补丁的粗布短衫,头上包好毛巾,一头便扎入了“海里”。   一株玉米杆子上一般会结两穗以上的玉米棒子,只见他们戴着劳保手套的手十分熟练的,一只手扶着玉米杆子,另一只手几下就把上面的玉米棒子全掰下来了,然后抬脚照着根部一踩,玉米杆子就倒了下去。   他们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待到中午江梨回来时,透过公共汽车的车窗,已经可以看到“金色的海洋”被分割,又被重组,但“海底”那疯狂涌动的暗流却再也遮挡不住——那是庄稼人忙中带笑的身影。   对于他们来说,丰收的喜悦早已大于一切,这是当时当下江梨内心深处,最真实最热烈的感受。   到了县城,一下公共汽车,江梨就马不停蹄的往供销社跑,去晚了这卖相好点儿的肉怕是就抢不到了。   今儿个她运气不错,这个点儿供销社人并不是很多,江梨先是买了肉,然后又买了些白菜、萝卜,等出来时左右手已经沉甸甸的提满了东西。   然而江梨并没有急着往车站走,反而走向了反方向,其实她今天来,除了买菜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江梨提着东西边走边问,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处看到了农信社的招牌。   她也是这几天才突然想起来,之前偶然碰到林颂文那次,有听到他说在农信社工作。   江梨觉得如果政策允许,能够像在21世纪买房创业那样,可以跟银行借款,那明显就靠谱很多。   所以她便决定过来问一问,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儿。   小县城的农信社并不大,前前后后只有正门能照进去些光,所以即使是在大白天里面也显得有些许昏暗,江梨提着满满两大网兜东西走进去,发现大厅内并未设座椅,且前来办理业务的人也并不是很多,稀稀落落的分布在几个窗口前。   江梨本来还以为来这里找人可能要花费些功夫,结果没想到她随便找了个没人窗口,问了一句,便把人给找到了。   林颂文看到是江梨过来找他,顿时又惊又喜,怔愣了半晌后,才后知后觉的跟旁人交代了几句,从后面走了出来。   待林颂文走过来,江梨便直入主题,问道:“我就是想找你问点事儿,不会影响你工作吧?”   “不影响的。”林颂文看江梨手里还提着蛮多东西的,便提议道:“这样吧,后面有个小会议室,不如你跟我进去说。”   江梨此时腾不出手来,便只能摇摇头,说:“就一点儿小事,不用那么麻烦。”   “行,那你就在这儿稍微等我一会儿。”   林颂文丢下这句话,匆匆跑了进去,没一会儿便又出来了,直接领着江梨走到了门口他停自行车的地方。   “你把东西挂上来,我给你送到车站,咱们边走边说。”   江梨犹豫了片刻后,才将东西递了出去,并再次确认道:“那麻烦你了,确定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不会,走吧。”林颂文说完,便推着自行车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江梨本只是顺路一问,也没抱多大希望,结果还真被她给问着了。   听林颂文说农信社去年刚出台了农业无息贷,对包括种植业、养殖业在内的几种生产形式进行重点扶持,至于到底能贷多少,还要看担保人和最终的评估结果。   林颂文让江梨给他写了一个大队的电话号码,因为他不是主管贷款业务的,所以更详细一点的东西,他还得等回去彻底问清楚之后,才能告知江梨。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便到了车站,江梨提上东西,临上车前真诚的对林颂文说了句“谢谢”。   “江梨。”   盯着江梨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林颂文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喊了她一声,他其实只是很想问一句“你现在过得好吗?”,但等江梨真的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资格再去问这些。   于是,便只是干巴巴的挥挥手说:“没事儿,就是想跟你说不用跟我客气,回去等我消息就成。”   江梨也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便上了公共汽车。 第71章   江梨提着两大兜东西进门的时候, 柳芳枝刚做好晌午饭,出来瞧见她手里提着的东西时,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说:“这萝卜、白菜以后就别买了, 家里自留地种的都有。”   江梨当然知道这些家里种得都有,一个月前还是她跟着柳芳枝一起去自留地翻土, 刨坑, 丢的种儿, 但是自己种的要再过两个月才能吃上, 江梨想蒸些肉盒犒劳大家, 没有菜可不行。   再说了, 这萝卜、白菜也不贵, 几分钱一斤她们还是吃得起的。   但江梨并没有多说, 只随口应了声:“知道了,妈。”   柳芳枝也只是过惯了苦日子, 心疼钱,忍不住提了一嘴,并没有为难江梨的意思, 更何况这东西都是人江梨用自己的工资买的, 最后总归还是进了她们一家人的嘴。   于是便又开口说:“把东西放着, 先吃饭吧, 待会儿想做啥, 妈给你打下手。”   贺严冬两兄弟都没回来,因此堂屋的八仙桌上只坐了她们婆媳三人, 席间柳芳枝和江梨讨论待会儿吃完饭要做啥时, 一旁的邱秀华并未搭话, 只端着一张脸埋头苦吃, 等她俩说完了, 才搁下筷子,一擦嘴,慢悠悠开口道:“妈,这房子眼看着就起好了,分家这事儿,你看……”   “秋收后再说吧,急个啥!”   柳芳枝说着端起大瓷碗,将最后一口面条扒拉进嘴里,然后哐的一声把碗筷往桌上一放,对着柳芳枝说道:“那房子不是起好了,既然没啥事了,人也别闲着,待会儿吃完饭,把锅碗给刷了。”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江梨刚好吃完饭,柳芳枝的话她自然也是听到了,于是便十分利落的把碗筷往桌上一放,并往前推了推。   看着邱秀华黑着一张脸收了碗筷,十分不服气的往伙房走去,柳芳枝也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啥也不干,还想吃好的,想得美,谁也不欠她的。”   这话江梨不好搭腔,便起身道:“妈,我先去和面,放灶台边发着,省得耽误事儿。”   “去吧去吧。我这就去把那萝卜、白菜给洗洗。”   接下来整个下午,江梨和柳芳枝都在忙活蒸肉盒的事情。   江梨打算做的是“因地制宜”版的肉盒,后世常见的肉盒都是用猪肉大葱剁成馅,然后用大面皮包成枕形放锅上蒸,蒸熟后,出锅咬上一口,皮薄肉多,满口留香,薄皮里塞满了肉馅,看着就很有食欲。   好吃是肯定好吃的,但对于他们来说,未免过于奢侈,照这种做法,她那两斤肉根本做不了几个,再说了,庄稼人在田里累死累活,无非也就是求个吃饱穿暖,偶尔能沾点油腥,尝点肉沫子就算是改善生活了,像之前麦收时做的包子、肉饼,一年吃个一两次也就行了,其它时候不管做啥,还是应该把顶饱作为首要考虑的目标。   江梨这次还是准备了两种馅料,一种是猪肉白菜,一种是猪肉萝卜。两斤多一点的猪肉被她分成了几份,有用来化猪油的,有用来炒的,还有洗干净切好直接用的。   猪肉白菜的馅料是最好弄的,挑一块足够肥的五花肉,不切碎,切成小薄片,拌上切成丝的大白菜,搅成馅儿,放在面皮上,卷成毛巾卷,两头封口,上锅一蒸,蒸出来的猪油浸润着白菜丝,那口感吃起来可以说肥而不腻。   至于猪肉萝卜的,做起来就相对来说稍微繁琐一些,白萝卜切丝后要先焯水,然后等晾干后再下锅用猪油炒,炒出来的萝卜丝吃起来就已经有肉味儿了。这时候,再把剩下的猪肉同样的切丝下锅,炒至断生,就可以盛出来和萝卜丝放在一起拌成馅。   江梨觉得猪肉萝卜馅的吃起来要比白菜萝卜的口感上更丰富一点,毕竟那猪肉和萝卜丝都是下油锅炒过的,肯定要更香一点的,但赶在日落前回到家里,并刚好赶上第一锅肉盒出锅的贺春华就觉得两种都很好吃,香喷喷的根本吃不出差别。   晚上贺严冬带着满身的寒意进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江梨被吵醒后,迷迷糊糊的看了眼腕间带着的手表,已经十点了。   贺严冬看到她醒了,便凑了过去,手上沾了凉意,也就没舍得碰她,只低头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哄道:“接着睡吧,我拾掇拾掇就来。”   被窝里的江梨,此时慵懒得像只小猫咪,说话也软软糯糯的,“伙房里给你留了肉盒,没熄火,在灶台上温着呢,你吃了再睡。”   江梨说着眼都要睁不开了,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贺严冬笑着又怜爱的在江梨眼睛上亲了亲,然后给人掖好被子这才出去了。   之后几天江梨也换上了粗布长衫,头上裹上毛巾,跟着大家一起下地抢收了。   刚上手的时候,她还觉得挺有意思,玉米穗子都熟透了,不需太用力,一掰就掉了,除了细长的玉米叶子扫在脸上有种又辣又痒的感觉之外,江梨一开始并没有任何不适。   但随着时间流逝,刚过不到一个小时,她就觉得手心火辣辣的,虎口处的皮肤被磨得都要渗出血来,再看进度,她落了大家整整一大截。   基于这种情况,不管江梨怎么说,之后贺严冬都不允许她再下地掰玉米,除了她,年迈的柳芳枝也被撵了回来,这种时候俩人当然也不至于在家闲着,掰下来的玉米已经被拉回来了一大车,堆在院子里,跟个小山似的,之后每天吃完饭,江梨和柳芳枝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头剥玉米。   江梨会给人编辫子,但不会给玉米编辫子,于是就剥光穗儿,后来听柳芳枝说光穗儿剥太多没地方晒,江梨就也开始学着给玉米编辫子,编玉米辫子不难,但她手劲儿不够,或者说不知该往哪儿用劲儿,编出来的玉米辫子就松松垮垮的,不成样子。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柳芳枝就教她打结,每两穗玉米用玉米苞打个结,这样到时候院子里多支上几个架子,搭上去就能晒。   中间有一天,江梨去地里送饭回来没多久,大嫂邱秀华就也跟着回来了,彼时江梨正坐在院里剥玉米,一抬头就瞧见走进来的邱秀华正瞪着她,江梨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就没多想,眼一垂就当没瞧见,继续低头剥玉米。   直到后半晌她起身去伙房烧水,路过邱秀华房间的时候,才听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干呕的声音,江梨这才想起来晌午邱秀华回来的时候脸色看起来微微发白,脚步似乎也有些沉重。   这是病了?   想到早先无缘无故被人瞪了一眼,江梨放下了打算推门进去瞧一眼的手,不是她记仇,是怕万一人真的病了,看到她再给气得更严重了。   多大仇,多大恨呐!江梨不懂。   但江梨既然知道了,就肯定不会说不管不顾,她先去知会了柳芳枝一声,让她进去瞧瞧,然后才去伙房烧水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柳芳枝就出来了,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江梨赶紧问道:“咋回事啊?”   “说是中午吃了你做的两个肉盒之后,就开始肚子痛,又犯恶心。”柳芳枝说完,又开始安慰江梨道:“你也别多想,那肉盒大家都吃了,怎地就她有事儿,我看她也没啥事儿,躺躺就好了。”   江梨听完之后,心下讶然,怪不得呢,人一进门就瞪她,合着是把这锅扣她头上了。   反正不管怎样,江梨是可以确信自己的肉盒是没问题的,柳芳枝刚才也说了,大家都吃了,偏她一个人出了问题,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吃多了。   这肉盒油水大,像她们平时不怎么沾油水的人,吃多了确实会出现拉肚子、恶心之类的情况,但江梨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这邱秀华从回来到现在也没去过茅房啊!   江梨估摸着这会儿水应该已经烧开了,便快速把手上的两穗玉米剥皮后,绑在一起,然后就起身去了伙房,路过邱秀华房间的时候,她特意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能听到屋里人像是在强忍疼痛发出的大喘气的声音。   她直觉这种情况不是躺躺就能解决的,于是将热水装进暖瓶之后,江梨跟柳芳枝打了个招呼,但没说自己要去干嘛,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没过多久,江梨便带着村里的赤脚医生回来了。   村里的赤脚医生是个跟柳芳枝年纪相当的小老太太,姓刘,单字一个慧,村里人都叫她刘大夫。刘大夫跟着江梨进了院子,都没来得及和柳芳枝说上两句,就着急忙慌的迈着小碎步要去屋里看病人。   江梨这回也不再管邱秀华看到她进去,会不会气得病情突然加重了,直接便推开门,引着刘大夫进去了。   邱秀华看起来应该是难受得厉害,她整个人侧躺在床上,像只虾似的蜷缩了起来,看到江梨二人进来,她面上虽有不耐,但并不抗拒。   江梨站在一旁看着刘大夫又是把脉,又是按肚子的,而后又不轻不痒的问了几个问题,就摇摇头说:“不像是吃坏了肚子。”   江梨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把人引了出去,等到了外头,刘大夫才小声道:“我琢磨着你大嫂这情况像是怀了,但她那情况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肚子都没动静……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你们最好还是带她去卫生所做个检查啥的,再仔细瞧一瞧。”   刘大夫余光瞧见柳芳枝朝这边走了过来,便又好心提醒道:“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你妈,万一不是,就……”   剩下的话因为柳芳枝已经到了跟前,所以刘大夫并未说完,但江梨已然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   送走刘大夫后,江梨一刻也不敢耽误,直接往地里走去,自行车太慢了,而且看邱秀华现在的状态,她不一定能坐得住,得让贺严冬开着拖拉机把人送去卫生所才行。   “冬子家的,你这是要往地里去?上来我稍你过去。”   江梨才刚走到村口,就碰到了刚卸完一车玉米,正开着空车准备回地里的李青家的男人,贺青松。   江梨长话短说跟贺青松讲了要送邱秀华去卫生所的事情,贺青松二话不说就直接让江梨上车,然后掉转车头去了柳芳枝家。   另一边柳芳枝正坐在院子里一边编著玉米辫子,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埋怨着,这俩媳妇儿啊,没一个靠谱的,一个躺屋里装病,一个一下午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来回跑个啥,这不就送个人,能送大半个时辰。   也正是这个时候,随着一阵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在门前响起,江梨领着贺青松脚步匆匆的走进了院子,柳芳枝手中的玉米辫子刚编到一半,不好松手,便保持着那样姿势,喊道:“怎么把青松都给叫来了,你这又是唱得哪出啊?”   江梨本来只想着邱秀华可能是病了,压根儿没往怀孕那方面想,可刚刚听了刘大夫的话,结合邱秀华现在的情况,她心里也忍不住开始敲起鼓来,要真是怀孕了,那肚子里可是一条生命,半分钟都耽搁不得。   一进院子她根本来不及回柳芳枝的话,就指挥着贺青松去邱秀华屋里,把人给背上,而她则回了自己屋里,拿了钱,又抱了一床棉被出来。   临出门的时候,她才匆匆跟柳芳枝交代了几句,说她带着邱秀华去卫生所了。   听着突突突的拖拉机声渐行渐远,柳芳枝不悦的嘟囔了一句“瞎折腾”,手上使了大力,把那玉米辫子编得更加结实了。 第72章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像她这么大年龄的孕妇,还让她下地干那么重的活,这次幸好是送来的及时,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们家里人以后要记得多注意些。”   听到医生的话, 江梨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不过她还是十分谨慎的问了句, “那我大嫂她现在没事了吧?”   医生:“今晚再观察一晚上, 要是没事,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样啊!那谢谢您了, 医生。对了, 我想问一下, 我大嫂她怀孕多久了?”   “一个多月,像你大嫂这样的身体条件, 能怀上不容易,这样吧,你等会儿让娃儿他爹来一趟, 有些注意事项我跟他讲一讲, 行吧, 就这样, 你先去把费用给交一下吧!”   江梨点点头, 又跟医生道了谢,便去交费了。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邱秀华, 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刚刚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的时候, 她还以为是自己太疼了, 疼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直到后来随着药物发挥作用,疼痛渐渐减弱,她不甘心的又问了医生好几遍,这才确定根本不是她脑子不清醒,而是她真的怀上了。   因为右手输着液,她只能将左手抬起来轻轻的放在肚子上,温柔的摩挲着,这里面有她的孩子,她有孩子了,泪水渐渐充盈了她的眼眶,最后又宛如决堤般一颗接着一颗的从眼角滑落。   这时刚刚交完费的江梨正好走到门口,看到这幅场景,立时便收住了准备迈进去的半只脚,然后无声的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贺严冬才开着拖拉机载着贺严寒一块儿过来了,听到江梨说邱秀华怀孕了的事情后,贺严寒怔愣了片刻,转头便往病房跑,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忘了问是在哪个病房了,刚准备停下脚步,回头去问问,就听到江梨在后面用不大不小,他刚好听到的声音喊道:“右手边,最后一间就是。”   贺严寒头都没回,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邱秀华这次会出事,除了劳累过度,动了胎气之外,还有就是营养不良,她底子本就不好,从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怀上这一点,就能看出来,现在怀了孩子,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这种情况就更加明显了。   江梨和贺严寒打了个招呼,又塞给了他十块钱,便和贺严冬一块儿先回家了。   这邱秀华折腾了一下午,待会儿输完液,难免会肚子饿,就算她不饿,这肚子里毕竟怀着孩子,总归多多少少还是要吃些的,而且据江梨这一下午的观察,邱秀华的孕吐反应似乎还不小呢。   江梨坐在拖拉机车斗里兀自琢磨着,这大鱼大肉看起来是吃不了了,就煮点清粥垫垫肚子,暖暖胃也挺好的。   柳芳枝坐在小山般的玉米堆前嘀咕了一下午,家里这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别人家的到这种时候,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赶紧把庄稼都弄完了算是安心,再看看她家,一个个跑得连个人都瞧不见。   刚刚俩儿子倒是从地里回来了,拖拉机上装的玉米棒子往院里一卸,还没等她开口抱怨,人又上了车急匆匆的要走,柳芳枝还以为俩人要去田里拉玉米,谁知道是要去卫生所看人。   放着满地的庄稼不管,要去看什么人,不是已经跟去一个看着了吗?还能跑了不成?   柳芳枝越想越气,饭也不打算去做了,就坐那儿拧玉米辫子,越拧越有劲。   地里确实还有不少玉米没拉,贺严冬得趁着晚上给拉完才行,所以在门口把江梨放下之后,便又匆匆回地里去了。   江梨走进院里的时候,柳芳枝手里正拧着一个特别长的玉米辫子,跟个巨型蜈蚣似的,听到动静,人连头都没抬,手上端着劲儿给“蜈蚣”收尾。   “妈,大嫂怀孕了!”   嫁过来大半年了,江梨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婆婆做梦都想要抱孙子,所以她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或者搞个仪式感啥的,也没那个必要,所以一进门便把这好消息先给说了。   “啥?你说啥?怀了?”柳芳枝这一下午的不如意,都被这句话所带来的震惊和喜悦所冲散了,连带着她那正捏着“蜈蚣”尾巴的手都无意识的松开了,这一松手,功亏一篑,前面也都散开了。   江梨看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便赶紧又补上一剂强心针,“是,大嫂怀上了,公社卫生所的医生亲自说的,检查也都做了,错不了。”   “真怀了啊!哎呀!好啊!好啊!”柳芳枝激动得从小板凳上站起身,高兴的嘀咕着,突然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继而小心翼翼的问道:“对了,下午看她那样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那孩子没事吧?”   江梨看她浑身都沾满了玉米穗子,高兴得都忘了拍,便一边伸手帮她拍着一边说:“大人孩子都没事,就是劳累过度外加营养不良,医生让住一晚再观察观察,毕竟大嫂这算是高龄孕妇,说明天没事就能出院了。”   “营养不良,咋会营养不良呢?不行,不能让我宝贝孙子饿着。”柳芳枝念叨着,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一旁的鸡笼。   几只老母鸡似有所感,咯咯咯的叫了几声,扑扑棱棱,争先恐后的回窝了。   江梨觉得这几只老母鸡要是能说话,肯定是在说:别吃我,我还能下蛋。   柳芳枝要是真的想宰只老母鸡,炖汤给邱秀华补身子,江梨自然是拦不住,况且也没必要拦,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肯定是不行,老母鸡油水多,邱秀华现在孕吐反应正大呢,实在是不适合现在吃。   江梨十分理解柳芳枝好不容易要抱到孙子的激动心情,就是恨不得现在就把最好的全都给他,也因此江梨本来以为就这事儿怕是要跟柳芳枝费点口舌,没想到这就说通了。   柳芳枝这下是真的乐坏了,院里小山堆似的玉米棒子也被她抛在了脑后,小板凳旁的“巨型蜈蚣”玉米辫子,这会儿已经完全散了,一穗穗玉米棒子胡乱交叠着堆在一起,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样子。   而伙房里此时却是一派少有的欣欣向荣的景象,柳芳枝难得的听了江梨的话,没直接去宰母鸡,煮鸡汤,而是煮起了面糊,稠乎乎的面糊在锅里冒着泡,亦如柳芳枝此时的心情。   柳芳枝难得来了兴致,一边等着锅里的面糊,一边乐呵呵的跟江梨念叨着,“你们呀,还是细粮吃多了,这身子骨都养得娇贵了。像我们那时候都吃得啥,窝窝头、红薯饭,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连这些个都吃不上的也有,那咋弄?就去田里薅甜根儿,上山上挖野菜,碰到兔子、老鼠、野鸡之类的那就是祖上烧高香了,可以吃顿肉了。”   “你说那孕吐啥的,我也不懂,毕竟我怀这几个娃那时候,连半点儿油腥子都没见着过,该下地下地,该干活干活,生春华的时候,为了能多分一百斤粮,我还跳过麦草垛呢。”   说话的功夫,这面糊煮得也差不多了,柳芳枝还是觉得她那未出生的小孙子,光吃这个肯定不行,于是便坚持打了个鸡蛋进去,好好补充营养,她那乖孙子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江梨在一旁站着,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她没法拦着,毕竟她也没怀过孩子,仅有的那些关于孕吐反应的知识也都是从李青身上看到的,她也不知道这鸡蛋味儿邱秀华到底能不能扛得住。   事实证明完全是江梨想多了,当邱秀华打开饭盒看到里面装着的是打了鸡蛋花的面糊时,那整张脸瞬间就绿了,而后抬头瞧着柳芳枝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仿佛在说“我肚子里可是怀了你老贺家的大孙子,你就给我吃这个?”   江梨不知道的是,在她们送完饭离开后,邱秀华马上便让贺严寒出去给她买几个肉包子,这一下午给她疼得半条命…不,应该是一条半命,毕竟肚子里还有一个呢,都差点没了,现在好不容易舒坦了,她可不得多吃点,况且那医生还说她营养不良呢,她不仅要多吃点,还要吃好点才行。   还有那柳芳枝平时不是总是话里话外的说她是不下蛋的老母鸡,弄得她还以为人对这大孙子有啥执念呢,现在想想好像也就那样,毕竟她这这都怀上了,居然就让她喝面糊,还多余的打了个鸡蛋花,闻着就一股子生鸡蛋味儿,腥得要死,要不是柳芳枝一直在旁边瞧着,她怕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要知道村东头儿那出了名的抠门精王大妈,人前脚刚知道媳妇儿怀了娃,后脚就把家里正下蛋的老母鸡给宰了一只,就为了给人未出生的大孙子炖汤喝。   贺严寒倒了杯水递给她,随口道:“病才刚好,还是吃清淡点儿好。”   邱秀华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病什么病,没听医生说吗?我那是劳累过度,外加营养不良,反正明个儿回去,我是说啥也不会下地了,我也要喝呕……呕……”   “这刚刚还好好的,咋突然就……”贺严寒说着赶紧将痰盂从床下拿了出来。   柳芳枝对着痰盂干呕了半晌,最后啥也没吐出来,只觉得反胃得厉害,对剩下的两个肉包子瞬间便没了食欲。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这都住到医院来了,不能不当回事,刚刚不该吃那么多的。”贺严寒一边盯着她喝水,一边说道。   邱秀华气得水也不喝了,将茶缸子往贺严寒手里一递,躺床上颐指气使道:“我不得劲儿,去给我叫医生去。”   没过一会儿贺严寒便一个人回来了,往床边一坐,慢悠悠道:“医生这会儿都下班了,我问了护士,人说你这是刚怀孕,是啥孕吐反应,反正就是让你尽量吃清淡点儿,过了这俩月就好了。”   “我不信,你说你是不是心疼家里的老母鸡,怕我真给宰了炖汤喝,故意编瞎话诓我。”邱秀华瞪着眼说道。   贺严寒一摊手,无辜道:“那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我能编出那么高级的词儿?”   “反正我不管,等明天医生上班了,我要亲自问问。” 第73章   隔天早上医生过来查房, 邱秀华还真不死心的又亲自问了一遍,得到同样的回答后,早饭吃得都不太顺心。   至于回家后, 那就更不爽了,每天瞧着那肥嘟嘟的老母鸡在院里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 你就只能看着, 吃不了, 多气人, 每天邱秀华都要恨恨的在心里想上好几遍, 等过了这俩月, 她一定要挑只最肥的宰了炖汤喝。   出院前贺严寒千叮咛万嘱咐, 晓之以情又动之以理, 让邱秀华回家后对人江梨态度好点,毕竟这次要不是人家跑前跑后的, 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另说呢,再说了就连着住院费都是人给交的呢。   邱秀华当时还十分硬气的说:“那钱就算是咱借的,等手里有了闲钱再还她不就行了, 反正不欠她的, 至于其它的一码归一码。”   话虽是这样说的, 但自从这事儿之后, 邱秀华对江梨的态度也不是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总归看人的时候,目光柔和了许多。   至于江梨, 她当时跑前跑后, 又是出人又是出钱的, 本来也不是为了讨好邱秀华或者是出于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才这样做的, 说白了, 就是她在大街上碰到一陌生人这样,她也会这样做。   再者说了,她不怕邱秀华,同时也不觉得自己平时在对待她这个大嫂的行为或者态度上有何不妥,所以她自然一如往常,该干啥干啥,她邱秀华爱咋想咋想,关她何事。   ——   邱秀华这回从医院回来,一直惦记的老母鸡汤虽然没喝上,但倒是真的不用干活了。   柳芳枝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了大孙子,那自然是拿命娇着,现在就差搬个小板凳直接坐邱秀华屋门口了,这样邱秀华要是需要啥,连下床都不用,喊一声,小老太倒腾着小碎步直接就给送进去了。   头两天,邱秀华还挺享受,吃饭喝水啥的都给端到近前儿,茅坑都不让出去上,在屋里给放了个桶,第三天人就憋得受不了了,毕竟她好好一人,啥事儿没有,要不是检查结果显示怀了娃,她根本都没感觉,不然也不至于怀孕一个多月了都不知道。   就这样一个好好的人,平时就算不下地,不干活,也是东家窜西家的,现在就只能躺在床上,你还不能出门走走,邱秀华觉得自己快憋死了,这些年村儿里那些婆子媳妇儿的,可没少因为生不出孩子这事儿,编排她,编排贺严寒,她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可不得出去串串门啥的,好堵上那些个爱说闲话人的嘴。   但现在,她最多只能在自己屋里这一亩三分地溜达溜达,头两天,她站在窗户前,瞧着家里其它人都坐在山一般的玉米堆前剥玉米,而她不仅不用干活,还可以悠闲的躺在床上,这让她感受到了加倍的快乐。   而此时此刻,看到同样的场景,她只想加入她们。   这次的事情,江梨没有插手,因为在贺严冬手把手的教学下,她终于可以拧十穗以下的玉米辫子了,每天剥玉米都充满了激情,跟当年高考似的,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想拧辫子,所以她压根就没注意到邱秀华这几天一直在屋里压根就没出来过。   当然这事儿总要有人出面来解决,不然柳芳枝自己是肯定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的,毕竟人医生都说了,邱秀华是大龄产妇,头俩月得更加注意着点儿。   后来还是贺春华看不下去了,趁着睡前那段时间,简单粗暴的指出了她妈行为中的不妥之处。   只见贺春华在她妈面前老神在在道:“妈,我跟你说啊,这生命它在于运动,嗯,这个你可能听不懂,这样,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   “这人医生不是说了我大嫂她营养不良嘛!但她现在又见不了油腥子,那不得多吃饭嘛!你这整天把她关在屋里,不让她动一动,这消化不好,咋能多吃饭呢?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柳芳枝一琢磨还真是,这几天大儿媳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吃得少了。   贺春华见她面色有所动容,就知道有谱儿,便继续加码道:“还有就是你们老太太们,不是常说多晒太阳身体好,那我大嫂就更应该多晒太阳啊,这样您那小孙子才能长得高高壮壮的。”   听到小孙子,柳芳枝眼睛瞬间就亮了,但很快便又灭了下去,只听她面露难色道:“但人家医生说了,头俩月要格外小心,我就管她半个,不,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不管了,她想出去溜达就出去溜达。”   一个月?不得了不得了。   贺春华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直接给了份标准答案,“我跟你说,妈,你这样一直关着我大嫂肯定是不行的,但你可以跟着她啊!吃完饭啥的,我大嫂想出去,您就跟着呗!”   “再说了,我大嫂这怀的可是头一个儿,肯定没啥经验,出去多溜达溜达,跟婶子大妈们唠唠嗑,学习学习对她也挺有好处的。”   贺春华感觉自己费尽了口舌,总算把她妈给说通了,再一看时间都大半夜了,坐着剥了一天玉米棒子,她现在累得倒头都能睡着。   ——   江梨为了学会拧玉米辫子,这几天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呢,白天一坐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除了面前的玉米棒子,其它的啥也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结果这几天学会之后,这股劲儿一松下来,就觉得浑身都疼。   晚上吃完饭,收拾好伙房的锅碗瓢盆回到屋里,贺严冬就已经准备好了一盆热水,就等江梨人了。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他那手法也越来越熟练了,热水浸湿手帕,先热敷再按摩,效果好的不得了,每次按着按着江梨就睡过去了。   今儿个破天荒的按完了,人还没睡着,贺严冬趁着水还温着,顺便洗了个脚。   江梨躺在被窝里,半支着脑袋,盯着贺严冬宽阔的后背发呆,这人这几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掰完玉米,又去砍玉米杆,然后又是剥玉米,又是挂玉米,就没见他闲下来过,皮肤都晒黑了好几度不说,手上的茧子也又多了几层,但就是从没听他喊过一句累,江梨忍不住在想,他究竟是真的就是个铁人,感觉不到累,还是只是硬扛着,累也不说。   等贺严冬洗完脚,倒了洗脚水,进了被窝将她抱在怀里时,江梨摩挲着他布满了新茧老茧的手心,问出了心头的疑问。   “咋的?又心疼你男人了?”贺严冬上扬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没事儿,不心疼啊!习惯了,就不觉得累。”   “这人干一天活,到晚上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累呢?”江梨兀自嘟囔着,反正她这几天沉迷拧玉米辫子的时候,白天虽然一点都不觉得累,但一到晚上就开始腰酸背痛,要是不好好按按,第二天怕是坐都坐不住。   贺严冬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稍微斟酌了下语言,意味深长道:“这累不累的,它也得看情况。”   江梨:“嗯?比如?”   贺严冬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然后一本正经的补充道:“比如这个,就不会觉得累。”   江梨:……   “好了,闭嘴,我累了,睡觉。”   贺严冬:……   ——   一直到农忙假结束后又过了将近一周的九月底,各家各户院子里的玉米棒子才被全部剥完并拧成玉米辫子在架子上搭好,一串串颗粒饱满,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子般光芒的玉米辫子,被整整齐齐的挂在房檐下、向阳的土墙上,以及院子里用木棍支起来的架子上,一派丰收的景象。   前几天柳芳枝虽然采纳了贺春华的建议,允许在她跟着的情况下让邱秀华自由活动,但当时家家户户也都忙着剥玉米,谁有那闲工夫上大街上唠嗑啊!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玉米剥完了,大家暂时也就空下来了,毕竟这玉米挂起来至少要晒个十多天才能脱粒。   于是,饭后挎着小布兜,出来聚堆边唠嗑边纳鞋底或者织毛衣的媳妇儿婆子也越来越多了,柳芳枝也跟她们一样,挎个小布兜,里面装着毛线和竹针,慢悠悠的跟着邱秀华在街上走着。   一路上倒是碰到不少和她们打招呼的。   知情的无非就是打个招呼,然后说两句吉利话。   至于不知情的,都是一个村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寒暄两句也就过去了,但这种情况,等到错身之后难免都要揉揉眼睛,瞧瞧今个儿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毕竟这些年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因为邱秀华一直怀不上娃,这柳芳枝看她常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更没少因为这事在大家面前编排她,反正嘴里基本是没啥好话,现在瞧见俩人居然一起走在街上,可不得让不知情的人惊掉下巴。   邱秀华这回出来,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哪里人多她去哪儿,那自然就只有一个地方了——村口的大槐树下。   柳芳枝家里离这儿稍微远些,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瞧见她俩,远远的就有个声音招呼道:“邱嫂子,来来来,快过来坐。”   这围着大槐树一共分了好几拨人,临着大街坐着的是各家的媳妇儿们,树背后坐着的则是婆子老太太们,距离大槐树不远处还有一个石刻的老棋盘,则围坐着一群爱下棋的老头儿,至于还未到上学年龄的娃娃们,则就在周围的空地上跑来跑去。   邱秀华这过去刚一坐下,大家便就着她那终于争了气的肚子聊开了。   稍微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这种时候挑好话说就行了,准没错,但偏偏有些爱凑热闹的,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碰到这种人,大多数人的反应大抵都是面上一副十分嫌弃的样子,但心里其实恨不得马上打起来。   就比如现在。   本来和和乐乐的氛围里,突然响起了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刻意放低了,但周围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秀华,你这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咋地现在就突然怀上了呢?你这要是说没吃药,我可不信。”   “秋香嫂,你咋说这话……”   “我说这话咋了?我也就随口一说,人秀华都没吭声,你掺和啥?秀华,你说呢?”   邱秀华脸上的笑容早在她说出那句话时就彻底消失了,这会儿自然是更没什么好脸色,冷声道:“没吃药,就自然怀上的,你要是不信,就去左邻右舍问问,这熬药咋可能没味儿,你去问问她们都闻到过没有。”   周围人一听邱秀华敢这样说,就知道应该是真的没吃药,村子里流传的生子汤药,大家即便没喝过,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些,黑乎乎的汤药,味道也大得很,偷偷熬着喝,肯定是不可能的。   确定这一点之后,大家的目光集体落在秋香的身上。   秋香也没想到,邱秀华这个不下蛋的老母鸡,运气居然这么好,还真让她自然给怀上了,这会儿被一群人瞧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尴尬的笑笑,说:“秀华,你也别生气,嫂子也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能怀上自然是挺好的。”   邱秀华没再吭声,扭头跟旁边坐着的人小声说话去了。   没过一会儿便又听到树背后,有个婆子跟柳芳枝说道:“你说这事儿还挺玄乎,刚嫁过来那会儿,都说你家那老二媳妇儿,是啥子丧门星,谁碰上谁就要倒霉,可你看,人嫁过来这大半年,咱们村儿非但没啥倒霉事不说,反倒还是好运连连,不仅这采石场重新开了,还办得红红火火的,今年又是少有的两季都是大丰收,再加上你家这老大媳妇儿,嫁过来那么多年都没怀上,这突然就怀了……”   听到这里邱秀华忍不住撇撇嘴,她能怀上娃,纯粹是她那肚子争气,跟她江梨有半毛钱关系。   她之前就是因为平时干活干得太多,吃得又不好,身子底子差才怀不上的,现在日子稍微好过了些,自然就能怀上了,反正不管咋说,都跟她江梨无关。   再者说了,贺严冬不久之前病死的那批猪大家是都忘了吗?还有柳芳枝因此晕倒,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的事,啥叫没啥倒霉事儿发生,只不过是没发生在你家罢了。   那婆子还在跟柳芳枝说着江梨的好,邱秀华却是不想听了,兴致恹恹的起身走过去喊了一声,“妈,我有点儿累了,先回了。”   柳芳枝一听赶紧把手上那一针勾完,然后把针线一缠装进包里,跟旁边人打了个招呼,就跟着邱秀华一道回去了。   在她旁边坐着的刚刚说话的那位婆子,瞧着柳芳枝和邱秀华一同离去的背影,跟周围坐着的其它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撇撇嘴,又摇摇头,便又开始小声讨论起来了。 第74章   贺严冬早上将江梨送去学校后, 就蹬着自行车来到了队部,打算跟老书记商量一下借钱的事情,谁知道老书记也刚好正焦头烂额呢, 他只好临时决定将这事先放放。   一大早公社主任便打来电话说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新一任书记国庆后会提前上任。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了, 距离国庆也就一两天了, 也就是说留给他们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天而已。   贺严冬在院里停好自行车, 一进屋就瞧见李会计正趴在红木长桌上奋笔疾书呢, 白花花黄澄澄的纸张铺了半桌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这屋里复习高考呢。   老书记正满面愁容的坐在他面前瞧着, 一瞅见贺严冬来了, 仿佛看到了救星, 赶紧招招手让他过去。   “冬子,来来来, 采石场这块儿你熟,你帮着李会计把这些资料好好理理,特别是和钱相关的, 千万不能出错, 这不管是花出去的钱, 还是挣来的钱, 它一分一厘都不能差。”   贺严冬精着呢, 一听这话跨着大步就过去了,正好能瞧瞧队部这账上还有多少闲钱。   和李会计一起整理了大半天, 到中午十一点左右的时候, 贺严冬终于受不了, 一抬头感觉那蝇头小字仿佛在眼前飞, 连带着脑子都嗡嗡的, 反正离回家吃中午饭还有一会儿,贺严冬跟老书记打了个招呼,便去隔壁会客室的沙发上躺着闭目养神了。   结果人才刚躺下,沙发另一头就响起了电话铃声,这屋里的值班人员刚被老书记叫走,能接电话的就他一个。   贺严冬睁开眼,忍不住啧了一声,认命的走过去接通电话。   “你好,是贺家村大队部吗?我想找一下江梨。”电话里传出一道温润的男声。   一个男的,打电话到队部来,找他媳妇儿?   贺严冬瞬间不困了,脑袋也不嗡嗡了,清醒得感觉努努力都能考上大学了。   “江梨不在,去学校上课了,我是她男人,你有啥话,也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转达。”   贺严冬说完,电话那端突然安静了几秒,然后才有声音传来,“那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号码,你记一下,让江梨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打给我。”   说完他又补充道:“任何时候打给我都行,对了,我叫林颂文。”   挂断电话后,贺严冬双手交叠垫在脑后重新躺回沙发上,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从隔壁回来的值班人员一开门,被他这样吓了一大跳。   结果人刚坐下来两分钟,还没来得及平复过来,就又瞧见贺严冬诈尸似的,突然一下子直挺挺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好一个林颂文,他就说,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耳熟呢,可算是让他给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当初教她媳妇儿学习,又答应大学毕业后回来娶她,但后来又没娶的窝囊汉吗?   值班人员瞧着贺严冬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小心口,小声道:“冬哥,人吓人真的是会吓死人的。”   “对不住了,走了,回见。”贺严冬对着那人抬抬下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提溜着外套往外走去。   还“任何时候都行”,呸,就故意恶心他是吧!   贺严冬越想越气,两只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就这一不守信用、不负责任的窝囊废,他媳妇儿到底是为啥还和他联系啊,他们又是啥时候联系上的,又到底是啥事儿还不能让他给转达了,就非要俩人亲自说才行?   贺严冬跨上自行车,到了门口又纠结于向左拐还是向右拐,向左拐就是回家,向右拐就是去学校找媳妇儿把这事给问清楚了。   自从这次开学之后,考虑到学校家里两边都忙,所以江梨跟贺严冬商量了一下,中午就不再回来吃饭,直接在旁边的国营饭店解决比较方便一点。   所以贺严冬要是这会儿不管不顾的直接跑过去兴师问罪,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有事儿。   贺严冬自然是相信自家媳妇儿的,不然这会儿早蹬着自行车直接去了,也不会站在这里纠结这么久,但同时贺严冬也清楚,他现在要是真就这样直接跑去问,他媳妇儿肯定会不高兴,同时还会觉得他太过冲动。   权衡过后,贺严冬最后还是蹬着自行车回家吃午饭了。   晌午饭桌上,邱秀华又提了一嘴分家的事情,柳芳枝虽然没说是立马应下这个事儿,但那态度明显比半个月前好了太多。   邱秀华自然清楚这都是沾了她肚子里贺家大孙子的光,也正是如此,她才要尽快把这个家给分了,毕竟夜长梦多不是,至少现在分的话,凭着她肚子里这个,柳芳枝肯定会偏向她们这边的。   她们说这事儿的时候,贺严冬一直闷头吃饭,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直到柳芳枝说到要去找老书记让他给寻个合适的日子,到时候顺便再过来做个见证时,贺严冬才开口说了句:“再过几天吧,到时候我去找老叔说去。”   这下邱秀华不再吭声了,而是在心里暗喜,分家这事儿有着落了。   这老二平时虽然话不多,但却是实打实的说到做到,这事儿他既然开口了,那就肯定能落到实处来,就像他当初决定娶江梨进门,不管谁反对那都没用。   邱秀华这回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吃过晌午饭,贺严冬便又去了队部,老书记披着大棉袄坐在门墩上抽旱烟,瞧着愁容满面的。   贺严冬在院儿里停好自行车,走过去招呼了一声,“老叔,吃了没?”   “刚吃了,你婶子给送来的。”老书记一边敲着烟锅,一边对贺严冬说:“你进去吧,我自个儿坐会儿。”   贺严冬点点头,也不再客气,迈步走了进去。   整个一下午贺严冬虽说都在队部忙碌着,但因为惦记着林颂文那事儿,多少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主要表现在在整个过程中他每过一小会儿就要看一下时间,弄得李会计还以为他有急事,还十分热心的说让他先去办事,这边他可以自己弄,谁知道人只是在等学校下课去接媳妇儿。   那用得着提前四小时,平均每隔十分钟看一次表吗?   单身二十多年的李会计表示不理解,十分不理解!   ……   当江梨后知后觉发现贺严冬有些反常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队部。   一直到被贺严冬拉着去了会客室,江梨都是懵的,不回家跑这儿干啥?   各种疑问横亘在心头,还没等她来得及问出口,贺严冬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一脸我很好,不用管我,你开心就好的表情,“林颂文下午把电话打到了队部,说让你有时间给他回个。”   贺严冬说完又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那个,你打吧,我懂,我回避,我先出去了。”   “等等。”江梨手上捏着纸条,了然道:“所以,那电话是你接的?”   瞧着贺严冬那一脸吃了半缸醋的样子,江梨就知道这电话就是他接的了,怪不得呢从学校接她回来这一路上话都少了。   也怪她,半个月前她也是临时起意决定去找林颂文,并没有提前跟贺严冬商量,后来见了林颂文后,回来又是抢收又是邱秀华怀孕,家里学校一堆事,直接就把这事给忘到脑后去了,人电话都打过来了,贺严冬才知道,也难怪他会不高兴。   江梨对着他眨眨眼,会心一笑,调侃了句,“倒还挺巧,偏让你给碰上了。”   江梨最后也没让贺严冬真的出去,她跟林颂文打电话,没什么不能听的。   林颂文在电话里说贷款的事他已经帮她问过了,流程也挺简单的,而且他可以帮忙做个担保,这样可以多贷个几千块钱,最高能贷到三万块。   这比贺严冬之前跟江梨说的预算还要多出一万块钱来,可以说算是正正好了,毕竟创业这种事情,谁也不能保证每一步都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如果能成功贷到这笔钱,预算上刚好可以留出一半的富余来应对突发情况。   总之,这是个好消息。   贺严冬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吃醋归吃醋,正事归正事,他现在还是分得清的,不过这事若是搁他刚结婚那会儿,就凭着江梨和林颂文之间这层旧关系,他都不可能去贷这个款。   而且就算是现在,他虽然决定了要去贷款,但他也并不打算承林颂文的情,不需要他担保,到时候能借多少算多少。   这话他不怕跟江梨说,就算他媳妇儿因此而生他的气,他也会坚持,且绝对不会让步,毕竟这是关乎一个男人尊严的问题。   江梨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穿书者,“入乡随俗”的速度未免有些过快了,她是真的被那三万块钱蒙了心,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层,说起来要是在21世纪,林颂文高低也够得上是她前男友了,那她现在在做的就是,借着前男友的关系,给现任老公贷款,这表面上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确实有点禁不起细究。   想清楚这些之后,江梨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贺严冬要求,并奖励了他一个亲亲作为安慰,结果却不想因此而引了火,得了,今晚别想早睡了。   ——   银行的信用贷业务全年无休,周末也可以过去办理。于是,周六一早,吃过早饭,贺严冬和江梨就带着林颂文之前在电话里交待过的要带的资料便出发了。   周六柜台的存取款业务暂停,只有信用贷业务是开放的,江梨和贺严冬一进去,表明来意之后,就被请进了里面那间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不大,右手边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三人的木质长沙发,配了一张碎裂纹的镶嵌大理石桌,桌上摆着一套乳白色的陶瓷茶具,除此之外,再往里走,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红木桌,而在桌子后面坐着的便是办理信用贷的工作人员。   看到他俩推门进去,那人便问了句,“来申请信用贷的?资料都带了吗?”   “都带着呢。”   从贺严冬手里接过资料,那人便又招呼道:“先坐吧,茶壶里有水,渴了自己倒,别客气。”   俩人早上喝的是稀饭,这还没过多久,确实是不渴,也就都没动手倒水,就那样干巴巴的坐着等着。   那人边看资料边提问,先是问贺严冬打算经营哪种产业,然后又问了两句江梨在公社当老师的事情,最后知晓贺严冬是转业军人后,更是直接过来跟贺严冬两人互相敬了个礼,然后就坐下唠了起来。   经过一番畅聊,得知这位工作人员名叫陈勇,而且人家也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而是银行主管贷款业务的办公室主任,相当于银行经理。陈勇曾经还和贺严冬驻扎在过同一个地方,但因为并不是同一个兵种,所以并未见过。   尽管如此,陈主任表现得还是十分热情,临走时再三告知,贷款这事交给他绝对没问题,不仅尽快给他们办理,还要亲自做担保给他们最高三万块的额度。   陈勇比贺严冬大上几岁,在部队里职位也比贺严冬要高,这说起来也算是老领导体恤照顾下属,虽然结果都一样,但这跟通过林颂文的关系实现,有着天壤之别。林颂文那条路在贺严冬这儿行不通,但陈主任既然开了这个口,贺严冬要是拒绝了,那两个人脸上都不会太好看,应下这个事情,等事成之后,大不了请陈主任吃个饭,就算是还了这个情,这一点贺严冬还是拎得清的。   流程太过顺利,以至于两个人办完事情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到头顶,时间还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在城里逛一会儿,回家能赶上晌午饭就行。   上次买表,江梨是和徐斌一起去的百货商场,那次时间不对,人也不对,她都没能在里面多转转,这次时间正合适,她要带着贺严冬再去一次,这次一定要好好转一转。   去百货商场的路上两人刚好路过江梨办英语班的胡同,贺严冬这才想起来江梨之前还一直惦记着要办周末补习班的事情呢,但是最近却不怎么听她提起了。   几天前,徐斌也问过江梨同样的问题,江梨直接给了他答复,说周末补习班先不办了。   这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单看眼下就是一堆事,地里的活计还没折腾敞亮,过几天又要分家,贺严冬的养猪场马上也要开建了,学校这边又走不开人,周末要是再半个补习班,那她就真成陀螺了,一刻都不能停下来。   她倒是不怕辛苦,但是一直处于这种高强度连轴转的重压下,她的状态应该不会太好,说白了,还是担心教学质量差强人意,与其如此,还不如专心顾好一头,把小升初这个班带好就行。   对于江梨这个决定,贺严冬还是十分支持的,他的考虑在于冬天天冷,来回跑这么远多冷啊,万一冻着了,他得心疼死。   贺严冬这话说得虽然腻腻歪歪的,但江梨觉得也不无道理,说起来这天也确实是越来越干燥了,她待会儿得去买个擦脸油了,不然过几天要是被吹出高原红来,那她可就真的没地儿哭了。   上次跟徐斌一起过来,江梨都没仔细瞧,这会儿才发现这百货商场一共占了两层,一层商铺最多,东西最杂,上至小千元的彩色电视,下至几分钱的螺丝铁钉都有,二层则主要都是衣服鞋子布料这些东西。   江梨记得要买擦脸油,便先去了卖护肤品的商铺,听完营业员的介绍,江梨买了小瓶装的雅霜自己用,又专门给贺严冬买了一盒蛤蜊油,一共才花了不到四毛钱。   贺严冬得知那蛤蜊油是给自己买的时候,脸都皱成了老树皮,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糙汉子,涂那玩意儿干啥,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男人涂擦脸油的,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涂的,打死他都不涂。   江梨压根没把他的反抗当回事,只在往楼上走时,趁着周围没人,风轻云淡的在他耳边说道:“那我就再也不亲你了。”   贺严冬瞪大了眼睛,觉得十分难以置信,居然还可以这样?但这代价未免也太残酷了吧!   算了,自家媳妇儿,还能咋滴?就当他刚刚是放了个屁吧,他擦还不行吗?一天擦三次够不够?   上了二楼,江梨只觉得眼前一亮,各种款式新颖,颜色亮丽的衣服应有尽有,江梨还记得初春刚嫁过来那会儿,穿得还是自己花钱扯布,买棉花做的大棉袄呢。   棉袄确实保暖,但也容易显得笨重,特别是后来柳芳枝亲手给她做的那件,因为太厚实她连抬个胳膊都费劲儿。   两人在二楼转了一会儿,江梨眼尖的瞧见一件复古红的风衣,版型看起来十分时髦,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贺严冬还以为她喜欢,便硬拉着她过去试,营业员见状便直接把衣服拿了下来,十分热情的招呼道:“对啊,买不买的先试一试嘛。试试又不要钱,再说了你长得又高又白净,穿上肯定好看。”   夸完江梨便又去夸那衣服,“这衣服可都是从香城进口过来的,你看这样式,时髦得很呢。”   盛情难却,再加上这衣服她确实也觉得不错,便勉为其难的穿上试了试。   挂着的时候不明显,穿上才发现这衣服是真的长,都能包到她小腿了,袖子倒是不长不短,刚好合适。   营业员一边帮她整理衣领,一边夸道:“这衣服也就你这种个子穿起来好看,像我们这种穿上,都能直接包到脚脖子了,那不好看。”   说实话,这衣服挂在那儿看着是一回事,穿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江梨现在也觉得这衣服确实还挺适合她的。   就是还没等她开口,贺严冬就直接问了价钱,利落的把钱给付了。   他们现在倒是确实不差钱,但江梨还挺遗憾的,她还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讲下来价呢。   贺严冬唯一的那件军大衣破的都没法补了,棉花跑得也都差不多了,江梨坚持又给他买了一件,大冬天的要在半山腰干活,能不冷吗?   这次江梨提前给贺严冬打了预防针,不许他多嘴,最后果然讲价成功,给她便宜了两块钱,江梨瞬间就高兴了。   江梨还想给贺严冬买双棉鞋,怕他在山上做工把脚给冻坏了,贺严冬乐呵呵一笑,摇摇头,说不用买,又说:“咱妈天天闲着没事儿纳鞋底,你以为是纳着玩的,放心吧,棉鞋管够。”   江梨一想也是,她这就是关心则乱,把这一茬都给忘了。   两人满载而归,下了公共汽车,走在回村儿的小路上,秋日的阳光不毒,照得人暖洋洋的。   走着走着,贺严冬一扭头瞧见身后不远处过来一辆小汽车,便招呼江梨靠边走。   很快那小汽车便赶上了他们,然后又慢慢减速,停在了他们前方不远处。   不一会儿车门打开,一个城里人打扮的女人下了车。   只见她看着贺严冬,笑得灿烂,“冬子哥。”   “冬梅?你咋回来了?” 第75章   贺家大队来了一辆小汽车, 就停在队部门口,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村子,各家各户, 大人小孩都出来看热闹。   特别是孩子们,都好奇的围着小汽车打转, 个子小一点的还蹦起来试图往窗子里看, 也有胆子大一点的, 绕到人少那一边试着拉了一把门把手, 拉一下就跑, 能不能把车门拉开不重要, 敢伸这个手就已经足够让其它同伴对他伸出大拇指了。   很快从队部大院里走出来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人, 他一脸严肃的伸手指了指说:“小孩子们都到一边玩去, 擦着碰着了你们可赔不起。”   围在车子周围打转的小孩子们一听人来了,立刻扮着鬼脸四散而逃。   年轻男人皱着眉头, 一脸狐疑的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开着小汽车离开了。   一旁站着的刚刚还瞧着小汽车目露艳羡, 交头接耳的村民, 这会儿则在小汽车开走时激起的漫天黄土中对着车屁股一脸鄙夷的呸了一口, “神气什么?”   反观队部会客室内却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愁容满面了数天的老书记, 如今脸上终于是拨云见晴了。   倒豆子似的,跟贺冬梅吐苦水, “冬梅呐, 你不知道老叔我, 这几天是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 你也知道咱村儿能发展到现在,那大家都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我就怕那新书记来,不清楚咱村儿的状况,瞎折腾,把咱们辛辛苦苦做的这些都给糟蹋了。”   “要早知道这新书记是你,那我何苦操这心呐!你是咱们贺家大队走出去的闺女,放着好好的城里生活不过,专门又跑回来,老叔相信你,肯定能带着大家伙越过越好。”   贺冬梅恬淡的笑着说:“怪我,是我让他们不要说的,我还想着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让大家因此而糟心了。”   “不过,请老叔,也请大家放心,我当年能够去上大学,也是得益于村里人对我的帮助,我如今选择回来,就是希望能够靠着我学到的这些知识带领咱们贺家大队走上致富路。”   “但眼前的情况是我确实离村多年,加上村子里最近两年变化也挺大的,老叔,你看能不能找个人陪我在村子里转转,我先大致熟悉一下环境。”   老书记说:“这么着急?不打算先歇几天再说?”   “不用歇,您就尽管给我安排吧!”   老书记点点头,也不再劝了,年轻人有干劲儿应该支持,只见他眯着眼,目光在屋里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贺严冬身上。   “就让冬子带你转转吧,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没人比他更熟了。”   什么就他最熟了?他不是也才转业回来没多久。   直觉告诉贺严冬,这活计他不能接,“老叔,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也才转业回来没多久,这村子里可多事儿我可都不知道,你看要不让李会计去,他知道的不比我多。”   贺冬梅清楚,贺严冬会说这话,那就是摆明了他不想去。   所以没等老书记开口,她便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李会计跟着我一块去吧。”   听她这样说完,贺严冬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却见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来之前我也听说了,咱大队现在最赚钱的采石场是你带领着大家给重新开起来的,虽然你现在是不在采石场干了,但这一块儿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么多人在场,刚刚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这次要是再拒绝,贺冬梅这个新书记在大家心中的威信可能就要降到冰点了,于是贺严冬只好赶鸭子上架的把这事给应下了。   他也不是不能跟着贺冬梅在村子里转转,熟悉环境啥了,就是这村子里长舌妇多,他还没当兵,贺冬梅也还没考上大学那会儿,村子里就有不少人嚼他俩的舌根子,但天地良心,他那时候对人冬梅也没有非分之想,更别说现在了。   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不在乎这些,但就怕这些话传到他媳妇儿耳朵里,惹他媳妇儿不快,而且就算江梨相信他,不在乎这些,那他一个有家的人,村里人见天儿的在背后嚼他和另一个女人的舌根子,这多膈应人。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免得徒增不快。   队部门口等着看热闹的婆子媳妇儿们在得知贺冬梅就是大队新来的书记后,一个个跟在冬梅身后嘘寒问暖的比对待自家亲生的都要亲。   贺冬梅家的老房子许久没有人住,院里院外杂草遍布,屋子里的尘土更是积了有半尺厚,不好好打理打理根本就没法子住人,老书记也曾提议让贺冬梅先去公社招待所住两天,等他找人把这院子里都收拾好了,她再回来住,也有不少村里人热情的邀请她先去家里住两天,但贺冬梅统统都拒绝了,坚持要回自己家的老房子住。   老房子还很结实,不破不漏的,无非就是费点儿时间打扫打扫,不碍事儿。   村子里男男女女来了十多个,院里屋里都挤满了干活的人,贺冬梅拦都拦不住,一整个下午她都没咋动手,这老房子就给收拾敞亮了,就连伙房的锅碗瓢盆都被刷洗得锃亮,墙边还多了好几摞柴火。   她这回来的匆忙,也没带啥好东西,现在更是连碗热水都倒不出来,就只能一个劲儿的跟大家说谢谢,村里人哪在乎这些个儿,都乐呵呵的跟她说不用客气。   眼看着这老房子收拾得能住人了,也到了各家各户该做饭的时候,大家正要走的时候,贺冬梅才想起来她包裹里还装着一罐糖果,便拿出来跟大家分了,让大家给孩子们带回去。   贺冬梅家和贺严冬家相距不远,下午柳芳枝在院子里做活,听着那许久未住人的老院子里一时间突然热闹起来了,心里难免一阵唏嘘。   当年就因为冬梅她爹的成分问题,她们一家人在村子里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如今人回来当了书记,一个个的都闭口不提当年是怎么苛待人家一家的,就舔着一张脸硬往上凑。   冬子那时候年轻气盛,看不惯村里有些人的嘴脸,常常护着贺冬梅,就这都被泼了不少脏水,她因此虽然不赞成冬子和冬梅走得太近,但也不会像村里某些人一样对贺冬梅一家避如蛇蝎就算了,嘴上也天天不干不净的。   她就是想不通,那孩子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放着城里的生活不过,一个人偏又跑回来是干啥,毕竟她家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   晚上,江梨洗完脸擦完擦脸油正在铺床,贺严冬斯哈着搓着冰冰凉的手走了进来。   江梨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道:“趁水还热着,你也洗个脸。”   “大晚上的洗啥脸啊?我洗个脚好了。”   江梨铺好床,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洗不洗?”   贺严冬认怂,“洗洗洗,我现在就洗。”   江梨看着贺严冬洗脸跟搓萝卜似的,忍不住开口说道:“那是脸,轻点儿。”   “轻不了。”贺严冬理所当然的将脸递了过去,“不是要擦擦脸油吗?你不是嫌我手重,那你给我擦。”   江梨叹了口气,从床头柜上拿出蛤蜊油细致的给他涂了全脸,过程中贺严冬还不要脸的趁机亲了好几次她的手心。   “洗脚去。”江梨剜了他一眼,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里。   “媳妇儿,我跟你说,今个儿下午在队部,老书记点名让我带着新书记在村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我没同意。”贺严冬一边洗脚,一边邀功似的说道。   “咋的?你是怕我不同意?还是怕我吃醋?”江梨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而且人现在是大队书记,你的正上级,你可别因小失大,处处避着人家,没那个必要知道吧,你俩该咋相处咋相处。”   “行,就照你说的来。”贺严冬气鼓鼓的说道:“明天我就带着她去采石场好好转转。”   “最好一大早就去,不到中午千万别回来。”江梨故意接话气他。   此时此刻,贺严冬的心比脚下这盆洗脚水都凉,他扯过擦脚布,胡乱擦了个脚,将已然凉了的洗脚水端出去扬了,锁好门后,麻溜钻进了媳妇儿的被窝里。   语带委屈的控诉道:“刚结婚那会儿,你只是在外面听说了冬梅的名字,回来后就跟我不高兴了,可现在你都开始鼓励我和她接触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突然还翻起旧账来了?   江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描摹着贺严冬那一双剑眉,缓缓开口,“不一样的,那时候咱们虽然已经结婚了,但感情上还不明晰,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了?”   江梨勾唇一笑,软软糯糯的小猫咪瞬间变成了蛊惑人心的小恶魔。   贺严冬听到她带着蛊惑的声音,在说:“现在我知道你爱惨了我。”   ——   贺严冬陪着贺冬梅去采石场那天,两人吃罢早饭一起过去的时候,天还是阴着的,越往山上走,就越能感觉到刚入冬的寒意,但等到两人谈完正事,临近中午准备下山的时候又突然出了太阳,一时间艳阳高照。   本来还想说天冷了,咱们走快点儿,赶紧回去吧的贺严冬,硬生生的又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而贺冬梅则是有意放慢了脚步,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他聊聊。   “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贺冬梅瞧着贺严冬一脸迷茫的表情,轻笑了一声,补充道:“不好奇我会为什么会回来?”   要说一点都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但好奇归好奇,并不代表好奇就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或者说是苦衷。就比如他,他倒是想继续留在部队,往高处走,但人家部队不要他啊!   “好奇,怎么不好奇。”贺严冬问:“所以你为啥回来?”   毕竟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说点什么好像也挺没意思的,既然她想说,那就说好了,他听着就是了。   贺冬梅却答非所问,笑着说道:“我都不知道你结婚了。”   “嗯,也就今年过完年结的。”贺严冬随口道。   “那姑娘叫江梨是吧?我瞧着长得挺好的,是会过日子的人,你这运气可真好。”   贺严冬想到他和江梨在后山脚下的初次相遇,不自觉的勾唇笑了笑说:“能遇到,运气确实不错。”   “那还挺好的。”贺冬梅藏起眼底的失落,从心里感叹道。   “哎,你还没说你为啥会回来呢?”贺严冬后知后觉这话题好像从一开始就跑偏了。   贺冬梅说:“我爸妈都在这儿,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回这里能去哪儿?虽然小时候因为我爸的成分问题,这里确实给我留下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但我现在经历得多了,也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穷。”   “我爸走的时候,跟我说,永远不要恨任何人,要以德报怨,所以我回来了,我希望可以用我的能力,让大家都能过得更好。”   贺严冬听完忍不住鼓掌称赞道:“不愧是大学生,这觉悟就是高。”   贺冬梅笑了笑,对于他的称赞不置可否,其实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最重要的她没说罢了。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正好赶上晌午饭时间,冬梅说她还要回队部整理些资料,两人便在村口分开了。   望着贺严冬匆匆往家走的背影,贺冬梅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从得知贺严冬转业回来的那一刻,她就想着要回来,结果还是错过了。   或许是真的没有缘分吧!   看着贺严冬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贺冬梅勾唇一笑,脚步轻松的朝队部走去。   前方阳光大好,一路坦途,莫回首。 第76章   如今新书记上任, 老书记自然就闲了下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但依然很中用似的, 这几天他搜肠刮肚的想要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奈何最近村子里平静得很, 连一户娶亲的都没有, 不然他还能去当着主婚人, 讲两句话啥的。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贺严冬过来找他说要分家的事情。   老书记一听有事找来了, 那眼睛瞬间就亮了, 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感觉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走走走,现在就去。”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贺严冬跟在后面委婉的表示, 这难道不用翻翻黄历,挑个日子啥的吗?   老书记大手一挥,“不用, 没那么多讲究。”   分家确实没那么多的讲究, 就是过程有些繁琐罢了。   老书记先是拿了个小本本在各个屋里转了一圈, 主要是为了统计一下家里所有的家具物什, 当然还有在院子里大摇大摆遛弯的那几只老母鸡。   其次就是贺严冬家里一共是六口人, 正常来说肯定是分三户,两对夫妻各一户, 主家娘和未出嫁的闺女一户, 但柳芳枝坚持要跟着去照顾大孙子, 于是就只好分成两户。   柳芳枝跟着老大贺严寒一家, 未出嫁的闺女贺春华则跟着老二贺严冬一家, 也就是说在出嫁前贺严冬要包管贺春华生活上学在内的所有吃穿用度,同时贺严寒也要对柳芳枝尽同样的义务。   这从根本上来说其实不算公平,毕竟是生养自己的亲娘,就算分给了老大,贺严冬也不可能说真的就彻底的不管不问了,但毕竟都是一家人,小老太愿意跟谁就跟谁,就算分了家,根上也还是一家人,没必要算那么清楚。   这事儿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没啥不合适的,就这么分就成。   江梨在对待分家这件事的态度上,也云淡风轻得很,邱秀华肯定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把该占的便宜都给占了,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她是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想占便宜,可以,但江梨也有自己的底线,对于她来说,少分一点无所谓,但她不能吃亏。   比如厨房里那些陈年的锅碗瓢盆,瓶瓶罐罐,邱秀华想要的话,全拿走都没问题,还有院子里的五只老母鸡,邱秀华借着肚子里的孩子,要带走三只,这都无所谓,但她想要屋子里的八仙桌,那就不行。   因为那八仙桌和她屋子里的小衣柜是一套的,当初贺严冬为了娶她,能让这家里看着像点样子,砍了树,亲手打的,这就是她的底线,不可能让的。   邱秀华为了分到这个八仙桌,先是拿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后来发现不好使,又说分了家江梨一家子得了这么大几间房子还不知足,连个八仙桌都不愿意给她,话里话外吃亏委屈的都是她。   左邻右舍听着这院里挺热闹,知道是在分家后,都趴墙头瞧了半晌,看到这里就忍不住插话道:“秀华,差不多得了,这八仙桌你要是也搬走了,那冬子一家当真就是只分了个空房子,大有个啥用啊。”   其它趴在墙头看热闹的都因为他这话哈哈笑了起来。   柳芳枝被这话说得也觉得脸上一热,她也觉得自己为了这未出生的大孙子,偏心得有些过头,于是便将邱秀华拉近了些,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相对于争,江梨更喜欢挣,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跟别人争,不如自己去挣,所以整个分家的过程中,除了这一个小水花,之后就是很顺利的就下来了。   自从两个孩子都结婚后,挣来的钱柳芳枝都让他们自个儿留着,多少给她几个子的打酱油钱就行,那时候她手里确实没啥钱,也就自从江梨办那补习班赚了钱后日常给她一点,她现在手里也算攥了不少钱。   但江梨既然没提这事儿,那这钱就是她自个儿的。   上午分完家后,刚吃过晌午饭,邱秀华就等不及了似的,招呼着贺严寒开始往她们家里搬东西。   隔壁大妞听到动静,特意放下手上的活儿来找江梨唠嗑。   江梨心善,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可看得太多了,就算这东西一件件的都分好了,你也得坐这儿盯着,难保有些人不会浑水摸鱼。   上午分家那会儿她也是趴在墙头上看了全程的,邱秀华那爱占小便宜的嘴脸,她是真的看不惯,肚子揣了娃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未免高兴得也太早了点。   还有柳芳枝,亏她之前还觉得柳芳枝这个婆婆对江梨还不错,和着说到底为的还是大孙子,分家那会儿她简直把偏心俩字都写在了脸上。   大妞一边磕着南瓜子,一边打量着江梨的肚子,就差满脑子配个问号了,她碰了碰江梨胳膊,凑过去小声问道:“江梨,你说你这嫁过来也大半年了,这肚子咋就没动静呢?”   大妞说着眯着眼又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你俩这看着也不像是有啥问题啊,怎么就……”   江梨不太想跟她聊这些过于隐私的事情,但又不想让她误会她或者贺严冬身体有毛病,便胡乱回了句说现在忙,不想要。   大妞愣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后,忍不住惊呼道:“就是说,你们每次都用那个……”   江梨不轻不重的朝着她拍打了两下,提醒她小声点。   大妞对此倒不以为意,当年知青下乡那会儿,她们这些婆子媳妇儿的当着城里下来的男知青的面都敢开黄腔。   不过这会儿总归是怕江梨害羞,她还是放低了声音,用气音问道:“那玩意儿当真好用?戴着不会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江梨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大妞本来还想接着问,但瞧着江梨那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便只好作罢了。   不过她倒是在心里自个儿琢磨了一番,毕竟隔着一层东西,肯定不会是太舒服的。   等邱秀华搬完东西,这偌大一个家确实跟空了没两样,江梨连屋子都没来得及打扫,就让贺严冬带着她去公社那边的供销社买东西去了,不然她们今晚怕是连饭都做不了,邱秀华还真不客气的把锅碗瓢盆啥的都搬走了。   回到家后,大妞还在琢磨下午江梨说那事儿,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些好奇了,正琢磨着晚上要不要把俩娃赶去隔壁住一晚,她和她家男人也试试。   主要是她现在已经有俩娃了,实在是不想再生了,要是这玩意儿真的好用,那确实是方便太多了。   入夜,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暗搓搓的折腾了许久,而后有些不耐烦道:“这玩意儿到底该咋弄啊?怎么就戴不上呢?”   大妞小声道:“前几年宣传计划生育那会儿,不是专门发了个册子吗?你没看?”   “我又不识字,看那玩意儿干啥。”男人继续道:“你会戴?”   大妞摇摇头,“我也不会,算了,直接来吧。”   屋内瞬间便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大妞:“改明儿你去问问冬子这玩意儿该咋用。”   男人有些意外道:“冬子还喜欢用这玩意儿?”怪麻烦的,应该也不会太舒服。   大妞说:“嗯,听江梨说她们是因为暂时不想要孩子,就用这个。”   说完她又嘱咐道:“这事儿你可别出去跟别人瞎说,要是不小心传到柳芳枝耳朵里,那江梨怕是吃不了好果子。”   男人应道:“晓得晓得,再说了,这事儿我跟别人也说不着啊!”   ……   邱秀华这边只盖了三间砖瓦房,房子坐北朝南,有一间堂屋,然后就是东厢房和西厢房,她和贺严寒住在西厢房,东厢房从中间隔开,后面住着柳芳枝,前面则垒了灶台,又糊了烟洞,算是伙房。   院子不大,还没来得及修院墙,只在东边盖了个小窝棚,算是农具间,那三只老母鸡如今就养在这小小的农具间里,据说,这样做是因为家里没院墙,邱秀华怕这鸡被人给偷了,所以才特意养在这里面的。   除此之外,与之相对的西南角孤零零的还立着一间厕所,很是简陋,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总之,现在看来这院子里的一切都和这三间豪华的砖瓦房显得十分不搭。   不过这屋内却是被邱秀华分家得来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完全不像是刚刚才搬进来的新房子,就这她还因为没分到那张八仙桌而不高兴呢。   她也不是非要那张八仙桌不可,她就是不服气,为了分这个家,她们花钱盖了新房子,又费劲巴拉的搬出来,那江梨啥都没做,就白白得了那么几间房子,她今天要不舔着脸多要东西,那她才是亏大了。   反正柳芳枝今个儿凑到她耳边亲口跟她说了,明天就去找人给她打个一模一样的,那她可就等着了。   至于江梨那边,她倒是有些感谢邱秀华帮她把屋子里那些东西都给搬空了,很早之前,她就对这几间屋子里的一些摆设觉得不太满意,但又顾忌着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也就没去折腾,现在刚好给了她一个重新规划填满自己的家的机会。   分家后没过几天,县里农信社的工作人员就带着评估小组来了,量了房子又量了地,估计是提前得了陈主任的交待,临走时透露说,基本没什么问题了,等着上头批款就行。   这就算是给了贺严冬一颗定心丸,书里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这“粮草”眼瞅着已经在路上了,贺严冬迫不及待的便去跟老书记商量找工人的事情了。   这事儿其实并不难办,村里的采石场虽然办得红火,但需要的工人数量也是一定的,不可能说整个村儿的劳动力都能吸纳,贺严冬要是真想简简单单的找几个工人,那他直接到队部,用大喇叭喊上一声,绝对一堆人上赶着要报名,毕竟之前但凡在采石场这事儿上犹犹豫豫不敢加入的,现在就只有看别人吃肉的份儿,他连汤都喝不着。   但是,贺严冬之所以去找老书记商量,就是不想随随便便的找,他琢磨着至少得找几个能顶事儿的,就算是稍微懂一点儿,那都比啥都不懂的强,这活儿他知道交给老书记准没错,一来老书记对村里人都熟,二来老书记这脸大啊,像村里那些做砖瓦活儿的老师傅,他去估计没戏,但老书记去,这面子肯定就得给。   找工人这事儿就算是交给老书记负责了,贺严冬又开始跑前跑后的买盖猪圈要用的砖块以及石灰之类的,只找一家还不行,还要跟人谈价钱,买最便宜的,谈好价钱之后,江梨还特意让他买几袋白石灰回来,说要把屋里的墙刷一刷,瞧着亮堂些。   贺严冬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白石灰被带回来的第二天,他就泡了一大缸的石灰水,并把屋里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几件物什都搬出来摆在院子里,拿着一把破笤帚,就从他和江梨住那屋开始刷了。   江梨昨晚特意交代了,伙房不用刷,反正迟早会熏黑,工具房和粮食屋也不用刷,其它几间房最好都刷一刷,要是都刷完之后,还有剩的,也可以把外墙给刷了。   缝纫机、八仙桌、小衣柜这些都被摆在院子里,从院门口路过的人都要好奇的勾头瞧上两眼,间或调侃几句,“哟,冬子,你这再来个收音机,三转一响就算齐整了。”   贺严冬一边搅着石灰水,一边笑着应道:“买那玩意儿没啥用,只能听个响,不如等再攒攒直接抱台电视机回来。能听响,还能看人。”   “那敢情好,等你啥时候买了,来你家蹭电视,可别赶人啊!”   贺严冬说:“那不会,尽管来。”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那人便走了,贺严冬则继续他的刷墙大业。   半晌的时候柳芳枝不知道是听了什么风声,过来了一趟,看贺严冬也就刷刷墙,没对她那房子搞什么大动作,也就叨叨两句说瞎折腾,乱花钱之类的便又走了。   贺严冬动作麻利,手脚快,江梨下午放学回来,里里外外就全刷好了。   房子虽然还是之前的老房子,但这刷过一遍白石灰之后,看起来明显新了不少,特别是屋里,亮亮堂堂的,周末贺春华从学校回来,白天都不用去院子里了,坐在屋里都能看书了。   墙壁已经刷好了,江梨便寻了个周末的时间,趁着贺春华在家,可以给她帮忙,两人便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说是收拾屋子,其实就是把家里原本有的那些物件重新给归置归置,再看看是不是还缺点什么,贺春华说她和贺严冬住那屋子太小了,想让她搬去邱秀华他们之前住的那间大点的屋子去,江梨没搬。   这间屋子虽然小,但也够住,她也已经住习惯了,就不想搬来搬去的,不过她倒是想让贺春华搬去那间大一点的屋子住,毕竟有窗子,白天在屋里看书学习也敞亮些。   但贺春华显然也不是很想搬,她平时都住学校,只有周末和假期才回来,而且眼瞅着就要考大学了,在家里就更住不了多长时间了,没必要占着这么大一间房。   于是,收拾屋子的工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两人坐在堂屋的长椅上,大眼对小眼,最后还是江梨提议说不行就把那间做成书房,虽然家里没什么书,更没有书柜,但小桌子倒是有一个。   于是,那间空空荡荡的大房间里,窗户边很快便多了一张小书桌和一张凳子,然后慢慢地又多了一台台灯,至此这间屋子,顺利成了江梨家的书房。   现在看起来虽然颇为简陋,但之后随着江梨去县城的机会越来越多,每次都要带一两本书回来,慢慢的这书房倒还真像那回事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院子里的玉米脱粒和晾晒,基本都是贺严冬独自完成的,因为养猪需要大量的饲料,所以分家的时候就说好了,这些活计不用贺严寒一家插手,然后打出来的玉米,贺严冬会按照当时的市场价付给他们一半的钱。   正好贺严寒当时盖房的时候,贺严冬也出了一部分钱,这样一来刚好可以抵消掉一部分,这也是两边都点头同意的事情。   毕竟现在采石场收益好了,少干一个工就要少赚七块八块的,现在不用耽误自己赚钱,还能有其它便宜占,邱秀华自然是不会错过。   江梨虽然心疼贺严冬一个人要干这么多的活儿,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趁着上完课回来后的那点儿空闲时间,能帮多少是多少。   至于之后犁地、耙地这些活计有贺前程他们几个互相帮衬着,她也就放心多了,不过,到霜降后种小麦的时候,她倒是有到田里跟着贺严冬一块儿干了几天,最后麦子种完,她自己也累得腰酸背痛的。   到了晚上,贺严冬一边给她按摩腰背,一边安慰她说等养猪赚了钱,以后就买粮食,买白面吃,这地里就不种庄稼了。   “不种庄稼,那种啥?”庄稼人不种庄稼,还叫庄稼人吗?江梨以为他说这话是在开玩笑,便也就随口一问,看他还能放出什么屁来。   就听贺严冬说,种啥都行,反正不种庄稼。   江梨没再吭声,这话她也就随便听听,谁当真谁是傻子。   就现在遇到欠收的年份,交完公粮之后,家里嘴多的还不够吃呢,更别说不种庄稼了。   麦子种上之后,就是长达好几个月的农闲时间,而贺严冬后山养猪场的建设工作,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半山腰温度要比山下低一点,为防止天冷些的时候,土壤被冻上,不好施工,所以大家伙都干得十分起劲,加班加点的赶在年前天还不算太冷的时候把这养猪场给盖完了。   养猪场终于盖完了,江梨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倒是没上过山,也没搭过手,但每天上完课,还要着急忙慌的往家里赶,给大家做大锅饭,也是挺累人的,那段时间连学生都说她黑板字写得没以前好看了,那是,照这种强度再来俩月她怕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更别说写字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她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两个人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经营着自己的小家,那种暖暖的幸福感,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虽说归根究底都是为了赚钱,但没有穿进来之前,在现实中的那种充实的忙碌,似乎就单单是为了钱,你根本看不到未来。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她们从一开始的一无所有,到现在慢慢有了自行车,有了手表,还有了缝纫机,江梨相信他们之后拥有的会比现在多很多,也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他们是在赚钱没错,但同时他们也是在为了未来能够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的而努力。   养猪场建成的那天晚上,江梨特意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来犒劳大家,江梨现在知道了,相对于瘦肉,这些庄稼人更爱吃肥一点的五花肉,因为油水多,吃起来会觉得更香一点,当然主要还是比较下饭,有这样一盆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在,大家个儿个儿都能多吃两个大馒头。   除了红烧肉,江梨还做了一个红烧鱼,特意从市场上挑的最大的一尾,足有四斤多重,不过端到桌上好像还是不经看,转脸就见底了。   贺严冬平时不怎么喝酒,但今天难得高兴,也就陪着喝了几杯啤酒,当然是征求过江梨同意的,不然这啤酒他压根就不可能买回来。   江梨一个人坐在书房看书,也懒得管他们,闹就闹吧,就当是提前过年了。   酒过三巡,这花生米,下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在场脑子还清楚的除了贺严冬就剩老书记了,一个儿个儿的喝多了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先是搁那儿夸江梨这菜做得好,又夸贺严冬运气好,娶了这么好一媳妇儿,最后总结陈词:要是明天还能过来吃这么好吃的饭就好了。   贺严冬一脚一个的,直接把他们都踹回家去了。   想得美。 第77章   临近期末, 有一天江梨抱著书本正准备去教室上课,刚走到半路就被校长给拦住了。   只见校长眉头紧锁,似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说让她先去教室给孩子们布置一下作业,然后到办公室去找他。   江梨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校长就背着手, 叹息一声, 摇摇头走了。   江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还是依言去到教室给学生们布置了作业, 然后就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   当她得到应允之后, 推门而入瞧见徐斌也在里面的那一刻, 直觉告诉她, 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瞧见他俩都到齐了, 校长这才开口说道:“听说你们俩暑假在外面合开了什么英语补习班?”   江梨和徐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点了点头。   江梨的补习班是在市场监管部门做过备案的,算是合法经营, 而且当时也没有明确的政策或者规定说不允许教师私下开班补习班, 所以这事江梨并没有打算瞒着任何人, 甚至很多事她都是和徐斌直接在办公室商量的, 就算声音再小, 只要是在里面办公的人,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些。   但校长会知道这个事情, 他们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倒是并不怕去承认这个事情。   校长点点头, 提笔不知道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内容, 然后又抬眸打量着他们两个, 而后像是难以启齿般,犹豫道:“就,那个,就是你们两个除了这层关系之外,还有没有,就是有没有…对,有没有更深层次一点的关系…”   江梨和徐斌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眼,这回彼此之间目光里都有一丝茫然。   徐斌忍不住开口道:“校长,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说吧,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   校长这才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前几天县教育局收到了一封举报信,说你们两个作风有问题,特别是江老师,都已经结婚了,还在外面……”   “你们也知道这年底是评优评先的关键,所以上头下达了通知,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个事情,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汤。”   一向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徐斌,听了这话,直接站起来反驳说:“你说谁是老鼠屎?什么举报信,这明摆着就是污蔑。”   “那补习班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在,你们要是想了解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大可以帮你联系人。”   校长摆摆手,让他先坐下,冷静冷静,然后有些为难道:“这举报信里也不只说了这一件事,江老师,你手腕上的手表是徐斌给你买的吧,除了这个应该还有一只口红吧,之后你还跟他回了家,你自己说,有没有这些事?”   这些都是确确实实发生在那天中午补习班下课后的事情,虽然她和徐斌都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但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就是校长说的这样,最让她觉得后背发凉的是,那天居然有人跟踪她,不然怎么可能一件件的记得这么清楚。   这事如果放到她刚刚穿过来那会儿,她肯定会觉得手脚发凉,不知该如何自处,想把自己藏起来,永远不要面对这些让人觉得厌烦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很冷静的跟校长解释道:“这些事确实都有,但那天是因为我说想要买一只表,而徐斌刚好认识卖表的人,我们才一起去的,然后我又刚好忘带钱了。”   “至于之后跟他一起回家,是因为他住在他堂妹家里,而她堂妹也在我的补习班里学习,我们关系不错,那天她刚好生病了,我就想着去看看她。”   “事情就是这样,我跟徐斌绝对没有什么作风上的问题。”   校长一边听江梨说着,一边往本子上记录,而后笔尖一停,抬眸觑着徐斌,问道:“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徐斌摇摇头,说没有。   闻言,校长便直接盖上笔帽,对着两人点点头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会如实向上汇报,至于上面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也不知道,你们暂时就先安心上课,等结果出来了我会通知你们。”   江梨起身笑着说了句,“那就麻烦校长了,我们就先走了。”然后就往门外走去。   徐斌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江梨已经往外走了,便赶紧追了上去。   “这事儿我觉得应该是熟悉的人做的,你有什么头绪吗?”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除了他俩,并没有其它人在,于是徐斌便直接问道。   江梨有些郁闷的摇摇头,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在那个地方,有心思跟踪她的人除了江杏,她想不出第二个。   江梨仔细回想着那次在县城早餐摊和江杏偶遇的细节,浓厚的脂粉都挡不住江杏眼底的乌青,眼中曾经的精明和算计也被磋磨得只剩下嫉妒和怨恨,看来她努力嫁进城里,作为城里媳妇儿的生活似乎并不如意。   到头来也还是只会搞这些小丑手段。   江梨知晓剧情,更知道江杏继续这样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所以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她费尽心机使的这些绊子,对江梨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反而会让她一步一步走入绝境。   但凡她稍微长点儿脑子,心地善良一点,江梨也不介意拉她一把。   现在看来,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时,徐斌看她脸色不对,拍了拍她说:“你在想什么?”   江梨再次摇摇头说:“没想什么,你呢?有什么头绪?”   “我?我不知道,不过,听起来还蛮吓人的,那天居然有人会跟踪我们。”   “会是谁呢?”徐斌支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学生们还在教室里上自习,江梨拿上课本,跟徐斌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去上课了。   ——   晚上,吃完晚饭,徐斌和徐雯雯说起这个事情,徐雯雯也表示十分惊讶,不禁惊呼道:“不会是大伯看你一直不回家,所以派人盯着你吧?”   徐斌吐了把瓜子壳,斜了徐雯雯一眼,万分肯定道:“不可能,我爸要是真想让我回去,相对于派人盯着我,他可能会直接让人把我绑回去。”   “也是。”徐雯雯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会不会是江梨姐那边的问题,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徐斌摇摇头,靠在沙发上,深深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呢,之前咱们这补习班办得那么热闹,真要有认识的人眼红也很正常,就是这手段也太不光明正大了,居然写举报信污蔑人。”   徐斌话音刚落,客厅里的电话就叮铃铃的响了起来,徐雯雯离得近,伸手便接通了。   不过很快她便又把听筒递给了徐斌,用口型示意他,“你爸。”   徐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往那边挪了挪,这才对着听筒喊了一声,“爸。”   听筒对面的人听到这一声之后,中气十足的说道:“小斌,你就是这样给你爸我丢人的?你大老远的跑到农村去当什么代课老师,还说什么支持基层的教育事业,我也没说过你什么,但你现在跟一个结了婚的女老师搞得不清不楚的,还让人写了举报信,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徐斌深吸了口气,又喊了声爸,说:“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举报信上说的那样,归根究底就是个误会,反正我没做错事。”   “是不是误会我不管,反正你记住,这事我不会插手,上面怎么处理是上面的事情,你自己是个成年人,我希望不管怎么样,你都能有担当。”   徐斌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里便又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你怎么能这么跟儿子说话,把电话给我,让我跟儿子说两句。”   “儿子,小斌?”   徐斌轻轻喊了声妈,说:“妈,你在家好吗?”   听筒对面的人压着哭腔,笑着说:“儿子啊,妈在家好得很,就是想你,不行咱就回来吧,我跟你爸说好了,不逼着你结婚了,你想出国学习或者自由恋爱,我们都支持你。”   “还有举报信的事,妈听你爸说了,但妈相信你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儿子,妈想说的就这些,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徐斌故作洒脱道:“挺好的,叔叔婶婶都对我都很好,雯雯也挺好的,回家的事,我会考虑的,你跟爸也早点休息吧。”   挂断电话后,徐斌靠在沙发上不说话了,徐雯雯凑过来,若有其事的小声试探道:“怎么?我大伯这么快就知道了?”   徐斌歪歪脑袋,颇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那是,举报信是直接投递到县教育局的,都是一个系统的,难保没人听过我的大名。”   徐雯雯将手里的瓜子壳丢进垃圾桶,啧了一声,说:“你自求多福吧。”   然后就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又跑回来说:“堂哥,拜托你个事儿,你明天去学校跟江梨姐说一下,让她有空来我家一趟呗,她要是没空的话,我过去也行啊!”   徐斌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事堂哥,无事徐斌是吧?”   徐雯雯理直气壮的回道:“你离家出走这事儿,我可是跟大伯说过好话的,人要懂得感恩,而且,你这情况难保不会有下一次,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堂哥。”   “行,赶紧走,我帮你带话。”   徐雯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嘞,下次你要再离家出走,我还帮你说话。”   徐斌无语,“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第78章   贺严冬等不到三四月份了, 打算等一过完年就去韩家大队把这猪崽子抓回来,天冷养猪崽,这照明和保暖工作都得做好, 贺严冬这几天就在折腾这事儿。   晚上回到家里,和江梨说起这事, 江梨一边吃饭, 一边批评他道:“你就是太激进, 但凡能踏实稳重的干, 不管干啥, 绝对都能干成。”   贺严冬点点头, 对媳妇儿由衷的批评表示极为赞同, 并笑着说道:“之前我去国营养猪场当临时工, 跟人说我头回养猪,就直接抓了二十只, 结果全病死了,你知道他们跟我说什么吗?”   江梨停下筷子,抬眸瞧他一眼, 问说什么了?   贺严冬说:“他们给我算了一笔账, 一只二三十斤的小猪崽, 养三四个月差不多就能拉去配种了, 条件充足的话一年可以配两到三窝, 就按一窝最低产十个猪崽,你算算这都多少了, 就我那猪圈都不够养的, 更别说能不能照看得过来了。”   “所以, 媳妇儿你批评的对, 有时候我确实过于激进了。但这次肯定不一样, 我绝对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才出手的。”   江梨笑了笑说:“你有把握就行,我肯定是无条件支持你的。”   江梨并没有跟贺严冬说举报信的事情,主要是上面还没有给出明确的处理决定,而且她又怕贺严冬知道了之后,为了她一时冲动又跑去闹事,所以就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跟他说也不迟。   但现实情况是,江梨还没等到上面关于这件事情的处理通知,举报信内的内容就被人断章取义,添油加醋的传得几乎人尽皆知了。   村子里的人遇到她又开始露出一开始的那种打量审视的目光,江梨完全可以想象的到等她走过之后,她们会在背后说她“不检点”“破鞋”或者在外面瞎搞之类的,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而这些江梨统统都不在乎,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因为今天下课后走出校门,她没有在门口看到来接他的贺严冬。   江梨回到家里并没有马上见到贺严冬,直到她悬着一颗心做好晚饭,天黑下来,贺严冬才蹬着自行车回到家里。   做饭时,江梨忍不住在心里想,贺严冬会不会一直都在山上忙活养猪场的事情,所以现在并不知道举报信的事情。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贺严冬就肯定会去接她下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看不到人。   果然,江梨心里的最后一丝期望也落空了。   贺严冬不仅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这个事情,他还一气之下跑到了公社主任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贺冬梅去把他领回来的。   回来看到江梨,贺严冬气得牙痒痒,但也还是不舍得说她一句,只是吃饭的时候,全程黑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江梨给他道歉,他也不理,给他盛饭,他也不让,给他夹菜,他也不吃,反正就是深入贯彻“三不理”政策。   直到他自己吃完饭,看着对面坐着的江梨却没动一筷子,这才开口道:“快吃吧,饭都凉了。”   听到他开口,江梨眸中一亮,赶紧问道:“你不生气了?”   贺严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咋会生你的气,我就是想让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上次林颂文的事情,咱们不都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告诉我。”   江梨凑过去握住他的手,揉了揉说:“我觉得这就是一件很小的捕风捉影的小事,而且上面也还没给出处理结果,我就想着先不说,而且我也怕说了,你一冲动再跑去闹事。”   “那你倒还真挺了解我。”贺严冬理直气壮的说道。   啥意思?   江梨瞪圆了眼睛盯着他,说出了心里的猜测:“你这么晚回来,不会真的跑去闹了吧?”   贺严冬点点头,底气不足的嗯了一声。   江梨松开他的手,下意识抬高声调,问道:“你去哪里闹了?公社?”   贺严冬再次点点头,虚虚的嗯了一声。   江梨看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这下好了,俩人都不同程度的触碰到了对方的底线,都犯了错,两相抵消,这事儿糊糊涂涂的就算是过去了。   但如今这事儿在村子里已经传开了,又加上贺严冬在公社里的那一闹,上面的处理结果很快便下来了。   不出江梨所料,因为恰逢年底评优评先的关键时刻,加上这事儿又闹得确实大,所以上面已经不在乎这事情本身到底是真是假了,只想快刀斩乱麻,把这事儿给解决掉,以免影响到年终的评定结果。   而江梨作为一个代课老师,自然是要拿她开刀了。   校长办公室里,徐斌据理力争,“这举报信举报的是我们两个,反正就是走一个就行了呗!那就我走,让江老师留下。”   校长也是一脸为难道:“你跟我说这没用啊,这都是上面的决定,江老师那么优秀,我肯定也是不想让她走的,这不是没办法。”   徐斌突然想到前几天他爸在电话里说,绝对不会插手这事,想必他早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他一起走,你们另请高明吧!”徐斌负气似的丢下这样一句话便离开了。   校长无力的将上头下发的文件摔在桌子上,紧皱的眉间能夹死只苍蝇,这可让他怎么办啊,学校老师本来就不够用,现在一走还要走俩,真是让人头大。   徐斌气冲冲的回到办公室时,江梨还一脸云淡风轻的在看学生作业,早上刚到学校,校长就通知了她处理结果,反正就是说让一个作风不良的人继续当老师,就是在荼毒祖国未来的花朵,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她直接走人。   但上面就是靠张嘴说话,完全不知道下面有多难,让一个代课老师走,那太容易了,但老师走了,学生咋办?谁来教?这些问题,上面不是考虑不到,他们是压根就不想考虑,反正现在就是事情我们解决了,难题丢给你们自己。   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校长见过太多了,也是老抗压选手了。前脚接过处理文件,后脚就把申请书给递了上去,内容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又言辞诚恳,发人深思,主旨就是都这个年代了,堂堂一个公社小学,居然没有老师,合适吗?   最终诉求也很简单,让江老师走可以,但在走之前你们得找来个新老师做交接,这新老师一天不来,江老师就一天不走。   江梨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多干一天,她就多拿一天的工资,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李青,毕竟她过来当代课老师就是为了帮李青保住这个位置,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位置怕是保不住了。公社那边为了评优评先,应该也会想尽办法在年前找个老师过来顶替她吧,况且老师这个职业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万金油了,但凡读过几年书的,应该都不会拒绝吧。   徐斌到办公室坐下后,喝了口水,慢悠悠道:“你就不生气吗?怎么还有心情看这些作业?”   江梨翻过一页纸,平静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懂不懂?况且校长又没跟我说让我马上走。”   徐斌听完挑挑眉,无所谓道:“我刚去跟校长说过了,这举报信举报的是我们俩,只让你一个人走不公平,我跟你一起走。”   江梨放下作业纸,扭头瞧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她虽然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却不能这样说,于是,便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干巴巴道:“你开心就好,但是真的没必要。”   江梨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好像太无情了,便又问道:“那你不在这里当老师了,打算干什么去?”   徐斌说:“回家呗!出国或者是做其它的。”   江梨点点头,肯定道:“那还不错,反正不管干啥,听起来好像都比在这里舒服。”   徐斌倒不认同了,“那可不一定。”   但他明显不打算细说,说完这句,便又说起了徐雯雯找江梨帮忙的事。   之前徐斌已经帮她带过一次话了,但最近这段时间江梨确实没什么空,也给不出特别明确的时间,便让徐斌回去告诉徐雯雯,过段时间再说。   但徐雯雯这次找她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试衣服那么简单,据徐斌这次传话所说,她好像还要联系摄影师拍照片,所以要明确一下江梨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这样她也好跟摄影师确定时间。   江梨想到在她的启发下,徐雯雯那些设计十分前卫的裙子,有些忍不住想问,就现下这环境条件,就算真要拍,大冬天的不冷吗?而且放眼望去,一片萧索,全是光秃秃的树干和停在上面的乌鸦,取景也是个大问题。   作为21世纪拿过最佳新人奖的娱乐圈小粉红,江梨在这方面还是多少懂一些的,但这些东西要是让徐斌一来一回传话的话,先不说有些东西她是不是说得出口,就算她说得出口,这传来传去的估计半个月都说不清楚,所以综合考量之下,江梨决定还是周末去一趟,面对面的说清楚比较好。   她心里虽然已经这样决定了,但并没有立刻跟徐斌这样说,只说她回去再看看,明天给他答复。   其实,她是要回去和贺严冬商量一下,好吧,可能用通知更合适。 第79章   虽然只是进城这样一件极小的事情, 但得到通知的贺严冬还是非常高兴,说明他媳妇儿把他的话放在了心里,他媳妇儿可真在乎他。   周末一大早, 贺严冬把江梨和贺春华一起送上去往县城的公共汽车,这才往后山养猪场走去。   江梨今天穿的是前几天新买的那件复古红的风衣, 衣服摸起来就挺阔厚实, 没想到穿起来也极为保暖, 冬日的气温已经降至零度上下, 她只在大衣里面套了件小夹袄, 一路走来却也不会觉得冷。   只不过这番打扮走在村子里还是赚来了不低的回头率, 特别是现在村子里还在传她和徐斌的事情。   但因为有贺严冬跟着, 她们最多也只是错身过去之后, 在扭头鄙夷又羡慕的瞧上几眼,然后再跟身边的人说道说道。   “哎呦, 你瞧瞧,冬子那媳妇儿大冬天的不穿棉袄,穿个大布衫, 也不知道洋气啥呢, 我瞧着都觉得冷。”李婆婆说着又把冻红了的指头尖往袖子里缩了缩。   走在她旁边的三媳妇儿, 也扭头瞧了一眼, 那眼里就全是羡慕, 江梨皮肤本来就白,红色则更显气色, 大衣领子竖起来刚好能遮住她半张脸, 迎面走来时只露出她那双娇俏灵动的双眸, 连她一个妇人家都觉得好看得很。   特别是一到冬天, 整个村子里都是一溜的灰蓝土布, 能有这样一抹亮色出现,倒还挺养眼。   “那不叫大布衫,那叫大衣,暖和厚实着呢,人里面肯定还套着棉衣呢,冷不着。”   三媳妇儿说完忍不住低头瞧了眼自己那水桶腰,然后闭了闭眼,在心里告诉自己都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不亏。   李婆婆嘴里还在念叨着,“大衣?年纪大了,没听过,不过瞧着应该就挺贵的,说不定就是跟她搞破鞋那个男老师给买的,你说冬子也不管管……”   “妈,咱又没亲眼见过,不传那闲话啊!再说了,这事儿要是真的,人肯定不能在学校教书了,但你看人现在不还好好教着呢吗?”   “也是,不过……”   江梨和贺春华之前已经去过徐雯雯家很多次了,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公共汽车到达县城后,两人直接转车又坐到了徐雯雯家门口。   因为提前让徐斌给徐雯雯带过话,所以江梨和贺春华还没下车,隔着车窗远远的就瞧见徐雯雯穿着件白色短款菱格面包服,正站在路口等着她们。   两人刚一下车,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暄,江梨就被徐雯雯远程指挥着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得到了她十分中肯的一声,“不错。”   之后两人就被热情似火的徐雯雯抱了个满怀。   徐妈妈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掩下眼底的笑意,忍不住嗔怪道:“胡闹,外面多冷啊,怎么不赶紧请人进屋。”   徐雯雯这才吐吐舌头,一手挽着一个往家里走去。   江梨则笑着打圆场说:“阿姨,我们也就刚到。”   徐妈妈关怀道:“一大早就出门了吧,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多在这儿玩会儿,中午给你们炖鱼汤喝,都暖和暖和。”   “哇,有鱼汤喝了,太好了,谢谢妈妈,不对,应该是谢谢你们两个,你们来了,我妈才想起来做鱼汤,平时都不愿意给我折腾。”徐雯雯笑着说道。   江梨看到徐妈妈宠溺的瞪了徐雯雯一眼,嗔道:“你那饭量还不如隔壁王爷爷家的猫,不值当你亲妈我为你折腾。”   亲妈吐槽最为致命,逼得徐雯雯当着她两位好姐妹的面跟她妈保证今天中午的鱼汤一定要喝得比隔壁王爷爷家的猫多。   直到走进徐雯雯家客厅,江梨都没能想明白,人为什么要和一只猫比看谁吃得多。   江梨这次来不是单纯的蹭饭,而是要跟徐雯雯商量拍摄的事情,所以就没自告奋勇的说要去厨房帮忙之类的,只客气的跟家里阿姨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徐雯雯一起上楼了。   刚走进徐雯雯的房间,她手里就被塞了一沓资料。   徐雯雯解释道:“京市过完年,也就是大概明年三四月份会有一场服装展,来的基本都是国外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当然也有国内的,只不过很少,我小姨帮我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就是我这边把模特上身图给对方寄过去,如果对方满意我的设计,我就可以破格去参加这次服装展,虽然只能展示两套衣服,但这对我申请国外院校来说,会是很大的帮助。”   江梨听完之后,盯着手上的文件愣了三秒,那也就是说,要是徐雯雯真的通过了主办方的要求,那她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去京市?   徐雯雯似乎看出了她内心所想,便继续说道:“当然如果我真的获得了参展资格,那江梨姐你就要和我一起去趟京市,但你放心,所有的费用我可以全包,而且我之前也打听过了,我可以按照刚入行的模特的收费标准,给你发工资的,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白跑一趟。”   江梨犹豫的自然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其实要真说到这个,自她和徐雯雯认识以来,或者说徐雯雯找她帮忙以来,虽然总说是帮忙,但在这方面徐雯雯也从未让她吃过亏,可能知道给她钱她也不会要,便总是找各种理由塞给她一些肉票、布票、糖票之类的。   江梨将手上的文件递还给她,然后笑着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那是怕我二哥不同意吗?回去我可以帮你说服他。”贺春华插话道。   江梨摇摇头,贺严冬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哪怕他心里再不愿意,怕是也不会勉强拦着吧。   “行了,不用猜了,是我自己的问题,雯雯,容我考虑几天,再给你答复可以吗?”江梨问道。   徐雯雯:“当然可以,那拍摄的事情?”   “这样,你先把衣服拿出来我瞧瞧。”   也就是这时,江梨才发现这间屋里又多了一套大衣柜。   待徐雯雯拉开衣柜门,江梨看到了一整排灯芯绒材质复古红色调的衣服,她走近瞧了一眼,裙装、套装都有,样式看起来也和市面上流行的有很大不同,总之就是相对于实用性来说,更适合凹造型。   在征得徐雯雯眼神同意的情况下,贺春华伸手将衣柜里面最长的那条裙子提了出来,这是一条灯芯绒材质,复古正红色的方领长袖长裙,有收腰设计,江梨越看越觉得像结婚时新娘换掉婚纱后穿的敬酒服,不过还挺好看就是了。   只是贺春华的身高显然时拎不起这件衣服,现在单是提着就已经拖地了。   于是,她只好用渴求的目光瞧着江梨,“二嫂,好二嫂,你穿给我看,我真的好喜欢这个。”   江梨现在其实还蛮理解贺春华此时的心情,应该就是那种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够长大,然后立马就能穿上大人衣服的感觉。   就像每一个小朋友走在路上,看到橱窗里美丽的婚纱,都会说:“妈妈,你看,婚纱,好漂亮。”   这些衣服本来就是按照江梨的尺码设计的,所以她穿上自然就非常合身。   看来徐雯雯为了这次能够参展,真的是非常用心了。随着市场的打开,现在市面上的面料种类虽然多了不少,但在几年前,灯芯绒面料可是秋冬季节的主流,即便是现在这种面料在农村或者小城市也仍被广泛使用,但颜色大多以多以卡其色、灰蓝色这种大地色为主,而徐雯雯则一反常态刻意用了不是特别刺目的复古正红色,就很有意思。   江梨照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说:“等下雪拍吧。”   徐雯雯和贺春华笑眯眯的对视一眼,赞同道:“好啊好啊!”   贺春华已然陶醉于自己的畅想里,“深冬时节,大地一片萧索,雪下了足足有半尺厚,少女提着裙摆赤足跑进了树林深处,这里少女要有个回头,而且脸上的表情一定要是惊慌失措的。”   江梨:“……?”   这不急支糖浆广告吗?   见江梨没吭声,贺春华还碰了碰她胳膊,“二嫂,二嫂,你记住了没有,算了,你要没记住回去我再跟你详细说一遍。”   江梨伸手,别,大可不必。   剩下的几套衣服江梨也都试了一遍,除了有几件需要细微的改动之外,基本没啥大问题,同时,江梨也和徐雯雯说好了,初雪如果下得足够大的话,就初雪拍。   最后准备下去吃饭的时候,江梨才问了徐雯雯一嘴,说这个系列叫什么名字。   徐雯雯摇摇头,说她还没想好。   江梨说,“不如就叫万物生吧。”   萧索冬日中的唯一一抹鲜活之色。   江梨刚走到楼梯拐角处,还真听到楼下客厅里传来了猫叫的声音。   然后就看到徐雯雯咣咣咣跑下楼梯,将一只圆墩墩的橘猫抱在了怀里,还对着她妈嘟嘟囔囔道:“妈,你可真较真,还真把王爷爷家猫给抱来了。”   徐妈妈对着刚走下楼梯的江梨笑了笑,然后才回答徐雯雯:“我可没那闲工夫,是这鱼汤太鲜了,它自个儿闻着味儿跑来的。”   徐雯雯挠着猫咪下颌的位置,橘猫看起来十分舒服的眯上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小猫咪,既然来了,待会儿就跟姐姐比比,看谁吃得多。”说完她还威胁道:“先说好,你要是赢了,姐姐以后就都不跟你玩了,所以咱少吃点儿好不好。”   橘猫睁开眼,嗷呜一声从徐雯雯身上挣脱下来,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仿佛在用实际行动说,“不约。”   坐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江梨表示大为震惊。   之前暑假在县城办补习班的那两个月,江梨和贺春华中午大多都是跟着徐雯雯回家来吃饭的,所以这次徐妈妈也没跟她们客气,就简单做了几道家常菜算作招待。   但在江梨和贺春华看来,这些菜可一点都不简单。   鲫鱼汤,奶汤浓白,鲜香适口,不腥不腻;用瓦罐闷了个把小时的红烧肉,入口即化,满口留香;三黄鸡配上鲜蘑菇,相得益彰,炖出来的鸡肉软烂适口,不腥不柴。   还配了两道清淡小菜,熘白菜和小葱拌豆腐,摆了满满一桌子,比她们过年吃得都丰盛。   于是,很没出息的她俩都吃撑了。   饭后,因为天冷,外面也实在没有什么好逛的,于是徐雯雯便准备了些瓜子坚果,橘子橙子之类的,三人就坐在楼下客厅里看电视。   胖橘中午虽然输给了徐雯雯,但也是真金白银的吃了不少鱼肉,这会儿正瘫在沙发上打瞌睡。   电视上正在播的是一部香城的武侠剧,江梨只在后世看过几个翻拍的版本,知道是改编自香城某位知名武侠小说作者的同名原着。   当古灵精怪的女主出现时,徐雯雯忍不住惊呼道:“天呐,我好喜欢她啊!江梨姐,你看她站在那里好有气质啊,而且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导演也太会挑演员了吧。”   江梨点点头,由衷的认同道:“是很好看,也很贴合角色。”   徐雯雯只顾得上欣赏电视剧中女主的美貌,却没留意到江梨话语间隐隐的悲伤。   江梨隐约记得这个女演员后来好像年纪轻轻就没了,而由她所饰演的这个角色却成了之后不管翻拍多少个版本,都没有办法超越的经典。   想到这里,江梨心里难免一阵唏嘘,落在电视机中画面上的目光也多了一丝珍视和悲悯。   徐雯雯以为她很喜欢这部剧,便告诉了她剧名和播出的频道以及时间,这样等她回去之后想看的话,也可以接着看,不过说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江梨家里可能没有电视机。   一问才知道还真的是没有。   于是徐雯雯对江梨说了句你先坐这儿等着,就起身去了她妈的房间。   等再回来时,递给了江梨一张电视机票。   江梨肯定是不能收的,这东西比肉票、布票那些可珍贵多了,就是自己用不上,拿出去卖,也能卖个不少钱。   但徐雯雯却是不依不饶的一定要她收下,“江梨姐,你就拿着吧,我们家已经有电视了,这个我们也用不上,就算不给你也会给别人,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徐雯雯看江梨还是满脸犹豫得不肯收下,便继续道:“那江梨姐,你看这样行不行,这电视机票就当是我请你来当模特的报酬,怎么样?要不是有你来帮我,我自己花钱去请一个模特,肯定比现在花钱要多,而你只要一张电视机票就能被我收买,已经是超级低价了,要是连这你都不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腆着脸找你帮忙了。”   江梨一想也是,再亲密的朋友关系,一旦牵扯到利益层面,还是一码归一码算清楚的好,不然一旦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一方觉得另一方亏欠了自己很多之类的,那这份友情就很容易出现裂隙,进而变质。   于是,江梨便不再推辞,收下了徐雯雯递来的电视机票,并在心里琢磨着如果之后都要给徐雯雯当模特,那她就要考虑一个比较适合她们的新的合作模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朋友为名说是过来帮忙,但其实彼此又都小心翼翼,生怕亏欠麻烦到了对方。   电视剧每天午后只播两集,之后就开始播放其它节目,徐雯雯调了一遍台发现没什么其它好看的了,便关了电视,三人一起上楼润色新设计去了。   江梨只对漂亮衣服感兴趣,但对设计草图这些东西就完全不懂了,是个标标准准的门外汉,所以一进屋她就抽了本时尚杂志坐在一旁看,耳边时不时传来徐雯雯和贺春华就方领还是圆领,收腰还是直筒等一系列问题的小讨论。   江梨一本看完,换书的时候,偶尔会给她们透露一点千禧年左右国内服装的流行趋势,徐雯雯总是立刻就能抓住江梨话中的精髓,然后立刻在纸上标注出来,以便下次设计的时候作为新元素加注进去。   这样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两个小时后徐雯雯依依不舍的将她的好朋友送上了公共汽车,并开始期盼初雪的到来,这样她们就又会再见了。   这一下午,包括之前的观察,江梨发现贺春华对服装设计似乎很感兴趣,于是回去的路上便问了一嘴。   贺春华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但看得出来她其实也很矛盾,毕竟像徐雯雯这种有绘画基础,家境也好的“半路出家”者都这么难,那像她这样徒有一腔热情的似乎就更没可能了。   得知她的顾虑之后,江梨没跟她讲太多的大道理,这种涉及到人生抉择的关键时刻,江梨还是希望贺春华想清楚后可以自己决定。作为她的二嫂,江梨能跟她保证的是,不管她选择做什么自己都会支持她,钱的事情就更没必要考虑了,她们家还不至于到孩子考上了大学却没钱上这种程度,不然也太对不起她这个穿越者的身份了。   由于中午江梨和贺春华在徐雯雯家吃得过于丰盛,所以晚上就只做了清粥小菜,因为可怜贺严冬晌午回来吃的只是早上的剩饭,所以特意又给他炒了他盘鸡蛋。   也亏得贺严冬这人在吃上没啥追求,只要能吃饱,清粥小菜和大鱼大肉都是一样的。   饭桌上,贺春华像是藏不住秘密的小孩,得意洋洋的跟贺严冬讲那些衣服有多么多么漂亮,她二嫂穿上之后,又是多么多么好看,弄得贺严冬一顿饭吃得心猿意马的。   晚饭后,贺春华没让江梨动手,自己收拾了碗筷端去伙房洗刷了,而江梨把院子里的兔子和两只老母鸡都安顿好后就直接回屋了。   然后刚一进屋就被躲在门后,伺机而动的贺严冬按在了床上。   江梨本来还在琢磨要不要和贺严冬说她可能要和徐雯雯一起去参加服装展的事情,但现在看来只能改日再谈了。 第80章   周一早上吃早饭时, 江梨跟贺严冬说了电视机票的事,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贺严冬之前找老书记讨自行车票的时候, 好像许出去了一台电视机,虽然现在换了新书记, 但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说到做到。   想到这个事情贺严冬多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这件事其实也从另一个侧面表明了他当时的状态不仅激进, 而且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他当时敢许出去一台电视机, 那是抱着他只要把这二十头猪养成了, 肯定就能成为村里的头个万元户的想法。   你想想, 他都成了万元户, 那拿出一两百块钱给村里添台电视机那不是小意思, 但现实情况是,他不仅没有成为万元户, 反而还欠了银行几万块。   现在去买电视机,那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想到这里,贺严冬目光灼灼的瞧了眼江梨, 也幸亏他娶到了这样一个开明贤惠的媳妇儿, 不然肯定早就跟他闹得不可开交了, 哪里还有以后可言。   早在一个月前, 上头文件姗姗来迟, 队部门口的贺家大队变成了贺家村,也就是这个时候, 贺冬梅提出了逐步扩大采石场规模, 两班倒变三班倒的发展计划, 同时还提出了明年的发展重点是在保持采石场现有的资源优势的情况下, 因地制宜发展生态农业。   在她的带领下, 目前的贺家村不能说有多富,但至少是不差钱的。所以,贺严冬这电视机最后虽然确实是买了,但队部却没要,只在大年夜的时候放在队部院子里播了一晚上的春晚,大家乐呵乐呵就又让他给搬回去了。   毕竟队部是办公的地方,谁会闲着没事坐在里面看电视,搁着除了好看点,没别的用处,这样说起来也算是浪费了,所以贺严冬最终盛情难却又把电视机给搬回去了,顺便又许诺大家等明年过年圈里的猪仔养成了,就留一只宰了给大家分。   徐斌比江梨早离开学校半个月,说是决定好了准备年后就出国,要提前回去办手续,他走后江梨知道自己应该也快了,所以等李青从城里她娘家一回来,江梨就去跟她说了这个事情。   本来当这个代课老师就是为了帮李青占住这个教师的位置,结果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江梨心里其实很过意不去。   李青年后就要生了,瞧着却不显怀,脸蛋还是和之前一样白皙瘦削,只是手脚有些浮肿,江梨进屋的时候她正半靠在床上借着日光看书,看到她进来,赶紧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快来,快来,过来坐。”   门口挂着棉帘子,屋内又烧着炭火盆,江梨进来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暖乎乎的。   两人个把月没见了,寒暄的话说得有点多,等到江梨觉得到了该说正事的时候,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李青就说道:“你是想跟我说举报信的事情吧?我都听说了,学校是准备让你走人吗?”   江梨解释道:“不是学校,是乡里,年底评先进,怕我这哥作风不良的代课老师影响评选结果。处理文件其实早就下来了,一直没走是因为校长那边说了,乡里不给找到新的老师接班,我这边就走不了。”   李青笑了笑说:“校长还是那老鼻子脾气,其实当初我能当上这个教师,也是因为之前一个高中生嫌咱们这里条件苦,工资都不要了,直接撂挑子走了,公社就一直说让学校自己解决,校长这才找到了我。”   江梨闷闷的说:“让我走倒是没啥问题,但是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现在被我给搞丢了,你之后怎么办?”   李青说:“没事儿,你也太高看我这身子骨了,生完孩子会咋样还不知道呢,再说了,我当初说那话,更多的也是为了让你能安安心心的去教书,不想让你觉得欠了我多大人情,心里有负担,所以现在你也不用想太多,说不定到时候政策宽松了,我这扎根知青就回城了呢。”   江梨稍一琢磨,觉得回城这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便真的作势去回忆剧情去了,奈何记忆久远,像李青这种小配角,关于她们的剧情确实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李青看她突然不说话了,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笑着说:“想啥呢?不会真觉得我要回城吧。”   江梨回过神来,莞尔,“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也是好几年之后了,到时候我要是赚够了钱,就在你家附近买套房子,咱们还做邻居,还可以互相串门。”   李青则想得比她还要长远,“到时候两家娃也可以一起上学,大的保护小的,一起长大,多好。”   果然这女人一旦当了妈之后,就是三句不离孩子,江梨这个没娃的也被李青带着聊了大半天,准备回去做饭的时候,已经聊到孩子上大学了。   徐斌走后村子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大有再起之势,公社小学是否开除他俩似乎已经成了坐实这件事的一个默认的标准,江梨甚至听说有些村的家长还因为这事去找校长闹,说不能让作风败坏的人来教自家孩子,结果被校长一句话给顶了回来。   江梨现在完全可以想到,等过几天学校来了新老师,而她被顶替之后,这风言风语的势头一定会达到最高峰,到时候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真真假假的谁又会在乎呢?   所以这件事从风声刚出来,一直到现在,江梨从未管过,也不让贺严冬帮她出头,没那个必要。这事一看就是有人有意传出来的,至于是谁,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只不过是当惯了墙头草,归根结底没啥恶意,村子里鸡毛蒜皮、婚丧嫁娶一天能发生多少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半个月后公社小学新来了一个高中生,是隔壁村今年没考上大学的应届生,过来接了江梨的班。   江梨把批改好的学生作业,点名册等等一一交给新老师,然后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孩子们都还太小,不懂离别,也无需告别,就这样离开挺好。   临近年尾,各家各户都开始囤积过年期间要吃的东西,平时不舍得买的,现在都可以放开手脚买了,反正一年就这一回,图个乐呵,也算是犒劳一下劳碌了一整年的自个儿。   大葱成捆买,萝卜白菜则是成袋买,买回来后在院子里挖个土坑,把买来的菜都埋进去,再盖上一层塑料布,等要吃的时候再从土里扒出来洗干净就行。   当然家里有红薯窖的就方便很多,直接沿着修好的梯子,或者顺着绳子爬下去就行,比埋在土里这种保鲜方法要方便很多。   除了这些之外,这里过年家家户户都会买不少的豆腐和粉条,新鲜豆腐要先放置几天,控一下豆腐里面的水分,然后再切成厚薄适中的片,放进锅里油炸,炸好出锅后放着就行了,之后不管是炖菜还是炒菜,放进去煮一煮就可以吃。   也有些人家不舍得过油锅,就把豆腐切成薄厚均匀的片放在院子里冻着,这叫冻豆腐,口感要比过了油锅的豆腐差点,但只能说也别有一番风味。   贺家村没有做豆腐的,要买豆腐得去隔壁村,江梨是和大妞一道去的,回来的时候瞧见桥头上有卖鱼的,草鱼个头不小,但是乱刺多,吃起来麻烦,江梨就没买,但买了一兜小黄鱼,回去下油锅一炸,给贺严冬当下酒菜。   村儿里有个光棍叫贺长寿,大家都叫他长寿叔,每年队里都会出钱抓上几只小猪崽让他给养着,等过年的时候宰了,每家每户都分上一块肉,猪头、猪蹄和猪下水不分,谁想要得掏钱买。   江梨觉得分得肉不够用,剁个饺子馅就没了,但猪头肥得很,她又懒得处理,正琢磨着啥时候找个空去城里一趟,补点年货,然后有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开门,就发现目之所及之处全白了——居然下雪了。   鹅毛大雪在大家熟睡的深夜悄然而至,默然下了半夜,等人们都醒来时,白雪已经染白了整个村庄。   江梨在现实世界中虽然是北方人,但大学却是在南方上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雪了,后来进了娱乐圈之后,更是天南海北到处飞,能碰上了就看两眼,碰不上也没办法,忙得压根没时间说我今天请个假去哪儿哪儿看雪,根本不可能。   贺严冬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后瞧见江梨定定的站在门口,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结果穿上衣服走过来,才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雪下了足有一指深,被白雪完全覆盖了的院子里一片洁白,贺严冬看江梨一直站在门口,还以为她是不知道该如何下脚,于是便直接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到工具房找到扫帚,准备开始扫雪。   江梨瞧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笑了,心想这人不仅没有情趣,还惯会破坏意境。   贺严冬拿了扫帚出来,刚扫出一条小路,就被江梨拦下了,“别扫出去,我想在院子里堆雪人。”   “好吧。”贺严冬愣了一下,才点点头,直接出去扫门口的雪了。   但他还是不理解,大冬天的堆雪人多冻手啊,想到他媳妇儿那细白的小手要是冻红了她都心疼,更别说再严重些了,他连想都不敢想。   于是,贺严冬默默加快了扫雪的速度,很快就在自家门前扫出一条路来,等他扫完回去的时候,这条街上的其它几户也都陆续出来开始扫雪了。   扫完雪,贺严冬得出去挑水,走之前特意叮嘱江梨雪冷,别自己动手,等自己回来肯定帮她堆个大雪人。   但这话江梨当然不可能听,玩雪这种事情,自己不动手,怎么会有参与感呢。   于是,贺严冬前脚刚走出院门,后脚江梨就在院子里寻了片干净的雪地,蹲下团了个小雪球,然后一点点滚的又圆又大,雪人头这不就有了。   手刚摸到雪的时候确实冷得刺骨,但这会儿已经没啥感觉了,虽然瞧着两只手都红彤彤的,但其实一摸还挺热乎的。   江梨又不傻,那么大个雪人身子,她当然不会用手一点一点去堆,而是去工具房寻了把小铁锹,先用雪把上面的泥土之类的脏东西擦干净,然后再开始一铁锹一铁锹的铲雪给雪人堆身子。   下宽上窄,每弄好一部分还是要动手夯实一下,这样更有把握,让雪人的身子不至于那么臃肿,江梨在院子里堆雪人堆得十分陶醉,简直太好玩了,这样的娱乐活动,这种无比放松的心情她上次体会还是在孤儿院里面。   自从上学之后,她就明白她只有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自立,才能对得起那些帮助她的人,所以她那个时候的所有课余时间,几乎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看书,像这样的时刻几乎没有。   于是贺严冬乐呵呵的担着两桶水回来,准备给媳妇儿堆雪人的时候,就瞧见江梨正蹲在院子里用她那已经冻得通红的双手在夯实雪人身子。   贺严冬当时就心疼不已,把水桶往地上一放,瞪着眼就过去了。   直到双手被另一双大手握住,然后捂到散发着温热的怀里,江梨才后知后觉她被人抓了个正着。   没等贺严冬开口,她便先发制人,说道:“不许说我,我就想自己动手,玩雪嘛,不自己动手有个啥意思。”   说完,她又看着那个半成品雪人说:“我堆了个我自己,待会儿你就在旁边堆个你,我们手牵手。”   贺严冬盯着人的目光这才柔和了下来,“不是不让你动手,是心疼你,怕你冻着,手冻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年年都要冻的。”   “没事儿,我就玩这一次,手凉了,我就放你肚子上暖一暖。”江梨说着,双手在贺严冬怀里动了动,掀开了他的衣服,问:“凉不凉。”   “不凉。”贺严冬就着那个劲儿把她拉到了怀里抱着,就这样站在冰天雪地的院子里,凑到她耳边说,“再堆个小的,一家三口完完整整的才好。”   江梨忍不住吐槽道:“哪儿来的一家三口,没有。”   贺严冬乐呵呵的笑笑,“没有,生一个就有了。”   江梨不想再跟他贫嘴,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于是,就用手在他腰腹的位置狠狠捏了一把,结果捏了一指尖的腹肌手感,对贺严冬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江梨有些气不过,借力踮起脚尖又在他唇角咬了一口,跟被惹毛的猫似的,不咬了这一口就浑身不舒服。   当然这一口既然咬下去了,贺严冬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于是,两人就站在下满了初雪的院子里,甜蜜接吻,身旁堆了一半的雪人算是见证。   江梨最后硬是把代表自己的那个雪人给堆好了才去做早饭去了,等她做完早饭出来,院子里已经不是一开始说好的一家三口,加上贺春华则是一家五口。   贺严冬乐呵呵的站在那五个大小不一的雪人旁边,跟江梨介绍:“这是咱俩,这个是春华,另外两个是咱娃,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刚好凑个‘好’,你说好不好?”   江梨憋了半天,最后没忍住还是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大人玩了一早上的雪,吃饭的时候怎么也该讨论点正事了。   江梨之前跟徐雯雯商量好了初雪的时候要去城里拍照片,这雪也是下得刚好,要是再大一点,这村子里怕是都出不去了,而且去往县城的公共汽车据说也会停运,所以这事儿还是赶早不赶晚的最好,正好江梨也要去城里再添置些年货。   正好贺严冬那养猪场也折腾的差不多了,年货买多了总得有人给提着,于是江梨就特许贺严冬跟她一块儿进城去。   贺严冬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心里乐开了花,那天从城里回来,贺春华那个小妮子,净馋他,说多好看,多漂亮什么的,他媳妇儿穿啥不好看? 第81章   吃完早饭, 江梨和贺严冬并没有直接闷头就往县城跑,而是先去队部跟徐雯雯通了个电话,得知她已经在联系摄影师了, 两人这才往简易公路上的公共汽车站走去。   村道上的积雪自有各家住户出来扫,将积雪扫至路两边, 留出中间一条道供大家走, 但出了村子后, 去往公共汽车站还要走一段不短的田间小路, 路旁没有农户居住, 这路上的积雪自然也是没有人扫。   江梨和贺严冬走上那条小路的时候, 平整的积雪上面还没有人的脚印, 只有看起来颇为杂乱的类似野鸡、野兔之类的野禽的脚印。   贺严冬一脚踩下去, 积雪便覆盖了半只脚,他矮了矮身子, 想背着江梨过去,结果却再次被硬生生的拒绝了,“别, 我要自己走。”   说完, 江梨推了推贺严冬说:“你快走, 我走你后面踩过的。”   贺严冬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的特意放慢步子往前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江梨跟跳房子似的,一步一跳的踩着贺严冬的大脚印子往前走去, 听着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江梨觉得非常治愈。   而走在前面的贺严冬则没走几步就要回头瞧上两眼, 生怕走着走着后面的人就给走丢了, 看得次数多了, 他就觉得十分不解,不就是下个雪,他媳妇儿瞧着怎么就那么高兴呢,年年冬天都能看到的雪,在她媳妇儿眼里活像是第一次见。   他不理解,就为了踩雪玩,居然还不让他背,这样想着,贺严冬渐渐的越走越快,步子也迈得越来越大。   在他身后踩着他的雪脚印玩的江梨,越发觉得这脚印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刚开始一抬脚就能够到,后来要一个小跳步,现在直接过渡到了要迈一大步才能踩上去,这样没玩多久江梨就觉得累得不行,身上都要出汗了。   于是,她便站在原地,皱着眉有些无奈的喊了一声:“你步子小点,走慢点,我都跟不上了。”   而贺严冬一开始步子加快可能是无意的,但后来就纯属是故意的了,这会儿听到人喊,直接转身又走了回来,绷着张脸问:“累了?要不要我背?”   江梨抬眸瞧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表面上看着是雪中送炭,其实是奸计得逞,本来还想赌气说不要的,但她现在也真的是走累了,想到待会儿进了城还有得忙活,她便笑着点了点头,说:“行了,背背背,你快转过身去蹲下。”   贺严冬勾唇一笑,直接拦腰将人抱了起来,吓得江梨赶紧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就听贺严冬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晚了,现在不想背了,就想抱着你走。”   江梨怒极反笑,捶打了他几下,两人笑着闹着往前走去。   到了县城,刚下公共汽车,本来还阴沉的天空,突然从云层间裂出一道微光,瞧着像是要出太阳了。   江梨并没有直接从这里转车去徐雯雯家,而是先和贺严冬一起去了供销社,正逢年末供销社里面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趁着排队的空档,江梨已经和贺严冬想好了都要买些什么,所以等轮到她们的时候虽然买的东西比较多,但是还是很快就买了。   肉铺那边队伍都排到了门外面,江梨估计着再排俩小时,也不一定能排到,而且就算排到,估计也没有好肉了,所以她就只在供销社的货架上那边买了一些干货,像干木耳、各种菌干还有紫菜。   冬天能吃的蔬菜样数少,天天萝卜白菜的吃个半个月,她怕是要受不了,所以买些干菜回去,泡发了不管是下锅炖还是炒着吃,都能换换口味,至于紫菜,过年可以做紫菜蛋花汤,冬天多喝汤,越喝越暖和。   买完这些东西,江梨又跟贺严冬火急火燎的去了城南的菜市场,她们还得再买些猪肉,生怕去得晚了,菜市场的好猪肉也没了。   谁成想到,年前的菜市场和平时俨然是两个模样,一整排卖猪肉的直接把整只刚杀好的猪倒吊在架子上,这样来买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刚杀的鲜猪肉,也方便看哪块肉比较好。   贺严冬提着东西走在前头,一看到是这副情景,就赶紧转身大手按着江梨的后脑勺把人按在了怀里,然后往回走去。   江梨还在含混的挣扎,“哎,咋回事?看不见路了。”   等走到了一个没风的角落里,贺严冬才把人放开。   “你要买啥猪肉?瘦肉还是肥膘肉?你在这等着,我去买。”   江梨本来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听完贺严冬这话,隐隐已经猜到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   菜市场的这些在江梨看来宛如噩梦般的猪肉摊,在贺严冬眼里其实全是商机,他一边熟练的指着要哪块哪块肉,一边和卖猪肉的交谈。   得知他们有不少都是附近的散户,给市场交些钱,就可以过来卖猪肉,算是交了摊位费。   都知道年前卖猪肉利润比平时要大得多,所以这摊位费也不少,但只有真正交了钱,在这里真正卖过的才知道,其实只要能卖出去半头猪,这摊位费就能赚回来。   年市前前后后有一个月的时间,何止能卖出去半头猪。   贺严冬提着还热乎的猪肉往回走去,脑子里已经开始在琢磨明年要不要也找人过来摆个摊试试。   等贺严冬买肉回来的时候,江梨顺道在路边买了些水果,上次去徐雯雯家就是空手去的,中午还白吃了那么大一桌子好吃的,这次临近年关,要是再空手过去就不太合适了。   江梨还带着徐斌家老房子的钥匙,他们把买好的年货暂时先放在了这里,等下午回去的时候再过来拿,然后才提着水果去了徐雯雯家。   还真是天公作美,江梨和贺严冬到徐雯雯家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一下公共汽车就被灿金的朝阳照了一脸,路两旁莹白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像是被撒了一层碎钻般耀眼夺目。   徐雯雯找来的摄影师叫李浩,看起来还很年轻,一问才知道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去年刚刚毕业,在京市的一家时尚杂志社工作,专门给一些模特和演员拍照。   之前徐雯雯托人找摄影师的时候,刚好他从京市回来过年,一问离得还挺近,再加上又是朋友的朋友,就顺道过来帮个忙。   李浩一瞧见江梨就一个劲儿的夸她身材条件好,还试图拉她入行做职业模特,说不定被哪个导演看中,还能当个小明星呢。   被夸好看江梨自然高兴,但她还真没想过要去当什么小明星,也就是和徐雯雯比较熟,她才愿意当这个模特。   徐雯雯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等江梨回答,她就笑着说:“那你就别想了,江梨姐是我的专属模特,除了我,没人能请得动她。”   说完她还傲娇的看了江梨一眼,问道:“江梨姐,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这样?”   江梨笑着连连说是,余光突然扫到贺严冬的瞬间,发现他那锋利的鹰眼正盯着站在她对面的李浩,如果眼神有温度,那李浩现在怕是要被烧出一个洞出来。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李浩显然因为心大,并没有感知到这道目光,依然一边低头调着相机参数,一边和江梨她们说笑。   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的那句夸赞,在之后的整个拍摄过程中贺严冬都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徐妈妈本想让她们吃完午饭之后再出去拍照片,但是因为刚好出了太阳,这时候不仅光影条件好,而且温度相对来说也会高一点,对穿着单薄样衣拍照的江梨来说也会好一点,最重要的还是,怕拍晚了,这雪就化掉了,那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李浩虽然才毕业不久,但不愧是在大城市打磨过的,确定好拍摄地点之后,已经提前过来踩好点了,而且把该准备的东西也都给准备好了。   拍摄地点选在了徐雯雯家附近的一个公园,公园里面有一片竹林,大雪天,又临河,风从冰冷的水面吹过,冷上加冷,所以偌大的公园几乎看不到一个人,作为拍摄地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李浩也观察过,这个地方的景非常出片。   辛亏江梨让贺严冬跟来了,不然这人手还真不够用,几套拍摄用的衣服放在一起,徐雯雯勉强能够提起来,而贺严冬轻轻松松提着就走了,弄得徐雯雯忍不住在背后赞赏的对着江梨比了个大拇指,仿佛在夸她做得好。   等到了公园之后,贺严冬才后知后觉这跟他认知中的拍照片好像不太一样,看着媳妇儿从公厕里面换好衣服出来,长款羽绒服里面穿的居然只是一身单薄的红裙,他整个人脸色就不好了。   他媳妇儿不管穿啥肯定都是最好看的,但现在他已经顾不得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了,他只知道现在的天气,穿着这样的衣服在外面拍照肯定很冷。   所以拍摄还没开始,就直接被他叫停了。   江梨看着他那一脸严肃,仿佛要吃人般的神色,就明白了贺严冬八成是现在才知道这照片要在室外拍,也怪她,没说清楚。   果然,等徐雯雯很有眼色的一走,贺严冬就懊悔道:“一开始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要去照相馆拍,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压根就不会同意这件事。”   江梨在二十一世纪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冬天拍夏戏,夏天拍冬戏的情况也有很多,像拍室外写真这种更是小意思,也正是如此,她才忽略了贺严冬根本不懂这个事情。   于是,她笑了笑,安抚道:“没事,一组照片很快就可以拍完,拍完马上就穿上衣服,也不是很冷,而且这个羽绒服很暖和的,不信你摸摸。”   贺严冬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只有一句话,“就一定要拍吗?”   江梨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认真道:“我想拍,就这一次好不好?待会儿我去拍的时候,你就帮我拿着羽绒服,等我一拍完,你就赶紧跑过来帮我披上衣服,好不好?”   贺严冬脸色依然十分不好,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梨笑了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帮我看看哪套衣服最好看,我回去穿给你一个人看。”   贺严冬没吭声,但耳朵刷的一下便红了。   拍摄开始之后,基本上不需要李浩的指导,江梨可以在竹林间游刃有余的摆出各种姿势,雪地里手捧白雪,眼神无辜的单纯少女,轻摇竹子看雪花纷落的忧郁少女,以及整个人平躺在雪地里,以手抚额的妩媚少女,当然还有贺春华最爱的狗血回眸惊慌少女。   李浩一边拍摄,一边忍不住连连叫好,实在是太棒了,这种与生俱来的灵气是很多专业模特都做不到的,而且江梨本人不仅非常上相,她似乎还极为了解自己哪个角度最为好看。   总之,江梨算是李浩毕业这么久以来,拍得最轻松的一个模特。   大家配合良好,拍摄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最后居然比预计时间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就拍好了,贺严冬紧皱的眉头总算在江梨换回原来的衣服后才放松了下来。   江梨换好衣服出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贺严冬,而是先去找了李浩,不知道两人有说有笑的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再回来,就看到贺严冬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江梨伸手帮他抹平了,然后说:“我跟李浩说了,让他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咱们两个一起拍。”   贺严冬这才露出了笑脸,说好。   和江梨拍完照片之后,贺严冬脸上的表情总算柔和了些,只是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暗自琢磨着什么。   江梨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拍完照片就去跟徐雯雯一起收拾衣服去了,而贺严冬则被派去帮李浩收拾之前布置好的东西。   李浩看到他过来,笑着说:“哥,你跟江梨姐真好,两个人都很上相,拍出来的照片特般配。”   贺严冬本来因为他这乱七八糟的称呼,不悦的皱了皱眉,但听到他后面夸赞的话后,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时候李浩又问:“你们应该没拍过婚纱照吧,江梨姐穿婚纱肯定好看,哥,你们啥时候要是想拍,记得找我,我一定把你们拍得特别好。”   婚纱照?   贺严冬就说这三个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原来是之前听江梨说过,好像是说城里人办西式婚礼都穿婚纱和西装,还有红酒,还要跳舞什么的。   以前贺严冬总觉得这些东西跟他们这种土里刨食的人很不搭,但今天看了江梨的拍摄之后,他突然觉得他媳妇儿似乎就该过那种生活,穿好看的衣服,拍好看的照片,每天种种花,养养草就够了。   当初贺严冬养猪只为了天天能吃上红烧肉,现在他又有了新目标,那就是让媳妇儿过上城里人过的那种好日子。   过了半晌,贺严冬才回了声好。   李浩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怕是在回他说的拍婚纱照的事情。   徐雯雯则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嘴上不停的跟江梨叨叨,“江梨姐,你是不知道,姐夫看着你在雪地里拍照,全程都眉头紧锁的,看着好凶啊,我真怕他突然冲上去把相机给砸了,说我们不拍了。”   江梨笑了笑,心说这事儿要是搁以前,以贺严冬那冲动劲儿也不是不可能。   “砸相机他肯定是不会干的,但倒是有可能直接把我扛走,说我们不拍了。”江梨说。   徐雯雯继续道:“不过,江梨姐,看得出来姐夫是真的很喜欢你,眼珠子里都透着心疼,羡慕,太羡慕了。”   江梨回头瞧见李浩和贺严冬一起往这边走来,便笑着说道:“我看李浩就挺不错啊,相处相处看看?”   徐雯雯摇摇头,小声说:“我喜欢姐夫那种孔武有力的款,李浩那种文文气气的奶油小生不行的。”   等几人收拾完东西回到徐雯雯家里,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徐妈妈给他们在灶上留了汤,又让家里阿姨给炒了几个菜,算是终于吃上了这顿迟来的午餐。   外面天冷,消耗又大,一个个胃里早就告急了,最后愣是把餐桌上的几道菜全都光盘了,徐妈妈看着闺女破天荒的吃了两碗饭,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午饭过后,时间也不早了,加上要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所以自然就是各回各家。   徐雯雯在家闲着没事,就出来和江梨一起等公共汽车,中间江梨回去上了个厕所,等再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贺严冬和徐雯雯站得极近,不知道在小声说着什么,她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当她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视线中时,两人霎时便都不说话了。   想到徐雯雯刚刚说的“喜欢姐夫这种孔武有力的”,江梨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 第82章   回去的路上, 江梨一直没吭声,兀自在脑海里回忆着这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在她的印象里贺严冬和徐雯雯好像确实没什么交集, 应该是她关心则乱,想多了吧。   贺严冬看江梨不说话,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当她是累着了, 便伸手扶了扶她的头, 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小声说:“累了就睡一会儿。”   江梨便真的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几天后贺春华放假回来, 对于初雪没下到周末, 她一直心有怨言,每天都要叨叨好多遍。后来江梨实在是不堪其扰, 只得告诉她,虽然她没能亲眼看到拍摄的全过程,但徐雯雯说了, 等照片洗出来之后, 会给她留一份, 至此, 总算堵上了贺春华的嘴。   年关将至, 每天聚集在大槐树下唠嗑的人都少了。今年贺家村不仅实现了两季庄稼的大丰收,而且还摆脱了之前穷村的现状, 迈出了走向富裕生活的第一步, 这从家家户户的饭桌上都可以看出来。   之前过年可不像现在这般忙活,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钱, 穷的别说鸡鸭鱼肉了, 就是豆腐都买不起,过年无非就是把家里的枕巾、被套、衣服之类的抱出来洗洗,再给家里贴上年画,图个新气,这年就算是过去了。   而今年就不一样了,还不到年三十,从村子里走一圈,那衣服上都能沾上肉味儿,几个孩子围在一起乐呵呵的炫耀着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衣服。   而贺严冬家里有江梨坐镇,那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剁完饺子馅,江梨把剩下的肥膘肉都炼了猪油,因为不太够,就又添了点特意买来的菜籽油,然后十分奢侈的过了个油锅。   炸了豆腐片和小黄鱼,还用嫩豆腐、白馒头和自己发的豆芽菜挤了不少的小丸子,隔壁大妞家的俩孩子闻见味儿,趴在墙头上流口水,炸好后,江梨特意盛了一碗给她们送过去。   结果第二天就听见大妞骂骂咧咧的在家给俩娃炸丸子,江梨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大年三十晚上,晒谷场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贺严冬买来的电视机被放在正前方的桌子上,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大家一边吃着花生瓜子一边看春晚,一年之中难得一次的惬意。   小孩子们新鲜劲儿一过就坐不住了,偷偷跑到一旁放小炮,被父母发现了,就往人群里跑,嬉笑怒骂,追逐打闹,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热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十二点,随着新年倒计时钟声的响起,大家才打着哈欠,搬着凳子各回各家,小村子里这才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大年初一之后就是走亲访友,江梨也没有什么亲友可访的,好在电视机在晒谷场播完春晚之后,就又被贺严冬给抱了回来,她和贺春华就过上了每天吃完饭就开始坐在屋里追剧的悠闲生活,等到贺春华开学了,没人陪她一起了,江梨就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多少有点无聊。   正月十五过后,贺严冬就麻溜的去了趟韩家村把小猪崽们给抓了回来,这次只抓了十只,等喂个三四个月就挑几只去县里配种,一年产两胎,明年少说也有上百头猪了。   眼看着连贺严冬都忙活了起来,江梨就更觉得无聊了,也正是这个时候,徐雯雯打来电话说,她们的设计没有通过,所以不能去参加服装展了,但是那边说她们可以去参加六月份的一个服装设计大赛。   据说这个服装设计大赛也不是谁都可以参加,要经过主办方的一轮初选,还有二轮复选,才可以参加,这样看来徐雯雯上次的设计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徐雯雯现在最缺少的就是实战经验和成绩,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在和江梨确定好要参赛之后,她就开始考虑要不要再重新设计一套衣服,这个事情江梨没法给出建议,只能让她自己想清楚,看看要不要冒这个险。   其实也不算是冒险,毕竟她们现在已经有了一套设计,就算重新设计一套,无非是多一种选择,哪怕六月份之前没有设计好,她们手里至少也有垫底的,江梨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徐雯雯之后,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既然服装大赛是在六月份,现在是二月初,那她就有将近四个月的空档时间,英语补习班她肯定是要继续办的,但现在她在考虑的是只办周末一天的,还是全日制的。   如果只办周末一天的,那她一个人就可以搞定,而且时间上也非常的宽松,但摆在眼前的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肯定赚不到什么钱,但如果办全日制的话,又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周一到周六学生都在学校上课,怕是招不到几个学生。   江梨因为这事困扰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贺严冬一语点醒了梦中人,说不一定只有学生才需要学英语啊。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市场开放之后,对外交流扩大,既有像徐斌、徐雯雯这种试图通过出国镀金来拔高自己的,同时也有不少外国资本涌入中国市场,而在对外交流方面,能够掌握一门熟练的外语就显得极为重要。   江梨借鉴了当时的电大以及夜校的开课模式,暂时决定每周一、三、五、日开课四天,周日的课程仅限在校学生报名。   确定好开课时间之后,接下来就要考虑宣传的问题了,只有宣传到位了,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补习班的存在,由此才能招收到更多的学生。   暑假的补习班因为是单一的只面向学生的,所以宣传上除了特意让贺春华在学校内流传的英语复习计划之外,其它的靠的几乎都是口口相传,可能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效益还算不错。   但现在是要面向全社会更广泛的身份和年龄层招生,宣传方式就不仅要做出改变,而且覆盖面也要更广,还要保证大部分潜在客户一定能看到。   在当下这个大环境中,江梨能想到的且确定行之有效的只有两种方法,其一是登报,其二是电视广告。   其二她就不用想了,肯定登不起,所以现在就只剩下登报这一个选择了。   ——   确定要登报之后,隔天江梨就和贺严冬一起去了报社,说明来意之后,一位姓周的编辑接待了他们。   周编辑是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戴眼镜,头发浓密,就是有些发福,江梨和贺严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桌后抻着一张报纸,悠闲的喝茶。   直到两人站到他面前,他才慢悠悠的合上报纸,从桌子上拿起眼镜,擦了擦灰戴上,这才开口问道:“要登广告?”   看到江梨点了点头,他又问道:“什么类型的?”   江梨说:“英语补习班。”   这回换周编辑点了点头,他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从笔筒里抽了只笔出来,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半天,然后就从善如流的重新拿起刚刚放回桌上的那张报纸,介绍道:“这是中缝,登广告的话,一个字五毛,这是报眼,一个字两块,你们自己考虑要登哪种。”   江梨接过报纸看了一眼,中缝虽然便宜但大多是寻人启事以及幽默小笑话之类的,广告登在这里能看到的人应该极少,报眼的位置倒是不错,但是一个字两块的价钱,就有点抢钱的意味了。   江梨把报纸还给周编辑,问道:“这边登广告都是按字收费的吗?”   周编辑点点头,说是。   江梨又问;“那如果是带画那种广告呢?比如我在报纸上印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手里捧着汽水在喝,我只在那个瓶子上印上汽水两个字,是不是只用付四块钱就行了?”   “那肯定不行,哪能这样算。”周编辑皱了皱眉,上下扫了两人一眼,不屑道:“要登画的话,那是按版面收费,像报眼这种位置得八百块,不过你要登的话,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三百怎么样?反正你那英语补习班又不用配图。”   先不管这周编辑态度如何,只这收费标准就把江梨逗笑了,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分钟,这收费标准愣是翻了好几倍,而且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居然能一下便宜五百块。   多少是有点草率了吧。   江梨笑了笑说:“大概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反正这报纸每天都有,也不急在这一时,容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   “那行,商量吧。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尽快做决定,这报纸虽然是每天都有,但这广告位置却不是每天都有的,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周编辑说完这话,便又抻开报纸,悠闲的喝茶去了。   贺严冬很不喜欢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说话方式,但因为他媳妇儿在,所以他一直忍着没吭声,但这会儿说实话,确实也觉得有些忍不住了。   但他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媳妇儿拉着出去了。   两个人刚走出报社大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们。   “江梨姐,冬哥。”   一扭头便瞧见李浩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气还没喘匀就问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办事吗?”   听到江梨打算在城里办英语补习班,李浩乐呵呵的说道:“在哪儿啊?如果开学那天我还没走的话,还可以去给你帮帮忙。”   江梨笑着说:“那你可以叫上雯雯,她知道在哪儿。”   李浩看了眼报社大门,又问:“那你们广告登完了吗?”   江梨摇摇头说没有,然后把刚才在报社的那番经历讲了一遍。   李浩听完,当即就说:“走吧,这事儿就包我身上了,我刚好要去报社交照片。”   根本不给江梨拒绝的机会,李浩说完转身就往报社大门走去,江梨和贺严冬对视一眼后,只好将信将疑的跟在他后面,二顾茅庐。   很快江梨就发现,李浩带他们去的是另一个办公室,这间比他们之前去的那间要小一点,那间屋里一共放了十几张办公桌,而这间则只放了三排办公桌,每排三张桌子,统共也就九张。   一进门李浩就带着他们直奔正对门最里面靠窗的那张桌子,然后江梨就听到他对着办公桌后坐着的中年女人字正腔圆的叫了声,“妈。”   李浩的妈妈名叫韩文竹,是报社的一个小主编,听了江梨刚刚的遭遇之后,笑着说:“让你们见笑了,关于报纸上登广告这块儿,目前确实是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收费标准,像之前传播媒介少,只有报纸这一种方式,一个带图广告大几千的都有,现在外面广告传媒公司多了,也就很少有人在报纸上登广告了。”   “所以,外头那些编辑们大都学会了看菜下碟,看你登的广告类型赚钱多的话,就会相应的说高一点儿,不过按字收费这个,放在现在确实有点离谱了。”   江梨也跟着笑了笑,提议道:“其实,如果真的想要按字收费也不是不行,报社这边大可以定一个标准,比如说50字以下的文案是多少钱,然后50到100个字的又是多少钱。要是怕字数太多或者字数太少,报社这边会吃亏,还可以定两条线,一条底线,一条上限,低了或者高了都不行。这样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赚钱,但肯定是不会赔的。”   “你这想法不错,等开会的时候我跟主任提一提,说实话,这一块儿确实也应该管管了。”韩文竹感慨完,才想起江梨要登广告的事,便又说道:“我这边刚好负责一个名叫学习园地的版块,你到时候直接把广告文案给我,或者你跟我讲一下大概要写些什么,我直接帮你写一个,到时候给你登上去就行。”   江梨自然不想为了广告文案的事情再跑一趟,索性便跟韩文竹借了纸笔,稍加思索,大概组织了一下语言,很快就写了出来。她写完后,拿去给韩文竹润色,韩文竹只帮她改了几个表述上更为简练更适合广告文案的词语,然后就是一个劲儿夸她写得好。   江梨觉得不至于,这时候的广告文案主要讲究的是简洁清楚,能让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干什么的,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刚刚那文案写得也没有好不好这一说,也就是尽力用最少的文字,把事情讲清楚了而已。   但她还是谦虚的笑了笑说:“也就还行,第一次写。”   韩文竹看江梨是越看越喜欢,便又问道:“你办的是英语补习班,是在国外留过学?”   江梨说:“没有,也是跟人学的。”   韩文竹忍不住再次夸赞道:“那可真是太优秀了,长得也这么标致,对了,我平时除了开会,就在这儿办公,你在城里办补习班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可以到这儿来找我。”   江梨道了谢,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也该回去了,便问道:“韩阿姨,这个登报的费用是多少来着?我们住在村里,这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我把这钱先给你了。”   韩文竹笑着推拒道:“不用不用,先不说你是浩子的朋友,就我看你就挺有眼缘的,这回就算阿姨帮你一个小忙,钱就不收了,等下回来,这收费标准定好了,你再给咋样?”   江梨觉得也行,反正这补习班她肯定会一直办下去的,说不定以后还会越办越大,登广告应该也不会就这一次,于是便再次跟韩文竹道了谢,出去找贺严冬回家了。   一出门就看到贺严冬和李浩站在走廊里,好像在看一本时尚杂志,主要是李浩捧著书在跟贺严冬讲,贺严冬眉头紧皱的,完全一副我既看不懂,也不懂的样子。   看到江梨的一瞬间,贺严冬眼都亮了,直接无视李浩,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贺严冬:“都弄好了?”   江梨点点头说都弄好了,可以回去了。   这时候李浩走了过来,说:“你们这就准备回去了?不如留下来,我请你们去食堂吃个午饭?”   贺严冬这时候站出来说:“不吃了,回去得赶着喂猪呢。”   李浩噎了一下,说:“那行吧。”   看着江梨和贺严冬双双离去的背影,李浩伤心的去找他的妈妈了,没想到在他冬哥眼里,回家喂猪居然比跟他吃饭还重要,他刚刚可以叭叭叭的口都干了。 第83章   今冬雨雪丰沛, 小麦长势喜人,从半山腰望下去,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透着盎然生机, 不出意外,今年夏天将会再次迎来大丰收。   去年秋收后, 贺严冬出了钱将两家的玉米都囤了起来, 年后碰上大晴天, 还会再拉出来晒一晒, 防止水分过多, 小猪崽吃了会拉稀。除了玉米之外, 贺严冬还在村里低价收购了些菜籽饼, 配着从开春后山间、地头以及沟渠里割来的青饲料一起喂猪, 比单一用一种饲料的猪崽长得更快些。   登报的事情搞定之后,距离英语补习班开班的时间也就不过只剩下一周了, 这段时间江梨除了给贺严冬做好一天三顿饭,收拾好家里,其它时间都在琢磨教学大纲的问题。   因为宣传方式过于单一, 所以单从报纸本身的受众来看, 江梨大概就能预见会来报名学习的更偏向于哪一类群体。相对于学生班, 成人班比较轻松的一点是不用准备教材, 一般来说从最基础的内容讲起就行, 相对来说比较轻松,但同时也有一定的弊端, 那就是进步可能没有那么明显。   总归, 语言类的学习重在积累, 还是要慢慢来。   一周后的补习班开班日当天, 江梨早早的吃完早饭后, 少有的坐在屋里花时间打扮了一番。   二月份的天气还有寒冷,但好在近几天都是阳光普照的大晴天,江梨内里穿了件高领毛衣,毛衣外又套了件从徐雯雯那里拿回来的棕色灯芯绒的收腰背带裙,A字形的裙摆配上那件复古红的大衣非常的有层次感,最后再涂上之前在百货商场买的哑光质感的正红色口红,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提升上来了。   补习班那边过来报名的职工妻子以及领导媳妇儿们,瞧见这英语老师这么会打扮,还真以为人是从国外回来的,本来只是打算过来看看的,都不再犹豫直接交了钱。   来报名的人虽然不像之前暑假那次一样,直接爆满,但也算是超出了江梨一开始的预期,反正她现在正处于创业初期,只要积累下好口碑,就不愁招不到学生。   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有徐雯雯和李浩的帮忙,她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招生工作结束后,她还特意请两个人去国营饭店吃了个饭,算是感谢。   饭桌上,徐雯雯告诉江梨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蛮有灵感的,所以还是决定重新再做出一套设计来,就像江梨说的那样,即便到时候来不及她们也还有一套垫底的,完全可以冒这个险。   但徐雯雯顾忌的是,以前她跟着江梨一起学英语,还能多少帮着她照看一下补习班的情况,现在就只剩下江梨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顾不过来。   江梨听完之后笑着说:“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你好好忙你的就行。而且一周四天课,其中三天学生都是成年人,要是自己都管不住自己,那别人就更管不了,也就周日一天的学生班比较费点心,不过也就这一天,我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徐雯雯很容易便被这话说服了,开开心心的吃起饭来。   但在大城市见识过市面的高材生李浩就有不同的见解了,他说:“江梨姐,我觉得你这样不行,我感觉吧,你是想把这补习班一步一步给做大做强的,但是就靠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其实,你现在大可以从你的学生里面,挑几个相对来说比较优秀的,重点关注一下,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就可以把他们拉入伙,变成你的员工,这样比一个孤军奋战要好太多了。”   江梨嘴里嚼着东西,琢磨了片刻,点点头,认同道:“有道理,等开课了我再观察观察。”   说完,她就看到李浩挑衅似的对着徐雯雯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吧,还是我厉害。   江梨默默喝了口水,低头专心吃饭,任由他们俩在那儿打眼神战。   饭后,李浩说他过两天就要回京市了,简单告别之后,三人约定等六月份去京市的时候再聚。   之后的几个月江梨忙,贺严冬比她还忙,每天从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有时候一直到晚上十点才能闲下来,拌猪食、割猪草、清猪圈,虽说后来确实找了几个村里人来帮忙,但小猪崽不经造,为避免出现上次的事情,贺严冬谨慎得很,还是坚持事事亲为,让那些村里人严格按照他的做法来做,等这些人方方面面的都彻底熟练了,一个月也就过去了,又该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了。   江梨虽说一周就开课四天,但歇的那几天也不能真歇,学生作业要改,下节课内容的课程大纲要做,再加上家里那一摊事,忙得也是不可开交。   晚上经常是贺严冬先帮她捶背,她舒服了再帮贺严冬捏肩,但经常是前一个项目还没做完,江梨就睡着了,贺严冬每次都是笑着亲亲她的额头,把她塞进被窝,然后再去收拾自个儿。   转眼就到了四月,这天儿也一天天的暖和起来了,又是农闲时节,村里人吃完饭又都聚到大槐树下开始唠嗑。   邱秀华这肚子眼瞅着也大了起来,每天出门手里不是攥着橘子就是酸枣,村里人瞧见了,都要笑着吆喝几句,“哟,这秀华肚子里怀的肯定是儿子,不都说酸儿辣女嘛。”   “唉,这事儿谁知道呢,反正一天不吃酸的,我这就浑身难受。”邱秀华话是这样说的,其实心里已经开心坏了,她就喜欢听别人说她怀的是儿子。   但偏就有那种不打眼,不会看人眼色的,旁边坐着的一个本家婶子,勾头打量了一番她那肚子,说:“不过我瞧这肚子,倒像是女娃。”   坐在她身边那人眼瞅着邱秀华听完这话,瞬间变了脸,便赶紧碰了碰她,她只好又故作尴尬的笑笑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说完后转头又对着旁边坐着的人撇了撇嘴。   等柳芳枝把家里收拾停当,过来的时候,大家正在讨论江梨,瞧见她过来,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还有人跟她说道:“柳嫂子,你说你这虽然分家了,但冬子总归还是你亲儿子,你也不说让他看着点儿他媳妇儿。”   “是啊,你家这媳妇儿可了不得啊,之前跟那个男老师传的是有模有样的,这还没过几天,就又成天打扮得跟那狐狸精似的往城里跑,那时间久了,肯定是要出事儿的。”   “冬子每天累死累活的在山上养猪,她倒好,隔天就进回城,衣服还不带重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个城里人呢。”   这时李婆婆家的媳妇儿开口道:“可我听说江嫂子不是在县城办啥英语补习班呢,就是给城里人上课的,能赚不少钱呢。”   “那也就是一说,谁瞧见了?我看呐,指不定在城里干啥勾当呢,她不就是在公社小学当过几天老师,还教城里人,谁信呐!”   柳芳枝一听这话,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之前她只听江梨说这补习班办个俩月,就能赚个千把块,一时就猪油蒙了心,没再问别的,现在一琢磨,还真是。   但这江梨再有问题,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哪能让外人看热闹,柳芳枝端着脸说:“教城里人咋了?她连春华那高中生都能教呢,你们没瞧见,就别瞎嘚吧。”   说完她又对着邱秀华说:“出来的急,家里的鸡忘喂了,我回去一趟,你坐一会儿就也回去吧。”   家里三只老母鸡,过年的时候宰了一只给邱秀华炖汤喝了,剩下两只宝贵的跟命似的,她怎么可能忘了喂,说是回家,其实是脚步不停的去了后山养猪场找贺严冬。   柳芳枝过去的时候,贺严冬正在跟人讲这混合饲料该怎么搭配,瞧见她来,也是惊讶得很,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赶紧把手边的事情放下,过来问道:“妈,你咋来了?”   “说的啥话?我是你妈,不能过来瞧瞧。”柳芳枝黑着脸,语气不善的说道。   贺严冬笑笑说:“这不是山路不好走,当儿子的怕你磕了碰了,真有啥事儿,你找人上来喊我一声不就行了。”   柳芳枝哼了一声说:“你要真操心你妈,就好好管管你媳妇儿,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城里跑,你知道村里人都说她啥不知道,你妈这张老脸是真的被你们俩给丢光了。”   贺严冬不以为然道:“我媳妇儿好得很,在城里给人上课呢,有些人爱在后面叭叭,就让她们叭叭去,只要咱日子过得好不就行了。”   “你天天在村里养猪,人进城干了啥,你知道个屁。还给城里人上课,她凭啥呀,就算是去给人上课,用得着天天打扮成那样吗?我看你呐,还是长点心吧,不然到时候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贺严冬觉得这事儿一时间跟她妈说不清了,“妈,话不能这样说,那以前吃不好穿不好是因为没钱,现在有钱买几件新衣服咋了?行了妈,我这儿一堆事儿呢,你也赶紧回吧,路上慢着点儿,不爱听的话,咱不听就成了。”   柳芳枝不依不饶道:“冬子,你得好好听妈的话,妈都是为了你好。这女人呐,就该安安生生的在家做饭生孩子,赚钱的事交给你们男人就行。这女人要是总往外面跑,那心就野了,再说了,你俩这结婚都小一年了,连个孩子的影儿都没有,妈能不替你操心吗?”   贺严冬无奈的笑笑说:“妈,你这思想可很危险呐,人那口号可早就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能出去赚钱,女人自然就也能,你不能信村里那些人嘴里说出来的闲话,不信你亲儿子啊。”   贺严冬一边扶着柳芳枝往山下走去,一边继续说道:“妈,我跟你保证,等忙过这两年,我们一定给你个大胖孙子。大哥那孩子再过几个月不就生了,你先带着,生多了你也带不过来不是,一个一个来呗,我这不还是怕你累着。”   柳芳枝哼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说:“成天就会哄你娘开心,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记得回头说说你媳妇儿。”   贺严冬把小老太送下山,表面上应道行行行,心里则忍不住叹了口气,确实要快点赚钱,争取早日在县城买房,这样看谁还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第84章   在认真考虑了李浩的建议之后, 江梨就开始在补习班内留意着了,这几天倒还真让她找到一对各方面都还挺符合她要求的好姐妹——王迎夏和刘璐璐。   据江梨这段时间以来的了解,王迎夏和刘璐璐都住在县城东边的化工厂家属院里, 王迎夏的丈夫是化工厂的车间主任,而刘璐璐则是化工厂的工人子弟, 等着接父母的班呢。   两人会想着报英语培训班则是因为化工厂之前基本上都是从日本引进新设备, 而在厂里最近几次关于引进新设备的讨论中, 已经有人结合综合效益和长远发展, 提出引进美国的最新设备更有利于化工厂当下及未来的发展。   这事儿目前虽然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 但据王迎夏的丈夫分析, 从美国引进新设备在不久的将来将是大势所趋, 所以建议王迎夏可以趁着空闲的时间去学习一下英语, 这样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够派上用场。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王迎夏之前就是学日语的, 并且语言天赋极为不错,后来还上过一段时间的法语培训班,但因为那段时间厂里刚好组织办了个日语培训班, 让她过去帮忙代课去了, 就没继续再学。   当然学习这事最重要的还是王迎夏自己喜欢, 恢复高考那年王迎夏因为怀孕错过了, 等到生完孩子, 孩子长到一岁,她勉强可以做自己的事的时候, 头三年的高考优惠政策结束了。   那时候她丈夫邹越刚被调到车间担任组长, 事业正处在上升期, 她只好在家做了一名家庭主妇, 不过幸好有公婆帮忙照看着, 也不是很辛苦,以至于她还可以腾出一些空闲时间去学习。   至于刘璐璐,高考落榜后就一直在家里待着等着厂里空余出合适的职位,这次原本虽是陪着好姐妹王迎夏来学习的,但胜在年轻,又是正正经经的高中毕业,多少学过两年英语,接受得还算不错。   就江梨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她们两个的英语水平明显比其他人程度要好得多,确定这一点后,她也没再犹豫,就直接找两人谈了谈。   江梨的诉求其实很简单,就是让王迎夏和刘璐璐做她的助教,当然不会让她们直接去教课,只要她们在课余时间可以帮着解答一下学生提出的问题就行,这样江梨就不至于在课堂上把自己搞得特别匆忙,而且还可以空出一些时间来做其他事。   当然江梨自然不会让她们两个白干,和之前徐雯雯、徐斌在的时候一样,江梨表示可以退还她们学费,并保证只要补习班还开着,她们就可以一直过来免费学费,就算之后不愿意做她的助教了,也不影响。   王迎夏和刘璐璐虽说都不是缺钱的人,但这年头儿谁又会嫌钱多,况且会选择花钱来学一门新语言,本来就是为了能够抢占先机,到时候能找个轻松称意的好工作。   再者两人本来就对江梨这位长得好看又穿着时髦的老师十分有好感,同时也很愿意与其结交,于是这事很容易便成了。   有了王迎夏和刘璐璐的帮忙,江梨课堂上的压力小了许多,而且还可以利用课余时间直接把下节课上课的教学大纲给做了,这样回去之后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照顾家里。   贺严冬养猪场的小猪崽如今正是成长的关键期,如果养得好,等再过一两个月这斤数儿上去了,也就能拉去配种了。   有了第一次的失败,贺严冬这次谨慎得很,跟个老妈子似的,整天在养猪场盯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而且自从上次柳芳枝特意跑去养猪场说了那样一番话后,没过几天贺严冬就麻溜去韩家村又捉了二十头育肥猪回来,琢磨着等喂到过年,整猪卖一批,剩下的就自己宰了拉去县城市场上卖猪肉,估摸着应该能赚个万把块。   饭桌上,江梨听了贺严冬的打算之后,连连点头称好,要真是照他所说的那样,能够赚个万把块,那他们差不多明年就可以在县城买房了啊。   江梨之前也多多少少了解过一点,像她们这种小县城目前还没有商品房,倒是有一些福利房,但都是面向工厂职工们的,普通人不具有购买资格。   不过,江梨本来也不打算买楼房,她更希望买个独门独户带小院子的房子,这样活动空间大一些,而且她没事的话还可以在院子里种种菜养养花什么的,还挺不错的。   就她们补习班附近的胡同里,就有蛮多这样的房子,只不过都是老房子,当然老房子也有老房子的好处,那就是相对来说价格会低一点,而且这种房子的房主大多都是因为工作调动或者升迁而离开,老房子里住的大多都是老人,老人一走,也就彻底没了念想,在外面不打算回来的,这房子该卖的也就卖了。   江梨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一些,就她们补习班周边这种带院子的老房子,售价大多在五千到一万不等,当然像徐斌家这种能容下四世同堂的大房子那价格就要高得多了。   就以江梨这个未来人的眼光来看,这些房子甭管价格如何,现在买到肯定就是赚到,就算不住,等未来城区改造拆迁,也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只可惜,她们现在为金钱所掣肘,算上年末贺严冬养猪的钱以及她办补习班的大部分收入,应该勉强能在县城置办一处新家,毕竟还要给贺严冬的养猪场留些周转用度,肯定不能把钱全部都花完。   不知怎么的,江梨觉得今天饭桌上的贺严冬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当然主要是在对县城买房这件事的反应上,以前江梨偶尔跟他谈起这些事的时候,他其实并不太热乎,大有你开心就好,我都听你的的意思,但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开口跟江梨讨论了不少。   吃完饭收碗时,江梨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对买房这事儿这么上心了?”   贺严冬扫了她一眼,又很快的收回目光,咳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没啥,就是想当爹了。”   江梨:……   年前天气最冷那几天刚好也赶上李青的预产期,她整个人都难受得紧,两家都怕临到关头了再出什么事,就直接把人给送去了医院住着,没过一周李青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孩子好得很,但李青却像是被抽走了半条命,整个人虚弱得很,愣是又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才被她亲妈给接了回去,孩子又小,也不好来回跑,索性这年两家就一起过了。   李青和孩子一直在娘家待到百天才回来,老书记还乐呵的请了厨子,在院子里摆了几桌,村里当天闲着没事儿的几乎都揣着鸡蛋过去一起庆贺了。   江梨这个当干娘的自然是不能错过,小娃娃软糯糯的躺在襁褓里,半举着小肉肉一握一握的,一旦有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瞧啊瞧,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像是在问好。   江梨一颗心都被萌化了,当下真是恨不得自己也马上生个。   但这次贺严冬的反应其实相当冷静,而他如今的不冷静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贺家宝他媳妇儿怀了,要知道贺家宝可是年前才刚把媳妇儿娶回来,这才不到半年就要当爹了。   贺严冬也不是心里不平衡咋地,主要是有些事他在外面没法说,兄弟们面上怵他,不敢瞎说,但也难免会在背后开玩笑说他不行,其它的他可以忍,但这关乎男人尊严的事,他忍不了。   媳妇儿不就是顾忌着怕生了孩子,会跟他们一样在土里刨食,那他就努把力,再多挣些钱,打消了媳妇儿这后顾之忧不就行了。   而且,他媳妇儿那么时髦好看,就应该过城里人那种日子,还有他们未来的孩子,也要像他媳妇儿那样看书,说英语,给人上课,而不是像他一样从小在地里捉鼠摸鸟,没个正形。   贺严冬越琢磨越觉得好日子就在眼前了,连带着干起活来都更有劲儿了。   江梨倒是空出了些时间出来,但眼瞅着贺严冬却更忙了。   江梨不去养猪场,即使是一整天都在家里待着,也就三餐吃饭时间能见着贺严冬,而且吃饭的时候,一般是江梨在屋里吃,贺严冬则端着碗坐在院里吃——他身上猪骚味儿重,一天的活儿还没干完,也不好换衣服,只能这样。   至于晚上就更没啥相处的时间了,贺严冬忙完回来大都晚上十点之后了,江梨早就睡着了,早上她还没睡醒,贺严冬就已经起床去挑水了。   俩人忙到几乎没有什么温存的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贺严冬现在是创业初期,除了他,其它人大都是半吊子,就算要让贺严冬试着放权,也至少得等过了今年,那些工人各方面都熟练了之后。   介于此,江梨便又把那些空闲时间用来琢磨自己的补习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考虑一下怎么可以多赚些钱。 第85章   江梨琢磨了几天, 倒还真让她琢磨出来一个赚钱的好法子,但这事儿她一个人做不来。   于是,江梨便找了个时间认真和王迎夏聊了聊。   江梨是这样打算的, 补习班这房子她每月给徐斌付着租金,但只有一三五日开课, 那算下来就有将近一半的时间, 这房子是空着的, 浪费钱不说, 这房子也没有得到合理的运用。   所以, 江梨就想着既然王迎夏会日语, 还在厂里给人做过日语翻译, 那程度肯定是不差的, 而且她之前又在厂里办的日语补习班代过课,上课这方面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江梨就打算在英语补习班的基础上, 再开一门日语补习,然后让王迎夏过来当老师,至于上课地点就还在这里, 登报宣传的事她也可以搞定, 而开课的时间就从二四六这三天中任选一天或者两天都行。   既然决定了要多开一门日语补习, 江梨自然多多少少的也做了一些调查, 随着近几年来中美关系的缓和, 双方之间的合作进一步加强,越来越多的企业和个人开始踏足英语学习。   于此同时, 之前大热的俄语和日语学习热潮, 自然就慢慢退却。但也仅仅只是学习的人少了罢了, 并不是说大家就完全没有此类需求了, 所以, 江梨完全可以预料的到日语补习班或许不会像英语补习班那么火热,但应该也不至于说一个学生都收不到。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江梨目前的打算是日语补习班一周只开一天或者两天课,这样对于广大上班族来说也算是比较友好的,一周只用抽出一天或者两天时间就行。   王迎夏听完江梨的打算后,自然是比上次说让她当助教还要更高兴些。毕竟,她本来只是想要抢占先机花钱学一门新语言,可没想到居然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不仅不用交学费了,还能获得一份宽松的教师工作,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当然不可能拒绝。   但同时她也没有立马跟江梨应下这个事,她公婆平日待她极好,也十分支持她能够拥有一份自己热爱的工作,于情于理这件事王迎夏都不能先斩后奏,不管怎样,她都要回去告知家人之后,才能给江梨一个确定的答复。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王迎夏和刘璐璐跟江梨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好了,所以这话她也如实的告知了江梨。   江梨表示理解,同时也在心下确定这事儿应该是稳了。   隔天没课,她便蹬着自行车去报社谈登广告的事了。   倒是没想到,报社动作还挺快,上次她来的时候,不是对报社关于登广告收费混乱,没有统一标准提出了些整改的建议,这次来不仅整改好了,而且还采取了她的建议。   江梨在街上买了些水果,熟门熟路的直接去了李浩妈妈韩文竹的办公室,上次人给帮了忙,理应过来打声招呼。   韩文竹虽然只见过江梨一次,但对这姑娘稀罕得很,听到人在门口站着喊韩阿姨,立马起身笑着迎了上去,“来,快进来,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多花钱呐。”   江梨把水果在办公桌上放好,笑笑说:“应该的,上次要不是您给帮忙,怕是要花更多冤枉钱,说不定,我这补习班压根就办不起来。”   坐下后,韩文竹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那照你这样说,你那补习班现在办得应该挺不错吧。”   “嗯,还不错。”江梨说完,顺势说出了此行的来意,“所以,我又过来登广告了。”   韩文竹对她露出了赞赏的笑,又问道:“还是英语补习班的?”   江梨摇摇头说:“不是,这次我打算登两则,一则是日语补习班的广告,另一则是招聘英语补习老师的广告。”   没等韩文竹再问,江梨就自顾自的解释道:“因为我六月份要去一趟京市,不确定一个月能不能回来,但我又不想错过暑假这个好时间,所以就想要招聘一个英语老师来帮我上课。”   韩文竹把玻璃杯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喝茶,然后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这想法不错。”   “那你招聘这个英语老师,有什么具体的要求没有,比如年纪或者学历这些。”韩文竹问道。   江梨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感觉浑身都暖起来了,她唔了一声,说:“没什么要求,只要英语水平足够就可以,毕竟暑假教的可都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可不能误人子弟。”   韩文竹当即就问道:“我倒是认识几个之前在国际新闻部做翻译的职工,不过现在已经下岗了,你看以她们的水平能教吗?”   “那可太能了。”   能在国际新闻部当翻译,那英语水平肯定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无非就是上课方面,这个好解决,等找到人之后,就让她过去跟着她听几节课,再试讲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江梨本来只是想来打个招呼,没想到竟又欠了韩文竹一个人情,她当即笑着保证,等韩文竹帮她找到了英语老师,就请她吃饭。   韩文竹笑了笑说:“吃饭什么的就算了,你那么忙,我可不耽误你。不过,刚听你说六月份要去京市,你看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给李浩带些东西过去?”   “当然能,等时间确定了我再联系您。”江梨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要招聘英语老师的想法,并不是江梨临时起意,但也是出现在她打算增加日语培训的想法之后。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只是把办英语补习班当做一种来钱快的赚钱方式,那在此之后,对于她来说,补习班就是她在这个年代,现在包括未来的一份事业。   既然要当做事业来做,那就不能想办就办,不想办就不办,特别是暑假这种风口,就更不能错过了。   而且之前李浩说得也非常有道理,这补习班想要做大做强,真的做成一份事业,靠她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她必须尽早开始吸纳培养新的师资力量,不然万一有一天机会真的来了,她怕是要手忙脚乱,难以把握得住。   ——   半个月后,江梨的日语补习班正式开班,如她所见,报名过来学习的人并不是很多,平时英语补习班上课时总能坐得满满当当的堂屋,如今则是稀稀落落的,差不多能空余出一半的位置出来。   尽管如此,这个人数还是超出了江梨一开始的预期,反正她是挺满意的。   王迎夏作为日语补习老师,来上课的第一天,刘璐璐也跟着来了,反正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溜达溜达。   当然她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王迎夏花钱出来上英语补习班,结果阴错阳差找到了一份既赚钱又轻松的好工作的事,经她婆婆的嘴,已经在化工厂家属院传开了。   刘璐璐的父母自然也是听说了,介于她和王迎夏是一块儿过来学习的,再加上之前江梨给她们免去学费当助教的事情,刘璐璐的父母就认为她们和江梨的关系应该很好,就想让刘璐璐也来这里跟江梨讨个工作。   毕竟是第一节 课江梨自然要过来多少盯着点,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听一下课下的反馈,这样也好为下一阶段的招生做个参考。   因为听不太懂,江梨只坐在最后一排听了一小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去院里的柿子树下坐着跟刘璐璐聊天了。   刘璐璐虽然年纪小,性子也直,但不会给人不靠谱的感觉,相反不管做什么她都是笑着,倒莫名给人一种胸有成竹,觉得这人特别自信,一定能干成事的感觉。   江梨这补习班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最缺就是人。   她要是想要彻底抽身,只在后面当老板,那还真是有一大段路要走呢。   不过就算要招人,也不能随便招就是,毕竟是要真金白银的付给人工资的,还是要慎重一点,一步一步慢慢来才行。   刘璐璐现在正年轻,手脚利索,学什么也都快,江梨倒是不介意用她,但同时也怕她小孩子心性,坚持不了多久,就留了个心眼,没把话说死。   “这样吧,你先过来干一个月试试,工资呢,我照给你发,一个月后,咱们再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胜任这份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我同意。”刘璐璐高兴得举起一只手,乐呵呵的说着,“那江梨姐,我就从明天开始,正式过来工作了,你赶紧给我讲讲我都需要做些什么吧。”   江梨稍微思索了一下,现阶段她这补习班还只能算是个小作坊,平时除了招生那几天忙一些之外,其余时间还真没什么好忙活的。   不过自从这招生信息上了报纸之后,倒是时不时的就会有人过来咨询上课的事情,毕竟有些人看到消息比较滞后,江梨之前除了隔天一次的上课时间,就从没来过,无形中不知道赶走了多少潜在客户。   而刘璐璐的加入刚好可以填补这一块儿的空白,除此之外,还需要她记录一下每天谁过来上课了,谁又没过来上课,毕竟这个年代大家赚点钱都不容易,江梨还是希望在一个阶段结束之后,大家课时上至少都是满的。   江梨这样安排,等于是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腾了出来,主要是因为前几天吃饭时,她跟贺严冬聊了几嘴养猪场的事情,发现他把账务问题弄得一团糟,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所以,江梨是特意把自己的时间空出来,然后去帮他弄账务上的事情,虽然这养猪场才刚起步,但大大小小的地方也投入了不少的钱,真折腾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 第86章   之前贺严冬晚上都是忙到十点之后才回来, 现在她媳妇儿特意腾出时间来给他指导账务的问题,他肯定要表现得积极一点才行,所以最近渐渐地也学会了提前把活儿安排给其它人来做, 自己回来吃完晚饭后,就不再过去了, 而是在家里看着他媳妇儿给他理账本。   江梨翻看着贺严冬自己记得账, 边看边摇头, 奈何当事人浑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脸风轻云淡的坐在一旁接受审视, 江梨深吸一口气, 按下了想要梆梆给他两拳的冲动, 然后耐心解释道:   “就目前来说, 养猪场现在是完全没有盈利的,所涉及的款项基本都是花出去的, 就意味着只要是花出去的钱,你都要记录,就算是花了几毛几分, 你也要记录清楚, 懂了吧?”   贺严冬点点头, 一脸我懂了的认真表情。   江梨对此则深表怀疑, 但也没多说什么, 只当着贺严冬的面边说边写的把那些已经记录下来的大额支出都重新又整理了一遍,做完这些之后, 江梨乐观的想照这样的进度下去, 差不多一周就能好。   可她没想到的是, 贺严冬除了第一天晚上比较安分之外, 其它几个晚上总是听着听着就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最后两个人要么亲得难舍难分,要么就直接干柴烈火,钻被窝了。   一开始江梨还会推拒几下,端着脸一脸严肃的看着贺严冬,勒令他安生坐着好好学习。后来一想自己这不久之后就要去京市了,一来一回俩人至少有一个多月都见不着面,索性也就随着他瞎闹了。其中有几次就差临门一脚了,俩人才想起来家里套用完了,忘去卫生站领了。   看着贺严冬那憋得通红的脸,江梨闭了闭眼,心下一软,也就同意了。   反正俩人的事业现在都蒸蒸日上的,真要是怀了,也养得起。   而俩人一直这样胡闹的后果是,本来一周就能完成的整理任务,硬是拖了半个月才完成,不过贺严冬跟江梨玩归玩,闹归闹,该记住的东西也总算是都记住了,这也就不枉费江梨花半个月的时间陪他胡闹。   经过这次之后,江梨也提前做好了打算,等年末卖猪的时候,她就在院子里支张桌子,买猪的,来一个收一个的钱,省得贺严冬自己瞎搞,她还要花时间给他擦屁股。   ——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天气突然就热了起来,像是一夜之间,田野间就被染了一层浓重的绿,连风吹在脸上都带了温度。   江梨和贺严冬如往常一样,早早的吃过早饭后,一起出门。   两人能同行的只有短短一小段路,江梨一路上都在叮嘱贺严冬,“锅里给你留了饭,晌午记得自己回来热热吃,别我不在家,你就啃馍馍凑合。”   说完她还威胁道:“要是下午回来,敢让我发现锅里还有剩饭,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看到了要分别的路口,贺严冬将自行车交给江梨,并摸了摸她的头,笑着保证,“放心,我肯定全部吃完,让你知道什么叫锅比脸还干净。”   江梨笑着哼了一声,嘲他,“就你能贫。”   “行了,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贺严冬拍了拍自行车座,叮嘱道:“路上慢点骑,下午上完课,不要多逛,早点回来。”   “知道了。”江梨跟他挥挥手,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没走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慢悠悠的退了回来。   “对了,伙房的砂锅里还给你留了碗红烧肉,晌午热饭的时候,记得放篦子上热一热,香着呢。”   看着江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贺严冬这才转过身准备往后山走去,结果一转身就意料之外的撞上了贺家宝那张大脸,条件反射差点让贺严冬没收住手,反手直接给他摁地上。   最后幸好是收住了,但毕竟是被吓了一跳,贺严冬必定不能给他什么好脸,“哎,我就问你是不是闲得屁股疼,没事儿凑这儿干啥?”   贺家宝一脸深沉的摇摇头,从兜儿里掏出手套,证明自己,“这不正要去上工呢,就路过。”   说着他突然贱兮兮的笑了起来,“这不刚好看到你跟嫂子搁这儿跟演电影儿似的……”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硬生生是被贺严冬给瞪回去的。   贺严冬:“行了,麻溜给我走人,再多说一句,你看我削不削你。”   “走走走,这就走。”贺家宝干笑着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死心回来了。   贺家宝:“冬子哥,给个机会,我就再说一句话,真的就一句,说完我就走。”   贺严冬没吭声,但递了个眼神给他,那意思是说。   贺家宝舔舔嘴唇,犹豫着开口:“晌午那红烧肉……”   “红烧肉咋了?想吃?”贺严冬挑挑眉,咧着嘴问道。   贺家宝一看这人都笑了,瞬间觉得蹭饭有戏,实话实说道:“想。”   “想吃回家让你媳妇儿给你做去。”贺严冬说完,拍了拍贺家宝肩膀,一脸得意的迈着大步走了。   贺家宝:……   另一边江梨蹬着自行车刚到补习班门口,就看到为了新设计消失了整整一个多月的徐雯雯此时正和早到的学生们站在一起。   江梨停好自行车,赶紧过去开门。   “吆,稀客呀,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设计都做好了?”江梨一边开门,一边笑着招呼徐雯雯。   “没。”   直到徐雯雯开口,江梨才觉察到她状态似乎有些不对,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口,徐雯雯就有些闷闷不乐地说:“不用做了,比赛取消了,我们也不用去了。”   “取消了?为什么?”江梨有些惊讶的问道。   “他们打电话过来说是暂时取消,但我让我小姨找人去问了,主办方那边有人透露说至少今年应该是办不了的。”   比赛在京市举办,主办方又请到了几个在设计界颇有建树的大人物,就希望这场比赛能够通过电视转播的形式,在中国以及国际上扩大影响力。   这中间就有太多的环节和细节需要进行协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商定的。   说实话,对于比赛被突然取消这个事情,江梨惊讶之余还是有些气愤的,她知道徐雯雯是真的很重视这个比赛,也是真的很认真在为这个比赛做准备,可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主办方希望扩大影响力,这一点不管是对比赛本身还是参与者来说,都是有利的,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现在设计毕竟已经做了一半,想想该怎么最大化的减少损失才是最重要的。   眼看到了上课时间,江梨让徐雯雯自己先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把这个系列做完。   很快到了中午下课时间,等到学生们都走完了,江梨锁上门和徐雯雯一起去了街对面的一家国营饭店,点了两碗面,准备边吃边说。   很显然,经过一上午的思考,徐雯雯应该是已经想清楚并且有了自己的打算了,因为从江梨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状态明显比上午刚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江梨印象中的徐雯雯总是化着一脸精致的少女妆容,穿着市面上少见的公主裙,脚上蹬着一双闪闪发亮的小皮鞋,脸上永远挂着最灿烂无暇的笑容。   而今天早晨站在学生中间,和他们一同等着补习班开门的徐雯雯,则跟江梨印象中的完全不同,她没有化妆且眼眶微微发红,应该是接到消息后先在家里哭了一场,然后直接跑过来的,她甚至没有心情再去换套衣服,而是直接穿着常在家里穿的那一身白色运动服就出来了。   大口吃完了半碗面条后,徐雯雯抬头冲着江梨嘿嘿一笑,整个人像是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活力满满的徐雯雯。   江梨同样回了她一个笑,问道:“都想好了?”   徐雯雯把筷子往碗沿上一放,点点头,笑着说:“想好了,我打算把剩下的设计做完,就算比赛取消了,等过两个月申请学校的时候,还是可以作为补充材料用的。”   “自己能想明白就好,遇到挫折不要怕,更不要轻言放弃,短暂的悲伤过后,要好好想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江梨说道。   “受教了,江老师。”徐雯雯笑着跟江梨开过玩笑后,整个人瞬间又陷入自责之中,“江梨姐,我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我都听说了,你因为要去京市的事,还特意登报请了个英语老师过来。这样吧,这老师的工资我帮你付吧。”   江梨慢悠悠地喝完了碗里清亮的面汤,才抬头看着徐雯雯,认真道:“你要是非跟我算得这么清楚的话,那你平时塞给我的那些粮票布票,以及我从你那里拿回来的衣服,是不是都得算算钱呐……”   “江梨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没等江梨说完,徐雯雯就嘟嘟囔囔的打断道。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都叫我姐了,那这事儿就过去了,咱们之间不用算那么清的。”江梨小声说:“而且你也别小看了我这个补习班,别说一两个老师了,就是再来两个,我也请得起。”   “江梨姐,那你可真的太厉害了。”   吃完饭,两个人一块儿说说笑笑的往外走去。   刚走到胡同口,江梨就被一个突然从胡同里面跑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她倒是没事儿,但那人却像是瞬间没了骨头似的,匍匐着扑倒在了她的腿边。 第87章   “江梨, 堂姐,我求求你,救救我。”江梨看她没动, 还以为她晕过去了,正要低头查看, 就听到那人扯着她的裤腿, 虚弱的求救。   这才听出来, 原来此时倒在地上的人正是江杏。   此时周围围过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不明缘由的围观群众, 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也有几个年纪大的婆婆凑过来问怎么了。   江梨一听是江杏, 再结合她现在的状况, 大抵也能猜出是什么情况了,肯定是被刘志国打的。   她第一时间就招呼徐雯雯过来, 想着先一起把人扶起来,可徐雯雯却在看到江杏腿下的一瞬间直接愣在了原地。   江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江杏腿下的青石板上全是鲜红的血——她怀孕了。   而此时, 江杏是真的晕了过去。   江梨知道这样再拖下去, 江杏怕是真的要没命了。   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在围着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然后目光锁定了一个看起来十分面善的男人, 她直接走了过去, 一脸焦急的问道:“这位同志,我堂妹她怀着孩子摔倒了, 现在情况十分危急, 能麻烦你帮帮忙, 送她去医院吗?”   男人脸上有一瞬的迟疑, 像是没有想到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找到了他, 但他很快就点点头,一脸正气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说:“这忙我帮了。”   医院。   看着江杏被推进了急救室,江梨回过神来还想着一定要再好好谢谢那位男同志,不管怎样,至少也得赔人家一件衣服钱,毕竟刚刚抱着浑身是血的江杏跑了半条街,那衣服应该是彻底穿不了了。   但也就不过转眼的功夫,那人便不见了。   江梨去问徐雯雯,徐雯雯也没注意,还说:“或许人家是学雷锋做好事,故意不留名呢。”   现在暂时找不到人,也只能这样想了。   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江梨去做。   补习班下午还有课,不能耽误,她让徐雯雯先在急救室门前守着,自己则去找地方给柳河村大队部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通知林凤霞一家赶紧过来。   看在江杏刚刚叫她一声堂姐的份上,江梨觉得自己能做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然就江杏之前的所作所为,让她对今天的事视若无睹她或许做不到,但她最多也无非就是帮她向周围人求助,自己压根就不会坦明这层亲戚关系,更不会跟过来并且打出这通电话。   打完电话回去的路上,江梨心里五味杂陈,按照书中的剧情,这次的家暴并不会要了江杏的命,但从她穿越过来嫁给贺严冬那一刻起,或者再往前可以追溯到江杏重生的那一刻起,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在逐渐偏离书中原有的剧情,这让她无法确定江杏这次能否被平安的被推出急救室。   江梨和徐雯雯已经在急救室外等了二十分钟,中间有护士脚步匆匆的出来又进去,江梨猜测江杏情况应该不是太好,果然,又过了十分钟,医生出来说江杏情况危机,需要输血,必须马上联系家属。   柳河村到县城不比贺家村近,村道窄而颠簸,开拖拉机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村书记找到林凤霞的时候,她正在跟村里的几个婆子媳妇儿搓麻将,在得知江杏进医院的事情后,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焦急之色,还从容的打出去张九万,一脸不以为然道:“志国跟他娘肯定都在,不着急,咱们打完这圈再去。”   村书记抖了抖身上披着的军绿色外套,横眉冷目的斥道:“不着急啥不着急,你现在麻溜回去叫上江老二,我让二虎子开拖拉机送你们去。”   “还志国呢,这电话可是江梨打来的,说江杏人已经送进急救室了,让你们赶紧去。”   林凤霞起初听到江杏进医院的事还一脸平静,现在乍一听到这电话是江梨打来的,倒是瞬间就坐不住了。   面前的麻将一推,腾地站了起来,骂骂咧咧道:“这丧门星还真是阴魂不散,江杏肚子里可还揣着娃呢,要是有啥好歹,我管她什么妖什么怪呢,看我不撕烂了她。”   去往县医院的这一路上,林凤霞的嘴就没停下来过,骂骂咧咧的叨叨了一路。   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江宏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骂人的字眼,也懒得理会,一心只盼望江杏能够平安从急救室出来。   拖拉机刚在县医院门口停住,林凤霞就迫不及待的翻身跳下了车斗,风风火火的往医院里走去。   县医院主楼一共就两层,一层是病房,二层是门诊,急救室就在一层右手边走到头儿,此时江梨和徐雯雯还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或许是因为气氛过于凝重,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杏急需输血,她和徐雯雯的血型都不匹配,现在只能等林凤霞一家过来。   出神之际,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丧门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冲过来的人推搡着一把抓住了头发,撕扯着,嚷叫着:“你个天煞的丧门星,狐狸精,还阴魂不散了是吧,上赶着克我闺女,看我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徐雯雯离得最近,也在林凤霞冲上来的第一时间就上去拉人了,但她力气太小,对林凤霞这种常年干农活的人来说,根本造不成威胁,后来就连江宏发小跑着赶过来都没能把人拉开,最后还是医生出来警告道“医院禁止喧哗”林凤霞这才堪堪收了手。   一层的病房走道里人不多,但病房里还是有不少的病人以及过来陪护的家属,听到走廊的动静,难免勾头出来瞧个热闹,以至于此时走廊右手边几乎每个病房门口都或多或少的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   林凤霞敢这么闹腾,就不怕丢人,但被这么多人当着面指指点点她心里还是难免窝火,她心里便自然而然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江梨。   瞧着被她撕扯得衣服和头发都乱糟糟的江梨,林凤霞心里还是觉得不够解气,便又不管不顾的冲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嚷道:“都瞧瞧啊,就是这丧门星把我家闺女克得进了急救室,你们要是不怕被缠上,就可着劲儿的多瞅两眼,到时候出不了医院大门,就怪她。”   林凤霞这话着实太恶毒,说得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议论纷纷,中间有人忍不住皱着眉想要上来跟她理论几句,但被旁边的家里人拉住了,只能听到这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没必要跟这种乡下人计较,不讲理的。”   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她这话,或许是回想起了林凤霞刚刚撕扯着打人的野蛮样子,都摇摇头,唏嘘着不再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而是各干各的去了。   林凤霞自然也听到了那人嘲讽她“乡下人,不讲理”的话,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眼瞅着人说完,一脸不屑的拐进了病房,抬腿就打算跟上去,想要把刚刚吃的亏,给找补回来,结果还没走出两步,脸上就火辣辣的挨了一巴掌。   扭头就看到江宏发一脸怒意的瞪着她,质问道:“还没闹够?还嫌不够丢人?你来这儿是干啥的?闺女的命不要了?”   眼看着林凤霞捂着半边脸哭得泣不成声,江宏发这才叹了口气,用平常的冷淡语气继续说道:“医生说杏儿要输血,我先过去,不行再换你去。”   江宏发交代完,便半弓着腰往采血室走去,刚走出两步,又迟疑着调转方向快步走到江梨面前,哑着声音说道:“你们回吧,刚才的事,对不住了,老叔给你赔个不是。”   江梨没拦住,承了他一鞠躬,也不好再说什么,正打算就这样离开,结果林凤霞又不依不饶的拦在了她们前面。   “杏儿还没醒,你不能走,人要是你害的,这医药费得你出。”   江梨还没来得及开口,徐雯雯这暴脾气先忍不住了,直接跳出来挡在江梨面前说:“我今天还真是开了眼界了,我们这学雷锋做好事,好心救了人,没得到你们一句感谢就算了,反倒是被你们又打又讹的,最可笑的是,两位还是亲叔婶,真是不嫌丢人。”   “你……”   林凤霞反驳的话被从急救室匆匆出来的护士直接打断,“你们还打算救人吗?都说了多少次了,病人急需输血,要吵架回家吵去,这里是医院。”   中年护士提醒过后,没做停留,便又直接进了急救室。   江宏发瞪着林凤霞,对江梨说:“你们跟我一道走。”   林凤霞半边脸此时还隐隐作痛,虽不情愿,但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转眼间的功夫,她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江梨不是在县城办什么补习班吗,等江杏醒了,只要她咬定了进医院这事儿跟江梨有关,江梨要是不承认,她大可以去补习班闹。   反正江梨就是个丧门星,这事儿就算不是她直接做的,也是被她给克的。   另一边江梨并没有带着徐雯雯直接走掉,而是一直站在采血室的门口等着江宏发出来。   有些话她知道就算说了,或许也没什么用,但不说,她良心上又会过意不去,所以还是要说,即便她已经能够猜到江宏发听完这番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江杏身上的伤很明显,只要医生稍作检查,就能猜出来应该是被人给打的,而江梨要告诉江宏发的就是江杏身上的伤,以及江杏今天进急救室,都有很大可能是被刘志国给打的。   而江宏发在听到江梨的话后,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震惊,而是一脸平静的点点头,说:“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吧。”   这反应倒是她始料未及的,从采血室到医院门口的这一小段路上江梨都在琢磨,江宏发对此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震惊或者是惊讶,有没有可能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刘志国打过江杏,而且不止一次? 第88章   那天从医院离开后, 江梨总觉得在医药费这点上,林凤霞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但如今距离江杏住院已经过去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林凤霞都没有过来闹,江梨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也懒得探究, 反正当时那胡同口可是围满了人, 就算她林凤霞真敢来闹, 她也不怕就是了。   不过, 让江梨没想到的是再次听到关于江杏的消息, 居然是从贺严冬的嘴里。   而贺严冬则是从畜牧站刘站长那里听来的。   五月底, 趁着天还不是特别热的时候, 贺严冬挑了几头老母猪送去县畜牧站配种,中间跟刘站长一起吃饭的时候, 不知道是咋起的头儿,多喝了几杯的刘站长就突然说起了刘志国的事儿。   喝多了的刘站长提起这个侄子,忍不住直摇头。   刘站长跟刘志国是亲叔侄关系, 之前刘志国在厂子里的活计, 也是他帮忙给找的, 头几年刘志国在厂子里干活还算踏实, 虽然偶尔也有偷奸耍滑的情况存在, 但总体来说无伤大雅。   自从这两年在厂子里混成了老油条之后,刘志国就渐渐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上工时间偷懒不说, 还喝酒、赌博、打架样样不落, 要不是他这亲叔在后面顶着一张老脸, 帮他说好话, 他早不知道被厂子里开除多少回了。   就在前几天,刘志国因为没钱付赌债,在厂子里又跟人打起来了,喝了酒的他手上没轻没重的,提着钢管把车间主任他外甥腿打断了,这回就连刘站长都保不住他了。   后来刘站长才得知,刘志国不仅在厂子里跟人打架,回到家里还经常打媳妇儿,前段时间甚至还打掉了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他媳妇儿江杏愣是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才出院,听说身上还落下了毛病,以后怕是不好再怀了。   也就是在她出院后不久,便发生了上面那件事,刘志国丢了工作,又赔了人一大笔钱,之后就整天在家里借酒浇愁,脾气也变得愈发暴戾,每次喝醉了就把江杏往死里打,嘴里还念叨着她没个屁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刘站长得知此事之后,也上门去说过刘志国很多次,但每次都是人前保证得好好的,人后该怎么动手还怎么动手。   这不,人江杏终于受不了了,去找了街道妇联办公室,说是要和他离婚。   刘志国当然不可能同意离婚,以至于街道妇联上门好几次,要么是根本不开门,要么是开了门也根本见不着人。   刘志国他爸走得早,他老娘因为他那点儿破事也被折腾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能指望的也就他这个亲叔了。   刘站长最近也是不堪其扰,烦心得很,才会在稍微多喝了点儿酒后,跟贺严冬说起这个。   有之前江宏发的默然态度在前,江梨很难想象得到江杏会主动提出离婚,不过,仔细想想,今时今日的江杏哪怕再虚荣,也毕竟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当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孤注一掷的去选择自救,在这个年代,或许也算是一种思想上的重生吧。   贺严冬说完,忿忿地评价道:“自己没本事,还拿女人撒气,算什么男人。”   闻言,江梨抬眸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的却是,即便如今江杏提出了离婚,但面对刘志国这样的人,以及在当下这个开放度还不是特别高的社会背景下,最终结果会如何,也还是未可知的。   江杏这段小插曲过去之后,江梨的生活又回归了之前的平静。   之前因为计划去京市而登报找的英语老师早在半个月前就找好了,是报社的下岗职工,家里养着三四个学龄儿童,生活不是很好,但也正是因为家里孩子多,前几天过来试讲的时候,效果意外的好。   虽然比赛取消了,江梨也不用去京市了,但是招来的这个英语老师她也没打算辞了,相反,她还准备再招一两个过来。   之前没仔细注意过,但自从让刘璐璐帮忙记录了那些过来咨询过的人后,江梨发现这个人数还是极为可观的。   所以她就打算把这老房子的其它几间屋子也都利用起来,为此她还专门给徐斌打了个越洋电话,商量租金这个事儿。徐斌那边自然是她说啥是啥,不过江梨也没仗着这一点占他便宜,就按照当前市场上同等大小房子租金的平均价付给他租金。   由于徐斌人在国外,也没法收钱,便就近让徐雯雯的妈妈代为收款,江梨本来还打算要个地址,定期直接把钱汇给徐斌的父母,但徐斌既然这么决定了,江梨自己也得了方便,便没有再说什么。   说到徐雯雯,自从上次遇到江杏那事儿,两人从医院分开之后,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江梨都没再见过她,后来听说是在家里准备留学申请的资料,如果顺利的话,今年九月份应该就可以入学。   周围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让江梨觉得很是高兴。   不过,她终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变故发生在六月初的一天。   时间进入六月之后,暑气日涨,给人的感觉就是每一天好像都比前一天更热一点。   临近正午,因为新农村建设忙碌了半天的贺冬梅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放进文件柜后,正打算回去做饭,结果才刚出门就看到村里出了名的大炮仗——莲嫂子带着几名妇女气势汹汹的走进了村委会大院。   贺冬梅见这阵仗,楞了一下后才笑着问道:“莲嫂子,这是咋回事?”   “冬梅书记,这事儿你得给大伙儿做主。就刚刚,我们几个去河边洗衣服,那小风儿一吹,就飘过来一阵一阵的猪骚味儿,你说那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能是谁家喂的猪,我们几个一合计就觉得八成是冬子在后山弄那养猪场,把猪粪水给排河里去了。”   “你说这让我们以后还咋去河里洗衣服。”   “人家只顾着赚大钱呢,顾不上俺们这小老百姓,冬梅你是书记,这事儿你得给我们做主。”   “是啊,冬梅书记,我们只能找你了。”   “这事儿你得给管管。”   ……   一群人说着说着便争先恐后的嚷嚷开了。   看着眼前这幅情景,贺冬梅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抬手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   “这样,眼看就晌午了,大家也赶紧回去做饭吧,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之后肯定会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的。”   “行,冬梅书记,你既然这么说了,今儿个我们就先回了。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你和冬子从小关系不错,但这事儿你要是想唬弄过去,就别怪我们还来闹。”   莲嫂子丢下这话,总算是带着人回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贺冬梅仔细琢磨了这个事儿,莲嫂子说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环境污染的问题,这猪粪水如果长期排往河里,时间久了,势必会造成范围不小的环境污染问题,也不符合当下新农村建设的要求。   下午天气稍微不那么热的时候,贺冬梅找人跟她一起去后山转了一圈,发现贺严冬这养猪场的猪粪水确实是直接排到了河里。   确认这点之后,贺冬梅回到村委会,一边思考对策,一边让人去把贺严冬叫来,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处理。   可这一连过去好几天了,贺冬梅派去喊人的人也没能把贺严冬给叫来,不管是养猪场还是家里,每次去都是摸个空,人压根不在。   不过,说起来,贺严冬这段时间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刘站长给他介绍了几个人,贺严冬这几天成天起早贪黑的往县城跑,忙着应酬谈生意,贺冬梅找他那事儿,江梨倒是知道,也转告过他好几次,但现在看来,贺严冬压根就没吧这事儿放在心上,不然不至于到现在都没过去。   早上吃饭的时候,江梨难得又提醒了他一次,“贺冬梅让人来找你去村委会,好几天了,怕是有啥急事儿,你抽空去一趟呗!”   贺严冬没吭声,大口吃着饭点点头。   江梨看他这反应和之前几次一模一样,颇有点儿闭口不愿意谈这事儿的意思,就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啥猫腻,便放下筷子,试探性地问道:“哎,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贺冬梅找你是为啥事儿,所以故意不去的啊?”   贺严冬楞了一下,这才终于开口道:“我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不是不去,这不是忙嘛,前天跟肉联厂厂长喝,昨天去了饲料厂,今天还要跟工商局的吃饭,能腾出空来我早去了。”   贺严冬说话的时候筷子也没停下,一来是江梨做的菜确实好吃,二来是他心里虚,不敢停下来看江梨的眼睛,怕露馅。   江梨也不傻,一眼就看出贺严冬有事隐瞒,就饭也不吃了,架着胳膊盯着他看,颇有一副今天你不把这事儿给说明白了,就别想走出这个家门的样子。   贺严冬一看江梨饭都不吃了,瞬间就慌了,只好从实招来。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贺冬梅找他是要说养猪场猪粪水排放的事情,而这个事情他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想到,但没办法,真要正正经经挖几个大坑来排放猪粪水是要花不少钱的,他是真的拿不出来这个钱。   “那你这样躲着就能解决问题了?”江梨松了一口气,问道。   “那不能,这不是能躲一天算一天呗,再说了我这几天确实忙啊,你也看到了。而且那猪粪水的事儿,我也不是说真的就不管了,我一开始就打算等这养猪场赚了钱,我再考虑怎么处理它。现在没钱,说啥也没用不是。”   贺严冬说完看江梨还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便提醒道:“媳妇儿,你别光说啊,吃饭吃饭。”   江梨抿嘴笑了笑,这才拿起筷子夹了菜送进嘴里,“这事儿既然你自己解决不了,那你就更应该赶紧去跟冬梅好好聊聊,人家现在是村书记,说不定有啥好法子呢。”   “再说了,你这猪粪水排到河里,时间长了,肯定是要污染环境的,现在村里都知道了,根本不可能让你糊弄过去的,所以,照我说的,你现在赶紧吃饭,吃完饭马上去村委会一趟,听听冬梅书记怎么说。”   江梨:“别跟我说你没空,你晌午才去跟人吃饭。”   贺严冬刚想开口说,自己没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江梨给堵回来了。   既然自家媳妇儿都发话了,那他就只好勉为其难的去一趟,看看这冬梅书记有啥高招。   ——   一大早的,贺冬梅刚到村委会办公室,正打算起身去文件柜拿资料,一抬头就瞧见贺严冬跟大爷遛弯儿似的走了进来。   忍不住笑着嘲讽道:“你真是比诸葛亮都难请,我都想着你要再不来,我就要登门拜访了。”   贺严冬进门大剌剌的往那儿一坐,说:“登门也见不着,不是不来,真忙,压根儿就不在家。”   贺冬梅拿搪瓷缸给他倒茶,笑道:“不在家也没事儿,感觉找江梨比找你靠谱。”   这话说得没毛病,贺严冬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贺冬梅问:“养猪场猪粪水排放的问题,你怎么看?”   听到这话,贺严冬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无奈地笑道:“我能怎么看,无钱万事难呗!”   说完,他抬眸看了眼贺冬梅,又道:“你现在是书记,门路多,权力也大,这事儿你怎么看?”   从看到贺严冬那一刻起贺冬梅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会儿自然也是一样,“我觉得这猪粪水对于咱们庄稼人来说是好东西,就这么排了,不仅是污染环境,也是一种资源浪费。”   贺严冬明显比刚进来的时候认真多了,示意她继续说。   “这几天,我查过一些资料,也问过一些专家,猪粪水经过发酵后是上好的有机肥,泼洒到庄稼地里是有助于作物增长的。除此之外,猪粪水也可以作为沼气原料,现在国家提出建设新农村,很多村子里已经开始在使用沼气了。”   贺严冬心思活络,当即就想到了如果养猪场冬天可以用沼气照明取暖,那将会节省一大笔电费,但目前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钱呢?钱从哪儿来?”   贺冬梅笑笑说:“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村委会有钱可以先借给你。”   贺严冬知道这钱拿得应该不会太容易,所以并没有高兴得太早,而是等着她的后话。   果然,贺冬梅又道:“不过,村里挖沼气池这事儿你得给大家伙带个头儿。”   “就这?”贺严冬本来还以为贺冬梅会趁着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提些苛刻的要求,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   “就这?”贺冬梅起身去开文件柜,说道:“指示文件有一沓厚,目光能展望到几年后,以后要找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能保证随叫随到?”   贺严冬端起搪瓷缸,吹了吹茶叶沫子,喝了一口,笑道:“随叫随到肯定不成,但要是真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你知会一声,我肯定不会推辞就是。”   “那就成。”贺冬梅拿着文件走过来坐下,一边低头整理,一边说:“茶喝完就走吧,钱的事我还需要和会计商量一下,到时候再叫你过来。”   说到这里贺冬梅顿了顿,抬眸不咸不淡的瞧了他一眼说:“这次别再让我三顾茅庐还找不到人就行。”   贺严冬端起搪瓷缸子刚要递到嘴边,听到这话,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说:“那不能。”   贺严冬离开后,又过了两三天,一直没听到什么风声的莲嫂子又带着几名妇女去了村委会,让给个说法,贺冬梅没提借钱的事儿,单把这猪粪水发酵后的用处及好处给她们普及了一遍,且着重介绍了一波儿用沼气的方便之处。   莲嫂子是个妇人,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有机肥,沼气池的,不过倒是听明白了,他们是打算挖两个大坑把这猪粪水排到里面,既然如此,那这猪粪水之后不再排到河里,这事儿也就算是有了结果,纵使她心里再多不满,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这事儿只好就此作罢。   贺冬梅动作很快,一周后便将贺严冬借钱的事情敲定了,甚至还顺手帮他在县城找了位懂行的师傅,专门过来指导他们挖猪粪水发酵用的大坑以及沼气池。   韩家村壮劳力不够用,贺严冬便从附近其它村子找,从确定好位置到开挖都顺顺利利,中间也没下过几场雨,整个工程也就半个月多一点就宣告结束了。   夏天气温高,猪粪水排进去发酵个三四个月刚好能赶上冬小麦播种期。 第89章   自从六月初老大媳妇儿邱秀华在医院生了个大胖小子后, 江梨算是彻底解放了,之前柳芳枝还会时不时往她这院儿里转转,敲打敲打她那“不争气”的肚子, 如今人忙着照顾大孙子,是完全顾不上她了。   小老太太如愿以偿, 终于抱得大孙子, 江梨和贺严冬为她高兴的同时, 也乐得轻松。   六月底, 赶上大孙子满月, 晚饭后, 柳芳枝将屋里收拾停当, 看邱秀华和孩子睡得正香, 便去了一趟前院。   柳芳枝这回不是去敲打江梨和贺严冬生孩子这事儿的,而是去借钱的。   大孙子眼瞅着就要满月了, 柳芳枝打算热热闹闹的给孩子办个满月酒,一是为了庆祝,至于这二则是为了让村里人都知道知道她老贺家有后了, 她柳芳枝也终于抱上孙子了。   自从当年当家的死了之后, 柳芳枝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 在村子里没少受人欺负白眼, 如今老大有了儿子, 老二事业小成,老三眼瞅着就要考大学了, 她也是总算能在村里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可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大办一场。   办满月酒的钱柳芳枝在家里就已经算过了, 一桌酒席差不多是15块, 一桌能坐十个人左右, 摆上个二十桌左右,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江梨和贺严冬听到柳芳枝说要借300块钱时,俩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一开始谁都没吭声。   见状,柳芳枝脸色瞬间就变了,不悦道:“你俩要是不放心,怕这钱借了不还,就立个字据,我来按手印。”   “妈,你说这是啥话,你是我妈,我有啥不放心的。”贺严冬说着,给江梨使了个眼色,江梨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柳芳枝看着江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知道这小两口到底打的什么哑谜,只好转过头来小声问:“咋回事儿?这是唱的哪一出?”   贺严冬剥了花生丢进嘴里,含混地说:“不知道。”   柳芳枝抿抿嘴,又往外张望了好几眼,还是觉得不放心,她只是想来借些钱,并不希望因此而影响到两人的夫妻感情,便小声的揣测道:“不会是生气了吧?”   贺严冬剥着花生,抬眸笑道:“妈,你这可就小心眼了。”   柳芳枝横了他一眼,继续锲而不舍的追问道:“别跟你妈我打哑谜,到底咋回事儿,赶紧说。”   “还能是咋回事儿,给你拿钱去了呗!”贺严冬说:“早好几天江梨就跟我说过这个事儿了,说这抱了大孙子你肯定高兴,这满月酒又肯定要办,不如趁机办个大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你不也能跟着乐呵乐呵。”   柳芳枝勾头瞧了眼门外,小声问道:“江梨她真这么说的?”   “当然了,这我还能瞎白活不成?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媳妇儿压根儿就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嘿,你这是拐着弯的说你妈我小心眼呢?是不是?”柳芳枝瞪着眼说:“我又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咱一码归一码,单就生不出孩子这一点儿我确实不太乐意,但我这回来就是为了借钱,还说我小心眼,我小心眼不还是为了你,我就怕因为这事儿,让你俩再闹得不愉快。”   “妈,没啥不愉快的,大嫂生儿子是咱们家的大事,我俩高兴还来不及呢。”江梨说着进门把钱塞到柳芳枝手里说:“这钱一早就准备好了,你先拿去用,不着急还。”   柳芳枝瞬间高兴了,乐呵的应着:“行,行,都高高兴兴的就好。”   说完柳芳枝非要拉着江梨一起去后院儿看看孩子,孩子眼瞅着就要满月了,江梨也不好空着手去,便找了张红纸用红线串了个十块的红包,到时候挂孩子脖子上,图个吉利。   孩子在医院刚生下来的时候,江梨其实见过,皱巴巴的小人儿,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之后她就开始忙着补习班扩大规模的事儿,定桌子板凳,招聘老师等等,忙得不可开交,同时还要兼顾暑期招生的事情,再加上她和邱秀华关系本来就一直不咸不淡的,中间也就没怎么往后院儿去过。   除了中间有一次她听说邱秀华奶水不太好,便把家里那只老母鸡给送过去了。   小奶娃娃刚满月,听柳芳枝说怕是随了他爸贺严寒,乖态得很,也不闹人,每天睡得时间比睁眼的时间多。   江梨和贺严冬过去的时候,小奶娃娃睡得正香呢,软乎乎的小手握拳作投降状,嘴上还吧唧吧唧的,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   江梨笑着弯腰将红包套在小奶娃娃的脖子上,奶娃娃似有所感的伸展四肢长了一下,把江梨萌到不行,起身时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脸。   等她直起身后,一旁的邱秀华轻咳了一声说:“你可以抱抱他。”   江梨有些受宠若惊的瞪圆了眼,说:“可是,他在睡觉。”   邱秀华直接将孩子从床上抱起来,作势就要递给她,“没事,他今天已经睡了很多。”   江梨之前倒是抱过李青的孩子,但李青的孩子那时候已经一岁了,很好抱,她还真没抱过这软乎乎的刚满月的小娃娃,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不过最后在柳芳枝手把手的指导下,她还是把这个小奶娃娃抱在了怀里。   奶娃娃软糯糯的,被从床上抱到怀里折腾了一通,也没有真的醒过来,只是眼睛微微露了个缝,攥着小拳头伸了个懒腰,便又呼呼大睡了。   时间不早了,江梨也没多待,抱了一会儿孩子便跟着贺严冬一起回家去了。   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江梨问贺严冬,“哎,妈刚才说大哥小时候乖态,不闹人,你呢?”   “我?我小时候可是闹人得很,白天睡不醒,一到晚上就开始扯着嗓子嚎,嚎得整条街都能听到。”   江梨撑着脑袋翻身看他,“真的?”   “当然。”贺严冬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开始给江梨讲他三岁就在村里当孩子王的事儿。   直到江梨睡着,脑子里都还在想着以后真生了孩子,可千万不能随了贺严冬。   满月酒办在六月的最后一天,是个多云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江梨一行人便开始起床忙活,那会儿天还阴沉着,清清凉凉的,到上午九十点,太阳才刚在厚实的云层后露了个头,就瞬间让人觉得又闷又热,额头冒汗。   院儿里支了个简易棚子,江梨正和几个婆子媳妇儿围在一起择菜洗菜,一抬头,正好瞧见贺严冬脖子里挂条汗巾,正跑前跑后的招呼大家把运来的圆桌圆凳摆好。   贺严冬肤色是标准的小麦色,太阳底下晒久了,就是蜜色,他上身穿着白褂子,两条结实的臂膀大剌剌的露在外面,随着搬东西的动作,肌肉喷张,刺得江梨眼皮一跳一跳的,赶紧移开了视线。   一旁刚嫁进村里来的小媳妇儿瞧见了,忍不住感叹道:“江梨姐家的可真能干!”   江梨抬眸又瞧了贺严冬一眼,勾唇笑笑,没吭声。   村宴头一番十二道菜,四荤八素,有凉菜、小炒和熟食,菜还没上齐,小孩子们就舔着口水,跃跃欲试的要直接伸手拿,被亲妈一巴掌拍回去后,有些安分了,有些则是扯着嗓子开始哭闹,同坐的人看不下去了,只好劝道:“就先让孩子吃一口解解馋呗,吃完就安生了。”   菜没上齐,也就还没发筷子,孩子妈只好用手从盘子里捏起一片薄薄的肉片塞到孩子嘴里,还不忘指责道:“真是馋嘴猴儿,丢人现眼。”   孩子吃到了肉,本来不哭了,一听这话,又委屈的咧起了嘴。   眼看孩子妈要发火,同坐的人赶紧劝道:“说孩子干啥,这么大点儿孩子,哪个不馋嘴,咱跟他们大点儿的时候,可比他们馋。”   其它人也附和道:“是啊,这桌上又没别人,就咱儿几个,娃儿饿了,就让娃儿先吃呗,等着,我去问他们要两双筷子。”   像这样的小插曲,几乎每桌都有,而大家也早已见怪不怪。   村宴头一番过后,之后的基本上都是热菜,往往要隔上很长一段时间,小孩子们心急又坐不住,便撒欢似的跑来跑去时刻关注着什么时候出菜上菜,如果不是贺严冬一直在大厨做饭的棚下看着,他们怕是还要更加近距离去凑一凑热闹。   大人们则是争先恐后的把席间的剩菜往自己碗里扒拉,再悄摸儿的倒进桌下自己一早准备好的塑料袋里,等村宴结束,带回家里,能吃的吃,不能吃的就喂家里的牲畜。   脸红耳赤,话中带刺的争抢完,便又如从未发生过这些事般,心平气和的摇着蒲扇,凑在一起吃着花生,磕着瓜子唠嗑。   人手不够,江梨一直也没上桌,忙前忙后的帮着洗菜备菜,间或照顾一下席间哪里缺筷子少碗的,众人瞧着,只忍不住跟柳芳枝夸赞道:“冬子媳妇儿可真是不错,跑前跑后的没见歇口气儿。”   “是啊,我还听我家闺女说人在城里办那个补习班洋气着呢,而且还能赚不少钱。”说完,又瞧着柳芳枝问道:“柳嫂子,你跟咱们说说,就那补习班,到底能赚多少钱啊。”   柳芳枝剥了花生丢嘴里,本想卖个关子,又怕这群人当真以为她不知道,索性便直接道:“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就入伏这俩月起码能赚个四五头猪。”   “四五头猪?那可是千把块钱呢。”众人面面相觑,“那可是真不少。”   “要不说冬子当过兵呢,那见过世面,就是不一样,瞧瞧老二媳妇儿刚嫁过来那会儿,那传得多邪乎……”   “哎,这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干嘛。”旁边人忍不住打断道。   “是啊,之前那事儿早就过去了,咱就不要再提了,就是几个人碎嘴子,瞎白活。自从人江梨嫁到咱们村儿,咱们村儿那是一天比一天好,特别是这两年,喜事儿都跟着多了,哪跟头些年似的,只见出,不见进。这些可都是大伙儿亲眼瞧着的,人江梨可是给咱村儿带来了大福气。”   同桌的王大嫂和李大娘,家里都有两个年纪不小的儿子,也就年前才相继说下媳妇儿,对此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村里人信鬼神,也信因果报应,如今果摆在眼前,便再也没有人提及江梨刚嫁过来时的狐狸精、丧门星一说,倒是私底下又开始议论她是狐仙转世,贺家村的大福星。   这些小话,柳芳枝私底下不是没听过,但多数是听不全的,都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隔断时间传来一两句,像如今这样正大光明的一群人搁在明面儿上,又是当着她的面议论,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柳芳枝摇着蒲扇也不搭腔,只那样洋洋得意的笑着,听大家夸她大儿媳肚子争气,夸她二儿子娶了江梨那样的好媳妇儿,又夸她小女儿学习好,肯定能考到大城市的学校去。   说到最后一个个更是夸她有福气,以后是能放宽心,跟着三个孩子享清福了。   柳芳枝兀自剥着花生,不咸不淡道:“啥享不享福的,咱就是那操劳的命,到这岁数儿了不给孩子们找麻烦就成。”   柳芳枝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其实早就乐开了花,如今面子里子都有了,她越想越觉得这满月宴办得值了。 第90章   满月酒过后家里的头等大事就是贺春华高考, 贺春华成绩一向不错,唯一的短板英语也在这两年被江梨补得和其它几科持平,至少不再成为会拖后腿的科目。   只要贺春华高考时稳定发挥, 上个本地大学完全不成问题,但俗话说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 家里人还是希望贺春华可以尽可能的努力够一够首都的大学, 毕竟大城市教育资源好, 机会也多。而且贺春华要是真能去首都上大学, 那可是十里八乡头一个, 是能够光宗耀祖的好事儿。   江梨则不以为然, 怕她压力大, 只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好。   七月上旬高考结束后,贺春华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错, 应该是对高考成绩很有把握,填报志愿的时候,江梨看到她还真在第一志愿填了一所首都的大学, 专业选的是广告学, 这倒是江梨没想到的。   之前只觉得贺春华对服装设计挺感兴趣, 没想到人家小姑娘眼界宽着呢, 确实, 随着时代发展,再过不了几年就会迎来广告业的黄金元年, 江梨忍不住在心里为贺春华的高瞻远瞩竖起大拇指。   至于家里其它人对专业什么的也不懂, 只知道贺春华真的报了首都的学校, 一个个都高兴不已, 特别是柳芳枝, 在家里一日三拜的祈求老贺家列祖列宗,以及各路神仙能够保佑贺春华真的拿到录取通知书,为他们老贺家祖上争光添彩。   也或许真的是老贺家祖上显灵,半个月后贺春华还真收到了来自首都的录取通知书。   是县委书记的秘书给亲自送来的,村委会的大喇叭上喊了好几遍,让贺春华去村委会领录取通知书。转眼间的功夫,老贺家最小那个女儿考上了首都大学的事儿,就在村里传遍了。   村里人,大大小小的一窝蜂都涌去村委会看热闹,又一路护送着拿到通知书的贺春华回到家里,院子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院门口,矮墙边陆陆续续也都站满了人,全是过来沾光凑热闹的。   柳芳枝拿着花生、瓜子、糖招呼大家,一时间热闹极了。   一个多月后,贺春华踏上了进京的火车,正式成为一名首都大学的大学生。彼时,江梨的补习班正在筹划增加俄语和法语两门语言的补习,很多事情都需要她亲自拍板,而贺严冬的养猪场,头一批配种的母猪眼瞅着也要产仔了,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腾不出时间来陪着贺春华一起去趟首都再回来。   所幸,李浩人在首都,江梨还可以拜托他帮忙照顾一下贺春华。   江梨听说新学期开学,进京的火车上多扒手,有些扒手不止偷钱,还会趁乱顺走行李之类的,而贺春华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坐火车进京,也确实拿不了太多东西,江梨便只让她带了些能穿衣服,还有一些必需品,其它的等到了首都再买就成,随身也只是让她带了一些零钱,其它的江梨都通过汇款的方式汇给了李浩,等贺春华到了首都,李浩再转交给她,顺便带她一起去制备一些必需品,这是江梨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   贺春华下了火车,和李浩汇合后,第一时间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电话是打到村委会的,江梨一行人算着车到站的时间一早就在村委会候着了。   电话接通,江梨简单叮嘱了几句,让贺春华不要图省钱,该买的东西买就是了,又跟李浩道了谢,便挂了电话,让她们赶紧先去学校报道。   两天后的中午,已经成功入学后的贺春华再次打来电话,话语间满是欣喜,“二嫂,首都真的好大啊,人好多好多,大学里面也好大,还有假山和湖呢,我跟你说啊,那湖上面还游着鹅呢,但这鹅可跟咱村里养的不一样,听我室友说那是天鹅,稀罕着呢。”   “还有,我跟李浩哥说了,他答应等有空了就来帮我拍些照片,到时候我寄回去给你们看啊。”   江梨笑着应好,问她在学校是否适应,又问和室友的关系如何,得知一切安好,这才放了心把电话交给柳芳枝。   亲妈一开口问的自然是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放在身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如今只身一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即使一切都说好,当妈的也依然是眉头紧皱,眼不见,就操心得紧。   闺女适应得好,本该高兴,可柳芳枝听到贺春华的声音却忍不住的眼酸,生怕再说下去,真的就哭出来,匆匆嘱咐几句便挂了电话。   电话刚一挂断,柳芳枝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旁人正要上前去劝,就见她抹着眼泪摆摆手说:“没事儿,高兴的。”   贺春华离家上学,柳芳枝这个当妈的一时间自然心里难受,所幸家里还有个小孙子需要照顾,柳芳枝心里这股子难受劲儿也没有持续多久。   九月中的时候莲嫂子来过一趟,兜了些自家在山上种的桃子。当初是她咬着不放,还带人堵在村委会大院里,让贺冬梅就养猪场猪粪水排放的事情给大伙儿一个说法,而今她又要为了猪粪水的事情来求人,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冬子,冬子媳妇儿,之前的事儿,是婶子做得不地道了,不过婶子这不也是为了全村人考虑不是。”莲嫂子搓着手道:“不过,你们放心,这猪粪水婶子也不白用你的,等这大棚菜长起来,你们随便进去薅着吃。”   “而且,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啊,有了这大棚,冬天也能吃上绿叶菜,真是稀罕事儿。”   村里这两年发展的好,其中一部分人手里也存了不少钱,再加上政策的支持,很多人开始学起贺严冬来搞个人承包。   像村西头的大坑都被人承包来做鱼塘了。   莲嫂子家人多地多,这两年孩子们上学的上学,南下打工的打工,粮食种多了,收着难,也根本吃不完,上个月莲嫂子家那口子去县良种站的时候,听人说政府现在号召种什么大棚蔬菜,县里不仅给提供技术支持,还给提供资金支持。   这支个大棚就能在冬天里种绿叶菜了,对村里人来说稀罕着呢,莲嫂子家那口子本来不信,后来又听人说这大棚里种的反季蔬菜,在市场上抢手着呢,种得好了,一年能多赚不少钱。   村里人攒几个钱不容易,莲嫂子家那口子听了这事儿后,一回来就去找了贺冬梅,贺冬梅有文化,又有本事,自从她当书记以来,村里是一天比一天富裕,大家的口袋也一天比一天鼓,所以村里人都信她。   这政策贺冬梅一早就知道,县里为此还办了一个培训班,每个村子都可以送人过去学习,贺冬梅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罢了,再者说了,这要盖蔬菜大棚,技术资金是一回事,主要是还要占用大面积的耕地,这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种地过活的庄稼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有人主动问起这个事情,贺冬梅自是求之不得,花了大半天时间方方面面的都给人讲清楚了。   既然冬梅书记都说了这事儿可行,莲嫂子家那口子也不再犹豫,当下便拍板说这培训班他要去。   培训班上了半个多月,各种审批手续又折腾了近半个月,这大棚总算是可以着手开始搭了。   只是前几天县里的技术指导,过来勘测土壤情况时,说庄稼地因为常年种庄稼,肥力又跟不上,现在土壤情况十分贫瘠,当务之急,是要趁着大棚还没搭起来,先给土地整体施一遍肥。   所以莲嫂子这才找上了贺严冬。   早些年,还是生产队那会儿,种麦子前队里都会派几个人趁着夜里去城里拉茅粪,有时候遇上其它生产队的往往还要争抢一番。   这两年,随着市场开放,抽大粪的渐渐也成了一个职业,他们分片负责,收集城里机关单位的茅粪,再拉倒城郊村里处理掉,村里谁家如果需要,一车五毛钱,付了钱,就可以把粪倒在你家地里。   莲嫂子家要搭大棚这块地儿可不小,加上之前那个事儿,她这嘴张得也不容易。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冬子要是不同意,她就说给钱,给钱总行吧,谁还能跟钱过不去不是。   贺严冬自然不会不同意,一开始他就说过,这猪粪水村里人随便用,更何况还是用在村里新的承包项目上。   这事儿于情于理贺严冬总归都是要答应的,但江梨想得显然要比他多。   “莲嫂子,这菜你还是留着卖钱吧,我们就不吃了。”江梨说道:“只是你这大棚搭起来后,种菜的薅菜的,得需要不少人吧,我就想着看能不能让我大嫂去跟着你们干。”   莲嫂子一拍手,当即笑道:“能啊,到时候让她来就是,秀华做事儿利索,我可是巴不得呢。”   送走莲嫂子,江梨进门就被贺严冬抱了个满怀。   贺严冬下巴抵在江梨肩膀上,整张脸凑到她耳后,深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气息,然后才眯着眼,一脸餍足的说道:“媳妇儿,你咋就这么好呢。”   江梨笑笑没吭声,只抱紧了贺严冬。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便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江梨吓了一跳,赶紧抬手勾住了贺严冬的脖颈,嗔怪道:“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   贺严冬说着自顾自抱着人就往里屋走。   江梨脸上一红,抬手捶打着他的胸口,小幅度挣扎,“大白天的,干嘛呀,你快放我下去。”   “到屋里就放。”贺严冬不为所动,径直走进里屋,将人放在床上,压了上去。   十月初江梨收到了贺春华从首都寄来的挂号信,信封里装的都是李浩帮她拍的照片,有之前她在电话里提过的学校湖泊里的白天鹅,还有大城市里的高楼和街道,江梨看过之后,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就把照片拿给了柳芳枝。   柳芳枝一张一张看着照片,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春华出息啊,你瞧瞧这首都可真是个好地方啊。这路咋就这么宽呢,楼也高,像要把天捅个窟窿似的,人瞧着也多,还有小汽车。”   没过几天,贺春华寄回来的这几张照片,就在村里传遍了。   具体表现在,村里的小孩儿已经把长大去首都上学,住高楼,开小汽车儿当成口头禅了。   与此同时,贺严冬之前拉去配种的母猪,也顺利产下了小猪仔。   一边要时刻关注着刚生产的小猪仔,一边又要到城里找人谈销路,年前这段时间贺严冬可以说是忙得分身乏术,不过总归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十二月底陆陆续续来了三四辆车,将贺严冬的几十头猪全都拉走了,江梨还真就在院子里只了张桌子,一头头的按斤数儿把这钱给算清楚了,才开票让他们走人。   贺严冬倒是还留了几头猪,本打算宰了之后拉去菜市场卖,但问过之后发现摊位费还挺高,索性就直接在村子里挂着卖了。   贺严冬特意叫了贺前进他们哥几个儿,过来帮着杀猪,贺严寒则备了口大锅烧热水,等着烫猪毛,柳芳枝和邱秀华则在一旁摩拳擦掌等着刮猪毛。   因为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环节,所以贺严冬这猪肉卖的比菜市场和供销社都要便宜许多,再加上有江梨这个活招牌,天天坐在院子里收账,不仅本村的人来买,附近村子里的人听说了,也都特意过来买猪肉。   贺家村这两年发展的好,如今还多了个养猪西施,大家都愿意来沾沾喜气。   就连李青和胖妞私下里都来打趣江梨,问她啥时候变成养猪西施了。   这事儿说实话,江梨也不知道,一开始只是有人说贺家村养猪那户的媳妇儿长得周正洋气,又有文化,后来传着传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养猪西施,江梨只觉得想笑,她这个养猪西施倒是吃过猪肉,可还真没见过猪跑呢。   趁着年前,江梨和贺严冬找了个空闲的时间,去了一趟城里,把之前江梨看中的那个院子买了下来。   院子不大,不过房间不少,堂屋两边各有两个厢房,厨房单分出来一小间,没有灶台,只能用煤炉子或者燃气。   江梨牵着贺严冬的手,给她讲自己打算如何布置新家。   “进门这里要种几株月季,等花开的时候,你要剪下来送我。”   “这里可以种牵牛花,藤蔓爬上去,会很好看。”   “至于这里,”江梨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惊喜道:“这里就种芭蕉,雨打芭蕉,很有诗意。”   院子另一边种着一棵樱桃树,只因在冬天,萧条得只剩下枯败的枝干,即便如此,也能想象得到当盛夏来临的时候,它会是怎样的枝繁叶茂。   江梨站在树下,依偎在贺严冬怀里,一脸幸福的说:“夏天我们可以买个摇椅,坐在树下乘凉。”   贺严冬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好,都听你的。”   “那个,你不觉得这么大房子,就咱两个,少了点什么吗?”贺严冬突然开口道。   江梨只愣了一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故意打岔道:“哪里就咱俩了,不还有小妹吗,小妹放假了总归要回来住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贺严冬叹了口气,低头盯着江梨的眼睛,无奈道。   “知道啦!”江梨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含混道:“都听你的。”   贺严冬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没听到算了。”江梨推开他想要跑开。   结果一把就被人拉了回去,顺势堵住了嘴。   贺严冬一边温柔的亲吻,一边哄她开口,“乖,再说一遍。”   江梨被他亲得双腿发软,整个人都倚靠在他身上,声音小小的说:“都听你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