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澄澈   作者:青狸哭   简介:   沈凡,斯文冷静,顶级学霸,创伤应激后患有躁郁症,病态的克制,克制的病态;   程澈,渣男校草脸,热心暴力混混,无人疼爱小孤崽,打工学习,重返正途。   开学前一个月,沈凡被迫为复读生程澈补课。   两人年纪相仿,三观不同,互看对方像狗。   却误闯了彼此的世界——   程澈打伤姐夫,离家出走,在大马路上飙泪。   沈凡拿出手机:喂,程澈他姐吗,人在我这!   程澈:?   沈凡躁郁发作,凌晨狂奔,穿着一次性拖鞋。   程澈用粉红色手铐勒住他:有病你就吃药,瞎溜达什么!   沈凡:??   两个人互相揪着对方爬出泥潭。   往前走,你不能回头。   “我永远在。”   < 在半梦不醒的夜里,在茫然与空寂中,那道绚烂夺目的光 >   穿着病号服的疯子在楼群中狂喊着自己的名字。   揣测害怕的目光环绕。   瘸着腿冲下楼的人把他撞在怀里。   这是我们的暗号。   -这其实是一篇现实向救赎文,不会写文案的作者给大家拜年了   -收获接地气儿的真实感动,是我的目标,在努力。   -wb青狸哭 有cv自产粮可去围观哟!   内容标签: 强强 花季雨季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凡,程澈 ┃ 配角:好多人啊 ┃ 其它:双向救赎   一句话简介:你想咋地,我们就咋地   立意:就算身处逆境,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第1章   “是不是你撞的我?”   沈凡叼着牙刷,右手拿着牙缸,左手整个手臂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像抱个孩子在怀里似的。   他低头扫了一眼地上,一脚踩开垃圾桶,直接把牙刷吐在了里面。   漱口、洗脸,由于处于半残状态,刚洗完脸跟洗了头似的。   他抬头照镜子,头发帘被打湿合并成了几绺儿,和密直的眼睫交错在一起,戳在细挺的鼻骨上,脸色苍白,眸色漆黑。   沈凡盯了会儿镜子的里的自己,伸出两根手指往嘴角支了支,摆了个笑容。   得笑。笑起来才像她。   可就是学不像。   即使长得分毫不差,却仍然透露着一股假冒伪劣的气质,妈是正品,他是赝品。   他们怎么叫自己来着?   对,好像是…什么索命鬼?   “这孩子跟他妈长得挺像,但面相带寡,福薄,这叫窃相索命鬼,这辈子是来讨债的。”   这是车祸后,家里觉得不吉利,请算命的人来看事,当着他面说的。   挺有意思的。   也挺准。   确实是自己执意开车载着老妈,出了车祸。   是老妈替他握住方向盘,把命给了他,明明受伤最重,却还是爬到他身边叫醒了他,然后是笑着离开的?   记不住了。   当时意识很模糊,记忆里妈的脸已经是鲜红一片,就没敢再看第二眼。   “沈凡,出来下楼,”卫生间的门没关,沈建毅推着行李箱子走到门口,“儿子快点,我把箱子搬下去,你看着点。”   “嗯。”沈凡走出卫生间,披了件外套跟他爸到楼下。   楼门口是小区里最热闹的地方,围了一圈的大爷大妈热热闹闹的唠嗑,堪称消息集中爆发点。   沈建毅放下箱子冲着邻居们点了个头就又上楼了,擦肩过的沈凡刚从楼洞里一冒头出来,门口的大爷大妈们突然没了声,就好像背着沈凡说他什么坏话似的。   八月,阳光刺眼的要命。   炽烈的光线打透了沈凡的皮肤,让他身上的伤疤更加显眼,衣领边缘漏出缝合的针脚,连着到后脖颈,大面积结痂。   看着触目惊心。   他身上还挂着车祸的惨烈,和一张已死之人的脸,就这么一出现,老街坊交谈会的场子当场就冷了。   沈凡冲着大爷大妈们礼貌的点头,走到箱子旁边,把车下面的箱子单手拎起来递给了搬家公司装车的师傅。   “孩儿,你家要搬家啊,搬哪去?”搬家这事儿在楼里还算挺大的,十几年的老邻居李大妈没逮住沈凡他爸聊天,忍不住开口问沈凡。   “去寥市。”沈凡说。   “今年是不是考上大学了,是不是在寥市C大?”大妈问。   “嗯。”沈凡点头。   “C大可是名校啊!分那么高,”李大妈一脸羡慕,巴不得沈凡是她的儿子才好,“你又乖,学习又好!真是把我们这一片的崽子都比下去了!”   李妈妈喋喋不休地继续说着:“看这样是你爸妈这是舍不得你,陪你去念大学了呀!对了,你妈不是当老师的么,那工作可怎么办…”   李大妈连上串的语速可跟机关枪媲美,口齿清晰伶俐,但她这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故意咳了一声,李大妈被这么一提醒,反应挺快,预感到了什么,立马住了口。   沈凡眉头轻轻皱了下,应该挤出个礼貌的笑,他试了下,没成。   五分钟后,沈建毅搬下来最后一个行李箱。   装完车,父子俩一起上了到副驾驶,沈凡隔着车窗礼貌地和大爷大妈们道别,直到确定车开得够远,再大声沈家父子也听不见的时候,这楼下才开始讨论了起来。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无辜李大妈说,“我记着她妈是老师啊,咋地,俩人离婚了?我也觉着好久没见过那女的了。”   “什么离婚!没听说么,出去自驾游,出车祸了!那当妈的没了,没看见那孩子胳膊也断了吗?”某知情大爷报道。   “啊?这么大的事儿呢!我上次看见他胳膊,他说他是摔得呀!我哪知道这么个事儿。”   “一个月了,这夫妻俩人感情挺好的,这地方他们住十几年了,估计是待不住了,那屋里头哪不都得想起孩子他妈。”   睹物思人、触景生情,这些词语一股脑的全被博学的大爷大妈们用上了。   李大妈最后叹了口气,总结说:“哎,要我说,这家里女的没了,这家肯定就要散了,老爷们也不会带孩子,你瞅给那孩子瘦的。”   车里的烟味是陈年的。   沈凡摇开车窗放味儿,目光看向外面。   七层老楼,墙皮斑驳,贴满了剐不掉的小广告,车开出去不远,就能看见楼群背后的桥,桥下那个「绿柳河」也已经干了。   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相比要去的城市,这里已经衰老得惨不忍睹。   景色在沈凡的视线里一直在后退,他却感觉每颗树下都在闪过老妈的身影。   太阳穴猛然一蹦,像什么东西活过来了,紧接着头部开始剧烈的疼痛。   车祸造成的外伤在愈合,针对头部只有三个大肿包,没见血,目前肿也消了,但还是会这样疼起来,全集中在左半边。   他被压迫得闭上左眼睛,快速地划开手机备忘录,输入一条便签:还是想你。   保存后,沈凡从兜里掏出止痛片扔进了嘴里。   合上双眼,等待药效。   寥市离他家并不远,两个小时的高速,这个地方比原来的他生活的城市要大很多,沈建毅在他大学附近,也算是二环内,租了个房子。   楼虽然不算太新,但房间内装修很好,很温馨。   两人把行李抬了进去,收拾了小半天才把东西安置好。静坐下来的时候,父子俩跟副画似的,一动不动。   “吃点什么?”过了一会儿,沈建毅顺手点根烟问。   “不饿,你自己吃吧,”沈凡站起身来,想起来搬家的时候把牙刷扔了,“我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沈建毅点头:“你姑知道今天咱们搬来,让我们去一趟,你顺道买点水果回来。”   “好。”沈凡点头。   离家100多公里的地方,习惯没差多少,但口音是有点不一样的,沈凡站在嘈杂的路边,吸了一口气,才突然有种失去方向感的陌生。   他杵在马路边愣了会儿神,然后打开手机地图,搜了个超市,跟着导航找到了地方。   沈凡的效率很高,来回一趟购买完全部需要的日用品外加水果,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小姐姐好心地帮他在塑料袋提手上缠了圈手纸,怕他勒手,大概是看他模样太辛酸了。   沈凡属于短期内暴瘦,所以有点脱相,棱角分明,清俊且阴霾。   179的身高,高三那阵他妈给他补到140斤,而眼下撑死110,目前独着臂,还拎那么一兜子东西,整个人摇摇欲坠,让人看了特想上去帮一把。   走出超市的时候,夜幕刚刚降临。   红灯。   沈凡停下脚,听着车飞驰而过的声音,抬起头。   头顶的高架桥纵横交错,向上看的视线很狭窄,很压抑。   霓虹闪烁,汽笛声响,拥挤的人潮。   4D立体环绕。   变灯,人群开始移动,沈凡挪步跟随。   马路才走了一半,沈凡的视线突然有点模糊,左眼不自觉地闭上,视线只剩下一半,斑马线开始不受控的打弯,变窄。   沈凡下意识的想去摸药,但腾不开手。   脚下发软,手里一轻,然后就看到了自己下跪的膝盖,眼前猛地一黑。   操,毁灭吧。   惊心地刹车声刺痛耳膜。   “我操,带伤碰瓷的!”   车停在沈凡趴在地方的前面两米处,急刹踩住了,还好后面没车,没造成追尾。   从车上下来一男的,穿了个运动背心,秀出满胳膊的纹身,指着地上的沈凡:“起来吧,别装了哎,压根没碰到你,我这有行车记录仪。”   纹身车主看了周围一圈,发现对面就是家医院,又冲着地上的沈凡说:“你小子挺会啊,旁边就是医院,怎么地,怕抢救不及时啊?”   他扭头对自己同车那人喊道:“程澈,别卖呆儿了,你下来,这得咋整?”   副驾驶的车门「咔哒」一声打开,慢悠悠的晃下来个人,个挺高,眉眼俊得勾人,属于招蜂引蝶款,他单手揉着脑门,骂道:“张铭你纯他妈的灾星降头,干啥啥倒霉,这刹车踩的,你差点给我送走喽。”   …   好好的小伙儿多余长了张嘴。   他骂完张铭这会走到地上那人面前,看那人趴在地上,和大地紧紧地贴着脸儿。   “咱俩出师不利,遇上碰瓷儿的了。”张铭说。   程澈瞪了他一眼,蹲下身,想把这人抬起来。   “哎操,”张铭上前阻止,“别动,动就讹上了。”   “你也不是个人啊,”程澈说,“倒你眼巴前儿了,你就让人家搁地上这么躺着?”   张铭迟疑了一下,冲着路边围观的人说:“各位都作个证,想拍视频的拍视频,大家都看见了,这小子自己趴道中间,你看这一地…卧槽…不是血!这是火龙果!”   沈凡两兜子的东西散花了一地,张铭一脚给火龙果踩碎,爆浆了,红紫色沾了一鞋,抬头再看程澈,已经一手给地上那人捞起来,打横用公主抱给抱了起来。   “得,”张铭一拍手,“沾上了,讹上你负责嗷!”   “合着你到底是没行车记录仪是吧,”程澈低头看了眼怀里那人,跟自己年龄差不多,这人立起来搞不好比他还高,但抱着特别轻,“我看着不像碰瓷的,这么瘦,低血糖晕了吧。”   “倒霉啊!那边还着急吃饭呢,怎么办?”张铭问。   “我是你爹啊,你天天问我这怎么办,那怎么办,你滚去,我伺候行了吧。”程澈不耐烦地说。   “嘿嘿,谢澈哥。”张铭笑得谄媚,“那你一会儿也得过来,好不容易聚一次。”   “我先给他送医院去,”程澈说,“你家公主大人催命连环call,快滚吧。”   “养生局儿,”张铭冲程澈晃了晃手机说,“你一会儿一定记着过来啊!”   程澈摆了个「滚」的口型,抱着这人往马路对面的医院走。   那一兜子的东西,除了被张铭踩烂了的火龙果被扔了,其余都被好心路人捡起来,陪着程澈一齐给送到了医院里。   值班小护士给沈凡推了个葡萄糖,程澈就坐一旁,手杵着下巴打量着这人。   眼尾带痣,身上带伤,人白得跟张纸似的,年纪轻轻看着还挺有故事的。   程澈挺有兴趣的。   葡萄糖推完没几分钟,沈凡就醒过来了。   睁眼看见惨白的天花板,沈凡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嗅出来了医院味儿。   相较一般昏迷醒来的情况,沈凡表现极其镇定,只是摸了下裤兜,感觉手机还在,拿出来看了眼时间,估算自己大概失去了20分钟的记忆。   收了手机,他才注意到床旁边坐着个人,正两眼发光的看着自己。   需要承认程澈的长相是看者必会觉得这人有点帅,眼睛掬着水似的,眉尾唇角,每一分都像规定好,有着精确好看的弧度。   但此刻沈凡的心情如同死水,就天仙坐他面前,他也会吝啬反应,而且莫名感觉对方的目光像个等待奖励的傻狗。   沈凡板着一张像是从阴间爬回来的冷脸,开口第一句话:“是不是你撞的我?”   作者有话说:   程澈:请说出你的故事!   沈凡:滚。 第2章   “这是程澈,念高三。”   “这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吗?”程澈一脸无语的看着对方。   沈凡皱着眉,没听懂对方什么意思,刚想问,手机震动,是沈建毅打来的,沈凡接起电话。   “去哪了?”那边沈建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这么久还没回来。”   “啊,”沈凡清了清嗓子,“快回去了。”   “快点啊,水果我买完了,先过去了,你一会自己过来啊。”沈建毅说完,电话就挂了。   手机屏幕一熄,沈凡继续看着程澈。   “请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农夫了,你血糖低,自己摔马路中间儿了,我是送你来医院的好心人,你那胳膊,后脖子都是旧伤,这针眼是给你扎的葡萄糖。”程澈解释说,“要不你自己摸摸,看看哪疼。”   沈凡真的上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自己确实哪也不疼,倒也没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来二百块钱,递到程澈面前:“谢谢你。”   “二百…?”程澈先是愣了下,嘴角一扯,反应很快地说,“不够。”   “不好意思。”沈凡特不认真地道歉,又掏出钱包,从里面抽了一叠钱出来,也没数,大概是一千,又递了过去。   那一小叠毛爷爷分外亮眼,整整齐齐的,仿佛在发笑。   程澈眉头一压,他不知道什么古董类人物出门带这么一沓现金,还有他娘的有这种拿钱拍人的土豪习惯。   他压着火:“这位大哥哥您哪人?第一次来这边吗?俺们这旮瘩好心人多,撞了车了不要钱。”   “哦。”沈凡把钱又收了回来,下床穿鞋。   沈凡看得出来对面的人应该挺闹心的,情商再低,也瞄到脸上放大着的「不爽」。   但他没什么心情照顾。   “还有事吗?”沈凡穿好鞋,站在程澈面前,平视着问。   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特别像找茬的。   程澈的嘴微张,但没说出来话,表情像是让雷劈了。   “没事儿,您忙您的,”程澈突然笑了笑,转身踢倒床边的凳子,朝外走。   从沈凡身边擦肩走过时,斜了他一眼,骂了句:“细狗。”   医院的门玻璃擦得透亮,程澈心里冲着火儿差点撞上,他用力的推开大门,在道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刚坐住,电话就响了,是张铭打来的。   “澈哥,怎么样啊?”张铭那边笑着说,“讹你多少钱?”   “讹钱?人要给我钱呢。”程澈对着电话说,扭脸看车窗外,看见沈凡拎着那一大兜子的东西,从医院里出来。   “这么好?不是碰瓷的啊,”张铭说,“那对方是不是感恩的心,感谢有你来着。”   “滚吧,没话找话,我一会儿就到了。”程澈说完撂下电话,目光还在沈凡身上,嘟囔了一句,“真他妈的晦气啊。”   真是什么狗人都有啊,救个人还能救得这么憋气。   程澈跟司机说了一下地点,车往前开了一段就挑头到另一边马路上,程澈余光瞄到「细狗」也已经过到这侧的马路,单脚刚踩上花坛,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道边,掏出手机好像在看什么。   程澈暗暗「啧」了一声,就这安全意识,他不断胳膊谁断?他不趴马路当间谁趴?   沈凡在手机网页搜索栏打上「细狗」俩字,没一会儿,便弹出来了图片。   他知道刚才那人是骂了他一句话什么,但没听懂,前后两次,他都没跟上对方说话的思路,他试着刚才发音的拼音打出来,搜出个窄头长脖子的狗。   …   还真有点惟妙惟肖。   沈凡把手机揣好,重新拎起东西,往楼群里走,到家发好东西,再次出门打车到他姑姑家。   给他开门的是他姑家小妹李琪琪,他刚进去看见沈建毅坐在沙发上和姑姑聊天,这兄妹俩都眼眶发红,不怎么一见了沈凡就全收住了。   这是第二次,看见他之后场面瞬间的戛然而止,沈凡觉得自己像个屏蔽器似的,走哪哪静音。   “小凡来啦?”沈凡他姑,沈红起身去扶了一把沈凡,“快坐,饿不饿?家里有饭。”   “不饿。”沈凡被掺到沙发上坐下,他挑了个沈建毅抬头看不见他的方向坐着,李琪琪紧挨着他。   李琪琪比他小六岁,正念初中,没什么眼力见,看着他表哥打这个石膏,一个劲儿的问:“哥,你这个胳膊疼不?”   “哥,你这样得劲吗,疼吗?”   “你这为什么得吊着,能摘下来吗?”   沈红洗了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端在茶几上,见李琪琪缠着沈凡,上去扒拉了一把:“毛手毛脚的,离你哥远点,去,你去把冰箱里的西瓜拿出来切点。”   李琪琪「嘁」了一声,倔得倔得的去了厨房。   “小凡,什么时候开学?”换沈红坐到他身边。   “快了,九月初吧。”具体的时间沈凡也不知道,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压根没心情细看上面几号开学。   “还有挺久才开学呢,假期没什么事的话,你帮姑个忙。”沈红说。   沈凡没等接上话,李琪琪在厨房突然嚎了一嗓子。   客厅里坐着的三个人都到厨房去看怎么回事,就见李琪琪手指尖在往外滴血,滴在了菜板上。   “你一天什么也干不了,去去去,把手指包一下。”沈红把李琪琪拉到一边嚎叫,用水冲掉了菜板上血,“离心脏大老远呢,嚎什么呀!”   “琪琪过来,”沈建毅冲着李琪琪招手,“舅给你包扎一下。”   李琪琪张着个大嘴,捧着恨不得马上愈合的伤口凑到沈建毅面前,嘴里还是不停的嚎叫,像个大喇叭似的。   沈建毅从抽屉里拿出纱布给她缠了两下,突然间笑了起来:“琪琪啊,别嚎了,干打雷,你也不下雨啊。”   李琪琪嚎得更凶了。   沈凡看着沈建毅带着慈父的笑容,他突然有点愣神。   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他爸笑。   紧急处理完李琪琪伤口和那几块血染西瓜之后,等到了他姑父下班,姑父开始跟沈建毅聊工作上面的事。   沈红再次把沈凡叫到卧室,从衣柜里拿了两套衣服递给他:“这两身衣服给你和你爸买的。”   沈凡打开一看,上面暗纹绣了一朵大莲花,衣服侧缝上印着「凡尘」俩字。   “这个我让庙里的师父祷过,挡灾的,”沈红边说又边打开抽屉,拿出来两个小袋儿,“还有这红绳,我给你带手上,也辟邪。”   沈凡皱眉,想推回去,这一伸手,正好让他姑逮到,把绳系在手腕上了。   “姑,您还是物理老师呢。”沈凡无奈地说。   “这跟我是什么老师有什么关系,”沈红系好红绳,又把衣服叠好装进口袋,“这人啊,什么时候都要个心理安慰,找到支点就行,管他符不符合物质的一般运动规律。”   沈红跟沈凡他妈从前是同事兼闺蜜,后来嫁到这边,换到这边来工作,俩家人一直特别和。   “你怎么样啊?”沈红把红绳系住。   “嗯?”沈凡没想到他姑问的这么直接,虽然起头挺突然的,但沈凡知道他姑在问什么。   你怎么样,你的状态怎么样?   “我不知道。”沈凡摇头。   他们姑侄关系很好,沈红比较开明,她相信沈凡能对她说点什么,是好,是不好都可以,但不知道这三个字,最让她担心。   “不知道可是针对问题的大忌,”沈红语重心长地说,“要上大学了,会遇到另一个天地。对了,我说那个忙,刚才让琪琪给打岔了,是我有个朋友家的孩子,假期想找补找补,你给他讲讲吧。”   “我应该不行。”沈凡说。   “可以的,就当赚点零花钱,”沈红拉住他的手,“你成绩那么好,那孩子也聪明,就是学习习惯不好,但人很积极,你多带带他,他自己备着题,估计拿到你都能会。”   沈凡犹豫了一下,他不缺这个钱,沈红这是想给他找点事做,好分分心。   好意不好驳,沈凡看着他姑眼神挺期待的,勉强应下了。   从姑姑家出来的时候,沈凡又拎了一堆东西,除了拿了衣服,姑父还拿出压箱底的老字画,当乔迁礼物。   他跟沈建毅画挂墙上的时候才发现,那字写的是「重新做人」。   这爷俩看了好久,都不太懂姑父的用意。   沈凡把撕下来的包装收到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新家的第一晚,沈凡不恋床,但一躺下就感觉自己跟发了烧似的。   不熟悉的环境里带着不熟悉的气味,给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屏了两息,突然预感不好,不知道拨动哪条弦,头又开始疼了。   沈凡抿嘴强忍着,打开手机的备忘录,里面的便签林林总总一百多个,每一页不过简短的一句,是他怕忘记,用来记录的。   -害怕。   -手都在抖。   -ICU;   -这是场噩梦;   -醒不过来了;   ……   -还是想你;   从车祸后,这样的便签就没再停下,随手一滑,已经70多条了,每一条仿佛都能给他带回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空荡的回响。   这是他分散注意力的方式,逐渐成了习惯。   他新建一页,输入着:断..   屏幕突然一亮,来了电话,上面显示的名字是「夏远」。   夏远是沈凡高中为数不多的好朋友,成绩比沈凡更好,俩人这假期之前还一起出去吃饭,但沈凡自从车祸后,没回过他消息了。   手机在手中震了一阵儿,沈凡接起了电话。   “喂,沈凡?”电话那边传来夏远的声音,“你还好吗?”   “还好,”和夏远一说话,沈凡有种回到陌生的现实中的感觉,他岔开话题,“你快开学吧?”   “快了,你…你也会去上学的吧,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夏远有些担心,“坚强点啊沈凡。”   沈凡「嗯」了一声。   夏远的安慰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词儿了,毕竟这种事,没经历过,说出来的话都太不痒不疼。   “那好…”夏远说,“有时间,我去找你…玩啊。”   “好。”沈凡答应着,他知道夏远已经尽力了。   夏远和他一样,高智商低情商典型代表,说不出来什么贴心感人的话,想彼此很理解对方,也算是默契了。   跟夏远没聊太多,挂电话之后,沈凡在便签里把「裂」字补上了,顺手从抽屉里拿出新的绷带给自己换上。   他躺下开始按自己的头。   止痛片不能总吃,沈凡也节制,生挺了一阵后,开始尝试睡觉。   新家的灯造型都挺奇葩的,沈凡卧室的灯就像一八爪鱼,还是粉红色的。   他仰面端详了一会儿,抬手关了灯。   疼着睡。   沈凡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最近一直都睡不够,他刚打开卧室门,沈建毅讲电话的声音就传来,语气很柔和平静,沈凡像触电似的把门推上,一屁股坐回床上。   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沈凡接起电话。   “小凡,你今天没事吧,今天就来,那学生来我这了,你过来试讲一下,可以挣点零花钱。”沈红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好。”沈凡干脆地应了下来,再次起身。   “才醒?”沈建毅看他出来。   沈凡没吭声,径直走向卫生间,简单的擦了把脸,前后不到五分钟,无视了沈建毅一切话语动作,出门直接下楼打车走了。   “你动作还挺快,他基础可以的,不用讲课,讲题就行,“还没等沈凡进门,沈红就开始说上了,“就学这一假期。对了,忘跟你说,你可以把高中的笔记借他。”   “下次的。”沈凡一边脱鞋,透过玄关,看见餐桌旁那人,只看了个大概轮廓,瘦高的。   “好,”沈红把拖鞋扔给了他,领沈凡进来,“进来,我给你俩介绍下,这是我侄子沈凡。”   沈凡看到那人的脸,眉头一皱。   “这是程澈,念高三。”沈姑姑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细狗当了傻狗的老师。 第3章   “再说一遍,我没跟上。”   好巧。   好他妈巧啊。   程澈眯了眯眼,眉头皱起,又立马平复,表情管理做得很到位,他站起来礼貌的点头说:“你好。”   “你…好。”沈凡也微微点了下头。   他扫了眼程澈,那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很难形容。   这叫哪门子的大城市?   本应该是再不会见第二面的人,隔了不到24小时再次重逢,但俩人谁也没提。   气氛一时诡异。   “你俩去琪琪屋里学吧,她那屋有书桌。”沈姑姑安排好后,就到客厅忙活去了,临走帮忙带上了门。   李琪琪屋里,沈红一早放好了两把椅子。   这李琪琪毕竟是小女生,屋子里头全是粉红色,俩大男孩一进去显得格格不入。   程澈很自然地坐到椅子上,从书包里掏出来笔记本,酸了吧唧地说:“看不出来,您还是高材生呢。”   沈凡眨了下眼,他听出程澈话里的嘲讽成分,但是一点反应都没给。   他清楚自己的目的。出来给人补课是为了安他姑的心,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行,所以不论程澈怎么阴阳,他都不会受影响。   沈凡根本不在意。   程澈继续挑衅说:“按您洒钱的水平,这一节课,我能消费起吗?”   沈凡保持着面无表情,伸手拿过程澈的笔记,翻了两页说:“我姑说你想答疑,开始吧。”   程澈一愣,突然有点不会了。   这人什么情况?   他本打算趁没人故意搓火,激怒对方站起来跟他互喷一会儿,然后他背包走人。   结果人家没按他剧本走,立立整整坐下来要给他上课了。   “这是你整理的题?”沈凡指着那上面的题。   程澈眼角抽了下,低头到自己那破烂儿似的笔记本,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把椅子往前一拉。   “这个是,”他指着自己用铅笔圈的地方说,“这种题怎么做?”   沈凡很自然地拿过来看题目,开始解题。   沈凡整个人都是安静的、平静地,碰上做题的沈凡,就像看了个无情无欲的和尚,四周场景能跟他一起变成寺庙。   高三的东西对沈凡来说还算很熟悉,他拿过程澈的笔把思路写上,然后开始一点点的讲解。   在讲题上,沈凡很有耐心,学着从前高中时候老师教的方法,把自己的解题逻辑清晰的复述出来。   学霸就是学霸,解出来的答案,细致得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标错,思路流畅丝滑。   程澈听课的时候像是收了尾巴的大孔雀,坐在李琪琪粉红小椅子上居然显得有点乖巧。   他的表现出乎了沈凡的意料,从他开讲的时候,就特认真地看着他解题,锁着个眉头,遇到他说快了的地方,还会说:“再说一遍,我没跟上。”   跟这人外表挺不符,明明浑身的浪荡气质,居然有颗学习的心。   “懂了,下一个。”   “好,明白了,那这个呢?”   一个小时,沈凡几乎没停笔的写,程澈把他当讲题机器似的狂问。说是答疑,沈凡没成想答这么多疑,这些题还都是程澈事先整理好的,像攒了一年的,各科都有。   “你是上课不听吗?”沈凡讲完了最后一道题,口干舌燥的。   “嗯?”程澈听着感觉不是什么好话,气氛刚缓和点,又以为沈凡要口出狂言,“什么意思?”   “感觉你东西学的不系统。”沈凡语气倒很平淡。   “啊,”程澈说,“有些东西忘了。”   沈凡缓缓地点头:“你这种自己整理的查缺补漏容易混乱,而且工作量很大。”   “那依您高见?”程澈开始收拾东西,没抬头看他。   “我可以把我的笔记给你,”沈凡在学习方面挺愿意给别人提供帮助,但语气仍旧冷淡,“你看一遍之后,不懂的可以问我,你总结的类型题其实是可以再次进行归类的,建议你把知识点先梳理明白。”   就像盖楼,得先把地基打好。   程澈的整个知识体系大楼摇摇欲坠的,程澈整理的题勉强算是给自己这破楼窗户钉好了,但风一大,说倒还是倒,说不会还是不会。   沈凡圈了程澈整理本上的几道题:“这几个比较重要,回去再做一遍。”   “啊,”程澈答应了一声,他没成想沈凡还认真负责地给他留了作业,“那谢谢——沈老师。”   「沈老师」这仨字从程澈嘴里说出充满了调戏的恶意。   沈凡刚拿起杯子,喝着水,被他这么一谢,突然呛了一下说:“叫我沈凡。”   程澈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把手机伸了过来:“扫一下吧。”   上面是他微信的二维码。   沈凡看着他,捧着水杯没动。   “约下次上课啊,”程澈见他不动,解释说,“总不能一直通过你姑吧,我俩直接约可以吧?”   沈凡「哦」了一声,掏出手机,加了程澈。   通过验证。   程澈低头看了一眼沈凡的微信,头像是空白的,点开朋友圈,一个杠,什么也没有。   程澈皱眉,抬眼看了下沈凡的表情。   沈凡的反应并不明显,但短暂地愣了一下,他刚看了程澈的头像,白的一张图,跟自己一样,误触进朋友圈,发现也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如出一辙,一样的白,一样的空。   跟加了自己小号似的。   见鬼了吧!   这俩人愣得几秒钟里,客厅响起开门声,一个女孩嘹亮的声音传了过来:“程澈哥,你来啦?”   程澈一听这声音立马揣好手机,背上书包,开门出去,正把李琪琪撞在怀里。   李琪琪这步伐怕是用飞的,居然这么快。   李琪琪从他怀里出来,脸红扑扑地说:“程澈哥,我看鞋就知道你来,厉害吧,你这个假期怎么有空来这边?”   “啊,过来陪我姐,”程澈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琪琪长高了啊。”   “嗯!你现在就要走了?”李琪琪闪烁着美丽的大眼睛。   程澈点了点头,把鞋提上,笑得人模狗样的。   “妈,你做完饭没?”李琪琪冲着厨房里大喊,扭回脸又笑着对着程澈说,“程澈哥,要不你留下来吃晚饭吧。”   程澈一拱手:“多谢,不必了!”   李琪琪被逗得开怀大笑。   沈姑姑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还挂着围裙:“饭没做好呢,小澈留下吃点再走。”   “真不用了,红姨,”程澈说,“我姐也在家等我呢。”   沈红倒也没强留:“凡啊,那你去送送程澈。”   李琪琪听他妈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他表哥也在,看见那个半残废从卧室走出来,干巴巴喊了声「哥」,扭过头来:“我也要送!”   “姑,我直接就回去了。”沈凡走到门口说。   “诶?都走?我这饭马上就做完了,”沈红说,“小凡,你家里有饭吗?”   “我不饿。”沈凡在门口穿好鞋,开门要走。   李琪琪也兴高采烈的要跟上去,被沈红吼了回去:“你去屋里写假期作业去!”   “切!不让拉倒!”李琪琪撅起嘴,“程澈哥,再见,哦,哥也再见。”   沈凡顺手把门推上,关上了李琪琪对程澈殷切的目送。   程澈打算坐公交车回家,从楼上到路边的公交车站的路不算很近,脚程至少五分钟,他没问沈凡怎么走,但他们俩的路线却出奇的一致。   而这一路,沈凡和程澈一句话都没说。   程澈不擅长在这种尴尬的气氛里呼吸,两人并排站着等车,终于受不了了,他扭过头瞟了一眼沈凡开口说:“不许把我微信给琪琪啊。”   沈凡点头,没等说话,就又听程澈说:“毕竟我的微信号都是要高价卖的,得严格保密。”   沈凡看了他一眼:“卖谁?”   “小姑娘啊,”程澈抬手指了指自己,“我这颜值,原地出道。”   沈凡偷扫了一眼程澈的长相。   在沈凡认知里,一个人的真帅都是不自知的。   程澈看着确实是一副好皮相,高鼻梁,脸型也好看,下颌线清晰。   但气质这块差太多了,第一眼看就感觉太轻佻了,目前发现还很自恋。   沈凡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虽然没表情,但在程澈看但就跟写了「你爱说啥是啥吧,我也不跟你犟」一样。   程澈心里那股窝火劲儿又上来了。   他对沈凡这人印象本来就不大好,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沈凡那副狼心狗肺的德行就让他憋气,上课前,倒听沈红夸了会他大侄子,什么成绩好吧啦吧啦,就是人内向点。   这他娘的是内向?   内向人风评被害!   程澈这半开个玩笑,不仅没逗出对方什么反应,倒衬托得自己更二了。   再多聊两句,程澈都怕自己自闭,他转头泄了口气,目视着大马路,也不吱声了。   公交车载着一车买花鸟鱼的大爷大妈们晃晃悠悠而来。   程澈直接一步迈上了车,回头看沈凡没跟上来,透过车窗,发现沈凡在往车后走去。   嗯?不坐车?   程澈皱着眉,转到另一侧窗口去,看见沈凡过了马路,朝着便利店去了。   程澈有点没明白,沈凡刚才是在陪他等车?   不对,沈凡干脆是按他姑说的,送了他一道吧!   有这么一声不吭送人的?   “怪人。”程澈转回头,朝着最后面的座位走去。   公交车开始缓缓启动。   10站地。   程澈人都坐麻了才到家楼下,他在楼下抽了个根烟,又散了一会烟气儿,才上了楼。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婴儿和一个女人哭声。   程澈连忙开门,脱鞋走到里屋,看见他姐抱着孩子,孩子哭,她姐也在哭。   “回来了啊,”程澈她姐显然哭了好几场了,眼睛都肿了,“我有点哄不好他。”   程澈放下书包,冲着他外甥伸出胳膊:“没事儿,我哄,你去歇会儿吧。”   程澈他姐点了点头,把孩子递给程澈:“我去做饭。”   程澈抱孩子的姿势特别标准,他晃晃悠悠哄了一阵,抱着进了卧室,指着窗户上的拉花:“童童,你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程澈不厌其烦地大概说了十来遍,这位「魔童」的注意力终于被程澈的魔音转移走了,哭声慢慢止住了,可能真去思考那拉花到底是什么了。   “吃饭了。”他姐把房门打开,程澈抱着童童到儿童座椅上。   她姐把筷子递给程澈:“还是你有耐心,我都哄不好他。”   她姐说着说着声音还是有点抖,当妈的哄不好自己孩子,这种挫败感,很打击人。   “你一个人带太累了,”程澈说,“童童是不是总这个点闹,我下回把课调上午去,早点回来陪你。”   “不用不用,累你过来陪我带孩子,”程澈姐姐说,“别来回调课了,我能带好他,你今天见到红姨侄子了?讲得怎么样?”   “还行,”程澈说,“可以凑合学。”   “那就好。”程澈他姐手上正要喂童童饭,手机突然响了,她放下东西,起身接起电话,刚想往卧室里走,没几步,电话就说完了。   “我姐夫?”程澈问。   “嗯。”姐姐坐回椅子。   “又不回来?”程澈抬头看着他姐。   “快了,忙完就回来了,”程澈他姐先给他夹菜,“工地工作都这样,没事儿。”   “没事儿?”程澈皱着眉说,“那个项目不是跑完了吗?这回又是什么借口不回来?”   他姐嘴唇抿了抿,笑着把话题一岔:“那个,我婆婆过两天来帮我。”   “那老妖婆还要来?”程澈把筷子在手里并齐了。   “说什么呢,可别当人面说快嘴了。”程澈姐姐轻笑了下。   程澈仍旧拧着眉毛:“见面一口一个宝贝大孙子,腰包可捂得严严实实的,出门给孙子买个糖,都让你回家拿钱…她…”   “你姐夫每个月都给我生活费的。”程澈他姐说。   “把电话给我,我问我姐夫什么时候回来。”程澈说。   “别,”姐姐桌边的把手机拿远了,“他真挺忙的,我也不上班,在家带带孩子,别给他添乱了。”   “添乱?”程澈有点震惊,“他亲老婆、亲儿子,添什么乱了?这都多久了,童童一岁见过他几面。”   “他其实…”他姐想解释。   “我说我给他打,我去问问他。”程澈站起来去拿手机。   “真别打扰他了。”程澈他姐几乎有点哀求,本来就哭肿了的眼睛又红了。   “你嫁给他,不是给他当老妈子带孩子的,”程澈音量提高,“这他妈是家,又不是旅馆和托儿所!”   “不用了…”姐姐一只手挡在他身前,不想让他拿手机,另一只手捂着一半的脸,可眼泪流起来还是对称的。   程澈站在原地没动,一瞬间熄了火,心口一疼。   很疼,揪着疼。   就跟心上浇热水似的,边疼边冒气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收藏。 第4章   误闯了他的世界。   程澈见不了眼泪这玩意儿,更见不了家里人的眼泪,他突然无比自责。   最应该生气的人不是他。   多大脸啊。   情绪上来的时候口不择言,搂不住火儿,情绪一旦下去了,程澈又很会换位思考。   “对不起,姐。”他冷静了一会儿,坐下来,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   姐姐把眼泪擦了擦。   “对不起啊。”程澈又说了一遍。   他姐摆了摆手。   程澈叹了一口气,心里直翻腾,不是滋味。   他姐当年结婚的时候还是自己去当的伴郎。   被婚礼场面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把自己十年生日愿望都提前许出去了,他希望他姐以后的日子都幸福快乐。   可惜,他的生日愿望从来不灵验,甭管是押十年的,二十年的。   没人保佑他的愿望。   “我就是希望你过得轻松点,”程澈低着头,拿起辅食去喂童童,“你等我以后…”   程澈突然顿住了,没再往下说。   现在谈以后吗?那得是多久以后了。   现在有必要说吗?   他原本想说,你等我以后挣钱了,我养着你和童童,不用差他那仨瓜俩枣委曲求全,一脚蹬了那孙子远走高飞。   可他这又是擅自在替谁做决定呢?   一个连高中文凭都没拿到的刚成年,他拿什么让听的人去相信这种幼稚天真的诺言。   程澈把嘴闭严,任由无力感刮过心头。   “小澈,我真的没关系,”姐姐把程澈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顺带着捏了捏他的手,“你学习压力也别太大。”   程澈颓然地笑了:“你不用考虑我。”   “唔…嗯!”童童张着小嘴发出声音,流着口水,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拍着面前的小桌子,突然奶声奶气却吐字清晰的喊出一声,“妈、妈妈。”   程澈和他姐一脸惊喜。   “姐,童童喊你了!”程澈说。   “嗯,这回特别清楚。”程澈他姐笑着。   “再喊一声,来,这回喊舅!”程澈捏着童童的脸蛋说,“舅!”   沈凡把屋子里的箱子拆开,搬来四天了,才想起来,剩下的这几个全是装书的。   这些书是沈凡妈妈的。   沈凡妈妈是个文艺妇女,就是文青老了之后,仍旧不改初心的文艺着的一类人。   很多很多书,都是她爱看的,涉猎范围很广。   沈凡不爱看这些,尤其密密麻麻的纯文字,他以前还计算过,一口气看25页就是他的极限了。   妈妈的东西都留在了原来那个家里,除了眼下这些沈凡可能看不进去的书。   从前他妈老说这是留给他的「财富」,一直逼着他看来着,说这能提高提高他的情商与表达能力。   可他根本看不懂,太复杂了。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逻辑和直观,分析和构作,喜欢解题,喜欢每一步骤有它该得的分数,有它的正解。   这些东西让他感到是等值的东西,不会因为涉及情感体会偏差而被扣分,不会让他感到不甘心。   老妈以前老说他看着干净利落,冷静清醒,其实轴得要命。   这一点确实有所体现,譬如现在,他坚持搬来这些书,但却没什么力气把这些掏出来。   感觉很沉。   客厅响起来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沈建毅敲了敲他的门,没打开,隔着门说:“儿子,爸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晚饭自己解决。”   “嗯。”沈凡机器人似的应了一声,继续对着书堆愣神。   手机震动一声。   沈凡打开看,是程澈发来的微信。   -明天有时间没?能不能上课。   -能。   -那时间能不能调上午去。   -能。   -那地方有没有什么能换的?红姨那离我家太远了。   沈凡低头想了一下,他也想换个地方,不想在他姑眼前晃悠。   他想了想。   -麦当劳怎么样?   -不怎么样,抛头露面。   沈凡打开地图,寥城这片他确实不怎么熟悉,旁边的C大他目前也进不去,犹豫了一下。   -我家,C大小吃街这边,离你那远吗?   -挺好,一站地,比你姑那近,7点半C大门口。   沈凡看着和程澈的对话框,过了一会儿,程澈的头像换了。   可能是看俩人这样聊天太别扭了,跟幽灵似的。   程澈换的是个沙皮狗的卡通头像,一脸的褶子还楚楚可怜的。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多,「沙皮狗」就开始不停闪烁小红点,不停的振动,发消息说已经在C大门口了。   但沈凡八点才醒,看见消息时,红点已经十七个了。   消息中参杂着各种语音电话。   沈凡晚上手机静音,压根没听见,他刚看了一眼手机,对方语音电话又打了过来了,沈凡接了起来。   “靠,你可算接电话了,睡死过去了吗?”程澈说。   沈凡刚醒,还不清醒,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什么?”   “什么什么!”程澈在电话那边大吼,“不是说7点半上课吗!”   “7点半?”   沈凡把电话拿下来,看了眼俩人的聊天记录,上面赫然写着「7点半」。   他为什么记得是九点半?   沈凡揉了两下眼睛,瞪大了看,还是「7」。   沈凡属于心很细的人,并且对自己很有自信,然而这种巨大的误差让他严重怀疑自我。   欢迎来到平行世界…   “操,对不起,看错了,我以为九点半…”沈凡不耐烦的说。   程澈那边有点震惊,他不仅听见沈凡说脏字,还听见了沈凡道歉。   这感觉就好像给程澈个双重大礼包似的,一下子给他砸懵了。   “晒了一个小时了,”程澈不耐烦地说,“快点下来接我。”   沈凡起身还是先洗了把脸,然后下的楼了。   程澈穿了个白色半截袖,包扣在身后,戳在校门口,打眼一看就跟那帅气学长似的,让人神清气爽。   打扮舒心,长得花心,看着就不是安生的主儿。   沈凡刚想招呼他一声,就见两个小姑娘在他身后徘徊,终于鼓足了勇气,去要联系方式。   程澈好像很习惯这种在大街上被人要微信的情况,从容地拿出二维码给对方扫了一下。   他看那两个女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冲着程澈喊了一嗓子。   程澈转过身,拧着眉朝着他大踏步走了过来。   “7和9是怎么看错的,”程澈瞪着沈凡,“你要是把6和9看错我都原谅你!”   “那谁会约7点半上课啊,”沈凡有点无语,“你醒得挺早啊。”   “我不仅醒得早,我还没吃早饭,”程澈跟着沈凡往楼群里钻,“沈老师家有早饭吗?”   沈凡愣了愣。   这自来熟程度很惊人啊!   两人一进到屋里,程澈就好像回了自己家似的,坐在了沙发上发呆。   “真他娘的热,我都要热伤风了。”程澈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热伤风不是晒的。”沈凡回了一句,去冰箱里翻了点东西出来,进了厨房。   沈凡一早上都是懵的,沈建毅一宿没回来,有没有他在都一样,但程澈一来,家里就像来了十个人似的。   闹腾。   “沈老师做饭呢?”程澈脸上带着水珠,凑到厨房来。   “你不是问有饭吗?”沈凡看了他一眼说,“卫生间有毛巾,白的是新的,你可以用。”   程澈突然觉得沈凡有点人味了,态度那叫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啊,”程澈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包纸,“我用这个就行了。”   沈凡只会做点简单的东西,他唯一动手做得就是鸡蛋,他自己打得,其余他要做的操作就是把东西放进去,拿出来。   俩面包片加一荷包蛋端到了程澈面前。   程澈一点没客气,胃口也好,吃得干干净净的。   “你就吃这点?”程澈看沈凡就吃了几口。   “不怎么饿。”沈凡说。   “你这么弱鸡不多吃点能行吗?”程澈说,“下次在躺大马路上还能遇见我这样的好心人了吗?”   “下次就让我死大马路上就行。”沈凡说。   程澈皱着眉,识相地没再接话。   沈凡收拾碗筷到厨房,洗手出来后,对着沙发上的程澈说:“进屋吧,我那屋书桌高点,在这学撅腿。”   “好。”程澈拎着书包进屋了,他几步速度快,进门太猛,没看脚下,一脚拌在书箱上,「咣」的一声。   “操,什么啊,”程澈弯腰捂住腿,瞅看见地上的箱子,“你在家里练习障碍跑啊?”   “你看着点。”沈凡进来把东西又往里挪了挪。   程澈揉了揉腿,从箱里拿下来一本,翻了两下:“哟,沈老师文艺青年啊。”   沈凡收拾书桌的桌面。   程澈打开那本书,看到扉页左下角空白的地方,上面写着“2017,家中,茜。”   程澈虽然是个自来熟,但也没自来熟到什么都凑趣儿多问一嘴,扫了一眼就合上放在原处。   “剩点底儿了,你都给我讲了吧。”程澈又拿出个看着比之前更破的本,里面是他的错题。   沈凡喝了一大口水之后开始讲,但这回学精了,让程澈自己动笔写。   程澈简单记了两笔,又继续问下一道,还特别着急。   这一节答疑,容量特别大。   之前程澈整理那些题是稍微有点难度,沈凡以为他是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心太急了。   这回看见这本「错题」,里面有程澈自己总结的自己平时做题爱掉的坑,有的还真特别简单,每科几乎都有这么个本儿。   这种缝缝补补的办法是有效,但自己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也失去了侧重点,而且满堂灌他,他下了课同样需要花时间再消化。   但课上效率巨高。   沈凡不太明白程澈这么学是为什么,他看着钟,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我们歇一会儿,”沈凡扔下笔,“你怎么攒了这么多?”   “嗯,问题少年,问题多。”程澈说。   沈凡突然笑了下:“遇见问题还是及时解决得好。”   程澈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货居然会笑。   这一个早上气氛简直美好得不行。程澈明显感觉好像是,今天沈凡心情很好?   话也多了,像个人了。   休息的功夫,程澈看到沈凡屋里几大箱子的书,又瞟了眼空荡荡的书架上铺着张「C大录取通知书」。   “这通知书就扔这儿?再当废品卖了,”程澈拿过来看了看,通知书还挺精致,他忽然抬头说,“对了,沈老师有什么笔记可以给我来着?”   沈凡指着最下面的箱子:“你自己掏吧,掏着什么都是你的,顺便把这些书搬书架上,谢了。”   给人笔记还得让人干活。   程澈定着没动,想了一会儿,可能是想开了,开始慢慢搬书,终于在箱底里找到了沈凡五颜六色的笔记。   “操,我腰要折了,”程澈打开笔记本又骂了一句,“靠,沈老师你这笔记…”   沈凡笔记上几乎与天书无异,基本不能叫笔记,顶多叫例题本,有图的图画的是没什么毛病,就那数字写得跟苍蝇粑粑似的。   程澈恨不得拿放大镜看。   “你写这么小的字你能看见?”程澈问。   “省时间。”沈凡说。   “学到了。”程澈嫌弃但也把那几本笔记装进书包里。   “我那背面写了知识点,你捋一遍,”沈凡给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你在哪念高中?”   “我家那边,”程澈说,“桉城第十五监狱。”   “我也在那边念的高中。”沈凡说。   “哟,是学长吗?”程澈说。   “我一中的。”沈凡说。   程澈笑着说:“我估计也是,咱们学校考上C大的还不得在荣誉榜上登个三年。”   “你怎么来这边上课?”沈凡问。   “我姐在这边,”程澈喝了口水,“我假期有时候就过来,红姨是我姐的客户,以前就给我找过红姨的学生带我。”   沈凡点了点头。   歇得差不多,沈凡接着之前讲的题,把东西收尾了。   程澈看了眼表,才十点多,这个点儿回家能帮他姐做顿午饭。   “走了沈老师,”程澈走到门口穿鞋,“您是日结还算月结?”   “随你。”沈凡说。   “那我……”程澈还等说完,门突然开了。   沈凡他爸从外面回来了。   一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沈建毅踉跄几步,随即整个人挂在了程澈身上说:“儿子,爸回来了。”   程澈一脸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沈凡:“你爸?”   沈凡表情一下子像上了霜似的,从程澈身上搀回沈建毅。   沈建毅一个成年男人,比沈凡沉多了,何况沈凡就一只手能用,程澈看沈凡费力,在另一边搭了一把手,给沈建毅抬回屋里。   抬一个喝成这种情况的人并没有抬一个彻底喝躺了的人轻松,沈建毅还稍稍有些意识,但已经不认人了,抬他,他还不愿意,挣力往后坐。   费了半天的劲,程澈和沈凡两个大小伙子终于给沈建毅安安稳稳的抬到了床上,累得汗都出来了。   程澈喘了口气。   大白天喝成这样的太少见了,有他这种约7点半上课的怪人,但应该没有约7点半出去喝酒的,大概率是喝了一宿,这得是相当有战斗力的酒蒙子了。   程澈看了一眼沈凡,沈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嫌恶,没有心疼,空白的。   这会儿沈凡正帮他爸脱鞋。   沈建毅感觉好像有人动他,迷迷糊糊的低头看了一眼,脚往回缩了一下,正好把鞋带掉了,「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沈凡抬头看了一眼沈建毅。   沈建毅一直迷蒙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下,然后又闭上,眼泪纷纷从眼角流出来了,从一开始的无声,直到抱着被开始哭,用时大概一分钟。   他一边哭一边擦,脸上泪痕就没彻底擦干过。   挺大个老爷们,哭得肝肠寸断。   程澈站在一边,大概也愣了一分钟。   内心在放歌: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沈建毅嘟囔着:“茜…茜啊…”   那个程澈在书后面看到的字。   大概是沈凡妈妈吧…   程澈别过脸,没敢看沈凡,但沈建毅的啜泣回荡在静默的空间里。   太糟糕了…   他好像和沈凡还没那么那么熟,就突然误闯了他的世界。   程澈挪步往门外走去:“我帮你给叔叔买点醒酒药吧。”   “不用,他哭一哭就醒了。”沈凡一脸漠然地立在一旁说。 第5章   身上的味道和雨后的凉意混在一起逼近。   程澈不知道沈凡跟他亲爹有什么仇,什么怨。但他在这儿肯定是多余,最好是让他们内部解决一下。   他打算缓慢且不引人注意的撤退,刚挪一步,沈凡他爸突然坐了起来,程澈定住,没敢动。   沈建毅指着沈凡吼着:“你出去!出去!”   一声比一声大,哭腔里带着撕心裂肺。   沈凡好像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转过身往门口走。   程澈跟了上去:“你留下来陪叔叔,我去买。”   他走到门口急忙提上鞋。   “买什么?”沈凡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充满疑惑。   “买解酒药…啊。”程澈摆着要开门的姿势,回头看着沈凡。   沈凡站在卧室门口,脸上一半沾着阳光,一半浸在阴影里,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程澈突然感觉心猛然跳了一下,总觉得这是恐怖电影的开头。   太阴沉了。   “不用买,”沈凡走到门口,把鞋架上的鞋拿下来,“他就是让我出去。”   他让我出去。   那我就出去。   确实没毛病。   但程澈还是有点震惊的看着沈凡,好像眼前这个人回到了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的状态,那种不通人情的感觉。   但…程澈往屋里看了一眼,但这好歹是亲爹啊。   “我看你爸喝挺多的,喝多的人都不清醒,胃也不能好受,你还是…”程澈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说越小。   因为这时候沈凡要是说一句干你屁事,他连回击的余地都没有。   而且程澈觉得沈凡脸上好像就写着「干你屁事」似的。   他说着说着没了动静,屋里头传来一声呕吐的声音。   听声音,估计吐了不少,也不知道吐床上还是地上了。随即就是一阵痛苦的哼叫。   程澈一愣,转身想进屋帮忙看看,一把被沈凡拉住了。   “走了。”沈凡细瘦的手指扣在他胳膊上,力气不小,是在告诉程澈,别管。   程澈被他拉着下了楼,还是频频回头。   “我觉得挺危险的,万一呛着了怎么办。”程澈又往楼上看了一眼。   “你的忧患意识很重。”沈凡笑了一下,步伐轻松的走出楼门。   程澈愣了下。   刚才,沈凡居然笑了…笑了?!   此刻他爸在楼上不知道醉成什么样呢,不知道会不会被呕吐物呛死,不知道会不会翻身摔在地上呢。   他在这笑?   “你…去哪?”程澈站在沈凡身后喊。   “散步,”沈凡抻腰,看了看天,冲他摆手,“走了。”   “哦。”程澈应了一声,上步并肩跟沈凡走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沈凡转过头看着他。   “我陪你溜达一会儿。”程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陪我?”沈凡有点意外,“为什么?”   “我怕你不安全。”程澈说。   “是我爸喝多了,又不是我喝多了,”沈凡说,“你把课调到了七点,没事情要做吗?”   “没事儿。”程澈干脆的回答,他唯一的事儿就是回家帮他姐带孩子,眼下这事儿看起来更重要一些。   “你没事起那么早?”沈凡皱眉。   “我就是没事儿才给自己找点事儿做的,”程澈理直气壮,“而且,我感觉你不高兴…”   实际上,程澈想说,我感觉你不大对劲。   是的,据程澈有限的阅历来看,他认为那些越是假装轻快的,估计内心越是沉重,没错,眼前沈凡这种故作轻松,其实或许是一种偏执阴暗倔强性格导致的。   被他爸这么一激,沈凡那恍惚样,搞不好就不是晕马路中间,不希望被人救了那么简单了。   程澈都怕他一会儿主动趴马路上,等车来。   “我没不高兴。”沈凡笑了,越看越觉得程澈像那热心的居委会大妈。   大妈还是一张负心薄幸脸。   这反差太逗了。   程澈没吱声,表情挺严肃的跟着他。   沿着路的树木绿荫下走,阳光打在程澈白色T恤上斑斑驳驳的,程澈就那么静默无声的跟在沈凡身后,看着沈凡的后脑勺。   突然沈凡脚步一顿,回过头问:“你是不是我姑雇来的?”   “雇来?”程澈一脸蒙圈,“雇来什么?”   “算了,”沈凡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凡的瞎溜达是没有路线的,他从C大后面绕了一圈,又走进了旁边的公园。   这天变脸变得比沈凡变得快,两人看了没多久的湖水,天开始刮风,从水里吹上来一股腥臭味。   可能是要下雨了,前几分钟还听公园大爷拉二胡呢,这会儿都收摊回家了。   程澈和沈凡起身往公园南门走,刚好途径一处相亲角。   相亲阵也都散得七七八八,但地上介绍的牌子落了一地,风一起,全往沈凡身上招呼,沾上还下不来,直接扎在他胸前的纱布上。   “你这胳膊怎么弄的?”程澈看他一只手费劲,顺手帮他把那破纸拿下来,问的是胳膊,眼睛却漂了一眼沈凡脖颈那儿。   那块疤看着明显和胳膊是一套的,而且从脖颈延伸到后背,估计面积不小。   “车祸。”沈凡感觉头上也吹了不少纸屑,拍了拍头,对于程澈的问题只简单的答了俩字。   程澈「哦」了一声。   车祸也分种类,行人和车,车和车。   行人和车的,应该不是这么个伤势,行人一般伤的是腿和头。   如果是车和车的,看情况应该是原先在车里,然后甩了出去,在地上搓了挺远。   程澈皱了下眉,没再多问。   他低头展开那张纸,上面标注某人的学历,工作,年薪,以及对对方的要求。   这几乎是公园相亲角自我介绍的必须要求。   就跟菜市场买菜似的,这对象也能货比三家了。   “要求对方有房有车,三十岁以下,工作稳定,”程澈读着纸片上的内容,不禁皱眉,“这么看,我这辈子应该都娶不起媳妇儿了。”   “你不是原地出道吗?”沈凡看了一眼,“能娶上。”   “那看脸多没意思啊。”程澈说。   “什么有意思?”沈凡问。   “灵魂的交流。”程澈深沉地说。   “摆在灵魂面前的东西太多了,”沈凡说,“谁透视眼吗?一眼就能看得穿。”   “那就慢慢看,”程澈说,他扫到一个相亲卡片,指着说,“哎,你看看这个——没有要求,快乐生活。括号,可以倒插门,括号完了。”   再一看落款年龄,已经67了。   “瞧瞧大爷这觉悟。”程澈说。   “不谈好条件会浪费很多时间,这种就像大海捞针,过程漫长坎坷且结果不见得正确,他没要求,但也没摆出自己的条件,恐怕也不乐观。”沈凡慢悠悠地说。   “条件,时间和结果,”程澈皱着眉,“这他妈是寻找爱情,不是数学求解。”   “爱情?”沈凡又笑了。   “对!”程澈斜他一眼。   相亲角到南门就结束了,程澈从沈凡那逛了一肚子气出来,感觉跟这老细狗三观不和。   从公园南门出去就是一趟街的门店,那儿什么都有,宾馆、酒吧、饭店、洗浴一条街。   丰富至极,程澈心也挺大,顿时又舒畅了。   “饿吗?”程澈站在路边,看着一家火锅店。   “不是才吃完吗?”沈凡有点纳闷,“你这么快就又饿了?”   “这都几点了?你瘦的跟个…”程澈没把话说完。   “细狗?”沈凡补充道。   程澈偏过头笑了一下:“你确实有点瘦,该补一补了。”   俩人进到火锅店里,找了个角落坐着,这中午吃火锅的人真不多。   “我请。”沈凡说。   程澈有点儿意外。   这是跟沈凡的第三面,前两面的时候,沈凡给他的印象还是个外星人。   但这第三面,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眼前这个沈凡活灵活现。会说骂人,会道歉,还会给人做早饭。   而且目前来看,心情好像更好了,尤其在看他爸烂醉之后,跟他一路侃侃而谈。   这是什么毛病?   沈凡很大方,两个人吃点了快四个人的量,什么毛肚、鸭肠、小酥肉…   没少涮,照比早上吃那点东西,现在吃得也比程澈还多。   让他补一补,还真就补上了。   程澈紧紧皱着眉看着胡吃海喝的沈凡,老不理解了。   看自己亲爹大吐一场还有助食欲的吗?   闷着的雨很快就下来了,他们俩的位置靠窗,看雨涮火锅,偶尔有雨打窗的声音,和火锅声交相呼应,有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日结吧,”程澈说,“我一个月不一定上多少次。”   “都行。”沈凡吃饱了,往椅子上后靠。   “你什么时候都有空?”程澈问。   “差不多吧。”沈凡回答。   “那我下次就提前一天跟你约吧,”程澈说,“灵活一点。”   “嗯。”沈凡看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去结账。   就这么一会儿,雨就停了,但地上水涝涝的。   程澈站在路边点了根烟。   雨后空气清新,只是天还是有点暗。   程澈还算文明,往前走了两步把烟头弹进了垃圾桶里。   他一指头弹完,垃圾桶应声发出「嘶」的声音,程澈偏头一看,顿时往后跳了三丈远:“卧槽!大耗子!变异了吧!”   沈凡结完账从店里出来,就听见程澈这一嗓子吼得贼大声,走过去瞧了一眼:“确实比一般耗子大了很多啊。”   “靠!沈老师,刚吃完饭就看垃圾桶里的耗子,”程澈一脸嫌弃,“你要是怕他翻不着好东西,要不您请他搓一顿去?”   “你怕老鼠啊?”沈凡手抄在兜里,走到程澈身边:“是变异了,叫声还是喵的。”   “嗯?”程澈说,“是猫么?”   程澈忍着恶心与惊吓余吓往垃圾桶那上了一步:“还真是猫呢,这么小,谁这么缺德扔这里头了。”   程澈犹豫了一下,一转身钻回火锅店里,不一会儿,拿出俩塑料袋,一手套了一个。   往垃圾桶里伸手,给小猫捧了出来。   “你要给它放哪?”沈凡目睹这一过程,首先提问。   “放哪也比垃圾桶强吧。”程澈小心翼翼的捧着小猫,这小猫身上湿漉漉的,上面还有程澈弹的烟灰,真活像个大黑耗子,它到了程澈的手上,一整个团了上去,刚刚好有程澈两个手掌心那么大。   程澈冲着猫轻轻吹了吹,不管用,烟灰沾上了。   “你现在闻着很酸爽。”沈凡在一旁远远的看着程澈,“这儿是下风口,我得站你上风口那儿。”   沈凡挪步,走到程澈另一边。   程澈皱着眉,都没时间骂沈凡没人性了。   “你搜一下这附近哪有宠物店成吗?”程澈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沈凡,“它在我手里,我都不敢动了。”   “你要养?”沈凡问。   “我要养!”程澈坚定地回答。   沈凡很嫌麻烦,但还是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宠物店。   一路开着导航走了过去。   进去给小猫暖了暖,处理了一下,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猫是黑白花的,四脚像带了个白手套似的。   “喔,”程澈一脸宠溺,把猫放在了怀里,“这么小。”   宠物店的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来,拿出来个粉红色的猫窝:“用这个吗?”   “用,还有背猫的包也拿一个,”程澈点头,“对了,有猫粮吗?这么小能吃吗?”   “有专门的幼猫的,奶糕什么的,吃之前你得泡上,然后再给它吃,”宠物店员很有耐心的说,“大一大可以去扎个疫苗什么的。”   “这个送你们了,”店员拿着一管营养膏,“小伙你人挺好的,挺有爱心。”   “哦,谢谢!”程澈呲牙乐着,没手借东西,沈凡自然而然的接过店员给拿的东西。   程澈把猫装进背猫包里,在胸前挎着,乐得跟过年了似的。   “捡个猫这么开心。”沈凡问。   “开心,”程澈挑眉,“它跟我有缘。”   程澈低头想了一下:“它就叫程有缘吧。”   这名儿起得,随便中又带着…精心设计。   有名有姓的。   沈凡都没想到程澈能这么开心,从程澈下手去垃圾桶里掏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没想到了,程澈比居委会大妈心肠可热多了。   比大妈还大妈。   程澈看眼表,折腾半天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到点该回去哄孩子了。   他跟沈凡正好走了一站地,前不远就是他姐家了。   “沈…”程澈没等喊出来,就改口说:“凡大哥,前面那栋楼就是我家了。”   程澈指了指前面的一栋灰楼。   “帮个忙,给我送…我操?”程澈话没说完,好像看见了什么,沈凡顺着他手指的那楼门洞看去,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从上面下来个中年妇女,蹬着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进了楼门。   “你…认识?”沈凡问。   “有麻烦了,”程澈快速的脱下背猫包,挂在了沈凡身上,“我得先回去跟老妖婆战斗。”   程澈看着「没人性」的沈凡,犹豫了一下:“凡哥,哥,程有缘先给你养几天,答应我好好照顾它成吗?”   程澈又说:“没几天,麻烦你了。”   程澈眼神不能再真挚,手握在沈凡的肩膀,身上的味道和雨后的凉意混在一起向他逼近。   这两个人差不多高,眼神几乎是平视的。   旁边还有一声声奶气的猫叫。   沈凡属于那种不给别人添麻烦,靠近一步,周遭空气下降10度那种人,这就导致别人不敢接近和麻烦他,但别人要是真麻烦他,他根本不会拒绝。   这技能他没学过。   比如眼下程澈这胆大包天的开了口,沈凡迫于程澈身上某种无形的压力,只能「嗯」了一声。   程澈收到了他的回答后,立马说了声「谢」,然后火速的钻进了楼门。   留着沈凡在原地,被猫窝、猫砂、猫屎盆、猫粮包围。   满脸写着开心欸。 第6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程澈跑进楼里,看着电梯刚好上到他姐家那楼层,还真没看错,他姐的婆婆来了。   程澈快速上楼,开门进屋,就看见老太婆坐在沙发上,正要接过童童。   童童扎个手,不让抱。   “这孩子咋这么不听话呢。”老太婆皱眉,瞟了一眼刚进来的程澈。   “阿姨好。”程澈说。   “嗯。”老太婆点了点头,也没正眼程澈。   程澈冲着童童一扬头,挑了个眉,童童一乐,伸手要他抱,程澈就势给接过来了。   老太婆翻了个白眼,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程澈,你什么时候开学啊?”   “啊,我不开学。”程澈悠着童童说。   “不开学?”老太婆看了一眼程澈他姐,转头看他,“不开学是什么意思?”   “哦,我今年毕业了,想复读,得转别的学校去,目前也没联系好。”程澈说。   “复读?你大小伙子十七八岁了,书读不好就去上班嘛,不是那块料,就别花家里那个钱嘛。”老太婆说。   程澈笑了笑,没吭声。   毕竟是长辈,程澈也犯不着因为自己跟她认真的犟嘴,一屁股坐在茶几一旁的小凳子上,笑得一脸地痞流氓样说:“不是啊大姨,上次考试我压根没参加上,我这得罪了点人,考试路上给我堵住了,人太多,我没冲出去,当天啊,我进得都不是考场,是刑场,我这身上的疤都才好!”   “砍…砍人了?”老太婆脸上的表情一僵。   “嗯,现在道上不好混,但这仇还是得报的。所以我高考都没去上,我遗憾啊!”程澈作了一副相当认真的表情说。   老太婆脸上的表情变幻难测,憋了半天,说了句:“你们现在这帮小孩儿,太邪乎了。”   “邪乎!都这样,义薄云天嘛!”程澈一拍大腿,“动我兄弟!姐妹!那都不行。大姨,我给你看看我这身上的疤,那都是我的战绩!”   程澈要把童童放一边,做了要脱衣服的架势,老太婆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啊,那行吧。”程澈遗憾地说,管着老太婆信不信他这胡诌,但就是想装个傻逼混蛋。   吓不坏你,还隔应不坏你么?   老太婆逗了一会儿童童,程澈就跟看犯人似的蹲在一旁没完没了的嗑瓜子,还在膈应人。   “几点了?”老太婆催促说,“到点该吃饭了吧!”   屋里没别人,这话就是说给程澈他姐听的。   程澈连忙冲着童童使眼神。   童童平常就跟他小舅好,一岁多的孩子,刚会扎吧走,但却很精。   都想象不到一岁多的孩子能多精。   程澈冲着童童偷偷做了个瘪嘴的表情,童童当即明白了意思,张大了小嘴,开始哭喊。   小孩子开嗓真不是一般人能受了的。   老太婆耳膜一震,把童童举远了:“怎么了又?大孙子。”   “嗐!大姨,童童要找妈妈了,”程澈放下手里的瓜子,擦了擦,“来姐,你来看看这孩子!”   程澈把童童从老太婆手里接回来,放在他姐怀里,冲着老太婆和蔼可亲的说:“阿姨,我做饭行吗?我也是能炒个饭的!”   老太婆一看这架势,倒明白了程澈的意思:“哟,你是客,还是我做吧。”   程澈得逞,心满意足的回到屋里,把书包打开,想看会儿沈凡的笔记,抽出个化学的看了会儿,往后一翻,发现才记了半本,而且写得不多,都贼简明扼要的。   不知道看别人的笔记是什么感觉,程澈看沈凡的笔记觉得是挺闹心的。   “我真得找个放大镜,”程澈从抽屉里拿出眼镜戴上,他度数不高,稍微有点散光,无奈沈凡的字连笔很严重,程澈照着模仿下来写在本子上,打算下次问问沈凡都是啥字。   看了一会儿就腻了,程澈又抽出那本数学笔记,一大本子,相当厚重,越往后翻越发现解题步骤增多,标准答案都两大篇子。   但从沈凡的笔记上看,思路相当清晰,连勾抹都没有,程澈感觉自己手里拿的简直是「武林秘籍」。   学霸。   数学狂魔。   脑性男。   程澈脑子里瞬间闪过这几个词语,翻了好一阵,光看这个厚度,程澈是佩服的。   他打开手机,给沈凡发了条消息过去。   -程有缘怎么样了?   不回。   十分钟了,程澈照着上面的例题都做了两道了,手机还是一片安静。   程澈突然心里不怎么踏实,开始胡思乱想。   沈凡那个没人性的会不会给猫扔了…   不能吧…   没逼准…   几分钟内,程澈的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好多种可能,甚至想到了沈凡要是给程有缘扔了的话,他该如何跟沈凡撕逼了。   想撕好几次了。   而且沈凡这个人,他太不了解了,这个人时而正常,时而反常。   不对,沈凡就没正常过。   他有点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同理心,同情心…越想越后怕…   靠!程有缘:危;   想现在拿回来也不太可能,有老太婆在,养猫是现成话柄撵他走,什么病菌病毒,污染他大孙子之类的话肯定是要上来的。   啧,还是不行。   权衡过后,程澈的办法只有努力讨好沈凡。   于是又弱弱的发了一句。   -凡哥,在忙嘛?   “小澈,吃饭了,”客厅那边,他姐在叫他。   程澈扔下手机到客厅,上桌还没等他吃两口,老太婆就又开口了:“我这边来了,程澈,你妈那边你不回去看看?”   “我妈那么大人需要我看吗?再说我妈也成家了。”程澈说。   “什么成家啊,什么都比不上原配我跟你说!要我说,就应该劝劝你爸妈和好,”老太婆说,“离婚,再婚,说出去多难听啊,我要是知道…”   “什么?”程澈打断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语气有些硬。   “唉,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姐是结婚了,孩子也生了,这人生走一大半了,”老太婆语重心长地,“你还单着身,你瞅你那个家,爹妈天各一方的,谁家好姑娘人家愿意嫁你这样的家庭。”   程澈把「干你屁事」那句话咽下去,又换上那一脸的混账:“要什么姑娘呢,我打一辈子打一辈子光棍我骄傲,我有兄弟!快活!”   边说边夹了一大筷头的菜。   程澈爸妈分开了。   让你爸妈和好。这话他打小他就听了多少遍了。   从他不懂事到他懂事儿,所有的「外人」都来说教,指手画脚。打着为你好的旗帜,说一堆没有用的废话。   老太婆可能也接受了程澈这不受教的混蛋样儿,叹了口气,换了个说法。   “我看你就是受家庭影响,这家庭对人影响确实很大,说不结婚这话都是傻话,但我也理解你,可能从小不太幸福,我跟启泽他爸从来也不吵架,启泽现在这么能挣钱,对家庭这么有责任感,我觉得都是有关系的。”老太婆一边说一边自己在那儿点头。   不太幸福?   程澈压了眉,这是他濒临不耐烦的表现。   他看了眼他姐,他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程澈的脾气一下子就收了。   呼,得冷静。   接下来老太婆开始疯狂炫儿,他没有假装听不见的本领,一句一句说得他要忍不住反问一句:“你那个狗儿子老不回家说什么责任感呢?”   忍住了,但程澈忍住了。   程澈烦得想回去学习,顶着雷似的,在老太婆的演讲过程中,他快速吃完饭,把碗筷放在水池里,转身进了屋。   打开手机。   靠,沈凡还没回!   此时,沈凡手机安静的躺在枕头旁边,而沈凡人不在床上,在床下。   “程有缘,过来!”沈凡跪在地板上,冲着床底喊。   这猫放出来就开始满屋子乱钻,可能是没什么安全感,直接钻到床下,给沈凡拖地呢,专门挑够不着灰又大地方。   “操,费劲。”沈凡往床下钻,床上的手机又「嗡」的一声响了。   沈凡本能的一抬头,「咣」的一声,撞在了床板子上。   “操。”沈凡退了出来,打开手机。   程澈又发来一条消息。   -程有缘听话嘛?   沈凡把手机对着床下拍了张照片,照片上,程有缘的一双猫眼在黑色中发着绿光,给程澈发了过去。   ……它还小…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用好吃的就能给逗出来了。   对啊,这是比他跟猫说人话的方式简单。   沈凡把营养膏拿了出来,小家伙闻着味就出来了。   折腾了一大圈,沈凡泡上了猫粮,在他屋里的一个角,给程有缘放上了猫窝。   他折腾完猫才到沈建毅的房间里去,沈建毅还在睡觉。   屋里很暗,地板是深棕色的,上面一滩稍浅的什么东西。   还行,好在是吐在了地上。   沈凡看了看,去卫生间拿出拖把,收拾干净之后又回屋了。   手机屏幕,程澈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凡哥,你的笔记太神仙了,下次给我讲讲化学吧,你备备课,三天后7点半。   沈凡不爱拿微信来回来回的聊天,更不爱跟程澈这大二货聊,虽然对7点半这个数字不怎么满意,还是勉强回了个「嗯」。   晚上的时候,沈建毅那屋开始有动静了,听着声音人应该是起了。   又过了一会儿,沈建毅敲了两声房门,直接推开了,看见沈凡坐在椅子上。   沈建毅的手一直扶在门把手上,想开口跟沈凡说话,低头却看了眼角落里的程有缘,微微皱眉。   “怎么养猫了?”沈建毅问。   “嗯。”沈凡低头刷着手机。   “养宠物是需要负责的,你有把握一直养吗?”沈建毅严肃地说,“从小你也不爱动物,这时候添这种麻烦,你是出于什么……”   “您还有事么?”沈凡关上手机,抬眼与沈建毅对视。   沈建毅一看着他的脸,眼神微微有所躲闪,从兜里掏出来一摞钱,打眼看大概有四五千的样子。   “把头发剪了去,记得自己去医院复诊一下,病历本在门上那个兜里,还有开学需要买些什么,自己准备一下,”沈建毅快速地说,“小凡…”   沈建毅的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见沈凡又低头看手机,叹了口气,把门关上了。   差不多6周了,石膏是该拆了。   沈凡早起去了附近的医院,把石膏拆了后露出的那一节的手臂捂特别白,白得像别人的。   “看你病历,头部也受过伤是吗?”医生问。   沈凡带着黑色鸭舌帽,脸都要显没了,他点了点头。   “头痛的症状明显吗?”医生又问。   “最近好多了,这几天没怎么痛。”沈凡说。   “情绪上呢?照以前比稳定吗?”医生问。   “情绪,不知道。”沈凡说。   “不知道?”医生看着他的眼睛。   沈凡再一次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情绪是什么样的,像是看不到自己。   从前沈凡话也不多,但情绪上基本挺稳定的,现在也稳定,却感觉不是由自己操控,一切感觉都不那么真切。   像自己与自己之间,有着接近却又触及不到的偏差。1mm的偏差。   偏差好像还在逐渐扩大。   “你可能要多注意一下创后的并发症。”   “什么并发症。”沈凡忽地抬起头问。   “比如记忆、感知、思维的障碍,情绪化,比较悲伤焦虑之类的。你这是车祸吗?车祸中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医生说。   “我妈,我妈已经去世了。”沈凡说。   “家人去世或许更会影响你的心理状况,”医生盯着病历本,“治疗头痛的这个药不能高频率吃,会依赖,我建议你还要到精神科那边进行一下咨询吧。”   “精神科?”沈凡有点不敢置信。   “嗯,”医生点了点头,“你的头部外伤已经好了,头痛是其他因素引起的,我怀疑你应该是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具体还要那边确定一下,及早干预,就目前来看,我觉得你状态还算稳定。”   稳定。   稳定么?   沈凡恍惚地走出科室,没去什么精神科,而是盯着医院的花坛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瞎他妈看什么呢,站了足足十分钟。   然后他沿着街道,像不怕暴晒的鬼魂四处游荡,晃悠到了一家理发店。   “您好,有设计师吗?”吧台的小哥走上前迎接他。   “没有,”沈凡说,“现在剪,给我排上。”   沈凡坐在镜子面前的椅子上,头发真的不是一般的长了,看起来都有点像女生梳短发。   “帅哥,您要剪个什么发型?”理发师走了过来问。   “剪短,”沈凡顿了一下说,“还有,染头,染成白的。”   作者有话说:   银发凡上线。 第7章   “你是不是太惯他了?”   程澈在家与老太婆斗嘴斗了n个回合,始终处于百折不挠的状态,一张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厚脸皮模样。   童童也开始不分白天晚上的哭嚎,给老太婆整得精神衰弱,估计再耗她几天,就要打道回府了,程澈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中午,程澈哄童童睡觉,先给自己哄睡着了,张铭的一个电话支来的时候,他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澈哥,晚上有局儿,来不?”张铭那边特别嘈杂,好像已经在外面玩上了。   “不去,”程澈打了个哈欠,“我这两天跟老妖婆斗智斗勇呢,马上就要看见胜利的曙光了。”   “靠!你老往妇女里扎什么堆儿,”张铭说,“酒局,就在你姐家附近,C大后面那个酒吧,去那的都是大学生呢。”   “现在人家学校放假呢,你那俩胳膊,露出来都得给小姑娘吓走了,再说,你不是有对象吗?”程澈说。   “我也没说我看小姑娘,”张铭说,“这不还有邓宇他们么,你也出来放松一下嘛澈哥,你来,我们这桌小姑娘就敢来了。”   “拿我当诱饵呢?”程澈说,“男明星出场是要出场费的。”   “靠,别太膨胀了!”张铭顿了一下,“多少钱,你开价吧。”   “滚蛋吧,多钱都不去,”程澈瞟了一眼床上的童童,“不说了,我外甥要醒了。”   “操操操!”程澈把电话那远还能听见张铭愤怒的尾音。   童童没完全醒,差不多又睡了过去,好像在做梦,还笑呢。   也不知道一岁小孩儿都能梦见啥。   程澈把小凉被给童童盖好,他姐推门进来,端来一盘葡萄:“小澈,是同学找你玩吗?”   “嗯,张铭他们。”程澈拿起一串葡萄。   “姐,这个他能吃吗?”程澈问。   “你让他尝尝呗,”姐姐笑着说,“要是朋友找你出去玩儿,你就去吧。”   “他们几个啊就是来大城市念书打工了,先在这边儿熟悉环境,没见过什么繁华景色,见天儿的败家,”程澈说,“我可不爱跟他们喝大酒。”   “我看你天天围着童童,再不就去补课,怕你闷,好不容易放个假,给你拴这边儿来了。”姐姐说。   “不闷,要不家那边也…也没人。”程澈剥下来一个葡萄肉,突然停下问,“老妈跟你联系了吗?”   “嗯,”程澈他姐缓缓地点了点头,“她最近挺高兴的,可能还想办个婚礼。”   “靠,还真是我妈,”程澈笑了,“阔别三十年再遇真爱。那她知道我来这儿了吗?”   程澈她姐点了点头:“她也有她的不容易,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她,她就在…”   “不用了,我要是去看她,她该害怕了。”程澈勉强的扯了下嘴角。   即使在一个城市。   程澈也不想知道,准确的说,不想打扰。   程澈他姐叹了口气:“你不要多想,她其实,其实就是想…再活一次,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程澈眉毛一抬,不聚焦的看着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再活一次。   听着可真是振奋人心啊。   程澈没接话,目光转回童童身上,给童童扒拉醒:“大哥醒醒,吃好吃的了。”   童童睁开眼睛,用了一小会儿清醒了过来,程澈把一小块葡萄放在童童嘴里,童童瞬间挤眉弄眼的;   “哈哈,他没尝过这味儿,这表情,”程澈笑着说,“太可爱了。”   “小孩子嘛,比较有新鲜感。”姐姐说。   “那老太婆下楼锻炼身体去了?”程澈看了眼门口问。   “嗯,出去一阵了,”姐姐点了点头,“她在这儿我站着坐着都不舒服。”   “她恨不得给你关厨房不出来,让你一天做这做那的,她身上这老封建的思想够可怕的。”程澈说。   “谢谢你。”姐姐扶着他的肩说。   “说什么谢啊姐,”程澈笑着说,“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   据说当年程澈纯属意外,他妈不想要,当时连打胎药都吃了,愣是没给打下去。当时姐姐说想要个妹妹陪着,程澈他妈突然心软了就留下了。   程澈听完就感觉自己活着简直就是「缘分」俩字。   都不存在什么必然性。   程澈他姐笑了笑,摸了一下程澈的头:“小时候你这头可尖了,我还担心你会一直那个形状呢,长大了倒是圆了,我弟现在真帅啊。”   “你弟一直帅,”程澈说,“对了,姐夫是不是今天回来?”   “嗯,说那边忙完了,他开车回来,还是挺快的,晚上吧,人就能到。”姐姐说。   程澈点了点头。   他们姐弟俩没说两句,房门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没成想老太婆锻炼得还挺快,程澈听响就马上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老太婆一进屋,直奔童童过来要抱:“大孙子,醒啦?奶奶带你去玩儿啊?”   说着就一把抱起孩子,冲着程澈他姐说:“我带孩子下楼溜达会儿,刚才我遇见一群老姐妹…”   “干嘛?显摆您大孙子啊?”程澈直接把话给截了,“童童可小,人多的地方不宜多去。”   老太婆悄无声息的白了程澈一眼:“那也不能天天在家窝着吧!总得见见风吧!外面阳光可好呢,走,大孙儿,奶奶带你逛公园。”   “大姨,我陪你去!”程澈也走到门前。   “你一大小伙子你老跟我凑什么,”老太婆嫌弃地说,“童童还能让我弄丢了啊!我亲奶奶!”   这回程澈可能是跟太紧了,老太婆明显音调拔高了几层,不太乐意了,跟着看了眼程澈他姐。   程澈的忧患意识在孩子身上提现比较强烈,大概有一百个不放心。   但一想也是他妈挺怪的,他跟一老太婆逛公园,再遇一群老姐妹。   画面不好。   “妈,那我陪您吧,抱孩子累。”程澈他姐上前说。   “我能抱动!”老太婆一扭脸,顺带着关上门了。   程澈咬了咬下嘴唇,看了他姐一眼问:“真没事吧?”   程澈他姐摇头:“没事儿,应该一会儿就上来了,咱俩歇会儿也好。”   程澈回房间躺在床上,翻了两下手机,挺无聊的,点开了沈凡的朋友圈。   空空如也。   他在对话框输入了几个字:程有缘怎么…   不能再问了,容易给人家问烦了。默默删除后,脑子里又莫名想起沈凡这个人来。   说实话,回忆不起这个人的具体模样,是鼻梁高矮,眼睛大小,都想不起,就记得头发挺长的。   而且那情绪也挺非人类的,像个机器人。   程澈继续往下翻通讯录,里面划过几个陌生人。   那些都是路边管他要微信的。小姑娘们第一次聊完之后也没有下文了,几乎没怎么联系过他,可能看他这微信不营业,跟个假号似的也就失去了兴趣。   他也不想主动约人家,太奇怪了,他还达不到一见钟情的地步。   也有男生来管他要微信,相比之下,男生和男生的交流方式就更加洒脱了一点。   出来么?约么?   简洁明了。   但程澈一个也没去过,他觉得自己虽然沾点社交牛逼,但谈情说爱这一块,他始终没想去碰。   刷刷手机一抬头就已经日落黄昏了,老太婆抱着童童回来,正踩着饭点,他姐也把饭都准备好了。   “怎么了,”程澈拿着小勺子看着童童,“怎么不吃?”   童童从外面回来的状态就比较蔫,这会儿坐在儿童椅上,小脸通红,垂着个头。   程澈的手往童童脸上一贴,有点烫手:“操!发烧了?”   “不能吧,玩累了吧!”老太婆凑了过来,又瞪了一眼程澈,“程澈,你说话注意一点,童童现在学话呢,学得你这样可…”   她这话没说完,童童的手直接扣在了饭碗里,直接给摔到了地上,溅了一地。   “靠!”程澈一把把童童从椅子里抱出来,摸了摸童童额头,转身往门口走:“去医院!”   “细菌性感染引起的发热,”大夫说,“还可以,吊水或吃药就行,小孩子多吃点维生素,增加抵抗力,目前没什么大问题。”   “吃药吧,”程澈心绷着有点累,没劲儿了,“打针他得哭了。”   “可以,给你开一些抗生素。”大夫写好单子,递给了程澈。   跑前跑后,楼上楼下,程澈衣服都透了,跑得脸儿都有点白了。   取完药,给童童吃下去后,程澈就坐在医院楼梯上,发了会儿愣。   他还是挺害怕的。   不知道小孩这小玩意到底多脆弱,那么小,那么软,好好长大真的不容易,胳膊腿才那么长一点。   但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还是挺糙的,五六岁就骑个车子,没刹车用脚刹,鞋底都差点磨漏。   哎操。   吃了打胎药都没给堕下去的自己就是不能比。   打小就顽强。   程澈长舒了口气,扭脸看着那老太婆一脸愧疚,心里好受了不少。   他起身去吸烟室抽了根烟,出来的时候看见姐姐在打电话。   “嗯,好。”   “没事儿,你忙吧,大夫说没事儿。”   “好好,嗯。”   “呃……”电话挂断的时候,程澈已经站在了他姐面前。   “他又不回来?怎么回事?”程澈比他姐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问,有点压人。   “没,他说他那边临时到了一批水泥还是什么的,我也不懂。”姐姐说。   “什么他妈的水泥?”程澈眼睛有点瞪了起来说。   “嗯,临时有点事也是常有的状况,”姐姐看程澈这样有点慌了,手伸向程澈,拉住了他,“没事儿的,童童这边没事儿就行,他说他晚一点就到家了。”   “你是不是太惯他了?”程澈看着他姐,脸色极其难看,“啊?”   这一嗓子有点大,周围坐着的人都转头看向这边。   沈红一家子看见沈凡的新造型都挺震惊的。   “挺…挺好看的…”沈红说,“就是…就是有点…”   有点怪,有点你好像应该去参加选秀、漫展,不是去念大学。   但这些话,沈红没说,只是眼神里略带犹疑,一闪而过。   “哥,你这样好帅啊,”李琪琪却两眼发光似的看着沈凡,“咱俩照个相吧!”   “好。”沈凡把手机打开。   “你举着,你脸小,你在前面。”李琪琪强调。   沈凡服从李琪琪的命令,不断切换各种角度拍合照。   沈红看着这两个孩子,挤出来个勉强的笑容:“挺好,改变改变,尝试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话不像是夸沈凡,更像是安慰自己要接受沈凡的造型似的。   厨房发出「咕噜」的声音,锅开了,沈红去把煲的汤端了出来。   大骨头汤。   专门给沈凡补身体的。   “对了,程澈最近一直跟你学没?”沈红给沈凡盛着汤,“上次他说去你家上课。”   “嗯,他三、四天过来一次。”沈凡说。   “他还是挺努力的,你没开学,在这边没什么朋友,私下跟他出去玩玩呗,程澈这孩子挺好的。”沈红把盛好的汤递了过去,“多喝点,你那胳膊拆了线也不要提什么重物,且养着呢。”   “嗯。”沈凡乖孩子似的点头。   “那你跟他都约具体什么时候上课?”沈红问,“哪天叫出来,来这儿吃顿饭。”   “来!”李琪琪一声尖叫了出来,“程澈哥要来么!”   “一般都早上,早上七点半。”沈凡说。   “这么早呢?”沈红有些意外。   “他定的点。”沈凡说。   “他姐家那边有个孩子,估计是回家帮他姐吧,他姐夫那人不靠谱…”沈红好像觉得说人家家长里短的不太好,就没往下说下去。   “程澈哥多帅啊,你们不觉得吗?”李琪琪突然接上话茬,“嗯?妈,哥,你们不觉得吗?他长得就完全完全在我审美点上,就眼型,就是网上说的瑞凤眼!”   “凤什么凤,我看你是疯了,”沈红真忍不住想说自己女儿两句,“你能不能别研究人家长什么样,你多看看内在行不行。”   “内在我也看啊,”李琪琪不服气,“你刚不说,程澈哥还帮姐姐带孩子呢吗!”   沈红白了李琪琪一眼,回过来也微微一点头:“确实,程澈那孩子不像特别爱玩那种男孩,挺有责任感的。”   “嗯,”沈凡试着用左手端起碗,“能看出来。”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了。 第8章   “给我也点上。”程澈含着烟说。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童童睡在他姐怀里,程澈跟在后面,走得很慢。   老太婆好像在跟他姐说什么,程澈听到了几个字眼脾气、吓人什么的。   好像是在说他,左不过说他凶,脾气暴躁,嘴巴不干净。   那一嗓子喊得满楼道里的人看,有的护士都跟着出来卖呆儿,程澈感觉到身上压过来的目光时,强压了压火儿。   他姐也没再说话。   他挺想理解他姐的,有时候就是理解不了,搂不住的脾气有时候真他妈不想搂了。   程澈踢着路上的石子,裤兜里电话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张铭,接起电话。   “我说我不去,”程澈语气很差,“别磨叽我了。”   “操,不是这事儿,”张铭解释,“我踏马在酒吧好像看见你姐夫了,挺像的,你姐夫是姓童吧,旁边…旁边…”   “操。”程澈骂了一句,不用张铭说完下半句,他就知道是什么。   旁边坐个妞。   妈了个巴子的。   程澈转身要走,被姐姐回头看见,叫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玩。”程澈头也不回地说。   他姐站住脚看着他过了马路。   医院,酒吧,家。   这仨地儿连成线就是一等边三角形。   老婆在家不回家,儿子在医院不去医院。偷腥也不挑个远地方,为了赶回来快一点么?   操了。   程澈直觉很准,男人的直觉,同类的直觉。   他一听童启泽定好回来的时间,临时变卦这种,说他妈的什么水泥,晚点回来,听着就是骗人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童启泽回来第一脚没想往家站,不知道钻哪花天酒地。   童启泽也真是给他脸。   程澈从兜里掏出口罩,黑色的,戴在脸上,露了一双凶悍的眼神。   夜晚霓虹灯亮起,比起医院的冷色调,一闯入夜色中有太多专属夏天的气息,酒吧门口的音乐很大声,门口一堆排队的人在七嘴八舌的唠嗑。   一切乱糟糟的东西没有丝毫打扰程澈的怒火,「一条边」的距离,非但没让他冷静一点点,反而更加上头。   钻进酒吧里,程澈一眼就看见了童启泽,正抱着个蛇精脸说说笑笑。   他穿过座位,就那么站在童启泽面前。   握紧了拳头,猛地朝着对方脸上砸去,这一拳来得太突然,旁边的女人惊叫连连。   一拳之后又一拳,童启泽从沙发上向下滑倒,踹动了桌子,上面的酒水「咣」的掉落在地上。   程澈依旧没有松手,把他按在地上,继续捶。   蛇精脸一面夹起包,一面冲着周围的人喊:“拦一拦呀!这疯子!”   张铭他们那桌听响儿马上起身去看,光看那身形就知道是程澈了,没想到程澈到得这么快,围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   周围全是人和酒瓶子。   蛇精脸还是挺勇的,看着还挺像真爱,见旁边的人没有帮忙,冲着程澈破口大骂:“你他妈谁呀!报警报警!”   她伸手上前,想把童启泽拽过来,程澈停下手,回手一把推了那女的一把,骂了句:“给我滚。”   “程澈啊,”童启泽听这声儿好像才反应过来谁打他,居然表现得很冷静,“怎么来这么大劲儿?”   程澈的手停在半空中,露出的眼睛也只是微微睁大一点,他揪着童启泽领子的手往上提了提,把对方从地上拎了起来。   童启泽站起来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看见张铭他们。   要娶程澈他姐的时候,童启泽没少跟这小舅子打交道,还有这帮时不时出现的混混朋友们,他都见过。   “你这帮小朋友给你报得信儿?”童启泽拽下程澈掐在领子的手,“程澈,你也挺大了,别玩小孩儿脾气,坐下来聊聊。”   童启泽说话的语调就好像刚才被打的人是别人似的,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摸了摸脸,发现眼角流血了:“不能聊了,我这得去医院看看了。”   童启泽晃晃悠悠要从里面出来,程澈还是横在前面。   童启泽见他不让路,笑了笑:“你来你姐知道吗?”   “你他妈好意思提我姐?”程澈的声音被口罩捂出来闷闷的声音,又要抬手。   “我来你姐可知道。”童启泽没看他,拿起桌上没甩倒的杯子喝了口酒,漱了漱又吐回杯里。   “什么?”程澈有点要脱力。   “甭替你姐抱不平,”童启正了正自己的领子,推开程澈,“没我,你姐也就找个混混儿嫁了,没我她也不能在这儿这大城市按家。”   程澈一种无比鄙夷的眼神看着童启泽,却给他看笑了。   “小澈啊,”童启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冲动,凡事儿过过脑子,你姐都清楚她图什么,你也该清楚,多替你姐考虑考虑。”   围观人群中的小声议论淹没在酒吧的歌儿里。   程澈愣住了。   “谁他妈找茬?砸我桌子干什么?”人堆里钻出来个男人,叼了根烟,看样子是酒吧老板。   “对不起啊,有点误会,我赔偿,这我弟弟。”童启泽用肩撞开程澈,去给老板赔笑脸。   一旁蛇精脸贴上前去:“童总,你没事吧?”   童启泽全程手没动过,脏话没说过,脾气没发过,甚至连一个难堪的脸色都没露过,而他程澈,像一条暴跳如雷的疯狗。   张铭顶着整个酒吧的目光,走上前去,拉了拉程澈的胳膊,小声说:“澈哥。”   程澈没动,感觉凭空地被抽了一大耳刮子,抽得他耳鸣。   你姐知道。   知道。   替你姐考虑?   这回不仅像是条疯狗,还他妈是拿耗子那种疯狗。   张铭感觉到程澈整个人在抖,心跟着一紧,身后又传来童启泽的声音:“小澈,我先回家了啊。”   程澈缓缓转过头,跟着冲了出去,张铭感觉情况不好,使了个眼神,一帮人也跟着追了出去。   酒吧出来的道边,就看见程澈傻站着目送着童启泽上车,童启泽还笑了笑冲程澈招手。   张铭跟邓宇他们说:“完了完了,这我澈哥得气死了。”   程澈感觉脚像灌了铅,浑身血液从拳头涌向心脏,碰碰直跳。   不能追车,追车就太傻逼了。   还追个屁。   他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气,沿着路往前走。   “程澈!”张铭在他身后呼喊,“等我一下!”   程澈腿长,迈大了步子走得特别快,张铭让邓宇他们回去,自己跟上去撵,自己不麻利,感觉还他妈越撵越远了:“澈哥,程澈…澈…”   “澈你妈了个澈。”程澈急闹闹地说,眼泪狠狠刮过脸颊,很快被夜风吹干。   紧接着又划了一道。   垃圾。   大老爷们是不可以轻易落泪的,程澈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不想抬手揉眼睛,那样背影就会被发现在哭,就会看起来更加傻逼。   “你要去哪啊!”张铭终于撵上了,“你等等我!”   程澈还是别过脸擦了一把。   “这事儿是我多嘴了,你别这么激动行不?”张铭拽住程澈,死拉着没松手,“弄得我都愧疚死了。”   程澈甩开了张铭的手,往前走在夜里。   “哎,你又去哪啊是,停下说说话,你冷静一下,”张铭跟上狂走的程澈,“你180的大长腿欺负我这小短腿是不?”   程澈还是没吭声的继续往前走。   “程——”张铭刚要开口,「砰」的一声,在程澈正前方两米外,从一旁的楼上摔下来个啤酒瓶,炸了一地的绿色碎渣。   “谁这他妈的没素质,不要脸!我现在就去楼上抓你!”张铭仰起头,冲着楼上开骂,“你他妈给我等着!”   程澈也被吓了一下,眼泪往回缩了缩,大晚上的张铭的骂声在楼群里回荡,响亮刺耳。   “真他妈的欠骂!不积德!”张铭骂了大概半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你他妈闲的啊。”程澈说。   “操!多危险啊,就差一步,”张铭见程澈终于开口连忙说,“摸摸毛,吓坏了吧。”   “操滚,我他妈又不是你女朋友,用不着你哄我。”程澈说。   “噗。”楼角那传来一声嗤笑。   张铭都没来得及笑呢,还有人抢他头里了,又喊了句:“谁?笑啥?”   人站在了楼角那儿。   “没什么。”那人从楼角阴影里站出来。   程澈第一眼没认出来,第二眼在周围看了圈才勉强敢认。这儿是C大旁边的小区楼,沈凡家楼下,而眼前的人,就是他。   沈凡嘴里叼着根烟。   刚剪了头发,额头露了出来,左侧额角一道旧疤,穿的半袖上面有个隐隐闪光的大莲花。   而且一脑袋白毛。   程澈怀疑自己是不是出幻觉了,沈凡变异了么这是?   张铭刚才高空坠物的火压根没撒完,又听见哪个不知好歹的嘲笑他,刚憋着一句「你笑个屁」要说,就被程澈打断了。   “沈凡?”程澈皱着眉。   “你认识啊?”张铭咽了刚才的话。   程澈点了点头,目光还定在沈凡身上。   沈凡吐了一口烟,烟里沈凡笑眯眯的,看着特别诡异勾人。   程澈拽了拽张铭:“你回去吧,我没事儿。”   “啊?那个…那…”张铭有点没反应过来,犹豫着说,“那你今晚上住哪啊?要不我陪你……”   “你他妈是要跟我开房吗?”程澈打断他,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操!”张铭骂了句,骂完突然反应过来,程澈在这撵他是为了…   张铭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凡,然后又对着程澈接连一通的脏话关心。   “别哔哔了,快走吧,”程澈催促说。   张铭轻松了不少,临走又嘱咐程澈一句:“有事,缺钱,打电话。”   程澈推了一把张铭,送走了他,然后朝着沈凡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又递过去了一根。   沈凡接了,拿火儿给自己的点上。   程澈看着他,冲他扬了扬下巴。   沈凡没懂。   “给我也点上。”程澈含着烟说,又上前两步。   啪。   风里舞动着细瘦的火光,照亮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程澈又上前一步,抬手搭在沈凡手上挡风,往自己面前抬了抬。   着了。   “你胳膊好了?”程澈在烟里眯了眯眼说。   作者有话说:   呼。澈哥来根华子。 第9章   他的立场全部被击碎。   沈凡点了点头,路灯不咋亮,还一闪一闪的,但也能看清楚程澈身上带着冲动后的凌乱狼狈。   “你这手是解压呢吗?”他低头指着程澈的手。   程澈顺着方向低头一看,才看见自己手臂已经花了,血流交错。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伤的,情绪激动的时候像打了麻药一样,程澈一直都没感觉到。   “对,”程澈抬手一甩,血珠从指尖掉落,“挺爽。”   沈凡「啧」了一声。   “怎么…”程澈抬头刚想问,才发现他甩那两下的血,全蹦在人沈凡那大白衣服上了,瞬间就成斑点的了。   “不好意思啊,”程澈的手往后背了背,“我给你洗,用不?”   “你还是先止血吧!”沈凡说。   “那麻烦沈老师了。”程澈笑着说,抬起血淋淋的手指给沈凡看,“那儿,那有药店。”   沈凡看了他两秒,眼角抽了下,掐灭了烟,朝药店走了过去。   他挑了碘伏和绷带,出来的时候看见程澈坐在路边,表情呲牙咧嘴的。   “怎么了?”沈凡快步朝着程澈走了过去。   “疼,”程澈抬起头看他,“越来越疼,我要残废了,快点抢救我。”   “刚才不还没事儿人似的吗?”沈凡左手还不习惯,用牙和右手撕开外包装。   “你那手不是好使了么。”程澈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沈凡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程澈一手半虚的捂着伤口,叹了口气:“沈老师动作快点吧,此一时非彼一时,我马上就要失血过多了,你看地上。”   地上都要成小水坑了。   血从掌心和手肘溢出来,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掉,程澈顺着他来的路看过去,斑斑点点的,有点心疼自己:“我他妈不会这一道都这么淋过来的吧,张铭好像瞎,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这时候说疼?见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你朋友撵都撵不上,”沈凡用棉签蘸好碘酒,举起来,“忍一下啊。”   “嗯,我忍。”程澈一脸赴死的表情。   伤口不是很深,但很长一道,沈凡手很轻,整个清理伤口的过程,程澈没再吭叽,还真忍了,沈凡最后用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   “其实也不用绑上,”沈凡把东西都收好,“就怕你再磕碰到,容易感染,你自己注意点。”   程澈摇了摇头:“太丑了。”   “什么?”沈凡问。   “我说你包扎的,太丑了。”程澈举起来细看。   沈凡二话没说,伸手要去拆。   “但谢谢,沈老师!”程澈灵敏地一躲,“我很满意。”   “不客气。”沈凡斜了他一眼,起身扔掉了带血的棉签和纱布。   昏暗的路灯打得整条街都是昏黄的,马路对面的大商场没开业,但电子显示屏放映着各种广告。   沈凡靠着墙根站着往远处看,程澈泽坐在了地上,两条无处安放的腿,伸得老长,眼睛朝着C大校园里望去。   “对了,沈老师大学专业是学什么的?”程澈这儿又点了一根。   “学医。”沈凡冰冰冷冷地说。   “那…冒犯了,”程澈嗤笑了下,看了看自己那胳膊,“挺好的,救死扶伤。”   他站起身来,扒在C大侧门栏杆上,探监似的往里看。   校园没人,也没开路灯,很暗,里面的树却郁郁葱葱得生长着。大学看着很「复古」,这会儿看起来还有点阴森森的,风打叶声音波浪一样袭来。   “以后就要在这儿学习了吧,”程澈站上石阶,想看更高处,“真羡慕啊。”   “羡慕什么?”沈凡问。   “羡慕你有书念。”程澈说。   “你不也有书念吗?”沈凡说。   “那也不一样的吧,”程澈笑了下,声音融进风里。   他从石阶上跳下来。   “不陪您吹风装逼了,回了啊,明天见沈老师,”他低头看了一眼表,“您回去备备课吧。”   程澈朝着马路亮处走。   “有什么不一样?”沈凡在他身后问。   程澈回头冲他笑了下,没说话,冲他挥了挥那个绑着七扭八歪绷带的手。   路灯不断地把他的影子拉长缩短,程澈沿着路走了很久,到了姐姐家楼下。   他抬头看着楼上的灯光。   程澈有点想家了,自己的家。   尽管已经空无一人。   手机震动,姐姐发来消息。   -小澈,在哪?   程澈没回,直接上到楼上,隔着门,听见里面老太婆在叫嚣:“你把那小犊子叫回来,这混账玩意!”   程澈拿钥匙打开门,看见老太婆坐在沙发上愣了下,反应了一阵才指着程澈,声泪俱下:“这白眼狼啊!你还好意思回来啊!你敢打你姐夫!啊?你住的是谁家你不知道?”   “你他妈的不就等我回来呢么?”程澈冷笑说。   “就这么跟长辈说话!你什么家教!”老太婆震惊得脸上的褶都趁平了。   “别他妈上升我家教,你什么家教,你儿子…”程澈想说,却瞟了一眼他姐的神情,“操!”   “我儿子怎么了?你姐姐坐家里享福,我儿子忙里忙外为这个家!”老太婆声音很大,把童童吵醒了,啼哭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童启泽拿着个毛巾敷着脸,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妈,小澈年轻,不知道生意场什么样,让他误会了…”   “操,”程澈往童启泽面前上了一步,“快闭嘴吧。”   “你要干嘛!你还要打人啊!你姐不管事儿,我要给你父母打电话,治治你这个活驴!”老太婆要掏出手机。   “那你就打,看谁他妈管我!”程澈进到屋里去拿书包,出来的时候摸了一下童童的头,但也没止住他的哭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他姐。   他姐始终站在桌子边,手紧紧的抠着桌角,脸上的神色有紧张恐惧,有哀伤难过。   总之很复杂。   就那么看着他,一动不动,像一道静默的影子。   程澈脑子里乱得根本找不到一根清楚的线头,一直转悠的都是童启泽说的那句「你姐知道」。   他的立场全部被击碎。   所有的保护变成多管闲事。   还有,围建家庭的不止是忠诚的爱情,排在忠诚之前,有着各种利弊权衡,这个本来他会不屑的想法,在今天得到最真实的认证。   脸打得啪啪响。   程澈想笑,又想说点什么,翻来覆去的情绪吐到嘴边,只容他说一句话的片刻里,他挑了一句他觉得最该说的:“对不起啊姐。”   都没得选。   程澈转过头,不顾老太婆的叫嚣吵闹,童童的哭声,关上了门,关上了那一屋子的荒诞。   夜晚不回家的人很多,程澈算其中一个。 第10章   像是猫尾巴在心尖上扫了一把。   7点半,程澈很准时,他一脸疲惫的出现在沈凡家门口,整个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宿没睡」。   坐在沈凡的书桌前,程澈就睁了半只眼睛,还是布满血丝的,看着沈凡做题。   所有元素符号在眼前漂移打转。   “你高考还是我高考?”沈凡把笔扔在一边,「啪」的一声惊醒了程澈。   “嗯?”程澈拄着脸的手肘一歪,头一点,睁开眼睛,“我,是我,我高考。”   “我讲什么你知道吗?”沈凡问。   程澈摇了摇头。   思路早就断了,迷迷蒙蒙的。   网吧太吵,这一宿他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劈了啪啦打键盘的声到现在还在耳边。如果允许的话,给他一张报纸当铺盖,他都能立刻入睡。   “听着呢,”程澈直了直腰,“你继续。”   沈凡看他实在是倦,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   “你这么困还是别上课了,休息一会儿吧。”沈凡把水递给程澈。   “是…是挺困的,”程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接过水抿了一口,“未老先衰啊,我在你家沙发上躺会儿,就一会儿。”   “就这儿吧,”沈凡指着床,“沙发窄,你容易掉下来。”   “谢谢沈大好人,”程澈也就随口说说,他连走到客厅的精神头都没有,回身趴在了床上。   浑身上下的肌肉一齐放松下来,程澈感觉自己像陷进了棉花糖里。   是真舒服啊…   床就是比网吧沙发好啊…   闻着还挺香的。   洁癖。   程澈脑子胡乱的转着,很快就转没影儿了,连翻身都没来得及就睡着了。   沈凡起身去把窗帘拉上。   窗户朝阴面,光线本身也不算太好,这么一遮,屋里一下子就昏暗了。   程有缘「喵」了一声,沈凡想给它抱出去,就见程有缘一个飞跃跳到程澈身边,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在程澈头顶窝着。   这猫跟他不亲,倒真亲程澈。   程澈睡得很沉,在程有缘的花毛衬托下,脸显得很苍白,黑眼圈很重,嘴也没什么血色,但就这么安静…甚至有些许安详的模样,让沈凡意外的觉得有点好看。   像是猫尾巴在心尖上扫了一把。   风吹起窗帘把他裹了进去,沈凡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闻到了夏天的气息。   他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背对着一边睡着了的程澈,安静地做着题,猫尾巴才缓缓收了回去。   程澈醒的时候是被饿醒的,一睁眼看见沈凡趴在桌子好像也是睡着了。   程澈刚一起身,床「吱」的响了一下,沈凡就突然弹了起来,没错,用弹的,像是被惊醒了,回过头惊恐的看着程澈。   程澈一把接住被撞出来的椅子,愣了下:“怎么,吓到你了?”   沈凡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但用了上三秒就让自己的毛顺了下来:“没。”   “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程澈边说边低头掏出手机,打开看见张铭的微信消息已经10条了。   满屏幕的问他死没死,干嘛呢,最后一句是,出来喝点不?   程澈快速的回了一个字:喝。   “都一点了,我这么能睡吗?”程澈看了眼时间,把椅子一脚推回原位,“你饿没。”   沈凡点了点头,眼神还是有些发直。   “请沈老师吃一顿,赏脸吗?”程澈笑着问。   沈凡又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晚上的,”程澈说,“中午先对付点儿。”   “好,”沈凡揉了把脸,拿出手机,“那先点点吃的吧。”   “别点了,我出去买点。”程澈起身到门那,“你想吃点什么?”   “都行。”沈凡说。   “说都行,我可买两袋方便面回来了,”程澈皱着眉,“给点想法。”   “方便面。”沈凡说。   “好嘞。”程澈笑了下,穿上鞋下楼了。   毕竟是在沈老师家,程澈又讲究得很,不好意思中午就吃个方便面。   但实在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吃,于是程澈买了熟食、鸭货,让这顿方便面看起来奢华了不少。   吃完饭,沈凡把剩下的课讲了。   东西很碎,程澈有点心不在焉的,照比之前那集中度,已经差了很多,而且整个人情绪也不那么高涨了。   从始到终都淡淡的,笑得也贼憔悴。   沈凡把卷纸和笔记本帮他合上了,装进书包,别的也没多问。   “它再放你这儿一阵,行吗?”程澈捞起程有缘,顶在脑袋上。   “嗯,”沈凡说,“它挺爱吃那营养膏的。”   “还有么?”程澈说,“没有我再买点。”   “快没了,”沈凡说,“一会儿下楼再去那家店里买点。”   程澈点点头,程有缘在头上发出咕噜的声音。   两个人压马路似的到了宠物店,不怎么地,一走到他姐家附近,程澈心就沉得慌,怕不小心再撞见一副什么「阖家欢」的场景,自己真不知道脸往哪搁才对劲。   简单给程有缘买了点口粮,送回沈凡家之后,时间差不多了,踩着黄昏那阵儿,去赴张铭的约。   大学城那片很繁华,人送外号廖南小外滩,但这阵假期,学生都回家了,人也不算多。   来吧,一顿烧烤小酒解千愁!   张铭他们挑了个小地方,破破烂烂的违建屋,还有个二楼,屋外也摆了桌,屋里头放的音乐各个耳熟能详的,酒瓶碰撞的声音,烤肉滋滋的声音,谈天说地的声音,特有那江湖味儿。   外面有一桌还有个免费弹唱,抱把吉他唱着《县城》:   “我也想杀死伤痛让那恩怨有始有终,抬头看着故乡天空飞来成群野外孤鸿……”   敲碎我沉浸其中的一场场不愿醒来的梦。   “外面那哥们嗓子挺好。”程澈坐在靠窗的位置,沈凡挨着他。   “嗯,有那味儿了,”张铭说,“但没我澈哥唱的好听。”   “闭了。”程澈说。   “真没你好听,”邓宇说,“咱高三那阵,你不是还拿过校园歌手奖呢吗?”   “对,我记得还有人送玫瑰花。”余鸿说。   “高三?”沈凡突然开口问。   邓宇他们几个人一愣,没能及时接得上话。   刚进来见面的时候,除了事先见过的张铭外,他们几个人盯着沈凡就看了半天,感觉这哥们这气质和打扮对他们来讲,简直…奇特。   虽然他们脑瓜子也花花绿绿的,但谁也没说染个白的,白里带点灰,跟那森林里的小精灵似的。   简直感觉进错片场。   他们不知道程澈搁哪领来的这人,就点了个头算打招呼了,这会儿开口说的「高三」俩字,也不知道问什么呢。   程澈倒明白沈凡问的是什么,他叹口气,脸上撑着笑看着沈凡说:“对啊,高三,我念过高三。”   “高三复读。”沈凡也看着他。   “对,”程澈扯了下嘴角,“复读。”   “哎,澈哥就是有梦想,想念大学,”张铭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气氛干得很,故意活跃说,“咱哥几个比不了,这再念一遍高三的苦,是没人能受得了,来,弟弟支持你的梦想。”   程澈来之前,菜已经点完了,东西没上,但早就把酒抬上来了,张铭起了一瓶给程澈:“喝点?”   “那就喝点呗。”程澈笑着说。   “那澈哥,这位是?你还没介绍呢,”张铭冲着程澈挑眉,又冲着沈凡摇了摇手里的啤酒,“喝点不,哥们?”   “这是给我补课的老师,沈凡。”程澈说,“别给他倒酒了。”   看沈凡就不像喝酒那人,程澈直接给做主了。   沈凡笑了下,没说话。   “补什么…课?”张铭又一脸奸笑表情。   “啥、都、补,你管着么?”程澈一字一顿说,“叫老师!”   张铭一听连忙点头说:“诶呦,沈老师您好,来一根,咱昨天晚上见过吧。”   其实何止昨晚上见过,但沈凡这从头到脚的变化,张铭压根看不出来是那天趴马路的碰瓷儿。   沈凡伸手接过烟,才「嗯」了一声。   张铭伸胳膊过来,要给沈凡点火。   “滚滚滚,别套近乎。”程澈一把给张铭的手打开,又抢下打火机,扔给沈凡。   张铭一下子就笑了:“澈儿啊,你还是这逼样啊,哈哈哈。”   “滚。”程澈蹬了他一眼。   沈凡一点没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但脸上带着规矩的笑。   “来,让一下,添炭。”服务员提着碳来,放在了炉子里,很快各种大肉片都上了,由于太香,统称为杠香肉,就不分什么五花肥牛了。   张铭这几个小子都是酒蒙子,踩着成箱的啤酒喝,嗓子眼跟按了水龙头似的,酒过三巡,期间沈凡也没怎么搭话,听着他们谈天说地吹牛逼,自己闷头吃肉。   程澈跟他们应该是好多年的朋友了,在一起的状态很放松,眼睛一直笑得很弯。   欢笑,吵闹。   而且有时候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神也很相熟,有那么一瞬间,沈凡觉得跟这个人像是认识好多年了。   这叫…有缘吧。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这几个人牛逼都已经吹不动了,一个个在椅子上消食,外面歌也不唱了。   烧烤店的门一直是敞着的,张铭靠窗边坐着,往外瞭了一眼:“我去,有美吕。”   “舌头捋直说话。”余鸿说。   “一会就进来了。”张铭说。   进来几个打扮漂亮的小姐姐,挑了个离他搁着一趟的桌坐下,但总是偷偷朝着他们这桌看过来。   “哟,这个长得真白啊,腿也长啊。”张铭小声说,余光已经长在人家那桌了。   “流氓吗?”程澈喝得有点大舌头了,“能别这么痴…汉吗?”   “我这叫欣赏!”张铭舔着张脸说。   余鸿拍了拍张铭:“我给你录音了,一会儿发给你对象,估计能给你眼珠子抠出来。”   “操!我什么时候怕过她。”张铭十分张狂。   “得,我看你大嘴巴子挨得还是少,”余鸿一叹气,“还是让我这单身狗看看吧。”   “恶心心。”程澈一脸鄙视地点评他们几个,突然站起身来,要去卫生间。   这儿卫生间在二楼,程澈起身的时候有点晃,稳了一下。   “呦,不行了啊澈哥。”张铭嘲笑着说。   程澈回复了个中指,接着晃晃悠悠地往二楼上去。   他一起身,那桌小姑娘也动了起来,好像是在怂恿着谁,也跟着上楼了。   “赌不赌,赌我澈哥给不给微信,”张铭冲着沈凡笑了下,小声说,“沈老师参与不?”   “你们以前也赌吗?给的多还是不给的多?”沈凡撂下筷子,他们喝酒这功夫,沈凡跟着也随了好几杯果粒橙,终于感觉撑了。   “这我不好说,就赌一瓶酒,给旋了的。”张铭说。   桌上的都点了点头。   “行,我赌给,”沈凡笑着说。   张铭赌的「不给」,下完了注,他笑着说:“我赢定了,赌不给的一会儿都得喝,这一桌,一、二、三,都的喝了,我管服务员要点酒去。”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余鸿问。   “我上次见他在路边都给的。”邓宇说,“刚那姑娘那么漂亮,澈哥肯定给了。”   沈凡点头表示同意。   “唉,你们还是太不了解我澈哥,他给不给微信,从来不看对方长得怎么样,看他自个儿心情好不好,昨儿澈哥才跟姐夫狂揍,被逐出家门,今天肯定是那种「再见全世界」的感觉。”张铭说得头头是道。   沈凡手里倒着打火机一顿,回头瞟了一眼二楼楼梯口。   邓宇和余鸿对张铭理论表示不服,坐等程澈下楼。不一会儿,小姑娘先下来了,等了好一阵,程澈才下楼来。   “干嘛去了,这么久?掉进去了?”张铭问。   “没。”程澈声音很冷淡,但脸很红,坐了下来。   “澈哥,刚才是不是管你要微信了。”张铭腆着脸问。   程澈点了点头。   “给了么?”张铭瞪大眼睛期待着问。   程澈摇了摇头:“没。”   “看!来来!喝喝喝,谁也不许赖啊,我看你们旋!”张铭拿打火机挨个起啤酒。   程澈一脸疑惑。   “刚拿这事儿打的赌,你看,还是我了解你!就我赌对了,”张铭兴高采烈的,“澈儿啊,叫我一声知音吧。”   一瓶雪花啤酒端到了沈凡面前:“沈老师也不能赖啊!”   “你也赌了?”程澈问。   “嗯,魅力真大,”沈凡点头,竖起大拇指说,“我还担心人家不会管你要呢。”   “我帅你看不出来吗?”程澈摸了摸自己的发型。   “是,帅,”沈凡像是果粒橙喝多了,跟着说了句,“你最帅了。”   程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哎!怎么还唠上了,都别赖酒啊!”张铭吆喝着,点了点酒瓶子。   旋一瓶。   沈凡还真没有过,他从前就在家里跟爸妈尝过一点红酒,他这边刚拿起来,突然被程澈抢下。   “帮你喝了。”程澈说。   程澈猛得站起来,冲着一桌的人说:“兄弟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程澈有你们这群狐朋狗友,此生无憾!我爱你们。”   然后就一扬脖。   程澈这种恶心人的狗话不仅能说给老太婆,也说给他们亲兄弟,真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说狗话,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说。   桌上的「狐朋狗友」一阵恶寒。   “操,恶心人还是你有一手,净玩土的,我要聋了。”张铭说。   程澈这股子说社会不社会,沾着点他们都鄙视的文青气质,还极其好为妇女之友,大家基本上都一个感觉——白瞎这张脸了。   你没事耍耍帅,装装高冷不好么?   沈凡看着灌了一瓶的程澈浑身冒着酒气,这一瓶酒嘴里喝了一半,衣服喝了一半。   程澈胡乱的擦了擦嘴,低头看了眼沈凡,冲他傻乐了一下,扑腾一声坐回位子,然后直接砸在了桌上…   对,用砸的。   “卧槽,”张铭伸手拍了拍桌上程澈的脸,“澈哥喝多了?” 第11章 醉了吻   你也可以不轨。   “真喝多了?”张铭看着趴在桌上的程澈,“我就没见他喝多过。”   “喝急了,”邓宇扫了一眼程澈脚下的啤酒瓶,“二、四···我天,澈哥喝了10个,落我4个了。”   余鸿掏出手机:“这真是稀奇啊,我也没见过,拍下来,快拍下来。”   沈凡退到一边,看着程澈这几个损友纷纷上前,跟喝多了的程澈合影。   夺笋!   “怎么办?”张铭拍完照,看着一圈的人在发朋友圈,“澈哥千杯不醉人设坍塌了,那——谁负责一下澈哥的住宿,我跟我对象住呢。”   余鸿说:“我那单室,还有室友呢…”   邓宇提议:“给澈哥送回家吧”   “澈哥玩离家出走呢,昨儿就在网吧猫了一宿,要是醒来了发现在家,他得捶死我们几个,”张铭摇头说,“我可不敢惹他。”   余鸿问:“给他扔网吧?那我们也太不是人了吧,要不扔张铭后备箱里。”   “我去,要不以前咋是你回回班里倒第一呢,你那脑子是怎么长得?”邓宇一脸的嫌弃,“让别人看见,以为我们几个杀人抛尸呢,你不如直接给澈哥直接扔野地里得了。”   “你俩智商旗鼓相当,都别在那丢脸了,给澈哥开个房,看看他带身份证了吗?”张铭说。   “我掏一掏澈哥的兜儿嗷。”邓宇伸手去,掏出来的只有一部手机,和几根火腿肠。   “操,打小我澈哥就隔路子,”张铭拿起火腿肠说,“出门带这玩意,是他妈的要干啥!正经玩意儿一个不带!”   “不行找个小旅店,不用登记的那种,”邓宇说着把程澈的头从桌上端了起来,“快,别给我澈哥这张帅脸压坏了。”   “这一片儿哪有?”张铭问。   “我也刚来这一个月,”邓宇扭头看沈凡问,“哥们,你知道不?”   他们几个人目光如炬,突然一齐看向沈凡。   沈凡捧着个大果粒橙乖巧的坐在一边,脑袋顶上的电风扇发出「吱嘎」的声,沈凡愣了愣,站起身来说:“我带他走吧。”   沈凡放下果粒橙,从邓宇的手里接过程澈的脑瓜子。   “你带?”张铭有点诧异,“你方便吗?”   “嗯。”沈凡点了点头,搂起程澈的胳膊,把程澈往背上揽。   这俩人个头差不多,但明显沈凡要瘦很多,张铭都怕给沈凡压碎了,上前支了一把。   程澈被俩人一拉一拽的,胃里直翻腾,胡乱推了一把,自己双手拄着桌子,突然开口说话了:“不用背。”   程澈目前的状态大概就是:你们干啥我不管,别碰我就行。   十分的不舒服,且神志与四肢不受管控,但好像又知道自己有个目的地。   去哪来着?   他苦恼了一阵,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一个方向挪动。   “我擦,他还能走?”张铭感叹,“这是要去哪啊?”   几个人在程澈周围围拢着,也没阻挡他的步伐,瞅着是要去…二楼的卫生间?   迈着那六亲不认的步伐。   “得得得,给他拽住,反抗就按倒,这两步道走得,都双拐了,”张铭看不下去了,“我们几个叫个车送你俩吧。”   “我去叫,哥们,你把这个给他戴上。”邓宇从柜台那要来个塑料袋递给沈凡。   沈凡一脸纳闷:“戴哪?”   “戴脸上,”张铭帮着把塑料袋吹开,“这两边挂耳朵上,怕他一会儿上车吐了。”   程澈带上那塑料袋就跟大马带了个嚼子似的,给沈凡逗笑了。   “这行吗?”沈凡一边扶着程澈,一边笑。   “行,来,这个再给程澈拍一张。”张铭一只手举起手机,搀着程澈的手艰难的竖起个耶。   程澈这几个哥们效率还挺高,沈凡和张铭给程澈拉到外面的时候,邓宇已经把车叫好了,那小烧烤店到他家也就不到两公里的路程,一上车司机看这架势就笑了:“怎么的小伙?你们拼他酒了?”   “没,自己灌的。”张铭说。   “怎么的,年轻人为情所困?”司机师傅问。   “也不算吧,”张铭应和着司机,却笑着看了眼沈凡,“按我澈哥的话说,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天想把自己灌醉。”   张铭和司机师傅相聊甚欢,两公里的路遇了两个红灯,也没够聊。   下车的时候沈凡觉得那师傅好像恋恋不舍的,恨不能拉着张铭再聊会。   沈凡和张铭俩人连抬带背的给程澈搬上楼,期间程澈还稍微使了点劲,不然根本抬不上去。   “操了,长这么高干什么?撂倒了这老长,这两条腿我都擎不住,”张铭靠在门边擦了把汗,“都他妈要钻他裤裆底下了。”   沈凡也抬得没劲了,把卧室灯打开,把程澈扔到了床上,他好像一直说什么呢,但俩人一句也没听懂。   张铭看着差不多了就要撤了,临走反复跟沈凡说:“谢了哥们。”   沈凡硬邦邦的也回了两句:“客气了。”   累了一脑门的汗,沈凡坐在凳子上歇了一阵,刚想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突然看程澈坐了起来,跟诈尸似的。   “我…要上…厕所。”程澈大着舌头,但这句,沈凡勉强听懂了。   看来是夙愿未了,还心心念念去释放呢。   “你自己能去?”沈凡试探着问。   “能。”程澈像个小孩子似的隆重的点头,站起身来,扶着墙,往厕所攀爬。   是真的爬的,像壁虎似的,程澈可能感觉那墙凉丝丝的舒服,贴着老半天也不挪窝。   程有缘从程澈进门就在地上绊腿,见程澈动,像跟屁虫似的跟了上去,在他脚底下打转。   沈凡叹了口气,上去掺了他一把,算是给他移驾到卫生间。   “你能自己上吧?”沈凡有点担忧,说实话他没怎么见过别人喝多,不太清楚程澈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程澈突然笑了下:“那你要帮我扶着?”   这句话说的也不清不楚的,沈凡听了大概知道是句狗话,懒得计较,放任他自己上卫生间了。   祈祷别一开门发现他脑袋插马桶里就行了。   他把卫生间门关上,从衣柜里掏出来个枕头和被子,把床铺好,给程有缘换了盆水,坐着玩会手机,扒拉了好一阵,估摸着时间挺久了,但还不见程澈出来。   他到卫生间门口,看见程有缘跟门神似的蹲着,沈凡敲了敲玻璃门:“掉里了?”   里面没回应。   “程澈?”沈凡又喊了一嗓子。   还是没声。   “靠!”沈凡猛地拉开卫生间的门,“你……”   卫生间里那个人正静静的坐在马桶上面,低着头,手放在大腿上…嗯…裤子在脚上。   还行,还知道脱裤子。   程澈上衣比较长,刚好给关键部位打上了阴影。   “干什么?”程澈头也没抬地问。   “我以为你睡里了,你干什么呢?”沈凡不忍直视的问。   “上厕所,这…你都看不出来吗?”程澈舌头没那么大了,思路貌似清晰了不少。   “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得痔疮了吗?”沈凡把排风打开。   “你都不用打排风,我上不出来,但真难受啊…”程澈皱着眉。   “你那是胃难受,根本也上不出来,出来躺着,喝点水!”沈凡过去要搀起程澈。   程澈摇了摇头,双手捂住脸,作深思装。   不想动,一动不想动。   沈凡叹了口气,一把给程澈捞了起来,别过头帮着把程澈的裤子提上,磕磕绊绊挪回卧室,沈凡打算给他扔回床上。   但这一扔,水平太差,直接给自己绊倒了,跟着也砸在了程澈身边。   程澈仰倒在床上,感觉胃往上挪了挪,就有种要吐的感觉,程澈侧过身想蜷住自己,或者抱着点什么东西,感觉能好受一点,他一伸手直接搂住了沈凡,身子往侧一翻,半个身子一条腿,直接压在了沈凡身上。   距离很近,程澈的呼吸就在耳边。   “你起来…”沈凡深吸了一口气。   程澈没有起身的意思,可能是把他当被了,用手团了团,衣服都被揉皱,归到一块儿,抱得更紧。   沈凡从齿缝里挤出个「起」字,伸手想推开程澈。   程澈又动了动,嘴凑到了沈凡的脸颊,顺着从颧骨一路滑了下去。   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沈凡只感觉到脸上一阵软凉。   酒气铺散开来,程澈半张着嘴,好像轻轻地叹了口气。   沈凡呼吸一窒。   痒。   触感明显的嘴唇松开,突然又贴实了,狠狠地揉了两下后,才心满意足地松开。   沈凡皱着眉,歪了下脖子倒出点空来,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水捞捞的。   “操,”沈凡举着手,“程澈,你他妈拿我擦嘴来了!”   沈凡卸程澈在箍在他身上的手,不知道喝多的人哪来得这么大的劲儿,侧身从他身下好不容易扭了出来之后,去洗了手和脸。   水滴从沈凡的眉毛上落下。   嘀嗒。   响亮的摔在洗手池里。   不知道是把程澈搬来搬去累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沈凡感觉很热。   烧着热。   沈凡拧到冷水,又洗了一把脸。   卧室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沈凡擦干脸,又回到卧室。   是程澈的手机,被扔在了床边,屏幕上显示的是「姐」。   沈凡倚在卧室门边,以为程澈醉程那个烂样,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程澈手指却一点点康复似的,动了动,开始摸摸搜搜的找手机。   沈凡一歪头。   这货到底喝没喝多?   “喂。”程澈居然成功的找到了电话并接了!   沈凡听不清那边具体说了什么,程澈的表现似醉非醉,一直嗯嗯啊啊的。   如果那边没问什么复杂问题,估计都察觉不出来程澈喝醉成这样。   程澈声音极尽所能的克制,很吃力,却还是极有耐心的听完了电话。   最后攒足了清醒,清晰地说了句:“我没事,挂了。”   “你清醒了?”沈凡问。   “一点。”程澈说。   沈凡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一点。   程澈这意思可能是清醒了一点。   “自己把鞋脱了。”沈凡说。   程澈缓慢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程…”不等沈凡说完,就见程有缘三下两下的跳到床上。   “下来,程有缘!”沈凡说。   程有缘充耳未闻,并且开始往程澈的衣服里钻。   “出来!”沈凡压着嗓子喊,他跪到床上,想给程有缘弄出来,却不知道从哪下手。   程有缘算是寻了个好地方窝着,就正趴在程澈胃上。   程澈没什么反应,可能觉得暖和和的还挺舒服。   “你喝奶呢?”沈凡在外面拍了拍它,“出来!”   程有缘雷打不动。   沈凡犹豫了一下,习惯性伸了一只手,到程澈衣服里去捞程有缘,又怕程有缘起来的时候爪子划到程澈,沈凡想给它捧起来,结果越想捧,越给它推得靠里了。   弄的自己要抽筋了,沈凡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左手可以用。   他调整好姿势,跪在一边,双手插在程澈衣服里,衣服顺势被推了上去。   刚一捧。   “你干什么呢?”程澈低低的声音从沈凡头顶传来。   该醒的时候不醒…   “我…怕程有缘对你不轨。”沈凡抬起头,保持着镇定。   “没事儿,我让它不轨,你也可以不轨。”程澈勾起嘴角,好看的眼睛洇着水似的看着沈凡。   作者有话说:   啧啧 沈擦嘴布凡 第12章   险些破防。   安静的空间只有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沈凡捧着猫,指节轻触着,那一截瘦窄紧实的腰露在眼前。   全身血液不受管控的奔走、汇聚。   “凉啊。”程澈眼睛很缓慢的眨着,伸手盖上自己肚子,嘴角抿着笑。   沈凡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来。   大脑空白,就算出声也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低头看着程澈。   程澈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慢地闭上,那挂在嘴角的微笑很快就勾不住了,摊成了一片沉静的睡相。   沈凡缓缓叹出一口气,手从程澈衣服里抽出来,把程有缘放到了它的窝里。   然后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裤裆,像观摩植物一样,等着它慢慢塌下去。   无法掌控的生理反应…   性取向问题跟老妈坦白过,她沉默过,可能也感受到过折磨,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坦然接受,还曾问他哪个男生帅不帅,喜不喜欢。   但沈凡从高中期间发现自己发育正常,却不对女生产生一点兴趣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抗拒。   相比与他人的认可,沈凡对自己的接受更为缓慢。   他不知道这种抵触来源何处,结局只是让他对人际关系处理的更加简单,不与任何人产生没必要的纠葛牵绊。   老妈有着开明的想法,也只是给了沈凡一隅栖息地,而现在也已经消失不见。   自己像是压着沉重的井盖。   他看向程澈那一眼里隐约觉得心底什么东西松动了,但他仍旧选择「坐以待毙」。   即便潮涌,也只是等待着潮涌平息。   程澈早上意识恢复的一瞬间,口鼻里钻入了一股的清新的洗衣粉味儿,这味是沈老师家里没错。   嗯,这夸张的卧室灯也没错。   他光着个膀子,坐起身来,感觉特别渴,没等下床,就见沈凡走进来。   “醒了啊。”沈凡刚洗完头,拿着毛巾还在擦。   “嗯,昨晚喝多了,我没干什么荒唐事吧?”程澈说话的声音就像在水里泡过似的。   沈凡挑了下眉毛:“没有,就是蹲厕一直要偷程有缘的粑粑。”   “啊,是么,”程澈笑了笑,“我渴了。”   沈凡摆出个死亡大微笑:“你渴了,就喝水,告诉我干什么?”   沈凡昨晚连抬再抗的,还让这货给擦嘴了,而且到最后,鞋还是他给脱的,现在多一下都不想伺候这犊子。   “啊,”程澈站起来,呲着牙说,“那好,我自助喝水。”   “餐桌上有粥。”沈凡转身丢下一句。   程澈一脸乖巧的下床,在卧室扫了一圈:“我衣服呢?”   “洗了,晾着呢,”沈凡的声音传来,“昨天有人自己喝不够,给衣服也喝了半瓶,半夜还自己脱了。”   对,还有大半夜的时候,程澈突然坐起来,差点给沈凡吓死,看着程澈闭着眼睛,动作行云流水。   但衣服脱到胳膊那的时候就停了,人又直接拍回了床上,捎带着震了沈凡一下。   这一宿,恨死了。   程澈听着不要脸地笑了:“啊,我那是凉快凉快,这段是我记忆里的最后片段,我还记得,脱衣服,那可能是我习惯性动作,没印象了。”   他只记得在烧烤店,自己起身上厕所的时候已经开始懵了,回来直接灌挂了自己,然后记忆的最后就是黄色的啤酒,白色的沫子。   自己在里面游泳来着,游了好久。   “就记到那?”沈凡洗漱完,坐到沙发上,看着程澈晃悠出来。   “嗯,”程澈伸手抱起跟在他脚下的程有缘,“怎么了,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昨晚一边脱裤子一边唱歌来着,”沈凡感叹说,“挺后悔没录下来。”   “滚蛋吧,不可能,我喝多也不变态,”程澈说。   “是是是。”沈凡点头说。   程澈坐到茶几旁的小凳子上,把程有缘放在怀里,端起粥开始喝。   宿醉之清晨,能喝如此一碗热粥,堪称人间满足。   “昨天叔叔在家吗?”程澈端着碗问。   “没。”沈凡语气突然冷了一度。   程澈低头喝粥,没再说话,感觉沈凡他爸对他像是个雷区,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蹦。   “你打算去哪,”沈凡突然问,“跟家里翻了?”   “那不是我家,”程澈笑着说,“沈老师这么着急撵我啊?”   “我可以收留你,但你别叫家里担心,昨晚你姐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今早上也打了几个,我看你睡着,帮你接了。”   “啊?”程澈停下动作,“你怎么说的?”   沈凡说:“如实说。”   程澈啧了一声,回卧室去看手机,才看见姐姐早上发了条消息。   -少喝酒,睡醒,回个电话。   程澈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拨号。   “纠结什么呢?”沈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站在他身后。   “你告诉他我喝酒了?”程澈皱着眉,“现在我姐该以为我借酒消愁愁更愁呢,这也太傻逼了吧,有你这么卖朋友的吗?”   “我不是你朋友,我是你老师,”沈凡说,“你也不用打了,你姐一会儿过来。”   “过来?”程澈一脸震惊,“过哪来?这吗?”   沈凡皱着眉反问:“不然呢?”   “靠!”程澈说,“我俩有仇吗?”   “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接这个电话,并通知你的家长,你在哪。”沈凡条理特清晰的说。   “我他妈成年人,”程澈又有点搂不住火了,“用不着什么家长不家长!”   “成年人不玩离家出走。”沈凡说。   程澈没马上接话,狠狠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懂个屁吧。”   他开始收拾东西,冲进卫生间里把衣服套上,闻着浑身一股沈凡身上那洗衣粉味闹心了下,转回卧室拿书包。   程有缘像知道气氛不对似的,坐在程澈书包上没动,程澈一回身,又看见这么个小玩意寄托在人家里,又多了一项闹心的。   讲道理,他应该先跟沈凡说谢谢。   然后再骂他。   现在搞得巨理亏,这么一走了之,实在太没品了。   “沈凡,”程澈深吸一口,回头看沈凡,“谢谢你。”   沈凡看着他。   “但我不是按你那套来的,我也不是什么叛逆期小屁孩闹情绪,”程澈语气克制的很好,“我知道我该干什么,我也不需要家长,我自己就能当我自己的家长。”   程澈叹了口气:“真挺谢谢你的,程有缘我一块背走。”   他开始蹲在地上收拾程有缘的东西。   “你要给它带哪去?”沈凡才开口问。   程澈装着猫粮,猫窝,没搭理沈凡。   “你自己都没地方去,你带着它流浪吗?”沈凡那种质问人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十分不爽。   “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程澈把东西往地上一摔,水盆撞洒了。   程有缘从书包上跳下去,去舔地上的水。   “操!别喝这个。”程澈扒拉程有缘一把。   “你把自己收拾立正了再装家长,”沈凡难得带着鲜明的情绪说,“题做对过么?能考上大学么?你翅膀到底够不够硬,能支撑你飞出你那片儿天么?”   “操,”程澈站起身来,薅住了沈凡的领子:“是不是学霸都特牛逼,看问题总是那么现实又深刻啊,总觉得自己义正言辞特别专业啊?”   “别光拽着,”沈凡头微微后仰,垂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藐视似的说,“动手。”   程澈皱着眉,扯了一下嘴角。   不能,不能当疯狗了。   你说动手就动手,我不要面子的?   程澈用了好几息让自己平复下来。   “那你先养着它,”程澈手指被迫似的一根根松开,放下后紧紧攥着拳,“我他妈找…”   「当」的一声,外面响了下关门声,打断了程澈的理性发言。   有人进来了,但这俩人都没听见插钥匙的动静,等回过神,人已经站在卧室门口了。   是沈建毅回来了。   沈建毅进屋时,看见门口两双鞋,就朝沈凡房间走,果不其然看见俩孩子,但一时间没分清哪个是自己儿子。   在三秒钟后,他才发现,白毛的是自己儿子,粗黑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了死结。   他这两天工作忙,一直没回来,拜托沈红照顾一下沈凡来着,回来见沈凡这个造型,腾一下就起火了。   沈建毅当惯了领导,说起话来,特别威严,抬手就指着沈凡,训下属似的说:“你这个头发是什么意思!”   沈凡不吭声,程澈跟着愣了愣。   “说话!”沈建毅嗓门拔高,“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沈建毅压根没考量有外人,要不要给儿子留点面子,遮掩遮掩这种小小事,继续吼着:“你想学坏是吗?你妈不在了,没人能管你是吗?”   嚯。   程澈内心疯狂摇头,不想听,不想听,可还是一个字不落的钻进耳朵,且自己开始感到愧疚。   老毛病了,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虽然沈凡染个白毛被自己亲爹臭骂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总是撞见沈凡这种家里事儿,跟自己有毒似的。   程澈感同身受能力太强,看不了这种场面,此刻特想拥有隐身能力,甚至考虑了下能不能往窗帘那挪一挪,好躲后面…   沈凡就直板板地杵在那,一声不吭,这种冷暴力让折磨加倍,超级加倍。   程澈甚至感觉是自己在挨骂,两面遭罪。   而且很快,更遭罪的来了。沈建毅的目光从沈凡身上挪到了程澈,程澈感觉自己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他妈的,谁来介绍一下自己是谁啊!   沈建毅打量着,审视着他,但估计不会是什么好打量,程澈憋了半天说:“叔叔…好…”   叔叔一点不好。   沈建毅眼角一抽,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程澈有点看不懂那到底是什么,类似嫌弃?类似厌恶?   他有那么招人烦吗?   “我是…”程澈厚着脸皮刚张开嘴要介绍,沈建毅直接下命令打断了他:“把头发染回去,别让我再废话!”   「咣」的一声,门又被沈建毅甩上了。   程澈被这关门声震得一激灵,突然觉得面对这爸,这种不吭声的处理方式也他妈挺好的。   反正他自己知道收尾,临走还能帮你关门。   这回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沈凡。   这下好了。   程澈想哔哔点什么,也不好哔哔了,反过来特还想安慰沈凡两句。   “叔叔可能有工作压力,”程澈说,“你这个头发也确实高调了点,没事儿,头发过两天就长出去了,其实我觉得挺好看的,但染头对身体不好,叔叔也比较急躁……”   沈凡突然笑了,笑出声的那种,笑得程澈毛骨悚然。   擦…这一家子到底什么毛病?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照片上的沈凡穿着蓝色校服。   沈凡笑得身体跟着抖动,还是看着程澈笑的。   牙还挺齐的,还白。   少年清瘦,笑得也挺好看的。   就是这笑的点,太奇怪了。   程澈有种头发根根竖起来的感觉,往后退了一步,摸着窗沿儿,怕一会儿沈凡要是真露出一对獠牙来,他好跳窗户跑走。   沈老师家是矮层,不高,用他的灵敏矫健的身姿落地,应该摔不死。   “行了,差不多得了啊,”程澈实在受不了了,“别笑了,我都毛了,笑个屁啊。”   “你能不那么逗吗?”沈凡都笑累了,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怎么做到一秒从死犟的活驴变碎嘴子大妈的?”   “我哪碎……”程澈瞪了他一眼,“靠,你纯活该,多余安慰你,但我真也是看不了这种场面,难受。”   “共情能力挺强的,”沈凡坐到床上喘了口气,“怎么,是替我感觉尴尬是么?”   “是有点,”程澈说,“就是觉得自己出现在这儿挺错误的,你应该…”   应该挺不好意思的吧,家里这点破事都让我知道了,狗日的你这种诡异的性格,鬼知道会不会被你灭口。   程澈有一百八十句想说,但没好意思开口。   “我没什么感觉。”沈凡接上他的话,语气平静自然。   “没感觉?”程澈皱起眉。   “嗯,一点感觉,”沈凡停顿了一下,“都没有。你这是病,得去看看。”   “是是,我有病,我回去治一治。”程澈说。   “地。”沈凡指着程澈脚下突然说。   程澈一低头,发现自己踩在了刚才撞洒的水盆上,程有缘在围着他转圈,猫脚印踩了一地。   程澈顺手抽了一张纸巾,把程有缘的爪子擦干,然后蹲下身吸地上的水。   这他妈的。   脾气歇了,还得给被破坏的现场收拾一下,这是什么丢人场面?但一方面他还觉得自己弄糟了人家家里,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好面儿还拧巴。   他只能忍着帅脸发烫,小仆人似的吸地。   沈凡坐在一边看他收拾,防止程有缘干扰,沈凡接过擦干的程有缘,控制在怀里。   一通收拾完,程澈去洗了一把手,也没敢往沈凡他爸那屋看,回到卧室背起包:“那个…我先走了啊。”   “你姐马上到了,”沈凡亮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面是她姐微信发给沈凡的消息,“你等一会儿吧。”   “你又什么时候加我姐微信了啊?”程澈眼睛都瞪圆了。   沈凡看着他。   “我姐要求加的你是吧?”程澈叹了口气,站在卧室门口,偏过头说,“沈老师,真不好意思啊,请家长这种情况,学生都是要回避的,要聊呢,你就跟我姐聊一聊也可以。”   “成年学生要懂得面对。”沈凡淡定地说,伸脚把门卧室门挡住。   “面对个…”   屁字,程澈没说出来,他已经不想再口吐芬芳了,这些辅助语气的词语在沈凡这零效果,他深吸一口气,用勉勉强强的心平气和说:“我就是不想看见我姐,怕她给我塞钱,那样我也会犯病,行了么?”   “你真别逗我了。”沈凡笑着说,“你忍一忍呗,一会儿就过去了,别让你姐白跑一趟。”   程澈深吸了一口,妥协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冲着地面愣了会儿,抬头冲着沈凡伸出两根手指。   沈凡一开始没明白,程澈又冲他勾了勾。   沈凡啧了一声,从兜里掏出去烟,扔给了程澈。   程澈拿出烟,点了一根,回手一伸胳膊推窗户,烟顺着飘了出去。   “你不回你姐那,要回家么?”沈凡坐在床边阴影里看着程澈坐在光下。   程澈沉吟了一下,懒洋洋地说:“不行啊,课没上完呢,我题没做对,大学也没考上,翅膀不够硬呢。”   沈凡笑了:“你学东西挺快的。”   “是吧,你教的好,学霸批评别人的时候,用不带脏字的排比句,朗朗上口啊,”程澈侧过脸来看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打算在这边租个房子。”   “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短租可不好租。”沈凡说。   “你要是有什么建设性意见,你就提,能不能别总打击我?”程澈说。   沈凡指了指外面:“楼下的电线杆子上挺多小广告的。”   这意见确实挺建设的。   “行,先下楼看看。”程澈把烟掐灭。   沈凡挡着门的腿没收。   “我不跑,”程澈笑着说,“成年人说到做到。”   沈凡家这片小区确实老,就是挨着大学,附近是从前教师家属楼,转悠了这一片,发现电线杆子上也没个正经玩意,零零星星有点招租广告,等程澈他姐到的时候,他俩一无所获地转回起点。   沈凡坐在小区树荫下抽烟,远远地看着程澈和他姐。   “小澈,你…你有什么打算?”程澈他姐微微仰头看着他,“回家吗?”   “课没上完。”程澈干脆地说。   “对,还有学习的事儿呢,你既然想好了,想去学习,姐支持你的,“姐姐说,“学校那边姐帮你联系联系,你不用操心,你先在这边学习,你有事儿跟姐说。”   “我能有什么事?”程澈扯了下嘴角说,低声说,“你…照顾好你自己吧。”   “那你要去妈妈那里吗?”程澈他姐小心翼翼地问。   程澈摇了摇头:“有…张铭他们。”   程澈他姐说:“好吧…委屈你了,小澈,其实我…”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程澈说。   程澈他姐的表情被这一句话戳痛了似的,眉头皱了一下。   程澈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清楚的瞥见了对方的心痛,然而自己这一句话的反作用力更大,他跟着揪了下心,突然觉得就算长满了八个嘴,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意思。   而不小心伤了对方,并非他本意。   “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我好我自己,”程澈下决心似的说,“我们俩个人,别在为担心对方而费神,我们都照顾好自己。”   姐姐缓缓地点了点头,伸出胳膊,想抱一下。   程澈有点意外,突然笑了,一把抱住了他姐。   “好好学,加油。”姐姐说。   树荫晃动得有些晃眼,沈凡眯了眯眼,用手罩在眼眶上,一抬头看见程澈朝自己走过来。   “结束了啊?”沈凡问。   “嗯,”程澈情绪不高,坐到他身边,盯着手里的卡。   跟程澈预料的撕吧不一样,他姐在拥抱的时候,偷偷在他书包侧兜里塞了张银行卡,刚刚把密码发给了他。   沈凡在旁边一眼就看明白了说:“还行啊,没让你犯病。”   “啊。”程澈看着那张卡,攥得手都红了,心里像是熬了一锅酸甜苦都有都有的汤。   不是滋味。   “房子怎么办?”沈凡转移了一下程澈的注意力。   “找个中介吧。”程澈说,他把银行卡揣好。   “嗯,你有什么要求吗?”沈凡问。   “没有,有个桌子和床就行。”程澈说。   “那学生宿舍怎么样?”沈凡看着他。   “学生宿舍?C大?”程澈说,“能让我进吗?”   “去看看吧,”沈凡说,“我刚留意了一下,那宿舍楼外包了,里面看着有人住。”   “等一下,就算有人也是本校的,我这样的不会让吧。”程澈说。   “去看看,我说。”沈凡看着他。   “好!明白!”程澈干脆地说。   C大的宿舍楼那片开了个侧门,刚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住了,要登记。   沈凡掏出钱包,抽出校园卡,给门卫看了一下。   “那个小伙儿呢。”门卫大爷冲着他一扬头。   “他忘带校园卡了。”沈凡说。   大爷看了看沈凡校园卡上面的照片,反复确认了好半天,这有校园卡这人看着才不像学生。   “啊,”门卫大爷倒挺通融的,“你们在这里头住么是?”   沈凡点了点头。   门卫大爷看了看登记的信息,就放行了。   他俩进到宿舍一楼,跟宿管打听了一下,确实有一批没有学生住的寝室。   假期的时候出租,但基本也得是校内的人,大部分是留校考研的学生或二战生。   “我有校园卡,能帮你申请一个,”沈凡说,“四人寝,但现在人少,估计你自己都能住一个寝,行吗?”   程澈愣了愣。   “怎么了?有顾虑?”沈凡说。   程澈摇了摇头。   200块钱一个月住宿舍楼,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是他当下能租到性价比最高的。   “我不是这的学生,”程澈说,“被发现了会不会…”   “这个可以通融一下吧,你也不是社会人员,都是学生么。”沈凡说。   “我…”程澈没再说下去。   他犹豫了一下,确实没什么理由拒绝。   但对他来说,这种感觉像是冒充别人提前拿到了礼物一样。自己明明不属于这里,或者是,自己明明配不上这里。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不说你不挑吗?你高中开学更早,你在这边静心学习也挺好的。”沈凡催促他说。   “啊,是啊。”程澈干巴巴地应着。   “那你想好了吗,大妈?”沈凡问。   “操,想好了,就这。”程澈不犹豫了。   沈凡拿着校园卡和身份证刚想去办,突然顿住了脚,往回走,把身份证和卡都给了程澈:“你去办,他认不出来照片的,你混个脸熟去。”   “啊?哦,”程澈接过,看了眼校园卡上的照片,“沈老师,你以前看着挺正常啊。”   白底的一寸照,照片上的沈凡穿着蓝色校服,骨肉均匀,带着乖乖仔的笑容,平静且恬淡。   看着让人特别舒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不用,我不想遮盖。”   程澈没记错的话,高三下学期那阵照过一次学籍照片,班里同学说那是上大学以后校园卡什么的,都是那一张照片。   估算一下,校园卡上的照片就是沈凡高三的时候,不过才几个月前而已,就算是高三很拼,也不致于让他瘦成这个样。   因为…车祸么。   程澈抬头看了一眼沈凡,正跟沈凡对视上:“我现在看着不正常?”   程澈对得一愣,才发现沈凡的眸色很深。   眼眸黑洞洞的。   害怕怕。   程澈伸手在嘴前划了下,表示:我闭嘴。   宿管的小窗口很矮,程澈弯着腰,登记着身份,下笔瞬间差点写了自己的名字,忙涂成圈,写上「沈凡」。   果然那宿管阿姨也没细看照片,很顺利地办了入住,给他个三楼最靠里的一间寝室,没有其他的室友,就他一个,办完手续,宿管阿姨领着他上楼认门。   “晚上10点半关寝室,”宿管阿姨推开301的门说,“二楼有打热水的机器,洗衣机,吹风机都有,一定注意,不许在寝室用大功率电器啊,寝室条例门上都有,记得看啊。”   程澈啄米似的点头。   宿管阿姨看着慢悠悠跟在程澈身后的沈凡:“同学你不是这里的吧?”   “嗯,我陪他来的。”沈凡说得特别自然,听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那到时间可要走啊,这里不留外校人员。”宿管阿姨强调。   程澈眼角抽了下。   “好。”沈凡爽快地答应。   宿管阿姨下楼走后,程澈把书包放在桌上,坐在床上,发出冷铁碰撞的声音。   程澈「嘶」了一声。   “小心点,”沈凡弯腰按了按床垫,“这就一层。”   “挺硬。”程澈摸了摸床边。   “睡硬床对身体挺好的,”沈凡四下看了看寝室内,打开门后放着的衣柜看了看,“你去买个夏凉被和枕头就行吧,反正就对付一个月。”   “嗯,”程澈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愣神,半晌又说蹦出个字,“好。”   沈凡转过头:“你怎么了?”   “嗯?”程澈回过神,看了沈凡一眼,“没事儿。”   他手拄在身后,转头看着窗外,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来这片儿很多次,但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角度去看整个校园,从校园内的寝室楼里去看,正对面是极具设计感的长廊,横架两栋楼之间,覆着的玻璃映衬着蓝天白云。   大学。   这里洁净且自由。   沈凡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眼底到没有任何情绪:“看什么呢?飞机拉线了吗?”   “沈凡啊,”程澈没回答他,突然开口说,“谢了。”   相比称呼沈老师,或者那些程澈瞎叫的难听称呼,如沈凡大哥之类,这句直呼其名的感谢,比之前的感谢都要真诚,距离也更近了。   “大恩不言谢。”沈凡摆了摆手。   “操。”程澈笑了起来。   沈凡没留多久,担心大妈上楼撵他,打算提前走人,程澈也得买点装备,先把这一宿对付过去。为防止大爷认出来他俩,特地换了个校门儿出去。   “先走了。”沈凡朝着南边走,不是回家的方向。   “好。”程澈目送他,没多问,看着沈凡背影消失后,走进了一边的银行。   “请取走您的现金。”ATM机自动播报着。   程澈收好钱,重新插了另一张卡,把钱转存一下,但余额看着还是有点让人紧张。   手里的钱不多了,很多是以前假期打零工攒的,爸妈也给了一小部分,可钱压根不禁花,一来二去,也没剩下多少,姐姐给的钱其实借给他不少力。   在这边生活,有日常的花销,还有补课…   对,想起补课,程澈发现答应好沈凡的日结还没给过沈凡一毛钱…   操了。   自己这脑子干什么吃的!   程澈叹了口气,拔出卡,回身走进了商场里。   “小伙儿,你是干什么工作的?”纹身小哥手里举着酒精笔,看着刚才推门进来,说要纹身的沈凡。   “没工作,”沈凡坐到纹身室的椅子上,“上学。”   “啊,”纹身小哥说,“我看你也不大,在哪上?”   “C大。”沈凡说。   “好学校啊,”纹身小哥说,“那你这…学校让吗?”   “不知道。”沈凡说。   纹身小哥笑了笑,好像也见怪不怪,来这儿的人有个性的不少,他看着图说:“你带来这图挺漂亮的,有点那个叫什么,赛博朋克,是不是?”   “嗯。”沈凡点了点头。   图案设计雏形是沈凡自己的想法,找画师构建了出来,大几何图案穿插着在一个人脸之中,脸部没有明晰的五官,下半张脸错落着方块细线,算是个抽象的且精致的铁皮面具。   “你这线细,我得慢工出细活了。”纹身小哥说,“你打算纹哪?”   “这儿。”沈凡指了指自己的左胸。   “这儿可疼啊,想好。”纹身小哥说。   沈凡点了点头,一扬手把衣服脱了。   绘图、勾线、打雾,沈凡在半躺在椅子上挺了4个小时,感觉自己上半边儿身子都麻了,一直也没喊停。   “小伙儿你挺能忍,”纹身小哥擦了把汗,“都有点累了,咱歇会儿,就差最后一点了。”   纹身小哥晃了晃脖子。   沈凡起身站在到镜子前照了照,纹身小哥美术学院毕业的,技术也不错,沈凡皮肤很白。   而且有点敏感,红肿着胸口那一块,把细长平直的黑线凸显的特别清晰,远看像在心口那外装了机械起搏器。   纹身小哥从镜子看着自己的作品,自己也很满意,眼光一瞟,瞟见了沈凡背上的疤,疤痕从脖子延伸了半个后背,一看就能看出来那针缝的很急,即使长好了皮肉,仍旧能看出来那针脚。   这小伙子看着可经历过事儿啊。   “哎,小伙儿,你这成了,我能拍个图不?”纹身小哥问,“我打打广告。”   沈凡点点头,转身坐回椅子上。   “继续。”纹身小哥拿起点刺笔。   没过一会儿,基本就完成了,纹身小哥拿出相机,给沈凡领到工作室里另一个屋,中间就放了个高脚凳子,背景是块黑幕,专门用来拍照的。   “帅哥,你稍微侧一侧身,”纹身小哥端着相机,“行,稍微抬点手。”   沈凡也挺配合的,摆了几下动作。   “OK了,特酷,”纹身小哥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你瘦,特上镜,有美感,你这头发色儿也正。”   沈凡礼貌笑了下。   “谢你啊,小伙儿,下回来,给你打折,不下回,这回就给你个九折,”纹身小哥把相机收好,递给沈凡一管纹身修护膏,“再涂点这个,修复的。”   沈凡接过,随手抹了一点,付完钱就把衣服套上朝门外走。   “帅哥,”纹身小哥叫了他一声,“你背上那疤,想遮盖也是有办法的。”   “啊,”沈凡拽了拽领子说,“不用,我不想遮盖。”   程澈觉得自己像逃荒的,大包小包的给东西扛上三楼,弄好了自己的铺盖,冒了一身汗的汗,校内的浴室没开,他只能拿着盆和毛巾卷在水房擦了擦,凉快一点。   洗漱好一切,关了灯,躺在那张小铺上的时候,一翻身就有那嘎吱嘎吱的声儿。   这不是他的第一次独居。   早在家里时,爸妈姐各自奔前程的时候,那儿就已经空了。   高三那年,程澈就那么照顾自己过来的,一个人吃饭生活。   就是第一次照顾,顾得不怎么地,给自己弄了一身病,生活不规律,免疫力低,身上跟着就起了疹,氧到疼,让人生无可恋。   最后的考试,可能是什么东西没吃对,也可能只是太紧张了,上吐下泻了一宿,第二天考试的时候,答题的手都在抖。   其实本来也不咋会,萌生起想好好学的愿望时,已经高三了,看到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过着高中生的日子,自己却偏离了那么多。   他像是一瞬间惊醒一样,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照比张铭他们,他更显单薄,他身后没有能撑着他的家。   前面的路是灰的,一头扎到泥一样的社会里,被层层盘剥,最不好的想象中,自己可能会躺在一条条无人的窄巷,直到死去,才会有人匆匆赶来认领尸体。   他不想这样。   最后的高考卷纸没能答完,打铃了一瞬间,程澈一头冷汗。   一片空白让程澈感到窒息,像闭着眼的溺水。   听不见到,看不到。   程澈望着剥下落一块墙皮的棚顶,深吸了口气,嗅到空气里陌生却好闻的味道。   “再给我一次机会。”程澈缓缓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还有还有下一章!晚一点!小天使不用等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待收款。   “喂?澈哥,想我了?”张铭在电话那头说。   “一般想。”程澈坐在书桌前,手里转着笔。   “什么指示?”张铭问。   “想挣钱。”程澈转头看着外面的天,天气看着挺好。   程澈发现干巴巴地呆在寝室里,自己一天学习也学不了太久,总上课也上不起,手里那点钱还得支撑自己挺久,剩下时间找个班上,至少还能挣点儿。   “离开学不到一个月了,你就打打小时工呗,”张铭说,“想来我这?”   “缺人吗?我能去传个菜。”程澈说。   “传菜巨累,尤其可着你这种小时工累,一秒不能让你闲着,还不一定都让你干什么呢,”张铭说,“容易给你累呲了。”   “废话多,一个小时多少钱?”程澈问。   “好像就中午那阵用人,赶饭点么,”张铭说,“大概一个小时20块钱?也就用你四个小时,不供饭的。”   程澈沉默了一下。   “要不别去干了,不是还学习呢么,缺钱我借你啊。”张铭大方地说。   “不用,我去,你问问你们那经理。”程澈说。   “那你直接过来吧,地址给你发过去。”张铭说完,电话挂了。   程澈套出书包里备用的黑半袖,黑裤子,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张铭发来的地址,搜了一下公交车路线,不算太远,算一下来回道上能搭个一小时。   他揣好东西,锁门出发。   “哎,这儿!”张铭站在饭店门口冲他挥手。   “你这点休息?”程澈快步地向他走了过去。   “对,就歇半小时,一会儿就得进去了,”张铭领着他往后厨走,路过刺身明档的时候,指了指,“我就在这儿。”   张铭带着他见了大堂经理,经理也挺忙的,看了程澈两眼,感觉挺立整一孩子。   “就干小时工啊?”经理说完立刻又往里走,“哎,那个催单了,快点啊!”   “是,就小时工。”程澈插空回答。   “啊,那行,咱这日结,一小时18块钱,”大堂经理快速的说,“十一点到一点,下午五点到七点。”   18块钱一小时,照比心里预期少了两块钱,平常花钱都不在意的两块钱,这时候心里特别不得劲,程澈犹豫了一下。   “有问题吗?”经理一直也没什么功夫搭理他,突然停下脚看着他,“没问题就可以直接上岗了。”   能给程澈的选择不多,日结诱惑力很大,程澈咬了咬牙:“没问题。”   没有什么书面合同,直接的口头协议,程澈就算「入职」了。   “我到点进去了啊,”张铭看程澈这边差不多了,“更衣室就在那帘子挡着地方,里面有工作服,你穿好出来就有人指挥你了。”   程澈点头。   他掀开那充满油烟味儿的帘子,贼狭窄的空间,里面落了个架子,上面就搭了一件工作服,他拎起来抖了抖,白色工作服上全是黄色油点,衣领子一圈已经黑了,程澈犹豫了一下,骂了声「操」,闭眼睛套上了。   窗户外面落了只鸟,毛倍儿亮,沈凡坐在书桌前,侧头看着,盯了一阵,单纯地茫然地盯着,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惊走了鸟,也拽回了沈凡不知道飘到哪的神儿。   沈红带着李琪琪来了。   他和沈建毅刚搬来这儿来,俩男的,沈红担心这俩人不怎么会过,不是叫他们去家里吃,就是过来看一眼带点东西来。   “哥!你会打游戏不?”李琪琪冲进屋子里第一句话,小丫头嗓门亮,一下子把沈凡的宁静给震碎了。   “不会。”沈凡平淡的说。   “啊?”李琪琪大为失望,“那你在家不学习干什么啊?不无聊吗?”   “都像你,一天就知道玩玩玩!”沈红瞪了李琪琪一眼,转过头跟沈凡说,“胳膊怎么样?”   “还行。”沈凡在沈红面前动了动。   “那就好,今天你姑父晚班,你爸也不回来了,咱娘仨吃,我去做饭,大骨头汤,顺便给你这收拾收拾。”沈红说着,打开了拎来的东西,除了大骨以外,还有钙片各种保健品。   “又吃这个啊?”李琪琪抱怨着,“上回哥来吃一顿,咱家吃了一周!天天热汤,我现在见骨头汤都恶心。”   “恶心你别吃,就惯得你,”沈红说,“我这给你哥做的!”   李琪琪转过脸,背着她妈翻了个白眼,一秒闲不住的又跑到沈凡跟前说:“哥,上回咱俩拍照,我发的朋友圈,我好多同学夸你呢。”   “哦。”沈凡说。   李琪琪可能一直知道自己这哥比较无趣,也习惯了,继续说:“哥,你这头发其实还可以抓一抓,就更帅了!”   “嗯。”沈凡微微点头。   李琪琪悄咪咪的又翻了个白眼,目光看向沈凡的桌面,上面摆了本敞开的书,她看了一眼内容,没字,全是数,李琪琪眉头一紧:“这是什么书?”   “数独。”沈凡解释说。   李琪琪眉头更紧了,伸手翻了一下,看了眼封皮:“超难数独…哥,你喜欢这玩意啊?”   “还行,闲着没事儿做一做,”沈凡说,“动动脑。”   “我的天呀…”李琪琪比较不理解这种人,这种没事给自己整本「超难xx」的怪人,居然还是她的实打实的亲戚。   她一天想得除了玩还是玩。   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你不动脑也已经够聪明的了,数独数独,越做越独。”李琪琪吐了下舌头。   “数独也挺有意思的。”沈凡看着她笑了。   李琪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不符合她年龄气质的气,感到今天与他哥的对话大抵到此为止了。   绝望无语如李琪琪刚静了没两分钟,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说:“哥!程澈哥他最近跟你上课没?你给他加节课呀!”   “课都是他定。”沈凡刚拿起笔要接着做数独,手一顿。   “你是老师,你也能定!”李琪琪说,“你叫他来,叫他来分担一下那个大骨汤也行啊!”   沈凡为难了一下。   “求你了!我好久不见程澈哥了。”李琪琪摇着他的手臂,在屋里咋咋呼呼的,到底给沈红呼来了。   沈红从厨房出来,手还湿着,指着李琪琪说:“你给我安静一会儿,别在这折磨你哥,你书包呢?看书去!”   李琪琪闭上了嘴,还点了点头,但看她妈一转身,小声说:“哥,你叫吧,你给他打电话。”   沈凡犹豫了一下,在李琪琪闪闪目光下,慢悠悠地掏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正好一亮,程澈发来微信。   -待收款。   作者有话说:   啊-承诺的日4-分为了两章,感谢小天使们评论,每天看到都会高兴一阵儿。   那种从床上直接坐起来看手机傻笑的高兴。   感谢大家,讲真的。 第16章   你看我像有精神病吗?   钱数正好是前几节课的,沈凡的手指悬在屏幕前,迟迟没点。   李琪琪的小脑袋凑了过来:“这是程澈哥微信?他给你发消息啦?”   “嗯,补课钱,”沈凡转头看向李琪琪,“我怎么说?”   “嗯?什么怎么说。”李琪琪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哥。   “我怎么叫他过来?”沈凡说。   李琪琪啧了一声:“就说,你今天下午有空吗?加一节课啊。”   “感觉像在要钱。”沈凡说。   “那就干脆邀请他来吃饭好了。”李琪琪说。   沈凡盯着手机,缓缓输入。   -来吃饭;   -吗;   -我姑和李琪琪叫你过来;   过了几分钟,程澈才发来消息。   -把钱收了。   沈凡把钱领了,又发了一句。   -来吗?琪琪在等你。   -好。   “程澈哥答应啦?”李琪琪颧骨升天,“几点啊?妈!一会儿程澈哥也来,你多做点!”   沈红在厨房应了一声:“好。”   沈凡看了一眼手机,程澈发来消息。   -我现在去。   “他一会儿就到,”沈凡对李琪琪说,“你要不要打扮打扮?”   “那倒不用,”李琪琪说,“像我们这种只爱颜值的人,我又不需要程澈哥喜欢我,我只需要程澈哥保持帅气,我一看到他,心情就好。”   “觉悟很高,”沈凡说,“他微信,你不想要吗?”   “不想,男神靠太近容易崩塌,我只舔颜就可以了。”李琪琪说,“哥,你没事儿可以给我偷拍几张程澈哥照片。”   沈凡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饭菜好得很快,但迟迟也没等来程澈。   沈凡给他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爬来的?   -差不多。   沈凡冲着手机笑了下。   -要多久?   -到楼下了。   沈红端上来热腾腾的砂锅,满屋子的飘香,她厨艺很不错,顺手抄了两个热菜。   李琪琪自打知道程澈要来就开始屁股长了尖儿似的坐不住,满屋子的溜达。   “你别像打了鸡血似的,消停坐一会儿,”沈红看着她眼直晕。   “到哪啦?程澈哥到哪啦?”李琪琪问沈凡。   “快了,楼下了。”沈凡说。   沈红把碗筷分摊好:“等他一会儿吧。”   这一「快」,快了五分钟,还没到。   李琪琪静默的坐在餐桌前,眼睛都直了:“到底多久啊?”   沈凡亮了下手机,程澈没发来任何消息。   从C大宿舍出来到他家就算游过来,也就15分钟,不至于现在还不到,更不致于迷路吧?   程澈一向又是那种说7点半都不带迟到一分钟的人,沈凡回头往门那看了看。   终于听见门外响起上楼的声音,李琪琪第一个冲了出去,火速把门打开,门外的程澈还定着抬起手要敲门的样子。   “琪琪啊。”程澈垂眼,笑着看着他。   李琪琪整个人像是冒满了粉红泡泡,整个人都掉进了那双柔情满满的眼睛里,一张小脸腾一下就红了。   还说什么不需要程澈哥喜欢自己呢。   自欺欺人!   她给程澈拿了拖鞋,瞬间姿态也淑女了不少:“换鞋,哥。”   沈凡皱了皱眉,程澈进来两分钟,自己「哥」的名号已经被夺走了。   程澈穿上拖鞋,整个人像是播放了0.75倍速,动作十分迟缓,从换鞋到走到餐桌前,所有人行注目礼足足一分钟。   “红姨。”程澈冲着沈红弯了个0.75倍速到礼。   沈红笑着点点头,开始给这几个孩子盛饭。   “怎么了?”沈凡看程澈终于落座在自己身边。   程澈苦笑了一下:“累着了。”   “我这儿楼不高吧。”沈凡说。   “不是,”程澈捏了捏自己的腿,“出去打了个小时工,是真拿我当狗啊。”   “打工?”沈凡看着他。   “嗯,闲不住,”程澈抬手接过沈红递过来的碗,“谢谢红姨。”   沈红没多问,她挺会跟孩子打成一片的,处朋友似的,从来也不多问。何况程澈家庭环境复杂,自尊心也强,她怕让孩子为难去回答什么问题。   她盛完饭,又去厨房拌凉菜去了。   李琪琪坐在程澈对面,那里视角比较好,一整个沉浸在程澈的无敌帅颜之中,也不吝啬、羞涩于表达自己的夸奖。   她拄着桌子看着程澈:“程澈哥,我感觉你比以前更帅了。”   程澈笑了笑:“是吗?哪帅的比较突出了?”   “气质,是气质,你现在有种易碎感。”李琪琪花痴着。   程澈被逗笑了。   笑得更「易碎」了。   沈凡看得出程澈的疲惫,低头瞄到程澈的一只手不断捏着自己的大腿。   “什么活?”沈凡把话题扯了回去。   “杂活儿,”程澈说,“什么都干。”   “什么都干?”沈凡又重复了一遍。   “复读机吗?”程澈看着他,又觉得沈凡话里有话似的,低声说,“这儿还有未成年呢。”   沈凡笑了下。   “在饭店干活,张铭那。”程澈说了句。   “多喝点。”李琪琪把补汤推到程澈面前,一脸的心疼。   “几个小时的班?”沈凡问。   “就中午一阵儿,今天赶上了一个什么宴会,忙了点。”程澈说。   小时工的时间很「灵活」,经理让他连着多加了两个点,四个小时,把那宴会十几张桌子伺候完了,下午那5点班就不用上了。   三点多从饭店走,回宿舍躺那么一会儿,再起来,腿就不是自己的了,酸爽透了。   又饿又累。   他算是一步步从宿舍搓着地来得沈凡这儿。   “程澈多吃点,”沈红端着凉菜出来,指着李琪琪,“你别白话了,让人家吃会儿饭。”   李琪琪撅了一下嘴。   这顿饭吃得很和谐欢乐,主要是李琪琪负责搞笑,她妈负责吐槽,剩下那俩人充当观众。   大骨头汤是真挺补,程澈吃完感觉回了点劲儿。   闲着跟李琪琪聊了会儿天,被迫又拍了几张照片,天黑差不多得回去了。   沈凡看他步履蹒跚的,要陪着他下楼。   “不用送。”程澈说。   “怎么,怕一会儿自己滚下去被看见么?”沈凡说。   “操,”程澈笑了,“还是你埋汰人有水平,我扶着楼梯下。”   “走吧。”沈凡伸出手扶他。   “行吧。”程澈笑着,往沈凡那边衡了衡力。   这楼梯下了挺长一阵。   程澈到楼下,看沈凡额头上敷上一层薄薄的汗了。   “回吧。”程澈冲他摆了摆手。   “嗯。”沈凡点头,抬手揉了揉自己左肩,转过身,扯开自己的衣领看了看纹身。   刚扶程澈扯得有点痛。   他围着纹身轻轻揉了揉,回到楼上。   一进门,看见沈红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手里看着什么,刚才那股温馨劲儿全消散了。   李琪琪坐在一边没敢吭声,看到沈凡回来,指了指沈红手里的东西。   病历本。   “姑。”沈凡走到沈红面前。   “啊,小凡,我刚给你收拾东西,看见这个,”沈红抬起头,点了点病历本上的最后一页内容,“医院建议你到精神科挂科,你去了吗?”   沈凡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应该遵从医生建议,”沈红看着他说,“你头疼症状最近减轻了吗?”   “最近没疼。”沈凡如实回答。   最近是没有再发作,止痛片揣在裤兜里,还剩下完整的一板。   “这个东西,姑不是很懂,但防微杜渐,咱们还是去看看吧。”沈红眼神真挚。   “姑,你看我像有精神病吗?”沈凡语气很冷,对待他姑前所未有的冷。   沈红噎了一下:“小凡,你知道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们都花钱看个心安就好,如果你后续头痛复发,到时候再去一个个查,更加麻烦。”   沈凡冷冷地笑了下。   沈红知道有那么个词儿叫「讳疾忌医」,但沈凡从来是个乖孩子,情绪平缓,很懂礼貌,从来不会向长辈摆出这种脸色,沈红担心了起来:“去看看,姑跟你去,好不好。”   沈凡皱了皱眉,表情像是在极力克制不耐烦的感觉。   “就答应姑这一件事!”沈红皱紧眉头,突然态度强硬地看着沈凡,“去看看。”   李琪琪被留在了家里,沈红办事很快,直接开着车,拉着沈凡去到医院。   表露这种情绪的沈凡对沈红来说是恐怖的,就像换了个人,沈红一步不离沈凡,挂号排队,都把他拉在身边,一手钳着。   沈凡皱着眉一声不吭,一直到了精神心理科诊室。   大夫是个胖墩墩的大叔,看着挺和蔼的,带着个眼镜。   “沈凡吗,”他一脸和蔼的笑着问一脸阴霾的沈凡:“最近睡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沈凡冷冷地说。   沈红站在一边坐立难安的样子,大夫看了她一眼礼貌地说:“家长可以回避一下,我跟孩子简单沟通一下。”   沈红有点舍不得走,大夫抬手伸向门外:“外面有座位,家长可以去休息一下。”   沈红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刚染得头?”大夫问沈凡,脸上保持着专业笑容。   “嗯。”沈凡眼睛稍微眯了眯,看着大夫,一副他是医生的样子。   “最近还做什么新鲜的事了?”大夫问,“可以跟我分享一下吗?”   沈凡当着医生的面手一抬,把上衣脱了。 第17章   -有两下子。   “沈凡,你这腿怎么了?”隔壁寝室的同学看见程澈在上楼梯,龟速前进着。   程澈摇了摇头:“没啥事儿。”   “用我扶你回去不?”那位同学说。   “啊谢了,不用。”程澈挺礼貌地说。   “哦,行吧,”同学可能觉得跟他没那么熟悉,刚看他搬进来的时候就简单聊过一次而已,不好太热情,“那我先进去了啊。”   程澈点了点头,嘴里哼起了较为久远的歌:“我叫小沈凡…沈是沈…”   哼着哼着给自己哼乐了。   用的假身份进来的,就得用假名。   程澈从前也没觉得每个人喊人名的时候有多勤,这回自己叫上「沈凡」这个名字的时候,才突然发觉一个人的名字被叫的次数,已经高到一天之内就能够磨平他的不适感,甚至以为自己就叫沈凡。   “沈凡,我学金融的,你呢。”   “沈凡,这个东西你用不?”   沈凡,沈凡。   拿着沈凡的校园卡像是得到了一个「高校体验卷」,他可以用「沈凡」这个名字去看这个校园里的图书馆、篮球场,还被同学礼貌关爱对待,冒充这儿的学生,得到这一切不属于他的待遇。   他感觉自己像个卧底,而且特锻炼人。   他需要去把这个谎圆得漂亮点,得把沈凡的专业年级全都了解得完整,甚至哪个高中,高考分数,都得编得像那么回事,才能不露出马脚。   有时候他真觉得挺他妈好笑的。   自己不就是小破地方来的混小子么?   脱了马甲,没人认识他,就可以在这装上大头蒜了。   有趣儿。   挪着「沉重」地步子,程澈几乎是一步一「操」。   其实光是肌肉酸痛不至于这样,他以前跟张铭他们游野泳,手刨脚蹬几个小时,上了岸还能跑个五公里,这回四个小时累呲他的,除了走得太多。   还因为快下班那阵,搬了个巨他妈重的食材,当时没成想那么沉,接到手里的时候差点没搂住,他用膝盖垫了一下,当时就特别疼,走平地还没什么感觉,上下楼的时候感觉就特明显。   程澈坚强地上着楼,加油,还有一层就到了!   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了起来。   程澈拿出来,屏幕显示了一长串的数字,没有名字,但他知道这是老妈的电话。   他慢悠悠地接了起来。   “喂,程澈。”程澈妈妈的声音在那边响起,程澈自己都记不住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跟她通过电话了,声音竟让他觉得陌生。   “妈。”程澈叫了她一声。   “我听你姐说,你从她那搬出去了?”程澈他妈说,“你现在住哪?”   “朋友这。”程澈说。   “啊。”程澈他妈应了一声,没敢继续问下去。   程澈在电话这边笑了,他知道他妈比较怕他,除了在他发脾气的时候感到害怕以外,他妈更害怕需要对他进行负责。   一个儿子,是可以想象的负担,越大越负担,譬如以后娶个老婆的花销。   老妈谈男朋友的时候,也从来不对相亲对象说自己有儿子,但到最后还是会被发现,谁也不想当个后爹冤大头,这就会吓走一批「幸福」。   于是老妈发现,若要「追求幸福,再活一次」的首要前提,一定是抛弃过去。   但这不像扔个小物件那样简单,他妈干干脆脆的断舍离,选择把家里东西都留给了他,自己出去,一直没有给过程澈联系方式。   但可能是没听说程澈找她,警惕放松了不少,也可能是出于某种夜深人静时的愧疚,时间久了,老妈偶尔会打个电话问一问,但也不敢多问。   觉着好像不闻不问就粘不上她了。   “有什么事吗?”程澈终于上到走廊,开始一步一步的挪向寝室。   “你最近缺钱吗?”程澈他妈问得战战兢兢的。   “不啊。”程澈开始皱眉了。   “唉,程澈啊,你知道妈也没多少钱,但也放心不下你的,你既然没考上,出去去你爸那边,让他给你找个活儿干,你姓程,你爸不会不管你的。”程澈他妈说。   “那你不管我是因为我没跟你姓?”程澈发问得很突然,“早说啊,我可以改,我姓什么谁管我的话,我叫什么都行。”   电话另一边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老妈带着理直气壮的语气说:“你就想当个混蛋是吗?你已经是大人了,我都已经管你到成年了,你有没有体谅过我,你出去混账那些年,我不是没有管过你,你听吗?人家国外,孩子到了18岁,都直接扔出家门的。”   程澈深吸了一气。   他想吼来着,但突然有点张不开嘴。   老妈说得简直没有漏洞,这例子举的,什么国外18岁怎么怎么地的,非常具体有力。   来自血缘的压制,对面这种别具一格的不讲理,靠吼的输出将会显得弱爆了。   “有道理,妈,”程澈换了个打法,“可你跑那年,我才17啊。”   “你让我怎么在那个家里待下去!程澈,你果然跟你爸是一伙儿的,你们是一家的,我就是你们的佣人!”程澈他妈开始用吼的了,家庭特产之怒吼,震得程澈把手机拿远了,等那边吼完再贴回来。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对老妈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对程澈来说,那些天天家里飞锅碗瓢盆的日子一样不好捱。   小一点,会去拦他爸,他爸会一脚给他踹飞,然后被姐姐抱起来,大一点,会去给他妈擦眼泪,他妈会打开他的手。因为看错了,他妈没哭,是骂人呢。   “对不起,行吗?”程澈突然觉得没劲儿了。   没劲儿争论了,腿好疼。   好他妈累啊。   程澈他妈的脾气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她清了清嗓子,突然说:“程澈,我打电话是我觉得,有一件事需要你知道,我要结婚了。”   “这个我听说了。”程澈歪过头,用肩膀夹住手机,寝室门挺沉,不怎么好开,他双手用力一扽;   “而且你很快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程澈他妈说。   等等?   什么?   程澈一脚迈错,绊着门槛上。   砰的一声。   连人带手机摔进了寝室。   “沈凡!你没事吧!”隔壁的同学听到巨响跑过来,看到程澈趴在地上。   程澈面前翻过身来,感觉自己整个人四下裂缝似的。   他试图蜷起腿,痛感涌遍全身。   膝盖这儿的零部件怕是要报废了。   操…   医院那股消毒水味还是很重,沈凡屏住呼吸几分钟,还是松了口气儿,然后继续屏住呼吸,周而复始。   “你在这儿等一下报告,”沈红说,“我进去跟大夫简单聊一下。”   沈凡点了点头。   “跟孩子是什么关系。”大夫问沈红。   “我是他姑姑,“沈红说,“医生,他现在属于什么情况?”   “其实我这里只是做诊断的,一会儿报告就会出来,但沈凡这个孩子很聪明,我需要进一步确定我的判断,据刚才沟通,沈凡表现冷静且配合沟通。   但实质上,他有轻躁狂症状,此外,他本人自制能力很强,这部分体现在他学业上,相信您也知道,但往往这种人,一旦患有疾病,会表现出两种情况。”大夫说。   沈红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听着。   “第一,他会在外人面前竭尽全力表现出、维系住他认为的正常的状态,他如旧的生活。   但情感压抑,这种情况,他一旦自制力崩溃,后果不堪设想,自我敌对意识会非常强。”   “第二,他会试图解除自制力,来缓解情绪,他会缓慢突破自己,比如他染发、纹身,尝试此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到最后他通常会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夸张,犯错的同时进行自我矫正,会出现一些偏执现象…”   “我想这两种情况,不论是哪一个,不及时治疗,结果都会使他本人与你们家人受害,沈凡目前处于前期,发病周期并不完整,并不能确定。”   “他…他以前确实不是这样的,他是因为…他跟您聊了吗?”沈红小心地问。   “车祸吗?沈凡很配合,他并不回避车祸创伤,并想向我证明他并没有受到车祸影响。”大夫说;   沈红愣住了。   “您的表情,我大概理解,看您应该是从事教育工作吧。”大夫说。   “对,他不回避…是有说谎行为么?”沈红攥紧了自己的包带。   “这一项具体会在报告上显示,但对于他来说,这份报告可信度降低很多,他并不承认自己存在创伤应激,高智商且自信但内心较为封闭,这个应该是他一直以来的性格,不太好办,“大夫喝了口水,”要他配合治疗还是很困难的,还需要你们家人多多努力。”   “我们会配合。”沈红缓缓的点头。   “嗯,对了,之前说到发病周期,需要再继续观察一下,我怀疑,他是双相障碍。”大夫说。   双相情感障碍。   躁郁症。   沈红理了理头发,平静了一下,走出诊室,看到沈凡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洁白瓷砖墙,眼神空洞得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拿着一沓报告,看她过来,冲她扬起了头:“姑,报告出来了。”   “嗯,”沈红坐到他身边,“怎么说?”   沈凡翻开报告,心理健康临床症状自评量表,下面一个折线图和数据分析,参考诊断那一栏里有的是轻度,或者是无。   竟然连个中度都没有。   看到这份报告单,沈红更加揪心。   聪明的孩子,太聪明了。   他擅长解任何题目,他能够清楚判断题目询问意图,透视答案。   “我其实还好,”沈凡平静地说,“我观察过我的情绪与行为,与那些精神疾病症状对照过。”   “那你怎么想?”沈红问。   “姑,”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沈红说,“我妈总告诉我要学会面对接受自己的一切。”   沈红看着他。   “我正努力呢。”沈凡淡淡地说。   这是沈红在车祸后第一次听沈凡主动提起妈妈,从心里直接酸到了鼻子,她一把搂住了沈凡,低声说着:“好好的,好好的,我希望我的孩子好好的。”   报告拿给大夫的时候,还是被建议开点药回去,氟西汀和一些心境稳定剂。   药是沈红去取的。   沈凡看到药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好,即便沈红把药盒撕掉,特地买了一个分装盒,还告诉他这就是一些补脑的药,他也能知道那到底是治什么的。   脑子太好使的人总是会想很多,正着想,反着想,所有结果与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   想要答案,他就会被逼着提出假设。   比如:假设,我真的疯了。   若有暴力倾向是否应远离人群。   假设,我没疯,大家觉得我疯了。   若有拘禁治疗行为是否应该配合。   问:疯和没疯到底哪个更快乐?   叮!   无法寻找必然逻辑结果。   叮!   大脑陷入混乱。   沈凡揉了揉头发。   数学告诉他,证明的过程是一个无限逆推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允许在某一点停下来。   得找个点。   他得停下来…   沈凡拿出手机,打开便签,输入:被确诊,被发现。   句号刚打完,手机突然震动一下,程澈发来的消息。   -申请上课转移地点。   -哪?   -我这。   -为什么?   -我残了。   沈凡皱了下眉。   -没事吧?到底滚下楼了?   -没,绊门槛上了。   -有两下子。   作者有话说:   sorry 晚啦-感谢在2022-02-25 21:08:14-2022-02-26 21:2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雾草!凌空二级跳!   程澈看着手机屏幕笑了下,划了一下,切换成到搜索页面,打算给自己百度看看病,输入:半月板损伤。   膝盖刚磕那一下,现在已经淤血了,一用力疼得身上都发软。   页面加载出来,程澈点击就医那一栏里,看到了轻微可自愈之后放心了。   而至于自己到底是不是轻微,就管他娘的吧。   凑合活着得了;   程澈扔下手机叹了口气,费力的给自己放平到床上,用手臂压住自己的额头。   耳边还是转着老妈说的话。   太他妈狗血了,电视剧敢不敢这么拍?   他在脑子里算了算,他妈三十生他,加上自己的年龄,他妈今年四十九,一位年近五十的高龄产妇,这第二春开得是又晚又灿烂。   那通电话在他摔了之后就挂断了,老妈可能以为他是故意挂断的,也没再打来。   程澈感觉心里不大不舒服,堵得慌。   一想到这个世界将有一个人与自己有着一半血缘,或许有一天走到路上擦肩而过,谁都不认识谁。   说不上来的别扭。   别扭得让他上不来气儿。   他坐起身来,打开手机,盯着界面发着愣,最终点进微信,给发沈凡发了个消息。   -明天7点半,到了告诉我,我接你进来。   -好。   跟沈凡对话一直简洁明了,效率很高,沈凡走的言简意赅路线,多一句废话都没有,绝对不是个可以好好聊天的对象,他想让自己分分心,看了一圈的狐朋狗友,深吸了一口气。   想想还是拉他妈倒吧。   指不定都得说什么狗话安慰他呢。   睡不着硬睡,他躺回去,闭上眼。   睡觉睡觉睡觉吧,明天要补课呢。   别想这些烂事了,别想了。   不想了。   闹钟响了两次,程澈才起来,这一宿跟没睡一样,眼睛生疼,睡不着,还不愿意起床。   他关了手机闹钟,眯缝儿着眼,看了下时间,7点了,一会沈凡就来了。   得起了。   他拖着一条腿起身,从床底下抽出脸盆来,拿好东西,去水房洗漱。   “哎,”昨天那个看见他狗吃屎趴姿并给他扶起来的好心同学也拿着脸盆进到水房里,看见程澈,冲他一仰头,“你那腿咋样了?”   “还行。”程澈刷着牙,含糊地说。   “你小心点吧,我之前打篮球摔了一跟头,也是摔膝盖,后面我再打篮球,膝盖都不大敢吃劲。”好心同学拧开水龙头,接着水,“你没睡好啊?”   “有黑眼圈了?”程澈问。   “嗯,看着…你好像…很辛苦啊,”同学没敢细问太多,昨天程澈就没怎么回答,所以他很含蓄地说,“过两天就开学了,你调整调整状态吧,你们大一开学课肯定多。”   “我就是昨晚没睡好。”程澈笑了下。   “刚来不适应吗?”同学说,“我那有褪黑素,你吃点吗?有助睡眠的。”   真好人啊!   程澈很感激这位雷锋:“你多吗,可以给我两粒。”   “我剩一罐呢。”好心同学说。   “谢了。”程澈刚想漱口,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操!到得这么快!”程澈快速地拧开水龙头,擦了一把嘴上的牙膏沫,手沾了沾毛巾,从裤兜摸出电话。   程澈看着屏幕愣一下。   原以为是沈凡到了,结果手机屏幕显示的是「红姨」。   程澈走到窗边接了起来。   “喂,程澈啊,”沈红和蔼的声音传来,“起了吧,听沈凡说,你起得早。”   “嗯,起了,”程澈问,“怎么了?”   沈红犹豫了一下:“有点事情,想跟你说一下,关于小凡的。”   程澈顿了顿,听那边说。   “他可能情绪上会有些不稳定,你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也总能跟他见上面,红姨麻烦你一下……”沈红说。   “啊…”程澈应了一声,“红姨,您说吧。”   “是这样…”沈红说。   程澈正看着窗外,这宿舍楼背面看着还挺荒凉的,草长得老长,没人打理。   他听着沈红电话,一手拄在窗台上,突然看见矮墙外面冒出个白色鸭舌帽。   「鸭舌帽」忽上忽下,最高能露出上半身来,上衣也是白色的。   这儿的围墙不高,但上面拦上了一层铁丝网,鸭舌帽上到一半没法借力,人又掉下去了。   这是想跳进来?   “他性格一直挺好的,从来也不惹什么麻烦…”沈红在那边一直在夸沈凡,兜圈子似的。   “是,对。”程澈还是挺会陪人唠嗑的,一声声应和着,目光还停在外面。   不一会儿,白色鸭舌帽再次出现,这一回又高了一截,可能脚下踩什么东西了,直接扔上来一条腿在铁丝网上踹了踹。   铁丝网在他踹的那块往里歪了点,他一脚点在那块露出来的墙头。   “嗯,我知道的,沈凡课讲得挺好的,我学到挺多的。”程澈分着心,一边说一边盯着鸭舌帽的一举一动。   “但是…他最近可能会有一些看起来不正常的举动…”沈红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白色鸭舌帽用力一蹬,雾草!凌空二级跳!   这他妈要是一个没蹦好,绊在网上,肯定脸朝地,这人也太猛了吧!   等一下…红姨刚说什么?   他回过神来:“看起来不正常…?”   “对,”沈红似乎很不想这样评价自己曾经那么优秀的侄子,“会有些躁狂。”   “我没发现他很躁…”程澈话没说完,白色鸭舌帽利落地落地,拍了拍自己的裤子,突然抬起头,正朝着他这个窗口看过来,一瞬与程澈对视。   我!操!是!沈!凡!   程澈一把拉开窗户,他刚想张嘴喊他,突然想到好心同学在,他卡了个音,回头看了看,发现好心同学在洗头。   程澈把话咽了下去,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听着沈红那边说:“希望你多担待他,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第一时间,联系我。”   “好…”程澈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冲着沈凡招了下,“放心…”   挂了电话,程澈就冲出水房,想下楼去找沈凡,但废腿不给力,他走了两步,疼得停下来,一想一会儿沈凡肯定就上来了,程澈掉头回寝室等他。   “你怎么样?”沈凡推开301的门,看见程澈坐在铺上。   “你怎么样?”程澈反问。   沈凡皱了皱眉,没接话。   “刚那也太危险了,你他妈要是挂铁网上,我是去不去给你摘下来啊?”程澈瞪着他,又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虎逼。”   沈凡像是轻松了一下说:“你那个腿脚,我等你送校园卡,都下课了吧。”   “操,谢谢你呗,还挺替我着想的,”程澈说,“我现在跟大妈和小东门那门卫大爷混熟了,也不用刷卡了,你拿走吧。”   “万一大爷换班呢。”沈凡坐到他对面。   “那也不用你表演杂技!”程澈说。   “我下次从那侧门走,”沈凡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大爷应该能记得我。”   “那大爷要是换岗呢?”程澈说完,突然笑了。   越来越感觉像在演谍战片儿,规划路线和所需要负责的门卫大爷,以便顺利进入据点联络。   “卡怎么都是你拿着比较稳妥,万一突然检查呢,”沈凡压了压自己的帽子,“我想进来,方法很多。”   “行,那您下次换个难度系数低一点的。”程澈转身去拿书包里的笔记本,准备上课。   回过身的时候,看见沈凡在拿他做的卷纸在扇风,程澈刚想啧他一声,突然感觉沈凡今天看着很…朝气蓬勃?   他也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反正比之前见面那股阴森劲儿消散了很多很多。   沈凡几乎可以说是穿了一身白,只有裤子两侧有条黑色拼接,脖子上还带了个链子,链子坠儿是手铐样式,而且脸色居然丝毫没被衬黑,反而显得整个人特干净。   挺带劲。   “这回讲什么?”沈凡停扇风动作看着他问。   “你是老师,你定吧。”程澈快速低下头,翻开笔记。   “你进入学习倦怠期了?”沈凡越过帽沿看着他。   “没,就是把主动权交给您,”程澈说,“讲啥我都听。”   其实整理那么多东西,他确实感觉很累,尤其发现自己以前整理的题目小儿科到不行的时候,他会产生一个强烈的念头:我傻逼吗?   这几节课下来,沈凡的能力他很清楚了,真挺强的,全能型,甚至讲得超出自己学校的某些老师,还是挺放心把自己交给他的。   “你也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什么东西都没带,”沈凡打开手上的卷子,“你早点说啊。”   “你看着讲吧。”程澈皱了皱眉。   沈凡看了会儿他的卷纸,淡淡地说:“你得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样你就会变得像我一样聪明,抄答案是没有用的。”   沈凡还是有那么点冷幽默天分的,程澈跟着勾了下嘴角,但还是注意力还是停留在了「像我一样」。   像你…?   今早上刚从沈红那听了一个版本的沈凡。   那通电话的整体意思就是沈凡现在很反常,但他也许看不出来,会以为沈凡就是这种性格。   所以沈红铺垫了一堆沈凡暔渢从前如何如何,以此突出沈凡当下的异常行为,还强调了一下沈凡可能会有危险举动。   躁狂…这病真像这城里人儿得的,他都没怎么听说过,回头还得百度查一下病。   虽然他之前确实觉得沈凡挺怪的,也只是性格上的吧,沈凡表现出来的情绪要比他稳定多了,整体也安全多了。   他才是那个老搂不住火,做那些暴力危险的事的人。   中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停停停!   程澈叫听了自己的思路,他不想瞎琢磨了事儿,昨晚上已经被困扰一晚上了,脑子还不好使,没琢磨明白出个四五六。   赶紧打住。   他开始听沈凡讲课。   早上那阵儿凉快点,太阳一起头,寝室里很快就热了。   沈凡把刚讲的答案写在草纸上,程澈的耳边一直响着笔划的声儿。   他熬了一宿,虽然一直闭眼睛来着,但也有点视疲劳。   “你能看清题吗?”沈凡指了指卷子上的题目,“你都看窜行了。”   “好好好,那我来大声朗读一下。”程澈坐直了,清了清嗓子,刚要读,寝室门被推开了。   沈凡刚进来的时候门也没关严,门外那人可能是想敲门,但这一敲直接推开一半。   “沈凡,褪黑素给你。”好心同学拿着东西干脆直接进来了,但一整个推开门才注意到另一边还有个人。   程澈一下愣住了。   操,怎整?   按照澈哥的章程,他必须要先开口介绍一下,这是谁谁谁,这是谁谁。就算不说名字也得说说身份,然后双方:   你好。你好。   应该是这么个流程才对劲,但现在,张不开这个嘴。   沈凡的目光朝他扫了过来,好像等着他开口。   “啊,谢谢!”程澈说完这句,就应该轮到介绍步骤了,他咽了咽,慢慢吞吞地说,“这是隔壁的学长。”   好心同学冲着沈凡礼貌地点了点头。   “这个是…”程澈卡住了。   靠!   当着「知情人」面前编瞎话,这样听起来,看起来都让他感到非常之尴尬,他声音越说越低,想糊弄过去,没等他瞎哼哼两个音。   “程澈,”沈凡突然开口说,他起身走过去接过好心同学拿得褪黑素,“我他哥。”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事情有点多,发得晚了。但事情很快要结束了!后面会准时多更的!   爱你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耳鸣了。   像在拍《无间道》。   程澈在短短几秒内,脑海里闪过了一遍剧情,并将自己的故事带入。   如果事情败露,被门卫大爷、宿管大妈以及好心同学发现的时候,他也可以说上那句他心仪已久的台词:我以前没的选择,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   或者分给沈凡一句台词: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   程澈演戏演到底,假模假样地挤出一个认可的表情。   对,他叫程澈,我哥。   “我先回去了。”好心同学非常有礼貌地说,临走还把门带上了。   沈凡把东西放在桌上,没接着讲课,手扶着自己的帽沿,低头盯着卷纸,抿着嘴。   “行了,你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程澈揉了把脸。   沈凡还是低着头。   “沈老师!”程澈敲了下他面前的桌子。   沈凡终于笑出声来:“叫我澈哥。”   “你还挺上瘾是吧?”程澈瞪了他一眼,“赶紧笑,笑完讲题。”   “好,”沈凡拿出卷纸,笑着说,“澈哥给你好好讲讲。”   “操。”程澈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对着笑了一阵,其实也没那么好笑,沈凡可能就是听见有人叫程澈他的名字感觉挺好玩儿的,再看程澈一脸不知所措,感觉更好笑了。   程澈原本还感觉有些难堪,但沈凡总是这种奇怪笑点把他心里的别扭都笑飞了。   是啊,其实没什么尴尬的,没那么多人在意的。   一通傻乐完,沈凡继续上课,把卷纸上面的题给程澈捋了一遍,又上程澈摞着的书里抽出来一套题,让他现做几道,程澈做题不是很快,旁边沈凡一直在盯着。   “别看,你越看我越紧张。”程澈停下笔,把卷纸往自己胸前一扯。   “事儿真厚,”沈凡没脾气地转过,“写答案别太乱,你写的乱证明你思维乱。”   “好,沈老师。”程澈叹了一口气,开始下笔。   一个半小时的课,沈凡给程澈上了快两个半小时,做完题之后沈凡给批了一下,把丢分点一项一项给程澈标好。   程澈看完就一个感觉:太他妈细致个人了。   “差不多了,”沈凡看了一眼手机,“你还有问题没?”   “没有了。”程澈抻了下腰,起身要送沈凡。   “你坐着吧。”沈凡说。   “那你怎么走?”程澈抬头看着他问。   “从大门走,”沈凡指着侧门的方向,“我都进来了,谁还抓我?”   程澈犹豫了一下:“那……”   “别那了,胆子要大,”沈凡笑着看了他一眼,“走了。”   程澈看着他出门,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趴着寝室窗户看沈凡从楼里走了出来,朝着侧门走。   直到沈凡的身影消失在程澈力所能及的目光里,才坐下身来。   沈凡从侧门出去的时候,门卫大爷正在那玩手机,短视频播放的声儿贼大:给朋友们展示一下…大爷压根没留意到他。   沈凡走得很快,用了五分钟就快到了,远远地看见沈建毅的车停在楼门前。   沈建毅连着上了几天的夜班,单位那边也有睡的地方,白天有时候也不回来,已经几天没照面了。   沈凡在车旁边停下脚。   之前他开的那个车,已经撞报废了,这辆是新买的。   可能是听了之前那个看事儿算命的说的,要沈建毅买个红车改运。   于是沈建毅挑了个特扎眼那种大红,整片儿小区里,属这辆车最亮眼。   他弯下腰往车里看了看。   车里后视镜上挂着一串平安符,沈凡调整角度,看到平安符里面好像有着沈建毅的名字。   沈凡视线朝着车座扫过去,他眯了眯眼,然后直起腰,开始往楼上跑。   房门被粗暴的打开,沈凡喘着进屋,立刻低头看了眼鞋,突然慢下了动作。   沈建毅听见动静,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回来了?”   “嗯。”沈凡进屋,把帽子扔在一边,走到客厅。   沈建毅从厨房端着一碗汤出来,放在了桌上:“你姑上回来做太多了,不吃要坏了,吃点吗?”   他放碗的过程,转头看沈凡一眼,眉毛稍微皱了皱。   “吃点。”沈凡慢慢坐到沙发上,把碗朝着自己挪了挪。   沈建毅坐到了对面的地凳上。   这两人还是挺难得凑上一桌的,以前沈凡他妈能做一做桥梁,勉强没能形同陌路。   “你的头发什么时候染回来?”沈建毅想装个冷静的家长,“你这样并不好看。”   沈凡拿起汤匙:“那我什么样好看?”   沈凡抬起眼看着沈建毅,眼睛微微弯了点弧度。   这个样子的沈凡很像他妈妈。   沈建毅愣了一下,眼睛很快蹬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凡把汤匙扔在碗汤里,汤汁迸了一圈:“诚恳态度。”   要么就不说话,一说话还是挺噎人的。   “我是不是太惯你了?”沈建毅不禁噎,肝火顶了上来,“有没有谁家孩子这么跟自己爸说话,你马上还就是大学生,只会读书不会做人是吗?”   相比只会吼人不讲理的某妈,文化水平稍高沈爸批评起人来的时候震慑力中等,但侮辱性极强。   沈凡一如既往的淡定,几乎有种默认的态度,捡起匙儿去舀了一勺汤。   沈建毅看着他动作。   “那天来的人是谁?”他突然问。   距离那次程澈和沈凡被堵屋里的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当时沈建毅都没问,突然问这是借题发挥的意思。   沈凡清楚他爸在试探什么。   “还不是我男朋友。”沈凡看着沈建毅。   他一直觉得他爸挺逗的,爱玩看破不说破,继续做父子那一套,妈妈在知道他的喜欢男的这事儿之后可能是受了一阵儿折磨,大概率透风给了他爸。   但沈建毅一直没有正面的跟沈凡发生什么冲突谈话,可能是有他妈在中间调节,相安无事挺长时间,除了对他冷淡了点。   这种冷淡只是在原有冷淡上叠加了一层,对沈凡影响并不大。   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沈建毅觉得沈凡性格并不讨喜,成绩再好,也不是他要的那种儿子。   他擅长领导下属,更想驾驭孩子,但显然从沈凡身上,他一直以来得不到想要的掌控感与建立在掌控上的成就感。   于是他爸一直选择屏蔽他,就连他儿子可能喜欢男人这事儿,他也要摆出了高高在上的态度。   “沈凡,你能让你爸,我,好过一点吗?”沈建毅攥着拳头,紧紧贴在桌上。   “我也想。”沈凡说。   沈建毅一下子被这三个字激怒了,脖筋爆凸。   或许「我也想」并没什么毛病,或许沈凡的态度还算端正,但却不是他要的答案。   沈建毅狠狠地一抬手,朝着沈凡的脸扇去。   打声儿很闷。   沈凡的世界突然静了一瞬。   耳鸣了。   他没动,仍旧看着他爸,死鱼一样冰冷的眼神。   沈建毅抽回来的手微微抖了下。   空调发出嗡嗡的声音,开始制冷,吹得餐桌上的面巾纸飘动。   面对这种画面,沈凡依旧没什么感觉,除了脸辣耳聋了点,这其实算是他的特殊能力,他能够不去感受对方的情绪,不担着对方的感受,这样就可以保持冷静的思考,客观的立场。   这是那种程澈呆不住一秒就得要告辞的场面,而沈凡却愿意身在其中,试图观察与学习。   沈建毅惯用爆发式攻击,此前必有一阵言语铺垫,这样打得有理有据。   但也只打一下,他没有再看着沈凡,而是盯着桌面,沈凡却目不转睛,等待对方的反应。   或者可以叫,表演。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空调制冷都歇了,客厅沉寂得像坟场,还飘着一股大骨汤味儿,闻久了很腻。   “儿子,我们之前一直回避,”沈建毅开口的时候嗓音竟然有点哑了,“但问题是需要解决的,你妈已经走了…”   沈建毅谈及意外亡故的妻子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特突然,特戏剧化。   但沈凡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他妈身上去了,严重的答非所问。   “我们没有人怪过你,”沈建毅继续说,“其实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娘俩,你性格一直很内向,跟妈妈更好一点,我知道你内心也很难过,只是不会表达。”   沈凡认真听了沈建毅的每一个字,但却过滤掉了中间夹杂着的悲伤,在沈建毅粗大的手握住他的胳膊时,沈凡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你也长大了,能理解我工作很忙吧,以前没有好好陪你,交流不多,我搬到这儿来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们有一个新的开始。”沈建毅啜泣着说。   “怎么开始?”沈凡机械地问。   “生活是往前看的,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我要走出来,你也不应该一直这样堕落下去,男孩要阳光一点,我们俩个人不是敌人仇人,没有不可解的问题!”沈建毅声音浑厚带着哭腔,眼神期待着沈凡的反应。   但…什么叫堕落下去。   哪个算堕落,就是染头堕落,纹身堕落,还是喜欢男的堕落?   “很多事我们一起面对会更好。”沈建毅把那双刚抽完他大嘴巴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这是想要沈凡跟他交心的举动,但沈凡纹丝不动。   在沈凡的世界,感情的表达不是这样的开头。   “我没有。”沈凡说。   还是三个字。   漆黑的瞳孔里映衬出沈建毅脸上的茫然。   沈建毅不算太老,但眼周沉着皱纹,不是笑纹,而是审视别人时,眼皮微紧产生的。   “什么意思?”沈建毅哭腔一瞬都干了。   “我没有堕落。”沈凡坚定地说。   握着他的那双手缓缓松了,熟悉的皱纹凹陷,带着泪却投射出冰冷的目光,跟沈凡的冰冷不一样,沈凡冰得是自己,沈建毅冰得是对方。   猜忌、嫌恶、鄙视…   沈凡在那一眼里,全部读懂了,读到了。   一瞬间朝他扑来,啃食着他的感受。   沈建毅站起身来,没再说一句话,缓缓走向了卧室,关上了门。   可能是进去哭了,或者是进去收回了情绪?   坐在客厅木头一样的沈凡不得而知,大脑在运转,突然感觉题目再次超乎寻常的难解。   是谁的错?   谁在责怪?   敌人与亲人身份是否冲突?   谁规定了痛哭流涕倍加感人?   演技拙劣也一定要配合着捧场?   谁的标准?   谁该服从…   一系列复杂且不严谨的问题,不会解答,而脑子里却拼了命涌现。   2mm。   3mm。   …   他不能掌控的自己,拉大的距离。   一滴泪从眼角猝不及防地划下。   他抬手在脸上摸了摸,有些错愕地看着手上的潮湿。   纷乱的思绪在一瞬停下了。   自己真的疯了。   失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顺便把他撕成了两半。   沈凡还坐在沙发上没动。   客厅里挂着的「重新做人」四个字突然变得狰狞,他的视线不断描摹着墨迹,不自觉地开始抖腿。   想法、语言、行动不断的想要从他身上挣脱出来。   沈凡猛地站起身来,冲进卧室。   桌面上摊开着那本数独,他强迫自己坐下拿起笔。   数独这玩意儿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治疗方式,为了避免之前那大夫说的什么思维障碍并发症,特意去买的。   说白了是怕自己撞傻了。   可这回,思维快得自己都抓不住,一页上两个图块,沈凡在扫完一眼后,横列直接写出了所有答案,包括检验过程,不到1分钟,落下笔的瞬间,疯狂的书写。   脑子里被大量数字占据,有那么几分钟,让他感到「干净」,所有杂乱都被清楚掉了。   但这本练习很快被全部做完了。   沈凡掰了掰手指,起身从卧室出去,跑下了楼。   “帅哥,是要这个吗?”书店阿姨从书柜底下抽出来一本压得变了形的数独书。   “是,是,拿走,这个我要了。”沈凡快速地说,“还有吗?再找找,我需要很多。”   “这年头,买这的也少,以前那报纸上有,玩得人还能多一点,我这都是几年前进的货了,沉底儿了,我给你找…”阿姨说。   “快找,快找一下,谢谢阿姨,谢谢。”沈凡说。   “着什么急啊,你赶时间?”阿姨看了他一眼。   “我不急。”沈凡嘴边还有一句「不急」,被他强咽了下去。   怎么回事?   沈凡想制止自己,却开始站在原地来回转身。   大姨一边找书,一边偷瞄着沈凡,这孩子看上去不大正常,挺让人怀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大姨找到了几本,扔到桌面上:“是这个不?”   沈凡看也没看,就点头:“多少钱?”   “啊,我给你加一下。”阿姨拿起计算器开始按。   沈凡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慢,他直接把书翻到后面,扫了一眼之后,跟大姨前后说出了价钱。   沈凡算的很准。   “算这么快,我再给你打个折。”阿姨刚点上计算器上的乘号,沈凡直接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把钱付了,然后拎着书就往外走。   书店阿姨被弄懵了,检查了一遍屋里是不是丢东西了,发现没缺啥少啥,追出去去看,发现他又进了一家书店。   “这孩子怎么跟个精神病似的。”书店阿姨嘟囔了一句。   沈凡搜罗了几家书店买了十几本,重没重样他也没看,扛上楼就坐回书桌前,嘴里念叨着数字,开始一页一页的写。   很多声音想要强行挤入沈凡的大脑,沈凡奋力抵抗,读数字的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都别吵我!   沈凡不知道自己写了多久,写到手疼,嗓子干,把所有精力都耗尽了,最后倒在了床上。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四周黑黢黢的,外加个黑黢黢的程有缘正蹲在自己的胸口俯视着自己,他一直不怎么喜欢猫,睁眼一看见程有缘第一反应是,程澈为啥捡个这么丑个玩意回来当祖宗供着。   沈凡拿下程有缘,起身看他的猫食盆已经空,他去抓了把猫粮扔进去。   沈凡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了。   他一天也没怎么吃饭,也不觉得饿,发了一会儿呆,转头看向窗外。   什么也看不见。   沈凡打开窗户,趴在窗台点了根烟。   风是软的,吹得沈凡很舒服。   然后一根,两根…   抽到沈凡开始有点头晕,点烟的手开始抖。   “操!”他把打火机摔在了地上。   沈凡深吸了一口气。   他摸着黑,开门走到客厅,沈建毅还在家里,他去沙发上拿起沈建毅的外套,从兜里掏出来车钥匙之后,往房门走。   刚穿上鞋,一道黑影从他脚下闪过,沈凡眯了眯眼,瞄准了位置,捞了一把,直接把程有缘兜了来。   沈建毅的新车是顶配,顶配到沈凡觉得没必要,很高级,高级得他他妈半天都没能放出来个歌来。   他砸了一下,抬头的时候碰到了挂着的平安符,他转头看向副驾驶。   程有缘刚刚被扔在了那,此刻正玩着一个戒指,沈凡从程有缘的爪里抢了过来,开车窗扔了出去。   程有缘喵的一声同时,沈凡启动了车子,在开了几个路口之后,上了高速。   晚上高速上货车很多,开到旁边的时候有种要被吸过去的感觉,沈凡踩紧了油门,不断加速。   围栏上的光点排着序没有尽头。   从深夜开到了天空灰蒙,他像是朝着天光方向开去,4个半小时,横穿了三座城市之后下了高速,到达目的地。   车停在路边。   他下车朝着黑暗里走了一段路,视线在他前进的路上慢慢清晰。   一片缓缓呼吸着的海。   海岸线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辽阔而空无一人,沈凡踩着柔软的海滩,在海水舔舐到裤角时站住了。   时间刚好,要日出了。   天际的云层逐渐变成缱绻温柔的紫,而海水划了分明的界限,翻滚着的冷色不被沾染。   沈凡躺在岸与潮的交界。   “躁狂。”程澈在手机上输入,点击搜索。   网页弹出来一大堆,点进「什么是躁狂症」中,看了眼症状,如心境高涨、思维奔逸、食欲和性欲增强……不知疲倦等…   程澈越看眼眯得越小,这沈凡无一症状符合,自己倒是符合其中两三条。   “什么破玩意儿。”程澈嘟囔一句,往下翻,在相关搜索里看到了,躁狂与抑郁、抑郁症测试题。   “这又是哪跟哪啊?”程澈看来看去,有点读不进去那长篇大论的文章,也不敢做什么测试题,害怕自己做完,属于有病的那一种,他把手机扔在一边,看着眼前的笔记。   开始破译「沈式密码」。   沈凡的笔记保持着一贯的严谨作风,每个页脚都标明了页数,还在最前面,附加了一张「目录」。程澈看着页脚翻找,突然发现有一页没标。   他打开来看,发现那一页上没有知识点与例题,只有两行字:   我奇怪吗?   这世界每个人都奇怪。   两处笔迹不同。   程澈能辨清楚,上面的字是沈凡的。   另一个字迹非常漂亮,跟字帖上的字似的,笔力刚劲。   程澈感觉自己突然间又窥探到了沈凡的秘密,想合上笔记,但也知道自己一眼全搂完了。   想不到沈凡会有这种疑惑的时候,也想不到…有人会这么藏在他的笔记里。   而且这个人回答的又很有水平的感觉,如果是沈凡问自己,他顶多会说的就是:“奇怪个屁啊,你以为你谁啊,搞什么特殊。”   程澈将这一页的笔记翻了过去。   饿着过了中午,由于腿疼,也懒得动身去买饭,一点多睡了个午觉,手机震动的时候,程澈刚醒,醒来的那感觉挺莫名其妙的,看哪都是陌生的,但看了眼手机那电话号码,他立刻回了神,是他爸打来的。   “喂。”程澈接起电话。   “啊程澈,你妈要结婚了你知道不?”他爸开门见山地问。   “知道。”程澈说。   “你知道?”他爸说,“你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程澈有点懵,他哪来的通知义务?   你好,你前妻结婚了,我作为你儿子通知你一声,希望你不要难过,毕竟她是被你打跑的。   “你妈结婚,你那个后爸怎么样啊?”他爸说。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程澈语气很硬。   “你妈不要脸,就他妈知道勾引男的,没男的她才活不下去,我看她朋友圈还发他妈的邀请函。”程澈他爸听他儿子这个态度,自己长起了威势。   程澈差点笑出声来,他妈估计是特意不屏蔽他爸的,这俩位中老年人斗这些年,也真是有意思。   “爸,你前前后后不也有好几个了吗?”程澈说。   “我男人,能一样吗?我跟她们就过一阵儿玩玩的,我到底还是你和你姐的爸,你看你妈,结婚了,我听说好像还有孩子了,他上赶子当后妈我都不拦她,她还想生一个,傻逼缺心眼吧你妈。”程澈他爸开始激愤地说。   程澈在听到这俩人互骂的时候挺无语的,有时候也发脾气说不想听,以前会摔东西,现在好多了。   他跟他爸他妈都不是一伙儿的,即使自己也不喜欢老妈真去生个孩子,但也不想听他爸说这些,程澈心里一阵烦,强忍着没挂了电话。   投胎水平太差。   这样的爸妈,是自己的亲爸妈。   他们从相爱到仇恨,顺便把他撕成了两半,然而他们各自拿的那一半都没有好好看管,扔在了那个家里,六十平的。   “你是我儿子,程澈,你记住了,你永远是我们老程家的种,别他妈瞎管别人叫爸,”程澈他爸义正严辞地说,“我在这边上班,东西便宜,给你买双鞋要不要?”   “不用了爸,”程澈敷衍着说,“我得学习了。”   “行吧,你学吧。”程澈他爸说。   电话挂断,程澈瞪着桌子发愣。   其实他爸没关心过他学习,应该是连他年级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高中已经毕业并且要复读的事,估计在他爸记忆里,他很可能才上初中,会拿到老爸给买的鞋而高兴一阵的那种。   程澈推开窗户,从书包里摸出烟来,刚叼在嘴上,手机响了一声。   程澈腾开手去看手机,是沈凡发来的消息。   一张图片,是程有缘的剪影,背景是海边。   -我操,你带它出去玩了?   -嗯。   -你带猫粮了吗?别把程有缘饿坏。   -已经回来了。   ?   “回来了?”程澈看着手机皱眉。   -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去的?   -今天早上。   早上去下午回,程澈知道这儿离海边多远,来回开车都八个小时。   程澈在对话框里刚输入,你他妈有点疯,突然停住了。   躁狂。   这算不算?   不算吧,这不就是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旅行吗?   也有点疯,谁跑这一趟就带猫看个海啊?   程澈到底没发出去,发了个表情包,一只黑猫晃着大屁股的图片。   沈凡没再回他,他刚又要点烟,沈红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程澈感觉自己一天就跟电话专员似的,这他妈的离不开了。   “小澈,沈凡跟你联系了吗?”刚接起电话,沈红直接就问。   刚刚就联系过,但程澈犹豫了一下,他不像沈凡那种玩告家长那些招。   有时候都是帮着遮掩的那种,他没马上接话,但沈红很焦急,马上说:“昨天,他跟他爸吵了一架,半夜他偷偷拿了车钥匙,开着车走了,手机一直不接。”   嚯,不是说「成年人不玩离家出走」吗?   “啊,红姨你别着急,我联系联系他。”程澈说。   “我们都不放心他开车的,”沈红说,“如果能联系到,你劝劝他,我真的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他最近真的…”   “好,我知道了。”程澈答应着。   挂断之后,程澈点开沈凡的头像,想打个语音电话,想想不怎么稳妥。说实话他不怎么擅长劝别人,装那个大家长的样子他最烦了,他只能先跟沈凡碰个面,确保他没事儿,让沈红安个心。   于是发消息问。   -忙什么呢?   -开车。   -开车别玩手机!!你去哪啊?   -回家。   “玩我呢?”程澈对着手机说了一句。   程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下一句根本不会接了。   沈凡又发来一条消息。   -晚上出来;   这句话连个问号都没有,跟下命令似的。   -干啥;   -让我姑安心。   我操!   你他妈会读心术啊!   作者有话说:   没榜的作者倒在键盘上猛虎落泪。   感谢小伙伴儿的支持,真的暖心。   (话说我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也——程澈式尴尬jpg)   昨天承诺半夜更,实在没熬住抱歉。   提出批评与建议,俺也都会虚心接受的!   再次感谢。 第21章   “6个六。”   程澈洗了个头,跟沈凡约了在小吃街那边见面,守时的程澈提前出发,站在十字路口的马路边等着。   刚站没一会儿,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沈凡发来的消息。   -斜对面。   程澈抬头看去,沈凡正站在斜对角的马路边向他挥手。   他这边绿灯了,正要挪步过去,就见沈凡冲着他指了指手机。   沈凡又给他发了消息。   -别动,等我过去。   程澈没动,等着红绿灯交错变化后,看着沈凡朝他的方向跑来。   “吃饭了吗?”沈凡跑到他面前,有点喘。   “没呢,你吃了?”程澈看着他。   “没,有想吃的吗?”沈凡问。   “麻辣烫。”程澈说。   “就这点品味?”沈凡眼神略带嫌弃。   “那你说吃什么吧,”程澈说,“人生第一大难题就是今天吃点啥。”   “带你去个地儿,给你补补。”沈凡指了下他的腿。   “我这小意思。”程澈轻松地说。   “小意思?”沈凡笑了,“我眼看着你从那边过来的,100米你走了快5分钟,中途还在猪爪子店门口卖了一分钟的呆。”   “操,你监视我!”程澈瞪着他。   “我在桥上过来的,看见你了,”沈凡说,“上面太乱,下错楼梯了。”   “天桥就四个口,你就能下到离我最远的,”程澈看着他,“要带我去哪?”   “那边有个店,”沈凡指了一个方向后,往树下面走,“上车。”   “你车在哪?”程澈有点纳闷,放眼满大街也没看见有车停路边。   沈凡指了指树下面的共享电动车。   “我靠,程有缘坐四个轮的,”程澈指了指自己胸口,“我,大活人,就配俩轮的啊。”   “车我连着程有缘一起送回家了,”沈凡打开手机去扫共享电动车上的二维码,开锁后,拍了拍座上的灰,跨了上去,只坐了前面一点,“上来吧。”   “这怎么坐?”程澈有点诧异的看着沈凡。   共享的电动车没有后座,车看起来特别…小巧。   “让你挑,你是要在我前面,还是在我后面。”沈凡说。   这是什么话。   程澈皱着眉毛:“你前面后面那地儿都不大,小电动车能承受得了我们俩吗?我再从上面摔下来,我彻底整个半身不遂算完事儿。”   “就几百米的平路,摔不到你,我不飙车。”沈凡说。   “那交警抓…”程澈说。   “别磨叽了,上来。”沈凡皱起眉。   妈的,你还挺横。   程澈啧了一声,在沈凡身后,跨上电动车。   “够不够坐?”沈凡往前挪了挪。   “够了,但我感觉你一启动,我肯定要掉下来。”程澈有点担忧。   “抱紧。”沈凡说。   程澈本来坐得就和沈凡紧挨着,手一直没地方放,听沈凡说完,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揽了过去。   腰好细。   啧…   “重心往前。”沈凡跟教练似的。   “哦。”程澈应了一声,上半身往前倾了倾。   “腿不要往车轱辘里伸,也不要磨地,”沈凡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面罩系上,往上拉了拉,“出发。”   沈凡拧把一下子就窜出去了,程澈往后倒了一下,得亏真抱紧了,不然直接平倒过去。   还他妈说不飙车呢,就差插个翅膀起飞了。   程澈非常惜命,紧紧贴在沈凡后背。   “操了,你不是说不远吗?”车骑了一阵,程澈顶风在沈凡耳边吼着。   “是不远,但我好像骑过了。”沈凡吼了回去。   “擦,气笑我了。”程澈看风要刮掉了沈凡的面罩,伸手帮他扶住。   “对了,”程澈在他耳边说,“你回去过了啊。”   “嗯。”沈凡微微点了下头,程澈没听到,但是手感觉到了。   程澈跟着沈凡看前方的路,没再说话。   他跟沈凡算是心照不宣了,沈凡能预料到他姑会给他打电话,而且也预料到了他不会正面劝他,这样的沈凡,程澈觉得自己真的不用伸手去管什么。   沈凡是那种心里很有数的人,他在按照他学来的规矩办事儿,心里有个十分清楚的目标,处理事情非常理性。   但很明显的缺点是少了点人情味儿。   而人情味儿,这玩意程澈倒是有,倒也没妨碍他该混账的时候真混账。   他闻着沈凡身上那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儿,偏头看见沈凡后脖颈的露出来的伤。   突然觉得沈凡这种人,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是最好相处的人。   没有废话,无需关心,遇事办事。   也挺好的。   沈凡停在了一家门脸儿不大,但特精致的饭店,照比上次张铭挑的地方,这个地方看起来高大上了很多,环境很好,里面都是中式,程澈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装饰,仿佛读到了「穷逼,我这里很贵」。   “我请客。”沈凡把电动车停到了对应位置,程澈下了车,还在盯着门口那。   每进去一桌,门口的礼仪就行个礼问好。   “你请?”程澈转过头看着沈凡。   沈凡点头。   “带够钱了吗?别到时候给我押这儿,”程澈皱着眉说。   “带够了,”沈凡轻推了他一下说,“进去吧。”   “沈老师,我有疑问。”程澈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说。”沈凡回头看着他。   “你是要包养我吗?”程澈单刀直入。   沈凡愣了一秒,突然笑了:“吃顿饭就能包养你了?不怎么值钱啊。”   “那倒也不是,”程澈说,“至少三顿吧。”   “小时候,我妈带我上这儿来过,”沈凡说,“有几个菜挺喜欢的,我想吃。”   沈凡推开了门。   这儿属于那种私房菜,价目表程澈压根没敢看,全权交给了沈凡点,呈上来的菜碗都不大,特别精致,味道几乎都是程澈没尝过的,程澈不挑什么东西吃,但也知道这玩意确实贵有贵的道理。   “不吃了,太补了,我感觉我半夜得喷鼻血。”程澈拿过盘子里叠成小方块的餐巾,“可以用吧。”   沈凡点了点头。   吃完差不多九点了,程澈那边十点多就关门儿了,如果不及时进去,他还得向大妈撒一波娇,想要撤退,但看沈凡好像没那意思。   “喝点吗?”沈凡吃的也差不多了。   “呃,都行,你想喝?”程澈问,“你会喝?”   “喝酒用学?我长嘴不就行吗?”沈凡擦了擦手,起身去结账。   程澈盯着餐盘儿叹了口气,今儿是甭想回去了,搁这儿舍命陪沈凡吧…   出去的时候,门口礼仪为他们俩开门,程澈还跟人说了声「谢谢」。   “想去什么场?清吧?”程澈往旁边挪了挪才掏出烟来抽,在里面压根没敢拿。   “去热闹的。”沈凡说。   程澈笑了:“沈老师,你是憋着了吗?”   “还行。”沈凡说。   “就我俩去?”程澈问,“会不会太愣。”   “你可以叫人。”沈凡说。   “那我问问。”程澈拿出手机,在他们的小群组里发了个消息,他们这群大家都不屏蔽,不一会儿都回了,但不是没空就是上班,再不就陪对象。   “没人啊。”程澈把烟掐灭,转头看沈凡的时候,沈凡正在拿扫电动车。   “上车。”沈凡又跨上了。   “操了,人家去玩儿恨不得租个跑车去,你他妈又要带我骑电动车,还是咱俩人骑一个。”程澈有点接受不了。   “去喝点酒,管我什么交通工具干什么,而且我感觉这比跑车好,”沈凡拉了一下电动车上的手铃,“你听这声,清脆悦耳。”   “别跟我瞎用成语了,”程澈朝着他走过去,坐上了,“下回你跟我回村儿里,电三驴子车可多了,比这还爽,风驰电掣的。”   “行。”沈凡笑了下。   “城里人,没见识。”程澈又贴住沈凡。   “给我开个导航啊,不然我还得骑过。”沈凡启动电动车。   “收到收到,这里程主播为你播报前方路况。”程澈举起导航盯着路口。   开出去这一道酒吧很多,他们挑了家大的,去了也没用等位,就剩个临近DJ台下面的位置,价格自不用说的昂贵,但没关系,我们的沈老师非常之rich。   也没什么去经验,反正人家推荐什么,沈凡就点头。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就我们俩人,要喝死啊?”程澈拦下了他,抬头跟服务员说,“谢了,就这些。”   酒和果盘上来的很快,满满登登摆了一桌子,场也开了,DJ开始打碟。   沈凡握着手里的酒刚要喝,抬一半突然被程澈拦住,程澈笑着看着他,把自己酒杯端过来跟他撞了一下。   程澈微微仰了下头,干了。   沈凡抿了一口,酒精度挺高,有点呛到了,咳了一下。   “慢点喝。”程澈看着他勾了下嘴角。   沈凡看着程澈,各色灯光打在程澈的脸上,每一种颜色下的他,轮廓都很好看。   程澈穿的很素,非黑即白,但单看他这张脸就很抢眼,那种很会玩儿的男生,眉梢眼角会跃动着不怀好意的笑,浑身上下透露危险气质,在这种昏黄喧闹里,像是属于他的领地。   渣男脸唷。   “玩骰子吗?”程澈叼着烟,从桌子下面掏出来骰盅,冲着他喊。   太吵了,沈凡勉强听清楚,喊了回去:“我不会。”   “我教你。”程澈笑着。   终于有他程澈在沈老师面前的发挥空间了,程澈意图大展身手。   他简单的讲了规则,沈凡领悟力还挺高的,听完一遍就明白了。   “会了啊,开始摇吧。”程澈一看就是老油条了,摇头晃脑的在那摇骰盅,都把沈凡看乐了。   “别他妈逗我。”沈凡简单摇了两下。   “你先喊吧。”程澈说。   “6个六。”沈凡说。   “喊这么大?”程澈一下懵了,“年轻人,你很勇敢嘛。”   沈凡笑着不说话。   “开你。”程澈盯着沈凡的眼睛,试图看出一点端倪。   “输了什么惩罚?”沈凡手按在骰盅上。   “哟,你还挺上道,”程澈搂了一把头发,“输了就…上台上跳一段。”   这场子中间有一个T形跳板,后场中间也有长条台子,他俩卡座的前面就有一块,站在上面晃晃悠悠的。   “这对你来说叫惩罚?”沈凡提出质疑。   “操,那跳骚的。”程澈加码了。   “好,”沈凡笑着把骰盅揭开,骰盅里5个六,加上程澈的1个,正好。   “这次试水,再来三局两胜。”沈凡说。   程澈点了点头,抬杯喝了口酒,他的一口,半杯能下去。   “来吧,继续,”程澈开始认真了,冲着沈凡挑眉说,“我先喊?”   沈凡点头。   “6个六。”程澈呲着一排小白牙。   沈凡低头想了下:“开。”   “你不信我?”程澈看着他。   沈凡没说话,让他开盅。   程澈慢悠悠打开,连1个六都没有。   接着后面的两把,程澈都输了。   “摇骰子也输你,怎么你猜我,一猜一个准儿呢?”程澈没少喝,贴在沈凡耳边说话,酒气很重。   “你爱赌。”沈凡拿起一块水果。   “嗯,是。”程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爱赌,赌得大,但不是金额上的大小,是手上什么都没有,都敢去搏一把的胆量大。   “我得去跳骚舞了。”程澈抬手又喝了一口,“我壮壮胆。”   沈凡海豹式鼓掌。   酒精作祟,人都玩开了。   兴奋,上头。   程澈站起身,朝着台上走,里面人挺多的,程澈站在边上,面对着沈凡,就见沈凡默默的举起了手机。   程澈冲他竖了个中指。   沈凡冲他比了个OK,意思他这边录像就位了;   正卡在DJ换了个曲儿,粤语的RAP,节奏特强。   程澈很有韵律感,前奏几个音,程澈踩了几个点算是酝酿一下,紧接着就骚起来了。   程澈指着沈凡,然后了开始扭、动!   “我操…”沈凡看着手机屏幕都有点被骚到了。   程澈也太他妈会了。   搁家没少练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这…你也行?”沈凡问。   沈凡揉了一把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手机要拿不稳了。   屏幕里,搔首弄姿那人逆着光,颈线、腰线显得那么清晰,放肆,明目张胆。   轻佻感变成色相撩人,被锁定,被无限放大,让禁欲的人动了妄念。   真要拿不住了。   手抖心动。   沈凡身后有一桌女生尖叫了起来,他过回头,发现她们也有人举起手机了。   程澈在台上面笑着,好像看见了,冲着沈凡眨了下眼,从跳板上蹦了下来。   “录好了?”程澈走回来,坐到座位。   “嗯。”沈凡咽了一下。   “拿回去好好欣赏吧,”程澈给自己倒酒,“我一般可不轻易展示。”   “敬你。”沈凡举起杯。   “敬我什么?”程澈举杯的手停住。   “够浪,”沈凡说完,干了一口杯,“比我今天早上见的海都浪。”   程澈笑着骂了他一句。   场里音乐震天响,胸腔都跟着产生共鸣,沈凡有点迷糊,余光里,旁边一直有手机对着他们闪灯,八成都是在拍程澈的。   “喝多了?”程澈把头凑过来问他。   沈凡摇了摇头。   只是有点晕,天旋地转的,四周的大屏幕飞转着太空人,沈凡第一次有种脱离地面的感觉,飘了起来。   原来不仅可以靠数字麻痹自己,酒精也可以。   “我看你是到位了。”程澈把他的酒倒在了自己杯里,喊服务员要了个矿泉水。   “扶你去沙发歇会?”程澈又问他。   “不用,”沈凡冲着桌上的灯说,“墨叽。”   程澈啧了一声。   “帅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男生过来,拍了一下程澈肩膀,程澈以为矿泉水来了,刚要说声「谢」,扭过头发现着装不对。   “那个打扰一下啊,我那桌有小姑娘想要你联系方式。”那男生说。   “啊,不了,不好意思啊。”程澈客气地说。   那男生点了下头就回去了。   沈凡注意力被吸引了一秒,又转回来盯着桌子上的小灯。   程澈开始清剩下酒,挺贵点的,不能浪费!   可能是看程澈一个人在喝,而他的同伴已经歇菜,就来了几个女孩来敬酒。   年轻人嘛,都好交朋友的。   程澈挺配合,跟着一群不认识的人喝了好几杯。   “你是网红么?”那堆儿里有人问。   “不是。”程澈摇了摇头。   “哦,就你跟你这小朋友俩人来的啊?”那人问。   程澈点了点头。   社交牛逼的程澈今天发挥失常,没什么兴致跟人闲侃,眼睛一直留意着沈凡那。   这货从他下场跟他干完那一杯就开始直眼了。   最后喝得差不多了,还剩下点,程澈再舍不得也得扔那了,他看了眼表,已经一点多了,脑袋凑到在沈凡那说:“走啊?”   沈凡胃里有些翻腾,没劲儿说话,就点了点头。   “那个,我们先走了啊。”程澈拽起沈凡,跟着刚才一起喝酒的那群人说。   “留个联系方式,下回一起出来啊?”刚一起喝酒里的一个人说。   程澈笑着摇了摇头,挺不好意思的,快速地走了出去。   这点儿出去已经是大半夜了,这俩人都没少喝,也没存什么东西,相互搀扶着直接走出了大门。   “手机,钱包,钥匙,”程澈说,“检查一下。”   “都在。”沈凡摸了摸裤兜。   “没从里面顺什么东西出来吧?”程澈说,“我看你盯人那灯挺久。”   “没拿。”沈凡肯定地说。   程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阵儿的沈老师莫名可爱,俩字俩字蹦,看着特乖。   “那好,”程澈撑着沈凡往前走,“我们继续前进。”   这门外边确实停了不少豪车,旁边草坪上也躺了不少人,都是喝挂了的。   “咱的小电动呢。”沈凡说了一个较长的句子。   “还惦记什么电动啊,打车回了。”程澈说。   “回哪?”沈凡问。   回哪,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沈凡应该是不想回家的,程澈那边关门了,他们俩这么回去也不可能。   纯纯有家不回,流浪之夜。   “你站住啊,”程澈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我订个房间。”   “程澈。”沈凡叫了他一声。   “嗯?”程澈看他,“怎么了?”   “想吐。”沈凡说。   “啧,”程澈给他扶到路边垃圾桶,程澈看里面是刚换的垃圾袋,还算干净,指着说,“来来,朝这儿吐。”   沈凡很隆重地对着垃圾桶,呕了一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不行。”沈凡揉了揉胃。   “我帮你。”程澈说。   沈凡还没回过味儿来他要怎么个帮法,一只手就朝自己嘴里伸来了。   “操!”沈凡闪开脸,“不用!”   “我这效果可好了,一下你就吐。”程澈特认真地说。   “不要。”沈凡果断拒绝。   “嫌脏啊,那还有个办法。”程澈绕到他身后,环着沈凡的腰,手勒住了沈凡的小腹上方。   “干什么?”沈凡皱起眉。   “汉姆立克急救法!”程澈勒紧了沈凡说。   “我…”沈凡懵圈了一秒钟,“我操你大爷,程澈!”   程澈听见被骂,松了手:“这么难伺候呢,那你就难受着吧。”   “有用这招的?”沈凡问。   我喝酒少你别骗我。   “也没,我刚想的。”程澈转到他旁边,看到沈凡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给我滚」。   在这垃圾桶这儿一通折腾,最后沈凡决定,让自己安安静静歇一会,坐在马路边吹一吹风,程澈同意,电线杆子似的站在他身边戳着手机。   “哎,这是那人不?”从酒吧里出来几个小姑娘。   “是是是!快去!”她的朋友跟着说,“刚才就被人抢先了,快去!”   程澈听见说话声,一抬头发现面前已经站了几个人,他吓一跳。   对方小姑娘先爽朗地开口说话了:“那个…你朋友喝多了?咱们有人开车来的,没喝酒,送你们一道吧。”   程澈低头看了眼沈凡,沈凡也没抬头,盯着地。   “不用了,”程澈说,“我们离这不远,两步就走回去了。”   “啊…那好吧,”小姑娘有些遗憾,又笑着说,“刚我在台上看见你了,你跳得…挺好看的。”   “啊,”程澈突然不好意思了,“我闹着玩的。”   跳骚舞可以,切忌以如此骚的姿态认识朋友。   那么你的骚印象将永远定格在对方脑子里。   “能加个微信吗,帅哥?”女孩旁边的朋友帮腔。   “不…了吧。”程澈笑着摇了摇头。   一直看地的沈凡突然抬起头,看了程澈一眼。   “那好吧…”小姑娘拉着朋友的手慢慢走开了。   程澈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他弯下腰去拉沈凡:“起来吧,差不多走了。”   他这一拉没拉动沈凡,被沈凡突然伸出来的手拽得一歪,膝盖一疼,半个身子栽沈凡身上,勉强用手拄着地,没彻底翻了。   “我操,沈凡,干什么!”程澈被吓到了,突然在耳边感受到了沈凡的气息。   “你…”沈凡带着醉意,手拽着程澈的衣服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啊?”   嗯?操!   程澈大脑一瞬间空白了。   这个问题他没问过自己,但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答案猛然清晰。   程澈对于这种事不是很在意,是或不是他都不能怎么样,他有一堆事儿要忙,这一部分在他诸多问题上根本排不上号。   也可能因为没跟任何人谈过恋爱,没有过什么情愫,程澈在关于这方面几乎没有过任何烦恼。   看着挺浪,实际行动保持零记录。   但让他在别人面前承认,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他还没准备好。去受着别人的眼光,担着别人的议论,去心生芥蒂,他感觉特没意思。   “还行吧。”程澈停了好几秒才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想把这一切弄得麻烦了。   “嘁,”沈凡发出一声嘲笑音,“是都行,还是都不行。”   程澈皱了下眉:“我行。”   沈凡笑了下:“行?”   程澈转头看着沈凡,「嗯」了一声。   沈凡松了手:“懂。”   程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被看穿的感觉,即使自己的回答是如此迷幻朦胧,鬼都听不懂,但沈凡的表情就是他刚才说的那个字「懂」。   都懂。   这感觉让人不爽。   程澈支着沈凡站起身来,沈凡也起身拍了拍灰,俩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我开了…”程澈说话,但说一半突然又卡住了,他想说我开了房,但接着上面的对话,突然不好开口了。   “走吧,”沈凡朝着马路看去,“远不远?”   “不远,就那儿。”程澈指着不远处的一家亮着灯的小宾馆。   大半夜给前台叫醒的时候,前台的表情一般要么懵,要么很不爽,这家就是后者。   “这边就剩一间了,不可以换房了啊。”前台没好气地说,这意思让他们别来打扰,爱住住,不住滚。   “知道了。”程澈也学着前台很不爽的语气说。   前台看了他俩一眼,又说:“身份证!”   “没带,说号。”程澈说。   “多少?”前台拉开键盘。   程澈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沈凡听到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在程澈扫完脸之后,自己也跟着报了。   程澈没什么表情,拿到前台给的房卡后,往楼梯上走,楼梯窄,他俩只能一前一后的走。   “你比我大。”沈凡跟在程澈后面,用平淡的语气说。   “嗯,被你发现了。”程澈一瘸一拐地上着楼,脸朝着前面。   大了一岁多。   沈凡上学不算早,他在同年级里也算大的,他知道程澈是复读,以为应该跟自己差不多,突然知道还是挺意外的。   程澈蹲完这一级,基本跟同年级会差两三岁…   “上学晚,比你多玩了一年泥巴,”程澈走在前面慢悠悠地说,“不用羡慕。”   沈凡笑了下,跟在他身后。   上楼费劲,走道费劲,就跳骚舞不费劲的程澈用时4分钟爬了到了二楼。   斜对着楼梯口那间就是他俩的房间,程澈刷卡进去,屋里一片漆黑。   他把门卡插在卡槽,打开灯。   “操。”程澈惊了一下,站住了脚,后面的沈凡上前朝着屋里看了眼。   屋里,墙是粉红色,床是大圆床…   墙上挂着皮鞭子、软皮手铐脚链…   大写的情趣房…   “这…你也行?”沈凡问。   作者有话说:   沈凡:订这种房间,你真的好骚!   程澈:误会!误会!完全是误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倒v开始)   假肢可贵了,程澈你按不起!   “你这是比我多玩了一年泥巴?”沈凡走进了房间, 看着墙上各种用具。   “我不知道这…”程澈看到沈凡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突然没什么正经解释的欲望了,干脆说,“我带你长长见识行了吧。”   “确实长了。”沈凡回头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程澈斜了他一眼,跟着走了进去,房间很小,进屋右手边是卫生间, 过了就是床, 两步道就能从门口走到窗边,卫生间透明门,连个帘子都没有, 床上还似乎有着人类毛发。   白天,不, 就刚才他们俩刚从大几千的酒桌上退下来,一转眼给沈凡安排进这种地方。   虽然对他来说也不是很便宜,但落差实在明显,何况还沾着这些不着调。   这种地方他能呆, 更破的地方为了省钱也都住过, 但沈凡从头到脚跟这儿格格不入。   “要不换一家?”程澈看着环境实在太差,有点不好意思委屈沈凡。   “别折腾了,”沈凡看了一圈,“这儿挺好。”   程澈叹了口气:“那你…慢慢欣赏吧, 我洗把脸去。”   他把手机扔在床上, 转身进了透明门的卫生间。   沈凡的目光从墙上转移, 这屋里一切都挺新奇的, 床头那镶着个电子屏幕, 像是坏了,旁边几个按钮,他走过去戳了两下,看着按钮旁边的说明。   “哎,这床还是电动的。”沈凡说了一句。   程澈在卫生间洗着脸,屁大个地方,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使劲揉了揉。   无语,超级无敌螺旋桨无语。   刚被火眼金睛的沈凡看穿,扭头就带沈凡来这种地方,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但他也懒得去解释自己,或者去问「你怎么想,你怎么看,你介不介意」这些废话。   但就目前来看,沈凡反应很淡定,能体现出来的只是对情/趣房间的各种好奇。   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沈凡手里拿了个皮本子正看着,那表情跟什么学术研究似的,听见他出来的动静,抬头冲他举起来挥了挥。   “这儿还有…”沈凡刚要说。   “打住,我不想听!”程澈捂住耳朵。   “你不好奇?”沈凡问。   “不好奇!”程澈果断地说。   “常来?”沈凡笑着问。   “你今天话很多啊,沈老师。”程澈瞪了他一眼。   沈凡笑着低下头又翻了一页。   程澈走到沈凡边上,抽出来那本子扔到窗台上:“别看了,去洗漱。”   “好。”沈凡冲他笑着,站起身去了卫生间,他动作很快,简单刷个牙,用水擦了一把后脖颈,淋着水想找条毛巾擦脸,转身看见程澈站在门口。   “拿这个擦吧,别用他那个毛巾。”程澈冲着他扔了一包纸过来。   沈凡擦完出来,发现床很明显的被整理过了,程澈手里端着泡面桶问:“吃吗?”   “你饿了?”沈凡问。   “不饿,想吃。”程澈看着他。   “我不吃,”沈凡坐到床上,人还弹了一下,“刷完牙了。”   “那我煮完你别馋得流口水啊,”程澈撕开泡面盖,找了茶壶做上水,“一会儿得满屋子飘香。”   沈凡没说话,转到床头去不知道研究什么去了。   午夜飘香泡面很快泡好了,味确实飘了一屋子,程澈搬了个凳子,背对着床,把泡面端到电视柜上。   “真不吃?”程澈掰开叉子搅了搅,“红烧牛肉味的。”   “不。”沈凡低低应了一声。   程澈没看他,他挑起一叉子泡面开始吐露,沈凡突然叫了他一声:“程澈。”   程澈嘴里没吃完,端着泡面回过头来。   沈凡按下了床头某个按钮,整张床开始上上下下的震动…   真电动,震动声儿特别有劲。   呜呜呜污——   “咳…操!”程澈呛了一下,泡面差点端洒了。   沈凡又按了一下,震动幅度更大了,居然还是带档的!   “我操,快关了!”程澈把泡面放下,“这么大动静一会儿有人投诉了。”   “好。”沈凡笑着找到对应按钮,给关了。   程澈看着沈凡,城墙厚的脸莫名感到发烫。   这感觉就像他一老色批带着小白兔来玩,结果小白兔虽然没经验,但靠着这种无知的天真坦率、落落大方,反手给他调戏了,老脸通红。   整不会了。   程澈攒了半天的话,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说了一句世贤语录:“你好骚啊。”   “比你差点。”沈凡还在笑,快上不来气儿了。   “沈老师谦虚了。”程澈转回身,继续吃泡面。   吃完,程澈才去刷了个牙,转身想嘘嘘的时候,发现一点遮挡没有,他转头透过玻璃看了看沈凡。   沈凡叼着根烟,正用遥控器开电视,怎么按都不亮,余光扫到程澈,转过头跟他对视上。   从程澈手放的位置姿势是能够看出来他要干什么。   “跟我不用不好意思,”沈凡把烟从嘴上拿下来,乐了下,“我都给你提过裤子。”   “哈?”程澈瞪大了眼睛。   “你喝多那天,”沈凡不经意地说,转头看着电视屏幕,手还在按着遥控器,“赖在马桶上不出来,当时我还挺怕你吃屎的。”   “操,”程澈无奈笑笑,“谢你啊。”   “客气了。”沈凡摆了摆手。   两点半了。   程澈不是特别能熬的人,已经不行了,但沈凡还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电视被打开,正不停地用遥控器换台。   “挺晚了,”程澈坐在床上睁不开眼睛,“睡吧。”   沈凡换台的手一顿,电视节目是个综艺,里面一阵一阵笑声传来,沈凡犹豫了一下,按下遥控器,关了电视。   从吵闹变安静的时候,静得会很突兀。   床头有关联着的开关,一排,也不知道哪个是,程澈一长胳膊,想看能不能关上灯。   啪。   房间里霎时暗淡了下来,头顶那大灯灭了,但转成灯围亮,整个房间铺满了暧昧,粉嘟嘟的。   操!造孽啊!程澈疯了似的不停切换,想把灯彻底闭上。   “诶,晃瞎了,”沈凡挡上眼睛,“你找准。”   程澈挨个试了一遍,好家伙,五颜六色的,有的还带着小心心来回飘。   他终于知道这儿为什么环境这么差,价格也不便宜了,都贴这灯上了吧!   “我拔卡。”程澈下地,伸手把房卡拿出来,整个屋的电源就断了,房间彻底暗下来,程澈才又爬上床。   跟之前在沈凡家里不一样,那次他基本上没什么意识,不比现在,他人半清半醒,酒精催得那兴奋劲儿还残留了点,清醒那部分告诉他还是离沈凡远点比较好。   他挑了个靠边一点的地方躺下,感觉整个人是斜着的。   “我操这床又什么毛病?”程澈嘟囔一句。   沈凡拍了拍他俩中间的地方说:“有个坑。”   程澈服了,他翻个了身,背对着沈凡,但整个人朝着坑里缓缓掉去。   彻底服了,没脾气了。   程澈叹了口气,另一边听见沈凡躺下的声音,而且在好像在笑。   “乐什么啊?”程澈问。   “没事儿。”沈凡还在笑。   “别笑了,”程澈叹了口气,“笑精神就睡不着了。”   “嗯,好。”沈凡说。   缓缓掉在坑里的程澈后背最终挨着沈凡的手臂,他人已经困透了,闭上眼睛的片刻脑袋里还迷迷糊糊转着沈凡今天问得问题,还有沈红在电话里的焦心。   于是他也就没做什么好梦,梦里他有好多个手机,好多人在给他同时打电话,他根本接不过来,接起来的每个电话都在有人质问他。   男声,女声,还居然有童声,程澈的嘴怎么也张不开,说不出来话,心里很难受。   房门「咣」的响了一声,把程澈从梦里惊醒,他猛地睁开了眼,烦躁的手机铃声从脑海消失,四周一片寂静。   他回了两秒的神,马上意识到,门怎么响了,谁进来了?   程澈下意识往身边一摸,是空的。   “沈凡!”程澈喊了一声。   屋里没人。   刚那门声是沈凡出去了!   “操。”程澈皱着眉,眼睛干涩得不行,亮了一下手机,他妈的凌晨3点半!   程澈从床上弹起来,给沈凡打了个电话,手机震动的声在房间内响起。   程澈被吓了一激灵,跟着屏幕亮光摸到沈凡的手机,下面还压着钱包。   靠!   程澈直接从床上蹦下来,踩上鞋就追了出去。   沈红多次跟他说,沈凡不正常不正常,他没信,没觉得,这他妈要是在他手里出了事儿,他担不起。   人在十分焦急的时候会忘记疼痛,比如程澈这膝盖,他两步并三步的跑下楼,就在下最后一步的时候感觉到了疼,差点给前台跪了。   他推开门冲到街上,左右两边看,在一边路灯底下看见了沈凡那白毛的背影。   “沈凡!”程澈当街吼了一声,也顾不上扰不扰民了。   周围都挺静的,沈凡听见这一嗓子像是被吓了一下,停下脚,回头看了过去。   “你干什么去!”程澈一瘸一瘸地跑了过来。   “我…”沈凡的表情有点懵。   “你他妈的大半夜要去哪?”程澈脾气上来了,直接打断了他。   “烟抽没了,”沈凡愣愣地说,“我去买盒烟。”   “你手机和钱包都没拿,你怎么买?”程澈把手里沈凡的手机杵到了沈凡身上。   “啊,”沈凡被怼得往后退了一步,接过手机,“我忘了。”   忘了…忘了?!   程澈皱着眉,眼睛一低,发现沈凡穿的是宾馆的一次性拖鞋。   他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当时手机上说的躁狂是什么,突发奇想,不知疲倦,行为跟不上思维。   “你至少告诉我一声啊。”程澈把语气放得尽量和缓。   “我看你睡着。”沈凡说。   程澈瞪着他没再说话,因为肝火顶着,他怕拿捏不好语气激到沈凡,一把拉住沈凡往回走,走到一半,停住了脚,回头控制不住地恶狠狠的问:“你还买吗?”   “不用了吧。”沈凡愣了下。   程澈暗骂了一声,拿出自己手机搜了个24小时的便利店,拖着沈凡进去买了包烟,紧接着又拎着他上楼,回到了他们的情/趣间。   房门被程澈关上,程澈站着一分钟没动,腿好他妈疼!   别要了,按个假肢得了!   假肢可贵了,程澈你按不起!   沈凡坐到床边低着头,程澈把烟扔给了沈凡,沉默了一下说:“大半夜醒来,发现跟自己一起躺着的人不在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我希望你牢记一下。”   沈凡一直有点愣愣的样子,点了点头,烟,他也没拆包。   程澈跟着坐到床上,后背出了一层汗,衣服都贴身上了,他喘了几口气,让呼吸放平,然后开口问:“你怎么了?”   他不想知道沈凡跟家里的事儿,可能是因为自己烂事一堆,他挺不爱跟人提的,对别人家里的事儿他也缄口不问。   但他想知道,沈凡,怎么了。   沈凡抬起头,消瘦的锁骨盛着窗外的月光,整个人薄得像纸片儿,一声不响。   “你生病了?”程澈又问。   患有心理精神疾病。   好像是个无可争议的事儿了,试图维系的「正常」在一点点的剥落,无处遁形。   前一秒沈凡还考虑说句我还好,但这种答案就像程澈回答的「还行吧」一样。   即便模棱两可,答案在外人听来也是清晰的,所以他放弃了这种回答。   “嗯。”沈凡特别轻地说。   轻得像半空中泡沫破碎的声儿。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我怕阳/痿。”   狭小且充满情与欲的空间里的两个人静默地坐着。   沈凡的手捏着程澈扔给他的烟, 一下又一下,他想捕捉到程澈的一些反应,但对方窝在暗里, 只能看清白色的上衣。   “你去过医院了吗?”黑暗里人动了动,缓缓开口。   “去了。”沈凡没犹豫地回答。   “怎么说?”程澈问。   “我不清楚。”沈凡说。   “你有什么感觉吗?”程澈声音很低,抬手揉了揉眼睛,疲惫感突然爬满了全身, 从突然的紧绷到放松, 让他脱劲儿了。   沈凡从程澈身上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地脚线。   要怎么去解释自己的感觉?   这可能就是一直困扰着沈凡的问题,徘徊在各种想法之间, 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混乱。   脑海中会浮现奇妙的画面。   细胞在分裂,一个变两个, 两个变四个,直到视野内充满了欺压着的细胞,它们不断膨大,然后破碎,重新开始。   不断地克制自己, 质疑自己。   不断地瓦解自己, 重构自己。   如果真实回答测试题,那份诊断报告上的平均分, 标准差会是什么样的?   罗列着的表格带着名词解释,90项的症状清单与人格测试, 躯体化、强迫性、人际关系敏感化…   说谎、诈病、癔病、校正、疑病、抑郁、偏执、社会内向、精神分裂…   遇上它们是什么感觉?   “疯了的感觉。”沈凡淡淡地说。   程澈手指蜷了下:“有在吃药吗?”   “没有。”沈凡回答。   程澈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到底好不好, 犹豫过后, 最终还是开口了:“还是吃点吧。”   “为什么?”沈凡问。   程澈愣了下。   有病就吃药, 还他妈问为什么?   “因为药是花钱买的, 不吃浪费…”程澈憋了半天说。   “我怕阳/痿。”沈凡轻笑。   “你…”程澈噎住了,他倒也听说过一些药物可能会有副作用,这块儿突然没什么发言权了。   “那你目前处于什么状态?”程澈问。   “现在?你看不出来?”沈凡反问。   程澈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确实看不出来,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个笨比,学不明白习,也看不明白沈凡,也可能是真的跟沈凡相处时间不长,因为这一次太突然了,才看到了沈凡的破绽。   程澈平常是个挺暖的人,但沈凡这种情况对他来说难度系数偏高。   一时间千头万绪,想说点什么,感觉得好好组织一下,但脑子已经转不动了,而且现在也不是什么促膝长谈的好时间,都凌晨了!   程澈垂着眼睛,狠狠的闭了闭。   太他妈困了啊…   他默默起身,伸手从墙上取下来一样东西,走进了卫生间。   沈凡没看清他拿了什么进去,听见卫生间传来水声,程澈出来的时候拿着纸巾在擦拭着什么,到自己面前才看清是个那上面的皮质手铐。   也不知道洗一下表皮有什么用?   程澈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介绍一下自己这种行为,但他困得像狗,强撑着的清醒,就剩下最后一根弦,不想费力解释了。   累炸了!   他打开一个皮质手铐上的铁扣,套在了沈凡的手腕上,狠狠一勒,但这玩意不是真锁人的东西,怎么勒都会松回去。   他睁着一只眼睛,把另一个打开后扣在了自己的手腕。   还是很松动,程澈犹豫要不要把脚链也带上,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伸手再去拿的力气,拉倒吧…   “睡觉。”程澈虚弱地说。   沈凡懵住了。   任由程澈将他拖着到了床上,程澈看他坐着,伸出另一只手扳着他的肩膀给他按倒。   然后程澈又迟缓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看好距离后,狠狠地砸在枕头上,跟着沈凡这边都晃了下。   沈凡低头垂眼往下看去。   两只手被一个红色的情/趣手铐连在一起,静静的放在纯白褶皱的被子上。   这是程澈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是应该被栓住吗?   …   他转过头看向程澈的侧脸。   程澈阖着目,鼻梁高挺,嘴唇微张着,呼吸很沉。   30秒可能都没有,程澈就入睡了。   沈凡盯了会儿,心底开始发痒,想起身,想去解开手铐,诸多冲动在横冲直撞,他吞咽了一下,强忍了忍,努力地闭上眼,又睁开,再次闭上。   沈凡使劲儿抠了抠自己的手心,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停下来,别动。   他累了。   第二天早上,程澈该死的生物钟让他在七点醒了一次,发现衣服半夜又让自己脱了,就挂在连着沈凡的手铐那,沈凡在睡觉,他又合上眼。   第二次,八点多又醒了一次,可能是睡冷了,他把手盖在肚子上,连着沈凡的手一块儿,摸着自己的肚皮,他看了眼沈凡,沈凡还是睡着。   第三次,十点,被窗外的汽笛声儿吵醒,睁看眼看见沈凡坐起来,正在抽烟,拷着的手摆着别扭的姿势。   程澈清咳了一声。   沈凡动了一下,回过头看他:“睡够了?”   “嗯。”程澈坐起身,发了两秒的呆后,解开手铐,把衣服套上了。   “是不是得退房了?”程澈说。   “差不多。”沈凡把烟掐灭。   “那走。”程澈微微弯了下腿想跪起来,这一弯,差点酸爽出眼泪,他猛地揉了把脸。   完了,严重了。   沈凡站起身,捡起床上的手铐看了看说:“不虚此行。”   程澈听着苦笑了一下,按了按眼眶,低头去踩自己的鞋。   “回家吗?”程澈眯着眼,他们俩从宾馆出来,并肩站在大马路上,一时间都睁不开眼。   “我去我姑那,”沈红昨晚上发来的消息让他去,沈凡一直没回,打算直接去了,“顺道送你回寝室吧。”   “不怎么顺,”程澈说,“你还得在里面调头,不用送我了。”   沈凡哦了一声,伸手招了路边的车,一个出租车直接刹到了沈凡面前。   “我走了啊。”沈凡打开车门回头说。   “啊…”程澈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只能闻到点儿汽车尾气,沈凡已经扬长而去。   这告别的有点太突然了。   “渣男啊!”程澈看着远走的车屁股,骂了一句。   满道的出租车冲着程澈示意,程澈还是单腿蹦到了公交站,上车坐了几站后,到附属医院下了车。   “把裤腿撸高点,我看看。”大夫弯着腰看着程澈的膝盖,端详了一阵,“你这有点肿啊,摔了几天了?”   “三天吧,昨天不小心动了下,感觉好像有点见重,”程澈有点担心了,“大夫我这多久能恢复?”   大夫坐回办公桌前,点着电脑,慢悠悠说:“你这表面看不出来是什么损伤,我没法给你下定论,照个核磁共振吧,你得先去一楼交费。”   “哦。”程澈看了眼自己的挂号单子。   “然后去三楼,右手边走到头那就是,”大夫低头狂草了一下病历本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来的?”   “嗯。”程澈点头。   “那多不方便啊。”大夫感叹一声,扣上笔,继续去点电脑去了。   “1040元。”玻璃里面工作人员说,“扫一下二维码付款。”   “多钱?”程澈稍微弯了弯腰,想听清楚点。   “上面写着呢。”工作人员指了指朝着外面电子显示屏。   1040。   没听错。   “快点交啊,后面还有人排队呢。”工作人员催促说。   “先不用了,谢…”程澈没说完。   里面的人看都没看他一眼,摔了下鼠标:“这预约还得取消…费劲。”   程澈转身朝外走,把手里的攥着的单子团成了团。   沈凡很急促地敲响了他姑家的门,开门的是李琪琪,打了招呼之后,李琪琪冲着卧室喊了一嗓子:“妈,哥来了。”   “好,等一下啊小凡。”沈红好像在卧室打着电话。   沈凡坐在沙发上,把烟灰缸挪来挪去,最终挪到自己眼前,点上了一根烟。   李琪琪眯了眯眼:“哥…你…”   “不喜欢?”沈凡换手拿烟,离李琪琪远了点。   “不是,哥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烟味吗?”李琪琪说,“怎么自己抽上了?”   沈凡没等回话,沈红就从卧室里出来了,看见沈凡抽烟,也愣了一下。   “姑。”沈凡叫了一声。   沈红点了下头,保持着镇定的语气问:“程澈回去了?”   “嗯。”沈凡弹了下烟灰。   “小凡,”沈红若无其事地坐到他身边说,“你爸太冲动,就那个德行,我们不跟他一样的。”   沈凡点了下头,继续听着。   “你的事儿,我跟你爸说了,他也挺内疚的,我们商量了一下,要不要你再去做一次检查去看看,上一次挺突然的,估计你也没准备好,我们再去看看好吗?”沈红温和地说。   “上回不是都开药了么?”沈凡掐灭了烟,又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开始剥,“没必要再做一遍,浪费时间。”   沈红顿了顿,沈凡的把戏没骗过医生,她的把戏更骗不过沈凡,而且沈凡很不领情。   “我知道我躁狂,但我没有,也不会有自杀倾向。”沈凡很自信地说,扔了一块橘子在嘴里嚼。   “嗯,姑知道你不会。”沈红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眉头紧锁。   沈凡笑着看了一眼他姑。   这可能是老沈家的传统,拐弯抹角,安抚式教育,永远要一层窗户纸为彼此遮羞。   “那你这段时间在这儿住吧,你爸忙,在这儿我给你做饭什么的也方便。”沈红一贯的和蔼,拍了拍沈凡的腿。   “不,”沈凡摇头,“家里还有程有缘。”   “程澈那个猫吗?”沈红问。   沈凡点头。   沈红沉默了一下。   “哥,你以前不也不喜欢猫吗?”李琪琪突然说,“你变好多哦。”   作者有话说:   wb@青狸哭;   找了两位小哥录了一小小段广播?(没脸说是剧)喜欢的小伙伴儿们可以去听一下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新肉在长,疤痕在增生。   沈凡笑了笑, 没说话。   “哥,你昨天跟程澈哥都去哪玩啦?下次带我一个呗。”李琪琪凑他旁边。   沈红想说李琪琪两句,但也想知道昨晚上他们去哪了, 忍着没插嘴。   “一起吃了个饭。”沈凡简单回答,把该省略的都省略掉了。   李琪琪又凑近了点,在沈凡耳边小声说:“哥你给没给我偷拍他?”   这三个人都围着茶几,在沈凡点一左一右, 说点什么都能听见, 李琪琪这完全是无用功。   “你…”沈红刚想别让李琪琪整一堆没用的,结果沈凡却一点头。   “我录了个视频。”沈凡说。   “真的啊?给我看看!”李琪琪一脸兴奋。   沈凡打开手机想翻到那一页,突然又意识到好像有点少儿不宜, 顿了一下说:“啊,他不让外传。”   “什么呀!哪有你这么吊人胃口的!”李琪琪抢过沈凡手机, 自己去翻相册,但在主页屏幕来回划了半天。没找到相册,但看见沈凡手机最后一页上挂着个倒计时,上面显示,还剩1天。   “哥, 这是什么啊?”李琪琪问,“剩一天,你明天要干什么?”   “啊,”沈凡看了一下,“是我妈末七, 回去看她。”   沈红一皱眉。   这事儿谁都没记着, 沈建毅也没提, 其实他们过头七之后, 人下葬, 基本就结束了,没讲究太多。   沈凡的不回避创伤,确实没有回避,甚至在刻意提醒自己。   记着他妈妈的末七,中间的呢?   沈凡一个人去烧过纸?   沈红脸上带上忧色,沉默了一下说:“那今天我们先一起回去吧。”   最近的药店位于两家快餐店门口,位置也挺离奇的,可能是同行竞争,两家放着歌,一个比一个响。   程澈走到附近就已经快要被震聋了。   “膝盖挫伤,能用什么药?”程澈推着门进去,跟柜台的人说,里头关上门还是挺静的。   “这个药好用,来,”药店柜台大姨转过身从药架上拿了个药来,“这个新到的,特别好,味道不大,你这最好吃点钙片补一补。”   “不用了,给我拿个普通的就行。”程澈看着那外包装就不怎么便宜。   “那你想要什么的啊?”大姨语气瞬间就不那么热情了。   程澈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您给推荐个平价的就行。”   “小伙儿,这药也不贵啊!”她说。   “多钱?”程澈问。   “才一百多点,”药店大姨说,“膝盖最要紧了,你不得用点好药吗?”   “不用了,命贱,”程澈有点烦躁了,“几十块钱的有吗?”   “我们这儿没有那么便宜的。”那大姨转过身把手插在自己白大褂两侧的兜里。   “就那个。”程澈指着她身后挡住的药架。   “哪啊?”大姨看着他,也不动。   程澈把药品名字复述了出来。   大姨一回身,把药给他取下来,开始开单子。   “护膝,有没有?”程澈语气很硬。   大姨不吭声,写完单子,从柜台下面掏出来护膝,直接把单子开了。   程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不想发脾气,跟陌生人产生什么不愉快。   但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绷不住了,他像废人一样走到收银机那块,把单子递给了收银人员。   “这护膝多少钱?”程澈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惊讶中带着愤怒。   “198,这个是进口的,专门对膝盖损伤的。”收银人员解释说。   “哎!小伙儿,我们这儿就这一种。”柜台大姨在里面冲他喊着说。   程澈下唇有点抖,咬着牙把钱付了,拿好东西出门,掉进嘈杂的路边。   他拎着药袋的手攥成拳头,手臂上青筋爆突,他想快点离开这儿,却怎么都走不快。   心里猛地一酸。   他垂下眼看着脚下的路,慢慢地往前挪,漂亮细长的睫毛沾着破碎的水珠,背景音乐是快餐店门口的怨苍天变了心。   “本是云该化作雨投入海的胸襟,却含着泪水任孤独的飘零。”   胸襟你妹啊,飘零你妹啊。   程澈揉了下眼睛。   他选择打车回去,只要师傅不给他绕道,他可以保证今天不哭。   出租车给他停在了校门口,还可以,让他省了两步道,算是师傅的体贴好心。   回到寝室后,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把裤腿撸上去,简单地给自己喷了点药,药液喷在膝盖那儿味道挺大,顺着小腿的线条往下划,他用纸擦了一下,弯下腰去吹了吹,凉凉的,好受了不少。   原本去医院看个病想求个安心,一口就要咬下去他将近一个月生活费实在心疼,少年人在钱上受困,是能够让人快速消磨,快速成长的。   程澈不是那么擅长克制情绪,生活的窘困这么快找上门儿来,他还没准备好,说不上来的憋屈,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他只能受着,憋得眼底通红。   寂静几分钟后,程澈默默抽出桌上的一张卷纸。   那一大摞子卷纸是他自己给自己留的任务,也做了大半了,卷面上规规矩矩的标注是他跟沈凡学的,整理的很工整。   他摸一下上面笔迹,咬了咬下唇,拔开笔帽,翻到新的一页开始做题。   题目把那些鬼祟的情绪抽干,把一切丢在脑后。   不想手心朝上。   不想认输。   学吧。   程澈做卷纸做到了日落,晚上天见凉,风从窗口吹来,把桌上的纸张吹得翘起。   他挡起胳膊去压住卷纸,抬头看见沈凡的笔记掀开一页,扉页写着名字,书写着的笔尖在纸面上停下,洇出一个墨点。   程澈放下笔,抻了抻腰,摸出手机,看着他跟沈凡的对话框,他换了头像,但沈凡还是那个空白头像,朋友圈什么都没有。   他盯了会儿,长叹一口气。   沈凡生病了。   这事儿他昨晚发现的时间不对,所以没怎么开口,即便想说点什么,对于沈凡,他也无处下嘴,一直以来的,他说不过沈凡,观念也不大一样。   毕竟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沈凡跟他,不论家庭出身,还是成长背景,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自己心里的担忧感仍然没有减少。   有时候程澈都想剔出去点,但就是做不到。   他犹豫之后还是给沈凡发过消息。   -记得吃药。   程澈发完消息就扣上手机,没到五秒钟,手机震动一下,程澈拿起来,沈凡回了消息。   -记得吃药;   是同样的一句话,程澈眉头一皱,沈凡又发来一句。   -消炎药会有效果,头孢,能消肿的。   程澈愣了愣,这他妈沈凡是在他身上按监视器了吧?   -你怎么知道?   医学生?这么牛吗?沈凡他也没上课啊!   -半夜你打把势一条腿不敢动;   …我那是强忍着不踹你。   沈凡看着手机屏幕浅浅地笑了下,其实早上起身的时候,他看程澈那睡姿挺别扭的,他上手摸了摸程澈的两个膝盖,一大一小挺明显的,凌晨那阵程澈追出来那么快,估计是费到膝盖了。   他回复过去。   -谢不踹之恩。   沈凡熄了手机屏,转头看向车窗外,已经进入桉城了。   他姑说陪他一起回去,动作就麻利快,她开着车,顺道捎上了一天哪都想去的李琪琪,直接回来了。   “凡啊,今晚咱们在外面住吧,你家那什么东西也没有,不方便。”沈红询问着他的意见。   “好。”沈凡说。   “那我一会出去买纸,明天咱们早上去。”沈红说,“琪琪你今晚早点睡啊,别早上起不来,耽误事儿。”   “知道啦。”李琪琪撅嘴说。   “姑,再给我妈买束花。”沈凡说。   “行,”沈红笑着说,“我记得茜茜挺喜欢百合的。”   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李琪琪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可能知道是个挺重要的事儿,没赖床吭叽,车朝着郊区到外环,一条路直通公墓。   这块地是他们这挺好的公墓,绿草皮铺了满山坡,甬路两侧一排排整齐的墓碑。   沈凡捧着花,走到了妈妈的墓碑前,小小的一块黑底墓碑,上面嵌着妈妈的笑脸。   沈凡扯动了一下嘴角,阴阳相隔的两张脸,别无二致。   沈红把纸放在专门的小坑里,用火点着,沈凡弯下腰把花放在墓碑前,静静地看着。   “沈凡?”一个声音从甬路那边传来。   沈凡转过头去,是他姥姥,带着她们家那边的人来的。   沈凡他姥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太太,看着挺精神的,她们也拎着纸钱,走到了墓碑前。   从老妈葬礼后,沈凡基本就没再跟他姥碰面,上一次见的时候,他姥一直哭来着,而他一身重孝,跪着就没抬起过头。   再见面,沈凡来不及叫她一声,他姥站在墓碑前又开始掉上了眼泪。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可以想见,他姥这么一哭,周围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很快,他姥哭出了声儿,周围亲属上去劝阻,被她姥推到了一边,他姥上前抱着墓碑,微微佝偻的身躯抽动着。   “老太太别哭了。”某位亲属说,“沈凡,你去劝劝你姥,这么哭伤身体。”   沈凡脚步往前错了一步,他不太会,怎么说?   他得怎么说?   他僵硬的伸出手想要扶他姥一把,他姥却突然起身,看着他说:“沈凡,一直我也没问你,这次你当着你妈的面,你说你当时要去哪?”   “往北。”沈凡收回手说。   “往北?去哪?为什么是你开车?”他姥抹了把眼泪,看着他问,“你爸呢?”   沈凡没吭声,往北,去哪?他跟妈妈当时还没定好。   “我茜她这一辈子,没跟你们父子俩过一天好日子啊,什么事都迁就你们俩,你带她要去哪?你带她去的是阎王殿!”他姥后面哭着喊了出来。   “大姨,是孩子毕业了,小茜想带孩子放松一下。”沈红有点听不下去了,毕竟沈凡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你没脸说话,就是你把我女儿介绍给你弟弟,沈建毅不顾家,你们老沈家人都欺负我女儿。”沈凡他姥说。   沈红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她挺体谅老人家的,但不该指着沈凡骂,然而这种处境很难置喙,人都说隔辈亲,其实也不尽然,毕竟老太太精心养护的孩子没了,这种痛会迁怒所有人。”她说出去旅游定的不是那天,”沈凡他姥眼泪汪汪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可怜啊,她那么出息个孩子,小时候用功听话,那么省心,就一辈子,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她转过头看向沈凡。   一样的脸突然变得可憎,索命鬼!   “我女儿死在异乡,我连最后一面都没看见,”沈凡他姥哭得气短,“他们不敢叫我看,你,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把命给你了,你得给我个交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听不清了。   沈凡的眼睛不自觉的闭上一只,世界突然静音了,没有配音,看着他姥的表情还是很生动悲恸。   砰!   脑子里突然乍响巨大的碰撞声,头痛感久违地袭来,蜘蛛网似的盘布在左边,视线在重影,意识被强拉回那天。   创伤情景再体验。   沈凡开车上到高速,已经开到了五百公里外,车上放着抒情音乐,妈妈擦干了眼泪后,开始和他说说笑笑,打算着他们下车后的落脚地方,去吃点什么,看看有没有好玩的。   然后就是突然急转冲出来的车,撞上匝道护栏直奔他们而来,方向盘被老妈一把攥住。   眨眼的瞬间打向左边,车身副驾驶位置受撞,转了几圈后,他和妈一起摔了出去。   救护车是怎么来的,他不知道,插着氧气被拉到了离这段高速路最近的城市的医院,妈在那没的,尸体没办法运,在当地火化之后,他捧着盒回来的。   捧着。   小小的盒子,是妈。   “哥。”李琪琪抱住他,小小声地叫他。   沈凡意识回神,逼真的画面消失,狂跳的心骤然停顿,他手抖着摸了一下琪琪的头。   李琪琪也在抖,估计被他姥吓坏了。   “我女儿这辈子,选错了,选错了啊,怪妈,”沈凡他姥还在说,“是妈不好。”   身边的亲戚都开始劝他姥,什么「孩子不容易」,这样「小茜也伤心」,诸如此类的话,一点点给他姥从墓碑上扶起来。   来上坟的人星星零零也有几伙,有的也被他们吸引了目光,成了热闹。   那边的亲属看着劝不住他姥,几个人上前来架着她,把老太太搀住,一群一伙的下了山。   苍老嘶哑的哭声连绵不断。   一场闹剧。   百合花在风里动了动,香气飘逸四散,漫山安眠地下的白灰,是所有人平凡的结局,他们安静无温。   而沈凡周身滚烫,狰狞的缝线印在后颈,被衣领磨得发痒,新肉在长,疤痕在增生。   头痛到半边脸发木,睁不开眼。   风里的少年摇摇欲坠。   沈红挎着他的胳膊,陪他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开口说话:“小凡,别听你姥说什么,这个事儿本身跟你没有关系,谁也预料不到,而且车祸是对方全责,她老太太不懂,很迷信,你记住我说的话…”   “不,”沈凡直接打断了沈红,“和我有关系。”   “你别这么想。”沈红捏了捏沈凡的肩膀。   “我妈不想去,是我非要带着她走的。”沈凡拿出裤兜里的止痛片,扔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妈耶,最近剧情有点苦情。没事儿没事儿,小伙伴们挺住呀,马上就要发糖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把对方看进眼里的感觉。   程澈在寝室老老实实养了几天的腿, 隔壁好心同学帮忙取外卖,着实感动了程澈一把,让他心里愈发愧疚。   这么好的同学, 他都没告诉人家真实姓名,天天喊着他「沈凡」,每喊一次,程澈就良心不安一分。   膝盖恢复很多, 表皮由紫到青颜色也慢慢淡掉了, 他箍着他斥巨资买的198的护膝,行动方便了不少。   在他迈出第一步下楼不疼的步子,程澈内心开心的一匹, 感觉跟他这辈子刚长腿似的。   贼得劲!   程澈连事儿出门得瑟,在学校里逛了逛, 其实来了这么久就逛过一半,另一半还没去过。   C大这里面真挺大,超大食堂,体育场,讲堂, 鱼塘大石头上还晒俩王八…   他心情特好, 看啥都觉得顺眼,从穿过操场, 看见里面有一小堆人在打篮球。   他站在一边看了会儿之后,给张铭拨了个电话。   “喂, 澈哥, 最近你都没动静呢,”张铭接电话那语气好像是他打过来的,“忙着学习呢?”   “我摔了一跤, 这两天养腿呢,”程澈说。   “摔了?怎么摔的?你骑摩托了?”张铭问。   “平地摔…”程澈有点难以启齿,“对了,你那还有活儿没?”   “我这倒是一直有活儿,不是,你摔了怎么没说啊,”张铭说,“我去看看你啊!”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至于你探望我,”程澈说,“但你要是来接我去上班,我没意见。”   这群打球的下场喝水,有过来邀请他一起打的,虽然手痒,但程澈知道自己蹦哒不了几下,婉拒了。   在一旁边又看了一阵,喊了几嗓子「好球」后,他就朝着东门走过去,刚戳门口,就看见张铭开着老坤车晃晃悠悠过来了。   “你真要来?”张铭拎着一兜子水果,学校里头他进不去,俩人就坐门口大石球子上唠嗑。   “嗯,要是一直跑可能不行,但那儿也有别的活儿吧,”程澈说,“我那天看有小时工干别的来着。”   “有是有,不是脏活儿就累活儿,二选一,区别不大,”张铭低头去看程澈的腿,“你这好利索了么?哪条啊?”   “好多了,带着护膝呢。”程澈敲了敲左腿护膝的侧面。   “别逞强啊澈儿,”张铭叹了口气说,“钱不着急挣,你补课钱不够了?”   “够,我就是怕我四肢躺退化了,动一动。”程澈说。   “往哪动?还怕四肢退化,你那鸡儿十九年没用,你咋不怕退化呢?”张铭说。   “操,”程澈低头四处看,“这大城市路边咋没板砖呢。”   “错了,我错了,”张铭扶起程澈,“但说真的,你跟那沈老师怎么样了?”   程澈斜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哎!犯不上跟我装吧澈儿,”张铭冲着他一挤眼,“咱俩谁不知道谁啊。”   “你知道我什么?”程澈警惕地看着他。   “知道你…”张铭挑了挑眉,“放心,咱俩一起长大的,别人我说不好,但我不隔应你。”   “操!我日了狗了吧,怎么你们都知道?”程澈拿没伤的脚磕了一下石球,“我他妈自己都不知道呢。”   “哎别激动,其实就是看你一直一直守身如玉,还不跟我们一起看片片,打小也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张铭说,“我有一阵儿怀疑你暗恋我来着。”   “我,”程澈有种吃了屎的感觉,抬手捂住脑门儿,“感到窒息。”   “等会儿,你等会儿窒息,你刚说你们,除了我还有谁啊?”张铭说,“你这事儿我可没跟邓宇他们说过。”   “沈凡。”程澈叹了口气说。   “沈凡?你俩…不是那个那个约的么?”张铭诧异了,“不是应该事先都清楚吗?”   程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约什么?”   “不是有那种专门的交友软件吗,”张铭用手比了个心,“你俩不是啊?是真补课啊?”   程澈把拳头攥起来,亮给张铭看。   张铭按下他的手。   “沈凡是我姐客户的侄子,”程澈深吸一口气,“我刚来这儿,我…约个毛线啊约,那…哎,算了!”   程澈想到了第一次跟沈凡见面是高架桥下的大马路,当时张铭也在,本来还想说的,佐证一下,但咽下去了。   觉得没必要是一方面,还有他也想帮沈凡把那狼狈面藏起来,想把这件事变成一个无人知晓的隐秘点。   “我判断错误了?不可能!就上回喝酒,你俩杵一块那感觉,啧啧,”张铭摇了摇头,“你知道怎么形容吗?”   “别说狗话啊,我可打人。”程澈指着张铭说。   “就是吧,”张铭攥住程澈的手指,“你们俩之间有种那种把对方看进眼里的感觉。”   “看进眼里?进眼里是什么?沙子,眼屎?”程澈嫌弃地说,“没文化你也太可怕了。”   “操!就是你俩一副下了桌就要上床的样儿!”张铭直接说。   “还他妈说狗话是不是,”程澈勒住张铭脖子,手指节顶在张铭天灵盖上,“我让你说!”   “我操,杀人灭口了!”张铭挣扎着喊,“等一下,我还有遗言!”   “放。”程澈说。   “那沈凡怎么知道的?”张铭问。   程澈顿了一下:“前几天出去,他看出来的。”   “看出来?”张铭从程澈有点松了劲儿胳膊钻出来,“他咋看出来的,我他妈都是多年观察,反复确认,才证据确凿的,之前我还以为你眼光太高呢。”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程澈想了一下,有点闹心了,“沈凡…操了,我不知道!”   “还他妈说我没文化!”张铭说,“你肯定是在人家面前都露了馅了!”   “什么馅?”程澈看向张铭。   芹菜馅,韭菜馅?   张铭故作神秘一笑,用两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露了,搁这露了,还他妈不信,还说眼屎,就你看他那样子,下回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什么啊?”程澈皱眉。   “嘶,这么说吧,”张铭叉腰想了一下形容,“就那看他那眼神吧,有点那个狗看着主人的感觉。”   …   程澈没说话,走到张铭身边,抱住了他。   “干什么?”张铭没反应过来,突然脚下被一绊,重心直接歪了,整个人被程澈拗成了个下腰的姿势,“澈哥,我错了。”   “呵。”程澈冷笑一声,松手一扔。   张铭结结实实的一屁股砸在地上,张铭撑手要起来,下意识握住了程澈递过来的手。   起一半,程澈又一松手。   “操——”   两分钟后,被程澈连摔五回,屁股生疼的张铭贴着栅栏站在一边,为自己点了一根烟,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跟沈凡怎么样?”张铭迷蒙得看着烟雾,很深沉的样子。   “这个问题不是刚说完吗?”程澈把手垫在头的后面,“你还想再摔一遍?”   “不不,出发角度不同,这回是,跟他搞一搞,你觉得怎么样?”张铭说。   “我跟他?搞不好了,谁给我补课了。”程澈说。   “你怎么就不想想,搞好了,补课免费了呢。”张铭说。   “我操,好像有点道理,”程澈一愣,“但我他妈又不图这个。”   张铭冲他一挑眉:“哥们儿支持你搞,该享的福得享一享,趁着精力好,谈一谈,爱一爱。”   张铭在他身边扭了一下。   “你他妈每一天都精/虫上脑,我跟你这种俗人不一样。”程澈气笑了。   “行!我俗!那他知道之后什么表现?”张铭两眼放光。   “没什么表现吧,就挺正常的,也没说什么。”程澈也点了根烟。   “我感觉他看你那眼神儿,啧,说不好,感觉是有点别的味道,主要沈凡看着就跟我们不是一个路子的,我拿不准,”张铭拍了拍程澈肩膀说,“他要不是那个,你就硬掰一掰也行,没准能成,我感觉他可挺特一人,说不准玩得野呢。”   “是真畜牲啊,”程澈冲张铭竖了个大拇指,“就他跟我一样,你看我跟沈凡,我俩合适吗?”   “合适是什么合适?”张铭说,“你俩都没处上,哪知道合适不合适。”   “我跟他,他…”程澈卡住了。   跟他差距挺大的,不论出于那一方面。而且他挺害怕关系变尴尬的,哪他妈像张铭说得那么简单了。   玩是随便玩儿的么?   “你管我。”程澈扯下张铭搭在他肩上的手。   “哎,澈儿,我这是为你身心健康着想,别顾虑太多啊,”张铭顺势裤子上的灰,“想约就约,别要脸。”   程澈想踹他。   “水果拎进去吧,”张铭把烟掐灭,“门卫大爷那能寄存吧。”   “能。”程澈说。   “你真跟我走?”张铭又问了一遍。   “废他妈什么话啊。”程澈不耐烦地说。   到点儿饭店人就多,程澈都看着人来人往的,都不知道搁哪来的这么多人非要闹哄哄的挤在这儿吃饭。   张铭跟那排班经理说了点软话,起得作用不算大,没让他去端盘子,改去刷楼梯,手拿刷子刷楼梯角,那脏的位置都挺崎岖的,得蹲着。   他想省着点用膝盖,就一条腿蹲,一条腿直着,姿势跟蜘蛛侠似的,在楼梯角那扣灰。   俩小时楼梯刷得很过瘾,就是起身的时候冒了一脑袋的小星星。   指肚都抽抽了。   程澈蹲在饭店后门的台阶上,抬着手端详着,细瘦的手,手指很长,手掌被洗洁精泡得发红,细密的掌纹刷得清晰。   “给你。”张铭把一次性筷子扔到他手上,紧接着有扔下来一盒饭。   张铭撸了撸裤腿,蹲到他身边,面着后门这片停车场吃饭,俩人街溜子气质提现得淋漓尽致。   “没几天你是不是得回去了?”张铭边吃边说。   “嗯,快了。”程澈扒着饭。   “学校联系好了?”张铭问。   “我姐说她帮我联系,没给我信儿呢。”程澈说。   “头你走,咱不得聚一聚啊,”张铭说,“咱都来这边打工,就你一人回去学习了。”   “聚呗。”程澈嚼着东西含糊地说。   “那咱也赶一赶时髦,不是玩密室逃脱吗?我们也去,”张铭说,“玩恐怖的那种,我看网上视频可逗了。”   程澈皱了皱眉:“就你,吓尿了你媳妇儿给你洗裤子吗。”   “操,”张铭说,“我前列腺好着呢,不能尿。”   程澈乐了。   “你叫上你的沈老师一起啊。”张铭说。   程澈斜了他一眼。   “啧,不是,你看这上面写着得六个人参加,”张铭把手机伸过来给他看,“我带对象,你和沈凡,外加邓宇和余鸿那俩,咱们这不正好么。”   程澈眯眼睛看了看张铭手机上的密室宣传:“这密室叫鬼打墙?”   “嗯,听着就刺激吧,”张铭挺向往的,“我都盯好久了,感觉应该很有意思。”   “那就满足你一回。”程澈吃完了饭,把饭盒放在一边,拿出手机,点开跟沈凡的对话框,突然顿了一下。   上一次对话时间也隔了好几天了,扑面而来了一种陌生感,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主动约沈凡了。   糟糕,我的社交牛逼哪里去了?   到底是被张铭的话影响了,感觉自己在沈凡面前脱光了似的。   操。   大男人脱光了怕什么!   他果断地输入:   -明天7点半;   …   作者有话说:   张铭:谁他妈七点半玩密室啊!约人先约课你也太磨叽!   程澈:吃我一招过肩摔!   沈凡:这集没我什么事啊…感谢在2022-03-14 23:00:03-2022-03-16 23:1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我不给,”程澈说,“能听懂吗?”   -起不来。   程澈看着沈凡回的消息, 撇了一下嘴。   -你要几点?   -今天晚上7.30;   “你约好人了?”张铭看着程澈冲着手机发愣。   “没,”程澈给沈凡那边回复了一个「好」,把手机揣起来说,“急什么,哪天去?”   “就明天呗,”张铭说,“明天你还来上班?”   “嗯,”程澈说,“是不是得下午下班之后才能去了,晚上那边开门吗?”   “明儿有个宴,估计是连上四个点,”张铭说,“下午那阵儿就能走了, 地方离这儿挺远,在商业新区那边。”   “行,到时候看。”程澈点头。   下午晃了一阵,剩那俩小时饭店不怎么忙,经理看不得人闲, 尤其程澈这么明显的, 偷懒都不好偷,看见他就让他干这干那, 楼梯刷完改擦包厢里的挂式空调,吹风口儿那一层灰, 程澈擦得直打喷嚏, 擦完空调, 又给他安排去擦油烟机盖子, 粘一手的油腻。   生活挺他妈难。   张铭下班晚, 程澈到点打了个招呼就回了,那午饭吃得当不当正不正的,晚饭他也就没吃饭,直接回学校等沈凡去了。   -我在东侧,把卡给你。   给沈凡发完消息,程澈就站在学校栅栏那,快开学了,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提前返校,学校里都有手拉手的了,一对小情侣在程澈眼前走过,俩人恨不得粘一块堆,女孩子矮一些,披着头发,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孩子去闻了一下女生的头发,然后继续说笑。   程澈眯眼,收了收下巴,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   味不咋的。   他抬手拍了拍头发,感觉也一头灰。   手机响了一声,他摸出来看,沈凡回了消息。   -我在你寝室门口;   ??你怎么进去的?   -混;   现在距离七点半还有10分钟,这要是他不给沈凡发消息,沈凡肯定蹲门口直到7点半再来问他,怎么不在寝室,两人他妈生等对方。   程澈骂了一句,回到寝室楼。   他从楼梯口上来,一眼就看见沈凡靠在门边,带着个帽子,身边堆着一个大袋子,听见他走过来的声音,转身面向他。   程澈眯了眯眼。   刚看侧脸的时候没发现,沈凡一转身,发现那张脸上眉毛那多了个什么东西。   “你…这是粘上去的?”程澈走到沈凡面前,看着他眉尾上下两个钉。   “穿的。”沈凡抬手摸了一下。   “我擦,你怎么不学牛似的,给你鼻子中间穿一个,还他妈能牵着点。”程澈说。   “也可以啊。”沈凡摸了下鼻子。   “操,”程澈无语了,侧身往沈凡耳朵那看了看,“就穿了这一个地方?”   “还穿了乳/环,要看吗?”沈凡淡定地说。   “我…”程澈一愣,表情很错愕。   “开玩笑的。”沈凡笑了笑。   “操…”程澈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开门,“不疼吗?”   “还行。”沈凡拎起袋子跟着程澈进屋。   士别三日,沈凡就能往自己身上折腾点东西上去。   “你拿什么了?”程澈坐到铺上,拧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沈凡没回答他,直接从袋子里把东西掏出来给他展示了一下。   一个类似电磁炉显示屏但却呈长方形的物体,目前用途不明。   “这什么?”程澈看着沈凡立正地端着那东西。   “腿并上。”沈凡走到他面前,垂眼看着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沈凡的声音很低,站在他面前,挺压人的,说得程澈大腿根一紧。   擦!   被张铭传染了!脑子里想什么呢!   程澈听话地合上腿,沈凡把东西朝着他膝盖一扣,在显示屏按了个开关。   程澈感觉膝盖逐渐热了起来,暖暖的,还有轻轻的按摩感。   “膝盖护理。”沈凡盯着显示屏上各种模式说,“这儿可以调节的,舒服么?”   “舒…服…”程澈迟疑的说。   妈的啊!   什么对话?   “这玩意儿没个七老八十都不带用的吧!”程澈摸了摸这个他叫不上来名的东西。   沈凡没吭声,不知道在哪掏出个说明书看着来着。   “那个…我…谢谢,谢谢你?”程澈说。   就很莫名其妙,沈凡给他买了个这么个东西,看着还很高科技,很贵的样子,他只说这两句干巴巴的谢谢好像有点太薄了,但别的他也发挥不出来。   “这个东西倒过来也能用,按按腿,还可以按脚。”沈凡没搭他的话茬,说着说明书上的内容,“使用方法挺简单的,你能会吧。”   “能。”程澈说。   沈凡回身帮他把桌子推到面前,又从袋子拿出来一小摞卷纸。   “做这套卷纸吧,”沈凡递给他,“我一会儿给你讲。”   程澈看着眼前那的卷子,什么学科都有,题是手写的。   “这是…”程澈说,“你自己摘的?”   “嗯,是我感觉高中那阵挺重要的,想给你讲透。”沈凡说。   “哦。”程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沈老师辛苦了。”   “应该的。”沈凡淡淡地说,把帽子摘来,调了一下后面的带子。   “你把头…”程澈一抬头看见沈凡的发型,人愣了愣。   沈凡剃了干头,贴着脑皮一层白,眉尾两个银钉很突出,眉下漆黑眼眸,眼皮很薄,缀着泪痣。   程澈看着他。   沈凡这路子是真不一样,程澈见过的朋友走得都是社会无业青年风,剪干头的基本都是走歪门,刚从局子里被放出来。   白色寸头,身上透着这股斯文又病娇的劲儿,沈凡绝对是唯一一个让程澈觉得看着不违和还不傻逼的人。   “剪短了。”沈凡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哦。”程澈低下头看题。   不要再看沈凡了!   眼珠子要掉人身上了!   看进眼里…!   题都是沈老师亲手用他那苍蝇粑粑字抄的,程澈看久了,很多字也都猜出来了,用不着去问了。   他把题做完,沈凡开始给他讲思路,题都属于重难点,有的沈凡讲了大概三遍,程澈脑子也直犯迷糊,似懂非懂的感觉,挺犹豫的点头。   “下次再做。”沈凡皱眉看着他的答案。   “嗯。”程澈说。   “你要做好多遍。”沈凡又强调了一遍。   “哦…我知道了,我做。”程澈放下笔,把膝盖上那捂了半天的东西取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半天慢悠悠的,他才开口说:“你明天有空吗?”   “嗯?”沈凡皱着眉头松了松,看着他。   “张铭说要一起玩密室,6个人的,你一起去吗?在商业新区那边。”程澈战术性喝水。   “可以,”沈凡答应得很痛快,“几点?”   “啊…那得等我下班之后吧,”程澈说,“3点?”   “你在哪上班?”沈凡问。   “还是跟张铭一起,松桥路那一饭店。”程澈说。   “具体点。”沈凡说。   程澈顿了顿:“干什么?”   “我开车接你们,”沈凡又低下头看着程澈的卷纸,“一起去。”   程澈有点太意外了。   今天的沈凡怎么这么客气?   “你..开车?”程澈问了一句。   他突然想起来沈红说不放心沈凡开车,外加听他之前说的车祸,隐隐约约知道好像是沈凡开车出过事儿;   “嗯。”沈凡没什么反应的答应了一句。   九点半多,沈凡从他这儿走了。   程澈洗漱之后,悲痛地发现自己饿了,从书包里摸索出了几根火腿肠。   原本是用来喂猫的,这两天儿他也没看见什么流浪猫,也没见到程有缘,放了好一阵儿了,他撕开包装,自己的啃了。   第二天的班程澈正常去上,正门那正吹着大气球,还有个粉红色爱心的拱门,看样子是个婚宴。   程澈从小门进到后厨,换好衣服,被发配去洗碗。   “澈儿,尝尝这个。”张铭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程澈没看清就直接塞进他嘴里了。   “什么东西?”程澈嚼了嚼,味道有点腥,但口感还可以。   “冰鲍,”张铭说,“有个特别小的,我偷留着了,给你补补。”   “操!”程澈硬吞了下去,“这叫贼赃吧。”   “啧,”张铭说,“话这么难听呢,今天外面那席面挺好,有钱人,点的我们这儿最贵的菜单,你能捞到点油水。”   “什么油水?”程澈问。   “啤酒瓶盖,一个提五毛钱呢,前面服务员少,你一会儿肯定得出去,瓶盖子一定要想着收,”张铭叮嘱着,“白酒的更贵,那上面有的是标,有的没标,你就把酒盒盖子撕下来,一个五块钱呢,我帮你兑。”   “好,知道了。”程澈笑了下,冲他拱了拱手。   外面典礼开始了,听着主持人声音洪亮,音响声儿也挺大,然后就放着my love这种歌。   “哎,一会儿典礼结束,人手不够,我给你们分一下台。”经理进到后厨跟他们几个小时工说。   程澈被分到了二楼两个包厢,不算多,估计酒瓶盖子也收不了多少,他提前站到包厢门口待命。   结婚还是挺喜庆的,程澈挺爱看一对对新人那种感觉,感觉特幸福,主持人在打趣儿,程澈听声儿跟着乐来着。   好像开始交换戒指了,他往前走了两步靠在栏杆那,正好能看见婚礼舞台的中央。   “我觉得这就像爱情,就像他们的相识相知,就像他们的相恋,就像他们今天的相守相伴,他们牵手一生,此刻手中的戒指就是婚姻的图腾,就是爱情的信仰,请为对方佩戴这永恒的承诺。”婚礼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到二楼。   程澈目光从递戒指的伴娘到了新郎新娘那,他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多么熟悉的脸。   身边有服务员在聊天,声音在悠扬的背景音乐中仍然清晰的传到程澈耳中。   “这新娘得有50了吧,粉儿扑这么厚,也能看出来,你看肩颈那的肉都松了。”   “我看着也不年轻了,肯定是二婚了,还这么大操大办呢,哎,我看这新娘可能是怀了,你看见那小肚子没?”   “是啊,这真年龄不是问题了,得有一颗相信爱情的心。”   程澈看着身穿香槟色婚纱的老妈,整个人背上发了冷汗。   没来由的。   恐惧,心慌,感到可怕。   真实的画面冲击力最强。   得知老妈要结婚另组家庭,他并不意外,就连怀孕,他也只是一宿没睡的不适就结束了。   这种情绪都是闷着的,不会让他现在抖得不行。   为什么会这样?   程澈攥着拳,叠在一起,一手狠狠得掐着自己手背。   大脑在几个瞬间是懵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感觉记忆里那些吵吵闹闹也变得不真切了,跟做了场梦似的。   挺旧的那个家,一家四口坐在客厅的小餐桌上,暖壶下面放着个红色的底盘儿,说是妈结婚的时候带来的,家里老式的家具,大屁股的电视机,木头椅子,他跟姐拉着帘子的床。   一百公里外,真的存在着这么个地方么?   程澈看着老妈隆起的小腹,伴郎伴娘上前合影,老妈也没避讳,摆着摸着自己肚子的姿势,笑得很美。   横在胸口的石头巨大化,他突然明白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父母在时,人生尚有来处。   他的来处没了。   存在被删除了。   老姐或许不会有他这样夸张的感受,生了自己的孩子,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但他没有,七零八碎的人组不成家,那个房子更不叫家。   烦!   他重重的得朝着自己胸口砸了两下,把他的要喊的欲望砸了下去。   “澈儿!”张铭跑上楼来,看着程澈脖子上青筋突起,“你…”   都看到了。   张铭在明档口看见这新娘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原本想堵着程澈,别让他看见,还是来晚了。   他走到前去,拽了拽程澈的胳膊:“那个,咱别看了。”   程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要不今天就不干了。”张铭试探着说。   程澈又闭了闭眼,摇了摇头。   “你在外面歇一会儿,真的。”张铭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我没事儿。”程澈嘶哑着说。   张铭挺不放心的,楼下典礼散了,客人入座,他得回去了。   “走吧。”程澈推了推张铭,“你师傅喊你了。”   张铭皱了皱眉,犹豫着走了回去。   程澈负责的那两个包厢是男方亲属,酒点了挺多的,有的特别好心的给他交了过去,好像知道酒瓶的事儿,拉着他的手,给他满满一捧,说了句「不容易」。   程澈还道了声谢。   程澈伺候桌,伺候到一半,来了个男服务员给他这儿顶掉了。   “你小时工吧,那边经理叫你干别的活儿呢,”那服务员说,“你这包厢我看着就行了,你过去吧。”   程澈点了点头,没走多远,服务员追出来叫住了他。   “你这包厢的酒瓶盖呢?”服务员问。   程澈指了指自己的兜。   “你拿着没用,给我吧。”服务员走了过来,冲着他伸手。   程澈看着他,摇了摇头。   “哎!你听不懂吗?”那服务员有点急脑了,“你拿着没用,你得给我。”   可能是看程澈挺脓包的,半天也不吱声,就会点头摇头。   他又说:“快点拿出来,别什么便宜都想占。”   程澈抬起头瞪着他,服务员一哆嗦。   程澈那眼睛里怒火就在爆发边缘,挺吓人的,服务员刚想说算了,程澈一把攥起他的衣领。   “我不给,”程澈说,“能听懂吗?”   程澈长得俊,说他看着轻佻是在他还算和颜悦色的时候,他一飙,就是满身的浑不吝,想撕碎一切的模样。那张俏脸上是满满的凶险。   男服务员连忙认怂:“不要了,我不要了。”   程澈松开手,快步下到一楼大厅。   “经理,你找我干什么活?”程澈问。   “啊,”经理眉开眼笑的看着他,“你干活儿利索,那员工卫生间你给收拾一下,那蹲便那,还有后面的水箱,都得刷,地面也得刷啊,那里边有刷子,去吧。”   程澈眉间一抽,没吭声的走向后厨。   张铭从明档的大玻璃那,看着程澈一脸阴沉的走了过去,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追了过去。   “经理让你干什么?”张铭在程澈后面问。   程澈没说话,径直走进厕所,从杂物间拿出来马桶刷子。   “操,澈儿,咱不干了!”张铭说,“挣这点钱,干这个没意思,那傻逼经理开始熊人了。”   “我他妈就是干这个的,挣这个钱的。”程澈开始要蹲下身。   “哎你…”张铭拉着他,不让他进去。   程澈突然转过身,拿着马桶刷子对着他:“起开。”   张铭往后退了一步,程澈关门划下了锁。   “操!”张铭在外面骂了一句,“马上就到点了,你他妈不用干!”   程澈在里面没吭声。   男用的蹲便很脏,一般都瞄不准,呲得四处都是黄点子。   他想蹲下来刷,膝盖弯不下来,那一格的卫生间空间很逼仄,也无处让他伸腿。   他用刷子去够,一滴泪在他弯腰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划了下来,砸在了肮脏污秽的蹲便砖上,化开了一个干净的水圈。   张铭在后门那抽烟,表情也挺郁闷的,望着停车场那。   一辆挺扎眼的红车开了进来,车技挺好,一把进了停车位。   上面下来个人,张铭看了半天,直到那人快走到他面前,他才猛地把烟一扔,迎了过去。   “沈老师,来了啊!”张铭说。   沈凡点了点头:“程澈呢?”   “这逼…”张铭说,“他那个…”   张铭感觉就这么说了好像不太好,他指了指员工卫生间:“犯病了,搁厕所里不出来了,你去劝劝吧。”   沈凡也没追问为什么,就从后门走了进去。   张铭冲着沈凡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真他妈淡定。”   他进到员工卫生间,四个门,挨个推,推到最里面的一间,没推动,他开始砸门。   里面没动静。   沈凡更用力的砸了一下,整个门子都跟着晃。   “等一下!”里面声音鼻音很重地回了一句。   程澈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拿着马桶刷,用拳头划开门锁,门自己就嵌开个缝。   沈凡把门推开,看见程澈的样子一皱眉。   能看出来,程澈大哭过,虽然已经擦干了泪,但眼皮和鼻尖都红红的,睫毛成了一簇一簇的,表情很不耐烦,一副要拿马桶刷揍人的样子。   程澈看见是沈凡来,愣了一下。   “怎么了?”沈凡开口问。   “啊?”程澈顿了顿,他情绪平复很多,深吸了一口气。   他静了一会儿说:“我妈正结婚呢。”   程澈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外面的方向。   他挺想学着那种冷静克制,说着别人的事儿一样的语气,特释怀淡然的,最好带点嘲弄,就会让他淡掉这种难过。   但他高估了自己,他根本没那个功力,本以为情绪已经收好了,结果还是漏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哦丢脸了。   沈凡往前上了一步。   “干什么?”程澈皱着眉往后一退,“这儿脏。”   沈凡憋了半天,说出僵硬的俩字:“别哭。”   这是沈凡新学的安慰人的话。   难为孩子了。   来,给沈老师鼓鼓掌。   作者有话说:   程澈:你可真会安慰人啊;   沈凡:我怎么总看见你哭;   马上密室惊叫那些个肢体接触不就来了吗?   等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沈老师很温乎。   沈凡的语气冰冰凉凉的, 又像个成熟的小孩子郑重其事的宣誓,他在告诉其他小朋友,别哭。   下一句感觉特应该接, 妈妈一会儿就来接你回家了才对。   程澈表情很无奈,想笑,但笑不出来,抹了把脸后, 从卫生间里挤出来, 把马桶刷子放回杂物间。   他低头踩开垃圾桶,把垃圾袋往里扔的时候,整个人有点晕, 可能是蹲着哭久了,大脑缺氧, 视线不聚焦,大头朝下的冲着垃圾桶里栽去。   “那不是门。”沈凡在他身后一把紧紧搂住他的腰,把他托住了。   “啊,”程澈很晕,又垂下手, 一根手指去勾开沈凡,“脏啊。”   衣服脏,手很脏, 人很脏。   但程澈感觉自己软绵绵的也没什么劲儿,扒不开沈凡的胳膊。   “更衣室在哪?”沈凡拖着他出了卫生间。   程澈没回答他, 沈凡自己找到的, 他被按进了更衣室, 垂头坐在那狭窄的座椅上, 还是感觉天旋地转。   “把衣服换了, 出去透气。”沈凡下命令的语气。   “好。”程澈神志还是挺清楚的,就是动作很迟缓,四肢无力。   他慢慢悠悠的脱了身上挺脏的工作服,光着上身,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   头呢,领子呢,都在哪呢啊?   程澈在一片混沌中钻好一阵,最后是一双手解救了他,帮他从领子里拉了出来。   “谢谢啊。”程澈很客气。   沈凡没吭声,帮程澈拽了拽衣服下摆,又扶着程澈从后门出去了。   张铭看见程澈懵懵怔怔地出来,吓了一下,连忙上去扶了一把:“我操,没事儿吧?”   “没事。”程澈还挺清晰地回答了。   给程澈安置到车上,沈凡打开了车顶天窗和车窗,给程澈透气。   谁也没吭声,陪着程澈静坐着,过了半天,程澈好像缓过来点了,开口说:“走吧,密室。”   “你可以吗?”张铭小心地问,“要不改天吧。”   程澈漂亮的眼睛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张铭表示闭嘴。   “开个导航。”沈凡坐在驾驶位说。   “那个沈老师,我也开车了,”张铭打开车门,“我得先去接一下我对象,我们在密室店那见,余鸿和邓宇我接就行了。”   沈凡点了点头。   张铭下车之后,车里又静了下来,程澈回了劲儿,他拿出烟,夹在两指上呆呆看了半天。   沈凡透过后视镜看着程澈红着的眼,正看向车窗外,很累的样子。   半晌,程澈又把烟收了回去,没抽,低头划开手机,打开导航,伸手把手机递给沈凡。   “定位好了,走吧。”程澈叹了口气说。   沈凡瞟了一眼,启动车子,从后面绕了一下,特意避免了路过酒店正门。   充的拱门还没卸。   “好像出错口了。”程澈提醒了一下。   导航女声的一句「重新为您规划路线」,他突然明白了沈凡的好意。   程澈扯了下嘴角。   谢了。   “澈哥!这儿呢!”余鸿朝着他们挥手,密室在一个独栋楼的四层,很大的平层。   几个人打了招呼,也没看出程澈的异常,就是稍微蔫了点。   “都到了?”密室店员说,“来,把这个免责签一下,不许带手机啊,东西都锁柜子里,我们NPC不会与你们发生肢体接触,你们也不能动手啊。”   他们六个人挨个签了免责书后,把东西都寄存好。   “来啊,看一下简介,我介绍一下,你们是一群玲玲的同学,多年前,玲玲失踪,你们回到如今已经荒废的学校寻找线索,”店员拎着他们进到了候场区,介绍说,“密室当中有追逐啊,被抓到了就出来了,门票不退啊,记得努力跑,还有这有电蜡烛,六个,你们分一下。”   “还有追逐啊?”张铭女朋友小声说,“我跑不掉怎么办?”   “没事儿,我保护你。”张铭搂了搂她。   “不许撒狗粮,”余鸿强调了一下,“照顾一下我们的感受。”   张铭白了余鸿一眼。   “眼罩传一下,带好把手放在对方肩膀上,”店员说,“然后跟着我走,听广播说可以摘眼罩再摘,咱们沉浸式的,没有对讲机,但也不难。”   “谁打头啊?”邓宇也没听店员说什么。   “我打。”程澈刚哭完还是那种气泡音,走到了第一位。   张铭很会来乎事儿,连忙把第二个位置塞给了沈凡:“来,沈老师在这儿,你们俩就后面吧,保护一下女同胞。”   “操,我怕后,”余鸿说,“邓宇你断后。”   邓宇没意见。   他们搭好肩膀,跟着走了进去。   摘下眼罩的时候,眼睛适应了一下,才能看见点亮,手里那点蜡烛,照亮直径不超过一厘米,十分鸡肋。   四周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啊。”余鸿把脸都要墙上了说。   “那有门,门牌亮着呢。”程澈指着一个方向说。   “操,不说我以为监控摄像头那灯呢。”余鸿说。   “我往前走了啊。”程澈要迈步。   “等一下!邓宇,我后面是你吧邓宇!”余鸿简直是恐怖气氛组的,一进来就开始渲染。   “他妈的不是!”邓宇直男式嫌弃,“你别自己吓自己行吗?”   “走了,拉住。”程澈其实也挺怕,但那离谱的责任心就是放不下,手朝后揽了一下,像是谁的摸到了衣服,紧接着手背被握住,感觉到细长的指节攥着他。   在黑暗里谁也看不到。   谁都不会知道。   沈凡的手么,可能吧,也许吧。   程澈没有回头,往前领着大部队,推门进到了一间教室,门就在他们进去的一瞬间,「喀」的一关,跟着教室内的昏黄的灯光亮起,拉着的手猛地松开了。   “我操!”邓宇原地蹦了一下,被门声儿惊了一下,“吓我一跳。”   他们几个环视了一下教室内的环境,六张桌椅,三排,前后两块黑板,讲台跟小时候在学校的教室一样,只是小了点;   “咱下一步干什么?”张铭紧紧抱着女朋友不撒手,“这也没个提示啊。”   幽暗的环境,配着惊悚的背景音乐,一下子攉住了人心。   “那,”沈凡指着教室后面的一块黑板,“应该有提示。”   沈凡保持着冷静头脑,他拿着蜡烛走到后面,看着上面的板报,下面戳着几块木牌,对应着上面有图片和字。   “当年,我曾在这里和同学们一起游戏。”邓宇读着上面的字。   “这个这个,”张铭递过来一个牌子,“这上面有小朋友玩游戏。”   “当年,我曾拿到过三好学生的奖状。”   “这个!这画了个奖状。”   总共四块牌子,分别对应好后,门就「吱」的一声被打开了。   “我们要出去吗?”邓宇问。   突然,一个男声从教室上面的音响里穿出:“快回座位,她来了!坐在座位不要起来!她就不会伤害你!”   灯光应声而灭。   “坐坐坐!快坐!”张铭吼了起来,“别他妈跟我挤,余鸿!”   六个人仓皇后坐好在教室六个座椅上。   程澈坐着中间的第一座,后面是沈凡,张铭跟女朋友靠着墙,前后桌着,张铭女朋友转过身来,拉住了张铭的手,俩人搁着桌子,把头紧紧贴在一起。   “今天是玲玲的生日,让我们给她唱一首生日快乐歌吧!”音响中男声说着,这他妈剧情推动也够怪的。   “真变态!我他妈这么黑还要唱生日快乐歌!”邓宇说。   音响表示不满,放了一段女声尖叫声,吓了大家一下。   “操!八百年没唱过了,生日歌怎么唱来着?”余鸿问。   “嗨嗨皮,Happy,波斯嘚…”张铭嘟囔着,不成调。   “有病!玲玲中国人!谁唱英文的?”余鸿骂道,“你会几个单词?”   “祝你生日快乐。”沈凡哼了一段。   “靠…”张铭感叹了一下,这沈凡那低沉嗓音唱得生日快乐歌比音效更他妈的惊悚!   “换个动静好听的!程澈!”张铭喊着,教室内的背景音越来越大,很恐怖,“你起个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程澈声音确实很好听,朴素的生日歌都婉转动情。   大家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声音很嘈杂,为了壮胆,大家唱得声儿很大,但正好掩盖了什么声音。   沈凡感觉可能会有人进来。   他盯着门缝的光,看到了细微的变动,刚想提个醒,「啪」得一声,一束光在他前方乍亮,光线从下直上,一张披头散发的脸悬在讲台上。   “我操!!”程澈距离最近,当场暴击,一嗓子喊了出来。   他不敢站起来,转过身去捞沈凡,张牙舞爪的搂了两下,摸到沈凡的头发茬。   “别扇我脸。”沈凡淡淡地说。   “啊!”程澈吓懵了,捞到有温度的人心里踏实了点,“对不起!”   “我操,姐,我错了,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余鸿跟着喊了起来。   “你们能帮我个忙吗?”「玲玲」说话了,声音冷冷的。   “帮帮帮!有事儿姐你就吱声!”余鸿回答。   “帮我把外面的蜡烛点上。”玲玲继续说。   音响里又传出来一阵巨响。   教室等很快亮了起来,屋子里还是他们六个。   程澈适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手挤着沈凡的脸,沈凡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程澈把手从沈老师的脸上撤了下来,抱歉的笑了下。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张铭哆哆嗦嗦地问。   “她说点蜡烛。”邓宇说。   音响又响了:“每个人轮着出去点蜡烛,放在地线那,点完的人留在外面走廊就行。”   “妈的,不给对讲机,一码靠广播是吗?”邓宇骂了一句。   “还刚才那顺序,”程澈吓了这一下,胸口都没那么堵了,“应该就手里这蜡烛,我先去。”   程澈某些时候还是挺坦克的,要面子他也不好怂,拉开门就出去了,把蜡烛放在地线上,一个人就站在漆黑的走廊里,平缓呼吸。   他不怕黑,也不会自己吓自己,就是别太突然的一下,估计刚吓了这一下,不会让他们频率太高的接受暴击。   门关上后,再次打开,沈凡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了程澈第一个放的位置,跟着放在了后面,起身站在了程澈的身边。   直到最后的邓宇出来,他们已经全部站在走廊上。   当、当、当!   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棍子敲栏杆的声音。   “跑啊!”一个女声在他们前方凄厉的尖叫着。   气氛将他们身后的东西烘托得很恐怖,所有人不自觉的激起了逃生的意志,开始朝着前面跑了一起来。   “跟着光点!”女声又喊了一句。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男声的怒吼很急促。   亮着的光点就在他们前脚,撵一步,光快一步。   “拐了拐了!”张铭在前面领跑,把女朋友夹在胳肢窝,直接拎了起来。   他们几个人踩着彼此的脚往前跑,中途还听见有人喊了一嗓子:“操,我白鞋!”   密室是个回形走廊,他们大概转了两圈,终于看到一个门牌亮了灯,张铭领着人开门,钻了进去,是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门在关上的一瞬间再打不开了。   “吓死了,”余鸿喘了几口粗气,“刚才谁薅我脖领子把我往后拽?”   “我!他妈的,你跑那么慢!”邓宇吐槽,“我差点让后面那哥们撵上了,我看见他拿了个棒球棍子,差点轮我身上!”   俩人拌了两句嘴,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几个人跑得都挺狼狈的,大家挤成一团,那叫一个六亲不认。   “你没事吧?”程澈问沈凡,“我刚好像薅了你几下。”   “没事儿。”沈凡正了正自己领子,办公室微弱的光下,沈凡胳膊上全是自己红手指印。   程澈有点惭愧,别过脸。   “这儿有个日记本,”张铭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跑得挺开心,声音很高兴,“你们看一下!”   张铭接过来,边看边读:“今天,他留我值日…今天,他逼迫我退学…”   “这玲玲一看就没经历过什么好事儿,”邓宇叹了口气,“谁刚进来看门牌写的是啥吗?”   “校长室。”沈凡说。   “那这个他是不是就是校长啊。”邓宇分析着。   “差不多。”张铭说,“东南有财,西有水。这又什么意思?”   这是日记本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个重点,拿红笔写的。   “鬼知道!”余鸿眯眼看了看。   “这儿,”沈凡指了指角落的一个台子,“有磁扣,应该是机关。”   “那就是放点什么上去被?”邓宇说,“放啥,这他妈桌上一破红色座机。”   “这个吧?”程澈从柜子里掏出来一金属摆件,“财应该是就是钱,钱属于金吧。”   这鬼逻辑…太牵强。   但他们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样子,接过程澈拿出来的摆件放在了磁扣上。   “还那个水,这屋里有鱼缸没?”张铭四下看了看。   “有这个,小酒杯,你吐点唾沫就有水了。”邓宇不知道从哪又拿了个小玩意儿出来。   张铭没爱跟他互喷,指了指房间西侧的一个小桌:“你放那儿试试。”   邓宇放了上去,没什么反应。   “使点劲,你往下按一按,是不是机关坏了啊?”张铭皱着眉说。   邓宇一使劲,「喀」的一声,门还真开了。   “这什么傻逼机关?”张铭说。   “妈的,这也能蒙对。”余鸿在一旁不作为还吐槽。   他们从校长办公室出来,那噩梦一般的走廊又出现在眼前,「玲玲」站在走廊尽头,开口说话了:“我不会伤害你们,我有东西给你们。”   “去,余鸿,脱单的机会。”张铭推了一下余鸿说。   “大爷的,这时候想起我了?”余鸿哆哆嗦嗦,“澈哥去吧,你坦克。”   程澈其实也挺毛,撑着面子没等挪步呢,沈凡迈步走了过去,接下了玲玲手里的「信物」。   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红色的珠络,附带一张使用说明。   上面粗糙的写着:“拯救玲玲的办法:四角游戏,每人手持信物,从离教室最近的角出发,规定时长内,走完一圈即可。”   “四个人?”张铭皱着眉头,“我们这儿六个人啊!”   “我出去!”余鸿举手说,“我申请玩四角!”   “你不怕了?”邓宇问。   “我听说,最后剩下那俩有更可怕的!”余鸿说。   “那还能跑得了你?”张铭转头对女朋友说,“宝贝,你怕不怕?”   宝贝一点不怕,从头笑到尾的。   “我没事!”张铭女朋友说。   “那咱们公平公正,手心手背,配出去俩。”张铭提议。   手心手背!   一局就出了结果,两个手背,程澈和沈凡被配了出去。   这结局如张铭所愿。   “那咱们走吧,你们俩去教室等一下吧。”张铭指挥着,安排好人,就出去了。   呆得时间长了,适应了不少,恐惧感降低很多。   “这密室顶多是个低配的鬼屋,解密这块做得太差了。”程澈跟着沈凡进入教室,开始没话找话的闲聊。   “是有点简单,”沈凡关上门,往里走,“但也很有意思。”   “你胆挺大的。”程澈说。   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叫,听着像余鸿和张铭的。   程澈皱着个眉头,听着外面好像静了。   “还好,没那么入戏,”沈凡继续说,“那玲玲,长得挺可爱的。”   “你还看人家张什么样子啊?”程澈说,“我就看见头发跟抹布似的在面前。”   沈凡笑了下,目光瞥了眼门缝,皱眉说:“有进来人了。”   “嗯?”程澈以为是张铭他们,转过身去。   好家伙,抹布又撞他眼前了,可不可爱还是没看见,就看见个红色衣服,乱糟糟的。   “啊!”程澈吓得往后一跳,直接砸在沈凡身上,一把抱住沈凡,在沈凡耳边回荡着惊叫。   “来不及了!你们要逃!”玲玲喊完,灯又熄灭了,房间内响起了雷雨的音效。   打了一阵儿雷,两个人一动不动的定着。   “好像走了。”沈凡还是挺淡定的。   “再吓我两回,低血压都得给我治好了。”程澈挂在沈凡身上,平复呼吸后,发现沈凡的手一直擎在他的腰那。   回过神,程澈突然感觉后腰上那一双手带着热,一股暖流朝着他的背爬上去,很快消散了刚才惊恐带来的冷颤。   鼻息很近,沈老师很温乎。   “这就是余鸿说的暴击吧,换汤不换药。”沈凡好像也感觉到了,手缓缓撤开了。   程澈尴尬的咳了一声:“她刚进来说什么了?”   “说来不及了。”沈凡回答。   “来不及,是要我们出去的意思吗?”程澈说。   “可能是吧,”沈凡想了一下说,“他们可能是超时了,我听外面的音乐好像结束了。”   程澈拉着沈凡打开门,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他喊了一嗓子:“张铭!”   没人搭理他。   不,压根没人。   “他们结束走了?”程澈有点纳闷。   “我们得出去了。”沈凡推了他一把,两个人走到门外。   整个走廊彻底看不见一星半点的亮,黑暗突然变得有些压人。   程澈不自觉的抱住沈凡。   “你膝盖还好吗?”沈凡问。   “还行啊。”程澈都不知道该看哪,哪都看不见。   “估计又…”沈凡的话还没说完,「哐」的一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砸在他们身边,方向根本不能分清。   估计又要追逐!   张铭的呼唤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直在喊:“这呢,这呢!”   但他们往哪边跑的方向他们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尖锐的铁皮剐蹭声直钻耳膜。   他妈的瞎跑吧!   程澈和沈凡互相拉着,一拍即合的选择一个方向,并排奔走在长廊里。   在没有视线的暗里跌撞,握紧的手,无所顾忌。   又很踏实。   爽!   “这儿!”拐了两个弯,终于看到张铭在亮处冲他们招手。   他们俩跑了出来,直接扎进了明亮的大厅里。   “结束了?”程澈喘着粗气。   张铭点了点头:“好像玩输了。”   “这他妈还有输赢?”程澈说,“这纯练嗓子和八百米跑来了!”   张铭拍了拍程澈的后背。   “给你们复盘一下啊?”店员过来说,“你们最终被玲玲解救了哈,知道是什么个故事了吗?”   “大概知道了,那男鬼囚禁了玲玲,玲玲也死了,男鬼是校长吧。”邓宇说。   “差不多,你们刚完四角游戏超时了,没有解救玲玲,男鬼惊醒了,所以失败了。”店员说。   “超时?”程澈皱着眉看他们几个。   “就赖余鸿,他跟个死猪似的,在地上趴着,”邓宇,“我他妈拍他起来,他还踹我一脚,然后我们就被拎出来了。”   “操,太他妈恐怖了,我人都吓傻了啊!”余鸿坐在沙发上,眼神都直了。   黑暗的密室对心理还是有施压的,一个小时左右的高强度紧张惊悚气氛,这一口气儿是得缓一阵儿。   “咱合个影呗。”店员举着手机过来,“这有视频,你们扫一下微信,我们可以给你们发过去的。”   “不用了,吓个逼形。”邓宇说。   “起来了,照相!”张铭组织了一下。   他们几个挺配合的,脸上带着一脸的惊魂未定,勉强地凑到了一起,冲着镜头惨不忍睹的笑了下。   “张铭,下辈子,我都不带跟你来这种地方。”余鸿拿好寄存的东西,“我他妈回家得尿炕。”   “哈擦,”张铭笑了,“就你胆小,你看看我对象,再看看你。”   张铭女朋友胆真不小,从头到尾没事人似的。   “要不咋你俩一家呢。”余鸿撇了撇嘴。   张铭女朋友笑着。   他们几个人出了密室,找了家火锅店,第二天都有班,还开车,也没点酒,简单吃过就都回了。   沈凡给程澈送到校门口,跟着程澈一起下了车,程澈也愣了一下,但没问。   要开学,学生多,大爷也没挨个检查,沈凡陪着他混了进来。   两个人慢悠悠的走在校园里,饭后溜食似的。   一路都没说话,就安静的朝着寝室楼走。   没有了之前的尴尬不适,程澈甚至觉得安静得很舒服。   舒适。   轻轻地揉了揉他今天起起落落落的心。   晃悠到宿舍楼下,沈凡站住了脚,冲他摆了摆手。   程澈扬了下头,看着沈凡离开后,自己转过身上楼,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挑。   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不自主的。   他上楼去水房洗了把脸,回寝室打开手机,点开和沈凡对话框,刚输入:到家没?   未等发送,沈凡发来消息。   -到家了;   程澈冲着屏幕笑了下,甜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你上我下。”沈凡说。   程澈想好好组织一下语言, 但又很词穷,干巴巴回复个:好。   沈凡回消息的速度很快,且保持简洁。   -膝盖要热敷;   -膝盖已经好多了, 上楼梯已经不怎么疼了。   静了一会儿,沈凡又发来一张程有缘的照片,毛孩子很淘,跳到书柜顶上, 露了个小脑袋往下看。   -它能跳这么高?   程澈有点惊讶, 沈老师家那书柜差点顶棚,他伸手都够不到顶。   -最近它一直在练习,今天成功了。   沈凡发来一个视频, 上面是程有缘,从窗台上就位, 朝着书柜上跑,平地起飞,一路把书柜上的书扒倒了好几个,视频里沈凡喊了几嗓子程有缘的名字,程有缘不管不顾的试着攀爬。   …家中逆子, 给沈老师添堵了。   -还可以;   程澈在表情包栏里划了半天, 竟然选不出来一个,全是口嗨簧暴图, 他又不想发猫卖萌,这会让他的对话看起来非常没有营养, 盯着屏幕的眉头越皱越深。   最后程澈选择不回了。   啧啧, 乱了乱了啊。   发个表情都要斟酌。   程澈你这是怎么了?   春心萌动!   不就是密室里拉了拉手, 又送你回个寝吗?   至于这么手足无措吗?   不至于不至于!   但程澈一想到沈凡一言不发地送他到楼下, 冲他挥手那画面, 他就想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两圈。   很得劲,又是那种不敢想太多的暗爽。   他切回微信首页,刚通过了一个验证,是今天的密室店,他临走时候偷偷加的。   他发过消息。   -今天下午场4点场的鬼打墙密室;   对方很快发来了视频,录像一共五个,大部分是他们面目狰狞的画面,其中还看见了四角游戏里,邓宇拍了一下余鸿,余鸿来了个回旋踢的画面。   余鸿又害怕又打人的样儿,给程澈逗笑了。   点开最后一个,是他一个大跳砸到沈凡身上那段。   前面视频里人发绿,而且眼睛反光,但这个摄像头对着的角度正好是对着沈凡侧面,脸部照的很清楚。   他看见自己猴子似的蹿到沈凡身上,沈凡很从容地接了他一把,两个人的脸离的很近,他在喊,而沈凡在笑。   也挺离谱,搁谁在当时那环境下,让他吼那么一嗓子都得吓得抱头,沈凡的条件反射跟他本人一样离谱。   视频里还录下了他俩同时感觉姿势的亲密时,沈凡的反应。   沈凡的笑容一收,擎在他腰上的手犹豫的挪开,在他背上虚空着抚了一遍,最后背到自己身后。   程澈盯着沈凡的表情,20秒的视频,他来回拖动进度条,倒回画面。   程澈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细长的缝儿,最后手指精准地点停在沈凡抬手的瞬间,沈凡好像是在暗里能看见他,目光躲闪了一下。   程澈的唇角向上勾了勾。   沈凡啊…   你也露馅了。   程澈一脸喜滋滋的表情,握着手机,整个人砸向自己的被子,刚在半空扑到一半,就闻到身上一股混杂的脏味,立马刹住了。   他脱下衣服,光着膀子拿到水房去搓。   “洗衣服啊?放洗衣机里搅呗。”好心同学恰巧也来洗衣服,打开洗衣机指了指。   “我这一半袖,随手搓出去了。”程澈说。   “自己搓多累啊,”好心同学说,“你又没搓衣板,也搓不干净,跟我一起扔里得了。”   “啊…”程澈有点不大好意思。   “来来,扔里吧。”好心同学走了过来。   程澈刚想开口感谢,裤兜里手机震了起来。   他擦了擦手去看,是姐姐打来的,程澈接起电话。   好心同学见他有事,顺手帮他把衣服捞起来扔进了洗衣机里。   “哎,谢了!”程澈补上一句。   “小澈?”程澈他姐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姐,什么事?”程澈转过头对着手机话筒说。   “家那边那私立学校愿意接收你。”程澈他姐说。   “学费是不是很贵啊?”程澈朝着里面走,避开洗衣机搅动的声音。   “还可以,姐能付,这个你不用操心,材料已经递完了,他们那单独设复读班,”程澈他姐说,“9月1开学,你记得买票回去,开学需要什么跟姐说。”   “家那边什么都有。”程澈说。   什么都有,就是没人。   沉默了一会儿,程澈问:“那个…童童最近乖吗?”   “挺乖的,”程澈他姐的声音也挺好听,高兴的时候声音更甜,“你临走过来一趟吗?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不了,我直接回了。”程澈说。   “好…吧,妈那边你真的不去看看吗?”程澈他姐又问。   “不了,”程澈有点不敢想,怕胸口又堵上,不想聊了,“没什么事,先挂了吧姐,我一会儿上课。”   他姐应了两句,电话就挂断了。   程澈看了眼车票,得带着程有缘一起回去,火车坐不了,只能买的短途客车票。   银行卡里剩的钱是一个让人不那么踏实的数,沈凡的课不贵,可也是一笔开销。   之前的欠着沈凡的课钱,没按之前说好的日结,基本上是凑个整几百会给沈凡发过去,但估计这一假期的补课钱,都没那一膝盖按摩仪贵吧。   嗐。   程澈点开跟沈凡的对话框,聊天结束的挺突然,他点开转账。   洗衣机的嗡嗡声停了。   “衣服洗好了!”程澈从水房探出头冲着好心同学的寝室方向喊了一嗓子。   “哎好!”里面应了一声。   程澈打开洗衣机,一手拎出自己那件孤苦伶仃的半袖,一手输入密码,把钱给沈凡发了过去,附带着发了一句。   -老板赏钱10000000;   沈凡看着手机屏,把钱收下,没再回消息。   他起身去袋子里抓了一把猫粮扔在程有缘的盆里,程有缘跳下地来吃。   “明天我要用车,”卧室门被沈建毅推开四分之一,“你还开吗?”   沈凡背对着沈建毅摇了摇头,手摸着猫脑袋。   沈建毅低头叹了口气,犹豫之后还是说:“我听你姑说了,你开药了吧,有没有按时吃?”   沈凡还是摇头。   沈建毅把门推开进来,眉头皱了皱说:“你起来说话。”   沈凡站起来转过来,看着沈建毅。   “上次是爸不对,不知道你现在有这种状况,”沈建毅挺隆重地说,“既然是生病了,我们就去积极治疗,不要逃避,吃药是治疗的过程,抵触它,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收益。”   沈凡抬眼看着沈建毅,像是没听懂的表情,眉尾两个眉钉跟着眉毛抬了下。   这玩意对沈建毅来说太刺眼,他视线转了下,忍着没有去批评沈凡。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自己的身体做反抗武器,”沈建毅沉默了一下,突然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的未来是美好的,别被这些绊住了。”   沈凡点了一下头。   “等你病好了,爸到时候给你买辆车,”沈建毅慈爱地又补了一句。   这时候该说「谢谢爸」了,这是他家教的必要礼貌,但沈凡嘴闭得很紧,薄薄的嘴唇并成一条简短的线段。   沈建毅微微摇了下头,感觉很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沈凡可能还在跟自己怄气,宽宏大量地关门离开。   吃药。   不吃。   沈凡的视线转向那沈红给他买的分装药盒摆在桌面上,上面标注着星期一,星期二…早中晚,他一个个打开盖子,把药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   他回身躺到床上,拿起手机在页面上划了两下,上一个倒计时已经结束了,他又设置了一个,设置时间的时候卡了好一阵儿。   连时间都不清楚,是在计算谁的倒数?   沈凡眉头微蹙,最后敲定下8月的最后一天。   手机上显示着:倒计时还有10天。   9天。   8天。   7天。   耐不住了。   沈凡给程澈发了消息。   -加课;   “你快回去了吧?”沈凡坐在他对面的床铺上,刚刚讲完了两个小时的课,他坐在一边歇着,腿无意识的开始抖。   今天一整天沈凡都有点心急,约了跟程澈的大早课,也没推脱,跑着上的楼。   “嗯。”程澈看着他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抖上腿了啊?”   沈凡猛地停下,没接话,指着他桌子那有点乱的卷纸堆:“这些都做完了?”   “快了,”程澈翻了翻,“就剩几页了。”   “批了么?”沈凡问。   “有的批了,”程澈说,“不会的问过你了,好像是还剩一些。”   “给我吧,”沈凡拿了出来,“我回去给你批。”   “啊?哦,”程澈愣了愣,“谢…”   “不客气,”沈凡抢白,翻了翻程澈的卷纸,抬头说,“这些两节课能讲完,最后给你加一节复习课。”   “呃,行,”程澈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具体什么时候走?”沈凡语速变得很快。   “31号中午的车,”程澈感觉沈凡有点开始不对劲了,“这三节课,连着一起上吧…对了,那程有缘我得那天去早上去你那取一下,你有时间吧?”   “有,”沈凡点头,“我闲,不像你,忙啊。”   “我发现你阴阳怪气的功力比我强。”程澈突然笑了下。   “没遇见你之前,我还没阴阳过别人。”沈凡说。   “那我挺荣幸的呗,”程澈边笑着说,一边收拾书桌,“你这些笔记,你要拿回去吗?”   “不用了,”沈凡说,“你留着看吧,等你高考结束不用了,可以一起扔了。”   “这你舍得?”程澈皱了皱眉,“好歹是自己一笔一划写的。”   “用不到了,留着也没什么用。”沈凡说。   “留念啊,”程澈说,“这东西都是有痕迹,陪你走过一段岁月的,翻了那么多遍,没点感情吗?”   “它一笔记本,我跟他有感情能干什么?”沈凡皱眉看他,“你对这些物品很…有感情?”   “啧,怎么到你这儿,什么都变味儿了呢,我好像变态,”程澈瞪了沈凡一眼,“我是单纯觉得这些东西有纪念意义,景点还卖纪念品呢,人生中一处景色,留点东西也挺正常吧。”   “我又带不走这些。”沈凡说。   “操,”程澈真想骂他两句,咽下去了,“等你嘎嘣了,我烧给你行吧?”   沈凡笑了下:“行。”   行你个大头鬼啊。   “你一会儿去上班吗?”沈凡看着程澈穿上了鞋。   “嗯,十一点,”程澈看了眼手机,“一会儿一起下楼吧。”   “带我一个。”沈凡说。   “嗯?”程澈有点意外,“带你干什么?”   “打工啊。”沈凡拿出烟抽。   “挺辛苦的,”程澈说,“你没必要这么体验生活。”   “太闲了,”沈凡吐着雾,“给自己找点事儿。”   “不是,那个活儿真的特别…不好,”程澈不知道怎么劝,“挣得也少,你的水平给高中生补课,能挣不少吧,没必要去。”   “你不也干呢吗?”沈凡把烟灰弹在自己带的水瓶里。   “我已经…麻了,也习惯了,”程澈皱眉看着他,“你这样的…我感觉…够呛。”   沈凡给他感觉还是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打扮新潮,但人身上那气质还是有很那种严谨庄重的劲儿,要沈凡去打小时工,在后厨房里摸爬滚打的,程澈有点想象不出来那画面。   沈凡没有着急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很淡地说:“去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沈凡口气总是那么轻,但却不容置喙,好像他说什么,就要做什么,特坚决,劝不住。   程澈啧了一声,妥协了。   张铭看见程澈来就已经很意外了,这工打得这么恶心,程澈还能坚持,够叼。外带着还来了个沈凡,意外翻倍,一看见程澈和沈凡站一堆儿,还笑得很贱。   排班经理来者不拒,说了句「小伙头型挺有个性」就给收下了。   程澈已经驾轻就熟,拿好了抹布,站在更衣室门口等沈凡。   这感觉是很奇怪的,看着沈凡穿着满是油渍的员工服装,掀开那污糟糟的隔帘,那脸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人来人往,身上穿再烂,沈凡也融不到里面去。   目光总是又淡又远。   年轻人,你是来修仙的吧!   “你里面穿了么?”程澈朝着沈凡走过来,“这衣服不干净。”   “穿了,”沈凡看了一圈问,“我们干什么活?”   “刚经理过来说,让我们擦椅子,在仓库那边,”程澈抖开手里两块粉红色的抹布,“这抹布还挺妖娆,来,分你一个。”   仓库在饭店最后面,独门的,里面堆满了宴会凳子,十几个一摞摆了一屋子。   “擦哪?”沈凡有点没看明白。   “擦这地儿,”程澈指了指椅子下面那横杠,“那座儿上又不脏。”   这活儿很让人无语,属于是没活硬找活干。   沈凡皱了皱眉。   “现在感觉是来浪费生命来了吧。”程澈投了抹布,已经开始擦了。   沈凡拍他一下:“分工。”   “怎么分?”程澈停下手,“你左半边,我右半边?”   “你上我下。”沈凡说。   程澈眉毛拧到了一块。   对对对不起,又又想歪了。   “总蹲着累。”程澈说。   “来回蹲起更累,”沈凡走到程澈身边,比了一下两个人的腰线,差不多高,“你擦到你这儿就行,下面的归我,你从那边开始,我从这边开始,这样不撞。”   被沈老师安排的明明白白,程澈也没什么反对意见,俩人手持红艳艳的抹布,开始擦灰。   光擦灰可能就是挺脏的,但是不是在凳腿上发现泡泡糖这些东西,就会加一分恶心,还有一些个不明粘状物。   卫生间都刷过的程澈已经无所畏惧了,他转头看向沈凡,他蹲在那儿好像也遇见了什么东西,拿在手里正看。   “哎,什么东西?”程澈问了一嗓子。   “饿吗?”沈凡冲他伸出手上的东西,“压扁了的大米饭。”   “你还能看出来是什么啊,”程澈把自己这边的亮出来,“我这有那个配菜,有枯黄的韭菜叶子,菠菜叶子,诶呦,还有一块完整的辣椒皮,上面带着齿印,够煮一锅汤了。”   “恶心不过你。”沈凡笑了起来。   程澈也笑了笑。   两个人的速度相当,朝着中间靠拢,擦得很忘我,在交界处撞了一下,程澈一脚就碰倒了蹲挺久了的沈凡。   “哎。”沈凡坐到水泥地上。   “腿麻了吧。”程澈低头看着他。   “嗯。”沈凡点头,按了按腿。   程澈卸下个椅子打开,微微俯身,冲着沈凡伸出手:“地凉,坐这儿缓。”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这个更新时间,一整个放飞自我。   小天使萌见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你也不属于这里。”   沈凡被程澈一把拉起, 坐到椅子上歇着,程澈继续擦着,听到身后「刷刷」的衣料摩擦声, 程澈回过头。   “哎,怎么又抖腿了?”程澈嘶了一声。   “啊,”沈凡反应过来后,腿又停下, 跟着皱起眉,“你管挺宽。”   “我一直管这么宽,”程澈投了下抹布,一盆的黑水,“你那抹布给我,帮你投了。”   “不,”沈凡又站起来,“我自己投。”   沈凡凑到那盆脏水前,里面浑得都他妈看不清,上面隐约飘浮着什么东西,太脏了。   他迟疑了一下。   “我换一盆去。”程澈挺有眼力见, 蹲下身抽走了水盆, 起身去了后厨。   “哎!澈哥!”张铭刚好溜达到后厨这片,看见程澈的身影, 跟着钻进了卫生间,“沈老师来陪你啊?”   “滚,”程澈瞪了他一眼, 打开水龙头,“他闲的没事儿干。”   “闲着谁不躺着?出来干活?”张铭撇了撇嘴,“人那条件也不缺钱, 他来干什么你看不明白?”   程澈盯着哗哗的水流,没吭声。   “沈老师人真好啊,”张铭搂住程澈的肩膀,“澈儿,喜欢这种男人不,默不作声的陪伴,默默耕耘付出的,喜欢吗?”   “我他妈现在想喊你一声儿姐们,”程澈撞了他一下,“你跟我聊男人是什么鬼?”   “靠,我这还不是看你没有恋爱经验,想熏陶熏陶你吗?”张铭说。   程澈把盆涮了涮,又重新接了一盆,转过身推开张铭:“你是熏着我,一股生鲜味,我他妈想给你烤了。”   “哎!你可长点心吧!”张铭冲着程澈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这么勤快,又擦上了啊?”程澈推开仓库门,看见沈凡又蹲到椅子前,一直在擦一个位置,目光盯得很紧。   “哎。”程澈喊了沈凡一声。   沈凡没反应。   “那擦不掉,”程澈走过去用腿碰了碰他,“别擦了。”   沈凡没住手,按得指尖发红。   “操,”程澈快速放下盆,按住他的手,“干嘛啊沈凡!”   沈凡猛地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得看着程澈:“啊?怎么了?”   “你怎么擦凳子还擦得来气了啊?”程澈按着沈凡没松手,“跟它有仇?”   “没,”沈凡说,“有块东西,我想看看能不能擦掉。”   “还擦掉?”程澈说,“我不拦着你都要搓出火星子了,这是块漆。”   沈凡低头凑近了看:“啊,是。”   程澈啧了一声,感觉沈老师突然变傻了。   “就你这样去给人搓澡,是不是得把客人纹身搓掉?”程澈说。   沈凡笑了下:“不至于。”   “那我刚喊你听见了吗?”程澈问。   “没,我没注意,”沈凡有点错愕,“你刚喊我了?”   “喊了。”程澈看到了沈凡眼睛里的抖动,沉默了一下说:“你开始吃药了么?”   沈凡愣了下,声音冰了一度说:“没有。”   “吃吧,”程澈说,“你不吃,我喊你,你都听不见。”   “我刚刚只是走神了。”沈凡很苍白地解释。   程澈听他在辩,皱了皱眉:“你知道自己是有症状的吧?”   “知道,”沈凡说,“但我还不到那种地步。”   “可你已经…”程澈松开了手。   “那种药是要长期服用的。”沈凡打断了他。   程澈闭上了嘴。   “如果我症状不减缓,还需要增量,”沈凡声音突然急躁了起来,“我不想靠着这种东西维持我,一年久不久?我可能要吃上四五年,稳定了,可以减量,停药可能也会有不良反应,如果恶化反复,我可能要吃上一辈子!”   程澈看着他没说话。   这些他确实没有事先了解好。   沈凡急躁地说完,一下子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有点忐忑的盯着程澈的反应。   “哦,行吧,”程澈瘪了下嘴,才开口说,“那我下次大点声喊你。”   沈凡无语地笑了。   他有点预料不到程澈的反应,很多事情好像到了程澈这儿就变得很简单了。   程澈转过身,把脏抹布洗干净,继续干活儿。   他们俩的动作其实挺快,擦到快结束的时候,一经理推门进来了,这饭店挺大的,经理好几个,也不知道都是管什么的,这个经理脸儿挺生的,进来就脸色就很酸。   “你们干什么呢?”那经理的问。   程澈回过身:“擦这个椅子。”   “花钱雇你们来,在这儿磨什么洋工?”经理语气特别难听,“前面忙的热火朝天的,你们偷起懒来了!”   “是有一个经理叫我们来的。”沈凡跟着转过身说。   那经理用眼睛夹了沈凡一下,特别不耐烦的说:“赶紧去前厅!那边一堆活呢!”   这人的眼神透露了满满的嫌弃与鄙视,让沈凡眼角一抽。   很熟悉,很像..他爸,沈建毅。   他攥着抹布的手不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知道了经理,我们马上去。”程澈和颜悦色地说。   那经理夹着个文件夹子,扭头走了。   “生气了?”程澈用肩膀撞了下沈凡,又转到沈凡正面看着他,“我还没见过你发脾气什么样呢,让我瞧瞧。”   “还好,”沈凡躲了一下,手一松,放过那块快捏碎了的抹布,“我…很少生气,很多时候是不明白。”   不明白无缘无故的嫌恶,不明白不讲理由的训斥。   “也用不着明白啊,”程澈说,“这世界那么多人,用不着我们都能理解明白吧。”   沈凡皱了皱眉。   “沈凡,这不是做题,”程澈一脸高深地说,“人和人的关系是最复杂的,没有公式,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在开导人的时候,程澈的语气神态都特别轻松,他身上就像点了小暖炉,靠近了就会感觉暖和。   “你也犯不上跟他计较,”程澈说,“想不干明天咱就可以不来的。”   “你呢?”沈凡突然问。   “我?我说我已经练出来了,没感觉了。”程澈笑着说。   其实程澈的脾气并不好,说是一点就着也没毛病,但挺挑点的人是谁的,他的软肋永远是别人,自己窝囊点,他有时候也挺无所谓的。   “你不属于这儿,所以…”程澈继续开导说。   “你也不属于这里。”沈凡打断了他。   程澈愣了愣。   “行啦,你俩都不属于这儿,我属于,我可是正式员工,你俩快出去吧!”张铭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口,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在磕。   “偷听不道德啊!”程澈指了他一下。   “谁偷听了,我师傅让我过来搬椅子,”张铭把瓜子踹兜里,“你俩搭把手,顺道去前厅吧,那边好像缺人了。”   前厅有几桌散台,程澈和沈凡负责了不同的区域,不是拖地就是收拾菜盘子。   沈凡至始至终不吭声,脸子挺冷的,让经理过来点了几次。   “你得笑,你这样容易给客人吓走,微笑会不会?”一个管事儿的过来,具体什么职位也不知道。   对方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语气比从前在学校听老师训人的差不多。   但沈凡也是听老师说别的同学,他一直都是最省心听话的那个,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遇见。   对方的吐沫星快喷到他脸上来了,沈凡站的很直,眯着眼,身体往后倾。   “笑你还不会吗?”管事儿的说,“来你跟我学一下,上扬四十五度,来!”   沈凡动了动嘴角。   程澈在一边倒垃圾,边倒边看沈凡那懵的表情,笑得手抖,垃圾差点没兜住。   中午这一阵很快忙完了,程澈帮沈凡买了盒饭,带着张铭的份,三个人找个了个犄角旮旯,坐一起吃饭,但也没桌子,得用手捧着吃。   沈凡挑了两筷子,感觉不怎么饿,就放下了。   “不合胃口啊?”程澈问。   “不饿。”沈凡摸出烟,点了一根。   “沈老师不适应吧,闻了一天饭菜味,肯定感觉不饿,但下午挨不住的。”张铭在一旁说话。   “对啊,你多少吃点吧。”程澈说。   沈凡叼着烟摇了摇头。   “沈老师感觉怎么样,累不累?”张铭笑着问,“下次还来吗?”   “还行,”沈凡说,“下次我怕不让我来了。”   “怎么了啊?”张铭说。   “刚我听到那说我的经理向另一个人反映,说我不配合笑,”沈凡弹了下烟灰,“让我滚蛋来着。”   “那人变态,你就算拖地他也让你冲着地笑,但他啥也不是,拿鸡毛当令箭,说话也不好使,”张铭冲着沈凡挤了下眼,“你该来来你的。”   程澈装作不经意的踢了一下张铭。   一荤两素的盒饭吃完,程澈和张铭都续了一根饭后烟。   “下午是还有吗?”沈凡问,“一会儿你去哪?”   “我…我平常就在附近转悠一阵。”程澈说。   “有时候还带卷纸来做题呢!”张铭接了下话。   程澈瞪他一眼。   “你今天带了吗?”沈凡问。   “没有,”程澈说,“你不是中间休息这阵还要给我上节课吧?”   “行,上课行,”张铭又接话,“那个你俩上我那吧,今天我对象也上晚班,家里没人,帮我收拾收拾屋也行啊。”   程澈偷偷扯过张铭,在他耳边低声说:“用不着你在这儿给我打辅助。”   “来来来,钥匙给你。”张铭装没听见似的,把钥匙塞到了程澈手里,用力攥了攥程澈的手,一副「哥们懂你」的表情。   程澈暗啧了一声。   “我也没带什么资料,”沈凡说,“就有你之前做完那摞卷纸,我放在更衣室了,那我…”   “那你俩就去我那歇会儿吧,”张铭抢白,“离这儿就五分钟到路,四个小时呢,也不能累完身体还累脑子。”   张铭把具体位置给程澈发了过去,程澈跟沈凡沿着导航去了,是一处僻静的旧小区楼里。   挺小挺旧的一个单室,但收拾的很干净。   卧室内一张小床和沙发,两个人过,其实还是很温馨的。   程澈和沈凡坐到了沙发上。   沈凡一直在揉眼睛。   “困吗?”程澈问。   沈凡摇了摇头。   “你睡会吧。”程澈说。   忙活俩小时,沈凡是有点累了的,往后倒在沙发背上,轻声说:“我眯会儿。”   屋里虽然有床,但毕竟有女生在这儿住,他俩谁也不好意思去躺,就窝在沙发上。   程澈刷了刷手机,转头看见沈凡已经歪倒在一边了,他起身腾开地儿,把沈凡的腿轻手轻脚地抱起来放到沙发上。   小沙发不够沈凡人长,鞋正好搭在了外面。   程澈坐在地板上继续看无声视频。   程澈本来没什么邪念,看手机的时候,张铭欠吧愣登一直发来消息,全是坏笑的表情。   程澈回了「真想给你一炉钩子」的表情包。   -怎么样澈哥?【坏笑】【阴险】   -他睡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我以为你们还没开始呢!套子在柜子里,你们找到了吗?!   程澈捂了捂脸,光看文字,他都有点不忍直视。   以前也会跟着骚两句,到自己身上,口嗨都嗨不高了。   -妈的呀,闭嘴!   -我有个问题啊!   -放。   -你俩…是谁…你懂吧?等一下,你先让我猜一猜。   -滚,打车滚。   作者有话说:   读者们都是什么绝世小可爱啊!我爱你们!深鞠躬!感谢在2022-03-22 23:21:56-2022-03-24 22:0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只有一个无所忌惮的念头。   程澈把手机调成静音, 防止被张铭荼毒,屏蔽了他的消息,戳到茶几的水壶边, 看了会儿篮球。   沙发和茶几直接的空隙不大,程澈蜷着腿,裤腰往下拽,就很卡裆, 他解开裤门的纽扣, 松快了一下。   篮球赛不听解说总感觉少了点儿气氛,不那么过瘾,但程澈也挺激动的, 想跟着鼓掌。   一个漂亮三分球追回比分,他无声举起双手, 然后视频里切一下裁判吹哨,程澈没看明白状况,想听里面怎么说,他戳着屏幕稍微拉了拉音量,一个手抖, 猛地响了一声哨, 程澈慌忙地按了下电源键,关上手机。   他转过头。   沈凡眉头微蹙, 翻了下身,调整了舒服一点的姿势。   半张脸陷在沙发的抱枕上, 眉头缓缓舒展开, 呼吸均匀, 皮肤跟白陶瓷似的, 没有血色, 衬得眉毛和眼睫乌黑。   程澈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上去,向沈凡靠近,手撑着沙发头,缓缓俯下身。   阴影覆盖到沈凡半张脸。   靠近。再靠近。   肌肤纹理在眼前变得很清晰,眼下微微发青,额角的旧疤照比沈凡脖颈上露出的新鲜的伤,已经变成了一道浅色的划痕。   也不知道是怎么伤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抚了一下,然后手指起笔似的描摹沈凡的脸型,鼻梁,嘴唇。   唇色也很淡。   程澈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咫尺之间。   “嗡——嗡——”沈凡的手机突然震动起了。   程澈快成了道虚影,闪回了地上,心脏砰砰狂跳,他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手机震了一阵儿,沈凡才醒过来,伸手摸了摸裤兜,眯眼看了下,是他姑打来的。   沈凡坐起身,接了电话。   “姑。”沈凡刚醒的音调很低。   “小凡,你去哪里了?”沈红开口问。   “在外面。”沈凡说,这解释跟没说一样。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沈红小心翼翼地说,“我在你家给你做饭。”   “我七八点才能到家。”沈凡说。   “是跟程澈在一起吗?”沈红问。   沈凡犹豫了一下,最后「嗯」了一声。   “那好,”沈红说,“我在家等你,早点回来。”   “好。”沈凡答应。   程澈看沈凡挂了电话,他隐约听见了点,转过头问:“红姨找你回家,有事儿吗?”   “没什么急事,”沈凡把腿挪下,腾出地方,“你坐上来吧。”   “哦。”程澈应了一声,起身坐回沙发上。   “你…怎么了?”沈凡看着程澈的侧脸。   “什么?”程澈躲闪,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耳朵,脸,”沈凡往前倾去看,“都红了。”   “可能是热了吧。”程澈强装淡定,不敢看沈凡,拿起水杯喝水。   沈凡皱眉盯了他一会儿,他观察力挺强的,直觉就告诉了沈凡,程澈给的是错误答案,他试图自己分析。   沈凡目光扫向茶几,手机的横着摆放,但屏幕已经黑了,加上这绯红的脸…   “你刚看片儿了?”沈凡得出结论。   “咳…操!”程澈呛了下,把水杯放回桌子上,一手捂嘴,一手冲着沈凡摆手。   沈凡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程澈止住咳嗽:“你他妈怎么想的?我得多饥…”   挺饥渴的,刚还要偷亲人家来着。   我得多猥琐?   挺猥琐的,刚还要偷亲人家来着。   我得..   “你饿吗?”程澈不想解释了,岔开话题说,“我下面给你吃啊?”   …   好球!程澈!   一句多意,彻底给沈凡带沟里去了。   沈凡没说话,眉毛缓慢地皱了起来。   程澈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疯狂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话的梗本身已经玩烂了,说说也没什么,但卡在这个节骨眼说,发挥效果满分。   沈凡目光往下移了移。   嚯,裤门还开着…   程澈跟着沈凡的视线一低头,石门水库在刚才剧烈的回弹动作时大敞。   额啊…虽然上秋了,但也没到穿衬裤的时候,里面就一灰黑色裤头…   百口莫辩,而且上一个还没解释完呢!   “我刚才,刚才在这儿坐着,我勒得慌,裤腰有点紧,卡裆了,”程澈四处比划着说,“我就是松快松快。”   “你…”沈凡目光从下扫到了上面,“这是一套的?”   “什么?”程澈顿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今天的半袖也是灰黑色的,这从上连到下。   啧啧。   程澈一度沉默,心里在喷人。   一套尼玛啊一套…   谁他妈内裤跟半袖还搭配啊…   “挺好看的。”沈凡还挺认真地说。   程澈胸口一堵。   事情已经朝着离了大谱的方向去了,无力回天!   “我谢谢你,”程澈累了,他总是在沈凡面前钻进这种死胡同,深吸一口气说,“到底饿不饿,挂面,方便面,手擀面,吃吗?”   “吃。”沈凡点了点头。   “好,我给你做!”程澈猛地起身,拎住自己裤腰,“我去厨房看看。”   “哦。”沈凡看着程澈同手同脚的走出卧室,揉了把脸。   是挂面,程澈端上桌来,一碗西红柿鸡蛋挂面,卖相还算可以,西红柿还给剥了皮。   “锅用的不习惯,好像有点过火了,软了。”程澈坐在一边皱眉。   沈凡挑了一口,入口即化,点了点头:“是有点。”   “要不我再下一个,”程澈看着沈凡一筷头就能给面夹碎,“你喜欢硬一点的么?”   沈凡沉默了一下说:“我…喜欢…劲道一点的。”   “原谅我没文化,沈老师。”程澈闭了闭眼,“我再去做一个吧。”   “不用了,这个就行。”沈凡端起碗挑了几口。   程澈撤下支着的手机,给沈凡倒了杯水。   “你刚看什么了?”沈凡问了回来。   “篮球。”程澈说。   “看篮球,面红耳赤的。”沈凡用筷子戳了戳鸡蛋。   程澈沉默了一下,盯着自己给沈凡下得那碗软趴趴的面。   “不是因为篮球。”程澈突然转头看向他,语气变得很低沉认真。   沈凡愣了下。   他预感到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他一瞬间不敢再问下去,程澈的嘴角很快挂着挑衅的笑容,他在叫嚣。   形势,两级反转!   “因为你,”程澈理直气壮地将窗户纸戳漏,擅长撩拨,“是不是想听这句?”   “我在睡觉,你…对着我…”沈凡在顾左右而言他。   但他预感自己要输了。   “我他妈没对着你撸。”程澈低声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饿狼反扑,他往侧挪了挪,凑到沈凡脸边,轻轻地嘬了一下。   他不是很清楚沈凡话里话外有没有在逼问他,他也不清楚这种高智商生物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清楚自己的想法,他想亲,就是想亲。   咋地吧。   谁拦我?   被程澈叨了一口的沈凡,手里还撅着面条,正一根根的从他的筷子间溜了下去。   理智在这一瞬间被炸飞了,什么压着他的井盖,什么精神疾病、心理问题,在这一瞬,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无所忌惮的念头。   沈凡放下筷子,端正的横在碗上,一圆一直,很漂亮的几何图形,规整得像他本人。   他喝了一口程澈刚倒的水。   “你不吃…”程澈的话没有说完,沈凡的手朝着他伸了过来,将他的脸掰过来,吻到他的嘴唇上。   吃点劲道的。   程澈有两秒钟没反应过来,僵着没动,下两秒钟他就张开嘴,舌尖去探了沈凡的唇间。   薄的,热的。   沈凡的手按着他的头,整个人的重心往他这边倒,腰腹绷紧了才保持住平衡,衣摆荡开间隙,程澈的手伸了进去,擎住沈凡细窄紧实的腰。   是本能,是下意识的举动,程澈的手在往上滑走,轻轻地游荡。   原本生疏的两个人,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放肆不羁的纠缠。   累得喘了气。   留恋着松开,又再接再厉。   沙发套被蹭歪了,两个坐在上面,程澈拽了拽,拍平了褶皱。   “头要被你拧断了。”程澈揉了揉后颈。   “你不会调整一下吗?”沈凡靠在沙发,笑了下,唇色红了不少,他挠了挠肚子。   “我哪有时间啊?”程澈说。   沈凡伸手帮他按了按肩,另一只手又蹭了自己胸口两下。   “你怎么的?”程澈皱着眉,斜着看他,“太久没洗澡了?”   “刚洗过,”沈凡又抓了两下,“让你摸的。”   “太能赖了吧?”程澈瞪了他一眼,摊开一只手,“我这饭前便后,我可都洗手的。”   “不是,”沈凡抓住了程澈的手,刚亲密活动结束,拉手这种动作突然变得简单,还有点温存的感觉,“你摸得我痒,这是后劲。”   程澈笑了:“我还留了一双无形的手在你身上是吧?”   “嗯。”沈凡勾了下嘴角。   四五点的霞光照进窗户,屋里一片橙黄,暖洋洋的,让人很舒服。   “面坨了。”程澈盯着西红柿鸡蛋面,被照得像加了美食滤镜,看着挺好看的。   “嗯,”沈凡闭上眼,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我吃饱了。”   程澈在这种时候脸皮又薄了起来,有点不会接了,刚才那英勇点火的劲儿全没了。   其实他也就会撩个闲,对撩完后果还没什么预判。   但…目前,他挺喜欢的。   “想上个厕所。”程澈说。   “准了,”沈凡松开手。   程澈把桌撤了一下,面倒在了垃圾桶里,然后才拿起手机去了卫生间。   “不是去撸吧。”沈凡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程澈冲他倒竖了个中指。   张铭发了很多条消息,程澈打开书手机扫了一眼,全是「干」字加人称代词。   谁干谁?   程澈突然设想了下,要是真跟沈凡有那么坦诚相见的一天。   他还是愿意主「动」一点的,累活给他干!   但这也就局限在捎带脚的想一下而已。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沈凡在看着手机,皱着眉。   程澈坐到他身,没来得及瞄到沈凡再看什么。   “是不是快到点了。”沈凡先开口说话。   “嗯,”程澈点头,“一会得往那边走了。”   “下午我不去了,”沈凡说,“我姑叫我回去。”   “啊…好,”程澈心里莫名有点失落,“现在就走吧,别让红姨等太久。”   沈凡陪着程澈走回了饭店,本来感觉五分钟到路程,他们用了十分钟才晃悠到。   “明天见。”沈凡站住了。   “嗯,”程澈点头,“明天去你那方便吗?我想看看程有缘。”   “方便。”沈凡说。   “明天见。”程澈摆了摆手,进到了饭店里。   沈凡过到马路对面,去打了辆车回家。   他姑突然发微信催他回去,没有点明,但沈凡想起来自己落了什么。   “小凡,你怎么把药都扔了?”沈红指着桌上的药粒,“你一个也没吃,上次我看见你吃药,我以为你有在用药,我才知道你吃的是止痛片,这种药类是会成瘾的。”   地上的垃圾桶被翻开,倒掉的药忘记扔走了,全扔破绽其实也很明显,他犯了严重且低级的错误。   “我不会成瘾。”沈凡说。   沈红看到沈那种心中有数的自信,但对于现在来说,这种自信是危险的,致命的。   “真正能治疗你的是这些药,”沈红皱了皱眉,“你的疼痛很大可能是因为接触创伤事件导致的,药物是一方面,心理干预也是必要的…我希望你能积极的配合,真的,小凡。”   “好。”沈凡点头,服从且麻木。   但沈红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大白天就开始勾人。   “先去开药,”沈红拎起桌面上的包,“今天我们在外面吃。”   “等一下,姑。”沈凡转身回到房间给程有缘抓了猫食, 又去卫生间铲了猫屎,装到垃圾袋里。   沈凡干活不紧不慢,就铲猫屎这种需要紧皱眉头,屏住呼吸的活儿, 他仍旧一铲子一铲子的掏, 一粒猫砂都没掉到外面。   沈红坐在客厅看着沈凡的一举一动,这感觉让她看到了沈凡他妈妈的影子,那种淡雅闲适, 心很定的那个人,沈红微微有些出神。   “姑, 可以走了。”沈凡拎好垃圾袋,站到门口。   沈红眼睛一眨,回过神说:“啊,好。”   到医院重新开了药,又是满满一袋子, 这次开诚布公, 也没什么回避的,药品盒上面的适用症没做任何遮掩。   两个人回到车里, 沈红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吃吧。”她把药粒放在掌心,冲着沈凡伸了过来。   沈凡愣了下, 抬起头。   沈红回避着他的视线, 看向外面来来往往的路人。   沈凡没动。   “吃了头就不疼了。”沈红说了一句。   “姑, 我现在…”沈凡说。   “吃了吧。”沈红仍然看着前面。   已经夜里了, 霓虹打在沈红脸上稀碎的皱纹都被遮掩了, 眼神映射着坚决和哀伤。   “听话。”沈红的声音很小。   沈凡缓缓地抓起药片,再一次做回了乖孩子,他将药片扔进嘴里,喝水运了下去。   “想吃西餐吗?”沈红启动车子,从医院外的停车位开了出去。   沈凡点了点头,别过脸,看向照后镜里映出来的自己。   沈红瞟了他一眼,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和蔼:“我现在很想吃牛排,你去了想点什么?”   “西红柿鸡蛋面。”沈凡低声说。   “什么?”沈红问,她开着车,没太听清。   “没什么。”沈凡叹了口气。   沈红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西餐厅很吃那个氛围,灯光挺昏黄的,垂下来的灯十分精美,放着舒缓的音乐。   沈凡坐在位置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服务人员,确实,大家都带着笑。   餐品很快上来了,菜式精致,沈红动作优雅,脸上也是带着笑的。   “跟程澈的课上得怎么样了?”沈红切着牛排。   “快结束了。”沈凡说。   “对,他快开学了是吧,”沈红说,“我问的是学得怎么样?”   “他很努力,”沈凡突然话多了,“吸收很快,只是有些不扎实,是会思考的人,但有时候会钻牛角尖。”   “程澈还是需要一些督促的,”沈红说,“毕竟他是那样的环境。”   沈凡皱了皱眉。   “他应该跟你聊过吧,”沈红漫不经心,边吃边说,“他是复读,这种决心其实是很难下的,出于不甘心等等吧,但最开始或许会雄心壮志,战线稍稍一长,精神和身体都会被拖垮,身边如果没有家人支持,其实这条路没有人愿意重新走一遍。”   沈凡用叉子转了转自己盘子里的意大利面,精致餐盘花纹映出他的倒像,他没说话;   “那样的家庭意味着他将有经济压力,很快在你们开学之后,他的同龄压力就会跟着来,”沈红闲谈着。   但当了多年教师,她的分析其实很专业,“到时候就要看他的心理承受力了,这一点是很考验个人毅力的,你们俩假期既然成为了朋友,到时候多关心关心他,他也挺不容易的。”   “那样的家庭,父母都不在他身边了,姐姐也嫁到这边…环境真的对人很重要,我们是幸运的…”   沈红的声音逐渐淡出了沈凡的听力范围。   她的话没有说错,但听得沈凡很烦躁。   他下意识萌生出的想法,是不允许任何人谈论程澈。   尤其是带着同情的谈论。   他不喜欢。   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事都更显强烈。   即使沈红并没有恶意,甚至是好意。   但仍旧让他感到不愉快。   接吻是不是有什么附带作用?   有没有什么调查显示接吻会让自己变得像对方一样?   这么易怒。   发病了?明明刚吃了药。   沈凡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但脸色却无法控制的越来越差。   “你怎么了?”沈红停下手,看着头顶乌云似的沈凡。   “肚子疼,”沈凡放下叉子,站起身,“我去躺卫生间。”   沈凡用冷水洗把脸。   他想缓解一下自己这种揪着难受的心情,摸出了手机,琢磨了一下,突然想起今天拿走的卷纸好像落在了更衣室,给程澈发了条消息。   -卷纸忘记带走了,你明天一起带过来吧,在更衣室西南角。   -我左右都不分,西南在哪啊?   -在衣柜后面;   -藏这么深?   -怕丢;   -谁能偷卷纸啊,偷走去做吗?   -点炉子;   …倒也是。   马上到了下班点儿,程澈提前了几分钟进到更衣室,换下衣服,去那个西南角摸了摸,拎出自己拿包卷纸,跟着结了钱,从后门出去了。   他边往道边走边点了根烟,沈凡没再发来消息,他揣好手机,站住了吹了会儿风,还挺舒服的。   眼睛在烟雾里变得狭长,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今天下午…   程澈还是一个很遵从裆/下,不是,当下欲望是一个人。   冲动来,就冲动做。   他不知道自己看沈凡到底是什么眼神,但他知道,他挺爱看他的,就连对话框有时候也他妈能盯一阵儿。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沈红发过来一条短信。   这姑侄俩前后脚的发。   -沈凡扔药,朋友之间好交谈,你劝劝他,红姨麻烦你了。   程澈叹了口气,回复过去。   -好,红姨。   路口晃悠着拐进来了公交车,程澈掐灭烟,走到站牌下等待上车。   第二天早上,程澈敲门的时候,程有缘就在门口迎接了他。   “想我没?”程澈举起手里的零食逗弄程有缘。   来之前,他到宠物店里买了点猫爱吃的零食,外加几根肠。   以前家里那边总有流浪猫碰瓷儿,在这边,程澈备着的香肠几乎都是自己吃的,除程有缘外,一个小野猫他也没遇见。   “长了不少啊,”程澈抱起它,“这也太快了吧。”   “你错过挺多。”沈凡给程澈扔了双拖鞋。   程澈笑了笑,跟着进到沈凡的房间,刚扔下书包,回头就看到了桌面上放着的数独书与药瓶子。   成摞的数独,码放整齐的药。   他放下猫,随手翻了一下,大概十几本,他随机翻到的一页都写满了数字。   “我看你是闲啊,写这么多,”程澈说,“为了益智吗?”   “嗯,”沈凡点了点头,“怕自己变傻。”   “那多做点,”程澈扫了一眼那些药瓶说,“你傻了就没人教我了。”   沈凡笑了笑:“卷纸带来了?”   “嗯,”程澈从书包里拿出卷纸,递了过去,“我昨天也对了一部分题,我不怎么会的,都打上标记了。”   沈凡翻开看了眼:“我尽快批好,然后给你讲完。”   “辛苦了,沈老师。”程澈说。   “上课第一天,我是不是就说过别叫我沈老师,”沈凡看着程澈说,“你说这个三个字的时候,调特别怪。”   “我现在叫和第一次叫的时候,态度是不一样的,”程澈坐到椅子上,一双笑眼含情似的,斜仰着头看他,“我现在充满了敬意。”   沈凡难察觉的咽了下:“先上课。”   “操。”程澈心领神会地笑了下。   说他骚,他是真的骚。   大白天就开始勾人。   但沈凡还是挺有正事儿要干的,要开学了,他挺想多给程澈讲点儿东西的,火速地翻开书,给程澈讲上了课。   “你还去吗?”程澈有些试探着问,“一起走?”   “去。”沈凡在批他的卷纸。   程澈靠在窗户边儿,看沈凡端正的坐姿和那一丝不苟的表情。   爱看。   一声沉闷的关车门声儿从下面传来。   程澈朝外看了一眼,那辆扎眼的红车停稳在楼下,沈凡他爸回来了。   又撞上,但这回…车里好像是两个人。   程澈眯了眯眼。   沈建毅从驾驶位下来,同时副驾驶也下来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成熟的装扮做了不少的掩盖,但也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很年轻,程澈一眼扫下去,只记得女人脸上的红唇,和脚下踩着的黑色高跟鞋。   而且关系和沈凡他爸看起来很亲密。   “建毅,我陪你上去取文件吧,”漂亮女人抱住了沈凡他爸,“可以帮你打扫一下屋子呢。”   “别闹,我儿子可能在家。”沈建毅说。   “小凡在家就在家嘛,他又不是没见过我,最开始给你当秘书的时候,我还去学校接过小凡呢,”女人声音软软地说,“再说我迟早不也都要跟他见面吗?”   沈建毅皱眉摇了摇头:“你在下面等我就行了,没人的话,我再叫你上来,东西我先拿上去。”   女人伸手擦了擦沈建毅的嘴角,娇嗔着说:“好。”   程澈看得眉毛一皱,他们的说话听得不是很真切,也能知道个大概,他转头想看沈凡一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凡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整个人脸色惨白,人在抖。   “沈凡。”程澈叫了他一声。   沈凡没有反应,目光紧紧盯着楼下,沈建毅从后座里拿出水果,女人上去搭了一把手,两个人像一对恩爱的老夫少妻。   “沈凡!”程澈挺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沈凡仍旧没有看向程澈,但有了动作,他猛地拉开窗户,挤开程澈,抬腿往窗台上踩。   “我操!”程澈立马拉住沈凡,但却被沈凡用胳膊一甩,抡到了后面。   拉窗的声音很大,加上程澈的嗓门儿,几乎是同时惊动了楼下那两个人,抬头就见沈凡一条腿骑在了窗户上,沈建毅惊恐得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儿子好像在准备跳楼。   “沈凡!”沈建毅冲着上面喊。   屋子里,程澈抱住沈凡的腰,想把沈凡拉下来,但沈凡手扒着窗框,整个人在往外挣。   “你松手!”沈凡吼了一句。   “你别…”程澈人贴着沈凡的背,往后拉着他,眼睛看向桌面的药。   “滚!”沈凡吼破了嗓子,被程澈扯得很烦,看着楼下那面露惊恐的男女,女人紧紧抱住了男人,给他的心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理智出逃。   沈凡抠着窗框的手突然松开,程澈的力把他整个人拉了回去,狠狠地砸在了程澈身上。   程澈摔得闷了声儿,连个语气词都发不出来,手松开了沈凡。   “沈凡…你…冷静…”程澈皱着眉,一说话心口都疼,“你现在…你要不…”   程澈有点说不明白。   沈凡却替他喊出了意思:“我他妈吃药!”   他起身一把抓起桌面上的药瓶,拧开盖子,疯狂往嘴里灌。   程澈起身去拦,站起来的时候听见了自己身上的骨头硌啦响的声儿,妈的,腰差点让沈凡给砸折了。   他去拽沈凡灌药的手,白色药片儿从沈凡嘴里往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场面终于变得很恐怖,程澈懵了几秒,不知道除了硬拗着沈凡还能做什么。   沈凡力气也不小,尤其这种正是开大的时候,程澈有点掰不过他。   “你他妈的!”程澈也怒了,“操!”   他松开沈凡不停拧药灌药的手,靠到沈凡身前,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直接奔着沈凡嘴里去了。   抠他嗓子眼儿。   满嘴全是药的沈凡发不出来任何一个响,他也没预料到程澈突然伸过来的手指,直接压在他的舌头上,紧接着又伸进来一根手指,在他嘴里转一下。   玩埋汰的。   沈凡瞪着他,就着药片儿狠狠地一咬。   “操!属狗的!”程澈吃痛也没动,又上了一只手去捏沈凡的脸,扯得变形,“吐了,你给我吐出来!”   沈凡脸生疼,感觉脸皮都要被程澈扯掉了,松开嘴,扭头呸了一下,把药吐了出来。   程澈把手拿了下来,看着沈凡脸上印着自己的拇指印。   沈凡眼里不知道是因为灌药呛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洇红了,碎着一片水珠,看了程澈一秒后,又猛地推开他,朝着门外走。   “沈凡!”程澈喊他,但根本没用。   楼梯间里响着快速且沉重的脚步声,沈凡撞见了正在上楼的沈建毅,父子一对到一起,沈凡就拉着沈建毅往下走。   站在车边的女人看到楼梯里有人出来,眼睛眯了眯,沈凡整个人的变化,她几乎是没认出来,直到沈凡拖着沈建毅到自己面前,听着沈建毅在喊「儿子」才反应过来。   “你要干什么啊?”沈建毅拽下了沈凡的手。   “小凡啊,我是你爸的秘书,何阿姨,”女人尴尬的冲她抬手打了个招呼,“你还记得我吗?”   沈凡没搭理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车钥匙,拉开车门,回身把沈建毅推了进去。   “哎你干什么?”何姓女士声音尖了起来。   沈凡坐到驾驶位。   “沈凡你是不是疯了!”沈建毅西装侧缝已经撕开,平整的油头也乱了,愤怒地看着他,“你要到底要做什么?”   “爸,我带你去见见我妈。”沈凡启动了车子,车门还都没关上。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会甜起来的信我 =w=感谢在2022-03-26 21:01:10-2022-03-29 19: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星吻   “哪个狗逼从窗台掉下来拿我当肉垫啊!”   “沈凡。”   好像有人在喊他, 余光里好像闪过了谁的身影,站在外面。   沈凡没转头看他,也没有停下。   在沈建毅的谩骂中, 沈凡踩着油门,超速加连闯红灯。   沈建毅紧张地盯着路况,稍开了一段时间,车速稳住后, 沈建毅平缓下来:“我和你何阿姨…”   “别他妈提她!”沈凡砸了一下方向盘。   “儿子, 你别这么极端…听我说!”沈建毅想要解释,又怕激怒他,但车已经过了收费站, 不是向南回桉城去墓地,而是在往北开, 去沈凡和他妈出事儿的地方。   沈凡却又笑又怒。   “我停车,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沈建毅面对自己的疯儿子感到了胆战心惊,“我知道你对我可能…”   “聊?我跟你聊。”沈凡看着眼前的平直的马路,打断了他。   “两年前, 三月, 你出轨何秘书,开房记录在手机里, 被妈发现,你们大吵一架, 你发誓与何秘书断绝关系。”沈凡语气突然冷静得吓人, 在客观冰冷地陈述事实。   像在播报一起凶杀案。   “一年前, 七月, 你借口工作忙, 连续一个月不回家,原因是何秘书为你堕了胎,聊天记录在手机里,你过后删除了,但妈拍了照片,而那次,妈没再跟你发脾气。”   “两个月前,我高考结束,妈向你提出离婚,你在卧室,下跪挽留,抱着妈痛哭,却在一个星期后,在全家约好去旅游的前两天,你与何秘书再次在宾馆见面,你让她开好房间,随后你从停车场上到了楼上。”沈凡很少说这么多话,但这些话却像是他一早背好了的稿子。   “你…你们…”沈建毅整个人表情近乎呆滞。   “妈那天彻底绝望,你懂什么叫彻底绝望吗!”沈凡压不住自己的声音,一口沉重的气压在他的胸膛,不论他怎么喊,都无法烟消云散,闷人且窒息,“我说带着她去散心,在国道1012,妈…”   沈建毅的出轨全程沈凡全部清楚,眼睁睁看着妈一点点黯淡到彻底无光。   那天,自作主张的开车要带她往北去看看,希望她能笑一笑,然后…   沈凡眼眶控制不住的酸了,眼泪成群结队的流下,模糊了视线。   “害怕吗?爸,”沈凡带着鼻音,嘲笑着,“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注视下,身上的味道,开房记录,聊天记录,购买记录…你的每一次背叛之后的表演…”   沈凡微微阖了下眼:“我都替妈觉得恶心。”   “在妈死之后,连我都能我清楚的知道,你哪种语气是在与那个人的通话,车坐上掉落的戒指,我猜是你给她买了钻戒吧,还有她为你求的平安符,上面是她的字迹,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沈凡说,“我也都知道。”   沈建毅整个人僵住了。   “爸,你说咱们家到底谁最笨?”沈凡语气带着疑问,“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藏?为什么这么蠢?”   “沈凡…儿子,是爸错…是爸不好。”沈建毅声音在抖。   沈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你…”沈建毅声音懊恼,一直在重新组织语言,“婚姻是复杂的,爸爸是爱妈妈的,你的童年,不也很幸福吗?二十年夫妻,我怎么会不爱她,你长大你就懂得爸了,你不要太极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我是真的爱茜的。”   “你妈妈一辈子都是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我只是犯了一个错,小茜说过,愿意原谅我,我们感情很深厚,我们是家人,”沈建毅已经开始车轱辘话了。   这一瞬间他面容上终于显露了去向中老年的沧桑,他痛哭着说,“小凡,我们三个永远是最亲的人。”   找到了。   就是这一点最恶心吧。   逼真的眼泪可以骗过旁观者,可笑的是沈建毅连他本人都骗过去了,明明他打着爱的旗号,做尽肮脏事,却仍敢强调他拥有爱。   不讲道理。   沈凡抹了下眼泪,眼神变得清明无望,大喜大悲在车道上冲刷着他的心脏,眨下最后一滴泪,他变道冲向围栏。   “啊——”沈建毅丢失父亲的尊严,开始疯狂吼叫,求饶求救。   在最后的关头,沈凡荡了一下方向盘,擦着围栏急刹在了应急车道。   沈建毅喘着粗气,猛地打开车门,逃命一样站到车下,拿出手机,拨通手上的电话。   沈凡坐在车里,扶着方向盘,抬头露出了一双惨淡的眼睛,看到不远处的路标。   他没开出很远,但距下一个城市也很近了。   他缓缓闭上通红的眼睛。   “程澈,上车。”沈红开到了沈凡家楼下,程澈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石阶上,在抽烟。   程澈把烟掐灭,坐到了副驾驶。   “谢谢你能打电话告诉我,”沈红叹了口气,“小凡这孩子,变得让人不省心了。”   “但我不知道他…他去了哪…”程澈说,“刚那个女人还说要报警。”   “那边已经处理完了,沈凡父亲给我电话了,我们去接他们,”沈红说,“你到时候,陪陪他吧,他应该情绪很不好,危险行为与情绪爆发之后,我怕他还会有自责感。”   “自责?”程澈不明白。   “自责自己的情绪失控,”沈红说,“这很不像他处理事情的方式,而且他对自身的疾病是有意识的,会造成他对自己的一些矫枉过正。”   说实话,程澈还是没听懂。   沈凡突然爆发确实吓人,但…情绪并不难理解,处理方式目前看来应该也没造成什么危险,有危险去的就是救护车了,不会在一个小时内就解决完,还让他们去接。   但程澈没有吭声。   “看到他们了。”沈红开上高速一阵子后,跟着定位看到了站在车边的沈建毅。   程澈往外看了看。   沈红把车停在他们后面,半打开车门,把身子探出外面,冲着沈建毅说:“你上我的车吧。”   沈建毅很狼狈地走到副驾驶,手抚上车门才看到里面坐着的程澈。   “叔…我下去。”程澈利落的打开车门,回头跟沈红说,“那我去看看他。”   沈红点了点头。   沈凡趴在方向盘上,正在脸埋在胳膊里。   “渴不渴?”程澈坐到车里,对沈凡说。   声音温柔好听,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沈凡抬起头,看起来很累。   “喝!”程澈拿出书包里的水瓶怼到了沈凡嘴上。   沈凡皱眉,接过喝了一口。   沈红给程澈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们先走了;   程澈转过头,看着后面沈红的车启动离开。   他们俩在车里静坐了好一阵子。   “走吧,换个地儿呆着,这危险。”程澈才开口说。   “好。”沈凡重新启动了车子,他已经把情绪收好收稳,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正常,全然不见刚才疯狂。   一路上,对刚才那些事儿程澈也没再提起来,也没有问车为什么停在那里,他都做了什么,车开了好一阵儿,程澈才开口问:“咱这是要去哪?”   “一会儿就下高速,”沈凡淡淡说,“带你旅游。”   “擦,你还挺有心情啊,”程澈语调顽劣,“那地儿有啥景点?”   “有个山。”沈凡说。   “行,看山,”好端端给他干外地来了,程澈心情倒也冲,“我们先吃饭吧。”   沈凡轻轻勾了下嘴角:“饿了啊。”   “饿了,跟你撕吧的,”程澈说,“赶上去搬砖了。”   “你还搬过砖?”沈凡问。   “啊,那倒也没,”程澈啧了一下,“当过网管,卖过烤串。”   “跨度不小,”沈凡说,“那咱一会儿就去吃烤串,你干干老本行。”   “操,”程澈笑了,“我香死你。”   沈凡找了个烧烤店,这城市跟老家城市差不多,这一片儿的烧烤也吃不出来花,找的这家是专门自己烤串的,程澈撸胳膊挽袖子,挺带那个专业烧烤人的架势。   “这玩意自己转,也不用你烤什么了。”沈凡给自己倒了点干料。   “那我他妈也得看火啊,”程澈说,“大火好吃,就一股那烟熏火燎的味儿。”   他伸手拿了根筷子,在炭里捅了两下。   “哎,这飞灰。”沈凡皱了皱眉。   “就得就着炭灰吃。”程澈说。   “吃完就窜呗。”沈凡说。   “操,”程澈点头,“窜死你个瘪犊子。”   沈凡笑了。   程澈冲着他竖出中指:“看你给我咬的。”   他第二个指节那隐约青出来一个牙印,怼到沈凡脸前。   沈凡眯眼看了看,上手攥住:“我给你吹吹。”   “你他妈吹一吹就能好吗?”程澈说,“你那是仙气啊?”   “对不起。”沈凡突然说。   “没关系,”程澈愣了愣,“下次你再这样,你就找个铁链子给你拴住,让你乱咬。”   “情/趣手铐挺好的。”沈凡拿下烤的差不多的肉先递给了程澈。   “行,”程澈挺会打蛇随杆上的,“我买一套。”   沈凡笑着低头蘸料,没说话。   程澈说完,脑子里闪了一遍这种画面,沈凡带着颈链,手铐…再来根绳…   脸不知不觉中就白里透着红了。   妈的,这有时候想象力太丰富是不好,老他妈窜台。   程澈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也开始闷头吃肉了。   他们一顿饭吃完基本就耗到了下午,说要爬山,提前又去了商店买了点干粮,两个人跟着导航,开车去了当地的景点爬山。   这片儿景区其实开发挺不错的,有主道也有野道,山峰很多,站山脚下面一片翠绿,进门口有个路线图,各个路线地点的标志性景物。   “这山顶是佛顶啊,”程澈背着装干粮的包,兜里揣着干脆面,“还挺高的。”   “你行吗?”沈凡有点担忧地看他,到了山底下他才想起来程澈膝盖那事儿,不知道恢复到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差不多,”程澈说,“我赌你先投降。”   “还跟我赌?”沈凡说。   程澈啧了一声:“我什么时候怕过?”   “好,”沈凡点头,“输了什么惩罚。”   “输的给赢的捶腿。”程澈说。   沈凡点头同意。   他们选择了条比较近的,入山门没多久就可以往上走了,台阶居多。   “这儿还有佛又有道的。”程澈抬头看着一个个依山而建的道观,“不打架吗?”   “应该是不同时期入驻的。”沈凡说。   “这么走对不对?”程澈坐到矮墙沿儿上,看向身后刚上来的小道。   “对。”沈凡回答。   “对?”程澈质疑,“你路痴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   “刚在山下看地图了,”沈凡说,“没走错。”   “信你一次。”程澈起身继续往上。   台阶数不胜数,中间还有过点崎岖狭窄的路,挺不好走的,前半部分,俩人偶尔聊聊天,时间长了,都闭麦了,闷头往上走,上到四分之三的地方,俩人停下来歇了歇,程澈预感膝盖要疼,这下山的活儿还有呢。   “不走了。”沈凡说。   “你累了?”程澈问。   “嗯。”沈凡坚定地点头。   “那来吧。”程澈把腿甩给了他。   “现在就按?”沈凡皱眉,“这路上还有人呢。”   “你又没规定时间地点,”程澈大爷似的踢了踢腿,“愿赌服输,快快地。”   沈凡啧了一声,坐到程澈旁边,开始按腿。   程澈满脸堆得表情就是:沈凡,你也有今天。   沈凡按了一会儿,程澈主动换腿,让他继续。   “按会儿得了,”沈凡推开他的腿,“刚都好几个人看我了。”   程澈撅了撅嘴,把腿放下,从书包里掏出个薯片儿给沈凡:“来,辛苦了,沈师傅。”   沈凡撕开包装开始吃,他吃东西还是挺细嚼慢咽的,薯片一片一片拿。   程澈看他那样就憋不住:“你他妈吃东西怎么这么娘们?”   “我怕碎身上。”沈凡说。   程澈迷之微笑,突然说:“哎你扔给我,我给你展示一个不碎身上的。”   “扔?”沈凡看着他。   “对,你坐远点。”程澈先往一遍挪了挪,“扔吧。”   “你是狗吗程澈?”沈凡说。   “我操,我接的比狗准。”程澈说。   “挺骄傲呗。”沈凡有点无语,拿着块薯片扔出一个完美抛物线。   程澈瞄了一下,往前咬,接住了,一边嚼一边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沈凡笑出声了。   歇得差不多,两个人就下山准备离开,不认识什么老神仙,也就没入观去拜,晃悠到山下,爬山之旅差不多就结束了。   “下一步去哪?”程澈坐到车里,啃着面包和火腿肠。   “在这边转一转,”沈凡从侧窗往外看了看这山脉,“这地儿这么多山峰,我感觉能有个车能爬上去的山坡。”   “车又开不进去。”程澈说。   “景区不可能全围上,全都开发。”沈凡说,“周边转一转,行吗?”   “你别把我卖山里就行。”程澈嚼着东西说。   沈凡确实方向感不太好,但是会看地图,而且是那种卫星实景地图,他研究了一会儿,开车就沿着景区山门开,开了很久很久,程澈一度觉得沈凡真要给他扔山里,割他腰子倒卖。   “哥,”程澈皱着大眉头,“天都黑了,还没到,再开一开不能出国吧?”   “不能。”沈凡淡定地说。   他打着大灯,一只在爬坡,终于到了一处他觉得差不多的地方,熄了火儿。   程澈要打开车门下车去看,沈凡一把拉住了他:“干什么去?”   “看…”程澈想说看景,但外面漆黑一片,估计只能看到黑黢黢的树,和零星的灯光。   “在这儿看。”沈凡按下座位,打开了天窗。   “我操。”程澈跟着座椅躺下了,仰面看着满天繁星。   山顶空气很好,很少在城市里能看到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黑色幕布镶嵌着钻石一般,撒满了璀璨却带着悠长的宁静。   “我很小的时候,在我奶奶家,农村,在葱地里,也看过,”程澈声音很有磁性,但却带在口音说,“我就认识那个北斗七星,当时就挂在我脑袋上面。”   “那个是猎户座。”沈凡抬手指给他认。   “哪个?”程澈问。   “就那个中间三个一排,然后四角各一个的。”沈凡往程澈那边挪了挪,指给他看。   程澈微微坐起来一点,眯眼睛看了一阵:“啊,我看见了!猎户座?”   “嗯,象征猎人,勇士。”沈凡说。   “还是你知道的…呃!”程澈想躺回来,腰没吃住力,都是沈凡这狗逼给砸的,“多”   他用手肘支在身后,想缓缓躺平。   沈凡伸手帮他擎了下:“怎么了?你怎么腰还不好了。”   “问我?”程澈恨不得呼他一巴掌,“哪个狗逼从窗台掉下来拿我当肉垫啊!”   沈凡笑了笑:“来,我扶你躺下。”   “操。”程澈撤开要抽筋的胳膊,这一撤,他整个人直接拍在了座上,“你他妈不说扶我吗?”   沈凡手被他压在身下:“你这个姿势我也使不上劲儿,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儿你要松手啊。”   程澈深吸了一口气,瞪了他一眼:“没一点儿默契。”   沈凡看着他笑,程澈生气的表情上也散满星光。   沈凡抽出程澈身下的手,支在车座儿背上,俯身亲了下程澈的脸,很自然的,简单的。   程澈也跟着偏过头,吻在他的嘴唇上。   “让摸吗?”程澈对着他说。   “让。”沈凡笑了,两个人气息纠缠对撞。   “那过来啊。”程澈说。   沈凡从自己的座位上翻下来,单膝跪在程澈位置旁的空隙。   程澈扶着他的腰往下拉了把,让沈凡坐到自己的腿上。   沈凡不敢把重力全压在程澈半个废人身上,往旁边靠了靠,压下身,两个人重新吻在一起。   舌尖打架。   程澈不老实的手从腰下往后背探,他含着说:“好瘦。”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嘴要亲出血了。”沈凡说。   程澈的手摸得沈凡痒了一背, 指尖带过的地方都极其敏感。   沈凡挪下手。   “这回不勒?”沈凡问。   “这回没穿一套的。”程澈说。   沈凡笑了,低下头,犹豫了一下。   “别撩火儿啊,”程澈垂着眼看他,“撩起来干你。”   程澈说话一直挺直白的,尤其这方面,狠撩的时候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想法。   沈凡笑着把手向上挪了挪, 轻轻捏了捏他的腰, 让程澈身上一紧。   都有脱衣服的冲动,但两个人还怕彼此都搂不住,真就没准备的在这儿干了, 谁也敢没先脱。   沈凡重新压下身,吻着程澈的眼睛, 颧骨,下巴,锁骨…不停辗转,周而复始。   “亲够了?”程澈看沈凡侧在一边儿喘气儿。   “嘴要亲出血了。”沈凡说。   程澈笑了下,抱着沈凡往里兜了一下, 自己翻过身说:“那到我了。”   星野辽阔, 风往车里灌的时候,程澈感觉到了冷, 抖了一下。   沈凡抬手关上了天窗,垂下来的手在程澈后背搓了搓。   “聊聊吗?”程澈的下巴垫着他的额头。   挺了一天了, 程澈才选择了在这个时机去问, 问得也很随意的, 完全不是出于安慰, 语气甚至有点顽劣, 跟刚才说「让摸吗」一样的询问。   “想听?”沈凡说。   “想更了解你。”程澈说。   沈凡突然感觉心里有个地方莫名软了一下,猝不及防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是个钢铁做的心,但程澈好像就是个拿电焊出现的人,总能亮他一眼,呲他一下。   沈凡沉默了一阵儿,简单地说了一下沈建毅的事儿,声音和他讲课时一样,挺冷静的,还有关于那场车祸,程澈也终于把这些都串上了。   但提到与车祸相关联的「妈」这个字时,沈凡总是会顿一下,平常聊到妈妈,沈凡其实不怎么避讳,他只是不能把车祸和妈,这两样拼凑起来,就像把心里已经扎得很深的刺,又往里深深的推了一下。   就差薄薄的一层,他整颗心,整个人都会漏了,每次提起来,他都需要小心翼翼。   其实创伤后的躁狂,在某个方面来看,是一种出于求生本能的自救。   他知道他至少不会因为自己疯了而死掉…   然而周围所有人都在拼了命提醒,那些越是关怀与怜悯,越是更割他的心。   程澈听完没有说话,亲了亲沈凡的头发,出了一口长长的呼气。   他拉着沈凡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给我揉揉吧。”   “怎么了?”沈凡声音闷在他的胸口问。   “有点不舒服。”程澈按着他的手揉了两下。   “我给你说难受了?”沈凡问。   “嗯。”程澈撅了撅嘴。   沈凡突然笑了:“有你这样的吗?听完别人的事儿,让别人来安慰你。”   “嗯。”程澈有点像撒娇的吭叽,自己细一想,也跟着笑了,确实不带他这样的。   沈凡闭上眼睛,撤出手去抱着他。   抱得很牢。   从来没跟他人这么拥抱过,抱了才感觉真的挺不错的,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而且跟程澈在一起,沈凡也会感觉很轻松,即便程澈是个重忧虑的人,一直以莽夫角色出场,却不会让对方感到负债似的心累,他能把这一切担下来,藏起来,就好像…这世界多了一个可以依靠信赖的自己。   可以紧紧相依。   两个人在车里就这么挤了一夜,第二天起早,开车回去的,程澈还有点困,眯着眼想帮沈凡盯路,但每次瞟到沈凡的表情时,都感觉好像又凝重了一分。   “明天早上上课吗?”沈凡突然开口问。   “上呗,”程澈说,“你那些能批完?”   “能。”沈凡点头。   “那明天,我…”程澈不知道去沈凡那会不会打扰到什么。   “没事儿,来我这儿也行,他应该上班,”沈凡想了下,又补了一句,“去你那也可以。”   “到我这吧。”程澈说。   沈凡点了点头。   两个人到校门口分别了,沈凡拐个弯回到家,总停车的那地方被一面包车占了,他挨着停到了旁边。   开门的时候就感觉屋里好像有人似的,等打开了看,就见屋子里站了好几个壮汉,一看见他,就朝着他走过来。   沈凡预感不好,掉头往楼下跑,就听身后一声「抓他」,紧跟着一串脚步声在他脑瓜顶上乍响。   没等跑下楼,沈凡在楼梯里就被人按住了,沈建毅从楼上慢慢下来,看了他一眼说:“手机搜出来给我,把人送车里。”   他被塞进了楼下那个眼生的面包车里,没怎么挣扎,就感觉挺好笑的,昨天他塞他爸进车,第二天就反了过来。   坐他前后左右的都是紧盯着他,目光有的还挺困惑的,沈建毅坐在副驾驶抽烟,始终没有回头。   “你想给我送精神病院?”沈凡冷静地问。   旁边几个壮汉眼神更警惕了,就好像担心沈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似的。   “带你治疗,”沈建毅眯着眼,吞吐烟雾,“不然全家人都得被你弄死。”   沈凡嘴角带着嘲弄。   争论的无意义就在这里,你痛恨至极,他在虚假悔过。   弄死?   沈凡猛地起身,从后面去掐沈建毅的脖子。   车里的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沈建毅扣着他的手,发不出来声儿,狠狠地往前踹了一脚。   几个壮汉上手才把沈凡按了下来。   “给他捆上!”沈建毅涨红着脸,“车快点开!”   车急速地开向了精神卫生中心。   第三通电话。   还是没人接,程澈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在寝室里转了十来圈了。   距离上课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程澈希望沈凡是睡过了,但他还是很不安。   他想去找沈凡,又怕跟沈凡走差了,就留着寝室门,还写了张纸条。   写字条的时候手都在抖。   怎么这么害怕?   程澈竞走似的快速到了沈凡家,看了一眼楼下的车心里稍微踏实些,人至少没开车去远的地方,他上楼之后开始敲门,敲了好久,他觉得给邻居都要砸醒了,还是没人给他开门。   手敲得发疼。   程澈呼吸急促。   彻底慌了。   他一点不敢往下猜,站在沈凡家门口懵了十分钟才镇定下来,给沈红打去了电话。   “红姨,那个…沈凡说给我上课,但他没来,手机没人接,”程澈说,“昨天他挺好的,是不是昨天叔叔…在家啊,是不是…”   程澈没有说完,但沈红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给沈凡他爸打点个电话,”沈红说,“不耽误你的事儿,你先忙吧,课让他下次给你补上。”   还忙个啥了啊。   程澈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坐在沈凡家门口等着消息吗,一边担心一边骂沈凡傻啵一不接电话。   过了半小时,沈红给程澈回过电话来。   “他爸带着他去治疗了一下,”沈红说,“没什么事儿。”   “治疗了?”程澈问,“他…他怎么样?”   “可能会做一些物理治疗,”沈红说,“他那边结束应该会跟你联系的,谢谢你啊,小澈。”   “不客气。”程澈僵硬地说。   手机挂断后,程澈还是坐在沈凡家门口,物理治疗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神经刺激,电休克之类的。   可沈凡…还没到那个地步,被他爸带去…   沈凡连药都不肯吃,去做物理治疗?他怎么可能去?   程澈没办法想象沈凡回来后会是什么样。   怎么办?   怎么办…   程澈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之后离开的,可能是直到他清楚的认识到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而等待漫长无比,时间像是突然和他做对一般,变得缓慢,他什么都看不进去。   每天去打工也行尸走肉一样,心都不知道搁在哪了,沈凡一直没有回消息,他置顶了沈凡,但那消息就那么停住了。   这种感觉很可怕,像是在活剥他。   他妈的人死哪去了?   程澈真有种翻遍精神病医院的冲动去找他,搞不好能跟沈凡一起住院了…   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沈凡给他打来了语音电话。   程澈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喂,”程澈手抖着接起电话,嗓门却很大,“你怎么样?”   “还好,”沈凡声音虚弱地说,“做了MECT。”   “听不懂!”程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急了。   “无抽搐电休克治疗,”沈凡耐心地解释了一下,“我治疗完有点忘事儿,才想起来答应你的课没上。”   “你放我的鸽子都飞到渤海了,”程澈吼了起来,“你他妈才想起来?”   沈凡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沉默一下说:“你快走了吧。”   “嗯。”程澈应了一声。   “上不了课了。”沈凡语气低沉说。   “嗯。”程澈又应了一声。   卡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注定的分别又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倒计时321。   沈凡麻药退散醒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手机,但连怎么拨号都有点不熟悉,扔在了一边一直没管。   这几天,他把世界忘了。   脑子里好像散了无数的碎片,直到再次拿起手机,看到桌面上那个倒计时,他想了很久,才慢慢想起来,那是关于程澈要离开这件事儿。   他人一下子就醒了,再点开微信,程澈给他发了好多消息。   满屏幕的着急。   明明是才发生的事儿,沈凡看着屏幕却感觉一切都距离他很远了。   对面的每一个答应都按进了他的心里,他明明都算好了时间可以再见几面,说好了要批的卷纸还是失信了。   时间就这样被偷走了。   两个人对着电话沉默了很久,那种难过是相互的。   “卷纸…”沈凡缓缓开口。   “啊没事儿,”程澈说,“你好好休息,别想我的事儿了,我领程有缘的时候一起拿走就好,有不会的,我就在网上问你。”   沈凡没吭声。   “你没事就行,”程澈说,“那个我一会儿得去打工了。”   “好。”沈凡说。   电话挂断的时候,程澈闭了下眼,他有点听不了沈凡的声儿。   沈凡现在怎么样了?   想见他。   但沈凡没有开口,他也只能停下,程澈不想逼沈凡来满足自己的意愿,这种牵挂前所未有,却痛了他一下。   声音那么憔悴。   真的还好吗…   他躺在铺上,用胳膊遮住了眼睛。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沈凡!”   “沈凡,”护士看了核对了病床上的名字,抬起头看他,“一会儿到物理诊疗室, 今天得做第三次治疗了。”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沈凡坐在病床上,摊开的手里一道重重的印痕,是刚才跟程澈通电话时按下的。   “一个疗程6到12次,间隔一天做一次,”护士说,“具体看你的情况。”   沈凡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门外,两个黑影在门口晃悠。   “对了,”护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父亲说一会儿换人过来陪你,那等那个亲属到了你陪你再去也行。”   “那我爸现在还在外面吗?”沈凡问。   “刚刚好像是下楼了,”护士没看太明白他的情况,“外面那俩男的你不认识吗?好像是你爸的朋友吧。”   沈凡摇了摇头。   抓他过来那几个男的不知道是沈建毅在哪里雇来的人,现在轮班儿看着他。   沈建毅应该是走了,说换亲属来,不出意料应该是他姑要过来陪他。   治疗是全麻, 醒来需要人陪护, 前两次的治疗,都是沈建毅在, 忙着打饭什么的,隔壁床的病友还跟他夸沈建毅是个好父亲来着, 但沈凡一直僵着脸, 没什么反应, 治疗后的自己像是跟套上一层玻璃罩子, 听不清外界的喧哗, 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就连面对沈建毅恶心一并淡了,还有关于车祸的事儿。   记忆里一部分的被封锁住,他像是站在门外的人,只摸得到上面捆绑的重重铁链,却无力打开。   这是物理治疗的好处,短期内见效快。   沈凡下床翻了翻自己的东西堆,只有自己换下来的那套衣服,钱包不在,家门钥匙…当时插在门上没拔。   他走到窗边,窗户上打着围栏,透过被竖线切割的窗口,看着楼下的大门人来人往。   沈红对这种地方稍微有些恐惧,她外表一向知性大方,但进到这里,表情还是遮掩不住的紧张。   她坐到沈凡的病床旁边,四下看了看,对沈凡勉强的笑了笑,保持着端庄。   “现在禁食禁饮呢吧?”沈红把背着的包放在床边,俯身把拎来的水果放在了床下,“是不是也快做治疗了。”   沈凡点头。   “要换一套病服吗?”沈红看着他身上褶皱的衣服,殷切地问,“出来的时候能舒服点。”   沈凡又点头,像幼儿园小班的最乖的孩子,能把手背到身后坐半个小时那样认真听话。   “我去给你取。”刚坐下没多久,沈红又起身出了病房。   过了一阵儿,护士推着医疗推车,跟沈红一起回来了。   沈凡手背有留置针头,护士熟练的将药换好,把药瓶挂上。   “挂完点滴就可以去排队了。”护士叮嘱了一下。   “好。”沈红点头礼貌答应着。   沈凡盯着自己的手腕,上面粘着一截一截的胶带写着看不懂的字母,捆绑着针管,蓝色血管在手背蜿蜒曲折,药液的凉意不断向上攀爬。   沈红摸了摸他冰凉的手:“感觉滴得快吗?”   沈凡沉默,木然地摇了摇头,眼神是空的。   沈红神色哀伤,强忍着不露声色。   一小袋药很快打完了,沈红把干净的病服给他,帮着把帘子拉上,沈红转过身,不得不正眼看了一下病房里。   但细看给她的感觉还好,几张床位上都有人,有的正在吃饭,挺安静的。   沈凡在帘子里看了眼手机,在他扎针的时候,程澈发过来消息,没有别的话,只是补课钱。   算是把尾款给结清了,为了凑个整数,还多了一些。   他知道程澈是那种不想占谁便宜且大方的「讲究人」,但看着屏幕,他还是咬牙恨了一下。   “我好了。”里面窸窣了一阵,沈凡的声音传来。   “哎。”沈红应了一声,顺手拉开帘子。   沈凡已经穿好拖鞋站在地上,一身竖纹蓝灰条的病号服穿得很板正,衬着得是那么年轻的一张脸。   沈红总觉得,她应该看到的沈凡,是穿着笔挺的西装才对,现在却是笔挺的精神病院服。   她快速的低下头,拎起自己的包:“姑在这里不熟,你知道在哪排队吗?”   “知道。”沈凡说。   “那过去吧。”沈红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出病房门,守在门口的男人凑了过来,冲着沈凡伸出手。   这要沈凡交出手机。   沈建毅跟沈红应该是通过气儿了,她也不怎么意外。沈凡也老老实实地把手机交了上去,两个人又搜身似的,按了按他的衣兜才放行。   医院走廊里很空旷,行走的人像一个个无所依靠的游魂,飘来荡去的。   诊疗室在拐角的尽头,门口排了几个人,沈红站在旁边陪着沈凡站在最末,前面排队的,有的还是推着轮椅来的。   “姑,你得到楼下打饭。”沈凡突然开口说。   沈红顿了下说:“好,我…”   “现在就得去了,我醒来得喝粥,”沈凡说,“那边是定时的,也需要排队。”   “那…”沈红有些犹豫。   “我在这里,还要一段时间才进去,”沈凡平淡地说,“不用担心。”   “那好,”沈红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我快去快回。”   沈红下到楼下,问了问人,就找到了打饭的地方,发放的早饭是粥和鸡蛋,前面没几个排队的,几分钟就到她了,她拿好端回病房,门口的男人看到她有点纳闷,出来的时候拦了她一下,问:“轮到那孩子治疗了?”   “还没,在排队。”沈红说,话一出,对方的眉毛一皱,沈红才感觉到了不好。   三个人朝着诊疗室快步走去,一拐弯,外面排着的还是那几个人。   但沈凡不见了。   “C大。”沈凡在路边招了半天手,终于有了个出租车肯为他停下,他上车报了地方。   “那大学啊?”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着他。   “嗯。”沈凡说。   “打到那儿得20吧。”司机打了下表,但没启动车子。   沈凡明白了司机的意思,从裤腰那摸出来一张揉皱了的一百块钱。   这钱是他从他姑包里偷的,藏在裤腰里也没被看着他的人发现。   虽然掏出来的地方是有点不怎么好,动作也不雅,但他保持若无其事的表情,拍平了从后面递了过去:“到地再找我钱。”   司机拿过来钱,看了眼,跟着启动了车子。   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   沈凡深深吸了一口,司机给他停在了C大旁边的广场地,从车上下来没多久就吸引了大批目光。   穿着病号服和拖鞋站在大街上的,他是怎么走出来的,从哪走出来的,都不由得让人思考。   而且也挺厉害的,凭一己之力就能给人流冲开个大缝,见他都绕道。   沈凡摸了把自己的头发,觉得得藏起来,等天黑再出来。   但好像差点什么东西…   他看着手里的零散的纸币,突然又感觉有点饿,扫了周围一眼,不假思索地走向了旁边的商场里。   “是不是明天的车?”张铭凑到程澈身边,程澈正收拾餐桌。   “嗯。”程澈说。   “几点,我送你去车站啊。”张铭说。   程澈皱起眉:“别整那些膈应人的,送什么啊,我又不是出远门。”   “啧,”张铭瘪了瘪嘴,“这么不领情呢。”   “我就回个家,”程澈说,“用不着整个十八相送。”   “行吧,”张铭说,“沈…”   程澈没等他说完就开始瞪人了。   张铭打住了:“不好了啊?”   “没有。”程澈低头,手还在擦着桌子。   “还装,要不我也想问你来着,”张铭叹了口气,“你这几天魂去哪了?沈凡也没来,你就拉拉个大脸,就好像谁欠你钱,到底怎么了啊?”   “没事儿,”程澈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张铭,“怎么你一天老观察我干什么?”   “他妈的关心你呗,”张铭推了他一下,“赶紧坦白!”   “我挺好的,”程澈一字一顿说,“沈凡,有事儿,不来了。”   “你…俩,到底…”张铭顿了下,“操,我也不问了,反正你俩一分开,这关系也就算完事儿了,没抓住只剩下遗憾咯。”   程澈眉头皱得更深了。   “美好的夏天,就这样结束了啊,”张铭撑腰感叹。   “别在那阴阳怪气,”程澈恨不得把抹布塞他嘴里,“早他妈立秋了。”   张铭拍了拍程澈的肩膀:“一路平安。”   “滚。”程澈说。   张铭笑笑,又晃悠走了。   程澈擦桌子擦得心烦了,感觉胸很闷。   他其实是那种心里有点坑坑洼洼,就赶紧抹平那种人,尽量不让自己在一件事儿上停太久。   但沈凡突然间的消失,无疑在他心上铲了个大坑,砸门时那种慌张、不安,得不到消息的忐忑、焦急,这几天把他磨透了,他才意识到,对一个人的喜欢,除了有在一起的愉悦外,分别时也会遭到同样威力的反噬。   接到沈凡那一通电话,他就简单骗了骗自己,仓皇地把心里的大坑填上,却还是再次萌生出各种滋味,像满屏幕他的担心询问,沈凡一字没回,只是给他一个简单的通话,他还听不得那人的声音低哑,但又想责怪对方是个无情狗逼。   一分开,关系也就结束了。   张铭一句话把一切都点透了,程澈不得不承认,跟沈凡,一分开,就结束,他擅长感同身受,唯一猜不了沈凡,也不想猜。   程澈想稀里糊涂地把这一切都盖上,蒙自己好几天,张铭老搁那提醒,一下子把他沉在心底的感觉搅和上来。   程澈恨恨地刮了眼明档里穿得人模狗样的张铭,大力地扣上垃圾桶盖子。   张铭大欠儿一个!   下午的班终于熬完了,程澈一出门就遇见了公交车,跑了两步正好撵上。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头抵在玻璃上,映出他的脸,正低着眼看着外面的车流。   繁华的地方是真的堵,但充斥着不落寞的拥挤烟火,笑语人声。   程澈原来很喜欢这些热闹,但现在他只想快点安静下来,快点回去…   他闭上眼,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卫生间里是不是有个人一直没出来?”保安拦住从杂物间出来的保洁阿姨。   “那奇装异服那个小伙儿?”保洁阿姨拄着拖布问。   “对,白头发,穿着病号服,有人说那是精神病院的,”保安说,“从监控看到他之后,我就上来跟着他来着,我看他进厕所了。”   “男厕里面是一直有个坑是锁着门的。”阿姨说。   “不行,不能让他一直在里呆着。”保安面容紧张,拿对讲机叫了同事。   又上来几个保安之后,在卫生间门口徘徊了一下,随后一齐进到里面,敲响了木门:“有人没?”   “有。”里面缓缓回答了一声。   “出来一下。”保安严厉地说。   没听见冲水声,就看门划由红变绿打开了,在场的都挺意外的,没想到这么轻松。   沈凡自若地走了出来,看着一圈黑衣保安。   “小伙儿,你在这儿也呆太久了。”保安说。   “哦,”沈凡说,“那我现在离开。”   保安皱了皱眉:“不是,你哪的人,你穿这样出来是想干什么?”   沈凡不想解释:“我现在走。”   保安感觉不能这么轻易让这人离开,一把拽住了他,这一擒,发现他手上还有针管,眼睛瞪了起来,联想跟着就来了:“报警报警!这小子吸/毒!”   沈凡抬起胳膊肘,把手撤了回来,见他有反抗举动,上来几个人一下给他按住了。   他被就这么被按着出了卫生间,一走一过挺多人看着的,沈凡买完东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里面睡着了,更不知道睡了多久,出来才看到外面已经黑了,他瞟了一眼有屏幕灯牌的地方,才看到了确切的时间,已经晚上快10点了。   沈凡眼角一跳,这个时间超出他预期太多了。   绝对有药物在作用,不然他不会这么嗜睡。   几个彪形保安围着他,旁边也有人看着他,眼神怪异,场面臊人。   但沈凡面上平静得吓人,盯着那时间一秒一秒的增长,眉头才慢慢皱紧,转头对那群保安说:“警察什么时候来?”   领头说报警那个保安瞪着他:“你别在这儿玩横的,你爸妈电话多少?”   “直接报警,”沈凡说,“警方解决要更快。”   “你什么意思啊?”保安问。   “你不具有执法权,无故扣押我,限制人身自由,并且诬陷我吸/毒,警察局会有尿检,结果不符我可以追究你民事责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病服,又抬头笑着说,“还有精神损失赔偿。”   沈凡逻辑清晰,一套接着一套的把保安唬了一下,身上有几双手悄悄撤开了。   “来,你吓唬谁啊?”那领头保安不让份儿,指着他说,“报警来,你小子能没有猫腻?就你这样的,纯变态!”   “外加辱骂,”沈凡看着他,“最近的派出所就在对面,走吧。”   “你!”保安真被沈凡给顶住了,一身打扮不正常,但言语和神色都太镇静,是疯的至少会漏点端倪出来才对,但这小子利害分得太清楚了。   他压着沈凡到了楼下,旁边有人低声劝了几句,别惹祸上身,沈凡还是那个状态,面带自信笑容看着他,他有点犯怂,到门口推了沈凡一把说:“赶紧走。”   最后一双手从沈凡身上松开,沈凡朝着C大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就猛然跑了起来。   后面那些保安全看懵了,好像撵也不对,不撵也不对。   “我他妈就说他有问题!”保安大哥遗憾地喊了一句。   程澈坐在床铺上,最后把晾干了的衣服塞进了书包里,拉上了拉划,放在了一边。   他的东西不多,被褥什么的就扔这儿,他来的时候就背一书包,走的时候也没多多少东西,能邮的书他也寄走了,里外就多了个膝盖按摩仪,能装下,整体还是算挺轻的。   但就是心里沉得慌。   程澈坐在桌前,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抽得他最后都有点呛,低头看到了水瓶里全是烟头,抽了快一盒,他回手推开窗户放味儿。   不能再抽了,但一闲下来还是要想到某人。   明天要走,程有缘得接出来,校园卡得还回去,这些让他有机会在最后见沈凡一面。   但发给补课的钱,沈凡一直没领,可能最后还是一个电话没人接的状态,如果这样,程有缘应该就是沈红给他拿吧…   他其实应该事先问好明天的事,但不知道存着什么希望,舍不得开口问个干净。   「喜欢」使人娘们唧唧。   回头翻看这一个月…姐,姐夫,妈…没什么好看的,然后…沈凡…想给他批个大叉!狗到家了…说不见就不见,不回消息…回个消息难吗?   狗东西…   程澈眼眶有点发酸,趴到铺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沈凡啊…沈凡…   “沈凡!”   程澈抬起头,脸带着印迹,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   窗户打进来小石子,劈了啪啦在他屋里蹦。   “沈凡!”清楚喊声从楼下传来。   不是幻听!程澈猛地从铺上弹起身,冲到窗户边去看。   楼下站着那人清瘦形销,浑身是夜色都匿不住的疯狂,苍白又细瘦的手插着针管扩在嘴边,喊亮了两侧的楼灯。   “沈凡。”   作者有话说:   俺开了个预收,各种类型,点专栏可以看到文案。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呀!   《成衣铺》互攻都市/神灵怪异;   《三废》主攻蒸汽朋克/科幻;   《将军他心魔如焚》主受/非典型朝堂修仙设定;   有喜欢的可以收一收呀!=w=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夜泳(倒v结束)   “痒。”   程澈跑下楼, 跑得飞快,一步能蹦了四个台阶,叮咣地跳下楼梯, 恨不得骑着扶手滑下去,脚都跳麻了。   他腾不开空去想自己是什么心情,感觉自己扎着翅膀飞下来,冲到路灯下直接抱住了沈凡, 身体碰撞的瞬间从衣服里扑出一股消毒水味儿。   楼灯层层熄灭。   有路过的窃窃私语, 也妨碍不到他们。   “你怎么来了?”程澈抱着没撒手。   “来看你。”沈凡说。   “就这样来看,”程澈缓缓撒开手去看沈凡的脸,“穿这样路上没人抓你吗?”   “有。”沈凡说。   “啊?”程澈没想到还说中了,“怎么回事?”   “去买东西,在商场里,”沈凡说,“但没什么事儿。”   “操,”程澈苦笑了下,“穿这样你还敢去商场,全场焦点吧。”   “我不怕人看,”沈凡笑笑, 把手背着抬起来,“先把这个帮我拔了。”   程澈看向沈凡手背上的针管, 眉头一紧:“这…我不会拔针。”   “很简单,”沈凡说,“先找个地方坐一下, 再拔它。”   沈凡回头看了一眼, 指向图书馆旁边一树林:“那边儿。”   晚上的地上也跟着亮起夜灯, 靠着学校干道的路边很亮堂, 几个着急赶回寝的同学在路上狂奔,没人留意到他们。   “怎么弄?”程澈手心里搭着沈凡的手,认真的看着上面的针管。   “先把贴膜打开,”沈凡说,“然后你一手轻按针眼,一手拔针,然后这边再摁住就行了。”   “啧,”程澈表情很紧张,手在上面比划了两下,“我有点…”   “疼得又不是你,”沈凡催促,“快点吧。”   “我心疼行了吧!”程澈瞪了沈凡一眼。   “这针不疼,”沈凡笑了下,“拔吧。”   程澈屏住了呼吸,按照沈凡教学的操作,顺利地把针拔了出来,差点冒汗了,最后感觉自己有点憋,才发现忘记呼吸。   沈凡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你用点劲儿摁,不然一会儿渗血了。”   “啊,知道了。”程澈按着的地方稍稍用了用力。   拔针的时候看见了沈凡手腕处各个地方有着针眼,一块青一块黄的。   程澈有点看不了,转过头目光放得很远。   俩人静坐等着手好,空气像是凝上了。   过了一会儿,沈凡才开口找话题:“这里面你都逛过了吗?”   “有的去过了,”程澈点头,“晚上7、8点挺热闹的,那边操场全是人,你以后就可以去那边溜食儿。”   “嗯。”沈凡点头。   “那边还有个…”程澈想介绍来着,突然打住了,沈凡有好几年的时间在这里生活,可以慢慢探索,自己在这儿废什么话。   “那儿,你去过没?”沈凡指着一个漂亮的建筑。   程澈眯了眯眼,顺着沈凡指的方向去看,很高的楼梯阶的上面有个矮矮的二层小楼,上面打着灯,在地上变换各种图案。   但看不清楚是什么,程澈记忆里,白天路过的时候好像看过一眼。   “没进去过,好像是什么中心吧,”程澈拿不准,“不像学生能进的地方。”   “能进,”沈凡站起身,“我带你进去看看。”   “啊?”程澈有点懵,“现在吗?”   “不然等天亮?”沈凡低头看着他。   程澈眯了眯眼:“那什么地方啊?”   沈凡没吭声,转了下手,把程澈原本按着针眼的手指攥到手心里,牵着他朝着那边走。   方向对劲儿,但走得不是什么好道,沈凡领着他上了几步台阶后就走上了一边的土坡,一条大斜线穿了过去。   小楼只是个前门,土坡上面是围着的一圈矮墙,像是圈了个院,挨着的墙旁边还栽了一排树。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墙根下,沈凡比了比高度后,一手扒着墙头,一脚踩着树干,两下就蹬了上去。   “我操,”程澈瞪着蹲在上墙头的沈凡,“你也太他妈淘了,不会被人发现吧。”   “这点没人了。”沈凡朝里面瞭了一眼,冲他伸下手,“上来。”   “嘁,起开。”程澈不屑地躲开沈凡的手,垫了垫脚,两手撑住墙头立身,用力一起,甩身直接坐在了上面。   程澈拍了拍手上的灰,跟着朝着里面看一眼。   映眼的是一池的水光粼粼,泳池不是很大,水面上还飘着几枚树叶子。   “这儿是游泳馆啊?”程澈挺惊讶的。   “嗯,”沈凡说,“不是什么中心。”   程澈啧了一声:“我记不住了。”   “那门口石头上写的游泳俩字,”沈凡跳下墙来,“这不是记性问题。”   “我不认字。”程澈回怼了一句,也跟着蹦了下来,脚下踩着碎裂的瓷砖。   整个游泳池是半露天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一半,没钱接阳光棚还是怎么的,泳池里也连个几米深都没标,设施看着挺老旧的。   但地明显是拖过的,水也是新充的,不然上面漂着的肯定不是一两个叶子。   “我估计快开学,这儿能收拾出来。”沈凡说。   程澈蹲到水池边撩了撩水温,感觉还可以。   “你要下去吗?”程澈刚开口问完,一回头,沈凡已经撸好了裤腿,正在脱上衣。   程澈愣了愣,看着沈凡一点点解开病号服的纽扣,露出的上身左胸的纹身。   一张隐匿在铁皮里模糊的脸,组合着涡轮,横穿心脏的部位拉出道直线,随着明显凹凸的肋骨变得弯曲。   沈凡把上衣丢到一边,跳到水里,水刚好没到沈凡胸口下方,他转头看向程澈问:“会吗?”   “呵呵。”程澈被沈凡的挑衅叫回注意力,跟着一把脱下上衣,跳进了水里。   程澈是野大的,水坑大地里没少撒欢儿,没进水里蹬了两下就蹿出去挺远,在泳池另一边露了头;   程澈搂了一把额前趴下来的头发,水珠沿着下颌线划下,他擦了一把下巴,回头看了眼自己跟墙面的距离。   “这儿太小了。”程澈说。   “你可以转圈游。”沈凡抬手比划了一个圆。   “那他妈不迷糊吗?”程澈说。   “你跑圈迷糊吗?”沈凡反问。   “靠,也是。”程澈叹了口气,又一头扎进水里,没有游泳眼镜,外面很黑,没到水里面也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完全是凭着感觉,差不多了就起身,防止碰壁。   沈凡跟着扎下头,看程澈打转儿那地方,怕撞在一起,他靠了靠边。   程澈用劲儿扑腾几圈后,胳膊有点酸,就憋着气沉在水里一动不动,感受那种安静沉寂,很让人舒服。   程澈起身换气,瞭了一眼,没看见沈凡,等了半天,还是没看沈凡露头。   天太黑,他也看不见哪里有没有泡泡什么的,手在水下不停划开,去找沈凡。   走了半个池子,没捞到。   “我操!”四周都挺静的,他这一声骂特别清晰,荡了点儿回音,更显得瘆人。   程澈有点着急了,别他妈的沈凡晕水里了?这么浅的池子,这会儿也该漂上来了吧!程澈打算开始地毯式搜索,又骂了一句:操/你,沈凡!”   “哎!”声音在程澈背后响起。   程澈猛地回头,看见沈凡靠在泳池角那儿。   “你他妈刚干什么呢?”程澈皱着眉头,朝沈凡走过来。   “游泳啊。”沈凡说。   “你铁肺啊?这么半天不上来。”程澈急闹闹地说。   “你确实瞎,”沈凡说,“我一直在你后面。”   程澈懒得跟他拌嘴,直接扬了一把水,溅到沈凡脸上,附带着一个树叶儿,直接挂头顶上了。   沈凡摸掉树叶,微微偏头,跟着拍了一下水,两个人的水仗就算打响了。   夜里程澈的视线属实差了很多,拍水根本瞄不准沈凡,还屡屡中招儿,很快就被沈凡扬得节节败退。   “等一下,”程澈举手要求停战,“我睁不开眼睛了。”   沈凡友好停手。   程澈甩了下手上的水,去擦眼睛,低着头,水珠顺着浓密的睫毛往下掉了一阵儿,程澈才勉强能够睁开眼。   “好了吗?”沈凡的声音突然很近。   程澈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嗯。”程澈点头。   沈凡的手在水下搂了过来。   就像一个信号,对面的程澈很快收到指示,还半睁着眼就直接吻了过来。   到处都潮乎乎的。   发里的水珠流下,不知道滑过谁的唇角。   沈凡的回应很激烈,搂着腰的手臂又紧了紧,整个人贴到他身上,吸食对方的体温。   呼吸都是多余的。   程澈抬手卡住沈凡的下颌,手指捏了捏柔软的颈处,从嘴唇一路划到耳侧,手用力地摆正沈凡对着自己的角度。   “想掐死我。”沈凡声音很低,用着陈述的语气,延长着的颈线,被月色镀上一层银缘,说话时程澈能感受到自己的虎口在震。   “想。”他低头吻了吻沈凡的锁骨,手上仍旧没有松力。   你知不知道你突然的消失我有多害怕。   惊慌。   程澈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全是骨头,没什么滋味。   沈凡皱了皱眉,手划到上面拍了拍程澈的背。   “以后别他妈放我鸽子。”程澈咬着牙说。   “嗯。”沈凡答应。   程澈在沈凡身上狠狠抓了两下,手摸到纹身时,抚了一下上面的面具。   “什么时候弄的?”程澈问。   “有一阵了吧。”沈凡没有具体记时间。   程澈看这纹身的新鲜程度,就在一个月左右,应该认识他之后弄的。   “我居然没摸出来过。”程澈说。   “你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沈凡笑着说,“当然摸不出来。”   “嗯,确实,我注意力都在…”程澈低头看了看,突然笑了,拉着沈凡靠到边,一把给沈凡举了上去。   对着的位置刚刚好。   程澈的手扶在沈凡腿上,轻轻地亲了下面具。   “痒。”沈凡按住他的头。   “忍着。”程澈说。   “上来,”沈凡垂着眼看他,“给你个赢我的机会。”   程澈一扯嘴角:“这么狂啊?”   沈凡笑了下,从泳池边坐起来,去捡起自己的衣服。   程澈也从水里上来,站到沈凡的面前,像是要比个似的,裤子浸满了水,很沉,坠着卡在胯上,那股儿痞气全出来了,他笑得很玩味,一副兴头上的样子。   沈凡拿着手上的衣服,给他擦了擦的头发和身上,然后才去沾自己身上。   “我来。”程澈夺下他手里的衣服,手搭到沈凡肩上,给人捞了过来,亲住,然后拿着衣服在捂到他背上。   程澈很喜欢接吻,亲一小时不嫌累,瘾很大。   沈凡整个人逐渐白里泛红,上半身的水都蒸干了。   手指沿着程澈的裤腰转了一圈,往下一勾。   “操,”程澈低低骂了一句,“这他妈在外面呢。”   稀薄的月色照亮程澈好看的侧脸,眉头微皱带着嫌弃的表情,也让人喜欢。   沈凡抽出手去拉着他,朝着前楼里走。   程澈的视线里是一片漆黑,有些什么东西在反光,但他看不清楚,就懵着跟沈凡走。   直到沈凡推开了一扇门,好像到了一个隔间。   他伸出手臂,摸到一侧墙壁冰冷的瓷砖,不小心碰到金属的管子,发出「咣」的声音。   “别撞了。”沈凡拽了他一把。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   “哦。”程澈应了一声,浸水的衣料发出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程澈很热。   感觉这样的晚上开始,是停不下来的。 第37章   你怎么这么野啊?   程澈又输了。   沈凡松开手, 掏向自己的裤兜,程澈听到了里面发出铝箔纸的声响。   “你说去商场是买了…”程澈顿了一下。   “嗯。”沈凡坦然承认。   “你…”程澈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我真…”   服了。   这是得什么画面…   相比口嗨八丈高, 就会一个劲儿嘬脸,手也不会伺候人的程某,这提套来见的沈凡才是真真正正的实干家。   程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又想了下眼下面临的这种情况, 换成中指一下直接戳到沈凡脸上。   沈凡在黑暗中精准的抓住他, 攥住他乱挥的手,躁狂卷土重来漫过胸口。   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浮现了细胞溶解的画面,渗透压的不同导致的破裂, 原生质吐出。   程澈很喜欢沈凡。   他疯,那就陪着他疯。   水龙头摆好被拧开, 拧到最热的水还是凉,淋到头上,让程澈一激灵。   “这么凉!”程澈说。   “关上吧。”沈凡帮程澈遮了下淋下来的水。   程澈撑在瓷砖上的手慢慢滑了下来。   “没事吧。”沈凡问。   “我感觉我差点死了。”程澈靠在地上,两腿要盘不盘的,姿势奇特。   “坐我这儿。”沈凡伸过腿来, 想让他垫一下。   程澈也没客气, 缓缓挪了上去,中间悬空着, 感觉好受很多。   “你…”沈凡迟疑了一下。   “你个屁啊你。”程澈由于身上不舒服,心里开始嫌烦。   “我给你揉揉?”沈凡问。   “我现在不想骂你。”程澈戳了戳沈凡的胸口。   沈凡缓过来刚才心底蒸腾着的那股燥劲儿, 像坐过了过山车, 嘶吼过后的整个人陷入一种平静, 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但看程澈造型, 心里不大好受。   “下次输你。”沈凡说。   “我操,”程澈无奈,“怎么还他妈的有事后言语攻击啊。”   也看不见彼此的脸,沈凡听声儿就能想象出来程澈那不服的样儿。   “没有,”沈凡想解释,“我意思…”   “你意思是,我用你让着我,是吗?”程澈说。   沈凡没说话。   “你省时间去看看男科吧,”程澈说,“你这时间太久说不定是什么毛病呢。”   “我…应该是有药物作用。”沈凡说。   “啊?”又让程澈说着了,“真是啊?”   “嗯,”沈凡说,“会有影响,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   “操,给我也来两片儿呗。”程澈埋在他颈窝里。   沈凡跟着笑了,带着程澈跟着抖。   “别他妈颠我,”程澈按住他的腿,“一会儿出去定个地方睡觉,我明天的车呢。”   “好,明天,我可能不能送你。”沈凡说。   这样状态的自己,可能没办法好好送人。   “啊,没事儿,不用送,”程澈轻松地说,“我东西又不多,都收拾好了。”   “你回家,学校定好是哪了么?”沈凡问。   “我以前高中旁边的一个私立,离我家也不远,”程澈说,“你开学东西都准备了么?”   “没什么好准备的。”沈凡说。   “嗯,也是,”程澈点头,“你可以在家里住,这么近…你…”   沈凡就这么出来,这会儿了,两人才聊点正事儿。   “你就这么跑出来,”程澈继续说,“你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沈凡把程澈往上抬了抬,听着程澈的心跳,“我这么大的人又不会丢。”   “你要不要去个电话什么的,别让他们担心。”程澈说。   “没必要,”沈凡说,“他们知道我只是不想继续治疗,真疯透了的,根本从那地儿跑不出来。”   “那…那个物理治疗。”程澈说,“感觉管用吗?”   沈凡沉默了一下说:“或许有吧,一疗程至少6次。”   “这么多…”程澈有点惊讶这个数。   “嗯,每次做完,我都…”沈凡顿了一下,“有点混乱吧,记不住,我挺不喜欢的。”   就算不治疗,会有一万个想法在脑子里横冲直撞,他也不喜欢那种茫了的感觉。   即使是创伤让他失了控,他也还不想忘。   他宁愿折磨自己去做几十本数独,宁愿爆发式情绪喷出,他再拼命刹闸,他都害怕治疗任意地关上他记忆中的某扇门,随便地把什么遗忘了。   程澈摸了摸他的头发,短发还是挺扎手的。   “那你以后,他们会不会抓你…”程澈问。   “我会处理好。”沈凡跳过了那些,别担心,我怎么怎么样的话,就这一句。   “好。”程澈笑了下,就这么干净利落,不让无需任何人插手的沈凡。   某个点上来看,他们很像。   开始有些冷了,两个人退了热,凉意从地上爬上来,有些扛不住了,他们收拾好东西,从矮墙那儿翻了出去。   翻墙的时候,程澈再不一屁股坐上面,想利用自己腿长的优势,但感觉自己挪动起来,就火烧火燎的。   沈凡蹲在墙下面,指了下自己的背:“上。”   “起来吧,你怕给你踩折了。”程澈低头看蹲成一小堆的沈凡。   沈凡皱眉:“那我抱你上去?”   “行了,”程澈叹了口气,“我还不至于啊,你过来扶我一把就行。”   沈凡站起来,看着程澈摸上墙头,开始抬腿,沈凡帮忙的余地不多,下意识去扶他抬起来的腿往墙头上放。   “我操!”程澈开骂,“你他妈掰我这条腿干什么?抬下面那个。”   “哦。”沈凡急忙换了位置去扶,帮着把程澈掀了出去,跟着自己翻上去,刚支起身,就看见迎面拍来个手给他按了下去。   沈凡看着墙外面站起来的程澈歪着头看他。   “出来啊。”程澈勾着嘴角。   沈凡突然矮下身,贴着墙,往一边挪,然后猛地起身,往外翻。   程澈预判了他的预判,还是一脑盖给他按下去了。   “你要干什么?”沈凡看着他,“生气了?”   “没有啊。”程澈搓了搓手,“我气什么?”   “气我…”沈凡拍了拍两下手,“你。”   “没有啊。”程澈抄起手,一副犯浑的样儿。   沈凡低头想了下,他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住院放空那几天,隔壁床的病友天天外放电视剧,小情侣吵架,这个表情说不气的,应该都是假的,他回忆了一下里面的对话。   “我错了。”沈凡抬头看他,模样很真诚。   “啥?”程澈一愣。   “我错了。”沈凡重复了一遍。   “操…”程澈抿嘴笑了,“滚出来吧。”   “走正门出去。”沈凡跟程澈下坡,走到主路上。   “被抓…”程澈说。   “那就跑快点。”沈凡说。   程澈皱眉:“你怎么这么野啊?沈老师。”   “后墙太高,我怕你翻不过去。”沈凡拉着他的手朝着正门走。   程澈被拽得趔趄了一下,瞪了他一眼。   他跟着沈凡穿过教学楼,操场,篮球场,花坛。   像很多大学情侣那样,在学校拉着手走路。   拉手,散步,和沈凡。   程澈莫名有种满足感,即使夜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也感觉好像炫耀给了全世界。   出来之后,两个人在旁边小吃街的一家小宾馆入住了,老板也没人留意这两个人身上淋着水,刷了身份证就让两个人上去了。   程澈先进到卫生间里冲了个澡,脱下来的衣物都湿透了,他在腰上裹了个浴巾,把裤子拧了拧,出来搭在了窗台上。   沈凡也不敢坐着,就站在电视旁边看着程澈。   “别看我,”程澈在沈凡眼前晃了晃,“你进去吧。”   那一双手在眼前晃晃而已,沈凡心里就窜火星儿,刚冷下来一阵儿,还是有一脑子的恶劣想法。   犯病了,这是。   沈凡深吸了两口气,冲进到卫生间,开始冲洗。   出来的时候程澈已经侧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沈凡抬手关了灯,跟着坐到床上。   他跪到程澈身边,轻轻地按了按他的腿,膝盖处小心翼翼的揉了揉。   “哎,你知道那种带响的怎么弄的么?”程澈突然开口说,“就那种手合一起的。”   “这种?”沈凡双手握在一起,伸出两个手指在程澈腿上打了两下,但没响。   “他们是自己的手打出来的,”程澈说,“你把中指和无名指分开,落到地儿的时候合上,就有响了。”   “哦。”沈凡跟着试了一下,还真打出来了,一下子就有点在澡堂子那意思。   “嗯,不错,”程澈闭眼笑着,“舒服,来,换这条腿。”   沈凡看在他今天遭罪了的份上,听话地去捶了另一条腿。   头一次这么伺候人,伺候的特别认真,不一会儿,程澈呼吸就稳了,人睡着了。   沈凡盯了程澈的脸一会儿,他不困,很精神,而且莫名有种想给程澈叫醒的冲动。   他强压了压,躺在程澈身边,抱着他,逼自己睡觉。   睡。   程澈定的闹钟在早上响了,程澈摸索着关了,身上搭着沈凡的胳。   “起来了,”程澈拍了拍沈凡,说话声儿是哑的。   沈凡睁开眼睛,他这一宿都没怎么睡着,硬生生熬到天亮的,一听见这声儿眉毛就一皱,抬手去摸程澈额头,滚烫。   程澈偏了下头,躲掉他。   “你发烧了。”沈凡坐起身,一脸紧张。   “没事儿,我一会儿吃片退烧药就好了,”程澈揉了把脸,“程有缘,我怎么接,你有钥匙吗?”   沈凡没接话,四下摸东西。   “你干什么?”程澈看他忙慌慌的样,想按住他,手没等碰到沈凡,人直接站起来,手里攥着钱。   “买药,”沈凡急急地说,“得买药。”   “你…”程澈没等说完,沈凡就往门口那走去。   “操!”程澈嗓门儿大起来,“把他妈的衣服穿上再出去。”   沈凡回了下神儿,去穿晾着的衣服。   程澈喊了一句:“沈凡。”   “啊?”沈凡抬头看他,“怎么了?”   “你…你他妈的没事吧你。”程澈说。   “没事,”沈凡肯定地说,“我给你买药去,等我,等我,我马上回来。”   沈凡关上门出去了,留着程澈在房间里发呆。   “你吃药。”沈凡回来的很快,拎了个各种感冒药,把水瓶都拧好,等着他,看着他吃。   “我发个烧而已,你这么急干什么。”程澈把药粒扔进嘴里。   “我怕你死了。”沈凡说。   程澈想吐槽他两句,但抬眼看沈凡神色太认真,只能把嘴闭上咽药。   “按天吃,很多种,你看好。”沈凡帮着把药塞到程澈书包里。   程澈看着他,这让别人吃药他倒积极,他观察着沈凡的神色:“那个程有缘,我怎么…”   “给我姑打电话,”沈凡打断了他的说话,“让她来开门。”   “哦…”程澈点了点头,“那你跟我一起吗?”   “一起,我回家。”沈凡干脆地说。   程澈看着他,没说话,沈凡也看着他,俩人对看了一阵儿。   猜不透彼此小脑袋瓜里此刻想的都是什么。   “你能答应我个事儿吗?”程澈说。   “什么?”沈凡问。   “别出去裸/奔。”程澈说。   沈凡沉默了一下说:“你介意?”   “我操,”程澈说,“怎么你回答总让我猝不及防呢,这他妈是我介意的问题吗?”   沈凡点了下头。   “操,我不介意了,”程澈说,“你奔吧,立冬之后就别奔了,冻屁股。”   “给我姑打电话吧。”沈凡浅笑了下说。   沈红接到程澈电话后答应很快过了,他们抽空回学校里取好了东西,齐齐地站在沈凡家门口等着。   “对了,我差点忘了。”程澈拿出校园卡递给了沈凡。   沈凡接过来卡,在手里搓了一阵儿。   “你钱为什么不收?”程澈问。   “不想。”沈凡说。   “靠,你别他妈…”程澈话没说完,听见了楼下高跟鞋上楼的声音,闭上了嘴。   沈红上来了,她看到沈凡和程澈并肩站在一起的眼神有点躲闪,把钥匙递了过去。   两个人一瞬间都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在沈红面前露了。   程澈进到屋里装好了程有缘和它的一切,跟着拎起猫包,就往外走。   “我送你到车站吧,程澈。”沈红笑得挺礼貌的,跟着看了一眼沈凡。   “不用了,”程澈说,“我叫了车了,到楼下了。”   “好,那你路上慢点儿。”沈红说。   “嗯。”程澈笑着点头。   沈凡站在门口看着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   乐不起来。   程澈感觉有点别扭,空气里带着百分之一的尴尬都会被他察觉到。   何况沈红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很微妙了,没好意思开口再跟沈凡说什么再见,但他知道沈凡在看他,程澈垂着眼点了下头。   沈凡握了握他拎东西的手。   “走了。”程澈低声说。   他开门出去。   手背上的温度在距离拉开的瞬间荡走了。   作者有话说:   俺作息紊乱,二更稍后、三更稍稍后,小天使们醒了再看=w= 见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下雨了。   车站人很多, 挤压压地塞了一车厢,程澈排了一阵队,好不容易取到票, 跟着到车上找了个座位候着。   到桉城也就两个小时的客车,很快。   程澈抓了一把猫粮伸到猫包里给程有缘吃,有着小倒刺儿的舌头有点挠人,程澈看着它笑了下。   车缓缓开出站, 向南驶去。   一路上天很阴, 压着人。   程澈怕程有缘憋太久,出了车站,直接打了辆出租车。   他住在桉城的郊区, 马路对面就是小村子,这片儿鱼龙混杂, 什么人都有。   “哥,哥。”楼下垃圾桶那儿,一男的手里拿着个外放贼大声的随身听,冲着程澈招手。   挺难分别这人到底多大的,脸皮很糙, 看着小三十了, 但一脸的神色还是孩子,他正冲着程澈招手。   “你怎么又站那儿了?”程澈走到他面前, 把他从垃圾桶那往外拉了拉。   “哥,你, 这猫!猫!”那男人看着程澈抱着的包, 眼睛发亮,“你的?”   “嗯, 想摸吗?”程澈问。   “嗯。”他重重的点头。   这人身上很脏, 靠着垃圾桶听歌,身体跟着晃动,一直拍着垃圾打节奏,挺明显的,智力上有问题。   在这住的这些年,程澈在垃圾桶那一走一过,刚开始挺抵触的,但后来发现这人没什么暴力倾向,应该比程澈大很多,但见着他就喊他哥,慢慢也熟了。   他把猫抱出来,给他摸一下,但他只敢用指尖戳两下。   “嘘奥,好嘘小。”他吐字也不是很清楚,但程澈勉强能听懂。   “它才几个月大。”程澈说。   “嗯。”他重重的点头,看着猫。   “我上楼了,”程澈把猫收了起来,冲着他摆手,“你也回去吧,要下雨了。”   那人笑着点头,牙花全露出来,冲着程澈还是喊着哥,直到程澈上到楼上,都能听见他的喊声。   “我们到家了。”程澈压开门,把程有缘放到了地上。   程有缘进来就到了卧室和客厅转了两圈,领导视察似的。   家里房间很小,地板也鼓包了,一室一厅,原本一进门那里放过一个小床,家里没人了就让他放了桌子,在那上面学习。   程澈去卫生间把拖把浸湿,开始拖地,他想让自己忙一阵儿,适应一会儿,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最后拎住程有缘,给它擦了把脸,程澈才躺到床上。   还是有点烧,身上也乏,后面…还是有点怪怪的感觉。   不知道后面这感觉能持续多久,就他妈的人已经在一百公里外了,还留了点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   跟沈凡这也叫一种艳遇吧,短短的一个月之内,闯进了这么一个人,然后他离开,沈凡留在了那片繁华里,再去回想,感觉一切都是假的。   一场幻影。   这里的他,身边没有人。   外部条件的改变,幻影很快就会消失,他和沈凡之间有着很远的距离。   沈凡的生活轨迹是什么样的?   C大高校开学,有忙碌且高水平的学习,会遇见像好心同学那样的室友,会有更高的眼界,很多的人,而自己跟沈凡没有交集,截然不同。   自己最终会淹没在哪里?   不知道。   激情冲动消退,失联好像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切心里都是清楚的。   但靠近沈凡,或者沈凡的主动上前,每一次,他都忍不住。   忘我。   程澈想嘲笑自己,且听不到乐的声儿。   外面轰隆巨响,打雷了,窗户缝儿漏的细风,直朝着自己心口钻。   下雨了。   “你跟程澈…”沈红在巨大的静默中,鼓足了勇气去打破,“是那种关系?”   “是吧。”沈凡点头。   “你们…”沈红心直哆嗦,想到自己一手搓了这两个人,并不能很好的接受,“你们认识没多久,你跟他…你真的…确定?”   很难接受,同时的,两个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   “确定。”沈凡说。   沈红脸上划过震惊、无奈等等复杂神色。   沈凡开始不耐烦了,不想刻意表露出来这种情绪,拼了命压制。   确定,真的,我和他。   他有答案,不需要任何人向他确认的答案。   沈红看着他的脸沉默了,抬手别了下额前散下来的碎发,需要她慢慢接受的事实又多了一项。   好在程澈回了家那边,沈红做事条理清晰,分轻重缓急,叹了口气说:“医院那边,你还想继续治疗吗?”   沈凡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愿意你在那里待着,物理治疗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沈红说,“马上开学了,再拖下去,你的病会影响到学业,那时候咱们之前付出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我会去上学,”沈凡说,“再治疗下去,我可能才真的上不了学。”   创伤就那么一下,患上很快,治愈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沈红知道需要给沈凡时间,她不想沈凡没碰到新生活,就停在了这个假期,权衡之后,点头说:“那我们等开学,看情况之后,再做治疗。”   沈凡嗯了一声。   “过来跟我一起生活吧,”沈红又说,“你和你爸之间有矛盾,他不一定能够理解你,父与子之间相处总是困难的,可能你也无法理解他,需要给彼此点儿时间,你过来跟我一起住,你也能辅导辅导琪琪也好,姑照顾你也方便。”   “你怕我搅合他和那个女人是吗?”沈凡说。   “姑不是这个意思。”沈红有点惊讶地看着沈凡,不明白他怎么曲解成了这样。   “我不需要他理解我,我更不想理解他。”沈凡没感情地说。   去面对他们的时候,沈凡总能轻易地摆放出自己所有冷淡,他的躁狂也很分人,面对程澈的燥,是最鲜活的,面对这些家人,这些燥会在克制下,会让他感到扭曲。   成熟的他们,为他打造了镶了金边的框,要他钻进去,不准出格。   反叛的后果在他面前一一展览着。   一双无辜、担忧的眼,一双冰冷、审度的眼…麻药,镇定剂,心境稳定剂…   沈红什么时候走的,沈凡不清楚,他进到房间内换了一身衣服就关上了门。   迷迷糊糊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是沈红给他留下的。   他起身去桌子上拿东西的时候,习惯性的扫了一眼房间的角落,空了。   姓程的都走了。   沈凡听到了细碎的雨声。   手机上程澈没有发消息来,没有什么能缓解分离。   然而手机一直在震,他收到数条好友与群组的添加。   被拉进了新生群,班级群,大学寝室也分下来了,室友照着名单给他从人海里打捞上来,分到了四人寝,一一同意后,又跟着进入了四个人的寝室群。   -大家好,我们学校的规矩是1号床是寝室长,也就是我,我把我们四个凑到一起了,以后就是室友了,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你好,寝室长;   -你好…   沈凡皱了皱眉,跟着队伍,回复「你好」。   -我提前到校了,你们到了,有行李搬可以叫我!!   -【ok】   沈凡终于打开夹在书架上的录取通知书,看了眼上面的日期,时间是三天后。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倒计时变成了「他离开就是今天」。   开学当天C大校门口充起那种巨大红色拱门,在主干路上搭了一排,很气派,校门口人和车很多,大都是父母送孩子来的。   沈凡就简单背了个书包,下个楼,自己就过来了。   在他跑出医院之后,沈建毅没再露面,也没再逼迫他治疗,可能是他姑在中间做了调和。   太多关于沈建毅的,沈凡也没怎么关注,跟以前也没差多少,只是终于撕破了那张脸皮。   开学了,学校里面彻底热闹起来了,C大里面他也来过几回,很容易就找到了签到的地方,就是没看见是哪个棚。   “同学,你是临床的吗?”一个棚子下面坐着的学姐看他在旁边站了半天。   沈凡点了点头。   “几班的?”学姐问。   “三班。”沈凡说。   “那就是我这儿的,”学姐递过来一根笔,“签一下名字,你没有行李吗?”   “没有。”沈凡说。   “那就让那个小学姐带你去认认寝室门吧。”学姐指了指另一边站着的女生。   沈凡点了下头,跟着去了。   这里头其实他逛得也差不多,没什么看的,学姐很热情,四处给他介绍。   “这儿是我们的人体展览馆,”学姐指了指旁边一个楼,“你们应该很快就会组织去参观的。”   沈凡默默听着,没说话。   “你还没上课,”学姐笑着说,“可能看完会不太适应呢,以后习惯了就好了,都能对着那里面东西吃饭…”   沈凡瞟了一眼,漠然地转过头。   寝室里另外三个人都已经到了,东西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几个人看他什么都没拿,挺纳闷的。   1号床的寝室长率先介绍自己:“你是沈凡吧,我叫吴乘,加减乘除的乘。”   沈凡点了下头。   “你是4号床,靠门那个。”吴乘给他指了一下。   其他两个人跟着报了自己的名字,但沈凡没记住,大概率是没留心,感觉自己压根就没听见这俩人说话。   “你要去买被褥没?我可以带你去!”吴乘挺热情的。   沈凡想了下说:“谢谢,我有被褥。”   “啊,没看见你行李,你爸妈给你拿着呢?”吴乘问。   沈凡含糊的应了一下,把书包放在了床位上,起身走了出去。   “哎,这新室友看着可不怎么好处啊,”坐在3号床的男生说,“都不吱声。”   “是有点。”吴乘说。   沈凡出了寝室抬头看了看太阳,辨了一下位置,朝着后面的宿舍楼走去。   “来错了同学,这边不是新生宿舍楼。”宿管大妈站在门口看见他走过来。   “我来取被褥,301,沈凡。”沈凡说。 第39章   是个什么狗关系…   抱着程澈留下来那套被褥, 沈凡搬到了自己的寝室,铺整在铺上。   “沈凡,那边组织参观学校,”吴乘说,“一起去吗?”   沈凡坐在铺上点了点头。   由学长带着的班里,领着他们在C大里面逛了一圈,这算是同学第一次见面, 以寝室为单位聚堆的。   沈凡戳人堆里很显眼, 看他的眼神各异,沈凡熟视无睹的功力依旧很强,面色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跟在几个室友后面走。   走马观花式的参观没有很久,最后到了他们医学生独特风景线, 人体展览馆。   一进门儿就戳了一具立着的白骨放在玻璃里。   前面走进去的队里有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几个女生拉住了手,看着有点紧张。   “前面是影像班吧?”领队学长转过身对大家说,“咱们临床的不能丢脸啊!以后都要面对这些东西的!”   报考这专业来的,基本都是第一志愿专业, 其实内心都有准备, 标本都是真人捐赠,里面那一嗓子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   他们跟着学长走进去。   视觉冲击很强烈, 为了避免丢脸,有的男生捂住了嘴, 防止不小心叫出来。   入眼的通道两侧全是瑰丽的红色, 铸型标本漂亮而恐怖。   心脏, 肺部, 肝胆…这些在人体内的器官, 第一视觉感是精美。   腐蚀过组织后只剩下薄如蝉翼的血管,密密麻麻地织成鲜红的网,像城市的通道,错落有序。   “这是什么?”旁边一同学指着一个标本问。   “腰子。”另一个同学回答。   这回答让气氛活跃了不少,几个同学笑了笑。   再往里走,标本变大,大部分是人体躯干的一部分。   沈凡站在一个手面前,站住了。   手上的血管像树杈一样舒展,没有骨骼支撑,构架出来的双手展开伸展。   沈凡把自己的手合在玻璃上,大小一般。   他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沈凡,往前走了。”吴乘叫了他一下,“那个重量级别的在那你左后方,挺那啥…不想看,就别回头。”   沈凡回过头。   完整的人体标本,面目全非,但直立的站着,背部佝偻,肩膀较为宽大,生动的姿势像是勾勒出来动作感,干瘦阴森。   他神色淡然的看了眼后,跟上队伍。   吴乘挠了挠头。   再往里去,标本更加真实,福尔马林里浸泡着的部位细节过分清楚,突然让人感到残忍。   队伍步速明显加快,沈凡匆匆掠过一眼后,跟着也出去了,里面给人感觉还是有些压抑的,几个同学出来都松了一口气儿。   “我们可以解散了。”学长在前面宣布了一下,人群四散开来。   “去吃饭?”吴乘问他们寝室几个人。   那俩人点头要去,沈凡盯着手机,没反应,他给程澈发过去消息,刚拍下来的那张图片,但程澈一直都没回。   “沈凡,你去吗?”吴乘特意问了一句。   沈凡不抬眼地点了点头。   食堂饭店闹哄哄的,人很多,光是等桌子就在食堂里转了好几圈,才发现一桌刚倒下来的。   “我们要是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人把这里占上吧?”吴乘问。   “这么多人,我们又没背书包。”   “我坐这,你们去打饭吧。”沈凡说。   “啊?那你不打?”吴乘问。   沈凡摇了摇头。   不饿,而且程澈还没回消息。   中午这一阵儿程澈是可以用手机的,前两天程澈开学,他发消息,中午都会回复,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没等到。   -你在忙吗?   沈凡发过去一个消息。   程澈的手机在书桌里震了一下,人在办公室。   “我看你是走读啊,没有选择住校是吗?”班主任看着意向调查表,“而且周末的自习也没有报。”   程澈点了点头。   “周末的自习不光的自习,我们是会补习的,”班主任说,“我建议你还是来,不要在家里懒惰。”   程澈没吭声。   “而且你也不在学校订饭,”班主任又抽了一张表出来看,“是什么情况?可以说一下吗?”   “我家就在附近,走读方便,”程澈说,“家里有饭。”   “我了解到你父母离异,”班主任说,“家里现在是谁照顾你的起居?”   “我自己。”程澈说。   “自己?”班主任皱了皱眉,“你自己生活?”   程澈嗯了一声。   “给孩子扔学校就不管了…这家长…”班主任摇了摇头,“那你周末这个,你是怎么想的?”   程澈摇了摇头。   没钱去,私立学校的午饭对他来说就很贵,开学就交了一笔卷纸费,周末补课费用更不用说了。他那点烂钱,不省着花,他揭不开锅的日子近在眼前。   “我也不强迫你,”班主任说,“同学们都来,可能会把平时作业讲一下,东西是你自己少写学了,复读不容易,从现在,就得要努力,不然还是会走回失败的老路去,这样,我跟你家长联系一下,问问他们什么意见。”   “是谁在管你?”老师看着他问。   程澈没法把他姐说出来,再去麻烦她,只是摇了摇头。   “那法院总把你判给谁了吧。”老师问。   “我妈。”程澈说。   “目前不管你?”老师问。   程澈点头。   “生活费你是父亲直接给到你?”老师问。   “我成年了。”程澈说。   抚养费只给到成年,前一阵儿他爸打电话来特意通知了他这件事儿,不清楚他念几年级,但对他的年纪记得清楚。   班主任震惊了:“那你上学是怎么来的?”   “自己弄。”程澈说。   班主任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叹口气:“行了,你出去吧。”   程澈转身离开,脸色难看,脚步很沉从办公室下来。   真他妈巨烦。   “程澈!”隔壁班的女生冲他打招呼,挺漂亮个女生,气质特好。   “戴晗…晗。”程澈看见她,僵硬地抬手回了下,差点没想起来人家叫啥。   这是昨天认识的新同学,在水房遇见的,当时这女生拎不动水,他帮了一把。   “你去吃饭吗?”戴晗晗笑着看他。   “嗯,但我不去食堂。”程澈说。   “去超市吗?”戴晗晗问。   “嗯,随便吃一口。”程澈说。   今天起来晚了,他没给自己做午饭。   “我也要去,”她说,“我们一起吧。”   “啊?”程澈迟疑了一下,“我…先回去取个手机。”   “好,那我等你。”戴晗晗说。   程澈在书桌里摸到手机,沈凡发来了消息,掐好的,每天跟他准时的聊那么一两句。   估计沈凡这种人,让他主动找话题,脑袋应该都憋炸了,没事儿扯两句,模式是先发个图片,然后聊一下,在起头问,你在干什么呢。   程澈看着手机屏幕笑了下。   -正准备去吃饭;   戴晗晗站到他班门口等他,程澈出来的时候表情明显比刚才好看了很多。   “他们有卖凉拌面的,据说很好吃,”戴晗晗说,“吃这个吗?”   “好。”程澈点头。   戴晗晗跟着他一起进了超市,拿好东西,戴晗晗放在了一起,直接被收银员扫在了一起,程澈好面儿的劲头上来,不好意思A,直接伸手机把钱扫出去了。   “那个,钱,我转给你。”戴晗晗说,“我加你一下吧。”   “不用了。”程澈一下全否了。   超市后面有吃饭的地方,程澈拿了东西就匆匆往后面走,找了个座,想快点吃完回去。   戴晗晗坐在了他对面,挺好奇地问:“你在聊天吗?这么开心。”   “啊?”程澈才抬头看她,直接承认了,“嗯。”   “和女朋友?”戴晗晗隐晦地问。   程澈顿了下。   不是…不是那种关系。   是个什么狗关系…妈的…   “我喜欢的人。”程澈想了半天才说。   戴晗晗愣了下说:“能迷到你的,肯定是大美女吧,以前高中的么?”   程澈在复读班,学校里他们这类人挺明显的,看上去失去不少活力,教室位置西边在把楼梯第一家,跟应届的高中班是有区分的,全是都是转学来的。   程澈摇了摇头说:“我补课老师。”   “老师?”戴晗晗有点惊讶,“比…比…你大很多…”   “比我小。”程澈说。   戴晗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点害怕继续问下去,程澈能这么坦白,她也没预料到,某方面可能也是一种拒绝,但这…小一岁的补课老师。   开场就这样,她莫名有点不怎么敢问下去了。   程澈感觉戴晗晗可能是让他说懵了。   他也才发现跟别人复述和沈凡的纯社会关系时,是如此的诡异,但只有在跟别提起的时候,才能印证,这个人确实存在过他的生活中,不由自主地想提及他,挂在嘴边的。   -你是不是要军训了?   程澈低头,一边吃一边继续给沈凡发消息。   -明天;   -嗯,你锻炼锻炼身板挺好。   -军训会收手机,定点发回,7天;   -知道了【苦涩】;   “沈凡,这是你的军训服。”吴乘朝他扔过来一包衣服,他没接住,掉在了地上。   沈凡想给程澈回个表情,在表情那一栏里看了看,这一排黄色小光头,首选了第一个微笑。   “谢谢。”沈凡才对吴乘道谢。   “不客气。”吴乘说。   程澈回复过来消息。   …这什么鬼表情,你没表情包,用不用我分你点?   -好;   于是程澈发来了一排瑟瑟表情包。   沈凡看得直眯眼。   -【不跟你聊了,又不能睡】   -【蜡笔小新的唧唧】   -【玩你的PP】   -【还没骚够】   -【给我喘】   …   -【晚上记得穿丝袜】   沈凡看着一屏幕的污言秽语,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   “哎,开班会,现在下楼到一教一楼会议室。”隔壁寝室的刚定下来的班长过来敲门说。   沈凡跟着动身,把手机靠近嘴边,声音很低,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你喜欢丝袜?”   程澈呛了一下,从兜里摸出张纸擦了下嘴,勾起嘴角,回复了一句。   -渔网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还摸不到他。   试图脑补丝袜沈凡。   笔直光滑…   请停下!大白天的, 还在外面!   程澈晃了下脑袋。   他和戴晗晗从超市走了出来,教学楼里传出来午睡铃,操场上的人都在往回跑。   “快点走吧。”程澈说。   戴晗晗步子比较小, 走过半个操场,人都落后面挺远了,她小跑撵了上来,跟着上楼回到班级。   班会主要是进行了自我介绍, 哪的人, 当地特色,然后讲了讲军训需要注意的事宜,刚到新环境, 大家都挺兴奋的,尤其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 口音什么的,挺能成个乐趣儿,一说个城市,爱闹的就起哄喊「好地方」。   很热闹。   沈凡静坐人群中,一张置身事外的脸。   第二天的军训很早就开始六点多, 大家爬起来去洗漱, 动作都很快。   沈凡被下床声吵醒,微微睁开眼, 先攥着身前的被子嗅了嗅。   原本还有程澈身上那种味道,一夜过去就淡了很多, 吸进去的那口气像是直接压在胸腔里, 散不去。   他提不起兴趣, 军训也好, 认识新同学也好, 都索然无味,感觉什么新的开始,根本不存在。   他的生活都不会因为一个新学期,一个新环境,因为一群陌生的面孔而有所改变。   军训的主要节目是站军姿,踢正步,C大的军训很严格,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教官对于男同学要求更高,溜着他们在体育场烙大饼似的来回翻个儿。   不仅锻炼了身体,更锻炼了钢铁一般的意志,就算累躺下,那手也得笔直的把着裤缝儿。   9月的余热也很晒人,一白天下来,领口和袖口那的分界线马上就出来了。   练到了五点多,寝室几个人回来累得谁都没说话,就连手机发下来,都没什么劲儿去捣鼓。   沈凡第一次接受这种强度的训练,这几天他状态也差,劳累感更加强烈,唇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沈凡,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看你面色不好啊,”住他对床的室友,叫向炳的,家里世代行医的,“你头晕不晕?”   沈凡摇了摇头。   向炳走到沈凡身边:“介意我看一下吗?”   沈凡坐在椅子上把身子冲向他,示意可以。   向炳看了看他的指甲,然后又扒着他的眼睛看了下眼睑。   “我怀疑你可能是贫血,下眼睑也没有多少血色,”向炳说,“要不去校医院检查一下吧。”   “哦,谢谢。”沈凡摸了摸自己的脸。   向炳笑了笑说:“不客气。”   “军训强度大,你注意一下身体。”吴乘坐在位置上转头看了沈凡一眼说。   “好,”沈凡点头,“谢谢。”   沈凡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人很礼貌,你好,谢谢,都常说,室友逐渐适应了沈凡这种状态,对待他还都很友好。   “太变态了,我们院最累,我看隔壁院他们,总休息啊。”坐在吴乘对面的叫黄靖,昨天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妈喜欢神雕侠侣,于是就有了这个名。   “这是锻炼我们,”向炳回到自己的座位,“以后手术一站也得站几个小时呢。”   “从这儿就开始打基础了?”黄靖说,“可以这么说。”向炳说。   黄靖瘪嘴。   “这要是练七天,”吴乘照着镜子,扯开衣领看了看,“我估计回家我妈都不能认识我了。”   “刚开学就想回去的事了?”黄靖说。   “十一假那么久,肯定得回去,”吴乘说,“我妈送我来的时候都哭了。”   “在这边玩玩多好啊,”黄靖说,“回家有什么意思,假期的时候我妈天天骂我,盼着我上学,十一回去,前两天肯定好好的,时间一长就变脸,拿鞋底子抽我。”   吴乘和向炳笑了笑。   沈凡坐在位置上喝了一大口水,手机响了一声,是夏远。   -方便吗?   跟夏远这一个月没联系,但不会有什么陌生感,而且夏远聊天风格一直都是这样,先问他一句方便吗,然后沈凡回复一个「方便」,马上就会打过来一个电话。   “喂,沈凡,”夏远在电话那边说,“你开学了吗?”   “开学第二天。”沈凡说。   “哦,我这边早点,我军训都结束了,”夏远说,“这边儿挺热的,东西也很好吃。”   “嗯。”沈凡应了声。   “你…你十一出来吗?”夏远说。   “去…哪?”沈凡迟疑了一下。   “到我这边来,”夏远说,“这边天气很好,景区也很多。”   “啊…”沈凡顿了顿。   他没办法应承一个月以后的事儿,他也真的不确定自己有这个心情。   “你先考虑,我在你这先排个号,”夏远说,“你提前一星期,决定好再告诉我就可以。”   沈凡明白他的好意,夏远不难为人,而且做事很会抓时机,打好提前量,给的关心恰到好处。   “好,”沈凡说,“我看看。”   夏远聊了聊自己的大学楠`枫生活,语气中听得出来,夏远对大学生活很满意,乐趣多了很多,挺希望能带动沈凡的,给他讲了挺多好玩儿的事和人。   沈凡跟着嗯啊的答应,面上一片平静。   寝室几个同学都特别讲究,沈凡打电话的时候,聊天声压得都很小,直到看他放下电话,才又重新聊起来。   沈凡想给程澈发个消息,但今天没什么素材,实在想不到好的起头,程澈时间安排更紧,之前听他说过的作息时间,这个是晚饭之后,马上就要晚自习。   再晚点吧。   “沈凡,一起去吃饭吗?”吴乘问他。   沈凡点头,跟着起身。   下晚自习打得那个铃声简单粗暴,哗啦一声,所有看似入定的人就像摁了开关,一下子就能动起来收拾书包。   程澈也是归心似箭,家里虽然没人,但有程有缘,不忍心晾那小家伙太久。   他到楼下超市买了点干粮,备着早上吃的,这几天一直在给家里添菜,早自习7点就开始,在家吃早饭不可能了,午饭一直花钱买也不现实,他得起得更早为自己准备出来一顿午饭,晚饭有劲儿回家就回家做,没劲儿就划拉一口。   程澈可以起得早,但熬不住,晚自习时间他写不完作业,回家还得继续点灯熬油。   开学才几天,后面是可想而知的难。   9个月。   程澈希望自己能坚持下来。   今天下午回来了一趟,给程有缘留了个小灯,进门就看见它趴在程澈学习那椅子上。   程澈把书包扔下来,想着去给程有缘铲屎。   他一推开卫生间的门,人差点熏倒了。   “我操!”程澈捂着鼻子,“你拉真臭啊!”   程有缘跟着他进到卫生间里面,一脸无辜。   “我操,我真体会什么是辣眼睛了,”程澈拿好小铲子,掀开盖儿。   程澈感觉都张不开嘴骂了,怕呛着。   这玩意能毒死人吧!   他之前喜欢猫,也没养过,不知道自己扔给沈凡的是多大个麻烦,挺难想象沈凡是怎么给它铲的,居然还一句都没跟他说。   程澈铲好之后,换了个离家楼下远的垃圾桶扔的,挺怕给楼下靠垃圾桶听歌那哥们熏懵。   回来就得赶作业,程澈不知道自己到底差了多少,假期沈凡给他讲了很多,对他而言算是很有启发。   但那不是习惯,就像偶然间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光,但你不知道走多远之后,灵光就会消失不见,他还是会回到老样子。   达到沈凡的程度基本上等于做梦,智商这玩意也算是老天赏饭,很多难题,做到后面,程澈感觉自己脑容量根本不够,也有人说他聪明,其实只是反应很快而已,能够意识到自己的误区,但很难自主的寻到解决方案。   自己在什么程度?还需要多少付出?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在努力?   全是问号!   程澈转得笔在手上直飞,脸憋通红,也想不出来手下的题怎么解。   手机震了一下,是沈凡。   -在学习?   -嗯。   -有不会的吗;   嚯,读心术又开始了?   程澈皱了皱眉,他有不会的,有的是,但还是回复一句。   -还行。   -不会发给我;   -好的。   -任何时间;   程澈看着屏幕笑了,感觉心被轻轻抬了一下。   作业写到了凌晨才收笔,程澈早上定了6点闹钟,起早给自己做饭,老破电饭锅焖饭贼慢,一个水位没掌握好,吃着就跟枪子儿似的,他搬个板凳坐厨房等着,手里看着古诗文背诵,满脑子的之乎者也。   一边儿有蒸饭声儿,一边楼下那垃圾桶地儿响着歌。   美好的早晨,他妈的开始了。   “我看天气预报说下雨啊!”黄靖举着手机,一脸兴奋表情,“我们是不是不用训练了!”   “想的美,”吴乘叹了口气,“能改成室内训练吧。”   “啊?”黄靖失望,随后又吊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那没有太阳也行啊,这几天都要给我晒爆皮了。”   “这北方日头又不毒,但你确实黑了很多,”吴乘把胳膊跟他放在一起对比,“你比我都黑。”   “我不禁晒,”黄靖说,“你跟沈凡比比去。”   吴乘转过头看向坐在铺上直眼的沈凡,一如既往的默不作声,但存在感却很强。   “贫血的人有的皮肤也会偏白一些。”向炳端着养生大茶杯吹了吹冒出来的热气儿。   “你先歇一歇吧向炳,你以后会有一辈子时间给人看病的!”黄靖说。   “我这是关心室友,”向炳说,“你现在有没有浑身乏力,或者头晕,头痛,倦怠等症状?”   沈凡抬起头看向他们:“有一点。”   “你看!”向炳放下水杯,“符合贫血,补充点维生素B12,我这儿有,来给你一瓶。”   “你还有药啊?”黄靖震惊了。   “一个人来这外面上学,”向炳说,“不带药怎么能行?”   沈凡面前被放上一小瓶维生素,他道了谢,又推了回去:“我有。”   “你有药?”向炳问。   “有。”沈凡点头。   他有的是药没吃。   他对自己还有一些基本判断,即使症状吻合,他也知道自己真正的病因不是这些。   预感并不好。   开学几天来,他几乎很少说话。   不想说,喉咙被封锁,裹在程澈的被子里为自己筑巢。   眼前是黑的,还摸不到他。   作者有话说:   着急,俺也着急,想让他们俩见面,俺努力码,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呀!感谢在2022-04-09 19:37:19-2022-04-10 20: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它也是。   为期七天的魔鬼军训在一个阴风怒号的天气里结束了, 所有张大嘴喊口号的人都喝了一肚子风。   后面连着几天都在下雨,潮湿的墙面散发出了阴冷的气息,路上积水倒影着巨大树影, 不停地散碎重组。   沈凡穿着白大褂站在窗边,整个人看着很洁净,手里捧着同学刚刚传过来的心脏。   颜色呈白黄,手感柔软。   军训之后步入了正式的上课阶段, 课程很满, 系统解剖学的课时在第一学期比重就很大。   老师也很大胆有创意,跳过了先给大家讲讲绪论,看看骨头什么的, 直接领着学生到了解剖室,向大体老师行过礼后, 带着大家挨个看了看。   “这是哪,知道吧,”老师戳了戳胸腔左面一块,“肺部,大家可以摸一下, 很有弹性和空气感。”   班里面女生多一点, 其实相对来说猛得还是很多,表现得一点不差。   “早点摸到, 早点熟悉,那边心脏要放回原处啊,”老师又低下头指了指尸体的部位,“这个地方是膈肌…”   沈凡把手中心脏放回胸腔里。   解剖室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有些刺鼻。   “中午我该吃不下去饭了。”黄靖在一旁小声说。   解剖老师耳聪目明的, 马上接话说:“很正常, 但以后你基本就可以做到对着吃饭都没什么,当然我们实验室不允许吃饭啊,还有穿白大褂不可以去食堂。”   黄靖尴尬笑笑。   从实验室出来,他们寝的几个人在卫生间洗手,黄靖一直一直在搓。   “我挺服你们几个的啊。”黄靖刚说完。   站在门边的沈凡突然扒开人群,冲到水池开始呕吐。   “没事儿吧!”向炳拍了拍沈凡的背。   “哎,这回有跟我一样的了,”黄靖说,“刚我也想吐。”   沈凡接过向炳递过来的纸,擦了擦嘴,他也没有呕吐物,只是从胃里往上翻。   “老师给我们下的剂量太猛了,”黄靖皱眉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是劝退我呢!”   “既来之,则安之,会习惯的,”吴乘也走到沈凡跟前询问,“你还好吗?”   “没事。”沈凡说。   外面的雨没停,阴着天,视线里颜色的亮度与温度在垂直下降。   沈凡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感觉手上的触感还在,指缝间流转黏腻的凉意。   分明手上干干净净,眨眼的瞬间,他好像看见通红一片,上面交织着红色河流。   他拧开水龙头疯狂搓手。   洗不干净…   怎么洗不干净?   “哎!沈凡!”吴乘大喊了一声,看见沈凡整个人双膝下滑,头磕在水池的直角瓷砖沿儿,鲜血直接淌了出来,水池一下花了。   吴乘上去捞了一把沈凡,没拉住,沈凡没有意识地倒在了地上。   “先止血,按住!”向炳反应很快,“固定头部,我们给他抬校医院去。”   一人背,一人护,一人打伞,朝着校医院跑。   “我说他贫血吧,你看着都晕厥了,还造成了外伤,下回一定要注意身体的各种情况。”向炳和黄靖坐在沈凡的病床旁边,说着话,外伤已经处理好,伤口并不深,医生处理后血已经止住了。   “行,我们寝室有你就够了,”黄靖说,“太突然了,吓我一跳,你还挺冷静的。”   “家风如此。”向炳翘起二郎腿。   吴乘从外面回来拿着沈凡的血常规化验单说:“大夫说他不贫血。”   “啊?”向炳很意外。   “血红蛋白、红细胞什么的都正常。”吴乘把单子递给了向炳看。   “离奇,那为什么会晕啊?”黄靖说。   吴乘摇了摇头。   沈凡没多大一会就醒过来了,额头上多了块敷料,看着向炳在一旁,醒过来就说了声:“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向炳说摆了摆手,“吴乘和黄靖去买饭了,那个,你,你昏了一下,然后撞到了,你有印象吗?”   沈凡点头。   “啊,那个我有一些不明白,”向炳可以说是医痴了,对沈凡这种情况很不能理解,“你是什么情况导致你晕厥的?目前排除了贫血和低血压,你是否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没有详细的检查过自己,是否有隐匿性的疾病?”   沈凡沉默了一下说:“心理方面。”   “哦,”向炳先愣了一下,然后说,“那我大概能明白了。”   “我居然忽略了这一点,”向炳摇了摇头,可以看得出来,沈凡并不想讲,也就没多问,一转话题说,“对了,刚你手机响了,放在你枕头边儿了。”   沈凡回手去摸,是程澈发来的题目。   沈凡四下看了看。   “你找什么?”向炳问。   “纸笔,有吗?”沈凡说。   “额,”向炳愣了下,“我去给你拿。”   黄靖和吴乘买饭回来的时候,看见沈凡坐在病床上,正在…做题。   凑近了瞄一眼,还是高中的数学题。   他俩和向炳交换了个不可思议的眼神,把饭放到沈凡旁边,沈凡微微点头之后,继续做题。   能跟程澈聊上的,只有题目,沈凡近给可能的写的详尽一些,沈凡写完之后,发了过去。   -你在医院?怎么了?   沈凡眉头一皱,他刚发去的答案写的满,照的时候把整张纸都收进去了,纸上有着医院的水印,外加白床。   回消息慢了,程澈又发来消息。   -怎么了啊?人呢?   -不小心撞到头了;   -我看看。   沈凡拍了照片,角度很直男,那张脸还是皮包骨,棱角明显,没有半分赘肉。   -怎么撞的?   -捡东西,磕到桌子了。   他没有诚实回答。   -不是让人揍的?   沈凡看着屏幕,勾了勾嘴角。   -不是;   三个室友愣了下,相互间对了下眼神,都很惊讶。   沈凡刚那是笑了?   程澈把照片点开放大,手指抚过伤口,然后向下划动图片,看到沈凡的眼睛。   程澈眼角跟着抽动了一下。   谈不上多熟悉沈凡,但对这张呆看了一个月的脸,他能察觉到那些细微的变化。   就算克制时候的沈凡能把一切收进眼里,不露声色,程澈还是看到他眼里的沉寂。   望不见底的空。   -医学生的生活怎么样?   程澈发过去消息去。   -还好;   -可以适应?害怕吗?   -不是很害怕,迟早会适应;   -你室友能忍受你吧?   -应该可以吧;   程澈实在也不知道问点什么好了,中间隔着日复一日的不相见,让这个人变得越来越远,沈凡惯用的简明扼要,时不时的会让他感到冰冷,加重陌生感。   他们之间很奇怪,没法像情侣一样,每天可以甜甜蜜蜜的,你爱我,我爱你。   他们没在谈恋爱,他们只是做了而已。   程澈开始烦躁,很郁闷这种拘着的感觉,盯着屏幕,微微撅起嘴,很不高兴,一字一字的输入。   -想程有缘了吗?   -想;   秒回的「想」,程澈的心马上就软了,他回复过去。   -它也是。   上课铃是轻柔的女声,悠扬空灵地回荡在走廊,老师踩着铃走了进来,程澈收好手机,拿起笔。   “沈凡,你比我需要适应啊,我听说以后有生理课,我们需要对实验鼠,兔子什么的下手呢,”黄靖把饭吃完,擦了擦嘴,“有空我们寝室一起约着看个恐怖电影,练练胆吧。”   “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帮助,”向炳说,“对活体的实验操作需要的不是胆量,而是需要一种冷静认真的态度。”   向炳说话一向跟念课文似的,文邹邹的,黄靖叹了口气:“对我来说目前是一样的,我要是碰它的勇气都没有,我还怎么冷静?”   “你需要什么勇气?保持着科学的态度,对生命的尊重,”向炳说,“何来恐惧?”   “哎?”黄靖不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   “走吧,”沈凡从病床下下来,断了他们,“下午还有课。”   “你可以?”向炳转头过来问。   沈凡嗯了一声。   出去医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凹凸不平的地面存着积水,整个世界在里面颠倒。   沈凡走在最后面,突然在一片水前站住了脚,他低头看着自己倒影。   一张熟悉的脸,全然暴露的五官。   处处相似,却不比她明亮。   倒影中的额角渐渐流下稠密的血来,一点点的爬满了整张脸。   沈凡视线里全是血色。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虚弱又缠绵。   沈凡电话打来得很突然, 这是开学以来第一次,专门挑了个晚饭时间,程澈正坐在教室里, 来不及走出去就接起了电话。   “喂,”程澈声音很高兴,率先开口,“沈凡。”   “嗯。”沈凡应了一声。   “怎么了?”程澈问。   “没事,”沈凡沉默了一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想听我声音?”程澈笑着,“那我给你念段课文?”   “好。”沈凡说。   “还真答应啊,”程澈笑着说,“你干什么呢啊?”   “我…在休息。”沈凡说。   “上课累吗?都说医学生很累。”程澈说。   “还好,”沈凡说,“你累吗?”   “我可以,”程澈说,“毕竟经历过,虽然这学的和不学差很多,有点坐不住吧。”   沈凡那边没接话。   “喂, 怎么了?能听见吗?”程澈声音提高。   “能。”沈凡回答。   “怎么不说话啊,”程澈皱眉,“不方便了?”   “没有, 我就是想听你说话,”沈凡淡淡地说,“我不想说。”   “操, 哪还有你这么要求人的,”程澈说,“想听我说什么, 唱个歌?”   “好。”沈凡说。   “点歌一首50啊。”程澈说。   “可以接受。”沈凡说。   “擦,”程澈笑着走到窗户边的座位,推开窗户,他想琢磨个自己熟练还欢快的的歌唱给沈凡,可脑子里卡碟了,一张嘴嗓音低沉的唱了句,“我好想你…”   沈凡的手一僵。   “好想…”程澈顿了下,“这歌我不熟,不唱了。”   沈凡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程澈,外面有女生找你。”坐在后门的同学大嗓门的喊了他一声。   程澈回过头。   “你去吧。”沈凡在电话那头听见了。   “啊?”程澈愣了愣,“哦好。”   电话挂断得很匆忙,程澈皱着眉看了会儿手机屏幕,才走出去,他朝门外看了一眼,是戴晗晗在外面。   “你晚上去哪吃饭?”戴晗晗问。   “我回家吃。”程澈说。   “家里阿姨在你等吗?我带了吃的,想你跟我一起吃呢,”戴晗晗说,“这阵休息时间也不多,你回家来得及吗?”   “不用了…”程澈想拒绝,“我家离这儿不远。”   戴晗晗把一直背在身后的袋子拿了出来:“这是我妈给我做的,让我跟我一个同学分,结果她今天不上晚自习,已经走了,我不想剩下呀。”   跟戴晗晗认识之后,平常走廊里见到了,也就点点头,但在谁都不怎么认识的新学校里,他跟戴晗晗算是熟的了,但程澈仍旧感到难为情。   戴晗晗是站在后门跟他说的话,屋里剩几个没走的同学基本都听得见,她盛情邀请,当着这么多人面拂人家面子,不大好看,他就朝远走了几步。   “我…”程澈没等说出来,他挪这几步,让戴晗晗以为他同意了,笑得很开心,拿出里面的饭盒直接放在了他的手里。   “我们去一楼吃,那有个教室让吃饭。”戴晗晗朝着楼下走去。   程澈不想让她太尴尬,不好意思再拒了,叹了口气,跟她下了楼。   一楼吃饭的地方原本是个社团教室,中午也没人,就有一些在外面买东西的同学到那吃饭,人还是挺多的。   程澈和戴晗晗一进到里面,教室就好像突然静了一下,同学都有意无意的瞄着他们俩。   戴晗晗是本校生,长相漂亮,在学校里挺惹人注意那种,程澈不大喜欢这种感觉,浑身难受的坐在了戴晗晗对面。   “谢谢。”程澈接过戴晗晗递过来的一次性筷子。   戴晗晗很有眼色,小心地开口问:“这儿人太多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不用了,”程澈说,“在这儿吃吧。”   戴晗晗把做好的盒饭一层一层拿出来,家常菜,但味道确实很好。   程澈自己下厨做得那些饭菜,只能说是能吃,对付一口,这种妈妈做的菜,他挺久没吃过了。   “月末的运动会,”戴晗晗问,“你报什么项目了吗?”   程澈摇了摇头:“没有。”   这学校新铺的操场,竣工没两年,隔一年办会运动会,程澈这届高三恰巧还能赶上一回,但他不爱凑这个热闹。   其实他们复读班里的,兴趣都不是很大,年纪可能相差个一两岁。   但还真就失去不少活力,对这种高中的青葱校园生活,其实腻了不少。   “不是有集体项目,大家最少报一个的吗?”戴晗晗说。   “哦,是吧,我们还没填表,没注意。”程澈说。   “挺多人想看你的,报什么了,倒时候告诉我一声。”戴晗晗说。   “啊?”程澈纳闷,“看我?”   “对啊,”戴晗晗说,“你不知道你现在热度很高吗?”   程澈扯了扯嘴角:“可能大家对新来的同学很好奇吧。”   “我们学校年年都有复读班,”戴晗晗说,“也没什么可好奇的…但你…你不知道晚自习有人在你们班后门看你吗?”   程澈顿了顿,他倒是知道有人趴过他们班后门,当时还以为是班主任什么的,吓得后门那同学差点喊出来,下课之后好顿在班里吐槽。   其实受欢迎的感觉很好,放以前程澈或许翘一翘尾巴,高兴一阵儿,但现在他突然感觉这些东西特虚。   他勉强地笑了下,饭吃得差不多了,都放下了筷子,他伸手去收饭盒。   “给我就行,”戴晗晗要抢下来,“我刷。”   程澈挺不好意思吃人家饭,还让人家刷碗的,把东西一举高,拿着朝着水房走。   戴晗晗一脸笑意跟着过去了,站到程澈身边说:“这么勤快呀,你喜欢的女生哪有道理不喜欢你呀,你表白了吗?”   程澈低头刷着碗说:“没表白。”   “啊?那她知道吗?”戴晗晗问。   “知道吧。”程澈说。   戴晗晗咋舌:“不会是钓着你呢吧?”   程澈笑了下。   钓?程澈倒希望沈凡狠劲儿钓他,最好给他下个大钩子,让他咬,他宁愿旱死都不带松口的。   “没钓我。”他把手里的水抖落干净。   他完全是自投罗网。   “你、你这是,怎么了啊?”向炳看着铺上的沈凡一脸憔悴,目光一直躲躲闪闪的。   “没什么。”沈凡说;   “你还没什么?”向炳说,“我大爷是心理医生,你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沈凡说。   “你之前说你有药,但我观察你好像一直没有吃过,”向炳很担心的样子,“是不是忘记了啊?”   沈凡顿了顿说:“啊,放在家里了。”   “那…我陪你去再开一盒?”向炳说。   “不用,”沈凡说,“我可以回家取。”   向炳没吭声,目前沈凡说话的可信程度,在他这已经大大降低了。   这几天,沈凡的表现始终处于一个跌宕起伏的状态,上着课,可能突然就攥紧了拳头,很不安,有时候还熬夜做高中题,行为那叫一个诡异。   向炳面前摆放着一个如此之「病」的人,他一身的医者仁心无处施展。   “你这个样子下去,真的…”向炳欲言又止说,“其实我大爷作为心理医生,他本人也有一定的心理疾病,自身也要不断给自己进行治疗,重点在于去疏通,我观察你少食少言,人也不爱笑,你是抑郁…症吧,这个严重了,你会没办法控制你自己的。”   沈凡垂下眼,点了点头。   他一早知道创伤不是结束,躁狂也不是,一切才刚刚开始朝着不好的方向走去,像被人用棉被捂住,压得越来越紧。   而且也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几个室友都挺担心他会在他们面前挂掉。   “可以帮我请个假吗,我回趟家。”沈凡跟向炳说。   “可以,”向炳看着他,“你是家是这的是吗,我可以送你。”   “很近,就在墙外,”沈凡说,“我自己可以。”   向炳去给他递了请假条,最后还是不放心,目送他出了校门,沈凡一身轻,什么也没拿就回了。   家里一直是他姑过来打扫,开学以来他一直没回去,没什么变化,他回到房间坐到了椅子上。   眼前架子上的书群结队的挤到一起,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沿着书脊向上摸,没劲儿,怎么也够不下来。   他颓然的垂下手,转头看到桌面上的塑料袋里放着药瓶,他拿过来,把拧开倒在掌心,用手颠了颠。   “你跟隔壁班戴晗晗搞上了?”程澈的前座,一小胖子转过来问他,“下手够快的。”   “没有,就普通同学。”程澈说。   “普通同学?”小胖子说,“我一直都是在这儿念的,那戴晗晗上高一的时候就有名,高三高二的追她人挺多,但她特别不好追,谁也没答应过,她中午主动送饭的事儿都传开了,你还装啥啊了?”   “我跟她真是普通同学,就一起吃了个饭。”程澈声音刚了起来。   “哎,你急什么?”小胖墩说,“那要是人大美女追你,你还不乐意啊?”   “不乐意!”程澈说。   “饱汉不知饿汉饥!”胖墩在程澈鄙视的目光里转了个过去。   跟前座儿的对话只是一个开头,程澈没想到跟戴晗晗一起吃顿饭而已,事情能给发酵这么大,第二天陆陆续续很多同学来问,烦了程澈一整个上午。   程澈为了躲人那些目光,连着几节下课都没出去,坐在座位里写题。   一张纸突然放到了他桌上,是前座小胖子传来下的一张名单,运动会的项目填报表。   程澈拿到手看了眼,突然皱起眉。   本身是个普通的名单,上面是班里同学的名字,横向上改了各个项目名称,但有的几个名字前面写了小小的字。   绝大部分是性格特点,什么贪玩,什么聪明,到了程澈这儿是「单亲」。   这他妈是什么标签?   而且这张单子还要传阅全班,到这上面签字。   程澈拿着单子的手微微攥力,整张纸皱起。   “老师找你,”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梳着个三七分,老拿鼻孔看人,“办公室呢。”   “什么事?”程澈抬起头问。   班长推了推眼镜:“我就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关于你早恋的事儿。”   程澈表情不能再难看,整个人眉眼凌厉了起来,把手里的单子揉成团,扔进垃圾袋里,起身去了办公室。   “说说吧,”班主任皱眉看着他,“你说你刚到学校上学,还是复读,你现在就开始谈上恋爱,你以后还想不想考大学了。”   “我没谈恋爱!”程澈很横。   “你这是什么态度?”班主任愣了下,“你跟隔壁班那个戴什么,挺漂亮那个,你们俩那么多同学都看见了!”   “我俩干什么了?”程澈瞪大眼睛看着她。   班主任突然也上劲儿了,指着他说:“你跟谁摆这表情呢?啊?我们学校不允许早恋,就算你们没有,也已经造成不好的风气了,不然不会传到我耳朵里来!”   程澈这个状态都是算是压着火了,他不敢再张嘴,怕一说话就会骂人,胸口一直在起伏。   “程澈,你长得是可以,但靠脸你吃不了饭,人的才华才是最重要的,”班主任敲着桌子说,“你单亲家庭,可能比较缺爱,这导致你会跟…”   “操!”程澈一个字打断了班主任的话,瞪着她。   “你!”班主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骂老师是吧,我还想给你压一压,来吧,直接上报给学校,让学校处理你!”   所谓的学校处理就是换了个人来骂他,是个副校长,他和戴晗晗分别被叫去了校办公室。   虽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但由于讨论同学太多,他们俩也被定了个影响学校风气的罪名,然后被罚停学一个礼拜。   程澈收拾好东西直接就走了,整张脸黑得吓人,咬着嘴里的肉,出了校门。   回到家里,坐在自己那把小椅子上,看着自己写的那些题的时候,程澈终于绷不住,像是从心里撕裂出来的声音。   只有一个「啊」字,他一直一直的喊,狂吼着。   程有缘被吓得蹲在一角看着程澈,不敢上前,房间本来就小,喊声特别清晰,到他声音几乎沙哑了,才歇下来。   “啊——”楼下还传来了应和,放着欢快的DJ曲,砸着垃圾桶打着节奏。   程澈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脸掩在臂弯里。   “到了,500块钱。”司机刹车,探头朝外面看了看,“这桉城市中心还有这种老楼啊,小伙儿你家是这的?”   沈凡半张脸遮在帽沿里,从兜里掏出手机扫着付款码,嗯了一声。   “你们这动迁是不是碰不起这块啊?”司机回过头看着沈凡,但压根没能看到他的眼睛。   沈凡也没再说话,听到钱款到账的声音后,直接开了门下了车。   天黄秃秃的,风也很大,衣服勒出他消瘦的身形,跟斑驳的楼融为一体,朝着楼门走去。   这个家里的东西都被蒙上了白布,开门的瞬间,迎面而来一股闷臭的味道,沈凡把门留着,去到厨房的阳台打开窗户,让屋子里通风。   他站着在阳台旁没动,往下看。   以前下雨的时候,他在这儿看过老妈拎着鞋,光脚在水里走,看到他在楼上,还向他招手。   他终于回到了这里。   心满意足。   酒瓶子滚了一地,白的,啤的,空瓶的,养鱼的,中间躺着个程澈,旁边的程有缘一直在他脑袋旁边闻他死没死。   手机在他脑袋边疯狂震动。   程澈迷糊着睁看眼。   喝大了,自己一个人炒盘花生米喝了一宿,白天醒了一阵之后看还剩点底儿,又喝了一顿,一觉睡到了晚上。   酒蒙子。   程澈摸到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让他眼睛一下睁大了。   预感不好,是沈红,他快速地接了起来。   “那个…”沈红有点不知道怎么跟程澈说话,“沈凡是去找你了吗?”   “啊?”程澈还有点懵。   “沈凡一天没去上学,人是失联状态,”沈红说,“查到他买过回桉城的票,但又退了,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我没跟他联系。”程澈说。   “没联系?你们俩…”沈红严肃地说,“沈凡没有在吃药,他室友反映,沈凡最近很消沉,现在他发病周期完整,是躁郁症,目前进入到了抑郁阶段,严重会是什么样,我们都清楚,我本以为他进入到新环境,会好起来,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程澈感觉到沈红语气里的责怪,他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他在这边的家住哪?我…去找找看…”   沈红那边沉默了下,语气突然冷静地说:“以沈凡现在的状态,他经历不了什么波折,这样的人对你而言也是危险的,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捧不住。”   程澈没说话。   “之前我不知道你们俩是这种关系,我…”沈红听起来有些自责,然后又理性地说,“我的忠告,程澈,拿不起来的东西,轻易不要碰,对你和他都好,如果没找你就算了,我再想办法。”   “您…您告诉我吧,我去…我去看看…那…看看…”程澈说。   尝试打沈凡电话,是关机的,沈红最终把地址给了他,程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飞快地穿好衣服,打车去了。   到门前,他刚想敲,发现门压根没关,开着个缝。   程澈打开进到里面,里面很暗,客厅里只透着从阳台照进来的一点亮,他往前迈了一步,一脚踩到了一双鞋,但看不大清楚。   一间的卧室门也半开着,程澈迈了一下,摸着墙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隐隐约约感觉床上躺着个人,有浅浅的呼吸声,他把手探到墙壁的开关上。   “别开灯…”沈凡的声音传来。   程澈松了一口气,缩回手,单腿跪到床上去摸了摸沈凡的手腕,还好,没有什么伤。   他一点点爬上去,躺到沈凡身边,抱住了他。   沈凡的手跟着合了过来,转身低头吻在他的脖颈上,顺着弧度往上滑,虚弱又缠绵,直到对上他的嘴唇,微凉的舌尖伸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去买个套。”   沈凡双手扶上他的脸, 纠缠的唇齿分开,他用手一点一点的摸着程澈的鼻梁,下巴…   “你摸骨呢,”程澈也伸手摸向沈凡的脸侧。   “嗯,”沈凡自言自语似的,“是真的。”   “什么?”程澈没明白。   沈凡翻过身,胯到程澈身上, 俯身腰吻了吻程澈的眉骨。   “人是真的。”沈凡声音很低。   “那我还能是假的?”沈凡吻得他痒, 程澈不自主地闭上眼睛,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偏了下头问,“什么是假的?”   沈凡没接话,继续点着他的眉毛。   “等一下,”程澈推开沈凡贴着自己的嘴唇,端正沈凡的脸,抬手摸了下他额头上那新伤的下缘,“我还想问呢,C大的桌角有这么锋利?什么角度能让你磕成这样?”   “是水池,”沈凡坦白,“当时有点怕。”   “怕什么?”程澈问。   “手上有血,洗不掉,”沈凡说,“是假的, 我知道。”   “是出现幻觉了吗?”程澈问。   沈凡点头。   “然后你就用头撞水池?”程澈微微眯眼,“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是,”沈凡说,“我失去意识了。”   “哦…”程澈沉默了一下, 用手环住沈凡的腰,鼻尖在沈凡的锁骨摩挲,说话时呼出痒人的气息,“我保真,不是假的,也不吓人吧。”   沈凡点了点头,浑身松了下,趴到程澈身上。   程澈咽了咽。   幽暗的环境里抱着喜欢的人,会滋生出太旖旎的感觉。   他双手抱住沈凡胯在自己身上的大腿,把他整个人往肚子上挪了挪。   “是我姑联系了你吧。”沈凡突然开口问。   “嗯。”程澈点了点头。   “把她电话拉黑,别让她打扰你,”沈凡说着,突然一愣,“现在几点,你这个时间不需要上自习么?”   “啊,嗯,”程澈顿了下,“我…被停学了一个礼拜。”   “为什么?”沈凡问。   “因为我…”程澈不想把那一团烂遭事儿说出来,“因为我看班主任不顺眼,骂人了。”   沈凡沉默了一下说:“我帮你把这个礼拜的课补上。”   “自己逃课,来给我上课啊。”程澈说。   “我能跟上,”沈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又皱起眉,“你喝酒了?”   “啊…是,”程澈说,“喝了点。”   “自己喝的?”沈凡问。   “啊…”程澈犹豫地应着。   沈凡沉了一口气,胸口向下伏,从程澈身上翻了下来,平躺在他身边。   程澈跟着搂了过来,有点讨好的意思:“怎么了啊?”   “借酒消愁愁更愁?”沈凡学着他以前说的话,手指不停地揉自己的眉心。   “没…”程澈感觉犯了错误一样,“就…”   就不出来…   他就是垂了头,丧了气,放纵了自己,在沈凡面前,他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感觉自己这样特不应该。   “我他妈喝点怎么了?”程澈还抱着沈凡,语调却换了一种无赖样,“不许掉脸子,笑,给我笑。”   他伸手捏了捏沈凡的脸。   沈凡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   “啊…”程澈看他不笑,撅了下嘴,“没下回了。”   沈凡皱眉偏过头,甩开了他的手。   程澈又凑上来:“我不了。”   “嗯。”沈凡没为难他,眉头慢慢平了。   程澈贱了吧嗖的抱着沈凡又紧了紧,怀里的人瘦得一把柴一样,他错开伤口的位置,亲了亲沈凡的额头。   沈凡挺想跟程澈再说几句的,但自己沾到程澈就困得要命,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   “我困了,程澈。”沈凡呢喃一句终于不行了。   “睡吧。”程澈调整到两个人都舒服的位置,手在沈凡背上轻轻地拍,沈凡双腿缠在程澈身上,两个人像两棵长到一起的树,紧紧挨着。   沈凡很快入睡,程澈跟着沈凡也犯了会儿迷糊,拍他的手慢慢停下。   程澈揉了揉眼睛,举起手去摸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昨晚地上睡的,他也没充。   他又伸长了手臂去摸床头,摸到沈凡的手机。   屏幕被他按亮,已经晚上9点多了。   程澈想给沈红报个平安,毕竟那边担着心,等着信儿,他小心翼翼地拿着沈凡的手指,解开了上面的指纹锁。   他在页面上滑了一下,被屏幕上中间的倒计时吸引住了。   两条过了期的倒计时,显示的是已经多少天了。   时间吻合,一个是沈凡他妈妈去世,将近百天。   另一个…是他离开的时间。   程澈感觉胸口被重重一击,眼眶立马酸了。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沈凡的眼睛上,睫毛细细的阴影打在眼下。   沈凡睁开眼,坐起身来,身边是空的,他有点发懵,突然不那么确定昨天是不是真的见到了程澈,还是又一场幻觉。   客厅有响动,沈凡打开门,看到程澈蹲在椅子上在喝粥,吃包子。   “太能睡了吧,”程澈嘴里还嚼着东西,“睡12个小时了,饿不饿?包子,牛肉圆葱的,猪肉青椒的…好几样。”   沈凡坐到饭桌前,揉了把脸,盯着包子。   “看什么啊,吃啊。”程澈说。   “我不饿。”沈凡说。   “不饿硬吃,”程澈瞪眼,“拿棒子怼你嘴里。”   沈凡勉强地拿着程澈用得勺子,喝了两口粥。   “你课表给我。”沈凡说。   “真要给我上课啊。”程澈愣了愣。   沈凡点头。   “我现在可没什么自信啊。”程澈说。   “什么?”沈凡不明白。   “我怕我俩学一学,就学床上去,”程澈坏笑,“你休息你的吧,我学我的。”   “自习效率低,”沈凡说,“什么也没带?”   “嗯啊,我出门背什么卷纸,家呢,”程澈说,“不用这么着急吧。”   沈凡皱了皱眉:“连着十一,不着急,你回去字都不会写了。”   “操,我不能!”程澈说。   “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我看看你程度。”沈凡说。   “我操了,沈老师,”程澈说,“你不闹心吗?”   沈凡摇了摇头。   “你这时候倒来精神啊,”程澈感叹,“去我那么,我那也没人。”   “好。”沈凡点头。   俩人打车回了程澈家,一进门,程有缘照常迎接着,但扑面而来一股酒味。   “操!”程澈骂了一句,紧接着朝屋里走。   糟了糕,喝的酒有个剩了,倒了半瓶,渗进地板里。   程澈气不打一处来,先去楠\枫卫生间抄起拖布,对程有缘下不去手,只能去拖地。   沈凡在屋里转了一圈参观,最后站到程澈的学习桌旁边。   家里的摆放能看出来程澈是一个人过的,程澈也一直以来都是自由无人管的状态,跟沈凡预料的差不多。   程澈那边收拾好屋子出来,看见沈凡乌青着眼圈,垂眼看他的练习册。   “做这个。”沈凡指了指。   “啊…”程澈叹了口气,不大情愿地坐到桌子面前,“知道了。”   沈凡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伸手按住练习册,程澈一愣,抬起头和他对视。   “去买个套。”沈凡看着他。   “我操,”程澈懵了,“说什么呢?”   “我说买个套,”沈凡又重复一遍,“楼下我看有药店,你去吧。”   “我们不是要学习呢吗?”程澈说。   “你不是说,没什么自信,怕学床上去吗,”沈凡冷静地说,“先解决,然后再学。”   “操,不用了,哥,”程澈夹了沈凡一眼,从他手下抽出练习册,板着脸,“整得像完成任务来了,我他妈写,心无杂念地写,行了吧。”   沈凡皱了皱眉,表情有点无辜。   程澈拔下笔盖就开始写题,沈凡掏了到之前没给程澈讲完的卷纸。   果不其然那些东西程澈就那么扔着,也没碰,他弯腰在窗台上写。   程澈看了他一眼,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踢给了他,自己又去厨房搬了个凳子过来坐。   沈凡掐着点,到点儿不管程澈答没答完就抢卷,弄得程澈开始冒汗,很紧张,跟正规考试似的,他这边写,那边沈凡就批出分来。   “这他妈心理压力也太大了,”程澈忍不住了,指着他,“你进屋批去,别在我面前。”   沈凡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夹着各种练习册进了卧室里。   考起来就挺忘我的,中场时间,沈凡就给他休息十分钟,然后就得接着提笔,俩人中午饭也给误过去了,一直到下午三点,各科算是都考了个遍。   沈凡收走了他的卷纸,程澈掰了掰手指,从位置上站起来。   “饿了,”程澈从背后搂住沈凡,头在他肩上,伸手摸了摸沈凡的胃,“你这儿都瘪了,有想吃的吗?下馆子还是我炒菜?”   “在家吧。”沈凡说。   “那我炒菜,”程澈亲了他一口,“我还是熟练了不少的。”   “好,”沈凡点头,“我去买点饮料吧。”   “行,”程澈松开了他,“楼下有那个小超市,你刚进的时候看见了吧。”   “看见了。”沈凡去穿鞋,下了楼。   程澈家旁边是个挺大的菜市场,这点儿人都在往那去,老头推着老太太一步一搓。   能看见的路人基本都是老年人,还有的就是…垃圾桶那站了那人,冲着沈凡也喊哥,沈凡懵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超市门口对面的马路边,坐着个穿得很脏的女人,旁边看着很老的一老头一直在摸她的大腿。   超市门口里面的老板娘出来骂人:“别他妈在我门前这儿坐着,影响我做生意!”   老头没吭声,起身走了,那脏女人跟在后面。   老板娘还是瞪俩眼睛,嘴里嘟囔着:“但凡是个明白人家,都知道给那个女的做个绝育,天天跟人走,一摸她,她就跟人走。”   沈凡站在超市里的收银机附近张望。   “小伙儿,要啥?”老板娘得空搭理了他一下。   “避孕套。”沈凡说。   老板娘眼神一时间难以形容。   沈凡上楼隔着门都能听见程澈在哼歌,他敲了敲门,里面就挞挞地来开门。   “嗯?饮料呢?”程澈看他两手空着。   沈凡一愣:“忘了,我下去买。”   他转身要走,被程澈一把拉住:“得了,指你能干点什么?冰箱里还有点…酒…就当饮料喝吧,喝没了我也不买了。”   “好。”沈凡进来脱了鞋。   记性变差,但也很可能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没在喝什么上面,只放到了用什么上面。   程澈炒了几个菜,香锅时爆了几个干辣椒,弥漫了一整个屋子,两个人在里面咳嗽老半天,程澈边打开窗户放味,边骂人。   “尝尝吧。”程澈说。   “这黑的是什么?”沈凡看着盘里菜。   “辣椒,”程澈说,“没事儿啊,我们不拘小节,尝尝肉。”   沈凡夹了一筷子吃,然后点了点头。   程澈笑着给沈凡了满满一碗盛饭:“别说吃不了啊!”   沈凡把话咽下去了。   这顿饭是真给沈凡撑着了,吃完饭,沈凡就去批卷纸,程澈就想看电视,他在自己家像做贼似的,挠挠头,扣扣手,怕沈凡说他。   “分批出来了,”沈凡说,“做得还行,没做的…你为什么写不完?”   “啊,我有时候紧张,老想不起来,但做一做可能就想起来了。”程澈说。   “紧张什么?”沈凡问。   “啧,”程澈说,“就考试时候紧张呗,心里没底。”   “你现在程度挺好的。”沈凡说。   “不用安慰我啊,”程澈拿过卷纸,“我胜不骄,败不馁。”   他看了看自己的卷纸,确实选择题做得正确率很高,能做上的,错得点不多,就是后面空了几道题。   “改一改,”沈凡说,“你问问你同学今天作业是什么。”   “哦。”程澈点头,慢悠悠的摸出手机。   班里人他都不怎么熟,但有个班级群,他打算加一下前座,但一打开微信,发现了一条验证,是戴晗晗。   不知道她怎么弄到的,程澈犹豫一下,通过了验证,紧接着又去问前座作业是什么。   小胖子回消息很慢,戴晗晗却发来消息问。   -不好意思,让你受牵连了,我不知道会引起那么大的讨论,更不知道会有人告诉老师。   程澈挠了下头,他觉得戴晗晗没有道歉的必要,这事儿本来就是不是他们俩能左右的,何况自己冲着老师口吐芬芳,大概率也是自己拖累对方。   -不用你道歉,我们俩什么也没做错。   戴晗晗发来个可爱表情包。   小胖墩发了作业单来,程澈看了眼,有的自己今天白天做过了,剩得不多。   “写作业吧。”沈凡的手在他眼前一扫。   程澈感觉自己像请了个24小时学习监督委员在家里,他皱了皱眉:“刚吃完,我们俩不去溜溜食吗?”   “你要去哪?”沈凡问。   程澈啧了一声:“带你看看,我们大郊区的精彩晚间。”   沈凡被程澈拽着下楼,跟着在楼下遛弯,跳广场舞的慢慢聚堆了,很热闹。   程澈领着沈凡过了个马路,上了个破烂的石阶,又穿过一片草丛,逐渐人迹稀少。   “去哪?”沈凡问。   “快到了,”程澈扒开挡路的草,“我小时候老来,现在都围起来了。”   “到了。”程澈在一铁网面前站住脚。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火车道,两边铺着白色的石子,夕阳闯过半人高的草从铺在铁路上,染上一层霞光。   “全桉城睡眠最好的人基本都住这儿了,”程澈手扣在铁网上,看了看一旁的树影,“快来了。”   地面微微颤动,一节节车厢吭哧着驰来。   沈凡只见过站台里的火车,第一次看到这样在眼前行驶着的,车身全部暴露,他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它神秘的「内脏」,车轮和铁轨严丝合缝,由远及近,呼啸着刮过耳边。   “这算修过的了,”程澈说,“小时候来看的时候,吃一嘴沙子,那也来看呢。”   “喜欢火车?”沈凡说。   “还行,”程澈说,“小时候觉得这东西很厉害,老幻想自己坐上去,然后去很远的地方。”   沈凡攥了攥他的手:“你有喜欢的城市吗?”   “有,”程澈声音淹没在下一个即将到来的火车轰隆声中,“那城市…挺干净的。”   看火车的节目止步到天黑,程澈拉着他钻出来的时候,人直接就进了广场舞队伍里,大爷大妈们扩散得很快,这会儿曲风一变,跳上双人舞了。   程澈想都没想,直接拉着沈凡,学旁边人的姿势,带上沈凡就跳。   “你放松啊,”程澈说,“我悠你到哪,你就去哪,腿软点,别踩我啊。”   沈凡都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举起来了,一条腿的膝盖突然被一顶,向后退了一步,跟着程澈前后左右的转。   就俩大小伙子在那人堆里,扎眼的不行。   沈凡终于笑了:“别转了,晕啊。”   “会没?”程澈问。   “会个屁啊,”沈凡停下脚,“赶紧回家做作业吧。”   程澈啧了一声:“这学霸和我这混混儿是不一样啊,以前饭后这个点,我直接钻进网吧里了。”   沈凡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这一场消食运动算结束了,回家程澈坐没多大一会儿,就自觉的去桌前补作业,沈凡进房间里躺着。   程澈快速地写完最后一道题,然后就拿起水杯往厨房走,转过头朝着屋里看了眼,沈凡没开灯,窝在一角,给自己藏起来。   “哎,用不着你给我省电啊,把灯打开。”程澈说了一句后,去到厨房倒了杯水。   他盯着水杯皱了皱眉,从裤兜里摸出来一盒药,低头看着上面的说明书。   给沈红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问了沈凡应该吃的药,早上那功夫到医院里去开的,他抠出药片儿攥到手心里。   程澈回身到卧室里,沈凡窝在那没动,也没开灯。   “沈凡。”程澈喊了他一下。   “嗯。”沈凡应他。   程澈想了下,把药片儿放在唇间,俯身去吻沈凡,沈凡感觉到了,微微皱了下眉,还是微微张开嘴含下了。   程澈起身,又把水递给他。   “苦不苦?”程澈问。   “不苦。”沈凡摇头,咽下药,声音很轻,“早上去买的?”   “嗯,”程澈坐到他身边,“本来想碾碎了给你下包子里,但我感觉特别像投毒,而且也没在你家找到擀面杖。”   沈凡皱眉笑了下:“电影看多了。”   “没,”程澈说,“我看人家喂那个矫情那不吃药的小狗,都这样。”   沈凡捏了程澈的腰一下。   程澈重新亲到沈凡的脸,倒到床上。   沈凡从裤兜里摸出来小包装盒,用手抠开。   程澈反应了一下说:“晚上去买的?”   “嗯。”沈凡点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狗。”沈凡骂他。   程澈看这架势先爬了起来, 下地去关门,把程有缘规规矩矩地关在卧室外,不论它咋喵就是没人搭理。   “你用。”沈凡把东西递给了他。   “啊…”程澈愣了愣,“那我研究一下。”   “我帮你戴吧。”沈凡说。   “啊…”程澈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对劲,人木讷着。   相比上次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这一次窗外透进来的灯光,能够让两个人看清彼此。   轻而易举的捕捉的彼此的反应。   沈凡躺下。   程澈感觉眼前像铺开一张白纸。紧实平滑的小腹不断起伏。   程澈擦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汗, 俯身去吻沈凡。   “盖被啊。”程澈扯过毛巾被扔到沈凡身上。   沈凡闭着眼背对着他。   “转过来。”程澈说。   沈凡动了动。   “你…”程澈犹豫了一下,“为什么…”   “软。”沈凡帮他补充上。   “嗯…”程澈点头。   过程中,程澈倒是卖力,沈凡也断断续续的漏出几声, 但前面始终没什么反应。   “可能影响到我了吧。”沈凡说。   “那我下次弄点什么给你助助兴。”程澈说。   沈凡笑了:“你要穿渔网袜吗?”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穿。”程澈挺无私的样说。   “我喜欢什么也不穿的。”沈凡说。   程澈笑了笑, 抱着沈凡,磨了一会儿,又亲了亲沈凡耳后。   “哎,”沈凡回手拍了他一下,“你要折腾到几点, 明天还上课呢。”   程澈讪讪地松开手, 仰面看了会儿天花板,起身去衣柜重新抱了床被子, 沈凡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跟你盖,”程澈展开手里的被,“控制不住。”   沈凡笑了下, 缓缓转过头。   程澈算是开大荤, 晚上睡得很香, 但生物钟在7点还是叫醒了他, 沈凡躺在床上没起来。   嗜睡表现。   程澈没舍得叫醒他,煮了个粥温在电饭锅里,然后自己对着课表去看书学习。   沈凡醒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香味,睁开眼看见程澈在旁边吸溜吸溜地喝粥,故意弄得动静挺大。   沈凡闭上眼转了转眼球:“几点了。”   “第二节 课下课了。”程澈说。   沈凡坐起身来,毛巾被从身上滑下,他低头伸手摸了摸被里。   “找什么?”程澈问。   “裤头。”沈凡说。   “我帮你找找。”程澈起身掀开沈凡的被子,里面啥也没遮掩的沈凡敞在阳光下。   “被给我。”沈凡说。   “你晒晒太阳吧,”程澈眯了眯眼,“补补钙。”   沈凡朝窗外看了眼。   “没事儿,”程澈说,“对面啥也没有,看不见。”   “至少让我穿个裤头吧。”沈凡伸手,“估计卷被里了,给我。”   程澈停了一秒没动,这玩意儿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食髓知味。   他看着沈凡,把被扔在了一边,冲着沈凡压了过来。   “狗。”沈凡骂他。   程澈咬了他肩头一下,笑了下说:“晨练。”   程澈这行为可以叫酒足饭饱嗯啊啊,让沈凡正面背面均匀地晒到了太阳,出了一身汗。   程澈还想黏一会儿,但沈凡给了他一杵子,打他起来去学习。   程澈也不知道沈凡怎么做到穿裤就无情的,没几分钟从床上被拖起来,连着按到了书桌前。   沈凡对着课表,翻了下书,领着程澈复习。   程澈等自己身上的汗散干了,看沈凡不那么动情,才听得进去他讲得是什么,不然满脑子全是不应该有的声儿。   再遇上那么几道够他绞尽脑汁的题,他人基本也回过味来了。   沈凡在学习这一块是真的挺猛的,六科不落,这回是上正课,沈凡参着自己的笔记,接着程澈学校的进度给他讲课,课都没备,张嘴就来。   俩人在小屋里,气氛一下子变成严肃的学习交流,板板正正的学起来了。   基本上按照正课的点儿上的,一直到了下午,沈凡看了眼手机,抬头提醒:“今天周五,周末作业你得问一下。”   “嗯。”程澈点头,他起身去屋里拿了自己的手机,前座人还不错,看他昨天问了作业,今天主动就发来了。   -还有一套卷纸,新发的,你来取吗?   -好,放学去。   程澈在茶几上拿起水杯,又抠了几粒药出来,走到沈凡跟前,递给了他。   沈凡没说话,垂眼扫了下,接过来咽下了药。   程澈喂他药也没跟他打过商量,沈凡就那么接了过来,生病让他对一切感到麻木,只有程澈是活的,不论程澈递过来的药,是救命的,还是要命的,好像都不重要。   他递给他什么,他都会吃。   “去学校取作业。”程澈伺候完他吃药,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了收。   沈凡点头:“有帽子吗?”   “干什么?”程澈说,“戴帽子装高手。”   “我头发颜色现在杂了,”沈凡说,“不好看。”   “还挺注意形象。”程澈回身从衣柜里掏出来个帽子扔给他。   程澈领着沈凡下楼,走到一大超市门口时,有俩投币儿童摇摇车,程澈掏了掏裤兜说:“坐不坐,我好像有个钢镚。”   沈凡皱眉:“赶紧去…”   “哎,真有,”程澈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喜洋洋,诶我操,这喜洋洋咋长这样了,坐着个佩琪吧,粉红粉红的。”   沈凡站在没动,看着程澈。   “咋地了?”程澈问,“诶呀,是不是屁股疼?那我抱你坐。”   程澈伸手去拉他,来真的。   “这是小孩儿玩的。”沈凡说。   “小孩现在又不在,”程澈去摸投币的眼儿,“趁现在人少,摇一会儿可快乐了,过两年这玩意你也看不见了,还不体验体验?”   “操,咱俩谁有病?”沈凡被逼得吐脏字了,他没法想象他俩一米八的体格挤那摇摇车上得啥样。   程澈啧了一声:“没童趣。”   “走。”沈凡命令着。   几乎是踩点,程澈和沈凡到了校门口,一群群学生朝外走,程澈远远地瞄到了他前座,走到他身边,拍了他一下。   “我操!”前座吓了一跳,“神出鬼没的。”   “作业呢?”程澈说。   “这儿呢,”他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摞子卷纸,“连着十一的,一起发下来了。”   “哦,谢了。”程澈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前座问。   “我十一之后吧。”程澈说。   “运动会不参加了?”他问。   “没兴趣,”程澈说,“反正也停我一礼拜,我赶着运动会回来干什么?为集体争光啊?”   “哎?你一个礼拜啊?”前座说,“那戴晗晗咋今天就回来了。”   “不…”程澈顿了下,看了眼身边离得不远的沈凡,“不知道,行了,回家吧。”   “那再见啊。”前座摆手。   程澈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转过头面带微笑的看着沈凡。   沈凡皱着眉,语调冷酷:“谁是戴晗晗。”   “一个女生。”程澈说。   “听名字可以知道。”沈凡看着他。   “啊…”程澈说,“一个女同学。”   “所以呢?”沈凡突然有点凶说,“别挤牙膏。”   程澈挠了挠头,想解释。   “程澈!”一个女声穿过人群。   程澈抿嘴,转头看见了戴晗晗。   “你…来…”戴晗晗话没说完,目光落到了沈凡身上。   “取作业,”程澈说,“这是我…朋友。”   戴晗晗微微点了头。   “这,我同学,戴晗晗。”程澈干巴巴地说。   “我不是你朋友,”沈凡突然说,一点儿脸没留,“我是你老师。”   程澈微微蹙眉,上次跟沈凡要干仗的时候,也是这句话点的火,但现在他没那么气,只是…   戴晗晗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抬起头能看见沈凡帽沿儿下遮住的脸。   比程澈小一岁的老师…   她顿悟了。   “学校让你今天回了啊。”程澈开口说话,打断戴晗晗的目光。   “嗯,”戴晗晗沉重的点头,“班主任打电话让我来的,你呢?”   “估计我班主任不会让我来。”程澈说,“是我跟她的矛盾。”   “哦…”戴晗晗愣愣地。   “先走了。”程澈说。   戴晗晗跟他们挥手告别。   沈凡步伐不快,但肯定照比来的时候提速了不少,程澈撵了他两步,解释说:“就一女同学。”   “嗯。”沈凡还应着。   “跟她吃了顿饭,”程澈说,“被批说影响校园风气了,然后班主任说话太难听,我骂人了,就停学了。”   “知道了。”沈凡说。   “我不喜欢女生,”程澈说,“你不也知道吗?”   “知道。”沈凡点头。   “知道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程澈都撵累了。   沈凡降下步速看着他,突然察觉到了自己脾气来得好像没什么道理。   也突然意识到,他跟程澈之间中间省略了太多步骤。   上了船,船票一直没补。   沈凡看了程澈一会儿,两个人对视了一阵。   他忽然扯了一下嘴角,低头拉着程澈的手。   胡同里人不多,偶尔只会出没几条野狗。   “这是什么意思啊。”程澈甩了甩手。   “没事,”沈凡朝前走,“先回吧。”   程澈没明白沈凡这转变,懵着走,不知道要不要组织点语言再解释一下。   穿出胡同,他们回到来时路过超市的那条街,这点这片儿也很空,但隐约有了人声。   “玩。”沈凡松开他的手。   程澈没懂,就见沈凡两条长腿胯上那看起来十分拥挤的喜洋洋摇摇车,半条腿几乎都在外面。   “我他妈摇一会儿要是不乐,”沈凡平静地说,“咱俩再说话的。”   沈凡摸出来一个硬币,朝着投币口一推,「喀噔」一声。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床单跟着划出水波纹似的褶皱。   摇摇车也不知道被多少儿童欺负过, 摇起来笨拙无比,沈凡整个人颠来颠去,很不协调。   问题他那表情还特冷静。   程澈愣了一秒后发出一阵狂笑。   “懂礼貌的孩子, 就是我就呀就是我…”   “哈哈哈,是你是你。”程澈笑疯了,捂着肚子,拿出手机, 想给他这自闭孩子录下来。   沈凡摇摇晃晃地看着他, 程澈的笑声和笑容都挺带动人的,沈凡也跟着也笑了起来。   一块钱花得值,摇了足足三分钟, 歌声响彻街道,甚至吸引来自其他路过小朋友的羡慕眼光。   车终于停了。   “过来扶我一把。”沈凡冲着程澈伸手。   程澈笑得岔气了, 之前想带沈凡浅尝一下童趣游戏,但实在没想到这画面这么好笑。   他给沈凡从摇摇车里抱出来,擦了一把脸上笑出来的眼泪。   “是不是…挺有意思?”程澈说话都接不上气儿了。   “还行。”沈凡揉腰。   “啊…笑死我了。”程澈两个手指去按颧骨,匀了匀气,扶着沈凡。   刚那戴晗晗的事就这么岔过去了, 但沈凡吃点醋, 程澈感觉还挺开心的,不吃了, 他还有小失落的感觉在心底一荡。   爷们点儿,程澈!   “我都笑饿了,”程澈说,“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沈凡看前面有家一糕点店, 突然说,“先去买个奶油的什么东西吧。”   “嗯?”程澈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吃点甜的。”沈凡说。   “呃…”程澈愣了愣说,“好。”   推开那糕点店的门时,上面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儿扑面而来。   小店里没什么客人,就老板娘一人坐在柜前,看见他们进来招呼了一下:“来点什么?”   沈凡看了玻璃罩子里的各式各样的甜点,小地方的东西没那么精致高档,但卖相还算可以,他简单挑了几样装进袋子里。   程澈很自然的拎过沈凡提的东西,去柜台那结了帐。   家里备着的菜还剩下挺多,他们俩人在一起,程澈会多炒个菜,闷完的饭也不用上顿吃完下顿吃了。   沈凡从那天说想吃甜的,程澈就以为他喜欢,有时候就会去菜市场特意买点水果回来,啥甜买啥。   但每次看沈凡吃这些甜的就像服毒似的,很明显是在硬着头皮吃,最后还是程澈把剩下的都吃了。   他其实能感觉到沈凡的情绪还是垂着的,虽然跟他偶尔也笑一笑,但时不时会能看到沈凡直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澈有时候会动点坏,特别想打碎沈凡的宁静感,找不到什么好方法动摇沈凡,他就耍流氓,是真耍,一整个色魔附身。   至少在床上的时候,沈凡还是有反应的,会皱眉,会有韵律地低喘,再沉的一双眼底也会波动。   像一尾光滑的鱼。   摸他的时候程澈总这么想。   “你为什么总咬我?”沈凡靠在床头,看着自己胳膊和身上各处的吻痕和牙印儿,“真是狗呗?”   “你肉香。”程澈点了根烟,挺久不抽了,有点想,吸上那一下特舒服。   沈凡看他一眼,从狗嘴夺烟,抢过来自己抽了一口,又塞回程澈嘴里。   “你现在怎么样?”程澈突然看向他,很温柔的眼神,“还有…幻觉出现吗?”   沈凡吐出烟雾,摇了摇头。   幻觉没再出现,可能是治疗的药物起了作用,也可能是眼前有这么个人陪着,天天在他身边叭叭,连短期内的用药副作用也很轻微。   程澈把他照顾得很好,连那不高涨的性/欲也硬生生得干起来点火苗。   毕竟那频率跟吃饭似的,早晚各一遍。   “总是在想什么?”程澈又问。   “你说哪次?”沈凡说。   “就你总是会两眼发直啊。”程澈说。   “啊,”沈凡揉了揉眼睛,“那应该是想你怎么又错题了。”   “操,沈老师,”程澈笑了,“这么尽心尽力啊。”   “我看不了我教过的学生成绩不好。”沈凡说。   “你教过几个啊?”程澈问。   “就你一个。”沈凡说。   程澈舔了舔嘴角,笑着说:“那沈老师这种全天教学怎么收费?”   沈凡斜了他一眼:“两个亿,打钱。”   “这么贵,”程澈撅嘴,把烟掐灭,朝着沈凡贴过来,“打个折。”   沈凡眯了眯眼,脸躲了一下,身上却摸上来一双手。   一根烟抿完也就几分钟,才刚歇这么一阵儿。   这几回下来,沈凡都了解程澈那套路了,先在那贱手在他身上划一遍,然后就给他翻过来。   程澈的手一抚上那套路起点,沈凡抬胳膊就要给他一下,打到脸前,卸下劲儿轻轻掴了一下他下巴。   “没完了是吗?”沈凡推了他一下。   程澈笑了笑,支起一排牙,翻过身坐起来,用胳膊箍住沈凡两条腿,给他往下拖。   床单跟着划出水波纹似的褶皱。   “你等着,程澈。”沈凡咬牙说。   大暴雨,已经早上七八点了,天空一片昏暗,沿着窗户缝儿捎雨,递进来一股土腥味的凉意。   程澈作业本上坠了几滴雨,晕开的上面的数字,他起身推上了窗户,雨打玻璃的噼啪声还挺响。   “前几天那大晴天,这学校一开运动会就下雨了,”程澈看着窗外感叹,“真不给面子啊。”   “哎,”他偏过头,“你们大学是不是也有运动会。”   沈凡嗯了一声,看着书,没抬头。   程澈转了转脖子:“十一七天假,这作业留得也太…”   沈凡听到十一俩字像突然惊醒了似的,眼睛一睁。   程澈吓了一下,上半句话都没说完,忙问:“怎么了?”   “我忘记联系一个人。”沈凡放下书去掏手机。   “啊?”程澈纳闷。   沈凡连学校那边都直接颠儿了,还是沈红去请的假,这会儿要联系谁?   “谁啊?”程澈问了一句。   沈凡忙着找夏远名字,没搭理他。   “谁?”他又问了一句,语气已经有点硬了。   沈凡猛地抬头:“我以前的高中同学。”   程澈眉毛一高一低的看着他。   “他十一叫我去找他玩。”沈凡说。   “哦,”程澈说,“他在哪?”   “南方那边。”沈凡说。   程澈点了点头,手上翻着笔记,突然停下来,举给他看:“是这个人?”   沈凡眯眼去看,那是他的笔记,空着的一页上有两行字。   确实是他跟夏远写的。   沈凡点头,看着程澈的表情。   “弄挺浪漫啊。”程澈说话里带点酸,看着那笔记读了出来,“这世界每个人都奇怪。”   “没有,”沈凡说,“很久…”   “哎哎,不用解释啊,我可不像某人啊,”程澈拍了拍自己胸膛,“咱心胸开阔。”   程澈连对方性别都没问,红颜知己…沈凡不配,而且光看字迹也能感觉是个男生。   那他也不…那么那么…在意…嗯。   “很久以前写的了,”沈凡还是要把话说完,“具体因为什么事,已经记不住了。”   「朋友」占沈凡生活太小一部分,但在学校里不可避免接触到大部分正常社交的人,他显得有些另类。   或许有过某瞬的自我怀疑,但很快被清扫不见,不足以让他停留。   别人的认可从来不是沈凡的目的地。   “十一你去找他吗?”程澈问。   沈凡犹豫了。   “去吧。”程澈直接说。   沈凡眼神里还是带着犹疑地看着他。   “啧,出去玩多爽啊,”程澈抬手做诗朗诵样,“看看咱祖国大好河山,风行天下!”   “就你爱玩吧。”沈凡说。   “嗯,我是挺爱往远走的,”程澈笑笑,“但现在没什么自由飞翔的条件,你去拍照片给我,我云旅游。”   沈凡没说话,垂眼亮了下手机。   “去吧。”程澈又补一句,语气挺认真的。   沈凡轻轻点了点头。   “嗯,”程澈大义凛然地说,“不然你再在我这儿呆上七天,我该被你榨干了。”   沈凡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句:“操。”   沈凡告诉夏远说自己会过去的时候,那边听起来很高兴,订好了他直接去夏远学校找他,其余夏远说他安排,他负责自己来回交通就行。   卡在十一的档口,机票贵得程澈暗抽一口气,但沈凡压根犹豫都没犹豫,直接买了,一看就是没让钱憋过。   “你需要带什么吗?”程澈说。   “不带了吧,”沈凡说,“就几天,带一套换洗的就行。”   “好,”程澈说,“那我给你拿一套我的。”   程澈去翻自己的衣服,帮沈凡装了个包,还放点面包火腿肠什么的。   “那不用吧。”沈凡说。   “以备不时之需。”程澈又摇了摇药瓶,让沈凡听见响,看着他把药塞到了侧格里。   “把他电话给我留一个。”程澈说。   沈凡点头,把夏远的名字和电话给程澈发了过去。   一说要走,就走得很快,机票是明天中午的,机场离得远,路上就几小时,一早就得走。   沈凡还是照常给程澈上课,下午照常吃晚饭,一切都挺正常的,但气氛总是有些变化,吃饭的时候,都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叮当声。   “你钱够吗?”沈凡突然开口说。   “啊?”程澈被问懵了。   “钱够吗?”沈凡又说了一遍。   “我操,”程澈有点叹服沈凡的直白,“我够。”   “给你转钱,”沈凡低头用手机发了钱过去,“你收下。”   “操,给我转钱干什么?”程澈放下筷子,看着他,桌面上的手机跟着嗡了一下。   等沈凡抬头的时候,看到程澈表情已经…不大好看了。   “什么意思?”程澈又问了一遍。   沈凡才意识到他这样做,程澈可能会生气。   他不想惹程澈,本意也不希望这样,憋了半天解释说:“当这几天的…”   “什么?”程澈那漂亮的眼睛丝毫不掩饰他的不愉悦。   “嫖/资。”沈凡轻声地说。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就喜欢贴贴贴 =w0感谢在2022-04-16 23:55:15-2022-04-18 00:5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踩人裤/裆,打人鼻梁,不讲武德。”   程澈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也知道沈凡是看他快飙了,说了个没正形的话。   他看了眼手机,上面转账的钱, 大约是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钱。   程澈眼角一抽。   他极度不喜欢这种感觉,沈凡出于任何好意都无所谓,他都抗拒这样一种…帮助?   勉强算是他男人的自尊,虽然是个高中还没毕业的男人。   有没有钱, 怎么过, 这是他自己的事,张铭虽然总是说缺钱吱声,但程澈也从来没张过口, 他和朋友之间可以叫做义气,但沈凡不在这个朋友这个范围里。   他站在靠近恋人的模糊边界, 程澈还来不及定义这段关系,但所有只针对沈凡才有的情绪感觉已经就位了,保护欲,占有欲…都在跃跃欲试。   他就算摔一身泥和伤,他都要洗干净, 再去见对方。   叫打肿脸充胖子也好, 叫死爱面子活受罪也行,叫没钱穷装逼也无所谓。   他就是不需要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有任何担忧或怜悯。   这会让他难受。   而这些年的习惯, 所有他难以把持的情绪会统一让他归类为愤怒,这样会好纾解一点。   在沈凡面前, 程澈忍下了想摔东西的冲动, 打算混账起来。   “嫖资是吧?”程澈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我他妈十一大酬宾, 再赠你几次。”   他揪着沈凡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站在沈凡身后,把他的手按在餐桌上,又压了一下沈凡的腰。   沈凡没有很抗拒,只是有点猝不及防,身后程澈的手指有些凉,没有前戏,沈凡痛得闭了下眼。   程澈的喜欢保持着纯粹,他的愤怒也全部爆发在身体的力量上。   像个动物一样,原始的本能。   小餐桌摇得像是快散架子了,沈凡抬手拄在墙上,回头看了一眼程澈。   程澈紧闭着嘴,看到沈凡蹙着眉,又俯下腰去吻上他的唇。   桌上铁筷不断晃动,在瓷碗上打了个转,重心不稳,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生气了?”沈凡看着程澈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   “我没生气,”程澈嘴硬,把头发擦干,躺到床上,“你不洗洗?”   “你酬完宾了,”沈凡没回答他,淡漠地说,“钱还没收。”   “你他妈的…”程澈无奈地皱眉:“你可怜我是怎么的?”   “没有,”沈凡说,“就是想给你钱。”   “你有钱你就烧着,”程澈嘟囔,“我大好青年凭借双手奋斗。”   沈凡没说话,盯着程澈头顶的发旋。   半天没动静,程澈抬头去看沈凡,一抬头就来了个四目相对,发现沈凡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冰冷得可怕。   “我操,干什么?”程澈一激灵地坐了起来,“你干什么啊?”   “你不讲信用!”沈凡嗓门儿也大了起来,难得。   程澈愣了愣,这他妈什么脑回路?学霸就这逻辑吗?   这跟信用有个老勺子关系?   程澈被沈凡憋得冷静了一秒说:“这事儿咱俩今晚能过去了不?要掰扯一宿吗?”   沈凡居然一点头,要跟他拧到底的样子。   “擦,我不需要,不需要,能理解吧?”程澈说一说来了脾气,嘴巴放不干净,啷当儿很多,“你他妈能不能不犯拿钱砸人的毛病!”   被沈凡气得胸口发闷,程澈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烟,想平息一下,身子刚一歪,胳膊突然被沈凡扯了一下,接着肋骨就受到了一拳。   “我他妈说是嫖资,嫖你的,你懂不懂?能理解吧!”沈凡学挺快,照着程澈那混蛋样,有一学一,“谁他妈可怜你!”   程澈被打这一下生疼,用胳膊挡着沈凡挥下来的一拳又一拳。   给兔子撩急眼了。   “就砸你钱,”沈凡的拳头持续朝着程澈身上砸来,“你他妈爽完,还不收钱,没诚信!操!”   “啊!”程澈喊了一嗓子,他伸手去按沈凡。   沈凡手脚并用,跪起身,一条腿顶在程澈肚子上,膝盖往下一压,正咯到了程澈的裆。   “操!”程澈狠狠地推了沈凡一把,给沈凡掀下去,转身去掰他的腿。   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儿,放别的两个人之间,相互感激体贴暖心都来不及,他跟沈凡在床上打起来了。   沈凡从来也没怎么动过粗,打起来更虎,却没什么章法,程澈偏着头躲,伸出手挡着,拳头跟雨点似的四处打,都防不住。   沈凡身体里还混杂着药物,能用上的劲儿不多,抡两下自己先有点晕了。   程澈看他不稳,喊了一嗓子:“行了!”   他想攥住沈凡的手腕,没抓牢,沈凡一个勾拳下来,从程澈虎口通了过去,打在了程澈鼻梁侧面。   这一拳两个人全懵了。   沈凡停下手,愣愣地看着他。   程澈低下头,鼻子痛得不行,「啪」的一下,一滴血滴在被子上,晕成一朵血花。   程澈连忙下地去找纸去擦,用水冲了冲,拿手纸堵住,接连着擦,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   他鼻子上插着手纸,露出来一截白,仰面躺在床上。   “你大爷的,沈凡。”因为鼻梁受创,程澈那声儿跟刚哭了似的,“踩人裤/裆,打人鼻梁,不讲武德。”   沈凡没说话,眼神有点惊慌未定的,小心翼翼伸出手要碰程澈。   “别碰我!”程澈「啪」地一下给他打了回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说,叹了口气说,“我鼻梁塌没塌?”   “没,”沈凡把脸凑过来看了看,“没塌。”   “那歪没歪。”程澈问。   沈凡正过头去平视程澈:“没歪。”   “真的?”程澈说。   沈凡点头。   “吓死我了,我都没敢照镜子,”程澈合了合眼,“以后还想靠脸吃饭呢,饭碗差点让你给我碎了。”   “刚不说青年凭双手呢吗?”沈凡说。   “就那么一说,”程澈说,“我这张脸是我的底牌,你等等我,等我真混不下去,我就给脸涂白,就收你钱,找你这样的,给他妈嫖资的大款,行吧!”   “行。”沈凡乐了下,不打算强迫程澈了。   “笑,还有脸笑。”程澈刮了他一眼,“老杂毛。”   程澈爱给熟人瞎起名,结合那特点还真挺鲜明的,沈凡现在黑头长出来不少,白的有的也洗掉色了,有点发黄。   沈凡摸了把头,突然认真地说:“哎,我想剪头。”   “这都几点了,”程澈躺着没睁眼,“早干什么去了?你就顶着这花脑瓜子去见你老同学吧。”   “不行。”沈凡揪了下头发,指缝间量了长度,“真长了。”   他去拽程澈,要把他扶起来。   “干什么啊?”程澈一脸茫然。   “你给我剪,”沈凡说,“家里有剪刀吧。”   “操,美容美发这块我没什么涉猎,”程澈服了,“没那个给人剪头的手艺。”   “我去买个推子,”沈凡起身就要去穿衣服,“随便推一下。”   程澈啧了一声,一把拉住了他:“家里有推子。”   “嗯?”沈凡定住。   “我爸以前就剃光头,”程澈说,“省钱,全都自己推的,那玩意只能给你剃个秃,也修不出来型。”   “我不要型,”沈凡说,“你起来,找一下。”   “操!我真欠你的!”程澈爬了起来。   拖着重伤之身去给行凶之人找电推子。   从他爸不怎么回来之后,他爸的那些东西都装在了一个箱子里,鸡零狗碎的一推,被程澈放在了衣柜上面。   他找个凳子站上面,给那箱子够了下来,在里面翻出来个推子,上面还有点头发茬儿。   程澈去给推刀那擦了擦,充上电,不一会儿按亮开关,启动就能使用了。   “剃啊?”程澈举起来给沈凡看。   沈凡点头,自己去厨房翻了个黑垃圾口袋,撕了个圈儿,套在了肩上。   “去楼道里剃?”沈凡说。   “费劲,就在家推吧,我收拾。”程澈搬了个凳子到进门那地方,让沈凡坐下。   “哎,这带毫米的,”程澈眯眼看了看上面推键,“你要多少?”   “你看着弄吧,你就把那白的推了,你拿个木梳量这点儿。”沈凡说。   “要求还不少,弄完像驴啃的别怪我啊。”程澈说。   沈凡嗯了一声。   程澈还是挺小心翼翼的,拿推子在沈凡头发上荡来荡去,一点点的刮。   “你推子不应该贴我脑皮吗?”沈凡抬眉,眼睛朝上看了看。   “别逼逼,”程澈盯着沈凡那一脑袋五彩斑斓的黑直眼晕,“我正专心致志…操,咋老有不平整的地方呢。”   “你直接推吧,”沈凡说,“黑的白的一起剪。”   程澈嘶了一声,按下推子贴上沈凡的头。   嗡嗡声在沈凡耳后环绕,后脑勺划得发痒痒,黄白的发茬掉在塑料袋上,铺了一层。   在程设计师的修剪下,沈凡的头型像是让狗啃了,绝对不是驴,至少人家驴的牙都很齐。   沈凡对着镜子皱了皱眉:“你帽子给我吧,我带着走。”   “行,”程澈笑了下,“你去冲一下吧,洗一洗,不然扎得慌。”   沈凡径直走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里面传来哗哗地流水声。   程澈把掉在地上的碎头发收拾后,又检查了一下给沈凡装得包里,确定没忘记带什么,然后定了个闹钟。   “你十一回来,回学校去吗?”关了灯,窗帘也拉实了,什么都看不到,但程澈还是睁着眼睛,问躺在身边的沈凡。   “回。”沈凡说。   “有不舒服的地方吗?”程澈说。   “哪?”沈凡问,“身还是心?”   “都算上。”程澈把手搭在沈凡身上,一拍一拍的。   “还好。”沈凡说。   “那就行。”程澈朝着沈凡身边挪了挪,闭上了眼。   程澈心里很舍不得,一想到抱着的这个人明天就走了,心里就感觉针扎似的。   沈凡在的这几天里,他前所未有的开心,房间里的两个人,对他而言是久违的温馨。   有种奇怪的、失而复得的感觉。   但,也要消失了。   沈凡第二天走的时候,程澈给他送上出租车,耍帅手插兜里,用目光送他,酷酷地冲着沈凡扬了一下下巴,沈凡冲他挥了挥手。   到机场之后,沈凡给程澈拍了张飞机的照片发了过去,程澈很快回了消息。   -大灰机,你坐多久?   -四个小时。   -嗯,十一快乐!   -假期卷纸,批完了,你看一眼,十一整理完,别放太久。   卷纸?   程澈看着沈凡发来的消息眯了眯眼,也挺佩服沈凡的,人祝他快乐,他提学习…   程澈把手里的猫粮洒到猫食盆里,这两天忽略了程有缘,还总给人家关门外,跟他都不亲热了,趴在一边不搭理他,程澈上前哄了好一阵儿才和好如初。   他摸了摸程有缘插在猫食盆里的小脑袋,起身去书桌旁,找到了沈凡说的那假期卷纸。   他翻到后面,看到了工整的字迹,把他每一道错题的正确答案都写在了旁边,附带着详细的解答,有的还指出他需要再复习一遍的笔记。   程澈眼眶一热,鼻梁上还有淤青在隐隐作痛。   但他还是想哭。   心里酸楚,感动。   看到沈凡手机里的倒计时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种感觉。   此刻叠加在一起,轻而易举地涌了下来。 第47章   我他妈以后还怎么直视三角函数!   眼泪一道一道滑出明晰的轨迹, 打在卷面上,一下子就透了。   程澈用袖子去沾。   被人疼了一把的感觉让他哭成狗。   程澈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在任何人, 哪怕是家里人面前,他从来没透露过委屈的情绪。   但看到沈凡为他做的这些之后,他第一反应只想流眼泪, 包含着歉疚, 难过,高兴,心疼…等等, 多得他没办法一一明晰。   像干瘪的海绵突然吸足了水,胀痛又满足。   沈凡稳准狠地戳在了他的软肋上, 唯一与自己有关的软肋。   想好好学。   他特别想。   想走出去看外面。   不想一个人生活在冰冷的家里,不想就这么烂在这儿。不想被无能为力感包围。   不想就这么倒了。   这是程澈撑他到现在的气,他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快要含不住了,要吐出去,还是迷茫的坚持着, 但心在乱。   就像决定复读这件事儿, 其实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眼里看起来十分可笑。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想起来学习是不是太晚了?   别那么高看自己。   你不是那块料,早点出去挣钱吧。   家里没那个条件。   除了姐姐为他办了学校的事儿, 几乎没人支持他,大家其实说得没什么错。   在这里, 改过自新本身就是个笑话。   重新开始是有钱人的游戏, 理想与志向不在垃圾堆里出生。   谁说出口, 谁就是大家暗里嘲讽的对象, 自不量力。   程澈低着头学, 还整理了很多问题,周围没人能解答他,于是找个老师,又因为没什么钱,他就想尽一切可能的利用上课时间,发挥小市民思想,争分夺秒的「占便宜」,所以把所有想问的要问的,全部先自己准备好。   真的有很认真的,很努力的在学。   真的很在意,唯一关于自己的,他所在意的事。   遇见沈凡,是老天让他大幸特幸了一次。   而沈凡…   手机主页上悬挂的倒计时,静静地记录着沈凡在意的生离死别。   程澈能够理解沈红对他的脾气。   已经自顾不暇的人,多了一份情感记挂,稍有波动,都会向沈凡的精神施压。   而相比于爆发型患者,沈凡在抑郁相的表现除了克制,还是克制。   会微缩在角落,无限自虐。   两个人这副狼狈样,滚烫着的身体,相拥。   程澈哭到笑,用掌心擦泪,手指穿进柔软的头发里。   南方比北方热很多,十月份还是一副仲夏的样子。   夏远站在校门口,沈凡从出租车上下来,望着门口,相聚三米的距离,这两个人对着站了好一阵才发现彼此。   第一眼,谁都没认出来对方。   沈凡让人认不出来倒正常,但夏远是胖了很多,上学的时候脸上偶尔有点青春痘,现在也平了,一水嫩嫩的北方壮汉形象,但配了个眼镜,跟他的字迹一样,刚劲中带点隽秀。   “累了吧。”夏远想接过沈凡的书包。   “不沉。”沈凡挡回了他。   “那我们先吃饭?”夏远问。   沈凡点了点头。   吃饭的位置夏远提前定好了,挑的当地特色的菜点的,正中间的桌子正正方方,看着很小,正中午的饭点,人多但菜上得很快,很快就堆了一桌子。   “这家其实是连锁店,”夏远给沈凡倒了杯水,“在南方这边很多,我们那边看不到,可能对我们来说有点清淡。”   “还可以。”沈凡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他也看不出来吃的是什么东西,味道倒还行。   “我把这几天,我们能去的地方都规划好了,”夏远说,“但十一人很多,你得做好看人头的准备,你计划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沈凡说,“听你安排。”   夏远笑笑,看着沈凡吃东西几乎是论粒夹的:“没胃口吗?”   “没,”沈凡说,“我吃不动。”   “你看着瘦很多。”夏远感叹了一句。   沈凡轻轻点了点头:“我在调整。”   “嗯!”夏远突然举起倒着白开水的杯碰了沈凡的杯一下,“你能来见我,我都放心很多了。”   沈凡也跟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两个人很快吃完,学霸的聚会就好像吃完饭要回去学习,动作极其迅速。   下午太热,沈凡也刚下飞机,就没安排那么紧的行程,夏远简单地带着沈凡在他学校里转了一圈。   但两个人到了图书馆里就一直没舍得出来,研究起来他们那阅览室里的报纸和刊物上面的东西,一直到了晚饭在他们学校食堂解决,之后就送沈凡回了宾馆。   房间也是夏远提前定好的,在他学校附近,晚上夏远回寝室住,俩人约了第二天早上去逛博物馆。   沈凡自己进到房间里,洁白的大床,他仰面躺下,人陷了进去一半。   撑不住了,身上一直窜着疼,具体位置说不清楚。   他跟夏远聊天时候尽量维持正常,但和躁狂的时候一样,要勒不住了的感觉。   不行!   沈凡突然坐起身,从书包里摸出来程澈给他装得药,倒在嘴里。   没有那个人喂药,药都苦了不少。   沈凡皱着眉就水漱了下去,再次陷回床里。   第二天起早,沈凡跟着夏远去了博物馆,大早上人就已经很多,节假日的客流量真的不能小看,别人走马观花,他俩历史研究,也不用配备讲解,夏远基本都能给沈凡说出个大概,两个人一直逛到了最顶层看完了所有展,又坐电梯下一楼打算在大厅休息一会儿。   一进门的地方就是一个小礼品店,沈凡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在里面伸着。   “买什么纪念品吗?”夏远问他。   沈凡皱眉想了下,没说话。   “我去每个博物馆都会买一个纪念币,”夏远说,“每个城市的都不一样,上面一般都印着镇馆之宝,之前我来这儿的时候已经买完了,你要买一个吗?”   “进去看看。”沈凡站起身。   纪念品基本都一个样,也赶上全国连锁了,想买点什么基本上在网上都没买到,沈凡看了一圈店里的东西,感觉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最后选定了个他看着样式还行的明信片。   “买明信片啊?这有这个博物馆的戳,你盖一个?”夏远指着一边说。   沈凡点了点头,走过去排队。   各式各样的戳,他挑了个小的,然后拿起那上面的笔,写下了地址。   “你是要寄?”夏远有点诧异。   “嗯。”沈凡说。   夏远下意识扫了一眼那名字。   “你同学?”夏远问。   “不是。”沈凡摇头。   “是?”夏远很好奇,一般他都点到为止,这次却没忍住。   谁会让沈凡寄明信片?   “假期认识的,”沈凡说,“我给他补过课。”   是刚认识。   这样的描述,夏远立刻的就明白了,突然笑了笑。   “挺好的。”夏远说。   “嗯?”沈凡转头看向他。   “感觉你有变化,而且改变的方向是好的。”夏远说。   “是…吗?”沈凡说。   “是,”夏远点了点明信片,“你以前哪会这样。”   夏远说的以前,对沈凡来说像上辈子,那时候的自己确实不会这样。   那个木然的自己,那么防备,怎么会允许有个人擅自靠近。   怎么会允许自己放肆的去喜欢一个人。   “邮筒在哪?”沈凡扫了博物馆外面。   “这你就要投了?你多少写点正文吧,”夏远笑着转过头,“我不偷看。” 正文…   沈凡盯着那空白,脑海里能浮现的,只有仰视程澈的画面,身缘镀着柔光,不停晃动。   沈凡微微蹙眉,在明信片上顺滑地落笔。   “帮你看了,”夏远指着一个方向,“邮筒在那。”   沈凡吹了吹上面的墨印,朝外看了一眼,那邮筒立着的地方孤孤零零的,和人山人海对比得格格不入。   “不能丢了吧。”沈凡站到邮筒前。   “应该不能,”夏远说,“这邮票贵,他估计能给你挂号。”   沈凡把明信片扔了进去,感觉挺没实在感的,那薄薄的纸片沉了底,一点声儿都没有。   博物馆之后是美术馆,最后到省图书馆落了一脚,想知道这的省图设计的好不好看,沈凡感觉一般,就是玻璃水蓝色的,擦得挺亮。   整个看展活动结束后直接到了下午,两个人吃了晚饭,他跟夏远都不喝酒,也没什么夜生活的乐趣,就朝着学校那边回了。   像天黑了,小朋友就得回家一样,俩人分开得很自然而然,招招手说了再见。   他和夏远的相处一直都是这样,也是原本的自己就是这么的中规中矩。   沈凡有种被拨回原轨迹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他回到宾馆后冲了个澡,天气是湿热,一天逛下来身上就黏了,他简单吹了吹那潦草的发型,坐到床上,给程澈发了今天一天逛展看到的各种新奇玩意儿,一下子发出去了三十多张,宾馆网不好,一张接着一张的转圈。   这就导致了程澈正闭目养神的时候手机嗡嗡响,响了五下的时候他都没管,接连嗡嗡了十多下,程澈以为是群里唠开了,皱着眉打开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沈凡汇报了他一天的行程。   整得跟PPT似的。   程澈看到具体内容后,眉头皱得更紧,表情更加嫌弃。   -你看了一天的展览?   -差不多;   -牛啊,腿没走细吗?   -是有点累;   -那明天什么路线?   -可能去江边;   …老年旅行团;   -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需要我买什么特产吗?   -不需要…   -我给你邮了个明信片;   土特产,明信片。   程澈翻了个白眼。   够复古的。   程澈没回消息,刚放下手机,沈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挺意外的,程澈很快接起来。   “在干什么?”沈凡问。   “没干什么啊,”程澈说,“你休息了?”   “嗯。”沈凡轻声说。   “听起来很没有活力啊,”程澈说,“出去旅游了,还不爽吗?”   “旅游…爽…什么?”沈凡说。   程澈嘶了一声:“我怎么总觉得你跟我开黄腔呢?”   “没,”沈凡说,“就来到另一个城市而已,得多兴奋?”   “诶操,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呢。”程澈说。   “这么向往啊。”沈凡淡淡地说。   “一点点,”程澈说,“感觉…感觉旅行可以制造错觉。”   “什么错觉?”沈凡问。   “就一种…好像能忘记自己过去的生活,全部被重置,”程澈突然深沉地说,“变得自由。”   “写诗呢?”沈凡说。   “操!”程澈说,“烦死你了!”   他顿了顿,又问:“那…你同学他…”   “他回寝室了。”沈凡说。   “哦,没跟你一起住啊?”程澈说。   “没。”沈凡说。   “哦…”程澈拖了长音。   “为什么语气听起来很失望。”说沈凡说。   “没有,”程澈说,“我是笑着的。”   沈凡跟着抿了下嘴,没说话,表情也是笑着的。   “喂,”程澈听着那边没声,“喂?”   “我听着呢。”沈凡说。   “操,你不吱声我总以为掉线了呢。”程澈说。   “没。”沈凡说了一个字。   程澈没跟着接话,之后就陷入了巨大沉默中,程澈挺想看看他不说话,沈凡在那边什么反应,结果电话就这么通着,沈凡也没吭声。   服了。   “喂!”程澈吼了一下,“你忙什么呢?”   “我没忙,”沈凡说,“和你通电话啊。”   “那不说话!”程澈说。   “没话了。”沈凡说。   “没话…没话就应该说,没什么事我先挂了。”程澈说。   “不,”沈凡拒绝,“我不想挂。”   程澈愣了愣,反应过来,无奈地笑叹了一声。   “那就不挂,”程澈嗓音本就好听,一走心的声音听着特别宠,“咱通着。”   沈凡的宾馆房间在个角落,网络真心不怎么好,站在窗户边,才能保持通话质量,他回过身拉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一旁,目光看着楼下的街景。   程澈把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一边,开始忙着写作业。沈凡那边偶尔传来几声汽笛音,程澈拿起笔,开始写作业。   这种纯费电的语音通话打了很久,手机都烫了。   但程澈喜欢这种,手机烧炸了都没关系。   而且按照沈凡那性子,要么是冷淡的实用主义,要么就心血来潮给他个意外,像这样温温和和的跟他煲电话粥,让程澈倍感珍惜。   那词儿叫…叫细水长流。   程澈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几个小时。   沈凡就坐在窗户边,听着程澈那边的声音,看着外面的树,南方的树木很高,叶片也宽。给人一种潮湿的感觉,直至潮湿陷入黑暗,再找不到可以聚焦的事物,手机也没电了,才和程澈说拜拜。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气很阴,但夏远赌咒不下雨,所以两个人还是坚持出门了。   到桥上看江,视野辽阔,两侧高楼林立,一边窗明几净,一边斑驳萧索,对比强烈,也给足了新鲜感。   这种景色,是沈凡没看到过的。   有那么一小小的瞬间,沈凡好像明白程澈说的,什么叫过去被重置。   一个新的城市,可以选择一个新的生活。   割断所有关系,无人认识。   “哎,”夏远叫回他的注意力,指着江边坐着的人,“你看那。”   “在钓鱼?”沈凡看那人手里拿得不像鱼竿。   “那是钓王八呢,”夏远说,“走,过去看看热闹。”   沈凡在这边待了四天,定了一个中午的机票,这的地铁哪都通,夏远坚持要送他,沈凡也没再拒绝,到机场之后时间卡得紧,他差不多就得进去了,夏远站在外面跟他挥手告别。   其实跟夏远不见面的时候从来不想,但临走回过头看,那有点胖的憨厚的脸冲他笑眯眯的,沈凡像是突然学会了感性,他也冲着夏远笑着,努力的挥了挥手。   十一余下的几天假,沈凡回了学校,给沈红打了一通电话,简单的报了个平安,沈红对沈凡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软硬不吃让沈红头疼了好一阵。   这个主动的电话,让沈红很意外,而且听着沈凡那边说话很正常,并且表态自己回去念书了,沈红甚至感到惊喜,转机来得太突然了,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沈凡一句「别麻烦程澈」让她顿悟了。   这是护着人呢。   但沈凡能回去学校,沈红还是踏实很多的。   寝室里,黄靖跟着社团的人结伴旅行,吴乘受母命回家,就剩下向炳痴迷医术,家也远,所以没走。   向炳买晚饭回来看到沈凡坐在铺上,吓了一跳,边看沈凡边走,一下子撞桌子上,饭差点扣地上。   “小心点。”沈凡提了个醒。   “嘶…”向炳揉了揉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进来的。”沈凡手翻着专业书,看了看向炳,“你才吃饭?”   “嗯,”向炳重重地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憋不住地说,“那个我当时跟导员就给你请了一天的假,后面他们来查寝,你人不在,然后就通知你家长了,没事吧?”   “没事。”沈凡说。   “我当时特别害怕是不是我办错什么事了,”向炳说,“我都好几天没睡好,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我没事,”沈凡感觉影响了室友,有点惭愧,“不好意思啊。”   “没没没,”向炳连忙摆手,“你没事就行。”   沈凡礼貌地笑了下,低下头,视线转回书上。   开学不到一个月,虽然时间也不长,但看沈凡笑得次数掰手指头能数出来,这一笑眼神也挺平和的,向炳的表情有点困惑。   他伸个头看了眼,发现沈凡在补落下的课:“用我借你笔记吗?”   “好。”沈凡抬头说。   向炳从书桌里抽出来笔记本扔给了沈凡,然后困惑着开始吃自己的饭。   沈凡想把落下的课追上,十一剩下的几天,他基本都泡在图书馆里,向炳没什么事儿,看着沈凡去图书馆,他也跟着去借了几本书。   沈凡高中那阵儿练出来的,从早到晚的能坐住,就中午去吃个饭,放假了,食堂人也少,不用等太久。   沈凡去窗口点了碗面,要的大份的,端过来的时候,看着向炳的眼睛逐渐睁大。   “你吃得了吗!这么多!”向炳看着一碗…不,是一盆牛肉面。   “能吧。”沈凡说。   之前就没怎么看沈凡正经吃过饭,一下子端这么一盆上来,向炳专业病当场就犯了。   “你别暴饮暴食啊…”向炳皱眉,“这个对身体损害很大的。”   “嗯,我知道,”沈凡说,“我就是想多吃点。”   “增肥?”向炳问。   “算是吧。”沈凡说。   “你补一补可以,但这是个渐进的过程。”向炳说。   吃完饭,沈凡又拿出几个药瓶,分别倒向掌心,端着2L的大瓶矿泉水,分次咽下了药。   向炳一度想伸手拦一拦沈凡,要不是看见各个药瓶上写着的功效主治对劲,向炳还以为沈凡想不开了呢。   “我们是不是有社团。”沈凡又突然问。   “嗯?”向炳回过神,“有,前一阵招新了。”   “有什么运动的社团吗?”沈凡问。   “有,挺多的,篮球社,排球社…”向炳说,“图书馆负一楼好像有社团招新的广告牌,一会儿路过的时候可以看一眼。”   沈凡点了点头。   学校部门和社团一起在招新,五花八门的,沈凡看了一圈,最后站在了一个朴素的广告牌面前。   “你要选这…个?”向炳迟疑了。   “嗯。”沈凡点头。   “你…确定?”向炳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学打太极?”   “感觉很高级。”沈凡指了指广告牌上面的太极图,只有黑白做底,在一众五彩斑斓的宣传中格外与众不同。   “也行…吧”向炳勉强地说,“锻炼身体总归是好的。”   -我收到明信片了,特意去旁边邮政取的。   程澈发来消息的时候,沈凡跟向炳刚回寝室,十一假期结束,吴乘也回来了,大家见了面也没多问沈凡什么,打过招呼后,他们三个就聊起来了。   沈凡坐到铺上打开手机,程澈又发来一条。   -这明信片上的tanα是什么意思?   -tanα=sinα/cosα;   -所以呢,在这上面你也提醒我学习啊?   -不是,我是sin,你是cos。   沈凡怕程澈没懂,又发了一条。   -我上,你下。   程澈盯着手机屏幕半天,然后抬起手缓缓搓了搓自己的脑门。   -我们俩首字母跟这个是对应的;   沈凡又补充了一下。   程澈不知道为什么,看沈凡发这种消息他有种想撞冻豆腐而死的感觉。   程澈自认为自己某方面某时刻脸皮很厚,无人能敌,但沈凡一下子就能把车轱辘撵在他脸上。   而且这个车,绝对是个让人看完第一反应是茫然的感觉。   程澈就茫然了好一阵,最后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才一字一字打过去。   -我他妈以后还怎么直视三角函数!   -这个叫联想记忆法;   联…往哪联?联个锤子啊!   程澈被要被气笑了,沈凡电话突然打了过来,他接了起来。   “作业写完了吗?”沈凡问。   “早写完了,”程澈笑着说,“现在学得这么操心了?”   “监督你。”沈凡说。   程澈笑了下:“那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也监督你一下,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动一动?有没有…吃药?”   “有。”沈凡低沉的答应。   都有。   沈凡那边传来打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欢乐。   “你室友都回来了吧?”程澈说。   “嗯。”沈凡说。   “你跟他们唠吧。”程澈特大方地说。   “那挂了啊。”沈凡说。   “嗯。”程澈答应一声。   挂断电话之后,程澈发呆了一阵儿呆。   十一假期结束了。   紧张的一轮复习也已经进入状态,他需要一步一脚印的往前走了。   程澈摸出自己省着抽的烟,点了一根,吐出浓浓的烟雾。   “你跟戴晗晗分手了?”前座儿转过身来,感叹说,“学校棒打鸳鸯,真残暴啊。”   “我跟她就没在一起过!”程澈强调。   小胖撇了一下嘴:“行行,没在一起过。”   他跟戴晗晗在学校里确实没再说话,也没再见面,算是刻意避嫌,学校在他回校上学之后又找他谈了一次话,大概意思是别觉得自己长得还可以就勾三搭四,如果他这个苍蝇一定要往粥里跳,学校会立即对他采取措施。   说得他好像是个危险人物。   树大招风,他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单独跟女生接触就总像有点什么事似的,程澈学聪明了点,干脆找找前座小胖走,一起吃个饭什么的,熟得挺快的。   “这题你会不?”前座指了指卷纸上的一道题。   “啊,我有答案。”程澈说。   “答案谁没有啊,”前座说,“网上一搜一大片,问题是看不懂!”   “不,我这个答案比较精致。”程澈很得意的,掏出来自己记下来的答案递给小胖。   “我靠!”小胖端详过后,震惊了一下,“这哪弄的?这么全面!”   程澈笑了笑,没说话。   沈凡给他写的答案,因为沈凡给他上过课,更了解自己欠缺和漏洞,每一次答案都是量身定制。   程澈向别人展示的时候,心里会生出一种自豪和幸福感。   沈凡怎么这么厉害!   这是这么厉害的沈凡给我写的!   临自习课下课没几分钟,屋里开始躁动,马上午休,大家都拿出了自己饭缸和酱料。   “一会儿超市还是食堂?”小胖抄完答案,把本还给了他。   “都行,我自己带饭了。”程澈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我妈真勤快啊,”小胖说,“我妈就让我吃食堂,食堂周三饭菜特别难吃。”   “今天不是周三吧,”程澈说,“周五。”   “靠!周五了!”小胖说,“我都过糊涂了,那去食堂吧!”   程澈很少来食堂,每个班都有固定的位置,他坐在那等小胖打饭回来了,隔壁饭桌是戴晗晗她班,程澈感觉一直有人看他,挺不自在的。   前座儿打完饭,很快就回来了,坐在他对面,他感觉那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程澈扫了一眼过去,明显听见有人说:“别说了,听见了。”   和戴晗晗一顿饭引发的灾难还有余震。   程澈不知道这还得作用多久,长出了一口气。   “你吃点什么不?”前座突然说,“我去给你打点?我看你带的不多啊。”   “不用,我够。”程澈笑了下说。   “哎哎,还冲他笑,这表情…”   “真是。”   “这什么品味啊?”   前座儿转头眯了眯眼:“这群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戴晗晗真可怜,她喜欢的人跟她一样喜欢男的,哈哈哈。”   笑声传来。   程澈那一瞬,表情空白了。   【惊爆复读班程某是那个那个那个】   【帅哥都喜欢这种?】   【有图有真相】   【我心碎了!!】   【挺恶心的,校花蒙在鼓里啊!玩得真大!】   【总跟他一起走的那个男生跟他是什么关系?我该相信男男之间的纯友谊吗?】   从某班级群里爆出来的消息和图片,匿了名,从空间到朋友圈,很多人在讨论。   程澈在周五晚上知道的消息,已经是知道得很晚了,当天中午听到那些人说的话的时候,他怀疑是戴晗晗说了什么,但实际上,看到的是他和沈凡的照片。   是他跟沈凡走在楼群里,沈凡拉着他,朝着摇摇车那条街上走,他看到得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手的材料了,照片的像素被打得很低。   当时跟沈凡也不是没注意,路边根本没什么人,但这几张拍摄的角度很高,明显是在楼上。   议论在沸腾。   程澈不去细想这些事就是为了避免被人指指点点,但怕什么就来什么,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被掀开,他是讨论的中心,但也彻底被推到了边缘。   程澈有时候也真的很不明白,这不就是他和沈凡的照片,不就是他和沈凡在一起的照片吗!为什么会被人这样传阅?   他跟沈凡也都穿着衣服,为什么会有强加的羞耻感?   程澈的班级群里还是挺静的,可能是因为有当事人的存在,看起来格外宁静,却丝毫不影响全班同学接收到这个讯息。   他没参加周末的自习补课,正给了大家热情讨论的空隙,等他周一来上学的时候,大家几乎都达成了笑而不语的共识。   “你一会儿去…”中午打铃,程澈的话还没说完,前座就已经抬屁股走了。   忘了,这里面可能还泼给前座儿一盆脏水。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两条路都给他堵死了,女的不行,男的更不行了?   程澈愣了很久,才缓缓认清现状,他陷入的巨大误会中不是有嘴就能说清的。   从一开始跟戴晗晗一起走,平白无故被停学开始,已经证明了舆论风向就不是他能把控的,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想看到的。   紧接着的照片,其实喜欢男的不是什么大事,大事是他前脚扯了戴晗晗,后脚又勾上外校男生。   这个就叫不道德了。   程澈的愤怒还来不及排队,大脑被一片空白占据了,让他不敢妄动。   不出意外的,消息传到了班主任那里,程澈估摸着这年组绝逼是有个密探,有点事儿就报告给学校。   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那表情,似笑非笑的,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看来我还错怪你了,”班主任点着电脑,没正眼看他,“那个是校外人员吧。”   程澈默认。   “我真不知道说你点什么好了,”班主任说,“我通知你家长,行吧?”   “可以。”程澈说。   “看你这样,你家里人是知道呗?”班主任脸上明明带着眼镜,却使劲儿翻眼球越过镜片看他。   “不知道。”程澈冷着脸。   班主任一笑:“现在真是啊,校规都不只写不许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了,还得加一个,不正当男男关系,你这一下,让我整个班都出名了,你还挺理直气壮的,你那个校外的,是干什么的啊?别整不三不四的人到校门口来,这对学校影响也不好。”   “他是学生。”程澈说。   班主任冷笑一声:“学生,学啥啊?”   “C大学医。”程澈说。   班主任一扯嘴角,不信的表情:“程澈,我看你上课态度挺好的,我劝你一句,想学习,你就别招惹这些,学习是孤独的,是自己学的,你找C大的,哪大都没用!”   班主任还在滔滔不绝,程澈已经屏蔽了,她说的话就有种说的还有点道理,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一堆废话。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打了上课铃,程澈没回班级,走到了操场上,抬眼看了会儿天。   天空寥阔,却压得他透不过气。   ——   “喂。”接起沈凡电话时,程澈没控制好语气,有点不耐烦的感觉。   他刚下晚自习往家走,走得还是那条偷拍路。   沈凡听出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程澈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但还是没能开口说「没事」。   就沉默着。   沈凡没有像他怀疑信号不好的时候,知道程澈可能是遇见什么事了。   沈凡也没说话,电话就这么通着,沉默了好一阵。   “我加入太极社了。”沈凡突然说。   “啊?太极?”程澈说。   “就我们的一个社团,”沈凡说,“有太极拳、太极球、太极剑。”   “你选了什么?”程澈说。   “太极拳。”沈凡说。   “是公园老大爷打得那个吗?”程澈问。   “是,教我们的都是大爷,”沈凡说,“我们学校的一个教授,带着这个社团,人挺多的。”   “行吧。”程澈没什么兴致的声音。   “是不是快期中了?”沈凡说。   “嗯。”程澈说。   “紧张吗?”沈凡问。   “没有,期中考试紧张什么。”程澈说。   “定个目标。”沈凡说。   “什么目标?”程澈问。   “考第几名的目标,”沈凡想了一下,“班级前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啊?”程澈犹豫了一下,“定高了吧,我们班学习好的挺多的。”   “不高,”沈凡语气强硬了一下,“考好了有奖励。”   “奖励?”程澈想不到沈凡都跟他用上奖励教育了,“什么奖励?”   “要什么给什么的奖励。”沈凡说。   程澈轻轻地说:“那我要cot,我要cot0°,45°,90°,180°…”   轮到沈凡那边沉默了。   “180,”沈凡说,“你也不怕鸡儿撅折。”   “我不怕。”程澈笑了起来。   跟沈凡通完电话心情好了很多,他站在那条路上,从书包里拿出了口罩和帽子,他把校服脱下,换了个他爸以前留在家里的黑色旧外套,拉高了衣领,站在楼门洞里,感应灯熄着,他没在黑里,几乎看不到他。   程澈目光盯着前面的地面,突然扫过来一个白光,紧接着一个跟他穿一样校服的男生打着电棒出现在他眼前。   那男生突然看见个人形吓了一跳,一句「我操/你妈」喊了出来。   程澈伸手直接薅住那男生的领子,一拳打在对方的胃上。   “把手机拿出来。”程澈说。   对方疼得蜷了起来,没动,程澈又补了一拳:“手机。”   “给…给你…”男生想喊都没有劲,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了程澈。   “自己打开。”程澈说。   男生用手划开:“我这手机不值钱,我也没有钱…你放过我吧…”   “相册。”程澈说。   男生突然反应过来,抬头要看程澈的脸,程澈又一拳打在肋下。   “那个…大哥,我把你照片删了,我这就删!”男生乞求着。   “哈…”口罩下的程澈笑了下,“真是你啊。”   程澈直接上脚,给男生踹到了地上,接连踢了好几脚,感应灯来回亮。   程澈根本不是来删照片的,删照片有什么用?   他是在确认自己没揍错。   程澈的飞脚全踹在对方身上,脚印在校服上印出花纹。   “欠儿逼,明天是不是要把我打你的事儿匿名发群里?”程澈说,“还是去找学校,还是去找警察叔叔?”   “不,我都不…哥我错了…”男生摇头。   “懂事儿,”程澈摸了摸他的头,“我没什么能耐,我就是能堵到你,能在你家门口这么踹你。”   男生点头。   “记住啊。”程澈猛地拍了他的头一下。   他放任对方趴在地上,拎起书包,往家走。   程澈觉得自己算是很有安全感的人,犯浑的时候不怕任何人评价他。   但牵扯到自己在乎的人,他极度不爽,什么都顾不上,也不想顾。   迈着轻快地步伐,踢着地上的垃圾,吹着流氓哨。   这是他骨子里的德行。   作者有话说:   俺来了,俺来晚了。sorry!爱你们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保密。”沈凡说。   逮到一个新事物, 可供大家娱乐八卦一阵儿,但浪慢慢会平息下来,大家要面对到来的期中考试, 都开始紧张的学习。   偷拍的男生没找过程澈麻烦,搞偷拍匿名的人,胆量可想而知。   除了没什么人跟程澈交流以外,其余每天过得都很消停, 他倒是也不需要跟谁交流, 就偶尔会有几个他的「死忠粉」给他递纸条,让他加油,别怕什么的。   有人推, 就有人扶,只是占比不同。   虽然程澈也没怕过, 但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五个大字,「人间有真情」。   期中的考场很快下来了,复读生的考场跟普通学生也不一样,他们几个复读班混在一起考,程澈被分了个小角落, 把书包放在了讲台上。   他确实不紧张, 可能心里看得也不是那么重,答题还是挺顺手的, 当是一场练习,提高提高自己的答题速度。   考完试, 教室里就乱糟糟的, 同学爱凑一堆儿讨论答案, 闹哄哄一团。   程澈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刷了刷手机, 等着打铃,第一个冲出了学校,大步流星地拐到了农贸市场。   该买菜了。   进门是买鱼的,腥味很大,旁边还有卖猪、鸡肉什么的,程澈咽了咽,他终于知道都为什么要补身体了,答了一天的题,感觉脑细胞呼呼燃烧,看着生肉他都馋。   他挑了几个鸡翅,没几个,上称基本就二十多,感觉大概买了五天的饭菜,再看余额,已经两位数了,钱不够了。   程澈拎着东西上楼,程有缘在吃家里吃那冰箱上的绿萝叶子,舔着自己的爪子,跟他一起混,猫都混差了。   程澈叹了口气,到厨房放好东西后,摘掉程有缘嘴里的绿叶,抱着它坐到沙发上,盯着拨号那个绿色小图标一阵儿,然后拨了一串号码。   “喂,爸。”程澈对着电话说。   “老儿子啊,咋了!”程澈他爸那边听着挺忙火的。   “我没钱了。”程澈说。   “啥?”程澈他爸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不愿意听清。   “我,没钱了,爸!”程澈大声说。   “哎!你妈呢?”程澈他爸说,“你妈不管你?她不给你拿钱?”   程澈没说话。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声,好像是在问谁,听见他爸说了一句「我儿子」。   “你现在还念书呢吗?是不是快毕业了?”程澈他爸嗓门挺大的。   “还有一个半学期。”程澈说。   “别混那个毕业证了,你到社会上都差不多,”程澈他爸说,“爸可以给你点钱,但你出去找个工作吧,是不是,咱爷们自己挣钱自己花,上社会上历练历练,老搁那个学校里头,你啥你也学不明白,出来就大傻子一个。”   程澈咬着牙没发火。   打工、历练?   去年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出去打过工了,不然自己都他妈活不到今天。   “我得念书,钱,能给吗爸?”程澈直截了当地说,“要不你当我借的。”   “跟你爹说什么借不借的,”程澈他爸声音突然压低了,“但爸在这边情况啊,哎,你现在这个阿姨,她管爸管得严,我一会儿给你转奥,你去你妈那要一要,逼娘们这些年肯定没少密我给你的钱,你大胆管她要!”   程澈挂断了电话。   这种我为什么是他们的孩子的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了。   太让程澈费解了。   程澈有时候都希望自己跟他那对爸妈一样,一样的不在乎什么家不家人。   要冷酷绝情,大家就一起冷酷绝情,怎么生了他这么感性逼事儿多的孩子?   手机再次振动,他以为他爸发来了钱,结果是沈凡问他忙不忙。   程澈回了个不忙,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老师最近好主动。   “考怎么样?”沈凡问。   “还可以。”程澈说。   “嗯,”沈凡说,“你晚上吃的什么?”   “刚买完菜,还没做呢,”程澈说,“我倒是饿了,攒攒劲儿,一会儿做。”   沈凡说:“给你点个外卖。”   程澈犹豫了一下,没等开口。   “点完了,”沈凡说,“一会儿听下门。”   “操,”程澈说,“你是早点完了吧。”   “怕你饿死在做饭的途中。”沈凡说。   “不能,”程澈笑着说,“打小孩子就坚强。”   外卖员来得很快,按理说他家这地方外卖不好定,配送至少40分钟,沈凡这是掐准了时间点的。   “是不是到了,”沈凡在电话那边说,“你吃饭吧。”   “嗯。”程澈想说谢谢,没好意思开口,但别人对他好,他就是会不知所措。   外卖上的单子写着价钱,点了二百多的东西,配送费就十块钱,主菜是鸡汤,程澈下筷子捞了捞,里面是足料的鲍鱼红枣。   程澈叹了口气,自己一无所有的,沈老师图啥啊?   真的只能肉/偿了吧。   ——   成绩在第二天下午就出来了。   “出榜了!”一个同学进教室的时候喊了一嗓子。   班主任走进来,把榜贴在了抄作业的那小黑板上,放了班主任离开那地之后,一下子拥过去一群人去看,挤压压的,也有挺佛系的,就在位置上纹丝不动。   “谁拍一下,发群里得了!”有同学说。   “公开处刑啊!”另一个同学接了一句。   但群里还是有人发了,程澈先在纸上算了一下三分之一的名次大概在16名左右。   程澈点开图片,扫了一眼,正好15名。   程澈嘴角下不来,把成绩单给沈凡发了过去。   -你选个角度吧,嚯嚯嚯!   手机响了一下,沈凡在笔记本上正画着胃和小肠,瞟了一眼手机,看到程澈发来了消息。   他画完手里的东西,才去看。   细致的看了看每一科的分数。   程澈语文还算可以,数学成绩跟沈凡预计程澈差不多,但英语很差,英语这不是短期能练上来的,其余几科也只能说凑合,对程澈来说,进步很大了。   -这回重点刷刷英语;   -英语真的太难了,单词根本背不下来,作文就更难了。   -多读,语感好一点,会好背很多;   -我不会读…   程澈打小接触的英语就是哑巴英语,看见的时候也就能认识个大概,但凡两个长得稍微有点像的放一起,一准儿分不清楚。   -我以后用英语跟你交流;   沈凡以前上外教课刚开始基本也听不懂什么,但磨磨耳朵,多跟老师交流几次,学会那种英语思维之后,对付于高中阶段的英语基本没什么难度了。   但沈凡英语口语也一般,俩中国人这种方式交流,没有英语环境,估计也不会奏什么效,就是有心带带他背背英语,让程澈张张嘴。   -啊?用英语跟我说话?   -嗯,我顺便也可以练练口语和听力;   -不行不行,有画面了。   -什么画面?   -oh yes oh yes;   沈凡皱了皱眉,刚看到的时候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发过去消息。   -180度,我看你行不行;   -hhhhahahh;   这几个哈哈,沈凡都仿佛听到了程澈的淫/笑。   干过几次不正经的,聊聊就下道就很正常,但越聊会越想,这个没办法控制。   沈凡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最近的一个假期…   “元旦。”沈凡读了出来。   “还有两个月零三天。”黄靖坐在他旁边画着大肠。   “嗯。”沈凡说。   “着急放假?”黄靖问,“你家不就在这儿吗,你上学跟上班基本没区别,天天就背个包。”   “我家不是这儿的。”沈凡说。   “啊对,但你在这儿也有房子啊,有房子等于有家啊!”黄靖说。   沈凡没说话。   “有房等于有家是什么歪理,获得家的方式可比获得房子的方式难多了,成本上就不可比较,”向炳吐槽黄靖,朝着自己水杯里放金银花,又抬头问沈凡,“沈凡,你一会儿去社团吗?”   “去,”沈凡说,“他们周二和周四活动。”   “没想到你真坚持下来了,”向炳眯眼皱眉,仿佛上班多年的执业医师,“不容易啊。”   “我感觉沈凡去太极社之后,状态好了不少。”吴乘说。   “错了!”向炳伸出一根手指来,“不是太极社之后,是十一回来之后。”   向炳冲着沈凡挑了挑眉毛。   “有内幕?快讲讲,我好久没听八卦了。”黄靖说。   “哎,当事人还在这儿呢。”吴乘说。   “就当面说才对,”黄靖说,“来,把麦给到沈凡同学,请解释一下你近期的变化。”   沈凡愣了愣说:“我…怎么了?”   “嗯…具体表现有,食量增多,爱吃甜食,积极主动,时常看手机面带笑容,注,个人觉得是那是一种幸福的笑容!”向炳朗诵似地说,“怀疑在手机的那一端,有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儿!”   “同意。”黄靖举手。   “加一。”吴乘说。   他们纷纷转头一起看向沈凡,投来期待的目光。   “保密。”沈凡轻声说。   “切——”他们三个人一起说。   沈凡笑了起来,是明亮着的笑。   天气冷得很快。   十一月往后气温骤降,树叶子一夜之间全部拔光,学校建筑本来就不是很新,在这种季节里凸显出北方特有的干燥沧桑,极具年代感。   寝室里,大家都纷纷掏出秋裤穿上,然而也扛不住大北风往裤腿里钻,他们几个人刚从外面回来,一个个都嘶哈嘶哈的。   “是真冷啊,”黄靖说,“我家就隔壁省的,南了一点,就差这么多,刚在外面,我下巴都冻成打点计时器了。”   “有必要再穿一层秋裤。”吴乘说。   “那腿都迈不开了吧。”黄靖吐槽。   沈凡进来拧开了保温杯,从裤兜里拿出药,看了眼个数,就一把扬在嘴里了。   向炳看了他一眼说:“你药量减少了。”   “嗯,”沈凡点头,“医生说可以减少了。”   向炳露出欣慰的表情:“刚开始看你副作用挺强烈的,还吐过呢。”   “嗯,那时候刚吃几周,”沈凡说,“会有不适。”   向炳说:“实话挺佩服你的,说站起来就站起来了。”   “也没有,”沈凡淡淡地说,他岔开话题,“那个你知道一般送礼物都送什么吗?”   “礼物?”向炳纳闷了一下。   “看送谁吧,”向炳说,“根据关系来判断,然后贴合一下对方的喜好就差不多。”   “诶呦沈凡,你要送谁啊?”黄靖突然搭上了腔。   “一个朋友。”沈凡说。   黄靖还在诶呦呦。   “你上网搜一搜。”吴乘声音盖过他。   沈凡听取意见,但网上也没有特别好的建议,是按价位来定的东西,大同小异。   沈凡看了好多个,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感觉,有点挑不出来。   “哎!说一说,谁啊?送生日礼物?”黄靖说。   “不是生日。”沈凡说。   “那送礼物干什么?”黄靖问。   沈凡想了一下说:“表…表白?”   作者有话说:   表啊表—— 第49章   能听到湮灭的声音。   表白就表白, 还是个问句。   向炳他们几个看沈凡的表情,都一副费解的样子。   沈凡自己也说不好,他跟程澈从来没向对方语言上表达过喜欢。   但亲了, 但睡了。   这表白来得太晚,沈凡不清楚真正的确定恋人关系之后,他跟程澈会是什么样,也许也像现在这样, 但沈凡还是想开这个口, 想先开口。   “表白!”吴乘有点激动,“那一定要有仪式感!我建议买花买蜡烛!”   “俗!”黄靖说,“不是, 沈凡,我想先问问, 你有几成把握?”   沈凡愣了愣,没说话。   “讨论把握就没必要表白了!”向炳说,“大胆点,你还是先侧面打听打听人家到底喜欢什么,投其所好!”   寝室这几个人都是单身狗, 但很喜欢给人出主意, 认认真真地讨论了起来。   “选择好时间,如果成功了, 那一天就是你俩在一起的纪念日,最好选个吉利数。”向炳说。   “我觉得送礼物就得有点创意,”黄靖说,“比如送花, 我们就不送玫瑰花, 送一把爆米花, 你还可以玩个谐音梗,显得幽默一点。”   沈凡迷惑地皱了皱眉。   “你这就是大家说的直男。”吴乘指着黄靖介绍说。   “哎!”黄靖不服,“我想到了,送白色的表!表白表白吗!”   黄靖说完,寝室里一度鸦雀无声。   黄靖啧了一声:“行了,我不发言了。”   听室友们集思广益,沈凡才感觉,这俩人决定在一起这个事儿挺隆重的,时间地点好像也都有讲究,沈凡感觉自己得学一学,但在几乎都是母胎solo的室友面前根本取不到经。   太随意,不符合他原本严谨的科学态度。   沈凡把手上的笔记翻了个页,在上面写上表白时间,表白地点,表白礼物,开始了详细的计划。   窗户漏了个大缝儿,晚上风更硬,这一片的同学都穿着羽绒服上晚自习,程澈靠着窗边,实在受不了了,掏出书桌里的手纸,起身给塞了塞窗户缝,让风小了不少。   他从袖子里只探出半个手背,捡起笔继续写题。   程澈其实挺困的,让冷风激得睡意消失,但眼睛涩得要命,程澈简单做了做眼保健操,过程中就打了放学铃,大家陆陆续续都收拾书包回去了。   程澈把手里的题做完才收拾东西回家。   他挺不想回的。   家里更冷,取暖费没交,只靠着隔壁俩家的热气夹着,摸什么都冷冰冰的,只有穿裘皮的程有缘是热的。   程澈推开门,程有缘就从卧室跑了出来,小猫长得特别快,程有缘跟他一天也没吃什么好东西。   但很壮,就听跑得那动静,就像一匹马一样,把家里地板踩得咯咯响。   “祖宗,轻点。”程澈弯腰摸了它一把。   程有缘晃着尾巴转了一圈,用尾巴荡了荡他的裤子。   刚放下书包,程澈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了起来,是他姐。   很久没怎么联系了。   程澈每每接起这种电话,都有点怕了,但还是划开,接了起来。   “姐。”程澈叫了一声。   “小澈,过几天元旦放假,来姐姐这儿啊?”他姐温柔地说。   “啊,得写作业。”程澈说。   “拿过来写呗,”他姐说,“童童都想你了,你不来看看?”   “我…”程澈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挺想童童的。   “你姐夫不在,我们一起过个元旦,都好久没见你了,”他姐解除他的忧虑,劝说着,“到时候妈也来,在我这儿聚,我到时候买点火锅,咱们在家里涮着吃。”   程澈没说话,静着的片刻里,他感觉到自己在心动。   夏天发生的事儿一点不遥远,就在几个月前而已,但一听到他姐的话,程澈还是会渴望,渴望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   他可以没出息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大着肚子,不方便。”程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现在已经稳定了,没什么事,也不用她走多远,打车就来了。”程澈他姐说。   程澈再次沉默。   “来吧,我让童童跟你说,”程澈他姐把电话放在了童童耳边,“来,跟小舅说,让他来。”   那边传来童稚的声音,奶声奶气的来。   “好。”程澈不自觉的脸上挂上了笑,答应了。   程澈买了火车票,上次管他爸要钱得到了1000块钱,程澈一直对付到了现在,只出不进让他有点焦虑,还有马上到来的寒假。   寒假得怎么过,还打工吗?   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   “你元旦来这边?”沈凡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听起来挺诧异的。   “嗯,去看看我姐。”程澈说。   “你…你几号看你姐?”沈凡问。   “我买了1号的车。”程澈说。   “那你一天都在你姐那?”沈凡又问。   “你怎么了啊?”程澈听沈凡那边接连全是问句,他也纳闷起来了。   “没什么,”沈凡说,“本来我想回桉城的。”   “啊,那…那…”程澈也想见沈凡,但他不知道跟他姐那什么时候结束,他还是想…想跟那难得的家里人见一见,但沈凡提出见面,他不想拒绝,在努力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1号抽个空跟我见一面行吗?”沈凡突然说,“就半小时。”   “你怎么了?”程澈有点紧张,挺怕沈凡有什么事的,“有事你赶紧说。”   “我没事儿,”沈凡说,“我就是…就是想见你。”   这话说完,听起来十分不可靠,程澈咧着嘴角,听沈凡又补了一句:“在新年第一天。”   “搞这么隆重,”程澈想想还是不太对,“半小时,你是要给我展示什么吗?”   “不是!”沈凡坚决否认。   “不是啊?”程澈声音遗憾,“我合计你要兑现奖励呢。”   “兑现奖励只需要五分钟。”沈凡说。   “啊擦!沈凡,”程澈说,“腿给你掰折。”   沈凡那边笑了下。   程澈也对着电话笑了起来,止住笑的时候,忽然撩拨似的说:“想我么?”   “想。”沈凡回答。   “我也是。”程澈低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对方说「想」的时候,会让自己更「想」,程澈有点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其实十一之后,沈凡一直没间断的和他联系,大部分都是给他讲讲题,话比之前多了,但每天也不跟他聊太久,就这么稀稀拉拉的联系横穿了两个月。   程澈有学习的压力顶着,只能抽出空来想沈凡,想他在那边怎么样,脑补过沈凡坐在教室里听课的画面,躺在铺上休息的画面,去食堂吃饭等等。   他庆幸自己在C大住过一个月,想象出来的场景可以布满细节,十分逼真,可以用来减缓思念。   程澈有点开始期待元旦假期,好像可以看到全部他想着的人,隐隐有些兴奋。   一月一号从半夜开始下雪,一整夜。   程澈起来之后,看了眼外面,亮得晃眼,没有半个脚印。   小破道突然变得整洁,程澈挺喜欢看雪的,这新年第一天一切都纯白无暇,就好像这个世界更新了系统。   他靠窗台看了好一阵儿最后冻了回来。   跟沈凡没定具体时间,打算到了之后再联系,他下火车之后,直接去了姐姐家,在门口的时候跺了跺脚下的雪,敲响了门。   “姐。”程澈看着来开门的姐姐抱着童童,给他踢了拖鞋。   “快看这是谁?”姐姐笑着冲童童说。   程澈眼睛都笑成了一道缝:“认识我不了?”   童童笑了起来,嘴里还有两个小牙瓣。   小孩和小猫一样。   都长得好快啊,童童高了胖了好多好多。   程澈特别喜欢自己家的孩子,脱了外衣之后,摸自己身上没那么凉,就抱起了童童。   “妈晚上过来,”程澈他姐眼神温柔地看着玩闹的俩人,“你中午吃东西没?没吃家里有。”   “吃了。”程澈说。   “我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好啊,”程澈他姐说,“学习辛苦,我在卡里转了点钱,不多,你买点吃的平时放在家里。”   “嗯…”程澈悠着童童的胳膊停了停,他没再拒绝。   程澈陪着童童玩了一会,让老姐休息,等老妈来得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看到老妈,程澈还是惊到了,除了那六个多月的大肚子,还有老妈比他更差的脸色。   他坐在椅子上没说话,目光也没在他妈脸上停留太久。   家里人长时间不见,也会有种生疏,程澈真的挺久没开口喊妈了,第一时间也没叫她。   老妈挺着个肚子,坐到沙发上,看了程澈一眼,转过头跟程澈他姐说话:“现在吃饭吧,东西买全没?”   “备好了,”他姐说,“妈你坐那儿行?”   “行,高度正好。”他妈说。   程澈他姐和他妈还是总一起联系的,母女之间更亲密一点,她们之间很自然。   说完话,程澈他妈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这大儿子,又看了看自己那大外孙。   “童童跟你小时候挺像。”程澈他妈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程澈咽了下,「嗯」了一声。   他们这一家人长得都不赖,但没说谁特别像谁,都好看得挺有特点的。   但程澈的眼睛稍微带了点女相,童童那忽闪忽闪地眼睛也是一样,留白的比例相近,标致漂亮,乍一会误以为是个小女孩。   程澈有点想回避他妈的视线,垂下眼睛,攥着童童的小手。   “你自己在家那边?”他妈又问。   “嗯。”程澈又应了一声。   “注意安全,”他妈说,“那边不太平,什么人都有。”   程澈扯了下嘴角,摸黑堵人的他就应该属于「什么人」里,不太平因素。   空气里隐隐有着尴尬,但程澈愿意受着。   他开口说:“是男孩女孩?”   他妈眉毛一抬,低头看了看肚子说:“不知道,没问,但症状跟怀你姐的时候差不多。”   “你这样,不危险吗?”程澈问。   “危险,”他妈说,“但来都来了,就欢迎呗。”   程澈感觉脸很僵,摆不出来什么表情,也没话了,就静静地跟他妈呼吸着同一空间的空气。   火锅端了上来,他姐也把菜和肉也都摆好放上桌,吃上了热气腾腾的火锅。   一直在听老妈和老姐的对话,程澈根据对话给的信息能知道,姐姐有空总是陪老妈做孕检,有几个指标不合格,可能就是老妈脸色差的原因,她们一直讨论着妇科问题,程澈听不明白,也插不上话,连关心都插不上。   可能是身为孕妇的原因,老妈挺平和的,原本很小很小的时候,程澈印象里的老妈也是这样的,很漂亮的妈妈,廉价的衣服在她身上也显得很时髦,放学来接他,他都很自豪。   从哪个节点开始变得程澈已经想不起来了。   好多好多,都想不起来了。   程澈逐渐有种抽离的感觉。   原本这顿饭,他预想着应该是温馨的,确实也很和谐,但看着老妈和老姐的和谐交流,在讲述一大片他不存在的故事,谈论关心着肚子里另一个小生命。   他试着接受,还是做不到。   由期待到萌生出想逃的意识。   他很快吃完,给沈凡发了消息。   -哪见?   沈凡秒回消息。   -公园南门;   程澈从饭桌上起身拎起自己的大衣。   “干什么去?”程澈他姐看着他,“外面天都黑了。”   “见个朋友。”程澈扫了一眼他妈的表情,什么都没看出来,愿意他走,或者不愿意。   程澈穿上大衣,转身走到门口。   “那你早点回来啊。”程澈他姐说。   程澈应了一声,弯腰蹬上了鞋。   雪零星的在空中旋转,在路灯下是暖黄色的。   程澈能听见自己踩雪发出的「咯吱」声,他半张脸埋在高的衣领里,走到了南门,门口没什么人,公园里面一片黑,沈凡还没到。   程澈蹲下身,手攥成拳,侧面印在了雪上,然后用手指点了几个点儿,小时候老玩的游戏,按出了一个小脚丫,他还挺会自己哄自己玩的,又在地上画了小鸡爪,手指在雪地上划的时候,视线侧面忽然明暗了一下。   程澈转过头,一个巨大的烟花在斜上空绽放,距离很近,能听到湮灭的声音。   啊,是元旦。   另一侧的耳边又传来砰的一声,他朝着另一边转过头,又一簇烟花开,在程澈两边两边一起一落。   最近的又一声,在自己的正对面的小广场方向,一大朵红色烟花,光亮在他脸上映出烂漫的颜色。   等一下!   一个、两个、三个,三面都围着他,在他头顶辉映。   程澈睁大了眼睛,四处看,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黢黢的树下朝他跑了过来,脸上隐约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程澈突然笑了起来。   搞什么啊,沈老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我永远在。   沈凡的小跑最终刹在了程澈面前, 脚下带的雪扬在了程澈刚画的小脚印上。   程澈站起身,两个人面对着面。   也有段时间没见了,这么突然的见到对方, 有种微妙局促的感觉。   “元旦快乐。”沈凡有点喘,面前呼着白雾。   “快乐,”程澈点了点头,伸手在沈凡胸前上下划了两下帮他捯气,“怎么这么着急见我, 什么新年第一天的。”   “室友说挑个好记,吉利的日子。”沈凡拉住程澈的手。   “干什么?”程澈问。   “跟你表白。”沈凡简洁明了地说。   程澈愣了愣。   连个弯都没拐,这么直白的话就这么被沈凡说出口了, 带着他那特有的认真,满脸写着我很真诚, 选好了日子,隆重得像是求婚现场。   程澈隐约觉得自己嘴角很僵硬,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过分高兴且期待的导致的,嘴角隐隐约约地在抽搐。   烟花还在燃放, 从半空湮灭成黄色光点。   程澈的眼睛里映着焰光, 握着的两双手输送着彼此的体温。   很温暖。   “这你都放的?”程澈指了指天上。   “不是,”沈凡抬眼看了看,“我室友帮我放的。”   “你室友还帮你…等一下,”程澈笑着笑着, 忽然眉毛一皱,“你室友?”   “嗯。”沈凡点头。   “我操, 我操。”程澈抽出手, 捂着自己脸, 感觉不对又抬手抱头,两条胳膊在自己头上乱窜。   “怎么了!”沈凡被程澈吓了一跳,去扯程澈脸上的胳膊,没拽动。   “别动!”程澈顽强地捂着脸和头,声音闷闷的,“不是,你室友知道你表白的是个男的吗?”   “不知道。”沈凡看着他。   “我操!我这样…我这样也不像女的啊,我矮点…”程澈微微弯了弯腿,又直了起来,“不行,咱俩还是躲起来吧。”   “他们没来。”沈凡说。   “现在没来!”程澈露着的那双眼睛瞪得睫毛都跟着翘了,“那一会儿肯定来,这热闹谁不凑?”   沈凡没想到过这一块,顿了顿说:“我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程澈说,“你都果奔选手你当然不介意,我替你介意,万一有人不能接受,对你有什么极端行为呢。”   沈凡没说话,程澈一把拉起他,转过身带着他跑进了公园里。   公园里没人也没灯,往里面走越来越静悄悄的,烟花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响了一阵后就停了。   估摸着应该看不到了,程澈才停下了脚,转头看向沈凡。   沈凡紧着个眉头,把鼻梁显得很高,脸色依旧苍白,在大冬天里他像冰雕得似的。   程澈抬手,「啪」的一把抱住了沈凡。   冬天穿得太厚了,程澈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团棉花,没什么身体的触感,但也脸上也笑得很满足。   “你最近上没上称,”程澈抱着的胳膊紧了紧,“我感觉你胖了。”   “应该的胖了。”沈凡点头。   程澈松开沈凡,手还环在沈凡腰上,欺身过来要去亲他,被沈凡偏了偏头,吻在了侧脸。   “我还有话没说。”沈凡挤着一边的眼睛。   程澈顺势把头枕在他肩上说:“说吧,我听着。”   程澈很粘人,黏了吧唧的把沈凡的台词都整忘了,他想了一会儿才轻声地说:“我一直在吃药,去社团锻炼身体,认真吃饭,吃不了拿棒子怼的。”   程澈听到这笑了笑。   “药量开始逐步减缓了,至少吃半年…”沈凡咽了咽,“但我现在很稳定,对以后我也有信心,所以我们在一起吧,我说的在一起是…是谈恋爱。”   靠在沈凡肩上的程澈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感觉心里陷进去一块。   沈凡说的不是你我两情相悦,在一起谈恋爱合情合理。   他说的是自己现在有了爱他的资格。   喜欢你,想和你承担一段需要负责任的关系,前提这样的自己是「正常」的。   沈凡在意识到自己欠张船票的时候没有开口,而是在努力。   努力吃药,努力恢复。   得病状态本身就让沈凡时而亢奋时而寡欢,不受控的自己情绪不断反复,克制有时是加倍的病态,他是怎么在这里抽出一丝清醒去往前走的?   程澈稍一想,心口就有种抽痛的感觉,他抿了抿嘴,想一口答应;   想说我他妈贼喜欢你,你啥样我都喜欢你。   但到了嘴边,程澈突然坏笑一下说:“我考虑考虑。”   沈凡表情错愕的看着他:“你不想?”   “我说我考虑考虑。”程澈又说一遍。   沈凡眼神里多了几分震惊,震惊自己没听错。   黄靖问他多大把握的时候他没回答,但心里觉得程澈答应的概率很大,但这个回答,让沈凡预料不到后面会怎么样了。   一道百分之一百可以做对的题,突然给你批了半对半错。   他需要重新梳理逻辑,重新组织语言,从头开始问。   “你不喜欢我?”沈凡说。   “没…”程澈没说下去。   “我条件不行?”沈凡说。   “啊?”程澈说。   “家里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沈凡说,“我手里还有我攒的…”   “不是,”程澈笑了,“我不是要傍大款,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那为什么?”沈凡盯着他。   程澈被看得往后推了一步,微微笑了下说:“操,那你还不让人家考虑考虑啊,就非得现在答应你啊。”   “嗯。”沈凡点头。   程澈那么冲动的个性子,在这时候说起了要考虑考虑,沈凡突然变得没有方向,他现在就想要答案。   “瞅你跟那倔驴似的,”程澈笑着,咂了咂嘴,“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沈凡皱着眉瞪着他,朝着程澈肚子打了一下。   “唔!”程澈捂着肚子,假装重伤样,“刚答应你就家暴啊?”   “对,我就是这种男人,后悔晚了,我强制的,”沈凡低下头去掏自己的袖子,拉出来一个细长的小礼盒。   程澈原本还在装肚子疼,看到突然直起了腰。   “送你的礼物。”沈凡递给他。   “这什么?”程澈问。   “打开看看。”沈凡说。   “还有蝴蝶结…”程澈看着手里的小盒子,上面用白色丝带绑着,“这一看就是你系的,跟你给我包扎的时候系得扣一样丑。”   “不要还我。”沈凡去要拿回来。   “要要要!”程澈往后躲了一下。   他拆开上面的丝带,打开盒子。   是一块手表。   “好看。”程澈呲着牙说。   没有太繁复的装饰,一块简单点黑色表盘,皮表带,金属外壳,银色指针在平稳的…   程澈突然拿起手表贴近眼前看。   “这表是逆着走的?”程澈有点惊讶。   “嗯,”沈凡点了点头,“表盘和机芯是我在两家店定制的,然后找师傅拼上,算是自产,没保修的。”   “我精心带,不用保修,”程澈看着黑色表盘,雪光下隐隐有些闪光,“这是什么?”   “这是砂金石。”沈凡说。   “没问你什么材料,”程澈叹了口气,又眼睛亮亮地看回手表,“这像星空…”   “啊,嗯。”沈凡点头。   沈凡挑选的表盘不是特别闪,只有零星几处,在不同角度能看到的,是很真实的星空。   “反方向的钟。”程澈手指在表盘外缘摸了摸。   “那歌的情境不适合我们,”沈凡把表取下来,拉过程澈的手腕给他带上,“这个是…时间重置,从现在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会覆盖过去。”   覆盖我们没有陪着对方的过去。   覆盖你想遗忘割断的过去。   从今往后,我陪着你。   我永远在。   时间在手腕上逆向流转,一秒一秒的退回。   程澈很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哭。   他吸了好几口气,带着满满要哭腔调说:“我想上你…”   “这外面太冷了吧。”沈凡说。   “操,”程澈笑了,“那明天早上。”   “好。”沈凡点头。   怕亲了就忍不住,程澈只单纯地抱了沈凡一会儿,胳膊从沈凡脖子上环过来,嘴角酸涩地勾了勾,用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回吧,”程澈抱了沈凡一阵儿,感觉风越来越硬,“我俩一会儿要变成冰棍儿了。”   “嗯。”沈凡说。   “明天找你出来。”程澈说。   沈凡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公园分开,谁都没送谁,朝着不同的方向一步三回头的回去。   沈凡没回寝室,回了家里,沈建毅没在。   沈凡几次回来都没碰见过,有他没他一样,冲突爆发之后这种长久的冷战对他们父子俩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他进屋脱了鞋和大衣,坐在沙发上暖了暖,身上才回来点热气儿。   沈凡看了眼手机,寝室群里全是问号,他回复了个消息。   沈凡-我回家了;   黄靖!!居然躲起来了!   沈凡-他不好意思;   吴乘-别管黄靖,我和向炳可不想偷看;   黄靖-那不也跟我去了吗!   向炳-被强迫jpg;   黄靖-话说成功了吗?   沈凡-成功了;   吴乘-烟花jpg;   向炳-恭喜恭喜,我们寝室有人脱单了!   沈凡笑了笑。   -谢谢你们;   几个室友很够意思,元旦陪他在外面冻着,三个人分了三个烟花点,等沈凡瞄到程澈,发了消息,开始统一行动。   沈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程澈的所有表情,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除了那句程澈说想考虑考虑外,一切都很圆满。   很好!   他进到卫生间冲了热水澡,洗完出来,刚躺在床上,手机响了一下,程澈发过来的消息。   -早点睡啊,明天早起;   -嗯;   -晚安!   -安;   沈凡定了个七点的闹钟,很听话的早睡了。   手机振动的时候沈凡有点睁不开眼,外面的天一片黑,看了眼手机是程澈打来的电话,他接了起来。   “起没起?”程澈问。   沈凡眯了眯眼睛说:“我现在起。”   “你家里有人吗?”程澈问。   “没有,”沈凡说,“要过来吗?”   “嗯。”程澈说。   “用我接你吗?”沈凡说。   “不用,我马上到。”程澈说。   电话挂断的时候沈凡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5点!   想过起早,没想到这么早!   沈凡起身去洗漱,想套一下衣服,估计一会儿还得脱,就没穿。   程澈到得很快,披星戴月的赶过来,一开门带着一身的寒气,肩膀上散着雪。   “外面还在下?”沈凡把拖鞋扔给他。   “嗯,”程澈指着他,“你不穿衣服,勾引我?”   沈凡笑了笑:“用我勾引吗?”   “倒也不用。”程澈自己脱掉大衣,进到沈凡的卧室,坐在床边,像回自己家似的。   沈凡跟着坐到椅子上,捏了捏眉心:“你几点起的?”   “四点,”他感觉自己手凉,抄在自己袖子里捂了捂。   沈凡打了个哈欠,没说话,手肘拄在桌子上支着头,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挺困的,没开卧室灯,外面飘着大雪,这气氛太想让人窝在被窝里睡觉了。   程澈看他这样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双手捂在沈凡的脖子上。   “怎么这么凉!”沈凡冰得一激灵,人醒了半分。   “我大凌晨风里来,雪里去的。”程澈说,“敲遍了一条街所有的宾馆,没人给我开门。”   大早上去开房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两人心里清楚得很。   “这么早,人都没起呢,”沈凡拽下他的手,合起来握在掌心,“你这么急?”   “我急。”程澈看着他。   “上床,”沈凡说,“我给你捂捂。”   作者有话说:   程澈:捂手-3-   沈凡:全身我都给你捂-v-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摸摸,晚安。”   想着这次兑换奖励应该是cotα, 但沈凡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   程澈坐在床上,腿大喇喇的开着,沈凡跪在空开的地方, 膝盖顶起他的一条腿,抱在腰上。   程澈咽了咽,突然有点紧张。   除了在游泳馆的浴室里那次,已经时隔4个月了, 但对所有都记忆犹新。   潮湿冰冷的瓷砖、头脑昏涨和身上粘腻的汗…   感受并不美妙。   他倒抽了一口气, 用还微凉手撑在沈凡压过来的胸口:“等一下!你能学学我吗?”   “嗯?”沈凡停下。   “像我一样会疼人。”程澈说。   沈凡点了点头,鼻尖在程澈脸上上下划了划,手抚着程澈的头发。   “转过去。”沈凡贴在程澈耳边。   倾身压在程澈的背上, 用手扳他的脸,唇齿相交。   确定了恋爱关系, 做起来都是很安心的感觉。   很踏实。   明确的知道这个人和自己有关,像有根线把已经断裂开来的自己和这个世界强行缝上。   “落了一句。”沈凡说。   “嗯…什么……”程澈说。   “我喜欢你。”   天亮得很慢,吹着雪,天色总是一片灰蒙。   “撅脖子,”沈凡把枕头分给程澈一半,“你饿没饿?”   “饿了。”程澈挪了挪, 缓缓点头。   “这个时间,”沈凡亮了下手机,“外卖还没开始送呢,我做点东西吧。”   “你除了烤面包还会做什么?”程澈翻个身, 爬起来,“我去做吧。”   “你可以?”沈凡看着他。   “还行吧。”程澈站起来揉了揉腰。   “再等一会儿, 一会就能有早餐点出摊了。”沈凡说。   程澈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天, 他不想出去也不想让沈凡出去买。   “还是我做吧。”程澈说。   从沈凡家冰箱里翻出来几个鸡蛋和青椒, 程澈炒了一盘菜,没发现挂面什么的,用电饭锅闷了米。   “我觉得我这个操作顺序不对,”程澈叹了口气,“我应该先闷饭后炒菜,一会儿等饭好,菜该凉了。”   “没事。”沈凡站在他身边看他下厨。   “嗯,”程澈把锅盖上,“凑合吃吧。”   他俩转移到客厅的沙发上,程澈稍一沾地儿,眉毛就一皱,最后侧着身子躺在沙发上。   “你为什么这么难受…”沈凡坐在另一边沙发问他。   “说这种混账话啊,”程澈说,“因为某人一整就是一个多小时起步,我他妈身上的汗都干了几回。”   真他妈挺悲伤。   沈凡一次的运动时间顶得上自己三次的。   完全没法儿比。   程澈叹了口气,往后挪了挪,在身前给沈凡腾了个空。   沈凡起身坐到他身边:“我给你按一按。”   “不用了,”程澈叹了口气,拍拍自己前面,“你倒这儿,我抱会儿。”   沈凡乖乖地躺下,俩人就挤在一张沙发上。   “你现在还是药物的问题了么?”程澈把下巴垫在沈凡头顶。   “我现在也叫不准。”沈凡感觉天灵盖疼,但没吭声。   “起点太他妈高了。”程澈摇了摇头。   “你次数多。”沈凡说。   “闭嘴。”程澈用胳膊勾住沈凡的脖子。   动作的时候,沙发发出「吱」的一声。   “不能散架了吧?”程澈问。   “不能,”沈凡说,“只要我俩一会儿不在这做。”   “整不动了,”程澈说,“下次的,180度。”   “其实我事先已经学习过了。”沈凡说。   “嗯?”程澈说。   “先用手,”沈凡说,“然后…”   “打住!”程澈说,“刚上完课,就不用领着我复习了。”   沈凡笑了起来,沙发跟着一起颤动。   距离饭好还有一段时间,他就和程澈倒在沙发上,程澈从背后抱着他,两个手正正好好卡在他胸前,两只手一抓一抓的。   沈凡低下头看,画面就很猥琐,但沈凡不大想拒绝目前瘫倒在沙发的程澈。   随他玩吧。   “你什么时候期末?”沈凡问。   “十几号吧,”程澈又一抓,“你呢?”   “我七八号,”沈凡按了按他的手,“有点痒。”   “哦…”程澈停下,“假期你…”   “假期我…”沈凡跟程澈几乎异口同声。   “你说。”程澈拍了拍。   “我想跟你回家。”沈凡皱着眉。   “行。”程澈揉了揉,笑了起来。   米饭的香味飘了一屋子,发出「哔哔」的声音。   “饭好了。”沈凡坐起来,在身上挠了两下。   “嗯,”程澈也跟着坐起来,“吃饭!”   早饭简单的跟沈凡吃了一口,程澈他姐早上看程澈不在,打电话问了他什么情况,程澈拿张铭当了挡箭牌。   “我一会儿得回去。”程澈挂了他姐的电话后,起身把碗筷放到了水池里。   “好。”沈凡说。   “我下午就回桉城了,”程澈说,“怕三号人多,我错个峰,回去补补作业。”   沈凡点了点头。   没让沈凡送,程澈顶着雪回去了。   他挺想多陪陪他姐和童童的,毕竟能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姐姐跟姐夫什么情况,程澈没再多问,看着他姐那小身板抱着童童挺吃力,但他能做的只是帮忙打扫打扫房间,带带孩子。   老妈在他昨天他离开不久之后也走了,有了另一个家庭的老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所有幻想在一顿平淡的饭里碾碎。   反正是回不去了。   差不多下午程澈收拾东西准备走,他姐推了一叠现金过来:“妈给你的。”   两千块。   程澈觉得自己真是招财,家里四口人,可以朝着三边要钱。   财运旺旺。   程澈越想越觉得有趣,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带着童童咧开小嘴。   “你笑什么?”程澈揉了揉童童的小脸。   童童张着嘴,口水溢了出来。   程澈回身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童童的嘴角。   “替我谢谢妈。”程澈拿起桌子上的钱,卷成C型开始点。   二,四…八,十…   如果嘴上要是叼根烟,挺像那收保护费的混混儿,满脸戏谑顽劣的笑。   “小澈,很多事情妈都没跟你说过,”程澈他姐皱着眉看他,“她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你那时候小,可能都不记得了。”   程澈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闪出眼下一道阴影。   “老爸当时买个车,拉货,当时背了不少债,”程澈他姐说,“结果他买回来又把车大换机关,又一笔钱,妈从娘家张口借的钱,结果爸也不出去认真上班,跑货去个远地方,就在当地吃喝玩嫖赌,还在外面找了个女的,电话还打到家里来。”   “嗯。”程澈继续点着钱。   这些事,其实程澈隐约都有印象。   不是孩子小就都不记得,他脑子里至少还残留一些经典画面。   比如老妈摔东西,老爸回手给了老妈一嘴巴,冲老妈喊:“我出去跑活,挣得钱你没花吗?”   拿这种话堵老妈的嘴,让人哑口无言。   带着一儿一女,老妈确实走不远,小时候就那么过了,打了好,好了打,最后在离婚的时候,老妈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抄起了家里的菜刀,满嘴全是脏话,唯一能听清的就是一句:“我他妈砍死你,砍死你…”   程澈真的替老妈感觉到过水深火热,当老妈要砍死爸时候,程澈义无反顾的抱住了老爸的腿,试图拉偏架,记得老爸给他踹到了冰箱门上,他当时还挺担心冰箱别让自己撞坏了。   毕竟家里为数不多的电器。   所有人都逃着出过这个家的门。   最后的最后,老妈靠介绍认识了一些男人,可能遇见了个最好的,需要隐瞒身边有这个180累赘,一个抽烟喝酒的混球。   还是扔了好。   她选择了彻底的离开。   程澈祝福过。   他不会打扰老妈,不会朝她要钱,像体谅心疼老姐一样,他挺不想收下谁的钱,变成谁的负担。   但老妈的举动像是在买断。   在告诉他,别再见我。   程澈伸长腿挪开空,把钱团好揣在裤兜,这动作看着猥琐,但程澈现在心安理得。   “你别怪她。”程澈她姐温柔的看着他。   “我不怪,”程澈说,“她那样我看着就挺悬心的,我不能出现,到时候她要是生了,姐你去陪着妈吧。”   “嗯!”程澈他姐欣慰地点头。   程澈勾了勾嘴角。   走的时候雪停了,程澈跟老姐和童童告了别,出门打车去了火车站。   在路上的时候给沈凡拍了几张照片,绿色车厢在站台的照片,还有几张火车窗外的雪景发了过去,又附着一条消息。   -我发现绿皮火车和雪天柴火堆很配!   照片有着浓浓的年代感,透着照片都能听见,瓜子毛嗑矿泉水。   -几点到家;   沈凡发来消息,跟他说的事儿压根不挨着。   -很快,一个小时吧。   -到家告诉我;   -好的!   程澈啧了啧,沈老师在线上没什么情/趣,消息不带语气,脑补出来的也全是管教意味。   不过…程澈也喜欢。   嘶,想象一下沈老师西装革履的样子,应该会很人模狗样。   然后他再完成他cotα的大业。   嘶…   好了好了别想了。   程澈发现自己真的太色了。   色迷。   补上元旦作业花了他一天的时间,又背了会儿背完马上忘的英语,最后抽出空来,在睡觉前给沈凡打了个电话。   “你回学校了吗?”程澈问。   “回了。”沈凡说。   “那方便吗?”程澈说。   “方便。”沈凡说。   “室友没在?”程澈又问。   “在不在都方便,”沈凡说,“你要聊什么不能见人的?”   “操,”程澈说,“没有!”   沈凡笑了。   “你是不是也需要复习啊?”程澈问。   “嗯,书挺厚的,”沈凡说,“考前得熬一熬,打算明天开始。”   “去图书馆?”程澈说。   “我在哪都一样,”沈凡说,“寝室我也可以学。”   “别搞特立独行啊,”程澈说,“跟室友一起走呗。”   “我知道。”沈凡说。   俩人静了下来,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程澈突然问:“正常情侣是不是都要定个昵称什么的?”   “啊…”沈凡突然明白了,“你是想跟我聊这个不方便的吗?”   程澈啧了一声:“我怕你开不了口,可不是怕我自己啊!”   “那你先起一个听听。”沈凡说。   “我…嗯…”程澈憋了一下,“太他妈难以启齿了,算了!”   互相起昵称对他俩还说实在有点困难,往脑子里跳得就没有好词儿。   “那我俩换个情侣头像。”程澈说。   “行。”沈凡痛快的答应。   “我找个隐蔽点的…”程澈说。   “情侣头像你还要隐蔽起来,”沈凡说,“没意义了。”   “啊,那也算了!”程澈说。   沈凡啧了一声:“我意思随便挑个喜欢的情侣头像用着呗。”   “主要我也找不到什么俩男的情头。”程澈说。   程澈其实对用什么头像兴趣不大,但毕竟谈了恋爱,他就挺想把幼稚的,成/人的都想尝试尝试。   莫名想炫耀,炫耀给自己看也行。   “拿程有缘做头像吧,”沈凡说,“我俩都换成它的。”   “行!”程澈对这个想法非常赞同,“那我给它梳洗打扮一下再照两张。”   “你平时都不给他梳洗打扮的吗?”沈凡问。   “偶尔也…还行吧,我自己都不打扮呢,”程澈低头看了眼油光锃亮的程有缘,“人家天生裘皮,看着比我富贵。”   听见电话那边沈凡笑了下。   “你快熄灯了吧。”程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嗯。”沈凡说。   “睡吧。”程澈说。   “好。”沈凡应了一声。   “别老蹦一个字儿,”程澈皱眉,“说点甜的。”   那边沉吟了一下。   “么么。”沈凡僵硬地说。   答案正确,就是那么可爱的两个字在沈凡嘴里出来,就像听见他说xy一样。   程澈翻了个白眼,但保持着温柔语气说:“摸摸,晚安。”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朝着的那个方向,用跪的,爬的都好。   程澈拍了几天, 终于拍到了两张自己满意的程有缘的照片。   一张是在矫健奔跑,一张露着肚皮睡觉。   果断把露肚皮睡觉发给了沈凡。   造型很独特,猫像个人一样躺着, 护胸毛一片凌乱。   收到照片的沈凡皱了皱眉,但还是保存好,换成了头像,刷了两下之后, 看到程澈的头像。   是展露野性一面的程有缘, 奔跑着,姿势优美。   沈凡啧了一声。   程澈发来消息。   -今天考试?   -嗯;   -加油jpg;   一直小猫摇着荧光包的表情包。   -好【微笑】;   ……   沈凡笑了下。   “沈凡,你哪个考场?”向炳穿好了鞋。   “五教211。”沈凡跟着收拾起书包。   “啊, 黄靖跟你一个考场,”向炳边说, 边朝着门口走,“我跟吴乘在三楼,中午考完直接去食堂吃饭,谁先到谁占好位置先发消息!”   “行。”沈凡点头。   “吃个饭,弄得跟打仗似的干什么?”黄靖坐在铺上抱着书包。   “中午考完食堂人肯定多,”向炳说,“早点吃完中午回来还可以休息,下午答题状态更好!”   “我的天啊, 别说了,”黄靖说,“我下午那两门基本要挂, 我状态再好也没用。”   “别灰心!黄靖,”吴乘站在向炳身后说,“挂科在开学的时候还可以补考。”   “我谢谢你告诉我啊!”黄靖翻了个白眼。   “走吧。”沈凡背好书包, 叫了黄靖一声。   沈凡熬了几个大夜,把这一学期的内容都复习了一遍,他对自己学习的程度很有把握,考前基本可以知道他的水平在什么位置,成绩一般都不会让他惊喜或出乎意料。   在这方面,沈老师很少掉链子。   顺利的考完并去食堂占好位置,向炳看到一张干净的餐桌时,接连向沈凡竖出大拇指。   考试断断续续考了3天,考完最后一场,寒假就算开始了,陆陆续续的学生开始回家,搬着行李。   “你还不走?”向炳刚把行李发了快递回来,看到沈凡还在寝室。   “嗯,你今天下午的车?”沈凡翻着手里的练习册。   “对,”向炳眯了眯眼,“你这两天一直在刷高中的题啊。”   “嗯。”沈凡应了一声,也没抬头,手里拿着尺,画着坐标轴。   “之前看你好像一直在给谁做答案解析,”向炳拿起了水杯,“是不是就是那个不好意思的女朋友啊,在读高中啊。”   “嗯,”沈凡抬起头,看着向炳说,“是男朋友。”   “咳!咳咳咳,”向炳被自己的养生茶呛住,缓了缓,没说话。   沈凡也没说话,低下头,调转了直尺的方向,细细的笔尖在白纸上画出流畅的线条。   “那个,我对这个没什么意见,”向炳说,“我就是稍微有点惊讶了,我们几个一直都以为是个女孩,只是稍有震惊,但真的不是很介意。”   “嗯。”沈凡点了点头。   沈凡也不介意别人介不介意这事儿,只是向炳提到了,沈凡单纯地想纠正,但向炳貌似很想证明自己的包容性,一直在强调。   “那个,我嘴巴很严的,”向炳说,“黄靖不靠谱,嗯…吴乘我也不会说的,你放心,他们俩我都不会说。”   “没关系。”沈凡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又继续开始做题。   “哦,”向炳点了点头,很正经地说,“也是,你一直都很坦白,嗯,我是真的佩服你,很有勇气,很有毅力,我应该向你学习。”   “是,向我学习吧。”沈凡轻描淡写地说。   向炳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沈凡买的是程澈放假那天的车票,他一直留在寝室,最后一个走的,空着的几天里,他去书店搜罗了几圈,给程澈买了好几套练习册,带着自己的换洗衣服,叠满了整整一个大书包。   这次坐的是动车,沈凡从北站下车之后,打了个出租车,他不记得程澈家那地具体叫什么,只能说出来学校的名字。   “那私立?”司机问。   “嗯。”沈凡点头。   司机师傅聊天欲望很强烈,关了车上激昂的评书。   “你是那学校的吗?”司机问。   “不是。”沈凡说。   “啊,那家是那的呗。”司机说。   “是…”沈凡犹豫了一下。   “你这是放假回家了呗?”司机说,“大学生?”   “嗯。”沈凡点头。   “我今儿都拉好几个放假回家的大学生了,”司机说,“小伙儿你在哪念的大学?”   “C大。”沈凡说。   “哎呦,拉这一帮大学生里,”司机说,“属你学校好啊。”   沈凡微微笑了下。   “那你高中不是在那私立念的吧。”司机说。   “不是。”沈凡说。   “我合计也不是,那高中啥啥都贵,考得也不咋地,去不了你那大学,”司机说,“在咱这儿也排不上号,那地儿还挺偏,就是广告打得好,什么设施新,你说设施顶个屁用,是不是,其实啊,我外甥学习也好,他是……”   司机师傅吹起自己亲戚,沈凡礼貌地点着头回应。   车在空旷的大马路上行驶,沈凡目光投向窗外。   虽然也是这个城市长大的,但这片儿沈凡几乎没来过,能看到巨大的锅炉烟囱矗立着,喷着浓浓的白烟。   接在上高中的男朋友放学。   沈凡拎着差不多又三十斤的书包站在校门口,时间差不多,里面传来了放学铃声,沈凡摸出手机给程澈发了消息。   -我在你学校门口;   “寒假,都别疯玩了,知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班主任在教室前面做最后的假期训话。   程澈拎着个小垃圾袋,低头看着自己倒着走的手表,看时间麻烦点,但数个秒还是可以的。   数到打铃,老师还是滔滔不绝,但班级里已经躁动了,正准备着等老师一闭嘴,马上就抬屁股走。   裤兜一震,程澈偷偷拿出来,低头看了眼,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   沈凡居然来得这么快!   还在门口!   “行了,放学吧。”班主任终于说完,程澈猛地站起身,迈开长腿冲出了教室,朝着校门跑。   他穿过黑压压的人群,第一个到了校门外。   “慢点!”沈凡看他跑得急,喊了一嗓子提醒他。   跑急了,程澈站到沈凡面前手支着腿,喘着粗气。   “走…吧,咳,回家。”程澈喝着了冷风,有点呛嗓子。   “这么着急干什么?”沈凡皱着眉,拍了拍他的背。   “没啥,”程澈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学生马上要大批的走出来了,他直起腰说,“我们走吧。”   沈凡敏锐地察觉到了程澈的举动,眉头一皱。   步速很快,一路急冲冲的,直到进了门,程澈脸上才挂上笑容。   程澈把书包扔进卧室,顺手接过沈凡的包,差点给他沉脱臼了。   “操,你这包里装板砖了吗?”程澈说。   沈凡没吭声。   程澈放好东西,进卧室就抱住还站着的沈凡,把他往沙发上拖。   沈凡木着没动,也没伸手,跟着程澈跌到沙发上。   程澈感觉到自己像搂着块板子似的,松开手看着他。   “怎么了?”程澈问。   “为什么?”沈凡说。   “啊?什么?”程澈有点茫然。   “走这么快,为什么?”沈凡看着他。   “啊…”程澈明白了,“就,就…”   他想编瞎话,但有点卡壳,而且沈凡看着一点儿都不好骗。   “就什么?”沈凡逼问他。   “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你,”程澈皱着眉,“那群同学。”   “他们知道?”沈凡直接给出他精准的猜测,“我们的关系?”   “啊…可能具体不清楚你是谁,”程澈说,“是上次,被拍到照片了,在学校里传了一阵儿…我怕有人再留意到你,欠儿了吧噔的。”   沈凡愣住了。   在学校传过…   他突然明白了那次程澈接起电话时情绪低落是因为什么,加上之前因为和一个女生吃饭就被停学的前例,这件事情会传成什么样子,沈凡有了大概的猜想。   从来对感同身受有障碍且很少感到尴尬的沈凡第一次体验到了从脊背爬上来的冷汗。   唾沫是会淹死人的。   淹死他这样的疯子很难,淹死程澈这种问到他头上都含糊其辞,不想被人知道的,会易如反掌。   他知道程澈有时候会装装混蛋,无所顾忌,来了脾气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但他也知道那种时候,是程澈受不住了,才选择的方式。   “你…”沈凡顿了顿,“你在学校还好吗?”   “我很好啊。”程澈语气很轻松。   “真的?”沈凡说。   “真的,”程澈笑了,“我怕什么?怕有人霸凌我?你看我这样的好欺负吗?”   “学校没有找你麻烦吧。”沈凡说。   “没有,就老师跟我谈过一次话,”程澈说,“但我也没听懂,反正也不重要。”   “你真的…”沈凡不太敢确定。   “操,你什么时候学这么磨叽了,”程澈说,“我没事儿…”   他朝着沈凡搂过去。   程澈家的沙发太小,年久变形,两个人坐着,稍挤在一起,就往下滑,沈凡放在后面的手搂住程澈的腰,勉强坐住。   “因为我现在有了方向,”程澈捏了捏他的肩膀。   “什么方向?”沈凡问。   “一个和你共赴美好未来的方向,”程澈亮出自己手腕上的表,“你给的。”   倒着走的时针。   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目标。   清楚的看见自己的目的地,除此之外都无关紧要。   不会迷茫。   不会动摇。   朝着的那个方向,用跪的,爬的都好。   沈凡勾了勾嘴角,偏过头亲了程澈一下。   程澈感觉脸上凉了一下,眉毛一皱,去摸沈凡的手。   “你冷不冷?”程澈说。   “还行,”沈凡伸手摸了摸墙上的暖气片,“暖气不热。”   “不热就对了,没交暖气费,”程澈叹了口气,“但我买了人类福音,小太阳!”   程澈站起身去电视柜旁边挪出来个电暖器,插上电之后,映得屋里暖黄一片,加热得很快,直接烘在脸上。   沈凡眯了眯眼:“这个东西危险吧。”   “只要你手不往里伸,应该问题不大,”程澈说,“但也不能总烤着,白天点一点,晚上被窝里有电褥子和我。”   沈凡目光移到程澈的床上,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还并排摆着两个枕头。   “试躺一下吗?”程澈手摆出请的姿势,“这里为您服务。”   “咳,”沈凡直了直腰,“我给你准备了点儿东西。”   点儿东西?   程澈还摊在沙发上拐了十八道弯,沈凡已经站起身,拎来自己的书包。   真像装了板砖,放在程澈面前的地上时都发出「当」的一声。   “操,什么?”程澈问。   沈凡打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来六本滑面光皮儿练习册,递给程澈说:“寒假作业。”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这他妈180度属实撅啊。   接过沉甸甸的练习册的时候, 他觉得这个寒假不会太轻松。   原本他是想出去打个小时工什么的,挣点零碎的钱也行,虽然从老妈老姐那拿到了钱, 也不够支撑他近半年的花销。   但估计沈凡是不会同意他在这个节骨眼出去打工,知道了八成又要塞钱给他,现在还有寒假作业给他堆住,就更没办法。   处境两难。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个练习册是按天来的,”沈凡说,“六科,当天做完就交给我,我批出来给你讲, 你期末卷纸在哪?”   “期末卷纸老师已经讲完了,”程澈说,“不是啊,我学校也留一堆作业呢,这我写得完吗?”   “写得完,”沈凡站起来坐到床上,“写不完不睡觉。”   “操, 那我不得学萎了啊。”程澈说。   “我没学萎过, 你萎了,”沈凡说,“你萎了也没事,有我。”   “不不不!”程澈叹了口气, 盯着那厚重的练习册, 拿起来送到了书桌上, 转头问沈凡,“先吃饭?”   “行,”沈凡说,“出去吃吧,今天让你放松一天,明天开始写。”   “我谢谢你,”程澈指了指外面,“家楼下有个烤串,行吗?”   “可以。”沈凡说。   店里人不多,去了就有位置,程澈看了看菜单,点了各种肉串,最后看了看海鲜那栏:“生蚝来四个。”   “我不吃生蚝。”沈凡说。   “你不吃,我吃,”程澈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就这些吧。”   “点点儿酒,”沈凡冲着程澈抬了下眉毛,“你不是能喝吗?”   “你吃药又不能喝,”程澈说,“我自己喝没意思。”   “我少喝点没事儿。”沈凡说。   “别了吧,”程澈说,“我害怕。”   沈凡没勒他,对着服务员说:“来半箱啤酒。”   服务员点头,收走了菜单。   “半箱?”程澈瞪着眼睛,“几个菜啊这么喝,你能喝几个?”   “一个,”沈凡竖起一根手指,“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我是还可以,但这个量,我估计到时候喝完,我会是那种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感觉,”程澈看着他说,“我可作人啊。”   “怎么个作人法?”沈凡问。   “就会一直想要给自己喝到位,”程澈说,“如果没酒了的话…上次好像是逼着张铭他们陪我打了一宿扑克。”   沈凡笑了笑:“我也会打。”   “跟张铭在一起是打一宿扑克,”程澈低声说,“我不保证我跟你在一起是干一宿什么。”   “行,套我也带了。”沈凡说。   “操!”程澈表情嫌弃,“调戏不了你,脸皮太厚了。”   “我脸皮厚,”沈凡点着头,“你是一边耍流氓一边害羞。”   “滚蛋!”程澈笑了起来。   吃烤串速度要快,凉了就不好吃了,拎上来半打啤酒,程澈给沈凡到了半杯,自己干脆对瓶喝。   程澈一个人喝了五个,确实到了那种没喝爽的地步,他想再叫点回家喝,但沈凡一副要挂的样子,直接破碎了他这个想法。   “你他妈就喝了不到一瓶,四分之三都没有,你还躺下了,”程澈戳了戳桌子趴着的沈凡,“给我起来,这肉串还没吃了呢,起来吃了!浪费可耻!”   沈凡强支着胳膊,撑了起来,喊了一嗓子:“结账!”   服务员走了过来:“扫码就行,119。”   “我付吧。”程澈说。   沈凡摇了摇头,按住程澈的手机,伸手去扫付款码,手指颤颤巍巍的,程澈都怕他一哆嗦多按个零出去。   “付完了。”沈凡给服务员看了眼付款。   服务员点头,撤下桌上的盘子。   沈凡放下手机,揉了揉脑袋。   “不舒服了?”程澈拿起大衣,凑到沈凡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是有副作用了?”   “没事,”沈凡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吃差不多,回家吧。”   “好。”程澈起身把大衣给沈凡穿上。   一出门那风就给刷脸,像带着冰碴子似的。   程澈看着沈凡走道挺费劲,冲到他跟前,一把背起沈凡。   他自己也没少喝,外面冰天雪地的,他也怕他俩一起摔哪块冰上,直接横尸街头了,所以走得很慢很慢。   “放我下来吧。”沈凡说。   程澈背着他进了楼门,在一楼跺了一下脚,感应灯没亮。   沈凡家也是老楼,但这之间也是有不同的,他家那边一层就两户,楼梯宽敞干净。   程澈家这边四户,楼梯的角度很陡,而且有几个台阶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残缺,走起来就很危险,何况现在这情况的两个人。   “不,我能爬进去,慢慢爬,”程澈朝着楼梯开始迈,“小蜗牛,爬又爬,两只触角竖起来。”   “人那唱的是小白兔吧。”沈凡紧紧抱着程澈。   “啊,是,”程澈说,“那我换个小蜗牛,我是快乐的小蜗牛,呦呦,天南地北去旅游,哟哟。”   沈凡在程澈背上笑:“你怎么还偷学儿歌啊。”   “没看见咱家旁边有个幼儿园吗?”程澈说,“现在黄了,前两年没黄的时候老唱,我最喜欢这一首。”   “继续唱吧。”沈凡说。   “刮风下雨都不怕,哟哟,躲进小屋乐哟哟,”程澈把沈凡往上抬了抬,“呦呦。”   天晴了我再走我再走。   我从来不回头不回头。   程小蜗牛爬得不容易,进到屋里,把沈凡放在了床上,他刚脱外套歇一会,就又去做了壶热水,等水的时间把小太阳点着对着沈凡。   程有缘在他脚底下喵了一声。   “哎呀,忘给你抓猫粮了。”程澈突然想起来。   他去猫粮袋子里抓了一把,仍在猫食盆里,程有缘的小脑袋立刻就凑了过来。   程澈看着程有缘。   啧,呛毛呛刺儿的。   水壶跳了,他拿出个小盆,把程有缘专用的小毛巾给投了投,然后对着吃着饭的程有缘一顿擦。   然后又换了个大盆,去沈凡包里拿出了沈凡自己的毛巾,用热水投好,进到卧室里去给沈凡擦脸。   “我一天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大的。”程澈叹了口气,把毛巾扔一边,给沈凡拖下大衣。   刚拉开沈凡的大衣的拉链,沈凡腾地一下站起来了。   “我伺候你!”沈凡指着他,开始自己脱自己的衣服。   冬天穿得多,左一层,右一层的。   “我操,行了行了,”程澈按住他的手,“穿着点吧,屋里冷,脱溜光容易感冒,你是不是带睡衣了,我去给你找一找。”   “我带了,”沈凡脱一半,又揉了揉太阳穴,“今晚不穿。”   “是不是头疼啊,”程澈皱着眉,“赶紧,赶紧躺下,就他妈不该让你喝。”   程澈站起身要去找沈凡睡衣,刚站起身一半,突然被沈凡一把按下。   床板「喀噔」一声。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沈凡你他妈的,”程澈被咯得生疼,“是不是彪?”   “吃了四个生蚝,”沈凡跨到他身上,“你是只壮嘴了么?”   程澈皱了皱眉,一把搂过沈凡。   “我操,我操,”程澈说,“这他妈180度属实撅啊,钝角吧,钝角就行…”   “轻点!你再给我坐折了!”程澈说。   “话真密啊。”沈凡伸手捂住他的嘴。   沈凡给程澈安排的学习时间比学校都紧,试了第一天之后,他基本九点才真正歇下来,期间吃了两顿沈凡炒的菜,距离难吃就差一点。   程澈把书桌挪到屋里,这样小太阳就可以照到两个人,他学习,沈凡就在一边插耳机看做饭的教学视频。   很有不把房子给点了不罢休的架势。   接连一个礼拜,每天基本都是这么过的,沈老师兢兢业业,他写完的马上就批出来,还给他讲,也没有桌子,沈凡都是在床上捧着批的,这样弄得程澈压根没脸提想休息的要求。   沈凡的学习能力很强,短时间内厨艺提升很快,基本上味道可以控制在就着饭能吃得地步,当医学生,人都要学着剖,剖几个鱼和鸡变得很轻松。   程澈以前做饭都是可方便的来,也就切一两块猪肉,沾沾荤腥,馋了就买点熟食。   但沈凡掌控厨房之后,买了各种肉,可能是刚学做菜,兴趣很大,程澈在屋里学习老能听到厨房剁东西的声。   说实话,要不是跟沈凡熟悉,很喜欢,连带着他的一切都喜欢,不然任何人看这样的沈凡都会觉得有点恐怖。   会拿着个带血丝的菜刀,站到他身边,眨着漆黑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用极其冷淡的语气问他什么咸盐在哪,白糖罐子是不是透明瓶那个,你学吧,我自己翻翻看。   沈凡真的在学着伺候人。   程澈也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去厨房让沈凡歇会儿,沈凡会举着刀说:“滚回去学习。”   找了个男朋友,像给自己添了个亲爹。   比亲爹亲多了。   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人管,也没什么人这么看着他学习,这一下突然有人管,还挺不适应的。   让他温暖,也害怕。   害怕失去。   “你吃夜宵吗?”沈凡刷着手机看到了打着「深夜美食」标题的教学视频。   “不吃,”程澈转了转脖子,放下笔,“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都写完了?”沈凡伸长脖子看他的本。   “写完了。”程澈揉了揉眼睛。   沈凡要从床上下来,换他到书桌上批作业。   “今天特别冷,地上凉,”程澈拦下他,“明天批吧。”   沈凡转头看了眼窗外,能听到外面的风声,他摸了摸程澈的手,冰凉。   “你手这么凉,电暖器烤不到你吗?”沈凡说,“上被窝里捂一捂,”   “那玩意只能烤烤腿,给我腿都要烤熟了,”程澈把手伸进被窝里,“可能需要动一动,手就不这么凉了。”   “其实冷一点精神,但冷僵了就不好了,”沈凡说,“我们中午再添一个饭后运动吧。”   “怎么个运动?”程澈坏笑。   沈凡看他这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照着他脑门儿就弹了一下:“还怎么个运动,我教你打太极!”   “我擦,我不!”程澈表示拒绝,“打太极听起来也太老年组了。”   “瞧不起打太极?”沈凡拍了拍他,“我让你看看。”   沈凡穿拖鞋站到地上,让程澈起身站到自己对面。   程澈看着沈凡先摆了个「一个大西瓜」的姿势,然后提起左脚,抬手,弓步,转个半个圈。   “转身搬拦捶!”沈凡嗓门提高了一点,推拳打到程澈胸口,给程澈硬生生按倒了。   “哈哈哈操!”程澈笑疯了,“还有招式,还有没有了,打我打我。”   还有这种要求?   沈凡啧了一声,举起两个拳头,冲着程澈直直的怼了过去:“双峰贯耳。”   拳头刚到程澈耳边的时候,一把被程澈攥住,跟着向上一拉,沈凡整个人失重,掉在了程澈身上。   程澈还在咯咯的笑,抱着他翻到床上,一条腿压在他身上,给他夹住。   “怎么样,给你招破了吧”程澈说。   “有病,谁跟你打了,”沈凡说,“我都没用出十分之一的力量。”   “那我也制服你了,你看你是不是动不了。”程澈得意地说。   沈凡动了动,程澈越勒越紧。   “你赢了。”沈凡叹了口气。   程澈笑着捏了他的脸:“赢了我申请明天跟你一起买菜。”   “你有想吃的?”沈凡说。   “没有,还不让人出去转悠转悠吗?”程澈说。   “让你去,”沈凡手伸到程澈大腿根狠狠一掐,“没说不让。”   “啊——”程澈嚎叫了一声,接着就一口咬在沈凡肩膀上。   “狗,松嘴!”沈凡说。   程澈松开嘴。   “你掐我干什么!”程澈愤愤地看着他。   “是你大腿根自己送上门的,”沈凡表情无辜,“顺便证明你制服不了我。”   “幼稚!”程澈揉了揉自己的大腿。   “幼稚。”沈凡擦了下肩膀上的口水。   程澈眯眼睛看着他,然后牛一样把头顶在沈凡胸口,推倒了他。   “嘶,”沈凡说,“你又干什么?”   “有感觉了。”程澈舔了他一下。   作者有话说:   沈凡:你大色迷吧!   程澈:嗯!w-   迟到惹..卑微jpg;   小情侣打架,啧啧。   先腻一腻,啧啧。   后面..啧啧感谢在2022-05-03 23:11:22-2022-05-04 23:2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着了着了!”   程澈的感觉、反应来得都特别快。   去得…去得也不是那么那么快。   每次做完, 程澈都会搂着沈凡睡,会睡得很香。   但早上起来,沈凡一般保持着和晚上一样的姿势, 程澈就不一定什么造型了,不是腿压人沈凡腰上,就是胳膊放人脸上。   今早起来是挤暖气片和床之间那缝儿上,给自己后背硌得全是棱儿。   “幸亏你家暖气不热,”沈凡看着程澈的后背,“这要是热,一准儿全是水泡,再说你这么睡一宿不难受吗?”   “完全没感觉啊,”程澈皱着眉,“而且我觉得我一直抱着你来着, 是不是你给我踹缝儿里去了。”   “别赖,昨晚你自己一个劲儿往缝里钻,”沈凡说,“我拉都拉不回来。”   “以前我也没掉…”程澈突然想起来,“以前这儿也没缝啊!”   程澈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 从正面去看, 整张床板歪斜20度角,加上床上卷曲的被褥, 一整个看起来有些…狼狈,这…   啧啧。   年轻火力壮。   “抬起您的尊臀!”程澈把手扶在床板上, 冲沈凡说。   沈凡站了起来。   程澈一使劲儿, 朝着暖气片那方向平移,「喀」的一声, 给床缝合齐了。   “啊…”沈凡恍然大悟,“昨晚也有这声,这是你当时跪在床上,按着阳台的时候,给推……”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程澈捂住自己的耳朵。   沈凡笑了起来。   昨天说好了今天一起去买菜,程澈对此表示很期待,他动作很快,率先洗漱完,然后就站门口催沈凡。   “快点,快点,”程澈开启复读机模式,“快点,快点…”   “再嘟囔,不带你去了。”沈凡从卫生间探出头,指了他一下。   程澈闭上了嘴,眨巴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他看着沈凡从卫生间进到卧室,再边穿着大衣边朝着他走过来,目光一直没移开过,盯着沈凡一举一动。   流畅的穿衣服过程,伸进袖子,整好领子,蹲下身穿鞋。   这一系列,程澈都在认真地看,而且越来越觉得…沈凡好像很耐看?   快比帅气的自己还帅。   操!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沈凡站起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程澈猛地回过神。   “开门。”沈凡说。   “哦,”程澈转过身去拧锁,“我好像看你总能看入神。”   “嗯。”沈凡说。   “嗯?”程澈回头看他的眼睛。   “你总这样。”沈凡笑着看他。   程澈表情一脸懵。   “总这么看我,”沈凡捏了下他的肩膀,越过他,“我早发现了。”   程澈嘶了一声,追上沈凡,朝着他屁股狠狠拍了一下。   果然。   被看穿。   眼睛尤其藏不住,全是他的缩影。   你看我的时候,我都察觉到。   你留意我的时候,我都留意到。   我从什么时候投入的;   他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谁钓的谁?   这些问题在程澈脑子里呼啸而过,只是刮起了一阵风而已,程澈没再追问。   对于现在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外面四九天,零下二十度,跟冷冻库一样,今天没风,还好抗一点儿。   “我打算买这些,”沈凡在道边等车的时候露出一根手指划开屏幕,给程澈看了眼备忘录,上面显示着一长溜儿的菜单,“估计家旁边那个菜市场买不全,我们去个大一点的商超吧。”   “买这么多,”程澈皱起眉头,“冰箱能放下么?”   “现在冬天,室外跟冰箱一个温度,”沈凡说,“买回来可以放楼道里。”   “那你甭想,”程澈说,“放楼道里就给你偷没,你连破烂都存不住。”   “那我买个冰箱。”沈凡说。   “不是,干什么买这么多?”程澈看着他,“跟你出来一趟,是陪你进货来了啊?”   程澈原本畅想的是跟沈凡逛逛超市,推着购物车,小日子里的柴米油盐。   但沈凡这架势好像恨不得给他身上扔半扇猪肉让他扛回家。   “要过年了,”沈凡说,“今年过年早,我们买点年货。”   “对啊!”程澈瞪大了眼睛,才想起来寒假里还有年,“那你…你过年不回家?”   沈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澈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毛,跟着说:“我那意思是红姨还不得找你回家么。”   “她找她的,”沈凡说,“我回不回是我的事,你撵我?”   “我哪舍得,”程澈说,“那你…跟我过年?”   “嗯,”沈凡点头,“跟你过。”   “行,跟我过,”程澈笑了,“但年货都是慢慢买的,想起来缺什么出去买点儿,年味儿才浓,你一下全买完没意思,今天先买一部分回去。”   “好,”沈凡说,“那去逛逛电器区吧,我想买个冰箱的,还有锅,家里那总糊,还有铁锈。”   “糊了那是我锅的问题吗?”程澈说。   “是。”沈凡认真地看着他。   表情挺坚决的,摆好了打死不承认自己问题的样。   程澈无奈笑笑:“锅可以换,冰箱算了,太大件儿了,再说咱家冰箱上那俩裤衩兄弟陪我一起长大的,我舍不得。”   “那换锅。”沈凡说。   两个人坐着公交车去了个挺大的大超市,先去看了看锅碗瓢盆。   可能经过程澈家那破铁锅的历练,沈凡现在看那些示范展示的锅,一个个都显得无比精美好用。   沈凡几乎没犹豫挑选,直接买下。   换了口新锅,沈凡感觉自己厨艺进步空间突然大了不少。   从电器的卖场结完账,俩人转道进了超市里,推了个购物车,慢悠悠的穿梭一排排的货架中间。   程澈算是如愿以偿了。   他以前逛过超市的时候都是跟张铭他们来,一来来四五个人,买花生米、泡椒鸡爪外加几箱酒,他的酒量基本就是跟这几人练出来的。   这里是他酒蒙子的进化场。   但这回跟沈凡逛超市,感觉一切特别美好,一切都慢下来了的感觉,所有压力荡然无存。   站在面前的那位,穿着羽绒服都很有型的帅哥,在认真地填补和他的家。   啊…真好。   程澈深吸了一口气,推着购物车跟上沈凡。   “这些够了,”沈凡码了一下推车里的东西,摆得跟俄罗斯方块似的,“差不多买了我列得二分之一,这些是能在外面放住的,剩下那些,年前再出来一趟,直接买完。”   “好。”程澈说推着车到柜台,收银员扫码,然后报了价钱之后,程澈把钱付了。   沈凡看着他笑了一声。   “笑屁。”程澈拎好东西,回过头说。   “对,笑你。”沈凡说。   程澈瞪了他一眼。   他不想让沈凡搭他身上太多。   沈凡来这一趟不仅给他提高伙食,连着程有缘的一并提高了起来。   但抢着付钱挺傻的,场面会很像一群假客气的人喊着「我来我来」,最后谁都没来。   而且跟沈凡的关系是用不着客气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凡越付出这些,程澈越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能给沈凡的。   人是真的不能赌咒什么。   当时在C大后面那公园的相亲角那儿,沈凡聊得全是现实,他在聊梦想。   现在,沈凡直接杀到他面前,他又躲回物质背后,感到自己一片贫瘠。   付这点儿钱,只能是给自己个安慰吧。   虽然沈凡好像挺看不上他这种行为的。   “我们不要分得这么清。”沈凡说。   “我没有分得很清啊。”程澈无辜地睁着眼睛解释。   “不爱骂你,”沈凡抢过他手里拎着的一袋子东西,“今晚儿我就炖红烧肉,你别吃。”   “为什么不让我吃?”程澈皱眉。   “就不让。”沈凡拎着东西朝正门走。   这可能是沈凡对他发脾气的一种方式。   挺别致的。   别人吵一架,打一架很正常,他们俩吵一架,打一架都会给对方推到床上去。   可能是发现这种方式不太适合他们俩,沈凡就创新了个「馋死你」的方式惩罚程澈。   说不让他吃,真的没让他吃。   毫无人道可言。   眼看着沈凡还夹了两块给程有缘,自己毛儿都没有。   统共就俩菜,一西兰花,一红烧肉。   西兰花还是有一回沈凡问他不爱吃什么菜,程澈特地说了西兰花和胡萝卜。   这顿饭是纯纯针对他。   程澈艰难的干噎着,不是不想服软,是真的没认识到自己的错。   甚至感觉完全没错。   吃完干饭,他又写了会儿学校的作业,沈凡给他今天的份额批完讲完,之后就躺在床上戳手机。   程澈上床的时候手脚冰凉,钻进被窝里的时候捂了一会儿,转头看见沈凡的后脑勺,心里一阵犯痒。   “不会吧不会吧,”程澈用了种怪腔怪调,“不会某人还生气呢吧。”   “滚。”沈凡面着暖气说。   “啊,好伤人啊。”程澈揉了揉自己胸口,转过身去抱沈凡。   沈凡被程澈的手冰得一抖,但也没推开他,反而把脚也伸过来放在他的脚上。   程澈勾了勾嘴角,把手划到上面捏了捏,沈凡又一抖。   “嘶,”沈凡翻过身,“手欠吧!”   “嗯,我欠!”程澈大方承认。   沈凡推了他一下,发现程澈死皮赖脸的劲儿上来,真挺无敌的,他伸手摸到了程澈的腰,皱了皱眉。   “你在地上这么冰吗?你都已经凉半截了,”沈凡说,“小太阳不热?”   “热…热吧,”程澈感觉写作业的时候眼睛旁边是有一束暖光的,他转过头看地上,现在还点着,但…程有缘挡在前面。   程有缘冬天长毛,胖得跟个球似的,团手团脚蹲在电暖气前面烤着。   挨得很近很近。   “你说…它在那多久了?”程澈支起半个身子看程有缘。   “应该有一阵儿了。”沈凡坐起身看了看。   “它离得这么近…”程澈说,“不能烤糊了吧。”   “我觉得…”沈凡眯了眯眼睛,看着程有缘黑黢黢的小脑瓜顶儿透着橙色的光,一溜白烟冉冉升起。   “我操!”程澈也看到了,直接喊了起来,“着了着了!”   程澈和沈凡光着脚跑下床,程澈一把捞起程有缘,对着它脑袋一顿吹。   沈凡挺不客气的,上手直接弹了两下。   “没烟了吧。”程澈问。   “我开灯。”沈凡去按了下开关,房间亮了起来。   “还行,”程澈拿着程有缘四处看了看,“胡子着了。”   他又凑近闻了闻:“味不大。”   沈凡蹲下身把电暖器闭了。   “你真是爹,”程澈对着程有缘说,“自己糊了还烤,有毛了不起啊。”   程有缘喵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把程有缘放到了地上,又关上灯,和沈凡躺回床上。   “电暖气对它还是危险。”沈凡说。   “嗯,”程澈笑了下,“傻猫。”   “去我那吧,”沈凡说,“那边家里有暖气,给程有缘带去。”   “它不冷,”程澈说,“它就是喜欢烤着。”   “明天气温还会下降,”沈凡说,“那边东西也都有,你把作业背着就行,我们在那过年。”   “靠,那锅不白买了么?”程澈皱着眉,“多余!”   “你以后不也得用吗。”沈凡说。   “我原本那锅也能用的,”程澈叹了口气,“我对它也有感情。”   “那就一个用来炒菜,”沈凡攥了一把被扯向自己,“有感情那个你背身上。”   程澈笑了下:“沈老师,你好会损人啊。”   沈凡闭上眼睛,脸侧能感觉到程澈的鼻息。   “对了,”程澈轻声说,“你是不是该复查了,我看药盒要空了。”   “嗯,”沈凡说,“过两天去。”   程澈手伸过来搂紧他:“带我一个。”   “你要看病?”沈凡睁开一只眼睛。   “我他妈陪你。”程澈用下巴硌了他肩头一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真的是,标致人物。   沈凡的状态一直都还算可以, 至少跟程澈在一起这段时间,他挺充实的,要忙的事情很多。   想着每天做饭都做点什么, 想着怎么下刀肉切的快一点,想着程澈那成绩怎么才能提高一点。   吃药也没落过,副作用在前期呕吐之后,一直都还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去复诊本来不需要程澈陪什么, 但程澈挺坚持的, 早上起来就又堵在门口。   “你是不是逃避学习?”沈凡皱了皱眉。   “我好心好意陪你!”程澈手扶在门锁。   “那今天的作业写不完怎么办?”沈凡说。   “擦,我背着去医院写,”程澈又进屋装了书包, 背了过来,看着沈凡说,“现在谁也别拦我,我走哪,我都要学习了。”   沈凡笑了下:“你拿个英语作文吧,一张纸,撕下来, 路上背了。”   男朋友的话, 哪敢不从。   他掏出来一本英语卷纸答案上的例文,撕了下来。   但程澈也就那么意思意思, 他压根也不做到在外面全神投入的学习,外界对他来说干扰太多, 路边的小猫小狗都可以给他勾走。   程澈家这儿到中心医院没有直达的公交, 他们俩也没折腾, 直接打车去了。   挂号的队伍就很长, 沈凡和程澈排了一阵儿, 再到精神科门口,又是一长溜儿的队伍。   “人好多啊。”程澈手里攥着沈凡的挂号单子和病历本。   沈凡侧过身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你…”程澈的话没说完,隔壁科室突然传来吵闹声,随即又跑进去了几个护士,最后里面拖出来一个男人,个儿不高,脚几乎要离地了,还在反复飞踢,嘴里说的话也没人能听清。   闹了好一阵儿,男人在科室门口骂骂咧咧,后面又来了几个保安,把男人带走,这片儿才消停了下来,最后从科室里走出来一个大夫,捂着眼睛。   “你刚才要说什么?”沈凡问。   “诶我天,”程澈长出了一口气,“我刚想问你,你以后要当医生吗。”   “应该会吧,”沈凡说,“如果一直念下去。”   “我一直觉得医生治病救人的,挺体面的,”程澈说,“现在看来,还是有一定危险的,弄不好会挨这种飞踢啊。”   沈凡笑了下:“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没想过,”程澈摇了摇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特别不喜欢的。”   这种问题对程澈来说简直艰难,对大学专业没概念是一方面,到时候他有没有选择也是个问题,感觉什么专业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有空想想,”沈凡说,“有半年时间,你可以看看专业,不清楚具体做什么、学什么的可以问我,所有专业都可以问。”   “啊…真好,我有无所不知的…”程澈低声说,“男朋友。”   沈凡假装不经意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程澈笑了笑。   二十分钟的队,终于排到了他们。   “你背英语吧。”沈凡进去前回头跟他说。   “好的老师。”程澈从裤兜里摸出来压得全是褶儿的英语作文。   他低头扫一了眼。   记不住。   读音都是自己瞎编的。   啥破玩意儿。   程澈硬着头皮往下看,但没几分钟,沈凡从里面就出来了。   “这么快?”程澈有点意外。   “嗯,就简单问了问,开了药,”沈凡手里拿着单子,“还需要去抽个血。”   “那你去抽血,”程澈说,“我去开药。”   沈凡点了点头,把药单子分给了程澈。   两个人分头行动,取药那边结束的快,程澈很快回到二楼抽血的地方,人依然很多,他陪着沈凡排在最后面,看着一走一过的人。   沈凡用胳膊撞了他一下:“背英语。”   程澈痛苦地一皱眉,摸向裤兜,不情愿的地说:“好。”   锻炼心无旁骛!   “你读一遍我听听。”沈凡看着程澈两眼发直地看着卷纸,也不知道走没走心。   “这…这他妈在医院呢,”程澈抬起头,“我读英语是不是太奇怪了。”   “小点声,”沈凡说,“又没人听。”   “不读。”程澈果断拒绝,有没有人听,他也无法在沈凡面前张嘴说自己那怪味英语。   他的口音比沈凡重太多了,英语都是带调儿的。   并不想丢这个人。   “哎,到你了。”程澈一扬下巴,看前面的人正好抽完了血,岔开了这事儿。   沈凡转过头,把手里的单子交了抽血的护士。   一上午的时间全部用在了排队上,中午两个人回家在家楼下小面馆吃了一顿,下午程澈留家里学习,沈凡自己回了趟自己的家,把房间收拾了一下,预备着跟程澈在这边过一阵。   落了挺厚的灰,抹布都干了,沈凡泡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使用,他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很少干家务,但沈凡做什么事儿都不马虎,第一遍干得慢,第二遍就能学得更聪明点,怎么擦干净还快。   家里是沈凡妈妈布置的,中式风格,古典保守,却不过时,收拾后,很宽敞明净。   沈凡坐在沙发上歇了会儿,突然感觉耳边静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   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绵长又轻淡。   开着窗,却没有空气的流动。   这里像是被静止了。   沈凡眨了眨眼睛,太阳穴跟着一紧,牵动了整个左半边头的神经,他喘了几口粗气,十指按在自己的头上,用力揉了揉。   疼。   甚至分不清是头疼,还是自己按得手劲儿太大而疼。   但清楚的知道自己头痛的原因是什么。   又想她了。   沈凡抬起腿躺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他知道他需要从心里把这件事儿挖出来,然后去更换这种压抑的悼念。   药物治疗让他不那么激荡极端,但这些情感仍然在,只是被打碎成了细小的痛,像指缝间不断漏下灼热的沙砾。   抓不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疼着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彻底黑了下来,屋里也已经更新成了冷气。   沈凡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6点多,得回去了,他起身关好门窗。   回到程澈那边一开门,屋里就飘着饭菜的香味。   程澈从厨房冒头:“回来了啊。”   “嗯。”沈凡说。   “饭马上好。”程澈喊了一嗓子。   沈凡坐在小客厅的桌子旁边等着,盯着面前的桌子。   程澈家里的一切都很「复古」,桌子是那种正方的木纹桌,四面可以从桌下面掰上来一块,就会变成一个圆的桌子。   上面有坑,有油点儿。   沈凡双手放在膝盖上,又抬起头看着程澈透过玻璃的忙碌的身影。   “那边收拾完了?”程澈一手端着两个菜从厨房走来出来。   “嗯。”沈凡笑着点头。   “怎么这么高兴?”程澈把菜放到桌子上。   “高兴。”沈凡说。   “是不是一回家吃到热饭菜的感觉特别好。”程澈跟着也笑,坐到他对面。   “特别好。”沈凡还重复着程澈的后几个字。   沈凡以前没有设想过关于家庭生活的未来,要他想,能安排进去的重要角色也已经不在了。   这部分一直挺空洞的。   但刚刚看程澈从厨房出来,突然有了画面,他感觉好像看到了跟程澈的以后。   感觉很明亮。   沈凡低下头看着程澈端上桌的饭菜。   一盘荤素搭配,热腾腾的炒菜。   两碗白饭。   “等一下,”沈凡架住程澈要下的筷子,“我拍个照片。”   “哟,怎么了这是,”程澈说,“之前没见你照过啊。”   “记录一下。”沈凡拿出手机。   “你就记录菜啊,”程澈把头歪了下去,试图挤到沈凡的镜头里,“你得不得把做菜的人也记录进去。”   沈凡把手机往上挪了挪。   程澈摆好姿势,冲着沈凡呲牙。   沈凡啧了一声:“牙收一收,你这表情,笑得太贱了。”   程澈表情松了下来,变成对待沈凡无语时那表情,要翻不翻的白眼。   沈凡按下了拍摄,自带的闪光灯闪了一下。   开了闪光灯的照片拍的人像,明暗清晰,而那种表情下的程澈的五官拍出来仍然精致漂亮。   沈凡看了眼拍出来的照片。   真的是,标致人物。   “你摆好表情,我再拍一张。”沈凡再次举起手机。   “闪光灯刺眼。”程澈指了下镜头。   “我关掉。”沈凡在手机设置中调整。   菜已经完全隔到镜头外,沈凡看着屏幕里的程澈在看着自己。   是一贯的,看得入神的表情,紧追不舍的眼神。   “微笑。”沈凡说。   程澈勾起嘴角。   咔嚓。   程澈对着镜头亲了他一下,把饭菜向他推了推:“快吃饭吧,咱家这个温度,一会儿凉了。”   “好。”沈凡笑着放下手机。   在程澈家里的抗冻意志锻炼于小年之后结束了,两个人搬去沈凡家里,装了两行李箱的东西,再夹上程有缘,一趟车全塞下了。   行李需要重新归置一下,沈凡没让程澈动手,给他安排到自己的书桌面前,让他写他的练习册。   程澈感觉自己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拿起笔,但总是溜号,比如,手抚过光洁的红色桌面。   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怎么认真看这儿是什么样,印象中是就是哪哪都是木头。   但触碰到就知道,很不一样,桌子抽屉上的雕花逼真精美,线条流畅。   很高级。   四处透露着低调的奢华。   住这市中心的老楼,外表普通,但内里的胚子是不一样的。   这里跟沈凡才是匹配的。   会养出他身上流露的沉静,淡漠又礼貌。   “程有缘,”程澈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它,低声说,“你在沈老师家可别祸祸啊!啊!听懂没?”   程有缘伸爪子抠了抠床上的镂空雕刻。   “操!”程澈起身一把拎起程有缘,“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是吧?”   沈凡听到声音,转悠到房间门口,看着程澈。   “给它剪剪指甲吧,”程澈说,“我怕他给你这儿家具挠个新花纹出来。”   “不能,”沈凡敲了敲柜子,“这都挺硬的。”   “那这窗帘什么的也不行吧,”程澈说,“有指甲刀了么,我给它剪。”   “有,我找一下。”沈凡转身去电视柜的抽屉里翻。   程澈抱着程有缘出来,跟着一起蹲在旁边看。   电视柜上立着一个照片摆台。   程澈目光在上面停住了。   “妈妈好漂亮啊。”程澈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荣华,富贵。   妈妈。   程澈的叫法很亲昵, 沈凡心里莫名软了下。   沈凡的目光跟着落在那张照片,照片上,老妈穿着旗袍, 很优雅。   这是全家一起去照的,洗成摆台的有老妈的,还有一张他的,戳在了电视柜下面一格。   程澈很快也看到了, 伸手拿了下来, 笑着说:“你这张照片是怎么了?撅个嘴,被强迫吗?”   “可能没考好,”沈凡说,“不高兴了。”   他当时在念初中,照比高中的时候情绪更多一些, 也会表现在脸上。   但也局限于考得差了,会郁闷一阵儿,上高中之后,连考不好而郁闷的情绪都没有了, 只会找出问题, 理性对待。   “这么可爱呢。”程澈看完照片,抬起头说,“指甲刀找到没?”   “啊,”沈凡递过来,“这。”   伸过去的指甲刀, 程澈半天没接, 等沈凡反应过来的时候, 程澈已经伸过来一双手穿过他耳侧的头发, 轻轻地揉了揉。   力度刚刚好,很舒服。   “怎么了?”沈凡愣了愣。   程澈的手没停下:“帮你揉揉啊。”   “我…我怎么了?”沈凡问。   “你头不疼?”程澈说。   “不疼,”沈凡说,“为什么觉得?”   “啊,”程澈说,“你…刚刚一只眼睛闭上了。”   沈凡才发觉自己的视线是狭窄的,程澈的拇指也一直轻揉着自己左侧的眉骨。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沈凡透着程澈的指缝看着他,“我头疼会闭眼。”   “记不住了,”程澈说,“暑假…总…能看到。”   “我不知道。”沈凡表情错愕。   他在程澈面前有这种表现,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   “啊,你可能都疼习惯了,”程澈继续按着,“没事儿,我就是看你每次缓解的时候都自己按,但感觉你下手太狠了,我手法比你好。”   沈凡攥停程澈的手说:“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程澈问。   “我。”沈凡说。   一个疯癫没有边缘的人,一个压抑自虐的人,一个无知觉行为诡异的人。   动不动闭上一只眼睛,使劲儿的按,而且对本人提起却全然不知道。   连沈凡自己都感觉毛骨悚然。   “你头疼我害怕个毛线啊。”程澈笑着说。   沈凡看着程澈那一双笑眼里,有他的影儿。   对啊…这么喜欢看自己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   “我倒是挺害怕自己情不自禁对你耍流氓的,”程澈干咳了一声,“虽然还是耍了。”   沈凡勾了勾嘴角。   “哎,真去勾窗帘儿了!”程澈目光一转,看到沈凡身后的程有缘几乎挂在了那纱帘上,“给我下来!”   程澈起身逮起了程有缘,按着程有缘的小爪子,伸到沈凡面前。   “剪它!”程澈说。   剃干净小尖尖爪的程有缘仍然不减雄风,露出两个小獠牙,刚松开手就开始四处啃。   “给程有缘买个笼子得了,”程澈又薅回吃着纸巾的程有缘,带它朝着房间里走,“我总觉得它在你这破坏力很大。”   沈凡没吭声,正看着电视柜上。   程澈刚刚取下来的照片被他随手放在了上面,此刻「他」正和「老妈」挨着。   一大一小两张照片,老妈的表情像是在笑自己的倔犟。   “这么可爱。”   “不用那么那么认真,轻松一点儿,看妈妈给你变个魔术,呀,没带道具,那妈给你讲个笑话…”   沈凡想起老妈的话突然笑了下,感觉心里闪了个火苗,翻腾而起,开始燎原。   可以好好怀念你。   “我给他买个二层的,”程澈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带那种悬空的小床的。”   “不用。”沈凡回过神,喊了程澈一嗓子。   房间里,程澈喊了个「啊好吧」。   “沈老师这么惯炮,”程澈手里的程有缘发出呼噜噜的声,他拍了拍说:好好表现吧。”   程澈这一表就表到了年二十九,坐在书桌前表情愈发凝重。   而沈凡一直里外忙活,买回来了各种瓜子和干果,摆好了盘放在茶几上,弄得家里像要来客人一样,但实际上,也只有俩人一猫。   沈红也打过来电话,劝沈凡回家过年,但沈凡感觉自己就在家里,哪都不需要去。   大学那边成绩出来之后,发了邮件到了沈红家里,他考得不错,能拿奖学金的成绩,好像佐证了沈凡状态可以,他姑也就没强迫他必须出现。   关于沈健毅的消息,沈红有意无意的想透露,想缓和,但沈凡会故意打断。   就这样,没他挺好。   处理完那边,沈凡把心扑在了这个家上,他还给程澈和自己买了一套衣服,为了避免程澈那货脸赢他,撞衫会很尬,放弃了情侣的选项,挑了同品牌的不同款。   里里外外都买了,就一层一层的脱,基本可以穿到这边的5月份。   程澈也是坐不住了,像屁股长了尖儿一样,过个半小时就得来沈凡身边转悠一圈,单纯的转悠,跟程有缘一样,他要是有尾巴,估计也会翘着去扫沈凡的腿。   “不行了,放我两天假,”程澈坐到沈凡身边,“咱俩去看看电影什么的。”   “想看什么?”沈凡拿起桌子上的核桃。   “随便啊,”程澈说,“就我们俩,出去玩玩呗。”   “初一吧,”沈凡用手掰着核桃,没掰动,“春节档,新片多。”   “行,”程澈点了点头,“我还没大年初一出去看过电影。”   “那你大年初一都干什么?”沈凡还在用力掰。   程澈看着他皱了皱眉头,从他手里抢来核桃,拿起茶几下面的钳子,用力一压,核桃碎在了掌心。   “小时候是拜年,拜一群不认识的人,我爸那边的,大了之后就在家躺着,”程澈把手里的核桃伸给沈凡,“等到晚上跟朋友出去鬼混。”   “给你吃的,”沈凡说,“补脑。”   “拉倒吧,”程澈把手里的核桃壳扔在垃圾桶里,把核桃塞进了沈凡嘴里,“我吃这玩意儿迷糊。”   “特意给你买的。”沈凡嘴里含着核桃说。   “不用了,”程澈伸手搂住沈凡的腰,“我这脑子没救,上升空间不大。”   “哪题不会?”沈凡立马问。   “跟这没关系,”程澈笑了下说,“我好像就是脑子不好使,定力也不够,我尤其没定力,挺他妈闹心的。”   “坐不住了?”沈凡说。   “有点儿。”程澈叹了口气。   “我看你看得太紧了,”沈凡说,“放你三天,然后再学。”   “操了,太大方了,居然多了一天呢,”程澈勾着嘴角,抬手捏了捏眉心,“其实也不是你看着的问题,我也想逼自己一把,但自己挺完蛋的。”   明明把学习放在了重要的位置,却还是无法控制的感到厌倦。   典型的后劲儿不足。   做错一篇题的挫败感,都比不上对自己这种状态的失望。   “学烦了可以放下笔,甚至可以撕卷纸,”沈凡静止了一会,又去拿桌上的核桃,“但撕完别去浪费时间忏悔自己的举动,你再捡起笔就好,别想太多。”   “是我想太多,”程澈哼了起来,“你总这样说..”   聊到正经的,程澈就开始不正经,但就随口一哼的,都特别在调儿上,饱含着深情,却又给人感觉很危险。   “既然你不说,或许错在我,太晚我才懂..”程澈一边唱着,一边手不老实,摸索到沈凡的背。   沈凡坐在那没动,突然开口打断了程澈的献唱:“程澈,我能信你吗?”   一叫上了大名,事情有点正式了,程澈扯回手,正了正身子问:“什么?”   “方向,”沈凡一根手指戳住他的胸口,“美好未来。”   “啊,这个没动摇,”程澈攥住他的手,“也不会动摇。”   “很坚定?”沈凡问。   “你在担心?”程澈反问了回去。   沈凡看着他,从来不肯流露太多情绪的眼睛里满满的,是的,全是担忧。   “干什么啊,不信我的话啊?”程澈搂住沈凡的肩膀,“我吧,确实想得多,但我不会颓下去,会骂骂自己,实在气自己,也会动手给自己两嘴巴,不至于撂挑子,放心。”   “生起气来,连自己都打?”沈凡说。   “啊,差不多那意思,”程澈笑了,拍了拍沈凡的大腿,“怎么,没安全感?需要我给个承诺吗?”   摸人大腿,说要给个承诺,还带着这么一张充满诱惑力的脸,感觉即将张口的承诺会是,你给我生个孩子,我给你买套房子。   “不用了,”沈凡推开他的手,“承诺这东西影响不了任何事儿。”   “这么悲观呢,我…哎不是,”程澈往外坐了坐,“怎么你刚还开导我,突然就换成我开导你了。”   沈凡笑了笑。   “是我爱太多,”程澈篡改了歌词,靠近沈凡的脸吻了吻,“你可以没事儿就给我坚定坚定。”   “怎么坚定?”沈凡没懂。   程澈用手开始分他的腿。   这下明白了。   “给个承诺吧。”沈凡使劲合上腿。   “我会对你好的。”程澈用力掰了掰。   “渣男吧。”沈凡松了劲儿。   没捏碎的核桃滚到了地上,被程有缘用小爪子翻来翻去,在地中间滚了一大圈,程有缘追着核桃撒起了欢儿。   喧闹的新年也终于要来了。   年三十儿一入夜,就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还有各种烟花,电视放的什么,基本也挺不清,只能看着上面的人干嘎巴嘴。   沈凡守孝,俩人也就没贴对联,没放鞭,唯一的活动就是包饺子。   程澈擀皮儿,沈凡包馅,分工很明确。   但程澈擀的皮儿不知为毛线是正方形的,沈凡在这个基础上发挥更差,勉强给封上口儿,看着连个饺子样儿都没有。   两人手沾着白面粉,完工后看着一帘的奇形怪状的饺子,都沉默了一下。   “沈凡,你这他妈包的是饺子吗?”程澈攥着新买的擀面杖,“确定不是小笼包?”   “包上就不错了,下锅不能散开,”沈凡拿着饺子馅的盆,“你自己检讨一下为什么皮儿能擀得那么不均匀。”   “操行吧,能吃就行,”程澈磕了磕擀面杖上的粉,“下锅吧。”   虽然形状不好看,但味道丝毫不影响,两人馅儿和的挺香的,终于赶在零点之前,吃上了他们俩一起劳动出来的水饺。   特别香!   电视里开始了倒计时。   程澈也在掐着自己那逆转手表。   3、2、1。   “新年快乐,”外面一片喧哗,程澈立刻对沈凡吼着说,“我把我未来十年的,呃,二十年的新年愿望都许给你,希望你幸福、欢乐,安康,荣华,富贵…”   “这么多?”沈凡皱了皱眉。   “闭嘴,没说完呢,”程澈插了一句,“还有,祝你笑容明亮!”   “那我是不是得做个牙齿美白。”沈凡说。   “大年初一啊,别让我骂你啊,”程澈夹了他一眼,“不然可能就会骂你一年。”   沈凡笑了笑。   虽然祝福语挺老土的,但又很实在,二十年的新年愿望,程澈不得不贪心一点。   向老天赊账,希望你好好好!   “新年快乐,”沈凡提起了自己祝福,“祝我们,长久。”   “结束了?”程澈说。   “嗯,”沈凡说,“我祝福和愿望都这一个,份量重一点。”   “我许了二十年的份量也很重好吗?”程澈说。   “重,”沈凡捏了捏他的手,“那你以后只能看着我许了。”   “没关系,”程澈说,“我可以每年都重复一遍,荣华,富贵,幸福,如意……”   “你这遍跟刚才的就不一样,幸福后面你接的欢乐,”沈凡说,“还是我的好记,精准。”   “长久,长长久久。” 第57章   猫质程有缘!   窗外面时不时窜上的烟火, 照出满屋子的绚烂,一时明,一时灭。   程澈周身都是暖暖的, 好饱喝足,坐在沙发上,翻着手机:“明天看几点的电影?”   “都行。”沈凡把剩下的饺子捡到水池里。   “那我挑个下午一点,”程澈说,“在家吃完饭就去。”   “行。”沈凡走进了厨房, 顺手把碗洗了。   “你明天出几个菜?”程澈身子向前探,朝着厨房里看,“年夜饭总厨师!”   “八个菜。”沈凡擦干手走出了, 指着桌上,“那有菜单。”   “还八个菜,”程澈笑着拿起来,“我操,真八个菜啊..拔丝地瓜,这玩意你能做好吗?”   “试试。”沈凡说。   “试..但这也有点太多了吧,”程澈说,“这些菜, 我俩是不是得从初一吃到十五啊?”   “菜都得是双数,”沈凡走到程澈身边,“八这个数吉利,慢慢吃。”   “你还这么讲究呢。”程澈笑着说。   “嗯, 明一早, 你出门先朝东北走,”沈凡说,“那边是喜神位。”   “别逗,”程澈笑得不行了,“这不符合你高校大学生的身份。”   沈凡啧了一声:“认真的。”   “好,我走,”程澈站起身,抻了个腰,“到点儿了,咱就寝吧!”   后半夜里,鞭炮声仍旧没停,三点多停了一阵,六点就又开始嘣了。   “市中心也这么离谱吗?”程澈眼睛都睁不开,人已经醒了。   “给你找个耳塞?”沈凡翻身要起来。   “算了,”程澈按住他,迷蒙着翻到沈凡身上:“做个早操吧。”   相较于晚上,程澈更喜欢白天,尤其早上一起来,睁眼睛看旁边躺着沈凡就有这个想法。   沈凡人还没醒透,有点猝不及防,人有点懵。   “你大清早…”沈凡看程澈跪对着自己。   程有缘从客厅的沙发上一跃而下,翘着大尾巴转到卧室门口。   它抓抠着门上的木雕往上窜,发出喀喇的声。   “喵。”   鞭炮声响完停顿的空隙特别安静。   沈凡直了直腿,手划过身上时顿了下,低头看了看。   他一长胳膊从床头柜上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之后就坐起身来套上衣服。   “你干什么?”程澈皱着眉看他。   “起了,”沈凡说,“我去做饭。”   程澈哦了一声,也跟着坐起身来。   沈凡打开卧室门,程有缘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程澈眯了眯眼,看到门下边一道道浅浅的划痕,嘶了一声。   刚才挺投入的,程澈也没听见程有缘挠得这么剧烈,但这主要的原因是屋里头有声给它唤来了。   “你这回,”程澈跟着沈凡到厨房,站在后面拍了他后腰一下,“很…”   “什么?”沈凡低头切着菜。   “很有感觉?”程澈问。   沈凡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是不是我技术提高了?”程澈嘶了一声,“你那声儿挺…”   沈凡手里拿着菜刀猛地一剁,语气还是淡淡地说:“还行吧。”   “还行吧?”程澈皱眉,“我在你嘴里能得到一句表扬吗?”   “很棒,”沈凡配合着说,“你最棒了。”   “擦,要来的表扬,”程澈说,“不稀罕!”   “您来厨房是想说这个?”沈凡问。   “啊,不是,我帮你打打下手。”程澈说。   “不用,”沈凡转身用胳膊肘硌了他一下,“我自己来。”   要备八个菜,得事先都理清楚都干什么。   菜单上的拔丝地瓜、蒜蓉大虾什么的,对沈凡这个新厨夫来说都是有难度系数的菜。   但他思路很清晰,先准备好了做法,配料也打好,一步一步按规矩操作,时间安排合理,滴水不漏。   做得真挺不赖的。   程澈被打发到沙发上磕瓜子,看着沈凡端上来一盘盘菜,眼睛跟着他来回转,饭菜香味招得程有缘直想蹦桌上。   “你现在是走人/妻路线了吗?”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茄子,破坏了沈凡精美的摆盘。   “你能不能等菜上齐再吃?”沈凡皱起眉,放下手里是新做好的菜盘。   程澈连忙把茄子塞嘴里,鼓着腮帮子点头说:“好。”   吃到嘴里的,味道还可以,主要是进步挺大的。   做什么事儿都做好的人。   啧,程澈实名羡慕。   “挺着调!”程澈竖了个大拇指。   沈凡勾了勾嘴角,转身回厨房继续炒菜。   八个菜,费时仨小时,终于做完,摆了一桌子。   “这回可以吃了?”程澈收起手机,从沙发直起腰来。   起早本身就饿,他一直这么面对着,还不让吃,口水咽了好几次了,眼睛都等蓝了。   “可以了。”沈凡坐了下来。   “大厨辛苦。”程澈先给沈凡夹了一块肉,缩回手就端起碗,开始夹菜吃。   沈凡又起身去冰箱里拿出来一瓶红酒,起开后给程澈倒在杯里。   “还有红酒啊,”程澈看着一桌中餐,“这是不是有点不搭配?”   “家里只有红酒,”沈凡说,“你喜欢啤的?”   “白的啤的我都还行,”程澈说,“红的也行,没怎么喝过,尝尝吧。”   他拿过杯子喝一大口,砸了咂嘴:“跟饮料似得,太甜了吧。”   “你慢点喝,”沈凡说,“这度数挺高的,你容易醉。”   “太小意思了,”程澈弹了下玻璃杯,“我最能喝那阵儿踩箱喝,没对手,什么张铭、邓宇,全都桌下躺平选手。”   沈凡皱眉看了他一眼。   “对了,”程澈说,“那个张铭他们回来了,找我出去玩。”   “去吧,”沈凡低下头夹菜,“别喝太多啊。”   能喝的人,多半爱喝,在休闲娱乐的时候,沈凡倒是愿意让程澈沾点儿去放松放松。   “我现在也没那么能喝了,”程澈说,“就今天晚上,我看完电影可能就得过去了。”   “行,”沈凡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早点回来。”   “我尽量。”程澈说。   “尽量?”沈凡放下筷子。   “啊,尽量,”程澈在桌子下面用脚踩了踩沈凡的小腿,“你用我陪你睡吗?”   沈凡一撤腿:“不用。”   “我跟他们,速战速决。”程澈笑着说。   中午吃完,时间差不多得去看电影了,程澈起身把菜合了合捡到厨房里,擦完桌子之后,洗了个手出来,从衣柜里拿出来沈凡给他新买的衣服套上了。   “我帅不帅?”程澈冲着沈凡一扬下巴。   程澈穿戴整齐,黑色高领打底,套着卡其色衬衫,外面配着立领皮面大衣,还抓了两下头发,整个人非常吸人眼球。   “帅。”沈凡瞟了一眼说。   “啧,敷衍,”程澈走到门口,打开门,“带钥匙了吧。”   “带了。”沈凡走了过来。   “冲!冲!冲!”程澈指着楼梯喊。   新年新气象!   大年初一,道上出租车见少,但沈凡家离着电影院不远,俩人腿着就去了。   一到电影院,就看里面乌压压全是头。   “这么多人?”程澈感到窒息,“我买票的时候也空位挺多的啊。”   “这场是我们的。”沈凡拿着电影票看了一眼电子屏幕。   “挤吧。”程澈攥着沈凡的手,把他朝里面拉。   人多,手想怎么拉就怎么拉,没人注意。   他们跟着人流挤到检票的地方,又跟着挤进了电影院,在中间位置落座。   看的是一场欢乐的喜剧片儿,但程澈还是没能控制住在开场十分钟之后,扬起下巴睡着了。   他挺不能缺觉的,沈凡虽然强点儿,但早上那一大通的折腾让他也有点乏。   程澈的头压在他肩上,高度还很正好,他偏了偏头,脸贴在程澈的头上,依着的两个人在热闹欢腾的电影巨幕前安静的睡着。   光亮在他们脸上不断变换,场内一阵阵欢笑,也没惊动得了他们,睡了整整一场,最后是里面的人要出来,才叫醒了俩人。   他们俩抬起腿给别人让地儿。   “我操,结束了?”程澈看着电影屏幕上已经进入片尾曲了。   “嗯。”沈凡点头。   “我就看了个头儿,”程澈说,“这演啥了啊?给我讲讲。”   “我也就看了个头加五分钟。”沈凡说。   “靠,”程澈苦笑了下,“那咱俩回家睡好不好。”   春节档电影票还挺贵的,两人全浪费了,看了又好像没看。   程澈跟张铭约得晚饭,他陪着沈凡回家之后再出来,就给张铭打了个电话。   “哪呢?”程澈问。   “你报位置,”张铭说,“我都接完了,就差你没接上了。”   “我市里电影院附近呢,”程澈说,“我到那车站那等你,知道在哪吧?”   “知道,”张铭说,“怎么还上那去了,你出门了啊?跟谁啊?”   “见面再哔哔,”程澈说,“快点儿。”   程澈又调头往回走,杵在车站牌下面没几分钟,张铭的老坤车就晃晃悠悠过来了。   程澈一开车门,后排坐了四个人,副驾驶位置是人张铭女朋友。   程澈细往里看一眼,多了个女孩儿挨着邓宇靠边坐着。   “挤一挤,饭店离这儿没多远,”张铭催促,“赶紧的,一会儿来交警抓咱。”   张铭回过头看了眼后面,又探出头看了看程澈:“我操,你穿这么帅!”   “我帅不是穿的,”程澈纠正他,“余鸿你…”   “澈哥坐我腿上?”余鸿拍了拍腿。   “你往前坐点儿,”程澈一脸嫌弃,“前后坐不就行了。”   “哎好嘞。”余鸿挪了挪。   程澈顺利的挤了进去。   后面这四个人挤得是相亲相爱的,邓宇抽出一只手来,搂着边上的女孩说:“我对象。”   “啊,”余鸿说,“都听你说过了,不用显摆了。”   “又不是跟你说的。”邓宇瞪了他一眼。   “哈喽!”程澈冲着女孩点了头。   女孩回了个微笑。   “澈哥,他们开始欺负人了,”余鸿抱着程澈的胳膊,“都领对象来,今天咱俩凑合凑合,凑一对。”   程澈把胳膊抽了出来:“不了,我可不跟你凑一对儿,我有。”   “啊?你有什么?你也有对象了?”余鸿问。   “嗯,”程澈点了点头,对余鸿说,“现在就你没对象。”   “靠靠靠,”余鸿表情绝望,“大过年的,这么对我。”   “大过年的,”程澈说,“你怎么不给我拜年呢?这里头你最小。”   “过年好,”余鸿说,“车里的各位都过年好啊!啊!”   “余鸿要疯了,”张铭在前面笑着说,“今天看邓宇领对象来就崩溃一半,程澈,你对象不带来?”   “早说啊,”程澈说,“都带对象,我也就带了。”   张铭从后视镜里看了程澈一眼,笑了下:“现在叫呗。”   “现叫太没诚意了,”程澈说,“想见单请一顿吧。”   “学校认识的?”余鸿拉了拉他。   程澈没说话。   虽然这些哥们处挺久了,但猛然出柜,也不大好,何况这旁边还有个新来的女生,他也不想一上来就整节目。   余鸿平时说话就没什么含金量,回不回答他都没什么影响,程澈编都懒得编,直接就选择了不搭理。   车停到了一个火锅店门口,挺有特色的,里面不大,古代酒肆那种装修,一个个大木桌,菜单都是一张布,墙上写着的标语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江湖感浓浓的。   “环境挺不错啊。”程澈用脚勾开凳子。   “必须的,”张铭说,“研究好几天呢,我上班的时候,就琢磨这几天回来去哪喝一顿,舒舒坦坦的。”   “整。”程澈坐了下来。   好哥们无需多言,一「整」字足以。   他和张铭端的啤酒,余鸿尝试了一下这儿的梅子酒,醉人于无形。   第一场下来,大家状态都还不错,只有余鸿见懵,张铭和程澈是吃好了,但没喝好,俩人对了下眼神,都乐了。   “下一场?”张铭说。   “走呗。”程澈说。   “还喝吗?”余鸿问,“我喝不动了啊。”   “要不你怎么没女朋友呢,”张铭戳了余鸿头一下,“太面了!”   程澈拍了拍余鸿的背:“没事儿,咱年轻。”   余鸿打了个嗝。   “KTV还是酒吧?选一个吧。”张铭说。   “清吧,”程澈说,“不去歌厅闹了,都让鞭炮嘣一天了。”   “行,”张铭起身去结了帐,回来把车钥匙扔给了他女朋友,“媳妇儿,你开车。”   两个女孩在桌上不怎么说话,就是偶尔跟着他们笑笑,张铭女朋友也是挺麻利痛快的人,先去车里点了火,但几个人上车的时候还是冻得嘶哈嘶哈的。   “老地方?”张铭说,“我看那哥发朋友圈说,今天照常营业的。”   “诶我的妈,”余鸿突然哀嚎一声,“那酒吧老板没事儿老给人上课,我他妈才不想去呢。”   “你不跟他唠就完了呗。”邓宇说。   “那我能拦住吗?”余鸿说,“他直接端酒杯过来喝,跟你谈天说地聊人生。”   “就去那。”程澈笑着说。   “操!”余鸿骂了一句。   张铭女朋友开车挺快的,车上刚热乎起来就到了。   他们几个钻进去,门上的风铃跟着响了一阵,里面挺冷清的,没什么人。   老板挺热情的,迎了过来:“来了啊铭子,程澈,挺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啊。”程澈笑着点了点头。   社交的事儿交给张铭,他陪着老板聊一会儿。   程澈站吧台前面跟老板娘点了几扎果味的啤酒,又点了个黑啤,给女生点了饮料。   他们家的啤酒是精酿的,味道挺好的,所以他们以前都挺爱过来的。   老位置是里间的角落位置,头顶上面正好有一个小电视可以放歌。   邓宇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歌单调了出来,随机放了一首。   曲儿一响,气氛就来了。   几个大扎啤端上来,磕点小瓜子磨磨牙,基本就开始了。   主力仍然是程澈和张铭,余鸿在上一场就已经不行了,邓宇勉强能陪一陪,但对象在旁边坐着呢,张铭和程澈也不好劝酒。   以前来的时候聊聊高中那些傻逼欢乐的时光,现在大家聊起来都是自己的工作,遇见的各种人和事儿。   程澈一直坐着听,有乐子的捡个乐,他们几个人有时候坐一起相互埋汰对方都能唠一宿,连扑克牌骰子都不需要。   扎啤下去了之后,还是差点意思,张铭又点了个洋酒,哄着余鸿喝了一口,余鸿直接放飞自我了。   “都有对象…”余鸿抱着自己脱下来的大衣,迷迷糊糊的,“都有…呜…妈了个粪叉子。”   程澈把他衣服往身上盖了盖:“行了,你睡觉吧。”   “刺激挺大,”张铭笑着说,“澈儿,你学校那边咋样?”   “就那样。”程澈说。   “学得怎么样,”张铭摸出来烟点了一根,“有没有信心?”   “赶着学呗,”程澈说,“都熬完一学期了。”   “要我说,别他妈念了,”余鸿睁着半个眼睛,“屁用没有,你他妈发了神经去学…”   “擦,”程澈皱了皱眉,“睡你的吧,单身狗。”   “是稍微有点不现实,”邓宇举起杯,“但希望你能考上。”   程澈朝着自己的酒杯里加了俩冰块,才举起来:“谢了。”   “能考上咱就念,”张铭说,“考不上拉倒,别有压力。”   “知道了啊!别废话,喝吧。”程澈跟他们碰了碰杯。   喝了不少,啤的洋的混着喝,加上白天还来了点红的,一起在身体里催发。   嗝。   有点困了。   几点了?   程澈摸出手机看了看,16分钟前,一条沈凡的消息。   -还有多久?   程澈看着屏幕有点重影,慢吞吞的回了过去。   -马上是多久?   程澈叹了口气,扫了一眼桌子,想清桌估计还得有一会儿。   -二十分钟吧。   消息发过去之后,沈凡没再回,酒吧老板举着杯进来了。   “跟你们喝一会儿,”老板说,“铭子现在去哪上班了?”   “省城,”张铭说,“咱也看看大都市。”   “啊,我大学就在那边念的。”酒吧老板说。   “哥,你还念过大学啊,”张铭说,“学啥的啊?”   “我学计算机的,这酒纯是我的爱好,我个人喜欢,”老板说,“像咱家的酒,基本都是我毕竟爱喝的,来,咱先走一个。”   酒吧老板人精瘦,异常能喝,喝完脸儿还不红不白的。   程澈陪了几口,裤兜里的手机又震了震,他掏出来看,还是沈凡,发来一张图片。   一张程有缘被高高举起,背景是窗户边儿。   程有缘身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程澈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   操!干什么!   沈凡跟着发过来一条消息。   -你再不回来就看不见他了。   猫质程有缘!   要挟!这是赤果果的要挟!   这他妈不是亲爹就是不行啊!   -我操,你等一会儿!!   程澈回过消息没多久,沈凡又发来一张图片,还是程有缘,背景是大铁锅…   -爆炒猫肉;   “哇擦!”程澈喊出了声。 第58章   我的!这就是我的!   “咋地了,”老板注意力来到了程澈身上,酒杯跟着碰了过来,“程澈, 你最近忙什么呢?”   程澈一抬头感觉有点天旋地转的,手握紧了酒杯,勉强稳住。   “我念书呢。”程澈感觉舌头大了不少,把手机揣起来。   “念书苦啊, 走一个,”老板仰脖喝了半杯,继续说,“我念书那阵更苦…”   程澈举起酒杯仰头抿了抿, 舌尖发麻。   有时候距离喝酒到量,可能就差这么一小口。   比如程澈在原本还可以勉强打字的状态下, 用酒润了润嗓子,刚刚好就过了那条清醒的水位线,再一睁眼的时候,整个人的思维就是一条直线。   旁边老板嘟囔的是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拿起了抽屉里放着的遥控器, 对着小电视的屏幕一顿瞎按。   想换首歌。   张铭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程澈差不多了,凑过去问他:“回吗?”   回。   得回家, 家里程有缘落入魔爪了,拯救程有缘人人有责!   “回家!”程澈猛地站起来。   张铭起身扶住了他, 跟剩下清醒的人说:“给他穿衣服, 塑料袋, 来, 都备好!”   “他喝多了啊?”老板才反应过来,“没事吧?”   “没事,就是到位了,”张铭把递过来的塑料袋挂在了程澈脸上,转头对邓宇说,“我俩口子先送程澈,你两口子在这儿陪余鸿,一会儿回来接你们。”   邓宇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慢点啊。”   张铭好不容易给程澈穿好大衣塞进车里,屁股刚坐上,程澈电话在裤兜里嗡嗡响,程澈有意识要拿,拽了半天没拽出来。   张铭拧个身子去掏程澈的兜儿,屏幕是语音电话的名字是沈凡。   张铭露出老父亲一般的笑容,接了起来:“喂,沈老师?”   “张铭?”沈凡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啊对,”张铭说,“程澈他…他现在…”   “手机给我!”程澈一伸手从张铭耳边抢了过来。   张铭手里电话被夺了去,啧了一声:“逼样儿,喝这造型还护食儿。”   程澈拿过电话贴在耳边,语言功能其实已经丧失一大部分了,刚刚拿一下都是爆发出来的。   他嗯嗯啊啊没两句,就又把手机递给了张铭。   张铭一愣,看着上面电话还没挂断,接了起来。   “张铭,你们在哪?我去接他。”沈凡说。   “不用你出来,我们这就送他回去了,送你那!”张铭说,“你在?”   那边沈凡说了小区的名字和具体地点。   张铭导航一搜,就精准定位到了。   “媳妇儿开车,”张铭从后面把导航给女朋友支上,“咱一会儿送程澈去他对象家,嘿嘿嘿…”   “刚刚打电话那个…男的?”张铭女朋友打火,启动了车子。   “嗯呢。”张铭给程澈腿放好,一手拦着边。   “哎?是不是上次一起玩密室的那个,看着挺有钱的。”张铭女朋友回忆了一下。   “对,”张铭说,“澈哥傍上了。”   “傍你他妈的傻背..”程澈躺在后座上嘟囔了一句,脸前的塑料袋不停的鼓气儿。   张铭女朋友笑了:“这是喝没喝多?”   “哎操,这是澈哥特异功能,”张铭笑着说,“就无论什么情况下,你损他,他都能听见,骂回来,还有一个就是不论什么玩意,他喜欢的,别人碰都不让碰一下,可他妈抠了,看见我刚接个电话都不让没?”   “好男人。”张铭女朋友点头笑着说。   沈凡站在楼下等着,看到一辆车从小区正门开进来,停在自己跟前儿。   “过年好!沈老师!”张铭打开车门先打了个招呼。   “过年好,”沈凡朝着车里瞅了眼,看见程澈歪在座儿上,脸上还戴着塑料袋,“他喝多少?”   “没多少,跟我差不多,”张铭把位置让给沈凡,“他可能退步了。”   沈凡进去拽了拽程澈衣领,把塑料袋拿了下来,喊了他一声:“能起吗?”   程澈半眯着眼,点了点头,他抬手在拉开车门,用脚支在地上,然后就…静止住了。   张铭叹了口气:“还是扛他吧,够呛能上去。”   沈凡把兜里钥匙掏出来递给了张铭女朋友,然后蹲下身去背程澈。   冬天穿的多,照比夏天更不好弄一点,但程澈醉酒都属于有点儿神智的那种,他推开拎着沈凡的后领,给他提了起来:“我不用背,搂着,搂着就行。”   “咦——”张铭呲牙咧嘴的,“真腻啊。”   他上前搭了一把手,在一侧掺着,沈凡把程澈的胳膊往自己身上一挂,程澈勾过来的手上有一个小长条黑色塑料的东西。   沈凡攥住拿了下来,在手里看了看。   “这是?”沈凡皱眉。   “哈哈!操!他给人酒吧遥控器拿来了,”张铭笑得不行,“给我吧,正好我还回去!”   沈凡叹了口气,把遥控器递给了张铭。   俩人挺费力地给程澈抬了上去。   张铭女朋友帮着开了门,程澈进到房间,突然把胳膊从两个人的脖子上拿下来,身子往下一软。   “哎!”张铭没捞到他。   就见程澈一个滑跪,搓到了地中间,开始喊:“程有缘!”   程有缘从卧室里静悄悄地走出来,被程澈一把抓了过来。   “哎我的妈,吓我一跳,”张铭顺了顺气儿,“沈老师,你一个人弄得了他?用不用给他弄床上去?”   “没事儿。”沈凡说。   “行,那早点休息,辛苦了啊!”张铭挺客气的。   沈凡转过身要去送送张铭俩人。   “别下楼了,你看着…”张铭忽然眯了眯眼,看着跪在地中间的程澈,“我操,他又干啥呢?”   沈凡回过头。   程澈双手举着程有缘,张着嘴已经含住程有缘的两个耳朵了,程有缘喵喵地挣扎。   生吞…   “真他妈精彩,我拍下来。”张铭拿出手机照了一张。   沈凡看这样,眉头一皱,穿着鞋踩进屋里,从程澈嘴里抢下了程有缘,一摸猫头,湿乎乎的。   沈凡低下头,程澈一手抱住他的大腿,脸贴在他腿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   “松开!”沈凡说。   程澈摇了摇头。   沈凡看着嘴里沾着猫毛的程澈,眉毛拧得越来越紧,腿狠狠一撤,让程澈脱了手。   手一空的程澈又去捞了一下沈凡的腿:“我错了…错了…”   场面突然有点不大好看,程澈在跪着抱人大腿说我错了。   “呃…那个…沈老师,”张铭拉着女朋友转过身,“我们走啦,不用,不用送!不用过来,我帮你把门带上。”   “啊,好,”沈凡愣了愣,补了一句,“慢走。”   张铭乐乐呵呵的关上门,跟着女朋友下楼上了车。   “我看他家装修真漂亮啊,”张铭女朋友开着车出了小区,“这小区外面看着破,住这里头的好像都是有家底儿的。”   “唉,”张铭在副驾点根烟,长叹了一口气,“大款不好傍啊媳妇儿,澈哥不容易。”   “程澈,”沈凡想拉起来他,拉不动,“你起来!”   “我错了…”程澈又说。   “原谅你了,”沈凡声音冷冷的,“起来。”   “你别吃它。”程澈悲痛地说。   沈凡无语地看着程澈。   谁吃了?刚刚是你吧!   “你今晚就要在地上睡是吗?”沈凡看他怎么也不起来。   “不,”程澈说,“我跟你睡。”   “那起来,去上床上躺着!”沈凡嗓门儿提高了。   “好!”程澈受到指令一样,朝着卧室…跪着走过去。   这情形简直没眼看。   “啊…我腿没了,”程澈很难过地说,“摔没了。”   沈凡实在板不住脸了,笑了起来:“在呢,腿在呢。”   程澈跪到床旁边,两条胳膊搭上,脸贴在上面就不动了。   “我没腿你还要我吗?”程澈问。   “要。”沈凡说。   “我不要。”程澈转过脸,给沈凡一个后脑勺。   沈凡叹了口气,手从后面拦住程澈的腰,给他拎起来扔到床上。   这也就是沈凡这阵儿恢复的好,有劲儿,不然根本抬不动。   程有缘惨遭口水洗头,跳上床去闻了闻程澈,探出白手套给了程澈一套组合拳。   沈凡看得一愣,捂脸笑着抱起程有缘。   真闹挺啊。   程澈早上醒的时候头痛欲裂,半眯着眼看着天花板。   假酒,绝对假酒。   也是太长时间不喝这么多,一下子断片了,断在了酒吧老板跟他说「走一个」,后续就不知道走哪去了。   “醒了?”沈凡问。   “啊,”程澈转头看到坐在旁边的沈凡,手上脸摸了摸,“我脸怎么疼?你打我了?”   “醒了就讹人?”沈凡指了指猫窝里的程有缘,“它打的。”   “它为什么打我?”程澈坐起身来,头还是挺沉的。   “你昨晚把它头塞嘴里了,要吃它,”沈凡说,“张铭那有照片。”   “他送我回来的啊,”程澈揉了下眼睛,“老逼登一天净存我丑照。”   “我也想拍来着。”沈凡说。   “操了,”程澈感觉嘴里有毛发,呸了两下,“我不可能吃程有缘,我不是你那种人。”   “哦,”沈凡点了点头,“那你那是给它舔毛梳头呗。”   “对!”程澈瞪他一眼,拉过沈凡的胳膊,“来,我给你也舔舔。”   “不用了!”沈凡笑着推开他,“饭做好了,吃完学习吧。”   “啊?”程澈说,“一会儿学吗?”   “嗯,年二十九,三十,初一,”沈凡说,“三天假,过完了。”   完全没毛病。   程澈没敢多吭一声,挪下床去吃了早饭。   顶着呆着昏昏沉沉的脑瓜子,程澈顽强地抓起笔,开始做题。   沈凡自己搬了个椅子到程澈身边,桌子挺长的,他俩并排坐也不挤。   沈凡跟着程澈一起做题,算是带动他,刷到一些经典的题型,沈凡都标记好,等程澈写完再分给他做。   沈凡的影响力对程澈还是挺大的,让程澈很快沉下心来,因为每次心里有个风吹草动,他一转头就能看见那沉静着做题的侧脸,专注,认真,心无杂念。   要向沈凡看齐!   年里头外面一直挺热闹的,但也没再勾出去程澈了,保持着跟上学一样的状态,两个人爬起来学,中午运动一会儿,两个礼拜程澈基本把二十四式太极拳都会学了,可以跟着音乐打一套了。   “你打云手的时候像个大猩猩。”沈凡坐在椅子上学了程澈打时的样子。   程澈叹了口气:“有我这么帅的大猩猩吗?”   “那得去动物园比一比。”沈凡说。   “操,”程澈笑了笑,“哎,马上情人节了,咱俩出去过一过?”   “要去动物园?”沈凡说,“桉城有动物园吗?”   “啧,谁他妈说要去动物园了,”程澈皱眉,“就上街,溜达?我也没过过情人节,别人都过,我们也别落下。”   “今年先算了,没几天你们就要开学了,”沈凡说,“时间挺紧的。”   “不差情人节这一天,”程澈冲他挑了眉,“不亏待你,玫瑰花,小气球…”   “你不怕别人看了?”沈凡说。   “不怕,”程澈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他感觉现在没什么能阻挡得了他,是一种无所畏惧的状态。   谁要说什么,拍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有沈凡就足够了,装不下别人,更装不下别人的眼光。   那种害怕被指指点点,被他人讨论评价的感觉都被强大的喜欢光环冲散。   看吧,这就是我男朋友,那么优秀自律,干练帅气!   我的!这就是我的!   “以后的,”沈凡说,“开学之后有一模,学习复习强度会增大,假期扎实一点,回去也踏实。”   “开学…”程澈顿了顿。   是,开学会很忙,一模跟着二模,学校估计还会安排周考,已经很快了,马上结束,马上就要出结果了。   “我开学会晚几天,”沈凡说,“陪你在这边,然后每个周末我过来。”   “每个周末?”程澈有点惊讶,“太麻烦了吧。”   两个城市虽然不远,但来回到车站赶车也很折腾人。   “不麻烦,”沈凡说,“最后这几个月挺关键的。”   程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口说谢谢的话沈凡可能会给他一嘴巴。   他一时间承不住,表情有点僵。   “但我学校那边要是太忙,我也就不过来了,”沈凡看了他一眼,“所以可能会突然袭击,别让我抓到把柄啊。”   “我能有什么把柄。”程澈勾了勾嘴角。   沈凡宽他的心,程澈也能听出来。   他没法拒绝,搂着沈凡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戒色。   时间快得让程澈感觉舍不得, 但又想快点结束高三的这段时间,卸下那些压力,至少也能让沈凡轻松点, 假期里,沈凡陪着自己过了一遍高三,从早到晚的复习做题。   估计现在让沈凡再考一次,他可以去个更顶尖的大学。   程澈开学之后, 两个人又搬了回去, 那边的家上学方便一些。   沈凡在三月初也开学了,到周末就会过来,每一次来, 都会拿很多菜和肉,程澈的开销几乎很小, 手里的钱甚至剩下了很多。   一直以来,都是沈凡准备好一切,让他的破冰箱里一直有菜有肉。   感谢的话说不出口,都太轻,太薄了。   一模很快就来了, 程澈察觉不到学校里的大家的学习气氛有没有变化, 但他知道他自己改变不少,再次坐到考场的时候, 他有了底气。   男朋友的六大本很有效果,假期做完时摸着那厚重满是笔记的练习册, 有种不小的成就感。   那些遇见题目偶尔会大脑空白的紧张全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是一种沉稳肯定。   一模的成绩考察了这个假期的努力, 同学们有的在学校补的, 有的外面补的, 怎么的都有,大家成绩都有小幅度提升,程澈在班级里头,名次也前进了,没有被落下,而且还进步很多。   而且一模的总成绩与高考是一样的,这个成绩间接地说明了他目前所处的大概层次,让他有很大的希望去考虑一下以后想学个什么专业了。   他有了机会。   星期三考完的,成绩在星期五出来,他放学的路上给沈凡去了个电话。   “出分了。”程澈说。   “怎么样?”沈凡问。   “还可以,”程澈声音都是藏不住的喜悦,“老师就给了个班里榜,年组的都没有,但我照着跟他们大榜对了一下,如果高考能考这个成绩,念个本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他那学校一般,程澈的成绩在里头就算中等偏上,也就只能做做普通本科梦。   但程澈已经很满足了,以前吊车尾的成绩,老师都劝退他多少次了,现在已经超出他预期很多了。   “还有时间,”沈凡也很高兴,“还会上升。”   “嗯!”程澈笑得跟朵花似的,“你来吗?”   “来,已经在路上了。”沈凡说。   “我去车站接你!”程澈说。   “少嘚瑟,”沈凡说,“在家等我吧。”   “行吧,”程澈说,“那我回家做饭。”   电话挂断的时候,程澈已经到了家楼下,很大概率自己是一路大跳回来的,他又掉头回去想要买菜。   在菜市场转了一圈,程澈想买点什么好东西吃,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沈凡平常吃法不挑食,没有什么特殊喜好厌恶,基本都可以接受。   他最近也没什么馋的,导致他转一圈结束,毫无灵感,而且楼上还有菜,他就又大跳着回去了。   他回到家里,拿着冰箱里的存货炒了几个菜,嘴上还哼着歌。   他炒菜比较快,做好了之后端到桌子上,就坐在旁边盯着自己做好那几盘菜,又看看时间,挺心急的。   快来吧。沈凡沈凡,快来吧。   他看着看着感觉缺个凉菜,又起身去厨房切了几个西红柿。   程澈刚在西红柿上洒上白糖,就听见门锁响,紧着就传来一句:“我回来了。”   程澈笑了笑。   他挺爱说「我回来了」或者习惯性地问「回来了啊」,现在沈凡跟着他也学会了。   “车慢了啊,”程澈从厨房出来,“这回做的是六点半那趟吗?”   “是,”沈凡穿拖鞋走了进来,“买了点东西。”   沈凡放到餐桌上一个小蛋糕,是生日蛋糕,旁边还夹着蜡烛。   程澈愣了愣。   “你下周过生日吧,”沈凡说,“我不在,提前给你过。”   “我操,”程澈震惊,“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开房的时候,”沈凡坐下来,“听到你报身份证号。”   程澈停顿了一秒。   这他妈是就学霸对数字的敏感度吗。   这都能留意到!   然鹅他并没有记住沈凡的生日。   “你这样搞得我很惭愧啊,”程澈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的。”   “我不过生日,”沈凡打开蛋糕说,“不用记。”   程澈没说话,坐下来看着沈凡。   沈凡简单地折了折生日帽子直接给程澈扣脑袋上:“你也是奔三的人了。”   “扯!”程澈正了正帽子,“咱弱冠之年。”   “语文挺好,”沈凡笑了笑,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你这回可以许生日愿望。”   “啊,咳,我生日愿望这十年的也已经预定了,”程澈说,“许给我姐了。”   “十年..你一出手都这么大方啊,”沈凡拿着打火机去点蜡烛,“那就说一说感想吧。”   “什么感想?”程澈伸手帮着挡风。   “说一说,年龄终于二打头的感想,”沈凡说,“也可以说一说收获什么的。”   “哦。”程澈笑了一下。   沈凡还是挺正经地说的,但让程澈谈一谈收获,他真的想不到什么正经东西。   “收获了一个男朋友,”程澈双手抱拳抬到胸前,隆重地说,“虽然比男朋友老一岁,但老牛吃嫩草的感觉真的好,一个年轻的肉/体,手感真的不错。   比如对象的胸部,很平,但也很好捏,主要是反应很有意思,总是一激灵,他还很白…”   “吃蛋糕吧。”沈凡用手指沾了下奶油划在他的嘴唇上。   程澈抬手抹了下嘴上的奶油,笑着低头把蛋糕蜡烛吹灭。   他也没怎么过过生日,就这样简单点的,他就觉得很好,有沈凡很好。   二十岁,笑纹激增。   小蛋糕只能充当饭后甜点,两个人先吃了刚炒好的菜,程澈把灯关了,给蜡烛又点上,说是吃顿烛光晚餐。   强行浪漫。   沈凡陪着他犯傻,一边的蜡烛直晃眼睛,他也没吭声,一直到吃完饭,他才感叹了一句:“差点吃鼻子里。”   程澈把蜡烛吹灭,趁着黑,捏了捏了下沈凡的脖颈,跟着又抬起手在沈凡身上摸了两把,然后快速起身,开了灯。   “什么意思?”沈凡看他。   “我得学习了,”程澈双手合十,“戒色。”   “这叫撩完就跑吧。”沈凡掐了他大腿根一下。   “啊!”程澈拍下他的手,“沈施主自重啊。”   “去吧,”沈凡说,“学习去吧。”   程澈蹦蹦哒哒坐到了书桌前。   才一模,高兴这么一会儿就够了。   稳住!   按部就班的复习日子在继续,渐渐送走了冬日。   那个原本该冗长冰冷的冬天,程澈却抱到了一个暖炉,捂热的双手双脚,填饱了肚子,没有让他化身卖火柴的小男孩。   感恩啊。   “现在还什么都不会的同学,你们可抓点紧吧,”讲台上英语老师在拿粉笔头瞄人,“我看谁睡觉?来,看我!看看我!看看黑板!”   程澈抬起头,英语老师拿粉笔头打人一直特别准,说扔嘴里就能扔嘴里。   黑板上是英语老师漂亮的板书,角落里是日渐减少的高考倒计时。   一个光明的呼唤!   程澈把手机夹在书上,偷偷看了眼日历。   他数了数上面的休息日,才发现上半年节假日挺多的。   二模在清明节之后,沈凡清明肯定是要回来去扫墓的,程澈觉着自己现在状态挺好的,清明之后,就不让沈凡这么跑了。   他能问的题在减少,网上问沈凡也足够了,而且沈凡也有课业,不想让他太累,在小长假的时候来一趟就行。   “赶紧的,没抄的抄下去!然后背诵,”英语老师吼着,“你不背,等到考场上现编,就你们那两下子,到时候写的作文全是病句!”   程澈目光移到黑板,偷偷把手机揣回兜里,从地上拎出一厚本子的英语作文,沈凡给他剪贴的,有的上面还标了音标。   他翻到最后一页,一边抄写,一边开始小小声的读。   ——   临近清明就总喜欢下雨。   沈凡现在坐高铁跟通勤一样,而且几乎把能提前买的票都买好,防止出差错,天气预报出门也看了,雨伞都备好了。   程澈这一次说什么都要到车站来接他,但这货没伞,把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遮雨。   沈凡远远看到他,快走了几步,把伞遮过去。   “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沈凡说,“躲一躲雨啊。”   “我怕出来看不见你。”程澈说。   “不是有手机么。”沈凡说。   “我想感受一下接站的幸福感。”程澈说。   “幸福吗?”沈凡问。   “还可以,”程澈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把雨伞摆正,“被接的人应该更幸福,想着一出站,就可以进到一个怀抱里。”   “还行,”沈凡说,“一般吧。”   “没良心的。”程澈笑着搂着他朝站外走。   俩人在路边上了辆出租车。   “对了,”程澈把伞放在脚下,“我们是不是需要买点什么去看妈妈。”   “嗯,超市都能有,”沈凡说,“家那边是不是有花店,给妈买束百合。”   “有,”程澈点头,冲着司机说,“师傅一会儿不用拐里面去,停路口就行。”   司机点了点头,从后视镜看了他俩一眼:“你俩是哥俩吗?谁大啊?”   “不是。”程澈简单回了一句。   司机一时间回不过味,皱了皱眉:“啊,那你俩感觉挺像啊。”   哪里像。   明明两个人长得一点不一样。   但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会融合两个人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开始变得像。   程澈看了沈凡一眼,叹了口气:“看来我丑了。”   沈凡用胳膊肘杵了他胸口一下。   路口有一家花店挺小的,程澈和沈凡进去买了一束百合,转到胡同里有超市,基本东西一口气儿都能买全。   清明早上两个人早起去到公墓。   程澈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挺拘谨的,跟在沈凡身后到了沈妈妈的墓碑前面。   沈凡就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面注视着。   昨天刚下过雨,有泥土的地方湿润着,有着清冷的气息。   “香。”沈凡的手朝着程澈一伸,跟着点好的香就放到了手里。   沈凡把香从中间往两边插好,然后把花放到了旁边。   他刚鞠躬到一半,余光里程澈好像也动了,他直起身转过头,发现程澈跪在地上磕着头。   “你..干什么?”沈凡有点错愕地看着他。   程澈一抬头看他直挺挺的站着,也懵了,马上站了起来:“不用跪吗?”   沈凡顿了顿说:“鞠躬..就行..”   “我不知道,”程澈拍了拍裤子,“我以为都得磕头呢。”   “磕也没事儿。”沈凡勾了勾嘴角,拉住了他的手。   程澈陪着沈凡并肩站着,沈凡的表情一直静默专注,在着墓碑上的名字。   天上又开始零星飘着雨点。   雨珠很大。   倒是带伞了,但程澈不想惊动他,只撤出手来挡在沈凡的头顶。   过了很久,沈凡好像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程澈的时候,程澈的头发全被打趴下了。   “回吧。”沈凡说。   程澈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淋了点雨,回到家里,程澈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手机在裤兜里突然震动起来。   程澈先擦了擦手,拿出来看了一眼。   沈凡也想洗一下,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程澈定住,瞄了一眼手机上的电话。   一长串的电话号码,外地号,没存名字。   程澈划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爸。”程澈率先开口。   然而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程志东他儿子吧?”   “啊。”程澈有点懵。   “我知道东哥一儿一女啊,但我不知道你俩谁大,”女人说,“现在程志东有病了,我不能伺候,你叫你们家人来吧,你那个是姐姐是妹妹的?你是不是还有个大爷啊,反正你们家里得来人,我是不能伺候的。” 第60章   程澈你跑不掉。   程澈从看到那通主动打来的电话时, 他就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他听着电话那边的陈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接下来的五分钟,程澈大脑宕机, 重启之后,才恍惚的想起来电话里说的都是什么。   他需要通知一下「家里人」。   但什么大爷。   谁大爷?   程澈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大爷。   小时候过年拜的一群人,谁他都记不起来,更没有联系。   爷爷奶奶早就走了, 需要通知的, 老爸的家里人,只有姐姐和他。   “怎么了?”沈凡看着他,“什么事?”   “没事儿,”程澈说,“我去打个电话。”   他走出卫生间, 进到厨房里去打电话,沈凡看了看他的背影。   “姐,”程澈有点慌,“刚我爸那边女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我爸住院了, 说是脑出血, 她说她不能照顾,怎…怎么办?”   电话那边是巨大的沉默。   “她说我爸有个哥,”程澈补充,“他能联系吗?”   “那个大爷不在这边, 好像是吵过架, 搬走的,”程澈他姐才开口说话,“不会管的。”   程澈没接话。   那谁会管?   选择人物只有他和姐姐。   老姐那边什么情况, 程澈再清楚不过。   有顾虑,有困难,所以老姐没有松口。   “我去…”程澈抿了抿嘴,“我去看看他什么情况。”   “好,注意安全啊,我告诉一下那边的亲戚,”程澈他姐说,“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晴天一道雷的感觉。   那个真正属于他的「现实」回到了他身边。   又破又烂的现实。   你要爬出去,就会有人把你往下拉一把。   回来吧你!   程澈挂断电话转过身的时候,发现沈凡就站在自己后面,吓了一跳。   “你走道怎么没声啊。”程澈看着他。   “怎么了?”沈凡瞟了眼他的手机,“赶紧说。”   程澈攥着手机往下一放,他没想好措辞,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还是他爸的手机号。   程澈转过身接起电话,回头看了沈凡一眼,指了指厨房外示意他出去。   沈凡退后了一步。   程澈把厨房拉门关上了。   “你们家里谁过来?”女人问,“能不能先给我个答复。”   “我。”程澈说。   “什么时候来?”女人比他更着急。   “我买最近的一趟车去。”程澈说。   “那你得给我个准信儿,我自己也有工作,不能这么跟你们耗!”女人的声音莫名地难听。   程澈皱起眉:“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尽快去。”   “快点吧,”女人说,“这里的医药费都是我垫付的,这个钱你得准备好,还给我,现在都已经一万多了,这边治疗费用很贵的,你爸这个病没有十万块钱从医院里走不出来…”   沈凡看程澈脸色很差,神色恍惚,晃晃悠悠地坐到他身边。   “我爸,”程澈简单地说,“生病了,他那边一个人,我去看一眼。”   沈凡记起那电话号码的归属地,离他们这儿非常远,两千多公里。   “什么时候去?”沈凡问。   程澈叹了口气:“我先看看车票。”   “我给你买机票。”沈凡拿出手机,但被程澈按下。   “不用你。”程澈声音很轻。   “程有缘呢?”沈凡问。   “啊,”程澈目光扫了一圈屋里,没看见它,不知道窝哪了,“送我这边的朋友那吧,寄养几天。”   程澈打开手机看票,路途太远,从桉城直达到那的车就一班,只剩下硬座。   三天两夜,硬座。   而且显示余票不多,没别的选择。   程澈快速地买下一张,屏幕显示出票的时候抬眼看了看沈凡。   沈凡的目光也从他的手机屏幕缓缓移到他的脸上,与他四目相对。   “我明天就去了,学校我一会儿再请个假,早去…早回,”程澈说,“你明天也先回学校吧,我到那边了就告诉你,不用担心我。”   沈凡没说话,看着程澈。   程澈被看得有些发毛,自己不想让沈凡帮忙的痕迹也挺明显的,但他还是绷着一张笑脸,伸手去抱沈凡。   “你这么看我,我挺怕的,”程澈顺势给沈凡压倒在沙发上,声音有点乞求地意味,“能不能生动点,笑一笑。”   沈凡眨了眨眼,轻轻拍他的背。   程澈低头埋在沈凡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干爽清新的味道。   他使劲儿抱沈凡,手腕硌在沈凡的肩胛处,两人都有点疼。   但程澈还是越抱越紧,他开始烦躁。   这熟悉的感觉。   他一直以来的孤军奋斗,采用的都是这样的一个状态。   烦躁,易怒。   这小半年来的平静被轻而易举的击破了。   逃不掉,像个魔咒。   你就是他儿子,这个时候就是你的事,不论你与他好或不好,这是你爸。   跑不掉。程澈你跑不掉。   手臂还在用力,一点点的勒紧身下的人。   沈凡真实的存在着…程澈在反复确认。   房间里水管流水的声音哗啦响过。   很安静。   是因为沈凡很静,静到程澈的任何奇怪举动,沈凡都没有吭一声,问一句。   程澈亲了他一会儿之后,手指伸到他的嘴里,指尖擦了下他的虎牙,又俯下身咬他的锁骨。   在他身上摩挲了好一阵,也没有进行到下一步,最后趴在他的身上呼吸逐渐绵长,像玩累了玩具的孩子,随意地睡着了。   沈凡低头看了看枕在自己胸口的程澈,勉强的撤出来一只手,拽出挤到一边的手机。   他摆着一个艰难的姿势,单手划着手机,打开买火车票的app,输入目的城市。   给程有缘送到了程澈一初中朋友那,家离得挺近的,都在这一片,打好招呼就送了过去。   对方家里还有一条猫,进去程有缘就跟人家玩到一堆儿。   安置好程有缘,程澈跟着沈凡就奔火车站去了。   “你买的几点到票?”程澈进到候车室,看着滚动车次公告。   “五点半。”沈凡说。   “跟我差不多一个点,”程澈低头看了眼手机,距离发车还有20分钟,“估计你是一站台,往北的都是,我应该是二站台。”   沈凡没说话。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火车站到玻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片焦黄,朝外面看跟下了黄土一样,候车室人很多,嘈杂得程澈没心情讲话,就干等着,直到听到播报声。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五分钟,请没有检票的旅客,尽快到检票口检票…”   “你的还没到?”程澈有点诧异,“我得走了。”   沈凡跟着站起来陪着他朝二站台走。   程澈一边瞪着眼睛看沈凡,一边步伐匆忙地往前走。   “我操!你他妈…”程澈看着沈凡刷了身份证,跟着自己一起进来了。   “快点下去吧,”沈凡拉着他,“一会儿发车了。”   两个人大步朝着站台跑,直到上了车厢才停下来。   程澈喘着气,看着沈凡的眼神很复杂,晦暗中映着一点星光,沈凡预想程澈可能会骂一句什么,但没有,只是问了句:“你几车厢?”   “12车厢,跟你是一个,”沈凡说,“位置差了几排。”   程澈瞟了他一眼,转过身挤到狭窄的过道里:“我问问人家能不能跟我换个位置。”   程澈挺闯的,礼貌地问了沈凡座旁边儿的小姐姐愿不愿意换个位置,小姐姐很好说话,答应了,但人家没几站就下,到时候程澈可能还得再问。   他们俩坐在两个坐的位置,程澈就背了个单肩包,让他放到了上面。   火车缓缓启动。   程澈看了看身边的沈凡,眼睛微微一眯:“主意这么正啊。”   “嗯。”沈凡看着窗外,应了一声。   “你学校怎么办?”程澈问。   “请完假了,”沈凡干脆地说,“跟我姑也打过招呼了。”   “红姨该觉得我给他侄子拐跑了吧,”程澈说,“下车我就给你卖了。”   “也行。”沈凡点头。   “行个蛋,”程澈瞪了他一眼,“这趟火车三天两夜,你他妈知道你要面对是什么吗?”   “我腰好,”沈凡淡淡地说,“能坐住。”   程澈勾了勾嘴角:“你火车做得还是少。”   沈凡没明白程澈什么意思,一直到了晚上,他开始明白了。   在硬座火车上过夜的滋味,跟腰好不好关系不大,随着火车南开,每到一站,都会更替新的旅客上来;   他和程澈对面的位置已经换了几伙人了。   聊天的,大谈国家民族古往今来,扯着他俩听的。   吹牛逼的,吹一吹从包里掏出来个什么东西让他俩买的。   脱鞋的,把脚伸过来插在沈凡和程澈中间的。   沈凡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他冷着脸就算不说话也被横飞的唾沫喷得直往后仰。   程澈却一直在旁边偷笑。   有的聊天会问到他们是干什么的,程澈有时候说真的,有时候就说自己是摆地摊的。   开始胡编乱造。   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卫生间上面的小人变绿,程澈在跟对面俩大哥胡诌完自己此次南下是去寻找商机之后,起身要出去,沈凡让开后也跟着他朝卫生间走。   “你玩挺欢。”沈凡有点困了,声音里带着点鼻音。   “一般般,”程澈说,“下一个再跟我搭话的,我打算装哑巴,你到时候配合我一下。”   “那我装聋。”沈凡说。   “这个你不用装,”程澈回头冲他笑了下,“刚对面那俩人跟你说话,你反应那么迟缓的时候,人就以为你聋来着。”   沈凡揉了揉眉心:“我是真不知道接什么。”   “就瞎他妈扯淡,”程澈打开卫生间门,“在这趟车上的人都是一面缘,聊天就是纯扯淡,打发时间的,漫漫长夜…”   “熬人呐。”他关上厕所门。   沈凡站在车厢连接的地方,噪音和摆动都很大,还有烟味不断飘来。   他从这个角度朝车厢里看。   蓝色的车窗帘,昏暗的灯,东倒西歪的旅人。   众生相。 第61章   偷偷拥抱两分钟。   “你去吧。”程澈从卫生间里出来, 俩人侧着身交换了位置。   程澈在车厢连接处点了根烟。   火车厢里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车门旁边圈满了疲惫困顿的人躺在地上。   程澈走到一侧的空隙处,从车门的玻璃看向窗外, 想看清点什么,但都是徒劳的。   夜色浓重。   烟熏得他眯了眯眼,旁边厕所门一响,没等他转回身, 一双手环住了他。   程澈就没动, 尖瘦的下巴硌到他肩上,然后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包围。   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偷偷拥抱两分钟。   “你上里面坐着吧。”程澈和沈凡回到车厢, 让沈凡进到里面坐着。   靠里有个支出来小桌子,不大一点, 沈凡抱好胳膊放在上面:“你趴我身上睡。”   程澈头靠在座位上摇了摇:“不用管我,你睡你的。”   沈凡看了他一眼没在说话,低下了头。   有小桌子想睡着也是很困难的,一直亮着灯,偶尔还会有人说话, 而且还是以这种姿态坐着, 很撅得慌,沈凡一直处于眯着的状态。   凌晨的时候车到又停了一站, 上了不少人,沈凡旁边的位置来了人, 人家大哥不愿意跟程澈换, 程澈只好跟沈凡分开。   “我回那边坐。”程澈说了一句。   沈凡干涩着的眼睛睁不开, 微微点了点头。   程澈往着自己的座儿那走都不大好移动, 过道中间全是坐着的人, 有的没买到硬座的,只有站票,熬得更加痛苦。   程澈的位置是三个人一起的,他座中间,旁边是两个姑娘,把座都占了,他挺不好意思的碰了碰对方的胳膊,腾开了地儿。   他挤在中间,低着头闭眼,双手抱在一起,不一会儿两姑娘全靠他肩上了,也还行,俩人都洗头了,香喷喷的。   三点多的时候又停了一站,给俩姑娘晃醒了,这点上车的人少了,陆陆续续都是下车的。   程澈肩膀可算松了下,起身去看了看沈凡那边,发现那大哥靠着沈凡,给沈凡挤得几乎贴在车窗旁边,闭着眼的表情比平日的冷淡中添了几分生无可恋。   程澈伸长胳膊碰了碰沈凡的脸。   沈凡缓缓睁开眼。   “那边有空地儿了,下一站六点才停,”程澈说,“去那边坐。”   沈凡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大哥。   大哥猛然惊醒。   “让一下。”沈凡涩着嗓子说。   大哥迷迷瞪瞪地侧开身子。   程澈找到了一个一排三个座都空着的地方,他让沈凡躺上面。   “你呢。”沈凡问。   “我坐你对面看着,”程澈说,“怕你掉下来。”   “你躺吧,”沈凡摇了摇头,“我睡过一阵了。”   程澈叹了口气,他坐到里面靠着,伸手开口朝着自己的方向摆了摆,让沈凡倚在自己身边。   “脚是不是勒了?”程澈的声音从沈凡头顶传来。   “嗯。”沈凡说。   “你脱点鞋吧,”程澈说,“这车厢里也已经没什么好味儿了。”   沈凡勉强地笑了下,闭上眼睛说:“没劲儿脱鞋了。”   程澈按了按他的肩膀,感觉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程澈横过胳膊在他腰上一搂,也闭上了眼睛。   都没劲儿了。   这一夜火车很磨人,每每一睁眼看下时间,都会觉得时间太慢,两个人变换不同的姿势支撑对方。   断断续续维持到早上六点,一群新的旅客又上车,程澈和沈凡再次分开。   车厢内的昏沉被清晨打散,但人的意识还是恍惚的。   程澈去洗了把脸,上餐车买了两桶泡面,跟沈凡轮流到那小桌子上吃,算是吃完了早饭。   “你带学习的东西了吧,”沈凡扔完垃圾回来,站到程澈座位旁边,“你到我那坐着,写会儿题。”   程澈点了点头,跟沈凡交换了座位。   四月中旬就二模了,他得抓点紧,旷着课让他感觉挺不安的。   从家走得时候撕了几张模拟卷装进了书包里,他抽出来一张,把卷纸折了又折,缩在一堆儿开始写题。   视线和笔尖都在来回颠,能学进去挺费劲的,程澈心情不大明朗,人就沉默着看着题,注意力没跑,也没集中多少。   勉强的写着是希望自己的复习节奏不被打乱。   中午的时候,程澈买了车上的盒饭,把上午写的卷纸交给了沈凡。   拿到沈凡手里的卷纸就那么一小块,他展开之后开始看程澈的错题。   “先吃饭。”程澈把盒饭递过来。   沈凡摇了摇头:“不是很饿。”   “因为坐的,”程澈说,“多少吃点吧,买俩呢。”   沈凡嗯了一声,接过盒饭。   “上那边?”程澈细心地问。   “不了,”沈凡说,“你回去吃吧。”   他不大想动,也不大舒服,在车上坐了一天一宿的,没人能舒服,身上已经开始黏了。   他把卷纸揣好,端着盒饭开始吃,没两口就感觉顶得慌,没吃多少,就放下了,开始给程澈看题。   程澈吃完东西往沈凡那边看的时候,发现沈凡揉着肚子,他扔了盒饭之后朝着乘务员的车厢走,磕磕绊绊走了好几节才找到。   “现在有硬卧吗?”程澈敲了敲乘务员那玻璃门,“想补俩。”   “你等一等吧,”乘务员说,“下午六点多,到一大站,那时候硬卧就下来了。”   程澈又长途跋涉地往回走,到沈凡那,拍他肩膀一下:“难受?”   沈凡身边此时坐着一男一女,不怎么目光全盯着他俩。   “不难受,”沈凡目光从卷纸上抬起,站了起来,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去那边儿,把这题给你讲了。”   一宿没怎么睡还要思考真的挺不容易的,两个人绷着那根弦儿没松,硬生生的熬着,就是沈凡讲题的语速放慢,程澈点头的速度也开始延迟。   “把这个改一下吧,”沈凡用手捧着卷纸圈了一处,“你这一点好像总记不牢,背一背吧。”   程澈没应他,碰了他手臂一下:“快看。”   窗外面视野开朗,看到辽阔的江面,在高速的火车上,纵览全貌。   程澈正过身子,把脸贴的很近去看。   阳光打在程澈的上半张脸上,光线在不断颤动。   这其实算是他第一次出省,第一次看到江。   “挺好看啊。”程澈嘴角带上了笑。   做题让时间加速了。   写了一下午之后,程澈定了个提醒的钟,第一个排到乘务员面前,补到了卧铺,回去叫起沈凡就朝着卧铺那边走。   位置一个空里的两张上铺,沈凡爬上去的时都磕了一下头。   “小心点,”程澈躺在卧铺上,皱眉看着沈凡,“你一会儿起来别直接坐起身啊。”   沈凡应了一声,就再没动静了。   能躺平,就能睡个好觉。   俩人晚饭都没吃,一直躺在上面。   程澈睡醒的时候已经半夜了,转头看见沈凡脸冲着另一边还在睡,他下到铺下来,在过道的座位上给手机充了会儿电。   微信上老姐八点多发过消息,说家里那边也没什么人能帮忙,但说在那边老爸是在给一个亲戚打工,去了联系那个人,多少能帮衬一把。   他应该管那个人叫大叔,后面还发来了手机号码。   程澈回复了个「好」之后,就一直对着车玻璃。   上面映出来自己的脸,他盯着,神色越来越严肃。   程澈不是扛不住事儿的人,但还是在这种时候感到了慌乱,从前自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灯泡一样的亮光,他特别怕一不小心就碰灭了。   程澈难受地皱了皱眉,胸口起伏却没叹出来气。   到站时间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   南方空气湿润,气温很高,出站走了几步之后,程澈身上就出汗了。   他把外套脱掉,顺便扯下沈凡的,塞了到了书包里背着。   他们俩先打车到了医院。   大城市,起步价都让程澈小小地惊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小土包子一个。   程澈问了一道终于找到了他爸的病房,那个女的也已经不在了,老爸身上全是管,看到他来,激动的哭了。   “儿子。”他爸伸手够他。   程澈心挺软的,伸出手让他爸握住。   “你姐呢,你妈呢,”他爸说话吐字不是很清晰,“你让她们来,让她们来。”   程澈眼睛暗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答非所问:“我朋友跟我来的。”   “叔叔好。”沈凡端正地点了下头。   程澈他爸也说不明白什么话了,就点了下头,脸上的褶皱里湿着泪对着程澈说:“儿子,爸这个手麻,不得劲,我有病了..当时在做饭,就感觉头顶..刺溜一下,我就不行了。”   “嗯。”程澈点着头,继续听他爸讲述他发病的过程。   “咱家里人啊,你爷..就也是高血压啊,”他爸继续说,“早我不知道..我也这样,晚了晚了啊。”   程澈他爸说话的时候口角开始淌下口水,程澈抽了张纸巾给他擦了擦。   简单安抚完他爸,程澈就去找医生了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脑出血位置没有危及生命,并不需要手术,但要在医院治疗和观察。   最主要和麻烦的是后遗症——偏瘫。   他爸远不止是手麻,而是半边身子都会麻。   动不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程澈已经不敢往后想了,不敢张嘴,怕说嗯都是抖的。   但医生传来的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检查他爸其他身体部位时,发现心脏也有问题,是先天性的心脏就不怎么好,现在到了需要支架的地步。   需要支架与脑出血是否相关程澈也没听明白,但查出来心脏天生有问题已经让程澈很惊讶了。   他们家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但他爸是知道的,或许还有他那入了土的爷爷奶奶也知道,都刻意隐瞒了。   程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心脏。   狗血。   老妈估计知道了会开骂,这么多年一点不知道,幸好是没砸她手里。   但砸程澈姐弟俩手里了。   说来病,从头到脚的来,人在这些不处理随时可能危及生命的病面前显得无比脆弱渺小,像埋了个雷在枕头边。   研究完病,就要研究研究最重要的钱。   即使有部分医保报销,需要自费的数目仍然不是他们能负担的。   程澈打通了那个大叔的电话。   老姐的意思就是可以管这个人要钱,程澈也明白,但这种时候需要放下脸,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叔人一直没露面,只是在电话里告诉了他,他爸的月工资是多少,已经结清楚了,这也算不上工伤,到目前为止的账他已经给平了,那女人离开也是拿回了他给的钱,总共将近三万块钱,是看在亲戚面子上给的。   有可怜成分在。   程澈还倒退回人两句「谢谢」才挂了电话,脸上一阵一阵发烫。   他爸手里目前只有一万块钱的存款,程澈收拢到手的林林总总所有钱,根本不够。   工资上他爸根本不少挣,钱都去哪了,程澈闭眼睛也知道,吃喝玩乐外加贴那个搭伙过日子的女朋友。   有病了,人财两空,烂摊子给到了分逼没有的「儿子」。   程澈沉了几口气之后给他姐打了电话回去,说了这边的具体情况。   “爷爷奶奶家,有老平房,”他姐叹了口气,“卖了能有点钱。”   “啊…对,还有那老房子,先挂出去吧,”程澈抠着医院走廊阳台的纱布说,“那边亲戚我也不认识,不知道能不能借一借,跟他们说房子卖了就把钱还他们,这边医院催我…”   “我去问。”程澈他姐说。   没钱现卖房子,是唯一的办法。   程澈站在医院走廊里,感觉每分每秒都在蒸发的手里的钱,他狠狠地揉了一把脸,重新回到病房里。   沈凡买了饭,拿在手里正准备喂他爸。   “我来。”程澈看到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拿了过来说:   他爸可能是脑出血带的,有点糊涂,不让激动也总爱激动,一看见程澈就又掉眼泪。   程澈没什么反应,用勺子分着碗里的饭,说了句:“吃东西别哭,容易呛。” 第62章   沈凡的手背在程澈脸侧滑了滑:“睡一觉。”   他爸现在可以吃点东西, 嚼着东西不断喷出细碎的沫:“你姐呢,你姐不来?”   “她得在家照顾童童。”程澈说。   “丫头不行,”他爸含糊着说,“还得是儿子,她不行。”   程澈闭了闭眼睛,咽了口气:“她在那边给你借钱看病。”   “爸这病来得太快了,”他爸刚说完后一句就能忘记前一句, 车轱辘话开始了,“前几天还跟好人似的,就不行了,没事儿你等爸恢复。”   “啊。”程澈敷衍着, 继续一口一口的给他爸喂饭。   沈凡快速吃完了自己的份儿,推了下外卖袋里剩下的盒饭:“还有。”   程澈点了点头, 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一会儿我俩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旅馆。”   “嗯。”沈凡点头,帮忙收拾他爸喷出来的食物。   老爸有两个盆儿,上面搭了个毛巾,还有个尿壶, 是老爸在医院的全部家产了。   程澈去卫生间给毛巾洗了洗, 回来给他爸擦了遍身上,程澈他爸那状态, 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嘴里反复嘟囔着这点事, 没到九点就睡着了。   “走吧。”程澈把毛巾扔进盆里, 屏着的呼吸才泄了一口。   解开老爸病服, 那身上的味儿有点发馊, 给他爸擦完, 程澈觉得自己也馊透了。   跟着沈凡下楼去旅店的时候,一直保持着距离来着,走在后面。   手机搜到了一个离得不远的便宜旅店,整个房间墙面是青草绿色,不大点,俩人在里面走都撞肩膀。   “这位置能方便点,”沈凡说,“有淋浴的地方,你要不要冲一冲?”   程澈点了点头。   馊味还是在,洗完还是馊,程澈举起双手嗅了嗅自己指甲缝,是一股洗发露的清香,找不到那馊味儿的来源。   他洗了三遍头。   进来洗完才发现这儿压根没给配置什么浴巾,毛巾也没有,甚至连手纸都没有。   程澈就那么水涝涝的,光着出来了。   坐在床边戳着手机的沈凡抬头看了看他。   “没毛巾,我打算晾干。”程澈甩了甩头发。   “拿我衣服擦吧,”沈凡说,“明天我去,再给我俩买几个半袖,这边太热了。”   “这儿热,我干得也快,”程澈抖了抖身上,“你明天去逛逛倒是可以,再去别的地方溜达溜达也行,但估计这边儿也没什么景,只有快节奏的生活。”   沈凡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下:“明天我们俩轮班,轮着回这边休息。”   “哎,不用轮,”程澈穿上内裤,抬手拒绝,“我在医院就行,我爸目前看也就那样了,也忙不到我,你就当过来旅个游吧,这边什么茶点都说好吃,你可以尝尝。”   沈凡看着他一件一件的把衣服穿上:“你一会儿走?”   “啊,”程澈点头,“第一晚,我过去先陪一宿看看什么情况,他插那些管子,我有点怕他半夜翻个身再给自己缠个脖儿,我一想就贼忧虑,还是得过去住。”   沈凡皱了皱眉:“你在医院躺哪?”   “我看病房阳台有个折叠床,”程澈攥了攥头上的水,看着他,“你想我?”   “不想。”沈凡说。   “那你就洗个澡,早点睡,”程澈往门口走,“浴室你等它晾一晾啊,别进去滑倒了,门锁好,破逼地方不一定有什么,谁也别给开门,我要是回来先给你发微信。”   “嗯。”沈凡点了点头。   “走了。”程澈回头冲沈凡笑了下。   医院晚上挺阴森的。   尤其他爸还打呼噜,程澈有点怕他爸一下背过气去,折叠床对他而言有点短,他对角线睡半个小腿也在外面,他只能保持个蜷缩的状态度过了一夜。   早上起来去买饭,这边人说话程澈有点听不大懂,买个包子俩人都交流半天,还不怎么合他胃口。   他爸前一阵儿应该是吃流食来着,这回让吃点别的清淡的东西,就开始点菜了,但他爸能吃的也不多,但就是馋。   “儿子,别去那楼下,”他爸嚼着东西,“你往后面走一走,那条街,好吃。”   “吃…”程澈叹了口气,“你先老老实实养病吧。”   “是,等爸好了带你吃奥,”他爸说,“我这也快,我都能开车了,能去送货了。”   程澈苦笑。   做梦,做梦呢。   早上一直没舍得给沈凡打电话,路上太累人了,他想让沈凡好好休息休息,直到快中午才给沈凡打过去电话,那边接得有点慢,程澈站在窗台旁边,眉头在每嘟一声之后皱的更紧,最后电话才通。   “你干什么呢?”程澈上来直接问。   “买点东西,”沈凡说,“没听到手机。”   “啊,没事儿,”程澈感觉自己刚才有点急了,有点不好意思,“这离家大老远的,我怕你丢了,手机看住啊。”   “嗯,我一会儿就到医院。”沈凡说。   挂断电话的时候,程澈啧了自己一声,对自己挺不耐烦的,挺不喜欢这样的,情绪差就总撒野火儿,对自己在乎的人更甚。   自己像个返祖的傻逼。   挺没用的。   “你妈不地道啊,”他爸躺在床上长吁短叹,“我这样,她也不来看我,就冲你面子,他得不得过来?”   “我没面子,”程澈回过头,看着他爸冷冷地说,“奶家那房子得卖了,给你看病用。”   “嗯,卖吧,”他爸倒是知道是救他命,挺痛快的,“能卖多钱?”   “农村那破房子,这几年你也没收拾过,买不了多少钱,”程澈说,“我姐正联系着,说有个什么亲戚愿意出钱买,十二万,我感觉差不多了。”   “傻儿子,咱们村要动迁了,知道不,”程澈他爸说,“那他妈的不是帮咱,这是打劫呢,那房子动迁,咱那么大的院子,要是都种上树,你合计合计!”   这时候老爸异常清醒,程澈冷笑了一声:“现在急用钱,他愿意先给钱转过来,等你脑袋那稳定了,再把心脏的做了。”   程澈没避讳跟他爸聊他的病情,他爸也心知肚明,求生欲挺强的,「哎」了一声,没再接茬。   有钱就不错了。   “儿子,尿。”程澈他爸说。   程澈去拿了尿壶来,帮着他爸翻了半个身子,给他接尿。   沈凡买了不少生活用品,先送回了旅店,给程澈拿了套衣服之后,去的医院。   病房里多了个女的,打扮得有点妖。   他一进屋跟程澈对视了一眼,程澈也没介绍,脸色对着那女的,极度的难看。   沈凡掏出袋子里的衣服递给程澈:“你换一下。”   程澈接过来点了点头,去到阳台里。   沈凡在病房里慢慢听懂了那女的在说什么。   在介绍一个挣钱的软件。   “东哥,你现在不能上班,但你可以投资,你也可以弄弄这个,”那女的举着自己的手机给他爸看,“你这每天弄个一两单的,一块钱也是钱啊,总比一天一块也不进强吧?来,我给你手机里下一个。”   沈凡走了过去:“我下吧,你告诉我怎么弄。”   那女的看了眼沈凡,觉得不怎么面善,手机突然收了起来:“你们年轻人看不上眼这小钱。”   她转过头看了看程澈他爸:“东哥,这是你..?”   “我儿子朋友,”程澈他爸说,“小伙儿人挺好。”   “那你儿子真是处着好朋友了,”那女的用眼神揶揄,“你儿子帅,上赶子的肯定多。”   沈凡一愣,差点没听懂。   “滚!”程澈从阳台冲出来,指着她说,“赶紧滚来,操。”   “哎,怎么跟阿姨说话呢!”他爸那迷迷糊糊的脑子还知道制止。   “我他妈忍挺久了,”程澈刚换好沈凡给买的衣服,身上还有没拍平的褶子,“没他妈打你好不错了,操,快点滚!”   程澈在爆发的边缘,一口粗旷的北方口音在骂脏话,看着混账恐怖,隔壁床的病友都被吓到了,斜着个眼睛朝他们这边看。   那女没敢多说话,拎起包转身就走,高跟鞋在医院走廊里哒哒地响。   “你怎么说话呢!”程澈他爸不高兴了。   “我怎么说话?”程澈看着他,“这女的谁啊?”   “爸班上认识的朋友呗,”程澈他爸说,“人家来看你是好意,哪能像你这样。”   “什么狗几把朋友,看病人穿超短裙来?”程澈说,“进屋就开始聊她那个什么挣钱方式,人家他妈的勒你吗?你是不是把我上午跟你说的钱跟她说了?”   程澈他爸沉默。   程澈扯了下嘴角:“那钱干什么的知道吧?你他妈后续还有康复治疗呢,都是钱,你以为能剩下啊?给你拿去撩这种娘们啊?”   程澈的火儿冲到脑袋顶了,撒不完。   他太了解他爸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了。   有俩逼钱一定得出去显一显,就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造型。   这儿没镜子,但程澈感觉这种时候的自己应该会跟他爸动手打他妈的时候很像,嘴里全是脏话,看着对方的眼神像几辈子的仇人。   外人看起来会感觉非常不孝顺不和睦,但他们自家人已经很习惯了,程澈他爸这时候也没脾气了,放以前应该跟他对喷,现在有点人在屋檐下的感觉,没敢逆着他儿子,装成了个老实厚道无助的爹。   程澈站着冷静了一会儿,裤兜里的手机嗡嗡直响,他也没看。   沈凡过了一阵儿试探着拉了拉程澈,把他带到了外面。   “你都买什么了?”程澈对着沈凡的脸色软了下来,而且主动开口说话。   朝着旅馆那边走,马路上俩人影子拉得老长。   “就一些日常用品,”沈凡接上,“给我们俩添了两个毛巾,牙刷牙缸,还有个台灯。”   “台灯?”程澈看着他。   “嗯,”沈凡点了点头,“那屋灯暗,给你添个亮,学习的时候护眼的。”   程澈扯了扯嘴角,只是脸上动了动,没有看到半丝笑意。   要在这边照顾他爸多久他不知道。   学校那边会落下多少他也不知道。   他心堵得要命,塞满了屎尿屁,厚着脸皮面对着一群假仁假义和一个令人无语的爸。   学习在这一堆面前,被挤得无处容身,只有沈凡替他想着。   他们俩回到那个草绿色小屋里,程澈坐下没多大一会儿,摸出手机看了看刚才谁发了什么消息。   是他姐,说那边卖房子的事儿基本定下来了,但房子是他爷的名,卖房子还需要他大爷的同意。   程澈在对话框里输入了「知道了」三个字,还没发出去,程澈他姐的电话就打来了。   程澈接了起来。   “房子那边..”程澈他姐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联系到我们那个大爷,他同意卖房子,钱得分他一半。”   程澈手攥成拳:“这个人,他,他是哪冒出来的?我他妈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见过这个人吗?”   “他是年轻的时候就走了,跟家里翻脸了,”他姐说,“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这个钱,”程澈说,“是要…..”   “知道,”程澈他姐说,“但也是他父母的财产,他要劈,我们也说不出来什么。”   说不出来。真的一点说不出来。   程澈确实也是哑口无言了。   “剩下的钱,我这儿有点儿,”他姐说,“上次那个大叔他,你再联系联系,不行到他那边的店里吧,挺有钱的,咱爸一直是在给他卖腕子…”   程澈坐在那凝成了一道影。   沈凡看程澈打完电话就定住了,他挪到袋子旁边,拿出来买的小台灯。   底座上面趴了个小青蛙,他放到程澈面前的桌子上,插上电按亮了。   房间里没有窗户,小青蛙的亮度非常耀眼。   程澈眯了眯眼睛,睫毛颤动了一下,像个雕塑活过来一小部分,其他地方还石封着。   “我过去那边看看叔叔,”沈凡说,“你在这儿休息。”   程澈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凡的手背在程澈脸侧滑了滑:“睡一觉。”   “好。”程澈嗓子有点哑。 第63章   透了纸背。   程澈没有老老实实的睡一觉, 在沈凡走后,他也出门了。   医院每一天都很费钱,他需要尽快交齐费用, 让手术排上号。   借钱。拉下脸来借钱。   给那大叔打电话,没人接了,老姐说直接去店里的意思就是要耍无赖,上门来的, 不给钱不好打发。   这样很威胁人, 程澈也打算这么干了,冲人要钱就挺难堪的,但什么面子, 这玩意儿在现实面前就是奢侈品。   他需要钱。   按着地址在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了那位大叔的店铺,是个金店, 并且很幸运地把大叔堵了个正着。   在大叔的办公室里,程澈坐在一旁的沙发听候发落,中途几次大叔借口有事出去忙,晾了他一个多小时。   程澈沉不住气,那也沉着, 就坐在那儿等, 硬生生抗着。   可能是大叔看他不识趣儿,实在没办法, 终于回到办公室来。   “我爸医院那边挺费钱的,”程澈感到羞耻, 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房子那边要卖了也不够, 我那个大爷要劈一半走, 不够。”   程澈用最简短的话把事实说了。   大叔穿着中式盘扣的上衣倒着茶水, 听完眉毛跟着皱起来:“你大爷?他还要劈一半?他年轻的时候就因为抢劫入狱多少年了,出来继续混,给你爷差点气死,他还有脸分钱?”   程澈面无表情。   大人的事他压根不清楚,但他大爷干什么混账事他都不意外,听完感觉挺合理的。他爸也没好到哪去,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这一家子人很般配。   “不经过全部子女同意,房子没法卖,”程澈说,“我还在念书,身上没钱。”   “孩子,”大叔朝着椅背一仰,用一种说教口吻,“咱按正理说,你没钱是你的事儿,你爸这些年来这边投靠我,我也给了你爸一份工作,但你爸自己不攒钱,我知道你们家困难,但我到现在,能帮衬都帮衬了。”   程澈点了点头。   “我现在的生意也不好,”大叔继续说,“医院那边已经给你垫了三万,不是我不讲究,你爸那个身体情况随时随地…说句不好听的,你不如抬回家照顾算了。”   “我给你打欠条,”程澈执拗着,“怎么都行,我成年了,算我管您借的,有了就还您。”   大叔叹了口气,看得出程澈不听劝,不想走要赖在这的样。   “你要多少?”大叔觑了他一眼。   “五万。”程澈说。   这个数对于在这里能开个金店的老板来说其实不算多,程澈预想只能借三万,到这儿之后,临时提高了数额。   “你爸以后可没有劳动能力了,”大叔一脸难色,“你这钱怎么还?你还念书,你那个姐嫁得不挺好吗,她没有钱吗?”   “我姐是我姐,我可以打工挣钱,”沈凡说,“利息您说多少…钱我一定还你。”   空口许诺。   程澈不喜欢这样的,但也只能这么说。   大叔看了他挺长时间,感觉这孩子太倔,也是真赖这儿了,最后叫助理取了五万块钱的现金拍给了他。   程澈从书包里掏出纸准备写欠条。   “得了,”大叔表情很不屑,施舍着,“拿走吧,都姓程,亲戚里道的。”   程澈低着头没停笔,看到办公桌上的印泥,拿过来用食指按了一下。   他又道了声谢,真心的谢,最后把借条留在了桌面上,揣走了钱。   沈凡一下午都陪着程澈他爸,他爸挺善谈的,跟着沈凡聊得没头没脑的,说话也很跳跃。   但还是可以勉强沟通的,问不少关于他的事,什么家里干什么的这这那那的,普通的唠家常。   程澈晚饭的时候过来了,带了吃的,程澈伺候着他爸吃饭,冷着脸,他爸也没敢吱声,挺看他儿子脸色的。   “有尿没?”程澈进屋说了第一句话。   “现在没有。”程澈他爸说。   “我晚上晚点过来,”程澈说,“有尿就现在上,要么就得等晚上了。”   “这我怎么知道?”程澈他爸瞪着眼睛,“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挺到那时候。”   “尿壶我给你放手边,”程澈说,“你那胳膊还没废呢。”   程澈他爸嘴动了动,没说话。   天黑前,沈凡和程澈一起回的小旅店。   路上程澈一直拉着沈凡的手,进到屋里也没放开,程澈搂着沈凡的腰给他拉倒在床上。   一身想泄的欲,但就是做不起来。   碰了一阵,程澈的情绪仍然不高,最后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沈凡转过头看着他,眉目隐动,烦躁里甚至带着凶狠,沈凡想帮他展开眉头,没等伸手,程澈猛然坐起身来:“学习!”   他扔下了上衣被揉得全是褶皱的沈凡,坐到青蛙小台灯前面,拿出了卷纸。   特意拉着沈凡回来单独相处,结果不怎么越碰他心情越往下掉。   开始无能表现了。   操。   卷纸在书包里压得全是折痕,程澈用胳膊压了压,开始拿笔写题。   四天没那么高强度认真的学,上手竟然有种手生的感觉,这感觉让人感到恐怖,他需要快点做题,快点熟悉回去。   沈凡躺在原地没动,也没打扰他,轻轻的按平身上,把裤腰往上拉了拉,缓缓坐起身靠着床头看着程澈的背影,手肘在不停的摆动。   没多久翻了页,然后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动。   沈凡眯了眯眼,挪到程澈身边看了眼卷纸,铺开卷纸翻到最后一面,笔落在最难的那道数学大题,他转头看向程澈,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满了泪痕。   泪珠子批了啪啦的砸下来,透了纸背。   沈凡一把搂住程澈的腰,另一只手在程澈下巴上擦下眼泪:“心里难受就别做题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被题难哭了。”   程澈勾了下嘴角,自己抹了一把脸,鼻音略重说:“这题是挺难的,我他妈不会。”   “我看看。”沈凡拉过卷纸,扫了眼,搂着程澈的右手他不想松开,用左手捡起笔,写了公式。   “你左手还会写字啊?”程澈眨着红红的眼睛。   “勉强可以几个字母。”沈凡在卷纸上艰难的写着。   “操,”程澈皱眉,“你把右手拿上来写吧,丑得我不认识。”   “我这不是不想松开你吗?”沈凡说,“我换一撇。”   他起身挪到程澈右边,换手搂着他,刚把笔捡起来,程澈突然给他按倒回床上,俯身亲了亲他的脖颈,眼泪全蹭在他下颌的地方。   刚才一通揉,程澈后半场没进行下去,这回又是开始上手。   “我都快让你摸破皮了。”沈凡按住他。   程澈勾了勾嘴角没说话,继续。   沈凡啧了一声,搂着程澈一翻身。   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人,沈凡看程澈眼泪汪汪的,有点于心不忍,俯下身亲了亲他。   “没装备。”程澈看着他说。   “用手。”沈凡说。   小青蛙点得有点久,开始发烫。   程澈感觉有些刺眼,爬到床尾按下开关,屋里一下就黑透了。   他摸索着躺了回去,今晚还要去陪他爸,但程澈现在不想动。   “钱够吗?”沈凡在黑暗里问。   “你怎么老要给我钱呢,还挑这种时候说,”程澈皱起眉,“我有钱。”   “不是,”沈凡说,“出门兜里多揣一点,硬气。”   “我平常不硬吗?”程澈偏过头。   沈凡顿了一下:“硬,硬的。”   “你居然迟疑,”程澈闭上眼睛,声音带着点哀伤,“伤人于无形你最在行。”   程澈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凡。   “你二模在几号?”沈凡没管他,突然问。   “四天之后,”程澈吸了一口气,“赶不上了。”   “别在这边耗了,时间都耽误了,”沈凡拍了拍他,“你叫你姐过来吧。”   “啊…”程澈说,“她带着我小外甥,家里那婆婆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不怎么方便。”   “叫你妈来。”沈凡说。   程澈笑了一下:“我妈更不可能了,她不来给我爸两刀都算不错了。”   沈凡低头想了想:“那叫你姐。”   “刚不是说了..”程澈说。   “那也叫,”沈凡严肃了起来,“你爸这边我觉得至少需要半个月,高三的时间很宝贵,二模之前你就得回去,这几天,叫你姐马上过来。”   沈凡说之前没有考虑他一外人说这种话到底好不好,说完之后,听程澈半天没声,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太强硬了。   他伸手去摸程澈的手,捏了捏。   程澈轻咳了一声说:“我看看。”   程澈知道沈凡是完全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把他的利弊分析得很清晰。   回去读书,那是自己的人生,他现在走了九十九步,差最后一步,一旦停摆,前功尽弃。   “程澈,”沈凡叫了楠/枫他一声,“你不能回头。”   回头走到老路上去,回头去过烂在那的人生。   程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家那边的房子卖得很快,可能真的像程澈他爸说的一样,这是个空子,上赶着给钱买的人是有的,钱也被那个不知名大爷拿走了一半。   手术费隔天就凑齐了,程澈他姐要给他打到卡里的时候,程澈开口提了自己要回去换她过来的事。   “还可以找个什么亲戚过来陪护,”程澈说,“给钱的,我这边借到了五万,钱应该够的,如果爸预后还可以,就接回家吧。”   程澈她姐没多说别的,她弟这么开口,她不会拒绝。   赶在二模的前一天,程澈他姐到了这边,带了一个什么亲戚家的大姑一起来照顾,不少给钱,看到程澈还挺乐呵的聊了一会儿。   程澈他爸看见他姐也乐得不行,可能是这时候最需要温暖,他爸又激动的掉眼泪,看着可怜巴巴的。   程澈她姐看到沈凡在这儿的时候挺意外的,跟着沈凡好顿道谢,两伙人换完班之后,程澈和沈凡回到了宾馆收拾东西,准备买票回去。   “我买了机票,”沈凡说,“晚上的,回去快一点。”   程澈看了眼他一眼,总像是有别的味道,说出来的话却是:“我还没做过大灰机,吓人吗?”   “不吓人。”沈凡说。   “哦。”程澈应了一声。   挺怕误了大灰机的,程澈很早就跟沈凡出发到航站楼等着,在沈凡后面像个小跟屁虫似的,换了登机牌。   晚上去的,不大划算,刚起飞的时候能俯瞰一下整个城市的灯光,再往上就是浓重的漆黑。   还有点耳鸣,他转过头收了目光。   向往着外面,但外面仍然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俺给读者大大们道个歉,俺真的有心码,呜呜呜,但是俺时速很慢…俺会努力的。 第64章   程澈都他妈笑了。   半夜飞回了北方, 落地之后,两个人连夜打车回了程澈家,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   六个小时后, 程澈就要去考试,两个人高效率的洗漱,躺到床上睡觉。   程澈回了自己的窝,却仍然没有什么真实感。   去的时候没有, 回来的时候也没有。   就好像清明之后到今天之前的所有日子都是一场梦。   突发事件所具有的梦幻性, 验证了那句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   而再不真实,再梦幻,它已经存在了, 去的时候还一身轻松,回来就欠了五万块钱的债, 还多了半瘫的爸。   以后由谁来照顾?钱不够了怎么办?   思绪纷乱,一夜未能安枕。   程澈梦见的自己跪抱在白云上,万里高空的恐惧感充斥胸膛,他越要抱紧,手却越来越滑。   紧绷着身子睡了一夜, 早上起来的时候程澈浑身疼, 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他起身穿好衣服,沈凡也感觉床板晃动, 跟着醒了。   “认真答题,”沈凡刚睡醒, 声音都不怎么清亮就开始嘱咐,“别太粗心, 看好条件, 答题卡别忘涂了。”   “知道了,”程澈揉了揉沈凡的头,“你学校那边,也得回去了吧。”   “嗯。”沈凡应了一声。   “你睡好就回吧。”程澈说。   “好。”沈凡看着程澈快速的穿戴好,然后去卫生间洗漱,直到背上书包不超过10分钟。   “我上学去了啊。”程澈的声音在卧室门外响起,随后就是关门声。   动作太快了,沈凡没回过神来人就已经走了,他扫了眼杂乱的屋子。   昨晚回来着急睡觉,一点儿没收拾。   沈凡揉了揉眼睛,没再睡。   他起身掏出来在那边买的东西一一摆好,又拿出脏衣服扔洗衣机里都洗了。   二模答得不好,第一天考完就感觉到了。   照比一模难度明显提升了,而且程澈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学,被事儿冲得头疼心堵,一直不在状态。   晚上到家的时候,家里被沈凡收拾的很干净,门口鞋都码齐了,人也已经走了。   程澈不想把这个坏消息告诉沈凡,也没马上拿出作业开写,就那么在屋里的沙发坐了一会儿。   像被等待沉淀的浊水,静置着。   大约十分钟之后,程澈掏出书包里的笔和纸,开始继续学习,准备着明天的考试。   状态要慢慢回来!   不能掉下去。   不能。   “爸明天手术,”程澈他姐打来电话的时候,程澈手里拿着二模的成绩,“也不是小手术,医生把最坏的结果肯定都要说的,说有可能下不了,我没告诉爸,但你要不要跟爸说说话。”   “好,”程澈说,“你把电话给他吧。”   “老儿子,”程澈他爸接了电话,“你到家啦?”   “嗯,”程澈都到家好几天了,“你还行啊?跟我姐怎么样?”   “挺好,”程澈他爸说,“我都挺好。”   “好就行。”程澈说。   “爸也谢谢你啊,”程澈他爸说,“你在家休息休息吧,这边有你姐了。”   程澈咽了咽:“啊。”   这时候说这种「人话」,程澈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   不知道是该感动的哭,还是该狼狈的自嘲。   做不到冷心冷肺,他还是在为他爸担心,想抹掉曾经不愉快,尝试父慈子孝,却仍然失败。   没办法好好爱他,做不到,也没办法好好恨他,没意义。   电话挂断之后,程澈吸了吸鼻子,为了缓出情绪,他逼着自己看白天发下来的二模卷纸,答题卡没下来,但成绩已经出了,意料之中的下降了。   他没抽出空来难过一下,在考完当天,他已经消化了这部分情绪。   为一次考试成绩收拾心情,不如把不会的题都通通做对。   做一遍不行就做两遍,做到会为止。   程澈压住答案,重新写,重新做。   一直是攥着笔的状态。   程澈的中指的指节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拿起笔是在学习,像是看到了隧道里的光。   而每天打来的电话,会惊扰他的视线,让他放下笔,光会暂时消失。   第一通电话是老姐打来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据他爸说自己就睡了一觉,醒来就结束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爸左半边身子动不了,想要坐火车回去也要小心那个脑袋,送站这边可以程澈他姐安排人,接站那边需要程澈。   他爸后续照顾的问题直接来了。   医院结完账,总共他和他姐弄来的所有钱,还剩下了4万块钱。   他爸的意思是要回家住,就是程澈现在的住的地方,也就意味着要由程澈照顾。   不知道他爸是透了什么风给「家里人」。   程澈陆续接到了几个什么舅爷,三姑奶的亲戚打来电话,意思是劝他把他爸接回家。   当初老妈和老爸离婚的时候打官司,程澈判给了他妈,房子也给到了程澈他妈。   他爸口中的回「家」,在法律意义上,根本不存在。   应该是明白这一点,才动员了家里这边一堆有事不见人的亲戚这时候来充当说教圣人。   程澈的复习一天比一天紧,来照顾他的都是沈凡,他没有精力去照顾拉屎拉尿都要人照顾的爹。   他爸变成了一个谁都想推走的累赘,挺悲哀的,但程澈还是狠下心说「不行」。   于是得到了亲戚们的评价叫「白眼狼」。   程澈都他妈笑了。   骂归骂,他爸回来,还是程澈去接的,他请了一天的假,张铭也放了两天假正好回桉城了。   程澈的好哥们里张铭排在最前面,他能好意思张嘴麻烦的也就张铭了,顺道也叫上了,租了个能躺人的车,在站外面等着。   “咱不能进去吗?”张铭说,“你爸一会儿怎么从那车上边抬下来?”   “里面车站工作人员有办法,”程澈说,“能送出来。”   “那还真行,”张铭给程澈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个,“你爸回来谁照顾?”   “去养老院。”程澈叼着烟,挺久不抽了,熏了下眼睛。   “养老院?”张铭看着他,“人家养老院是养老的,你爸这..”   “都聊好了,那也便宜,”程澈说,“我多加了二百,能给送个饭,扶他一把,来病了我们就自己抬走。”   “哎,这要是一个月一个月的,”张铭说,“开销不小啊。”   程澈没再说话,看着车站往外出的人。   程澈他爸家里那边也来了一伙人,程澈不认识,就看着眼熟,跟他说话,他就回答,不说话的,他也没主动打招呼。   没多久,他爸那班车到站,被铁路的工作人员抬了过来,他们家里那亲戚都趴过去一声声喊着:“东子。”   一伙人帮着给他爸抬到了车上。   养老院在他们桉城城边子,比他家还远,旁边都是大地,种什么的都有,还有个不知道什么厂,往那走的路上旁边跑的车都是大货。   程澈他爸被程澈接上之后就送到了地方。   养老院有三层,他爸这情况应该住一楼,但没地儿了,给的二楼的房子。   每一个屋都一小格一小格的,像学校寝室,里面就一张床,还配了个不大点的小电视。   东西一放下,屋里瞬间看着就挤了。   张铭帮着收拾了一阵,给程澈他爸安置下了,就出去上周围转了转,给这一家子倒地方。   那些个亲朋好友跟他爸能聊了一阵,偷偷塞了钱在他爸枕头底下,感叹「病来如山倒」之后,也都走了。   程澈他姐把屋子又挨排归置了一遍。   他爸躺在床上仰面看着程澈:“你把剩下的钱,给我,你姐说都在你手里了。”   “给你干什么?”程澈说,“钱我都记账,你想要看,可以给你看。”   “你不管我,你把钱给我,”程澈他爸说,“我让我自己的姑管我。”   “你姑?在刚走的那堆人里吗?”程澈说,“操,你清醒清醒吧爸,这家里,除了我和我姐,没他妈人管你,你看不出来啊?他们要管你,你在南方的时候怎么不去看你!”   程澈他爸沉默了下说,“那我这病!我这胳膊!你得领我看,我能好。”   “行啊,”程澈说,“你要康复,钱我会正常拿。”   程澈他爸没再说话,吃了瘪似的闭上嘴。   这俩人说话的时候,程澈他姐一直就挺害怕的,挺怕程澈跟他爸再干起来,一直拉着程澈的胳膊。   程澈转头看向他姐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活成了他爸一样的人。   因为年轻与体型,充满了让人恐惧的力量,然后去欺负老弱病幼,欺负自己家里的人。   这明明不是自己。   他从来没有要伤害谁的意愿。   张铭转悠了挺长时间了,拐回屋里冲程澈问了句:“澈儿,什么情况了?”   “走,”程澈说,“这就走。”   程澈又去拜托了一下养老院的院长,交了一个季度的钱。   张铭拉着这姐弟俩回去市内,程澈他姐那边得回家顾孩子,直接坐火车走了,程澈跟着张铭还了车之后,一起在家楼下吃了顿饭。   麻烦了张铭不少,耽误了大半天的休息来帮他,程澈请了上次跟沈凡来的串店,算是他们这儿比较好的了。   张铭看着程澈挺愁的,事儿压过来,张铭也知道他不容易,看了看他问:“沈凡知道吗?”   “知道,”程澈抠开塑封的餐具,“他陪我去过一阵儿。”   “诶我操,这哥们真够意思啊,”张铭挺惊讶,“遇见这事儿都上的,这人成不错了。”   程澈扯了扯嘴角。   “行,他能帮你一把就行,”张铭说,“咱们这群搁这儿长大的也都没什么能耐,出人没问题,钱..”   张铭从兜里拿出来一红包,放到桌面上推来:“这咱哥几个一起的,没多少,当看望你爸的。”   “拿走,”程澈声音挺严厉的,“别他妈跟我俩整景,傻逼。”   张铭啧了一声:“我他妈合计你就得这个造型,我给钱就是捡你骂来了。”   “知道你还给。”程澈用水涮了涮杯子。   张铭叹了口气:“哎,程澈,你爸这儿你就打算一直把他放在养老院了?”   “嗯,”程澈说,“没办法。”   “养老院月月都要花钱,”张铭说,“你如果考上了,也没办法挣钱,你手里剩的钱够么?”   “够几年吧,”程澈垂下眼去夹菜,“省点儿花。”   “唉,”张铭摇了摇头,“我他妈都替你愁,问个问题,沈凡给你钱吗?”   “问过我,”程澈说,“但我没要,我要他钱干什么?你别他妈以为我真是傍人去了。”   “诶操,那是开玩笑的,”张铭说,“我的意思是,沈凡要给,你别他妈像跟我们似的端着不要。”   “什么意思,”程澈看着他,“我要是真走投无路了,宁可要你们的,我都不要他的。”   “我就说你这人脑子有炮,”张铭瞪着了他一眼,“越好的俩人应该越依赖对方,俩人一起熬个坎儿,总比一个人强,沈凡都能陪你去,我觉得他挺在乎你的,他要是想帮你,你偏不用,你不相当于把他往外推呢吗?”   程澈没说话,第一次,跟张铭聊点正经的,真让他思考了一下。   “而且沈凡也不差那个钱,”张铭说,“你老那个自己扛的逼样,让真正关心的人也很累挺,所以,把这钱收了。”   “我操,你兜了一大圈,搁这等我呢?”程澈说,“这么跟你说吧,分人分事,不收钱,我也不是见外,你们心疼我,我也心疼你们,操,这话说起来真是够恶心的。   程澈顿了顿说:“好儿我记下了,钱拿走吧,跟沈凡是另一种,我就不跟你详谈了,赶紧吃,吃完回家。”   张铭看劝不动,就没再接话,掰开了筷子,闷头开吃。   跟张铭吃完饭,程澈就回楼上了。   明天周末,沈凡可能会来。   二模之后,程澈一直没让他过来,按照之前的计划,程澈是怕沈凡太累,觉得自己状态可以,让他俩礼拜来一次,现在也倒也是按照原计划实行了。   虽然原因不怎么一样了。   程澈想具体确定一下,拨通了沈凡的电话。   “喂。”沈凡那边接起电话;   “忙吗?”程澈问。   “现在不忙,”沈凡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我这周得跟着师兄师姐做个实验,下周的,我很快有一门要结课了,我就..”   “没事,你忙你的,”程澈抢着说,“我没什么事儿。”   “今天已经接完你爸了?”沈凡问。   “嗯,帮手挺多的,给他抬下来了。”程澈说。   “下周,我周五晚上..”沈凡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那边好像有同学找他。   “喂,刚室友叫我上晚自习,”沈凡说,“我们这边弄得跟你们一样了,需要上自习了。”   “啊,你快去吧,”程澈笑着说,“好好学啊,你也落那么多课呢。”   沈凡那边也淡淡的笑了下:“我没问题。”   “沈凡,快点啊!”黄靖喊了一句,“迟到还扣分呢!”   沈凡跟程澈那边聊完挂了电话,捡起书包就走到寝室门口。   “你还挺快!”黄靖惊讶了一下。   “都收拾好了。”沈凡跟着他们寝室三个人朝着教学楼走。   由于请假旷课有点多,沈凡的平时分比较低,如果晚自习再不去,就很容易被导员留意找谈话了。   但可能现在也已经留意上了。   上晚自习,沈凡要补上的东西也不少,PPT讲了几百页,他得一点点研究。   他很忙,程澈更不用说了,两个人聊天时间骤减。   沈凡周末的时候跟着师兄师姐们去解剖室帮忙了个实验,算是学习过程,结束之后,沈凡他姑给他打了电话,约了下午在家里见面。   沈凡要正规请假必须经过家长,沈建毅不管,基本都是沈红在负责,陪程澈去看他爸的事儿沈凡也没瞒着他姑。   下午实验结束之后,沈凡就出校门回家了,沈红一早在屋里坐着等着他。   “姑。”沈凡换上了拖鞋,打了声招呼。   “我买了水果,”沈红面带笑意,“今天在楼下一走一过,感觉这草莓特别新鲜,味道也好。”   沈凡坐到沙发上,拿了一颗下来。   “那个你前一阵不是跟程澈去南方了么,”沈红说,“他爸怎么样?”   “还行,”沈凡咬了一口,“已经回来了。”   “什么病啊?”沈红问。   “脑出血,”沈凡说,“心脏也做了个手术。”   “这两个最紧要的地方,”沈红感叹了一下,“你跟程澈一直挺好?”   “嗯。”沈凡缓缓地点头。   “姑没别的意思,”沈红说,“就是问问你近况,你自己,医院那边怎么样?”   “复查了,”沈凡说,“还可以,每次药量都减少了,但没断。”   “稳定就好。”沈红笑着,能到沈凡精神状态好这么多,她已经很欣慰了,沈凡被草莓甜了下。   味道确实不错。   下次见面,得想着给程澈买一盒回去。   “沈凡,我当姑姑的,很多事儿我都想给你讲到,”沈红轻声细语地说,“你恋爱我不反对,跟程澈…他确实是个好孩子,但你性格相对来说是比较单纯的,这些话就当我给你打个预防针。”   沈凡看着他姑。   “人和人之间是永远有界限的,也许在某些时刻,你会找到和那个人的共通点,但这并不是所有,”沈红继续说,“层次的不同,你们将面对的问题也会不同,有些东西现在没有端倪,以后会慢慢变质的,姑姑不是要你待人虚伪,而是希望你不要投入太深太多,最后亏损严重的是你自己。”   沈凡是一个能玩转数字的人,很明白他姑的意思。   一杆秤,两边放着等质量的砝码时才能平衡。   他姑此刻在告诉他的就是不要「得不偿失」。   沈凡眼睛倏然转下,看着茶几。   “姑,您要说什么,”沈凡开口,“直说。”   一直以来,他姑对他和程澈的事儿没有表过态,是明知道挡不了,放弃了的,预防得挺突兀的。   沈红笑了下,还是从容的声音:“程澈他姐向我借过钱,我已经,给过了。”   他姑特别强调了「给」,意思这个钱是要不回来的。   “我跟她姐其实也属于普通朋友,”他姑说,“我觉得她会跟我开口,是因为你的缘故。”   沈凡愣了愣。   “姑没有怪你的意思,”沈红说,“我只是跟你讲述这个事情,她在南方看到了你陪着程澈,我觉得他姐对程澈应该也有了解,对你们的关系也是会明白的,然而她在知道之后,打电话向我借了钱。”   “多少钱,”沈凡看着她,“姑。”   “不在数额,钱并不算多,”沈红说,“在于这个事情,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如果程澈向你借,或者你已经…我不太清楚,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没有,”沈凡忽而平静地说,“我想给,给不出去,是他不收…”   沈红微微勾起嘴角,并没有说话,表情很微妙。   那种让人看了不舒服的微妙。   沈凡皱起眉来。   他姑说他单纯,在这方面,沈凡确实单纯,他原本只知道塞钱给程澈会让他生气,是程澈挺奇怪的,他不能十分理解。   但这一次,透过他姑的表情,沈凡像是看到了程澈的牢。   那个家所带来的牢。   看到程澈困在那里,挣扎着又割舍不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熟悉的薄厚在齿间辗转。   “喂, 到哪了?”程澈打来电话,“不用买东西,家里还有挺多菜的, 你上来就带个可乐就行,我给你做可乐鸡翅。”   “嗯,”沈凡手里拎着一大兜子的水果,“我马上到。”   沈凡又往回走到一个小超市里, 买了个可乐。   爬到楼上的时候, 门已经开着了,他用脚碰开,回身带上门, 脱鞋走到小客厅里,把东西放在了餐桌上。   程澈在厨房做饭, 透过玻璃看见了他,原本还锁着眉的脸一下就浮个笑:“可乐呢?给我拿来啊。”   沈凡拧开盖子递给了他。   程澈倒了半瓶下去,沈凡接过剩下的,仰头喝了一口:“我这锅是不是挺好用?”   “还行,”程澈说,“是不那么粘锅。”   厨房不大一点, 俩人在里面就挺挤的,沈凡拿出水果洗了一半, 拎了颗草莓递到程澈的嘴边。   “什么玩意儿?”程澈往后仰了下,眯眼看清楚后张嘴吃下, 嚼了两口,“咦, 酸。”   “酸吗?”沈凡自己捡了一个吃, 挺甜的,“我再给你挑一个。”   他又伸到程澈嘴边。   “不甜。”程澈翻着鸡翅。   “还没进嘴呢。”沈凡说。   “你喂的方式不甜,”程澈说,“用嘴。”   程澈说完自己都老脸一红,虽然各种姿势做很多次了,但这种腻歪…说完了自己都甭不住的想笑。   沈凡犹豫了一下,可能是被腻懵了,反应过来之后还是把草莓咬在嘴里,程澈微微一偏头咬了上去。   “这个就甜了。”程澈鼓着腮帮子嚼,扣上了锅盖,“再闷一会儿,鸡翅就能好了。”   程澈转过身伸长胳膊,勾住沈凡的腰:“想我没?”   想我没?你想不想我?   程澈特别喜欢这么问,语气还特勾人。   清楚对方的答案,却还是要听对方说出来。   “想了。”沈凡捏了捏他手臂。   也挺久没见了,快大半个月,两个人没怎么联系,但一见面,程澈还是那个样,对他黏糊糊,乐乐呵呵的。   “我这胳膊怎么样?”程澈曲臂,用力夹了夹,“线条、手感,都不错吧。”   “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沈凡笑了,捏了捏,“你练了?”   “没特意练,就手拎书包回家,举了一道,效果挺不错吧,”程澈用胳膊箍着他,使劲儿箍,“勒死你。”   “闲的,”沈凡肋骨和胸膛被他硌着,有点上不来气,“我真勒死了。”   程澈笑着松开了手。   就喜欢幼稚游戏。   菜在锅里闷了一阵儿,程澈和沈凡在空挡儿的时候回房间里休息,程澈拿出来手机看了两眼,就靠在沈凡身边看他的手机。   “有什么新鲜事儿,”程澈说,“给我分享分享,这大半个月,都干啥了。”   “上课,实验,写报告,”沈凡说,“给你看看咱解剖的..”   “罢了罢了!”程澈说,“不看了,一会儿还吃饭呢。”   沈凡笑笑。   “有你穿白大褂的照片吗?”程澈说,“我挺想看的。”   “有一张,”沈凡说,“室友拍的,让他们做成表情包了,给你翻翻。”   程澈伸过来小脑袋贴着沈凡的手机看。   一张沈凡穿着白大褂的照片,手上带着医用的手套,手里拿着剪刀在剪什么,血红一片,但沈凡表情极其冷淡。   下面配的是字是: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这字和图真挺配的,”程澈朝着他一歪,“沈杀手。”   “哎,”沈凡皱眉,“你起一起,我要靠不住了。”   “靠不住你就躺下呗,”程澈又往他那侧一倾,顺势亲到了沈凡的嘴唇。   原本还聊着天,突然打断了,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亲吻的声音。   是个绵长又朴素的吻。   没有烧着的各种欲望,没有撕扯纠缠。   熟悉的薄厚在齿间辗转,也算是小小一别,但这一个吻就填满了心底。   餍足。   饭菜香味儿飘进了屋里,两个人轻轻松开唇齿后,自动的回到厨房,程澈把鸡翅收了汁儿盛出来,倒在沈凡扶着的盘子里:“开饭!”   天气暖和了,外面开始有小朋友在楼下跑疯,笑声清脆,传到楼上来,听得特清楚。   程澈和沈凡吃完饭躺在床上消食。   离高考就剩一个多月,沈凡知道程澈心里有数,没那么严格的督促他,躺了没多久,程澈自己就起来去学习了。   “我明天上午得送我爸去一趟疗养院做康复。”程澈一边翻笔记本,一边说。   “我跟你一起。”沈凡点头。   “嗯。”程澈应了一声,开始盯着上面的字。   程澈他爸需要做康复,按摩、针灸、电疗,为了能够让他爸那半身子好用一点。   他爸最开始是积极要求的,去了一次后就没主动提,但程澈那边已经交了钱,硬带着他爸去做。   “不整了,太他妈疼了。”程澈他爸对人大夫说。   “你不得恢复么,”大夫按着他,“你这么年轻是不是,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得恢复恢复,你越不做,这身子越僵,有的恢复不错的,人家走道都可快了,像你现在你都走不了,咱也不能一直躺着吧。”   他爸疼得呲牙咧嘴的,也不说了。   做完康复,沈凡和程澈俩人给他爸抬到轮椅上。   “儿子,爸不来了,”他爸说,“这太疼了。”   “你不康复了?”程澈说。   “就这样吧,我吃药,”程澈他爸说,“不来这了,我都疼得折寿。”   “不来拉倒,你自己说的,”程澈说,“我问问剩的钱能不能退。”   “行,你去问吧。”程澈他爸说。   “你俩在这待着啊,”程澈说,“我去看看。”   沈凡点了点头。   他推着程澈他爸的轮椅在走廊的过道里靠了靠边儿。   “小沈,你休息啦?”程澈他爸开始要跟沈凡唠嗑。   “嗯,休息了。”沈凡说。   “唉,叔这身体不行了,你们年轻人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身体不好了就完了,钱也挣不了了。”程澈他爸说。   “嗯。”沈凡说。   “叔挺谢谢你的,真是程澈的好朋友啊,”程澈他爸说,“我替他也跟你说声谢,这好哥们不好处,兄弟情多么的重要,你俩好好珍惜啊,谢谢你啊,小沈。”   沈凡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帮着程澈他爸拽了拽刚才上轮椅的时候滚起包的衣服。   “退完了。”程澈从走廊另一边走了过来,他瘦高的身材,影子拉得老长。   站到沈凡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了推轮椅的扶手:“走,回去了。”   离养老院不远,出来的时候是养老院送的,回去得自己打车,司机人挺好,看着程澈他爸费劲,搭了把手。   到地儿就得自己抬了,下楼能强点,上楼特别费劲,程澈和沈凡两个大小伙儿倒腾他爸都累一身汗,沈凡真不知道程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弄的。   给他爸抬回养老院二楼,程澈又给他爸的屋里给扫了。   “程澈,爸的低保你整没整,”程澈他爸说,“前两天我听那村里说,给我办低保,你得出手续啊。”   “我知道啊,”程澈刚歇一会儿,“那玩意要各种证明,而且我姐是已婚,你这低保下来也没多钱。”   “那也是钱,爸现在不挣钱,有这钱日子能轻松一点是一点。”程澈他爸说。   程澈就差冷笑出声了,扯了扯一侧嘴角,没说话。   程澈在午饭之前说要走,程澈他爸留他,想一起出去吃,说养老院伙食太差了,还打着沈凡在这儿,请人吃顿饭比较好的旗号。   “下回的吧,”程澈直截了当的说,“等你自己什么时候能下楼了,咱再出去吃,你也不看看咱俩怎么给你挪上来的。”   “唉,我这自己练练走道,也能强不少,”程澈他爸说,“儿子,你把电视给爸打开,这点好像演电视剧了。”   程澈叹了口气,伸手给他爸电视打开:“那我俩走了。”   “走吧走吧,”程澈他爸点头,“唉儿子,我帮你打个电话,我让那人来接你俩出去。”   这地方属于村里,路上很难遇到出租车,跑得都是三轮子,程澈他爸给专门在村里来回拉人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过来一趟啊,我儿子要上街里,嗯,来接吧,五分钟能到呗,好。”   专人专车,非常有排面。   程澈都不知道他爸在这儿是怎么混熟的。   打完电话,程澈和沈凡提前到外面等着。   没多久,小电三驴罩着个塑料棚就来了。   「车门」需要上锁,不然会晃开。   程澈和沈凡俩人钻进去都得矮着头。   “你俩哪个是程志东儿子?”司机是个大娘,“我看不出来啊。”   “我。”程澈说。   “啊,是,”没后视镜,大妈开着车直接回头看了程澈一眼,“我稍微看出来点了,你这下巴颏像。”   咋不说人中像呢…   程澈皱了皱眉:“大姨你开车看着点儿。”   “放心,开不进沟里,”大娘觉得自己挺幽默的,哈哈一笑,“我跟你爸以前就认识,你爸那时候隔这边一馆子里上班,那时候还没你呢。”   “啊。”程澈应了一声。   “现在你爸啊,来病了,”大娘感叹,“你现在也能知道你爸的不容易吧。”   “不容易什么?”程澈瞪起眼睛,声音也冷了。   有一些人,就是比较喜欢指点感慨彰显慈悲。   但大娘是个挺能察言观色的,看程澈这样,马上改了口风,岔过去说起了别的:“你俩一会做公交车走呗,公交车方便,打车太贵了。”   程澈没吭声靠在座上抱着手,摇摇晃晃的。   村子里的小路很窄,粪味儿在缓慢的移动中飘进来。   程澈想把车上的玻璃窗户划上,接过没划动,手垂下来,突然被一把握住。   程澈转过头看了看沈凡,脸上带着笑说:“屏住呼吸啊,毒气弹来了。”   沈凡跟着笑了下,点了点头。   味儿越来越重了。   沈凡刚屏气,程澈突然戳了他腰一下,沈凡身上会痒,这一下直接给他戳漏了,猛吸了一口气。   沈凡攥住程澈手腕,回戳了一下。   程澈捏着鼻子,说话调很怪:“没用的没有的,我没有痒痒肉,痒痒肉早被我割下来了。”   这位朋友您幼稚园毕业了吗!   沈凡笑了起来。   好像程澈情绪很差的时候,对着他都能玩笑耍赖。   沈凡手一翻,掐住程澈手心一个穴位使劲儿,疼得程澈直甩他,他也没松,一下又一下地按着说:“别乱动,对身体好。” 第66章   好强大的脑电波。   十指连心, 按得程澈要挤出眼泪来了,有的地方按完会有种心尖痒,还挠不到的感觉。   “我错了, 哥。”程澈攥上拳头,“别弄了。”   沈凡是有心想给他好好按一按的,之前还特意看过手部按摩的教学,但水平太差, 不得章法, 给对方弄得挺难受的。   “写到过手疼吗?”沈凡叹了口气,松了劲儿。   程澈点了点头:“遗憾过自己左手不会写字。”   “快了,”沈凡还是握着他的手, 反正大娘也没后视镜,看不见,“马上结束了。”   “是啊,马上结束,”程澈说,“我这手,我就可以好好的..”   程澈在空气中抓了两下, 色咪咪的表情。   沈凡白了他一眼。   日子往前滚着, 三模如期而至,成绩多少已经无所谓了, 程澈保持着个无喜无忧的状态,人已经考麻了。   中间不间断的小考, 各种成绩结果林林总总, 他一直是处于一个小范围内的漂浮状态, 不是很稳定。   程澈一直在努力尝试调整, 剩下最后的半个月, 程澈没去看他爸,道远还颠簸,恢复了往常那种两点一线,再次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状态。   可能是心病,程澈一直觉得自己落下了,耽误了不少时间,本身自己的底子也薄,时间这不够这种感觉很强烈,睡得越来越不踏实。   沈凡周末来陪他,撞见了他的「不踏实」,也吓了一跳。   程澈会突然间惊醒,坐起身就打开小青蛙台灯,去做题学习。   沈凡自己狂躁期那阵儿晚上就会睡不着,但程澈跟他自己当初发病的情况不同,他半夜起来睡不着的时候满脑的想法很多,除了老老实实躺在哪里。   而程澈只会做到椅子面前,皱着眉学,也不像梦游,是真的在写题。   “睡觉吧,”沈凡光着脚踩到地上,伸手去摸程澈的脸,“明天早上再学。”   说第一遍的时候程澈没有反应,沈凡停了停,起身去给他做了一壶热水,吹凉了之后送到了程澈嘴边。   程澈下意识的接过来抿了一口。   沾了水,像是给五脏六腑冲开了,程澈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转头见沈凡坐在床沿儿,就看着他,也不吭声。   “我感觉我魔怔了。”程澈揉了揉脸,眼睛生疼。   “正常,我也魔怔过。”沈凡起身去关了台灯。   下半夜四点左右,这个时间让眼前的一切像个逼真的梦境,五感真实却又迷蒙。   老旧的家具透露出陈旧的感觉,外面隐约的天光给房间铺上一层暗蓝色,困倦的两个人对视着,程澈感觉闻到了空气里有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微微阖了阖眼。   沈凡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抬到了床上。   天旋地转,程澈搂着沈凡的脖子没松手,连着人一起扣到自己身上。   沈凡撑起胳膊从他身上支起身来:“你怎么跟喝多了似的。”   “差不多,”程澈闭着眼睛,“我困懵了的时候跟喝多了没区别。”   沈凡要翻下来,刚一动,程澈抬起胳膊一揽,整个人压到他身上。   “别走了,”程澈说,“给我当被盖吧。”   “不沉?”沈凡问。   “压着得劲。”程澈说完就慢慢迷糊了过去。   沈凡怕给程澈压得上不来气,手上一直撑着劲儿,看他睡稳了才缓缓从他身上挪下来,给他盖上夏凉被。   每个人身上的体温是不一样的,程澈不论外面什么天,温度总比他低一点,手脚很凉,但脑门上冒着汗,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   沈凡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之后去桌上抽了一张薄一点儿的卷纸下来,折了两下,靠回床头,开始给程澈扇风。   扇了一会儿,沈凡也睁不开眼睛了,歪在床头眯起眼睛,但攥着卷纸的手还是一拍一拍的。   夏天盈热,这点风吹得十分徐缓舒服。   时间在蹭蹭划走。   一眨眼高考倒计时就是个位数了,老师也没什么课要讲了,说了说临别赠言,然后就是开始上自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去办公室问,顶着压力下的程澈除了半夜坐起身几回,一切都很正常。   到了这个节骨眼,心里反而松了下来,能够心平气和的去面对。   算是从沈凡身上学的。   这大半年来,学到很多。   在书桌旁边堆得老高的各种练习册就是一种证据,上面工整的答案,红笔黑笔清晰的界限,都是从沈凡那儿学的。   他的出现让程澈原本头发丝一样乱糟的世界里有了一条明晰的直线,像是上了一趟平稳的列车。   他会带着你离开。   直线没有端点,我们没有尽头。   “我这几天不走了,”沈凡在六月初又来了,这回拿着根儿五彩绳给程澈系到手腕上,“我陪你考试。”   “你学校那边呢?”程澈把准考证都和涂卡笔都归拢到一个透明袋子里,“你是不是快期末了。”   “是,”沈凡说,“中旬考试,我来得及。”   “真的?”程澈看着他,“能复习完?”   “大学里有很多人都是临考试前一周开始突击的,”沈凡说,“我平时上课也在学,当然可以,你这边更重要,端午假还有三天,我没耽搁多久。”   程澈哦了一声,凑到沈凡身边,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沈凡啧了他一声:“你不热是吧?”   “嗯。”程澈的手不老实的抚下来。   “哎,”沈凡手撑在床上,“你这时候就别招我了吧。”   程澈停了手:“咱俩这事儿都停滞好久了。”   “67天。”沈凡说。   “哈哈操!”程澈一下乐了,“这玩意儿你也记啊。”   “嗯,”沈凡点头,“数着。”   “我有时候觉得我挺色的,”程澈说,“照你比,我突然觉得我逊色了,我是明着色…”   程澈戳了戳沈凡胸口:“你都暗里头惦记我,说,67天里,你想了多少次?”   “这没记,但应该大于67,”沈凡说,“每想起你一次,我都会惦记一下。”   “感觉好可惜啊。”程澈突然叹了口气。   “什么?”沈凡问。   “错过了你每一次惦记,少了做了那么多次,”程澈说,“咱俩这假期至少把67全补回来。”   沈凡认真地点了点头。   “咱换个话题,”程澈清咳了一声,举起自己的考试袋,指了指里面的准考证,“我考试这地方,是你那高中,你当年在哪个楼。”   “A座高三,”沈凡看了看程澈准考证上的具体位置,“就是这个楼,在一进校门正中间那个。”   “你们学校也够大的啊,还分ABC座。”程澈说。   “嗯,”沈凡点头,他接过程澈的准考证细看了看,“我明天去帮你看一眼考场,我们这两天就去我那住吧,省得你临时换地儿,再睡不着。”   程澈比了个OK。   在沈凡家那几天,他们俩都是分床睡的,沈凡怕打扰到程澈,挪了屋,外加带着程有缘跟他一起睡,程澈一个人在里面安安静静的学习。   这种状态直到考试当天,一股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的感触油然而生。   俩人吃了简单的早饭之后,沈凡带着程澈去了考场学校,外面乌泱泱挤了很多人。   这儿也有程澈的同学,但程澈也没打招呼,就跟着沈凡站在树下面。   沈凡一直在盯着他看。   “你在干什么?”程澈问他,“眼珠子要抠出来给我吗?”   “我在用意念,”沈凡说,“让你清神静气,考试的时候注意力会更加集中。”   程澈噗一下笑了,捂住脑袋:“呃,好强大的脑电波,把我存的色色图全删光光了!”   “滚。”沈凡也跟着笑了。   严谨的沈老师不能免俗,此时此刻,一切没什么用,或许就能给个心理安慰的方式,他也都愿意尝试。   “你在那扯蛋逗我,”程澈说,“配合你还不行?”   “我也…是…”沈凡叹了口气,“这两天在家楼下饭店给打包菜的时候,对着人店里关公像我都想拜一拜,保佑保佑。”   程澈架着沈凡的肩都笑得弯了腰。   “哎,喘喘气儿,别笑了,进去吧,”沈凡看着人流朝着门口涌,“你到时候先去趟厕所。”   “嗯,”程澈往校门走,回头冲他摆手,“你也别在外面晒太久啊。”   “好。”沈凡也冲着他挥手。   “你用远程意念,”程澈在人群里大声说,“你保佑我,最灵!”   沈凡笑着点头,看程澈转过身没进了人堆儿里。   一年时间很快。   程澈第二次坐到了高考考场上,相比之前,已经大不一样了,现在的脑子里装载了不少靠谱的知识,一年的埋头,练得他耐性都强了不少。   此时此刻心情也非常好。   至少不慌了!   虽然在一年的奋斗途中杀出来个程咬..程志东,打乱过他的节奏,糟心了几天,但最后的闭关修炼也调整回来很多。   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外面还有个人顶着大太阳在等着自己!   程澈在座位上深吸了两口气。   铃响,他拿起笔。   语文其实是程澈擅长的科目,可能也是拜他那有点感性操蛋性格所赐,阅读理解做的很顺手!   沈凡不常给他讲语文,但也给他抄过一大篇儿的总结,给他摘过不少材料。   前面答得很满意,落笔无悔。   到后面写作文的时候,程澈先确定了立意,然后就在脑海里翻素材,回忆内容的时候,脑子里会出现图片,会有沈凡的字迹翻过。   叮,找到了!   沈老师因为字儿小,程澈都会通读好几遍才捋顺,记忆点很多。   可以开写了!   上午答完出来,程澈出门到那树下面找沈凡,看见他一头汗站在那,用门口发的传单遮着太阳。   “你在这晒多久了?”程澈跑了过去,摸了一下沈凡胳膊,“一会儿烤熟了!”   “没多久,人外面一直都这么多人的,”沈凡眯着眼,“走,回家吃饭,我都做完了。”   沈凡冲着旁边一个阿姨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走了。   程澈愣了愣,跟上沈凡:“你认识?”   “考生家长,”沈凡说,“刚认识的。”   “你什么时候还有这种社交能力了?”程澈问。   “心情一样,自然就有共同话题,”沈凡拍了拍心口,“我确实也有送儿子高考的感觉。”   “操,哪来的大便宜白捡我这么大儿子,”程澈笑着打了沈凡一下,“你这是..家属,你这是眷属心情。”   “这词儿挺不错,”沈凡说,“眷属。”   “我有文化吧。”程澈呲着牙说。   “有,”沈凡说,“一会回屋,能睡你就眯一会儿,别太兴奋了,还一场呢。”   “好!”程澈点头。   心情还是很好。   沈凡做的午饭都属于比较清淡的,程澈吃了之后感觉嘴里没什么味,刚说完,沈凡就掏出来根棒棒糖。   “你现在是变身百宝箱了吗?”程澈接过糖,撕开外包装。   “我看有家长给备着糖的,”沈凡说,“你可以拿这个补充补充。”   程澈含了一会儿,拿出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扳过沈凡的脸就要亲。   沈凡没反应过来,被嘬了个正着。   “你给我躺下睡觉,糖给我,别嘚嘚嗖嗖的,”沈凡推开他,严厉说,“现在,马上,躺回去,闭眼睛。”   程澈像个被老师没收糖果的小孩儿,被勒令午睡,只能乖乖回床躺好,把手叠在自己胸前。   “放心睡,”沈凡坐在他身边,声音轻了起来,“到点我叫你。”   “嗯。”程澈脸上带着未散的笑意,闭眼点了点头。 第67章   “你随便使唤我。”   下午数学, 中午休息那一会儿程澈眯着了,沈凡拍了他好几下,他才醒。   “去洗把脸,”沈凡说,“下午考数学,一步一步写,规矩点儿, 别东写一块, 西写一条,再弄个箭头什么的。”   “那老习惯早改了,我现在学得特规矩,”程澈揉了揉脸,“我刚还做梦了。”   “梦什么了?”沈凡帮他把东西都检查了一遍, 拿在手里。   “cot,”程澈盯着天花板,“全是cot,累坏我了。”   沈凡叹了口气:“你一会就别全是cot了,给自己几分钟放空时间, 调整一下状态。”   “收到收到。”程澈坐了起来。   “如果答到后面时间不够, 也别着急,告诉自己, 在剩下的几分钟,一定可以把手下的数做出来, 如果一直慌, 时间都会浪费在慌上面, 其实两分钟也是很久的时间。”沈凡说。   “好!”程澈听话地点头, 冲着沈凡呲牙,“某人开始碎嘴了啊。”   沈凡夹了他一眼,有心给他两下,看着正大考的份上,忍下了,准备好东西,掐准了时间,跟程澈去了考点。   数学对程澈来说一直是有难度的,但这门学科是这进步最大的一门。   程澈拿到数学卷纸扫了一圈题,他不是学霸,看完这一圈并不胸有成竹,反而内心小小一慌。   感觉并不是很简单。   但再难,有的他该拿的,不能丢的分,他必须拿到。   他咽了咽,调整了几下呼吸,稳了稳心情。   认真答完就好。   模考数学的时候,程澈是答完不题的,这一次全情投入,效率居然很高。   所有题目他都努力的想过了,时间甚至剩下了一点,留给他有几道拔高的难题需要苦想一下。   直到打铃,程澈也没有琢磨出来,但已经没有遗憾了。   沈凡还晒着大太阳,人被光打得皮肤白的晃眼,程澈朝着他跑了过去。   两个人一凑到一臂的距离就拉住了手。   “吃什么?”程澈问,“你回家做了吗?没做我们出去吃吧。”   “饿了?”沈凡看着他。   “嗯,”程澈说,“烧脑子啊。”   “做完了,”沈凡说,“明天出去吃。”   “行,那回家吧。”程澈跟沈凡拉着手往家里走。   不敢让程澈吃太多油的,这时候挺小心谨慎的,但程澈胃壮嘴也壮,很能吃,吃完沈凡做的东西像没吃一样,但已经饱了。   “我感觉我不是在吃饭,”程澈放下筷子,“我就跟那个小机器人充电一样,毫无感觉啊。”   “再等等,就剩一顿了。”沈凡说。   程澈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再看看错题去。”   “长进了。”沈凡有点意外。   “嘁!小瞧谁呢?”程澈收拾自己面前的碗筷,“我一直是有长进的。”   “这时候能看进去?”沈凡按下他,“我来吧。”   程澈松了手:“能,临阵再磨磨刀,更亮一点儿。”   沈凡缓缓点了点头,拿过碗筷都捡进了厨房,洗完手出来用挂在墙壁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程澈坐在餐桌上正好能看到沈凡的一举一动,总感觉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程澈一拍大腿说,“来,坐爷腿上,爷给你背段英语作文。”   程澈这股浪荡的劲儿永远都是他身上的特质,他有时候也会故意张扬这种轻狂,看着很难驯。   然而真正接触下来会发觉程澈这个人心很软,有时候还总会掉眼泪,会有孩子似得坏脾气。   但心是可以看到底儿的澄澈。   沈凡无奈地笑了笑,擦干手,很配合的坐到了程澈腿上。   程大爷手环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左胸上,听着他心跳,嘴里磕磕绊绊念起了英文。   程澈说话声音很有磁性,带着口音的英语会添了几分诙谐的调儿,说不出来的拐弯,特别逗,沈凡想笑,但又怕笑了程澈不说了,一直忍着嘴角。   挑着这么一会儿空挡儿,程澈黏了黏他,就又老老实实给他放下了,很不食言,进到屋里头去看错题。   沈凡没打扰他,洗碗的动静也没发出来,干坐在沙发上撸猫。   第二天的考试照旧,上午场结束之后,程澈感觉沈凡晒红了,让他下午在家等着。   但沈凡不听劝,一直在校门口没走,他跟程澈约的地方就是那树下面,一直没挪地儿。   朝着学校里看,隔着围墙,这里的一切沈凡都很熟悉。   这是他的高中,在这儿过了三年,但沈凡关于这里的感性回忆几乎没有,就连高考他也没什么感触。   高中那时候没得病,但是自己脑子除了学习就没装过第二根弦儿,对外部世界更多的也是观察而不是感受。   而这大半年里,他在躁狂或抑郁的发病时期,开了窍,尝了尝各种倒向他的感受滋味。   其中程澈给的,才让他真正「活」过来。   这回充当程澈的「眷属」回到这儿,把考场门外等着的人的心情体会了个透彻。   不算煎熬,但他感觉自己站在那儿一直看着窗户格子的样子应该叫「望眼欲穿」。   这个时候他应该答到哪了?   试试远程意念?   你没问题的程澈,没问题的…   沈凡在心里不知道嘟囔了几百遍,直到学校里传出打铃声,零星的人影从门口跑出来,慢慢越来越多。   程澈在人群里很显眼,被沈凡一眼就看到了,从校门口俩人对上视线,程澈的嘴角勾起了狡黠的笑,朝着他一步步迈来。   “考怎么样?”沈凡问。   “还可以,就正常答的,感觉有点难,”程澈说,“不过答都答完了,不考虑了,我不让你在家等吗?”   “我等不住。”沈凡说。   程澈舔了舔嘴唇说:“回家,咱们快快回家。”   他拉着沈凡朝着家里急急的走,也没吵吵吃饭,但沈凡原计划是订个饭店,带着他去搓一顿好的。   眼下这情况,程澈头都不回,沈凡都觉得没什么必要问他了,跟在他后面笑出了声:“这么急啊。”   程澈没理他,到在家楼下的便利店刹住了脚才说话:“家里有吗?”   “有。”沈凡心领神会。   程澈是一秒都等不住了,恨不得一步迈个凳冲上楼去,一回头发下沈凡慢慢悠悠的在爬楼,给他急的不行,又折回去催他:“痛快儿的!”   沈凡哎了一声,快步爬到楼上,拿钥匙打开了门。   进到房间里,程澈一手带手关上门,另一只手牵住了沈凡。   一把拉近了他,给了个牢牢的吻。   上不来气儿,满脑子念头都是疯狂。   程澈弯下腰扛起了沈凡,给他扔进了卧室的床上。   沈凡一直笑个不停。   “你这么开心吗?”程澈都被他笑懵了。   “啊…”沈凡咳了咳,“我都开心死了。”   程澈俯身吻了吻沈凡的耳后。   热。动一动就热。   窗外天空缀着水墨染蓝似的云。   “哎,”沈凡往下窜了一下,“干什么!”   算是明知故问,他能看出来程澈要干什么。   程澈没说话,说话都嫌耽误事儿,他往上推了推沈凡,低下头。   可能是憋的,俩人都憋着了。   一直到了晚上,中间还睡了半小时,醒来了又翻来翻去。   床单皱得不像样,俩人黏在对方身上,叠着腿。   程澈拉着沈凡的手缓缓松开,抬起胳膊,竖起两根手指。   “想抽烟?”沈凡看了一眼。   “哎呦呵,”程澈一脸惊喜的表情,“懂事儿了啊。”   “家里没有,”沈凡斜眼儿看他,“你有事儿不能说?非得暗示我?”   “这不锻炼咱俩默契吗?”程澈垂下手,又拉住他,“这些肢体语言,多酷啊。”   酷个屁…   沈凡真懒得骂他:“天都黑了,你饿不饿?”   “还行,”程澈说,“你饿了?”   “我也一般,”沈凡摸了摸肚子,结果全是液迹,“没什么感觉。”   “我不吃了,想睡觉,”程澈闭上眼,脑袋又朝着沈凡的脸边凑了凑,“你别走啊,你饿了就点外卖。”   “好。”沈凡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高考完应该感到很轻松,但把那垮大石头从心上挪下去的缓慢的,程澈考完第一反应是想做,第二个反应就是想睡。   想旁边最好躺着沈凡睡,醒来了就可以再做,再亲他。   想无休止,无止境。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像是要把之前缺的觉全补回来,超没超乎他自己的想象不知道,但久到超乎了沈凡的想象。   在程澈睡觉的期间,沈凡躺不住,坐起来好几回,又舍不得走,点了外卖吃完就马上又躺回他身边。   睡到了上午十点多,看程澈已经睡了14个小时了,他给程澈叫醒了。   “我以为你昏了,”沈凡皱着眉,戳他的脸,“睡太久了吧。”   程澈醒来头有点沉,慢慢坐了起来:“我怎么感觉没睡够。”   “那也等晚上睡吧,”沈凡说,“冰箱里有馄饨,吃不吃?”   程澈点了点头。   沈凡坐到床前,从窗台拿下一包烟扔给他:“醒醒神。”   考试结束了,沈凡对他还是挺纵着的,程澈笑着拆开烟包,把烟叼在嘴里。   “起来,”沈凡说,“你去煮。”   “啊?”程澈刚把烟点着,看着他,“我他妈现在失去高三生身份,直接掉队成小奴婢了呗?”   “你知道就好。”沈凡说。   “给做,咱好男人,”程澈穿着裤头跳下床,叼着烟,冲着沈凡一挑眉,“你随便使唤我。”   “随便使唤?”沈凡重复了一遍。   “嗯,”程澈半蹲在沈凡跟前,“怎么,您老要下地?奴婢背您。”   “滚,”沈凡笑了起来,“滚滚滚!” 第68章   不知道怎么,就是从这个人身上下不来。   沈凡回大学考完期末之后又马上赶了火车回来, 程澈已经把东西都搬回了自己家里,里里外外给家里洗了个遍,换了新的被罩枕套, 连程有缘都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他自己也剪头洗干净,等沈凡回来,两个人终于如愿以偿地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缠。   不知道怎么,就是从这个人身上下不来。   两个人以前都挺收着的, 最开始是没确定关系, 做的时候完全是一种情/欲混沌的状态,就好像知道自己在乱搞,没结果, 但还十分愿意和对方乱搞,不敢猜对方的心思, 上床是唯一的宣泄。   之后确定了关系,前面挡着的是高考的压力,偶尔忍不住了才放纵一下,都敛着。   而现在,再没什么顾虑, 两个人算是彻底放开了。   没日没夜的不知倦, 挥汗如雨,窗帘拉得实实的, 外面中午的大太阳照着也只能勉强渗进来了点微乎其微的亮。   “照这个频率,”程澈把沈凡的手叠在自己手上, 比着大小,“咱俩不会过完这个假期就左手摸右手的感觉了吧。”   沈凡偏过头看他:“腻了?”   “没有,”程澈说,“我是觉得我现在应该比你更了解你的身..”   他用指尖点了点沈凡的小腹, 向着旁边一滑,按了按两侧凸出来的骨头。   “我现在闭眼睛都能摸到你各个地方,”程澈说,“这胯骨..”   他手一带:“这..哟呵,年轻人,恢复很快嘛。”   沈凡拍开他的手:“今天出去吃不了?之前不是说出去吃一顿吗,都没去上。”   “啊…”程澈翻了个身,“我都忘了。”   “你一直睡觉,我考完试回来这几天你也是,总睡。”沈凡说。   “我觉多,”程澈坐起身来,“但我在你身边尤其困,也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都能赖上我?”沈凡说。   程澈不要脸的点头。   沈凡给窗帘嵌开个缝儿,眯眼看了看外面:“今天好像挺热的。”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吃,”程澈说,“烤肉?”   “我都行。”沈凡说。   “那就烤肉吧,”程澈说,“咱们中午这点儿去,估计人不多。”   沈凡扯出衣服开始套,程澈也快速的去水池洗了个头,用风筒吹干。   有时间了,程澈也有心情捯饬,抓了抓还有点湿的头发,冲着沈凡挑眉说:“出发!”   在家吃叫过日子,在外面吃叫约会。   必须得靓!   市内的商业区也挺老了,几个大楼挨着建的,特别挤,俩人打车到了步行街,在车上就坐热了,想先喝个水,一趟街上能有个五六家奶茶店,俩人用小锅炒豆的方式选了一家。   “选个解腻的,”程澈说,“一会儿喝不了可以带走,吃饭的时候也可以喝。”   “西瓜冰沙。”沈凡扔了一句,到里面挑了个座位等着,留程澈在前面吧台点单。   “再来个青提的。”程澈对着点餐员说,伸手拿出手机等着对方扫的时候,看到了吧台旁边贴了个招工的广告。   店内招人。   程澈看了会儿,发觉自己好像..应该去打工了。   现在手里只有他爸的剩下的钱,但那个钱是他爸以后所有的开销,不能动。   外面还有五万块的账,虽然那边没催着要,不算太着急还,但也是欠着人,还要上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问题。   这个假期有两个多月,如果累一点,或许能挣不少。   他在等水的时候,给张铭发了消息。   张铭之前一直干餐饮的,在家这边也干过,程澈想问一问,很快,那边就给他推了个工作群,里面有一些干餐饮的招工。   -先预澈哥祝金榜题名!财源滚滚啊!   程澈笑了笑。   -好,跪安吧。   “您的沙冰好了。”奶茶店员说。   “谢谢。”程澈拿着两大杯,坐到沈凡面前。   “看饭店呢?”程澈看着沈凡一直刷手机。   “嗯,”沈凡点了点头,“选一家评价好一点儿的。”   程澈把水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喝,出门遇上哪家算哪家呗。”   沈凡抬起头,收了手机。   也行,挺随性的。   现在就是最舒服自由的时间,遇见什么吃什么。   俩人喝了半杯,凉快了一会儿,出门拐上另一条街,遇了个烧烤店,进去就开始点菜。   “我想去上个班。”菜上齐之后,程澈突然开口说。   “好。”沈凡说。   程澈看着他:“那你白天自己在家?”   沈凡挺想跟程澈一起的,犹豫之后还是说:“我姑的朋友,是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让我过去跟着学习学习。”   “那挺好啊!”程澈很高兴,“你这算实习?”   “不算,就是当人家跟班儿,”沈凡说。   程澈笑了笑。   听沈凡一说「跟班儿」,程澈脑海里就有了沈凡那冷脸子跟人屁股后面转的样子,感觉挺逗的。   挺好。   沈凡也有自己的事要干,他心里踏实不少,不然晾着沈凡,或者沈凡要跟他过来当服务员,他都挺不安的,这样最好。   程澈翻着烤肉,看着差不多了夹给沈凡,刚撤回筷子,放在桌面的手机一震。   程澈打开看,是他爸发的微信。   这一阵儿,他爸没少发,但他就偶尔回个一两条,全都是没屁搁搂嗓子,什么老儿子干什么呢,吃没吃饭,爸想你了..   看到那句想你了的时候,还触发了特效,程澈真的哭笑不得,他爸这辈子要是不得病,应该永远不会跟他说这种话。   之前借口说高考忙,一直也没去看他爸,这回放假了,躲不过去了。   沈凡没避讳地扫了一眼:“你爸找你?”   “嗯,”程澈点头,“得去看看他了。”   “那一会儿就去吧,”沈凡说,“你问问你爸缺什么吗?我们顺路给他带过去。”   “嗯,”程澈说,“我爸就馋,前两天一直跟我说,想吃猪蹄,我真挺服他的。”   “那一会儿去熟食店,”沈凡说,“带几个。”   “别几个,”程澈说,“他那没冰箱,就带俩让他啃一天得了,给他买点能放住的就行。”   去他爸那没少买东西,主要是一些饼干和水果,外加俩碳烤猪蹄,到了地方,程澈都当场都拆开盒子,方便他爸用。   现在他爸可以自己勉强站起来,上厕所不成问题,活动范围就那么个十米,也算可以了,程澈之前在网上给他爸买了个拐杖,让他爸没事儿练一练走路。   他爸看见他来挺乐呵的,不咸不淡扯了几句之后,让他给他剪指甲。   程澈坐窗边拎起他爸的手开始剪,沈凡在屋里帮着收了收东西。   屋里确实挺乱,下脚很费劲。   程澈抬头看了眼,低下头跟他爸说话时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你自己这屋你也归拢归拢呗,不爱归拢的,东西别瞎放。”   “啊,”程澈他爸答应了一声,突然叫起来,“哎,你别剪我肉了啊!”   “不能啊!”程澈跟他爸没什么好脾气。   他爸嘶了一声,紧紧地盯着程澈的动作。   “你歇会儿。”程澈看着沈凡一直忙活。   那屋里本来就小,里面还有小黑屋似的隔间,鬼知道落多大灰,他爸破东烂西给那都堆满了,沈凡钻进去整理着。   沈凡答应了一声,也没出来。   剪完指甲,他爸又指了指床底下一脸盆儿,他爸攒了一盆的袜子。   “爸这手也不好使,”程澈他爸说,“这袜子不得俩手搓啊。”   程澈捡起那盆脏袜子朝着水房里去了。   老破水房有股怪味儿。   一扒拉开水龙头,水流特别冲,嘣了程澈一身,他往回拧了拧,水流才小点。   他低头开始认真地搓着袜子,但那脸都要掉南天门去了。   沈凡走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他。   “妈了巴子啊,”程澈自言自语,瞥见一旁的沈凡,表情缓和不少,玩笑着说,“你来投抹布啊?给我。”   沈凡走到他身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把他那盆推开,抢他的水龙头。   程澈笑了下,拧开了另一个:“这么大地儿非跟我抢。”   程澈刚拧开的水龙头又喷了一下,溅了俩人一身。   “哎,你轻点儿。”沈凡用抬腿垫了下程澈屁股。   程澈拧了小水流,继续搓那盆里袜子,偷偷瞄了一眼沈凡,看见沈凡手里那小抹布不断挤出来黑水,从白皙的指缝间漏出来。   感觉惭愧啊。   人都是带着对象去公园散步,去游乐园观光,他他妈带对象来养老院打扫卫生。   “你爸的病可能会有脑萎缩的后遗,”沈凡淡淡地说,“他表现的会有异常,像个孩子。”   “我知道,不错啊医学生,”程澈声音放轻,忽然扯了下嘴角,笑着说,“小时候吧,他不是骂人就打人,也不管我,但你有时候跟他说话吧,他都跟你正正常常的,笑呵呵的,时不时还跟你说点什么家族观念,我那时候以为他有什么生活的苦衷呢,长大了发现,他那全是歪理,就是跟我俩扯蛋呢,出外面别人背地里都笑话他,他懒,都不爱跟他一起干活儿,就喜欢喝酒装逼,打老婆踹孩子,养别人家小媳妇儿,他能有个毛线苦衷。”   沈凡没说话,想帮着程澈洗,被他一手打开。   “操!下回给他带几双袜子过来,”程澈说,“这都他妈脚后跟都漏了。”   “嗯。”沈凡应了一声。   没空调,他爸费劲的坐起身之后,脑门子全是汗。   “儿子,”他爸看他拿盆回来了,“你给爸抬抬肩膀,我这不得劲。”   程澈抬起了他爸的胳膊,他把就要往一边倒,沈凡上手给他爸扶住。   他爸这胳膊刚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的就传了出来。   夏天热,他爸那胳膊不抬起来,腋窝那出了汗,散不出去,已经腌了。   “等着,”程澈皱了皱眉,“我给你擦一擦。”   他放下他爸的手臂,去另一个脸盆上面拽了个毛巾下来:“这个能用不?”   “能。”他爸说。   程澈打湿了毛巾回来给他爸擦,沈凡在一边搭了把手。   程澈想学着人家康复按摩的,给他爸按一按,让他那胳膊动一动,转了没两下,他爸又吵吵疼。   “疼你也忍着,”程澈说,“你没事儿自己动一动这胳膊。”   “啊!啊,”他爸呲牙咧嘴的,“儿子,我看有人跟我说,那外地有个名医,就看爸这种后遗症的,老多人都治好了,爸也想试试。”   程澈眉头一紧:“哪知道的?”   “就我看网上说的,”他爸说,“可好使了,人家有什么灵药,祖传的。”   “在外地?”程澈抬起头看他爸,“你自己上下火车多费劲,怎么去?”   “那能治病,好使就行呗,”他说又说,“不怕路远,多远的地儿爸都去过,爸以前是开大货的。”   “得了!好使个屁啊,”程澈说,“现在骗人骗钱的多少,你不知道?就专门骗你们这种的,治病心切的,你这病之前正规做康复的地方都说了,你得自己锻炼,啥神仙神药都不好使。”   他爸像个孩子受了气,憋憋屈屈的,没吭声。   程澈看他爸这样心一紧,感觉自己话重了,语气柔了下来:“咱们吃药先稳定住,现在就那么点钱,你以后还得生活。”   可能是他这屋里总发出声来,听着像吵架,或者是程澈揍他爸,对面凑过来个老太太。   老太太干巴瘦,特别矮,站在门外面跟恐怖片儿里的魂儿似得,一动不动的戳在那往屋里看。   “这什么意思?”程澈看了一眼,“奶奶你干啥?”   “把这个给她。”程澈他爸用好使那手从桌面上拿下个圆葱。   程澈也不懂,接过来给老太太送了过去。   老太太收下了,但也一动没动。   “这我儿子!”程澈他爸大着嗓门喊了一下,又正常音量跟程澈他们说,“这老太太耳背。”   老太太也没说话,慢腾腾的磨过脚,走回自己的房间。   这都什么..?   “她不识字,”他爸简单介绍了一下,“也没有孩子,一辈子也没有结婚,政府救助的,在这儿生活。”   这养老院里头,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家庭都有,很多都是拖费欠费政府补助的,都挺一言难尽的。   再看看自己爸。   他爸在这里面最年轻的,得病导致他爸脑子已经没有正常人那么透亮了,外加也是那窝囊性格,才能在这种地方呆的住。   程澈说不上来心里那是什么滋味。   太他妈复杂了…   “还有啥要的没?”程澈要走,“我下回来给你买。”   “没有了,”他爸说,“爸缺啥可以在这网上买。”   程澈皱眉:“别瞎买啊,整什么贷款什么的。”   他爸哈哈一笑:“爸现在这样啥也整不了。”   “那我走了啊。”程澈说。   他爸点了点头,又一歪头,冲着沈凡招了招手:“小沈,慢走啊。”   程澈苦笑了一下。   小程带着小沈出了村,今天的事还没忙完,小程同志还得去应聘。   张铭发来那个群里面消息挺多的,程澈已经刷到好多条了,有个饭店位置正好在他们俩回去的公交车的路上,离程澈家不远,顺脚可以去面个试。   这饭店挺特殊的,比一般烧烤店多了个舞台,下午烧烤,晚上酒吧,还有人表演钢管舞。   程澈去聘了个服务员,无学历,无经验要求,老板直面,对程澈相当满意,可能就是看他模样好,当场录用了。   沈凡在外面等着,看着程澈笑着从里面出来:“聘上了?”   “嗯。”程澈点头。   “什么时候上班?”沈凡问。   “后天,”程澈说,“他这挺缺人的。”   “后天?”沈凡知道程澈会很快工作,但这个时间还是让他觉得紧,“你…不想出去玩一玩吗?”   程澈当然想。   放高三这个暑假,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旅游才是这个假期的标配节目,管着远近,总要出去转一圈。   跟着男朋友去景点拍照啊,吃点什么特色小吃啊,脑补出来的画面都能让他嘴角带笑。   但…还是…   “等有机会的吧,”程澈说。   说完之后他眨了眨眼睛。   这个机会,要让沈凡等多久,他心里突然没底儿了。 第69章   西装澈。   沈凡说要去跟班儿的医院和程澈的工作地点完全两个方向, 工作时间也不一样,沈凡早八晚五的双休,程澈基本上都是下午到半夜的班。   俩人中间剩下那一天基本上也什么没干, 靠在一块堆儿玩玩手机发了发呆。   都很享受这种感觉。   直到晚上的时候,程澈老板那边说给他发工作服,需要上班的时候直接穿来,程澈特意去取了一趟, 在店里穿了一下裤子感觉差不多就拿回来了, 回到家整理过程中,发现里面还带了个领带和衣孔链。   “操,”程澈看了看,“这配件这么齐全?”   他拎出来黑色领带挂在沈凡脖子上:“你跟这玩意儿般配,我差点劲。”   “你上班要穿这些?”沈凡拎起盒里的工作服, 质感意外的不错,“你老板不是把他西服给你了吧。”   “不可能,”程澈说,“那老板比我胖多了。”   “你都穿上,”沈凡说,“我看一眼。”   “明儿的吧,”程澈怕有褶子,找个地方要挂上,“感觉怪费劲的。”   沈凡用领带抽了他屁股一下:“快点儿。”   “操?你很狂啊。”程澈这么说,但还是把衣服摘了下来。   这里面还夹了个西装背心, 程澈倒腾半天, 算是都穿上了。   “你觉不觉得我这工作服洋溢着一股不正经的感觉?”程澈站在镜子面子扯了扯领子。   沈凡没说话, 坐在椅子上, 脸微微往后仰了仰, 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个儿高腿长,把西裤趁得笔直,配上这一套行,倒能显出来那张脸有点儿稚嫩。   像是穿上了别人的衣服。   “你确定你是服务员,”沈凡觉得有点儿太精致了,“你没什么特殊服务吧。”   “操!”程澈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那老板跟我说就在吧台那负责端个酒,但我觉得他那地儿也没那么高级啊。”   “你几点下班?”沈凡皱着眉问。   “白班5点半,”程澈说,“晚班得零点。”   “晚班的时候我去接你。”沈凡说。   “那不用,”程澈指了指领带,“你会不会系?给我系一下。”   沈凡拿起来,套到程澈的脖颈上,细心地系上领带。   “啧,”程澈低头看,“不是,我他妈穿这样怎么在咱家这小土道上走,看着也太二逼了。”   沈凡笑了下:“你不能到那换?”   “能在那换,我就不拿回来了,他说那没有更衣室,”程澈叹了口气,“还说要什么打造员工靓丽形象,工作时间就要有工作的样子,我他妈也不知道老板咋想的,他开个饭店整这么多花活儿。”   “别管别人看着怎么样,你就想自己不二逼吧,”沈凡笑着说,“生活所迫。”   “需要信念感啊,”程澈搂了过来,“你明天也去医院干活儿了,别像咱俩之前看到那种啊,保护好自己,多跟人笑笑。”   “好。”沈凡把领带塞到背心里。   穿着这套去上班,就算想着自己不二逼,但别人看程澈的眼神,他也无法坐到沈凡说的那样,去保持无动于衷。   而且他不仅要走小土道,还要坐公交。   功力还是不行。   这样出入个什么高级会所,或许一点儿毛病没有,但这光天化日的,穿梭在这城乡结合部…   奇怪到诡异。   程澈一直埋着头,下公交进到饭店里才少了点儿不适感,因为同事们穿的都这个味。   “程澈,来,”老板冲他招手,“这个是我们的调酒师,你先帮他打打下手,铲个冰,摇个壶什么的。”   “你好。”调酒师是个男的,三十来岁,也一套西服,但比他艳多了,冲他伸过手来。   程澈学着成熟的模样,跟人家握了握手。   老板介绍完之后,就又安排别的人去了,他这店应该是没开多久,明显老板那热情高涨,在大堂里迎来送往,各种指挥。   “他这白天就几个散台,”那调酒师说,“都喝啤的,晚上有场了,我们这边才忙。”   程澈点了点头。   “你看着挺小啊,”调酒师说,“多大了?”   “二十。”程澈说。   “我操,真他妈小啊,”调酒师说,“想不想学调酒,青春饭,但你到那个大一点儿酒吧,能挣不少。”   “不了,”程澈微笑着说,“我就干干服务员就行。”   “还挺乖啊,”调酒师说,“但搁这待着没出路,年轻学点手艺,出去闯一闯多好,我现在是不行了,岁数大了,有家庭有孩子,只能在这儿,你现在是不懂,等以后你都明白了,现在你还能乐几年…我跟你讲…”   好为人师的前辈是真他妈的多。   程澈笑着点头受教,笑得又僵又假,但对方也注意不到。   晚上慢慢来了客人,程澈这边也就忙活起来了,这个调酒师大家都叫李哥,他也这么跟着叫。   李哥先是让他凿冰球,那玩意挺不好弄的,容易搓到手,一不小心就一口子,程澈几次都挺险。   九点的时候,前面舞台就开始出节目了,钢管舞。   其中C位是一个男同胞,程澈在吧台这边都看呆了。   李哥过来怼了他一下:“别瞅了,以后你天天能瞅着,来把这酒倒上。”   厅里的灯光绚烂,打在人脸上,光线时而柔和时而强烈,程澈有些晃眼,微微眯着眼。   但拿酒壶的手特别稳,不经训练,姿势就无比端正,定格下来的每一帧都像电影里的画面。   刚开业有老板朋友捧场,客人很多,但店里人手少,吧台点的酒需要送到桌里,程澈都需要端过去,满场可他一个傻小子累。   但这一圈下来,他吸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有一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他跑,一直单点饮品,来来回回让他跑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的时候,桌上有人开了口。   “帅哥,”一个声线很细的男生说,“坐下来喝点儿呗,咱点你这么多酒呢。”   程澈面带着完美的服务式微笑:“谢谢,在工作,不太方便。”   “喔——”桌上有人小声感叹,但不知道起什么哄呢。   程澈笑笑,退回了他的吧台。   走了两个多小时,他想找个座儿,但这吧台里头没有。   李哥一直在调酒,胳膊来回摆,他靠个小角落里,让身体重心移了移,能省点劲儿,远远的看着。   李哥调完推给吧台前边坐着的客人,指了指桌面上洒的水。   程澈麻利的拿起抹布过去带了一下,抬头的瞬间,对面坐了刚才跟他说话的那桌的几个客人。   “小哥哥,你会调酒吗?”一个女客人问。   程澈摇了摇头,拽了下他旁边的李哥。   李哥笑着迎过来:“喝点什么?”   客人点了几杯之后,一直坐在吧台那看着程澈。   给他看得挺别扭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在这里面,跟外面朝着程澈要微信的不一样。   他是服务人员,他呆在那儿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待宰的意味。   “帅哥,这给你点的,陪我们喝一杯啊。”   李哥那调好的酒放到了程澈手里:“能喝酒吧,陪客人喝一个。”   “哦。”程澈接下酒杯,贴近吧台,笑着开始陪那几个客人聊起天。   程澈带着拘谨的礼貌,但举杯,一直是杯杯不落,他本身也会聊天,能给对方逗得挺开心的。   老板一走一过看见了,特别鼓励,手搭着程澈的肩:“喝吧喝吧,咱家店员喝的算我账上,美女们喝好就行,喝好再过来。”   程澈看下面有人举手机,他笑着伸手挡了一下:“别。”   “不让拍啊。”客人讪讪收了手机。   “让拍,干啥不让,”老板拍了拍程澈后背,“咱大小伙子有啥怕拍的,这么帅是不是?你看我给你们请的人,都是帅哥,这以后帅哥也不能少。”   客人再次举起手机,程澈勉强的牵起嘴角,笑了下,眼里还有点不服的劲儿阴在灯影下,叫人更喜欢了。   这是上班的第一天,程澈就没少喝,但很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程澈很能喝。   客人基本都喝得高兴且歇菜,老板感觉自己找对了人,遇见摇钱树了似的,拉着程澈的手好长时间不放地跟他聊天。   “程澈,你这工作干得不错,”老板说,“你以后到我这上夜班,我给你提高工资,你放心,不能亏待你,你怎么回家?打车?来,打车钱,我给你付。”   “不用了老板。”程澈推了推。   “不行!拿着!”老板硬生生往他手里塞了20块钱。   程澈道了声谢。   他酒气熏天的坐上了出租车,到家楼下的时候,用从店里顺的矿泉水疯狂漱口。   但闻身上还是有酒味。   要不跑两圈散散气?   算了。   门牙容易卡掉。   他看了眼楼上,灯还亮着,沈凡没睡,估计在等他。   他慢腾腾的爬上了楼。   “这么晚。”沈凡开门的时候看见程澈定着个造型在门口,冲着他挑眉。   “还行,”程澈口齿很清晰,“今天有几个客人赖着不走,但,我拿到了小费。”   他一套裤兜,里面稀里哗啦的,他攥了一把钱,红的绿的都有,顺手还带出来几个钢镚。   “你喝酒了?”沈凡把他拉到卧室。   “能不喝吗?就喝了一点,”程澈说,“我那地儿晚上有点像清..吧,也不是很清吧,那大灯球子要晃死我了,钢管舞结束还有驻唱,我心说我也能唱,但我合计就别跟人家抢活了,多显我似得。”   沈凡去给他倒了杯水。   “我不渴,谢谢,”程澈跟他贫嘴,伸出手来搂沈凡的腰,“你今天怎么样?”   “还行。”沈凡说。   程澈在他身上闻了闻:“唔,你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你身上有很浓的酒味,”沈凡偏开头,“你…喝一点?”   什么都瞒不过机智的沈老师。   “对我来说,就是万水一瓢而已,”程澈呲着牙,“那老板挺喜欢我,这种工作对我来说很轻松!”   “以后我接你下班。”沈凡惯用的下命令的语气。   “哎,这么放心不下我啊,”程澈勾了勾沈凡的下巴,“我这刚离家第一天,就开始要接我?”   程澈摆出那个不正经的样儿,让沈凡长叹了一口。   虽然程澈平常也骚两句,但像现在这种,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样,整个人呈现亢奋的状态。   不知道喝了多少!   “放心不下。”沈凡冷冷斜了他一眼。   “嘁。”程澈把手指划到他的脸上,两个手像要给他做眼保健操似的,比划来比划去,不知道这货要他妈干啥。   沈凡也没躲,可能是习惯他这样了,锁着眉看他:“你是不是排班?把班表发给我。”   发过课表,还发班表。   “你看我看得这么紧呢,”程澈笑着说,“但..我也喜欢,但..你也没有交通工具来接我啊,打车太烧钱了,老板就给报20,我打车回来24,赔了4块。”   “不用你管了,一会发我,”沈凡说,“洗把脸,睡觉。”   程澈是有点晕的,酒这玩意让他挺来劲的,他伸手去解沈凡的裤带。   论有些狗人,喝点酒就想日人。   沈凡能放心个屁!   “滚!”沈凡推开他。   程澈挺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推,整个人直接拍在沙发上,用胳膊支了一下,身子半挺着,表情有点无辜,像是受到了惊吓。   “这么凶呢。”程澈蹙眉,眼里碎着水光,这一身西装胸前被揉皱,领带扯出来半条,岔着腿,裤/裆绷得很紧。   沈凡眼角一抽,抱起程澈往床上一扔。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端午快乐^ ^ 第70章   “你比我聪明。”   拽开的领带被摘下。   “你这是在哪学的?”程澈仰面看着跨跪在自己身上的沈凡。   沈凡没说话, 有点笨拙的用领带交叉缠住程澈叠在一起的手腕。   他弓起背,额头抵在程澈的肩上。   “有时候会临时加班,”程澈侧躺着, 两手捧着手机,戳在自己面前,他看着班表,“你还是在家等我吧。”   “发。”沈凡只说了一个字, 程澈叹了口气, 发了过去。   “我想去洗洗。”程澈关上手机,抬眼看着躺着一边的沈凡。   “难受了?”沈凡问,“要我抱你去洗?”   “那倒是不用…”程澈说,“我干点什么,不得到你的批准, 我哪敢动啊。”   “你能不能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沈凡拽开他手腕上的领带,他系的不紧,但程澈过程中挣着,手腕勒出了一道道的红印。   酒已经全醒了,程澈慢吞吞的爬下床:“没有一点儿家庭地位啊。”   沈凡啧了一声, 坐起身伸手够了一把程澈的腰, 给他揽怀里。   “我陪你洗。”沈凡拖着程澈朝着卫生间走去。   “不用了,”程澈被推入卫生间, 门被重重一关,里面又传出来闷闷的声音,“不…用了。”   程澈第二天是白班, 早上俩人一起从家里出了门, 沈凡看着程澈上车后, 没去医院, 打车回了自己的家。   他进到自己的卧室里,打开书桌下面的柜子,里面放了一个小金猪,下面压着几万块钱的现金,沈凡抽了两万出来。   先去了银行存钱后,又拐去了4S店。   程澈下班的时候看到沈凡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到了,他走出去的时候左右看了半天没看见人,但面前停着的车一直打灯晃他,他才朝那边看去。   车窗摇下来,沈凡探出头,冲他挥了挥手。   程澈一脸震惊的表情。   “我操,”程澈走了过去,“哪弄的?”   “买的,”沈凡拉开另一侧车门,“上车。”   程澈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车新得不能再新。   “你刚买的车?”程澈还是有点震惊,看了看车里的内饰,“今天去买的?”   “嗯,”沈凡启动车子,在酒店门口调了个头,“去了挑有现车的,我看都没什么问题,就买了,手续也快。”   “操,”程澈挺服沈凡的,“这么大件的东西,你买的这么迅速。”   “我比较喜欢车,”沈凡说,“之前我也看过,一直想买的。”   “哦,”程澈缓过神来,开了开车里的抽屉,突然笑了下说,“今天吃饭的时候,有个大哥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让我去给他当司机。”   沈凡看着前面的路。   “当时我还挺心动,”程澈往后一靠,“但我现在也是有车接啊,舒服!”   “拉你手?”沈凡说。   “我靠?”程澈笑着,“你的关注点很怪啊。”   沈凡瞟了他一眼:“是不是会有客人对你动手动脚啊。”   “没有,”程澈说,“想哪去了,那就一老大哥,酒桌上喝点酒,想给人派个活儿,再说我也没票,不会开车。”   “想学吗?”沈凡打着方向盘。   “没想法,”程澈抻了抻腰,笑着说,“我这是坐车命。”   程澈这回享受了一次车接车送的待遇,他都要美上天了。   以前上班,路程远的只能自己来回倒公交,突然有人接了,程澈每天下班时候都特别急。   一想到沈凡就在外面等着,他总想往门口转,向外面瞅两眼,想看到点什么影儿,看不着也想看。   这工作他干得还行,每天就是要应对几个喝大了的客人有点麻烦。   但在店儿里,同事们相处挺和谐的,老板很喜欢他,工作服给他拿了三套,让他常新常换。   程澈稳稳当当的上着班,直到出分前一天,他像身上被蚂蚁爬了似的,一直搓手指。   跟沈凡很有默契,考完之后,几乎没聊过这事儿,他也没估分,这个时候他倒有心想看看,但对了两道,越来越觉得恐惧。   最后把手机一关。   马上就出分了,还对个六啊!   “哎,”李哥走到他旁边,“到点儿了,那边找你过去呢,你今天怎么老直眼呢?”   “啊,”程澈眼角抽了抽,岔开话,“我去看看。”   程澈进到员工休息室,里面坐了一堆人,中间的桌子上立挺大的化妆镜。   这两天说是什么啤酒节,想干促销,他们老板幺蛾子多,弄了个精灵主题,在这屋里的女孩儿都带着精灵耳,画着浓妆。   程澈吓了一跳,感觉自己像进了妖怪老巢似的。   “上这儿!”一个画好了妆的女员工,冲着程澈招手。   “静姐,”程澈走到她身边,“我没什么弄的吧。”   “你?你还没什么弄的?”静姐说,“老板说你是重点打扮对象。”   程澈眉头一紧。   “你现在就是咱酒店的门面,”静姐给他按到座位上,朝着他脸上拍粉儿,“哎,现在有没有什么大姐要给你花钱的。”   “咳,静姐你拍我一嘴粉,”程澈直往后仰,“没什么大姐啊,都是小姑娘来坐一会儿,陪对方聊聊天。”   静姐笑了笑:“静姐今天给你打扮一下,保准儿有大姐相中你。”   “得了,”程澈一躲,“我不需要,您就简单给我弄弄就行。”   静姐指了指化妆镜旁边的饰品和油彩:“这都是你的。”   “啊?”程澈表情僵硬。   “别啊了,”静姐掰过他的脸,“靠你热场子呢,一会儿出去好好配合配合,你李哥不是教你两手调酒那姿势吗,玩起来!”   静姐挺熟练化妆的,给程澈脸上用油彩画了个黑色水纹似的图案,脸上镶钻,脑门一侧按了个红色的角。   这是恶魔?   程澈看着镜子的自己:“这满屋子的仙女,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邪恶?”   “有天堂,就有地狱,”静姐挺满意自己的「作品」,“程澈啊,你这五官是我见过最精致的,这么帅的大男孩,咱可得好好把握青春啊。”   程澈笑了笑,起身出去,回到自己那几平米的小吧台里。   今天李哥也打扮了,但很简单,就身上挂了几个骷髅坠,看见他过来,冲着他指了指脖领:“解开。”   “这他妈够变态啊,”程澈说,“我解开干什么?”   “你解到第二个扣子就行,老板吩咐的,他说看着性感,”李哥也皱着眉,从兜里掏出来个颈链,“来,这玩意儿老板给你的,我他妈看这玩意儿贼短,脖子粗的都带不上,你试试吧。”   程澈拿过来比了一下,尺寸刚刚好,但稍稍一动就会勒:“我能不带吗?这看着…男的带这个…”   “你找他说理去吧,”李哥也挺无奈的,“估计也没用,人是老板来挣钱,觉得你这打扮能吸人,能让他挣到钱,你找他说也没用。”   “操,”程澈说,“我不带。”   李哥冷笑:“你等他过来找你吧,还得说你一阵儿。”   这话落地没几分钟,老板路过吧台朝他俩扫了一眼,立马说:“程澈,收没收到项链,我特意管人借的,带上看看,那项链可不便宜。”   “老板,”程澈犹豫着,“那是女孩儿东西吧。”   “管着男孩女孩的,”老板笑眯眯的,“你带着好看就行,人都说时兴这样,不然露着个大脖子没点儿装饰也不行啊。”   老板走到他面前,恨不得要亲自给程澈带上项链的架势,程澈连往后退了几步:“行行,我戴。”   那颈链是银色的蛇骨样式,中间有着品牌的大logo,但程澈感觉自己一带上,有点像狗带着那个防丢失名牌。   程澈长叹一口气。   这一晚上,围在吧台的人很多,开始明目张胆的拍他。   程澈也没什么感觉了,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很陌生,像带上了一张假面。   这样反而让他轻松了很多,可以跟着陌生人侃侃而谈。   今晚的加班不可避免,老板许诺了加班费,但程澈根本待不住。   前面围着一堆人,他的视线都投不远,没办法脱身看一眼手机,好叫沈凡别过来接了。   本来他今天心情就挺乱的,越加班越心烦,到最后表情都兜不住了。   “你怎么心情不好呀?”一个女客人大波浪到腰,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拉住了他放在面上的手。   昏暗灯光里,程澈分辨不清对方的年龄,统一称呼是「美女」,但被拉着手还是很别扭,他往后缩了缩,发现对方反而紧了紧手。   “没有,”程澈笑笑,指了指她的酒杯,“美女,还需要吗?”   没等她说话,从旁边划过来个杯子,程澈身子往前堵了一下,杯子正撞在他的肚子上。   程澈抬眼看过去,发现沈凡挤在一众女客人堆儿里,眼神冷淡的看着他,扫了他那拉着的手一眼。   程澈猛地抽开,被客人的美甲划了一道,慌乱地说:“喝点什么?”   沈凡静了两秒,目光扫过他的脖颈,屋里音乐声很大,但程澈看清了他的口型:“冰红茶。”   程澈蹲下身开始翻找,可能是不满沈凡挤在这儿,开始有人嘟囔:“这没位置,你看不见啊,挤什么啊?”   但沈凡不动地方,也没表情,就像没听见似的,等着他的冰红茶。   程澈拿了个干净的壶,还加了几个冰块进去,给沈凡倒了一杯。   程澈看他太挤,弯腰过来,头上的角戳到了沈凡侧面的头发里:“你到车里等我吧。”   沈凡在他说话的功夫,把杯里的饮料都喝尽了,鼓着腮帮子看着他没动,把杯又弹了过来,声音冷硬:“冰红茶!”   程澈怔了怔。   “有病吧,”旁边有人说,“喝冰红茶还让人倒啊,自己出门买两瓶兑着喝去得了,在这装什么逼。”   程澈没动,沈凡伸出胳膊来,划走他面前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上。   又一饮而尽。   沈凡盯着他,继续要倒。   程澈按住他的手:“茶喝多可尿炕!”   “跟我回家。”沈凡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程澈舔了舔嘴唇,手在脖子上一扣,卸下了颈链,在各色的目光里,从吧台里面钻了出去。   沈凡也从人堆里退了出来,走到外面等着。   “走吧,”不一会儿,程澈从里面出来,“我打完卡了。”   沈凡回过头。   程澈脑门上没角了,但妆还没卸,外面路灯亮,能看见程澈眼下额头晕开的妆,有些脏。   沈凡按了下车钥匙:“上车。”   程澈坐在车上用湿纸巾擦脸,越擦越花,最后把湿纸巾扔下,靠在车背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直到上楼,程澈去洗了把脸,搓得脸都红了,但就是洗不干净,带着一脸的细碎亮片回了屋,看见沈凡在抽烟。   “你怎么还抽上了,很久没见你抽了。”程澈说。   沈凡仰起头,吐出个烟圈。   “我先说啊,人拉我手,我甩了,但没甩开,”程澈解释,“我估计她也喝多了点,我可没有出卖什么啊!也不是经常有人这样!”   沈凡在烟里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查分。”   “啊..”程澈咳了下,“我知道,明天下午。”   “明天别去上班了,”沈凡把烟掐灭,“在家查分,出分看学校。”   “哦。”程澈坐到床边,觑着沈凡的脸色。   程澈愿意听沈凡的话,就这天大地大的世界,愿意管他的人,也就沈凡这么一个。   他哪舍得不从,但他也挺怕的。   关灯上床的时候,他去抱了抱沈凡,天这么热,碰一碰对方身上都会黏,但不抱着沈凡,他心里不踏实。   他觉得今天沈凡可能有点不高兴,但不高兴的原因好像不止是介意自己跟客人会有肢体接触。   介意的是什么..   程澈隐约能感觉到,但却不想去想,不想去猜。   沈凡没说,或许一直不会说,程澈就想一直这样装作若无其事。   沈凡的手从被窝里探了过来,偏了偏身,环住他的腰。   程澈看着沈凡的脸,明明是一张看着比自己还嫩的脸,但闭眼时,给人的感觉却能够那么沉稳静穆。   沈凡拍了拍他的背,像是能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样,轻声说:“不紧张,什么成绩都无所谓,只要你没忘涂答题卡就行。”   “我操,”程澈笑了,“你现在问我涂没涂,我真没法给你个准信儿了,应该涂了吧。”   沈凡叹了一口气。   “我没遗憾,”程澈往沈凡怀里钻,闭上眼睛,“一点儿都没有了。”   没定闹钟,两个人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程澈挺庆幸自己在睡梦中度过了一个上午,跟沈凡在床上磨叽一会儿之后,就到了查分的时间了。   俩人都饿得不行了,但都没心情吃。   登入查分的官网就进了好久,最后终于点进去,输入准考证号,分数弹出来的时候,程澈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停跳了。   跃进眼里的数字:516;   55555开头!   “这这这..”程澈挺激动的,“这是我成绩吧?”   “嗯,”沈凡快速扫了一眼,数学语文都过110了,还是英语不行,及格而已。   “你满意吗?”沈凡问。   “满意!”程澈很高兴。   沈凡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成绩跟程澈的一模成绩差不多,沈凡其实觉得程澈在后面还会提升。   但中间程澈他爸的事多多少少耽误了一些时间,影响了他的情绪。   沈凡不知道程澈到底有没有更高的期许,但现在看他的表情,是全然的高兴。   “这一年能学到这个程度,”程澈眼圈有点红,“我挺知足的,真的。”   沈凡捏了捏程澈的手臂。   “沈凡,”程澈转过头,搂住他,声音有些颤抖,“我…不聪明,谢谢你不嫌我笨。”   沈凡感觉自己眼眶也有点酸,飞快地垂下眼,攥了攥程澈的手:“我觉得你比我聪明,比我聪明很多。”   作者有话说:   昨晚写一写睡着了。w-   感谢读者盆友的不离不弃。 第71章   回来哟。   学习需要长足的努力。   稳扎稳打走到最后一步, 分数不会辜负任何一个人。   程澈知道自己的努力还不够,再卖命的一年也敌不过三年的付出,学习本身没有捷径可走, 公平又公正。   程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任何痴心妄想,这个成绩也能够填满他的遗憾和不甘。   接下来就是报志愿了。   程澈没怎么看,一直是沈凡翻报考书, 帮他挑选学校。   工作那边, 他之前突然打卡走人,老板也没怪罪,对他倒是挺客气的, 给他放了两天假,回来接着上班, 还是夜班,这样导致他和沈凡一般都是在半夜对话,熬夜研究报考的学校。   沈凡自己高考看学校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他那时候有家里人参谋,但程澈只能靠着他参谋。   让程澈想一想喜欢的专业, 程澈就问有什么专业毕业比较挣钱, 也表明自己不想再往上考,本科毕业就行, 还比较倾向「技术工种」,说想学点什么能耐, 想当个会点手艺的人, 感觉这样至少饿不死。   沈凡听完这些要求的时候眉头锁的很紧。   他对什么专业比较挣钱没有很清楚的概念, 在网上做了功课后, 发现大热专业分都高, 人也挤,但挣不挣钱真的两说。   另外关于「手艺」,这词儿听着特别久远,沈凡第一反应是木匠?瓦匠?   “就是想学个实用的,”程澈说,“像你,你毕业了可以去医院,换个学别的来,人家不能收。”   沈凡还是费解地看着他。   “得了,我…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么多大学生毕业了都干什么,空落落的,”程澈说,“你看着给我选一个就行。”   “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学校?”沈凡问。   报考要考虑的就那三样。   选城市,选学校,选专业。   桌子上的报考书,每一个沈凡看着程澈差不多能上的学校都被他折了页,用铅笔标注好了。   “这外省的挺多不错的,”沈凡指了指,“在各个城市,你喜欢..”   “外省算了,就这边儿的,”程澈停顿了好久,“看看廖市的学校,也挺多的吧。”   “你想去?”沈凡盯着他。   “啊,随便,”程澈说,“去呗,分够吧,不是有好几个我这分段的学校吗?”   “你说去很远的地方,喜欢的城市,”沈凡说,“就那么?”   程澈笑了下,含糊了过去,凑到他身边,上手翻了一下:“我记得在后面…几百页来着,咱们这儿也有个科技大学吧…那多少分?”   沈凡啪的一下合上了书,给程澈的手夹在了里面。   “哎!我手!”程澈皱眉,抽回手,“干什么?”   “你要去哪?”沈凡认真地问。   “都行啊,家这儿的,省会的,”程澈说,“都行。”   “为什么?”沈凡问。   程澈犹豫了一下,坐在床边,用脚勾沈凡的椅子:“哪有为什么,我想离你近一点,离家近一点,我可恋家了。”   “你他妈的好好说话。”沈凡声音挺轻,说着脏字都特别柔和。   “我真…”程澈看着沈凡,这人语气挺轻的,但眼神就像测谎仪一样,像是能穿透一切,让程澈迟疑了一下,“都在这边,我去别的地方,挺不放心的。”   都在这边。   养老院的爸在这边,程澈走不开。   前两天白天休息的时候,他自己去看过一次他爸,漫长的公交到村子里,还要再打一段摩的,拐进坑坑洼洼的小路里。   阳光照得大地里发白,程澈看一眼就觉得晕,恍惚的进到养老院里。   他爸在看电视,这几乎是他唯一的生活乐趣,养老院没有网,流量得省着用,但话费也超了很多,程澈嘱咐他爸省着用流量。   他爸突然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考大学啦?”   “嗯。”程澈点了点头。   “去大城市!”程澈他爸说。   程澈很意外的看了他爸一眼:“为啥?”   “大城市发展好啊,”程澈他爸说,“你大学在那边念了之后,你人和地都熟了,多好啊!到时候爸也跟你去。”   “你跟我去干啥?”程澈问。   “那你让爸去哪啊?”他爸说,“你爷爷奶奶也都没有了,爸爸现在在哪不都一样吗?到时候就在你大学旁边租个房子。”   程澈没话了。   他连有理有据的反驳都不想说,比如你这个状态跟我走,谁给你做饭,你在家里摔倒了,谁扶你起来?哪来的钱租房子出去住?   在他爸面前好像一切都轻松得要命。   程澈知道他爸有可能是因为生病,脑子不好使了,但他也没办法做到一点气不生。   他沉着脸。   说实话这个人给他的亲情薄得可怜,如果细心计算,他活了二十年喊爸的次数应该是可数的,并不庞大的次数。   而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会感到恐惧。   看见他爸,就像看见一个人的人生,那种过烂了的人生,留下的恐怖结局。   他携带着对方一半的基因,性格中的诸多弱点缺点又是那么的相似,有一些瞬间,程澈觉得自己到最后会过上跟他爸一样的日子,生活在这种幽暗惨白、几平米的隔间里。   这一切都离他太近了。   离开养老院的时候,他在阳光底下暴晒了一会儿,感觉那种阴冷的气息消散,他才缓缓回过神来,想到他现在不一样了。   他高考了,也出成绩了,不是在社会上瞎混了,不会被人堵在巷子互殴得头破血流了。   他回过头看那个养老院的时候,心底还是会有种莫名的战栗。   跟沈凡在一起的日子让他很飘飘然,而这里才是属于他的冰冷现实,向他不停的呼唤「回来」。   回来哟。   “你之前不是说想去远地方看看吗?”沈凡还在追着他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程澈否认。   “记不住了!”沈凡皱起眉,“大学你想去哪里念,你就去哪,别管其他人。”   “你不是其他人啊,”程澈无辜地看着他,眼睛眨啊眨,“还有我爸他..”   “不管!”沈凡突然有点不耐烦,这一嗓子吼得很吓人。   沈凡通常不会这样,他现在已经很稳定了,躁郁也能够驾驭了,原本他性格就挺稳的,情绪很少爆发,程澈这次是真的把他惹到了。   “你复读不就是希望你的人生属于自己,想自己做主改变么,”沈凡说,“决定复读那天,心里的目标是什么样的,现在仍然不需要改变。”   沈凡能感觉到程澈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他知道程澈一直在挣扎着想出去。   知道程澈最开始试着逃离过去,是想脱下身上的枷锁,过一段新的生活。   三天两夜的火车上,沈凡看见了程澈看向外面时眼里闪着的光。   哪怕终究有一天还是要回来,沈凡也希望他能如愿,做只为了自己的选择。   “我不希望中间发生的事情影响到你,你爸在养老院,但你还有你姐,”沈凡看着他,“别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链子。”   程澈僵硬的牵了牵嘴角:“你舍得我?”   沈凡沉默了一下说:“你的思考角度不对。”   程澈看着他。   “不要管我舍不舍得,不要为了我去寥市,”沈凡说这种话的时候特别理性清醒,给人十分狠心的感觉,“我或许有一天也会离开你。”   “啊?”程澈喊得很大声。   “不谈变心,谈突发意外,”沈凡说,“这种可能性客观存在。”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偶发的,致命的意外,会有不同形式的分开。   程澈明白沈凡的意思,但还是在犹豫。   这不是他习惯性的决定。   就算当初全家人把他给抛了,现在要他把爸抛了,或者把爸扔给姐,要他把自己摆在最前面,对他来说还是有困难。   还有沈凡,他也怕,怕把沈凡从自己身边弄丢了。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反应。   沈凡有多拼命拽着他,他也一样,不敢松开一点手,他不想拿任何去赌他和沈凡之间的联系。   那些对外面的向往都已经埋进了很深的心底,但沈凡却非要给它刨出来。   “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了,”程澈扯了扯嘴角,笑容很苍白,“我现在…”   “滚吧你。”沈凡还是说难听的话,轻声的语气,“我他妈知道你怎么想的。”   程澈被怼得没话了。   沈凡翻着桌面,撕了一张新纸下来,对着报考书上面抄写他挑选了几天的大学的代码。   “出去看看,”沈凡说,“廖市你也生活过一段时间了,跟这边都差不多少,经济也就那样,换个城市,四年足够你深入了解另一个地方,我给你挑的都是…干净的城市,发展挺好的,喜欢的话就留在那,不喜欢再说。”   干净的城市。   程澈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很向往,也只跟沈凡提过那么一次。   起初是有那么个幻想。   他生活在陌生又整洁的城市,在柏油路上骑着单车。   不需要漂亮的房子,也可以没有归属感,他不用再回头,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羡慕任何,很自由。   承认吧。   你也想逃。   抄下来的代码被沈凡输入到了志愿栏里,程澈站在一边看着没动。   “省内的大学我也给你看了,你的分段里,那几所大学对你来说性价比不算太高,”沈凡说,“这些学校里,我给你选的专业几乎都是工科。”   “哦。”程澈点了点头。   “服从调剂就做好可能去到另一个专业的准备,不会那么快就挣到钱,”沈凡说,“那些毕业有对口工作,比较稳妥的,国企会去招的那种,最开始几年是会下工地、工厂。”   “工地?”程澈说。   “对,”沈凡说,“能接受吗?”   “我都行,”程澈淡淡地笑着说,“我知道钱难挣。”   沈凡嗯了一声,看着笔记本的屏幕,点击了提交,感觉到程澈的目光还一直在自己脑袋顶上。   “什么地方都会有医院,”沈凡最后说,“等毕业了,我们到哪都可以在一起。”   “好。”程澈安心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一百遍。   录取结果是先出的每个大学的录取最低分, 程澈录进了第二个志愿里的学校。   是离他们这里最近的直辖市。   通知书邮到了家里,沈凡代取的,晚上去接程澈的时候, 给整个快递都带上了。   程澈刚下班,挺晚了,穿着一身红色西装,里面是真空的, 朝着他一脸高兴的跑过来伸出掌心。   “在车上。”沈凡指了指车门。   程澈快速的钻进车里, 撕开快递包装,拿出了里面的录取通知书。   沈凡也坐到驾驶位跟他一起看着。   结果两个人一早就知道了,但看到实物还是很有新鲜感。   程澈那带着各种金属的戒指装饰的手拿着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定在那一动不动。   他认真地看着上面印着内容:程澈同学xxxx..   最后的落款是学校名上印着戳。   程澈看了很久,在手里翻来翻去, 看着上面的图案。   “我给你买个相框吧。”沈凡开口说。   “嗯?”程澈才抬眼看他。   “你把录取通知书裱起来,”沈凡说,“看你爱不释手的。”   “操,不知道为什么,爱看, 喜欢,”程澈说,“你通知书没扔吧, 咱俩的裱一起。”   “还真要相框啊?”沈凡说。   “为什么不要,”程澈说,“我高考准考证都留着了, 都放一起, 这是我努力过的见证, 也是你伺候我小半年的成果。”   “好, 买个相框,都装起来。”沈凡笑了笑。   “我还留着了我们第一次看的电影票,”程澈说,“第一张给我抄的题..我都存着了。”   “你真是对物品有什么情结啊,”沈凡说,“第一次做的,你没留着吧?”   程澈噎了一下,把骂人的话咽下去了:“我他妈没找着你扔哪了。”   沈凡笑出了声。   “滚呃,”程澈夹了他一眼,“烦人,别笑了!”   “看完了吧,”沈凡清了清嗓子,“我开车了啊。”   “嗯。”程澈把东西一样样精心地收好,绷着整个文件袋朝着靠背一倒。   打工的日子过得很快,这两个月像是按下了快进键,生活在倍速播放。   无知觉的溜走了,开学前夕,程澈把工作辞了,提离职的时候,老板悲痛惋惜的,说跟他投缘合财,要他有空就来玩。   这两个月时间,程澈拿到手的两个月工资开了一万多,外加客人给的小费,这些钱应该够他在大学的一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了。   程澈靠在床头,手里转着打火机,点着火在手里翻飞,这是他在酒吧学下来的技艺。   挺炫的。   火苗在掌间指缝中不断跃动。   眼角瞥过角落里放着的黑色行李箱,目光在上面停住了。   行李箱是沈凡给他买的,行李装好了摆在家里的一个角落,程澈看着看着,那种自己真的要走了的感觉涌了上来。   “看什么呢?”沈凡抓完猫粮,刚洗了手进到屋子里,看了眼程澈在玩危险物品,“把打火机放下。”   程澈收下了,又拿起遥控器开始转。   “你提前到学校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买的2号下午到的票,”沈凡看了看票,“不行就在宾馆多住几天。”   “好,”程澈住了手,摸出手机,“宾馆我定吧,我一会儿打个电话问一下时价。”   沈凡坐床边点了点头。   沈凡开学比他要早,但沈凡又想送他,只能提前一点。   程澈拨通了一个宾馆的电话,那边的口音极重,几乎是喊着问的:“爷们儿,您几号到啊?”   “2号下午。”沈凡回答。   “好嘞,”那边说,“我这边给你留一个,登个记…”   电话挂断之后,程澈吃吃地笑着说:“这调也太逗了。”   沈凡也跟着笑起来,没再说话。   笑声一停,房间在突然之间没什么动静,一个他俩都不想面对的事实顶了出来——   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也两地跑过,但这回中间隔着的周期显然会更长。   空气中难以名状的气息非常浓郁。   两人都没看对方,朝着不同的方向呆望着。   “程有缘先寄养几天,等我回来带它,”沈凡打破了寂静,“你检查一下行李箱,看还有没有要带的了。”   “没了吧,我看看,”程澈跳下床,搬开了行李箱,“火车是多久的?”   “八个小时。”沈凡说。   “还行啊。”程澈表情挺惊喜的,“就睡一宿的事儿。”   “嗯。”沈凡点头。   “我们见面也方便,”程澈有点自言自语,“挺好。”   “是,”沈凡说,“我们可以选两个城市的中间点,这样,你四小时,我四小时,半天的事儿。”   “对啊。”程澈勾起嘴角,摸出了手机打开了地图,他用手在上面比了一条直线。   “中点在…”程澈细看了看,“在海里。”   他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我可以游着去见你。”   “不游来都不行。”沈凡指着他。   “操,”程澈笑了起来,“没人性。”   “嗯,”沈凡点头说,“是我。”   回答完,沈凡就开始走神。   跟程澈说过,不要考虑他舍不舍得,回避了程澈的提问。   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舍不得。   “哎,”程澈大声喊了他一嗓子,“注意力!”   沈凡吓了一跳,横了他一眼。   他今天也是跑了好几次神了,每次程澈叫他的时候,他都有种惊醒的感觉。   沈凡在告诉自己,如果太想对方了,周末也可以见面,两地距离相比那些一南一北的情侣,他跟程澈真的不算远,他们有寒暑假到时候还可以在一起,自己有大五,会跟程澈一起毕业。   这都挺好的。   但理智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占上风。   程澈扣上行李箱的锁,沈凡突然从背后抱了过去。   “嗯?”程澈摸了摸他的手,偏过头,半张脸埋在沈凡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沈凡搂着他的腰往后一拉,两个人坐到了地上,行李箱被一脚踹远了。   地上是他们两个人轮着班擦的,还是很干净的,本来应该到沙发上抱着,但现在沈凡也不想讲究什么地点。   他的脸靠在程澈的背上,手朝着程澈身前摸。   一般情况下,总喜欢摸人的那个是程澈,手不老实,总是恨不得从他身上探取点什么。   沈凡现在也学得像他一样。   一点一点的在他身上搜刮。   用指尖去熟悉对方的皮肤纹理。   程澈低下头,透过宽大的衣领能看到一双慢慢爬上来的手,后颈跟着热了下,感受到沈凡柔软的嘴唇,一股颤栗顺着脊椎爬了下去,瞬间就心痒难耐。   “说你喜欢我,”沈凡低声说,“你跪好。”   “说我喜欢你?”程澈确定了一遍,跟着收了收腿。   “嗯,”沈凡说,“你没说过。”   “是吗?”程澈想了想。   “没说过,”沈凡拽住了他的裤腰,“补给我。”   “那我说我爱你,”程澈说,“我爱你,爱你爱你爱..”   “不要,”沈凡说,“就喜欢我就行了。”   “操,”程澈笑了,“你什么时候还会说这种话。”   “快点儿。”沈凡把程澈的衣服向上一拉。   “哎,你这样…我怎么说,”程澈说,“你面着你说多好。”   “我说快点儿。”沈凡的声音很不清楚,像是嘴里含着什么。   程澈回过头,发现沈凡咬着自己的衣服,露着腰身和胸膛站在自己背后。   “说。”沈凡拍了他一下。   “我…喜欢你。”程澈有点磕巴。   “一百遍,”沈凡抱了过来,松了嘴里的衣服,在他耳边说,“继续说。”   “我喜欢你…我喜欢..嗯..你..”程澈皱起眉,“我..”   火车站里人头攒动,拎着行李箱的学生很多。   程澈和沈凡下午下了火车先到宾馆站了一脚,程澈定的宾馆位置很好,里面也很干净。程澈把行李扔在电视柜的旁边,猛地直腰时,眼睛特别晕,他抚了抚自己的头。   “你过来看这个马桶。”沈凡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程澈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我操,”程澈笑了下,“智能的啊,真高端,我都没见过。”   “有清洗按摩的功能,”沈凡说,“水温水流。”   “靠,不敢尝试,怕爱上,”程澈说,“别研究它了,我们研究研究一会吃点什么吧,我看攻略上,这边好像没什么特色小吃。”   “简单吃点吧,”沈凡说,“然后在周围逛逛,都挺漂亮的。”   俩人中午在车上就吃的泡面,晚饭本来想大吃一顿的,但程澈没什么胃口,点的东西吃的也不多,感觉自己身上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似的。   “别浪费啊,”程澈指了下菜,“你多吃点儿。”   “你怎么不吃?”沈凡夹了一筷子到碗里,看着他。   “我吃啊!”程澈吃了一大口白饭,咽了下去。   感觉饭都在剌嗓子。   他们住的地方挺方便的,离那些能打卡的景点都不远,吃完饭在附近转了转,周围的房子都是老洋房,挺有风情的。   他们在路边扫了单车,沿着窄路朝着河边起去。   夜晚河岸亮着灯,水波漾着暖黄色的纹,岸上的大厦流动变换着巨大的广告字,影影绰绰的人在岸边行走。   他们刹住车,朝远处看去,夜晚的水从水面吹来,抚过面。   “嚯,”程澈吸了一口气,“这水够腥的。”   “是。”沈凡也跟着皱眉。   风一直在起,还带着点儿凉意。   程澈感觉自己心很慌,风越吹越在加重。   在来的路上,这种感受就存在了,他一直笑着遮掩,已经笑不住也遮不住了。   慌到他想吐。   “沈凡,”程澈往下咽了咽,“我们回去吧。”   “不转转了?”沈凡蹬了一脚车子骑到他身边,看他捂着胃,“你胃疼?”   “没有,”程澈表情很不舒服,揉了揉脸,“可能刚咧嘴笑得喝着风了。”   沈凡皱了皱眉。   “咱回去吧,”程澈把自行车停在一边,“我现在就想回去了。”   “行。”沈凡答应。   两人锁了自行车,打车回了宾馆。   程澈感觉身上冷,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还是感觉冷。   沈凡看着躺在床上的程澈,湿着头发。   “累了?”沈凡问,“把头吹干再睡。”   “我感觉我水土不服了。”程澈嘴角勾着浅笑说。   沈凡下地找来吹风机,插在床头的插销里,给程澈搂起来吹头发。   短发干得很快,刚吹干的头发都很软,摸起来毛绒绒的感觉,像雨天捡到的程有缘。   沈凡看他状态不对,他摸了摸程澈的额头。   滚烫。   “你发烧了!”沈凡瞪大眼睛。   程澈点了点头。   “不他妈早说,”沈凡起身飞快地穿上鞋,“我去给你买药。”   程澈用尽力气睁眼,看见沈凡关上门出去。   傻逼不带房卡!   程澈不踏实地闭上眼,不敢真睡过去,心里惦记着沈凡进屋的事儿,但一合上眼,他就迷糊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是被沈凡拉起来的。   “怎么进来的?”程澈茫然的表情,“我没听见敲门啊。”   “没敲,”沈凡说,“我找前台给的备用房卡,来,吃药。”   程澈张嘴,舌头上落下几个小药片,灌了一口沈凡晾好的温水。   沈凡关了灯,躺在他身边抱着他。   程澈感觉自己躺在温水里,暖和和的舒服。   “怎么这么突然。”沈凡问他。   程澈没接话,在心里想了想。   是啊,怎么这么突然,就病了。   人想骗过自己也挺难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典型的顺毛毛驴。   「病源」只有一个。   他搁置在一边儿没去想, 但身体已经发作了。   明明所有话都理解,所有情况都清楚,不就是异个地吗。   又不是没异过。   但不舒服的感觉始终堵在胸口, 像个固体,没办法出去,直到用吸热方式在他身上蒸了出来。   用什么方式都缓解不了,他甚至不想碰沈凡, 不想看沈凡, 想自己就这样烧成了一把灰洒在沈凡身边,把所有意识全部烧没。   可脑子里还在回荡着各种自言自语——   我们的感情很坚固。   我为毛要生病啊。   为毛啊。   这他妈的,操。   到底几个小时啊, 八小时是火车时间,高铁会更快吧。   我可没这么娘们儿唧唧, 我硬汉啊,这点小问题算什么..   高铁票多少钱啊?   都什么鬼!烦啊..   程澈感觉自己要烧糊涂了,在这一片混沌中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总感觉有一双手在自己额头探来探去,身上压着很重的被子, 捂了一脑门的汗。   就这么热着熬了一夜。   早上窗帘空隙透进来束晨光, 空气里微微漂浮的细小绒毛,程澈醒的时候盯着看了一阵儿, 眼球转了转。   “去打一针。”沈凡看他醒了。   程澈皱起眉头:“我吃药不行吗?”   他不说还好点,一说发现嗓子也哑了。   沈凡叹了口气。   程澈其实感觉比昨天是要强一点的, 坐起身来, 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热了, 好多了。”   “你这嗓子, 少说话吧。”沈凡挺心疼的, 用热水冲了一杯药剂,在两个杯子里来回倒,尝着不烫了,拿给了他。   “刚起来就让我闭嘴…感情深,”程澈举起水杯,喝啤酒似得一口全喝了个干净,喝完哈了一声说,“一口闷。”   沈凡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嘚瑟。”   “怎么跟病人说话呢,”程澈又陷回床里,“你再给我两小时,我给你一个崭新的自己。”   “你要干什么?”沈凡说。   “我还想睡一觉,”程澈哑着嗓子,拽了拽枕头,“睡饱了,活蹦乱跳的我就又回来了。”   刚起身坐那一下猛了,程澈感觉自己脑袋仁子都晃了晃,赶紧躺下稳住。   程澈阖上眼,又睁开一只偷偷看沈凡。   沈凡正皱着眉盯着他,对视个正着,程澈噗一下笑出声来。   “你能不能别像我欠你八万账似的看着我,”程澈拍了拍床,“躺这儿,就躺一会儿,我就能出去继续战斗了。”   “你要是不爱动,我去诊所把点滴开回来,”沈凡说,“我给你扎,我也会。”   程澈默默的把手揣进了被窝里表示拒绝。   “再睡会儿,”程澈鼓了鼓被子,“来嘛。”   沈凡嘶了一声,又躺回了程澈身边。   程澈闭上眼没多大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沈凡感觉程澈以前真没说错,在自己面前,他挺爱困的。   差不多两个小时,程澈倒也真按点儿醒了,一起就翻了个身,爬到了沈凡身上,沈凡睁开眼,低头看了看。   “你摸我热不热了。”程澈说。   沈凡上手探了下:“还有点儿热。”   程澈拱起被子,去喝了一口水,又趴回沈凡身上。   “我不能传染你吧。”程澈脸凑到跟前儿。   “不能,”沈凡说,“要传我今早也起不来。”   “那就好,”程澈亲了亲沈凡的脸,“我们一会儿去哪逛逛?”   沈凡眼神一扫,眼睛的角度突然变得凌厉:“你还逛?”   “啊..”程澈说,“来都来了,不逛多可惜啊。”   沈凡用手扣住程澈的头,程澈以为沈凡想给他按一按,刚想闭眼享受,就感觉头上那手劲儿特别重。   “我操,你要给我头捏爆是怎么的?”程澈被他掐精神了,瞪着俩眼睛,沙哑着嗓子喊。   “嗯,”沈凡重重地应了一声,使了最后一下劲儿,放开手,“你什么时候能分清轻重缓急?”   “你什么时候能不老虐待我,”程澈咬着一边的牙,“我现在是半个病人呢。”   “知道病还逛,”沈凡说,“你想陪我?”   “啊!对啊!”程澈说,“这不也算咱俩的旅游吗,在宾馆躺着过好啊?”   “好!”沈凡也犟。   “擦!”程澈微微一抬头,狠狠地往下一砸,把头撞在沈凡的胸口上。   沈凡被砸的「唔」了一声。   “我他妈压死你。”程澈压着头不动。   沈凡想还手给他掀下来,但殴打病人实在太不好了,目光从程澈的头顶移到天花板,出了一口长气,没再说话。   俩人气鼓鼓的抱在一起。   程澈趴了会儿,伸长胳膊摸到了自己电话,开始看能去玩一玩的景点,程澈刚翻了两下,沈凡也拿起手机戳在程澈头上看着新闻视频,声儿放得贼大。   震耳欲聋。   程澈皱眉头,伸手把沈凡的手机从自己头顶拿下来,给声闭了。   “你是不是找仗干?”程澈抬脸看他,“想给我震昏迷?”   沈凡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程澈那脸上没什么血色,表情倒还是那么的生动,瞪着他的眼睛里面燃着火似得。   “别出去了,”沈凡缓缓地说,“我来过这,你不用陪我旅游,你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在这儿转,在我走之前把病养好,我回去上学也放心。”   “操。”程澈咽了咽生疼的嗓子,放下了手机。   沈凡跟他好好说话,他也就没屁了。   典型的顺毛毛驴。   程澈静了一会儿,双手划桨似的,往上挪了挪,侧脸对着沈凡,枕在枕头上:“你以前来过这儿?”   沈凡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程澈说。   “还行,”沈凡说,“小时候,家里喜欢带着我出去旅游,在我们南边儿的地方去了不少。”   “往北没去过?”程澈的嗓子哑得低了八度,像换了个人似的。   “嗯,”沈凡说,“去年想去,没去上。”   “南边都有什么?”程澈说。   “这我怎么说全…”沈凡思考了一下说,“有江南小镇,黛瓦白墙的,西南那边海拔高点儿,但那边天气挺不错的,中部..我发现我一直去的好像都是什么古镇古城,那地儿有古城,光秃秃的,深宅大院的感觉。”   程澈认真听着,把手环在沈凡头上:“那北边你想去哪?”   “没什么目的地,其实是我妈喜欢四处走,”沈凡说,“北边也有山脉,有草原,可以看针叶林..”   程澈笑了起来:“树林子你还挑针叶阔叶啊。”   “确实不一样。”沈凡也笑笑。   “我们一起去看吧,向北走,”程澈咳了一声,嘶哑着说,“一起去看针叶林。”   “你这嗓子…”沈凡说。   “别管我,”程澈捏了捏喉结下面,“稍微有点紧…什么季节那些树叶子最好看?”   “都好看吧,但如果冬天天冷的话,还会有雾凇。”沈凡说。   “雾凇是什么?”程澈问。   “白色的,粒状结构沉淀物,”沈凡说,“饱和水气凝华成的,在树上可以看到。”   “就是树上结的霜花吗?”程澈皱起眉。   “是吧,”沈凡说,“也不止树林,还有很多能看的。”   “你喜欢白色吗?”程澈问。   “问题这么跳脱,”沈凡皱了皱眉,“喜欢,怎么了?”   “我看你就是白色的。”程澈说。   “白色?”沈凡没听明白。   “嗯,”程澈点了点头,“你看我是什么颜色的?”   “我看不到…你什么颜色。”沈凡说。   “缺乏想象力,”程澈停了停说,“我们多久见一次?”   程澈现在说话没逻辑,沈凡反应了一下,勉强跟上:“等你稳下来,休息就可以见。”   “如果没有休息呢?”程澈说。   程澈把残忍的主语省略掉,如果,我,没有休息呢?   他要去挣钱,沈凡也知道自己不会闲下来。   “没有一天,有半天,没有半天有两小时,挤一挤时间,就可以见到,”沈凡说,“我不计成本。”   程澈好像很满意沈凡的回答,支起胳膊亲了亲沈凡的脸。   “在考我?”沈凡看了他一眼。   “没有,”程澈摇头,“就问问。”   沈凡回答像是个汇报,但程澈心里很甜,抿着嘴偷笑。   沈凡摩挲着程澈的背,想说自己饿了,但程澈没有从自己身上下来的意思,刚想张嘴,又比程澈慢了半拍。   “程有缘跟你好吗?”程澈看着他。   “这个假期混的可以,”沈凡说,“你不在的时候还是挺粘我的。”   “你能把他照顾的挺好,”程澈说,“比跟我强。”   沈凡表情嫌弃:“怎么感觉你像是跟我交代后事一样,你是去念大学,又不上去坐牢,坐牢都没你这么啰嗦。”   “我就是想说废话,”程澈的脸在枕头上揉了揉,“咱俩说的废话太少了,我没说够,你也不怎么用手机聊天,不知道踩你什么雷上,你才会对我劈了啪啦说一堆。”   “想听我骂你?”沈凡不理解。   “算了,”程澈叹了口气,“我可没那么…”   沈凡的肚子咕了一声,打断了程澈。   “你肚子里有青蛙!”程澈笑了起来。   “滚。”沈凡也勾起嘴角。   程澈今天像个小孩似的,而是是那种不用哄,自己就可以玩的很开心的孩子。   一句一句的问他,他也在不厌其烦的解答。   沈凡亲了亲他的额头,嘴唇上能感觉到程澈的体温还有些高。   这孩子烧傻了吗是。   “饿吗?我点外卖,”沈凡抓起手机,“你想吃什么?”   “不饿,”程澈从他身上翻下来,“我没什么想吃的,你吃你的吧,别点多剩下了。”   沈凡挑了一家粥店,点了碗瘦肉粥和各种精致的茶点。   打开外卖包装的时候,一股甜糯糯的香味飘了出来,飘到程澈的狗鼻子里,一下子就激得嘴里流口水。   他躺在床上伸长了手说:“有没有我的份?”   “你不是说不吃吗?”沈凡端着粥转过身,背对着他。   程澈颓然的垂下手,缓缓地摇头:“完了,沈凡,我现在已经看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坐着轮椅,你扇我嘴巴子的画面了。”   沈凡咳了一下,差点呛了,擦了擦嘴:“不能。”   “不能个六啊,”程澈说,“你看看你现在那抠搜样儿。”   “来!”沈凡恨恨地端着粥过去坐到床边,“给你!”   “让我捡你狗剩?”程澈别过脸,“我要吃虾饺。”   沈凡眯眼看了他一秒,又回身去夹了虾饺喂给他。   “好吃!”程澈腮帮子鼓着说。   “躺着吃,别噎死了。”沈凡说。   程澈白了他一眼,继续嚼着说:“借你吉言!” 第74章   狗富贵!   程澈的低烧一直在反复, 但沈凡看他的精神头看着还可以,总是跟他哑着嗓子有说有笑的。   在宾馆养了三天,一直都是两人窝在床上看电视, 饿了就点外卖。   中午俩人点了个鸡汤,喝得程澈感觉自己像是坐月子,他擦了擦嘴上的油,在椅子上一歪, 问沈凡:“买票了?”   “嗯。”沈凡点头。   明天沈凡就开学了, 买的今天晚上的卧铺,但程澈还得自己在这边儿住两天。   程澈把垃圾放到袋子里。   沈凡看了一眼说:“我下楼扔一下。”   说完就捡起来房间的几个垃圾袋,开门到楼下, 走了一段才看见个垃圾桶,扔在了里面。   “哎, 您自己扔的垃圾啊,”前台大姐看到他走回来,“我们有客房打扫的,你说一声儿我们就去收了。”   沈凡笑着点了点头:“麻烦问一下,8308什么时候退房?”   “我给您看一眼,”前台点了点电脑,“到明天中午12点。”   “可以续吗?”沈凡问。   “可以,”前台说,“您要再住几天?”   “两天。”沈凡说。   “好,”前台说,“但价格跟之前的不一样了, 周末, 会贵一点。”   沈凡点了点头, 拿出手机的付款码给对方。   沈凡回到楼上, 用房卡刷开门,刚一推开,就看见程澈举着手机站在窗台前,拍着楼下那一片红色屋顶的小楼。   “你过来。”程澈回过头对他说。   “嗯?”沈凡朝着他走过去。   “我给你在这儿拍张照,”程澈拉过他的胳膊,“咱俩也没出去玩一玩,就把这当景点吧。”   窗台是个白色的飘窗,远远地还可以看到蓝色玻璃的大厦。   程澈刚举起手机对着沈凡,屏幕里的沈凡冲着他伸出手:“过来,一起拍。”   程澈快速的按下了几张,又转过身和沈凡合影自拍。   “这是咱俩第一次一起拍照吧。”程澈调整着光影角度。   沈凡看着屏幕上的人像,点了点头。   “太愣了,”程澈说,“咱俩生动点儿。”   “怎么生动?”沈凡皱起眉看他。   “哎,你就这样就行。”程澈笑着按下拍摄,一套连拍下来,像连环画似的看着先是沈凡皱着眉看他,然后一点点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镜头。   程澈看着照片笑得不行。   “没你这么拍照的,”沈凡坐回床上,“不等人摆好。”   “我就这么拍,”程澈坐到他身边,“这多写实啊。”   程澈把手机上的照片往沈凡眼前递,沈凡别过脸。   “嘁。”程澈撅了撅嘴,自己翻着相册里的照片,他确实拍得不怎么地,很多都模糊了,前面有几张拍沈凡的脸都没卡到。   但程澈很喜欢,感觉有种朦胧美。   他选了张没脸的,只截到沈凡的下巴,半袖上有个简单的logo,发了个朋友圈,文案是个火车头的小表情,定位在当地。   点击发送。   程澈关上手机,一抬头对上了沈凡的眼睛。   “我估计没人能看出来。”程澈冲着沈凡呲着牙乐。   这样会有一种隐秘的快乐。   程澈不喜欢偷偷摸摸,也不喜欢大张旗鼓,想让人知道沈凡和自己的关系,又怕别人看到沈凡。   他自己也挺难解释这种感觉的。   “熟悉你的,能看出来。”沈凡说。   “那都那么熟悉我了,知道也没事儿,”程澈说,“去,你给我点个赞。”   沈凡拿起手机点进了程澈的朋友圈,看了眼,这是程澈的第一条朋友圈。   “快点赞啊。”程澈催促。   沈凡点上了小心心。   这条朋友圈赞的人很多,程澈过一会儿拿起手机的时候已经五十几条了,下面评论是他那个几个哥们,拉得老长。   手机震了一下,张铭弹来了消息。   -官宣?   “张铭看出来了,”程澈笑着说,“问我是不是官宣呢。”   “对你很熟悉啊。”沈凡说。   程澈胳膊搂过沈凡的脖子:“这话里有没有那么一点儿酸味?”   沈凡倒在程澈怀里摇头。   “张铭对我不是熟悉,”程澈说,“他是眼睛比较尖,挺早就看出来咱俩之间有一腿了。”   “我知道,”沈凡说,“他还帮你来着。”   “我操,”程澈说,“这你也知道,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跟我装糊涂?”   “我没有。”沈凡勾着嘴角。   程澈啧了一声,刚想继续说,手机又震了一下,张铭好像挺急着跟他聊的,发各种表情包刷屏。   程澈腾出手来回他。   -不算官宣。   -你开学了?   -嗯开了。   -有对象就不需要兄弟了【流泪】都没让我们送送你;   -别跟我扯犊子;   -好的!大学生!   -拽jpg;   -挺厉害的澈儿,考出去了。   程澈没特意通知张铭他们关于成绩的事儿,群里聊天,哥几个问到他怎么样的时候,程澈提过一嘴,他们在群里庆祝了一下。   看定位应该都知道他是去上大学了,评论里也都是队形整齐的“冲了!”   -狗富贵!   张铭又发了条消息。   程澈「操」了一声,接上暗号。   -勿相忘。   程澈把手机扔在了一边,另一只手抱住沈凡,保持着背后抱的姿势不动。   沈凡也一动不动。   无聊的时间应该过得很缓慢,但程澈觉得时间飞逝,一分一秒鬼魅地溜走,抓不住。   程澈环过手来,摸了摸沈凡的脖子,他怀里的沈凡靠在他一侧肩上,颈部的曲线和锁骨的瘦削感很诱人。   百看不厌。   “我给你靠得有感觉了?”沈凡突然开口说话。   “嗯?”程澈说。   “嗯。”沈凡往他身上贴了下,有东西硌人。   程澈摇了摇头,把手放下,调整了一下位置。   “我就想这么抱一会儿。”程澈说。   “还有三个小时。”沈凡看了眼房间里的钟。   “唉,”程澈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沈凡有点扎人的头发里,“别说了。”   沈凡拍了拍他的腿,程澈的手从他身上拿下来,不知道掏什么,在他头顶上动了动。   等沈凡想抬眼看他干什么,程澈的手腕落在他眼前,上面带着个银链编织的平结手链,链尾结扣的地方有个小圆牌,上面是复古的鸽子图案。   “好看吗?”程澈转了一圈手腕。   “好看。”沈凡用手指弹了下圆牌。   “我眼光不错吧。”程澈说。   “嗯。”沈凡点了点头。   “喜欢吗?”程澈问。   沈凡顿了顿,不清楚程澈什么意思,说喜欢要摘下来给他?   “不喜欢?”程澈又问。   “还…行…”沈凡说。   程澈又掏了掏兜,拿出来个一样的手链,给他带上了。   沈凡看着没说话,阳光照在上面亮晶晶的,他沉默了一会说:“你玩我呢?”   程澈笑着说:“没啊。”   沈凡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   程澈揉着胸口乐了一阵儿,抱着沈凡倒了下去。   “什么时候买的?”沈凡问。   “开工资那天就买了。”程澈说。   “我都不知道。”沈凡感觉心里软软的,面着程澈的时候,总会有这种感觉。   “那还能什么都让你知道啊,”程澈美滋滋的,“这也属于情侣的手链,款式挺中性的,但黑色的不好看,就买的一样的。”   “好看,”沈凡躺着转了转那手链,伸手拉住程澈的手,“喜欢。”   这一个下午,两个人变换了各种姿势拥抱,这几天已经够腻歪的了,但在最后的几个小时里,他们也什么都没干,就是抱来抱去。   时间还是到了,沈凡的手机提醒了发车时间。   “到点了。”沈凡说。   “嗯,”程澈坐起身来,“我送你去车站。”   “别了,”沈凡说,“不好受。”   “还行,”程澈说,“我没那么脆。”   “别送了。”沈凡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都是分开,原地分开也是分开,在车站分开会看着对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那种长长远远的目光叠在身上,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回头,感觉这样只会更难受。   程澈开始去找鞋。   “程澈,”沈凡看着他的身影,“我说别送了。”   程澈转过头看他,沈凡那双眼里漆黑,沉得像夜色。   他能读清沈凡此刻的情绪,也能够想象车站送别那种情形。   程澈哦了一声,没再动。   沈凡收拾起东西,只有一个简单的背包,很快就背好站到了门口。   “走了。”沈凡打开门,回头看他。   程澈光着脚站在地上,送了个飞吻。   沈凡笑着关上了门。   打车去火车站很快,沈凡刷了身份证进到候车室,没几分钟就开始检票,沈凡随着人流上了车,走到卧铺上。   晚饭时间,车厢里飘着泡面和盒饭的味道。   沈凡找到自己的位置躺好后,给程澈发了一条消息。   -上车了;   消息被秒回。   -看住包!   -嗯;   行驶了半宿的火车在下半夜三点多到了廖市。   道边跑得车很少,他招了一会儿才打上车,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四点。   沈凡挺累的,洗了把脸之后就回到房间躺下,眯了一会儿,忽然又拿起手机给程澈发了消息。   -到家了。   他发完就闭上眼睛睡着了,手机在手边很快震了一下。   -嗯!快睡吧!   程澈揉了揉眼睛。   晚上跟沈凡没聊天,但也陪着睁了大半宿的眼睛,想等到沈凡报个平安。   收到消息之后,他才闭掉电视,躺到被窝里。   枕头上还有沈凡身上的味,他吸了一口,安心地睡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程澈哥是有家的人,不得见对象吗?”   程澈一觉睡到了中午, 起来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检查一遍房间里的东西没有什么落下的之后,下到楼下想要退房。   这边住着太贵了, 还有两天,他想换个小一点的地方。   “8308啊?”大姐说,“还有两天啊,你要走?咱这儿房费可是不退的啊。”   程澈愣了下, 反应过来说:“啊, 不退了。”   他又扛着行李回到了房间,给沈凡发过去一条消息。   -上课呢?   -嗯 英语;   -困不困?   -不困;   程澈的手指在键盘上犹疑了一下。   -我感觉我今天头不疼脑不热全好了!   -那就好;   -嘿嘿!你上课吧!   -嗯;   算了。   程澈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机。   不说什么谢不谢的了。   欠了沈凡太多, 又说不完。   说又顶个屁用。   剩下的两天,程澈就在附近转了转, 偶尔去河边坐坐,一个人发呆,放空。   这边天气一直挺不错的,开学当天也是阳光明媚,程澈拎着行李箱从正门进去, 心里掩不住的雀跃, 走完一系列的报道流程,进入了自己的寝室。   他们是六人寝, 三张床上下铺,他住在靠门的下铺, 中间六张桌子并起来的长桌。   屋里人来人往的, 人挺多, 程澈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搬到了柜子, 室友们都有家长里外忙活, 他简单的打个招呼之后,就自己到操场上转了转。   他先去领了军训服,然后打算自行参观。   从寝室楼一路,参观了食堂,超市,还有学校里的流浪猫。   这回兜里可以继续揣火腿肠了!   程澈蹲在路边正撸着猫,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他爸。   程澈皱了皱眉,接起来。   “你去外地干啥去啦?”他爸估计也是看到他朋友圈了。   他爸在养老院过得星期几都不知道,对外面世界更是一无所知。   “我开学了。”程澈说。   “你都考上大学了?”他爸说,“你考上大学咋不跟爸说呢!你考哪去了?”   “就外地。”程澈声音不耐烦,他不想告诉他爸,甚至怕他爸这种没谱的人真的会找过来。   “外地哪啊!不告诉我啊!”他爸急眼了,“你拿着我的钱去念大学,我连地方都不能知道啊!”   他爸一句话就给程澈点着了,程澈直接飙了:“谁他妈花你钱,你的钱有账,每一分都在你身上!”   “那我现在还有多少钱?”他爸说,“我要去看病,我现在我自己都能走了,我自己去看。”   “你他妈还想治什么病?”程澈吼起来。   他爸就是有这个能力,轻而易举撕碎程澈维持的美好世界,让他回归本真的自己。   最真实混账的一面。   “你没良心啊,那是你爷你奶的房子钱,那是我的钱,你明抢啊你!”他爸也吼着说。   很难判断他爸是清醒着还是迷糊着。   也不清楚他爸到底拎不拎得清。   也不知道他爸到底清不清楚他是唯一会管他的人。   “程志东,我他妈告诉你,你不可能好起来了,”他说,“治病?做梦去吧,去梦里开你的大货,天南海北的爽去吧!”   程澈挂掉了电话,心脏砰砰狂跳不止。   没办法控制!   和他根本没感情,却必须背起这个不断索要的无底洞,外面还有五万块钱的债,这一切让他不断压缩自己的生活,压缩时间,精力,金钱。   对那个最喜欢的人,他什么都没给。   操!   沿着操场走了好几圈,程澈才平静下来,不一会儿手机又震动,他爸发来的消息。   -爸错了;   -爸爸只是想知道儿子在哪里念书;   -你是爸爸的骄傲;   -你告诉爸可以办个席收点钱;   -以前爸没生病的时候也没少随礼 都没收回来多可惜;   程澈看着这些字眼的时候心里一片麻木。   能屈能伸,果然自己爸才是大丈夫,一只手打字能打这么多这么快,而且就都这样了,还知道钻营收份子钱。   真他妈厉害。   程澈没回,好好的心情,不能这么坏掉,他揉了把脸,回了寝室。   家长走的差不多了,几个室友在聊游戏,聊家乡。   程澈一进屋看见自己床上摆这个口袋,里面装的全是衣服,他拿起了问了下:“这是谁的兜子?”   “我的!”上铺探出头来,很小声地说,“不好意思啊,刚才忘记拿上来了。”   “没事儿。”程澈把袋子递给他。   上铺是个干巴瘦,还有点黑的男孩,身上穿的衣服有点脏,程澈扫了一眼铺上,一层薄拉拉的毯子。   程澈没多问,坐回自己床上的时候,不知道上铺在干什么,一直晃。   寝室其他几个人在聊天,相当于在自我介绍,挨个都问了,问到程澈,也介绍了一下家哪的,叫什么。   程澈一时间也认不全记不住,就能记住几个有特色的,他上铺黑瘦那小子叫杨猛,虽然看着是一点不猛。   还有个本地的,叫刘文磊,住在程澈旁边的铺上,染了个黄毛,人挺爱聊天的,主动跟他搭话。   “今晚得用身份证去刷校园网的密码,”刘文磊说,“一起呗。”   “行,”程澈说,“去哪刷?”   “一个什么信息科技楼,”刘文磊说,“找一找,学校不大,问问路上的学哥学姐们就知道了。”   程澈点了点头。   “我靠!”刘文磊看着程澈上面,突然喊了嗓子。   程澈跟着抬起头,看见杨猛又探个脑袋,背着光,黢黑一个头说:“能带我一个吗?”   “吓死我了,”刘文磊拍着心口,“心脏病给我吓出来。”   “对不起啊,”杨猛说,“带我一个可以么?”   “行。”程澈随口应下了。   吃完晚饭那阵,三个人一起去找信息楼,晚上学校里虽然有路灯,但他们刚来也懵,学姐指了道,他们转悠大半天才找到,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这俩地方就隔了一排楼而已。   校园网的密码是随机的,需要特殊记一下,程澈拍了照片下来。   他有了校园网,用手机上的一个校园app就把课表就刷出来了,他们大一的课不多,几乎都是半天半天的课。   程澈看完感觉挺满意的,等军训完再上一个礼拜看看情况,就可以出去找找兼职了。   都搬了一天的东西,忙活得很累,寝室早早就关灯了,但跟一屋子刚认识的人睡一堆儿,程澈有点睡不着,然而寝室里很快起鼾声。   还得是早睡。   不然你的室友就会给你一宿思考人生的机会。   -睡了吗?   程澈给沈凡发过去消息,今天一天都各忙各的来着,没跟沈凡汇报上自己的情况。   过了几分钟之后,沈凡回了过来。   -去社团了,才回来;   -社团这么晚还有事啊?   -选副社长了他们让我当;   -哈哈哈;   ——   程澈忍不住的想笑,太极社副社长。   -挺好挺好,大小是个官;   -..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六人寝,至少四个打呼噜,鼾声如雷!   -买个耳塞吧;   -OK.jpg;   -今天不行你在耳朵里塞一塞纸团;   -你亲我一口我就睡了。   -【嘴唇】   -【便便】哈哈哈;   -睡吧 闭目眼神也行;   -好!   打在脸上的白光一灭,程澈听话关掉了手机,目光落在了寝室墙上,有抹淡淡的蓝色,程澈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缓缓闭上。   “一二一!”   口号在早上八点就拉响了。   程澈还困着,迷迷糊糊的已经站上了军姿。   每一天的军训程澈都好像在睡梦中度过一样。   军训很简略且枯燥,天很热,每天训完练都到浴室去冲,除了杨猛。   程澈每次回来都能看到杨猛换了件衣服,但也很难说那衣服是洗过了还是没洗过。   “哎,程澈,吃啊。”刘文磊去超市买了袋冰棍带回寝室给大家分。   程澈拿了俩,把另一个递给上铺的杨猛时,看见他身下还是那薄毯子,而且上面没有被和枕头,只有几件衣服。   程澈把冰棍递过来的时候,杨猛愣了愣说:“谢谢。”   “刘文磊买的。”程澈说。   “谢谢。”杨猛又冲着刘文磊说了一遍,刘文磊摆了摆手。   程澈咬着冰棍看着杨猛的铺,上面铺的都是衣服,实在没忍住,低声问:“你没被?”   杨猛点头:“学校卖的被有点贵。”   程澈皱了皱眉,转身去柜子里抽出来自己的薄被,是他用来夏天盖的。   “你先盖着吧,”程澈扔给他,“干净的。”   杨猛捧着程澈的被愣了愣,紧接着道谢:“谢谢。”   “客气了。”程澈说。   大学没高中那么累,轻松很多。   军训完开始上课。   第一次上大学这种课,人多得程澈吓了一跳,去晚了就只能坐在最后面,在一个大教室里,后面的距离跟老师像搁着太平洋的,感觉非常遥远,有的老师拿麦,有的老师用喊的。   程澈不是学习孩子,没有什么冲击奖学金的兴趣,大一基本上的都是公共必修的课程,他开始混,上课偶尔记两笔,重点是看手机里的各种兼职消息。   他加了很多的群,最后相中了一个离学校不远的商场里,有一家卖场里面招导购员,排班一般都是五个小时起,可以选上午班和下午班。   程澈观望了两天就去找到卖场的经理问了需不需要招人,简单的经历了一下面试,就发了工作服和工牌入职了。   一切都挺顺利的,程澈给沈凡打电话的时候,把最近的情况都跟他聊了一遍。   “一小时17元,”程澈说,“学校这边课不多,空闲的时间正好可以去。”   “嗯,”沈凡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别太累啊。”   “我不累,”程澈说,“身体杠杠好。”   “嗯。”沈凡轻声说。   “社团和部门我都看了,”程澈说,“我都没什么兴趣,学校里要是有武术社我就参加了。”   “武术?”沈凡说。   “嗯,我学一学之后,可以和C大太极社副社长过过招。”程澈说。   “滚啊,”沈凡笑了起来,“我学得还是挺好的,能给你拎起了打。”   “哎呦,”程澈声贼浪,“你吊起来打我,求你了。”   沈凡笑着骂了他一句。   他和沈凡之间是能够承载住一段时间的思念的。   两个人都很独立,忙起自己的事的时候,都会很充实,不会陷入盲目的空虚,偶尔想一想对方也不需要对方的回应,看到了个什么会想起对方来,就勾一勾嘴角。   也会有幸福的滋味,能有那么个人可以念着。   隔三差五打个电话,只要不聊骚的,程澈都可以控制住的那种抓心挠肝想沈凡的感觉。   打电话一般寝室外面,程澈都是打完了再回去,每次一推门,寝室里面都很热闹。   像程澈是属于跟对象打电话视频的,其余在屋里就有打游戏的,还有凑一伙斗地主的。   但杨猛那哥们儿很特色,他在上铺打坐,看见他推门进来,忙爬了下来跟他说话:“程澈,你在外面有兼职吗?”   “嗯,”程澈点了点头,“对面那商场里。”   “我可以去吗?”杨猛问。   “可以啊,”程澈说,“你去应聘一下呗。”   杨猛点头:“那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不需要,”程澈顿了顿,“你穿得立整一点儿,跟人经理客气点就行了。”   “你教教我吧!”杨猛说。   “这我怎么教你?”程澈皱起眉头,“他的问题也不一样,你就随机应对就行,别紧张,挺容易的。”   “我准备个自我介绍吗?”杨猛说。   程澈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简单的说一下你叫什么,你就说你对面大学的,我估计那有不少我们学哥学姐,问你问题,你就从容一点,问你有什么优点,你就夸夸你自己,别害臊!”   “哎杨猛!”刘文磊正打着游戏,喊了起来,“我可以教你一段才艺,你到时候给人展示一下。”   “什么才艺?”杨猛问。   “B-box!”刘文磊嘬嘴弄了几个音出来,乍一听还挺有调的。   “我操?”程澈挺惊喜,“你还会这个?”   “怎么样?”刘文磊说,“给你们八折学不学?”   “那算了,”程澈说,“才艺我更喜欢看别人表演,你可以再来一段。”   “没赏钱不干!”刘文磊转过头继续打游戏。   程澈笑了笑。   杨猛虽然挺紧张的,但也面试成功了,跟程澈一起去卖场里干活。   每天分不一样的岗,干不一样的活,收银码货卖场,每天不重样。   程澈见得人多,挺从容的,杨猛稍微秀眯点儿,活干得利索,但不敢跟人说话,遇见客人问点什么就磕磕巴巴的。   程澈看见了一般都帮他接过来,从此杨猛就叫程澈「哥」了。   程澈感觉自己像收了个跟班儿。   白天上班加上课,忙得日子过得飞快。   和外界的联系只有沈凡,还有他爸没事出来撩闲,给程澈发不知道哪弄的视频,一点开全是让人注重孝道的。   程澈根本看不懂他爸的操作,他不孝,所以试图洗脑?   迷惑。   偶尔发一发程澈全当没看见,但他爸会打电话来问候,说起话就好像上次的争吵完全没发生,但聊两句,就又要给程澈惹毛。   现在他爸不提看病的事了,开始换法子作妖,粘人。   不是今天想换个拐杖,就是明天想买个茶具,开始圈拢程澈手里那点钱。   每次都在中午接到他爸的电话,程澈会在吃饭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然而这种时候对面坐的都是杨猛,吓得杨猛总是小心翼翼的。   俩人打完工或者打工之前,中午都回学校都食堂吃饭。   程澈外表看着溜光水滑的,但意料之外的节省,一点不乱花钱,顿顿吃食堂。   “程澈哥,”杨猛打完饭回来,坐在程澈的斜对角,不敢挡程澈视线,“我想麻烦你个事。”   “放。”程澈低头看着手机。   “啊?”杨猛愣一下。   程澈啧了一声,杨猛不懂他的点,他说话也听不大懂,他捏了个播音腔说:“你说吧,杨猛弟。”   “我…我想去买个厚衣服,”杨猛说,“我觉得天气冷得快。”   “然后呢?”程澈抬了头。   “我请你,陪我出去讲价。”杨猛说。   “操,”程澈翻了个白眼,“讲价儿你还得派我去啊?”   “我不会讲价。”杨猛说。   程澈叹了口气:“你意思我就会跟人来回拉大锯?”   “我感觉你很厉害,”杨猛说,“什么人你都能跟他聊得风生水起。”   程澈皱了皱眉,感觉不像夸他。   “帮我买一下吧。”杨猛求他。   “行,那就这周末吧,”程澈说,“你知道这片什么地方东西能砍价?”   杨猛摇了摇头:“十一去行吗?现在还一点早。”   “我十一有事,”程澈说,“程澈哥是有家的人,不得见对象吗?”   “啊对,总能看见你出去打电话,他们说你是有恋人的,”杨猛才反应过来,“那就下周末。”   “帮你问问刘文磊,”程澈皱眉看他,发现这哥们反应是真慢,用词也贼书面,“看看这边儿哪有夜市或者大市场。”   杨猛用力地点了点头。   程澈低头继续点着手机,他在搜和沈凡之前说过的那个中点,附近有一个靠海的小城市。 第76章   就是偶尔用皮鞭子抽我。   程澈感觉自己能在上学期间打上工, 不耽误上课也不耽误挣钱,已经很满足了,省一省, 还会余下来一些零花钱。   假期的时候跟沈凡说有机会的出去玩,现在情况比他想象中要乐观,让程澈着急想去兑现这个小承诺。   两个位置的中点附近有一个小城市,在网上搜发现那里有个古城, 靠海, 十月份是吃螃蟹的时候,去海边也正好。   还没跟来得及沈凡说,他先看上了攻略, 而且越看越高兴。   很向往,不自主的脑海里浮想联翩。   浮想以后。   以后毕业了, 挣的钱更多,他就能撑起这些生活。等休息的时候,他就可以和沈凡去更多地方。   一竿子想到四年后虽然有点远,但程澈也会觉得挺有奔头的。   现在累一点儿没什么关系。   “程澈哥,文磊回你消息了吗?”杨猛问他。   程澈低着头说:“我用得着在线上问他吗, 一会儿回寝问呗。”   “哦,”杨猛点头,“谢谢, 程澈哥,好人有好报, 我相信你的善良会给你带来福运。”   程澈伸出一根食指, 头歪向一边儿, 戳着自己的太阳穴, 拧着眉毛。   这杨猛的用词简直不符合日常对话, 程澈听完都感觉头大。   “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杨猛说,“我也会帮助你的,你尽管开口。”   “闭嘴,谢谢。”程澈面带微笑,起身倒了餐盘。   刘文磊简单的听了一下程澈的要求。   地儿大,便宜,能砍价。   “批发市场?”刘文磊皱了皱眉,“那边儿都便宜。”   “离这远吗?”程澈问。   “不远。”刘文磊说。   “那行,做个备选吧,”程澈说,“还有没有了?就是人越杂的地方越好。”   “你这是什么要求?”刘文磊皱了皱眉,“要干什么?”   “人杂的地方,卖家心理承受能力都好,”程澈说,“我怕了那种不好砍价的地方砍价,给店主气死。”   “你还挺为人着想啊,”刘文磊笑了,“还有个地儿,老道夜市,里面啥都有。”   “行,”程澈点头,“一会儿给我发个定位。”   “好嘞。”刘文磊说。   杨猛向程澈投来敬佩与感恩的眼光。   程澈止住他:“不用客气。”   为了陪杨猛买东西,这个周天他俩就都没排班,程澈感觉自己也应该休息一天了,出去逛逛也好。   按照刘文磊提供的地方,程澈和杨猛坐公交就去了。   批发市场里头有卖被子的,但这大城市的批发市场跟程澈想象的老旧市场不一样,里面一个一个隔间装修得特漂亮,人来人往都是问价买,没看谁砍,这严重影响了程澈砍价能力的发挥。   但批发市场的东西也不那么贵,程澈多走了几家,看到最后一个甩货的,卖一套被褥,可能是什么样品,放时间长的有点脏了,但价格挺好的。   “这行吗?”程澈问杨猛。   杨猛点了点头。   程澈试着砍了一刀,老板死活就是不干。   “算了,”程澈也没招,“拿着吧,回去洗洗,这也挺不错的,我摸着挺厚实,你过冬没问题。”   “行。”杨猛掏出手机付了款。   晃悠到下午,两人导了段公交换到下一站,这个世界,老道夜市刚开不久,但已经人满为患。   “程澈哥,你吃饿吗?”杨猛问。   “现在不饿,”程澈放眼看着夜市,“但..这也太壮观了。”   夜市很大人流滞缓堵塞,尤其卖烤鱿鱼的地方,排了老长的队伍,每个摊位紧紧挨着,头顶上是拉了蓬的小彩灯,一会儿蓝一会儿红的,极其绚烂。   程澈拍下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沈凡。   “我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夜市,”程澈说,“在这儿摆摊,一个月摊位得多少钱?”   “啊?”杨猛说,“你想摆摊?”   “我想挣钱。”程澈朝着里面走,琳琅满目。   杨猛追了上来:“你真想?我可以去问问。”   “我瞎说的。”程澈摆了下手。   他有那个想法很快也按下去了,摆摊大小也叫创业,有风险,事儿也会变得特别多。   放以前他裤兜里有俩钱可以整一整,但现在,小赌徒现在不得不学会求稳了。   这里要比批发市场适合砍价,要的谎不算很离谱,程澈看好了,给了个差不多的价,老板都会很快地给装好。   人走的是量。   杨猛添置了几个半袖,还有一件程澈以九十块钱价位拿下来的棉袄,除了丑点儿,挑不出来什么毛病,估计能让他撑过一冬。   “差不多了吧?”程澈看了看拎着的东西,“我俩像刚进城的似的,你扛个大包,我拎俩大兜儿。”   “我请你吃饭吧。”杨猛说。   “不用了,”程澈说,“我不怎么饿,就是走得有点乏,歇会儿回去吧。”   俩人站在道边树下,两旁边兜兜袋袋的。   程澈点了一根烟,递给杨猛,杨猛摆了摆手。   程澈叼着烟,拉了拉裤子蹲下,烟灰吹下来飘到了表盘上,程澈小小心地吹了吹上面的烟灰,用手背轻轻蹭了下。   “程澈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杨猛说。   程澈看表没事儿,压了压脖子说:“请讲。”   “你打工是想要体验生活吗?”杨猛说。   程澈乐了:“什么意思?”   “你看起来..”杨猛从上到下看他,“很富足,但是又很拼命的打工。”   程澈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   确实。   衣服裤子鞋都叫得上来牌子,是沈凡给他买的,手上带着的表也是。   虽然是组的,但用的都是不错的料,看起来很独特,有挺多人会问他在哪买的。   带上脸整体一看,像个十足十的花花公子哥儿。   跟他实际情况非常不符。   “啊..”程澈干咳了一声,看着杨猛纯真的表情说,“我被人包养了。”   杨猛一愣:“你……”   “嗯,”程澈板着脸,忍着不笑,“他挺好的,就是偶尔用皮鞭子抽我,不过没事儿,我不疼,打工只是我还有一点点梦想,想挣点属于自己的钱。”   杨猛当真了,眼神一时间复杂住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澈板笑板得脸都疼,别了过去。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正好是沈凡打过来的,他给沈凡的备注改成了个小红心,杨猛不小心扫了一眼,立马躲开视线。   程澈接起电话,声儿特贱的说:“喂,想没想我呀?”   杨猛表情更加难看了。   “想你了。”沈凡躺在卧室的床上,“出去玩了?”   “嗯,”程澈说,“陪一室友买东西。”   “我给你发的照片你看没?”沈凡说。   “你给我发什么了?”程澈说,“刚一直在走路,没看手机。”   “你现在看。”沈凡说。   那边静一会儿,忽然传过来由远到近的笑声。   “它胖了啊,”程澈笑着说,“我看它穿这衣服这么勒。”   他给程澈发过去的是程有缘穿小衣服的照片,新买的。   “买小了,它现在也学得很馋,”沈凡说,“不怎么吃猫粮,只吃小零食。”   “孩子都让你惯坏了,我回去教育它,”程澈宠爱地说,“我怎么听你声音那么没精神啊?”   “没有,”沈凡坐起来打电话,“刚可能是躺着的原因。”   程澈顿了顿:“我看你这学期课表比我满多了。”   “上课也不累,”沈凡说,“我还好。”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程澈说,“得汇报啊。”   沈凡勾起嘴角:“我真没事,这么敏感。”   “我也就对你敏感。”程澈说。   “嗯。”沈凡应了一声。   “我觉得好像你想歪了。”程澈说。   沈凡不出声的乐。   “哎对了!”程澈突然想起来,“十一,我们去海边怎么样?那中点旁边有个城市,我看好像算半拉景点呢。”   沈凡愣了下,挺心动的,但……   “这个十一假里有中秋,我姑让我去跟他们吃顿饭,”沈凡说,“可能要去爷爷奶奶家那边,家庭聚会,我..挺久没出现了。”   “啊,对!对!我都忘了,还有中秋呢。”程澈说,“那去见爷爷奶奶吧!”   “晚两天,我…”沈凡说。   “我直接回去吧,”程澈打断了他,“等你忙完再见面,不着急,但就一个礼拜的假,你两边赶场,有点折腾了。”   沈凡哦了一声。   “旅游等下次吧,我也先回趟家,然后去找你,顺道我还可以去看看张铭他们。”程澈说。   “嗯。”沈凡说。   “我回去了啊,”程澈很有活力,“到寝室了告诉你!”   沈凡放下手机,屏幕一灭,他闭了闭眼睛。   程有缘在他大腿上踩来踩去。   好像回到了最开始他养着程有缘那阵儿,但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   手机震了一下,有消息,沈凡拿起来看了眼,戳了两下。   “沈凡。”房门被敲了一下。   沈建毅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他。   也有挺长时间不见了,没沟通,没联络,他甚至看出来沈建毅容貌上的改变,好像比以前对了一分沧桑。   “你买车了?”沈建毅问。   沈凡没说话。   沈建毅继续说:“你姑说你开车总往返桉城,你那边家钥匙另配了么?我看你钥匙都掉这了,你姑给你收拾到,放在茶几上了。”   还是不说话。   沈建毅说,“手里钱够吗?”   迎接沈建毅的仍然只有巨大的沉默。   在沈凡这里没有漫长时间能够磨平的伤痛,没有久别重逢泯恩仇的原谅,有的只是无视,冰入骨髓的漠然。   沈建毅不再徒劳,他知道沈凡在听,又换了交易一样的方式说:“中秋节的时候,在爷爷奶奶面前,给点好脸子,他们岁数大了,也都挺心疼你的,总问你怎么样了,你听话,车给你报销。”   “好。”沈凡开口说了一个字。   沈建毅眼色一冷,缓缓关上门。   沈凡捡起床上的手机,继续输入支付密码。   付款成功。   收款方-药房;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败家玩意儿   程澈买好了十一回去的票, 半夜走,第二天早上到。   从学习出来的很早,他在火车站附近像个游魂一样, 荡来荡去。   最后钻进了网吧。   游戏这玩意儿他也是玩倦了的。   一上号好友全都离线,各有各的工作了。   他打了两把之后感觉没什么意思,于是放了个电影看。   片子居然有点感人。   程澈这种情感澎湃的人肯定是要湿润眼眶的。   程澈紧忙擦了擦。   哪他妈有上网吧来看电影还哭的。   周围一群烟熏火燎的大汉疯狂敲击键盘,程澈也跟着点了一根烟。   烟结束, 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推着行李箱回到候车室大厅,坐上了北回的火车。   硬座回的,基本上没睡, 程澈到家之后补了个觉,醒了一次, 起来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又眯了一会儿。   自己家里的被窝就是舒服。   程澈一直窝到了中午才起,给沈凡发了个消息。   -醒了;   沈凡一直没回。   程澈又发了一条。   -干什么呢?   程澈坐起身感觉有点饿,家里也没什么能吃的,他穿好了衣服下到楼下。   楼下垃圾桶旁边来了收废品的, 是个大爷。   常年垃圾桶旁边的那个男人在跟那位大爷驴唇不对马嘴的聊天。   “哥!”男人冲着他挥手。   程澈冲他笑了下, 朝着街上走,迈进面馆的前一秒, 突然刹住,掏出手机, 给他爸拨过去了电话。   “爸, 你吃中午饭没?”程澈说,“我回来了, 一起啊。”   “行!”他爸挺高兴的,“我想吃烧麦。”   “那我买过去吃。”程澈说。   在养老院待着的日子最开心的应该就是见见家里人。   程澈心怎么也都是软的,他爸那住的地方四下都是大地,他在最近的市场找了半天羊汤馆,买了给他爸拿了过去。   他爸到了大门口迎他,老远他就能看见他爸那臃肿的身影。   十月份,这边不算太冷,但他爸带这个老头毛线帽,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带着个手闷子。   程澈看到他爸这个造型,心都一紧,同情与厌恶一起泛滥。   说不好这种情绪。   “怎么带那玩意,”程澈下了三轮,“你不热啊?”   “血液不通啊,”他爸说,“手凉,还麻,带这好点。”   “进去吧。”程澈往院里走。   走几步,已经给他爸落挺远了。   他回过头,看见他爸一步一搓的往这边走,心里又一酸,他挝回去走到他爸身边,陪着一点一点的走。   走了挺久到了大厅里,里面还是挺暗的,两侧沙发上坐着一排老人,几乎和那旧沙发融为了一体。   程澈吓了一下。   “这叫大伯。”他爸介绍着,“这喊奶奶。”   程澈跟着问好了一下。   他爸最后很得意的说:“这我老儿子!”   说完又一步一错的往前走。   上楼梯,程澈帮他爸拿着拐杖,他爸自己扶着楼梯把手往上走。   他爸也挺累的,拖着半面不好使的身体,像摇曳在杆子上的一块厚抹布,踢着脚往楼上走。   “你这屋保持挺好啊。”程澈把东西放到电视柜前面多出来的一块小桌上。   这里比之前每次来的时候都立整。   他爸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   程澈把烧麦拿出来,找了个大碗给羊汤放里,给筷子掰开了递给他爸。   “歇会儿。”他爸说。   程澈自己夹了一个烧麦吃,目光投向了小屋里的一个红色行李箱。   “那什么?”程澈指了一下问。   “爸在网上买的行李箱,”他爸说,“可便宜了,找人砍的,不容易啊,得跟人说小话,帮我砍一下,才弄着的。”   “你买行李箱干什么?”程澈不想吵,进来放平和的语气。   “就便宜呗。”他爸没松口。   “你哪来的钱?”程澈问。   “低保给的。”他爸拿起了筷子准备吃。   “别买没用的,你也别想着自己走,”程澈说,“你道上摔一跟头,自己能起来吗?”   他爸没吱声,滋溜滋溜喝着羊汤。   保持平静地吃完了整顿饭。   不吵架,跟他爸简直没什么可聊的。   他爸吃完饭一只手刷起了手机,程澈把碗都洗了收了回去,他到小屋里想找个抹布,看见了放在那落灰的茶具,前一阵儿他爸管他要的,他给买了,也压根没喝几次。   “儿子,”他爸好像看无聊了突然说,“你把爸挪出去吧,你上学那家里没人,我在那住呗。”   程澈脸色一冷:“谁给你做饭?”   “找个人做饭还不容易嘛。”他爸说。   “你给人多钱人过来给你做饭?”程澈放弃了找抹布,从小黑屋里看向他爸。   屋里透的光正打在他脚下,身上没在黑暗里,他又问了一遍:“给多钱?”   “没几个钱,”他爸说,“到时候叫我姨我姑谁来不能给我做顿饭。”   “你倒是不见外啊。”程澈说。   “实在亲戚,”他爸说,“这地方多阴啊,爸想挪挪窝。”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程澈保持着平静,“出点事儿都没人知道,房子着火了,你都跑不出去。”   “非得着火干啥!”他爸可能还觉得程澈挺无理取闹的,“我现在都能走了。”   “家里的楼梯,没有把手,”程澈说,“你在这儿还能溜溜弯,你在那,上了楼,除非滚下来,不然你就烂上面。”   程澈说话难听,他爸表情也难看了起来。   可能是也不想破坏这一次的见面,他爸选择了不吭声,打开了电视剧,过了半晌才又说话:“你大学怎么样啊?”   “哟,这是关心我啊?”程澈阴阳怪气的,坐床上伸长了腿,直接能量到门口,“就那样。”   “你放几天假?”他爸问。   “没几天,”程澈不想说真话,“马上就回去了。”   “啊,你不见见这边的小朋友啊,”他爸说,“那小沈,你跟他不见见面啊。”   程澈抬头看他爸:“不见啊,我跟他一般。”   “你这孩子啊,就傻,”他爸摇了摇头,“处朋友有用!多一个朋友,多条路,你到社会上,都得朋友帮忙。”   程澈冷笑了一声,拽了拽衣服说:“我走了,晚了公交都收了。”   “行。”他爸起身要送他。   “你坐着吧!”程澈按下他,“走了。”   他快步出了房间,下到楼下,沙发上还坐着两排人,他冲着他们笑了笑,走了出来。   养老院外面的大地种的是玉米,比人高的苞米杆子像片小树林,过了收获的季节,就剩下干瘪的身子,在傍晚黑黢黢的哗啦作响。   程澈站在风里头,等来了三轮儿。   看完老爸算是完成一项任务。   这几天的事宜,程澈都是安排好了的。   回到家之后,程澈又把屋里收拾了一遍,替换自己带回来的行李。   衣柜里是他和沈凡的,混着放的,他拿下来一件是沈凡的,拿下来一件又是沈凡的。   都被沈凡霸占了。   他拍了下来想发给沈凡,才发现这么久,沈凡一直没回消息。   之前上班不让带手机,他已经对回没回消息没那么敏感了,跟沈凡聊天也总像留言板似的,现在挺了这么久,他才发现。   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就有点见懵,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他给沈凡拨过去语音,响了好久那边才接起来。   “我操,你吓死我了,”程澈说,“不回消息呢。”   那边停了几秒才开口说:“睡着了。”   “睡一下午啊?”程澈皱起眉。   “嗯。”沈凡应了一声。   “你没去爷爷奶奶家吗?”程澈问。   “去了,”沈凡说,“中午吃饭,我爷让我喝白酒,给我灌多了。”   “哈哈,”程澈笑了,“亲爷啊。”   “嗯,”沈凡清了清嗓子,“你在家?”   “在家收拾衣服呢,”程澈说,“我一打开柜,里面全是你的衣服。”   “换冬装了吧,”沈凡说,“你把我那黑色羽绒服拿走,还有个夹克,也挺抗风的。”   “羽绒服用不上吧,”程澈说,“那边冬天冷吗?”   “得在那边到一月份呢,”沈凡说,“拿着吧。”   “哦,”程澈站起身去翻了两下,“我看见了,不是,这里头真一件我的衣服都没有吗?”   “我之前想给你洗出来,”沈凡说,“洗坏了…棉花一坨一坨的。”   “哎我擦,”程澈说,“你就给我扔了?”   “嗯。”沈凡说。   “败家玩意儿,晒一晒就好了,”程澈说,“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四号吧,”沈凡说,“跟他们一起回去。”   “行!”程澈说,“我洗干净等你啊!”   沈凡那边笑了起来:“好。”   程澈替换好冬衣,屁股坐在行李箱上又给张铭拨过去了电话。   “铭子,”程澈说,“约。”   “我操!大学生回来啦?”张铭说。   “滚啊,”程澈说,“在哪边呢?”   “班上呢。”张铭说。   “找你happy,”程澈说,“有空没?”   “必须有,”张铭说,“咱们也挺久没聚了,都叫出来呗。”   “行,”程澈说,“你上群里问问,后天大后天的,哪天行。”   “干啥我问,”张铭说,“你在群里喊一嗓子呗。”   “你不群主么,可以圈A所有人。”程澈说。   “操了,”张铭说,“行,我圈他们去。”   都憋坏了。   一圈跑出来一群,几个人对了下时间,怎么也合不上。   【张铭】-这他妈打麻将都三缺一!   【余鸿】-邓宇,你来不了叫你对象得了;   【邓宇】-你觉得合适吗?   【余鸿】-我觉得挺好啊!   【程澈】-痴呆jpg;   【邓宇】-非得后天和大后天定干啥?大大后天不行吗?十一前三天双薪!   【余鸿】-掉钱眼儿里了。   【邓宇】-在这儿给你留点面子我见面锤你;   【余鸿】-那他妈有什么区别?   【张铭】-圈A澈 大大后天行行?   程澈啧了一声。   4号沈凡就回来了,他想了想,群里又震消息。   【余鸿】-我都行;   【邓宇】-程澈七天假呢吧;   重色轻友不是程澈的性格,何况兄弟聚一次也不容易,他也可以带沈凡一起,程澈回复过去。   -OK;   程澈在家过了两天,之前忙得一直没空好好休息,躺平这两天什么也没干,但还是觉得歇不够。   那也得爬起来!   爬到沈凡身边躺倒更美!   沈凡的四号回来,是四号的下午回来。   程澈买了四号一早的火车票,拎着行李先去见了张铭他们。   几个人凑一起先组了个麻将局。   上桌之前程澈声明:“不玩钱!”   “那搁这锻炼手指啊!”余鸿说。   “爱玩不玩啊,”程澈瞪眼,“要不你们三家拐。”   “玩玩玩!”余鸿说,“还不让人抱怨一下了啊。”   程澈笑了笑:“这样,输了的站着,就胡牌的坐着。”   “那看牌也费劲啊。”邓宇说。   “自己想招,”程澈说,“半蹲呗。”   “哎我操,这损招儿,”张铭说,“程澈你最好一会儿别输啊!”   “不怵你。”程澈按了下麻将机上骰子。   有一种玄学,就是长时间不打麻将的人,刚上来手会特别冲。   程澈就挺久没打了,手冲到恨不得起牌就推。   四圈牌,程澈只站起来三次,有时候程澈连着坐庄,给他们几个站得浑身难受。   最后都采用了半跪的姿势。   “我操,你们行这么大礼干什么?”程澈看了他们一圈,“快平身!”   “都他妈要站的静脉曲张了。”张铭说。   程澈噗嗤笑了一下:“坐着吧,咱们就正常玩吧。”   “不行!”余鸿上劲儿了,指着程澈,“我必须得让你起来!”   “那你自己站着吧,”邓宇挪了挪凳子,“我是坐下了,这麻将打得比上班都累。”   “哎你!”余鸿看都坐下了,他也放弃了,一屁股墩在凳子上,“程澈你今天赌神附体啊?这你玩钱多好,玩一毛钱的,你都赢了200了。”   “就是怕你们输太惨,让你们锻炼锻炼身体,”程澈把麻将推了推,“谁知道你们牌技不行,身体也不行。”   “擦!老瘪犊子上了大学开始装b了,”张铭说,“哥几个!”   张铭冲着剩下那俩挑眉,指了指程澈:“上!”   “我操,干什么?”程澈凳子往后退了一下,“我可不从啊!”   “今天就废你武功。”张铭上前挎住了程澈的一边胳膊,邓宇就挎到另一边。   “我去哪啊?”余鸿麻爪了。   “你抬他腿呗!傻背儿,”张铭骂着说,“撞树…撞麻将桌腿儿!”   “沃尼玛,要死啊,”程澈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我今晚儿还见对象呢!”   “那正好!”张铭邪恶地笑了起来。   余鸿个小也没什么肉,挺艰难的去拽程澈的腿。   “我给你一飞脚行不行?”程澈抬起一条腿对着余鸿说。   “换人换人!”余鸿说,“他妈的,一个人弄不了啊。”   他们三个变换了一下队形,余鸿挎着两边的手臂,邓宇和张铭去抬腿。   程澈挣了两下坐到地上,给余鸿也带倒了,他们几个在地上笑成一团,好不容易让程澈胯上麻将桌腿,后面余鸿根本扔不动程澈。   “妈的!”张铭都闹出汗了,“转他!”   程澈笑不行了,看他们仨轮着自己一会儿要逆时针,一会儿顺时针的转,基本他都没怎么动地方,给这老哥仨累个够呛。   “拉鸡儿倒吧,”张铭喘了口气,“整不动他,死沉死沉的啊!”   “我腰要折了。”余鸿捂着肾。   程澈一收腿,站了起来指着他们笑。   要笑缺氧了。   “行了,别他妈支牙瓣儿嘎嘎乐了,”张铭组织了一下,“走吧,吃饭去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是我。”   羊蝎子火锅。   四个大男孩点了两大锅, 吃得多,点的酒不多,四个人就喝了几瓶啤的。   “感觉不尽兴,”张铭把酒瓶子里的底儿给收了,就满了一杯,他冲着程澈摇了摇酒瓶,“程澈你还来点儿不?”   程澈嗝了一声:“我歇会儿, 消消食再陪你。”   “完蛋了,”张铭说,“我看你是不行了,没当年猛了, 以前一出去跟你喝,我顿顿喝多。”   “我操, 我也是,”余鸿说,“我酒量就跟程澈练的,一出来喝酒就他妈跟修罗场似的。”   程澈勾着嘴角,捏了捏张铭的肩:“其实我也偷偷吐过。”   “妈个巴子的, 你们还敢聊这个?”邓宇骂了一句说,“你们知不知道那些年都他们谁送你们回的家不?啊?”   他们几个笑了起来。   “当你们倒头呼呼大睡的时候,”邓宇说,“我在给你们打车,你们在休息, 却有人为你们负重前行!”   程澈笑了起来:“来来来!”   他把那最后一杯酒从张铭面前拿了过来:“这杯福底儿敬你, 敬你那些年的负重前行。”   “敬我?那你们拿啥敬啊?”邓宇说。   “来哥几个,”程澈在火锅上摆了下手,“咱几个把这汤底干了。”   “他妈的!”张铭跟着笑了起来。   杯中酒, 他们几个一起碰了碰杯。   吃完饭几个人点根烟歇一歇,研究下一场去哪。   程澈低头看着手机,在等沈凡的消息。   “一起叫来呗。”张铭脑袋凑近他手机屏幕。   “啧,没礼貌,看人家手机!”程澈推开他。   “嘿我操,”张铭说,“你有什么惊天巨秘是我不知道的?”   “滚奥。”程澈说。   “来不来?”张铭说,“你不说晚上见他吗?就叫过来呗,让人独守空房不好吧。”   “他没到呢,才从他爷爷家那边回来,”程澈皱了皱眉,“也快了,把下个地方研究好,我让他到那。”   “行,”张铭对着对面聊着天的那俩人,“喂,想好没,去哪?”   “不知道啊,都行啊!”余鸿说。   “真废物啊,”张铭说,“他妈的,让你们俩研究个地方都研究不出来,还得是我,我看看。”   张铭拿出手机,翻了翻说:“唱歌去不?咱几个好像挺长时间没去了。”   张铭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冲程澈扬了下头。   “走着。”程澈站起身来。   这片KTV挺多的,他们在网上看好后,直接跟着导航腿儿着去了,四个人开了个中包,这回点了不少的酒水。   “谁他妈买的干豆腐卷葱?”张铭从零食口袋里掏出来个保鲜膜抱着的小盘,“真会点奥!我很满意!”   “最懂你的还得是我,”程澈举起手,“我还买了黄瓜蘸酱。”   张铭过来跟他击了个掌。   “沈老师呢!”张铭喊了一嗓子,他们还没开始点歌,但隔壁已经唱上李宗盛了。   “他一会儿到,”程澈喊回去,冲着余鸿和邓宇说,“一会儿来过来个人。”   他俩点了点头,是谁都没问,就在那吃零食。   “别他妈张大嘴塞了,”张铭看着他俩皱眉,“点歌去啊,你俩是来看MV的啊。”   张铭撵着:“去去去,赶紧的,唱过隔壁的。”   程澈看了看手机,他把歌厅的定位发了过去,沈凡已经在路上了。   才不到一个月没见面,但心情还是感觉挺激动的。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程澈感觉自己看着屏幕,脸上发烫,感觉那心就在嗓子眼似的。   焦急的等待。   不行!   -你到楼下告诉我;   -好;   歌已经点上了,声挺大的,余鸿已经亮嗓子了。   程澈站起身冲着张铭指了指手机。   张铭会意,点了下头,侧开身,给程澈倒开一条过道。   沈凡是从家过来,预计到这边打车最快也需要15分钟。   程澈早早下到了楼下,在巨大的霓虹灯下反复深吸气。   怎么回事啊?   又不是见网友。   这么紧张什么鬼?   程澈的舌尖舔了下嘴角,酒喝得人都水灵了,嘴唇水亮柔软。   啤酒花还在舌尖发麻。   每一辆停在歌厅前面的出租车都吸引他十足的目光。   程澈都感觉自己鼻息很重。   喝多了?不能吧!   一辆出租车稳稳停靠在路边,刚迈下来一条腿,程澈就认出来了,型这么正,款这么亮的,不是自己对象还能是谁。   怎么过去的不知道,反正眼睛看着那边,程澈的身体就到了跟前。   “哎!”程澈喊了一嗓子。   沈凡回过头,一见他面就抿起了笑。   太想拥抱了。   但还是忍了忍。   程澈拉着他的手,指了下歌厅旁边黢黑一角落。   沈凡笑了下,太明白程澈的意思了,跟着他朝那边走。   拐角的地方,前面有一排树做遮挡,形成了一个隐蔽的幽会环境,除这个角落外的地方都染着昏黄的灯光,零星的人来,人往。   墙角叠着的两个人。   气息全乱。   程澈抱到沈凡的身上时,嘴唇就热切的贴了过去。   沈凡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两个墙面,自己被程澈死死按在里面,腰上被一把一把的掐着。   酒气从程澈的气息中渡了过来,唇齿间带过一阵辛辣的麻痒。   沈凡感觉自己像是被狼崽子叼住了的猎物,不锋利的尖牙不断在自己身上磨蹭,留下浅浅发红的印记。   吻得渴了。   “收敛收敛,”沈凡蹭开脸,拍了拍他的背,“晚上的。”   “嗯。”程澈松开他,像是饱餐后擦了下嘴巴,用手背给沈凡也抹了一把。   两个人走出来,手仍然紧紧的攥着,进到歌厅大堂,路过超市,进入电梯,到了包房。   手一直没松开。   “来了啊,”张铭挪了挪屁股,“坐这儿。”   邓宇和余鸿正唱这歌,停了一句,跟沈凡打了下招呼。   沈凡跟他们点了个头,坐到又大又软的沙发上。   张铭起了个酒推到了沈凡面前:“喝点?”   沈凡拿了过来,程澈转头剐了张铭一眼。   “诶我操,这小眼神,”张铭拍了拍心口,“可吓死我了。”   沈凡拿起酒瓶,余鸿和邓宇就从另一边的沙发过来,拿起了面前的酒,过来碰杯。   沈凡不熟练的跟他们几个撞了撞酒瓶,喝了一口。   “你可别喝多了,回去倒头就睡啊。”程澈靠近他耳边说。   沈凡斜了他一眼。   程澈冲他笑着,眼里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流转着水似的。   张铭坐在旁边一瘪着嘴,一脸嫌弃的表情:“哎哎!行了啊,程澈,去点两首歌去,沈老师,你也去点一点?”   沈凡摇了摇头。   “赶紧换个人唱歌吧,”余鸿说,“净听邓宇唱了,贼难听,我都要聋了。”   邓宇呸了余鸿一下。   “你没啥想唱的?”程澈问沈凡。   “没有,”沈凡说,“你去点一个吧。”   程澈点了下头,起身去点歌机旁边输入拼音。   歌厅里响起了不那么潮流的音乐。   屏幕上出现了歌名:情人迷。   张铭和沈凡都眯眼看了看,没怎么听过,程澈拿起麦,一张嘴说是唱歌又有点像念课文。   “时间他没有带走一切,留下你最热辣的眼神,”程澈挺沉醉的,“..我也醉过你偷偷的一吻,忘了自己是人是神!”   张铭一脸难受的表情:“让他唱个歌,他净整那个..我他妈都不会形容他!”   沈凡笑了笑张铭,转头就看见程澈拿着麦朝着走过来,到了副歌的地方,看程澈稍稍准备了一下,亮嗓子唱:“一更啊里呀月过花墙,小奴家我好悲伤啊..”   副歌居然是民间小调!   二人转的味道。   程澈坐下来搂住沈凡的肩,对着他唱。   “街毗邻居来回走呀嘛嘿,臊的为奴脸焦黄啊,”程澈调挺高的,居然还能往上走,“啊——”   “卧槽!”张铭一脸难受的表情,捂住耳朵,“救命!”   沈凡人都木了,一动没敢动,看着屏幕上的滚动的歌词。   “二更啊里呀敲打窗棱,”程澈敲着兰花指抿了下鬓边,又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叫声郎君你莫要高声。”   沈凡像被人绑架了似的,定着身。   “一把拉住郎君的手呀嘛嘿,”程澈自己都想笑,攥起沈凡的手逗他,“郎君郎君叫了好几声啊——”   沈凡咽了咽。   “哈哈哈!”余鸿看得可尽兴了,笑得捂住肚子,上气不接下气,“这上才艺还得是澈哥行。”   “这个大傻背儿,”张铭皱着眉冲着余鸿,“你是真不嫌恶心啊!”   程澈看沈凡那有点发懵的表情,拍了一下:“听入迷了啊!”   “确实震撼到我了,”沈凡眨了眨眼说,“你跳舞那回第一骚,这第二。”   “这第一第二的便宜都被你占了,”程澈说,“偷着乐吧。”   “我操,呕,”张铭拉了程澈脖领子一把,“这他妈也就是沈老师受得了你吧!邓宇都出去吐去了。”   “滚滚滚,”程澈按过去张铭的脸,转头又凑到沈凡耳边,“咱俩合唱一个?”   “唱什么?”沈凡有点迟疑。   “唱..”程澈想了想,“爱是你我!就那个爱是你我,用心交织的生活..”   沈凡顿了顿说:“我不会。”   “那回去听,练一练,下回跟我唱啊。”程澈拿起前面的沈凡喝剩下的酒润了润嗓子。   “好…”沈凡揉了揉脸,愣愣楠`枫地看了会儿面前的桌子,后反劲儿的笑了起来,笑得身上跟着抖。   程澈靠在沙发上喝着啤酒,把腿扔在了沈凡的腿上,整个人七扭八歪的躺着。   他没把跟沈凡的关系介绍给余鸿和邓宇,但也丝毫不避讳跟沈凡的亲密举动,这俩人一个是神经比较大条,留意不到,真留意到了,估计问问张铭,张铭就给解答了。   沈凡表现的也很自然,把程澈的腿往上搂了搂。   歌厅里太吵,没法好好聊天。   两个人这么久没见,发现要说的竟然也不多。   程澈逆着光看着沈凡的后背,恍惚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跟沈凡分开过。   他伸长了手,用手指挠了挠沈凡的侧腰,沈凡身上一下就绷紧了,回过头看他。   程澈手心冲上,攥了攥空。   又弄这种肢体语言暗号,沈凡明白他的意思,递过去一只手,握住他,压在了自己身侧,不让人看见。   程澈勾起嘴角,感受着沈凡的体温。   环绕的音效很能烘托氛围。   歌曲动情,让人投入到每一首歌里,歌词背后的含义一下就能共情到。   后面余鸿唱了几首情歌,总有那么一两句戳了谁的心肺,邓宇也点了几首,最后放到了一首爸爸妈妈。   “不算太小的房。”   “冬暖夏凉的那间放着我床。”   …   “恩重如山,听起来不太自然。”   “咳,唱不上去了,”邓宇揉了揉嗓子,把麦传了过来,“你们唱。”   麦克风到了程澈手里。   沈凡侧过身看着他,程澈往上坐了坐,好听的声音认真地唱了起来:“爸爸妈妈给我的不少不多,足够我在这年代奔波,足够我生活……”   沈凡突然感觉很心疼这样唱着歌的程澈。   程澈看着歌词的目光一转,和他对视上,又冲他一笑。   那种调皮的孩子笑。   唱了三小时到点儿。   他们一伙人从里面出来,顺路的一起打车散伙。   程澈和沈凡留在最后,没上车。   程澈摇了摇手机:“大床房!”   沈凡笑了起来:“走吧。”   拖延了三个小时,程澈已经蓄势待发,进了屋连灯都没开,抱着沈凡就轮到了床上。   摸索到一半,程澈突然弹了起来:“我操,忘记买东西了。”   沈凡捏了捏裤兜说:“我买了。”   “哎呦,”程澈上手去拿,“还是你周到。”   沈凡快速的抽了出来,小铁盒夹在两指间:“谁买的谁用。”   “我操?”程澈震惊地看着他。   “不是你,”沈凡翻过身来,“是我。”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别回头看我了。   “下回我买一箱套,”程澈侧躺在一边,身上搭着个被角,背对着沈凡,“天天揣着。”   沈凡笑了笑,也钻进被窝里,摸了摸他的背:“出汗了。”   “废话。”程澈蜷了蜷身子,又拉了一把被子。   “不热吗?”沈凡看被子全被程澈卷走了。   “我体寒,”程澈翻了个白眼,“你热你晾着吧。”   沈凡勾了勾嘴角,胯腿骑了上去,把程澈夹住:“不给盖就不给吧。”   这种姿势保持没几分钟, 程澈就热了,伸出胳膊扔开沈凡的手, 把被子撇过来,在翻过身,面着沈凡,闭上了眼睛。   沈凡虽然刚才没少动,但挺精神的, 看着程澈细长的睫毛, 用手指荡了荡:“困了?”   “还行。”程澈睁开眼,往上挪了挪。   应该抓紧时间跟沈凡好好聊天, 程澈的困意被他强扫了回去,睁着眼珠子亮晶晶的看着沈凡。   “学校那边, 学习怎么样?”沈凡说,“没怎么听你说过。”   “学习还行吧,”程澈说,“我发现我们班里不学的很多, 有的甚至课都不来,我还是属于比较听话的,课基本都去上。”   沈凡上手摸着程澈的下颌:“我怎么感觉你变样了。”   “又帅了是吗?”程澈说。   沈凡闭了闭眼,点头:“帅。”   “不到一个月,”程澈说,“你就能看出来我变模样了?”   “嗯,”沈凡捏了下他的下巴,“感觉你嘴角好像少肉了。”   “是吗?”程澈用舌头在嘴里顶了顶,“我也没瘦啊。”   “跟胖瘦没关系,”沈凡说,“是模样,好像是..长大了。”   程澈一下就笑了:“说得像你看着我长大似的,我可比你大!”   “大一岁不叫大。”沈凡说。   “怎么不叫,”程澈凑过脸来,突然皱了皱眉,“哎我发现你没喊过我哥,全是我喊你哥来着,还喊你老师。”   “那你愿意,我有什么办法,”沈凡笑着说,“我也没哥,也没喊过别人。”   “见了鬼了,那你现在喊我哥,我听听,”程澈想了下,又说,“不对,你喊哥也不行,像张铭他们喊我似的,你得喊我哥哥。”   沈凡一皱眉,不张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几个意思?”程澈瞪起眼睛,“不叫?”   沈凡摇了摇头。   “靠!”程澈摸他,“叫!”   沈凡闭上了眼睛。   程澈嘶了一声,去捏沈凡的腰,挠他的痒痒肉。   这是沈凡致命的弱点。   程澈也太了解沈凡的身上的每一个部位,一咯吱一个准儿。   沈凡挣了两下,这床就那么大,他也没地方逃,按住程澈的手说:“我喊,我喊你。”   “喊吧。”程澈停下手。   “咯..咯..”沈凡感觉有点张不开嘴。   “你老母鸡下蛋啊!”程澈眯起眼睛,“你咯什么,好好说!”   “哥,”沈凡咽了咽,表情有点认真,“哥哥。”   程澈噗嗤一下笑了。   “你让我叫的,你还笑!”沈凡锤了他一拳。   程澈躺在床上笑:“属实肉麻点儿。”   沈凡也笑了,他好好地躺下身,把被铺平整,盖在两个人身上。   准备睡觉了。   这一通闹,也都乏了,耳边开始自动播放摇篮曲,空气里弥漫着满满的睡意。   “十一之后没假了。”程澈安静了一会突然说。   “想我,”沈凡轻轻拍着他,“我就去看你。”   “我也可以来看你,”程澈困倦的声音很低了,“我开工资了,开不少呢,我也可以飞过去看你,我也不计成本。”   “嗯。”沈凡应了一声。   “我舍不得说我想你,”程澈说,“你得说,说你,想我。”   “我说。”沈凡闭上眼睛。   “拉钩。”程澈举起手。   沈凡闭着眼睛一路从程澈的手肘摸到指尖,勾住他摇了摇。   “我想你,”沈凡轻声说,“哥。”   程澈的嘴角动了动,想笑,但被困倦打败,他探出手摸了摸沈凡的头,往自己脑袋边靠了靠,手一松开,他人就睡着了。   程澈的忧虑感一如既往的严重,十一刚和沈凡见面就过得像最后一天,跟在沈凡后面,走哪跟哪,寸步不离。   沈凡也习惯这样粘人的程澈,但上厕所也要跟着就过分了吧!   “你程有缘吗?”沈凡皱眉,“上厕所你也看。”   “我又不是没看过,”程澈表情无辜,“你尿你的,不用管我。”   “滚远点,”沈凡猛地拉上卫生间拉门,看到外面还有影子,“别站门口听声,你是不是变态?”   “我是!”程澈回答着,但挪开了步子。   沈凡洗了个手出来,看见程澈坐在床边等着他。   “出去吗?”沈凡问。   “行啊,”程澈说,“你想去哪?”   “我没有想去的,”沈凡说,“看你。”   程澈啧了一声说:“我想想。”   要不是太舍不得,太争分夺秒,程澈也是挺爱玩的,但他现在看软件上的各种游戏场所。   他都兴致不高,但又觉得没必要拉着沈凡一起陪他这样大眼瞪小眼。   程澈翻了翻,看到一个小剧场,图片上的装修看着还挺有气氛的,他伸过去给沈凡看:“这七点半开始有相声,去不去?”   “行,这是晚上,”沈凡点头,“那白天干点什么?”   程澈看了眼外面:“这都快中午了,出去吃两顿饭,看个电影就差不多了吧。”   沈凡点了点头说:“好。”   算是情侣约会,两个人并肩匿在人群里。   这种时候对他俩来说其实也不多,看电影这才是第二次,这回终于谁都没睡,看了个完完整整的动作电影,里面枪战打得脑瓜子疼。   看完电影之后又吃饭,中午俩人吃的是十分朴素的炸酱面,晚上俩人吃的是鸡翅煲。   混到点儿就去了小剧场。   几伙人讲得相声各有特色,最后一个压轴的包袱最多,逗得剧场里笑声不断。   程澈买得前排的座位,拉着沈凡跟着起哄互动鼓掌,一场下来,也听得挺过瘾。   “挺有意思的,”散了场,程澈边说边说往外走,“那个人说话节奏就踩我笑点上了,一张嘴我就想乐。”   沈凡叹了口气,点头说:“是,要不是我跟你说一起来的,我差点以为你是人雇来捧场的呢。”   “我不是,”程澈说,“但我们旁边的是,我听他们台上的说,下面坐着他们的朋友,应该就我们旁边那几个,一脸听吐了的表情,笑都没笑一下,表无表情的鼓掌,不像我,手拍烂。”   “是,”沈凡说,“能遇见你这样的客人也不容易。”   程澈夹了他一眼说:“走走,回去吧,打车!”   夜晚终于到来。   程澈跪坐在床上搓了搓手,一脸坏笑,拉了一联的套子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来吧来吧,谁买的谁用,哈哈。”   沈凡有点无语地看着这个造型的程澈:“你能有点出息吗?”   “靠?”程澈一脸不忿,“我这还没出息吗?”   沈凡没吭声。   “来,你挑一个,”程澈说,“你看这类型这么多,你喜欢哪个?”   “哎程澈,”沈凡说,“我记得你最开始对这种事脸皮挺薄的。”   “唉,”程澈叹了口气之后,上来开始啃他,“顾不上了。”   俩人的十一假期本来就是砍了一半的,蹂一下就过去了。   一天,两天,三天,结束了。   买了最最最晚的一班车回去,时间也在一点一点的逼近。   上次分开的时候,程澈就感受到了时间的残酷,这一次又碰上面,他还是老大的难受,但脸上一点看不出来。   冲着沈凡笑。   半夜的车,沈凡也陪着熬,开车给程澈送到了车站外面,俩人在车里一起抽了根烟。   临别吻一吻,程澈咬了沈凡一下,跳下了车。   “你别下来了,”程澈说,“我自己进去。”   沈凡红着嘴唇,点了点头。   程澈拖着行李箱,在石砖路上咯咯愣愣的响,走到进站口的大字下面还在回头看。   程澈看不见车里的人,只能远远地看到车。   沈凡也没开走,他看着程澈的目光在他的方位寻找,他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别回头看我了,要绊倒了。”   “啊,”程澈乐了,“那我进去了。”   “注意安全。”沈凡说。   “嗯。”程澈拖着行李箱钻进了候车室。   十月末比较难熬,天气冷,又没给暖气,总能冻感冒几个。   程澈穿沈凡的衣服,确实很抗风,而且身上总扑出来沈凡身上的味道。   闻着很安心,他都拿到铺上盖在被上面,有助睡眠。   寝室里也不怎么热乎,杨猛从铺上下来穿的跟个茧蛹似的。   “你这么早就穿上棉袄了?”程澈看着杨猛一身的混搭,上面是夜市那棉袄,下面居然是个九分裤。   “这边太冷了,”杨猛说,“比我家里那边要冷很多。”   “那你这么穿出去很怪,”程澈说,“你裤子里面穿个保暖的就好了,就不那么冷了。”   杨猛翻了翻自己的柜子,转过头看他说:“没有。”   “操!”程澈骂了一句,从自己柜里拽出来一条裤子,“给你。”   “我给你钱,”杨猛说,“多钱买的?”   “得了,别跟我整这套了,”程澈说,“我穿过,你不介意就穿。”   “不介意,”杨猛接过来,“谢谢。”   程澈摆了摆手。   “哎,你们谁听工程概论了?”寝室里,刘文磊突然问,“能不能告诉告诉,啥是重点啊?”   “全是重点。”另一同学说。   “我记了。”杨猛说。   “快快,借我!”刘文磊说,“这要考试,我心里一点底没有。”   杨猛去掏书包。   程澈也被提了个醒:“杨猛,你还有什么科的笔记?”   “都有。”杨猛说。   “牛叉啊,”程澈说,“借我几科,我他妈也没底。”   杨猛点了点头。   他们寝室也不怎么暖和,仨人挪到图书馆去抄笔记,图书馆开着空调。   程澈画了画书上的重点,旁边手机一直震。   是他爸发来的,说冷。   他这边气温低,再往北去就更不用说了,程澈已经给他爸买了各种取暖的东西,他爸还是说冷,一直强调想要搬走这事。   程澈看了两眼手机,没回,他爸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爸要冻死了,这不行,”他爸说,“冻的我一会儿一上厕所啊,你说我这样的,我上厕所那么费劲,多折腾。”   之前他让他爸坚持到给暖气,这回那边暖气供上了,他爸更有理由要搬了。   养老院的暖气不热。   “你那屋现在多少度?”程澈问。   “也就十七八度,”他爸说,“我都不敢出被窝,就猫着啊,我真受不了了。”   “可能刚烧的暖气,”程澈开导着,“你过几天就好了。”   “好什么好啊!”他爸喊了起来,“你存心要冻死我是不是,这破地方,他就这样,他能好什么啊!”   “这时候那不都这么过吗?”程澈说。   “爸住的还是阴面,那阳面住的人给的钱都多,”他爸这回觉得自己很占理,据理力争地喊,“那我不如自己出去住,自己交暖气费才几个钱啊!”   程澈没等继续开口,听他爸那边已经变成哭腔了:“这边吃的也不好,爸老馋那些肉,天天净大土豆,也没人管你死活!爸一个手不好使,这里的护士都不带有人帮爸拿个东西的,净爸自己弄啊。”   程澈沉默着没说话,把要吵的话咽下去了。   “你给爸换个地方也行,”他爸说,“我们不还有钱么,别让我这么遭罪啊!你回来给爸挪一下。”   或许环境真的太差,他爸的身体真的不好,受不住,程澈也动摇了。   但这里基本是当时程澈能找到的,比较便宜的地方,就算同意他爸搬走,也需要时间让他回去准备准备。   “我现在回不去,”程澈说,“期中了,有考试,你…”   “考试那逼玩意去不去能咋的,”程澈他爸说,“你都大学了,考试你怕啥!”   “这算期末是……”程澈说了一半没说下去。   跟他爸说什么期中占期末成绩多少比例巴拉巴拉的也没什么用。   他爸甚至连挂科俩字都听不懂,也没有什么概念。   他们学校把期中考试的成绩安排很重要,占了期末一大块比例,还有平时分。   平时分是根据课堂表现和作业,程澈作业都是打工剩下时间糊弄的,分数一直很低。   他不参加期中,期末再考得平平无奇,他这个大学上半学期就要亮红灯了。   “你再忍一忍,等我考完试,我就…”程澈说。   “忍什么啊!”程澈他爸说,“马上交下季度钱了,他都管我要钱了,你就想交了钱骗我走不了,你给我挪走!”   “我说了我现在回不去,”程澈说,“你忍一周,我马上考完,回去给你…”   嘟…   程澈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屏幕,他爸居然给他电话挂断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烂也要一起烂。   他爸一通电话内软硬兼施, 看程澈不松口,最后愤怒挂断。   这脑子看起来一点不像不好使。   跟他爸的关系捂不热,基本上来自于这种情况。   无法好好沟通, 聊起来总觉得对方像个外星人。   他爸不会体谅程澈的难处,就算万事顺他的意,也只会口头两声谢,然后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应当。   你的我儿子, 我是你老子。   你孝敬我是应该的, 我养不了你,是我能力不够。   对不起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但我们血浓于水, 是永远永远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烂也要一起烂。   程澈他爸一直以来属于不敢得罪程澈,但逼急眼了和程澈一样搂不住火, 这次就是,而且他爸觉得自己完全站住了理。   你想冻死老子,霸占老子的钱。   程澈看着手机屏幕。   再愤怒也还是没办法,他得管他爸。   基于对他爸的了解,程澈估计他爸扭脸回去找他姐, 总共就这么两个人能搭理他, 然后他姐会再来找……   今天不会消停了。   程澈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一张脸冷到零下十八度, 一脸要杀人的厌烦。   杨猛又瞄到这样的程澈,感觉毛骨悚然, 他用笔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程澈:“没事吧?”   “没事。”程澈干脆地回答。   图书馆里很静, 刚打电话都是压着声音的, 他起身穿过一层层的书架, 走到楼梯间。   得给老姐打个电话, 刚迈进去,手机在掌心震动,程澈拿起来看。   是沈凡。   程澈感觉那一瞬间心跳空了一拍。   他接了起来。   “程澈,”沈凡平静的声音说,“你爸那边换养老院的事,我去吧。”   “他怎么有你电话?”程澈的重点完全不在养老不养老院的。   沈凡顿了顿说:“之前一起去看他的时候,问我要的。”   程澈一手攥着的拳头硌啦啦的响:“你不用管他,我回去给他换。”   “来不及了,”沈凡说,“今年这边尤其冷,你爸偏瘫,也会比较怕冷。你那边还期中考试,现在卡在交下季度钱的时候了,拖延着再转走,那边院长可能不会太高兴。”   “那我叫我姐去。”程澈立马说。   “行,”沈凡说,“我在这边正好带上你姐去了,我和你姐离得也近,挺方便的。”   “你..”程澈卡住了。   和沈凡在一起的时候,程澈几乎不提关于家里的糟心事儿,但又不可避免,这些人是长在他身上的。   他也挡不掉沈凡。   真正的事实是他很需要沈凡,能帮他做这一切的,也只有沈凡。   然而心中那一直存在的歉疚像车轮反复碾过,压得越来越深。   他自己来躲清闲了,沈凡却要去跑这些。   这些本他妈应该都是他的事儿!   “别操心了,安心准备期中,我快去快回。”沈凡还在宽慰着他。   “好。”程澈干哑的应了一声。   电话挂断之后程澈愣愣地看着楼梯拐角好一阵儿。   在想什么?   应该高兴吧,这件事儿被妥善解决了。   应该高兴吧,你那破烂儿人生有人帮你捡起来。   应该高兴吧,对方那么有能力那么爱你。   捡了大便宜了!   他揉了把脸。   楼梯口的一扇窄窗透露出十一月的肃杀,一股不安的情绪堵塞在他的胸口,惴惴的。   “沈凡吗?我到了,”程澈他姐站在树下面,身材显瘦,“你在哪?”   “我也到了,”沈凡透过车窗看到了他姐,“路边打双闪的就是。”   “好好。”程澈他姐抬起头看到,挂断电话,朝着黑车走了过去。   “真麻烦你了。”程澈他姐坐上车,扣上车门。   沈凡礼貌笑了笑:“没关系。”   车蹭的一声起火儿,沈凡转动反向盘,朝着桉城方向开去。   两个小时后的车程,一路沉默会很奇怪。   他姐稍微有一些尴尬,一直在找话题聊天:“你现在是念大二吧?课多不多?”   “嗯,”沈凡点了点头,“还好。”   “你帮了小澈很多,”程澈他姐说,“谢谢你啊,他现在也变得这么优秀,是受你影响吧,我也挺喜欢他读书的,虽然帮不了他什么。”   “没有,”沈凡说,“程澈自己和很努力,很优秀。”   “是,他确实很努力。”他姐颔首微笑,在余光里看沈凡。   沈凡身上那种平稳镇静的感觉,让她觉得不像是在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相处。   “他小时候也很乖,”程澈他姐找话题,“很小就知道要保护妈妈,保护姐姐。”   “他很在乎你们。”沈凡开着车,看着路。   “挺对不起他的,”他姐低下头,“让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他嘴上说不见妈妈,但叫他来吃饭,他都很高兴,对爸也是..”   沈凡看了程澈他姐一眼,眉头微蹙,心里忽然翻起了一点儿不舒服。   程澈家里这几个人明明都知道程澈在意这个家,却还是这么对待他…   知道程澈不会躲掉责任,就把程澈往前推。   知道程澈爱着他们,却残忍地反复切割他们之间的情感。   任何离开都好过这样一种「遗弃」。   程澈那种长不大的孩子笑…那么想留住这个飘摇的家。   却从来没说过。   “还是给你们家添麻烦了,”程澈他姐突然用一种期盼着的眼光看着沈凡,“当初就麻烦你姑找人给他补课,程澈说你讲课讲的特别好,你们家帮我们这么多,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程澈也帮了我很多。”沈凡沉默了一会儿说。   沈凡的句子很简短,集中注意力在开车,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姐点头,沈凡说什么她都点头肯定,很殷勤。   车一路朝着养老院开去,沈凡没有导航,在两小时后也精准的到达了地方。   程澈他爸在门口等着他们,看见车来,挥了挥拐棍。   “爸。”程澈他姐下车来,搀扶到他爸身边。   “姑娘来了啊,”程澈他爸目光又转向沈凡,“小沈你动作很快嘛!”   “叔叔好,”沈凡说,“进屋说吧。”   “行,”程澈他爸缓缓地点了点头,眯眼看了看面前的车:“小沈这你的车还是你爸爸的?”   “我的。”沈凡说。   “你这车十几万吧,”程澈他爸说,“你这上着大学家里就给配车啦?”   沈凡点了点头。   “这个车有点费油,”程澈他爸说,“我以前在南方给老板开那个车,跟这个一家的,我觉得就很费,但看着是挺好看..”   “爸,进屋再说吧,”他姐说,“这外面多冷啊。”   “那屋里更冷,”程澈他爸嘎巴两句脏话,“死崽子不回来,想他妈的..”   “爸,”程澈他姐故意打断,“人家朋友来了。”   “那咋的,还不让说了啊!”程澈他爸说,“这是程澈这小子走运,交到小沈这样的好朋友,小沈对我都比他对我强,两句话,他他妈的就骂我,比我还冲,欺负我,我他妈的..”   “好了爸。”程澈他姐皱了皱眉,掺着他爸往院子里走,转头给沈凡一个歉意的笑。   屋里确实很阴冷。   沈凡进去之后把门口的尿壶往旁边放了放,怕不小心踢到,程澈他姐一看到,立马就接过手来说:“我来我来,你坐。”   沈凡坐到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   “小沈,你给叔叔挑一家有网的养老院,”他爸说,“这破逼地方没网,程澈他一个月就给我固定的话费,那点流量,啥也干不了。”   沈凡点了点头。   “还有啊!这伙食也得问好,”他爸说,“我在这儿我都瘦了,一会儿中午,咱几个出去吃点呗。”   “爸,今天先把养老院定好,今天能搬,我们就今天搬了。”他姐说。   “行行,”程澈他爸说,“你们看吧,我也没什么要求,反正有网,吃饭,不冷就行。”   “养老院我之前看过一家,”沈凡开口说,“离这不远有一家小的养老院,比这环境好一点,但周围也都是田地,背靠着一个小村子,想去吃点啥,也能买到。”   “我知道,”程澈他爸说,“咱们养老院就有从那转来的,人家也说了,那边好。”   “啊,我想起来了,”程澈他姐说,“那家养老院之前小澈也看过,当时好像人家不收我爸这种病人。”   “现在叔叔也能走了,”沈凡说,“也没有那么危险,那边应该会接收,我去问问,这样地方近,我们也好搬,叔叔满意吗?”   “满意满意,”程澈他爸说,“让我离开这个破地方就行,叔跟你说,这里的人打麻将都输不起,就输圆葱茄子的,他们都输不起,成没意思了。”   沈凡苦笑了一下,大抵能体会程澈那种无奈。   他和程澈他姐分工,他姐负责在给他爸打包行李,沈凡先去那个养老院踩了一脚,跟那边的院长聊好了一切,选了个好一点的房间,又回头过来接程澈他爸。   他爸七零八碎的东西挺多的,重的东西都是沈凡抬的,后备箱塞满了,来回运了四次,才把一切都安置好。   新的养老院房间,程澈他爸很满意,很喜欢,院长过来看了看,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   “你是一儿一女啊?”院长看着也是农村的,皮肤黝黑,但很利落,“凑了个好字,不错,有福气。”   程澈他爸笑着点了点头。   “你这儿的房间是最暖和的,”院长说,“你孩子说你怕冷,这回不用怕了啊!”   “是是,谢谢啊院长!”他爸说。   院长摆了摆手。   沈凡和程澈他姐一样一样的,又把他爸带来的各种东西都重新摆好。   “沈凡,幸苦了,”程澈他姐看沈凡大冷天里都冒汗了,“你歇一歇,我来归置就好。”   “没事。”沈凡很熟练的把各种物品放的紧紧有条。   饭缸放在了他爸随手能拿到的地方,把毛巾也打在最近的地方,需要开包装的也都一一打开,东西放高不放矮。   再细致没有了。   “小沈,你把遥控器给我拿过来,”程澈他爸说,“方便我晚上看。”   沈凡在电视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来遥控器,递了过去。   “爸,”程澈他姐冲他爸挤了下眼,小声说,“别那样。”   他爸嘿嘿一笑:“小沈这孩子行,没事儿,你俩饿不饿,走啊,咱们吃点啥去。”   “想吃什么?”沈凡擦了把额头的汗。   “这有个馆子,”他爸说,“就家常的炒菜,他家老爷们原来是村里的黑脖刀,味可不错了!”   “行,”沈凡说,“收拾完就去。”   程澈他姐有点惊讶,但转瞬就欣慰一笑。   收拾差不多了之后,程澈他姐扶着他爸出来,沈凡先到车里去打火儿。   等着的时候,程澈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样了?”程澈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结束了,”沈凡说,“已经安顿好了。”   程澈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累不累?”   “不累,”沈凡说,“没多少东西,没搬远,就旁边那个养老院,两个地方距离才几公里。”   “哦,”程澈说,“那边养老院的钱怎么交?”   “比原来地方贵了一百,”沈凡说,“但条件好了不少。”   程澈舒了一口气:“交了吗?我给你转过去。”   “行,”沈凡说,“先交了一季度的。”   “好,”程澈说,“你今天回去?”   “回去,都结束了,”沈凡说,“没什么事,我就回了,一起给你姐也带回去了。”   程澈那边再次沉默。   “你期中好好考个成绩,”沈凡说,“才对得起我这通折腾。”   程澈传来一声笑说:“好。”   程澈他爸晃晃悠悠都身影走出了大门,沈凡对着电话说:“我开车了,先挂了。”   “注意安全。”程澈说。   沈凡挂断电话下车去接了一把他爸。   他爸上车很费劲,得一点一点都蹭,程澈他姐劲小,沈凡上去抬了一把,把他爸的腿放上了车。   这顿饭是他姐结的帐,程澈他爸吃完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就磨回身要返回他的「新家」了。   第一次这么积极的想回去。   接送,接送。   沈凡忙活这一天,终于在晚上9点多带着程澈他姐回到了寥市。   车停在了他姐家楼下。   “再见!”程澈他姐下车冲他挥了挥手,“以后有机会跟小澈一起来家里吃饭。”   沈凡笑着点了点头。   他姐回身朝着楼里走,迎面就撞见了她婆婆带着童童刚出来。   沈凡的车还没开走,隐约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你这么晚才回来!”她婆婆尖着嗓子,“我跟童童都出来找你来了!你一直说你快到了,你快到了,这都几点了?”   “跟以前的朋友吃个饭。”他姐说。   “吃了一天的饭啊!”她婆婆说,“你怎么回来的?是这车送的?”   “不是不是..”程澈他姐轻轻扶着她婆婆转身。   “童童跟我闹了一天,”进了楼道里,那声音还能穿出来,“给我累死了!”   “对不起妈。”程澈他姐声音细微。   沈凡叹了口气,打转方向盘离开。   到家楼下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路上假装到家给程澈发了条消息,直到这会儿程澈才回过来。   一个「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夕阳如血。   -在复习吗?   沈凡在车里发过去消息, 回到楼上洗了把脸,坐到床上休息的时候,看消息还是没回。   可能是在复习?   但这个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而且一般情况下,程澈回他的消息都很快。   沈凡等了挺久的,到最后躺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起夜的时候,他查看了一眼手机, 才看到程澈在几分钟前回的。   -嗯嗯, 学了好多。   -早点睡;   他回过去。   -你没睡?   -睡醒了上个厕所;   程澈突然打了语音电话来,沈凡坐起身来接电话。   “喂,”程澈的声音像做贼似的,“你上完了吗?”   “没,刚起,”沈凡坐起身踏上拖鞋,摸着黑朝着卫生间走,“你在寝室打电话呢?”   “嗯,等一下,”程澈说,“我出来。”   沈凡有点腾不开手, 把手机点上扬声器放在手池旁边,解开裤带, 听见程澈那边说:“我出来了,你上完没?”   “还没,”沈凡笑着说,“怎么你监督我上厕所来了?”   “我这是陪你上厕所。”程澈说。   “闲的,”沈凡笑着洗了洗手说,“你还不睡?”   “睡,”程澈说,“马上睡。”   “明天考试?”沈凡问,“几科?”   “就俩,”程澈说,“一堆课,拖拖拉拉考一周。”   “白天去图书馆学吗?”沈凡冲了马桶,摸黑回去。   “嗯,我们学校刷卡占座儿,”程澈说,“期中考试这阵儿人都特别多,本来不紧张的,一下子气氛突然上来了。”   “不用紧张…”沈凡有点睁不开眼,躺回床上,“大学考试不会很难。”   “你回屋了吧?”程澈问。   “躺下了。”沈凡说。   “睡吧,”程澈对着话筒亲了一口,“么。”   “嗯。”沈凡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程澈哆哆嗦嗦地站在水房里,挂断电话之后,快速钻回来自己的寝室。   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有个别室友还是在考前突击,挑灯夜读,他看着别人学倒一点不焦虑,只是在反复平息自己。   这会儿的情绪照比白天已经好很多,他才敢跟沈凡对话,说笑两句。   晚上的时候,他姐给他打来电话,夸沈凡办事很利落,很快。   程澈真的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对劲,跟他姐嗯啊了两声之后挂断,程澈给他爸去了电话。   跟他妈远程遥控似的。   挨个儿的打。   程澈对他爸的态度就不怎么地了,他爸成日无事,一般都睡得特别早,9点多打个电话,都是给他爸从睡梦中惊醒的。   他爸迷迷糊糊接起电话,程澈开口就是一顿质问。   “谁让你找沈凡的?”程澈很强硬地说,“你把他电话号码删了。”   “啊?”他爸没懂,“你啥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叫你不准联系他,”程澈语气很重,“不准再麻烦他,不准给他打电话!”   “你他妈的到底要怎么的?”程澈他爸被惹急了,据理力争着,“人家小沈能帮我一把,我打个电话求求人家怎么了?”   “我说了,我跟他没那么熟,也没那么好。”程澈说,“别他妈找他。”   “他都帮你多少回了,”程澈他爸说,“你俩还能不熟……”   “你他妈还知道那是帮我啊!”程澈吼了起来。   他爸被这一嗓子喊得没敢吭声。   看来耍无赖的也不是听不懂人话。   “程志东,我警告你,别找他,”程澈威胁着,“你不老说我霸你的钱吗?你想要钱,想要我去看你,你就别惹我。”   “操,逼孩崽子。”他爸叽里咕噜骂了一堆脏话就把电话挂了。   但这种表现也说明他爸明白了。   程澈有时候也会客观的看自己这些举动,会觉得自己这样挺畜牲的,但也没办法,只有畜牲起来的方法才奏效。   室友的台灯很在晚上很亮,程澈半眯着眼,翻身面向寝室的墙,攥了攥床上平铺着的沈凡的大衣。   这一晚,一直在翻身,最后也是眉头紧皱的合上眼。   期中考试一天就大概考了一两门,有的还是开卷,更奇葩的设置是一页纸开卷。   考试只允许带进去一页纸。   程澈这几天都是考完一科,马不停蹄的学下一个。   今天的一页纸开卷让他抄了大半天的书,把字抠的特别小。   眼睛酸胀酸胀的。   程澈揉了揉,继续拿起笔写,手机震动,来了一条信息。   银行发来的余额提醒,他开工资了。   程澈心情一下明朗不少。   有钱了。   考完试他想挑个周末回去一趟,回去跟沈凡过个奢侈的情侣周末。   他打开日历看,一晃也又快一个月了没见面了。   到时候买完票,就逗沈凡,让他说想他,然后自己就突然出现在沈凡面前。   连情节都脑补好了!   他打开软件买票,喜滋滋地下了单。   杨猛作为一个24小时可以面对到程澈,堪称随身携带的室友,再一次在读书馆里看见程澈拿起电话来的表情,这一次是十分愉悦的。   “到点儿吃完饭啊!”程澈突然开口说话,吓了他一跳。   “行,”杨猛收拾桌子上的书,“你写完了?”   “差不多了。”程澈说。   去食堂之后,程澈嫌人太多,打包了饭菜,拿回去吃。   寝室里那四个人都不在,估计在图书馆哪个角落或者篮球场哪个篮筐下面奋斗呢。   程澈推开桌面上的七零八碎,腾开个地方,开始吃饭。   “哎,”程澈跟坐在自己对面的杨猛说,“今天开工资了你知道吗?”   杨猛点了点头:“知道,你是因为这个心情好?”   “差不多,”程澈说,“我因为这个可以回去看对象了。”   “哦。”杨猛明白了。   程澈皱眉看着他,突然好奇:“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杨猛说,“但我有喜欢过的女孩,我跟她…”   “表白过?”程澈惊讶了,杨猛看起来这么愣,还会有动心的时候?   “没没,”杨猛说,“高中毕业的聚会上,我敬过她一杯…饮料。”   程澈差点噎到,合计了合计,笑了下说:“就没了?”   “没了,我已经很满足了。”杨猛说。   “那你也太好满足了吧,”程澈说,“你可以约她出来啊。”   杨猛摇了摇头:“恋爱,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奢侈的游戏。”   程澈愣了愣。   他停住筷子思索,突然被一个电话打断。   是他姐。   程澈咽下嘴里的饭菜,接起来。   “小澈,”他姐声音很抖说,“你手里有钱吗?”   “怎么了?”程澈突然紧张了。   “爸的钱,能借给我两万吗?”他姐的声音像是哭过,“上次爸生病,我挪了家里的钱,那钱是启泽给他妈存的买房子的钱,现在他妈要换房子,发现数目少了…在问我。”   程澈木然地眨了眨眼睛。   “本来是说要过两年再买的,”他姐说,“我以为童童大一点我也可以出去上班,这个钱慢慢就回来了,挺突然说要看房子,看钱少了,我没办法说是给爸了,我说我借给了朋友。”   他姐不敢说借给了自己的娘家。   谁看见这样的家庭拔两条腿就跑一点也不奇怪,童启泽和他姐的婚姻本来就是糊涂维系,不会愿意用自己的钱去填别人的大窟窿。   “姐,我没钱了,”程澈干咽了咽说,“爸的钱,我存银行取不出来,想攒点利息,手上剩的钱刚交了我爸半年的养老院。”   “那我…怎么办?”他姐突然抑制不住哭了起来,“我这么久不工作,同事都给我拉黑了,我其实也不认识什么朋友,没有人会借给钱,如果他妈因为这件事,让童启泽跟我离婚怎么办..”   程澈嘴角一抽。   “我不想离婚…离婚,”程澈他姐抽噎着,“我没有工作,我可能会拿不到童童的抚养权,我也不希望童童,童童像我们一样,我们…”   “..有你爱他,”程澈垂着眼,“他就不会。”   “小澈,”他姐哀求着,“你帮姐想想办法…”   “姐,我只有…”程澈还没说完。   “你问问沈凡好吗?”他姐说。   那股不安再次翻涌上来。   到了喉咙。   程澈无声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我不太好问他。”   “沈凡那孩子应该很大方。”他姐抽了抽鼻子说。   “但他也是学生,”程澈闭了闭眼,喘了一口说,“手里也不会有两万。”   “他家很又钱,”程澈他姐说,“这些钱或许就是他的零花钱,不多的。”   听自己姐说这些,很难受。   好像他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有钱有钱,他有钱。   急不可耐地想咬下一口肉来。   “他不会借我的,”程澈还是只能拿着沈凡那边来堵他姐,他叹了口气,低低的嘟囔一句,“欠他的,都不知道怎么还。”   “他跟你说了?”程澈他姐突然诧异地问。   程澈一愣。   在愣住的几秒钟里,前所未有的思维敏捷,睫毛忽闪,张嘴骗了人:“是啊,说了。”   “我以为他…”程澈他姐说。   “他什么?”程澈睁大着眼睛,声音却很平稳。   “爸那时候那么急着用钱,”他姐说,“出去那么远,那几天开销很大,每一天的药钱也很多,之前给你拿过几千,都是我自己偷偷攒的,我当时手里真的不剩什么…”   程澈感觉嘴唇和舌尖都在发麻,不知道哆嗦没哆嗦,但手有点不稳了。   “他姑原来就是我的大客户,”程澈他姐说,“那些钱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多,我看你跟沈凡那么好,而且他姑也知道,他们不应该管你要啊……”   所以这一次是你不好再开口,换个人来。   到口腔,上颚,冲破舌齿。   程澈呕的一声,把手机扔下,跑出寝室,冲到了水房。   中午饭还没吃完,呕出来一些饭,还有剩下的都是透明的,什么东西..不知道,他没学医。   不知道。   他拧开水龙头,冲着水槽里的瓷砖,伸手接满水,猛猛地擦了擦脸。   水透心儿的凉,这把脸擦完,头发和前襟都潮透了。   还想再吐一吐,干呕了几回一无所获。   想吐的是情绪,而不是身体。   水房里人来人往的,程澈面如死灰的表情不适合在人前露着,进来一个认识的都能问他一句「怎么了程澈」。   他水淋淋的朝着寝室走回,走廊一道都是他从指尖掉下来的水滴。   坐回到铺上,被打趴下的头帘戳在眼皮上,他抱着一条腿坐在最里面,手边放着已经挂断了电话的页面。   杨猛在屋里静了好一阵,才敢慢慢开口:“程澈,你胃不舒服?”   程澈没吭声。   “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聊一聊,”杨猛说,“我看你这几天情绪总是反复,你……”   “让我静一会儿。”程澈说。   杨猛很识相,穿鞋出门,把寝室留给程澈一个人。   静一静,静一静。   先解决问题。   程澈缓缓捡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的点击,给他姐转了五千块钱过去。   这是他攒下来的最后一点压裤兜的钱,以后每个月要现挣现花了。   再次两手空空。   程澈看着自己的钱包余额,突然很想笑自己。   还是太年轻,太理想化了。   认清现实。   生活是会躲在暗里,突然窜出来从背后给你一闷棍的。   不知道静着坐了多久,程澈才拨通了沈凡的电话。   “沈凡。”程澈叫了他一声。   “嗯?”沈凡像是有点没准备好,慌忙着,“怎、怎么了?”   “对不起。”程澈突然开口说,声音没有温度。   沈凡愣了愣:“嗯?”   “我姐管你姑借了钱。”程澈说。   “啊,”沈凡说,“姐有急事吧,这也不用你说什么对…”   “在我爸住院那阵借的。”程澈打断他说。   “那是她们之间的事,”沈凡说,“不是你的。”   “是我的,”程澈说,“钱,我会还给红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爸的钱现在存银行里,到期我就拿出来,跟红姨再说声谢。”   “程澈,”沈凡说,“我说过我们不用分得这么清…”   “用!”程澈加重了一点儿语气,听起来却像是求饶,他稳了稳声音说,“我姐她…我根本预料不到,我根本不应该把你带到他们任何人面前。”   “没有,你也说预料不到,”沈凡说,“而且你姐可能确实有比较困难的情况。”   “对,她很困难,”程澈看着低低的上铺木板儿,“她偷偷攒的私房钱给过我不少,所以还是我的债。”   “你不要都放在你的身上,你…”沈凡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感觉程澈语气那么镇静,却透着隐隐的痛。   “沈凡啊,我不知道,不知道长大这么费钱…”程澈目光坠落,缓缓地眨了眨说,“我们俩生不了孩子,省了好多…”   沈凡的手扶在铁门上,有点茫然的看着地面上的沙砾。   这样的程澈是反常的,以往程澈会表现出的愤怒这一次却都没有,只有自责。   只有在向他道歉。   沈凡跟着皱起眉,他不清楚怎么去安慰这样的程澈。   “是,”他应着程澈,“我们省钱了。”   程澈那边像是笑了一声,随后慢吞吞地说:“我累了,写了一天眼睛疼,挂了吧。”   沈凡嗯了一声。   通话由程澈那边挂断,沈凡揣好手机,推了两下面前铁门,没推开。   “小沈!”高兴的声音从铁门里穿出来,程澈他爸站在台阶上喊他,“快进来啊!那门你会不会开?你手伸进来就行!”   正黄昏,养老院门口的田野上,夕阳如血。   沈凡伸手反进铁门,摸到老式门栓。   一拉。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扪心自问。   “这里环境真好多了, 伙食也行,每天早上都有一个鸡蛋,”程志东坐在床边, 指了指脸盆上面的毛巾,“那个,那个装着。”   “不用带,”沈凡说,“那边都能有。”   “是奥?”程志东眼睛一亮,“那挺好啊!”   沈凡装了几件程澈他爸能换洗的衣服,扫了眼屋里,看着还不怎么乱。   “他们这可好了,”程志东说,“有人来给收拾的。”   沈凡点了点头。   “上个月你来给我按摩, 我觉得舒服很多,”程志东没话找话,“这膀子松快儿了,比那群康复治疗的强,他们都下死手弄我。”   “还是要勤锻炼。”沈凡说,“病初期做康复, 坚持下来,后面会让自己身体减轻不少。”   “是是,”程志东点头说,“我信你的话, 你是学医的。”   沈凡把东西都收拾好, 把程澈他爸扶出门, 上了他的车。   开的道都坑坑洼洼的, 一直在颠簸, 这边跑的大车多,沈凡也不敢开太快。   “小沈啊,”程志东一只手扶着车顶的把手,闲着聊天说,“你跟程澈关系是最铁吧?”   “嗯,”沈凡应了一声,“是吧。”   “那个啊,我不他妈知道程澈犯什么病了,”程志东犹犹豫豫地说,“他不让我麻烦你,但我确实,挺长时间没去搓个澡了,身上痒。”   “嗯,”沈凡眼睛看着前面的路说,“没事儿。”   程澈他爸这一次给他打电话是希望沈凡能过来带他洗澡,放平常,都是程澈他爸的一个哥们儿来带他去,现在那位朋友也不怎么来了,程澈他爸就叫沈凡带他去。   “你看你这孩子这么仁义,程澈就在装相,”程志东说,“显得他好像多清高似的,假乎乎的。”   沈凡没吭声,目光仍然看着前方的路。   “程澈那个逼小子太混蛋,喊我名骂我啊,”程志东哭诉卖惨说,“让我不许叫你来,这你之前来,我都没敢告诉他,不知道他犯什么病,老像要吃人似的。”   沈凡愣了愣,几乎能想象到程澈犯浑的画面。   “但这好哥们之间,来往来往人情很正常的事嘛,”程志东继续说,“以后你有什么事,跟程澈也别客气!”   “叔。”沈凡轻轻地叫他一声。   “哎!”程澈他爸转头看他。   “他上大学离得远,回不来,”沈凡说,“以后跟我说就好。”   他爸嘿嘿一笑,感觉沈凡这孩子聪明还懂事儿,一说就明白,感慨万千地说:“程澈能处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修来的,叔认你当干儿子怎么样?”   沈凡咽了下,打岔说:“到了。”   车开出了一段距离,他给程志东带到一个大一点的洗浴中心。   以程志东的造型是很吸引目光的,一拐一拐的进来,吓得里面的服务人员嘱托了好几遍,他这种在浴池内滑到概不负责。   沈凡也怕不小心给程澈他爸带出事,一路都是他爸走哪他扶到哪。   程志东是属于会享福的人,从这个人的生活轨迹上也能够看出他的自私与享乐,在洗完澡之后,他爸提出想要按按摩,而且非得要个女技师。   程志东拖着半拉不好使的身子滚上了休息室的按摩床上,沈凡要了一壶茶回来。   过来一会儿,来了服务的人带着果茶,顺便询问:“两位做足疗吗?”   “做!”程志东猛猛点头,“小沈,你也按按。”   沈凡接过花茶:“我不用。”   “按按!”程志东说,“可舒服了!”   沈凡摇了摇头。   “那给您叫一位过来。”服务员说。   “行,我要那个888号。”程志东看着上面的工作人员照片。   “好的。”服务人员说。   沈凡几乎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这种享乐他还不太能理解到,但可以看出来,程澈他爸很受用。   技师来了之后,先洗脚,然后按摩,一直带到小腿,俩人一直都是说说笑笑的,沈凡第一次见程澈他爸这么灿烂的笑容。   他没什么事儿干,就坐在一边儿刷手机,旁边这俩人说的话偶尔钻进耳朵里。   “养儿防老啊,”技师说,“大哥,这是你儿子?真白净啊,但你俩不像。”   “不是我儿子,”他爸看了眼沈凡说,“干儿子!”   “哎呦,那你干儿对你真好啊。”技师说,“还带你来洗澡按摩。”   “那是,这,高材生,重点大学,我亲儿子根本赶不上人家,”程澈他爸又补一句有点炫耀的意味说,“但我儿子也上大学了。”   “现在都得是学习,学习才有出路,”女技师捧着唠,“孩子们都这么有出息,你应该挺会教育的吧。”   “小时候那道理我也没少说,”程澈他爸得意上了,“现在长大了,他也不让说了,说不得,一说就跟你来劲儿,还是我干儿子这脾气好。”   “孩子都有叛逆期嘛。”技师继续按着。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越聊越离谱了,沈凡有点听不下去,起身去了吸烟室抽了根烟。   吐出长长的烟雾。   洗浴的这种地方,大厅很吵闹,小孩子踩着加热着的鹅卵石在里面蹦来蹦去。   沈凡面无表情地看了能有半小时,断断续续抽了三根烟,那边足疗才结束。   看休息室里技师拎着桶出来了,沈凡就起身回去给程澈他爸扶了出来。   换好衣服,结账,回养老院。   这一天下来,程志东乐呵得不行,拄着拐,那腰板都拔得可老直,进屋喝了口水,冲着沈凡笑着说:“今天这澡洗得透溜!”   沈凡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他得回去了。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沈凡问。   “有,小沈,上回买的那个药!”程志东说,“那药吃没了。”   “好,”沈凡说,“我下回来,带来。”   程志东要送送沈凡,但被沈凡拦下了,他快速地走出来,在院里跟院长走了个正面,打了声招呼,院长笑着说:“又来看你爸啊。”   沈凡皱了一下眉,点头过去了。   入院的一切都是他办的,沈凡虽然没跟院长说过这是他什么关系的人,但好像已经自动想成了儿子。   这一擦身挺匆忙的,沈凡也没解释上。   高速开得已经很熟了,回程感觉要更快,但沈凡踩油门的脚也很乏,挺累的。   到了家附近的时候,他顺道去了趟药店,把程澈他爸要的药都卖了回来。   拎着一大包的腰袋子上楼,钥匙插进锁眼里时,沈凡发现门没反锁,家里回来人了。   一推门看见正对着的餐桌上放着汤,热腾腾冒着气儿。   就他姑做菜爱煲汤。   他往餐桌旁边看,李琪琪正坐在椅子上,翘起两个凳腿儿也正看他。   “回来啦!”李琪琪说,“哥你买啥啦?”   沈凡勾了勾嘴角,转身进屋把药袋子放在了书桌上,反身走出来,关上门,走到李琪琪面前。   “还做饭呢?”沈凡看了眼厨房。   “嗯,”李琪琪说,“我妈的标准你又不是不知道,四菜一汤。”   “去哪了?”沈红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   “出去一趟。”沈凡随便敷衍了一句。   他姑从厨房端出所有的菜,放到桌上,皱着眉说:“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都怕今天等不到你!”   “没听见,”沈凡掏出手机亮了一下,“放震动了。”   沈红叹了口气:“没在外面吃吧?”   “没。”沈凡说。   “那快吃,”沈红说,“咱娘俩也没吃,就等你来着。”   李琪琪飞快地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沈凡也拿起筷子,看了眼李琪琪说:“你要中考了吧。”   李琪琪嘴里还含着饭就翻了个白眼,喷着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沈红瞪了李琪琪一眼,“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把饭咽下去,这是家里人不嫌弃你,你出门这样,没有人愿意跟你一桌。”   李琪琪瘪嘴,腮帮子不停鼓动着嚼东西。   “你小妹儿这成绩,我都不指望他能考上什么好学校,”沈红说,“只要不落榜就行。”   “放心吧妈!”李琪琪说,“我肯定能考上高中。”   沈红又运了一口气。   沈凡其实挺少看见他姑这样的,一贯的那种优雅知性好像被甩在了脑后,今天他姑看起来很闹心。   沈凡猜测大根源应该还是在琪琪学业上,他看了看李琪琪发旋儿,抬头跟他姑说:“要不,我给琪琪补补课。”   “不用,”沈红说,“她不是补不补课的事,她自己态度不端正,我自己辅导她,清楚她什么毛病。”   李琪琪吐了吐舌头。   吃完饭他姑去洗碗收拾,沈凡和李琪琪并排坐在沙发,李琪琪滔滔不绝:“哥…我妈最近更年期,你刚才看见没?她突然间就上纲上线的。”   “那不是因为你态度真不端正吗?”沈凡问。   “啥啊!”李琪琪说,“我都进步不少了,她现在天天在家嘟囔我和我爸,我俩都不敢惹他,你也小心一点儿,我听她最近老嘟囔你。”   “嘟囔我什么?”沈凡问。   “嘟囔你周末不着家呗,”李琪琪说,“叫你来家里吃饭也不来,开个车四处逛。”   “这么说我的?”沈凡勾了勾嘴角。   “你别不在意啊哥,”李琪琪说,“她现在脾气可不好了,她就是不打人,不然早拍我了,比如她切了西瓜,你去吃苹果她都骂你。”   “那不还是你不听话?”沈凡说。   “嘁!”李琪琪瞪起眼睛,“哥,你怎么…这么烦人!手机借我,我去厕所玩会儿游戏。”   “我手机里没有游戏。”沈凡说。   “我现下!”李琪琪磨着他,“快点快点,我妈一会儿就出来了。”   沈凡无奈地把手机拿给了她,他也没什么重大秘密,估计这一会儿程澈也不一定会找他。   找了被看见也没什么事,这两天他感觉跟程澈聊天也不多,也都挺正常的,没什么少儿不宜的。   李琪琪接到手机飞快地钻进了厕所,沈红没多久也从厨房洗完碗出来,坐到沈凡对着座位上,一副要跟沈凡好好聊聊的架势。   但沈凡今天挺累的,陪程澈他爸洗澡就折腾他一阵儿,来回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他现在比较平稳,不属于躁狂的时候,精神头很有限,放谁,谁都会累。   沈红看沈凡也是一副睁不开眼的样子,但还是想说一说:“你今天开车去哪了?不要含糊其辞的答案,我知道你出去了,去哪里了?”   他姑这么严肃,沈凡有点不适应,真像李琪琪说的,他姑有点更年期。   沈凡沉默一下,刚想找个借口,他姑就又补充了一句:“你别骗我,你那车上有行车记录,我来问你,是想听你跟我说。”   沈凡皱了皱眉:“回了趟家。”   “回家?”他姑说,“又去那了吧。”   “嗯。”沈凡被拆穿感觉也没有骗的必要了。   “沈凡,你有时间,你好好休息休息不好吗?”沈红说,“你见见你自己的家里人不好吗?”   “知道了。”沈凡点头。   “你现在跟你爸像陌生人一样,”沈红看着他,“我围拢了你俩大半年,你俩能才见过几次?上回回爷爷奶奶家的时候,你奶奶都发现了,还问我,我只能找个理由编一编。”   沈凡没吭声。   上回中秋回家,他奶也来问他了,问是不是因为他爸要找新媳妇儿,他不高兴了。还说,放心肯定不让他受委屈,他不点头,那女的别想进他家门。   小老太太七八十的人了,还挺敏锐。   但说实在的,沈凡对沈建毅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一丁点儿都没有。   如果扪心自问,有一天沈建毅要是变成程澈他爸那个样子,他会不会像程澈一样去管?   答案是否定的。   他的人情味儿没那么浓,对他爸很无感。   廖市这个家他不怎么回,沈建毅应该是在外面另租了,也早就另组了一个家,「陌生」明明很适合他们这对冷血的父子,他和他爸都各自安好,挺不错的。   “姑,我跟我爸其实现在挺好的,”沈凡试图假装作证,但得找个合适的理由,他想了想说,“我爸把我买车的钱报销了。”   “你买车是为的什么?”沈红带着哀伤地神色看着他,“你买车是为了往桉城这么跑方便吗?”   怎么又绕回来了。   沈凡叹了口气说:“不是,我喜欢车。”   “别打岔,”沈红说,“你暑假不回来可以,这都开学了,你周末还在往那边跑,程澈不都去上大学了吗?”   沈凡皱起眉,插不上话,他姑立马又说:“来来回回跑高速,高速是那么安全的吗?而且你一方就要投入这么大这么多,你要知道你这么做,负担的到底是什么,一年两年可以,要是真想长久,十年二十年,你受得了吗?”   “姑,”沈凡看着他姑越说眼圈越红,想解释,但开口的都是极其乏味的话,“你别难过。”   “我怎么不难过?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讨厌我,讨厌自己的家,”沈红居然眨下来眼泪来,“让你这样去跑别人家的事?照顾别人的爸妈。”   挺突然的,这一切不在沈凡意料之内,他姑虽然是一如既往的不理解他,但这一哭,沈凡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印象中,沈凡还没见过他姑哭。   李琪琪蹲完了厕所出来了,看见沈红这样立马跑上前去,递了张纸巾给他妈说:“妈,你又哭。”   沈红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   李琪琪抱住她妈:“别哭了,咱家谁不听你的啊?哥,你惹我妈啦?”   沈凡挺茫然的表情。   “哎呀,你看我哥那么木,他能知道什么呀,”李琪琪看了她哥一眼之后,一脸嫌弃的表情,哄着沈红说,“他肯定不是故意气你的,是吧哥!”   沈凡觉得自己应该点头,就点头了。   沈红侧了侧身,想转过去。   “好了,”李琪琪死皮赖脸的样子抱紧沈红,“我好好学习,我态度端正,我爸也洗衣服做饭,我哥以后也着家,你别哭了!”   沈红被自己闺女这小样逗笑了下。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真的很暖和。   李琪琪又对着沈凡一挤眼,冲着纸巾努了努嘴。   沈凡意会,立马抽了一张递过来。   沈红接下,摆了摆手,带着鼻音说:“行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去买个水果。”   “我去吧。”沈凡说。   沈红摇了摇头:“你们在家待着吧,我去买,透透风,我现在确实心情容易波动,到年纪了。”   “呀!妈你还知道啊!”李琪琪说。   “你以为你说我更年期我听不见吗?”沈红说。   李琪琪呲牙笑。   沈红下楼去买水果,李琪琪坐沙发还在玩手机,沈凡终于累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一沾枕头,就倦意浓重,没有几分钟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沈凡感觉自己卧室门没锁,他姑好像进来了,好像在跟他说话,发现他困得起不来,就没再继续说。   好像还翻了翻他桌上的药袋子。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我没资格说那两个字。”   沈红打开药袋子。   里面的药品有一部分是沈凡自己吃的, 沈红也都认识,另一部分是治疗脑出血、脑炎之类的药。   显眼的是三盒的安宫牛黄丸。   沈红知道这种药不会便宜,上网一搜, 三盒价位五千多。   这个价格给沈红自己都惊到了。   她看了眼床上睡着的沈凡,长叹了一口气,把药放好,走出了房间。   沈红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 李琪琪一早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看着她妈的脸色说:“怎么了,我哥睡着了?不叫他吃水果了?”   “让他睡吧,”沈红说,“醒了自己想吃就吃了。”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啊?”李琪琪眨着俩大眼睛看着她妈。   “你哥啊,”沈红摆了下手,“太傻了,人单纯,钱还多!”   “我哥还傻?”李琪琪瘪了瘪嘴,“我哥傻,我们家还有聪明人吗?”   “你哥是学习行,”沈红说,“但根本不知道社会上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你也学精一点儿, 看好了对方是什么人家,你再跟人相处, 别找一些对你没有任何帮助, 反而拖累你的朋友。”   “啊?”李琪琪有点听不懂,“我老问我同桌题, 那算不算我拖累她啊?”   “平常这种小忙, 完全可以帮的,你问人家题了,人家帮助你,你也可以换个方向去偿还给他,”沈红说,“我们不欠人家什么就行,但如果说牵扯到了更深层的,你一定要分清,有些事情是对方的事情,你能帮也是有限的。”   李琪琪皱着个眉头,一初中小丫头压根听不明白。   “行了,”沈红摇了摇头,“跟你说这些还太早。”   “..妈,我刚才在卫生间里听见你说什么程澈哥上大学了,”李琪琪耳朵很尖,“那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事,”沈红低眼看着自己的手机,翻了个电话号出来,“我打个电话。”   沈红走到了另一个卧室,顺手带上了门,站在窗户边打电话。   程澈刚下晚班,跟杨猛一起往回走,这外头阴冷阴冷的,程澈感觉刮脸上的风都是湿的,有一点儿不大适应,进校门之前,买了路边的没收摊的煎饼果子。   饿得实在不行了,他迎着湿乎乎的风咬了一口。   呵。   巨尼玛难吃!   程澈艰难的咽着,裤兜里的电话震动,程澈收了收手里的煎饼果子,腾出手接电话。   红姨打来的,他接了起来。   “程澈,你忙吗?”沈红问他。   “不忙。”程澈对沈红还是有尴尬。   一个是沈凡给自己补课,结果让他拐到手里,一直在照顾他,一个是他姐借了钱,目前多个身份是他的债主。   “您说。”程澈慢了脚步。   杨猛回头看他,程澈冲他摆了摆手,让杨猛先回了。   “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沈红说,“我作为沈凡的家人,家长,我也会有私心,希望你体谅我。”   “嗯。”程澈应着。   “沈凡上大学,医学生的课业很重,”沈红说,“这种情况下,他几乎每周都回桉城那边一趟,我觉得这样沈凡会很累。”   “每周?”程澈愣住了,站在风里不动了,“回桉城?”   “你不知道吗,”沈红说,“我几乎都看不见他。”   “我,我不知道..”程澈说。   “他几次也没带那边家里的钥匙,回来都说回了趟桉城的家,”沈红直言,“他真实情况是去哪了,你应该清楚,你走了,但这个担子我想不应该是沈凡的,你们虽然是恋爱关系,但..你们还小,你们之间现在没有,很可能不会有任何的保障..”   程澈眼睛地看着夜里的操场,哑口无言。   “我说的都是一些自私的实话,沈凡这孩子其实我没见过他谈感情,但目前看,他很用心投入,”沈红继续说,“但你说,这一段关系,是不是不应该让一个人付出这么多。”   “是。”程澈说。   “而且,我想,药,应该也不会是你要的,”沈红说,“你的家里人..”   “什么药?”程澈声音是抖的。   “沈凡买大额药品,几乎都是治疗脑出血的,”沈红说,“他对钱这东西没数,几千块就几丸的药,我都要考虑考虑..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知道了,”程澈哑着嗓子说,“我..我知道了。”   “你不容易,这么小需要承担的事情很多,”沈红说,“我相信你靠着努力是会成功的,沈凡也有自己的路,你应该为他着想着想。”   程澈嗯了一声。   沈红又说了几句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最后那边挂了电话,他也垂下了手。   沈红的话已经很委婉了,算是给他留着面子,要是想把他想得恶劣一点,再难听的话也可以说出来。   程澈僵在原地。   寝室楼在夜里看起来很妖异,程澈看不到任何光亮,突然不清楚自己该往哪里走。   像是知道了所有谜底之后,心里有着豁然、震惊与心碎。   十一去到他爸那里为什么会那么干净,是因为沈凡去打扫过。   或许有的沈红也不知道,但程澈基本可以拼凑上。   他爸突然不提看病的事,但多了一个行李箱,大概率是沈凡带他爸去过。   他爸在十一之后很少对他的折磨减少,应该是换了个人来磨,那个人离得近,冲着他一定会来。   桩桩件件都像是在他身上抽了一鞭子,灼热的痛感缓缓蔓延开来。   他想要给那个人捧起来,却带着他摔进了大泥坑里。   程澈酸涩着眼眶,突然牵了一抹嘲讽的笑。   ——   期中考试结束,火车如期。   程澈星期六到了廖市之后,原本要过的情侣周末,程澈却没有告诉沈凡,倒车回了桉城。   什么行李也没带,回到家里,枯坐在沙发上。   卧室里学习那套桌椅一直摆在那没动,他高三的书和练习册都留在那,垒得很高。   屋里头仍然没暖气,很冷,摸到的床头都是冰凉的,沈凡曾陪着他在这里熬过那些艰涩的日日夜夜。   那些日子都很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烤人不怎么暖的小太阳。   每周五晚上等着六点半那趟火车。   凌晨自己醒过来学习,然后抱着沈凡睡回。   历历在目。   在回来的火车上,程澈一夜没睡,现在睁着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仍然不肯闭上,手机在手中不断颠倒,磕着沙发一侧的把手。   回忆是暖的,而安静的冷空气里只有金属与木头相撞的声音,咔噔咔噔地一直响。   程澈一直坐到下午,才从沙发上挪了窝,出门上了公交车,去到他爸新的养老院那里,挨着道边,并不难找。   门口停了辆车。   门上的锁都虚挂的,一拉就开。   但隔着铁门上的栅栏也能清楚的看见里面什么样。   院子光突突,就剩下几个干裂的竹架。   厚厚棉被门帘掀开,沈凡从里面抬了个凳子出来。   回过手去撑着,程志东从里面一点点蹭了出来。   “就在这儿就行,”程志东冲沈凡扬了扬脖,“把凳子放那。”   沈凡摆好后,又钻到门帘后面,拿出来一个电推子。   “外面剪一回头五块钱,”程志东乐呵呵地说,“我这买个推子,剩了多少钱呢,来推吧。”   “这行吗,”沈凡看了看脚下,养老院前脸的雨达下面是铺了瓷砖的,“这地挺干净的。”   “没事儿,管他呢,”程志东一只手给自己套上塑料袋,坐到凳子上,“你大胆推吧。”   沈凡按开电推子,开始给程澈他爸剃头,手里嗡嗡地响。   沿着头皮推头发,翻飞出来很多皮屑,沈凡皱了皱眉头,也没停手。   剃得很干净,他爸一起身,把身上的头发抖在地上,脱下了的塑料袋递给了沈凡,让他扔掉,自己磨着要进屋。   地上碎着一地的头发,很显眼。   沈凡觉得应该收拾,看了旁边的杂物堆里,没有笤帚,他蹲下身,用手上的塑料袋搂了搂,发现越抖落越多。   他赤着手,有点冻僵了,有的还是捡不起来。   外面的大门响了一声,沈凡没抬头,一双脚却到了自己眼前,细长的影子遮住他。   沈凡缓缓抬起头。   背着光的脸让沈凡一惊,人愣住了。   程澈没表情地看着他,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把他捞起来,手里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发茬散了一地。   “程澈。”沈凡叫了他一声,但莫名的有些慌。   程澈他爸刚刚钻进帘子后面,听见自己儿子的名字,转了个身又出来。   “把手机给我。”程澈开口说话。   沈凡下意识的用手带了下裤兜,但没拿出来。   “给我。”程澈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程志东探头看见他儿子这个混样儿,大声叱骂:“你他妈的耍什么疯!”   程澈转头看向程志东,对他也说:“把手机给我。”   他爸皱起眉头:“你要干什么?”   程澈跟他爸没那么客气,薅住他爸的衣服:“快点。”   沈凡快速地把自己手机拿了出来,递给了程澈。   程澈撒了他爸那边的手,接过来,去翻沈凡的和他爸的微信聊天记录。   沈凡知道他在看什么,解释说:“我没转钱。”   程澈停下手,缓缓抬起头看着他说:“你走。”   “你吃枪药了!”程志东举起拐杖打了程澈腿肚子一下,“干什么这么说话!招你惹你了。”   程澈没理他爸,仍旧对着沈凡说:“走。”   沈凡像是被定住了,没动。   他不想现在就这么的走掉,他需要解释,但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程澈他爸又举起拐棍打了程澈背一下,程澈挡在他前面的身子一抖,仍然盯着他看。   “我就是来…”沈凡说。   程澈没等他说完话,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   “不许欺负小沈啊!”程志东喊着,“你他妈的混蛋!”   程澈走到车前面,打开驾驶位的车门把沈凡往里塞。   沈凡一手扒着车门,一手反握着从程澈的手肘,他抗着力喊了一嗓子:“程澈!”   程澈停下手,缓缓地松了劲儿。   沈凡半个身子还在车里,攥着程澈的衣角:“我就是来看看叔叔。”   养老院里循序渐进的谩骂声还在继续。   “不用。”程澈低声说。   “我偶尔过来…”沈凡说。   “我他妈不用!”程澈吼着。   声音很凶,沈凡有些惊慌,被吼得闭上了嘴,像是犯错领罚的孩子。   程澈根本看不了这样的沈凡,眼泪立刻串成珠,慌不择路地砸在沈凡的大腿上。   你没错。   不用怕,应该怕的人,是我。   沈凡伸过手来想把他擦眼泪,程澈却别过脸躲开,自己抹了一把,彻底放开沈凡朝着马路上走。   养老院门前的这条路很长,白色的石头锋利地铺了满地,两侧视野也没有遮挡,立冬之后,成熟的苞米杆被收割,只剩下无际干燥的大地。   程澈模糊着视线往前走,沈凡去追他。   一直在拽他的衣服,一直在脱手。   走了一段出去,沈凡抓住他的手,逼他回过身。   “你别自己走,”沈凡说,“这边货车很多。”   “这条路很危险,”沈凡说,“你回来怎么没跟我说。”   身边行驶过一辆大货车,轰隆而过,带得脚下地面都在震动。   程澈转过身看着,还有泪珠挂在下颌,等待嘈杂的车声过去,他开口说:“我们..分..”   后面的字没有说出来,汹涌的眼泪作为了替代。   沈凡不敢相信地看着程澈,攥着的手又紧了紧:“说什么?”   “我们分..”程澈没说完话,沈凡一拳直接挥了过来。   能躲掉,但他没躲,这一拳把他打得身子一晃,有点站不住。   沈凡硬给他拉稳,攥起他的领子:“你再说。”   程澈在掉眼泪,半张着的嘴:“分。”   听不清楚,但不吐音地说地那几个字,沈凡心知肚明。   他一把推开程澈,朝着他肚子狠狠地踹了一脚。   程澈往后退了几步,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脚下倏地一空,踩到一个斜坡,整个人朝着旁边大地的垄沟里栽去。   程澈想爬上来,沈凡拽住他肩膀的衣服,狠狠地又照着他脸打过去一拳,程澈整个人向一边歪去,重心不稳,但能抓住的只有在下重手打自己的沈凡。   他闭眼睛摸到了沈凡的衣服的下摆,带着沈凡一起朝沟里翻,后背撞到了树才停下。   沈凡爬起来,没停下手,他把程澈从树下面拎起了,攥成的拳头砸向他肩、胸口、胃。   程澈被一击一击打倒。   土地上最表面的那一层皮儿看着是干的,而压下去,还是人往下陷了陷。   沈凡骑在他身上。   柔弱的脖子细瘦,沈凡拇指叠在一起,却轻而易举的掐住,开始用力。   打他的时候,程澈用手去挡,这会儿却没反抗,手臂放平,掌心攥着地上的土,那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睛望着他。   眼尾涌动着细流。   轰隆而过的车声不停,斜坡上不断滚下来石子。   声音嘈杂快要磨漏了耳朵。   沈凡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缓缓地松开手。   他从程澈身上跨下来。   程澈躺在地上,视线里灰白的天空斜长出尖锐的树枝,在风里摇。   他坐起身来,后背带起的土渣往下掉,脖子上有着十分明晰的红色指印。   沈凡坐在他的斜后面。   两个人静坐着不说话,坐了很久。   天边红日烧了万里晚霞,斑驳似鳞,暖暖的光映亮着两个人的脸。   程澈的泪已经干了,眼球隐隐刺痛。   “我没资格说那两个字。”程澈松开掌心的土。   “你让我走吧。”程澈没看他。   沉默着很久没有声音,程澈转过去看沈凡。   沈凡的脸、脖颈也都灌了土,浮着一层薄灰。   沈凡在看着日落。   都落没了,天还带着朦胧的灰亮。   “分手。”沈凡说。   程澈听到沈凡爬上去,石子哗哗掉落的声音。   他听到头顶轻快地飞驰过车的声音。   那个人离开了…   程澈还坐在那里,蜷起一条腿想站起来,膝盖却一软,坐回了地上。   他侧过脸望着路尽头。   漆黑一片,只有很远很远处有迷离的灯火,对他来说,太远了。   作者有话说:   啊—— 第84章   反方向的钟。   程澈爬了上去, 沿着路边走,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自己眼泪好像特别多的, 哭得自己都感觉烦。   所有的感觉开始逐渐麻木,只剩下往前走到路尽头的意识。   主干路上,灯光闪烁,八车道的大马路上凶猛地行驶着各种颜色的汽车, 统一镀上了一层昏黄。   程澈从村子走出来, 腿已经要走不动了,每分每秒都有要被车流吸走的错觉。   他在路边招手,边招边朝着家走, 背影狼狈,大概在寒风中挺了半个小时,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为他停下。   “小伙儿,你到哪啊?”司机摇下车窗问,留意到程澈身上的伤和脏,突然有些后悔。   程澈说了家里的地址,司机犹豫过后还是说:“上来吧。”   车内的后视镜里倒映这一双已经哭了红肿的眼睛, 但泪水还是在打转。   看起来很凄惨。   司机心肠热, 忍不住安慰说:“小伙儿,人生在世, 什么都要经历的,爷们儿不哭啊。”   程澈点了点头, 没说话, 用手腕沾了沾眼角。   回到家里时, 程澈感觉很冷, 这种冷超乎他以前任何一种对冷的感触。   跟沈凡撕扯的时候, 衣划被拉开,他扣过几次,但手抖得拉不住锁头就放弃了。   整个人被风打透,从里到外的颤抖。   他在手池旁脱下上衣,洗干净手,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脖子上有指掐的痕迹,胸口肋骨几处被殴打后很快显形的淤青,一身的斑驳。   沈凡打他的时候一点儿都没客气,是真的很生气吧。   程澈洗了洗脸,闭眼睛的时候感觉视线里出了花,再哭下去可能会哭瞎。   不哭了。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躺回床上,程澈闭上了眼睛。   睡吧,人都是要睡觉的。   做个梦吧,就都好了,都好了。   程澈在睡前的祈祷实现了,他做了个梦,梦里只有一个他想要看,却一直看不清的身影,背对着他。   是不是沈凡他心里也不清楚,那个人在往前走,他就伸手,胳膊却不够长,怎么也拽不到那个人,再一看自己的手,断着手指,特别的小,还特别的脏,梦里的自己一下把这双手背到了身后..   室温很低,早上醒的时候鼻尖是冰的。   外面天仍然昏黑,已经清晨却还是像在夜里,云很厚,阴霾晦暗。   这一夜,程澈身上的痕迹褪色,心里却无声地裂开了大口子,血流还来不及反应,一睁眼清醒那一刻,痛感已经遍布全身。   他爬起身来,用指肚摸了摸自己的眼皮,肿得很高,摸起来软软的。   程澈换了套衣服,在衣柜里拽了个帽子带上,也没吃早饭,就坐上回学校的火车。   将近八个小时的车程,程澈已经习惯了,每次都会下几个电影路上看。   但这回一整天干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开启了低耗能模式,他甚至没感觉到饿。   从白天到黄昏,火车进站,程澈出来之后没有马上回学校,而是去到了河边。   冬天这里的腥臭味好像淡了,程澈坐在路沿儿上,目光始终很呆滞,望着河水湍流,沉浮着无数碎渣。   对这座城市仍然感到很陌生,但这一刻,他庆幸这里关于沈凡的痕迹不多,让他想逃避,就可以逃开。   地铁的末班在23点,程澈赶着最后一班车回到了寝室。   室友们依旧闹腾,寝室跟网吧一样,不知道谁在屋里抽了烟,还有点呛。   眼睛上的浮肿消了不少,程澈把帽子摘下扔到了柜子里,发出了声音,杨猛坐起身,在上面对他招呼了一声。   程澈点了下头,转身躺到自己的铺上。   杨猛从上铺爬下来,就看见程澈脸面对着墙,贴的很近。   “那个…今天一天都没联系上你,”杨猛小心翼翼说,“排班的要收下周的空课表,我不知道你下周什么安排,我就没帮你交。”   程澈「嗯」了一声,也没回头。   “你回家了啊?”杨猛继续问。   程澈没说话。   杨猛看了看程澈沉默的后脑勺,感觉程澈又不对劲了,就没再问,又爬回了上铺。   背后仍然吵闹,他现在特别想静下来,但条件不允许。   今天一直没看手机,他不想打开微信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终于体会了什么叫万念俱灰,想要看的风景,想要的一切,一一破碎,终于什么都不奢求了。   程澈伸出手摸了摸面前冰冷的墙壁,手指划到突出的棱角,隐隐有些刺痛。   程澈又开始感觉很困,自己的心理作用挺强大的,一暗示就生效。   清醒着人会痛,睡过去或许会好受一点,时间久了,应该就不疼了。   对的吧?   情伤是会好的吧?   人是会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吧?   需要多久..   谁能告诉我。   睡去,醒来,上课,上班。   程澈的生活还像以前那样忙碌,每一天都在重复,时间从那个节点开始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按部就班的继续,但脸上几乎不笑,像是给自己缝进了被子里,选择一个柔软适宜的地方躲起来,但时间久了仍然会难以呼吸。   程澈没什么感觉,但对于其他人看他来说,还是很明显,很吓人的。   杨猛一开始不敢问,以为程澈过几天会自动开朗回来,几次看程澈打电话也是脸阴了一阵儿,没多久就会自己好起来,但这次显然这个判断是错误的。   程澈持续了很长时间,让他整个人的存在感都陡然降低了很多。   轻得像个魂儿。   寝室里大家也基本都猜测出来,程澈应该是失恋了,但因为程澈课余一直打工,也不在寝室,他们跟程澈不算熟,没法劝什么。   杨猛试着劝,但每次一开口就被打岔打回来。   程澈始终不想面对这些。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会治愈点什么,但从一开始的回避,到时间真的久了,程澈变得会开始留意黑着屏幕的手机。   沈凡没再找过自己,从那天分开之后,没有半点消息,沈凡不发朋友圈,两个人也没有共同好友,联系就这样彻底断掉了。   明明是自己逼沈凡提得分手,好像又在无耻地期盼着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拉长,重新联系变得更加不可能。   这其实是沈凡的作风。   给他的是一把快刀,他要斩,沈凡就一刀断。   没资格提分手,也没资格再问对方过得怎么样。   想过以朋友的身份重新联系更加做不到。   但却也真的受不了失去那个人音信的感觉。   一想到这个失去或许会是永远,心就会疼得咳嗽,像真的受了什么内伤一样。   “今天开工资了,”杨猛在工作的时候,凑到他附近,主动说话,最近程澈开始慢慢回话了,“你开了多少?上个月我看你晚班挺多的。”   “两千三。”程澈叠着货架上的衣服。   “哦,”杨猛说,“我也开了点,明天元旦,我们今天下午出去吃一顿吧,我上大学这么久,从来没出去吃过。”   程澈没说话。   才发觉,已经元旦了。   好快。   对度过的时间一点任何感觉,一个月多的时间突然在人生中划掉了。   “去吧,”杨猛说,“我请客,大学你帮我这么多,马上期末我们就寒假了,这一学期就结束了,算是庆祝,也当过个节。”   程澈眼神躲闪了一瞬。   “真的,去吧,”杨猛说,“我觉得我真的很感谢,谢谢…”   “好。”程澈不想听谢谢俩个字,答应了。   看家那边的天气预报前几天下过一场雪,这边却一直没有,走在光溜溜的道上,体会不到半点冬天的氛围。   出去跨年的人很多,学校周围的大的饭店都也都很红火,晚上饭点的时候基本都是爆满。   杨猛和程澈去到了一家面馆,在他们学校外墙的居民楼里,总共五张桌子,也勉强算是私房,厨师就一个人,做的菜就几样。   这个店很小,知道的人也少,去的时候店里就两桌,老板还正跟其中一桌的客人下象棋,让他俩自己去电脑上下单。   两个人点了最好的面条和小菜总共才花了杨猛50块钱。   “我喜欢这里的味道。”程澈想表达自己没有替对方省钱的意思。   杨猛点了点头,面条很快上来,他撅了一筷子尝:“感觉吃起来很健康,像自己做的饭菜,但味道很清淡,你放点辣椒油吗?”   程澈摇头,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黄瓜丝拌了拌。   “程澈哥,这个一个多月了,”杨猛说,“人都说21天会养成一个习惯,你一直这么不笑不怎么说话,养成习惯怎么办啊?”   “我没事。”程澈低着头说。   “新年了,”杨猛说,“让过去的一页都掀过去!”   都掀过去,程澈听着感觉很简单轻松,那这一页好像沉得比自己过去的一切都重要。   但程澈也知道,跟着自己这样成天阴着脸的人一起是不挺容易的事儿,杨猛跟自己一样也在拼命挣明天,他不想晒脸色给对方看,想顺着应他一句。   “好。”程澈张嘴,想勾一勾嘴角,没等牵动起来,外面突然放起了烟花。   屋里老板放下了象棋,看着外面,笑着说:“这天刚擦黑就有人放烟花,都怪心急的啊!”   程澈看向窗外,眉头一紧,里面转回来,盯着自己的碗,堵住了耳朵。   都在看向窗外绚烂的烟火,没有人留意他的不敢看,不敢听。   有什么声音要在脑海里响起,程澈拼命的压制,他拿起筷子倒了很多醋,开始大口大口的吃。   回寝室回很匆忙,吃完饭程澈箭步如飞的往回走,杨猛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勉强跑两步能追上他,有点要岔气了。   今晚上那三个总在一起的室友出去跨年不回来,刘文磊本地的回家过元旦去了,寝室里就剩了他们两个。   杨猛几乎也没有什么娱乐生活,在书桌上看了会儿道德经,等到熄了灯就上了铺上躺着。   程澈去水房洗了把脸回来,寝室里很静也断电了,但外面很吵,烟花一阵又一阵的放,越临近零点,越频繁,有的只能听见声,看不见影儿。   就外面透了点灯火亮进来,程澈勉强地在柜子里翻找毛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又去摸自己的耳塞。   外面烟花绽放。   程澈感觉自己快压不住了。   听不了。   耳塞呢!   操!   他放东西没个准地方,急躁地把整个柜子都翻遍,最后也只找到了一个耳塞。   他坐回床上,想在床上继续找,一掀开枕头,发现了安安静静躺着的手表。   在这么黑的夜里,表盘还隐隐闪着偷来的月光。   程澈拿起来放到手心,手指抹了抹表盘上的尘。   分手后程澈摘下收起来,不想放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就藏在了枕头下面。   程澈看着倒转的指针,强咽了咽。   寝室楼里轰然响起了倒计时,每个寝室都有人呐喊着:“三、二、一。”   “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室友说挑个好记的,吉利的日子。   跟你表白。   …   送你的礼物。   打开看看。   没压住啊,一眨眼,眼泪簌地跟着落了下来。   不要还我。   要要要。   “好看。”程澈在寂寂地暗中自言自语。   “这表是逆着走的?”   “我精心带,不用保修,这是什么?”   杨猛听见说话的声音,坐起身来问:“怎么了?”   “那歌的情景不适合我们,这个是时间重置,从现在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程澈?你怎么了?”杨猛问。   声音戛然而止,没有回答,压抑地哭声铺开,从一开始的低啜到最后听到那声音已经压得沙哑。   表盘上落下纷乱的泪,带不住,向下滑到程澈的掌心。   指针颤动,还在覆盖。   程澈痛喊了一声,像是从心口裂出来的声音。   所有回忆对着我进攻,我的伤口被你拆封,誓言太沉重泪被纵容…   反方向的钟。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我不想忘记你。   “沈凡你……”向炳看着沈凡在背单词,“六级不是过了吗?怎么还背单词?”   “提高自己。”沈凡翻了一页单词书。   “这都期末了,”黄靖从桌子上爬起来,“你居然还有时间提高自己, 这生理生化要把我折磨死了!”   “没听那句么,”向炳说,“生理生化,必有一挂。”   黄靖哀嚎:“我不想挂!年年期末考试, 我都感觉跟炼狱似的。”   “不想挂就去图书馆吧,”吴乘点着笔记本上的课件,插了一句,“那有气氛, 你在这儿嚎也没用。”   “怎么你们都不打算去图书馆?”黄靖说,“都这么猛?”   “心静的人啊, 在哪都能学。”向炳指了指还在背英语的沈凡。   “哎哎哎!沈凡,”黄靖招呼他,“你最近很卷,冲刺国家奖学金?”   “没有,”沈凡说,“我闲的。”   “闲?”黄靖跟向炳交换了个眼神。   “不去找对象啦?”黄靖说,“原来可个个礼拜跑啊。”   “不去了。”沈凡语气带着点冷酷。   黄靖一咧嘴,眼球转向向炳, 向炳也摇了摇头。   沈凡抬头看他们:“我分手了。”   他一直也没跟几个室友说过这事,也没像程澈那样, 分手那天就哭成那个妈样, 他一直保持着这样一种平静的状态, 没人看得出什么异常。   这一次是黄靖提起了一嘴, 他很顺道地解释了一下。   “啊?这么突然?”向炳难心地皱起眉问:“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啊?”   沈凡眨了眨眼,思考起来。   为什么?   这个答案有点不好组织。   分手那天的混乱他已经不愿意再想起来,至于原因,没法细说。   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方式是不是真的不对,但对于程澈显然是抗拒的,自己其实一早也就知道程澈是这样,然而事情露开来,程澈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加激烈。   然而本身他没错。   程澈也没有。   不知道别人的感情都会因为什么破裂,很多时候大抵都是这样没有对错之分的吧。   但当结局变成这个样子时,沈凡很遗憾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方式。   当天在他的记忆里,只有程澈的眼泪,自己的语塞和惊慌,还有听到程澈开口说那几个字时的疯狂。   “没为什么,”沈凡简单地说,“就分了。”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渣男呢?说分就分,”黄靖说,“人家跟你处一回,有什么脾气闹闹分手也正常,你得会哄。”   “对,你哄哄吧,”吴乘放下了鼠标,“得哄。”   “哄?”沈凡皱起眉。   “对啊,那么精心的表白,你俩是初恋不?是初恋吧!”黄靖问。   沈凡点了点头,突然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可以跟程澈用上初恋这个词儿,还挺有意思的。   “初恋都不懂事,别分得这么轻易,至少纠缠那么几回!我个人意见这次就买买买,”黄靖搓了搓手指,“送礼物最管用。”   “你干脆说拿钱砸死人家算了,”吴乘说,“我不建议,也不走心。”   “嘿,那你说个走心的。”黄靖瞪了吴乘一眼。   “你俩首先得把问题解决了吧,”吴乘说,“因为哪个矛盾分的手,你感觉需要表态的,就是表个态,道个歉,然后再送礼物,你得从根源出发。”   沈凡沉默着。   “沈凡,”向炳看他直眼,叫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没什么。”沈凡说。   “唉!我觉得很多事就遮一遮就过去了,”黄靖皱着眉说,“没必要什么事都挖的那么清楚,感情要是好,都知道两个人都离不开对方的话,就给个台阶让彼此下来呗,没必要再揪着上一次的事儿不放。”   沈凡神色仍然很淡,室友们说的都可以,分手想复合的可以有很多方案。   感性的或理性的。   但始终停在了「程澈不愿意」上面。   那人心那么软,分手两个字都张不开嘴。   自己说的,是放过他。   给他个解脱。   “沈凡,喂!怎么样,”黄靖捏了捏他的肩膀,“我的想法采用不?你咋看着这么冷酷无情呢,你不想和好?不会是你厌弃了对方吧。”   沈凡回过神,突然抬眼问:“我现在看起来正常吗?”   三个人一愣。   向炳反应过来,明白沈凡说的意思,瞄了他的脸一阵儿说:“正常。”   “确定?”沈凡又问了一下。   “确定,”向炳点头,低声说了句,“表现不错,沈凡。”   “不!”黄靖指了指沈凡的单词书说:“你不正常,你都卷成这样了,你还正常吗!”   沈凡瞟了一眼,他这阵确实在卖命学习。   丢失程澈那部分生活之后,他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那里的他只有学习。   沈凡觉得自己以这样状态学习没什么,检查自己的思维节奏算不上躁狂,也没有察觉到抑郁的症状。   没有发病。   或许是看见了程澈当时的样子吧。   望着他不反抗的哭。   他还想抱住这个人,但不是现在,要给他点时间,这段时间自己不能疯。   “怎么扯你正不正常去了,”黄靖说,“对方骂你不正常了?不是吧…”   沈凡皱眉看了黄靖一眼。   黄靖拍了拍自己的嘴,然后说:“按我方式,肯定行!”   沈凡摇了摇头。   “那你?”黄靖歪着眉毛问他。   “等,”沈凡揉了把脸,“等等。”   “你还要干等,到时候让人抢走了,”黄靖挺着急的,“现在处个对象是那么容易的吗?”   “等等他。”沈凡说。   期末考结束之后,开始寒假,沈红几乎周周都叫他去家里吃饭,这一回他出现他本应该出现的场合场所。   一个属于别人的,但很愿意接纳自己并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里。   家庭氛围很浓,姑父很慈爱,饭桌上还非要跟他喝一杯,沈凡也没推,姑父跟他聊了聊医学方面的知识,他姑父反正是很博学,什么都能跟你侃会儿。   一家子其乐融融。   饭后李琪琪又借他手机偷摸打游戏,还让沈凡帮她放哨,李琪琪玩输了,愤怒的把手机扔在一边,插个手气呼呼的看向她哥。   沈凡有点不明白她怎么了,眼神奇怪地看着李琪琪。   “哥,”李琪琪说,“你破手机老卡!”   “下次换个新的。”沈凡说。   “行!”李琪琪说。   沈凡继续面无表情坐着,看着李琪琪那粉红色的椅子。   跟程澈第一节 课,就在这。   在这个房间加了微信。   “哥,你什么情况?”李琪琪用手在他脸儿前面一挥,“老直眼呢?”   “没事。”沈凡勾了勾嘴角。   李琪琪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哥。   “怎么了?”沈凡说,“我看着…正常吧?”   沈凡总怕自己察觉不到,反复确认。   “呃..”李琪琪被沈凡问懵了,“还行吧,哥,正常人谁问自己正不正常..”   沈凡眉毛一抬,竖给了李琪琪一个拇指:“醍醐灌顶。”   沈凡从裤兜摸出来药。   不正常也不怕,不正常咱就吃药。   说要等,在他回来之前,保持正常。   “你有心事啊哥。”李琪琪作为女孩子,还是很敏感的。   “写脸上了?”沈凡问。   “差不多,”李琪琪说,“你跟程澈哥哥还有联系吗?”   沈凡看了她一眼:“嗯?”   “嗯什么啊,”李琪琪撇了撇嘴,“当我小孩儿啥也不明白吗,你跟程澈哥哥是不是闹掰了啊?”   “是吧。”沈凡虽然不明白李琪琪说的「闹掰」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大意应该是两个人不再联系。   确实不联系了。   “唉,”李琪琪说,“哥,你朋友也不多,闹掰了多不好啊,何况他以前还老陪你一起玩呢,是不是因为程澈哥的家里老有事啊?这又不是他的错干嘛要赖人家呢。”   “你没少偷听。”沈凡说。   “我可没偷听!”李琪琪说,“卫生间又不隔音。”   沈凡又笑了笑。   李琪琪咦了一声:“哥,你现在笑得可奇怪了,还是别笑了。”   沈凡掉下嘴角:“不好看?”   “啊?”李琪琪很意外他哥会这么说话,“不是…是你这太假,假笑。”   沈凡哦了一声。   “哥,”李琪琪突然很小声地说,“你别管我妈说什么,她是个大人…呃,虽然你也是了,但他们的标准只是他们的,你自己过你自己的,我看你这几周来吃饭,都像让人绑架来的一样,你想找谁玩,你就找谁玩呗!不让找就偷偷找!”   “你这么叛逆。”沈凡说。   “我这叫自由!”李琪琪站起身来,看他哥面不改色的,好像自己说的什么都没用,“哥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听话,你跟程澈哥那么好,主要程澈哥人也好啊,还帅,你不觉得可惜吗?”   “你要去卫生间?”沈凡根本文不对题。   “是啊,”李琪琪愣了愣,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看着他哥,“手机再借我一下。”   沈凡一长胳膊拿了过来,递给了她。   李琪琪鬼鬼祟祟地揣着手机去了卫生间。   沈凡闭了闭眼睛,一只手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沈红敲了敲门:“出来,我做了甜点,出来尝尝。”   沈凡起身到门口,听见卫生间里李琪琪说:“你们等我出来再吃啊!我要拍个照。”   “不等你。”沈红逗她。   “不行不行!”李琪琪挺着急的。   卫生间突然里发出「咕咚」一声,随即李琪琪的尖叫传来。   “哎!”沈红站到门边,“你怎么了!”   “那个…我没事。”李琪琪声音很犹豫。   卫生间被打开,就看见李琪琪拎着滴水的手机,一脸歉意的看着沈凡:“哥,我刚着急,就把手机往旁边一放…”   “你怎么放的?”沈红瞪起眼睛。   “就马桶旁边不是有个给鱼困水的缸吗…”李琪琪气势减弱,“平常都有个盖子,手纸平时都在那,我哪知道这回没有盖了。”   “你就粗心吧!”沈红说,“也不看好,去卫生间还要拿手机!你是多喜欢玩…”   沈红唠叨她女儿有一大套词儿。   沈凡接过因为泡水已经关机了的手机,愣住了。   “小凡,没事儿,”沈红说,“姑给你换个最新款的,这手机你也用一阵儿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沈凡没说话,他坐到沙发上,抽出纸巾不断吸上面的水,一立起来,水从充电口往下滴。   他的手微微地抖了起来。   会不会全没了?   照片,视频,备忘录,存着的本来就不多,但都是刻了时间的证据。   没了么?   呼吸开始颤抖,沈凡突然怕了。   一直在人前保持着的镇静被扯烂,风轻云淡的假象被销毁。   那些现实问题突然冲到他眼前,向他发问。   不联系与距离的结果会是什么,赌那个人回来需要多久…   沈凡,你赢的概率是多少?   概率很低,对手强悍。   如果证据都已经被抹除,他会不会将你遗忘?   我不确定。   那你会不会将他忘记?   …   思维停在这里的时候,沈凡的不安彻底暴露。   怎么办?   程澈。   我不想忘记你。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我不行。   沈凡的表情看不出了什么, 只是眼睛有点发红。   “哥,”李琪琪说,“他们说放米袋子里就好了, 等水干了再开机。”   沈凡没说话。   “还是拿去维修吧。”沈红皱起眉,扭头又说李琪琪说,一通数落。   “能修好吗?”沈凡突然口问。   这种问了其实也没什么用的问题,沈凡一般情况下不会问, 但此刻, 他好像特别想听别人说一句能。   “去看看,”沈红没有给他一个保票,“现在就去吧, 走走,挺晚了, 我们赶紧去。”   踩着人家要关门的点儿到了,把手机拿给维修工作人员到后面,沈凡就看不到了,出来结果就是让他明天再取,修到什么程度也没给个答案。   没有手机会很不方便, 沈红很快在附近的手机店里又挑了一个买给他。   沈凡有些魂不守舍, 拿沈红给买的新手机时,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姑」。   李琪琪感觉自己犯了错, 可怜巴巴的看着沈凡,她其实也算懂事儿, 知道她哥不会在意钱不钱的事, 八成很在意的是那手机里的东西, 关切地问着:“哥, 你有没有什么备份啊。”   沈凡摇了摇头:“没有。”   “啊…”李琪琪说,“我当时捞的特别快,应该没事儿吧。”   沈凡点了点头。   能看出来李琪琪挂在脸上大写的愧疚,沈凡现在想要克制情绪,已经很分神,言语上也就没怎么安慰她。   晚上沈凡自己打车回了家,这个房子跟他一样冷清,程有缘是家里的唯一活物,沈凡觉得自己都不算。   推门进去之后,他就进了卧室,一个人面着窗台坐,朝外望着,手揪着被单,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好在是回了家,没让人看见他这模样。   就目前情况来说,沈凡这种表现是在发情绪,但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刨去发病以外,正常情况下的沈凡仍然不是一个能够很好抒发负面情绪的人。   很多时候他是因为过分不在意而时常对任何事没有感觉,所以这个世界对他的影响甚少。   以旁观者的状态去了解这个世界,愉快的参与方式都是参照道德标准去模仿的,平衡且礼貌。   真正长在他心底的都是稳定克制,趋利避害。   抛弃认为没用的情绪,进而高效率的开始作下一步的打算,决定之前估量自身,预判后果,就连躁郁时做出的任何事情,他都努力做他所认为的最优选择。   但有了程澈不一样了。   这个人让他上了赌桌,让他悸动、冲动、慌乱。   让他动心、动怒。   让他眷恋。   原始的理性还在叮嘱他保持冷静,但看到那些记录灰飞烟灭的时候,就好像这一年来惦念和喜欢可以就这样突然被抽空,都是借来的一样,时间到了,他就该还回去了。   即使道理都懂,愿意理解,愿意等待,但这份从容还是被这股强劲的后坐力击碎,不受控制的胸闷。   这种失恋状态迟缓了将近两个月,终于开始慢慢在他身上显现。   沈凡摸出新的手机,重新登陆上微信,微信一栏里一片空白。   很快,班级群,寝室群亮起小红点出现,沈红发了问他到家的信息,还有无关紧要的推送。   谁都会重新出现,除了最在意那个人。   一直以来,那个属于原本只属于程澈的担忧感,沈凡同样拥有了——   他们之间原本没有交集,硬是要拽一起,手松一松就要开了,掉进人堆儿里,时间久了,就会散了…   桉城还是一样,灰蓝的天,高大孤独的锅炉烟囱。   程澈是到了小年才回来,也是因为学校不让留人了,迫不得已的。   要是能拖,他挺想在那边直接待到过年。   回来自己会是什么逼样,程澈有预计。   出了火车站,自己就已经不受控制地留意四周。   打车路过沈凡家旁边的地方也会要想往那边看,扭到头要断了之后就盯着路边的行人看,眼很晕。   程澈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明知道沈凡不会出现在这里,还抱着那一丝绝望一般的希望。   不停张望。   将近年关,路边儿开始出现了卖对联和酒水的,年味慢慢浮现。   程澈背了一箱山楂味的饮料,打包了点饺子去到了他爸那。   从上一次程澈突然出现,跟沈凡…在他爸看来是打了一仗之后,程澈也没来过,这是第一回 来到这个新养老院里面。   上回之后,程澈给他爸打了一通电话,也没怎么威胁人,就是说,他跟沈凡分手了。   起初他爸不明白。   程澈掰开了说的:“我喜欢男的,沈凡是对我对象,现在我跟他黄了。”   他爸听完啊了好几声,可能是接受不了吧,也有点想不到,压根也不能理解。   但这一下让程澈他爸彻底老实,不再去骚扰沈凡了,本来有个道歉电话想打都不敢打了。   也不敢在程澈面前提沈凡。   同样的话,程澈也跟他姐说了,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反正都是一无所有,什么都没了。   他姐那个钱怎么解决的,程澈不知道,他姐没说,他也就没问。   他已经尽了自己目前最大的可能帮助他姐,后续又转过两千,她姐也都收了。   他自己也是扎脖过的日子,挺大小伙子在食堂打饭还没女生要的多。   大概率他姐也是没离婚,离婚了,回家就该见着了吧。   程澈猜测可能是找他妈解决了问题,关于他妈,已经彻底是别人的妈了,朋友圈里天天发着孩子。   他们这一家子,过得都什么日子。   程澈一想就想笑。   他只想攒住钱,想把所有债全部拍平,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   “这饺子不好吃,”程志东啧着牙缝里的馅儿,“一点儿不香,不好吃。”   程澈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饺子的一口塞进嘴里嚼,撂下筷子。   “我今年过年去你老姑奶那过去,”程志东说,“你跟我一起去不?”   “不去。”程澈说。   “为啥不去?”程志东问。   “不认识。”程澈说。   “多见见就认识了,”程志东说,“那都是爸的亲人,也都是你的亲人。”   程澈冷笑了一声:“骂我白眼狼的亲人。”   程志东没接话。   程澈往后一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其实你小时候你都见过,”程志东又起头,“我们整个程氏家族人还是很多的,有能耐的不少,你看你大叔开店,他是爸爸五叔,也就是你五爷家的孩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扯这些没用的,吹别人家的牛逼好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似的,不拿自己当外人。   程澈冷着脸看着他爸,但他爸一点没有察觉,继续絮叨。   “唉,那时候跟你妈挺不愉快的,都忽略了你了,让你跟家里人这么不熟,”程志东感慨,“跟你妈离婚了,爸净身出户啊,啥也没有,爸当年也要过你和你姐的抚养权…”   程澈觉得好笑,争夺抚养权大概率是为了要房子,如果法院真判给他,他估计现在容身之所都没有,只能上大街上流浪。   程澈后脑勺抵着墙,下巴微扬,用很难测的眼神看着他爸,仍然没说话。   那些以前一触即发的怒火都停息了,变成了这种冰冷的眼光里像是含着刀。   程澈点了一根烟,吐出烟雾。   程志东也馋,要了一根过来抽:“那时候穷啊,生你的时候最穷,我跟你妈都不打算要,是真养不起,你姐说要留你,但其实当年是你奶想要,她说她给带,可谁他妈能想到,你奶走那么早……”   他爸自顾自的说着,感觉不到那要融进墙里的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沈建毅在家出现的次数增多,沈凡开始和他碰面,去年沈凡不在,他不知道沈建毅怎么过的,这一回他在家出现,沈建毅一副碍着他面子的样儿,也在家待着。   “今年过年,我们回老家过,”沈建毅说,“我们俩过也没什么意思。”   沈建毅说的老家就是他爷爷奶奶那,中秋的时候去过,结果见过之后俩老人更惦念心疼自己没妈了的孙子,没事儿总问沈凡最近怎么样。   沈建毅跟沈凡是已经撕破了脸的,就算他肯表演表演,沈凡是一点不配合,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像是各怀心思的买卖人。   “压岁钱。”沈建毅把一个大红包推给了他。   沈凡低眼看了下,点了点头。   看爷爷奶奶无可厚非,沈建毅不给钱,沈凡也会去,但他爸就是比较愿意用钱来解决问题。   沈凡突然发现,可能自己一部分就是在他爸身上学的。   爷爷家那边是独栋的二层小楼,有庭院,一片的人不多,放鞭炮的声音也就那么一阵就结束了。   他爷有个抽旱烟的习惯,给买的香烟他也不要,沈凡来了卷烟这活就派给他了,他爷以前干过律师,为人风趣幽默,坐在厅里那藤椅上摇摇晃晃,看了眼沈凡:“谈恋爱没有?”   沈凡在烟卷纸上洒着烟草:“谈过。”   两个字内涵挺多的,他爷点了点头说:“人不跟你过了?”   沈凡乐了一下:“嗯,他不跟我过了。”   “你心太沉,”他爷嘘了一口气,“人家当然不跟你过了。”   沈凡卷好烟,在烟头的地方拧了一下,给他爷递了过去。   他爷把烟卷夹在两指之间,冲他比划了一下:“你也来根?”   上回劝他喝白酒,这回还劝烟。   沈凡又撕了一张烟纸,给自己卷了一根,点上抽了一口,给自己呛得咳嗽。   “嗯,”他爷点头,“呛几回就好了。”   沈凡又抽了一口,吐了一大口烟。   他奶听见沈凡咳嗽,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瞧见远处八仙桌旁边坐着那俩人烟雾笼罩的,她撸过袖子,走过来:指着他爷骂:“死老头子,你自己折寿带着我抽二手烟就算了,你还让小孙子抽。”   “男孩子抽一根。”他爷有点瑟缩,都没看敢看他奶,嘴倒是硬,“怕什么。”   “老东西!自己活得腻腻歪歪的,别拉着别人!”他奶把他爷的烟掐灭,“小凡,别跟你爷学,他一天不教好的。”   沈凡也放下烟,搁在了一边。   “什么我不教好的,”他爷不愿意了,“小凡,你现在能考上这名牌大学,其实是有你爷爷我一半功勋章的,我给了你祖传的智力。”   他奶听不下去:“越老越不要脸了还。”   “啧,”他爷瞪起眼睛,“去做饭去吧!一会儿锅糊了。”   他奶夹了他爷一眼,拍了拍围裙,回到厨房里。   沈凡他爷又背靠住摇椅:“刚说哪了?”   “说不学好。”沈凡说。   “不是这段,”他爷摆手,想了想,“啊,想跟你说啊,心别太沉,也别太傲,处朋友,多体谅,看我多体谅你奶。”   沈凡笑了笑。   “谈过几段恋爱?”他爷问。   “一段。”沈凡说。   “还可以,”他爷说,“感情会让男人成长。”   他爷传授了他一点经营爱情的方法,其中举了几个他跟他奶年轻时候的事,挺老的年代,相濡以沫过来了一辈子。   所有的方式都像是在为他下一段感情做准备,初恋好像永远都是用来学习的怎么去爱一个人的,磕磕绊绊的,爱得不对劲,爱不好一个人。   下一次,就会变得更好,但人物已经更换。   根本没办法甘心。   “饭好啦!”他奶在厨房里喊了一嗓子,沈凡到厨房里去捡碗筷,家里一直以来的规矩,最小的负责。   沈凡围着热腾饭菜分了一圈,拧开饮料挨个倒满。   “来,”他爷挺乐的,端起白酒,“过年了!说说话。”   沈建毅跟着端起杯:“祝爸妈,事事顺心,福寿安康!”   沈凡也提起杯:“爷爷奶奶,过年好。”   “小子词穷。”他爷笑沈凡。   电视里播放着小品歌舞,外面时不时的鞭炮声。   透过厅里的窗户,能看见廊下的红灯笼,夜里滚着亮儿。   道喜,祝福语,红屑满地。   年年如此。   祝我们,长久…   脑子里突然弹出来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沈凡扯出个苦涩的笑容,他许下的长久,寿命不过一年。   愿望太实在就会落空。   还是程澈聪明。   “希望你幸福、欢乐、安康…”程澈趴在桌上,额头压在胳膊上,露出来的红润的嘴唇不断颤动,“荣华、富贵。”   说了许给你二十年,每年都许给你一遍。   “澈哥嘟囔啥呢?”余鸿红着脸,一副醉鬼的样子,“是不是喝多了?”   “不能吧,”张铭摇了摇酒瓶子,“这才几个啊?”   张铭拽了拽程澈的领子:“别醉别醉啊,哥几个有家不回来陪你过年,你这么早躺尸,我们可对你不客气了。”   程澈扯掉张铭的手,直起腰来,看着满桌子的花生壳,眼睛发直。   “怎么事儿?”张铭搂住他,“唠唠知心嗑奥?”   “滚。”程澈闭了闭眼说。   “我操,不是吧,”余鸿脖子往前一伸,“我现在能喝赢程澈啦?”   邓宇一边把桌上的花生壳清到了垃圾桶里,一边说:“别做梦了,程澈让着你呢。”   “演我?”余鸿拍了拍程澈的手,“哎!是唠是喝?”   “喝。”程澈说。   “唠吧还是,”张铭上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让哥几个给你看看病,瞅你都不活跃了。”   “对,”余鸿说,“像他妈让谁吸了阳气似的。”   “滚,”程澈皱眉,“看什么病,我他妈没病。”   “跟那谁,”张铭真的很有眼力,撞了他肩膀一下,“不好了?”   程澈没等说话,余鸿先嚎上了:“谁谁谁?怎么了?是不是对象,对象黄了?”   “我操!”程澈皱起眉,“欠儿蹬是不是你!”   余鸿还点头,挺美的。   “真分了?”张铭挺意外的。   “啊。”程澈应了一声。   “操…”张铭皱起眉,“是不是异地真不行?”   “不是异地不行,”程澈笑了下,“是我不行。”   “你不行?”余鸿更来劲了。   “对,”程澈带着身体前后摆着点头,脸儿已经喝白了,“我不行。”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捡啊。”   “你不行..”张铭捏了捏他的肩膀,“你不行,沈老师也不会嫌弃你吧。”   “别他妈搂我,”程澈感觉窝囊, 挣开他,“人不嫌弃你,你自己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吗?”   “你提的?”张铭问。   “我起得头。”程澈说。   “操,说你贱, 你真就是贱,”张铭说,“非得整成这样好吗?”   程澈斜了他一眼:“我愿意。”   “愿意个屁吧,”张铭说,“你愿意你搁家玩自闭。”   “是啊,”余鸿说,“我今儿下午来的时候,我敲半天门,都没人给我开,我他妈合计家没人呢。”   “这事儿刚才都说一遍了,”程澈皱眉,“我说了我睡着了, 没听见。”   “你那是睡着吗?”余鸿说,“门都要让我砸漏了, 而且下午睡觉,你也不怕自己睡糊涂了。”   “前两天上夜班了, 缺觉。”程澈说。   “我操, 对了,”余鸿说,“你下海当男模了?”   “滚你大爷。”程澈骂了一句。   “不是,”余鸿说,“就你上班那家店儿,我朋友发过你们那招聘消息,要求颜值,会唠嗑儿,然后让你端酒,这是正经工作?反正你小心点吧。”   “我去年在那干过,”程澈说,“晚上就正常酒吧。”   “哎!我要聊的不是这个,余鸿你能不能不老给我打岔,”张铭扭脸儿怼了怼程澈,“你真想好了?分多久了?我他妈都不知道,对你也是不够关心啊。”   “那你罚一杯吧。”程澈笑了。   “操,我喝我喝。”张铭往嘴里倒了一口。   “期中之后就分了,”程澈半睁着眼,睫毛浓密分明,“没联系过。”   “快三个月了吧。”邓宇在旁边补充。   “嗯。”程澈点头。   三个月不算长,但乍一听起来,程澈都感觉心咯噔一下。   张铭又自己喝了一口酒,鼓着腮帮子盯盯儿的看着程澈。   从眼神里透出来的东西骗不了人,程澈现在满眼都是失意与疲倦。   这一点儿也不像原来的程澈,听程澈的话风,他大概也能知道因为点什么。   “澈儿啊,你就不能扔一扔吗?”张铭心疼地说,“把那些包袱扔一扔,这显得我倒是挺没人性的,我也不是你,但我要是你,我就想不管不顾,谁也别想阻拦我。”   程澈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也想。”   谁不想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往前奔跑,谁不想跟自己最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   谁要背着这些?   但让他丢下他爸,不管他死活?   他迈不过那条线,做不到。   “哪都像你说的那么容易了,”邓宇抓了一把瓜子嗑,“还谁也别想阻拦,你要想违法乱纪,你看警察拦不拦你,这社会有社会的规矩。”   张铭啧了一声:“咱俩聊的是一回事吗?”   “那你聊啥呢啊?”邓宇问。   “拉倒,我不跟你解释,”张铭说,“程澈,我问你,你真就打算这么算了?”   程澈沉默着没说话。   这个问题,张铭还问的太早。   他现在一想到沈凡,就感觉那是一片罩着迷雾一样的区域,算了或者继续,他都不能看清楚。   他都不敢想这个答案。   “不知道,”程澈叹了口气,“不知道啊。”   “你能不能..”张铭说。   “张铭你能不能不老当那个情感导师,”余鸿打断他,“澈哥,没事儿,你不行,咱可以先看病,不怕丢脸!我陪你去!他们说个往啤酒里放什么壮阳来着..”   “我他妈真服了,”张铭拿筷子指着余鸿,“你那脑瓜子啥时候能跟上趟啊!”   “啊?”余鸿还不明白,是真当程澈那方面有什么障碍,“咋地了啊?我说的不对吗?”   “对个粑粑!”张铭嫌弃地说。   听他们喷,程澈都听乐了,笑着说:“行了,喝吧,张铭,你不用操心我。”   “对,”邓宇说,“对象再搞呗,这满世界的人呢。”   “对!”余鸿举杯,“别整伤感的,我都没有过对象呢,喝喝喝!”   张铭默默叹了口气,举起杯加入他们。   这顿酒喝到很晚结束,家里挤不下这么多人,他们仨也一个没留,一起打车全都走了。   房间突然就空了下来。   新年他们几个过来陪他,程澈挺感谢的,管他聊得驴唇对不对马嘴,有那么几个人在他耳边说说话,也能减轻他的孤单。   但越是这种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再呼啦啦一起离开,落差也很明显。   程澈抽了一根烟后,开始洗漱,拿不响鞭炮的空挡儿里,就连牙刷在口腔里刷刷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程澈快速用凉水泼了泼脸,冰得自己一激灵。   好冷。   年后下了场大雪,没过脚脖。   沈凡开车回桉城的路上零星也洒着雪,用了挺长时间才到家,在家暖了没多久,就又出去了。   沈凡到了程澈家楼下。   双脚站在这儿里的时候,沈凡突然察觉自己很变态。   站在楼底下看着程澈家的窗户,说不上来的变态。   虽然大雪泡天儿的,除了冷,他也没什么别的感触,程澈家那窗户冬天会漏风,一般都会用棉条塞上,程澈轻易也不会到窗户边,也不会看到他。   但他就还这么看着,在雪里站了挺久。   程澈家的钥匙他都有,但没有上楼的勇气。   见了面说什么,本来话也少,说点什么合适?就算他不尴尬,程澈肯定会。   但挺想看他一眼的。   就是这个想法支撑他开了一百多公里来到这儿,但权衡后,他还是在楼门口选择了放弃。   直接找上门真的太突兀了。   当变态这么明显也不好,再让程澈觉得自己犯病了更不好。   沈凡拉了拉领口,回到了自己的车里。   打着暖气儿,放着歌,听着外面碎硬的雪敲打车顶。   他摸出了手机。   从原来的手机被修好之后,沈凡把东西做了备份,那个旧手机听筒和扬声器都坏了,没法再用了,但他也没扔,放在了家里收藏好。   新手机里导入了照片和视频。   沈凡还是觉得自己挺变态的,在车里看着照片,试图找到一丝安慰,但几乎都变成温柔的刺刀。   看着那给不了谁什么安全感,写满了花心浪荡的漂亮脸蛋。   他对着镜头摆着鬼脸。   再翻,是他做的饭,颜色很重。   再翻,是他越过镜头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以为谁都发现不了的「明目张胆」。   沈凡越看越觉得恼火。   不是说可以相信你,不是说不动摇吗?   操!   突然上来的脾气,沈凡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反正是给他壮了胆,他扔下手机,抓起钥匙,再次朝着程澈家楼上走去。   内心警告自己在冲动。   但沈凡无视了警告。   这股子动劲儿顶得他飞快上楼。   他不知道钥匙还会不会好使,敲了两下门,喊了一声:“程澈。”   里面没动静。   沈凡突然怕程澈见他一面都不想,直接拿出钥匙插入,锁没换,门现在一别就开。   但沈凡突然停下,他继续砸门喊:“程澈!”   声音很大,他刚敲没两下,隔壁突然推开门,一个阿姨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沈凡转过头,他在这儿住过那么久,邻居也照过几次面,但都没说话,那阿姨也不认识他,尖着嗓子说:“他没在家!上班去了!”   “哦…”沈凡把钥匙拔了出来,“他上班…您知道…”   “不知道!一天穿得花花溜哨的出门,穿皮鞋打领带的,谁知道他!”邻居阿姨不耐烦地说,“你们别老这么砸门,这楼里不隔应,每次这么砸,我都以为砸我家门呢,心脏都受不了!”   “不好意思。”沈凡说。   阿姨夹了他一眼,哐地关上门。   沈凡的手按了按门,看着合严实了,转身朝楼下走去。   “程大帅哥,来,今天你负责一号吧台,”老板对他依然热情,“吧台挣钱,你这模样不能被埋没!”   程澈笑着点头。   年前他一直在后厨干杂活儿,当时好几个学徒离职,人手不够,这回前厅倒下来地方,老板这就让他去卖酒。   “今天你负责新上的那一款酒,也不用你调,直接倒就行,”老板继续说,“要是有点基础那几个款的,你会不会?没问题吧?”   “嗯。”程澈点了点头,上个假期在这混的时候他没少偷师,学会了不少。   “挺好,”老板打量他,“哎!年轻就是好啊,你今天这一套成亮眼了!”   今天的工作服是白色西装,这回酒吧员工号多了,工作服看着有点劣质,但灯一打,也瞧不出来什么。   但白色衬得他很洁净,衣摆稍大,整个人舒适又慵懒,加上他现在血稠似的老犯困,眼神都是寂寂的,也别有味道。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才艺?”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今儿刚给你照片挂网上宣传,你要是会唱个歌,跳个舞的,来找你的人能更多。”   “我不会才艺…”程澈皱了皱眉,“挂网上是什么?”   “没啥,就是我自己弄的一个小宣传,展示展示我们的环境,还有员工形象!”老板说,“我对你是不是也挺够意思,你就假期来,我这儿都是硬给你腾下来的吧台,在这儿你挣的才多,你说是不是。”   “谢谢老板。”程澈说。   “不用谢我,”老板说,“客人是上帝,你得会哄就行,懂我意思吧,来得人多吧,也杂啊,你不知道你惹不惹得起人家,咱都学得谦卑点儿。”   “明白。”程澈知道老板这是点他。   “行了,到点了,调整一下工作状态,”老板敲了敲桌子,“开始上人啦,我看看我这宣传白买没!”   程澈从吧台下面拿出来几个酒杯摆好,以前那个李哥也不在了,基本都是新人,看样子也都跟他一样的大花瓶,都不会调酒,他也都不认识。   酒吧里面的格局比以前变了挺多,四周建了一圈的吧台和酒柜,前面舞台也扩大了不少,中间加了很多沙发。   陆陆续续有人进到了酒吧里,有的台是预定的,他周围那几个吧台前面很快坐满了,他这零星几个,有的还是从沙发上挪过来的。   老板请的驻唱挺早就上台热场子了,唱得都是老情歌,今儿像是九十年代的复古主题,很怀旧的氛围。   “帅哥,你新来的?”一个男人,模样有点妖,像是化了妆,年龄也看不出来,应该比他大,就坐在他面前的位置,手里不停转着杯。   程澈觉得自己也算是吧,就点了点头。   “给我来个今晚不回家。”男人冲着程澈笑着,眼神挺勾人的。   程澈倒酒之后,温杯,他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   “你点吧。”男人说。   程澈拿出打火机,在杯子内壁一扫,蓝色的火苗腾地燃起,他推给客人。   “手真漂亮。”男人看着他。   程澈礼貌地笑了笑。   旁边几位女客人点了几杯新款,程澈就主要围拢这几个人,也不算累。   但场里热,吧台这有点窝风,他来回转身拿酒,又蹲起的,很快就有汗珠下来了。   “你跟他们都不一样。”男人的今夜不回家已经喝下了半杯,拽着程澈的胳膊说。   不一样是肯定的,除了第一次到改装后的吧台来以外,也是因为自己现在不能很好的融入夜场的环境里去,看旁边吧台热火朝天,载歌载舞的,他在这儿还是斟茶倒水的。   嗨不起来。   他这种嗨不起来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这酒度数高,”程澈感觉抓着自己的手挺重的,“别喝太急。”   “你这是心疼我?”男人问。   这地方,骚两句,揩两下都变成很正常的事。   程澈就笑了笑,也不接话。   但弄得对方心狠痒,看着程澈像是不经事的男孩,一脸的害羞样。   “你们老板我都认识,”男人说,“我姓周。”   “周哥。”程澈叫了一声。   “我挺会看人的。”周哥说。   程澈不大明白。   “你几点下班?”周哥问。   程澈看着他,没说话。   这上班第一天就碰见这种,有点麻烦。   “你今儿客少,”周哥捋着他的胳膊往下摸,“跟你老板说一声,可以提前下班吧。”   程澈沉着眼睛,扯了一侧的嘴角,没说话。   周哥笑了一下,那笑容什么意味不清楚,就看他对着程澈,在他面前划了两根手指。   程澈挑了一侧的眉,这是二百还是两千?   他没说话,面上不红不白的,仍然笑着,就带着不易察觉的冷。   周哥看他没表情,荣辱不惊的,觉得价开低,冲他伸出一整个手指。   五。   周哥冲他勾了勾手指,程澈低过头,周哥在他耳边说:“五万。”   这对程澈来说,挺大个数吧,但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想说金钱不能将自己打败,突然发现自己不配这句话,不被打败怎么把沈凡输出去了?   五万块钱,就是一个能让他轻松很多的数字。   “还嫌少?”周哥看他不动,有点急,“在这个场,我是开价最高的主,你真新来的。”   今晚不回家已经快见底儿了,程澈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吹吹牛逼当前奏,开始撒酒疯了。   “周哥,”程澈说,“我不干这个。”   周哥撇嘴一笑,不屑的表情,伸手扣在程澈的脖颈上,往下搬他的头。   程澈猝不及防的,就感觉一张热脸贴了上来,程澈手撑着吧台,偏个头跟那只手抗力,眼睛扫过他面前的沙发位置,猛然对视上了一双熟悉的目光。   漆黑的眼眸。   细长白皙的手指举着杯放在唇边,遮挡了半张脸。   是沈凡。   程澈表情在一瞬间变成了错愕,脑子一下全乱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来了?!   由于在飞速思考这些问题,忽略了旁边挂着的人,周哥几乎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压过吧台要亲他的脸。   直到沈凡站起身,朝着他走过来,程澈才猛地回神,伸手要推周哥,但被沈凡抢了先。   沈凡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一点不客气的叫了一声:“哎。”   男人猥琐的行径被打断,一脸怒气的看着沈凡:“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呢?”沈凡怼人还是一样的噎。   “你管着吗?”周哥说,“出来玩,你管我?你老几。”   “这你的人?”沈凡指了下程澈。   这一指,程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目光在沈凡脸上残喘,舍不得离开一下。   “我花钱,就是我的人,”周哥说,“怎么的小伙?你要抢?多大的孩崽子,跟我俩装逼。”   “你花多钱?”沈凡装逼的字句都很简短。   “嗯?”周哥有点懵,看这人真挺刚,他松开钳着程澈的手,要去薅沈凡,“你他妈啥意思?”   “周哥,别…”程澈用手一挡,话还没说完,被沈凡一把按下。   沈凡揪着那男人的领子:“跟你抢的意思。”   沈凡不友好的动作一下让气氛变味儿了,要闹事儿,一圈的客人凑热闹,把不知道在哪个酒桌混迹的老板也招了过来,开始打圆场:“哎,都喝多了,我这小员工太招人喜欢了哈哈,没事儿,大家和平相处,程澈,你都伺候到位点。”   “伺候,对,就是伺候!”周哥大嗓门说,“来,我今晚就得给这人带走,好使不?”   老板平他的火,搂住他说:“这事儿私底下…咱…”   “不行,”周哥说,“这有抢的。”   “小伙儿!”老板又冲沈凡笑着拉拢,“出来乐一回,也别让我这小员工太为难,来上班的不容易。”   沈凡冷冷地瞟了程澈一眼。   程澈从指尖开始麻,被这一眼像是剐了一刀,他不知道沈凡在想什么,在怎么想他。   眼里像是带着点恨意。   沈凡一点儿都没搭理那两个人,回过身去穿自己的大衣。   老板看沈凡这是要走就去送,脚没迈出去一步,就看沈凡穿好又转回来,坐到程澈面前的位置。   从左兜里掏出来一沓现金,坐得端端正正,微微仰头看着程澈,开始向他拨手上钱。   一张张红色新钞卷着圈翻飞,在闪动的灯光下,打到程澈的身体后向下陨落。   最后扬了一下,有的直接钻进了程澈敞着的领口。   那一沓撒完大概是一万多,沈凡居然又摸了摸右边的大衣兜,又拿出来一沓。   继续朝着程澈砸。   “捡啊。”沈凡看着程澈,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对他说。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w-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应该没毒。   揣现金的习惯沈凡一直都有, 各个兜里能揣的地方,他都塞了点儿,钞票散了一整个吧台。   程澈抖出掉在衣服里的钱, 别过脸抓他的手,想让他停下。   沈凡感觉到手上传来了对方的体温,有点凉,他把手里的钱一松, 直往脚下掉。   旁边的老板和周哥已经是目瞪口呆的, 小年轻玩得邪,是真敢砸钱。   周哥的酒已经上劲了,他有点站不稳, 但不想让份儿,指着沈凡:“有这么几个逼钱, 你就敢在这儿叫号?”   沈凡的目光从程澈脸上挪下来,斜着看了那男的一眼。   周哥不爽,抄起酒杯酒瓶朝地上砸,摔炮儿似得在沈凡脚底下炸。   也不敢朝他身上砸。   用钱装逼已经失败了,因为没人家带的现金多。   这世道带揣这么多现金出门也是够奇葩的。   他想要暴力一点, 几个酒瓶酒杯摔下去, 对面连一点狰狞的面容都没露,淡定得不行, 也没被激怒,也没还击。   一旁的老板拦着, 心疼那一地碎渣, 但眼睛瞄到那掉了一地的钱, 心里还是偷着乐的。   谁会嫌钱多。   他拉着周哥:“喝多了喝多了, 都喝多了, 这是个孩子。”   他把周哥往后推,又抻过来一个服务员说:“小刘儿,给你周哥扶我休息室去。”   姓周的确实有点开始散脚了,出来店里泡小伙儿,为个服务员大打出手怎么也说不过去,想对面那位那样扔钱,也有点丢脸面。   围观的人挺多的,赢了输了对他来说都是没面子的事,这酒吧老板这回见钱眼开,没多站他,草草地给了台阶,他紧忙也骂骂咧咧着下了,跟着人往后退出去。   沈凡转过头,伸手揪住程澈的衣领,把那敞着的衣领合住,朝着侧面拉程澈,让他从吧台绕出来。   “我带走。”沈凡对着挡了路的老板说。   “这个…”老板有点亏欠地看着一旁的程澈,身子已经错开了一点儿,“这是我们的小孩儿,小伙儿,咱不是这么玩的。”   “那怎么玩?”沈凡抡着程澈,程澈整个人踉跄着已经转出了吧台。   老板又看了程澈一眼,想让程澈说话,表个态。   看程澈的表情是又懵又怕,顿了顿之后,跟他点了头。   老板放心地闪开了,临了老板还攥了攥程澈的手。   挺多人看着的他们的背影,走出了酒吧。   沈凡给程澈领到了车上。   程澈被塞在后座,他拽了拽自己被扯乱的衣领,看着沈凡在前面启动了车子,把车门锁住。   车开出去了一段时间,俩个人之间仍然保持着沉默。   程澈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他现在没办法猜沈凡现在到底什么情绪,也不知道这趟车要带着他开到哪去。   外面的夜已经深了,擦过眼里的都是昏黄的路灯,两侧冬天里残留的污脏的雪。   他攥着膝盖处的裤子,直了直腰,还从身上淌出来几百块钱,程澈拿过来折了折,塞到了前车座的后兜里。   感觉上已经开到了很远的地方,四周视线不好,都黑了,透过车窗没办法再看清楚外面的景色。   但还是沉默着。   相比镇静时刻的沈凡,程澈是永远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他们之间隔着百天未见的时间,分开的每一天度日如年,用一种惯性去想念对方,而见了面了,这种想念仍然还在继续。   程澈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想过很多种再见到沈凡的方式,这种最出乎意料。   程澈酝酿了半天,最终鼓起勇气,开口叫了声:“沈凡。”   路有点陡,颠得胸腔颤动,他说出来的话是抖的,话音一落,车猛然刹住了,外面刮着的风声也没了,车内无比安静。   沈凡在前面调了调暖风的方向,发出咔咔的声音。   程澈身体往前倾了倾,把头插在前座儿中间的空里,想跟沈凡说话。   但一股劣质的香水味先朝着沈凡冲过来,沈凡回过头看他,一张无辜渴望着的脸,视线向下一滑,就可以透过白色大开的领口观览无遗,一路从喉结到了腰。   沈凡转回脸,面着前方,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有股怒火顶到了胸口。   应该是以前就有怨气,他根本不喜欢程澈出去打这份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少都无关紧要,他受不了各色的人游走在程澈身旁,也受不了程澈那一刻为了生活的圆滑。   但对程澈来说,打工上班挣钱,一切无可厚非。   沈凡知道,所以需要保持一个理解态度,但他拼命理解的结局,还是让程澈推开了他。   沈凡越掂量这事,越觉得这股火要蹿起来。   他打开车门,下车。   程澈看着他走还有点懵,但很快自己旁边的车门被打开,沈凡钻进来,一手带上门。   他一条腿跪在座上,推了程澈一把。   程澈猝不及防的仰倒,头磕了下车窗下面,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头,突然感觉两条腿一轻,被沈凡抱起来扔到了座位上。   透着外面微弱的雪光,他有点看不清沈凡的脸。   沈凡跨在程澈的腿上,摸到程澈的一只手拉向自己。   “沈…”程澈摸到了什么东西,突然不说话了。   “喊我干什么。”沈凡说。   程澈摇了摇头,头发蹭着座椅垫儿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该干什么?”沈凡说。   “嗯?”程澈一愣。   “我给了钱。”沈凡像是从齿缝里咬出来的这几个字。   暗里,程澈只愣了一瞬,没有反抗,没有言语,反而很配合,一手抱住了他的腰,程澈弓起腰背,手向上推起衣服,吻在沈凡心口的文身。   温软的舌头一触,沈凡感觉背上像是爬过电流一般。   “程澈,”沈凡垂眼看着程澈的发旋,恨恨地说,“你他妈就收这种钱,才心安理得是不是?”   程澈扬起脸,冲他无辜地摇了摇头说:“不是。”   嘴唇湿润,微微张开,说着不是,带着「是」的表情。   沈凡掐着程澈的肩膀,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跪着的膝盖朝程澈两肋旁往上走,欺倒程澈,坐在他的腰上。   没顾及程澈到底是什么感受,他反正是带着恨意,不是很舒服。   车内狭窄,两人总是撞到车窗和车座。   外面开始下雪了,半夜撒下来的,薄薄一层地盖上了前窗玻璃。   “对不起。”冷静了很久,沈凡先开口说了话,用手拽了一下车垫。   现场还是有些不忍看的。   程澈别着脸,不看他。   这种疯狂结束后,两个人都异常的冷静清晰的认识到两个人的现状。   分手状态,刚还做了一次。   程澈向来没有什么理性去逃出这样的情/欲,抱到了沈凡那一刻,脑子里只有想跟他做,想跟他亲热。   褪去情/潮,才能恢复理智。   原本习惯事后拥抱温存的程澈现在就只能坐在紧靠边的位置,头抵在车窗,熟悉黑暗之后,他看到外面白茫的树林,沈凡这是把车开到了荒郊野地了。   程澈不知道分手之后都聊点什么,他挺希望他跟沈凡之间的气氛能轻松点,但就是说笑不起来,听到对方的对不起,复读机似的也跟着说了一遍:“对不起。”   一脱口,心底就泛起一阵酸。   他的对不起和沈凡的大不一样。   他一直总觉得自己欠沈凡这么一句一点分量都没有的话,说出来,心底仍然很沉。   没有任何解脱。   沈凡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脸面向程澈的方向,他看到程澈脸上反着一道道的光。   沈凡又开始烦躁:“别他妈哭。”   程澈拼命眨了眨眼,憋回去了。   沈凡吸一口气,那种沉气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压抑。   他现在也手足无措。   也不知道分手之后还干了一场能不能算和好了,但看程澈的状态给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沈凡想让自己保持冷静来处理事情,但在程澈面前,冷静机制始终不能重启。   “说话。”沈凡命令地口吻。   “啊。”程澈干巴巴地应来一声。   “你说啊。”沈凡无计可施,用强也是太过无能为力。   “你不要浪费…钱…”程澈带着点鼻音。   “我挺省的,”沈凡冷冷地看着他,“回去找你老板跟劈回来点,那钱我也攒了好几年。”   程澈眼角抽了一下。   沈凡知道这句话刺到了他,但控制不住伤人的话总往嘴边涌。   “嗯。”程澈迟缓地应了一声。   沈凡闭了闭眼,起身打开车门,咣咣两响,他又坐回驾驶位,启动车往主路上开。   来的时候是瞎开的,回去的时候沈凡也是凭感觉和方向,跟来的时候完全是两条路,晚上车少。   但跑活拉货的车多,沈凡开到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拐出来一辆大货,沈凡猛地一打轮,闪过。   “操!”程澈在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了,手扒着车座,又倾身向前,他惊恐的盯着前面的路,又看了看沈凡的表情。   惊魂未定。   沈凡保持着正常车速,但呼吸已经乱了。   程澈缓缓伸过去一只手,确保不会吓到沈凡,轻轻地碰了碰沈凡的肩。   程澈这一碰,才发现沈凡有点抖:“在道边停会儿。”   沈凡没逞强,在路边停下,开到哪也不认识,差不多是回了城里了,周围有亮着小灯的门店。   车停稳后,程澈打开车门,冷风朝车里直灌。   “等我一会儿。”程澈看了眼沈凡,下了车,跑到路边的门店,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瓶水,程澈在反复用手擦上面的灰尘,进到副驾驶的位置,把瓶盖拧开递给沈凡。   沈凡喝下一口,朝着路边的那家店看了看,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应该没有开着的便利店。   “那是超市吗?”沈凡眯眼睛看了眼那家店。   “不是。”程澈说。   “是什么店?”沈凡看着他。   “是…”程澈目光还在店门口,那边摆着几个穿戴妖娆的模特,“是卖成/人用品的。”   沈凡看了看手里的水瓶,这外包装其实也没见过,嘴里味道也有点怪,他一脸「你刚给我喝了什么」的表情看着程澈。   “这个能喝!”程澈着急解释,“这就是矿泉水,都落灰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沈凡看着程澈的紧张样突然笑了。   “应该没毒,”程澈也笑了下,语气松下来,拿过他手里的水,“我陪你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乱搞。   程澈一仰头, 喝了一口,味道跟矿泉水不一样,但具体又说不出来哪不一样。   大概率就是放的时间久了, 不至于有什么作用,他翻出掌心的瓶盖扣上,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沈凡,却直直地与那双漆黑眼眸对上。   沈凡视线很快下沉到他手上的水瓶, 扫了一眼瓶口, 缓缓把头转开。   程澈愣了愣,反应过来,慌乱地拧紧瓶盖。   可能是沈凡那一笑让他忘了, 气氛暖和下来,他下意识的举动就是这样。   喝一瓶水。   相比脱光了的触碰, 这样的动作是真情侣的自然而然的表现。   程澈明显不怎么会同甘,但挺会共苦的,他陪着喝了,真喝出有什么毛病,也可以陪着沈凡。   也说不清沈凡的目光到底有什么意思。   但突然让程澈局促了起来, 把手里的瓶盖又紧了紧, 几乎拧死。   沈凡稳了稳之后,继续开车上路, 朝着回家的方向,很快到了熟悉的街面。   还像以前一样, 程澈坐在副驾驶, 望向窗外, 好像假期某一次, 沈凡照例接他下班一样。   挺让人恍惚错乱的。   “程有缘怎么样?”程澈开口问, 破开车里的宁静。   “挺好的,”沈凡冲着车上立着用来导航的手机扬了下头,“手机拔下去,里面有照片。”   程澈看了眼,发现沈凡的手机已经换新的了,以前那个他录过自己的指纹,这个他已经打不开了。   “换手机了啊。”程澈说。   沈凡注意力一直在开车上,才反应过来,用手指按了一下,屏幕解锁。   “之前那个,被琪琪不小心扔进水桶里了。”沈凡解释说。   “哦。”程澈拿下来,点开了相册。   他一直都很喜欢小动物,他看见心情就会很好,感觉特可爱,遇见的猫狗都很亲他。   程有缘虽然是他带回来的,其实一直在养的都是沈凡。   他是真的没少麻烦过沈凡。   偶尔沈凡会拍一拍程有缘的照片发给他,沈凡的相册里一划基本全是。   换了新手机,但里面的旧照片还都在,看样子是沈凡重新导过,也有在分手之后沈凡没再发给他的程有缘近照。   程有缘也一岁多了,变化不是一点半点的大,胖得发腮,从钱的软萌小可爱变成猥琐大叔即视感了。   程澈看着嘴角勾了起来。   “你怎么样?”沈凡突然问。   “啊..”程澈有点没反应过来,“我,挺好的。”   沈凡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又问:“你爸怎么样?”   “还那样。”程澈利落地说。   这些问题才是久别之后照例应该问的,你怎么样,我怎么样,我爸怎么样。   而不是像他,去问猫。   程澈一直回避这些问题,总觉得那会是块他和沈凡之间伤,他不敢碰,但沈凡很坦荡大方。   这就像一块照妖镜。   程澈从沈凡身上照到了自己的畏缩,给过甜言蜜语的是他,胆小的仍然是他。   “期末怎么样?”沈凡问。   “都过了,”程澈说,“没挂科。”   像是例行公事,有问必答。   逼到沈凡来跟他寒暄,真挺不容易的。   程澈知道沈凡在努力,他也使了使劲儿,照搬沈凡的问题,又问了沈凡一遍,答案也都是还好。   都是无惊无喜的答案,但却印证着他们之间已经空了那么久。   你一言我一语,车很快开到了程澈家楼下。   沈凡踩住刹车,也没说话,转过头看着他。   车里的暖气声呼呼响,外面总有雪沙打着车窗。   程澈感觉自己左半张脸都要被沈凡看化了,一阵阵的发烫,他躲避沈凡的眼神,扶在车门的手犹豫了之后还是推开:“我上楼了。”   “嗯。”沈凡淡淡地应了一声。   程澈下车,深吸了一口冷空气,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往楼门跑,没回头。   楼梯也得跑上去的,三步并一步,快到感应灯都没感应到,他就已经冲到了家门口,躲掉这些尴尬和不舍。   进入房间,程澈鞋没脱灯没开地跑到窗台一侧,往楼下看,看着沈凡的车一直亮着大灯。   他气喘吁吁的定在窗台看。   不知道沈凡在干什么,停了很久,程澈的呼吸都逐渐匀了,楼下的车才缓缓启动,离开了。   程澈从窗口退下来,坐到床上。   狠狠地揉了下脸,愣了一会儿。   看到沈凡带给他的感官刺激太多,整个人像是被逼到了边缘,又因为是自作孽,没办法释放出去,他只能把所有情绪圈起来。   感觉自己这样,还有点像沈凡,但比那个人的清醒克制又差得很远。   愣了很久,程澈动了动手指,起身插上电褥子,去洗了一把脸,脱下单薄的西服,发现上面的扣子掉了一个,也不知道掉哪了,随手一扔,就蒙头钻进了被窝里,蜷成了个团。   闭上眼睛,脑子就开始回放今天的各种画面。   拍脸的红票儿,碎裂的绿渣,沈凡晃动的…   全部被剪辑到一块,所有心颤的瞬间一起朝他奔涌而来。   这怎么睡?   程澈睁开眼睛,把头钻出被窝,喘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摸过床头的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想找到和沈凡的聊天对话框,手指拉了半天,才翻到。   已经在很下面,上一次的对话,是在…去年了。   点开来,两个人的头像都没变,还是程有缘。   他舍不得换。   想问他到没到家,下了雪,路那么滑,问一句是应该的吧…   程澈在对话框里输入之后,又删除。   算了。   这个假期能见到沈凡这么一面已经很满足了,设想下一步很多余。   他不会拒绝沈凡对他提的任何要求,除了陪着他扛那个家那些债。   像今天这样,如果沈凡愿意以任何不负责任的形式跟他乱搞,他完全可以接受…甚至感觉更好。   他妈的…   程澈掐灭烟,苦笑了一下。   感觉张铭骂自己贱好像挺对的。   这关系这么畸形他都愿意接受,但对沈凡那种人来说应该不可能。   沈凡对待感情,比他要正式。   要是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不一定怎么骂他呢。   “程澈你个傻逼。”沈凡回到家,嘴里不控制的咒骂,这种点名道姓说出口的脏话,沈凡也是第一次,他进屋先去桌上拿了几片药扔在嘴里嚼。   嘴忙着,心里还在骂。   今天可能是躁狂的表现了吧。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揣走那么多钱走,洋洋洒洒应该是给自己小时候的压岁钱扔出去了一半。   撇了万八千睡了一趟前男友。   前男友还是跑着回的家,逃命似的。   沈凡感觉自己能在程澈身上亏个底儿朝天,数学满分有什么用,仍然学不会算计。   沈凡仰倒在床上,嘴里残存在药片的碎渣,又骂了一句,攥紧了拳头,负气似得闭上眼睛。   年一过完,寒假也快结束了。   沈凡在程澈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然后突然消失,之后的几天里,也没联系过他。   程澈开始后悔那天没问他到没到家,反复劝告自己沈凡不会出什么事之后,还是在第二天特意拐道去沈凡家楼下,看看那有没有车停着。   第一次去看是有的,那天晚上顺利到家了。   后面去,他就是想看看,想知道沈凡在不在桉城,但在那之后,每次去都没看见。   应该是回去了。   酒吧那边程澈也去过一次,老板收了那晚沈凡扔的钱,也不吝啬地给程澈一大部分。   程澈把钱替沈凡存好,想着以后有一个好一点的机会,他跟沈凡不那么一碰就起火的时候,把钱还给他。   当晚被当着那么多人面被带走这件事,在外人看挺不光彩的,他们这酒吧虽然擦边儿,但也没有这么端上来玩的,旁观的也不知道他和沈凡是什么关系,所以他当天被领走时那情形在外人看来,都知道程澈是去…   程澈确实也干了。   但可能因为对方是沈凡,他倒没感觉多耻辱,旁人眼光看他很复杂,怜悯同情嫉妒全都有。   但现在他已经金刚不坏之身,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只不过这份工不能再打了。   想换个别的,遇不着这种脏事儿的,沈凡如果知道至少不会那么生气。   虽然现在沈凡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还是不想让沈凡对自己失望。   马上就要开学,张铭闲来来地申请要跟他一起去上学,说是去他大学那边溜达一圈,要旅行。   “你跟你自己对象旅去呗,”程澈看着张铭拎了皮箱到他家,“找我干什么?”   “咱不是你这种见色忘义的人,”张铭说,“我一年三百六天跟我媳妇在一起,我就不能出去玩几天吗?”   “工作呢?”程澈问。   “我连休三天,”张铭说,“够了吧。”   “够。”程澈叹了口气,不知道张铭是抽什么风,最后也答应了他。   习惯是坐硬座,他挨得住,但张铭已经报废了,坐一宿,基本上是跟他埋怨了一宿。   第二天到地方,张铭说自己需要缓冲一下,结果从早上睡到晚上,一天假直接睡没了,起来又跟他一顿抱怨。   “再哔哔,你自己在这边溜达。”程澈泡了碗泡面推给张铭。   “我他妈跟你一天是真倒霉,”张铭拿起叉子搅了搅,“你那腰这么好的吗?是不是老不用啊?”   “放你他妈的罗圈屁,”程澈说,“你自己肾虚就承认吧。”   “我这辈子,我这真第一次坐硬座这么久,你是真邪乎啊,”张铭嚼了一口泡面,感觉不好吃,“这泡面你怎么都泡得这么难吃呢?”   “事儿逼,”程澈摸了摸裤兜,发现没什么工具,把手又拿了上来,“我现在就是脾气好了。”   张铭一笑:“是,你脾气真好多了,搁以前早摔我跟头了。”   “你知道就好。”程澈说。   “是不是沈老师给你潜移默化的,”张铭说,“让你变得有素质有涵养了。”   “是是,”程澈现在也没那么不能提沈凡,顺着张铭瞎唠,“没他我哪行啊。”   “哎,”张铭说,“别那么小瞧你自己,你能量也是大大的。”   程澈嘴里嚼着泡面,没说话。   “你跟他还没好?”张铭问。   “好什么,”程澈顿了顿,“没好。”   “程澈,到时候后悔来不及,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沈张铭叹了口气,“沈凡,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我没想让他等我。”程澈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无比熟悉的名字。   张铭一副摆好了要跟程澈好好聊聊的样, 翘起二郎腿:“给我讲讲,你什么心态。”   “没心态,”程澈懒懒地说,“我跟沈凡…”   那些放弃了的话,他不想说出口,想忽略这些问题,但张铭却是来刨根问底的。   “咋的啊?”张铭皱眉, 踢了他凳子一脚,“说说话,你老卡什么!”   “就这样吧,”程澈低声说,“不是一路上的,让他走他的路吧, 我也有我的。”   “不是一条路的,你可以努力靠近他啊,”张铭说,“靠到一条路不就行了,你现在也读了大学, 我感觉差得也不是很远。”   程澈看了张铭一眼, 微微一眯。   张铭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你那感觉,毕竟吧, 沈凡一看就是金贵,富着养的, 跟咱们这种野孩子不一样, 要我跟沈凡聊天, 我可能半句都说不上, 但你俩处了快一年, 肯定相互吸引,你坚持坚持呗,现在收入少,你可能有压力,毕了业,有钱了,咱也本科毕业,你爸那边也没事了,不就都好了吗?”   程澈沉默着不说话。   张铭几乎是复述了自己曾经的想法,他也这样想过,这样憧憬过,等他有能力去照顾谁的时候,他可以撑住生活压力,他可以还清债务,跟沈凡像童话故事里一样,幸福的生活下去。   但他往前走着,忽然之间就看不到那天了。   他的生活原本有多暗他自己知道,他从那里爬出来有多卖力,但仍然无法真正的挣脱。   沈凡像是他为自己添的一盏灯,他看着这盏灯就很满足,觉得漂亮温馨,有家的感觉。   可除他之外,黑暗中还会有人寻光而来,向他伸出手。   他们不会像他一样珍爱,他们拉住了救命稻草,不把稻草拉折绝不会放手。   钱或许只是一部分,他更无法忍受的是这样干干净净的沈凡要为了他,去忍受那个家带来的折磨。   程澈很想很想给对方带来好的影响,至少像沈凡对他一样,沈凡的病情走向稳定时才来向他表白。   所以他更不想因自己而来的都是一群吸血蚂蟥,都巴望着从沈凡身上分点什么。   但他根本挡不住不断坍缩的生活,也挡不住沈凡的情愿。   “就这样分手不后悔吗?”张铭追问。   程澈摇了摇头。   “唉,”张铭长吁短叹,“你这是不是叫那个什么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别在这恶心我,”程澈说,“没有什么错的时间,他哪都挺对的。”   “那你俩在一起是他提的吗?”张铭问。   “嗯。”程澈点了点头。   “我合计也差不多,沈凡不知声不知气的,是干大事的人,”张铭低头吃了口泡面,含糊着说,“你啊,纸老虎,就看着吓人,要你真咬谁一口,费劲。”   “我揍你的时候不疼是不是?”程澈冲他攥拳。   “操了,我说的是这种,动真格的事儿,你啊,你就适合让人当那个破拖鞋,踩来踩去,我一点不带说错你的,”张铭把叉子朝着面里一扔,“你喜欢谁啊,你就一颗心掏人家,不求回报,整得挺无私的样,我最看不上了。”   “滚。”程澈瞪了他一眼。   “你说这跟你是二胎有没有关系?”张铭说。   “什么玩意?”程澈眉头更紧。   “就你好像什么都不敢要,人家要是给你,你就收,不给你,你也不吱声,哪怕自己喜欢,能拿到..你打小捡你姐衣服穿吗?是不是用什么都是二手的?”   “我不…你他妈还是欠揍是吧!”程澈说,“但我小时候确实穿过我姐的裙子,还穿上学被同学笑,童年阴影。”   “哈哈哈,”张铭乐了,“真的,感觉你一旦有什么了吧,你就死攥着不松手,我记着你初中有个篮球,都他妈不借我们玩,自己偷偷摸摸去广场打篮球,跟篮筐玩,操。”   “我他妈喜欢那篮球,当然不想让人碰。”程澈看到张铭仍然鄙视的眼神。   “我妈给我买的。”程澈又解释了一句,“从小到大,给我第一个礼物。”   “那后来那篮球呢,”张铭问,“什么结局。”   “发现玩一玩,球上就有伤,舍不得,就放柜里,”程澈顿了顿,“然后它就瘪了。”   “我擦!”张铭说,“我算明白了,你知道你占有欲为什么这么强吗?”   程澈感觉张铭口水直喷,往后仰了仰看他。   “因为你没得到过。”张铭指着他。   “啊。”程澈看着张铭像是破了什么迷案的表情,扯动一侧的嘴角,想笑。   不否认,张铭说的确实有道理。   老妈给买过篮球之后,每天都认真学习,也是那段时间的努力,自己考上了还算差不多的高中,他在意的人,不用对他多好,他只想对对方好,希望自己达到对方希望的标准。   或者是,他自以为的标准。   没得到过那些东西,也不会开口,有了他会很懂得珍惜,但这种珍惜也只限于他能承受的范围内,太好的,他也擎不住,就会躲。   “挺了解我。”程澈冲他点头。   “还行吧,今儿你这病,我算给你看明白了,”张铭说,“我也算不白来。”   “你来这一趟是为了这个?”程澈说。   “你以为呢,”张铭眉毛一高一低地看着他,“真当我旅游啊。”   “好哥们。”程澈噘嘴亲了一下,“木嘛,爱你。”   “咦呀我擦,”张铭表情嫌弃,“你爱你的沈老师去吧。”   程澈笑了笑,泡面他基本上也吃完了,帮着张铭一起倒了,回来的时候看着张铭还竖着个眉毛,使劲儿琢磨的表情。   “你合计什么呢?”程澈问。   “得给你把这毛病治了。”张铭说。   “不用了,”程澈说,“你先看看明天,你去哪旅游吧。”   张铭啧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茬,继续说:“想个办法出来。”“我会治,”程澈说,“脸皮厚一点就行了。”   “操,是吗?”张铭说。   “差不多吧,”程澈说,“厚脸皮一点儿,让沈凡给我扔钱,让沈凡帮我抗着负担,让他一起跟陪我伺候那个磨人精的爹,管他借钱,管他家借钱,我跟他之间,那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   程澈嘲讽的话把张铭怼的一点话没有,问题摆在那挺多的。   想办法,这他妈能有什么好办法?   “那做朋友吧,”张铭妥协,“一年的感情呢,别弄到最后朋友也做不来了。”   “再说吧。”程澈看了看窗外,云很厚,就剩下一片蓝天。   “做朋友得聊聊天,不聊天哪叫朋友,”张铭去摸他裤兜的手机,“来,给沈凡发一个。”   “我不发!他开学了上课了,”程澈侧身一躲,“做朋友也不是打扰他!”   “操,做朋友才不会想这么多,你不发,我帮你发。”张铭还是拽出手机,解开锁,开始找沈凡的微信,“真正放下了的,聊点啥都不成问题,你要是没放下,就给自己一次厚脸皮的机会,两全其美啊。”   “滚,”程澈抢回来说,“用不着,我会发,用你帮我?”   “我操,行行行,”张铭嘁了一声,“你自己联系奥,别怂就行!”   程澈低头看了眼上面,跟张铭争抢的过程中已经点开了沈凡的微信,输入栏里一堆乱码,还好没发过去。   他小心的删除,关上了手机。   张铭的旅行第一天全部在宾馆浪费,后面两天倒是挺忙活,紧锣密鼓的去各个景点,程澈跟沈凡没去上的,跟张铭倒是都去上了。   这回算是把这个城市转透了。   最后请了张铭一顿饭,给他送到了火车站,程澈自己也拎着行李,回学校去上学。   室友那几个都没什么变化,都觉得开学那阵忙,其实就是在适应新课程新老师,其余也没什么。   他缓了一周,打算第二周再接着去对面卖场里打工,但杨猛提前去了,回来跟他说了卖场的情况。   “他们说换店长了,”杨猛看这学期见程澈的脸色,比上期末好多了,他说话也敢大声了,“原来副店长挺不高兴的,这俩人不怎么对付,好像对招不招学生还有挺大分歧。”   “这破地儿要裁人?”程澈皱起眉。   “嗯,”杨猛说,“这儿要是干不了怎么办?”   “换个地,”程澈干脆地说,“这边打个零工还是挺方便的,但这么个地方裁人,我还巴巴地求着别让我走吗?”   “也是,”杨猛说,“但有工作经验真的好不少,我回家的时候,假期在老家那小商场里,也找了一份类似的,你假期也打工吗?”   “嗯。”程澈模糊地应了一声。   “对了,空课表,”杨猛说,“现在不是周三发了,得周一发,就今天,你想着点。”   “好。”程澈拿起手机,截下这一学期的课程表,发给了排班的人,顺手刷了两下朋友圈。   刷到了沈凡发的朋友圈。   这其实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也有点意外,沈凡开始发朋友圈了。   沈凡开学比自己早一个礼拜,从上学开始,就开始断断续续有在发朋友圈。   跟大学同学的合照,各种实验活动,沈凡的大学还有各种讲座,来得也都是名人,沈凡也在参与。   这一次的朋友圈也是一个讲座,沈凡应该是当了礼仪,穿着黑色西服,左胸口别着学校的校牌,背景是古朴氛围的讲堂,他冲着镜头微微一笑。   以前程澈就是想象沈凡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应该很高端,如今的现实也印证了自己的想象。   沈凡全身心的融入到属于他自己的大学生活中,照片里的他看着清爽,也挺开心的。   程澈打开了跟沈凡的对话,想夸他一句,不知道合不合适。   做朋友才不会想这么多。   程澈想起来张铭灌的邪门理论。   对话里彼此的头像还都没变,但没办法判断沈凡到底是不是懒得换。   他快速地输入:照片不错。   发还是不发,这是个问题。   拇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半天,屏幕自动熄灭后,忽然亮起,在手中震动。   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名字。   沈凡!   我操!   程澈一惊,手机差点掉地上,几乎一眨眼的瞬间,他立马划开绿色接听键。   “喂,程澈。”沈凡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比他先开口。   “怎么了?”程澈愣了愣。   “你父亲…”沈凡说,“你回来一趟吧,现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不露声色。   “我这就过去,”沈凡朝着讲堂外面走,“你姐我顺道一起带去,你回来, 及时联系。”   “好。”程澈沉默过后,答应他,声音听着还算冷静。   他放下电话,朝着讲堂外面走。   “沈凡, 你去哪?”向炳迎面走了过来,“不是说演讲两点就开始了吗,怎么出来了?”   “我不去了,”沈凡冲向炳摆了下手,“顺便帮我跟导员请个假。”   “啊…”向炳愣了愣,看着沈凡匆忙的背影。   养老院那边, 院长把电话打给了沈凡,分不清他跟程澈,一直以为他是程志东的儿子。   沈凡跑回家,把车开了出来,打电话给程澈他姐, 在路边接到了他姐。   程澈通知的他姐, 可能是接到消息就没受住的哭了,沈凡看到她的时候, 眼圈已经揉红了。   他快速的开往去到桉城的高速,这一路飙得很快, 程澈他姐浅浅得抹了几次眼泪。   沈凡不会安慰, 伸手扒开副驾前面的储物盒。   程澈他姐朝里面看了眼, 有一抽纸巾。   就用了一小时, 沈凡就开到了, 进到养老院里面,乱哄哄的,老头老太太都围着门口往里面看。   院长看见沈凡过来,立马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搂住他的肩膀:“来了啊,你爸这个情况,我跟你说一下。”   沈凡跟着院长进到房间里,看见程澈他爸躺在床上,面容像是睡着了,并不狰狞可怕。   “今天早上大家就都说没看见他出来打饭,中午也没出来,”院长说,“我们的护士进去看了,这一摸,人已经是没气儿冰凉了。”   沈凡点了点头。   “来之前,其实我都说过,我们这是养老院,”院长说,“有病的,我们不收,你看着突然之间病情复发吧,我们也没办法发现,要是发现了,我们也肯定给你打120,这真是我们也没办法。”   程澈他姐哭着进来,跪在床边喊了声:“爸。”   悲痛的气氛一下浓郁了。   院长上去拉了他姐一把说:“孩儿,你爸是去享乐去了,哪边不遭罪。”   他姐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站起身来。   “脑出血都很突然,”院长说,“这也是我为啥不愿意收脑出血,走道费劲那种病人,那个…小伙儿,我们这门口也不能摆灵棚,我这一院子的老头老太太,看不了那个,而且你这人得抬走,尽快抬走,不能在我们这处理那堆事,希望你们理解。”   “可能不是脑出血导致的,”沈凡突然开口说。   “咱们这可没人…”院长以为他要讹人。   “或许是心脏疾病,更为突发,之前他也有这方面的问题,”沈凡打断了院长,去扶程志东,“帮个忙,放我背上。”   “沈凡,你别…”程澈他姐惊异地看着沈凡。   这程志东对沈凡来说毕竟是外人,很多人碰都不会碰一下,怕沾上点什么不好的,但沈凡已经弓下腰,把程澈他爸的双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我不忌讳,”沈凡感觉程澈他爸的身体已经出现僵硬,关节弯曲有些困难,“帮我一把。”   程澈他姐摸了把脸,和院长上前推了一把。   沈凡腰压得很低,身后程澈他姐扶着,沈凡把程志东放在了他的后车座上。   程澈他姐挤在后面,防止他爸掉下来。   沈凡刚把车钥匙一拧,准备开走,院长敲了敲车玻璃。   沈凡把车窗摇下来。   “我这有殡葬的电话,”院长从车窗外面给他递了个名片,“给爹妈扔我们这的,都有难处和恩怨,我都理解,但现在你爸走了,你俩好好送送吧,人活这一遭,养你们俩一次,不容易。”   “谢谢,麻烦了。”沈凡收下名片。   院长摆了摆手。   沈凡启动车子,先朝着外开。   程澈他姐挤在狭小的后座,一手扶着他爸,问沈凡:“咱们直接去殡仪馆吗?”   沈凡其实也没有目的地,皱了皱眉说:“问问程澈。”   沈凡先把车停靠在了路边,程澈他姐拨通了程澈的电话。   沈凡听不大清楚电话里程澈那边都说了什么,但能听见这边他姐把所有事都扔给了程澈决断。   挂断之后,程澈他姐说:“人送家去吧,灵棚…小澈说就搭在咱们家楼下,他已经上车了,很快就能回来。”   沈凡点了点头。   程澈他姐拨通了殡葬服务的电话,那边人几乎是同时和沈凡到了程澈家楼下,一切交给了他们办理,程澈这里是城边子。   但也属于城里,以前农村都会搭台子唱小戏的,这几年也没有了,就悄无声息的摆了个棚在楼下,现在人基本也不会在灵棚里,只有个照片。   程澈他姐通知了老程家里那边的人,他们来得慢,灵棚前一直挺冷清的。   “小伙儿,人那边收拾完,就送殡仪馆,你们就在这儿守着就行,你家没其他人啊,”殡葬管事的人递过来孝衫,“把这个穿上吧。”   沈凡拿到手,转过递给了程澈他姐。   那人看他一转手:“哎?这儿子穿的。”   “他是那个,我弟弟朋友,”程澈他姐解释,“我弟弟没回来呢。”   “是哦!我一直合计你是这家人呢,忙里忙外的,小伙儿,你胆也挺肥啊,”那人很惊讶,“这得是拜把子的兄弟吧。”   沈凡没接这话茬。   程澈他姐说:“人再等等吧,等我弟回来,人再送。”   “行吧,”那人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程澈他姐说。   天见黑的时候,程澈下了高铁,神色有点恍惚,他打车回到了家,远远地看见灵棚,感觉步子特别沉地朝着那迈。   前面影影绰绰,已经来了有几个亲戚,但他也不认识,估计也不认识他,没人招呼,他没在楼下看到他姐,拐进了楼上,门开着。   他钻进去,屋里停着他爸。   楼上人也有人,在说话,见他进来,突然都静了声。   “回来了啊,”程澈他姐看见他,从一堆安慰她的亲戚堆里站起来,上前说,“小澈,你看一眼。”   程澈目光在他爸身上扫了一眼,冷淡地说:“送走吧。”   程澈他姐愣了愣,缓缓地点头说:“好,看完就走吧。”   殡葬的上来了几个人,大家伙儿一起把人抬下了楼,送上了车。   程澈又到了楼下,他跟他姐站一堆儿,大家立马就知道他是谁了,一个不知名的亲戚过来说:“就等你了啊,去跪着,给你爸守着去。”   程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扫了一眼周围。低声问他姐:“沈凡呢?”   “他去把车停一边了,”程澈他姐看着程澈说,“是他给咱爸从养老院背出来的..也是他的车拉的,怕不好,让他去给自己那车里系个红布。”   程澈皱头一紧,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这是那孩子不?”管事儿的过来问。   程澈他姐点了点头:“是,我小弟回来了。”   “行,人是不是也就送走了?”那人问。   程澈他姐点头。   “好嘞,先给你爸磕一个,”那人拉了一把程澈,“然后你到一边跪好,一会你家亲戚拜,你跟着磕啊,这我刚问的,你家的规矩。”   程澈站到灵棚前卑躬屈膝,跪在软垫上,冲着他爸的照片磕了一个头,起身又跪到两侧的位置。   他家的亲戚陆陆续续过来悼念,程澈木着脸,看着对面一拜,他就机器似的一磕。   伏下,抬起,让他感觉昏沉,眼前是晃来晃去的天与地。   程澈不停的叩首,在陆陆续续还有人往的街道上。   没有真实感,他有点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只偶尔有几个带点儿哭声会提醒他这是他家的丧事。   他们这一家分明人情淡薄稀疏,那些眼泪让他意外。   “还行,”管事儿的人冲着程澈感叹,“你家你爸年轻,来的这人啥的不多,我见过那嗑了几百个的。”   程澈感觉那火盆烤眼睛,揉了一把,往前看,远远看见一个人影从楼的背面走过来。   “哎,这你朋友,”管事儿那人也看见了,喊道,“小伙儿,你那车弄完啦?你也过来,行个礼吧。”   沈凡走到近前,腰间系着白布条,看了一眼程澈,冲着照片鞠躬。   程澈眼神在这一瞬微微一动,眼角有些发痒,缓缓地双手撑地,磕了个长头。   倒春寒。   三月份还有点冷,地上凉,很快从膝盖冰到了腰。   吊唁的人一拨一拨的来,一拨一拨的散。   程澈跪在那,神色冰冷,口中却咬着肉,让唇角看起来带着不耐烦,一旁,她姐坐在一侧的凳子上,眼泪不止。   “这程澈一滴眼泪都没掉啊。”亲戚说。   “还是养女儿,”另一个说,“你看这小子就心硬,跟爸也不亲…”   “这跟丫头小子没关系,”一个说,“这就东子跟这孩子处得不好…也正常,久病床前…”   闲话的声音往程澈耳朵里钻,但他也没什么反应,就这样一直跪到了半夜,感觉跪不住了,站起身来,腿上传来一阵酸麻,他用手撑在膝盖一会儿。   “小澈,”他姐心疼地说,“累了吧,你起来坐会儿,后半夜我在这儿。”   程澈摇了摇头,他转了个身,正面着灵棚,又跪下。   添了两把纸,火光起,他微微闭上眼,突然感觉身边的垫子一陷,程澈睁开眼,余光就扫到了沈凡的侧脸。   沈凡居然还没走。   “你回去睡吧,”沈凡跪听到他旁边,看着燃烧着的香,“我在这儿守着。”   程澈不敢转过脸来:“都是儿子守的。”   “你爸,”沈凡说,“认我当干儿子了。”   程澈忽然扯起一侧的嘴角,咧出个难看的笑。   “跪一宿,”沈凡说,“你的腿就可以去截肢了。程澈垂下眼,捏了捏大腿,麻得没什么知觉了,想撤出一条腿站起来,结果一抬腿,整个人不受控的往沈凡身上倒,沈凡把他擎住,扶起他,拽到一边的凳子上。   程澈他姐上去帮忙揉了揉程澈的膝盖,转头看到沈凡在添火盆里的纸,站起来说:“沈凡,不用你,我来。”   “没事儿。”沈凡不动。   “今天都那么麻烦你了,”程澈他姐说,“你也歇会吧,我们都不跪了,在这旁边坐着就行。”   “沈凡。”程澈喊了他一声。   沈凡转过头和程澈对视了一眼,放下手中的纸,缓缓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三个人坐在一侧,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凳子,沉默着,一时无话。   “墓地得选吧,”程澈他姐开口跟程澈商量,“咱给爸选个什么地方?”   “就我爷我奶旁边吧。”程澈说。   “行,”他姐点头说,“出殡那天,我估计来不了这么些人,我爸也没什么晚辈,可能得需要人抬那些纸的东西,然后找个空地儿烧了。”   “我让我朋友来,”程澈沉默了一会说,“我妈知道吗?”   “说过了。”程澈他姐语气很轻,“她不想来。”   程澈没再说话。   守灵三天。   沈凡看程澈几乎没怎么合眼,眼下乌青很重,面瘫似的,只会眨眼。   张铭他们几个过来之后,也一起帮着程澈把最后的事收尾,楼上楼下都收拾结束。   凌晨四点,几个人去到火葬场,送了他爸最后一路。   烧出来的东西捡了捡,放在了骨灰盒里,人活到死就那么一小捧。   程澈把他爸放在了在农村山上,爷爷奶奶墓地的旁边。   那坑也是张铭他们几个大小伙子事先刨的,程澈放完,跟着他们又轮铁锹,把土填好,最后的活是程澈的,他垒了个坟包,拍完了最后一锹,他和他姐脱下了孝衫。   “爷、奶,爸回家了。”程澈他姐怀里抱着一团白,带着哭腔说了最后一句。   程澈心中被狠狠刮了一下,双眼像是被冰封,仍然不露声色。   下山的时候,天还没亮,繁星闪烁。   程澈仰起头,感觉很熟悉,好像是小时候见到过一模一样的星空,景色。   但小时候爷爷奶奶家门前那片葱地现在长满了荒草,那个家也不再属于他们,曾经的人已经全部消失。   人都说父母是孩子与死亡之间隔着的一道门。   这扇门开了是这样的感觉么?   像是一眼就看见了门外的终点,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中。   程澈回过头,想看一眼沈凡,刚转过头扫到他的衣袖,突然被张铭重重地拍了下肩膀。   “农村空气就是好啊,”张铭感叹,“看什么呢?”   “没什么。”程澈转过头,往山下走。   “哎,都注意点,”张铭提醒说,“我感觉这道有点滑呢?”   “报今天有雨呢,”余鸿说,“别一会儿泥石流了。”   “这有关系吗?”张铭皱起眉,推了余鸿一下。   余鸿刹不住闸的往下跑,边跑边骂。   “我就请了两天假,”张铭说,“今儿我得回去了,程澈,你行吧,什么时候回学校?”   “再看。”程澈语气很冷。   “行,”张铭点头,“你休息休息也好。”   程澈没说话。   “你怎么了啊?”张铭低声说,“看着这么反常呢?我看沈凡都来了,你俩好点没?”   “我没事。”程澈笑了下,一放即收的笑,在夜里根本看不清那是笑,只会让人觉得鬼魅。   张铭叹了口气,放开程澈,去追上余鸿聊天。   程澈身边的位置腾开,缓缓走上来另一个人,沈凡。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扯,直到山下,并肩站在了一起。   程澈长个了,也可能是瘦了显得,看着比沈凡高了。   “小澈,”程澈他姐的声音像是融在凌晨的夜风里,带着哭后的声音,温柔悲伤,“都忙完了,我回去了。”   程澈点了点头。   “姐,去哪?”张铭搭话,“回省城啊,我捎你回去!”   程澈他姐笑了笑:“好。”   张铭带着他姐走,余鸿和邓宇没班,跟着沈凡的车,一道送回了家。   最后车里只剩下程澈,停在了他家楼下。   他挺怕沈凡就这样走了,但沉默的空间里仍然有忸怩,他没说话的下车等着,站了一会儿,听到车熄火,沈凡打开车门下来。   带着尴尬的默契,两个人一起上楼,进到房间里,程澈径直走进厨房,烧了壶水。   凌晨露重,身上凉而粘腻,他倒了倒烧开的热水,感觉差不多了,拿回到卧室。   没开灯,卧室里视线昏暗,程澈只能依稀看见床头靠着个人。   “喝点水,”程澈递过来温热的水杯,“暖一暖。”   沈凡接过抿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上山下山的半宿,都累了。   沈凡身体往下窜了窜,把头挨在枕头上,把着床边儿,闭上了眼睛。   程澈知道沈凡陪着他没少熬,垂着眼,心疼地看着他,盯了几息后,他接着沈凡的水拿起来喝了一口,胃里暖了暖,轻手轻脚地从床尾爬上了床,躺在了沈凡身边。   都结束了。   程澈感觉身上松了这几天绷着的劲儿,微微阖眼,一股热流从眼角划落。 第92章   “我他妈的不辛苦。”   窗外的天光晦暗, 打亮了他们半个身子的轮廓。   程澈侧着身,眼泪爬过鼻梁,往枕头上晕。   沈凡背对着他, 瘦直的背穿着白色的衬衫,这样的场景以前总会看见。   程澈眼里涌着泪,想抱住他,手伸到一半, 悬空着抚过, 又缩了回去。   他一翻身,面着冰冷生锈的暖器,微微佝起身子。   用手掌压了压眼睛, 湿了一手,止不住, 像是开关失了控。   程澈咬着牙,怕出声,微微向枕头上偏头,想把脸埋进去,突然一双手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背后贴近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沈凡的下巴抵在他的后颈, 呼吸舒缓地抚过他的头发。   程澈身体一僵,把脸转起, 向上看着,眨了眨眼。   沈凡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怀里的人肋骨分明, 腰腹绷得很紧, 像是在憋气。   “转过来。”沈凡在他耳边说。   程澈向后倾倒下, 沈凡给他腾开位置, 两个人变成了面对面的拥抱。   知道程澈在哭,沈凡用手上下按着程澈弓着的背,算是在表达安慰。   “沈凡。”程澈的声音很抖。   “嗯。”沈凡应了他一声。   程澈张开嘴,发现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很难说出口。   沈凡抬手帮他擦眼泪,手停留在程澈的脸上,只有泪是热的。   “你对他也已经足够了。”沈凡轻声地说。   程澈摇了摇头,压抑着的话冲破舌尖:“我看着他的时候,我有过…”   程澈沉下一口气:“希望他死…”   “我懂。”沈凡说。   “现在…他真的死了..”程澈后面的话陷入哽咽,听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活在地狱,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动了恶魔一样的念头。   程澈感觉这样的自己很可怕,当成真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负罪感,一口一口的咬着他的肉。   让他疼。   沈凡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程澈紧迫地想抓住点什么,他搂住了沈凡,手臂硌在沈凡塌陷的腰线上。   他朝着沈凡怀里钻,所有的感官都聚到一小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上蹿下跳。   不安稳,不踏实。   不受控制的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对待自己爸的态度。   一面是厌恶鄙夷的,一面是同情怜悯的。   不断撕扯他。   他死了。   就那么死在养老院,很凄凉。   程澈去看过他爸的次数不多,十次有八次都跟他爸吵。   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家人。   没有人爱他。   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对待他?   自己是不是很残忍…   人活了这一辈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个人为什么是自己的爸?   挺想好好爱他的。   他的家,他的家人,为什么会这样死去?   程澈越想越觉得呼困难,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爸的画面。   带着个老头毛线帽,斜歪着堆在头顶,军绿色的手闷子带在手上,动两下就会掉,站在夹着土坷垃的薄雪上。   别这样…不要这么可怜着。   程澈锁紧了眉头,眼泪又突然加速。   “别自责,”沈凡一直摩挲着他的背,“如果愿望都不灵验,诅咒也不会应验。”   “嗯。”程澈勉强地发出沉闷的回应。   “生老病死没法预料,我见过,你爱过他,”沈凡看着程澈的肩膀一直在抖,用手按住他,“已经尽力了。”   “嗯…”程澈的声音像是泡了水。   “睡吧。”沈凡说。   程澈揪起了沈凡后腰的衣衫,攥在手心里。   中午沈凡醒了之后去买了饭,上楼来看到程澈也起了,靠在床头,手搭在窗台,两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的烟。   “吃点儿。”沈凡叫他过来。   程澈挪下了床,眼睛肿得老高,视线不好,绊了下,直接是撞到了小桌子上。   “哎,”沈凡稳住桌子,看着差点洒了的早点,“轻点儿。”   程澈拉了下凳子,立正地坐好。   沈凡捡起个茶叶蛋,剥了下,蛋清掉下来一大块,本来光溜溜的茶叶蛋一下成了麻子。   “给我吧。”程澈声音软软的,上他的手里接了过来,眼睛就那么一条缝儿,手指却很灵敏,两下就剥好放到了沈凡面前的碗里。   他拿起勺子默默地喝起粥。   “今天得去养老院,”沈凡说,“你爸的东西还在那,需要清走。”   “嗯,”程澈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没什么事,”沈凡说,“陪你一起过去。”   程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费力,点头说:“好。”   把热粥咽下肚,程澈整个人才缓过神,吃完饭,沈凡捡了桌子,让程澈收拾收拾自己,准备出门。   程澈穿回来那套已经没法看了,但一打开衣柜里,全是沈凡的衣服,他捡了件套上,感觉还是挺别扭的,扯了扯领子,头钻到整个衣柜里想找个帽子,划拉了一圈发现没有,钻出来的时候带了一身的静电,头发都立了起来。   没帽子他这样怎么出门。   沈凡在厨房洗了手回来,看见程澈扎着毛,肿着个大眼泡盯着衣柜看。   沈凡去投了个毛巾,递给他说:“敷一敷。”   程澈接过来,坐到沙发上,仰着脸,在眼睛上盖上毛巾。   早上几点睡下的不太清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眼泪对程澈来说是消化情绪的良药,醒过来,那股沉重像是被藏了起来,藏在没人提,他或许不会记起来的角落。   凌晨的下葬和痛哭都变得模糊,像梦一样,而他醒来只记得睡梦里自己胳膊一直在使劲儿。   只记得自己要抱着沈凡,实际上确实也这么箍了沈凡一夜。   记不清也挺好的。   但允许他跟沈凡这样的放肆也停留在了几个小时前,现在清醒了,他们之间仍然存在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敷了几分钟,程澈摘下毛巾,压着眼球感觉视线都黑了一片,缓了一会儿才恢复,站起身来。   “走吧,”程澈摸了下眼皮,“就这样吧。”   沈凡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程澈愣了愣:“笑什么?”   “你这样挺逗的,”沈凡弯着眼睛,“像被蜜蜂蛰了的..狗。”   “操。”程澈也笑了下,眼睛更眯了。   两个人穿好后出了门。   养老院里院长在等他们,看见沈凡和程澈过来,招呼了一下,陪着到了程澈他爸的房间里。   “这里东西我们都没动,”院长指着一堆杂物,“你们有不要的可以放这儿。”   沈凡和程澈开始分头清理。   院长站在门口,看着沈凡忙活的背影:“哎,把你爸葬哪了?”   程澈转过身来:“家那边的山上。”   “..哦,”院长愣了愣,又对着沈凡,“你姐回去了啊?”   沈凡没回答,看了眼程澈。   “回去了。”程澈背对着说。   院长皱起眉头,这问的人不回答,全是另一个人代言。   看到这屋来人,有动静,旁边的人也一起过来看。   养老院不怎么来人,逮着了一个事,大家能聊挺长一阵儿,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站在门口也盯着屋里两个人的动作。   “这是那谁,程志东的儿子,”院长指了下沈凡,“来人要把东西收拾走了,你怎么的,想捡点啥?”   “啊。”老头答应了一声,挪到沈凡跟前,看着他说,“你爸啊,老夸你,孝顺啊!”   程澈转过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沈凡微侧的脸和自己对视了一下。   “跟他打麻将的时候,他老说,说你带他洗澡按摩,”老头慢悠悠地说,“他锻炼的,上下楼都没问题,可快了,也是希望你减轻负担啊,不容易啊!老天不厚爱啊!”   岁数大一点,耳朵可能有些背,反正嗓门不小,说话吐的音不是很清楚,但程澈还听懂了了个大概。   沈凡停下手里的东西,还是解释了一下说:“院长,他是程叔叔的儿子,我是他…朋友。”   “啊?”院长很惊讶,看了眼程澈,立马表示歉意,“啊…我说的呢,怎么回事…这让我整岔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程澈勾了勾嘴角,没说话,继续整理他爸的抽屉。   院长和那位老邻居不知道什么时候晃走了。   程澈收拾到了沈凡身边,看到沈凡手里拿着个看起来挺廉价的玉石项链。   程澈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你还来带他洗过澡啊。”   两个人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弓着腰,在看四处的东西,这手拉着,另一只手里都攥着个垃圾袋。   “啊,”沈凡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句,用揣测的目光看过去,“就带他去过一次。”   这话里有谨慎的意味,程澈感觉心疼。   程澈拿下沈凡手上的项链,直起腰来,跟着拽起沈凡,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很温柔:“辛苦你了,两边跑,本来就挺忙的…还要抽空管他,辛苦了。”   沈凡低下头,看向别的地方,嘴角不易察觉到向下一抿。   太久没听过程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这种温和体贴的语气。   分手之后,程澈就像是对他带上了「防备」,沉默不是程澈的性格,但程澈选择沉默。   想要学出来的程澈原本是乐观的,爱玩笑的,开口和他说的话却全是「对不起」。   这些都不是他们俩最初想要的结局。   他也特别怕过,怕程澈回不来。   “操…”沈凡掐了掐眉心,眼睛有点酸,“我不辛苦,我他妈的不辛苦。”   程澈心酸地一笑:“也替我爸跟你说声谢谢,我也…”   “你爸跟我说过,”沈凡打断他,“我收到过你们家说过太多的谢了,我不需要。”   沈凡说话语气冷酷,但程澈明白他的意思,仍然冲着他是张笑脸,赖皮似的:“我是发自内心的好不好,赞美你…”   “程澈,”沈凡再次打断他,有点严肃,“我不管你发自哪里,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你也可以把钱一张张拍我脸上。   程澈愣在原地, 脸上凝着笑,手里攥着的项链在他掌心往下溜,发出玉石摩擦的声音。   沈凡看着他的眼睛, 程澈却有点躲闪,搓了搓手里的珠子,岔开话题说:“这项链我都没见他带过。”   沈凡眉头微微一皱。   “哎!对了,”院长不知道又什么时候转了回来, 在门口喊了一嗓子,“水房啊,有你爸晾着的衣服,也想着收了。”   “嗯。”程澈应了一声, 转回头的时候,沈凡已经不再看他了。   他犹豫了一下, 把项链扔进了垃圾袋里,低头继续收拾。   在一个抽屉里翻到了几张照片,爷爷奶奶那个房子卖掉之后从老房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也没几样,这几张就照片算一个,有的地方都已经花了, 看不清人脸。   程澈坐到床上看着上面的照片, 看见了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大爷,还有几张自己小时候光屁股满地跑的照片, 自己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家里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几乎没有,唯一的相册里面都是姐姐跟爸妈的合照,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确实像他妈说的那样, 童童跟自己挺像的。   外甥肖舅, 还挺准的。   最后面, 还有一张看着新了很多的照片,是他爸在南方和一个女人照的。   是老情人吧,程澈不清楚,他爸还挺留恋的,居然给洗了出来。   他看着倒也没什么感觉。   “要拿走吗?”沈凡看着他,“要拿走的放在桌子上面。”   “不,”程澈把照片全部团成了一团,扔在胳膊挎着的垃圾袋里,“全扔了吧。”   一切属于他爸的东西被彻底清空,程澈还将房间打扫了一遍,从养老院出来,把所有东西打包成袋,几乎全仍在了门口的大垃圾堆里。   没什么想拿走的,他也没什么要怀念的。   以前程澈总会想要存着点什么,就是怕什么都没有了,不在了,感觉心底空落落的,所以他那个家里存着挺多的破东烂西没扔。   他留着东西,他希望保持不变,他只要愿望实现就可以不计前嫌。   其实他就是想要那个家。   但得不到。   这个家的人不会再回来,这些东西也不存在任何的意义。   明白了,他也就放下了。   大包小包的黑塑料袋,脱手的瞬间,程澈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沈凡坐在车里看着程澈踩着石子晃悠着走过来,打量似得眼神看着程澈上了车。   听到车门关上发出响,微微回过神,手摸上方向盘。   “饿了吗?”程澈低头系安全带,“去吃点什么?”   中午那顿吃的少,忙活这么半天,差不多可以去吃一顿了。   沈凡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说:“都行。”   “一问吃什么就都行,”程澈带着笑,“你往市里开,那边饭店多。”   “市里?”沈凡启动车子。   “啊…就你家那边,就是市里。”程澈说。   “明白了。”沈凡点了点头。   “我这话很土吗?”程澈勾起嘴角,“我们都这么说,上市里。”   “也能听懂。”沈凡挂档,踩上油门,大道上一马平川,跟上了高速似的,但开了一阵儿之后,沈凡突然说,“我想回家吃饭。”   “回家?”程澈顿了顿,“行,家里没菜,那一会儿到市场停一下吧。”   “嗯。”沈凡点头。   等到开过了程澈家的那个路口,程澈才反应过来,沈凡说的回家,是回自己的家。   车开到楼下的商超,两个人进去买了点肉和菜,拎着上了楼。   程澈一进屋就直接钻进了厨房,洗菜切肉,开始忙活起来。   沈凡坐到沙发上休息,打开了电视。   做饭切菜洗菜的声音和电视里广告声,让这个房间里一下添了人气儿。   沈凡瞟了眼程澈的身影,忙忙碌碌的。   他知道程澈在躲他,像是被大灰狼绑架来的小山羊,怕自己给他吃了似的藏在厨房,唯唯诺诺的,勉强地睁着红肿的眼睛给他做饭。   沈凡望着那个身影,琢磨着,唇角微微一勾。   “我做的排骨,”程澈把菜端到了茶几上,“尝尝。”   沈凡朝他勾了勾手,程澈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管他要筷子。   他一整个卑微小奴婢,把桌面上的筷子捡起来递给沈凡。   沈凡夹了一筷子,味道还算可以,就有那么一点点咸。   “还行。”沈凡点评。   程澈看沈凡这副学不像的大爷款儿,挺想笑他两句的,想一想还是算了,手在纸上擦了擦:“那等我都给你端上来。”   三个菜,程澈炒东西一直都挺快的,没多大一会儿,就都端出来了,伺候得很周到。   “你什么时候的车票?”沈凡夹着菜,忽然开口问他。   “明天,”程澈说,“..你呢?”   “也明天。”沈凡说。   程澈点了点头:“你那边都挺好?”   “我,”沈凡一字一顿地说,“一直挺好,你看我哪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澈解释说。   “哦。”沈凡说了一个字。   程澈眼睛一睁,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沈凡拎出了最开始跟他认识时那看着又拽又没人情味的模样,冰冰凉凉的。   这么久没跟他露这一面,他差点都忘了。   沈老师格调其实是很高的。   有故意整他的嫌疑,但程澈还是感觉很麻爪,不知道聊点什么,他把肉菜往沈凡面前推了推,讨好着:“你再尝尝这个。”   沈凡瞟了一眼,给了他一个面子,伸筷子去夹了一口。   “学校那边,还在打工?”沈凡问。   “嗯,”程澈点头,想了想说,“我现在手里没多少活动的钱,但也快了。”   “什么快了?”沈凡冷着看他一眼问。   “债,快填上了。”程澈抿了抿嘴唇。   欠那个亲戚的,还有欠沈凡他姑的,所有的债。   收拢到手里所有的钱,差不多能还上了。   那时候他就无债一身轻。   他就..   “我姑没催你,可以不用着急,”沈凡漫不经心地说,“..我在酒吧给你扔的钱,你没拿到?”   “啊,”程澈有点尴尬,这事儿回忆起来总让他感觉挺别扭的,“他给了一部分,这个钱我没花,我想还给你来着。”   “行啊,”沈凡继续吃饭,“你想还就还。”   “那…那我给你转过去。”程澈去掏手机。   “我要现金。”沈凡扔了一句过来。   程澈没接话,他现在对这样的沈凡也来不了什么劲儿,沈凡表现出耐心告罄,对他冷飕飕的,程澈也没什么立场跟他叫板或撒娇。   “我怎么给你的,你就怎么还我,”沈凡淡淡地说,“我也不介意你扔我,你也可以把钱一张张拍我脸上。”   程澈用舌头顶了下腮肉,沉默了一会睡:“现金,我得去银行取,我明天…”   “下次的吧,”沈凡说,“有机会你再给我。”   程澈没说话,捡起筷子继续吃饭。   这顿饭吃完,他又主动去刷碗,投了块小抹布,把油烟机都擦了一遍,锅碗瓢盆恨不得刷得发亮了,就是不敢从厨房走出去,也不想走。   他跟沈凡这一面到这结束,下一次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但不走,就以他俩现在的状态,说打起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算了,不赖着了。   程澈一狠心,扔下抹布,走出厨房,看到沈凡没在客厅里,去卧室看了眼,发现沈凡在翻自己的柜子。   卧室那红木书桌里的几个抽屉都开着,里面全是钱。   现金,在家里备了这么多,跟抢来的似的…   程澈扭过脸,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没等多久,沈凡就出来了。   “那个..”程澈声音很敞亮,“天黑了,我走了啊。”   沈凡瞟了眼窗外说:“用我送你吗?”   “不用,”程澈说,“我自己坐个公交就能回。”   “嗯。”沈凡没勉强,一直戳着手机,注意力压根没放在他身上。   程澈眼角一抽,想看清那手机上,沈凡在跟谁聊天,然而视力没那么好,看不清上面的字。   他走到门口穿鞋,沈凡一只手戳在鞋柜旁边说:“慢点儿。”   “啊…嗯。”程澈点头,提上鞋看他。   沈凡还在玩手机。   程澈狼狈地自己开门出去了。   关上门,程澈面着沈凡家的大门站了一会儿。   脑子挺乱的,像是有个飞虫萦绕着他,嗡嗡作响。   程澈甩了甩头,转过身,飞着步子下了楼。   到车站站了没多大一会儿,天上开始掉点儿。   这是开春以来的一场小雨。   程澈深吸一口气。   这春雨带着一股灰尘的土腥味。   沈凡听到窗外的雨声,手机在床上又开始震动。   是他姑,沈凡接了起来;   “小凡,我还是有点生气,”他姑说,“学校不是允许你这样随随便便,说走就走,要请假,就扔了一句话就走,你旷课太多次,学校是会给你处罚的。”   “知道了,姑,”沈凡说。   “你给我个保证,”沈红严厉地说,“以后不许旷课,你以后要做医生,你必须要认真,这是你对和患者的负责。”   沈凡笑了下:“好。”   “程澈那边怎么样?”沈红缓了缓气息,“他都处理完了?”   “嗯,结束了。”沈凡说。   “唉,”沈红叹了口气,“结束了你也快点回来吧。”   “好,”沈凡说,“回去我去您那。”   沈凡从抽屉里拿出一摞钱,窗外响了一声雷,雨一下就急了。   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给程澈发过去一条消息。   -下雨了,打车回;   雨珠流进了程澈的发缝,滑落到他的额头,数滴垂在手机屏幕上,一下子打花了,但也依稀能看见上面的字。   程澈用袖子擦了一把,傻子似的地笑了起来,抬眼看着水亮昏黄的马路,逆着车流,远远地看到他那趟公交车拐进路口。   -已经看见车了;   他回复过去后,就把手机揣好,公交车停在面前,他一个步子迈到了车上。   这点车上也没什么人,程澈坐在里面,闭上眼睛,由着车颠簸,自己不停的点头。   窗外雨声淅沥,感觉没多久,他就到家了。   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擦干了头,程澈就躺到了床上,卧倒前,看到床上的两个枕头,自己睡得那个上面一大块水晕。   自己哭挺惨。   程志东不在了这件事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会第一个钻进他的脑袋里来提醒。   但关于他爸的那部分情感已经在慢慢溶解,脑海不合时宜的里一直放着「我的爱恨已入土」。   都什么鬼…   他眯上眼没多大一会儿手机突然在耳边突然震了起来,程澈掀开来一看,是张铭打来的。   “肿么样,”张铭在电话那边大着舌头,“你肿么样。”   “我肿你大爷啊,”程澈皱眉,“你喝酒了啊?”   “嗯呐!跟我师傅喝的,”张铭说,“我挖坑挖了一下午,后半宿的神智也不清,没咋跟你聊。”   “你他妈现在神智也不清。”程澈说。   “我清楚着呢,”张铭说,“那啥,我他妈一天为你操碎了心,你怎么样啊,是不是差不多了?”   “嗯,”程澈说,“也没什么事了。”   “人多,我来不及跟你聊点知心话啊,”张铭说,“狗逼,你也不跟我聊啊,明天回去上学啊?”   “嗯。”程澈应了一声。   都说他磨叽,张铭明显比自己还艮。   “行,”张铭舌头都大了,能给张铭喝成这样的,他师傅也应该是个神人,“澈哥,咱说咱爸走了,其实没啥,这活着才是累呐,我看你今天,你都没什么精神头,自古忠孝两难全,你别太伤心啊。”   “操,”程澈笑了声,“你他妈真没少喝。”   “这跟我喝多少没关系,”张铭说“我这都是跟你掏心窝的话,咱俩打小就在一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呜…咱爸,没了,你真别难过啊。”   程澈被张铭逗得又想哭又想笑:“行了,我知道了,你少喝点,有人送你吧?”   “我对象在呢,她搁那瞪我呢,”张铭声音突然低了,“你不怕,沈老师要是不要你,我再给你介绍介绍…”   “操,”程澈揉了下鼻子,“谢谢你啊。”   “嗯,”张铭说,“行拜拜吧。”   程澈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   程澈对着手机屏幕乐了一下。   张铭看他像个另类,老说他隔路子,但对他真的很够意思,余鸿和邓宇也是,吃喝玩乐在前线,有了事,他们也会在前线。   出殡的时候,他捧牌位,张铭和沈凡在前面抬着纸扎的马,余鸿他们在后面扶着。   他没哭,他这几个哥们倒是被哀调摧得眼圈都红了。   程澈心里一阵暖。   不算孤身,反而很幸运,有他们,有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不追他了。”   沈凡回家之后先去他姑那点了一脚。   沈红也没再说他, 照例是做饭做菜,带着沈凡一起吃。   他回学校的时候是周末,到了寝室发现只有向炳在屋里点着笔记本, 见他回来挺惊讶的:“我靠,你回来了!”   “嗯。”沈凡捡起桌上的书包,划开,把书都掏了出来,“我今天能补完吗?”   向炳摇了摇头:“很费劲, 今晚不睡,差不多。”   沈凡捡起笔,坐下开始写。   “那个…你这突然又消失好几天的,”向炳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没什么事。”沈凡抬头看了眼向炳, 看他眼神挺关切的。   “哦,“向炳说,“我就是问问,纯属好奇心,你不愿意说, 也没事的!不要勉强!”   “是程澈的家里事。”沈凡说。   他没有什么称呼可以介绍程澈的身份,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了程澈的名字。   “啊..”向炳也能反应过来,“你的前..男友?”   沈凡点了点头。   “你对他真这个,”向炳放下鼠标,竖起大拇指,“一听有事儿什么都撂下了, 之前那个讲座, 你不是说挺喜欢来的那个大牛吗, 我给你录下来了, 一会儿给你发过去。”   “谢谢。”沈凡说。   “不客气,”向炳说,“那你跟他是和好了吗?”   “没有,”沈凡摇头,指了下向炳桌子上的书,“借我看一眼。”   向炳递了过去,继续说:“那你俩现在…你想和好么?”   “想。”沈凡动起笔,开始在自己空白的书上画。   “那是他不同意吗?”向炳探个头看他,“你打算再追他一遍?”   “我…”沈凡摇了摇头,“不追他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俯下身,进入了免打扰的学习模式,向炳感觉自己现在说点什么,沈凡都不一定听得见,也没再多问,缩回脑袋,看着自己的屏幕。   沈凡补落下的课用了好几天,补的同时还得学,他们的一节课,容量特别大,他得撵回去,起早贪黑的追上了课,但感觉自己学得不精,抽出来晚上的时间,他还背了会儿书。   沈凡一带动学习气氛,整个寝室就开始卷,也不是期末,但到了点儿,大家也没打游戏,都在看论文和报告。   这就是学霸的宇宙。   无声自卷。   “都不学不玩了吧?”今天大家洗漱挺早的,黄靖最后一个回来,看人都上了铺,“我关灯了啊。”   “行。”吴乘在铺上应了一声。   沈凡的手机在黑暗中嗡了两下。   “我发现最近沈凡的电话老响。”黄靖摸着黑往自己的地方走。   “是。”吴乘搭了一句。   沈凡翻了个身,头冲着外面问:“吵到你们了吗?我把震动关了。”   “没没没,”黄靖说,“不是那个意思,我这意思,你是又有新情况了,毕竟这种定点定时的大晚上聊天,一般都是暧昧对象。”   “暧昧对象还得定点定时吗?”吴乘说,“包天儿都可以聊。”   “嘁,沈凡,”黄靖坐在铺上问,“聊聊吧,作为我们寝室唯一一个非母胎单身成员,请问您最近有什么新动向?”   沈凡笑了下:“没什么动向。”   “看来沈凡并不愿意向我们坦白,”黄靖说,“可以理解,毕竟这也是对单身狗们的一种保护。”   “闭嘴吧,黄靖。”向炳开口说。   “你听,”黄靖说,“这就是来自内心不平和的单身狗的怒吼。”   沈凡笑着的嘴角没放下,背过身去,打开手机,点开跟程澈的聊天对话框。   从那天晚上自己发过去消息之后,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口子。   他没怎么动,但程澈开始主动跟他聊起了天。   第二天问了句他到没到家,从那开始一直没断。   白天的时候不怎么说,晚上睡觉前,就会聊一聊。   沈凡看了眼程澈发来的消息。   -看见了一只小青蛙!   随后程澈有发来了一张铪蟆,水坑里趴着的,程澈还打了闪光灯。   -差点蹦我脚面上。   沈凡忍不住的想笑,回复过去。   -这么黑你也能看见;   -是一种感觉,让我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什么感觉;   -熟悉的感觉,以前我看到癞铪蟆都会发到我们那群里,然后说,小张铭来看我了…   -【微笑】【微笑】   ——   沈凡是真的笑,发过去还是那老套的黄色光头笑脸。   程澈恢复跟他的聊天之后还像以前一样,总出其不意地逗他开心,但一直也没有和好。   沈凡没办法知道究竟是因为契机问题,还是程澈想这么一直跟他磨叽下去,磨叽到他开口为止。   -你还在路上?   沈凡发过去消息。   -马上到寝室了。   -这么晚;   -排得晚班我回去就卧倒;   沈凡冲着手机又皱起眉。   他没来得及回,程澈发来「你早点睡」。   沈凡熄灭了手机屏幕。   这个点儿,程澈还在打工,比上学期他们还在联系那阵的强度要更大。   但程澈的压力要比上学期小了很多。   他激过程澈,想看程澈跟他发个脾气,把钱不钱的事儿扔一边儿。   但好像适得其反,程澈反而更加卡在这上面,使劲儿的赚。   但欠他姑的钱,压根也没这么多。   沈凡伸手压了压脑楠枫袋,开动了他智慧大脑,初略估计了程澈手里的钱,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   从去年的清明开始回忆,用时不到一分钟,沈凡发现了一个一直以来忽略的问题。   程澈他爸的手术费他清楚,以及买房子的事他也听到了个大概,程澈他姐那人不像是特别想占便宜的人,会来借钱,应该是手里周转不开。   其实很清楚的就可以看到程澈这笔钱里有个窟窿。   大概五万块。   沈凡发觉自己的迟钝,暗暗攥拳。   什么聪明,数字敏感,都用哪去了?   做一个简单的加减法与比较就可以知道,程澈要念书交学费,他还需要生活费,这笔钱对于程澈来说,很多。   扛着的压力比他想象还要大,但程澈根本没跟他说过。   关于这些方面,程澈几乎都回避了。   沈凡沉了一口气,他真有点儿恨程澈这样,总是挡上那一面,捂着不让他看,看了不让他管。   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坐起身来,对着寝室里说:“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我不是在做梦吧。”黄靖在铺上说。   “不是。”沈凡回答。   “这么突然呢?”向炳说。   “不突然,”沈凡说,“一顿饭而已。”   “那就等下个周末呗。”黄靖说。   “好,”沈凡说,“吴乘、向炳,你们也都能去吧。”   俩人异口同声说了句「能」。   “程澈哥,卖场这回把我们都撵走了,”杨猛有点丧气的看着手机屏幕,“工作还得重新找。”   “那就找,”程澈皱了皱眉,“兼职挺多的,就看你想干什么样的。”   “你那个工作怎么样?”杨猛问。   “还行。”程澈说。   从家回来之后,他旷工几天,那边就没要他了,程澈很快找了个工作,也干了一阵了。   “这种,”程澈把手机递给了杨猛,让他看招聘信息,“库房打包捡件儿。”   “这个挺辛苦吧,我听老乡说,”杨猛说。“这挺累的。”   “要挣钱怕什么累,”程澈拿回手机,“要是网上有什么促销活动,加班捡,还能给的更多点儿。”   杨猛犹豫了一下说:“行,我跟你一起,一会儿走吗?”   “嗯。”程澈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   捡快件儿的活不挑人,杨猛去了就上岗,属于打零工,缺人的时候要,不缺人的时候也不招这么多。   算不上力气活,但最抗不住的就是让人一直走,这仓库是卖零食礼包的,程澈捧着个hello不Kitty的大盒子,满仓库的抓零食往里放。   杨猛走一走就挨不住,恨不得光脚。   “下次换个舒服点的鞋。”程澈蹲在地上,后背靠墙。   “嗯,”杨猛揉了揉腿,“这不真的不轻松,比在卖场走的多多了。”   程澈笑了下:“肯定的。”   “这不是一个长活儿,”杨猛说,“还是找一个稳定的,这个会把人累..”   “哎,这你们俩日结的工资,”一个不知道什么职位的人过来打断了杨猛的话,递了三张红票来,“这你俩的,一人一半。”   “这我们俩怎么分?”程澈皱着眉接过来。   “破一下呗,你俩不认识吗。”那人扔下一句扭头就走了。   杨猛擦着下巴的汗看着他。   程澈叹了口气。   他跟杨猛出了仓库,到附近的一小超市,程澈买了盒便宜喽嗖的烟,把钱破开了。   “给你。”程澈把整钱递给了杨猛,用嘴撕开了烟盒的外包装。   “谢谢。”杨猛说。   程澈叼着烟摇了摇头,给自己点烟的时候发现手有点不听使唤,来回的漂。   他也累到了,不止是走,今天抓糖抓得小手指都没劲儿了。   杨猛恭恭敬敬地扶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把烟点着了。   “谢了。”程澈说。   “..程澈哥,你比我还拼,”杨猛突然感慨,“我没有富足的生活,但稍微温饱,其实我就可以满足,你这样的,是有更高的理想吗?”   “我没有更高的理想,”程澈整张脸被烟喷着,表情似笑非笑的,“我只是有债,还像碰那个奢侈的游戏。”   杨猛反应了一秒才明白:“我对这个倒没有很强烈的欲望,不会为了这个去追求什么。”   程澈拿下唇间夹着的烟,仰头叹息着说:“但我对他,有很强烈的欲望啊。” 第95章   “说你想我。”   程澈这个班挣得钱都是现金, 皱皱巴巴的一百元他都夹在了书里,攒了很多了。   以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花钱也不太计较, 这回抠搜了一把,发现自己也挺能攒的。   他打开手机看着里面的余额也挺安慰的。   存银行的钱五月份就到期,可以取出来,还能多几百块利息, 他爸丧礼有亲戚随份子, 去掉殡葬的花销还剩了一点,全部加在一起,差不多了。   程澈打开手机, 看着银行卡的数字感觉挺安慰的,有种刑满释放的感觉。   他可以先还亲戚的, 再还沈凡他姑的,或者反过来。   如果快,放假之前,他应该可以还完所有外债。   程澈躺倒在铺上,戳着手机, 翻了翻沈凡的朋友圈。   挺热闹的。   沈凡还是活动不断, 还有聚餐。   还…还老他妈的发一个男的照片。   程澈问过沈凡,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问, 拐了十八个弯才问明白,这是他室友。   室友。   一个可以24小时朝夕相处的人物。   他每次看了都不爽。   心生悍妒…   和沈凡一直保持着联系, 但没聊过什么正经的话, 沈凡也没追问过他什么, 他目前对沈凡, 属于一个散养状态。   但这他妈的看了还是很来气。   “看见群里消息没?一会儿学院里有个篮球赛,”刘文磊归置着桌面,“要我每个寝出观众,俩人。”   “上回的排球赛也让我们大一出,”一个室友说,“大周末的,还没完了。”   “程澈,”刘文磊喊了他一声,“你跟杨猛不怎么参加,我们几个去过几次了,这回轮到你们俩了。”   “行。”程澈应了一声。   “那你看眼群里消息吧。”刘文磊说。   程澈看了眼排球赛的时间和场地,坐起身来,敲了敲上铺:“杨猛,走啊?一会儿就开始了,中午的场。”   “好。”杨猛在铺上收拾,不一会儿就下来了。   他跟杨猛基本上除了上课,跟大学校园生活是脱离的,除了开学那几天,在学校里压根也没怎么转过了,俩人找体育馆就费了半天劲,不知道从哪个门进来。   程澈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碰篮球了,看别人打,过过眼瘾也挺不错的,他跟杨猛在看台找了个地方坐着。   两个学院对打,比想象中热闹,起哄的声挺大的。   两侧的对着喊,还有打鼓的,好像是…导员。   他也没见过几次。   杨猛对篮球没兴趣,全场拧个眉毛,程澈瞟了他一眼:“签完到了,你可以溜。”   杨猛摇了摇头:“还是看吧,虽然看不懂。”   程澈笑了下,看着场下,他那座儿角度不好,前面栏杆挺挡视线的,他刚一歪身子,裤兜里手机震了起来。   程澈皱着眉掏出来头一看,是张铭打来的。   这老登咋想着给他打电话了?   场里吵闹,程澈起身边往后走,边接起了电话。   “澈儿,啊喽哈,”张铭闲滋滋的,“你干啥腻?”   “有屁快放。”程澈眯起眼睛。   “操,你也没个过渡,”张铭突然语气又变得奇怪起来,“想问问你,你跟沈老师怎么样呀。”   “还那样啊。”程澈说。   “哦,我看他上次都来陪你,”张铭说,“你俩应该是好多了吧。”   “还行,”程澈说,“没和好。”   “哦…你还喜欢他吗?”张铭笑嘻嘻地问,“还打算跟他在一起吗?你个傻逼你想开了吗?”   “什么鬼?”程澈挠了下头感觉张铭挺反常的,“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呀,”张铭说,“就想问问你,还他妈和好了嘛?”   张铭用着极其可爱的语气说脏话,给程澈弄得很懵,但也如实回答:“我想等暑假,有机会,我再…”   “我操!”张铭突然吼了起来,“那你还等个勾八啊!”   “操,我他妈吓一跳,”程澈疯狂按调音键,“你干毛线啊,这么突然,犯病啊?”   “我请你!请你有想法就立即行动,你他妈搁脑瓜子里存着能咋的,当你家沈老师的没人要的小白菜,等你来采摘啊?”张铭义正言辞地说,“我告诉你,呃,我严重怀疑,沈凡身边有,呃,这个叫什么,暧昧对象吗?嫩绿色的帽子…”   “什么?”程澈这俩字说的特别轻。   “就是沈凡跟他的一个同学?还是什么关系认识的,我不清楚啊,”张铭说,“我撞见他来我店里吃几次饭了,有一群人的,俩人来的也有,今天也来了,而且都是沈凡结账,我们店儿里,那特色虾仁,回回来都点,是沈老师爱吃吗?”   张铭没把话说穿,但意思程澈已经明白了,如果不是沈凡爱吃想来,那么就是为了对方。   不言而喻啊。   “他爱吃,爱吃个屁,”程澈脾气一下上来了,“虾个粪球仁!”   “得,那你先跟我说说,”张铭说,“你俩现在属于什么状态?”   这他妈的对程澈来说是世界巨难之题目,他也不知道他跟沈凡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是他发的什么,沈凡会给他回应。   那回应就是沈凡至始至终在网络上的状态一样。   而且他们也没打过电话,一句起腻的都没有。   也是他想保持着这种状态,想等到他利利落落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站到沈凡面前…   但他忘记了,张铭说过的,沈凡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他。   “就…就,”程澈发现没啥可就的,“普通状态,我给他发消息,他也回我,就这样。”   “你看吧,”张铭大明白地语气,“你此前种种行为,给人家搞烦了,人家现在有新欢了,而且我刚才偷偷去包房瞄了一眼,还给夹菜呢。”   “操!操!”程澈吼了两声,他好点儿听不得这个。   要他妈疯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凡故意让我看见,然后告诉你,让你有点自知之明,”张铭说,“他明明就知道我在这上班,还往这领,这小子玩得挺阴啊我看。”   “操了,你别说了,”程澈揉了把脸,“我想哭。”   “啊?”张铭一懵,“你他妈哭什么?”   “我不知道,”程澈有点憋屈,“我就是想哭。”   “别几把哭啊,”张铭连忙缓了语气说,“你咋想的吧,你说。”   “我要沈凡。”程澈说。   “要,要…你他妈等啥呢?”张铭问。   “我合计我还完钱,”程澈有点走调了,“欠外面的,欠沈凡他姑的,我还完了,我再找他。”   “那他妈黄花菜都凉透了吧!”张铭说。   “那我他妈欠着人家的钱,”程澈说,“我拿什么脸跟人家提处对象?”   张铭倒是理解程澈这一点,一下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你现在差多少钱?”   “我爸的钱还没到期,”程澈说,“我手里的钱全他妈拿出去,我一分不留,还差几千。”   “我借你,”张铭说,“把钱还上。”   程澈没说话。   “但是!我感觉就算你现在还了钱,你跟沈凡的事,也没有完全解决,”张铭说,“你想好怎么跟沈凡说了吗?”   “没…”程澈呼了几息,冷静下来,“我现在,现在就回去,找他。”   他不清楚找他能干什么,但他现在特别想见到沈凡,一种呼之欲出的需求让他分外灵敏。   身后的体育场内传来一阵欢呼。   程澈朝着远离的方向,迈开腿在路上跑。   他快成一道残影,路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风来。   回到寝室,还穿着粗气,一边摸银行卡,一边拨通了沈红的电话。   “红姨,”程澈有点着急,听那边接了电话,上来就说,“前一阵儿,我爸生病,麻烦你了,钱我给你转微信里行吗?还是您给我发个银行卡号?”   沈红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小澈啊,那个钱,你给沈凡吧,他前一阵儿把这个钱给我了。”   “啊…”程澈也缓了一下神说,“那我把钱给他。”   “好。”沈红说。   程澈看着手机,张铭的钱很快转了过来,程澈把钱拢到了一起。   他把银行卡和书里夹着的钱,全部塞进了书包里,单肩挎着就往外走。   他想去银行。   现在沈凡成为他的直接债主,加上说要还给沈凡的钱,这一下可以一起给了。   老天给了个灵感,找到了个由头。   还钱。   借这个引子,他可以去见沈凡。   挺懵的。   脑瓜子发懵。   张铭的话带给他巨大的危机感,让他一秒都等不了。   到银行柜台取了全部的钱装了半个书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澈觉得挺压肩膀的。   票呢!   买了!   程澈用最快的速度到了车站,坐上了高铁,此刻,程澈分外自己有一对儿螺旋桨翅膀,带他飞翔。   高铁上的时间是固定的。   在奔跑着的路上他可以不思考,任凭四肢处置,但将近四小时的空挡儿,留给他的就是冷静时间。   程澈看了眼表,下午一点,这感觉就像上一秒他人还在体育场拿着小拍手来回打,下一秒人已经以每小时几百公里的速度离开这个城市。   挺魔幻。   程澈想给沈凡打个电话,手指在按键上犹豫了一分钟,还是没有打出去。   想告诉沈凡一声他来还钱。   但还是没有这个勇气给沈凡打电话,这个理由现在看来其实很暴露他另有目的,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唐突的还钱,痕迹太重。   他就怕,怕打电话说些什么,让分外聪明的沈凡察觉到,如果那边语气冷漠,会让他直接崩溃。   再一想到沈凡会有别人这件事儿,他真的一点儿也受不住。   程澈把书包抱在身前,把头埋在了书包里。   他莫名有点怕被人抢。   钱他妈都取早了。   刚才一整个脑子都被炖成糊,所有想法连个拐歪都没有。   自己还真他妈头脑简单,行动力超强啊…   度时如年。   这几个小时有生以来的漫长。   到站之后,程澈脑海里又放了一遍张铭说的话。   沈老师。   新欢。   沈凡。   新欢…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他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重新振奋起来,刷着身份证出站飞似的朝着C大去。   一路直接杀了沈凡寝室楼下。   这里面他挺熟悉的,而且沈凡什么专业,什么班级,他一清二楚,他想要在学校里堵到沈凡并不难。   但今天周天,他妈的没课。   人都是稀稀拉拉的。   他抱着书包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一排排的寝室小窗户。   抓个这楼里的同学问一下,应该也可以很快找到沈凡。   程澈没等装好本校学生气质迈进寝室楼,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喊了一声「沈凡」。   程澈感觉自己身上的绷紧了,心跳节拍突然就加急打快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   “沈凡,我开学之后在学校一直没遇见过你。”一个男同学朝着他招了下手,正走过来。   程澈愣了足足两秒,一道天雷劈醒了他,发现那是之前暑假认识的好心同学。   他尴尬笑笑说:“是啊,好久不见。”   “你一会上课吗?”好心同学问。   “不,”程澈摇了摇头,“我等人。”   “哦,那行吧,你在这个寝室?”好心同学问。   “嗯。”程澈一骗人就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我也在这里住啊,不应该没碰见你啊。”好心同学表情疑惑。   “是…”程澈扯着一侧嘴角,“有点奇怪。”「那有空再聊,」好心同学说,我得先去吃饭了,一会儿食堂人更多。”   “好。”程澈点了点头,朝着食堂看去。   对啊,这个点儿是饭点儿了,人潮都是朝着那边涌的。   程澈看着好心同学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到寝室楼门前的长椅上。   自己在这里装沈凡那些日子也挺逗的。   回忆起来,感觉心都堆满了,像上辈子经历过的事儿。   但他跟沈凡还有这辈子没过完。   程澈捏了捏眉心。   身边立这大喇叭,定点儿响起了广播,随后放着一首五月天的《顽固》。   “这个狂热和冲动早已冷却的如今…”   “有什么,是你永远不放弃。”   程澈苦涩一笑,给沈凡打过去了电话。   “喂。”沈凡的声音还是那么平和。   “喂。”程澈回了一句。   “怎么了?”沈凡问。   “你想我吗?”程澈冷静地说。   “嗯?”沈凡说。   “说你想我。”程澈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程澈向自己竖起大拇指:各位要的油我已经加满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一个,家。   “说你想我。”程澈又重复了一遍, 睫毛微微抖动。   以前说好的。   想我,我就去看你。   程澈感觉自己耳边突然静了,倾心地等待沈凡的回答。   沈凡那边像是轻笑了一声, 程澈喉结上下吞咽。   “行,我说,”沈凡说,“我想你。”   程澈睁眼睛, 嗓子涩了, 但眼睛有点湿润。   不舒服,要来的「我想你」。   “我在你寝室楼下。”程澈说。   “我看到你了。”沈凡的声音在话筒与现实中同时响起。   方向在身后。   程澈转过头。   余晖下,沈凡穿的是他见过的那一身白, 干净利落,身边还站着三个人, 一起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程澈快速的扫了一眼。   是室友吧。   还看见了朋友圈里常发的那个人。   长得一点儿没他帅,还老拿着个保温杯。   一看身体就不好!   那三个人看见程澈的表情也是有点懵,大概率因为此刻程澈的表情不太好,一看就知道情绪翻腾中。   他原本打算一见沈凡,把攒了一嘴的话鼓到腮帮子的话吐出去, 但这时候, 设想中不应该有外人!   而且眼泪也马上要夺眶而出。   程澈自己都感觉自己挺他妈烦的。   哭毛线啊!   还没开场呢!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身来的,冲着沈凡的室友点下头, 算是问好。   但沈凡没介绍他。   “怎么过来了?”沈凡跟他之间能隔着三米的距离问。   “给你…”程澈连个完整的句子都没法说,声音抖得要命, 捏了捏书包。   “什么?”沈凡迈了几步走过来。   程澈用余光扫了眼那几个室友, 没说话。   “钱?”沈凡问。   程澈点了点头。   很难读懂沈凡的表情微微那么一瞬带着点笑还是什么, 程澈看不清, 理解不到。   沈凡冲着他三个室友挥了下手, 让他们回了。   那仨人愣愣地走进了寝室楼。   “我们去…”程澈想找个能说话聊天的地方。   “就在这儿说吧。”沈凡说。   程澈看着沈凡,抿了抿嘴唇,沈凡不愿意走,他也没办法。   把他逼在这个无法放松的现场。   程澈深吸两口气,划开书包拉链:“我把钱带来了,还给你,包括红姨的,我打过电话。”   沈凡看了眼里面,是一摞一摞的钱。   “然后呢?”沈凡看着他。   那一双黑眸楚楚,看得程澈发晕。   然后呢?   程澈手指又往掌心抠了抠,感觉书包都要让他抠漏了。   然后呢!   刚才逼人家说想自己的霸道呢!   半天程澈没个响儿,沈凡不耐烦了,转过身:“那你等我一下,我上楼取书包把钱转起来。”   沈凡绷着那张脸,让程澈彻底忍不住了,他一眨眼,眼泪狂奔,攥住了沈凡的胳膊:“我不想你走。”   沈凡回头看他。   “沈凡,我们,”程澈泪珠儿挂在漂亮的睫毛上,“能不能和好?”   他不会多么委婉的方式,没有过渡,在沈凡面前他压根也什么都遮掩不住。   但很突然,自己的心里准备不够完善,想强硬点,但还是哭着的说:“和好。”   你得跟我好。   沈凡眼神难以察觉的颤动。   “你说和好。”程澈开始强迫上了。   他对待要走的人从来是放手,第一次强留让他油然生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寝室楼门前人来人往挺多的,那几个室友说不定也躲在哪看戏呢。   但程澈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沈凡的一个「好」可以解救他。   但偏偏他没听到。   “还了钱,”沈凡开口说,“才可以和好?”   程澈愣了愣。   嗅觉灵敏的沈凡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还了钱你才来跟我复合。   “我想我身上轻松点,”程澈带着囔囔地鼻音,“我不想让你愁我…”   “那如果我有病,”沈凡抢白,“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程澈来不及回答「会」。   “或许有一天,我药停了,”沈凡语气逐渐变急,“我还是会疯起来,会疯得更厉害,你会怎么样?”   程澈没说话,攥着他的手没松,还握得登登的。   “我各种异常的行为举止,我分裂的状态精神,无意识的举动,”沈凡继续说,“你讨厌过吗?”   “没有。”程澈声音很低。   “为什么?”沈凡问他。   “这些不影响,”程澈看着沈凡,眼神温柔,“我不觉得…”   程澈不觉得那些不正常真的会影响到他喜欢这个人。   “你不觉得?”沈凡凑近了,“别人管我这叫精神病,你为什么不觉得?”   “我不是他们。”程澈说。   “那我他妈也不是他们!”沈凡吼了出来,狠狠地推了程澈一把,但没推开。   这种大吼大叫的事儿从来是程澈的招数,但被沈凡灵活运用,这一嗓子吼得程澈心都跟着颤,打了个激灵,往后错了一步。   “一定得还我钱吗?”沈凡吐字很清晰,盯着他的眼睛看,“为什么我不能帮你,为什么我做点儿什么你他妈的就要生气?”   程澈满脸泪光。”凭什么你可以为我做的,”这些话憋在沈凡心里挺久了,很少长篇大论的沈凡一下子输出很多,“我又为什么不可以!”   所有之前的体谅理解全被他捏碎了。   这是他的委屈。   时间越久,爆发时能量越大。   程澈攥着沈凡的手不敢松开,为自己辩解:“我不想你去背…那些本来不会出现在你生活里的东西,拖累你…”   “那我的生活里该出现什么?”沈凡再次质问他,“你能预料我的生活里有什么?你他妈谁啊?”   程澈哑口无言,看着沈凡一动不动。   “程澈,”沈凡冷冷地说,“是不是我活在臭水沟,你就觉得我们俩般配了,你就不再觉得是什么拖累了。”   “不是…”程澈抹了把眼泪,他仍然拉着沈凡,不注意自己到底用了多大力气。   沈凡被捏得疼,甩了他一下,别着程澈的胳膊往外一拧,让他脱了手:“松手。”   程澈就势一把抱住了沈凡。   男寝前两个男生相拥,吸引了很多目光。   但程澈没怯。   他把想要说那句「对不起」咽了下去。   对不起没用。   “我想你。”程澈说。   沈凡没说话。   程澈把脸埋在他的肩膀:“沈凡,我喜欢你。”   直接了当的剖白这是第一次。   这种话很正式的说出口来并不容易,里面加满十足十的真心实意,更需要一份不被摧毁的勇气。   程澈从前只会试探,去问对方,听到对方的回答再顺势说自己的,把那些细微与敏感都用玩笑的外衣遮掩。   撩一撩他很会他很勇,他凶悍脾气暴,但褪下外衣,走到感情深处,从来都是小心翼翼。   多余的情话他不会,眼泪晕开了沈凡半个肩膀,程澈摩挲着他的背:“我以后听话。”   像个小孩儿。   沈凡心里一软。   “我以后肯定听话。”程澈又重复一遍,不松手,不让走。   他没招,他也不会说。   沈凡的呼吸在这个温热的怀里逐渐匀缓,咬着的牙慢慢松了,闭了闭眼睛,眼底也浅浅地湿了。   程澈这边一直哭得很剧烈,抱着沈凡的时候更明显,手和身体都在抖。   也不怕丢什么脸了。   哭得稀里哗啦的,程澈还有点尽了兴的感觉。   抱了有一阵儿,两个人平静了点儿,沈凡轻轻起开身,看了看程澈哭花了的小脸儿,眼皮鼻尖都红着,他用手背擦了一把,语气缓和:“你这辈子是来还我眼泪的吧。”   “啊,”程澈鼻音挺重的,憋屈屈地说,“那我是小仙草。”   “那我不洒水了。”沈凡说。   程澈抬手抹了抹脸。   要不是凭借这张俊脸,五官很精致,他现在肯定没法看了。   “和好了。”程澈用陈述地语气确认了一下。   沈凡感觉自己像是被程澈哭妥协的,淡淡笑了笑,嗯了一声。   程澈看沈凡笑了,他也想笑来着,但感觉自己现在要是咧嘴更没法看,他掏出了书包侧缝里的装着的纸巾,给自己擦了擦脸。   视线一下清楚了,程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幸好今天人不多。   但也有人围观,只不过真正看完全集的应该就是二楼小窗口那三个偷看的室友,外加就是楼下宿管大妈带着茫然目睹了一切。   “走吗?”程澈收拾好表情和情绪,“陪我待会儿。”   “好。”沈凡点了点头,回头往楼上看的时候,瞄到了向炳冲他竖的大拇指,沈凡居然很活泼地回了个耶。   程澈皱了皱眉,看了眼沈凡,又看了看窗户上的小脑袋,他一眼望过去,刷一下全撤走了。   沈凡拽着他往外走,程澈刚哭得太猛,人都傻了,跟着沈凡往外走的时候猛然间发现,把「虾仁」这茬儿忘了。   “那…你室友?”程澈问。   “嗯,”沈凡说,“他们经常跟我去张铭那吃饭。”   这么直接的透露,程澈一瞬间明白了:“..你演我?”   “啊,”沈凡藏着笑意,“算是吧。”   “操,”程澈感觉刚才哭得自己那喉咙一线的腔子都空了,才重新带上智商,“激我?”   “嗯。”沈凡笑着说。   “那我要是不来呢?”程澈蹙眉。   “那你就真孬到底儿了,”沈凡说,“我瞧不上你。”   “嗯?”程澈伸手握住沈凡后脖子,“瞧不上我?”   沈凡往另一侧歪了歪,笑着说:“对,瞧不上孬种。”   “我要在你学校里亲你。”程澈说。   沈凡看了眼程澈。   跟程澈表白的时候,程澈恨不得钻地缝儿里躲起来,怕影响他,只在自己的圈子里无所顾忌。   沈凡忽然笑了笑,看着前面橘黄色的天际,漫不经心地说:“你亲呗,你在这儿给我扒了都行。”   “操。”程澈站住了脚,另一只手也拉住沈凡,在他脸上结结实实的啃了一口,嘬出个小红印儿。   沈凡挨着那一下,笑了起来。   程澈舔了舔嘴角。   周天C大校园树荫下。   有人看见吗?   不重要。   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   只在意你。   “这给你背着。”程澈把包扔给了沈凡,搂了一把头发,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儿,“你揣现金出门不怕的吗,我这辈子没揣过这么多钱出门,哆嗦了一道。”   “习惯了。”沈凡说。   “我想去看看程有缘。”程澈站到了C大的校门口,望向一边儿的小区楼。   “现在想起看孩子了,”沈凡说,“早跟你不亲了,一会儿见了别伤心啊。”   “不伤心,”程澈睁了睁眼睛,“我现在特别坚强。”   程有缘在这个家里已经是横着走了。   程澈进屋想去抱它,只被甩一尾巴,滑溜溜地从手里窜走,只留给他一个高傲的背影。   程澈撅起嘴:“报告,我需要火腿肠诱惑它,不然真不跟我好了。”   “它现在挺挑剔的,”沈凡说,“火腿肠费点儿劲,得吃好的。”   “吃什么好的?”没抱到程有缘,程澈转身去抱了好抱一点儿的,在沈凡迈进卧室的时候,扑了上去。   “鸡肉,还爱吃奥尔良口味的。”沈凡把包扔在了椅子上。   “你真惯它。”程澈的呼吸扫过沈凡耳畔,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沈凡的背上。   沈凡往前走的步子一下就沉了,走路一绊一绊的:“你想坠死我。”   “嗯。”程澈的脸贴着他的后背,手划到了他胸前,摸了摸他的肋骨,“没胖没瘦,能禁住我吧。”   “能,你瘦了很多..”沈凡拧着桌面上的水杯盖,举起来,“你喝不喝点水?”   “不喝,”程澈夹住沈凡,往上仰了下,让沈凡双脚离开地面,“我这是精干,有劲儿呢。”   “行了,”沈凡拍了拍他的手,“水洒了。”   程澈把他放下来。   沈凡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回桌面。   “喝完了?”程澈问。   “嗯。”沈凡说。   “卧倒。”程澈抱着沈凡朝着床上一栽。   没那么饥渴。   但就想挨着沈凡。   躺下抱着,可以让两个人离得更近。   程澈把腿都扔到了沈凡身上,夹着,缠着。   对着的脸交换气息,在空中漂浮着的心安全着陆。   暖暖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那个家没给他带来的温暖,他却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   一个人。   一个,家。   程有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趴在他们俩的脑瓜顶。   程澈呼噜一把程有缘的毛,闭着眼笑着。   暮色见沉,窗户投进来的光影从偏移到彻底消失。   房间里很安静,一直没有说话。   沈凡以为程澈睡着了,他僵着身动了动,挺怕吵醒他的,突然程澈的手机震了两三下。   程澈从沈凡身上拿出一只手,缓缓拽出手机,看了眼。   -怎么了样?   -你下车了吧?   -见没见他?   “张铭问我怎么样了。”程澈清了清嗓子,手还搂在沈凡头顶。   沈凡嗯了一声。   “钱是我管张铭借的,”程澈说,“一会儿把钱再存起来,还给他。”   沈凡微微勾了下嘴角:“那你欠我的怎么办?”   程澈看了他一眼,往上卷起自己的上衣,露出一截小腹。   他把沈凡的手扯过来,摸住自己,用鼻尖顺着沈凡脸侧的弧度一抬,沈凡微微扬起脸,程澈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我,只爱你。   “我发现你挺坏的。”程澈抬起头掐了掐他的脸。   “我不坏。”沈凡说。   “还不承认?天真无知的我总是掉入你的股掌间啊,”程澈说,“我好可怜。”   “别跟我装可怜,”沈凡说,“我不同情。”   程澈笑了笑,低头舔了下沈凡的锁骨,突然脖子一沉,牙直接硌在了上面。   “我操!”程澈明显的感觉到后颈踩着个小肉垫, 劲儿很大。   程澈一歪头, 程有缘从他脖子上滚了下来,猫毛飞了他一嘴。   沈凡笑了起来,带着身上的他都跟着抖。   “我给他抱走。”程澈坐起身, 掐住程有缘的胳肢窝,给他抱到门外, 从他身上蹦下去的时候悬空飞踢了他胸口一脚。   “程有缘踹我。”程澈揉了揉胸口。   “正常,”沈凡说,“程有缘现在跟我一个战线。”   程澈叹了口气,看程有缘翘着尾巴,露出它那屁股, 后面还跟了毛茸茸的球。   “等一下, 那什么,我才注意..”程澈瞪着眼睛, 转过头看沈凡,“程有缘是个公的啊!”   “不然呢?”沈凡说。   “我一直当闺女养来着..”程澈表情碎裂,“猫食盆我买的都是粉色儿的!”   “心够粗的,”沈凡说,“它这特征早就很明显了。”   “啊..行吧…公母无所谓,”程澈转过身把卧室门反锁,“反正这段少猫不宜。”   沈凡一只手支起头,侧躺在床上说:“程有缘都到了发情期了。”   “啊?”程澈说,“这么快?”   “嗯,发情期圈地盘儿,”沈凡说,“我这床让他尿好几回了。”   “那咱要给它找个对象吗?”程澈坐回床边。   沈凡笑出了声:“你找吧,你去给它找吧。”   程澈想了下,也笑了,这玩意儿他确实也没法找,难不成去征求人家小母猫的同意吗?   “算了…这个可能还得是看个人能力,”程澈趴到了沈凡身上,“让它自己找吧。”   沈凡没准备他压过来这一下,气全乱了,程澈没停顿地低头,在他在脖颈间游走。   “家里什么都没有。”沈凡说。   “不怕,”程澈的手往沈凡的衣服里钻,“我就也展示一下个人能力吧。”   程澈这会儿算是缓过来神了,一抹脸就是一副撩拨欲望的色相,那一弯笑眼敷满了水光潋滟。   薄唇白齿不停咬噬着柔软的肌肤,带着熟悉又生疏的动作,一点一点儿的捡起记忆里的感触。   程澈跪起身,低眼看着沈凡,发现沈凡手臂上有一大块指印的淤青,是刚刚让自己的捏的。   “我不知道我使了这么大劲儿。”程澈用指尖触碰了一下。   沈凡举起胳膊瞟了一眼,微微抬身搂住他的脖子:“我没事儿,你别溜号。”   集中得注意力点儿!   程澈捧着沈凡的腰往上挪了挪,看不清楚,就听见喀的一声,沈凡的后背顶到床头。   “你这样…”沈凡用手拍了下程澈跪在身前的腿,“会吗?”   “会,在车上不也是这样么,”程澈扶着他的腰,“挺得劲的。”   沈凡仰起头,文身那条笔直的线条被柔软触过。   沈凡用手扣住了程澈的肩膀。   家里也没有烟。   程澈从床上爬起来去喝了沈凡放在桌子上的水。   这回是真渴了,需要补充水分。   他仰头喝,水滴不停地从嘴角流到下巴,继续往下蜿蜒。   “你嘴漏啊。”沈凡捡起衣服穿。   “咳,”程澈呛了下,擦了一把,“对,我大漏勺。”   沈凡笑了笑,把衣服扔给他:“穿上点儿,别凉着了。”   程澈接过来,三下两下穿了个整套:“出去吃?”   “行,”沈凡说,“带你去张铭那吃虾仁。”   “操了,”程澈说,“别提这茬,我不行。”   “怎么不行?”沈凡看他。   “不知道,”程澈捶了自己胸口两下,顺了顺气儿,“就知道是假的,我一想起来,那种汗毛倒竖的感觉还是有。”   “我给你整应激了?”沈凡皱起眉,坐到床边看他,“没事儿吧?”   “没事。”程澈摆了摆手。   沈凡还是皱着眉看他。   程澈眯起眼睛笑着说:“你在我身边再待一阵儿就好了。”   他也坐到床边,冲沈凡一搂,朝他身上拽,挪了两下就把沈凡抱在自己腿上,脑袋抵在沈凡的胳膊上。   挺别扭个姿势的,他俩体型差不了太多,重量全在腿上,坐久也会麻,但程澈还是这么抱着不动。   本身说要去吃饭,俩人这会儿又突然静下来,就又这么抱住了。   但两个人都很享受这个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分开挺久了,这段日子时空与时间的叠加,像是在两个人之间放置了一堵墙,黑暗里再牵不到手,周身都是空的,只能贴在墙面上,感受对方穿不透的温度。   不像现在,有真实的人,真实的拥抱,真实的感受。   程澈闭着眼睛嗅着沈凡身上的味道。   在缓冲。   他是被那种强烈的不舍感冲垮了,才不顾一切飞奔到了沈凡面前,可能就是那种一瞬间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一直蒙蔽在程澈上空,是他长久以来的阴影,就连让沈凡这么逗了一下,都还尚有余震。   程澈抱着沈凡晃动身体,小幅度地悠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轻轻地叫了一声:“沈凡。”   “嗯?”沈凡微微低下头。   “我…总学不会去开口要什么。”程澈说。   “嗯。”沈凡眨了眨眼睛。   “对家里人也总是想要和睦一点儿,想看他们笑,心是这样的,但结果…结果不是我能左右的,”程澈顿了顿,继续说,“我可能一直没放下过,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想爱他们,”沈凡的手掌铺开捂着程澈的背,“无可厚非。”   “是啊,我想爱他们…”程澈扯动嘴角,“张铭说我是没得到过,所以占有欲很强,不让别人碰,自己也舍不得碰。”   沈凡点了点头。   “我还一直觉得自己不缺爱,而且可以好好爱一个人,”程澈清了下嗓子,“不怎么,我爱你爱得这么操蛋。”   “也不是很操蛋,就是应该一直坚持住你最开始说的,”沈凡摸了下他的头,“灵魂的交流。”   “那谁是透视眼?”程澈贴在他耳边说,“咱俩可认识俩月就做了”   “答案很明显,”沈凡说,“谁总盯着人看?”   程澈笑了起来,眨动的眼睫扫过沈凡的脸侧:“我爱你。”   程澈的嗓音温柔低哑,我想你,我喜欢你,我爱你,以前舍不得,不好意思,不敢用认真的模样说的,今天都被他说了个遍,但还是嫌不够。   想把以前没说过的,认真的告白都补上。   敞开了怀。   在沈凡这里,他不必再去忧虑,不用退缩,不用担心。   “你也爱我。”程澈说。   “然后我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沈凡说。   “烦啊,”程澈拍了他后背一下,笑了起来,“我认真着呢。”   “嗯,”沈凡笑着说,“我也认真的,我,只爱你。”   “行,”程澈把沈凡的胳膊扔到自己肩上,钻进了他的怀里,身子微颤着,像是憋笑似的说:“是不是有点肉麻啊?”   “是,”沈凡说,“我也有点,要起鸡皮疙瘩了。”   程澈抬起脸,碰了碰沈凡的嘴唇:“也还行,一年麻一次,频率不高。”   他轻轻咬了咬,沈凡给着回应。   挺累颈椎的一个吻。   吻了很久。   幽幽地亲吻最后被可爱的咕噜声叫停了。   沈凡转过头笑着说:“你饿了。”   “嗯,”程澈说,“我午饭没吃。”   “走吧,”沈凡从程澈身上下来,“请你吃点好的。”   沈凡走到我是门口,手抚上门把手的一瞬,外面的门突然响了一声。   进来人了。   程澈瞬间睁大了眼睛,低声说:“我操,我不是又让人堵屋里了吧。”   “..没事儿,”沈凡听了听声,“应该是我姑。”   “你姑..”程澈的表情也没什么好转,他姑说话委婉,捡的都是好听的,但程澈也大概清楚沈红对他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他攥着床单,有点紧张。   “要怂?”沈凡说,“要不你藏柜里?”   “我不怂!”程澈挺直腰板说。   玄关传来沈红的声音:“沈凡,你在家?”   “嗯。”沈凡应了一声,一拧把手,开门出去了。   程澈紧跟着,顺手带上卧室门,挺乱的,不想让人看。   而且一想到刚在里面跟沈凡干了什么事儿,这会儿见家长,他有很强烈的羞耻感。   “红姨。”程澈说。   “程澈哥哥!”李琪琪从厨房冲了出来,“你怎么也在!”   “淇淇,好久不见啊。”程澈说。   沈红看到程澈和沈凡从卧室走出了愣了下,缓缓点了点头说:“是程澈啊,你回来啦。”   “嗯。”程澈说。   “给我送钱。”沈凡坐到餐桌旁边。   程澈偷偷夹了沈凡一眼。   “哦..”沈红点了点头,打开冰箱的冷冻层,“那正好,我买的三文鱼,今晚在这儿做饭,你俩晚上吃没吃呢?”   “没吃。”沈凡说。   “那就在家吃吧。”沈红说。   程澈捏了沈凡一下,沈凡说:“行。”   程澈叹了口气,沈老师这是锻炼他来了。   不停地锤炼。   程澈挨着沈凡坐着,李琪琪直接也选好的地方,就在程澈对面,眼睛冒着小心心似得看着程澈说:“程澈哥哥,大学好玩吗?”   沈凡看了李琪琪一眼,大学好不好玩这事儿,早为什么不问他?   “还行,”程澈笑着说,“淇淇最近学的怎么样?”   “我也就一直都那样。”李琪琪说。   “在她班排三十,”沈凡插了一句,“她班四十个人。”   “烦人!”李琪琪瞪了沈凡一眼。   “没事儿,”程澈笑了,“慢慢学,能追上的。”   “嗯。”李琪琪笑着点头。   沈凡有点惊异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个个装得都像个好人似的,李琪琪在程澈面前小家碧玉的感觉,程澈也人模狗样的坐着直直的。   沈凡感觉很好笑。   他杵着下巴,侧头看着程澈跟李琪琪聊天,李琪琪那花痴样像中了邪一样,平常也没怎么听她念叨过程澈,但见了面,目光一刻都没从程澈脸上挪下来过。   “家里没有陈醋了,”沈红在厨房喊了一声,“淇淇,你下楼去买一瓶。”   “啊?”李琪琪老大不情愿的动静。   “快点去!”沈红催促,“钱包在沙发上。”   李琪琪从桌上下来,拿出来钱,去买陈醋。   沈红在厨房做了几道菜,程澈抻长了脖子看向厨房,没多大一会儿,电饭锅里的饭好了,哔了一声。   沈凡怼了他一下:“去吧。”   “嗯?”程澈回过头看他。   “去帮我姑捡碗。”沈凡说。   “这样好么..”程澈说。   “有什么不好的,”沈凡说,“你不是自来熟吗?”   “这要是陌生人,”程澈说,“我就熟了,这…”   “我们都相亲爱一家人了,这是我的家人,你更不用怕他们,”沈凡说,“如果他们欺负你,你就得来跟我告状。”   程澈笑了:“怎么听着感觉这么像家庭伦理剧啊?”   “差不多,你去表现表现,”沈凡蹬他椅子一下,“找找以前厚脸皮的感觉。”   “让我厚脸皮?”程澈咳了一声,站起身来,“那我过去叫你姑一声姑丈母娘。”   沈凡被程澈逗笑,小声说了句:“滚。”   沈凡看着程澈进到厨房,弯腰去拿碗,跟沈红说了两句话,具体说什么沈凡没听清。   但两人都带着笑,程澈落落大方起来,看着还挺贤惠,接过了沈红手里的铁锅,帮着把菜倒在了盘子里。   沈凡喜欢这个画面。   李琪琪呼哧呼哧地端着陈醋跑上楼,餐桌前人都已经齐了,桌面都摆好了饭菜。   “累死我了。”李琪琪把陈醋当地一下放在餐桌上。   “缺乏运动。”沈红说她。   李琪琪暗暗地翻了下白眼。   程澈把盛好饭的碗端给了李琪琪。   李琪琪甜甜地说了声:“谢谢程澈哥哥!”   “不客气。”程澈说。   “程澈,你最近在大学那边怎么样?”沈红问。   “还行,”程澈说,“没挂科。”   “大学时间那么充裕,要多看书,”沈红带着老师的口吻,“想过毕业以后什么打算吗?”   “哎呀,妈呀,”李琪琪说,“吃个饭,咱能不能不聊那么远的呀,程澈哥哥才大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沈红对着李琪琪说,“就像你现在不好好学习,你以后打算你干点什么?你想清楚,我完全可以不逼迫你学习..”   沈红开始唠叨李琪琪。   程澈微微看着李琪琪撅着小嘴,笑了笑。   转过头和沈凡看了眼沈凡,正好对视上。   以后么。   要年轻的人看到以后难度挺大的,但就算看不到,也不再害怕。   那个未来美好也行,不那么美好也罢。   他都会坚持着往前走,不会放开手。   程澈对着沈凡挑了下眉毛,眼神坚定而无畏。   沈凡勾起嘴角,看着他,黑色眼眸里映着跳动的光。   李琪琪还在为他们挡枪,小嘴一瞥,听着她妈的唠叨,向沈凡投来求救的眼光。   沈凡看了看,摸出手机突然说:“我们照张相吧。”   沈凡突然提议说照相,在沈红面前是前所未有的,沈红有点意外。   李琪琪配合着说:“行呀!我也想发朋友圈!”   沈凡打开照相机镜头举起手机,其余三个人纷纷就位,摆好表情。   咔嚓。   照片中,四个人围坐,微笑着看着镜头。   中间是一桌可口的家常菜,热气腾腾。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进来,进来一起洗洗。”   程澈早上醒的挺早的, 买了回学校的票,昨晚吃完饭,沈红就带着淇淇回了, 程澈跟沈凡睡了一夜,一直搂来搂去的,睡得也不好,黑眼圈儿一下就出来了。   程澈看沈凡没醒, 轻手轻脚的去厨房热了点容易入口的菜汤, 准备完又回到卧室,推醒了沈凡说:“吃点饭,上学去了。”   沈凡不赖床, 睁开眼睛就能坐起身来,跟着迷迷瞪瞪地走到饭桌前面。   但没什么胃口。   “一会去趟银行吧,”程澈说,“你这么多现金,就这么放着吗?”   “可以存起来,”沈凡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原来是压岁钱, 我都放在那个家里。”   “挺能攒啊。”程澈递给他勺子喝汤。   “小时候,我爷说, 这是留着娶媳妇的,”沈凡舀了舀,“我一分钱也没敢花, 怕以后不够娶。”   “那攒这么多年的,”程澈笑着说,“你就舍得那么扬出去。”   “用你身上正好,”沈凡说,“我舍得。”   “咦,”程澈缩了缩脖子,“你比今儿早热的这汤都腻啊,沈老师。”   “还好吧,”沈凡撇了撇汤上面的油,“这是实话。”   “别扔了,对付一口得了,”程澈说,“尽量让你赶上第二节 课,火车票我买完了。”   “嗯,”沈凡喝了一口汤,直接咳了下,“这比我腻多了。”   “事儿精。”程澈笑得贼甜。   他俩守着银行开门的点去,人不算多,叫完号,两个人坐到椅子上等着。   “办个银行账户。”沈凡忽然开口说。   “可以存我卡里,我一会儿给你转过去。”程澈说。   沈凡沉默一会儿说,“我意思,开个联名账户,怎么样?”   程澈愣了愣。   “我们俩的,把这个钱存在那里,”沈凡说,“取钱的时候可能麻烦点儿。”   “挺着这么高级呢。”程澈说。   “你也往里面存,”沈凡说,“算是我们以后的生活资金。”   “那分手了我能劈走一半吗?”程澈说。   沈凡斜瞪了他一眼。   程澈被这一眼逗乐:“行,存钱,我看很多情侣都这么做,也不用什么联名账户,就弄个什么亲情卡?绑咱俩人手机上就行,方便点。”   沈凡点了点头。   在沈凡的账户上开了个亲情卡,把钱都存了进去,就在柜台签字的时候,程澈莫名有种结婚登记的感觉,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刷刷地钱存到银行,两个手机里同一个账户余额。   “你说,大家有了钱都干什么?”程澈问。   “买喜欢的东西,旅行?”沈凡皱了皱眉,“能干的事很多吧。”   “哦。”程澈点了点头。   说不清楚,心里面为什么有点感动。   很踏实。   这东西像是一针缝合线,把他跟沈凡缠在一起。   “走吧,”沈凡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那边要发车了。”   程澈点了点头。   经历过几次这种分开,程澈那种心疼的感觉减轻了很多,但往后一想,还有五月六月,最快七月初才放暑假。   “五一…”程澈站在进站口,拉着他的手,“我回来。”   “后天就是五一,”沈凡说,“你来回赶什么?”   “那我不走了。”程澈转过身。   “走吧走吧,”沈凡说,“五一你也不用回来,挺两个月,我们在家里见。”   程澈还得有点儿不大高兴的模样。   沈凡倾过身来,靠在他耳边说:“而且见面时间太短,对我不公平。”   “靠,”程澈说,“我怀疑你在开车并且嘲讽我。”   沈凡笑了起来,摇头说:“我没有。”   程澈狠狠地拍了下沈凡屁股:“你等着啊。”   “好,”沈凡说,“我等你。”   程澈对他也没什么招儿了,搂了搂他的肩膀。   “快去吧。”沈凡说。   车站检票通知,赶惯了火车,程澈对这一套流程很熟悉了,很快进到了车厢里。   动车出发。   车窗外景色流动,嫩绿的田野铺满视线,让人身心愉悦。   程澈也很愉悦。   想不到一来一去,一天之内的心境能差距这么大。   而且按照以前这种开心程度,他基本可以插两根翅膀飞回自己学校去,但这回他表现得稳重很多。   就是眼角带着春意笑弯弯地看着外面。   世界焕然一新。   被绿色按摩一会儿眼睛,程澈低头打开手机,把钱给张铭转了过去,然后又拨了个电话给他汇报了情况。   “我操,”张铭张嘴就是芬芳,“沈老师真是好算计啊,真他妈棒棒,昨晚是不是大战一百回合来着,我他妈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咱也不敢打电话问。”   “脑子里都是屎是吗?”程澈说,“我昨晚哪有时间回你消息,自己什么地位不清楚?”   “操,”张铭说,“看透你了!程澈!”   “谢了张铭,”程澈笑了笑,“以后…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来陪你一起度过,我的好兄弟,心里有苦你也可以对我说。”   “行了别唱了,恶心死人不偿命,”张铭嫌弃地说,“车厢里人看你不得跟二逼似的啊。”   “没人看我,”程澈说,“火车上干什么的都有,我完全不突出。”   张铭那边也乐了。   “假期去找你吃饭。”程澈有点认真地语气。   “行,”张铭说,“假期约,跟沈老师好好处吧。”   “废他妈话。”程澈语调一变,一瞬间又翻了个脸儿。   “操!”张铭说。   俩人骂骂咧咧挂断了电话,程澈对着手机还乐了一阵。   这次回学校明显的不一样,杨猛感触最为明显,看程澈整个人都放晴。   而且吃饭也敞开了肚,短短一个月之内,很明显的胖了点。   也不像以前那样玩命儿的上班干活儿。   仓库那活儿已经不干了,程澈找了份挣得不多的小时工,杨猛本身也干不住,跟屁虫一样跟着程澈换了。   但就这个工,程澈排得班也不那么多。   “你今天晚上又不去了?”杨猛从寝室门后拿出暖瓶,给自己倒了杯水。   “嗯,”程澈说,“晚上跟我对象视频,不去了。”   “你上个月工时就没多久吧。”杨猛说。   “嗯,”程澈说,“我对象我不让那么累。”   宿舍里喔喔了一阵,大家起哄。   “撒狗粮啊!”刘文磊吆喝了一句。   “那你多吃点。”程澈说。   刘文磊嘁了一声,翻了两下手机,突然喊了一声:“我操!体育课跑步有公里数指标,你们知道吗?”   “啊?”程澈回头,“什么东西?”   “就跑步啊,”刘文磊说,“看群看群,好像有个软件,计算路程,必须跑完100公里,靠!老师为什么才通知?”   “早在课上说过,”一个室友说,“你当时没听。”   “你们都跑了?”刘文磊问。   “跑了啊。”室友说。   刘文磊惊恐地看着程澈:“你跑了吗?”   “我跑个屁啊,”程澈说,“我也不知道啊,上学期不都没有吗?”   “这学期才加的,”室友说,“占期末百分之30,建议跑了,因为这学期体育老师据说期末掐的很紧,不跑的话,不给过也有可能,体育课没补考,直接重修。”   “我日,”程澈骂了一句,“跑。”   程澈从铺上滚了一圈下来,看着一旁杨猛一副要跟他开口说话又憋着的样问:“你有事啊?”   “那个程澈哥,”杨猛说,“我也没跑,你可以带着我手机吗?”   “操?你还挺精,”程澈说,“可以,你没手机方便吗?”   “方便。”杨猛把手机直接给了他。   程澈等着太阳公公下山了他才出去夜跑。   每天的只让跑五公里,而且有速度要求,太快或太慢都不行,还必须绕学校内随机的三个点,已经进入到六月,这意味着他每天都得跑,才可能刷完全部公里数。   “你在运动?”沈凡在视频那边看到了程澈室外的景象。   “嗯,”程澈插着耳机低头看着沈凡说,“这是体育课的一部分。”   “那你跑吧,”沈凡说,“总看手机要再摔倒了。”   “不可能!”程澈说,“我小脑发达着呢,我要摔,我也会一个滑步站稳。”   沈凡笑了笑:“那你这样跑不晕吗?”   “呃,”程澈说,“是有点,你等我一下啊。”   程澈瞟了眼宿舍楼前面的共享单车,走过去扫了一个,一腿跨在上面,准备开始骑车刷公里数。   他单手扶车把,另一只手攥着手机,镜头冲着自己。   “这样更危险吧。”沈凡说。   “操,”程澈蹬起车子来,“你什么时候还这么磨叽了。”   “看你太累,”沈凡说,“一会儿瞟一眼,跟看导航似的。”   “啊,”程澈笑了,“我可不就是看导航么。”   沈凡跟着也笑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程澈问他。   “做个PPT,”沈凡用拇指按了按眉头,“跟研究生的师哥师姐要的病理课的进度,他们会跟课程做课件,我想自己试一试,看差了多少。”   “我男朋友这么上进,”程澈刹住车,低头看他说,“你弄多久了?”   “也三个小时了吧。”沈凡说。   “你也出去活动一下,”程澈说,“歇歇眼睛。”   “不累,”沈凡看了眼外面,“而且好像下雨了。”   “有雨啊。”程澈说。   “嗯,”沈凡说,“外面很黑。”   程澈看了看前面的路,他这很亮,没雨,晚上出来散步也挺多,在路灯下老大爷似的遛弯,有的奇怪一点儿的居然带了个小音响放歌走,一个人走出了一个团的气势。   “我带你逛。”程澈说。   他支住车子,把手机戳在了车筐里,他张望了下道边树木草丛,揪了个马莲花似得叶子,细长条给手机捆在了车筐上。   “角度刚刚好,”程澈回身坐到车座儿上,“走!咱俩也压马路。”   沈凡的屏幕颠簸摇晃的街面,能看到一个个路边走着的学生,他这边雨连绵,那边倒是大晴天。   “给你介绍一下,”程澈一边蹬车一边嘴也不闲着,“这里是操场,这里是五舍,我在十二舍,接下来就是一食堂了,这里的板面比较好吃,经济实惠,九块钱一碗,十块钱就给加个蛋。”   “吃点儿好的。”沈凡说。   “瞧不起我面条?”程澈说。   “不是,”沈凡说,“就是提醒你,顾好自己的胃。”   「那你放心」,程澈说,“我给它顾得可好了。”   沈凡勾着嘴角:“行,”   “你几号考完试?”程澈问。   “3号,”沈凡说,“你呢?”   “我晚一点啊,”程澈说,“我7号。”   “没事儿,我回家等你。”沈凡说。   “那我怎么舍得让你独守空房啊?”程澈说。   “那我带个人回家陪我?”沈凡说。   “操!”程澈眉头狠忒忒地皱起来说,“你现在这么狂吗?”   “还好吧,”沈凡笑他,扭个脸又哄,“我带程有缘去陪我,不算是空房。”   “行那就让它替我监督你,”程澈说,“很快,我七号考完连夜回,八号凌晨我就能到家。”   “考试认真准备,”沈凡说,“别因为回来的事分心。”   “我不能!”程澈信誓旦旦的。   他在学校的功课其实一直都是勉勉强强,能混个中不溜的成绩,想分心但需要临阵磨刀,一天吞一本书,他也没空分心了。   这次及期末考试仍然是中流成绩,考完最后一天之前,前面考过的科目的分都出了,他就是不挂科万岁类型的。   70,80,77…   都是这种成绩,对自己还挺满意的。   当天考完试程澈几乎是第一个拎着行李箱冲出校门的人,门口排着一大趟的出租车,上了车之后,司机师傅想拼车等人,半天也招不过来一个。   白第一个交卷了!   他急得下车帮忙去招呼。   “火车站,”程澈靠在车边,对路过的同学问,“走不走?”   看起来很专业娴熟,司机师傅都挺惊喜的。   学生涌出来的慢慢多了,终于拉上两个一起赶车的走了。   没舍得铺张浪费,程澈也习惯了坐硬座,趁着年轻腰好,他感觉自己还可以这么再坐几年。   后半夜两点多,程澈到了桉城。   迎面是熟悉的空气。   回家真他妈好。   没让沈凡接,程澈赶回家的时候,掏了半天的钥匙。   老破门都锈了,程澈拧了半天,才开。   就这功夫,沈凡从卧室起来,已经站到了门口迎接他。   “我操!”程澈看见沈凡的第一句话。   “喊什么!”沈凡吓了一下。   “你吓我一跳,”程澈说,“你煞白的,能不能不穿个白色睡衣,鬼影儿似的。”   “吓死你算了,”沈凡接过程澈手里的行李,推到墙角,“赶紧进来。”   沈凡打开了灯,看着程澈身上风尘仆仆的气味很浓,他去点着热水器,从卫生间出来说:“等水热,你进去洗一洗?”   “那肯定的,”程澈说,“我他妈都感觉我要粘那座儿上了,贼黏啊。”   程澈脱了上衣裤子,全部扔到洗衣机里。   穿个小裤衩在屋里来回折腾,一会搬个行李,一会儿拿个毛巾的。   沈凡坐在沙发,看着程澈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看得逐渐入神。   没多大一会儿,那人不晃了,卫生间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沈凡起身去到卫生间门口,推开了门。   程澈头上还打着洗发露,起着的泡沫往肩背上滑,看见门这么开了,愣了愣说:“你干毛线?”   沈凡没说话,眼睛还在看着他。   赤诚相对多少次了,但这么突然在洗澡的时候,还是给程澈看不好意思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挺舔个大脸的:“你要进来?”   沈凡目光突然抬到他脸上,程澈往后推了一小步:“想跟我一起洗你就直说啊,你这么看我,我好怕怕。”   “怕什么?”沈凡露出牙齿笑。   “怕你要做什么实验缺材料,”程澈说,“想从我身上割一块。”   “能不能有点正形,我不至于。”沈凡笑着转过身,一场胳膊给餐桌前面的凳子拽了过来,端端正正放在卫生间门前。   然后,沈凡,坐下了。   开着门。   “你参观来了啊?”程澈皱起眉看他。   “嗯。”沈凡伸长腿别住门,不让关上,下巴微微扬起地看着他,“你洗你的。”   程澈愣了愣,冲着的水不断砸着自己的背。   要是玩点什么情/趣,程澈也不是不能配合沈凡,但这种场面,程澈也实在是没见过,自己光溜溜的被那双眼睛看,感觉每寸肌肤被灼的发热。   一早就看到沈凡的眸色比正常人要深些,活脱儿的黑眼珠,看着他这会儿像是一双黑曜石,带着灰白的弧光。   很不出息的。   他被看石更了。   而且完全没地儿挡啊。   沈凡很快也察觉到程澈的变化,微微笑了下,一声轻盈地嗤笑钻进了程澈的耳朵。   贼他妈刺耳呢!   “变态是吧,”程澈身上还带着泡沫,水淋淋地伸手去勾沈凡,“进来,进来一起洗洗。”   水洒到沈凡白色的睡衣上一下就透亮地贴在了肌肤上。   沈凡笑着一步迈了进去,关上了门。   很小的卫生间。   根本转不开身的拥挤。   沈凡顺着柔滑的泡沫,双手无障碍地从程澈脸侧滑到了腰线。   “扶住,”沈凡说,“别摔了。”   程澈关上水龙头,一手撑住瓷砖的墙面,一手扶住了水箱。   地板也都是水渍脚印。   程澈去行李箱里拿出来毛巾擦了擦身上的快要蒸干的水。   沈凡脱下那身全湿了的睡衣也扔到了洗衣机里。   程澈下车就是两点多,浴室结束之后,天都雾蓝蓝的要亮了,一看手机,凌晨四点多。   没看时间之前还不觉得累,看完这一眼,程澈彻底没劲儿了。   他进到卧室,看沈凡又换了套睡衣穿上,他皱起眉:“你就不能光着睡吗?”   “不是很适应。”沈凡靠在床头。   “行吧,”程澈打了个哈欠,“不管你,我反正果着睡,对身体好。”   “你这样也不算,”沈凡说,“你还穿个裤头呢。”   “这得穿,不穿不得劲,”程澈掀开被子,“嗯?你换新床单了。”   “看到有卖的,”沈凡说,“买了个四件套回来,只换了个床单。”   程澈笑了笑,摸了摸棉麻的床单,手感不错:“挺好,感觉睡起来很香。”   沈凡看程澈这就躺下,自己起身去关了灯,回头看程澈钻进被子里,滚了个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   “快点上床睡觉。”程澈催促着。   沈凡躺倒他身边,拉着手,吻了吻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向北。”   枕头边儿有人, 一伸手就能碰到,这种日子让程澈美得像朵向日葵。   俩人新婚似的黏了几天,沈凡就开始看他有点烦, 太缠人,走哪都跟程有缘一样绊脚。   有时候他们俩还一起绊。   你坐沙发上,他让你坐他腿上。   你去做个饭,他从后面搂你腰。   “你再碰我一下,”沈凡说,“你就状如此鱼。”   沈凡拎平了菜刀,对准菜板子上的鱼头猛地一拍。   程澈震了下,讪讪地松开手:“行, 你是哥,不碰了。”   沈凡皱眉, 开始收拾鱼。   程澈在一旁围观还是觉得沈凡挺「凶残」的,刮鳞挖腮,看得程澈步步后退,但沈凡眼睛都没眨一下。   程澈默默退出了厨房现场。   沈凡炖了鱼,挺费时的, 端上桌的时候, 程澈已经饿得直张嘴,但一直也不敢催。   “可以吃了?”程澈抄起筷子。   “嗯,”沈凡说,“就做这一道菜, 凑合吃吧。”   “不算凑合,”程澈夹了一块尝了尝, 伸出大拇指说,“嗯!人间美味, 非常好!”   “闭嘴。”沈凡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程有缘的猫食盆里。   “你现在是亲爸了,”程澈看他动作,“对了,我想去上个班,就你家对面那个商场里,有个卖场,跟我在大学那边是一家,小时工。”   “嗯。”沈凡说。   “那你有什么安排?”程澈问,“医院?还是跟我一起去?”   “有没有在家待着的选项,”沈凡说,“你养我。”   “有,”程澈笑着说,“我就是怕你无聊。”   “不会无聊,”沈凡说,“我可以出去见朋友。”   “啊…”程澈缓缓地点头,“你还有朋友。”   “我他妈怎么没有。”沈凡瞪着他。   “有就有呗!”程澈无辜,“这么凶干什么!”   沈凡的表情突然松下来,不吓他了,笑着说:“我朋友也不多,夏远这个假期没回来,我就成天的待在家中,给你洗衣服做饭带猫,好不好?”   “好,你想干什么都好,”程澈点头,支着一排洁白的牙齿,“我给你全部自由。”   沈凡勾起嘴角。   卖场的套路程澈都再熟悉不过了,上手得很快,干得也不错,开了第一月的工资之后,他把那五万快的债,都还了。   钱转给那位大叔的时候,对方似乎很意外,还很惊喜,毕竟一开始抱着肉包子打狗的心态,没想到这个钱,程澈真的能还。   程澈白眼狼的声名在外,这五万,能赎回来不少。   但也都不重要。   程澈一开始也不在乎。   总归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和那边的联系也断得很干净。   手里最后还剩下大几千,他存到了他和沈凡一起的账户里。   即使就算没有剩钱,程澈也不再想以前那样充满危机感。   因为一转头,就会看到有个人陪在身旁。   他让你放松,让你休憩。   他跟你翻云覆雨。   程澈下回来也一直能看到一桌做好的菜,沈凡说的待在家里等他,说到做到。   做的东西不重样,就好像是沈凡在挑战什么。   论一个学霸的斗志力。   很强。   从各个方面都可以看出沈凡很强,同样地,这位进阶型选手在针对饭菜技能方面,根本不满于现状。   沈凡尝试各种菜系,并且研究荤素营养搭配,对外观要求也很高,一般不做程澈那种炒出来黑乎乎的。   但味道水平,一直是忽高忽低。   “我质疑,”程澈坐在餐桌前,喝了一大口水,盯着自己碗里的肉看,“这粉蒸肉为什么这么甜。”   “这个就是这个味。”沈凡肯定的说。   “我吃的菜少,你别骗我,”程澈说,“再甜也不能这么齁吧,你把白糖罐子打里了?”   “我就放了一勺。”沈凡说。   “我不能得糖尿病吧。”程澈使劲儿咽了咽,“这饭也是甜的。”   “糖尿病不是这么得的,”沈凡说,“你吃不吃?”   “吃吃,”程澈说,“你身为厨师你不得听取一下品尝的人的意见吗?”   “我不听。”沈凡果断拒绝。   程澈想白个眼,都不知道往哪白,鬼鬼索索地看了眼窗台,发现放着几个小药瓶。   “你还吃药吗?”程澈伸手勾下来,摇了摇药瓶,听着还有两粒。   “我停了,”沈凡看了眼,“那是最后剩的,不吃了。”   “哦,”程澈说,“不吃就不在这儿摆着了。”   他举起药瓶瞄准垃圾桶,来了个三分投篮,噗通一声。   中!   全部丢掉!   “对了,”程澈忽然想起来,“明天晚上张铭他们回来,要聚一聚。”   “嗯。”沈凡说。   “你跟我一起过去。”程澈说。   “那等你下班,”沈凡点头,“我去接你。”   张铭他们三个人都不上学了,这时候见面算是就着程澈的方便。   由张铭开车接了邓宇和余鸿回了桉城,几个人家都没回,直接到了烤串店里。   定的五点半,等半天在当地那个人程澈居然还没到。   “在哪了你,大明星啊,还不出现,”张铭打电话催他,“赶紧的!”   “今天堵车啊。”程澈说。   “我们先点了啊。”张铭说。   “点吧,”程澈说,“不挑。”   “行。”张铭挂断电话。   “你先下,”沈凡把车停在饭店正门口,“这儿没车位,我找个地儿停车。”   “那边楼群里,就能停,”程澈指着说,“你绕一下。”   沈凡点了点头。   这以前念高中的时候,程澈老跟张铭他们来这家饭店,一撩开门帘,就看到张铭他们那桌,也是老位置了,屋里人不多,也怎么吵,听见邓宇说了句「来了」。   余鸿回过头,看程澈进来,喊着说:“哎,不说带对象吗?你咋一个人呢?”   程澈笑了笑说:“停车呢。”   “哎呦,”余鸿说,“对象还有车啊。”   程澈笑了笑:“废话太多,点完菜了吧?”   “点完了,”余鸿说,“特意给你点的羊腰子。”   “滚。”程澈坐下来,抠开自己面前餐具塑料膜,顺道给自己旁边位置的也抠开。   身后门响了一下,邓宇和余鸿抻长了脖子等着去看程澈对象。   就看见沈凡钻进来,回手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余鸿一皱眉。   沈凡神色淡然的看了他们一眼,朝着他们走过去。   “给你们介绍一下,”程澈隆重地说,“我对象,沈凡。”   邓宇没那么意外,点了下头。   但余鸿的反应就挺逗的。   第一反应是不信,说:“扯什么蛋呢,你对象没跟你和好啊?”   “我跟他和好了,”程澈让沈凡坐下,搂住肩膀说,“这真是我对象。”   “可得了,”余鸿表示看不起,端起酒杯沾了一口,“张铭,你看程澈现在不玩活的了。”   “他俩都处二年了。”张铭说。   “咳!”余鸿呛了下说,“操!草草草!”   余鸿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凡,沈凡也没说话,但那表情无喜无怒的,就是默认的状态!   “你..你俩..”余鸿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回程澈,“你这些年..”   “怎么的?”程澈眼神轻蔑,“你有什么意见或建议?提出来,我都不采纳。”   “没有没有..”余鸿紧忙说。   “没有就好。”程澈说。   余鸿一副被噎住了的表情。   “哎呀,”张铭有胳膊碰了下余鸿,“不干你屁事啊,程澈没喜欢过我们当中任何人,你也不用多想,不能喜欢过你,在他眼里,你都算不上是个老爷们。”   “我操!谁怀疑他喜欢我过我了!”余鸿说,“我就是稍微震惊一点..”   他回了回味,又说:“谁他妈说我不爷们了!”   “你爷们你怎么不处对象呢?”张铭一句话就扎到了余鸿的心窝窝里。   余鸿眯起眼睛开骂:“滚你,张铭你奶奶个腿的,你少说两句能不能死?”   “好好好,”张铭笑了起来,“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服务员很快把串都端了上来,他妈五个人围坐一圈,不喝酒,吃的是相当多,尤其上班那仨人像饿死鬼托生,上来就撸,串签子眨眼功夫就要堆成了个小山。   “抢!”程澈抓了一大把串拿到沈凡面前,“你跟他们吃饭不能太秀眯,拿,快拿!”   “沈老师自家人了,”张铭说,“咱几个也不客气了。”   “别不要脸啊。”程澈皱眉说。   “得,”张铭说,“你的人,你的人,你一个人儿的人。”   沈凡实在没忍住,看着他们乐了起来。   这顿吃得挺香的。   最后几个人撑着肚子摊在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   聊一聊工作与恋爱。   共同话题逐渐减少,但并不影响他们之间扯起淡来没完没了的默契。   “哎,张铭,你想过跟你对象结婚的事吗?”邓宇问。   “这桌上让提这茬吗?”余鸿瞟了一眼余鸿,“我都不敢那么着急,怕有人拿刀砍我。”   余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聊吧聊吧,我不碍你们的事。”   二十来岁说结婚其实挺早的。   但认真的算一算,也不算非常遥远。   老早结束学业上了社会,对这些事很有畅想,结婚,娶妻生子的事儿好像就在眼前。   而且有了明确的对象之后,这种想法更是自然而然的钻进了脑子,挂在嘴边。   在哪里买房子,聘礼彩礼,这些琐碎的事能供他们闲谈一会儿。   “我媳妇儿想要在咱省会定居,”张铭说,“但我还真问过房价,贼他妈贵。”   “是,”邓宇说,“我觉得桉城挺好的,比较舒适,我是打算回来,在那边干两年活,差不多就带着我对象回来,如果那时候,我俩还处的话。”   余鸿堵住了耳朵。   “我感觉差不多,”张铭说,“你对象看着挺像过日子人,挺踏实的。”   邓宇和张铭是有长久稳定关系的人,想得都很远,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想法。   程澈用手掰瓜子儿,沈凡低头扫了一眼,皱眉说:“你用手掰不累吗?”   “用牙我怕磕出个豁儿来,”程澈说,“就不好看了。”   “真注意形象啊。”沈凡感叹。   “当然,”程澈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给你。”   一大把的瓜子仁倒进了沈凡掌心。   “一口全塞嘴里,”程澈说,“我小时候过年老这么吃,可香了。”   沈凡也很听程澈建议,全部都倒在了嘴里,在嘴里嚼。   真挺好吃。   程澈一边继续掰,一边入神听着对面那俩人聊天,聊得越来越远,都已经聊到以后生孩子了如何如何了。   程澈突然转头看沈凡说:“我发现我俩少个蜜月没度。”   “嗯?”沈凡愣了愣。   “欠你个旅行。”程澈挑眉说。   “你想去哪?”沈凡偏过头看着他。   “等凉快一点,我们..”程澈伸出食指在找了找方向,忽然定住说,“向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澄澈。   沈凡去过很多地方, 往北没走。   想走那次,也没走上。   “要去看针叶林吗?”沈凡说。   程澈勾着他的脖子:“和你,看什么都行。”   沈凡缓缓地点头, 余光扫到了一个幽怨的眼神。   余鸿一脸吃了把极品狗粮的模样。   程澈也看到,笑了笑,勾沈凡勾得更紧。   “行啦,”张铭戳了他一下,“别看了, 一醉解千愁,喝吧。”   程澈在对面举起酒杯敬了下余鸿。   余鸿瞪着眼睛,咕嘟了一大口。   几个人吃完出来, 除了沈凡都喝了酒,张铭就把车扔在了饭店门口, 由没喝酒的沈凡挨个送回家。   “过年再聚啊。”张铭第一个下车,还有点伤感。   一竿子直接戳到半年后了。   “嗯,”程澈搁着车窗冲他挥手,“进屋在群里吱一声。”   “好。”张铭说。   在都接到了到家进屋了的消息的时候,程澈和沈凡也在回去的路上了。   家里那歪七扭八的小楼梯, 沈凡扶着程澈上去的, 程澈倒没喝多,就是有点飘。   进到屋里, 程澈洗个漱,然后躺倒床上看了会儿手机。   程有缘凑热闹似的挤在他头顶, 把大脑袋压在他的太阳穴上, 程澈被迫闭上一只眼睛。   他单手去摸程有缘的头, 耳边就传出一阵的呼噜声。   “不等凉快了,”程澈突然坐起身来, 对着刚洗完脸进来的沈凡说,“我们明天就走吧。”   “这么急?”沈凡用毛巾擦了擦脸。   “嗯,”程澈说,“我们可以在那边过个七夕,我们还欠个情人节。”   “怎么欠这么多。”沈凡轻飘飘地说。   “啊..”程澈感觉沈凡在暗戳戳的埋汰他,眯起眼睛看他,“你不想去?”   “没。”沈凡笑了下,走到床。   程澈伸手把他拉近,一把揽住他,手探了探他的裤腰,声音极具诱惑力地说:“我这不是一点点儿的还吗?”   “你这个态度不错。”沈凡低眼看着他说。   说向北。   要去哪呢?   没什么目的地,走着走着或许就有了。   他们俩很随性,很合拍。   说走就走。   买了点干粮作为储备,加满油,沈凡就开车带着程澈上了往北的高速。   这条路沈凡没开过几次,却很熟悉。   车祸之后,自己像是在梦里无数次回来过。   最开始要走,而老妈留在了这条路上,自己继续残缺的活着。   为了不遗忘,他强逼着自己面对创伤,比旁人疯得厉害。   那些不断拼凑不断撕碎的自己,那些他抓着不让自己放手的记忆。   即使是那些吃药过后自己沉寂与挣脱。   这些都让他活得像个人。   哪怕是大家口中的不正常。   但这就是他。   他的决定。   程澈那时候认识的,也就是这样的他。   别人不接受,自己的亲人也不能,但那个时而心粗得像钢管,时而挺大老爷们不嫌磕碜总哭唧唧的人全部接受了。   他很需要这样一种接受。   时间也很快,两年整。   再次路过曾经的事故地段,沈凡一开而过,颈间疤痕变白已经不在痛了。   从那个真正平静下来去怀念她的节点开始,头不再疼,车里面,程澈一直在跟他说话或者唱歌。   或者..鬼吼鬼叫。   “我看到牛了!牛!”程澈指着路边飞速后退的景色,脑袋跟着转,然后再回来。   “你没见过牛啊?”沈凡说。   “我见过,”程澈转过头看着他,“但刚才那牛梳了个齐头帘。”   沈凡笑得不行:“我开车呢,你别逗我。”   “你看一眼地图,”沈凡说,“预计我五小时之后,开到哪?”   程澈打开手机,不停地放大缩小,皱着眉头说:“嗯..叫..青年农场。”   “..不是让你看那个,”沈凡说,“看一眼城市,我好下高速,中间休息一下。”   “哦,地图上看,也没多远了,”程澈又开始放大缩小,“你干脆再开十五个小时,我们直接到最北边儿。”   “你想累死我。”沈凡瞟了他一眼。   “我就是不会开,”程澈说,“会开咱俩就轮班了。”   “下个假期学票去。”沈凡说。   “行。”程澈痛快答应。   车在高速行驶,往北逐渐进入林区。   “咱这时候去也不是冬天,”程澈看着手机说,“没雪啊。”   “又不是没见过雪。”沈凡说,“天太冷在外面也呆不久。”   “哎!”程澈说,“这上面说可以去看极光。”   一搜北面的旅游攻略,几乎全是雪景,再不就是森林公园,最北的极光也是很大一个热点。   “我靠!”程澈看着图片上的景色,“这么好看吗?我想看!”   “气象站四十八年里只有十六年观测到,”沈凡说,“有的在那生活一辈子的,一次都见过。”   程澈瘪了瘪嘴:“好的,希望破灭。”   “遇见什么看什么。”沈凡说。   “行,”程澈关上手机,向后一靠,“赶着看。”   “你,帮我看看我在哪下!”沈凡说他。   “我操,忘了。”程澈又捡起来手机。   沈凡无奈地笑了下。   “啊,一个中国美丽中小城市200强,我给你导个航。”程澈说。   一个江河纵横的城市。   程澈跟沈凡在这里歇了一脚,随便找了家饭店吃饭,饭菜口味都差不多,就是出来的时候,走不了多远,就能望见辽阔的江面。   跟南方的不一样。   从见面探出来的栈道残破枯黄,夏季才将近,就疯长出了一股苍茫的颜色。   水流见缓,像是等待冰封。   “我们一会儿就去这儿住吧,”程澈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小楼,“江景房。”   沈凡坐到面江的小长椅上:“太阳下山了。”   沈凡望着沉落江面的日头,微微眯眼,江面吹拂过来的晚风。   程澈也静下来,看着日落。   不灼眼,反而有些灰蒙。   “这里好静啊。”程澈说。   明明是大马路边儿,身后却一辆穿梭的车都没有。   “这里人很少。”沈凡说。   城市像是老人露出的肌肤上的斑驳。   似乎是停在了某段岁月。   比起那些繁华拥簇的城市,这里反而有种荒凉的美感。   大而空。   晚上的江景房也这样的感觉,吧台的阿姨以为两个人是来出差的,一出手给了个三人间,让他俩住,这一下都没法说他们想要大床房。   屋里尤其宽阔。   “我还是觉得小房子好,”程澈坐到床上,“我觉得这屋说话都有回音儿。”   沈凡去卫生间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见程澈在推床头柜。   “你要干什么?”沈凡说。   “我给这两个床并一起。”程澈说。   床头柜上放这个座机,程澈挪了床头柜之后才意识到他还得拔线,头瞬间大了两圈。   “这怎么弄?”程澈拉了拉电话线,“我不能给弄坏了吧。”   “行了,”沈凡说,“别并了,我俩..”   程澈眨巴着眼睛看他。   “就睡一张床上。”沈凡说。   “好!”程澈又把床头柜挪了回去。   这边晚上不是很热,但挺小一张床单人床,俩人紧挨着,也就没盖被。   “这你也脱?”沈凡看程澈要撸衣服。   “啊?”程澈皱了皱眉,“不脱不舒服啊。”   “那你盖被。”沈凡说。   “我不用盖,”程澈说,“你就特别暖和。”   “那你半夜要是抢我衣服怎么办?”沈凡说。   “操!我还能抢你衣服吗!”程澈脱下衣服来,“抢了,你不好给我盖被吗!”   沈凡皱了下眉,懒得跟程澈辩论,放任他果睡。   这一宿,沈凡睡得很累。   明明睡得挺早,可能就是因为不舒服,俩人起来得都很晚,一睁眼睛,就快到吃午饭的点儿了。   “这床太软了,”程澈抻着腰说,“睡得腰疼。”   “你睡得腰疼不是床软的问题,”沈凡说,“你昨晚拎着我往你身上盖,直接拿我当被。”   程澈嘿嘿地笑:“你盖着我,我应该挺舒服的啊。”   “我他妈不舒服!”沈凡说,“然后我捆着你睡的。”   “..我说的么,”程澈说,“我昨晚做梦就好像是被人绑架了,身上捆着绳,胸前打个十字花。”   “行了,大早上别骚了,”沈凡说,“收拾一下,在车上吃一口,尽量今天晚上直接到。”   “好!”程澈弹起来。   两个人整装待发,再次向北一路开了过去。   历时十多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沈凡很累,程澈在车上也没睡,怕沈凡寂寞,支着两个眼睛一直陪着沈凡醒着,晚上到了地方。   这边是小村子,没有什么宾馆,两个人直接住在村里的农家院。   沈凡开了一天的车,很累,踩油门的脚都酸了。   程澈可能是被出来玩的这股兴奋劲儿冲的,整个人特别有精神。   屋里是铺炕,上面有那着那种小时候他在爷爷奶奶家见过的大花被。   沈凡一上炕就直接瘫在了上面。   程澈跟着爬上来,给他按腿。   挺解乏的,程澈手劲儿恰到好处。   “我跟你说,”沈凡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我今晚肯定是不会出去了。”   程澈一下笑了:“我这是心疼你,我又不是讨好,让你跟我出去。”   “你不是最好,”沈凡睁着一只眼睛看他,“总觉得你没按好心啊。”   “扯淡!”程澈说,“我这么纯真羞涩。”   沈凡嗤笑了一声。   “操!”程澈下劲捏了他大腿里子一把,“你几个意思?”   沈凡并了并腿,把他的手夹住,一把拽了过来,程澈整个人压向他:“羞涩?主动亲我的人是谁?”   “跑出医院来见我的是谁。”程澈压低了声音,贴近了脸。   沈凡笑了笑,“我怕你走了,把我忘了。”   “忘不掉,”程澈说,“不记住你的一言一行,我怎么考上大学。”   “这儿农村,”沈凡掐了他一把,“你一会儿别叫太大声,给猫招来。”   “开一天车,”程澈哗地坐起身,“你歇着会儿吧,这个假期也没少做,做死个屁的了。”   沈凡闭上眼睛勾了勾嘴角,垂下了手。   程澈继续给他按腿。   沈凡就想眯一会儿,但程澈按的太舒服了,再睁眼睛的时候,屋里漆黑,旁边程澈抱着他一条胳膊已经睡着了。   又他妈没盖被,还光个膀子。   挺大个炕,就非得挨着。   沈凡单手扯过被褥,朝着程澈身上一扬,给他盖上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的行程是在早饭的时候现定的。   想去看看驯鹿。   这边夏至的时候有白夜,冬天有大雪,是比较旺的旅游季。   但程澈和沈凡去的时候都不是,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游客。   俩人买了包苔藓,进到林中,几只长着大角的驯鹿在树间探头。   这里树冠高拔,打入苍绿林间的光穿透薄雾,驯鹿丝毫不畏人,朝他们走过来。   程澈搓了搓手:“我来了,我来了。”   沈凡笑了起来:“小心撞你啊。”   “我不怕。”程澈扎到鹿群中间,鹿角在他周身。   他左拥右抱地摸着鹿。   “沈凡,”程澈说,“你看这个,这鹿身上是黑的,就这护胸毛是白的。”   “屁股也是。”沈凡说。   “你还看人家屁股。”程澈说。   “头冲你,”沈凡说,“那屁股可不就冲我吗?”   程澈笑着,继续在鹿群间穿梭,朝着林子深处走。   沈凡举起手机给程澈拍了几张照片,但程澈越走越远,沈凡低头看拍好的照片的片刻。再抬起头,就只能看见鹿的背影,程澈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程澈,”沈凡喊了一下,没人应,突然有点紧张,又提高了冲林子里喊,“程澈!”   “哎。”程澈回了他一声。   沈凡松了口气。   “别怕,”鹿园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他身后说,“鹿是最温顺的,它们不会伤害我们,它们在林子里也不会丢,跟着它们就能回来。”   沈凡点了点头。   远远地程澈喊了一声:“沈凡,你也过来啊。”   沈凡朝着深处跑出,踩在有些坚硬的土地上,追了一段,看见了程澈还站在鹿群里。   “过来。”程澈冲他笑。   他向程澈走过去,中间夹着几头小鹿,轻轻地顶沈凡的腿。   程澈伸过手:“攥住我。”   沈凡结实地握住他,跨到了他身边。   “情人节快乐。”程澈程澈背后着的另一只手突然伸到沈凡面前,举着的一团花。   说不清是什么品种,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攥了那么一小把。   沈凡接过那捧刚摘下了的花,也跟了句:“情人节快乐。”   程澈笑得很开心,他也是。   他们过节,但就是一点不起眼也不隆重的庆祝这个节日。   但他们俩都乐在其中。   哪怕就是对方在路边揪的一把野花,都让俩个人开心。   轻松得让人觉得可以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一个简简单单的小事儿,让他们的生活充满甜蜜。   驯鹿走到溪流前就停下了脚步,程澈把那包苔藓拿出来,被它们一顿哄抢。   压根不够分的。   程澈望着林中的溪流,水中漂浮着落叶,一伸脚就能迈过去似得。   他和沈凡跟鹿群在这里逗留了一会儿。   来路上燃起了白烟,飘了过来,鹿群开始纷纷朝着那个方向走。   程澈回过头,有点纳闷。   “应该是老板燃的冒蚊烟,能给他们唤回去,”沈凡看着它们,“我们跟它们回去吧。”   程澈点了点头。   出来到车上的时候,程澈身上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但沈凡却完好无损。   “回去给你喷点药,”沈凡说,“再出来,你穿个长袖吧。”   “为什么不咬你?”程澈说。   “你肉香。”沈凡说。   “..我肉香,”程澈咽了咽,“我饿了。”   这是怎么拐这来了?   沈凡苦笑了下,启动车子:“走,回村里吃。”   随便挑了一家小饭店,俩人点了盘大分水煮肉片,两碗米饭。   吃饱了就在村里溜食儿,这里挨着江,已经到了边界线,土道上偶尔见见人影,偶尔出没几条狗。   “你不想去景点打卡吗?”沈凡问。   “你说那些石碑什么的?”程澈说。   “嗯,”沈凡说,“挺多人去的,我们有车,很方便。”   “你想去?”程澈问。   沈凡摇了摇头。   “我兴趣也不是很大,”程澈说,“我好像挺热爱大自然景色的,就在这儿这么逛也挺好。”   天很长,逛了很久才逐渐黑下来,俩人回了房间。   “花露水,”沈凡从包里拿出来,“喷一喷。”   “亡羊补牢了,”程澈说,“我身上这几个包都不痒了。”   “那也喷点吧。”沈凡说。   “晚上不出去了吧,”程澈说,“不想喷,味挺大的。”   沈凡没管他,对着他的胳膊腿喷了几下,拿出青草膏给他抹了抹蚊子包。   “今天是不是拍照了。”程澈看着沈凡的动作。   “嗯。”沈凡说。   “我看照片。”程澈说。   沈凡把青草膏拧上盖,摸出手机打开递给他。   程澈翻了翻里面的照片,都是他跟鹿的,有一张是他的背影。   挺远的景。   “发个朋友圈,”程澈拿这张照片给他看,“用这张,发一个,关于我的。”   “好。”沈凡答应的很痛快。   但没听程澈说的,他用的不是一张,而是一组好几张,露脸的,沈凡也发了。   程澈在下面评论【么么】。   沈凡也回了他一个红嘴唇子那表情。   “其实我有你姑微信。”程澈说。   “我有你姐微信。”沈凡说。   程澈笑了起来:“挺好。”   晚上程澈睡得早,跟沈凡没聊多大一会儿,就迷糊过去了。   也是老习惯了。   程澈睡到半夜,突然被沈凡拍醒,他迷糊着睁开眼睛,看见沈凡穿戴整齐,手里举着他的衣服说:“起来。”   “啊?”程澈还有点懵,支起身子来,沈凡就把衣服蒙在了他的头上。   “穿鞋,”沈凡拉着他下炕,“带你出去。”   程澈迷糊着跟爬起来跟沈凡出来直接上了车。   不知道沈凡要带他去哪,他在车上颠来颠去的,他又眯着了,过来一会儿沈凡给他叫醒,他也不知道是开哪来了。   在凌晨,天说不上亮,只能依稀看见周围的景色,也都是绿森森树木。   沈凡拉着他在穿林跨水的栈道上走,程澈醒了点神,往下一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面明净如镜的湖水。   这里像是电影里的景色,但肉眼看到的真实景色,一切都更加细腻。   下了栈道,沈凡又拉着他往一个坡上爬了一段。   上到了一片草地,向北的视线空阔,背靠着树林,无数窸窣地声响,仿佛低低吟唱。   程澈这回彻底醒了。   空气带着绿叶的清新,两岸山林辽远,树木的形状很漂亮,针叶细瘦刚劲。   天是照不出来的深蓝。   “好漂亮。”程澈和沈凡并肩站在坡上远望。   “嗯。”沈凡应了一声。   在巨大的美好面前只会沉默。   程澈眼眶很酸,有点感动,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里又很宁静。   一如眼前的山川河流。   他看向沈凡,想感受这个人的气息,转身亲了下他的脸。   沈凡却一偏头吻上了嘴唇,舌尖在他的口腔里一荡,双手用力往下按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了地上,微凉的晨露沾湿了裤子和双手。   程澈抱着沈凡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唇齿相依。   他们像是这片土地里长出来的两个纠缠的草,可以疯狂相爱,用本能去爱。   “我好爱你。”程澈在他耳边念了许久。   “嗯。”沈凡不停回答。   时间并不清楚,但天边像是亮了。   “沈..沈凡,”程澈错过脸,愣愣地看向天空,“那..是极光吗?”   远在天际那侧展出一道道裂缝似得流光,四周彻夜的黑空亮起绿色的光芒。   沈凡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到他身边,跟着远眺。   “不太清楚,”沈凡也眯了眯眼,“可能是夜光云,也可能是某种人为灯光。”   沈凡说完,感觉到了这样可能很扫兴,又补充说:“极光和这个有些类似,想看的话,我们可以去..”   “啊,”程澈轻声地说,“不用。”   沈凡看着他。   程澈转过脸,明亮澄澈的眼睛中映着自己。   “你就是我的极光。”程澈说。   在半梦不醒的夜里,在茫然与空寂中,那道绚烂夺目的光。   “你也是。”沈凡笑着说,看眼前山巅流云飞动。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献给一路陪伴着他们的读者朋友。   也陪伴了我。   大基调有些压抑,但最初的想象是雪地上空的星光,冷而明亮。   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岁岁平安,温暖开心。w-   下本再见—— 第101章 番外   备忘录和额头疤   番外1 新年;   天寒地冻的, 两人在沈凡那边住下,筹备过年。   此时沈老师在厨房煮饭,程澈在屋里逗猫。   程有缘上桌一个连跳, 踩到了程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只听啪嚓一声。   手机大头朝下栽倒在地。   一声哀嚎从卧室传出。   沈凡在厨房都激灵了一下,磕了两下大勺问:“怎么了?谁踩你尾巴了?”   “沈凡,我手机坏了。”程澈看着手机屏幕上从头到脚的一条大裂缝,“它裂开了, 怎么办,他还能抢救吗?”   “你翻翻抽屉,”沈凡说,“我之前那个手机还能对付,你先用一下。”   “哦。”程澈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打开抽屉, 找了找,看见了沈凡之前的电话,程澈拿出来充电,不一会儿开了机。   这个手机以前就有他的指纹,他扫了下就打开了。   “这给我用啦!”程澈喊了一声,“没啥秘密吧。”   “没有。”沈凡说。   程澈把卡换了进去。   通讯录导入。   重新打开微信, 登入自己的账号。   “程澈,”沈凡在客厅喊了一声,“吃饭了。”   程澈那边没动静。   沈凡皱着眉推开卧室门,看见程澈整盯着手机看。   沈凡走到跟前, 看见程澈正在翻备忘录。   “你这属于偷看日记行为。”沈凡说。   “你说的给我用。”程澈看着上面的记录。   从车祸开始, 这些简短的便签记录了沈凡当时的状态。   -害怕。   -手都在抖。   -ICU;   -这是场噩梦;   -醒不过来了;   -骨灰;   ..   -会永远爱你;   -不会忘记;   -我的代价;   -回家;   -他们恨我;   -不想走;   -还是想你;   -断裂;   程澈知道这是过去的事, 沈凡也都已经疗愈, 但猛然看到了还是挺心疼的, 他伸手勾过沈凡的腿摸了摸。   再往下出现的内容就开始出乎他的意料了。   -程澈;   -亲我脸;   -文身;   -躁郁症;   -开始躁狂;   -遇见程澈第二次哭;   -亲;   -跟程澈做了爱;   程澈越看脸越红。   还他妈的点名道姓的。   和,程澈,做了..   这么直白的记录在手机上,非常臊人。   让程澈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真是,”程澈皱眉,“什么都记呢。”   “啊,”沈凡淡淡地说,“算是印象深刻了。”   程澈难心地皱眉,指了指一条便签说:“这个亲我脸,这个什么时候?”   “就第一次我跟张铭见面,”沈凡说,“你晚上回来亲了我。”   “啊?”程澈张大嘴。   沈凡垫了下他的下巴:“啊什么,压着我亲的。”   “我操,我有那么色吗?”程澈说。   “有。”沈凡说。   程澈无语,继续往下看,再往下又有点揪心。   -他走了;   -开始抑郁;   -不能倒下;   -克制;   -无法控制;   ..   沈凡在抑郁期间程澈看到过,沈凡在挺,绝不肯倒向消极。   这样的沈凡,程澈很佩服。   直到那条「表白」,沈凡开始逐渐好转。   再往后,就又画风突转,开始情/色的日常,怪不得沈凡以前连高考那阵多久没做都记的。   合着全存备忘录里了。   到他高考,里面记录了几条程澈的状态还是沈凡的心情。   一瞬间所有回忆被这些简短的话带回了那些时光。   那些奋斗过的时光,总是沉甸甸的。   收获颇丰。   程澈勾起了嘴角,往下看,一直到后面。   倒数第二条是:分手了;   最后一个是:我不想忘记你;   我不想忘记你,就那么一句话。   是沈凡最坚定的誓言。   “我不想忘记你。”程澈抬眼看他,小嘴一瘪,很感动的模样,眼睛都要变成星星了。   沈凡冷着脸,关掉手机说:“赶紧吃饭!”   番外2 很多年后;   “沈大夫,下班啦。”护士长说。   “嗯。”沈凡换下了白大褂,坐在神经外科诊室的门口。   “今天我看往你这跑的人挺多的。”护士继续跟他聊天。   “嗯。”沈凡应了一声。   把天聊死了。   护士尴尬笑笑:“您这是在等人?”   沈凡这回连嗯都没有了,只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走廊尽头。   护士跟着看了过去。   一个人瘦高的人影朝着这边跑来,沈凡站身,对护士点下头:“先走了。”   “呃…”护士笑了下,“好。”   沈凡迈着大步很快和那人走了个面对面。   “接人下班,让人等?”沈凡看着他。   “路上堵车了,”程澈笑了笑,“久等了。”   沈凡叹了口气,和程澈并肩朝着医院外走,路过着整个急诊科室。   “今天忙不忙?”程澈问他。   “还行,”沈凡说,“你呢?”   “我也还行,”程澈说,“项目结束了,要喝酒,总打圈喝,跟玩命似的,我没去。”   程澈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孩脑袋上捂着血毛巾,孩子妈妈急疯了似的,四处问人:“怎么走,怎么办?”   “急诊在这边,”沈凡叫了她一声,“跟我走。”   孩子妈妈抱着小孩儿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跟着沈凡。   “你等我一下。”沈凡回头对程澈说。   “好,”程澈也很急切,“你快去吧。”   沈凡跟着进了科室。   程澈在走廊靠着墙边站着等待。   过了挺长一阵,沈凡从里面出来,程澈还听见几句道谢。   “完事了?”程澈问。   “嗯,”沈凡说,“已经清创缝合了。”   “哦…”程澈也舒了一口气,“看着太吓人了…你每天是都需要处理这个吗?”   “不坐急诊,也很少。”沈凡说。   “哦…”程澈说,“是个小姑娘吧,你给没给人家缝漂亮点儿,别留个大疤。”   沈凡斜了他一眼:“质疑我的技术?”   程澈笑着看着他,忽然抬头戳了戳他的脑门:“我一直没问,你这儿,这个疤怎么弄的?”   “小时候有个小男孩儿,”沈凡摸了摸那个印儿,“拿了个那种塑料的宝剑,给我戳了。”   “你小时候也挺彪啊,”程澈说,“你是不是也拿个剑跟人拼去了?”   “他,给我弄的,”沈凡说,“我什么都没干。”   “让人欺负了?”程澈说。   “没有,”沈凡说,“没欺负我,他不是故意的,那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突出来了,划了一下,当时出血不多,但就是留疤了。”   程澈笑了笑:“我知道,我小时候也老玩那宝剑,有的还能伸缩呢,我好像也给别的小朋友划过一下。”   “他那个就能伸缩。”沈凡看着他。   程澈顿了顿:“你在哪弄的?”   “桉城公园,大拱门前面的广场。”沈凡快速地复述出来。   时隔很多年,他记得很清楚。   程澈咽了咽,眼睛瞟向别处,忽然开朗地说:“咱们今天出去吃吧!”   “程澈..”沈凡拽住他,“是你吗?”   20年前,桉城公园广场。   公园很大,后面有个游乐场,周末有挺多家长都带孩子来。   广场一道摆了个几个小摊,打的,套圈的,卖烤肠的,什么都有。   “小凡同学,喜不喜欢这个?”周茜从小摊旁边拿下来个齐天大圣的面具,遮在自己脸上问她儿子。   坐在货摊旁边的小石凳子上的小孩苍白纤瘦,乌溜溜的眼珠盯着手里的算盘,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眼,对周茜说:“不喜欢。”   “这么好看!你居然不喜欢,”周茜把面具拿下来,很惋惜地说,“你不喜欢我怎么买..”   “妈妈买吧。”沈小凡低下头,哗哗摇了两下算盘,用手指一点点的拨。   周茜漂亮的长眉微蹙,把面具放了回去,又抽出一根「金箍棒」来,按下按钮还会闪光。   “喏!这个!”周茜说,“凡,这个帅不帅!要不要?”   沈小凡拨着算盘在心算,压根没抬头。   周茜撅起嘴:“嘁!你不要我要!”   周茜去付了钱。二十来岁当妈的,一般自己玩心都没散,说是配孩子玩,其实自己更乐。   周茜买了金箍棒,坐到沈小凡旁边,看着他手上算盘,拨出来个数。   “这是多少?”周茜问。   “六千五百六十一。”沈小凡稚嫩的声音说。   “哦,”周茜说,“今天老师幼儿园老师教你们认识算盘了啊?”   “今天已经教了珠算口诀。”沈小凡说。   “哦..”周茜扯了扯嘴角。   沈小凡张嘴要给周茜背一段。   “等一下小凡!”周茜说,“回家背,今天出来玩,你运动运动好不好?玩会儿秋千?”   沈小凡眨着眼睛看了看周茜,把算盘放在了周茜腿上,跑到了健身器材那边。   周茜把算盘进背着包里,跟着起身跟在身后,手里还不忘拿上金箍棒。   走到一半,就发现沈小凡跑了回来,到她身边。   “怎么了?”周茜问。   “有人了。”沈小凡说。   周茜朝着秋千那边看去,发现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在荡秋千。   男孩顽皮,荡得很高。   女人一直在说:“慢点,慢点,太高了。”   “这么穿真好看啊。”周茜看着年轻女人,穿着一袭宝蓝色露肩连衣裙,穿着双黑色高跟鞋,一打眼就是大美女。   “你等他玩完,我们也可以去玩,”周茜拉着沈小凡的手,低头对他说,“你现在也可以看看别的。”   沈小凡没有说话,看着秋千上的小男孩,视线跟着那秋千不停的来回。   女人好像听到了周茜的话,也留意到沈小凡的巴望等待。   她对着秋千上的小孩儿说:“你下来,让弟弟玩会儿。”   本以为都是这么大的孩子,不会让份,拿到喜欢的,轻易不会放手。   但秋千上的孩子竟然慢慢减速,最后用脚刹住,听着那鞋底磨得沙沙直响,小屁股一抬,从秋千上下来了。   “不用的,”周茜歉意地笑,“小朋友你继续玩。”   小男孩指了指秋千说:“给他玩。”   “那谢谢你呀。”周茜说。   她拍了拍沈小凡:“你去吧,哥哥让给你玩了。”   沈小凡走了过去,安静的坐在秋千上,也不荡,小男孩过去推了他的背一把,被他妈妈制止:“你别把人家碰坏了。”   “没事儿,”周茜说,“男孩调皮一点可以,我家孩子太闷了。”   沈小凡很早慧,似乎是知道他妈在说什么,瞪着眼睛看她。   周茜冲他摊了下手。   沈小凡被身后的孩子悠起来,也不算很高,总有双小手在他背后护着。   沈小凡回过头看他。   是很漂亮的小男孩,眼睫浓密,笑起来唇红齿白的,看着像个小丫头。   “我不玩了。”沈小凡对他说。   “哦。”小男孩很懂分寸似的,停下了手,问他,“那你想玩什么?”   沈小凡没说话。   小男孩看向周茜,又转过头看向他:“那有金箍棒,我有宝剑,我给你看!”   小男孩跑到他妈妈身边,伸出小手。   他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玩可以,千万别弄碰到人家的眼睛,别往脸上比划。”   “嗯!”小男孩爽朗地应了一声。   沈小凡这时候也到了周茜身边,朝她要算盘。   周茜挺费解的:“算盘有什么好玩的,有孙悟空酷吗?我最喜欢孙悟空了。”   “妈妈喜欢,”沈小凡说,“我不喜欢。”   “你很直接啊,凡。”周茜有点无语。   一双小手还冲着她举着。   周茜无奈去包里掏算盘,忽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给你看!”   周茜抬起头,看见小男孩正向沈小凡展示一个黄色剑柄的宝剑。   挺粗糙的做工,但孩子都很喜欢。   沈小凡往后退了一步。   小男孩又上前一步。   周茜推了沈小凡一把:“去,跟哥哥玩吧。”   听到这段话,小男孩像是拿到了批准,拉着沈小凡的手就往草地上跑,想要在阳光下展示那把剑。   男孩的妈妈走过来,歉意地对周茜说:“我家孩子调皮,还不认生。”   “挺好啊,”周茜说,“活泼点儿多好!”   女人笑了笑。   两个妈妈站在树荫下聊天,远远地看着孩子们玩闹。   主要是小男孩在闹。   “你按一下这个,”小男孩指着剑柄上的按钮,“你按。”   沈小凡听话照做,宝剑发出了「乒」的一声。   沈小凡皱起眉头。   “好玩吧!”小男孩得意洋洋的,“借你玩。”   他把宝剑塞了沈小凡手中,沈小凡又按了两下。   乒乒!   沈小凡觉得不好玩,还是没算盘好玩,小眉头皱得更深了。   小男孩觉得他没得乐趣,是不会玩的原因,耐心的教学:“你晃两下。”   沈小凡没明白。   小男孩指着自己的肚子:“你打这里。”   沈小凡照做,用剑轻轻戳了他肚子一下。   小男孩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不是这么玩的。”   他把剑拿过来:“这么玩。”   他挥舞起剑来,在天空中画了个「8」。   最后这一下,荡到了沈小凡的额头。   8没画完。   从额角缓缓溢出血来。   沈小凡倒也没哭没闹,只是目光看向了周茜。   两个妈妈留意到,一下全跑了过来。   “你弄的?”年轻女人有些严厉看着男孩。   小男孩点头承认了。   周茜查看伤口,从包里掏出来纸巾,沾了沾问他:“疼不疼?”   沈小凡摇头。   “告诉你,”女人对着男孩说,“不要调皮!不听话!快道歉!”   小男孩看着他,可能觉得自己没做错,不想道歉。   沈小凡看着男孩漂亮的眼睛没说话。   “没关系的,”周茜说,“小朋友不是故意的,他没事儿。”   “真没事吗?”女人关切地问。   “没事儿!”周茜一笑,让沈小凡自己捂着伤口。   “那就好,”女人一把拉过小男孩的手,“实在对不起啊,怎么都不说话,也没哭呀,挺坚强的孩子啊。”   “没什么,我家孩子就这样,”周茜说,“不爱吱声,之前幼儿园老师都让我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上学了就搬个小板凳在门口等我,谁跟他说话,他都不说,哈哈哈…”   沈小凡皱眉看着他妈。   周茜又瞄了眼沈小凡的眼色,尴尬笑笑。   年轻女人也温柔笑笑说:“那我们先走了。”   “嗯。”周茜大方点头。   女人拉着小男孩的手往路边走,小男孩一步三回头,女人说:“走吧,姐姐要放学了,回家等姐姐吧。”   小男孩还在回头看。   “你没事吧?”周茜蹲下身来,揭开手绢,血已经晕开,也快干了,“我看着是没事。”   沈小凡一直在看那个小男孩的背影,忽然男孩掉回头冲他跑了过来。   周茜也一愣。   小男孩走到沈小凡面前,踮起脚吹了吹沈小凡额头的伤口:“吹吹就不疼了。”   沈小凡愣愣地哦了一声。   周茜哈哈笑了起来。   “走啦,程澈!”年轻女人在远处喊道。   小男孩不舍地松开手,朝着他妈妈跑去。   周茜笑着站起身,拉着沈小凡的小手看着那母子俩的背影,遗憾地说:“唉!我忘了问她高跟鞋在哪买的了。”   沈小凡看了眼他妈。   “你说妈穿露肩的连衣裙能好看不?”周茜低头看他。   “不好看。”沈小凡说。   “好吧。”周茜说。   “妈妈现在最好看。”沈小凡说。   周茜幸福地笑了起来,又蹲下身亲了亲沈小凡小脸儿。   “木嘛,木嘛。”周茜左一口右一口的,“小凡最好,你也亲一口妈妈。”   沈小凡学着周茜的样,微微撅了下小嘴,亲了亲空气…   “是我吗?”程澈含糊地说,“我不记得了。”   “你小时候照片有没有?”沈凡问。   “没有没有,”程澈说,“我小时候没照片。”   沈凡眯了眯眼睛低头打开手机,去翻程澈他姐的朋友圈。   “你干什么?”程澈问。   “你说过你外甥特像你,”沈凡说,“我看看他就知道了。”   “是我!”程澈攥住他的手,“不用查证了。”   他呲起牙笑:“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沈凡夹了他一眼。   “那怎么办?”程澈看四周没人,在他脑门上亲了口,“对不起嘛。”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