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救赎我的神明为我入魔了》   作者:沈独白   简介:   我是天玄宗功法最强的长老纪朝清,宗门之中,师父护我,师兄们宠我,师弟师妹们敬我,我年少时就曾发誓,要保护宗门,守护天下。   为此,我凭一人之力单挑作乱人间的邪道,孤身守护苍生百年安宁,即使身体被戾气侵蚀的残破不堪,夜夜忍受锥心之痛,我也甘之如饴。   然而,自幼与我有婚约的掌门师兄带回来一位少女,名为林善善,从此之后,宗门之中所有人都变了。   师父说我没有容人之量,师兄鄙夷我恶毒,师弟师妹们恨不得我去死。   我什么都没有做,便人人喊打。   那日,鬼族残党入侵宗门,我拼死守护宗门,而掌门师兄为救林善善,趁我不备,狠心将我推下悬崖。   我守护宗门多年,一朝成为了笑话。   ——   ——   谁也不知,我在崖下并没有死去,一个清冷高贵、目下无尘的美人将我搭救。   美人一身黑衣,淡漠疏离,不食人间烟火,他踏着千丈戾气走向我,将我从深渊中拉出来。   我功法尽失,沦为废人。他失去记忆,与我素昧平生,却用真心对我。   于是,我带他杀回宗门,踏平天玄宗之后,只想做个逍遥随心的散修。   然而散修生涯注定不能平平无奇,遇到的人个个都有毛病:   看起来温柔甜美的人间小皇帝,其实是个小病娇,眼睛总往养大他的国师身上瞟。   看起来钢铁直男的蓬莱宗大师兄,实际上是个狗都嫌弃的恋爱脑。   看起来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小师弟,实际上是个爱而不得的卑微小狗狗。   散修生涯份外刺激,但是我只觉得从未这样自由高兴过。   ……   ……   只是……   被我戳瞎双目的小师弟,为何宁愿堕入魔道,都要求我爱他?   被我设计斩杀的师父,宁愿死也要接我回家?   就在我被众人觊觎时,我家那热衷研究人间各大菜系的美人,突然抄起平日里给我做饭用的勺子,将无数大能打的毫无反手之力。   最后,他牢牢拉住我的手说:“阿纪,别怕。”   ——   其实我这一生,充满了欺骗与谎言,每一刻都如同刀尖行走,踏错一步便会坠下万丈深渊,但是我从未有一刻怕过。   只是有他在,我便心有所向。   所以,不管强取豪夺也好,囚禁起来也罢,只要他待在我身边,我便安心。   ……   ……   修为等级由高到低:   神。   仙。   大乘期。   化神期。   渡劫期。   元婴期。   金丹期。   辟谷期。   筑基期。   练气期。   正版在晋江文学城。   封面是碧水好心咕咕送的,图超级好看,我好喜欢!   ——   内容标签:强强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打脸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朝清┃配角:沈均,沈独白。┃其它:   一句话简介:凶残反派大疯花x温柔正道白月光   立意:不自由,毋宁死。? 第1章   ◎沈均,我的名字。◎   “天玄宗三长老纪朝清死了!她作恶多端,祸害宗门,现在终于死了!”   “听说是被她的未婚夫,也就是天玄派宗主周君澜亲手推下山崖的!”   茶肆中,众人正在热烈讨论天玄宗最近发生的事情。   “周宗主这是被逼无奈!不久前鬼族残党偷袭天玄宗,抓了林善善姑娘威胁周宗主,要他杀了纪朝清。周宗主假意顺从从中周旋,却不想那纪朝清非要作妖,竟然借着周宗主的力道跳下了无间崖,妄想以此来博得宗主怜惜!简直可笑!她也不想想,无间崖终年戾气横生,连真正的仙都不敢下去,更何况她的修为早已不复当年,这么跳下去,肯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疯了吗!周宗主根本不喜欢她,他早就将心给了林善善!”   “哦?你们说的林善善到底是何许人也?”   “善善姑娘你都不认识?三年前此地遭遇干旱,土地颗粒无收,善善姑娘当时只是一个凡人,她倾尽家财,亲自施粥,真是活菩萨一样的人物!”   “可恨那纪朝清,率领弟子来这里治灾,见到善善姑娘第一眼便要杀她,若不是周宗主反应迅速,怕是善善姑娘就要死于那妖妇手下!”   “唉,真是让人唏嘘!当年破冰峰峰主纪朝清,十岁修金丹,十五岁便是渡劫期高手。年少成名,惊才绝艳!诛邪之战中,她的修为更是进入大圆满后期,成为当世无二的高手,仅靠一把破冰扇,便能将妖魔鬼三道封印起来,结束了多年的诛邪之战。保得苍生太平百年!那时是何等的风光!”   “未曾想,纪朝清诛邪之战后性情大变,如同妖魔。后来她便自请闭关百年。百年后原以为她已经恢复正常,不想出关后带弟子们下山治灾时,她非要诛杀林善善!不仅如此,她开始修炼邪功,修为一退再退,霍乱宗门,让人不耻!”   一年轻女子疑惑道:“说到底,纪朝清本来就与周宗主有婚约,为何周宗主不先解了这婚约,然后再与林善善在一起,这样名正言顺……”   “你知道什么!”一人打断了女子的话,“周宗主这是迫于无奈!你以为纪朝清这种人会同意解除婚约?”   “对呀,她死了,周宗主和善善姑娘终于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是啊,纪朝清该死!”   ……   无间崖下,阴风阵阵,空中隐约传来鬼哭狼嚎之声,这里光线极暗,终年戾气将亮色吞噬的一丝不剩。   没有生机,充满死气。   纪朝清骤然睁开眼睛,她猛地坐起身,只觉得全身剧痛,若不是及时咬紧牙关,否则怕是会痛呼出声!   她伸出手感受全身灵脉流动,不想浑身经脉干枯滞涩,这分明是她坠崖时的身体!   她居然没死!   百年前,纪朝清身体受千丈戾气侵蚀,早已残破不堪,她算准自己会有一劫,便早早利用千年灵芝打造一副全新的身体,等到原本的躯体失去生机,魂魄便会自行去新的身体,到时候,她就能继续与天同寿的活下去。   只是那千年灵芝打造的身体彻成熟之时,如果没有魂魄进入,不久便会枯萎,纪朝清千挑万选了个时机去死,没成想竟然没死成!   纪朝清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也能猜到怕是已经过了灵芝成熟期了。   来不及骂娘,纪朝清敏锐的察觉到,无间崖下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其他东西。   蓦地,纪朝清眼神一厉,在心中召唤本命法器破冰扇。   不想,那扇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手顺势一抖,一把寒光长剑便出现在手中。   紧接着,纪朝清手握长剑,向身后横扫过去!   身后之人轻飘飘的躲了过去。   反而是纪朝清一招扑空,狼狈的站稳,抬眸看去,便见一黑衣男子无声无息的站在她的面前。   男子气质清冷,有股超脱世外的疏离,肤白胜雪,眉眼如画,面容冷淡,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又像是黑夜中波澜壮阔的大海。   若是凡间,他一定是个世家大族里品行高洁的清冷公子,若是修仙一族,他便是大宗大派里惊才绝艳的神君仙人。   这男子的容貌,世间难寻。   纪朝清爱美人,尤其爱这样气质独特的美人。只一眼,她便收起了长剑。   她面上勾起一抹笑意,让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一些:“你是何人?是你救了我?”   此地除这男子之外没有活人,她灵力全失却能活下来,很有可能是他搭救。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是。”   声音略微嘶哑,毫无感情。   男子回答完她,转身就走。   不知,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纪朝清见他走姿沉稳,像是练家子,只是行走之间并没有露出修仙之人的护体之气,要么他的修为高深到纪朝清看不出来,要么,他就是个习武的凡人。   然而绝对不可能是后者,凡人若是踏入无间崖,只会被生生撕成碎片,可若是前者……这世间怎会有破冰峰纪朝清不曾认识的强者?   纪朝清快步跟上:“这位美人兄台,传闻无间崖底戾气横生,终年不见天日,到处都是妖魔鬼怪,你是怎么到这里的?莫非你也是妖魔鬼怪?不对,你身上没有邪气,莫非你是修仙一族?”   她说着废话,越来越靠近男子。   那人突然站定,目光落到远处的黑暗中。   纪朝清也跟着站住,右手在身后,手中长剑已化为匕首。两人的距离很近,若是男子回头对她动手,那匕首便会立刻刺穿他的脖颈。   他脊背挺直,乌发规整,露出一点雪白脖颈,若是被刺破,怕是如同红梅落雪地一般好看。   “别动。”他说,“有蛇。”   凝息片刻,纪朝清果然听到黑暗中传来属于蛇类在地面行走的摩擦之声。   纪朝清虽然灵力功法全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但是她绝对不可能连妖物靠近都不知道。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人的功法真的强到了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步。   想到这里,纪朝清把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她面上浮起惊恐之色,像个遇到邪物的凡人:“真的吗?哪里有蛇?咱们这可怎么办呢!”   下一秒,男子突然拉住纪朝清的胳膊,二人急速向后退去。   紧接着,二人原本站着的地方,骤然被一条水桶粗的红丹蟒占据。   红丹蟒身怀剧毒,浑身赤红,眼前的这只最起码修炼了百年,普通修士若是被咬上一口,怕是当即便会毙命。   红丹蟒一击不中,并没有停下,而是迅速向二人扑来。   纪朝清虽然坠落无间崖,但是身上留有一堆符篆,光是砸都能把蛇砸死。但她依旧装出个恐慌模样,仿佛怕极了般,慌不择路的往沈均身后躲:“美人兄台救我!”   男子没有迟疑,从怀中抽出破冰扇,那折扇立刻化为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他一跃而起,速度比红丹蟒的反应更快,斩向了那蟒的头颅!   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更让纪朝清难以置信的是,这男子没有灵力,也没有邪气,看不出他的修为,这路数竟然从未见过,这份胆量也绝对不是凡人所有!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能操控她的本命法器破冰扇!   他到底是什么人?   见男子处理完红丹蟒走过来,纪朝清立刻露出个感激涕零的笑容:“美人兄台,你救了我两次,我实在是感激,不如你告诉我你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出去之后,我好有地方报答?”   “不必。”   显而易见,他并不想搭理纪朝清,但是出于自身修养,便尽量有问必答。   纪朝清也并不觉得难堪,正准备跟上,便听到身后声音不对,纪朝清回头看去,便见原本应该倒地身亡的红丹蟒竟然并没有死,此时更是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向二人!   男子骤然出手,一掌拍到红丹蟒头上!   纪朝清眉头微挑,没想到这男子居然这样心软!   红丹蟒吃痛,它正要攻来,却不想纪朝清发出一道引雷符,重重打在它的七寸之处!   那引雷符又狠又凶,蟒蛇当即便炸的粉身碎骨,只留一颗满是碎肉的头颅。   男子眉头微皱:“它并未伤人性命,不该杀它。”   愚蠢!那是因为此地从未来过生人,它自然是没机会伤人!   这话纪朝清自然不会说,她无辜耸肩:“美人兄台,我太害怕了,方才想起我师父死前曾给过我一张保命符篆,下意识便扔了出去,没想到竟会如此。”   说着,纪朝清走过去,丝毫不在意血腥,将蟒蛇头颅拿起来。   昏暗的天色下,纪朝清细细打量手中的大玩意儿,像在挑选礼物,越看越满意。   纪朝清没有死,既然没有死,那往事便不能善了,什么周君澜、林善善,甚至整个天玄宗她都不会放过!谁欠了她的,都得十倍百倍的偿还!   她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我平日里见血就怕,如今我造下这等罪孽,心里也是愧疚,那便将它的头颅带回去,早晚一柱香供奉,以平息它的怨气。”   男子定定看纪朝清半响,他道:“沈均,我的名字。”     超级美的大咸鱼x前期清冷美人后期扭曲病态   全文第三人称。   家人们我实在是太喜欢男主看似强取豪夺,实则是个求爱不得、痛苦万分,又不能拿女主怎么样的小狗狗了。   文案:   我是宗门之中的执剑长老,受宗主师兄请求,去人间寻找身负神骨之人,助他成神,泽佑苍生。   我找到此人时正是梅雨时节,大雨滂沱,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与野狗抢食。   他太可怜,我又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心软之下便让他做我的第一个弟子,并为他起名为琼玉。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做个仁慈有道的神明——这是我对他的期盼。   我对他倾囊相授,他也如我所预料的那般成了端方君子,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候,我尴尬的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真正身负神骨之人竟是我师兄的徒弟。   此时我才知道,神骨与魔骨相伴相生,神骨降世,魔骨必然也降世,而琼玉恰好便是身负魔骨之人。他入魔已久,所谓即将成神,都是这狗东西在骗我!   我向来随心,感情拿的出也收的回。他敢骗我,我便骗他入伏魔阵,打算直接炼化了他。   他对我毫不设防,直接落入阵中。   伏魔阵中锥心之痛刻骨,寻常魔头只一日便会被炼化,他却忍受了三年,不肯就范。   三年后,我自他落入阵中后第一次见他。   往日里骨头比谁都硬的谢琼玉,此刻丧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他求我相信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   我那时正准备接受宗主师兄求婚,随意回答:“我是正道,你是魔物,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他听完默默良久,然后惨笑一声吐出血,当场化为灰烬。   我以为这段黑历史会随着谢琼玉的死亡而消逝,于是安心准备大婚。虽说我与师兄成婚只是合作,并无情爱,但是为表尊重,我还是亲自准备了嫁衣。   这时魔族突然换了新魔主,魔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妖魔鬼三道后,邪道剑指长玄宗,我与师兄也因为合作不得不提前成婚。   成亲当日,我与师兄拜了天地,被人扶进洞房。   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感觉脚腕被一条锁链锁住。   猛地被人掀开盖头,只见一年未见的谢琼玉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剑尖染血,笑容阴鸷扭曲。   他随手将剑扔到一边,一手痴迷抚摸着我足上锁链,一手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   我成婚那日,邪道入侵,整个长玄宗血流成河,修仙界无数大能被杀,数不清的修士陨落。   谢琼玉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聘礼,他要欺师灭祖,迎娶我为魔后。   当年梅雨时节的一念之仁,竟成了修仙一族前所未有之大灾,亦成了我被囚于金丝笼中的枷锁。   ——   ——   男主视角:   谢琼玉十五岁前,少年天才,一手剑法惊才绝艳,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孩子。十五岁后,灵力受损成为废人,一时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他成了人人皆可欺的废物。   真正让谢琼玉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负上古魔神血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许沁木。   许沁木仙人之姿,如同朝阳,她不知他有神魔血脉,将他救出水火,让他摆脱往日痛苦,让他感受世间美好。   谢琼玉清楚,若是被她发现他身负魔血,她一定会断了二人的师徒情分。   她曾说魔道多龌龊,于是谢琼玉便日日忍痛剐掉自己筋骨上不断生长的魔脉,不愿承认自己是魔。   她曾说邪道肮脏,于是谢琼玉再不敢踏入她寝殿之中,不敢像过去一样为她端茶送水。   她曾说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谢琼玉便违逆本能修仙,不顾血脉逆流,为了让她高兴,拼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他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生怕被她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就不要他了。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她要杀了他,他便给她杀,这条命她想要,他就给。   只是魔血庇佑,他又活了。   谢琼玉到底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死了之后许沁木一点都不难过,他不甘心她嫁为他人妇。   那个长玄宗宗主非她良人,他要把她抢回来! 第2章   ◎我分明是个应该原地飞升的大善人。◎   纪朝清和沈均从无间崖底出来,便发现出口竟然是天玄宗的山脚下。   天玄宗各处山峰极高,宗门大门前有九万九千九百道台阶,这是上一任宗主,也就是纪朝清的便宜老爹亲自刻出来的。若是心怀天下的修士踏上去,便有机会悟道飞升,若是心怀叵测的修士,则会当场被台阶上的剑意杀死。   一般情况下,没有修士愿意从台阶上过去,而是直接驾云飞上去。   纪朝清废人一个,沈均没有灵力,二人谁也不可能飞上去,想回宗门就得上那台阶,然而纪朝清并不想当那个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台阶的大冤种。   正在寻思该如何上去,纪朝清便注意到远处茶肆之中正坐着一群年轻的修仙人士。   一队黄衣领头寒暄道:“……这是自诛邪之战之后最大的喜事了。”   一队蓝衣领头接话:“是啊,自从十年前,那邪道纪朝清死后,天玄宗再没有任何消息,如今广发喜帖,也让家中长辈安心不少。”   十年!   纪朝清眉头微皱,她只觉得自己在无间崖下躺了几天,没成想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年!怪不得这些修仙之人穿的都是各大宗门的弟子服,但是全部都是生面孔,还以为各大宗门的长辈们都一夜之间死光了,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纪朝清注意到沈均面露疑惑,不由得顿了一下。   出来的一路上,沈均虽言行举止颇为文雅,像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公子,但是他对很多事物都抱有一种迷茫之态,好像对世间并不了解。   或许他并没有说谎,沈均很有可能有失忆之症,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解释道:“修仙一族之中,最厉害的当属天玄宗、长清宗,慈悲寺,蓬莱宗,医谷五大宗门,穿蓝衣的是长清宗,黄衣的是医谷。而角落里稀稀拉拉穿什么衣服都有的,都是小宗门出来的。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天玄宗应该是有喜事,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纪朝清率先走向了茶肆。   茶肆中在坐都是年轻弟子,并不认识纪朝清,众人只见一位衣着朴素,容貌却份外招人的女子走过来,只见她一身素衣,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打扮简单,却让人移不开眼睛。一时间众人突然安静了下去。   “各位仙友,也是去参加喜事的?”纪朝清笑呵呵的走过去,抱拳冲众人施礼,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医谷弟子旁边。   众人纷纷回礼。   纪朝清:“不怕诸位笑话,在下与兄长只是一介散修,却也收到了请柬,若是等会儿到天玄宗不懂规矩,还望大家不要见怪。”   长清宗一弟子红着脸说:“怎会,我们出宗门的次数也不多,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仰仗前辈您。”   出宗门次数也不多?天玄宗作为五大派之首,有了喜事,来参加的竟然都是一群没怎么出过宗门的小辈,怎会如此?   纪朝清心中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早些年同长清宗的乐安长老一起收过小妖,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身体如何?”   话音刚落,长清宗弟子互相对视几眼,其中一个弟子说:“乐安长老身体康健,多谢前辈关心。”   他们这是何意?天玄宗十年内无事发生,就代表天下十年太平,而其他宗门长辈健康,纪朝清心中隐约意识到,怕是十年中这些宗门同天玄宗关系渐远,这才让小辈参加天玄宗喜事。   纪朝清面上惭愧道:“说起这个,早些年我受了些伤,兄长并不修道,因此我二人不能用驾云之术,不知等会儿可否……”   “当然可以!”一开始红着脸的弟子答应之后问道,“不知前辈兄长现在在哪里?”   纪朝清下意识回头:“这不就在……”   她身后空无一人。   纪朝清未曾想到沈均会一声不吭的离开,她心中有些可惜美人的离去,却也不会主动去找,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纪朝清同众人上了天玄宗。   ……   今日的天气份外的好,阳光下,八只金凤尾鸟在天玄宗正门的天空中盘旋飞舞,远处传来钟鸣之声,空中隐隐飘荡着月坛花的冷香。   金凤尾鸟珍贵无比,修士如果吃上一口它的肉,便能直接涨五十年修为。当年,纪朝清凭着一人之力封印邪道三族,天玄宗也只拿了三只来庆贺,如今却拿出全部出来。   当真是奢华至极。   纪朝清抬眸,象征着天玄宗威望的巨石碑上刻着“恪尽职守,护卫天下”,这是曾经开宗立派之人刻上去的字,这是天玄宗的责任,是天玄宗存在的意义。   曾经,天玄宗所有的长辈,除了纪朝清的师父之外,全部都战死了。   如今,那巨石碑两侧,被人摆了两个可笑的红花球,难看又讽刺。   一旁医谷一弟子面色微红:“前辈,我们一起进去吧,师兄们已经进去了,我可以帮、帮前辈指路。”   纪朝清见这孩子脸红的滴血,心中猜测应该是上火,不过她这人向来好心,可以帮这孩子降降火。   只见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打开,她笑起来:“方才我看着那巨石碑,隐约间好像听见有神明在我耳边说话,你猜猜神明对我说了什么?”   那弟子看到纪朝清笑起来,当即心都跟着痴了。   “什、什么?”   纪朝清面上的笑意加深,她原本就生的美艳张扬,如今笑得恣意,更是引来无数人的眼神。   她不紧不慢:“神明说,当真是,郎情妾意,男盗女娼,逆天而行,理当天诛。”   那弟子的脸瞬间白了。   门口的大多都是天玄宗年轻弟子,听到纪朝清这样狂妄嚣张的话,不由得惊骇起来。   这时,一道厉喝响起:“哪里来的小人!竟然敢出言污蔑!”   纪朝清听到训斥,便转过身去,便看见一个中年锦衣男人怒气冲冲的看着她。   这人名为莫归期,天玄宗执法堂长老,是周君澜得力的狗腿子。   “莫归期。”纪朝清扇着扇子,风度翩翩,“真是想不到,我从无间崖下爬出来,看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你。”   莫归期看到纪朝清的脸,先是一骇,本能便要向后退。然而周围都是小辈,他立刻反应过来,强撑着打量纪朝清。   很快,莫归期眼睛微眯,发现纪朝清功法全无,竟成了个身体孱弱的凡人,他眼底划过阴冷之色:“纪朝清,你这个混世魔头,居然还敢回来!”   “我当然要回来了,拼尽一身修为守护宗门的是我,为保护苍生而孤寂百年的是我,为救同门而舍生忘死的也是我,我分明是个应该原地飞升的大善人,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个混世魔头?”   纪朝清慢条斯理:“莫归期,你的年纪跟我父亲差不多,如今训斥我的倒是头一个跳出来,当年妖魔鬼道入侵时,你怎么跑得比谁都快?”   周围弟子们面色各异,显然正在揣摩纪朝清话里的意思。   莫归期意识到,纪朝清选择在今天回来,怕是要生不少波澜。既然纪朝清身上没有一点灵力,早已是个废人,如今还是快将她带走控制住,否则怕是不好收场!   “纪朝清,如今你早就不是天玄宗的弟子,此次宗主大婚,宗门也没有邀请你,你快离开!”   说着,他便来抓纪朝清!   纪朝清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十年过去,还是这么蠢,我如果一点把握都没有,怎么会回来庆贺呢?”   话音刚落,纪朝清手中的引雷符便贴向莫归期!   莫归期连忙要往后躲,可二人距离实在是太近,他只来得及退后两步,那引雷符便炸开了!   在莫归期的惨叫声中,纪朝清摇着扇子,笑着大步走向正门里面,其他天玄宗弟子面面相觑,没有人敢阻拦传闻中的魔头纪朝清。   纪朝清经过这些人,心中只觉得讽刺,她当着这些人的面打伤了天玄宗执法堂长老,若是有弟子敢拦她,她反倒要高看几眼,然而……   到底是一茬不如一茬了。   踏入宗门中才发现,天玄宗向来以清雅端庄为正统,因此宫殿向来造的格外肃穆,如今各个大殿上全都是红绸带,看上去滑稽可笑。   这里曾经是纪朝清长大的地方,如今却是觉得陌生极了。   远远的,纪朝清听到了“二拜高堂”。   紧接着,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夫妻——”   纪朝清在一处大殿门口停下,原本庄重的大殿中坐满了人,司仪与花侍站在两侧,到处都是鲜花与美酒,鲜红的花团点缀其间。   大殿中间站着一对璧人,男子身长如玉,相貌极佳,女子盖着红盖头,身姿窈窕。二人看起来十分般配。   十年前,周君澜为了林善善,将纪朝清推下悬崖。如今,他们在众人的祝福下成婚。   “周宗主!你要成婚了,怎么不在无间崖上烧点纸告诉我?害的我特地从崖下爬上来为你庆贺呢!”   周君澜不可置信的转身:“纪朝清!”   纪朝清笑起来,嚣张又恣意:“自然是我,虽然天玄宗没有邀请我,但是我这人向来大度,还给周宗主和夫人带了礼物。”   说着,纪朝清从乾坤袋中掏出红丹蟒的头颅,那头颅巨大而狰狞,被纪朝清狠狠扔到周君澜脚下,碎肉和鲜血溅到了周君澜和林善善的衣服上,漂亮的白玉地面一下子变得肮脏起来,血腥味和着空中的馨香之气,让人下意识便想干呕。   “祝周宗主和夫人从今天起,同床异梦,同生同死。”     超级美的大咸鱼x前期清冷美人后期扭曲病态   全文第三人称。   家人们我实在是太喜欢男主看似强取豪夺,实则是个求爱不得、痛苦万分,又不能拿女主怎么样的小狗狗了。   文案:   我是宗门之中的执剑长老,受宗主师兄请求,去人间寻找身负神骨之人,助他成神,泽佑苍生。   我找到此人时正是梅雨时节,大雨滂沱,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与野狗抢食。   他太可怜,我又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心软之下便让他做我的第一个弟子,并为他起名为琼玉。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做个仁慈有道的神明——这是我对他的期盼。   我对他倾囊相授,他也如我所预料的那般成了端方君子,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候,我尴尬的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真正身负神骨之人竟是我师兄的徒弟。   此时我才知道,神骨与魔骨相伴相生,神骨降世,魔骨必然也降世,而琼玉恰好便是身负魔骨之人。他入魔已久,所谓即将成神,都是这狗东西在骗我!   我向来随心,感情拿的出也收的回。他敢骗我,我便骗他入伏魔阵,打算直接炼化了他。   他对我毫不设防,直接落入阵中。   伏魔阵中锥心之痛刻骨,寻常魔头只一日便会被炼化,他却忍受了三年,不肯就范。   三年后,我自他落入阵中后第一次见他。   往日里骨头比谁都硬的谢琼玉,此刻丧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他求我相信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   我那时正准备接受宗主师兄求婚,随意回答:“我是正道,你是魔物,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他听完默默良久,然后惨笑一声吐出血,当场化为灰烬。   我以为这段黑历史会随着谢琼玉的死亡而消逝,于是安心准备大婚。虽说我与师兄成婚只是合作,并无情爱,但是为表尊重,我还是亲自准备了嫁衣。   这时魔族突然换了新魔主,魔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妖魔鬼三道后,邪道剑指长玄宗,我与师兄也因为合作不得不提前成婚。   成亲当日,我与师兄拜了天地,被人扶进洞房。   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感觉脚腕被一条锁链锁住。   猛地被人掀开盖头,只见一年未见的谢琼玉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剑尖染血,笑容阴鸷扭曲。   他随手将剑扔到一边,一手痴迷抚摸着我足上锁链,一手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   我成婚那日,邪道入侵,整个长玄宗血流成河,修仙界无数大能被杀,数不清的修士陨落。   谢琼玉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聘礼,他要欺师灭祖,迎娶我为魔后。   当年梅雨时节的一念之仁,竟成了修仙一族前所未有之大灾,亦成了我被囚于金丝笼中的枷锁。   ——   ——   男主视角:   谢琼玉十五岁前,少年天才,一手剑法惊才绝艳,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孩子。十五岁后,灵力受损成为废人,一时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他成了人人皆可欺的废物。   真正让谢琼玉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负上古魔神血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许沁木。   许沁木仙人之姿,如同朝阳,她不知他有神魔血脉,将他救出水火,让他摆脱往日痛苦,让他感受世间美好。   谢琼玉清楚,若是被她发现他身负魔血,她一定会断了二人的师徒情分。   她曾说魔道多龌龊,于是谢琼玉便日日忍痛剐掉自己筋骨上不断生长的魔脉,不愿承认自己是魔。   她曾说邪道肮脏,于是谢琼玉再不敢踏入她寝殿之中,不敢像过去一样为她端茶送水。   她曾说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谢琼玉便违逆本能修仙,不顾血脉逆流,为了让她高兴,拼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他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生怕被她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就不要他了。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她要杀了他,他便给她杀,这条命她想要,他就给。   只是魔血庇佑,他又活了。   谢琼玉到底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死了之后许沁木一点都不难过,他不甘心她嫁为他人妇。   那个长玄宗宗主非她良人,他要把她抢回来! 第3章   ◎我知道有个地方的酒特别好喝。◎   周君澜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朝清会回来。   年少时,周君澜便追随在纪朝清身后,二人青梅竹马,相伴相知。   纪朝清少年天才,意气风发,他只能望其项背。即使这宗主之位,都是纪朝清力排众议,将他推上去的。   那时阳光总爱垂怜她,衣袂翻飞间都像是有光的存在。周君澜到底不能忍受纪朝清的存在,只要她在,他就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于是,鬼族残党偷袭那日,他一时昏了头,将身受重伤的纪朝清推下悬崖。   没想到,纪朝清居然活着回来了!   周君澜鬓角渗出汗,他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十年前的事是他一时冲动,他对她心中有愧。另一方面,他心中隐秘之处,因为纪朝清鲜活的站在他面前,而生出了一些雀跃。   “三师妹,你回来了。”   这声“三师妹”,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高兴。   大殿中的宾客骤然发出窃窃私语之声,所有人的神色各异,他们之中有太多人见过纪朝清,知道纪朝清当年诛邪之战后,行为是怎样的荒诞不经,如同妖魔。他们更能看出来如今的纪朝清已经完全是个废人,现在这样尴尬又滑稽的场景,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莫非是纪朝清真的爱上了周宗主?当年为他跳下无间崖,现在又来抢亲?”   “一个女子做出如此行径,实在是让人不耻!若是我家的丫头,一定乱棍打死!”   “当年骁勇的纪朝清,如今竟成了个怨妇!唉!”   “谁说不是呢,自从纪朝清功法衰退之后,她的性格就变得古怪凶残,现在又成了个笑话,真是让人失望!”   “现在的纪朝清,哪里配得上周宗主!”   这些议论的话,周君澜听得份外清楚,他温声道:“当年之事已经过去,如今我师妹回来,就请大家不要再议论了。”   纪朝清冷眼看着众人对自己的指责,又看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师兄的袒护之态,只觉得想笑。   众人义愤填膺,好像纪朝清是个极其不体面的人。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当年曾是纪朝清拼了性命拯救宗门,封印三族,鬼族残党偷袭宗门时,也是她不顾个人安危杀了所有鬼族。   然而,这些牺牲并没有带来任何感激,她的同族忌惮她,甚至视她为妖魔,现在,他们在指责当初救了他们命的人。   他们好像已经忘了,如果不是纪朝清,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活到今天,没有机会有今日的成就,更没有机会能站在这里指责她。   还有周君澜,他向来会装,当年她几次三番被他这样的姿态骗过,无数次不顾自身安危将他从险境中救出,曾经她识人不清,如今已经不会了。   当年她只把周君澜当做师兄,所谓婚约也只是天玄宗前辈们的酒后戏言,这一点周君澜很清楚。至于那些她痴恋他的流言,是有心人的推动。   周君澜现在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有时候谎言听的多了,自己就当真了。   这时,只听大殿中央的新娘子突然开口:“三师妹早些年年少轻狂,如今早已改过自新,否则不会回来和我这喜酒,请大家卖我一个面子,不要同三师妹计较了。”   声音温柔,让人如沐春风。林善善终于按捺不住开口。   这夫妻俩真是有意思,你来我往,就把众人嘴里的罪全帮她认了。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回报呢?   纪朝清:“我自幼在天玄宗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回来当然是为了改变这个大家庭的。”   说着,纪朝清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本书:“红丹蟒的头颅只是我对师兄开的玩笑,这是当年家父曾赠予我的六道录,如今便当做贺礼送给师兄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震惊起来!   “什么!竟然是六道录!传闻盘古开天辟地,天道应运而生,根基便是混元珠、往生镜、琉璃盏和凤凰木,后来女娲用神石补天,伏羲大神利用四大神器帮助女娲镇压天地戾气,再后来四大神器便不知所踪,只有六道录里详细记载了四大神器的方位!”   “四大神器,得之可得天下!”   “原以为是这些是无稽之谈,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六道录!”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纪朝清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   “纪长老,六道录这种东西意义重大,还是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才是啊!”   “周宗主年纪轻轻,而且只是渡劫初期,六道录这么重要,周宗主肯定护不住的!”   “纪长老如今功法全失,天玄宗的二长老常万山也不在,若是宗门被偷袭,六道录怕是会落入贼人之手!”   不久前还亲如一家的众人,此刻各自心怀鬼胎,贪婪之态暴露无遗。   周君澜接过六道录,但是并没有如同这群人般失态,反而深深地看了一眼纪朝清,如墨的眼底幽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这件东西的确意义重大,我要先去问过师父,到时候再做定夺。”   这话一出,众人当即便安静了下去。   天玄老祖,是纪朝清的师父,是当世绝无仅有的高手,没有人敢对天玄老祖不敬。哪怕现在有不轨的心思,他们也不敢再露出来。   然而,那六道录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众人早就没心情参加什么婚宴,而是议论起来。更有甚者,已经偷偷派人去将这个消息送到了自己宗门里。   纪朝清自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桌前摆着美酒佳肴,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美酒同涌上喉头的鲜血一起咽了下去。   六道录里详细推算了四大神器的位置,得四大神器者可得天下,如今纪朝清在众人瞩目之下将它拿了出来,消息很快便能传出去。   想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法力的人太多了,那些人越渴望成功,就会越发想要得到六道录,找到四大神器。可四大神器只有集齐之后才能发挥神力,而且神力也只能为一人所得。   到时候,天下便会陷入争端之中。   想到这里,纪朝清不由得笑起来。   周君澜自幼便跟在纪朝清师父身边,他一直都很聪明,可惜耐心不足,不过今天他举止大方,言行得体,看来这十年间他进步不少。   纪朝清很高兴周君澜有这样的变化,若是对手太无趣,她反而没了兴致。   看着大殿中央继续拜天地的二人,纪朝清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肤白胜雪,长腿长脚的美人沈均。   他太美,让纪朝清到现在都觉得,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说过话,实在是她的损失。   这时,忽然有人坐在了她身边。   纪朝清下意识看过去,那人皮肤冷白,脊背挺直,没有一丝慵懒之气,正是早就不知去向的沈均。   沈均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然后几不可察的皱眉。   他的神情在告诉她,难喝。   纪朝清庆幸幸好已经有弟子将那红丹蟒的头拿走,否则被沈均看到了,说不定会质问她为何不遵守诺言。   她笑起来:“美人,你怎么找到我的?”   在心思各异的大殿里,沈均道:“此地有害人的妖物,我追到了这里。先前突然离开,抱歉。”   这人,不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芝兰玉树,懂礼知节,真是世上少有,可见是个君子。就是有些过于守礼,什么人都救,什么人都帮,对红丹蟒都能心软,将来日子肯定过得辛苦,说不定他失忆就是因为过于纯良的缘故。   纪朝清并不想计较沈均突然离开是去干了什么,到了现在,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也不怕被别人算计。   办完了天玄宗的事,她或许会去人间,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自由自在的过完最后一程。   注意到周围人看向沈均时的惊艳眼神,纪朝清凑近准备说悄悄话,便见沈均身体微斜,避开了她。   他虽有礼,却总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不敢靠近。   可惜纪朝清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蛋,越是拒绝的她就越是来劲。   “这里的酒不好喝,我知道有个地方的酒特别好,可惜我身体太差,自己一个人去不成,若是有人能带我去一趟,我死也瞑目了……”   闻言,沈均眉头微皱。    第4章   ◎她让你松开。◎   天玄宗各处山峰终年仙雾缭绕,灵气鼎盛,在此地修炼的速度要比在其它宗门快上许多。   纪朝清唤来载人的仙鹤,二人在一处满是繁花的山峰上停下。   “这里是我往日里住的地方,花多了点,是我已经死了的爹种的,他总觉得我是女孩儿,应该和我早死的娘一样,热爱种树插花,可惜我天生就爱耍剑,常常把他种的花草一剑斩断,他便漫山遍野的追着我打。”   沈均不语,静静听着。   纪朝清心情不错,她不欲多说,二人一路在树林小径中穿梭,行至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下,纪朝清用剑开始挖坑。   此时已是午后,热意正浓,阳光经过茂密的树冠,打下丝缕光线。   纪朝清吭哧吭哧挖土挖的满头是汗,嫌弃外衫穿着太热便脱了下来,抱着一坛酒,瘫坐在了桃花树下的石床上。   打开坛口,桃花的清香便泄露出来。   纪朝清豪饮一口,只觉得一股香甜的清凉从口中行至胸口,瞬间觉得精神一振!   抬头,见沈均还站着观察远处,便拉住他的衣服,将他拉的坐了下来。   “尝尝,”纪朝清将酒坛往他怀中一丢,自己懒洋洋的躺在了石床上。   这石床是她的便宜老爹还没死时,亲手为她做的。纪朝清从小便爱躺在这里,透过不远处的草丛,观察山峰下的一草一木。很多时候的阳光就像现在这样炙热,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纪朝清就顺势闭上眼睛,微风偶尔轻轻吹过,带着清甜的果木香。   沈均默不作声的坐在纪朝清身旁,并未饮酒。   美景配美人,纪朝清心中叹息,可惜这样好的风光,马上就要消失了。   纪朝清闭着眼睛对沈均说:“咱俩坐在这里怪无聊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均的目光从远处的风景中收回:“观景不语。”   纪朝清假装自己没听见,她说:“从前有个叫哪吒的小孩儿,刚生下来,娘就被妖怪杀死了,孩子爹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教导哪吒要保护百姓。   于是哪吒为保护百姓,一剑斩杀千年妖孽白素贞,将传说欺男霸女的孙悟空镇压进雷峰塔,将正道叛徒二郎神杀死,甚至还吃了他弟弟的血肉,百姓们人人称赞哪吒,说做得对,说他是个大英雄。   但是,哪吒自己觉得不对。”   说到这里,纪朝清顿了一下。   沈均轻轻歪头,看向纪朝清。   纪朝清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沈均的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她讲的这个故事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是假的,他却听得认真。   蓦的,远处传来男人的怒斥之声:“何人在此造次!”   一道灵力向纪朝清的方向迅速打来!   纪朝清眼皮一跳,正打算起身。   蓦地,沈均单手按住纪朝清的肩膀,另一只手顺势将空了的酒坛扔了过去!   灵力与酒坛在空中相撞,后者直接碎成一地。   紧接着,一雌雄莫辨的绮丽男子从树林中飞出,他一身白衣,手中持剑,剑上有杀招,俨然对纪朝清和沈均动了杀念!   纪朝清不由得露出个浅淡的冷笑:“一回到宗门,什么牛鬼蛇神便都来了。”   那男子看到纪朝清,面上的杀机瞬时消失,他不可置信的惊喜道:“师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年轻的男人如同一只幼燕一般,飞扑向纪朝清。   纪朝清甩出长剑,那剑有意识一般的冲向男人,那人当即向后退两步,躲开剑招,难以置信的看向纪朝清:“师姐,你……”   纪朝清和颜悦色的说:“明洛,我现在的身体比凡人还不如,你若是不管不顾的扑过来,我怕是要被你撞死了。”   听了这话,李明洛立刻笑起来,快步走向纪朝清。他的身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肩宽腰细,站在她面前,阴影完全遮住了她。   李明洛拉住纪朝清的手,真心说道:“师姐,以后不要离开我,我已经长大,可以保护师姐的!”   这话简直就是个笑话。   昔年,李明洛五岁时,全家被流窜的鬼族残杀,纪朝清将他带回宗门,悉心照料,两人感情甚笃。   可惜后来林善善进入宗门,李明洛那时已经十五岁,对林善善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甚至在林善善有意推动之下,李明洛处处为难纪朝清,甚至扬言要杀了她。   当时纪朝清被推下悬崖,李明洛就在旁边看着,没有任何想要施救的意思。   纪朝清对这些旧人早已没了任何旧情,没有兴趣与这位曾扬言要杀她的师弟互诉衷肠,于是想要挣脱开李明洛的手,不想她越挣扎,他的力道就越大。   “九师弟,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可如当初一样。”   李明洛动作强硬,面色却委屈:“师姐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我不知道师姐的身体已经亏空的厉害,不然绝对不会允许周君澜对师姐动手!”   纪朝清突然笑了起来。远处的长剑已经开始颤动,只要纪朝清一声令下,它便会刺穿李明洛的后心。   李明洛眸色如墨,他的目光紧紧盯住面前的纪朝清。至于在身后威胁他的长剑,那剑没有纪朝清的灵力支撑,无论曾经有多厉害,现在和普通的剑没什么两样。   现在的纪朝清,如同一只美丽却无法保护自己的鸟,只要他想,那鸟便再也不能离开他身边。   “当年师姐坠崖,周君澜才告诉我师姐根本不能承受无间崖的戾气,我在崖下寻找数次,几乎把崖下的邪物杀干杀尽,可是我就是找不到师姐,师姐不知道去哪里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于是,我又剖开了它们的肚子……不说这个了!师姐回来就好!”   纪朝清了然,怪不得她和沈均从崖底离开时,只遇到了红丹蟒,原来竟然是李明洛把崖底的邪物都杀了。   只是不知道,李明洛在下面找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找不到她?   莫非是因为她躺的地方过于偏僻?   不过不管怎么样,纪朝清感觉这位小师弟已经变了。   今日是宗主大婚,李明洛却并不参加,这简直是和宗主撕破脸,若是与宗主关系不好也不对,李明洛的衣服料子太好,身上装饰用的灵石简直可以和宗主比肩。   纪朝清道:“松手。”   李明洛唇角微微下压,脸色却越发的委屈了:“师姐……”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有人强硬的抓住他的手腕,疼痛迫使他松开了纪朝清。   与其同时,李明洛听到一人声音冷冽道:“她让你松开。”    第5章   ◎别做后悔的事。◎   只见差点把他腕骨捏碎的人,眉眼如画,唇红齿白,模样当真世间少有,尤其是眉眼间的清冷气质,如同风月,让人心生本能心生自卑。   他太好看,而纪朝清恰好钟情美人。   李明洛一向都清楚,他自己只有眼睛最得纪朝清喜欢,以前纪朝清经常爱盯着他的眼睛看半天,但是如今的注意力全在那男子身上,根本就没有怎么注意他!   李明洛眼底阴沉,面上却笑得天真:“师姐,他是谁?”   纪朝清只觉得李明洛变得跟个神经病似的,说话简直莫名其妙,她拉住了沈均的手,带着他离开:“自然是同我一路的人。”   李明洛站在原地,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一股阴郁之色爬了上去。   同路之人……任何觊觎纪朝清的人,都该死!   ——   ——   浑然不知自己被惦记上的纪朝清,走到无人之处,立刻就松开了沈均的手。   天知道她方才只是一时兴起想装个逼,刚牵到他手的时候,纪朝清才想起来沈均是个一言不发就动手的人,这短短一段路,让纪朝清战战兢兢,生怕被他揍的爬都爬不起来,到时候疼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丢人!   幸好沈均还算配合,纪朝清松了一口气,赔罪道:“回去我给你十坛桃花酿,算是赔你的清……谢礼!”   沈均好似并不在意,目光落在远处,眉头微微皱起来。   纪朝清不明所以,想起方才喝酒时他便是这样看向远处,没过一会儿便出现了个讨厌的李明洛,莫不是附近还有人?   这人如非必要绝不开口,纪朝清索性直接问:“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沈均被纪朝清的话吸引,目光落到她脸上。   纪朝清这个时候才发现,沈均面色与往日相比,显得更红了一些。   美人如暖玉,眼神迷离,活色生香。   他喝了她给的酒!不过那只是一坛小小的桃花酿,竟然能让他醉成这和样子!   纪朝清问:“你喝醉了?”   沈均并不回答,按照他那个有问必答的好性子,这样子绝对不正常!   纪朝清的目光艰难的从他的脸上移开,努力做个正人君子:“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去。”   沈均由着纪朝清带他走,他总是带着一股万事万物与他无关的淡漠,不像个入世之人。如今却是平添了几分人气。   二人进了一间竹屋,纪朝清发现此地干净非常,像是经常有人打扫。   纪朝清眉头微皱,却见沈均已经乖乖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他平日里秉性极好,此刻酒品也好。   “我知道你的臭脾气,虽说经常有人来你这破冰峰上睹物思人,但是这间房子我从未让人踏足,这里是我用清洁术打扫的,没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纪朝清听到声音,转过头,便见一高大俊秀的男子站在门外,那人一身凡间侠客打扮,头发略有凌乱,他怎么看都不像个修仙之人。   此人正是天玄宗二长老常万山。   直到此刻,纪朝清的脸上才真心实意的露出了点笑意。   “常万山,好久不见了。”   常万山自当年诛邪之战之后,就游历在外,几乎不怎么回宗门。   常万山也不介意纪朝清不尊称他一声“二师兄”,走进竹屋,不客气的坐在竹椅上:“这些年你干什么去了?”   他打量她,越看面上的笑容越冷:“灵力尽失,身体沉疴淤积,强行以凡人之躯催动符篆,你这身体没几年活路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外面,还回来干什么?”   往日里,这些话常万山绝对不会说出口,他向来爱自由,生怕与人有因果,因此平日里说话点到即止,即使是关心,都透着凉薄,如今动了真怒,倒是让纪朝清意外了。   “我回来自然是自救。”纪朝清道,“天玄宗的禁地有能救我命的东西。”   常万山却并不信她:“纪朝清,你我二人虽然不是一起长大,但是也有多年并肩作战的经历,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放什么味道的屁!你以为你能骗过我?你我二人当年偷摸进去过多少次,能有什么救命的东西?”   纪朝清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常万山,你不相信我?”   被她的模样恶心的够呛,常万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杯凉茶下肚,他像是冷静了许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你将六道录给了周君澜,分明是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我劝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纪朝清懒散坐下来,看着外面太阳西沉,红霞满天的景色,漫不经心的说:“修仙一族的日子平淡了一百多年,日子天天这样过着,未免也太无趣了,总得有人干点什么事情,也能给我找点乐子。”   常万山看着纪朝清那张看似依旧,实则已经有死气的脸就来气:“当年诛邪之战结束之后,我便劝你同我一起离开宗门,你不肯听,如今你还是依旧执迷不悟,非要把自己作死才行吗?宗门里的人已经变了,宗门也早就不是当初的宗门,你为什么非要和这群人纠缠在一起?”   纪朝清的眼底骤然冷下去:“常万山,不会说话就滚!少在我面前碍眼!”   常万山立刻站起来,二人在吃不得亏这方面极为相似,当年关系极好的时候,也要时不时的要打一架。   然而常万山的实力依旧强大,纪朝清却是连风都能将她吹倒。   常万山脸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没有离开,而是愤愤从怀中掏出一物:“是是是!我就应该看着你去死!”   只见桌子上被放了个红色剑穗,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南海月珠,这珠子虽小,却是蕴含灵力,能为主人挡灾,这剑穗正是十年前纪朝清问常万山讨要的礼物,当时二人来不及见面,纪朝清便被周君澜推下了悬崖。   讨要剑穗这话纪朝清说过就忘,没想到常万山过了十年,却依旧带在身上。   纪朝清心中怒火已经再也生不出来,她将自己袖中小剑取出,将剑穗绑了上去。   将剑穗绑好,纪朝清只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常万山:“修仙中人通常只有一把本命法器,只有你,不光有破冰扇,还有这乾坤剑。”   纪朝清察觉出常万山转移话题的意图,心中叹了一口气,明白常万山这次回来,怕是想阻止她。   但是,她要做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停下的,也已经由不得她停下了。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常万山当即便往内室的窗户那里冲去:“快快快!我得走了!这十年内我一次都没回来过,万一被他们看到就尴尬了!”   纪朝清只来得及站起身,便被折身返回的常万山揪住了衣领警告:“你这十年里找男人都不知道找我治疗身体,你给我等着,回头我收拾你!”   常万山走的太快,纪朝清来不及说话,身后的朱门被人推开了。 第6章   ◎从今日起,昆仑剑不为纪朝清所有。◎   纪朝清寻思这群人真有够烦人的,来的人一茬接着一茬,她还没吃晚饭呢。   她并不回头,而是关上了内室的房门。   沈均还在睡着,她可不想让这些人打扰美人睡觉。   转身,只见周君澜和一众师兄弟们手举火把,准备走进竹屋。   夜色渐深,破冰峰一片黑暗,只有众人进来时带的火把亮着,火把将这一小块地方照的昏黄。   纪朝清笑道:“师兄师弟们莫不是忘了,我这破冰峰的规矩是什么。”   声音温和,甚至称得上温柔。然而众人听到她的话,本能便要往后退。   破冰峰的规矩是,不提前通报者,不可私自进破冰峰,擅闯者,打出破冰峰,入竹屋者,杀之。   当年诛邪之战后的纪朝清,行为疯癫,状若入魔,杀了不少不知死活敢挑战她规矩的人,那时候,她和魔头没什么两样,若不是她当时战功累累,怕是早就被赶出天玄宗了。   此刻在场众人都是纪朝清的同辈们,全部见识过纪朝清诛邪之战后的凶残模样,她的实力让人捉摸不透,哪怕是十年前她几乎功法全废,也能一个人将偷袭宗门的鬼族残党屠杀殆尽。   因此,即使现在的纪朝清看上去温文尔雅,他们也并不敢挑战她。   周君澜眼底划过一抹不悦,不过他很快便将这抹神色掩饰过去。   他站在竹屋外面笑道:“师妹,今日是我大婚,晚上还有家宴,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你,便想过来看看。”   纪朝清踏出房门:“师兄说笑了,今日是你大婚,我现在沦为废人,去了怪不吉利的。”   周君澜依旧穿着红色婚衣,他见纪朝清出来,笑容越发温和了:“怎么可能?你在师兄心中永远都是破冰扇纪朝清——对了,你的破冰扇呢?怎么从你回来到现在,一直没见你拿出来过?”   纪朝清轻轻挑眉:“破冰扇作为法器可不太好用,扇风倒是不错,回来的路上正好有个美人喜欢,我便送给他了。”   那美人此时正在竹屋里躺着,睡得正香呢。   周君澜狠狠皱眉:“师妹!破冰扇是天玄宗至宝,你怎能将它赠予旁人?”   纪朝清轻笑一声:“破冰扇与昆仑剑是我母亲生下我时,天道赠予我的,如今竟然成了天玄宗至宝,师兄,你有够不要脸的。”   纪朝清这样说着,心中思索着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沈均似乎是个极爱锄强扶弱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一路护送她回天玄宗。要不趁美人睡着这会儿,直接把天玄宗这群人处理了算了。   周君澜眼底隐隐浮现失望之色:“师妹,十年未见,你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一旁的师兄弟们看不下去了,他们虽然不敢跟纪朝清对打,但是敢叫嚣:   “三师姐,你怎能这样?你知不知道,自从你走之后,李明洛一直对宗主之位虎视眈眈,若你不归还破冰扇,害的宗门大乱,你担当的起吗?”   “近些年李明洛总是打着要给你报仇的名头打压我等,现在你又把破冰扇送人,纪朝清,你简直就是个祸害!”   又来了,这群人除了道德绑架之外,真是没别的招了。百年前诛邪之战后,纪朝清被这一招害的好苦,如今他们竟然还想用这一招,妄图让她就范!   周君澜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三师妹,我知道你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若是你真的走不出来,那我便娶你为妾,成全了你的心意,但你一定要把破冰扇和昆仑剑交出来,只有这样,天下才能太平!”   “妾?”   昏黄的火光下,纪朝清的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妾?你让我做你周君澜的妾?你配吗?”   周君澜怎么都没想到纪朝清会是这个反应,他原以为她今天大闹礼堂,正是对他旧情未了,只要他稍稍主动一点,就能让纪朝清心甘情愿的拜倒在他身下。   “难道你还想要正妻……”   纪朝清没兴趣听完周君澜的话:“师兄,没了我,你宗主的位置坐的很不安稳吧?小师弟处处与你为敌,连大婚都请不来长辈,只能请那些不入流的货色充点门面,想来这十年来,你应该很不好过才是。”   周君澜握紧了拳头,心中浮现点点杀意,因为纪朝清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他的确因为李明洛而处处受制,甚至这些年连天玄宗都逐渐在五大宗门中说不上话了。   可是,这些话不能由纪朝清说出来,纪朝清只是一个爱他不得的蠢货,怎么敢这样对他说话!   纪朝清漫不经心的在竹门前踱步:“你想娶我,只是想让我帮你,就像百年前一样帮你坐稳宗主的位置,重振天玄宗。师兄,你若是光明正大的求我,我反而高看你一眼,可惜你偏偏藏着掖着,先说想要我的本命法器,后来退而求其次又说要娶我,合着便宜都让你占了,你还装作一副自己吃亏的样子。你也不想想,一个渡劫初期的废物,也配娶我?你不如拿个镜子照照自己,除了瞎眼的林善善之外,谁还看得上你这副尊容?”   这话说的甚是直白恶毒,众人虽说的确想让纪朝清继续扶持周君澜,但是纪朝清直接说出来,倒是让人份外愤怒。   “宗主乃是青年翘楚,年纪轻轻便成为渡劫初期,这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求不来的!”   “纪朝清!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宗主让你做妾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纪朝清吗?”   纪朝清心想,她现在的确已经和废物没什么两样,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便会死去。但是这样离开也太可惜,怎么说都得拉上这些人垫背才是。   纪朝清的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看着他们贪婪无道的嘴脸:“你们无非就是想要我的本命法器罢了,何必装的跟个正道之光似的,破冰扇是没有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别的东西。”   于是,纪朝清从袖中将昆仑剑拿了出来。   “此剑,师兄弟们都认识吧。”   昆仑剑,是传说中上古大神用过的神剑,有斩天之能,是比破冰剑还要厉害的存在!   将剑扔向周君澜,后者下意识便要去接,不想那剑却是凶的很,竟然划破他的手腕,直直向远方飞去!   纪朝清朗声道:“从今日起,昆仑剑不为纪朝清所有,天玄英才,能者可得!”   闻言,众人的眼神变得热切。   六道录,昆仑剑,当年翻手为云的纪朝清,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   昆仑剑好似已经知道自己被主人抛弃的事实,于是彻夜在天玄宗上空发出悲鸣,参加周君澜大婚的宾客们都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天玄宗上到长老,下到弟子们,全部都在试图去夺昆仑剑!   昆仑剑啊!天下为数不多的神物啊!此刻就在天上盘旋着,好像只要伸伸手,那东西就成为自己的了!   只要拿到那把剑,说不定就能和当年的纪朝清一样,成为天底下绝无仅有的高手!成为世人仰仗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争,所有人都在抢,他们露出贪婪的嘴脸,在昏黄的火光之下,如同厉鬼。    第7章   ◎天理昭昭◎   周君澜并没有去抢,而是静静站在纪朝清面前,神色依旧温和,甚至带了丝落寞,似乎在他面前的是个离经叛道的怪物师妹,而他则是个苦心规劝却始终劝不回来的可怜师兄。   纪朝清坐在了屋檐下的竹椅上,夜色越发浓重,她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师兄怎么不去抢?是昆仑剑的份量不够吗?”   当然够!可是周君澜有些疑惑,原本他一直都觉得纪朝清是喜欢他的,但是刚才那番话实在是绝情,好像她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样的认知让周君澜心中万分别扭,但是他觉得这很有可能是纪朝清在欲擒故纵,毕竟她当年也这样干过。   周君澜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向纪朝清:“师妹,你年幼时拜入师父门下,那时你处处依赖我,是个活泼可爱的好孩子,如今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痛心疾首,好似对纪朝清伤人的态度难过到了极点。   纪朝清轻笑一声:“师兄莫不是忘了,那日宗门被偷袭,我对宗门拼死相护,是你把我从无间崖上推下去的。”   周君澜抿唇,坐在了纪朝清身侧,眼底浮起愧疚。   果然,纪朝清怨他,但是没有爱,哪里来的怨呢?   这样的认知让周君澜放心下来,他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善善一个弱女子,不能没有我……”   纪朝清:“所以,你就牺牲了我。”   周君澜握紧拳头:“无论如何,我有愧于你,但是师妹,这些并不是你堕落的借口,你可知你今日带走的男子都做了什么?他突然冲进善善闺房要杀她,若不是当时有长老在帮她梳妆,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为林善善说话,还是因为纪朝清与那男子关系不清不楚而生气。   周君澜向来会转移话题,纪朝清正要讽刺,便看到远处一窈窕女子走过来,只见那女子弱柳扶风,面上更是楚楚可怜,正是林善善无疑。   纪朝清一看到林善善的脸,便觉得心肝肺都疼了起来。   淦!这些人没完了是吧,一茬接着一茬来,照这样下去,她直接吐血身亡算了!   纪朝清猛地站起身:“周宗主,我房里还有个美人再等我,你夫妇二人总是打扰我们,真是让我头疼。”   周君澜面色微变,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涌上心头:“纪朝清,你竟敢与男子随便厮混!你怎能——”   “这关你什么事!”纪朝清嗤笑,“当年你与林善善初识不久,便能与她在房间中宽衣解带,如今到管起我来了,你有这个脸吗?”   说完,纪朝清进入竹屋,关住屋门。   不再管外面两人,纪朝清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狼狈倒在地上!   当年她的功法太强,于是骄傲自大,以一人之力封印妖魔鬼三道,封印需要以阵眼为基础,纪朝清便将阵眼放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的身体原本已经被戾气烧透,后来又放进阵眼,于是她当时就差点被戾气杀死。是她师父发现濒死的她,将她身上的阵法一分为五,主阵眼放在她身上,其他辅助阵眼在别的宗门弟子身上,才保得纪朝清一命。   过去一百年间,她只有她这个主阵眼要夜夜忍受这戾火焚身之痛。   这痛苦发作时实在是太强烈,若是其他人,要么早就自裁而死,要么便是被痛苦折磨的精神失常了。   然而纪朝清却是坚持了百年之久。   纪朝清疼得意识不清,熟练的往内室中走去,踉跄倒在床上,身体本能蜷缩起来,紧接着意识便陷入昏迷。   ……   竹门之外,林善善走到周君澜身旁,见他面上满是愤怒,便柔声问道:“夫君,怎么了?你可还在生三师妹的气?”   像是有了宣泄口,周君澜想也不想的口不择言:“纪朝清竟然随意让男子留宿她房中,简直不知廉.耻!”   看他情绪失控的模样,林善善愣了一下,修仙一族本身便和民间不同,没有那么多虚礼,让男子留宿房中虽然有些不妥,但是如果事出有因也没什么,而且就算纪朝清和男子不清不楚,也和周君澜没有关系,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林善善自然不会提醒周君澜,她柔声一笑:“三师妹向来不拘一格,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打扰他们。”   周君澜却握紧了拳头,他并没有再说什么,然而心中的愤怒却越演越烈。   ……   昆仑剑在天玄宗上空盘旋了一夜,每一处山峰都听到过昆仑剑的悲鸣声。   一众人追寻了一晚上,那剑最后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弟子拿到了,那弟子在拿到昆仑剑的瞬间,便从筑基期成了金丹期。   这一夜的疯狂好似平息下去,但是天玄宗却开始乱了。   宗门弟子开始探寻纪朝清的过往,想知道纪朝清除了昆仑剑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宝物。参加周君澜婚宴的宾客们并没有着急离开,所有人都在观望着。   清晨,纪朝清睡得正好,突然觉得一股力道将她狠狠推开!   身体不受控制的滚向床底,她的手在空中胡乱一抓,不知道抓到了什么东西,借力又回到了床上。   紧接着她便撞到了一人的怀中!   睁开眼,纪朝清就对上了一双漂亮又愤怒的眸子。   来不及赞叹,纪朝清再一次被踹下了床。这一次她没有机会再抓住什么东西了,只能结结实实的摔在床下。   纪朝清狼狈爬起来,对上沈均,即使疼得龇牙咧嘴也要控诉:“美人……不是,兄台你干什么?这里是我的地盘,这里的屋子是我的,床是我的,除了你之外都是我的,我见你喝醉了便带回来让你休息,没想到你居然恩将仇报!”   这些话当然是假的,纪朝清昨晚疼得意识都不太清晰,躺床上的时候完全忘了还有个人在上面,这才闹出了这样一个乌龙。不过她要面子,自然不会将事实全盘托出。   沈均握紧手中的破冰扇——不,如今应该叫破冰剑了,他一身黑衣凌乱不堪,头发也乱了,原本皎皎如月的清冷人物,如今却是看上去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他咬牙切齿了半天,终究是涵养太好,来来回回就会一句:“你无耻!”   说着,沈均下床便要走。   纪朝清见状,连忙去拉他,他现在衣服乱七八糟的,若是被人误会她和他有事发生,坏了他的名声可不好!   他虽然失忆,但是修养礼仪极好,显而易见是个大家出来的公子,有些隐世宗门最重规矩,纪朝清是个臭名昭著的将死之人,她只想看沈均的脸养眼,不想真的辱没了他的名声   纪朝清的心是好的,然而她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只听撕拉一声,沈均的衣服彻底残废,上半身彻底暴露在她眼下。   皮肤雪白,肌肉曲线分明,充斥着力量感。   沈均呆愣一瞬,像是怎么都没想到纪朝清竟然是这样的无耻狂徒!他立刻背过身去,背影竟然有几分狼狈。   纪朝清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回过神来,举着破布条,尝试性的问:“要不,换一件?”   沈均像是也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实在太难看,他冷声道:“出去!”   纪朝清摸摸鼻子,心说幸好沈均的涵养足够好,要是她,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先揍一顿出气再说!   没有了曾经的功法,废人纪朝清将布条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非常识时务的退出房门。   “角落柜子的第三个格子上,那套衣服是干净的,男装。”   纪朝清不知怎么的,忍不住笑起来,一个清冷神君,竟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三师妹可真是贴心,不记得履行十年前的约定,却记得给新欢找衣服。”   纪朝清动作一顿,继而转头,看到了屋檐下坐着的林善善。   林善善一身鹅黄衣裙,妇人装扮,褪去了一些往日里的楚楚可怜,增添了几分温柔之色。   看来这十年中,她过得很好。   纪朝清唇角的笑容微收,走到林善善身边坐在她对面。   此时已经是上午,天色极好,太阳热的很。   纪朝清瘫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脸刚好被太阳晒着,她眯起眼睛,心情并不算太坏。   她懒洋洋的开口:“林善善,你身为天玄宗宗主夫人,来这里也不知道带点吃的,我现在是个废人,不吃饭的话会死的。”   林善善并不理会纪朝清的话,她也没兴趣在纪朝清面前装的温婉:“当初你我二人打了赌,赌宗门中人不会为了我而抛弃你,十年前你便输了,为何还要回来?”   纪朝清声音懒散:“是啊,我输了,我回来只是为了拿个东西,取走之后我便与天玄宗决裂,再也不会回来了,如何?”   林善善面露得意:“别找这么多借口,你无非是心有不甘,嫉妒我,想回来抢原本属于你的东西罢了。”   纪朝清觉得林善善可能误会了,她头歪向林善善:“可能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想要拿回你在乎的那些东西,周君澜我不在乎,宗主夫人的位置我也不在乎,天玄宗我更不在乎。如果我想拿,百年前我就会去拿宗主的位置,然后做正道魁首。林善善,你将我视作劲敌这么多年,怎么连我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林善善眸底划过阴冷:“纪朝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告诉你,天玄宗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纪朝清笑起来:“我想走便走想留便留,公主,你能奈我何?”   林善善面色微变,立刻站起来。   纪朝清:“当年,我封印妖魔鬼三族时,鬼族之主耗尽全身修为,只为了将你送出鬼域,我当时没空理你,便任由你逃走,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有胆子敢出现在我面前。”   林善善却是冷笑起来:“纪朝清!就算你知道我是鬼族又如何?十年前没有人相信你,十年后也不可能有人信你!”   纪朝清欣赏着林善善的如花美貌,不得不说,林善善褪去那副造作的嘴脸,现在的样子还怪好看的:“你马上就要进入元婴期了,天道专门给鬼族的劫云,你受得了吗?”   与此同时,房门被沈均推开,只见他一身白衣,高贵清冷,仪态端庄。   他手中持着破冰剑,剑尖对准了林善善,声音冰冷:“你害死五十八条人命,罪孽深重,当诛。”   纪朝清嗤笑一声:“天理昭昭,还是有人愿意信我的。” 第8章   ◎他对她笑得温柔◎   眼见沈均雷霆杀招已经过来,林善善狼狈躲开:“纪朝清!你竟然指使人来杀我!”   纪朝清用手撑头,无辜的说:“这关我什么事?”   该说不说,沈均是第一个能无视林善善魅力、锲而不舍的要杀她的男人。   沈均油盐不进,纪朝清又隔岸观火,林善善狠下心,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哨子吹起来。   一时间,空中翻涌起一股肃杀之气。   纪朝清眉头微皱,她站起身:“没想到周君澜竟然把灵哨给了你!”   百年前周君澜太菜了,时常被妖魔鬼怪抓走,纪朝清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于是便研究了几天,把原本只能引起灵力波动的灵哨,改成了抽取空中灵力绞杀一切活物。   灵哨是纪朝清创造出来的,她当然知道这东西的能力,于是立刻道:“沈均!那东西能抽取灵力杀人!你快回来!”   此时,空中扭曲的灵力已经开始运转,沈均被它包裹在中间。   听到纪朝清的话,沈均破冰剑一转,身体向后退,破冰剑却往前冲,它竟然直接破开灵力枷锁,狠狠刺向林善善!   林善善惊呼一声,正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只见一人飞来,运起全身灵力,重重对上破冰剑!   一时间,狂风四起,沙石与草木齐飞,众人衣袂翻飞,空气似乎变成了实物,让人呼吸困难。   林善善抬头,便看到来人正是周君澜,他身后还跟着无数长老,俨然是感觉到不对劲,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她眼底泛起泪意,哽咽开口:“君澜,不要再打了,他们不是有意的!我没事的!”   闻言,周君澜铿锵有力道:“别怕,善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好一对郎情妾意,共同患难的夫妻。   眼见那破冰剑就要刺到周君澜身上,沈均一挥袖,那破冰剑便被收了回去。   他不解:“你是正派人士,为何又一次拦我?”   周君澜将林善善扶起来,痛心疾首:“纪朝清,十年前你为了我想杀善善,如今还不死心,自己没了灵力,便想找人杀她!你回头吧!”   正在看戏的纪朝清:“……”这都能扯到她。   纪朝清无辜耸肩:“他说林善善是鬼族,这可不关我的事。”   林善善柔弱的靠在周君澜怀中,她眼底的泪水溢了出来,偏偏又故作坚强:“没关系的,想来应该是三师妹的朋友误会我了,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林善善太温柔,周君澜份外愤怒,他实在不能理解,难道就因为林善善温柔,就可以被随意的欺负吗?   “不行!我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一旁其他的长老也纷纷附和,他们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负宗主夫人!   不得不说,林善善拿捏人心的本事很厉害。比如说当年纪朝清在比试中打败了宗主周君澜,林善善会同后者彻夜长谈,关怀备至。作为长老的纪朝清训练弟子时,她默默去送疗伤药时却被弟子们撞见。在纪朝清帮助弟子们修行辟谷之术时,心疼的给弟子们加餐,却被爱慕她的弟子宣扬出去。纪朝清训诫犯错弟子时她在旁边默默垂泪……   不光如此,林善善还买通不少弟子,散播关于纪朝清的谣言。   面对谣言,纪朝清并没有兴趣解释,毕竟清者自清,然而谣言的传播速度非常恐怖,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很快就相信了。   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这样一位柔情似水的女子,在貌美又“跋扈”的纪朝清的对比之下,林善善很快就成为了宗门里的白月光。   而纪朝清觉得自己永远也没办法明白,天玄宗的破冰峰峰主纪朝清封印了鬼族,鬼族公主居然能无视仇恨,心甘情愿的当天玄宗的宗主夫人,所有的心机都用在了营造温柔如水的形象上。   如果是纪朝清,怕是来天玄宗的第一天,便一把火给整个宗门烧了。   不光要烧了宗门,还要当着罪魁祸首的面,将天玄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杀干杀净,最后练尸练魂,炸了天玄宗的灵脉,让天玄宗彻底成为绝地。   周君澜并不知道纪朝清在想什么,否则定要将她逐出师门。   周君澜冷声道:“这位道友,今日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你便用命来赔罪吧!”   沈均眉头微皱,声音清冷:“昨日我不想伤你们,便暂时放过了她,你身为正道宗主,怎能助纣为虐。”   周君澜听着这样离谱的话,大怒道:“你简直胡说八道!还放过我们?那便把你的实力拿出来吧!列阵!”   沈均未动,面色依旧没有表情,眼底却浮起迷茫之色。   纪朝清见对面杀阵已开,沈均却没有任何动作,不由得快步站到他身边:“你在干什么?动手啊兄弟?”   好戏都开场了,一方主角已经登台,另一方的主角怎能不上台呢?   闻言,沈均轻轻摇头:“他们身上没有业障,不能对他们动手。”   纪朝清:“?”这到底是哪里的规矩?不动手难道要等死吗?   她无语片刻,觉得沈均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不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一点都不介意帮他说点好话,一来卖他个人情,二来……方便她营造无害的形象。   “沈均是我的客人,林善善的事有误会,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三长老,我们已经看见他想杀夫人两次了,你何必袒护他?”   “就是,今日便让他出不得宗门!”   “他今日若是什么事都没有,那将来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负夫人?三长老不要被他骗了!”   经过了昨夜之事,这些人对纪朝清的态度,可谓是肉眼可见的变好。   纪朝清眼底流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晦涩:“诸位放心,若是他真的做错了,我和他一道承担刑罚,如何?”   纪朝清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再追责下去,反而显得不近人情,这有悖与纪朝清拉近关系的初衷。   周君澜却觉得更加愤怒,纪朝清与这人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这样袒护他!   这时,只听沈均声音冷冽:“这是我的事,你我萍水相逢,不必牵扯进来。”   纪朝清:“……”   他的事的确与纪朝清无关,沈均从头到尾都在对付林善善,对于他而言,纪朝清只是他顺手救下的一条命而已,而林善善,则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在这处理林善善的过程中付出的代价,都与纪朝清无关,因为那是他自己的事。   这些纪朝清当然知道,她还没自作多情到沈均杀林善善是为她出头,只是她也有自己的目的罢了。   “我知道!”纪朝清没好气,“救你也是我的事,与你也无关!”   沈均看向纪朝清,眸中似有困惑。   周君澜冷声:“朝清,不要护他,今日我比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说完这句话,周君澜已经起了杀心,他绝对不允许纪朝清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蛊惑!他要杀了这个男人,让纪朝清知道他才是对的,从此之后她也只能听他的话!   突然,只见一人从远处竹林踏叶而来,一柄长剑狠狠刺向沈均的心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纪朝清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竹林中的人。   沈均虽然躲过那一击,却被长剑携带的灵力震伤,他踉跄了两步。   众人看过去,便见莫归期走了过来:“沈均,你想杀宗主夫人,我绝不答应!”   纪朝清的目光越过莫归期,看向竹林深处,远处的竹林依旧繁茂,阳光照射不进去,于是竹林深处便显得阴暗,好似藏着会吃人的野兽。   她看到了李明洛,他对她笑得温柔。 第9章   ◎我这人有仇必报◎   众人看在纪朝清的面子上,已经散去。   沈均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抹去唇角的血。   若不是他面色苍白,脚步踉跄,怕是没人会觉得他受了伤。   纪朝清用竹屋里的灵石为沈均治伤,同时怀疑沈均可能脑子有问题:“为什么不反击?”   无缘无故被震伤,即使是个面人都会有脾气。以沈均的能力,杀莫归期绰绰有余。   沈均:“众生皆苦,渡化为先,不可增怨。你我二人道不同,如今是时候分别了。”   说完,他一点留恋都没有,转身径直离开。   当真是清冷如月,不带任何感情。   纪朝清觉得这个人真是冷漠,当即只觉得他有意思。   不过她现在还不能放他走,她现在废人一个,什么都做不了。恰好沈均也没有灵力,但是他却能做很多事情,而且天玄宗的结界不会伤害没有灵力的凡人。   于是,她拽住了沈均的衣袖,大人有大量的说:“沈均,我此生从不喜欢和旁人生因果,你救过我,我就送你些东西两清,如何?”   沈均正要拒绝,便注意到纪朝清亮晶晶的眼,他沉默了。   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避开了无数弟子,进入一处偏僻的殿宇。   刚进去,纪朝清差点被一整面墙的上等灵石闪瞎了眼。   很快,她就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出了个乾坤袋:“这些东西是治伤的,天底下的药都没有这里的药功效好!这是天玄宗秘籍——咳咳!这是我苦心孤诣写的书,全送给你了!还有这些,这些全部都是灵石,拿走!这是仙器是天玄宗至宝,全部拿走……”   即使沈均失去记忆,对世俗懵懂,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我的!”纪朝清大声哔哔,“现在我都送给你了!我够仗义吧!”   “不必。”沈均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转身就想走。   纪朝清将她看得上眼的东西火速装进乾坤袋里,紧接着冲向沈均,抓住了他的衣袖!   哪知沈均像是对她的靠近早有防范,立刻向旁边快走两步,躲开纪朝清的手。   然而纪朝清身手早就不比当年,如今动作过快,根本控制不住身体,当即脸便结结实实的扑到了沈均的脊背之上。   纪朝清嗷的一声嚎出来,只觉得自己的五官都要移位了!然而即便是如此,她也趁乱坚强的将乾坤袋塞进了沈均的衣袖里。   沈均脸色微冷,显然是动了怒,他迅速与纪朝清拉开距离,毫不留恋的抬步便走:“告辞。”   纪朝清揉着脸,叹息一般的说:“走吧走吧,赶紧走,我还怕你不想走呢。我这人向来不爱欠别人的,你救过我,我利用过你,如今便两清了吧。”   这样说着,纪朝清注意了到远处的红霞衣裙。   低下头,突然发现她身上这青衣实在是难看,当年她师父夸了一句她青衣好看,她便一直穿着,如今却是觉得应该换一换才是。   等到纪朝清踏出大殿的门,便看到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李明洛。   李明洛只见纪朝清竟然换下了一成不变的青衣,穿了件红色衣裙,那衣裙表面上像是有微光流转,看上去就不是凡物。然而纪朝清生的美极,红裙衬白肤,如同明艳的朝霞,美的好似仙子。   李明洛面上划过惊艳之色:“师姐,看来我今日来的正好。”   纪朝清心情不错,整理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师弟,我已经太久没有回天玄宗了,陪我走走?”   李明洛展颜:“自然是好的!”   太阳已经西沉,今日的天气好,因此云霞也好看,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天边翻涌,光色照在纪朝清的身上,像是为她圈了一层金边。   即使纪朝清现在正站在他身边,他也觉得她很快就会走,永远不会为他停留。   李明洛抓住了纪朝清的手。   纪朝清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于是咸鱼的选择放弃,任由李明洛拉着她。   李明洛显然很高兴:“师姐,当年便是你拉着我的手进入宗门,教我认路,教我功法,那时我便想着,我要一辈子和师姐在一起。”   纪朝清的手轻抚过一片树干,想起了一些旧事:“这里曾是你我二人比身量的地方,你刚来的时候像只小猫,总是害怕自己将来没有我高。”   李明洛的眼神亮起来:“因为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将来没有师姐高,还怎么保护师姐呢?”   少年情怀,单纯又可爱。   天玄宗大的很,但是李明洛的功法极强,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整个天玄宗逛了个遍,纪朝清的手几乎摸遍了天玄宗每一个山头的树。   最后,李明洛将纪朝清带到一处与破冰峰极像的山峰,这里是李明洛的地盘。   竹林里,到处都是纸做的蝴蝶。   “师姐还记得这纸蝴蝶吗?”李明洛将一个坏掉的纸蝴蝶重新折叠好,轻轻抖了一下,然后将它扔出去。   纸做的蝴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飞了很远才停下。   纪朝清走的累了,便坐在了石凳之上。   李明洛坐在她身边,紧贴着她:“当年我刚入宗门,人生地不熟,生了好几场大病,那时候师姐年纪也小,却将我抱在怀中,用纸蝴蝶哄我,我一直都知道,师姐是天玄宗里对我最好的人。”   想起那些事,纪朝清微微一笑,她抬眸,温声问道:“既然知道我对你最好,为什么要背叛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并不是周君澜那样色迷心窍的人,你很聪明,为什么当年还会被林善善迷了心窍。”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李明洛变得更强,现在也可以无所顾忌的说出来了。   他紧紧的握住纪朝清的手,病态般的与她十指紧扣:“师姐,一开始我就相信你的话,我相信你是为了宗门安危,这才拆穿林善善是鬼族的身份,我也相信你根本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丧心病狂,我相信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师姐,我相信你。”   当年所有人都不相信纪朝清,所有人都认为她为了周君澜疯了,如今听到这句“相信”,她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   “相信?既然你相信我,为什么当年还要站在林善善那边对付我?”   李明洛几乎是痴迷的看着纪朝清,眼神一寸一寸的落在她脸上的每个地方,他几乎是叹息般的说:“师姐,我爱你呀。可是师姐太厉害了,心中装着天下,永远看不见我。我也只好出此下策。”   向往自由的鸟儿太美丽,每一片羽毛都闪着光,猎人为了留住它,便恶劣的撕烂了它的翅膀,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把鸟儿永远的留在身边。   纪朝清深深地看着眼前的李明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真心对待的小师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她只觉得可笑,李明洛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便能站在那高高在上的圣光处制裁她,还美名其曰说是为了她好,比起其他人,李明洛更恶心!   “霍乱宗门,拉帮结派,觊觎宗主之位,指使莫归期杀沈均,师弟,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你自己?”   “师姐可是误会我了,我只是替天行道罢了,我现在在正道之中声望正盛,反而是周君澜做了不少蠢事,你看他大婚,其他宗门竟然没有一个长辈参加。”   纪朝清只觉得李明洛心机深沉,他什么都要算计,更重要的是不该算计她。   “看来师弟刚才的话还是骗了我,你说你站在林善善那边是因为爱我,实际上是因为我在百年前帮助周君澜登上宗主之位,你只有害了我的名誉,才能让周君澜失了我这个推力。说到底是你想做宗主,何必用爱我做借口!”   李明洛低声笑出来,他的头几乎要埋进纪朝清的颈窝里,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让二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极为相爱的恋人。   “是啊师姐,我真的好生气,周君澜那么笨那么蠢,你为什么处处保护他,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整个天玄宗里,只有我有资格跟你并肩站立,所以我要得到宗主之位,然后娶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纪朝清彻底看透了这位小师弟,突然提起另外一件事:“小师弟,你虽然知道常万山回来过,却不知道他已经下山了,他太想离开这里,片刻都待不得,就如同我一样。”   李明洛不明白纪朝清的话,他任由纪朝清将手放在他的脸上,带着檀香味道的佛珠就像过去一样,时不时的碰到李明洛的脸,他着迷的感受着纪朝清身上的温度。   “师姐,你这个时候提起别的男人,我是会吃醋的。”   “师弟,我以往的岁月里的确不了解你,但是我发现了一件事,就是你也不曾了解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带我逛遍天玄宗吗?因为我要做个阵法。”   下一瞬,纪朝清的拇指,便按进了李明洛的眼睛里!   “我这人,有仇必报!谁害了我,都得用命偿!” 第10章   ◎真相◎   纪朝清从回宗门到现在不足十五个时辰,她一直表现的无害极了,试问一个没有一点灵力的废物,一个只能依靠符篆才能保护自己的人,能有什么可怕的?   可就是这个时候,她将宗门宝库里的至宝全部盗走,不光如此,她还捅瞎了天玄宗长老李明洛的眼睛,在天玄宗各地放了引雷符,竟然将整个宗门炸毁大半,逼得所有人灰头土脸的往唯一没被炸的思过崖跑!   如此行径,简直罪不容诛!   “纪朝清!你怎能如此行径!和邪物有什么分别?”   “天玄宗千年来的至宝啊!那可是天玄宗的底蕴,你将它们带到了哪里!说出来饶你不死!”   “你这魔头!我要你尝命还眼!”   纪朝清站在思过崖旁,淡淡看着众人的叫嚣。   几乎所有天玄宗弟子都到了,他们早就忘了曾经是纪朝清教给他们的剑法,如今他们的长剑对准了纪朝清。   人群最前面站着周君澜。来自各大宗门的宾客也已经赶到。不光如此,因为六道录和昆仑剑,暗中探查宗门的势力也混到了人群中。   思过崖上的人们浩浩荡荡,这是自诛邪之战后,各宗门最大的一次相聚。   人人举着火把,他们义正言辞,好似纪朝清只有以死谢罪才能平息他们的怒气。然而他们每个人都非常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是认为纪朝清,有利可图。   在这时,林善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三师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快回头吧!”   纪朝清问:“回头?回头做什么?继续与你们这群伪善之辈虚以委蛇?”   这句话成功的引起另外一波的讨伐之声。   “纪朝清!当年你离经叛道,是天玄宗仁慈收留你,你现在竟然敢这么说!简直无耻!”   “你交出宝物,我们便留你全尸!”   “宗主夫人真心规劝,你竟然这种态度!我必定要杀了你!”   众人骂的越是凶,纪朝清就越是淡定,这些话听的多了,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攻击性:“各位都是为了利益而来,装的这么仁义,不觉得可笑吗?”   这句话又引起了众人的讨伐之声。   周君澜虽然觉得有些不舍,但是这时候不惩罚纪朝清,那他的声望便要受到损伤了。纪朝清这次做的的确不对,大不了他将来多哄一哄,让她做个贵妾。   “纪朝清,如今我也保不住你了,宗门之中犯大错之人,全部都要进思过崖中,如今你自己下去吧,别让我亲自动手!”   纪朝清调侃道:“师兄十年前便推过我一次,如今的思过崖虽没有无间崖深,但是我生性胆小,不如师兄自己过来再推我一把?”   其实当年纪朝清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快不行了,便用灵芝重塑肉身,早早做了准备,她也算到周君澜会为了林善善杀她,于是就利用这一点去死。   后面灵芝没用上的变故不再提,一码归一码,周君澜想杀她的心是真的,因此纪朝清并不介意在杀他之前,再当众羞辱他一次。   周君澜的面色微变,推纪朝清下悬崖的事情他已经道过歉,纪朝清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提出来,十分有损他的颜面!既然她这么不识抬举,也别怪他不念昔日情面!   “纪朝清!”周君澜咬牙道,“你离经叛道,从今日起,我便代替师父将你逐出师门,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天玄宗的弟子!”   纪朝清觉得很可笑:“天玄宗弟子?谁稀罕这个身份!”   她语气中的不屑不似作伪,周君澜愣了一下,难道纪朝清真的不在乎宗门?不在乎他二人多年的师兄妹情分?   想到这里,周君澜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不可控制的慌乱:“纪朝清,你不要后悔!”   纪朝清可不想管周君澜那个普通且自信的玩意儿,她对众人笑了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们在背后议论我什么,你们说我是睚眦必报的真小人,说我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说我刻薄恶毒,其实,我觉得你们说的都不对。”   纪朝清看向面前众人,面上笑容越发深邃温柔。   昏黄的火光照在纪朝清脸上,她越是温柔,便越是显得阴森可怕:“我分明,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穷凶极恶,嗜血凶残,你们怎么只知道在口中议论我,却不知道逃呢?”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凉风,在这盛夏季节,无端让人心中骤然一悚!   蓦地,天上突然响起一阵惊雷!一团不祥的黑色云团迅速飞来。   纪朝清轻叹一声:“终于来了。”   一人惊呼:“黑色的云?这是……鬼族的劫云!天玄宗怎么可能出现鬼族的劫云!”   人群中的林善善面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向纪朝清。   纪朝清不紧不慢朗声道:“天玄宗宗主夫人林善善,是当年我封印鬼族时,鬼族之主拼死护送出去的鬼族公主,周宗主年轻有为,实实在在的是个大聪明,这样一个世间难寻的女子,居然被他娶回了家!”   随着纪朝清的话,一道粗壮的雷电直冲林善善而去!   那是金丹期向元婴期晋升的鬼族劫云!   一声又一声的雷电在黑云中翻涌,白光乍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天道降下的劫云,没有人会自寻死路的去质疑真假。   周君澜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朝清说的竟然是真的,林善善竟然真的是鬼族!   “善善,你告诉这是怎么回事!”   在雷霆之下,林善善终于慌乱起来:“君澜你听我说——啊!”   劫云当前,林善善根本来不及解释,她身为鬼族公主,自然有无数法子解决掉劫云,但是这里全部都是宗门中人,若是她用了那些方法,她就彻彻底底的暴露了!   林善善看向纪朝清:“纪朝清!你怎么能……”   怪不得纪朝清今日和李明洛到处闲逛,原来是在布置阵法,为的就是提前引来她的劫云!   纪朝清笑呵呵的说:“宗主夫人,鬼族的劫云,修士若是帮你挡,怕是会当场身亡,所以你自己的雷劫只能你自己去扛。死还是活,选一个吧。”   生,还是死,这个问题摆在了林善善面前,没有人会冒着身死道消的威胁,帮她挡下鬼族的劫云。   林善善意识到,今日纪朝清设的局,她逃不开!因为人心永远都是靠不住的东西,当年天玄宗因为复杂的利益纠葛抛弃了纪朝清,如今她林善善也是这样的下场!   林善善看着周君澜痛苦又震惊的神色,终于还是咬咬牙,祭出了本命法器!   她要活着!   在众人震惊的反应中,林善善运起鬼力抵挡雷电。   “天哪!鬼族!真的是鬼族!”   “林善善竟然是鬼族!”   “周宗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天玄宗的林善善竟然是鬼族中人!鬼族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宗门,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周君澜不可置信的往后退去,昨日温情言犹在耳,今日竟然成了这样的局面!   “善善,你真的是鬼族?”   林善善哑口无言,一道天雷过去,接下来还有三道,雷霆之下,轮不到她开口解释!   又是一道天雷降下,那雷电又凶又狠,充斥着着杀死林善善的意图!   林善善不得已,使出浑身解数,这才接住第二道天雷。   不等她喘息,便又是一道天雷落下!这次林善善坚持不住,直接露出本相去接!然而,她却再也接不住,直接被劈的皮开肉绽!   宗门中人不乏有经历过诛邪之战的,他们有的已经拿出了法器,准备杀了林善善!   片刻过去,天雷终于消散。   林善善此时已经狼狈不堪,不过她来不及整理自己,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周君澜:“君澜!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恶意的!我爱你啊!我来到天玄宗这么多年,你可曾见到过我伤害一个同门?多年来我一直都在保护天玄宗,尽力协助你,我发誓我没有一点想要害天玄宗的心!”   若是往日,周君澜定会心软,可是此刻他看着她浑身遍布鬼气,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   一旁,纪朝清慢条斯理:“黑云降下三道天雷,道道皆要人命,一般鬼族的劫云不是灰色或者青色的吗?怎么就你的是黑色的?莫非沈均说的对,你真的杀了五十八条人命!”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是啊,自从鬼族被封印,在这世间流窜的都是小鬼,它们之中也有侥幸渡劫的,但是没有一只鬼的劫云能有林善善的劫云黑!”   “我见过!这种程度的劫云,只有穷凶极恶的厉鬼才有!”   “难道林善善真的如同纪朝清所言,杀了五十八条人命!”   林善善哭着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天道一直打压鬼族,我身为鬼族公主,流着纯正的血脉,天道当然不肯放过……”   蓦地,天空平白无故的响起一道天雷!   众人都是修道者,遵从的便是天道规则,此刻感觉到天道的警告,不管林善善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只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上!   转眼间林善善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瞬间崩塌,在众人眼里,林善善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鬼族,而纪朝清也在众人同情愧疚的目光中,摇身一变,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功臣。   周君澜蹲下身,看着自己曾经的妻子,心中只觉得耻辱,他竟然与一个鬼族相爱,还为了一个鬼族,将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推下山崖!   所有人都在看着周君澜,那种目光让他忍受不住,恨不得当场打死林善善!   林善善感受到了周君澜的杀意,她本能的向后挣扎,她不想死!   “不!君澜!三年前你被流窜在外的魔物重伤,是我将你拖回宗门的呀!还有一年前,李明洛派人杀你,也是我——”   “十年前鬼族残党偷袭宗门,是你做的。”只听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你为了杀纪朝清,竟然不惜踏着同族的血,林善善,你真是可怕。”   众人闻声看去,便看到了李明洛,李明洛眼前绑着白布,面色也极为苍白,像是刚醒便赶过来了。   李明洛身后跟着一群功法极强的修士,纪朝清仔细看去,发现其中竟然有不少都是曾经并肩奋斗过的同族。   林善善见李明洛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纪朝清说话,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不!我和他们没有关系!”   李明洛手中抛出一物,扔到了林善善面前:“这是从那些鬼族身上拿到的死士标志。”   所有人都知道,鬼族死士只听命于鬼族皇族。   林善善脸色骤然白下去:“不是的,不!鬼族皇族又不止我一个人,我不服!”   此时的李明洛并不在意林善善的反驳,他十分沉稳,颇有一股上位者的意味。   “鬼族扰乱宗门多年,天道垂怜,令纪朝清长老回宗门解惑,才让这鬼族露出狐狸尾巴。”   这句话俨然是在针对周君澜,后者的面色阴沉下去。   “林善善是鬼族是我未料到的事,这才冤枉纪师妹多年,今日我便清理门户,为纪师妹赔罪!”   说完,周君澜便运起灵力,狠狠拍向林善善的天灵盖!   他的动作太狠太快,竟是一点夫妻情分都不顾及,当真是狠的下心!   “周宗主做的好!大义灭亲实在是我辈楷模!”   “这有什么?若不是纪长老拆穿,九长老又把证据拿出来,还不知道周宗主又要迷糊多久呢!”   “你说什么!敢对宗主不敬!”   “我们只是实话实说,你急什么!宗主都不急!难道你们还想打我们不成!”   纪朝清居高临下,看着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的众生乱象,她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   突然,思过崖的地面开始震动,地面竟然开裂,一股怪力将众人全部拉了下去!   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转瞬之间,所有人都掉了下去! 第11章   ◎发疯◎   “怎么回事!我的灵力都没有了!”   “我也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有邪道入侵!”   在众人乱成一团时,纪朝清靠在一处大石上,她笑吟吟的说:“诸位不必害怕,这里是思过崖的崖底,进入此地者会丧失灵力,如同凡人,专门用来对付灵力过强的犯人。”   “纪长老这是做什么?林善善已经被杀,难道我们之中还有鬼族?”   “三长老,还请您告知我等啊!”   “哦,”纪朝清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大家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久前才取了李明洛的眼睛,洗劫藏宝库,炸平了天玄宗。只是因为一个林善善,大家就觉得我是个好人吗?我回来是为了报仇啊!”   人群骤然安静了下去。   一人讽刺的笑道:“纪朝清,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揪出林善善,既然现在林善善已经被处理掉,我们大家将来也会还你清白!但是天玄宗的损失你也要赔偿!你现在把我们困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你只是一个灵力全失的废人——”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纪朝清随意扬手,那人便炸成了一团血雾。   众人当即陷入了惶恐:   “纪朝清,你干了什么!”   “此地是思过崖,”纪朝清神色平静,手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中的佛珠,“里面每一个阵法都是我曾经布置出来的,为的就是处理犯错的犯人。对了,大家现在站的地方是最厉害的阵法,在这里面千万不要挣扎,挣扎的越厉害,死的就越快。”   话音落下,思过崖里的阵法启动,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化为血水。   众人开始慌乱,因为他们发现纪朝清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又不是天玄宗的人,纪长老,你放过我们吧!”   “纪长老,我们是长清宗的人,你这样难道不怕长清宗对付你!”   “求求你了纪长老,你们天玄宗的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你让我们走吧!”   “纪朝清!有本事你进阵法里面!躲在外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纪朝清轻笑一声:“别着急,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我都认识,当年诛邪之战中你们就处处与我作对,百年间我闭关时,你们在外面传我的谣言我也都知道。如今你们因为六道录,便想来天玄宗分一杯羹,我也都很清楚。现在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好灯,何必装的这么无辜?”   周君澜面色沉痛:“三师妹,你何必如此?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你自己?今日你拆穿林善善,无非就是为了做我的妻,如果你想要我给你便是,你不要伤害无辜!”   纪朝清终于受够了这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的周君澜:“我的父亲是天玄宗上一任宗主,常万山的父亲是上一任长老,他们与魔族斗争之时不慎亡故,我二人作为遗孤拜入沈独白长老门下,成为他的内门弟子。后来师父代行宗主之职,在军营篝火谈笑时,戏称要我与周君澜结亲,我当场拒绝,因此所有人都当这只是个玩笑。”   纪朝清看向周君澜:“百年前林善善借用这段往事中伤我,只有你将它当真了。还有,你如此频繁的提那些旧事,反复的说我喜欢你,我很好奇,到底是我喜欢你,还是你暗恋我?”   她语气里的讽刺实在是太明显,这一刻,周君澜终于意识到,纪朝清根本不爱他!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后悔还是痛恨,当年他被嫉妒蒙蔽双眼,将鬼族林善善奉为心头好,将一心为宗门的纪朝清推下无间崖。   他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慌乱之下,周君澜竟然忘了思过崖里不能动用灵力,他跳下一块巨石,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纪朝清冷笑起来:“周君澜,你真没用!”   周君澜从地上狼狈爬起来,被纪朝清句句贬低,他终于也忍不住开口:“我后悔了!纪朝清!我后悔了!朝清,看在七师妹的份上……”   纪朝清骤然发怒:“闭嘴!你不配提她!”   下一刻,纪朝清又笑起来,眸子里充斥诡谲之色:“我也后悔了,我当年就不应该救你。”   说着。她推开一处石头,只见那石头下灵力光华流转,竟然是天玄宗的灵脉根源之处!   这灵脉是天玄宗的立宗至宝,天玄宗之所以修炼比其他宗门速度快,靠的就是灵脉!   “当年我便发现,思过崖下竟然藏着灵脉的根源,现在想一想,天玄宗各个山峰终年被厚重的灵力缠绕,那些景色我看的腻歪,如今时候换个风景了。”   周君澜大惊失色,挣扎着去抓纪朝清的衣摆,可惜他越是挣扎,从身上渗下的血肉就越是多!   “纪朝清!不可以!天玄宗会被毁掉的!”   天玄宗其他苦苦强撑的长老们更是恐慌:“纪朝清!不要啊!”   “这里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啊!你难道想让这里成为绝地吗!”   “不要!你有火就冲着我们撒!不要动灵脉!”   所有人都在苦苦哀求,若是当年有一个人站出来为纪朝清说话,她与天玄宗都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果然,人心是最有意思的东西,只有牵扯到他们的核心利益,才能让他们有所行动。   纪朝清突然想到了一个份外有趣的主意,她将那团灵脉拿起来打量,然后另一只手凌空对着周君澜一抓,周君澜的身体便骤然飞到了阵法边缘。纪朝清走到周君澜面前蹲下,一拳打下去,纪朝清将灵脉塞进了他的喉咙里。   一时间,周君澜周身灵力暴涨,那深厚的灵气几乎只有神仙才有,若是此地不是思过崖下,怕是周君澜当场便能飞升。   很快,周君澜的身体竟然被这灵脉修复了!   灵脉不愧是灵脉,在思过崖下这样的地方,竟然还能将人治好。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些希冀。   纪朝清的眸底划过一抹诡异:“各位,在这阵法之中,只有灵脉能医治人的身体,可这灵脉此时已经进了周君澜的肚子,你们若想活下去,就自己看着办吧!”   周君澜的面色瞬间变白了。   在死亡面前,没有人敢高估人性。   很快,第一个人走了出来,他惭愧的说:“周宗主,我也没有办法,我家人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死啊!”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没过多久,周君澜被人团团围住,一方是他的亲信,另一方则是要对他开膛破肚之人。   这里每一个人都很虚弱,每个人都没有灵力,若是想要争夺什么,只能用最原始的蛮力来夺!   大阵之下,血肉相残,人人杀红了眼,一个又一个修士倒了下去,曾经是凡尘人人敬仰的仙门天玄宗,如今竟然成了炼狱。   阵法外面,纪朝清坐在巨石上笑起来:“可惜啊,此等盛况,应该天下苍生尽观才是,如今只能由我一个人看,真是可惜。”   突然,人群中的周君澜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纪朝清抬头看去,便见一个修士揪出了周君澜的心肺。   “怎么回事!为什么找不到灵脉!”   “不是!这些都不是!灵脉在哪里!”   已经有人意识到:“我们被纪朝清骗了!”   纪朝清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中,无辜的说:“是啊,你们被骗了。灵脉这东西极其脆弱,一旦被动,便会瞬间烟消云散,否则灵脉怎么会被放在思过崖下呢?就是因为移动不了啊!”   “那你喂给周君澜的是什么东西!”   纪朝清笑着:“只是一点振奋精神的灵药罢了,在阵法里也没什么用处,逗你们玩儿呗。”   五大宗门之首的天玄派宗主周君澜,最后竟然是这样死的。   “卑鄙无耻!”   “纪朝清,你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你和曾经被你封印的邪物有什么区别!”   “魔头,若是今日我等不死,他日各大宗门下追杀令,我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修真败类!可恶至极!当年你就应该死在无间崖下!”   纪朝清微微动了动手指,大阵加快速度,太多灵力低微的弟子已经化去了一半身体,痛苦和嚎叫声不绝于耳。   手腕上的佛珠散发着淡淡的冷意,纪朝清轻轻闭上眼睛,她唇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听靡靡之音。   她回忆着当年各大宗门的长辈们对自己说的话,便开口将那些话还给他们的后辈们:“各位,你们死了之后灵气泽被苍生,这也是功德一件,你们的命是命,苍生的命也是命,你们是修士,这样的结局也是你们的机缘。”   纪朝清的声音甚至是温柔的,语气甚至带了点慈悲,然而在惨烈的死亡面前,她的温柔和慈悲只让人心头发凉。   没有人再敢叫嚣,纪朝清已经疯了!    第12章   ◎她要烧一把更大的火。◎   这时,一人从阵法外面缓缓爬了进来,那正是思过崖坍塌后不知所踪的李明洛,他的腿被砸坏了,眼睛看不见,又没有灵力,竟然是一点一点爬到这里的,身后一路都是血。   李明洛往纪朝清的方向爬,可怜极了:“师姐,我一向怕疼,我想同你死在一处,这样我就不疼了,师姐,你最喜欢美人了,你以前就喜欢我的眼睛,说我的眼睛漂亮,让我跟你死在一起好不好?求求你师姐……师姐,你说过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纪朝清笑起来,血色的裙摆随着狂风舞动,漂亮极了。   “师弟,你来了,我真高兴。”   夜已经深了,纪朝清全身上下疼的厉害,即使努力压制,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连风吹到她身上,她都觉得难以忍受。   实在是太疼了。   百年来,每一日都在承受痛苦,她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马上就要疯了。   这时候,纪朝清反而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你们现在这点痛算什么?我八岁丧父,师父将我接到他膝下,他教导我要敬长爱幼,要我为了苍生百姓而活,我为了宗门兢兢业业,生怕自己毁了天玄宗千年基业。   妖魔鬼三道祸乱人间,我便将它们全部封印起来,为此,我灵根尽毁,身体被千丈戾气直接戳穿,百年来的每个晚上,我还是要遭受烈火焚身之痛。可我却不能去死,我身上有封印三族的主阵眼,我死了,天下该怎么办?”   纪朝清坐在巨石之上,曾经拯救天下的战神,如今眼神漠然看着阵法中的人,听着他们痛苦的喊叫声,内心麻木,她平静的说:   “我以为我做这一切牺牲是为了宗门,是为了天下苍生,但是你们却把这些牺牲当做了理所当然,你们理直气壮的享受着我带来的和平,自然而然的认为我应该为了任何事情退让,因为我当年就是如此牺牲自己成全天下的。所以你们不能忍受我对林善善的讨厌,神明应该是无私的,应该是予取予求才对,神明怎能有一己私欲?若是有私欲,怎么能是神明呢?”   那时,将妖魔鬼三族封印的纪朝清,也不过才十六七岁。夜夜忍受痛苦,寂静无声的忍受折磨,没有朋友倾诉,没有长辈宽宥。她一个人待在破冰峰上,深入简出,很多人开始忘了纪朝清的痛苦。   随着时间的流失,人们逐渐从被邪道掌控的恐惧中走出来。他们没有忘记纪朝清的奉献精神,却逐渐开始忘记了纪朝清的牺牲。这时候,矛盾就生出来了。   “纪长老,我想学习您的功法,您愿不愿意.....您不愿意?您不愿意就算了,为何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觉得可笑?”   “战神,您帮帮我们吧,国家连年灾害,百姓们连年颗粒无收,怎么办呢?什么?你说是因为我治理国家不行?你是战神,怎么能胡言乱语!”   “纪长老,我等想请您为小女的婚礼祈福,你为什么推脱?难道瞧不上我们?当年诛邪之战时曾经同桌吃饭,有些人到底还是变了.......”   纪朝清被人称为战神,被人当成神明一样供奉,但是当神明无法回应信徒的时候,信徒便开始推翻神案,想要换一位神明了。   被曾经保护的人抛弃掉,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说出来,她只觉得刺骨的冷,又冷又孤独。   后来,纪朝清选择和师父一样,闭关百年。   百年间,已经足够各种各样心怀鬼胎的人,编纂出各种各样的流言了。几乎每个宗门中,都有人将自己曾经做过的腌臜事,泼到纪朝清的头上。   毕竟刚结束诛邪之战后的纪朝清一个越发古怪,她又身负泼天能力,而且她为了天下绝对不会跟宗门中人翻脸。那么,那些脏水怎么可能不泼到她身上?   再次出关,纪朝清便面对了无数人的恶意,她决定下山带弟子们历练,顺便散散心,结果见到了周君澜身边的林善善。   纪朝清一眼就看出来,林善善是鬼族,她告诉了大家,但是所有人都不相信她。   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一代人忘记纪朝清。   周君澜忘记了纪朝清曾经几次三番救他,忘记他的宗主之位是怎么得来的了。李明洛忘记了年幼的他是靠着谁活了下来,忘了是谁让他有了个家的。其他修士忘了是谁的牺牲换来了百年的天下太平,至于凡间,那就更不用提了。   或许他们记得,但是时间过得太久,他们也懒得去感恩了,因此,他们不愿意去相信纪朝清的话。   “若不是我,你们现在哪有站在这里指责我的机会?可是,你们所有人都忌惮我,所有人都怕我损害了你们的利益,我拼尽一身换来了什么?是你们的猜忌,陷害,甚至与我一同长大的师兄,都能为了别人,将我从无间崖上推下去,我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人,永远被当成个物件一样摆弄!当年一众同门篝火旁喝酒,要同生共死的誓言言犹在耳,然而我坠入崖下,竟然没有一个人为我伤心!竟然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过一句话!”   纪朝清突然站起来笑着靠近阵法,她眼底逐渐爬上血丝,明明是美艳的脸,这一刻却形同深渊下爬上来的厉鬼。   她恨哪,她怎么可能不恨!她自崖底踏入宗门的每一步都觉得无比恶心!面对这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压抑着愤怒,她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们全部下地狱赎罪吧!”   纪朝清伸出手,慢慢握紧。   “啊!!!!”   “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痛苦的哀嚎声立刻响起,那些不久前还在指责纪朝清的人,很快倒下,他们在这禁地外面能呼风唤雨,好像无所不能,然而在这禁地里面,这些人就像是蛆虫一般,可怜的倒在纪朝清脚下,求她放过他们。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空中的血腥味几乎成了实质,怨气与血腥味冲天,这里仿若人间地狱。   到处都是血与残.肢.碎.肉,地上的血水汇集到一起,逐渐成了一条小溪,怨气夹杂在其中,戾气已生,不久之后这里将成为孕育邪物的绝地。   纪朝清笑着,她正要彻底让这群人消失,身侧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转过头,只见沈均不知何时出现在这思过崖下,如玉的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他说:“纪朝清,收手!”   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爬上纪朝清的脸,她看着沈均,认真的问:“沈均,你对我说众生皆苦,都说十恶不赦的人也有立地成佛的机会,你说为什么没有人能救救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害我?为什么没有人给我机会让我好好的活着?现在这是我唯一能解脱的机会,为什么你也要拦我?”   沈均握住了纪朝清的手腕,坚定道:“我是在救你。”   纪朝清又笑起来,她挣脱开沈均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眸色血红:“我只问你一遍,我今日要杀他们,你真的要拦我?”   沈均握紧拳头,冷声道:“我这是在救——”   纪朝清没给沈均说话的机会,她厉喝一声:“破冰扇!杀了他!”   破冰剑猛地挣脱沈均的手,在空中化为一柄折扇,扇面上冷光森森,迅速划向沈均!   沈均侧身躲过,此地不能用灵力,纪朝清让破冰扇杀他,靠的也只是神器本身的意识,没了灵力驱使,破冰扇威力并不大。而沈均修的不是灵力,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打的过他。   他拦住纪朝清,冷静的说:“你要入魔了。”   纪朝清勾唇一笑,凶厉非常:“我入魔,是因为我想入魔,如今天下还有谁能管得了我?谁还敢管我?谁敢管我的闲事,我便杀了谁。”   纪朝清右手伸出,昆仑剑从角落里飞了过来,原本雪白长剑此时发黑,其中好似戾气翻涌。   一个弟子一面吐血,一面怨毒的看向纪朝清:“怪不得昆仑剑不肯认主,原来你从未丢掉它!”   纪朝清看也不看那人,她怎么可能将昆仑剑丢掉?昨日她只是为了扰乱宗门视线罢了。   沈均依旧一副清冷模样,他一身白衣,高高在上,此地血水不能沾染他分毫。   比起曾经的纪朝清,他才更像是一位神明,强大理智,悲天悯人,却也不懂人心。   纪朝清心底生出一股暴.虐,沈均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拦她!   即使纪朝清的剑尖已经对准了沈均,他依旧分毫不让。   纪朝清眼底满是阴鸷:“最后说一次,让开!”   沈均眉头紧皱:“我让你收手!”   纪朝清非常清楚,她根本打不过他!   她看向阵法,阵法里的人已经快死完了,仅剩的几人正在苦苦支撑,即使现在纪朝清将阵法撤去,他们也绝对活不成。   纪朝清突然嗤笑了一声。   无人理解她的悲呛,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的痛苦,她是天玄宗的一把刀,没人在意一把刀的感情。   引雷符再一次被纪朝清之前设置的阵法引爆,思过崖上的天玄宗突然生起熊熊大火,一座又一座的山峰上火光冲天。   天玄宗颓败之势,已经无人能拦。   纪朝清抬头看向天玄宗最高的山峰,那里是天玄老祖沈独白的闭关之地。   风吹不到那里,火也烧不到那里。   这个认知让杀红眼的纪朝清骤然清醒,手腕上的佛珠已经冷的彻骨,她将昆仑剑扔向远方。   不够……不够!天道不仁!凭什么她就得无私奉献,凭什么她就得挡在所有人的前面,凭什么她活该被人当成一把刀!百年来夜夜忍受痛苦折磨换来了什么!她要烧一把更大的火,她要这世间的所有想害她之人,所有曾经将脏水泼到她身上的人,全部给她陪葬!   纪朝清想到了胸口里的阵眼,阵眼折磨她数年,只要拿到五个阵眼,便可以解封妖魔鬼三族。   “四大神器降世,天道要有动作了。”   狂风吹过她的鬓发,火光照亮了纪朝清的脸,她看向面前的沈均:“今晚出了气,我心中郁结已经放下,不想杀这些人了,沈均,你走吧。” 第13章   ◎美人,他看上你啦!◎   “重大消息!天玄宗破冰峰峰主纪朝清走火入魔,昨夜炸平天玄宗!捏碎天玄宗千年立宗之本的灵脉,盗取藏宝库至宝!挑拨各大宗门宾客与天玄宗弟子互相残杀,周君澜宗主当场暴毙!天玄宗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怨气深重,致使其成为绝地!”   “听说了吗!这几日进入天玄宗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昨夜天玄宗的所有人,全部都被纪朝清那魔头屠杀殆尽了!”   “听说住在天玄宗脚下的人,昨夜听了一晚上的哀鸣哭喊声,那山头上好大的火光,早上看过去,整个天玄宗都被夷为平地了!”   茶肆中,众人正在议论纷纷。   “我今天看到各大宗门派人上了天玄宗,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都说天玄宗的藏宝库被纪朝清盗了大半,剩下的恐怕也绝对不是小数啊!”   “不过我听说六道录还在宗主房间的密阁之中,好像已经被其他宗门保护起来了!”   “别说了,我听说有人看到她昨夜穿着一件血衣下了山,还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个魔头行踪不定,咱们小老百姓可没命和她对上!”   一时间,纪朝清这个名字仿佛成了禁忌,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她惦记上。   ——   ——   纪朝清走了一天,终于走下了天玄宗。   经过一处树林,她终于支撑不住,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昨夜强行压制疼痛,如今戾气反噬,她几乎疼得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   不再挣扎,纪朝清决定原地躺平,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还不如凡人,于是随手抓把树叶盖在身上意思一下,便准备心安理得的昏睡过去。   这时,纪朝清嗅到一股梅花冷香,下意识睁开眼睛,便看到个穿着白衣的冷面美人站在她身侧。   纪朝清眼睛并没有睁开:“沈均!别再跟着我了,我说过不再作恶,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沈均已经跟了纪朝清一路,这一路上二人谁也没有说过话。纪朝清也清楚,他心善,对一头红丹蟒都能手下留情,一路跟着她估计是打算让她赎昨夜的罪。   可惜,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更不会赎罪。不仅如此,她还要去找把其他同族身上的阵眼挖出来,集齐五个阵眼之后将妖魔鬼三族放出来,她要让天下大乱,让苍生永远陷入不会停止的斗争中。   沈均冷冷道:“你骗过我,我不信你。”   “那又怎么样?你要是想杀了我,动手便是!你别跟着我了!”   说完这句话,纪朝清身体未动,袖中昆仑剑却已经蓄势待发,只要沈均有任何动作,昆仑剑便会出其不意,划破他的喉咙。   只听沈均说:“你死之前,我不会离开。”   纪朝清嗤笑,睁开眼,眼底勾勒起挑衅:“活佛,我打不过你,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我没几个年头可活了,只想找个温暖点的地方瘫着,你跟着我让我很苦恼啊。”   沈均根本不听纪朝清的话:“起来。”   “我不。”   “我不会放你走。”   纪朝清持续躺尸:“待在我身边的人全部都没有好下场,你省省吧。”   沈均皱眉,显然动了怒。   这时,只听远处草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久之前我明明看到她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可千万别看错了!纪朝清现在可值一座城池啊!”   “再往前面走走,也不要靠的太近了,否则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纪朝清思索,这里不是思过崖,没有逆天的法阵,她现在的身体怕是连一个凡人都打不过。   更何况,敢追来的那些人,修为也不会太低。   正在纪朝清思索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沈均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单手抱住腰身,直接带着她往前跑去!   纪朝清活了一百多年,还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她企图挣扎:“沈均,你娘的,撒手!”   沈均并没有回答她,但是纪朝清却感觉到他抓她胳膊的力道重了不少。   被他抓的差点撅过去的纪朝清,艰难的将藏在袖中的昆仑剑往回收了一些,这个傻白甜想救她,她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沈均的速度快的很,眼看就要到城里,纪朝清连忙拦他“沈均,你没听刚刚追我的人说吗?我现在价值连城,到哪里都会被人注意的,你好歹弄点东西给我遮遮脸行吗?”   沈均放下纪朝清,略微思索,便从乾坤袋中拿出面纱戴在纪朝清头上。   这时候,纪朝清借机认真感受自己的身体,她感觉身体里的剧痛已经消失了。   若是往日的这个时候,她绝对还在经历痛苦,然而现在却没有,不光是今天,前天晚上误打误撞和沈均睡在一张床上,她早上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是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唯一的变数便是沈均。   只是沈均的来历太古怪,她并不怀疑他的人品,但是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就如同把命握在别人手里。   就像今天,若是沈均真要替天行道杀了她,她也真的没有办法逃脱,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即使很有可能待在沈均身边是抵抗身上戾气的唯一办法,纪朝清也没有任何欲.望施行。   纪朝清有了面纱,整个人也从容不少,她先前穿的红衣已经染成了血衣,不过血水干了之后也看不出来什么,于是纪朝清大大方方的进了客栈。   “小二,两间客房!好吃的都端进房间里!”   “等等。”   蓦地,沈均开口:“一间。”   纪朝清回头瞪他一眼:“你不是不喜欢我靠近你吗?想干什么?”   店小二有些迟疑。   沈均再次重复:“一间。”   知道沈均是怕她跑了才出此下策,纪朝清心里暗骂一声,立刻拉住了沈均的胳膊,笑着低声咬牙切齿:“你不就是怕我跑吗!我可干不出逃跑的事!两间,如果逃跑你拴着我!”   沈均面色淡然:“两间。”   店小二笑着应承下来。   上楼前,纪朝清又让小二去跑腿买件衣服。   纪朝清与沈均的房间相邻,走进房间,纪朝清洗漱一番之后换上了新衣。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戴上面纱,打开窗户,窗户外面正对大街,此时外面的小吃一条街已经挂起了灯笼,来来往往俱是人烟。   深意一口气,纪朝清嗅到了水晶糕的味道。   纪朝清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谁不想路上有个超级无敌大美人陪伴呢?可惜这美人太凶残,她可吃不消。   这样想着,纪朝清探出一条腿。沈均对任何事都没什么警惕性,在很多方面单纯的像白纸,这也大大方便了她逃跑!   就在纪朝清要跳出窗户的瞬间,只见破冰剑从旁边横贯而来,差点打在纪朝清的腿上!   纪朝清下意识用一旁的盆栽去挡,不想手一滑,那盆栽直直落下,狠狠砸到一过路人头上!   那人反应过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抬起头向纪朝清和沈均的方向看了过来!   “妈的谁啊!哪个不想眼睛的东西敢往老子的头上——美人!”   这边,沈均已经推开了纪朝清的房门,面色微沉:“你想跑。”   被沈均拦住去路,纪朝清干笑一声,把腿从窗户外面收回来:“这、我就是想看看风景,没想跑。”   沈均从袖中拿出一根细绳,一头绑在了他的腕上。   他的手很白,而且骨节分明,尤其是腕骨,生的完美无瑕,让人不由得多看两眼。   纪朝清下意识便要挣扎,然而他力气很大,她根本挣脱不得。   捆她的绳子是天玄宗的宝贝,名为困仙,专门用来捆犯人。年少时纪朝清在外面抓邪物,就拿着困仙捆邪物回宗门,她当时最喜欢看那些邪物抓狂又无能无力的傻样。   如今,她成了被看的傻子。   这东西除非主人同意或者死去,否则无法解开。   纪朝清下意识挣扎一下,困仙反而越收越紧,她心中无端泛起杀意,一股暴虐的念头席卷而来。然而她面上却摆出一副讨好的笑脸:“沈均,你可是我认识的最守礼的人,难道你真的要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好。更何况你那么厉害,我只是个没有灵力的废人,犯不着用这种法子困住我。”   这时,只听两人身后传来一男子猥琐的声音:“美人!我来啦!”   转过身去,便见方才被盆栽砸中之人,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沈均的脸看。   沈均动也未动,只是面色更冷:“出去。”   那人一身富贵打扮,像个纨绔子弟,嘿嘿一笑,自认为风流倜傥的整理衣装,一步一步靠近纪朝清。   “美人,”那纨绔就想去拉纪朝清的手,“你家住何方啊?”   沈均拦在纪朝清身前,眼底浮起警告:“让开。”   纪朝清原本正在看好戏,但是越看越觉得沈均太心软,不过想想也是,她对他来说已经是罪大恶极之人,他竟也没有杀她,只是困着不让她单独行动。   纪朝清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隐世宗门,才能养出这样强大却又慈悲的孩子。   这样的性格实在是容易吃亏,还不如她做做好事,悄无声息的杀了他,也算是让他脱离苦海。   纨绔见沈均只是警告,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更加确定沈均是个寻常人家,也不装了,冷笑一声,便要越过沈均,去摸纪朝清的脸!   眼看沈均要有所动作,纪朝清看准时机,昆仑剑从袖中钻出,利落捅向沈均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均突然往前面走了一步,破冰剑挡在胸前,拦住纨绔去路。   纪朝清的动作太狠,根本来不及收势,在沈均看到之前,只来得及将昆仑剑收回去,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冲向了纨绔!   以为美人要投怀送抱,纨绔笑的更加淫.荡:“本公子看上你了,识相点的就回去跟我吃香的喝辣——”   他还没有碰到纪朝清,便被沈均截胡。   沈均拉住纪朝清,将她护在身后:“别怕,我不会让他动你。”   纪朝清愣了一下,从没有人对她说过“别怕”二字,也从未有人将她护在身后。   纨绔听了这话,不屑一顾:“两位美人,我劝你们两个——”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均一掌拍出了房门。    第14章   ◎你……身体有疾,不能走……◎   那纨绔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你居然敢踹我,找死!”   他说着便要运起灵力。   沈均眉头微压,他手一抬,破冰剑便刺向门口的纨绔!   那纨绔抬头便看见一柄上品宝剑向自己冲来,那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避!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那剑堪堪在他鼻子一寸处停下!   房间里的沈均道:“不要再行如此之事,回家去吧。”   纨绔不服,却见沈均虽然在看他,但是眼神太淡然,就像在看路边的一棵草,或者角落里的灰尘,那不是看上位者的眼神,反而是绝对的强者看向不值一提的对手的眼神。   纨绔心中骤然一悚,他本能的怯了。   客栈中有不少食客,看到这一幕,全部都在窃窃私语,那纨绔脸上青一道红一道,放了几句狠话,便匆匆离去了。   纪朝清道:“你给的教训太轻,若是他将来欺负其他弱女子,那该怎么办?”   沈均淡声道:“他身上没有怨气,之前没有做过恶,今日是第一次。”   只要是六道之内,受天道管辖,万事万物只要作恶,便会沾染上业障。罪大恶极之人周身黑雾,至纯至善之人周身纯净。而且业障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除非是屠城练尸的罪大恶极之辈,否则再厉害的修士都看不出来旁人身上是否有业障。   但是沈均却能看见,他太神秘,反而让纪朝清有点好奇他的来历。   不过直接问是没有用的,他失忆了。   纪朝清轻叹一口气。   沈均救过她的命,她向来只杀与她有仇之人,若不是沈均一再阻拦,她真的不想对他动手。   坐在桌旁,纪朝清道:“我要吃饭!你要么松开我,要么就过来和我一起吃!”   沈均依言坐下,纪朝清吃的高兴,也顺便给沈均倒了酒。   沈均按住纪朝清的手腕:“我不饮酒。”   那日沈均第一次饮酒,便差点付出清白的代价,也难怪他现在拒绝。   “不喝就不喝呗。”纪朝清给自己倒了一杯,看沈均只端正坐着,便说,“你也别总防着我,我被你拴着怎么会逃跑?豆腐总吃吧!”   纪朝清给沈均夹了块豆腐:“你虽然厉害,但是没有灵力就没办法辟谷,多少吃点,你看看你瘦的。”   沉默片刻,沈均拿起了筷子。   纪朝清笑起来:“这才对嘛,人间虽然灵气斑驳,但是吃食做的特别好。我在外游历的时候最爱吃美食喝美酒看美人,我可告诉你,这凡间的美人和修仙界的可不一样,凡间的美人各有各的好看,如同百花齐放,让人眼花缭乱!”   说着,纪朝清便坐没坐相的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姿势很不端庄。   沈均咽下一口食物,眉头微皱看她。   纪朝清轻咳一声,坐直了。   他道:“食不言。”   纪朝清轻嗤一声,寻思她早就不是破冰峰峰主纪朝清,于是继续恢复之前的姿势:“你这样太正经了,人间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你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沈均冷淡道:“我不可能吃亏。”   纪朝清有点绷不住,面上露出了点笑意:“真的?”   沈均看她神色不对,立刻就想抓她胳膊,未曾想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甚至连端坐着的姿势都差点维持不住。   “你……”   “人间的书里面记载着一种心理,就是拒绝过你一次的人,面对你再次提出的请求时,他会违心答应你。”纪朝清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酒酿豆腐,“我说过的沈均,人间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你的性格太软,太容易吃亏,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纪朝清拿出昆仑剑,干脆利落的斩断了困仙。   没想到的是,手腕处的困仙竟然缠的更紧,她得赶紧走,否则过不了多久,困仙断的位置还会长到一起。   她站起身,看向眼神已经不再清醒的沈均:“还有,我永远不会为过去的事情赎罪,因为我从来都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情。你救过我,这破冰剑与昆仑剑向来不合,从此以后破冰剑就是你的,我们就此别过吧。”   此话一出,沈均袖中发出破冰剑的哀鸣声。   昆仑剑微动,破冰剑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了。   突然,沈均抓住了纪朝清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但是却连头都抬不起来,语气更是无力:“天玄宗众人,业障……缠身,你与他们曾经确有因果,我不会干涉。如今我……并非要你赎罪,我只要你从今以后向善,不再造……杀戮。”   纪朝清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腕抽离:“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林善善?而不是劝她向善?”   沈均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攒力气:“谁是……林善善。”   若是林善善知道追杀自己两次的人,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怕是要吐一口血出来。   “就是那鬼族。”   “天玄宗那鬼族残害的人……原本与她没有因果,她无端造下业障,可诛。”   原来如此。   纪朝清终于明白了,沈均当真是个活神明,可惜这天下的人太多,他渡不完。   沈均已经口齿不清起来:“你……身体有疾,不能走……”   纪朝清忍不住笑起来:“谢谢你,沈均,不过我就不信我会这么倒霉,撑个三五年还是可以的!将来若有缘——嗤……最好别和我扯上关系,会倒大霉。”   纪朝清直起身,头也不回的打开房门,然后她就被人一棍子打昏了过去。   ……   ……   再次睁开眼睛,纪朝清便看到了沈均放大版的脸。   被吓得一激灵,纪朝清猛地坐起,便发现她与沈均正在一处狭小的马车中,上半身都被麻绳绑着,这麻绳上面有灵力,挣脱不开。低下头,发现面纱还在,仔细一看,困仙已经连在了一起,她再一次同沈均绑到了一处。   没想到她还真就这么倒霉,刚出门就被人打晕,幸好现在沈均还没有醒,不然她岂不是很尴尬!   纪朝清刚这样想着,沈均便睁开了眼睛。   纪朝清:“……”   沈均坐起身,摸明白情况之后,便看向了纪朝清。   纪朝清:“你醒了,难受不难受?”   沈均别过脸,面色极冷:“骗子。”   纪朝清轻哼一声,靠在马车旁边:“我都说了跟我在一起会很倒霉的,是你自己不相信,你赶紧把这麻绳震开,震开之后把我放了,我们两个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沈均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纪朝清不知自己哪里又惹了他,正准备说什么,只见车帘被人掀开,外面赫然便是不久前才被纪朝清踹了一脚的纨绔。   “是你!”   纨绔冷笑一声:“是我,今日我就要让你们尝尝昨日我的耻辱!”   纪朝清眯起眼睛,之前并没有仔细观察,如今再看,此人面容阴邪,手上肯定不止一条人命。可为什么沈均说他身上没有业障?   车子停下,纨绔下车,很快纪朝清和沈均也被拉了下来。   只见此地像是凡间的大牢,里面阴暗非常,借着零星火把,发现这里全部都是血淋淋的凡人,那些人看见纪朝清和沈均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全部都趴在了牢门上,他们用一种粘腻渴望的眼神看着二人,吞咽之声不绝于耳。   即使纪朝清没了灵力,也能感觉到此地怨气冲天,恶意几乎要把人熏死。   沈均眉头一皱,挡在纪朝清身前:“你想做什么。”   纨绔好心解释:“我是大季朝的五皇子季礼,这里是大季国的天牢,想不到吧,你们马上就要死在他乡了!”   说着,季礼笑起来,阴毒非常。   这里竟然是大季朝!天玄宗在中,大季朝在南,这中间的距离可不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居然能跑这么远!   注意到周围的恶意,纪朝清乖巧的说:“五皇子好,您若是想带我们兄妹二人体验大季朝的风土人情也就罢了,带我们去一些好看的地方呗,这里太冷了,我二人身子骨弱,待久了会生病的。”   季礼却是笑得更加狰狞了:“现在想讨好我?晚了!你们两个如此不识抬举,那就伺候这里的犯人吧!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美人了,如果你们能挺过三日,我便放过你们,怎么样?”   说着,他便要凑近去触摸纪朝清的身体。   纪朝清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身居高位太久,果然还是不太习惯做小伏低的达到目的。   下一瞬,沈均用破冰剑拦在纪朝清身前,差点削掉季礼的手指!   沈均将身上的绳索震开,手握破冰剑,在昏暗的牢房中,当真是如同一颗清冷明珠,耀眼的很。   周围犯人眸子里的渴望更加明显了。   季礼慌乱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招呼周围的狱卒杀沈均。   “杀了他们!本皇子重重有赏!”   闻言,狱卒们将犯人们放了出来。   无数犯人冲向了沈均和纪朝清,他们用最下流的话侮辱二人,用最恶心的眼神看他们。   就在犯人们冲过来的这段时间里,纪朝清腕间佛珠泛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她胸膛中逐渐翻涌起的施.暴.欲。   深吸一口气,纪朝清反而笑了起来:“季礼,我不仅会杀了你,还会掀翻你的国家。”   在重重包围之下,季礼却笑得更高兴:“那太好了,我那个皇弟登上皇位之后,简直成了国师的专属走狗,你们要是能掀翻大季朝,我就奉你们为贵宾!”   纪朝清笑容透出一股温柔:“好啊,希望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像是察觉到纪朝清话里的不对劲,沈均下意识便要去拉纪朝清,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以纪朝清为中心,一股巨大的灵力冲向四周!凡间的建筑太过于脆弱,灵力所及之处,所有人、物,通通化为灰烬,那些罪大恶极的凡人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化为了飞灰!   在烟火缭绕中,整个天牢彻底破灭。   纪朝清身上的绳索被震碎,她手握昆仑剑,只见昆仑剑剑柄上悬挂的南海月珠,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晕,光晕包裹着纪朝清和沈均,让他们免受波折。   纪朝清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口血:“可惜我现在没有灵力,发挥不出更大的力量,否则灵符一定可以炸平整个大季国。”    第15章   ◎沈均抓住纪朝清的手腕:“你都做了什么!”   纪朝清笑起来,◎   青天白日下,沈均抓住纪朝清的手腕:“你都做了什么!”   纪朝清笑起来,张扬明艳的脸上尽显风流:“杀人啊,就像在天玄宗里一样。”   沈均愤怒非常:“他们与你没有因果,为何要杀?”   “沈均,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季礼俘虏到此地,我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你明白吗?”   “可你是修仙一族,本应心怀天下,面对犯错的凡人应该先劝诫,更何况整个天牢之中还有狱卒和犯人,他们何其无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罪孽深重的妖魔有何分别!”   最后一句话勾起了纪朝清的怒火,她简直要钦佩沈均了,活佛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难得一见!   “主犯该杀,帮凶更该杀!”纪朝清甩开沈均的手,“我不想杀你,可你若是再这样处处与我作对,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沈均反握住纪朝清的手,琉璃般的眸子里尽是凌冽寒冰:“你要赎罪!”   蔑视生命,噬杀滥杀,简直疯魔!   纪朝清没有反抗,面上甚至带着嘲讽的笑意:“你现在硬拽着我让我赎罪,强迫我让我做不喜欢的事情,你和季礼有什么差别!”   话音刚落,纪朝清一剑便捅向了沈均胸口!   绕是沈均反应极快,却也被纪朝清刺破了胸口衣服,他反扣住纪朝清的手腕,往下一压,纪朝清吃痛,立刻松开昆仑剑!   沈均微怔:“你想杀我?”   纪朝清:“是啊,要么你杀了我,否则我就会杀死你!”   沈均抿了抿唇,继而冷声道:“我不会杀你,但你也别想作恶!”   蓦地,远处奔来一群察看的侍卫。   还没等纪朝清看过去,沈均便单手控制住纪朝清的双手,裹挟着她便要离去!   纪朝清才不会乖乖就范,直接一张灵符按在沈均胳膊上,趁他吃痛之时,纪朝清就地一滚,甩出唯一的一张传送符,消失在了沈均的面前!   困仙承受不住这样远的距离,直接断了。   一刻钟后,纪朝清摔到了一张床上!   纪朝清翻过身,不由得咬牙切齿,那是她身上唯一一张传送符,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里!   正恼怒着,纪朝清不经意抬头,便看到床的一侧竟然还躺着个人。   那人面目如同清水芙蓉,气质出尘。   纪朝清起身,用手轻轻的抽了女子两个小耳刮子。   “程矜之,醒一醒,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把你头发全拔光!”   程矜之是长清宗宗主之女,百年前纪朝清的师父将阵眼放在她身上之后,她便消失不见了。   纪朝清身上有主阵眼,能感受到其他辅助阵眼的大概方位,原以为以她倒霉的属性,找阵眼应该是个很困难的事情,没有想到,这一摔,竟然还遇到了故人。   被纪朝清称为程矜之的女子一动不动,她面上泛起薄红,显然易见是纪朝清抽的。   纪朝清有些疑惑,去探程矜之的脉搏,这才意识到后者的身体气若游丝,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当年跟纪朝清揪头发揪的你死我活之人,如今身体竟然差成这个样子,她有些心虚,早知道应该先探脉搏,而不是上来就抽了人家几个耳刮子。   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张符篆,纪朝清咬破指尖,用指尖血催动符篆,一股暖流涌向了床上的程矜之。   程矜之缓缓睁开眼睛,紧接着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眼睛骤然瞪大,苍白的脸上浮现起愤怒:“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   程矜之的视线不太对劲,好像在往纪朝清身后看。   纪朝清顿了一下,下意识转身,便看到身侧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个人! 第16章   那人相貌生的乖巧,年纪并不大,神色却冷凝阴沉,看向纪朝清的时候,眼底满是敌意。   纪朝清只看了这男人一眼,心中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亲切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纪朝清嗅到了同类人的气息。   她先和善的笑道:“您哪位啊?”紧接着,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立刻对纪朝清作揖,温和说道:“朕是大季国的皇帝季铖德,床上躺着的是大季国的国师,也是朕的师父。实不相瞒,师父已经昏睡多日,仙师驾临,才让师父清醒过来片刻。”   这里竟然是皇宫。   紧接着,季铖德期待的问:“我方才听到仙师喊师父名讳,莫不是与师父是旧友?”   床上的程矜之勉强坐起身,她的手紧紧抓住被子,怒斥道:“你不配问这些,滚出去!”   纪朝清有些意外,由于百年前的诛邪之战,纪朝清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大多都在军营中长大,她算是和程矜之一起长大的,关系不错。   长清宗宗主是个女儿奴,导致程矜之自幼便天真烂漫,虽说有些娇纵,但是也无伤大雅,她从没有没有被战争的残酷打击过。即使百年前见程矜之的最后一面,纪朝清都觉得程矜之过份天真了些。   未曾想,程矜之如今竟然还会让人滚出去。   季铖德面上划过一抹黯然之色:“是,师父。”   他恭敬的离开。   殿中没了旁人,纪朝清索性瘫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她的眼神漫无目的的打量大殿。   这大殿是按照长清宗程矜之的闺房布置的,长清宗财大气粗,对待唯一的女儿更是无度,程矜之的闺房之中尽是奇珍异宝,这大殿里的宝物竟然不输长清宗,看来布置宫殿之人格外用心。   “程矜之,百年不见,你的脾气怎么变这么大了?”   程矜之哑声道:“他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方才是在试探你,你别把话说漏嘴了。”   纪朝清:“为什么?这百年间你都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混成了这个样子?”   程矜之松开了锦被,她似乎是有些疲惫,说话都比刚才有气无力:“我父亲去世,宗门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便离开了,可惜有些人不肯放过我,我便隐姓埋名,这些你不知道?”   纪朝清顿了一下,这些她还真的不知道。   百年前纪朝清被人心所累,于是闭关,百年来日日与戾气焚烧之痛作斗争,闭关后没多久又被周君澜推下悬崖,醒来便是十年后,她还真的不知道,长清宗宗主竟然已经去了。   纪朝清坐直:“那我刚才叫了你的名字,被小皇帝听到了,他可信吗?”   程矜之靠坐在床头,露出个讽刺的笑容:“可信如何,不可信又如何,反正我都要死了,别问我都经历了什么,我不想说。”   纪朝清无所谓的耸耸肩:“若他不可信,我可以杀了他。”   程矜之嗤笑一声:“不问善恶便要打打杀杀,你以前可不会这样。”   纪朝清:“你以前也没有对一个人流露出这么强烈的恨意呀,你的脾气我太清楚了,除非那人做了违背道德的事,否则你不可能这么恨他,所以要不要我杀了他给你出气?”   程矜之笑不出来了,她嘴巴向下弯了一下,像是想哭,却又强行忍住。   她已经长大很久很久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跟她说过,要为她出气的这种话。   程矜之清楚,若是她点头,纪朝清一定会为她出头,就像当年那样。   纪朝清瞪大眼睛:“你要哭了?你可别哭,杀人我在行,哄人我不行的!”    第17章   ◎“无所谓,你把阵眼给我,我立刻消失在大季国的范围内,如何?”   ◎   见程矜之突然莫名冷脸,纪朝清便道:“你把阵眼给我,我立刻消失在大季国的范围内,如何?”   程矜之冷笑一声,她面色苍白,笑一下都有些勉强:“纪朝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干了什么好事,你竟然把天玄宗夷为平地,好大的气派!所有人都在传你叛逃宗门,准备做妖魔鬼道之首,我该称你什么?妖主?魔主?鬼主?你觉得我会把阵眼给你?”   “去去去!”纪朝清听着程矜之说出来的称呼,尴尬到脚趾抓地:“不给就不给,恶心我干什么!”   程矜之扯了一下嘴角:“纪朝清,我可以把阵眼给你,但我不要你杀季铖德,我要你帮他坐稳帝位。”   纪朝清意外:“怎么又肯给我了?”   “反正我都要死了,如果阵眼跟着我一起消亡,到时候封印松动,那当年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就白费了。”   纪朝清:“你不怕我用阵眼乱来?”   “我不怕。就像刚才,你笃定我恨的人不是个好人,那现在,我也笃定你炸平天玄宗事出有因,那日死在天玄宗的,全是一些精于算计之辈,你杀的好。”   程矜之无人相信,她只能相信她。   可惜,程矜之也猜错了,纪朝清一定会用阵眼干坏事。   纪朝清才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她坐在程矜之的床榻上,问她:“好,看在当年并肩作战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只希望你到时候要信守承诺。”   程矜之的手摸到枕头边缘,按下一个按钮。   不多时,一个宫女从殿外走了进来,看到殿中多了一个纪朝清,她好似并不惊讶,不卑不亢的向程矜之请安。   程矜之咳嗽了两声:“去,把皇帝叫过来。”   那宫女礼数十分周到的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季铖德匆匆而来。他脸上满是隐藏不住的笑意,恭恭敬敬的给程矜之施礼:“师父。”   比起季铖德的激动,程矜之冷淡的很:“从今天开始,就由她——”   纪朝清从容不迫的接过程矜之的话:“我叫沈玉。”   程矜之道:“就由沈玉暂代我的位置,辅助你处理国家大小事务。”   闻言,季铖德看了一眼程矜之。他的目光非常有礼,几乎是克制的只把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看上去十分恭敬,像是个安分守己的晚辈看向敬重的长辈那样,没有一点私欲。   他面上笑意微收:“师父,国家大事怎能……”   程矜之却有些厌烦:“我说是便是,她的能力在我之上,一定比我更能帮你坐稳皇位。”   闻言,季铖德的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   “师父,我向来都听你的。”   纪朝清不知道这二人奇怪的氛围是因为什么,既然程矜之不想说,她便也不问。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一处屏风之上,只见那屏风上画着五个人,程矜之站在中间,左边是小皇帝,右边是个模样美丽的男子,三人两侧是两位女子,几人身穿铠甲,手握长剑,旁边对应了他们的名字,这几人看样子应该是在战场上。   和程矜之分别之后,季铖德带纪朝清往外面走:“仙师灵力高超,刚来便唤醒了师父,朕真是感激不尽。朕想知道,以仙师的能力能不能治好师父?”   季铖德很快补上:“若是仙师能治好师父,朕便将您奉为神明,让百姓塑雕像供奉,在朕活着的时候,必定让您香火鼎盛,功德无量。”   纪朝清眼珠一转:“百年前她身体康健,怎么如今成了这个模样。”   “是了,以前大季国连年征战,是师父用了灵力结束战乱,自那以后她的身体就越发不好了,那有什么办法吗?听闻宗门里的仙人们有让人起死回生只能,我大季国愿意倾国之力救师父!”   纪朝清听到这里简直无语,当年她的功法比程矜之强出一截,伤的也最重,妖魔鬼三族的千丈戾气太厉害,纪朝清回到宗门没有多久便闭关修炼,有了她这个前车之鉴,没有想到程矜之竟然还敢动用灵力!简直不知死活!   纪朝清的面色不太好看,只觉刚才抽的耳刮子太轻了!   这时,一太监匆匆赶来:“皇上,天牢被人炸了!” 第18章   季铖德皱眉:“怎么回事?”   太监苦着一张脸:“听侍卫说,他们赶到的时候天牢已经炸为灰烬,里面的犯人全部死了,五皇子也在里面,至今下落不明。”   言下之意,五皇子也死了。   那太监继续说:“炸天牢的是一男子,不过当时恰好丞相在附近,他把那男子带走了。”   哦豁!沈均竟然被当成了炸天牢之人!   纪朝清义正言辞:“怎么会这样?一人怎么可能把整个天牢炸了?莫非那个丞相是同党?”   季铖德突然轻笑一声,他看向纪朝清,眉眼温和:“沈姑娘别开玩笑了,你们立刻去查一下。”   那太监领命离去。   季铖德对纪朝清说:“沈姑娘,朕才刚刚登基没多久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要开不得当的玩笑,既然是丞相将那人带走,等会儿朕便在宴会上问问他罢了。”   一个皇帝,天牢被炸了竟然还得问丞相?丞相敢把嫌疑人带走,他竟然只能问问?甚至对她说话的语气还暗含警告,他在警告她不要不明白情况就胡来。   她不由得内心嗤笑,这小皇帝心机深沉,为达目的能故作纯良,装的无辜,心里就越痛恨。   “应该的,”纪朝清道,“皇上放心,既然我是国师的人,自然会全心全意的为你办事,不会让你难做的。”   二人一路虚以委蛇,走到宴席的大殿中,纪朝清上下打量周围,发现今日宴会应该是家宴,大臣们并未穿正装,不少人携带了女眷。   季铖德当仁不让的坐在了高位上。   纪朝清一路跟着季铖德,见他坐下,便坐在了距离他身侧最近的位置上。   注意到纪朝清的行为,季铖德垂眸喝茶:“各位,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丞相还未来的话,大家便不要再等了。”   说完这句话,下面突然有人怒斥:“皇上,此人是何人,竟敢坐在丞相的位置上!”   不少官员皆是露出了愤怒之色。   季铖德道:“这是国师选定之人,从今日起,暂代国师之职。”   那官员又道:“国师生病,意识不清楚也正常,怎么选了个黄毛丫头暂代国师之位!皇上可千万不要被蒙蔽!”   一时间,不少官员附和起来。   “皇上说话你听不懂吗?由我暂代国师之位,自然是因为我有这个本事。”纪朝清不紧不慢,将那些人的脸都记下来,顺便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更何况,今日是家宴,你在大殿上找皇上的茬是什么意思?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闻言,那官员面色一白,季铖德虽然是新帝,甚至处处受制于丞相,但是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那个出头鸟!   “让我看看,何人在此不解风情的喧哗?”   这时,大殿外便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红衣锦袍的男人,他手中拿着折扇,眉眼之间尽是风流。   而与他比肩同行的,正是不久前被人冤枉炸了天牢的沈均。   光风霁月,清冷出尘。   随着沈均的出现,大殿中众人不由自主的便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丞相折扇一收,对季铖德施了一礼:“皇上万岁,听闻皇上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美人,今日一看,便觉得这姑娘虽然戴着面纱,然而双眸顾盼生辉,分明是个大美人才对。”   纪朝清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支撑起下巴:“我算是什么美人?你身边那位,才是真正高不可攀的美人。” 第19章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放到了沈均的身上。   沈均冷淡的很,没有表明身份,也没有向季铖德行礼,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纪朝清很好奇,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沈均是如何与顾斐然走到了一起?   正在想着,只见沈均的目光骤然落在她身上,眼底冰冷异常。   纪朝清:“……”若不是场合不对,纪朝清觉得沈均肯定会直接过来逮她。   顾斐然:“美人,我和你说话你总提他干什么?莫非你喜欢他?”   他的语气太轻浮,对待纪朝清的态度,像是在对待一个玩意儿。   纪朝清笑了:“顾丞相,有时候我真心觉得你很有趣,提两句便是喜欢,那顾丞相从进大殿里到现在,一直说起与我有关的话题,那丞相是不是喜欢我?可惜了,我不喜欢连扇子都玩不明白的蠢货。”   季铖德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他得体道:“丞相,沈姑娘是一个姑娘家,不要让她觉得局促,你先坐下来吧。”   季铖德在维护纪朝清。   顾斐然的目光落到纪朝清身上,他笑:“皇上刚才说的对,今日是家宴,那便一切随心才是。”   他说着,身后已经有仆从进来,他们抬着张沉香木桌子,又拿来两张椅子,径直抬到了季铖德另一侧。   顾斐然从容不迫,抬腿便上了台阶。   他无视宫中礼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比起季铖德,顾斐然的行为反而更像是皇帝。   等他落座,一大臣站出来:“顾丞相,皇上,昨日臣无意间得了一只凶猛异常的老虎,这老虎身体巨大,咆哮声能传至一里外,听闻皇上喜欢老虎,臣便斗胆将它带来了,现在正在宫外候着。”   “哦?那便请进来,让大家都开开眼吧。”季铖德道,“丞相平日里最喜欢训虎,今日可以试一试。”   顾斐然道:“皇上说笑了,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日经过天牢附近,发现天牢竟然被人夷为平地,坐在我身边的这位沈均兄弟更是差点被杀。然而凶手离奇消失,侍卫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刚才我在殿外听闻美人你暂代国师之职,不如算一卦怎么样?”   沈均抬眸,看向纪朝清。   诛邪之战中,纪朝清偷学过不少门派的功法,偏偏占卜之术不太熟练:“占卜之事玄而又玄,耗时又耗力,不过我大胆推测,天牢被直接夷为平地,很有可能是因为里面关了什么不该关的人,所以上天降下惩罚。”   一官员嗤笑一声:“实在是可笑!沈姑娘这个理由可站不住脚,与其说是天惩,不如说是你的出现带来的灾难!”   这话纪朝清就不爱听了:“我带来的灾难?这话没凭没据的,就凭你一张嘴就能谣言污蔑我,是不是可笑了点?若是按照这个逻辑,我说顾丞相是个出门必带灾的灾星,是不是也可以?”   那大臣瞬时瞪大眼睛:“你!”   这话说的不客气,那人却也没办法反驳。   季铖德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顾斐然摇着扇子,越发觉得眼前的美人有趣:“美人,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侍郎只是提出疑问,你作为代理国师,就应该有被质疑的准备。”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怒吼声,紧接着,只见一头约莫两丈那样大的老虎被人关在笼子里运进来。那老虎模样凶残,眼神摄人,凶厉非常。   只一眼,纪朝清就看出来它是一只喝过人血的妖兽。   妖兽一旦喝过人血,便几乎没有被训化的可能性,而且凶残无比,再看那用凡铁制成的铁笼,纪朝清不由得站起了身。   这里凡人太多,污浊之气也太多,妖兽进到这里简直就像是饿鬼进了后厨房,不凶性大发才怪!   那官员看到纪朝清站起身,面上露出鄙夷:“这就是我要献给皇上的猛虎,这猛虎是我的幕僚花了八天的时间才将它抓回来,又在我府上训了一个月,如今才拿给丞相和陛下观赏,沈姑娘你到底是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害怕也正常,和我们这些——啊!”   那官员的话都没有说完,身体就被妖兽用爪子碾了个洞!   紧接着,那妖兽冲天大吼一声!笼子四散而开,呀妖兽的咆哮声中竟然有妖力流窜,这妖兽怕是已经筑基了!   妖兽恶狠狠的啃噬那官员的身体,转眼间便又生吞了一个太监!   一时间,所有官员以及女眷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御林军还未来得及赶到,场面乱作一团!   纪朝清快步冲到顾斐然面前,在沈均拔出破冰剑之前,她按住他的手,将他拔剑的动作按停。与此同时,纪朝清从顾斐然手中抽出他的折扇!   二人距离极近,沈均嗅到一股淡淡香气,抬眸,便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潋滟的眸子里。   她的双眼,像一池春水,顾盼生辉。   沈均气息微顿。   纪朝清:“沈均,你就别出手了,让我高兴一回罢!”   说完,纪朝清站在季铖德面前,将他挡在身后。   文人墨客的泼墨扇子落在纪朝清手中,配上她那双美的夺魂摄魄的眼,折扇原本的温润如玉的意味骤然变了,当真是风流恣意、无限风光。   她背对着沈均,这时候他突然注意到,纪朝清仪态并非没规没矩,此刻她背影纤细,脊背却挺得很直。   她没有运起灵力,身上也没有戾气,只有面对对手时的兴奋,一人一扇像是可以抵御千军万马一般,如同昭昭日月,明媚耀眼。   纪朝清说的对,比起她,顾斐然的确是个连扇子都玩不明白的蠢货。    第20章   ◎纪朝清高高跃起,一扇刺向虎妖!   那虎妖已经有了灵智,收起◎   “沈姑娘!你不要激怒老虎!”   “沈玉!你自己送死也就罢了,别激怒老虎,到时候若是它伤到皇上,我看你怎么收场!”   不少人看到纪朝清拿着折扇站在高台之上,她的行为吸引了虎妖,那虎妖径直冲向纪朝清!她的身后就是季铖德!   “沈玉!你放肆!黄毛丫头一个,还不快把老虎引开!”   “这竟然是皇上说的暂代国师之人?太可笑了,简直——”   那些人话都没有说完,只见纪朝清高高跃起,一扇刺向虎妖!   那虎妖已经有了灵智,收起凶残之态,像是感受到纪朝清身上的威压,立刻向旁边躲去!   眼看那虎妖就要将一女子踩在脚下,纪朝清反应迅速,一脚踏在方才嘲讽她的男子头上,紧接着抱住那女子,在空中轻盈一跃,踢中虎妖,继而稳稳落在一空地之处。   一套动作洒脱利落,竟是让人眼前一亮,根本移不开眼睛!   那女子原本正陷入绝望之中,乍然见纪朝清如同天神降落,她看的痴了,一时间忘了松开抱着纪朝清的手。   来不及安慰那女子,纪朝清方才将那虎妖一脚踹到角落里,她正要快步过去,便发现自己还被抱着。   纪朝清轻笑一声:“姑娘,等我将这大老虎剥了皮,给姑娘当脚垫出气!”   说着,纪朝清温柔将女子推到了凳子上坐下。   虎妖被逼到绝境,嘶吼一声,便要扑向纪朝清!   纪朝清眼神一厉,不躲不避,折扇直刺入虎妖的咽喉!   那虎妖身上的血水撒在纪朝清的身上,她身穿一身红衣,外人并不能看出什么,只是觉得纪朝清一身煞气,竟然比那虎妖还要吓人,本能的不再多看。   虎妖气绝身亡,纪朝清好久都没有这样不用灵力,直接用招式相搏,她笑起来,只觉得畅快极了。   从身侧角落手中抽出一张不知道是谁的手帕,慢条斯理的将手上的血擦干净。   刚才讽刺纪朝清的人,统统闭上了嘴巴,他们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纪朝清朗声道:“有些人可能并没有记住我的名字,一口一个美人真是粗鲁野蛮,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不打紧,我再说一次,我姓沈名玉,如今暂代国师之职,初来乍到,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她虽让人多多关照,然而气势逼人,实在是不像是谦虚的样子。   这一刻,再没有人记不住纪朝清的名字了!   顾斐然唇角早已没了笑意,他盯着纪朝清的身影,眸色深深。   纪朝清单手从虎妖的腹部挖出一颗原丹,反正衣服也脏了,便混不吝的将原丹在衣服上擦了擦。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带着浑身的血腥气,纪朝清走向了季铖德。   此时,御林军终于赶到。   官员们也终于有了底气。   顾斐然冲下面官员使了个眼色。   一部分官员心领神会,大着胆子对着纪朝清叫嚣起来:“沈玉,你这是干什么?”   “那老虎身体里的东西肯定肮脏,你难道要给皇上?简直可笑!”   “沈玉,你不要侮.辱.皇上的眼睛!”   纪朝清充耳不闻,她站在季铖德面前,将虎妖原丹递给他:“筑基期虎妖原丹,入药可得五十年寿命。”   此话一出,当即不少官员看向那内丹的眼神,由惧怕、厌恶,变成了炙热。   沈均注意到众人情绪变化,他抿了抿唇,垂眸。   季铖德站起身,接过原丹,他很高兴:“很好!沈姑娘初来乍到没有府邸,太子府还空着,就将那里改沈姑娘的府邸,如何?”   闻言,顾斐然眯了眯眼睛。   “皇上,这不合规矩呀!”   “太子府里住的是未来的天子,皇上,这怎么可以呢!”   “皇上!”   季铖德面色不变:“我心里有数,沈姑娘,你先去换衣服。”   “等一下。”纪朝清道,“皇上,我还有一个请求。”   季铖德:“沈姑娘请说。”   纪朝清看向角落里的一个姑娘,笑道:“姑娘家本来便娇弱,这老虎实在是晦气,竟然差点吓坏了那姑娘,刚才我为了安抚她,便许诺将它的皮剥了送给姑娘当脚垫,让她解解气。”   沈均的目光落在纪朝清得身上,他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纪朝清了。   虎妖浑身是宝,虎皮也不是一般人享用得起的,而纪朝清身姿纤细,脊背却挺得很直,她在用自己的功劳去换虎皮,只为那姑娘能解气!   此话一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向那女子,不知道是羡慕她可能会拥有虎皮当脚垫,还是羡慕她被纪朝清垂青。   那姑娘脸红心跳的站起身,她知道纪朝清的好意,但是虎妖这东西价值非同小可,不是她一个臣女有资格得到的。正要拒绝,便看到季铖德含笑点头:“甚好,就按沈姑娘说的做!”   那姑娘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纪朝清才不管这些,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就随着太监走到了偏殿处。   屏退众人,纪朝清一口血吐出来。   她太久没有动过武,刚才为了击败虎妖,强行提气,若不是及时离开,纪朝清怕是会直接昏过去。下次不能再强行装杯了。   从乾坤袋中抓出一把灵丹,纪朝清当糖吃似的咽了下去,过了半刻钟,纪朝清这才觉得体内汹涌的戾气平息下去。   宫女给纪朝清的是一套白衣,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勉强换好衣服,正打算唤来宫女给她换一套,刚踏出偏殿,便看到了正在等候的沈均。   月光下,他实在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不得不说,沈均的每一处长的都符合纪朝清的审美,他这张脸纪朝清怎么看都不会觉得厌倦。   纪朝清轻笑一声:“刚才多谢你未曾动手,给了我出风头的机会。”   沈均淡声道:“纪朝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朝清唇角笑意微收,她对待没有仇怨的人向来宽和,可是这个沈均,着实让人讨厌了。 第21章   “我做什么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沈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纪朝清道,“你救过我,我也很感谢你刚才没有拆穿我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杀你,但是如果你再多管闲事,你我二人便只能走向不死不休的地步!”   沈均的眼神一寸一寸冷下去:“你怎能如此噬杀。”   “噬杀?杀多少人?杀什么人?怎么杀人?你凭什么判定我噬杀?沈均,你分的清自己救的都是好人吗?你敢确定自己做的就是善事?”纪朝清冷笑一声,“今日同你一道的那个丞相,眉眼阴邪,手上不可能没有沾过血,你却同他同入宴会,比起让我赎罪,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卫道者更应该反省才是!”   “他身上没有业障,季铖德有。”   “业障?”纪朝清再一次觉得沈均实在是单纯的可怕,“方才在大殿之中坐着的,哪个没有杀过人?但是他们又哪个会亲手动刀杀人?你仅凭一句业障便想将天下所有人囊括进去,沈均啊沈均,你太可笑了!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拿着刀的便是魔鬼,披着人皮的也不一定是人。”   沈均眉头微皱,像是不解:“季铖德亲手杀过人,你不要再和他纠缠在一起。”   冥顽不灵!纪朝清笑着摇头:“那我们打个赌吧。我们就赌,季铖德和顾斐然两个人,谁才能成为一个明君。”   本来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沈均突然想起了降伏虎妖时的纪朝清。   如同日月,耀眼无比。   沉默片刻,沈均:“我跟你赌。”   纪朝清转身就要走,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太对。   低下头,原本断掉的困仙竟然重新又缠在了一起。   纪朝清挑眉:“你这是做什么?又想把我绑住?沈均,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沈均抽出破冰剑,一剑砍断困仙。   然而那困仙这次却反应快极了,几乎是转瞬之间变又重新连在了一起。   纪朝清:“……”掏出昆仑剑,纪朝清再试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你不知道该如何解除这困仙?”   沈均轻轻摇头。   纪朝清下意识便要讽刺,然而沈均生的太好看,纪朝清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顾斐然的人,我与你立场不同,被人看见怕是会辱没你的声誉,先……”   话都还未说完,不远处传来顾斐然的声音,那声音奇怪的很,纪朝清眼睛转了一圈,果断将沈均往角落里的假山里一推,自己也跟着躲了进去。   然而下一瞬,纪朝清只觉得后脑勺一凉,她想也没想的将沈均往假山更深的地方推去,自己则往后退了两步,昆仑剑顷刻间化为一柄折扇,折扇狠狠刺向身后之人!   那人悄无声息的躲过,继而再次向纪朝清攻来!   来人全身被包裹的严实,使用的剑法诡谲,攻势恐怖,不是正道之人所习。   纪朝清眼底微冷,她握紧手中折扇,正要运气与那人对上,身后的沈均突然持剑而出,他将纪朝清护在身后,干脆利落的将长剑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沈均冷声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面露不可思议之色,紧接着直接撞到了沈均的长剑之上,当场毙命。   沈均像是没有想到黑衣人竟然会这样做,他收起长剑,愣了一下。   纪朝清用脚尖踢开黑衣人的面罩,此人面目青紫,乍一看份外狰狞可怕。   “居然还服了毒药,这背后之人,真是谨慎小心。”   纪朝清歪了歪头:“敢在皇宫里这样大胆的刺杀我,刺杀不成就干脆利落的去死,沈均,你猜猜我今夜是动了哪路神仙的盘中餐,才让人家如此惦记我?” 第22章   纪朝清笑起来:“这大季国真是有意思,不过这样也好,总不会让我这段时间过于无聊。”   收起昆仑剑,看向沈均:“不必介怀,这世上并非杀了人便是十恶不赦之徒,未染鲜血也不一定是干净之辈,很快你就会明白,杀戮有时候并不是错事。”   沈均眼底划过矛盾,他皱眉,到底是一句话都没再说出口。   纪朝清划破沈均的手指,将血滴在困仙上,困仙便松开缠绕在二人身上的绳索,落到了地上:“这个人并非死在你剑下,他来的时候便准备好了毒药,杀他的并非你,而是他的主人。”   像是察觉到了纪朝清无意识的安慰,沈均捏紧了袖口的衣服。   黑夜中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落在地上的困仙通体突然变红,看上去似乎随时都要爆炸开来。   沈均并没有再跟来,纪朝清回到大殿之中,便看到不少人已经离去,剩下的众人似乎是在商议事情,她一进来,大殿便骤然安静了下去。   纪朝清抬眸便见顾斐然正在大殿里坐着,可她刚才在假山那里听到了他的声音,是错觉吗?   季铖德道:“沈姑娘,鼓洲最近发生了瘟疫,丞相想要亲自去治瘟疫,快帮我劝劝,丞相身体贵重,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纪朝清想到,顾斐然在朝中有不少人支持他,若是这次治灾又让他去,回来之后只怕是京城里都只知道顾斐然,而不知道季铖德了。   当即,纪朝清道:“丞相身体贵重,还要辅佐皇上处理公务,实在是不能去这种危险的地方,还是让我去吧,我身负国师重任,必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顾斐然轻笑一声:“沈姑娘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都是大季朝的臣子,为皇上分忧是份内的事,鼓洲瘟疫,这件事我当仁不让,大家不要再劝了。”   一时间,不少官员称赞顾斐然仁善,当然也有阻止的,只是这声音实在是微弱。   纪朝清和季铖德对视了一眼。   季铖德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丞相了,只不过此去一路艰辛,让沈姑娘一路陪着你,朕也能放心一些。”   纪朝清立刻朗声道:“皇上仁慈宽容,实在是我大季朝百姓之福啊!”   不就是溜须拍马嘛,她当年被拍过的马屁可太多了。   有了纪朝清带头,支持季铖德一派的官员立刻紧跟其上。   “皇上圣明!”   “有皇上庇佑,鼓洲的灾情一定会很快过去的!”   “皇上仁慈!”   ……   一时间,不少官员都在称赞季铖德,而之前那些称赞顾斐然的官员,颇有一种“连拍马屁都没有搞清楚谁才是老大”的滑稽感,显得有点可笑。   纪朝清当真是个人才,转瞬之间,便让朝堂换了个风向。   顾斐然漫不经心的看着纪朝清,纪朝清也回以挑衅的目光,她举起酒杯,示意顾斐然随意,自己则把酒杯里的酒喝的干干净净。   纪朝清很清楚自己的德行,若是没有人同她竞争也就罢了,她自己就能咸鱼到连翻身都懒得翻,可是若是有人非要来她面前现眼,那她便一点亏都吃不得,会不惜一切的打败他!   宴会尽散,纪朝清和季铖德二人在御花园中散酒。   季铖德说:“沈姑娘,这次去鼓洲,你要小心一些。”   纪朝清:“是要小心点,顾斐然敢在宫中对我动手,路上怕是要随便找个机会把我做了。”   季铖德先是意外,继而苦笑了一声:“一年前,我在宫中,差点被他派来的人杀死,若不是国师,我这条性命就已经没了。”   听他提起国师,纪朝清下意识想问这些年程矜之都干了什么,但是想起程矜之的脸,纪朝清便问不出口了。   “他想杀你,你为何不杀回去。”   季铖德眼底划过一抹冷光:“顾家世代功勋人家,到了顾斐然这一代,顾家和皇室的关系密不可分,他不仅有显赫的家室,执掌十万大军的虎符也在他手中,甚至只要他想,花费些心思便能将我取而代之。”   “可惜他不能,”纪朝清在一处湖边站定,“因为他姓顾,你姓季。”   如果顾斐然造反,那么他家祖宗建立的功勋将成为笑柄,即使他将来成为皇帝,也将终生背负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若不是被逼到极致,没有哪个从小受教育的人愿意这样做。   季铖德说:“这次丞相非要去鼓洲,看上去像是在故意和朕过不去,但是我怀疑他可能要有所动作。”   “我没有太多时间,七天之内我要让顾斐然身败名裂。”纪朝清道,“朝中官员有不少是他的党羽,所以这次我和他南下,你要在朝中想想办法,将那些官员牵制住。”   季铖德意外:“七天?”   纪朝清:“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只不过我既然能跟你说这些话,便不是危言耸听。”   纪朝清低下头,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引灵符:“大季朝向来崇尚修仙。”   天色已经极暗了,夜晚的湖边微凉,纪朝清看向季铖德,远处明灭的灯光映射在她眼睛里,好像她眼睛里原本就生了火光。   冰冷,又热烈。   “顾斐然不在京城,若想要调兵,必定需要亲信,这是一张引灵符,只要用了它,便能吸引污秽。”   季铖德皱眉:“就算用它杀了丞相的亲信……”   “谁让你杀亲信了。”纪朝清勾唇,“是让你将引灵符放在那亲信身上,引灵符吸引污秽,到时他就会变成一只受我们控制的邪物。”   微风吹过,卷起纪朝清鬓角的一缕头发,她这张脸生的实在是美,可也太邪。   季铖德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将目光规矩的放在纪朝清的唇上:“我明白了,多谢沈姑娘。”   说着,他对纪朝清深深地拜了一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虚妄。   纪朝清道:“到时候,京城之中哪个官员若是让你不爽,杀了便是。”   杀完以后,再嫁祸给“失去控制”的邪物身上,没有人会怀疑这邪物是当今皇帝弄出来的,最好京城之中人心惶惶,既然顾斐然不在京城之中,一切还不是季铖德说什么就是什么。   “记住,这些天丞相府中一只蚊子的去向你都要清楚,顾斐然与京中的信件来往如何处理你也要有数,别拖我的后腿。”纪朝清说完正要离去,却突然察觉到角落里似乎有人。   “什么人?”   季铖德朗声道:“来人,有刺客!”   不等远处的侍卫们赶过来,角落里走出一个姑娘:“表哥,是我。”   那姑娘一身华服,长相可爱,年纪像是不超过十六岁。   她撅起嘴:“表哥,你和她说什么呢!为什么要单独两个人在湖边?万一被别人看到了误会怎么办?”   纪朝清没想到出来的竟是个小姑娘,她收回昆仑剑,心觉这姑娘长的还挺可爱的。   “皇上,那我就告辞了。”   纪朝清转身就走,她心情不错,正打算回太子府,就听到身后的女子说:“皇上,你和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还敢戴着面纱?见了我也不知道行礼,真是没家教,该不是和国师一样是个狐媚子吧!”   纪朝清停住了脚步。   季铖德在她说出口的一瞬间便呵斥道:“乐儿,不准不胡说!这是暂代国师之职的沈姑娘,是朝中臣子,不容你放肆污蔑!”   季铖德从来都是风度翩翩,对她温和相待的,顾乐儿被季铖德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当即眼泪便要落下来。   “表哥,你……你居然为了一个贱人凶——啊!”   纪朝清一巴掌抽到了顾乐儿脸上:“你说国师什么?”   顾乐儿被纪朝清抽的摔到了地上,她抬起头,就见纪朝清面色虽然平淡,但是在夜色之下,她就是莫名有些打怵,觉得纪朝清让人害怕。   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季铖德突然打断了她:“沈姑娘,顾乐儿是丞相的表妹,刚嫁给我没多久,性子有些顽劣,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一旁的侍卫极有眼色,立刻上前捂住顾乐儿的嘴。   纪朝清面无表情的打量顾乐儿。   与人间不同,修仙界并没有那么多的俗礼,因此纪朝清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此刻看到这女子出现,她才意识到,程矜之作为国师,并不应该住在后宫之中,程矜之应该和她一样,住在宫外才对。   住在后宫里的,都是皇帝的女人。   一时间,纪朝清心中生出一抹怪异,她似乎已经明白程矜之为什么不肯说自己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这一开始让纪朝清觉得讨喜的少女,此刻突然觉得她不可爱起来,甚至有种让她觉得眼睛疼的感觉。   上一次让她觉得眼睛疼的女子,便是林善善。   “处理好,不要落下把柄。”   说完,纪朝清便离开了。   纪朝清走远,侍卫放开了顾乐儿。   顾乐儿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季铖德!你竟然敢这么对我!我要让斐然表哥惩罚你!”   夜色越发的深了,此地太过于偏僻,几乎看不到什么光亮。   季铖德露出了个温柔和煦的笑容:“乐儿,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顾乐儿当然什么都没有听到,她冷哼一声:“当然都听到了!我告诉你!我绝对不允许那个女人进宫!我看到她那双眼睛就讨厌——”   季铖德温声道:“好好好,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就下地狱去吧。我也不想这么快杀了你,可是我快没时间了。”   美丽的少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季铖德单手扭断了她的脖颈,然后将她推入了旁边的湖水之中。他的动作太随意,像是对待一件垃圾,而不是一条人命。   波澜安宁的湖水发出水花声,不多时,便重新回归平静。   季铖德心情不错,他甚至轻笑起来:“贵妃身体抱恙,这两日受不得风,旁人不要去打扰。”   侍卫们低声道:“是!”    第23章   翌日,一行人坐上马车前往鼓洲。   马车行至皇城街上,纪朝清打开了车帘,看向外面。只见仪仗队外面人山人海,不少百姓抬起头好奇的观望着,他们的相貌大多富态,大多数人的衣服料子都不错。   远处酒楼茶肆建筑气势恢宏,一众小商贩的位置井然有序,大街上干干净净。   这个大季国是个富庶之地。   纪朝清心中了然,她放下车帘,一旁的桌几上备了不少零食果干,还有好几本话本。   纪朝清吃了一颗糖,她闭上眼睛,昨夜又是疼昏过去的,今日只觉得身体比往日更加疲惫,想必是昨日提气杀虎妖的缘故。   接下来的路程并不好走,她若是没有功法傍身,怕是没过几天就被顾斐然派人给杀了。   眼看出了郊区,纪朝清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快步走到后面顾斐然的马车面前,没等马车停下来,直接跳了上去!   车夫被吓了一跳,旁边跟着的侍从也没来得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纪朝清进了马车之中。   沈均抬眸,便见纪朝清逆光进来,一身红衣,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为了方便,纪朝清穿了一套男装。她的面容本身便张扬明艳,如今穿上一身红衣男装,配上一柄折扇,当真风流恣意,举世无双。   顾斐然眼前一亮,他只觉得自从纪朝清进来之后,整个马车都亮堂不少!   顾斐然笑道:“沈姑娘,你也想和我们聊聊天?”   不得不说,丞相的马车又大又豪华,桌几上面的糕点精致,旁边还烧着上等的茶水。   纪朝清坦然坐在沈均身旁,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那倒不是,路途劳累无聊,前面的马车又小又挤,我坐不惯,你的马车勉强不错,让给我?”   沈均正直心善,若是有刺客偷袭,也只有他在,才能让纪朝清放心不用亲自动手。   不过她的话实在是厚颜无耻,沈均眉头微皱:“坐有坐相。”   纪朝清的坐姿歪歪扭扭,和旁边坐姿端正的沈均相比,实在是有些不太雅观。   纪朝清才不管那么多,顾斐然的豪华坐垫实在是舒服,她坐下去之后便舒服的不想再动了:“接下来的几天路程,若是你能天天如此板正,我就跟你姓!”   沈均面色冷下来:“胡言乱语,不成体统。”   顾斐然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打转,他笑起来:“原以为沈兄不爱说话,是生性如此,没想到在沈姑娘面前,确实健谈许多。”   纪朝清:“?”从她进来到现在,沈均说的话不超过十五个字,顾斐然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   沈均并未开口接话,纪朝清轻哼一声:“比起健谈,谁能比得过丞相呢?”   “我只是健谈罢了,多说两句话并不会如何,只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说最仁慈的话,做最可怕的事。”   纪朝清察觉到他话里有话。   顾斐然也不卖乖,他道:“难道沈姑娘不知道,当今皇上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吗?”   纪朝清:“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   顾斐然唇角笑意慢慢消失,每一个上位者都不喜欢太过放肆之人,不过若是格外有能力的,那便另当别论。   顾斐然继续笑道:“当年的季铖德哪里有现在这般风光?他的母亲是宫女,季铖德的诞生是老皇帝一夜风流的产物,可惜啊,他母亲把握不住机会,大着肚子的时候竟然还与侍卫私通,被老皇帝发现,直接送进了大狱之中。”   季铖德在大狱中诞生之后,他母亲亡故,一个人在大狱里流浪了五年,受尽犯人们的欺凌,无名狱卒都能在他身上踩一脚,他为了生存,还喝过太监的尿,与狗争食,可谓是卑贱到了尘埃里。   这样的人,原本应该是活不大的,然而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也是改变大季朝一生的人,程矜之。   程矜之天真烂漫,是长清宗最明艳的朝阳,离开宗门后因为行侠仗义,被人送进了天牢之中。在天牢之中,她注意到了那个吃狗食的孩子。   纪朝清听着,却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宗门中人不得对凡人用灵力,程矜之怕是因为这一点,才无法反抗,被人送进天牢之中。真笨。   程矜之为了救季铖德,便闯出天牢,直接把孩子送进了大季国的皇帝面前。老皇帝自然不肯认这个比乞丐还不如的孩子,但是他非常想要程矜之留下来。   程矜之功法一般,但是在凡人之中,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她长的很好看。   老皇帝以管教季铖德为名,留下了程矜之,让她做了大季朝的女官,而季铖德,却又被抛弃到了深宫后院之中,接着被人欺负。   程矜之只好将季铖德接到身边照顾,一照顾便是十三年。   十三年间,程矜之教会季铖德诗书礼仪,却没有教会他要有一颗仁善的心。有些人天生坏种,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骨子里的邪恶。   程矜之这些年帮助大季国渡过了不少难关,她在民间的地位极高。有了和程矜之的这层关系,季铖德行事非常方便。   十三年里,季铖德装作无辜温和的性格,打动了无数皇子。于是,这些年老皇帝的儿子一个一个离奇病死,或者一个一个的把自己作死,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仨瓜俩枣,对季铖德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老皇帝生性风流,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季铖德推波助澜,用药帮助老皇帝,上供上去的美人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老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在季铖德成人礼那天,他突然暴毙,季铖德顺理成章得到帝位。   得到帝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住在宫外的程矜之封了国师之位,然后以她身体不好为由,接到了皇宫里。   说到这里,顾斐然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惜国师身染重病,无法反抗,实在是可怜。”   纪朝清嗤笑一声:“顾斐然,小皇帝对国师的利用固然可恨,但是在这其中,你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顾斐然面上的笑意加深:“曾经的程矜之把季铖德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我根本没有对他下手的机会。程矜之实在是太强大了,我很庆幸她没有坏心,否则整个大季国都会是季铖德的囊中之物。程矜之现在重病缠身,才让季铖德行事收敛了不少。”   纪朝清眼珠转了转,怪不得程矜之对季铖德的态度那么差,要是纪朝清自己倾心照顾了十几年的孩子,一朝发现他竟然比邪物还要可怕,往日里的纯良无害都是装出来的,她怕是能气到直接升天!   也难怪程矜之会不想告诉她当年的事,桩桩件件,哪一件说出来都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顾斐然:“我顾家代代皆为大季国,满门忠烈,而季铖德年幼时便手段卑劣,满心谋划,杀兄弑父,沈姑娘,为什么你宁愿帮他,却不愿意帮大季朝换一个英明的主人?”   纪朝清眼皮子一跳,没有想到,这才刚出了京城,顾斐然便想着要策反她了。   不过顾斐然敢胆子这么大,无非就是笃定一件事,这队伍里大部分都是他的人,只要他一声令下,纪朝清便能悄无声息的消失,顾斐然根本不怕纪朝清不答应。   如果她不答应,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纪朝清突然手一抖,困仙便骤然从沈均的乾坤袋中飞了出来,牢牢绑在她手上,另外一头熟门熟路的牵在了沈均的手腕上。   沈均抬眸,看到纪朝清在冲他笑,有点挑衅的意思,让他莫名觉得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他冷淡道:“放手。”   沈均的乾坤袋是纪朝清送给他的,他也并未改变上面的禁制,所以纪朝清能打开他的乾坤袋。   纪朝清耸耸肩,拉了一下困仙,带动沈均的手腕向她的方向移了一些:“好玩呗,只要我不想,你就打不开这困仙,这次用你的血也没用,因为是我主动绑的你,只要我不想,这一辈子你都得被我绑着。”   沈均漠然收回自己的手:“马车上,我不想同你动手,松开。”   其实纪朝清并非沈均不可,她还可以和顾斐然绑在一起,只不过这样虽然可以保命,却也让顾斐然什么也做不成,这样岂不是白来鼓洲一趟?   现在纪朝清却打定主意要和沈均绑在一起,他越是拒绝,她就越是非绑不可。   顾斐然的面色阴沉了一瞬,他说了这么多,纪朝清却像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一般,反而在他的马车里调戏沈均,实在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纪朝清注意到顾斐然的面色,她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笑眯眯的说:“你想让大季朝换个主人,换谁?你吗?”   顾斐然:“沈姑娘可不要瞎开玩笑,大季朝永远姓季,我只希望大季朝永远繁荣下去罢了。”   纪朝清勾起唇,面色有些坏,又有些贼:“是吗?丞相这话说的不会不好意思吗?昨夜在宫中我差点被丞相派的刺客杀死,丞相今日却跟我说,希望我能进你的阵营之中!丞相不觉得晚了一点?”   沈均骤然抬眸,看向顾斐然。   顾斐然像是用心演戏时,被人骤然抽了一个嘴巴子,旁边还有观众,这让他显得难堪又难看。顾斐然的面色彻底冷了下去。   纪朝清太狡猾,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和他合作的意思,却愿意听他讲这么久的故事,直到现在拆穿他,简直把他当做猴子耍!   “我猜到你想杀我,是不是很意外?”纪朝清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打开,“人心的确难以捉摸,但是人的欲.望却很好猜,总结起来无非是权、钱、色三样,而你为权,我的存在恰好做了你的拦路石。”   纪朝清合上折扇,眸光如刀:“顾丞相下次动手一定要小心一点,毕竟我可不是程矜之那个好骗的傻子。”   顾斐然骤然冷笑出声,他清清楚楚的察觉到自己对纪朝清开始感兴趣了!若不是接下来还要大事要办,他还真想征服这个女人!她太狡猾,又太美,实在是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第24章   一路相安无事,车队行至一处客栈停下来补给,今夜要在此处修整一夜,明日便能进入鼓洲地界。   自从那天纪朝清与顾斐然撕破脸皮,顾斐然便鲜少出现在纪朝清面前,她也乐的清闲。   纪朝清这几日已经实验过,待在沈均身边,她的身体夜里并没有再疼过,甚至和沈均待上一整个晚上,第二日夜里不靠近他也没事。纪朝清索性就将沈均当成个暖炉,有事没事就往他附近一躺。   眼看纪朝清就要下马车,沈均道:“松开,我会护你。”   他竟然猜她绑着他是为了避免顾斐然的刺杀。   纪朝清歪歪头,不着急下车:“把性命托给你的一句承诺,你觉得我很傻吗?”   沈均面色微冷:“我从不说谎,另外,若是你不松开,我便不会下车。”   纪朝清立刻了然,原来他是怕丢人。   她一身男装,两个年轻男子,不伦不类的绑着绳子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确有些不像话。   纪朝清:“可你之前非要绑着我的时候,怎么不嫌弃丢人?”   “权宜之计。”   那时沈均一个不注意,纪朝清便要开溜,他自然顾不上那么多,如今纪朝清已经不会再走,他自然不愿意再同她绑在一处。   纪朝清掏出一张符篆,按在困仙之上,困仙立刻隐了身。   “这是隐身符,只能隐藏死物,这下就没有人能看得到绳子了,可以下去了吧?”   说完,纪朝清便率先下了马车。   看到纪朝清下车,外面的侍卫们立刻就要拜见,但是注意到紧随其后的沈均,侍卫们面色僵硬下去。   沈均显而易见是顾斐然的人,而纪朝清一个女子,虽然穿着男装,却与沈均一个男子同吃同睡好几日,这几日的风言风语逐渐多了起来。   侍卫们都是季铖德的人,此刻见纪朝清与沈均一起进入客栈,不由得低声讨论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姑娘莫不是已经成了丞相的人?”   “皇上原本对沈姑娘委以重任,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咱们要不找首领商量一下,把这件事禀告皇上,让皇上换个靠谱的人过来?”   “别傻了,这都几日过去了,皇上就算派人过来也赶不及,鼓洲的情况不容忽视,咱们还是想办法把沈姑娘劝回来吧!”   沈均嘴角轻抿,隐隐有失去耐心之意。   走到客栈大堂,客栈并未清客,只有零星几人在大堂中坐着吃酒。   纪朝清正准备坐下来,却见沈均要往楼上去,她猛地拽住困仙,将他的步子拽停。   他站在楼梯上,转过身冷淡道:“去楼上吃。”   去楼上吃饭还有什么意思!纪朝清拉紧绳子,笑了一声:“就在这里!”   沈均并未下来,他将手背到身后,格外轻松,反而是纪朝清,差点被他带的摔在地上!   意识到力量不对等,纪朝清手一扬,正好一个店小二经过,她便调转方向,想将一个店小二圈进困仙之中!   除非主人允许,否则困仙不会松开,店小二若是踏进纪朝清设好的圈中,一定会被二人的力气给勒死!   眼看店小二即将要进圈套之中,沈均立刻向前两步,避开店小二,站到了纪朝清身旁。   纪朝清正要笑话沈均,却见他面色冷凝下去,右手按在破冰剑剑柄之上,俨然要对她动手!   意识到自己玩脱了,纪朝清眼睛一眨,翻身做到了邻桌的位置上:“兄弟们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同我兄长要去鼓洲,不知道你们刚才说的瘟疫,是什么意思?”   邻桌坐着的是一家五口,沈均要是用破冰剑,那剑身本身携带的灵力,便能将这一家人的性命全部取走。   沈均收起破冰剑,眼神越发冰冷。   那一家五口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凉透,一个中年男子对纪朝清说:“孩子,你千万不要去鼓洲,鼓洲的瘟疫可不是普通的瘟疫,里面有害人的妖怪!”   沈均微顿。   纪朝清疑惑:“害人的妖怪?咱们大季国到处都是佛像神龛,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小妖怪,竟然敢来大季国害人?”   中年男子摇摇头,脸上尽是恐惧之色:“一个月前,鼓洲百姓身上突然开始出现女人的皮肤,有的人是手,有的人是肚子,有的人是腿,那皮肤细嫩光滑。一开始大家以为是此地的风水养人,没想到……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一到夜里就会模仿女人的模样,嬉笑怒骂,甚至还会唱戏!”   深夜里,孔武有力的男人抹上胭脂,用滑稽的身材跳花旦戏,发出的嗓音独属于女人,古怪又阴森。   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家五口的脸上的表情简直惊恐到了极致!   “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祈求鼓神,然而根本来不及了,他们身上的皮开始脱落,一层一层,生生清醒着看着自己的皮落下,最后变成一个没有皮的……人。”   没有了皮肤,人还能硬生生的挺几个时辰,几个时辰里,那人不仅会经历□□上带来的痛苦,还要忍受别人看怪物一样的眼光,他们会绝望的看着自己死去,没有一点办法。   纪朝清敏锐的察觉到,男人的脸上皮肤粗糙,然而脖颈之上的皮肤细腻,如同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   那男子并没有注意到纪朝清的眼神,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整个鼓洲的人都已经得了这种怪病,一定是有妖怪作祟,肯定是有妖怪啊!”   说着,他便要抓纪朝清的手。   纪朝清干脆利落的收回手,她正要起身,便猝不及防被沈均拉住后领,然后被拽离了这一家子。   那家人好像被沈均的动作刺激到,中年男人猛地站起身,他的精神仿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妖女!我不害怕你!你敢来找我我就杀了你!”   侍卫们冲了过来,却被纪朝清喝止:“不要碰到他们!”   侍卫们将一家几口团团围住,纪朝清问:“沈均,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业障?”   沈均摇头:“他们脖子上的红绳上有微弱的神力。”   “神力?”纪朝清意外,她看向这家人,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戴着红绳。   “神”,传说中只存在于天地初开之际,那时世间一片混沌,神明们为了天地秩序的创立舍生忘死,最后身化天地灵气,庇佑苍生。然而万年以来斗转星移,天地间哪里还有什么神?更别提神力了。   纪朝清有些疑惑。   “信仰之力,可以诞生神,”沈均道,“或许,是鼓洲的神明庇佑了他们。”   蓦地,这家人中的一个老妇人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一般,尖叫着冲向一个侍卫!   纪朝清立刻冲过去,一掌推开侍卫,同时掏出一张定身符,定住了那老妇人。   那侍卫被一掌推开,先是不可置信,继而反应过来,面上露出几分后怕。   沈均捏碎灵石,一股微弱的灵力裹挟着他的双手,一根麻绳从沈均的乾坤袋中钻了出来,沈均捏住一头,将几人牢牢困住。   纪朝清挑眉,之前她在天玄宗上用灵石催动阵法杀人,没想到沈均竟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   “鼓洲的百姓已经逃亡到此地,从现在开始通知此地官府,让他们在通往鼓洲的每条路上都要设下人手看管,绝不可让鼓洲任何一人离开鼓洲!”   纪朝清的神情要么是冷漠的,要么便是阴鸷讽刺的,再或者是狡诈不屑的,沈均从未见过她露出过这样严肃的神色,让人本能的便要听从于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听任何人的命令私自行动!听明白了吗!”   方才纪朝清一马当先,以身护一个小小的侍卫,此刻没有侍卫再去怀疑纪朝清。   侍卫们立刻答道:“是!”   纪朝清点头让侍卫们去休整,她和沈均上了楼,走进房间,纪朝清推开通向后院那边的窗户。   此刻天色已经转暗,月亮被乌云遮住,客栈后院之中的景色模糊下来,几乎看不真切。   沈均道:“不是瘟疫。”   的确不像是瘟疫,更像是他们说的,是有邪物作祟。   纪朝清思索片刻,掏出一张符篆,纪朝清手一挥,那符篆无声立起。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测试符上显示,鼓洲方向并没有任何邪物作祟的气息,不光如此,那地方灵气充足,按道理应该是个富庶之地,绝不可能出现瘟疫才对。   这样想着,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纪朝清走过去便要打开门,然而在她手即将要碰到门的一瞬间,纪朝清突然将袖中昆仑剑往身后一甩!   与此同时,沈均的破冰剑刺向了窗口的方向!   房间里的烛火一瞬间被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纪朝清没有灵力,看不清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啊!”   窗户外边传来刺耳的哀嚎声,纪朝清猛地打开门,一团黑雾从纪朝清的门前窜向下面的一楼,紧接着便消失不见了。   回到窗户旁,沈均已经跳下窗户,她不好再用身体冒险,便从楼梯跑了下去。   后院中,只见几个侍卫围着沈均站着,纪朝清走进去,便看到破冰剑插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鬼。   这种级别的小鬼一般都是山野之中游荡的孤魂,随便哪个人都能将其带回去供奉,但看怨气已经将它全身染黑,怕是已经罪孽深重。   那小鬼对破冰剑来说太弱,如今被贯身体,已经死绝了。   “沈姑娘,这是鬼吧?”   纪朝清方才救过一个侍卫,行事作风也颇为老练靠谱,并没有因为侍卫们官职低微而冷漠以对,因此此刻侍卫们对纪朝清也没了偏见。   一众侍卫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见纪朝清也是一张年轻面孔,不由得大着胆子问起来。   “沈姑娘,这东西死了没有?”   “沈姑娘,这东西该怎么处理?”   “……”   一个侍卫走过来,他名叫长泽,是季铖德特地派给纪朝清的。   “沈姑娘,”长泽走近,对纪朝清耳语道,“丞相一定要今晚启程。”   纪朝清:“不用管他,让他带着自己的人走,我们的人留下,原地驻扎。”   说完,纪朝清道:“把这小鬼埋了吧。”   闻言,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被纪朝清救过的侍卫迅速站出来,咬牙要将那尸体捡起来。   纪朝清看他们怂的样子,不由得勾唇。这里面不少都是一二十岁的年轻人,没经过风沙,自然会心软害怕,这很正常,她并不想过多苛责:“小鬼已死,不过是个尸体罢了,跟动物的尸体没什么分别。这里有我在,别怕。”   听到纪朝清的安抚,众侍卫们面色红起来,他们之前还在怀疑纪朝清要投入顾斐然阵营,如今却是觉得应该是纪朝清策反了沈均才对。   这样厉害的沈玉姑娘,好像只要她在,便给人安全感。   他们立刻训练有素的处理去了。   沈均目光落在纪朝清身上,眼底露出疑惑。   面对这些下属,纪朝清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变得耐心又有原则,她像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第25章   纪朝清将长泽叫到房间里,对他说:“今夜之事不是意外,鼓洲邪物绝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杀我,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指使。”   而且很有可能是朝中之人。   纪朝清的脑海中浮现顾斐然的脸,她问道:“丞相已经出发了吗?”   长泽恭敬道:“已经出发了。”   纪朝清方才在房间里遭遇邪物袭击的事情,顾斐然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一个凡人竟然还敢大着胆子自己带队出发,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多想。   纪朝清道:“你们从现在开始,就在此地住下,第一张是传音符。”   纪朝清将一摞符咒给了长泽:“我要和沈均一起先去鼓洲探路,你们不可擅自行动。其余皆为破邪符,你们所有人每人一张戴在身上,油纸包好,洗澡都不可放下。”   长泽面上划过一抹疑惑:“沈姑娘,可否需要属下与您同去?”   纪朝清:“不必,沈均不是顾斐然的人。”   有了纪朝清这句话,长泽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均。沈均看上去总是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他生的如同神明般美丽,偏偏又强大的看不出底细,这样强大神秘之人,让人本能的就不敢靠近。   长泽领命去了。   纪朝清对沈均道:“我们要先去一趟鼓洲。”   沈均未动:“顾斐然该如何。”   纪朝清知道,沈均这个活菩萨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心中生出一抹厌烦。   “沈均,如果你想去保护顾斐然,我不拦着你。”   说完,纪朝清干脆利落的收起困仙:“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世上的事你管不完,你如果谁都要管,会把自己累死的。”   沈均若是真的不想和她绑一起,纪朝清无话可说,自然不会真的困着他。毕竟她与沈均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对待和纪朝清没有仇怨之人,她不喜欢强求。当然更重要的是,纪朝清打不过沈均,万一被他一怒之下挟持,她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沈均怔愣片刻,意识到纪朝清会错了意,但是她后来说的话让他又陷入疑惑。   让纪朝清意外的是,沈均并没有如她所料那样离开,反而问她:“你为何拦在那侍卫身前救他。”   “你了解我的过去,那我便不会瞒你。”纪朝清嗤笑一声,眸色冰冷,“一个队伍的领导人,必须要身正为范,我肯为侍卫拦人,侍卫将来必定会为我挡刀。作为队伍核心,我也必须适当露出善意一面,与下属拉近距离,以免与下属离心。”   这便是她愿意挡在侍卫身前,也会安抚侍卫们的原因。   在沈均以为纪朝清转性的时候,她已经在筹划如何用精神力量统领队伍了。   沈均握紧了拳头:“无耻。”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纪朝清不明白沈均为何这么生气,她轻叹一口气,感叹好容易得来的保镖就这么飞了。其实纪朝清也并非不会哄骗人,她完全可以装可怜扮无辜,以沈均那屡次被骗屡次相信人的性格,一定会上当受骗,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是近些年,她越发懒得这样做了。   纪朝清下楼,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化形符,变出一匹好马,踏上去往鼓洲的小道。她这面纱太显眼,为了避免被顾斐然的人认出来,纪朝清索性在路上换回了女装,然后又用一张化形符附在脸上,这些符咒只有四十八个时辰的效力,纪朝清短时间用用还是可以的。   一路无事,清晨,眼看就要到城门口,纪朝清发现前面一个姑娘在被几个彪形大汉打骂。   策马过去,纪朝清冷声:“住手!”   那几个大汉被纪朝清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便见一女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双眼睛凌厉似刀,乍一看去,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相貌,只会被她身上的气场所震慑。   被欺负的姑娘连忙向纪朝清的位置靠近:“女侠救我!”   纪朝清不为所动:“你们为什么欺负她?”   纪朝清一身红衣,大汉们看来人只是个年轻女子,反应过来之后便不屑起来。   “她说能治好我们的病,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身上的女人皮越来越多,她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今日我们就打死她!”   那姑娘连忙说:“我是城中的大夫,我从来没有说能治好他们的病,只是告诉他们一定会尽力的!”   一个大汉听了这话,立刻大怒,当即便要去抓那姑娘的衣襟:“你这个小贱人!还敢胡言乱语!今日你们两个遇到我们,算你们倒霉,你们若是伺候我们——啊!”   纪朝清折扇扫向那大汉的手,当即切下他一指,然后弯腰抓住那女子的肩膀,将她带到了马上。   另外几个大汉立刻袭过来,纪朝清用折扇用力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吃痛,猛地扬起前蹄,踏到了一个大汉的身体上!   大汉们见这烈马凶悍,不敢再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纪朝清入城。    第26章   鼓洲城中的大街上几乎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进入城中,这里酒楼赌坊俱全,每一处的建筑皆是精致,比起京城竟也并不逊色。   “几年前,鼓洲还是个偏远之地,城中有钱人家并不多,有个几两银子便能称得上富庶了。”   纪朝清不久之前救的姑娘名为杜晨,她说:“那时候大家都没有钱,每天制作鼓,制作好之后就卖到周围的城里面,日子虽然清苦却快乐。不过近些年,大家一个一个的突然都发了财,这本来也没什么。直到一个月前,大家的身上开始出现女人的皮肤。”   说到这里,杜晨眼中出现恐惧之色:“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无论怎么做,那女人皮还是在一天一天的增加,城中的百姓们请高人做法没有用,已经有太多人因为这个而死了……”   纪朝清道:“你们城中每个人,似乎都喜欢在脖子上戴红绳。”   杜晨低下头,看向自己脖子上的红绳:“鼓洲有个习俗,说只要在脖子上绑了红绳,便可以受神明庇佑,无灾无祸,几乎每个人的脖子上都会有红绳。”   沈均说过,这红绳上有神力。   纪朝清注意到,杜晨的腰间挂着一个小鼓。昨天的一家人,包括放在在城外的大汉们,他们身上全部都有小鼓。   纪朝清猜到这应该是他们的习俗,和红绳一样。   “既然如此,你们城中应该有供奉的神明才对,神明的庙宇在哪里?”   杜晨愣了一下:“没有用的,以前鼓神殿的神灵很管用,但是现在也没有用了……”   纪朝清:“带我去。”   杜晨只好点头。   纪朝清和杜晨一路在城中穿梭,几乎没有任何人在外面,不过一路上血迹格外的多,越是靠近鼓神殿,血迹就越深。   杜晨解释道:“太多人死了,很多人死前,都在祈求神明庇护。”   那些凡人们一边蜕皮,一边踉踉跄跄的向鼓神殿跑去,他们渴求神明的庇佑,就像曾经那样。   纪朝清站在鼓神殿外面。   鼓洲整体的建筑建造的已经很奢华,然而鼓神殿却几乎奢华到能与修仙宗门的正殿媲美的程度,站在大殿外面,只觉得整座宫殿美轮美奂,就算让当皇帝的季铖德住在这里,纪朝清都不觉得委屈他。   这样极尽奢靡的建筑,就算是纪朝清也不得顿了一下:“这是你们耗费多长时间建造出来的?本地太尉允许你们这样搞?”   杜晨老实回答:“两年,鼓洲百姓信奉鼓神,众人集资,太尉也很支持。”   那看来是真的信奉,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不过,这鼓洲真的不是一般有钱。   走进殿中,纪朝清抬起头,便看到一个七丈高的大鼓,那鼓用石头雕刻而成,鼓面之上坐着一个身穿铠甲的女人,女人年纪并不大,然而眼神坚毅,像是随时要上场厮杀敌人。   纪朝清现在的身体和凡人没有什么分别,根本看不出这里的情况,她只按照往日里的经验看来,这雕像里的女子定然是位女将军,杀伐之气很重,她脖颈那里绑着一根红绳,红绳样式简单,和百姓们戴的没有两样。   这很有可能就是鼓洲百姓红绳之中藏有神力的原因。   纪朝清在殿中查了一圈,越看越觉得这里的风水不太对。旁边的杜晨疑惑道:“沈姑娘,你这是找什么?”   纪朝清回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杜晨姑娘,与这大鼓上的雕像有几分相像。   就在这时,纪朝清突然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身,只见大殿外面的远处跑过来一个人。   那人大概是个男人。   之所以说是“大概”,是因为那人身上的皮已经没了,整个人的血水以及肉都在因为奔跑而往下坠落,那人身后拖了一地的血肉。骨架瘦弱,远远看去,分不清楚男女,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人。   那人痛苦的嘶吼着,呻.吟着,那惨烈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侧目,而那人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他们似乎是那团血肉的家人。   天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空中的风似乎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儿啊!我的儿啊!”   “赢儿!回来!不要再跑了!”   “少爷!别跑了!”   一群人哭丧似的冲着大殿而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追上那血人。   纪朝清的耳畔突然传来杜晨的声音:“这是太尉的儿子。”   纪朝清转头,见杜晨的面色平静,眼前的一幕好像让她没有任何触动。   “姑娘不必惊讶,这一个月里,我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明明知道越跑肉掉的越快,但是还是要做点什么自救。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也会这样。”   一个月以来,鼓洲的死人太多,已经足够让人变得麻木。   这时,只见沈均持剑从天而降,当真是一身白衣,清冷无双。   他拦住血人去路,冷声道:“罪孽深重,当诛!”   说完,他便一剑刺向血人!   纪朝清立刻甩出一张符篆,撞到沈均剑上,符篆当即灰飞烟灭。   后面追着的老妇人尖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沈均转身,看到纪朝清,面色冷了下去。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此刻纪朝清一定凉透了。   血人摔倒在地上,在地上痛苦嘶吼,血肉越掉越多,活在这个世上也是痛苦。   纪朝清打开折扇:“沈均,可真是巧。”   沈均:“为何拦我?”   纪朝清并没有回答,而是走向这家人中为首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一抹悲戚:“太尉大人,节哀。”   太尉方恭温已经两鬓斑白,他的半张脸皮肤白皙,另外半张脸却沟壑纵横,乍一看,有种说不出的狰狞。   “多谢姑娘。”方恭温方才看的分明,若不是纪朝清,他的二儿子怕是已经没气了。   成了一团血肉的二公子倒在地上,疼痛让身体不断的抽搐着,血水随着他的身体渗入地下,这一幕不光恐怖,而且恶心。   方家不少家丁别过了脸,不敢看那团血肉。   方恭温也是不忍,他狠狠心,对众人道:“来人,把二公子抬入鼓神殿,我要为他祈福!”   家丁们忍着恶心,将二公子抬起来,送进了鼓神殿中。   沈均收起剑,在纪朝清身旁站定。   纪朝清感觉到身边站着个大冰块,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拦你?就是单纯的利用你啊,你来做这个恶人,而我就成了路见不平的侠客,太尉自然会对我亲近不少,方便我查鼓洲人皮案。”纪朝清说,“还有,既然他罪大恶极,不理会就是。他现在已经成了那个恶心的样子,多活一秒都是痛苦,你痛快的给了他一刀,让他怎么赎罪?”   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后悔之意。 第27章   沈均:“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纪朝清的脚步停住,她转过身看向沈均。   纪朝清突然想起那日天玄宗上,沈均也是这样,如同清冷的月,如同最凛冽的雪。他站在圣光之下,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能轻而易举的取走她的性命。   “下山了这么多天,你一点都没有变,沈均。”   纪朝清唇角勾勒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想取走我的命,也要看你有没有能力拿走!”   沈均握紧破冰剑,有那么一刻,纪朝清觉得他是真想动手。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纪朝清身后的袖子一抖,昆仑剑的剑柄便出现在她手中。   若是沈均想杀她,纪朝清即使打不过他,也一定要拉他做垫背!   然而沈均并没有动手,他只是冰冷道:“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说完,他离开了。   纪朝清收回昆仑剑,她面上的嘲讽之意尽收殆尽,只露出一股面无表情的阴冷意味。   她真的很不喜欢性命被别人拿捏的感觉,哪怕是心软的沈均。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这时,一股阴凉的风吹向纪朝清,风中似有女人的轻笑声。   纪朝清转过头,面上重新挂上温和的意味,抬步上了鼓神殿。   鼓神殿中的鼓声响了很久,那位二公子终究没有挺过来,神明并没有听到方恭温的祈求声。   纪朝清和杜晨随着方恭温去了太尉府,比起整个鼓洲的奢靡,太尉府可谓是朴素至极。   纪朝清被当做路过鼓洲的客人,太尉强烈恳求纪朝清留下。   纪朝清原本便要留下来查探,当即便顺水推舟住了下来。   太尉去为自己的儿子办丧事,纪朝清便去街上逛了逛,这里到处都份外萧条,纪朝清几乎看不见活人,偶尔撞见一个,那些人看向她的目光也极为害怕。   每次有灾祸发生,最先遭殃的都是百姓。   杜晨一直跟着纪朝清,二人回了太尉府,到了无人的厢房中,杜晨干脆利索的向纪朝清下跪。   纪朝清有些意外:“你这是做什么?”   杜晨说:“姑娘,你气宇不凡,我猜你应该是修仙人士,请帮帮我们鼓洲吧!”   纪朝清将杜晨扶了起来,她眼中流露出慈悲:“你放心,我一定帮忙。”   杜晨激动的将自己脖颈上的红绳摘了下来,戴到了纪朝清的脖子上:“这是我妹妹亲手为我编织的红绳,我将它送给你,这是对姑娘的祝福,希望姑娘一定可以帮鼓洲百姓解难。”   纪朝清:“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杜晨出了房门,纪朝清看着她并不熟悉太尉府的环境,多走了两步才找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见她进门,纪朝清面上的温和尽数消失,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红绳,仔细打量片刻,随手放在了房间的角落中。   这鼓洲城太古怪,纪朝清一个人都不相信。   天色渐晚,整个太尉府中到处悬挂着白灯笼与经幡,纪朝清刚出门没多久,便遇到了一群家丁们抬着一个巨大的鼓槌走过来。   看到纪朝清,一个家丁嚷嚷道:“滚开!别挡路!”   原本要让开的纪朝清听到这句话,于是便没了让开的动作。   最前面的家丁看到纪朝清没有动作,当即动了怒:“让你让开你听不见!耳朵聋了吗!”   “老爷也真是的,老是让一些乞丐进家里,每次打发他们,都得用半天的时间!这女人相貌妖艳,难道想进门当姨娘?”   “快滚开!”   纪朝清并没有任何动作,在几人靠近的时候,纪朝清一脚踹向其中一个家丁。那鼓槌一侧少了力量,当即便摔到地上。   鼓槌并没有被摔坏,然而鼓槌里面像是有东西,发出了碰撞声。   几个家丁手忙脚乱的检查一番,发现无事之后,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贱人!你找死!”   “小娼妇!我看你是想死!”   “你以为老爷把你请进府中,你就是贵客了吗?”   太尉脾气温和,手下却如此恶毒,连御下都做不好,看来这位太尉也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无害。   纪朝清心中有了数,她向家丁们甩过去一张符咒,顷刻间,所有的家丁全部被迷昏,纪朝清动作利落的将所有人踹进一旁的花池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爬进方恭温的书房之中。   鼓洲地理位置偏僻,而且整个鼓洲的百姓们擅长制鼓,鼓并不是百姓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因此鼓洲即使侥幸以鼓闻名大季国,也最多能让整个鼓洲百姓整体富上一些,绝不可能出现整个鼓洲可比肩京城的地步。   再看那座鼓神殿,金碧辉煌,鼓身装饰皆是用的金子,这样的壕无人性,即使是季铖德想建造这样的宫殿,都得掂量掂量,实在是有违常理。   纪朝清打开太尉府的税务账本,发现上面收入极少,报给朝廷的税银也并不多。   正要继续往下看,纪朝清听到外面有声音传进来,纪朝清立刻躲入角落之中。   太尉方恭温走进了书房。和在纪朝清面前的仁善模样不同,方恭温走进书房便冷笑了一声:“今日出现在鼓洲的女子来意不善,不过也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未免出现意外,今晚就将她处理掉,记得伪造成得怪病的模样。”   跟着方恭温走进来的男子低声道:“爹,这女子虽然看上去柔弱,但是——”   “行了!你少打她的主意,你给鼓洲带来的灾难还不够大吗!赶紧处理掉!”   那男子语气更弱了:“是。”   纪朝清合起手中的账本,这位太尉果然有古怪,他对男子说的话也不对劲,说不定和怪病有关系。   纪朝清正要继续听,便察觉到方恭温走向了她的方向,似乎要拿她身旁的书。   纪朝清皱了皱眉,如果这时候对方恭温动手,怕是会打草惊蛇。   正在犹豫之时,纪朝清突然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立刻以手作刀向后砍去,然而让她猝不及防的是,沈均竟然也在这里。   当真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纪朝清冷笑一声,无声的说:“都说君子坦荡荡,沈均,你这样不太好吧?”   沈均睫毛微颤,他拉住纪朝清,无声将她扯进一处密室之中。   一踏进密室,就发现密室之中怨气冲天,纪朝清没有灵力都能感受到此处温度和别处不同,她皱了皱眉,这密室之中没有任何藏东西的地方,这怨气不知道从何而来。   不再管这些,她快速在书架上翻找起来。如果纪朝清孑然一身来到此地,那她处理了此地的事就能走了,但是她现在暂代大国师一职,那做什么都要讲证据。   沈均道:“此地的钱,是凭空变出来的。”   “变出来的?”纪朝清停下动作,她突然想到了鼓神殿。   她立刻便要出去,沈均拦住她:“你做什么。”   纪朝清向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出去啊。”   “外面有人。”   “打昏不就行了。”   沈均额前的青筋有暴起的趋势:“无冤无仇,等他们离开。”   纪朝清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惨叫声,二人立刻出去,就看到一男子倒在地上,皮肉已经开始脱落了。这又是一个得了怪病的人,只是病的并不重。   看到两个人出来,男子挣扎着就要呼救。纪朝清立刻用符封住了他的嘴巴。   那张符纸是纪朝清当年功法全盛时期所画,里面的灵气强盛,那符纸贴到男子的嘴巴上,下面的一截碰到了男子脖子上的红绳。   一瞬间,红绳骤然炸裂开,一股尸臭味散开。   纪朝清捂住口鼻,她皱眉:“有神力的东西怎么会有尸臭?”   那股尸臭味像是有生命一般凝结在一起,迅速从窗户外面飞出去。   纪朝清立刻拉住沈均:“一起去!”   沈均看了一眼自己被拉住的衣袖,没说什么,揽住纪朝清便飞出窗去。   二人一路追赶,在鼓神殿停下。   纪朝清径直进鼓神殿,她取出昆仑剑,看向那一脸战意的神像。   “原来是这个东西在搞鬼!”   此刻的夜已经深了,似乎是方才那股尸臭味进了鼓神殿的缘故,整个鼓神殿狂风四起,烛火被吹灭,经幡被吹的翻飞,若有若无的,纪朝清听到了厮杀之声。   那是上过战场的人才能听出来的声音。   一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暴虐从纪朝清心底生了出来,她的脑海中骤然出现不少百年前的旧事——   漫山遍野的火光好似能冲到天上,将那片天空烧的通红,无数同道中人倒下又起来,他们由人变成邪物,手中刀剑挥向同门。   残肢断臂,血肉模糊。大片大片的血水汇集成了小河,流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冷静。”沈均的声音如同清心咒一般,骤然让纪朝清从往事中清醒了过来。   手腕上的佛珠冰冷刺骨,散发着微弱的佛光。   纪朝清突然吐出一口血。握紧昆仑剑,她紧紧盯着女人的雕像,轻笑一声:“竟然能扰乱我的心智,好凶的妖物,该死!”   说完,纪朝清捏爆一张符篆,一股极强的灵力出现在纪朝清面前,她踏上那灵力,拿着昆仑剑狠狠刺向雕像!   沈均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朝清竟然会动手。废人之身,不畏惧生死,只为了争一口气。   真是狂妄嚣张!   周围的狂风之中猛然出现一股血腥味,无数人的嘶吼和呐喊声响了起来,整个神像被几乎凝结成实质的怨气包裹住,无数的阴气冲向纪朝清,想要将她拖到怨气中央!   然而纪朝清不躲不避,好似不要命一般,非要刺毁那雕像!   若是被怨气侵蚀,纪朝清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均想也没想,一跃而起。   下一瞬,纪朝清的昆仑剑被雪白长剑拦住,神剑之间相互碰触发出清脆的声音,紧接着,沈均和纪朝清手中的长剑双双脱手,深深刺入大殿地面之中!   纪朝清被沈均单手护住,二人从怨气中脱困。   刚落到地上,纪朝清又是吐了一口血,一股阴冷之气从心中流向四肢百骸,她全身发冷,再没有一点力气,只能无力的摔到地上。   这时,沈均拉住纪朝清的胳膊,才没有让她落到地上。   沈均拉着纪朝清胳膊的力气极重:“为什么?”   纪朝清冷漠的擦干净唇边血迹:“不爽罢了。”   当年的记忆,纪朝清不想记起来,谁让她想起来,她便要杀谁!   沈均被气笑了:“疯子!”   纪朝清第一次看到沈均笑,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捏住了沈均的脸:“沈均,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才是。”   她只捏了一下,便松开了手。   沈均顿住,冷下脸:“你说过要杀所有害你之人,这样随便就死,不杀了?”   纪朝清眼神开始涣散:“我现在,死了和活着都一样。反正,我的计划也不会停止……苍生,都得给我,陪葬……” 第28章   殿中的邪气厚重,将一切光源全部吞噬,整个大殿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沈均隐隐听到一阵有一阵的嘶吼呐喊的声音。   那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哭泣声,钻入耳朵,像是利刃一般,要把人的脑袋生生劈开!   沈均抱着纪朝清往殿外掠去,不想一阵黑雾扑向沈均!   就在沈均即将回头之时,纪朝清的眼睛骤然睁开,她手握一张符篆,贴到了那即将碰上沈均后背的东西。   沈均的反应也极快,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径直刺入那东西的身体里。   那东西骤然发出惨叫声,与此同时,殿中所有的鼓点被人敲击,发出了急切的声音。   纪朝清笑起来,试图恶心沈均:“沈均,想不到我们还挺有默契的嘛!”   沈均不言,加快了动作。   鼓点像是在提醒那东西离开,纪朝清将手腕上的佛珠抛向天空,紧接着以手结印,闭上了眼睛。   纪朝清的相貌原本美艳无双,让人看了便联想到昭昭日月,再也不能忘怀,然而此刻,她的那张脸却显露出一股慈悲。   “无垢止妄(批注),罡!”   一瞬间,佛珠爆发出盛大的光芒,所有的黑雾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见了光一般,迅速往黑暗中躲藏!   沈均眼底划过一抹意外,他看出纪朝清的术法来自佛门,然而修习佛门之法的人,必须至纯至善才是,修行途中一旦意念有偏差,便是万劫不复,纪朝清怎么可能会修?   纪朝清不知道沈均在想什么,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丹药塞进嘴里,无数光晕尽数笼罩住妖物。   走过去,纪朝清低头看向妖物,只见那妖物没有皮,浑身上下的血水已经成了粘稠浓重的黑色,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像是阴沟里腐烂的肉,丑陋又恶心。妖物被笼罩在圣光之下,没有躲藏之处,整个身体被圣光刺的痛苦不堪,喉咙里不断发出可怕的嘶吼之声。挣扎间,那股腐烂的腥臭味越发浓郁。   很多邪物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表,纪朝清见过很多恶心的妖怪,却没有见过能恶心到这个份上的。假使这妖物没有妖力,也能凭借着这一身恶心的肉把人活活吓死。   “你这妖物,相貌倒是别致,说吧,为何作祟鼓洲!”   妖物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挣扎着。   纪朝清皱了皱眉,觉得这妖物似乎已经没了神智。   沈均:“你刚才没有昏迷。”   纪朝清耸耸肩,挑起地上妖物的下巴,仔细打量。   “昏迷自然是昏迷了,这东西狡猾的很,若是做戏做的不真一些,它怎么会试图出来抢夺我的肉身?”   抹去脸上的血,纪朝清站起身:“怨气太深,已经没了神智,问不出什么了。”   沈均:“既然如此,它恶贯满盈,必须除掉。”   纪朝清转头看向沈均,只见他清清冷冷,不染凡尘。她有点意外沈均这次竟然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只是给它定了罪,不由得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向殿中一处看上去装饰用的大鼓,伸出手一拍。   厚重而悠长的鼓声在大殿中响了起来,那地上被圣光照射的妖物,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嘶吼声,它以诡异的姿势站起身,对着纪朝清的方向跪下来,低下头——这模样像是受尽折磨的犯人对主人的臣服。   纪朝清思索道:“这东西生前应该是人,被人剥了皮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又被封进这大鼓之中,因此它才会滋生怨气,加上鼓洲城中百姓的祭拜助长了它的力量,才能让它有能力实现鼓洲城中百姓的愿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它的力量失控了。”   言下之意,真正的可怜之人可能是眼前的妖物。   沈均立刻意识到了纪朝清的意思,反驳道:“它一身业障,不可能无辜。”   蓦地,远处传来太尉方恭温的声音:“沈姑娘!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沈姑娘恕罪!”   只见方恭温焦急的小跑过来,可怜他年过半百,跑起来气喘吁吁,很是可怜。   纪朝清猜到顾斐然的人已经到了,这才让方恭温知道了她的身份。正要走过去,地上老实跪着的妖物却突然挣扎起来。   方恭温刚踏入大殿之中,便看到那模样恐怖的妖物,被吓的往后倒去,若不是身后有仆从护着,这位太尉怕是要归西。   纪朝清道:“鼓神殿里的神明竟然是只妖,鼓洲百姓祭拜几年,竟然毫无察觉,太尉大人,我很好奇,鼓洲百姓为何要建造鼓神殿,你又是为何会同意?”   方恭温慌忙下跪:“沈姑娘恕罪,近些年大家靠着卖鼓的了钱,便认为是神明庇佑,因此便一致要求要建造鼓神殿,下官原想着这是好事,便答应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惹来这样的妖魔,实在是下官失职!”   纪朝清面色缓和了一些,将方恭温扶起来:“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我也只是想问清楚缘由罢了。太尉大人多年辛劳,妖魔作祟也不是你的错,我会禀明圣上,向他陈情你的苦衷。”   沈均眉头微皱。   方恭温擦了擦脸上的汗,听到宽慰之言,他的心中放松下来,意识到纪朝清并没有发现什么,她和以前来微服出巡的官员一样,都是酒囊饭袋。   “实在是惭愧,幸好有沈姑娘在,否则怕是整个鼓洲城的百姓都要完了!您就是我们整个鼓洲的大英雄!”   跟在方恭温身后的仆从们均是奉承起来:   “沈姑娘一来,便将那大妖怪抓到了,真是厉害!”   “太好了!有沈姑娘在,我们鼓洲就有救了!”   “沈姑娘就是皇上派来的大救星,沈姑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在仆从的奉承声中,方恭温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沈姑娘,既然妖怪已经抓到,不如交给我处理,我认识一些道士,我想送这妖怪往生,让她不要再祸害百姓了。”   已经一百多岁的纪朝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件事不着急,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要问太尉大人。我今天去你的书房里查了查,发现鼓洲上缴的税银极少,可我看鼓洲城华丽漂亮,怎么都不可能就上缴这么点钱,太尉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朝清的面色从头到尾都份外温和,像是个心慈之人,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太尖锐,每一句都让方恭温的面色变得越发苍白。   方恭温再次跪到地上:“这、这是有原因的,鼓洲虽然繁荣,但是近两年便已经开始发生怪病,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我——”   “近两年便开始发生怪病,你五天前才上书皇上,说是两个月前才开始发生怪病,我在城中看到的布告,上面写着是两个月前突发怪病,方恭温,你竟敢欺上瞒下!”   纪朝清的脸变得太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突然疾言厉色,那股上位者的气场好不可怕,加上方恭温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朝清竟然去了他的书房,一时间方寸大乱,竟然说了这样的蠢话!   方恭温一方面后悔自己说的话,一方面开始补救:“我……这、是我记错了,沈姑娘,我已经年迈,反应会慢一些,一不小心把两月说成了两年,请您不要见怪。”   纪朝清突然又笑起来,好像刚才厉声质问的不是她一样,她蹲下身,手拍在方恭温肩膀上,温声道:“人之常情,刚才我声音有些大,您别见怪。”   方恭温被纪朝清突如其来的温和吓得摸不着头脑,他正要说“没关系”的时候,就听见纪朝清温柔的说:“那就请你慢慢告诉我,近些年来的税务为何会瞒报吧?”   方恭温想开口回答,就听到纪朝清说:“太尉大人,你刚死了小儿子,应该不想大儿子也重蹈覆辙才是。”   这句话里面的阴毒之意毫不掩饰,方恭温转过头,只见长泽押着一个皮肤细腻的男人踏进了殿中。   那人正是方恭温的大儿子,方长仂。   方长仂似乎已经被教训过一顿,看到亲生父亲方恭温跪趴在地上,他一句话都不敢问,只是偷偷看了一眼纪朝清。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看纪朝清的时候,眼神游离,似乎是怕,又像是渴望。   “长泽,斩断他一根手指。”纪朝清微微一笑,“若你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长泽便会斩断你的一条手臂。”   听到纪朝清说完这句话,方长仂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甚至笑起来,意图挣脱开长泽的控制。   长泽一句话也不问,抽出长刀,干脆利落的砍断了方长仂的胳膊!   沈均眉头微皱,但他看了一眼纪朝清,终究没有任何动作。   方长仂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惨叫,角落里的怪物听到声音,挣扎的更厉害了。长泽几乎是在方长仂叫出来的一瞬间,便将他的嘴堵上。   方恭温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朝清竟然是个狠角色,先前竟然被她的伪装骗到,到了现在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方恭温他痛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无比后悔没有谨慎一些,这才让儿子因为他的轻敌而遭受痛苦,他想去护着儿子却又怕纪朝清又动手,只能将心中的愤怒暂且压下,他怒声道:“我都说!那些税银全部都被我扣下,但是没有一分钱进了我的口袋里!”   方恭温终究是忍不住,露出了仇怨之色:“你们这些人,在京中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知道我们鼓洲发了财,便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让我们每年都要把原本应该上缴的税银给他们——”   闻言,纪朝清问:“税银给了京中的谁?”     推一下我的预收文,喜欢的小天使们可以点进专栏收藏哦(搓手手)   《徒弟对我爱而不得后黑化了》   超级美的大咸鱼x前期清冷美人后期扭曲病态   全文第三人称。   家人们我实在是太喜欢男主看似强取豪夺,实则是个求爱不得、痛苦万分,又不能拿女主怎么样的小狗狗了。   文案:   我是宗门之中的执剑长老,受宗主师兄请求,去人间寻找身负神骨之人,助他成神,泽佑苍生。   我找到此人时正是梅雨时节,大雨滂沱,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与野狗抢食。   他太可怜,我又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心软之下便让他做我的第一个弟子,并为他起名为琼玉。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做个仁慈有道的神明——这是我对他的期盼。   我对他倾囊相授,他也如我所预料的那般成了端方君子,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候,我尴尬的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真正身负神骨之人竟是我师兄的徒弟。   此时我才知道,神骨与魔骨相伴相生,神骨降世,魔骨必然也降世,而琼玉恰好便是身负魔骨之人。他入魔已久,所谓即将成神,都是这狗东西在骗我!   我向来随心,感情拿的出也收的回。他敢骗我,我便骗他入伏魔阵,打算直接炼化了他。   他对我毫不设防,直接落入阵中。   伏魔阵中锥心之痛刻骨,寻常魔头只一日便会被炼化,他却忍受了三年,不肯就范。   三年后,我自他落入阵中后第一次见他。   往日里骨头比谁都硬的谢琼玉,此刻丧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他求我相信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   我那时正准备接受宗主师兄求婚,随意回答:“我是正道,你是魔物,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他听完默默良久,然后惨笑一声吐出血,当场化为灰烬。   我以为这段黑历史会随着谢琼玉的死亡而消逝,于是安心准备大婚。虽说我与师兄成婚只是合作,并无情爱,但是为表尊重,我还是亲自准备了嫁衣。   这时魔族突然换了新魔主,魔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妖魔鬼三道后,邪道剑指长玄宗,我与师兄也因为合作不得不提前成婚。   成亲当日,我与师兄拜了天地,被人扶进洞房。   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感觉脚腕被一条锁链锁住。   猛地被人掀开盖头,只见一年未见的谢琼玉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剑尖染血,笑容阴鸷扭曲。   他随手将剑扔到一边,一手痴迷抚摸着我足上锁链,一手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   我成婚那日,邪道入侵,整个长玄宗血流成河,修仙界无数大能被杀,数不清的修士陨落。   谢琼玉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聘礼,他要欺师灭祖,迎娶我为魔后。   当年梅雨时节的一念之仁,竟成了修仙一族前所未有之大灾,亦成了我被囚于金丝笼中的枷锁。   ——   ——   男主视角:   谢琼玉十五岁前,少年天才,一手剑法惊才绝艳,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孩子。十五岁后,灵力受损成为废人,一时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他成了人人皆可欺的废物。   真正让谢琼玉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负上古魔神血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许沁木。   许沁木仙人之姿,如同朝阳,她不知他有神魔血脉,将他救出水火,让他摆脱往日痛苦,让他感受世间美好。   谢琼玉清楚,若是被她发现他身负魔血,她一定会断了二人的师徒情分。   她曾说魔道多龌龊,于是谢琼玉便日日忍痛剐掉自己筋骨上不断生长的魔脉,不愿承认自己是魔。   她曾说邪道肮脏,于是谢琼玉再不敢踏入她寝殿之中,不敢像过去一样为她端茶送水。   她曾说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谢琼玉便违逆本能修仙,不顾血脉逆流,为了让她高兴,拼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他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生怕被她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就不要他了。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她要杀了他,他便给她杀,这条命她想要,他就给。   只是魔血庇佑,他又活了。   谢琼玉到底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死了之后许沁木一点都不难过,他不甘心她嫁为他人妇。   那个长玄宗宗主非她良人,他要把她抢回来! 第29章   ◎真相1◎   方恭温回答:“是当今权侵朝野的丞相,顾斐然。”   纪朝清对长泽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一面小镜子对准了方恭温。   方恭温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小动作,他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只要把这些话说出去就好了,只要让税银的事顶上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关注税银,就没有人会妨碍到顾斐然的计划。   纪朝清早已猜到顾斐然和鼓洲有关系,听到这个回答也并不意外,她并不想问“为何不上报季铖德”这种蠢问题,于是直接问:“除了税银之外,他与鼓洲还有什么关系?”   方恭温身体骤然一僵,顷刻间,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俨然没有想到纪朝清在知道税银的去向之后,不继续追查下去,而是问顾斐然的事。这个叫沈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恭温在官场淫浸多年,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心思会这么难猜!   “妖物的事情还没有完,鼓神殿的建立是你首肯的,这么大的工程,没道理传不到京城。”纪朝清察觉到方恭温的紧张,她站起了身,“一定是顾斐然在帮你遮拦。可如你所说,你们只是单纯的强迫关系,他绝对不会帮你做事。所以你们之间并非强迫,而是交易。告诉我,你们两个在密谋什么?他为什么这样急吼吼的跑到鼓洲?他现在人又在鼓洲的哪里?你书房中密室中的怨气和顾斐然有什么关系?”   夜已经很深了,入秋之后的黑夜透着凉意,大殿之中唯有佛珠手链散发着点点暖意,除此之外,整个大殿里冰冷刺骨。大殿的地面坚硬,跪在上面的滋味很不好受。   然而再怎么难过,都不及眼前一身红衣的纪朝清给人的威压。   她像是高举长剑,却又如同神佛般面目仁慈的死神,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恐惧。   看出方恭温的抗拒,纪朝清道:“方恭温,你一个人死无葬身之地,和你一家死无葬身之地的区别,你应该能明白,对吗?”   “我……”方恭温的头低的更狠,他慌乱无措,偏偏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纪朝清看了一眼长泽。   长泽又是一刀下去,在地上如同死鱼一样的男子开始打摆子,他被削掉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已经成了个废人。   “啊!我的儿啊!!!”   方恭温面上骤然迸发出一股惊骇,他挣扎着想去抓自己唯一的儿子,却被纪朝清用脚踩住了腿,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痛苦,却连用手摸一摸都做不到!   “啊!!杀了我!放过我的儿子吧!放过他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放过他吧!”   纪朝清轻笑一声:“放过他?若我猜的没错,他应该与殿中的妖物——”   “不要再枉作孽!”   蓦地,纪朝清的话被沈均打断,她被他拉了过去。   方恭温终于获得片刻自由,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方长仂的身边,将他护在怀中:“我的儿啊!”   方恭温的脸上一半是自己的皮肤,一半是女人细腻的皮肤,在巨大的哀痛之下,实在是扭曲又可怜。   随从们愤怒又无可奈何,纷纷在方恭温身旁安慰。   “老爷,既然朝廷来的官差这样不讲道理,不如我们告上京城!”   “原以为她是大善人,不想竟然心如蛇蝎!”   “老爷,您为咱们鼓洲做了多少好事,我们都清楚,如今为了公子,咱们绝对不可以坐以待毙!”   纪朝清讽刺道:“沈均,你又犯老毛病了?这次为什么不拿剑对准我?”   沈均冷声道:“我猜杀人非你本意,但你不要再造杀孽!”   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不是在造杀孽!方家一家人,原本便都该死!”   只见殿外一女子踏进来,众人看过去,只见那女子模样清秀,身段柔弱,竟是鼓洲城中的大夫杜晨!   “是你。”纪朝清一开始顺手救杜晨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后来的杜晨无意间对鼓洲城的人流露出的恨意,让纪朝清意识到她并非善茬。   纪朝清是个显而易见的胆大之人,杜晨送给纪朝清红绳,还告诉她鼓洲的历史,这一切杜晨都在诱惑纪朝清留下来,让纪朝清对鼓洲产生好奇,最好能和鼓洲的百姓一样,死在这里。   纪朝清道:“这妖物往年从未对百姓下手,近段时间却开始作祟,这其中必有推手,杜晨,你和这妖物是什么关系?”   杜晨经过方家一家人的时候,眼神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她的相貌原本便生的楚楚可怜,此刻因为这眼神,便显得矛盾起来。   杜晨怨毒的目光落在大殿中的每一个人身上,她将自己脸上的一层皮撕了下来,露出一张好看的美人脸。   这张脸一露出来,方家家仆不可置信道:“杜星!怎么是你!”   “杜星不是早就死了吗?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杜星回来报仇了!”   “不!她不是杜星!她是姐姐杜月!”   家丁声音里的惊恐不言而喻,杜晨——不,现在应该叫杜星了:“你们以前将我姐姐杀死,还用她的相貌做雕像,怎么现在这么害怕?当年你们不是丧心病狂到连我也想杀吗?”   方恭温身上的汗水已经把衣服浸透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杜星怎么还能活着回来!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杜星笑起来:“沈姑娘,我真是钦佩你,来此地查案的官员中,你是唯一一个真的来查案的,其他人,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只是可惜呀,你来的太晚了。”   纪朝清耸耸肩,混不吝的坐到了大殿中的蒲团上:“若是你有冤屈,可以说出来,最起码我可以还你清白。”   杜星突然笑出声,她在此之前的仪态一直都很雅致,此刻竟然不顾及这些,哈哈大笑起来。   “还我们清白?”杜星觉得这句话讽刺极了,她年少时曾日日夜夜都盼着有人能为她出头,能把她拉出火坑,让她的姐姐不再受方恭温等人的控制,可是现在她明白了,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帮她。   “我哪里还有什么清白?我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恶心!若不是为了给姐姐报仇,我早就下去陪她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抹愤怒,她转过头看向方恭温:“十年前,我父母亡故,我姐姐为了让我活命,自己将自己卖进了宫里当宫女,钱全部给了我叔叔。那时大季国国家动乱,我叔叔在一次流民□□中死亡,我一个人在鼓洲存活,受尽欺负,每个月最高兴的事便是读我姐姐寄来的书信。   我姐姐那时才十六岁,便被当今的国师程矜之带着上了战场。战场上的厮杀残酷,可我姐姐还是一往无前,只因为她知道,她要保护的是大季朝的子民!她要保护我!”   往日的旧事历历在目,杜星的眼睛里像是有火光,却又冷的厉害:“可是啊,我的姐姐在战场上杀敌,她却不知道,她以为被保护的很好的、才十三岁的妹妹,已经被鼓洲太尉之子方长仂抢入府中!和其他妓.女一样,她妹妹也要做那些事!”   方恭温道:“分明是你勾引我的儿子!我儿子看你可怜才收下你,你怎么能含血喷人!”   往事实在是恶心透顶,杜星的眼神如刀,一寸一寸凌迟在方家人的身上:“我那时才十三岁!怎么可能懂得什么勾引?方恭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含血喷人吗!”   方恭温已经意识到杜星并不是厉鬼,而是活人,那他也没了畏惧,反而言之凿凿:“你生性便是个不安分的,当年我儿子从混混手中救下你,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想爬上我儿子的床,我儿子只是怜惜你柔弱,这才答应收下你,你现在居然还污蔑我们——”   方恭温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纪朝清用符篆封住了嘴。   杜星有些意外纪朝清的举动。   纪朝清:“继续说。”   杜星:“五年后,大季国胜利了,我姐姐回到故乡,她在方恭温设下的宴席上发现了我,那时我为了活命,不得不装作心甘情愿委身方长仂。”   那时的杜星根本不在意又是哪位大人物来了,反正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那些大人物全部和方恭温是一丘之貉,她绝对不会像当初一样,眼巴巴的去求助,愚蠢的以为那些人会帮她,结果最后还是落到方长仂的手里,被他□□打骂。   五年过去,杜月变了很多,宴会上的杜星只是看了首座上的人一眼,只觉得那人气宇轩昂,周身气场冰冷可怕,她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转过头就要去端茶倒水。   这时候,那位贵人却突然走下高台,向杜星走来。   杜星骗过了方家人,骗过了鼓洲城的百姓,所有人都当杜星早就没了反抗之心,可是杜月看到杜星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杜月说她绝对不会做别人家的妾,更不会嫁给方长仂这样的人,甚至当场就要带杜星走。   可是那时的杜星早就对所有人失望,她仇恨所有人,对这位五年不见的姐姐没有一点感情,甚至怀疑杜月之所以接近她,也是别有所图。   宴席之上,方长仂不想让场面难看,便问杜星想不想离开,杜星自然不会在这时候不知死活的唱反调,她如同往日一般,乖巧听话的回答了“不想”。   杜月眼里的光一下子便熄灭了。杜星原以为杜月会自觉离开,却不想,她依旧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松手。   这时候杜星才知道,她的姐姐是大国师座下第一大将军,威风凛凛,战功赫赫。   这样一个耀眼的人,抓着一个下贱的通房丫鬟不松手,场面已经非常难看了。   宴席场上的人开始游说,说这五年里的方长仂与杜星是多么的恩爱,二人是多么的相配,可是杜月就是不肯松手,她在所有人面前说:“这是我的亲妹子,我难道还不知道她是不是自愿的?”   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的妹子,是个下贱的通房丫鬟,这无异于是平地起惊雷,震的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杜星也没有想到,杜月会当众承认她的身份。   杜月到底没有机会将杜星带走,杜星不信任她,不愿意跟她走。而杜月在战场上是很威风,但是她此时已经解衣还乡,她在鼓洲,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女子罢了。   杜星不想见杜月,杜月便日日在她附近守护,将所有欺负她的人全部打走,日复一日,风雨无阻,杜星并非全然铁石心肠,她不可能感受不到杜月对她的真心。   一日,方家的二公子想占杜星的便宜,结果被暗中保护杜星的杜月扭断了手脚。   杜月可以为了杜星,不惜得罪方家人,杜星也终于忍不住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杜月。   杜月听完之后,抱着杜星哭,就在杜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离开火坑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夜姐妹二人坦白之后,杜星一觉醒来,发现杜月不见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她以为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再一次被人抛弃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那种被人从深渊中拉出来再推下去的痛苦难以言喻,杜星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欲望,于是想到了结果自己。   但是在结果自己之前,她要先找机会,方家的人,没杀一个是一个,她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堕入深渊。   就在她要动手的时候,杜月回来了,她身受重伤,似乎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斗争。   杜星正要将杜月藏起来,却不小心被方家家丁发现,方长仂带人将她们抓住。城中因为她二人已经起了风言风语,他要杀了这两姐妹,以绝后患!   其实杜星多年以来过的痛苦,杜月这些年过得又何曾如意?杜月立下赫赫战功,便是为了尽快回家找自己的妹妹,她做梦都想把杜星带走,与她一生生活在一起,然而她此时身受重伤,根本没有能力再救杜星了。   眼看杜星要被一剑刺死,杜月不能容忍自己的妹子被人杀害,于是以身为她挡剑,用命去护自己的妹妹。   她被捅了个对穿,当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没了生机。   堂堂大国师座下的大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大季国的百姓手中。   然而,杜月曾经的战功太高,功德无量,这样的人死后要么转世成为天赋极高的修仙中人,要么她死后立刻便能坐化成仙。但是她死前心中充满了对杜星的愧疚,以及对方家人的怨恨,她为了大季朝多年奋战,最后竟然得了这样的结果,她怨气不消,不肯投胎,被刺死不过一个时辰,便化为了妖。   和天生地长的妖不同,人化为妖这种半路出家的必定失去理智,因此曾经保家卫国的将军,此刻已经成了一心只想杀人的妖。   上天不曾厚待杜月,她想救妹妹的时候,阴差阳错,总是救不成,她成了妖想杀人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医谷的修仙之人,他们将她镇压在一处风水极佳之地,希望能够化解她的怨气。   在医谷的人走之后,方家人突然来了一位得道高僧,他让方家人将杜月的尸骨挖出来,将她身体藏身进大鼓之中,以怨气养方家风水。   然而,杜月怨气不消,根本不肯乖乖束手就擒,方家人为保万无一失,将被关在地牢中的杜星带出来,推到了杜月所在的大鼓面前。   他们拍一下大鼓,旁边便会有人捅杜星一刀,紧接着高僧便会为杜星治伤。   伤好之后,再拍一次大鼓,同时再杜星捅一刀,周而复始,不过三日,杜月便乖乖就范。   方恭温到底心中不安,于是撺掇鼓洲众人建立鼓神殿,从此之后,杜月便成了鼓神殿中的神明,百姓们只要拍一下大鼓,许下愿望,杜月便会用她的怨气,实现百姓们的愿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妖物被软肋所困,在无尽的光阴里,不得不成了鼓洲城百姓的……神。   直到三个月前,杜星才从方家得以出来,出来的第一时间,杜星便是来到鼓神殿许愿,她许下:“所有来鼓神殿许过愿的人,都要承受脱胎换骨之痛而死。”   血脉相连的血亲许下的愿望,威力是无穷的。   那一天之后,鼓洲开始发生怪事,无论男女老少,皮肤开始出现细腻的女人皮,一点一点扩散,最后脱皮而死。   这是杜星和杜月两姐妹的报复。   杜星讲完了一切,她快意的看向方恭温:“老东西,下一个就是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手突然伸向悬挂在空中的佛珠手串。   佛珠手串被她拿下,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震慑妖物,那妖物嘶吼一声,便迅速爬向了方恭温等人!   无人注意到,手串被杜星拿走的瞬间,杜星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松开手。那佛珠手串又回到了纪朝清的手里。   方恭温惊骇非常,他抛下方长仂,下意识的往后躲去!   封印方恭温的符篆跌落到地上,他慌乱道:“快拦住它!快拦住它!”   家丁们也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有失控的一天,他们想到当时对它的虐.待,想到死之前的惨状,不由得往后躲去!   杜星:“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杜星和杜月的经历实在是可怜,两人不过只是想要相互依偎一生罢了,却被方家人活活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唏嘘。   纪朝清叹了一口气:“可是,杜星和杜月早就已经死了,顾斐然。”     超级美的大咸鱼x前期清冷美人后期扭曲病态   全文第三人称。   家人们我实在是太喜欢男主看似强取豪夺,实则是个求爱不得、痛苦万分,又不能拿女主怎么样的小狗狗了。   文案:   我是宗门之中的执剑长老,受宗主师兄请求,去人间寻找身负神骨之人,助他成神,泽佑苍生。   我找到此人时正是梅雨时节,大雨滂沱,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与野狗抢食。   他太可怜,我又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心软之下便让他做我的第一个弟子,并为他起名为琼玉。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做个仁慈有道的神明——这是我对他的期盼。   我对他倾囊相授,他也如我所预料的那般成了端方君子,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候,我尴尬的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真正身负神骨之人竟是我师兄的徒弟。   此时我才知道,神骨与魔骨相伴相生,神骨降世,魔骨必然也降世,而琼玉恰好便是身负魔骨之人。他入魔已久,所谓即将成神,都是这狗东西在骗我!   我向来随心,感情拿的出也收的回。他敢骗我,我便骗他入伏魔阵,打算直接炼化了他。   他对我毫不设防,直接落入阵中。   伏魔阵中锥心之痛刻骨,寻常魔头只一日便会被炼化,他却忍受了三年,不肯就范。   三年后,我自他落入阵中后第一次见他。   往日里骨头比谁都硬的谢琼玉,此刻丧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他求我相信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   我那时正准备接受宗主师兄求婚,随意回答:“我是正道,你是魔物,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他听完默默良久,然后惨笑一声吐出血,当场化为灰烬。   我以为这段黑历史会随着谢琼玉的死亡而消逝,于是安心准备大婚。虽说我与师兄成婚只是合作,并无情爱,但是为表尊重,我还是亲自准备了嫁衣。   这时魔族突然换了新魔主,魔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妖魔鬼三道后,邪道剑指长玄宗,我与师兄也因为合作不得不提前成婚。   成亲当日,我与师兄拜了天地,被人扶进洞房。   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感觉脚腕被一条锁链锁住。   猛地被人掀开盖头,只见一年未见的谢琼玉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剑尖染血,笑容阴鸷扭曲。   他随手将剑扔到一边,一手痴迷抚摸着我足上锁链,一手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   我成婚那日,邪道入侵,整个长玄宗血流成河,修仙界无数大能被杀,数不清的修士陨落。   谢琼玉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聘礼,他要欺师灭祖,迎娶我为魔后。   当年梅雨时节的一念之仁,竟成了修仙一族前所未有之大灾,亦成了我被囚于金丝笼中的枷锁。   ——   ——   男主视角:   谢琼玉十五岁前,少年天才,一手剑法惊才绝艳,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孩子。十五岁后,灵力受损成为废人,一时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他成了人人皆可欺的废物。   真正让谢琼玉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负上古魔神血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许沁木。   许沁木仙人之姿,如同朝阳,她不知他有神魔血脉,将他救出水火,让他摆脱往日痛苦,让他感受世间美好。   谢琼玉清楚,若是被她发现他身负魔血,她一定会断了二人的师徒情分。   她曾说魔道多龌龊,于是谢琼玉便日日忍痛剐掉自己筋骨上不断生长的魔脉,不愿承认自己是魔。   她曾说邪道肮脏,于是谢琼玉再不敢踏入她寝殿之中,不敢像过去一样为她端茶送水。   她曾说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谢琼玉便违逆本能修仙,不顾血脉逆流,为了让她高兴,拼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他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生怕被她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就不要他了。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她要杀了他,他便给她杀,这条命她想要,他就给。   只是魔血庇佑,他又活了。   谢琼玉到底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死了之后许沁木一点都不难过,他不甘心她嫁为他人妇。   那个长玄宗宗主非她良人,他要把她抢回来! 第30章   ◎真相2◎   “方家人杀了杜月,便绝对不会放过杜星,她们两姐妹死在了同一天,对吗?”   眼前的“杜星”微顿,她看向纪朝清,歪了歪头:“沈姑娘,方长仂垂涎……”   “这世上的正常人,没有人会选择放弃权力而只为求一个女人,杜月是程矜之身边的将军,即使她已经没有兵权,她的名声也在,方长仂欺凌她妹妹的事情若是闹大,别说他,方恭温都得脱层皮下来,所以他绝对不能再让这两姐妹的任何一个活下去。”   “我居然是因为这一点被看破的?”顾斐然笑起来,“沈姑娘这样洞察人心,到显得我愚蠢了。”   纪朝清道:“我还没有聪明到这个地步,你之前送我红绳的时候,说那红绳是你妹妹送给你的,然而你刚才一直在以杜星这个妹妹的身份叙述事情,这显然有悖常理。所以我笃定,你不是两姐妹其中的任何一个。能这么不要脸的扮作别人谋划自己利益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顾斐然了,你说对吗?”   顾斐然干脆利落的撕了自己的面具,他道:“沈姑娘也不弱,脱下男装换了一张脸,差点没让我认出来你。”   他说着话,身量迅速变高,由一个女人模样变成了男人,同时,顾斐然手一挥,那即将碰到方恭温的妖物便停下了动作。   顾斐然一个凡人,竟然是金丹期!但是金丹期的气息绝对不能瞒过她,顾斐然是怎么做到的?   纪朝清压下心中的意外:“这妖物是杜星?”   顾斐然慢条斯理道:“不是杜星,是杜月,我说的除了一些细节之外,其余都是真的。毕竟杜星不一定会为她姐姐付出一切,但是杜月一定会为了杜星而隐忍。虽说杜星已经死了,但是我将她的魂魄打碎,散入每一户人家的鼓中,只要杜月不听话,方恭温便会开一次鼓节,那时候每个人只要打一下鼓,杜星便会遭受锤击之痛,她姐姐也就不得不听命于方恭温。”   所以,杜月从头到尾都在被利用,杜星也从未许下恶毒的愿望,顾斐然与那两姐妹没有仇怨,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便无所谓的将她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们何其无辜啊!   沈均眸中划过不可置信,骤然握紧了手中的破冰剑。   纪朝清冷笑一声,知道顾斐然这样和盘托出,怕是已经无所顾忌,于是她也直接问了出来:“杜月原本要带杜星离开,但是她突然受伤,只怕是你的手笔,若我所料不错,她发现了你的秘密。”   远处,方恭温站了起来,他身后的家丁们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了刀。   大殿之中实在是昏暗极了,成了妖物的杜月站在顾斐然的身后,乖觉非常,像是一条被训化了的狗。   场面显而易见的一边倒去,纪朝清这边只有一个长泽,和不知道会不会犯病的沈均。   顾斐然道:“杜月真的非常聪明,我在鼓洲发现了点东西,特地让方恭温为我守着,结果没有想到竟然被她发现了,那东西时机尚未成熟,我不能让它出现,所以,我想杀了她。”   顾斐然笑起来,他转过身,围绕杜月走了两步:“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厉害了,脑子聪明,身手厉害,我手下的所有人竟然只能将她打成重伤,她还是逃了。不过幸好她虽然厉害,却也不知道变通,一心一意的守着她那个愚蠢的妹妹,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抓住她呢。”   纪朝清听着他的话,敏锐的察觉到了顾斐然的行为处事模式。顾斐然分明是个金丹期,只要他想,整个大季朝里除了程矜之之外没有对手,哪怕是季铖德,都只是他手里的玩意儿。然而就算如此,他也能隐忍不发,而是选择利用手中权势,操纵他人为自己办事,这样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也难怪沈均分不出他的好坏!   如果不是纪朝清经历过诛邪之战中的种种恶事,对人、尤其是对顾斐然这样乍一看就是好人的人,有种天然的警惕,她恐怕是会轻而易举的投入顾斐然的阵营之中!   事已至此,纪朝清索性痛快问个清楚:“你那个时机未到的东西,是什么?”   像是即将要取得胜利,顾斐然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张狂。   “你们是修仙之人,应该听说过四大神器吧。”   闻言,纪朝清的瞳孔微颤:“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四大神器?”   顾斐然笑意加深:“是啊,一个偏远的小地方,竟然出现了四大神器之一的琉璃盏,听说琉璃盏能颠倒阴阳,若是炼化琉璃盏,便能得到琉璃盏中的通天之能。”   原来如此!   税银只是遮挡,顾斐然真正要在鼓洲做的事情,是得到神器里面的神力!   “杜月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就要将她害成这个样子,你难道就不怕她会引来其他修仙门派?”   顾斐然双手背后:“若是能引来修仙门派,那又能如何呢?鼓洲百姓会保护我的。”   纪朝清面色冷了下去:“你为了神器,便把她们害成这个样子,你——”   话还未完,纪朝清便注意到远处,无数的百姓纷纷赶来,他们无论男女老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女人皮,在火光的映衬下,远远看去,像是无数厉鬼奔来。   “绝对不能让他们毁了我们的鼓神殿!”   “鼓神殿是我们鼓洲的根基,你们不准动它!”   “哪个人敢动鼓神殿!我们就杀了谁!”   “……”   无数恶意扑面而来,那些恶意让百姓们的面孔变得扭曲起来,乍一看去,仿佛如同无数邪物。   纪朝清立刻意识到,顾斐然之所以装作杜星的模样与她虚与委蛇,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鼓洲城的百姓!不,不对,他还在等神器出世!   当即,纪朝清心思流转,便猜到神器怕是就在大殿下面   顾斐然笑起来:“唉,只要有利益,便能鞭策天下人为我办事,沈姑娘,你们还是快跑吧!”   怪不得,怪不得即使有沈均在,顾斐然也这样有恃无恐,因为他吃定沈均不会对凡人们动手!   现在已经不适合待在这里了,纪朝清看着百姓朝鼓神殿冲过来,算了算为数不多的符篆,她拿出最后一张引雷符,准备开炸。   这时,沈均控制住她的胳膊。   纪朝清没想到沈均又不知道抽什么风,她正要先炸沈均,却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   沈均抱住纪朝清,足尖轻点便往大殿的另一侧飞去,转瞬间便到了一处窗户旁边,他要带她走。   纪朝清回头看了一眼顾斐然,却见他只是站在那里远远看着,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纪朝清心中陡然生出惊疑,正要扭头让沈均小心一些,却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一个人的头颅之上!   下一瞬,纪朝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纪朝清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时间涌进来了无数的东西,原本的东西好像全部被打散了。   她的身体好像被装进了一个黑暗封闭的空间里,根本无法动弹,里面冰冷漆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似乎被人供奉起来了,台下有无数的百姓来求她,她被迫成了一位神明。   纪朝清感觉自己的内心里非常的不情愿,她甚至怨恨所有人,她根本就不想成为他们所说的守护神!她不想理会那些人们,一心一意的想要离开。   然而,纪朝清听到了一阵鼓声,紧接着她就听到一阵痛苦嘶吼的女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像是从她心里发出来的。   纪朝清不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声音疼了起来,很快她就发现,只要她不理会跪拜之人的愿望,她的心中就会传来这样的声音。   她试图问:“你是谁?”   那声音不回答她,纪朝清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她感觉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去做,她不能在这里呆着了。   然而,她动不了。   只要她有离开的想法,周围的黑暗便会突然拥挤起来,将她原本就不多的空间挤压的丝毫不剩,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又会听到那痛苦的喊叫声。   莫名的,纪朝清就不敢有离开的想法了,她开始笨拙的回应下面的人的愿望。   鼓洲城的百姓跪在蒲团上,日日向她祈求:   “神啊,帮帮我吧,我家里没有男娃娃,求神明给我一个男娃娃吧……”   “鼓神,我家的鸡死了,求您帮我找回来吧。”   “神明,我想要好多好多的钱,你帮我变出来好不好?”   “……”   一开始,纪朝清还挺高兴自己能够帮到别人的,每当她帮助别人的时候,她的背后靠着的东西便会变得温暖起来,让她觉得在这黑暗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慢慢的,纪朝清受了香火的供奉,她身上的功德越来越多,力量就越来越强了。她在殿中装饰用的红绳上注入力量,托梦给鼓神殿的僧侣,让他告诉鼓洲城的人,鼓神殿里的红绳戴在脖子上可以驱邪。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下面跪拜的人,他们的愿望开始变得可怕起来。   “神啊,帮帮我吧,把那个贱人杀了,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   “鼓神,他抢走了我的心爱之人,你帮我把那个男人杀了,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神啊,让他们都去死吧!”   “……”   这样的愿望有点太难为人、不是,太难为神了,纪朝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她背后的东西就不愿意温暖她了,这里面这么冷这么黑,她不想失去那个东西。   然而,紧接着,纪朝清便又听到了心底里痛苦的呻.吟声,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烦躁,为什么下面的人都要逼她?为什么不能好好的!   “神明,你为什么不愿意帮我?你算什么神明?你不懂我的痛苦,那既然如此,你就赶紧滚吧!”   “鼓神,那个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为什么不收了他!为什么还要让他为非作歹?你为什么只保护坏人不保护好人?难道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活该被欺负吗?”   “鼓神,我的妹妹被人杀了,我要你杀了他们!为我的妹妹报仇!”   “妹妹”二字让被吵得头痛的纪朝清脑子清明起来,她立刻想起来,她不是什么鼓神!她是杜月!她的妹妹还在等她!   纪朝清骤然睁开眼睛,她看到无数的鼓洲百姓对她露出贪婪的模样,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戴着小鼓,每个小鼓上面她都感应到了她的妹妹杜星!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的妹妹会……被挫骨扬灰?   为什么要把她困在这里!为什么要把她妹妹害成这样!   纪朝清的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恨意,所有人都要她替他们实现心愿,她已经很努力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让她的妹妹被挫骨扬灰!   就在这时,纪朝清又听到了心底里的喊叫声,这次她听到了,那声音是她的妹妹的!   底下的百姓们,为了逼迫她实现他们的心愿,就把她的妹妹锁进了鼓中,只要她不实现他们的心愿,他们便要惩罚她的妹妹!   纪朝清想起自己年幼的妹妹,她的妹妹年纪那样小,因为连年战乱,她们二人很难在鼓洲城中讨到吃的,所以她妹妹跟一只小猫一样,那样可怜,怎么能受住他们的折磨?   这样的认知让纪朝清彻底仇恨起这些人来,她无法动弹,更无法张嘴说话,无力和绝望让她开始无差别的实现每个人的心愿,带着恶意的给鼓神殿里的僧人托梦,让他告诉鼓洲城的每个人,必须戴上鼓神殿中的红绳,鼓神才会实现他们的心愿。   那红绳之中全部都是纪朝清的恶念,带上之后,那些恶念能够放大每个人心中的邪念。   于是,鼓洲百姓变得更加贪婪了。   他们原本便仰仗鼓神的能力得了一大笔钱,如今更多的人开始好吃懒做,城中的赌坊酒坊一应俱全,有的小巷子里偷偷开起了妓.院,整个鼓洲乌烟瘴气,这时候人们开始有了更大的欲望。   “凭什么我的钱比他家的少?如果他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好了,我可以霸占他家的财产!”   “我这次又落第了,鼓神大人,你帮我杀了家里的父母吧,我不想面对他们了!”   “哼!早晚有一天,我会把那看不上我的女子杀死,还要杀死她的丈夫!”   越来越多的人许愿,纪朝清冷眼看着他们,她并不出手帮他们实现愿望,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需要神的力量了。   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神会保护我的,所以就算我杀了人也没有关系,神一定帮我不让任何人发现。   有了理由之后,他们开始自己动手实现愿望。   就在人们心怀鬼胎的得到利益,开始越发放肆的挥霍的时候,他们身上开始长出女人的皮肤。   那模样太可怕了,一开始是一点女人皮,后来整个身体全部都是,有的人控制不住自己,晚上开始像一样女人唱戏,像女人一样吃喝拉撒,最后等到所有的皮都蜕完,人便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纪朝清看着台下一个一个祈求原谅的百姓,她畅快的笑了出来。   这时候,纪朝清感觉自己背后靠着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冰冷意味让她已经无法忽视,可是她依旧没有放过那群百姓,即使身后已经冰冷刺骨。   一个一个的人开始死去,他们临死之前踉跄的跑向鼓神殿的时候,身上的皮像是衣服一样一件一件脱落。   每个有了女人皮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惹了神怒,但是他们不敢说出来,他们害怕自己的欲望被旁人知道,因此只好跑向鼓神殿,日日夜夜的祈求原谅。   可是神明并没有选择原谅他们,因为神明听到了他们在许愿时的声音。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方家人对杜星杜月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可是他们每个人都装作不知道。方家人将杜月的身体装进鼓中的事情,他们也知道,毕竟那雕像的模样和杜月实在是太像了,可是他们依旧装作不知道。只要不侵害他们的利益,他们便可以心安理得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理直气壮的享受“不知道”带来的福利。   鼓洲城里的百姓已经死的太多了,纪朝清还是不满意,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然而这个时候,她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不要这样下去了,收手吧,姐姐。”   纪朝清才不管那么多,她绝对不能收手,不仅是方家人、鼓洲城,整个大季国所有人都得去死,才能消掉她的怒火。   她年少时为国家九死一生,凭什么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她不服!   然而这个时候,纪朝清听到自己的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不!纪朝清清楚,自己受了这样天大的苦楚,是绝对不会就这样乖乖收手的!到底是谁在说话!   红绳里面的恶意已经消散干净,然而,鼓洲城的怪病却并未停下。   怎么回事?   纪朝清心里的声音急切起来:“姐姐,不要再害人了!”   不!不是的。纪朝清仔细观察,发现现在鼓洲城中百姓身上的女人皮这并不是她做的!   纪朝清很快便意识到,天道规则,不容脚踏,这是百姓们自己索取无度的报应!这是天惩!   蓦地,纪朝清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一个凡界之人,怎么会知道天道?   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疼,好像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纪朝清,你不是杜月!醒过来!”   纪朝清骤然睁开眼睛,便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漂亮冰冷的眸子里。   “你也看到了对吧?”纪朝清她笑起来,“人心即鬼域,顾斐然如此,鼓洲百姓也是如此。沈均,你自己根本分不清正邪,却还想要渡化别人,渡来渡去,一塌糊涂,真是可笑至极!”     超级美的大咸鱼x前期清冷美人后期扭曲病态   全文第三人称。   家人们我实在是太喜欢男主看似强取豪夺,实则是个求爱不得、痛苦万分,又不能拿女主怎么样的小狗狗了。   文案:   我是宗门之中的执剑长老,受宗主师兄请求,去人间寻找身负神骨之人,助他成神,泽佑苍生。   我找到此人时正是梅雨时节,大雨滂沱,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与野狗抢食。   他太可怜,我又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心软之下便让他做我的第一个弟子,并为他起名为琼玉。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做个仁慈有道的神明——这是我对他的期盼。   我对他倾囊相授,他也如我所预料的那般成了端方君子,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候,我尴尬的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真正身负神骨之人竟是我师兄的徒弟。   此时我才知道,神骨与魔骨相伴相生,神骨降世,魔骨必然也降世,而琼玉恰好便是身负魔骨之人。他入魔已久,所谓即将成神,都是这狗东西在骗我!   我向来随心,感情拿的出也收的回。他敢骗我,我便骗他入伏魔阵,打算直接炼化了他。   他对我毫不设防,直接落入阵中。   伏魔阵中锥心之痛刻骨,寻常魔头只一日便会被炼化,他却忍受了三年,不肯就范。   三年后,我自他落入阵中后第一次见他。   往日里骨头比谁都硬的谢琼玉,此刻丧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他求我相信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   我那时正准备接受宗主师兄求婚,随意回答:“我是正道,你是魔物,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他听完默默良久,然后惨笑一声吐出血,当场化为灰烬。   我以为这段黑历史会随着谢琼玉的死亡而消逝,于是安心准备大婚。虽说我与师兄成婚只是合作,并无情爱,但是为表尊重,我还是亲自准备了嫁衣。   这时魔族突然换了新魔主,魔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妖魔鬼三道后,邪道剑指长玄宗,我与师兄也因为合作不得不提前成婚。   成亲当日,我与师兄拜了天地,被人扶进洞房。   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感觉脚腕被一条锁链锁住。   猛地被人掀开盖头,只见一年未见的谢琼玉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剑尖染血,笑容阴鸷扭曲。   他随手将剑扔到一边,一手痴迷抚摸着我足上锁链,一手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   我成婚那日,邪道入侵,整个长玄宗血流成河,修仙界无数大能被杀,数不清的修士陨落。   谢琼玉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聘礼,他要欺师灭祖,迎娶我为魔后。   当年梅雨时节的一念之仁,竟成了修仙一族前所未有之大灾,亦成了我被囚于金丝笼中的枷锁。   ——   ——   男主视角:   谢琼玉十五岁前,少年天才,一手剑法惊才绝艳,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孩子。十五岁后,灵力受损成为废人,一时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他成了人人皆可欺的废物。   真正让谢琼玉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负上古魔神血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许沁木。   许沁木仙人之姿,如同朝阳,她不知他有神魔血脉,将他救出水火,让他摆脱往日痛苦,让他感受世间美好。   谢琼玉清楚,若是被她发现他身负魔血,她一定会断了二人的师徒情分。   她曾说魔道多龌龊,于是谢琼玉便日日忍痛剐掉自己筋骨上不断生长的魔脉,不愿承认自己是魔。   她曾说邪道肮脏,于是谢琼玉再不敢踏入她寝殿之中,不敢像过去一样为她端茶送水。   她曾说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谢琼玉便违逆本能修仙,不顾血脉逆流,为了让她高兴,拼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他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生怕被她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就不要他了。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她要杀了他,他便给她杀,这条命她想要,他就给。   只是魔血庇佑,他又活了。   谢琼玉到底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死了之后许沁木一点都不难过,他不甘心她嫁为他人妇。   那个长玄宗宗主非她良人,他要把她抢回来! 第31章   ◎真相3◎   沈均抿了抿唇,他面上浮现迷茫。   纪朝清看向周围,只见他们已经到了鼓神殿外面。   低下头,纪朝清发现自己正和沈均被绑在一起,周围架起了柴火,浓重的火油味扑面而来,刺的纪朝清忍不住皱眉。   百姓们手拿着火把,昏黄的火光照亮了百姓的脸,他们身上到处都是女人皮,然而他们身上最恐怖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神。   他们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纪朝清和沈均,看上去恨不得将二人生吞活剥!仿佛在他们眼里,这二人和害人的邪物没什么分别。   然而两人什么都没做。   为首一个人朗声说:“这两个人刚来鼓洲时便与太尉大人处处作对,如今还想要拆了鼓神殿,简直就是妖孽,尤其是这个男人,这两日在城中到处散播鼓神殿里的谣言,分离我们和鼓神的关系,其心可诛,今日……”   “魑魅魍魉,皆披人皮。”纪朝清看着百姓们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鼓洲百姓真是有趣,他们像是附骨之蛆,享受着杜月和杜星二人的牺牲,他们不允许她二人解脱,将她二人的魂魄牢牢禁锢在神殿与鼓中。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们的。现在,仅仅是咱俩出现在了鼓神殿,他们便如同炸了毛的畜.牲似的,要将我们处以极刑。”   想想真是可笑,杜月一生为家为国,后来成了妖物,还被禁锢在鼓神殿里,被迫成为百姓的守护神。只要百姓们一拍鼓,杜星就得承受灵魂锤击之痛,杜月只能比狗还乖,满足百姓们的愿望。这个妖物,可比神明好用多了。   纪朝清眼底满是晦涩:“沈均,方才我陷入杜月的旧事之中,你也看到了她经历的事情。杜月与杜星两姐妹的下场,已经不单单是顾斐然和方家人做的孽了,她们二人的悲剧是鼓洲城的百姓们造就的。”   天下苍生一生熙熙攘攘,皆为名利。   纪朝清一句又一句,将沈均原本看不清楚的东西,被她一点一点掰开碾碎了让他看个清楚。   沈均呼吸都随着她的话而变轻了,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他感受到,百姓们的恶意太大了。   沈均握紧了拳头。短短一段时间,顾斐然翻脸成了野心勃勃之人,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成了面目可憎的加害者,可怕恶心的怪物反而成了最大、最可怜的受害者。   所有的翻转几乎在一夜之间展现在沈均面前看,纪朝清没有逼他,是事实在逼他承认自己是错的!   他是错的吗?一心导人向善是错的,让人回头是岸是错的?   沈均沈均垂眸,灼灼火光下,他好像在难过。   纪朝清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意识到她被绑住,根本拿不出符篆,如果动用灵力震开身上的绳索,那怕是身体内里也会被炸毁。   而且纪朝清发现,现在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就是她身上的符篆所剩无几,已经不能胡乱浪费了。加上从程矜之身上取出阵眼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若是强行取出阵眼,怕是纪朝清的性命不保。   而纪朝清身边根本没有人可以用,程矜之的样子看上去蹬腿的速度应该比她快,其他旧友死的死残的残,大多都下落不明了。只剩下一个大概正在满世界追杀她的常万山。   纪朝清想了想求常万山给她取阵眼的可能性……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这位二师兄太暴力了,在她开口之前说不定会先打她一顿,然后直接将她锁进哪个山头里修炼。   纪朝清忍不住看向了沈均的脸。仔细想想,沈均身法古怪但是好用,和李明洛这样的渡劫期对上也并不吃亏。这一路上,除了让她不要胡乱杀人之外,他并未对她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所以,沈均是个很好的利用对象,没有灵力却可以利用灵石里的灵力施展法术,他心软,单纯还好骗,最重要的是他失忆了,现在经受打击,对她没有以前那样警惕,他简直是个完美的……工具。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被这该死的戾气折磨了百年,她已经快受不了了,她真的快受不住了,每个夜晚对她来说都是折磨,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折磨的发疯。   而沈均的出现,让纪朝清看到了生机。   一时间,纪朝清心思流转,便已经生了无数念头。   这时候,纪朝清突然听到沈均声音清冷:“我输了。”   他居然认输了,这反倒让纪朝清意外。但是很快,她察觉到了沈均的茫然,于是勾了勾唇。   “其实这世上的好人和坏人是很难分清的,你只是因为失忆,所以对人性难以掌控罢了。”   这句话乍一听像是安慰,沈均愣了一下,并没有反驳纪朝清的话。   纪朝清转了转眼珠子:“没关系的,知道错就好了,以后什么事都要跟我多商量,不要太激进,反而容易坏事。”   沈均沉默片刻:“你为什么能用佛家术法?”   纪朝清想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她道:“当年诛邪之战中我为求保命,哪家的术法我没学?”   沈均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个,但是他并未说出口,只是安静下去,什么也不问了。   纪朝清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毕竟她这种坏心肝的人是很难了解这种好心肝的人的想法的。   “沈均,你想学佛法可以直接说啊,我可以教你,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候,不如你将我带出去?”   闻言,沈均深深地看了一眼纪朝清。   这时,下面的凡人将一根火把扔到了纪朝清面前的干柴之上,火势迅速暴起,纪朝清的衣角差点被烧着。   沈均眉头微皱,破冰剑用远处飞来,斩断束缚二人的绳索!   沈均揽住沈均腰身,将她带离火堆!   百姓们被沈均的身手吓了一跳,当即便畏惧的往后退去!   “妖!这一定是妖!”   “说不定他们就是害咱们生女人皮的妖怪!”   “对!肯定是这样!妖怪!快点把我们身上的怪病收走!”   百姓们畏惧又凶狠,模样实在是丑陋。   沈均剑一横,挡住了他们。   见状,纪朝清嗤笑了一声:“沈均,你做的很好,可惜有时候善良有罪,干脆利索的斩恶才是最好的扬善。”   纪朝清率先走进了鼓神殿。   沈均站在原地,像在思索纪朝清的话。   像是意识到沈均不会伤害他们,不知道哪个百姓先大起了胆子:“不要让他们毁了我们的鼓神殿!我们快阻止他们!”   一个百姓想要去抓纪朝清的衣服,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纪朝清,便被沈均一掌震开!   那人反应不及,竟是被震的直接往后狠狠摔去,径直吐出一口血来!   百姓们这下不敢再放肆,沈均也没有再动手,他冷声道:“不准过来,否则——”   他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像是在回忆记忆里的人说话的语气:“杀!”   和那人的阴气森森不同,沈均说出了凌然不可侵犯之意。   纪朝清无声的笑起来,踏入了鼓神殿的大门。   大殿之中空空荡荡,狂风吹的经幡翻飞,顾斐然像在等什么东西,那妖物站在顾斐然身后,听到响声,此刻看向了纪朝清。   纪朝清与它对视,一瞬间,纪朝清明白了妖物的意思。   此刻的天应该亮了才是,然而大殿外面阴风阵阵,黑雾遮天蔽日,和黑夜没有两样。   隐约间,纪朝清感觉到空中一股力量在流转,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沈均持剑跟在纪朝清身后,面色冷然,剑光凌冽。   顾斐然笑着说:“唉,沈兄光风霁月,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我游说沈兄这么久,他还是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现在还站在了我的对立面,真是让人失望啊~”   纪朝清嗤笑:“你一个凡人还想拥有神器,简直是痴心妄想,他自然不会帮你。”   顾斐然看向沈均的目光,微妙又警惕:“既然你们不肯走,那便等着被杜月这只妖杀死吧!”   说完这句话,妖物迅速冲向纪朝清与沈均二人!   “你错了,杜月从来都没有变成妖。”纪朝清不慌不忙召唤出昆仑剑,一剑劈开了那巨大的雕像!   只见原本的雕像背后,竟然还有一座不起眼的雕像,一具尸骸背靠那雕像,远远看去,像是雕像托举着尸骸。   那尸骸只剩下了骨头,那骨头隐隐发着金色的光芒,竟然有仙骨之相!   杜月一生为家为国,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而害死的鼓洲百姓,也都是些贪婪之辈,若是他们没有那些腌臜的欲望,便不会对神明许下愿望,也不会死。   妖物停下,骤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它嘶吼一声,瞬时便化为了飞灰。   顾斐然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她如果不是妖,这世上还有妖吗?”   纪朝清看向了托举着骸骨的神像,那神像已经年代久远,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了。   然而它却默默无声的托举着杜月的骸骨,让杜月被困大鼓之中的时候,没有越发疯魔。   “你以为杜星如尘,却不知道她姐妹二人到底是一家人,杜月为了守护杜星,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而杜星又何曾放弃过她的姐姐?”   二人死后,杜星的血与杜月融到了一起。   杜月的怨气太重了,这直接影响到了杜星,杜星借力凝聚起了一些魂魄,她发现自己的姐姐并没有轮回往生,而是被方家人利用,准备封进大鼓之中。   杜星自然不肯放弃她姐姐,她那时已经被撕成碎片,虽然凝聚了一些魂魄,但是更多的魂魄已经彻底回不来了,连人间流浪的小鬼都不如,她的意识太弱了。   方家人修筑鼓神殿的时候,推倒了以前的旧神殿,那神殿不知道什么年代建立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去祭拜过了。   那些人把旧神殿推倒,建立起新的神殿。有个匠人偷懒,利用大鼓的遮挡,便没有把墙上的旧雕像毁掉。   杜星拿了一点姐姐的力量,把她姐姐的骸骨拖到了雕像上,日日祈求神明保护她的姐姐,让她的姐姐早日投胎。为此,杜星将自己仅剩的魂魄,献给了那坐看不出相貌的雕像。   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一个残存的魂魄意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雕像终于回应了杜星,它日日暖着杜月的心,让她在受怨气折磨的时候,还能够保持本心。   刚才纪朝清在雕像中猜到了杜星做的一切,她想,杜月怕是也猜到了这一点,毕竟这世上除了杜星之外,没有人与她血脉相连,没有人日日在她冥冥之中呼唤她,让她回头。   杜月的怨念早就消失了,那妖只是一个躯壳。所以在纪朝清打破大鼓的瞬间,那躯壳便碎了。   纪朝清拿出一张往生符,默念咒术,然后将往生符抛向空中。   杜月的骸骨瞬时便化为了金色的飞灰,在空中缠绕着往生符,久久不肯离开。   纪朝清手一抓,那往生符连同飞灰一道,便落到了她的手中:“你一直驱使的妖物,不过只是杜月的一点恶念罢了。”   现在往生符一出,那轻飘飘的恶念便消失了。   “原以为杜星会是自私自利之人,没想到……真是让人感动啊……”顾斐然毫不在意的换了个话题,“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和我是同一类人,原以为我看人的眼光不会差,不想竟然看走了眼。”   “你也配跟我是一类人?”狂风吹乱了纪朝清鬓角的发丝,她质问道,“顾斐然,你贪污税银,残害百姓,欺君罔上,桩桩件件,你可认罪?”   顾斐然张狂大笑:“这些我全部都认,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告诉你,等我拿到琉璃盏,我还要踏入宗门,修长生道,做天下至高无上的仙人!”   蓦地,他一脚踏中地面,整个大殿开始颤抖起来,狂风裹挟着无数邪气肆意横行,附近无数妖魔鬼怪似乎都察觉到了那股神秘的力量,如同苍蝇般往鼓神殿的方向奔来!   大殿已经开始坍塌了!   沈均当即便要带着纪朝清离开,却不想后者却突然拉着他和不知何时出现的长泽,一起躲到了原本应该是骸骨所待的地方。   不多时,整个大殿彻底坍塌,周围无数妖魔鬼怪冲向了鼓神殿!   传说中神器出世,得者可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能够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方圆五百里周围邪气肆意,越来越多的邪物感受到了这毁天灭地的神器,它们纷纷冲过来,无数百姓猝不及防,被邪物直接贯穿心肺!   血腥气与怨气交织,地上的血水一层未干,不多时便再次被浸透,无数妖魔鬼怪露出凶相,不知死活的想要抢夺神器!   顾斐然正站在大殿中间不躲不避,他手中握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琉璃盏中散发莹白光芒,邪物被那光芒照射,当即便化为飞灰!   顾斐然大笑起来,狂风吹的他衣袂翻飞,乱发之下,他那张俊美的脸显得扭曲亢奋无比:“终于!我等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终于拿到了!”   沈均只看琉璃盏一眼,便意识到那里面的力量太恐怖,若是被坏人夺走,绝对不是苍生之福!   方恭温护着儿子,狼狈的踹开一个百姓,他们踉跄冲进光圈的保护范围中,看到顾斐然手里的东西,当即下跪狂热的说:“大人!您终于得到它了!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那两姐妹身死,魂魄不得超生,而害她们的人却志得意满,得到了神器,甚至妄想踏入修仙一族搅弄风云!实在是不公平!   沈均面上浮起冰冷的狠色,他正要有所动作,纪朝清却按住了他的胳膊。   只见她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手中的往生符便飞了出去。   “我们干预并不一定就是好事”纪朝清并未看他,“别人的因果,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超级美的大咸鱼x前期清冷美人后期扭曲病态   全文第三人称。   家人们我实在是太喜欢男主看似强取豪夺,实则是个求爱不得、痛苦万分,又不能拿女主怎么样的小狗狗了。   文案:   我是宗门之中的执剑长老,受宗主师兄请求,去人间寻找身负神骨之人,助他成神,泽佑苍生。   我找到此人时正是梅雨时节,大雨滂沱,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与野狗抢食。   他太可怜,我又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心软之下便让他做我的第一个弟子,并为他起名为琼玉。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做个仁慈有道的神明——这是我对他的期盼。   我对他倾囊相授,他也如我所预料的那般成了端方君子,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候,我尴尬的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真正身负神骨之人竟是我师兄的徒弟。   此时我才知道,神骨与魔骨相伴相生,神骨降世,魔骨必然也降世,而琼玉恰好便是身负魔骨之人。他入魔已久,所谓即将成神,都是这狗东西在骗我!   我向来随心,感情拿的出也收的回。他敢骗我,我便骗他入伏魔阵,打算直接炼化了他。   他对我毫不设防,直接落入阵中。   伏魔阵中锥心之痛刻骨,寻常魔头只一日便会被炼化,他却忍受了三年,不肯就范。   三年后,我自他落入阵中后第一次见他。   往日里骨头比谁都硬的谢琼玉,此刻丧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他求我相信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   我那时正准备接受宗主师兄求婚,随意回答:“我是正道,你是魔物,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他听完默默良久,然后惨笑一声吐出血,当场化为灰烬。   我以为这段黑历史会随着谢琼玉的死亡而消逝,于是安心准备大婚。虽说我与师兄成婚只是合作,并无情爱,但是为表尊重,我还是亲自准备了嫁衣。   这时魔族突然换了新魔主,魔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妖魔鬼三道后,邪道剑指长玄宗,我与师兄也因为合作不得不提前成婚。   成亲当日,我与师兄拜了天地,被人扶进洞房。   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感觉脚腕被一条锁链锁住。   猛地被人掀开盖头,只见一年未见的谢琼玉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剑尖染血,笑容阴鸷扭曲。   他随手将剑扔到一边,一手痴迷抚摸着我足上锁链,一手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   我成婚那日,邪道入侵,整个长玄宗血流成河,修仙界无数大能被杀,数不清的修士陨落。   谢琼玉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聘礼,他要欺师灭祖,迎娶我为魔后。   当年梅雨时节的一念之仁,竟成了修仙一族前所未有之大灾,亦成了我被囚于金丝笼中的枷锁。   ——   ——   男主视角:   谢琼玉十五岁前,少年天才,一手剑法惊才绝艳,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孩子。十五岁后,灵力受损成为废人,一时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他成了人人皆可欺的废物。   真正让谢琼玉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负上古魔神血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许沁木。   许沁木仙人之姿,如同朝阳,她不知他有神魔血脉,将他救出水火,让他摆脱往日痛苦,让他感受世间美好。   谢琼玉清楚,若是被她发现他身负魔血,她一定会断了二人的师徒情分。   她曾说魔道多龌龊,于是谢琼玉便日日忍痛剐掉自己筋骨上不断生长的魔脉,不愿承认自己是魔。   她曾说邪道肮脏,于是谢琼玉再不敢踏入她寝殿之中,不敢像过去一样为她端茶送水。   她曾说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谢琼玉便违逆本能修仙,不顾血脉逆流,为了让她高兴,拼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他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生怕被她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就不要他了。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她要杀了他,他便给她杀,这条命她想要,他就给。   只是魔血庇佑,他又活了。   谢琼玉到底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死了之后许沁木一点都不难过,他不甘心她嫁为他人妇。   那个长玄宗宗主非她良人,他要把她抢回来! 第32章   显而易见的,纪朝清在帮杜星和杜月,让她们自己亲手手刃仇人。   沈均眼底浮现一抹复杂,之前他总觉得纪朝清狂放不羁,性子一起便要杀人,从不问善恶,看上去和魔头没什么分别。然而他此刻才意识到,或许纪朝清看人心,比他看的要更加深刻清晰,她有时下手虽然重了一些,但是也情有可原。   他之前对她的偏见太深了,她可能并非魔头。   往生符里的灵力与琉璃盏中的灵力同根同源,琉璃盏的光芒并未伤害往生符。   顾斐然在极端得意之下,并没有注意到那张小小的往生符正往他身边飞来。   方恭温恭敬的说:“大人,从此之后别说大季朝了,就连天下,都是您的囊中之物!”   光芒之下,方恭温的脸狰狞又可怕。   顾斐然将那琉璃盏仔细端详,他越看越是觉得满意:“这算什么?只是一个琉璃盏罢了,很快我就能收集其他神器,到时候这世间都是我的。”   方恭温:“这是——”   方恭温正要拍马屁,便骤然察觉到自己心口一凉,本能的低下头,只看到一只利爪将他的胸口贯穿。   只见少了一条胳膊和腿的方长仂,不知何时以诡异的姿势站起来,他皮肤所裸露之处,均是美丽细腻的女人皮。   方长仂一个大男人,此刻温柔如水的对方恭温微微一笑,仪态文雅端庄,像是个女子一般,看上去诡异阴森,让人打心底发寒。   方恭温乍然想起当年侍奉方长仂兄弟二人的杜星,她也是这样。   “你……”   “方老爷,”方长仂露出了个斯文的笑容,声音和杜星别无二致,“我和姐姐马上就要走了,但是走之前得把你方家一家人全部带走,否则因果不消,我们姐妹二人便不能投胎了~”   话音刚落,方长仂将手收回,然后轻轻一推——方恭温倒下,死不瞑目。   方长仂看向顾斐然,脸上的笑容越拉越大,嘴角简直要拉到耳朵后面去!眼睛被皮肤挤的越来越弯,最后直接成了一条缝隙。   顾斐然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变故,他震惊的往后走了两步,紧接着,只见方长仂面上的皮肤紧绷到了极致,整个脑袋竟然直接炸开!   血水溅到了顾斐然的脸上,也溅到了琉璃盏上面。   琉璃染血,光芒瞬时便暗淡了下去。   空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女人笑声,一点金光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顾斐然下意识抓紧琉璃盏:“怎么回事?亮啊!怎么不亮了!”   他往琉璃盏中注入灵力,然而却如同石沉大海,琉璃盏没有一点反应。   无数邪物开始蠢蠢欲动了。   顾斐然往后退了两步,他抱紧琉璃盏,试图把琉璃盏上面的血水擦掉,可是无论他如何做,那琉璃盏就是擦不干净。   邪物越靠越近了,顾斐然终于慌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沈玉,是不是季铖德让你干的?你们想利用这些坏东西杀我?实在是可笑!”   说着,顾斐然抽出一把长剑,他运起灵力,便开始抵抗冲过来的邪物。   然而邪物实在是太多了,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杀不完,除不尽。   那些邪物太渴望力量,就像曾经的顾斐然,它们不要命一般冲过来,不顾一切要得到顾斐然手里的琉璃盏!   顾斐然只是一个金丹期,随着越来越多功法高强的邪物出现,他开始力不从心起来。   他生出了放弃的心思,这一刻让顾斐然意识到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然而,一只妖物抓住机会,一爪子掏空了顾斐然的心肺,直接将他的原丹都掏了出来!   顾斐然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然而邪物们没有给顾斐然查看自己的机会,更多的邪物接近他,一只厉鬼咬断了顾斐然的胳膊,将他的胳膊连带着琉璃盏一起带走!   顾斐然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无数弱小的鬼族趁机啃噬他的身体,甚至开始啃噬他的魂魄。   金丹修士,大补之物。   顾斐然瞪大眼睛倒在地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   今天,他应该顺利的拿到琉璃盏,然后顺便杀死自己厌恶的人,带着琉璃盏回去,找个地方逐渐吸收琉璃盏里的神力才对,为什么事情的结果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顾斐然,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天资聪慧,年少时便被指定成了顾家的继承人。   他从生下来便是众人仰望的存在,长大后,连小皇帝都是他手里的玩意儿,整个大季国是他的囊中之物,就连他曾经的父亲,都得仰仗他而活。   顾斐然后来不满足于大季国了,他想,修仙一族,他也要插足进去,他也要成为能搅弄天下的存在。   他杀修士,剖他们的原丹为己用,听高人的话,每日喝一碗人.血掩饰身上的灵力,努力多年,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竟然这样死去了。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他不想死啊…… 第33章   当年顾斐然授意让方恭温打碎杜星的魂魄,散碎的魂魄遭受万人锤击之痛,如今他也落得如此下场,不仅魂魄再也凝聚不起来,还会被小鬼消化掉,永世不得超生。   邪物还在争夺琉璃盏,纪朝清手指微抬,那琉璃盏便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比之前更盛,将这片天地照的如同白昼,无数邪物当即化为灰烬。   鼓洲城整片天空上的邪气消失殆尽,阳光终于落到了鼓洲城得土地上。   举目望去,满目疮痍。无数死状恐怖的百姓们身上的女人皮尽数消失,可惜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沈均并没有注意到纪朝清的动作,他皱眉:“这神器……”   纪朝清打断沈均:“神器有灵,或许是不肯为坏人利用。”   话音刚落,只见琉璃盏便被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抓住,琉璃盏的白光刺的男子全身发白烟,他忍着全身的痛苦,祭出法阵,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便带着琉璃盏去了千里之外。   纪朝清有些意外,那男子虽然蒙着面,她却看的分明,那人竟是魔族大将花枝。   花枝噬杀,一直以来都是修仙一族心中的梦魇,按道理当年在诛邪之战中,纪朝清就已经将他封印了才对,为何他现在又出现了?   纪朝清心中惊疑不定,沈均持剑便要去寻花枝,纪朝清立刻觉得头昏目眩,便倒在了沈均身上,无意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的身体太累了。”   纪朝清坐下来,有气无力的对沈均说:“不用管我,你去追吧……”   纪朝清这一打岔,如何能追的上?   “我在这里坐上片刻,等会就好了。”说着,纪朝清转头,只见那曾经托举着杜月骸骨的神明,依旧寂静无声的默立着。   沈均道:“我从未听说过四大神器,现在这么多人争夺,怪。”   纪朝清根本不在意这些,反正她现在根本不在乎这天下,什么神器不神器的,不关她的事:“这世间有灵的东西多了去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神吗?”   那神明石像太模糊了,看不出原貌。   沈均并没有回答,纪朝清也并不介意:“万年前天地混沌初开,天道初生,孕育规则。很快第一代神族出世,他们创造六道,划出山川河流,赋予世间万物生存规则,使苍生得以生生不息。后来第一代大神纷纷陨落,第二代神明由天道给予生命,他们在人间斩恶扬善,维护世间规则,后来第二代神明陨落,万年来便再也没有了神明,即使后来有修仙一族飞升,也只能被称为仙。”   纪朝清将石像身上的灰烬擦去:“他是二代神明岐白,小时候救过我一次。”   沈均道:“神明陨落,不可能还会有神力。”   神明陨落,神力尽散于天地,凡间神像便再也没了力量。不过若是日日虔诚跪拜,石像的确还存有有一定的神力,只是神力永远不可能太大,就像杜月一样,只能有一点神力,但是永远不可能和真正的神明一样。   因此,百姓们自然而然便会将其抛弃,换成别的石像,彻底让曾经的神明石像没了生机。   “年幼的事情我已记得不清楚,或许是我的错觉吧。”纪朝清不紧不慢的说,“长泽,出来吧。”   长泽从一处角落出来,躬身对纪朝清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纪朝清:“一切都结束了,灵镜已经将这里的所有事情全部转给另一头的季铖德,相信季铖德和大臣们已经知道了这边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回京城复命,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长泽并未有所动作,纪朝清正要反问,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喊叫。   “沈姑娘!”   她转过头去,便见原本应该留在鼓洲城外的侍卫们冲向了她。   一大群少年人将纪朝清与沈均团团围住,长泽的腰挺得很直,但是头却低了下去:“沈姑娘,他们是来支援我们的。”   纪朝清有些惊讶,面色严肃下去:“我出发前的命令是什么?”   长泽立刻道:“让我们原地驻扎,不可私自行动!”   “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长泽立刻跪下:“是属下失职!”   其他侍卫们纷纷跪下。   “沈姑娘,您不知道!鼓洲城外面突然阴风阵阵的,我们猜到这里面应该是出事了!鼓洲城到处都是危险,您若是一个人只身犯险,让我们在客栈中整日享受,那要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禁卫军做什么?”   “是啊沈姑娘,我们都听说了,你那日一扇斩杀虎妖,真是厉害!我们都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们吧!”   “沈姑娘,我家里是除妖的,我们能帮你忙的!”   所有的侍卫们神色希冀,一脸真诚,他们将纪朝清团团围住,将她护在里面。   纪朝清借着沈均的力道,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这时候,沈均淡声道:“让他们跟着吧。”   顾斐然已死,鼓洲城中除了邪物残余之外,便没了威胁。   无数个念头在纪朝清心中转了又转,她终于点头:“你们所有人一起,不可单独行动。”   众人纷纷称是。   纪朝清道:“若我猜的没错,顾斐然的灵力应该不是自身修炼,而是后天掠夺,你们在鼓洲城中搜查,看看是否有地牢的存在。”   众人四散而开去探查,原地只剩下纪朝清和沈均。   纪朝清道:“你也发现了?”   沈均不语。   纪朝清不由得笑了一声:“我们回京城吧。” 第34章   路上的阳光正好,纪朝清并不着急回京城,秋天山花烂漫,微风中带着果子的香甜,她索性找了两匹马,慢悠悠的在小路上走。   她的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仿佛无意般,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均。   沈均骑着马,目光落在远处,像是在看天,眼底似乎装着万物,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仿佛漫无目的,整个人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意味。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目标是什么,不知所措,很多事情自己分不清对错,只能茫然的一个人摸索,浑浑噩噩的感觉或许是很痛苦的。   纪朝清躺在马背上,罕见的想起了一些旧事。   “沈均,我记得我跟你讲过一个哪吒的故事,你还愿意继续听吗?”   沈均侧头看向她,注意到她的姿势,目光凉下来:“坐有坐相。”   纪朝清才不管他,她说:“诛邪之战持续了百年之久,太多的孩子生于军营长在军营了。”   “有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在军营长大,她被父亲长辈抱着上战场,学会说的第一个字便是‘杀’,杀光敌人,杀光叛徒。”   “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十五岁的年纪,正是鲜衣怒马的时候。她年少轻狂,桀骜不驯,她有长辈们护着,有师父为她兜底,她仗着一身灵力,敢一个人冲进魔道的老巢中将同门救回来,还敢一个人放火烧了邪道后方支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时候她是所有孩子里的孩子王,他们所有人都崇拜她,把她当做偶像。一次,魔族偷袭,各个宗门损失惨重。太多的长辈去世了,几个功法强些的少年便找到那孩子,他们几个想报仇。她同意了。”   沈均的目光落在纪朝清身上。纪朝清脸上的表情,要么是张扬明媚的,要么是凶厉非常的,或嘲讽或凶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叙述往事。   纪朝清带着常万山等人冲向敌方后营,抢了无数钱财粮食,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了,走时合力杀了妖物大将,在鬼族阵营中横冲直撞,将无数鬼族打的措手不及,无数鬼物被纪朝清等人顺手一剑杀死。   跟着纪朝清的少年们功法强,脑子聪明,最重要的是听话,纪朝清说要走,他们绝对不会恋战,几个少年人将三族闹得人仰马翻,最后却能全身而退。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纪朝清和几个少年回到修仙一族,还来不及分享自己的胜利果实,便被长辈们质问:   “怎么就你们回来?我的孩子呢?”   “纪朝清,你为什么要带他们去邪道地界?你以为你很厉害?你以为你无所不能吗?若是我的孩子死了,我便杀了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行,我要去魔族阵地看一眼。”   纪朝清茫然无措,还未等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便被关进了监牢之中。   原来一开始,那几个少年来找她时的行踪就已经泄露了,他们被其他孩子们察觉到,其他的孩子们功法不强,但是也想报仇,知道若是说出来绝对不会允许跟随,于是他们便想偷偷的跟着。   纪朝清太强大,她身边几个玩的好的太厉害,宗门中的长辈们人人称赞他们,以至于给宗门中的孩子们造成了一种错误的假象:纪朝清很靠谱,他们偷偷跟着她也没事,纪朝清曾经可以创造不朽的奇迹,或许他们也可以。   那些孩子们一个一个的偷偷在私下里交流,他们也想做英雄,也想建功立业,他们对所有人守口如瓶,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幼稚可笑的行动。   如果说那场行动他们只是嘴上过过瘾也就罢了,偏偏他们真的那么干了。   那简直就是一场惨祸。   纪朝清等人在前面厮杀放肆,后面偷偷跟着的孩子们便遭了殃,他们被愤怒的邪道一个一个折磨致死,他们有的被割成一块一块的被吃掉,有的头和身体分了家,挂在了城墙之上,被秃鹫一点一点吃掉。他们的魂魄被炼成傀儡,有的被放回修仙一族的阵营中杀同族,有的被留在邪道阵营中当做鼎炉用。   “各大宗门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死绝了。”   说到这里,纪朝清停了下来,沈均看向纪朝清,发现她的面上有种诡异的平静。   沈均道:“然后呢。”   纪朝清笑了一声:“接下来,那孩子很生气,便化作一只巨大的凤凰,冲出监牢,跑到邪道地界,一喷火,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部都被烧死,她将孩子们的魂魄全部都救回来,用莲藕化作身体,将孩子们全部复活了。从此之后,各大宗门各回各处,重新过上了平静又安稳的日子。”   沈均面色微冷:“胡说八道。”   纪朝清嘿嘿一笑,坐起来:“沈均,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给你说的故事全部都是编的,你之前都没有发现,只有这次发现了!”   沈均不看纪朝清,俨然是又生气了。   纪朝清眼底极快的浮现一抹诡谲之色,面上却是带笑的:“好好好,我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点正事吧。”   纪朝清正色道:“沈均,其实就算之前那个五皇子不把我带到大季国,我也会来这里的。当年诛邪之战时,我仗着自己功法强大,便独自将妖魔鬼三族分别封印,封印需要阵法,阵法以阵眼为载体,我当时将阵法中的五个阵眼全部放在了自己身上。”   当年的恐怖场景历历在目,纪朝清放缓了呼吸:“在封印三族成功后的瞬间,我的身体直接被阵法里压抑的千丈戾气烧穿了。师父为了给我续命,便将我身体里的四个阵法取出,分别放在了其他几个同族身上。以我体内的阵眼为首,其他四个阵眼辅助,才可保封印长久坚固。”   “诛邪之战中,师父为了救更多的人,根本不顾自己的身体,他帮我处理好阵眼的事情之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于是便闭关了。我的身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千丈戾气伤了我的根基,我的修为不可能再精进。天玄宗百废待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我也选择了闭关。但是百年之后,我发现自己的灵力在逐渐消失,同时我也快感应不到其他四个阵眼了,如果那些阵眼被有心人得到,毁掉封印三族的大封,那对于天下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我必须要在死之前,将所有的阵眼收集起来,交给师父保管,这样我才能死的放心。”   纪朝清认真道:“程矜之就是阵眼之一,我要取出她身体里的阵眼带走。”   说着,纪朝清的手向上张开,一枚蓝白色的玉珠悬浮在她手心上。   沈均抬眸看向纪朝清:“说实话。”   浪费了很多口水的纪朝清立刻大声哔哔:“我说的就是实话!”   沈均握紧拳头,扭过头不再看她:“骗子。”   纪朝清反驳:“我不是骗子!”   沈均冷冷问道:“你说五个阵眼放在你那里,戾气便会烧穿你的身体,那你如何收集。”   原来是因为这个。纪朝清深吸一口气:“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你虽然没有灵力,但是你很强,最起码天玄宗里没你打不过的,等拿到了程矜之的阵眼,我会把她的阵眼给你,你我二人分担阵眼带来的戾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五个阵眼带回去。别问我为什么要找你,因为宗门里有些人已经变了,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还能相信。”   即使二人一路上相互误会过,但是她从未怀疑过他的秉性。   纪朝清相信他。沈均握紧了缰绳。   纪朝清自认为自己的逻辑非常自洽,就在她坐等沈均答应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死。”   这个问题就像是在说冷笑话似的,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只是她死的比较早而已。   于是,纪朝清回答道:“我也不想死,如果可以的话,我比每个人都想活着。”纪朝清说,“但是人生在世,总有不得已。我当年封印三族就是为了保护天下,现在还是。沈均,每个人活着都有方向,守护天下就是我的方向。”   纪朝清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心虚。   沈均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流露出一股与世隔绝的出世意味。   清冷疏离,如同触不可及的明月,又如同永不可攀的雪山。   见状,纪朝清不由得问道:“沈均,你就没什么想做的吗?虽然你失忆了,但是你不可能一直这样懵懂茫然,人生在世,总要找个目标往前走,否则会很痛苦。”   仔细想想,若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更不知道前路该往哪里走,一个人踽踽独行,好像现在死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个人会难过。这样的感觉,应该也十分痛苦。   “我答应你。”沈均道。   成了!   纪朝清拍了拍马,溜溜哒哒的到了沈均身侧,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伸出了手。   “你帮我的第一件事嘛,便是晚上同我躺在一处睡觉。我身体被戾气焚烧,所以每夜都会疼得意识不清楚。我想你也知道这件事。”纪朝清的双眼亮晶晶的,“但是和你触碰之后便会有所缓解,所以还请你帮帮我吧沈均哥哥!”   沈均一愣,随即如玉的面上骤然生出一团红霞:“混账!”   纪朝清没有想到沈均竟然是这个反应,没来得及思索自己哪句话不对,只觉得他面如红霞的模样实在是好看,一时间竟然让她移不开眼睛。 第35章   沈均一路上再没和纪朝清说过一句话,每当纪朝清企图靠近沈均的时候,沈均都会驱马快跑,一副不想和她有任何交流的模样。   偏偏纪朝清此人就是个反骨仔,沈均越是不想让她靠近,她就偏要靠近,沈均越是不想和她说话,她就非说不可。   二人别扭了一路,终于在两匹马快累死的时候赶到了京城口。   纪朝清远远看去,便发现城门口有禁卫军重兵把守,来往路人极少,大多经过的人们面露恐惧之色,像是极为害怕禁卫军。   在纪朝清离开京城的时候,百姓们还敢大大咧咧的抬头看马车里的人,如今却是战战兢兢,这反差让纪朝清直接下马,   沈均也察觉到了异样,他跟着下马,二人对视一眼,便迅速找了个角落待着。   纪朝清用了两张符篆,将沈均和自己变了模样。   大季国每个百姓都有相应的鱼牌,鱼牌上详细注明了百姓的姓名与籍贯,还有相对应的数字编号,禁卫军将每个进出的百姓鱼牌都记录下来,让人根本没办法在鱼牌上面作假。   纪朝清与沈均二人趁着天黑,用符篆隐匿踪迹,悄无声息的翻墙进了京城。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往日里夜晚繁华的京城中,此刻几乎没有几个人,路过的路人们行色匆匆,整个大街上肃穆阴沉,让人无端觉得不详。   整个京城的夜晚中,没有几盏灯亮着。纪朝清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他们所在的大街上极为平静,但是她只觉得一股杀戮笼罩在京城的上空,周围好似血色弥漫,她甚至嗅到了那股血腥味。   纪朝清皱起眉,趁着符篆的作用还有效果,便带着沈均去了顾家。   顾家的门大开,门口没有一个人,站在外面往里面看去,只觉得里面阴气森森。   门口到处都是血迹,不难想像当时的场景是多么可怕。   这时,沈均突然道:“附近有杀戮。”   纪朝清和沈均快速赶过去,只见一家富贵庭院中,无数禁卫军在里面肃穆站立,站在最前面的是季铖德身边的一位侍卫。侍卫面前跪了一地人,为首跪着的是顾斐然一派的大臣。   一个禁卫军站出来,拿出圣旨,冷声道:“刑部侍郎左名峰,勾结叛党顾斐然,结党营私,为虎作伥,残害百姓,惑乱朝纲,按律当诛!”   禁卫军刚说完,那官员一家便嚎啕大哭起来。   禁卫军并没有给所有人伤心的机会,他们直接提刀便砍!   无论男女老少,无视他们的辩解与求饶,干脆利落的抹了他们的脖子,甚至他家里的狗都没有放过。   “党派之争瞬息万变,转眼间便能让立场对调,你帮了他们,或许明天死的就是小皇帝,到时候你怎么办?我们修仙一族不要插手这些事。”   拉住想要阻拦的沈均,纪朝清意识到,顾斐然刚死的这段时间里,季铖德一定开始大杀特杀,清除顾斐然的党羽,老弱妇孺绝不放过。   这样凶残的手段,只让纪朝清感受到,他可谓是……迫不及待。   这样铁血的手腕可不符合他以往的仁君风格,这样大张旗鼓的指使禁卫军杀进官员家里,干脆利落的定下罪,并不经过大理寺审查,直接利索的抹了官员的脖子,这样急不可耐的行动颇为冒险,肯定会导致百姓们人心惶惶,此刻若是顾家反扑,也未必不能成功。   莫非季铖德王八似的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第36章   二人一路来到了皇宫附近。   沈均道:“不能从正门进去。”   纪朝清:“季铖德疯了,他想来一次彻底的清算,我们未必不在其中,还有程矜之,她说不定也在清算范围内,我们去皇宫里找她。”   沈均点头。   季铖德此人心思诡谲,只要是凡人能用的阵法,他全部都在宫中用着。因为诛邪之战的缘故,纪朝清对仙、魔、妖、鬼族的阵法颇为敏感。但是凡人并未参与诛邪之战,因此纪朝清对凡人的阵法却并不了解,保险起见,二人弃马,一路小心挑着隐蔽的地方走。   兜兜转转浪费了一些时间,纪朝清终于到了程矜之的大殿外面。   纪朝清从窗户翻进大殿里,她刚好落在一处幔帐后面,正要往前走,却又意识到什么,回过身,纪朝清便看到沈均警惕站在外面,长身鹤立,并没有进来。   纪朝清低声道:“怎么不进来?”   沈均看她一眼:“我在殿外护着你。”   纪朝清先是顿了一下,继而突然意识到,沈均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爬人家姑娘家的窗户,他是万万做不得的。   她无语片刻,只好自己进去。   大殿之中燃着香薰,香薰的味道极淡,纪朝清闻不出来什么味道,她掀开幔帐,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内室之中。   只见程矜之正坐在床头,她像是正在做一件衣裳,满目认真,竟是连纪朝清靠近都未曾察觉。   “修仙一族的姑娘从不学这个,你是如何会的?”   程矜之被纪朝清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细针刺破了她的手指,一颗豆大的鲜血渗出,落在了她绣的衣服上。   程矜之眉头皱起来:“纪朝清!”   当年程矜之天真烂漫,性格娇纵,纪朝清每每惹了她,她便要用一个时辰的时间在纪朝清的耳边细数各种罪状,让纪朝清烦的要命,偏偏她声音清脆,躲也躲不掉。   如今,程矜之呵斥的声音实在是羸弱,不过短短三个字,竟然引得她气短喘息。   纪朝清听着这呵斥声,心中无端生出了一抹烦躁:“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做这个干什么?”   程矜之并没有意外纪朝清换了一张脸,淡淡道:“大限将至,我总得做点什么,若是真的躺在床上到死,那我还不如现在便抹脖子算了。”   纪朝清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衣裳上面绣着龙纹,竟是给季铖德的!   纪朝清笑了:“顾斐然已死,季铖德在外面大杀特杀,所有威胁他皇权的人都死了,或许他下一个杀的就是你,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他绣衣服。”   程矜之是大国师,虽说前些年一直鼎力支持季铖德,但是这两年他二人的关系已经差到了连顾斐然都知道的地步。大季朝百姓推崇修仙之术,程矜之作为护国国师,若是此时倒戈顾家,利用顾家力量针对季铖德,然后推举宗室子弟坐上皇位,季铖德必定会陷入被动,被赶下皇位的可能性极大。   若纪朝清是季铖德,这两天必定会对程矜之下手,即使她已经快死了。   然而程矜之并没有因为纪朝清的话,而有任何的反应,她甚至还笑了笑:“他想来杀,便杀吧。”   听了这话,纪朝清咬了咬牙,她向来不爱管别人的事,别人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眼前的人到底是程矜之,是长清宗的人。纪朝清即使不想管也得管,这是她欠长清宗的。   她索性坐下:“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救你的命,季铖德是帝星,命格贵不可言,若是我杀了他——”   程矜之一顿,冷声打断纪朝清:“我不准!”   纪朝清眯起眼睛:“你不是恨他吗?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你要阵眼,现在便来拿!我警告你,不要管我的事!你不准动季铖德!”   纪朝清面色阴沉下去,袖中的昆仑剑嗡嗡作响。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纪朝清察觉不对,刚站起身,幔帐便被掀起,季铖德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见他的目光落在纪朝清身上,含笑道“您是沈姑娘?您终于回来了,朕已经等你很久了,怎么进宫也不说一声,朕好让人准备,为沈姑娘接风洗尘。”   只见季铖德并未穿往日里爱穿的白色锦衣,他一身龙纹玄衣,眉眼之间即使含笑,也透着一股危险的意味。不过短短几天,温文尔雅的小皇帝因为鲜血的浸润,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君主,他比以前看上去更加的莫测,对权势的全权掌控让他再不见一丝稚嫩。   扑面而来的危险让纪朝清暗暗意外,她意识到季铖德怕是真的要对她们下手了。   怪不得是她第一眼就看中的人,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冷酷无情,嗜血噬杀。她很高兴。   眼看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纪朝清冷静下来:“好说,我这个人淡泊名利,向来不喜欢铺张浪费,接风洗尘就免了吧。”   季铖德:“沈姑娘真是折煞朕了,朕对待功臣,向来赏罚分明。” 第37章   “也多亏了沈姑娘用灵镜,才让我们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顾斐然那个乱臣贼子疯魔的样子,幸好他认下了所有的罪,否则朕也没办法在京中扳倒他身后的势力,这些都要感谢沈姑娘。”   季铖德虽然在感谢她,他的面色甚至依旧是温和的,但是纪朝清就是觉得他话里话外都是杀机。   其实纪朝清一点都不震惊季铖德会杀了自己,虽然她从出现在大季朝开始就在帮助季铖德,但是她行事素来嚣张,不受控制,没有任何一个君王会喜欢这样的变数。   比如这次回京,她知道长泽等人全部都是季铖德用来监视牵制她的,为的就是不让她太早回京,以免季铖德在处理叛党的时候,她出现搅局。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不仅回来,还溜进了皇宫里。   季铖德对她的忌惮不言而喻,而纪朝清却并不着急,毕竟还有个心肠软的抱剑在外面守着。   “既然你师父在这里,我索性就问问你,顾斐然留在鼓洲太尉书房里的东西,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程矜之面露疑惑:“什么东西?”   听到程矜之的声音,季铖德立刻弯腰施礼,他的目光克制的落在程矜之的地面上,看起来十分有礼:“师父,我听长泽说了,太尉府书房中全部都是修士们的原丹。顾斐然到处猎杀修士,想利用这些原丹提升修为,修炼邪术。”   程矜之手中的针线跌落到地上,她站起身:“混账,这些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季铖德恭顺道:“这些我也是才知道的,师父不要生气,我已经让人去查那些原丹所在的宗门,到时候必定会给所有修士一个交代。”   程矜之这才缓和了一些,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是灯尽油枯之时,不过刚有一些情绪波动,面色就更加惨白了一些。   季铖德上前扶着程矜之坐下,他像是个极为有礼的后辈。   纪朝清莫名觉得他二人之间的气氛古怪,但是是个怎样的古怪法,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季铖德狼子野心,似乎内心有更大的筹划。   想到这里,纪朝清掐断了心中的想法,既然程矜之不想让她动季铖德,那她便不再多管,反正她想要的只是阵眼罢了。   今日不是取阵眼的好时候,纪朝清离开了。   纪朝清一离开,程矜之便皱住了眉头:“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虽说我长清宗嫡长女的身份早已不比当年,但是只要我想,我曾经的朋友们绝对会让你,还有整个大季国,死无葬身之地。”   季铖德:“是,师父,我绝对不会做不利于您的事——”   “不是我,你不能动纪朝清,我不允许你动她。”   季铖德顿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不笑的时候,面色就变得阴沉可怕起来。他原本克制的目光此刻骤然落到了程矜之的脸上。   程矜之知道季铖德在她面前乖顺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但是他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顺从之外的神色,即使他之前干出来的那些丧心病狂之事,也都是背着她去做的。   此刻,季铖德面色难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程矜之,像是终于要对她动手。   他说:“师父总是如此不相信我,难道在师父眼中,我还比不得一个外人?”   程矜之冷笑了一声,她心中思索,如今的季铖德想翻脸也正常,毕竟被人压制羞辱了这么多年,一朝得势,杀了她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国师,也没什么让人意外的。程矜之努力忽略掉心中的痛意,她早就清楚了季铖德的为人,此刻她也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很快,她一时间又警惕起来,纪朝清还没有取她的阵眼,她可以死,也可以死在季铖德手中,但是绝对不是现在死!    第38章   季铖德来势汹汹,程矜之手一扬,命剑便到了手中:“怎么,你现在还想以下犯上?”   季铖德到程矜之面前站定,高大的青年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他身体的阴影能将程矜之完全遮住,没有给她一点逃离的空间。   程矜之察觉到他距离过近,似乎有些不妥,正要呵斥,便见季铖德突然蹲下身,从旁边取过鞋子,轻轻抬起她的一只脚。   他低声道:“师父,已经入秋了,天冷,当心着凉。”   程矜之有个坏习惯,便是在房间里不爱穿鞋,反正她过一会儿便要上床休息,一会儿穿一会儿脱的,实在是麻烦。   然而这并不是季铖德碰她的理由,程矜之下意识便要用力挣扎,却没有想到季铖德的力气极大,她的脚腕被他牢牢禁锢在手掌中,宛若枷锁。   将两只鞋全部穿好,季铖德才站起身,他并不看程矜之的脸,而是恭敬的低着头,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晦涩,无人能看清他眼里的神色。   程矜之莫名生出一股陌生的惊慌,她只觉得从小看到大的人,此刻像是个陌生人一样,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她一巴掌抽到了季铖德的脸上。   和刚才的极具侵略性不同,季铖德像是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面人一样,被她打了一巴掌,没有一点愤怒,甚至一点情绪的起伏都没有,温顺的低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只要程矜之狠下心,她便能一剑结果了季铖德。   然而这剑到底没有抬起来,她心中升起一股烦躁感:“无论如何,你不能动她。”   “是,师父。”铖德向后退了两步,弯腰施礼,“再过几日便是花灯节,师父……”   程矜之想也没想的打断道:“我不去。”   季铖德默默无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   纪朝清并没有出宫,而是随意找了一处无人的偏殿休息。季铖德实在是古怪,纪朝清放不下程矜之。   她瘫在床上:“沈均,你觉得那些原丹被季铖德拿回来之后,他会用那些东西来干什么?”   沈均道:“不知。”   看沈均似乎在走神,纪朝清问:“你在想什么?”   沈均微微侧目:“神器。”   纪朝清笑起来:“你不是都说了嘛,你以前从未听说过有神器这个东西,说不定那就是个一般的仙器罢了,它的确是有一定的灵力,但是绝对不可能毁天灭地的,这不是扯犊子嘛。”   沈均看了一眼纪朝清,抿了抿唇,像是生气了。   纪朝清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生气,索性又将话题转移到原丹上面。   “当时我们进入太尉府书房里的时候,里面的怨气冲天,跟我们猜的一样,季铖德也承认那里面的东西就是原丹,我怀疑那里的原丹数目不小。”   修士是修仙一族,身负天地灵气,本身便隔绝了怨气,即使练功出岔子,变成邪物的可能也很小。若是惨死,则可能生出怨气,但是因为本身是修仙一族的缘故,怨气也不可能那么大。   那书房之中的怨气太邪,说不定里面的原丹很有可能超出纪朝清原本的预料。   这样数目庞大的原丹,如果是纪朝清这种人,是绝对会秘而不宣,自己私藏起来的。   那么心思狭隘一点来猜季铖德,他说要查出原丹主人的身份,将其还给所属宗门,这句话会不会是他的权宜之计,为的就是稳住纪朝清,然后自己趁着这段时间将原丹炼化为己用?   沈均道:“数目过大,凡人不可能短时间内找到原丹所属宗门。”   纪朝清立刻坐起身:“我们去找季铖德!”    第39章   沈均:“不可,附近定会有人监视。”   纪朝清挑了挑眉:“所以,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察觉不到我们。”   夜已经很深了,侍卫们换了一轮,长泽在季铖德的殿外驻守着。这时,一个莽撞的小兵像是困了一般,突然撞到了长泽。   长泽护住他,随即眉头一皱:“自己去领罚。”   小兵惭愧称是,然后退下离开了。   巡逻队继续往前走,长泽则下意识的往寝殿走了两步,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脑袋却还是被来人狠狠撞了一下。   长泽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不远处的巡逻队继续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长泽已经倒下了。   纪朝清掂量着手中的板砖,可惜的轻声说:“巡逻队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兵,竟然连察觉也没有察觉出来,还以为他是个可塑之才。”   沈均并没有做过这种偷袭行径,见纪朝清对长泽下手,他并未阻止,却也并没有打算和她说什么,抬腿便要往大殿门口走,纪朝清不由得失笑。   “沈均,你知不知道,我们正在做见不得光的事?”   沈均站定转身,面上划过疑惑。   月光下,他比月亮还要夺目,实在是美的不像凡尘之人。   “你得把长泽带到无人之处藏起来,否则很快他就会被侍卫发现,继而搜查到我们。”   但凡沈均相貌没有那么好看,她都不会这么有耐心解释:“我没有灵力,抬不动他,就麻烦沈兄了。”   沈均折返回来,将长泽拎起来,他将他藏在了一处大树之上,大树枝繁叶茂,现在在黑夜中,短时间没有人会发现树上藏着个人。   纪朝清打开折扇,跟上沈均:“今夜你我二人只是探查原丹,一来为了程矜之的安全,二来为了探清楚季铖德的虚实,虽说不是来干坏事的,但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沈均:“既然要低调,为何要动手。”   纪朝清看了一眼沈均,见他眼底流露出淡淡不解,她心情不错,毕竟他即使不理解,却还是听她的话把长泽藏了起来。   推开殿门,发现季铖德并不在寝宫内。   “我说过,我们做的并不是坏事,动手偷袭的确不光明磊落,但是能够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就好了,过于纠结过程,纠结立场与规矩,会害了你自己。”   沈均眉头皱起来,他不明白。   纪朝清注意到,季铖德的殿中比起程矜之的,实在是简单至极,甚至比不上民间的富贵人家。纪朝清查探了一番,发现没有机关,便放心下来。   纪朝清走到书桌旁边,那书桌上摆满了书籍和奏折,随手拿起一份奏折,只见上面俱是对季铖德近期凶残恶劣行为的指责。   看了好几份,俱是如此。   纪朝清随手抽到了底下的奏折,发现是关于各地方的情况,那上面被季铖德仔细标注了解决方法以及对细节的疑问,毫无疑问,季铖德是个负责的皇帝。   季铖德年少便在打骂中长大,长大后又忍着顾家的势力多年。他能忍,而且有绝对的信心能赢。纪朝清从来不认为心机深沉是坏事,季铖德为了踏上皇位,处心积虑的营造“仁君”的形象,但是现在他为什么要不顾名声的杀那么多人?   这俨然和季铖德以前的为人处世方式差别太大。他是皇帝,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很有可能落得个暴君的名声。   沈均在看附近   纪朝清心中疑惑,正要再看之时,突然被一旁的沈均拉住,二人躲到了房梁之上。   纪朝清立刻意识到,很有可能有人要进来了。   沈均没有灵力,却有修仙一族的神识,纪朝清没有灵力,神识自然而然也消失了,她只能凭着多年经验判断附近有没有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能力似乎越来越差了。   下一瞬,季铖德的殿门被人推开了。   纪朝清将自己的呼吸放轻,她感觉到了修仙一族的存在。   “仙师,您不远万里从长清宗来朕的大季国,朕已经知道了您的来意,您放心,朕会让人去查,只要有了贵宗叛徒的消息,朕一定将她抓住,亲手为您奉上。”   另外一道男声响起:“嗯,叛徒之事刻不容缓,她身上有我长清宗至宝,若是被有心人拿到,那天下就要乱了。”   纪朝清有些意外,外面说话的人竟然是葛铭飞。   葛铭飞是长清宗和程矜之同辈的大师兄,当年程矜之之所以狼狈逃离长清宗,便是此人的手笔,而他嘴里的叛徒,一定是程矜之无疑。   没有想到季铖德竟然和葛铭飞纠缠在了一起!   “她的下落非常重要,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传闻修仙族叛徒纪朝清很有可能在你大季国境内,这是她的画像,如果有此人的消息,立刻告知我,主人必有重赏!”   这是魔族大将花枝的声音!   季铖德跟长清宗的人有联系也就罢了,怎么还和魔族的人牵扯不清?长清宗的葛铭飞必定认识花枝,他怎么会和花枝一副相熟的模样?   纪朝清心觉事情变得越发有趣了,不过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把阵眼从程矜之的身体里取出来。   长清宗和魔族已经到了大季国的皇宫,和程矜之距离极近,若是季铖德多说一句国师的事,怕是程矜之的下落便会暴露。纪朝清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得赶紧离开了。   正在思索时,纪朝清突然听到花枝声音阴冷:“谁在那里!”    第40章   沈均正要出去,却被纪朝清按住胳膊,往更深的角落里藏去。   二人的距离原本就近,如今更是面对面躲着,沈均甚至能感受到纪朝清的呼吸声。   实在是太近了。在此之前,他二人曾同床共枕过,他也曾抱着纪朝清行动过,可那时心中并没有现在这样……不自在的心情。   距离极近,呼吸交缠,纪朝清几乎是缩在他的怀中,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将她整个人完全抱住。   花枝的脚步声就在下面,纪朝清正警惕的看着下面,而沈均不知怎么的,稍微往后靠了一些,然而后面的位置便是大梁,他避无可避。   然而,他不过刚有了动作,纪朝清按着他肩膀的力气便更重了几分,她抬眸看向沈均,眼底暗含警告。   或许是在暗处躲着有些热,纪朝清的面上浮起淡淡红霞,她的相貌原本便生的好看,如今她瞪他的时候,沈均不觉得她是在生气,反而……   他莫名其妙移开了眼神。   纪朝清察觉出沈均的心不在焉,她眉头微皱。花枝当年的功法已经是魔界中数一数二的存在,现在说不定会更强,纪朝清当年不将他放在眼里,如今却是要避其锋芒了。若是被发现,沈均也难说能打的过,他在这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一时间,纪朝清开始盘算如果沈均被发现了,她就跑路的可能性。   这时,一个小太监被花枝从一处角落中提了出来,扔到了季铖德脚下。   季铖德有些意外:“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   小太监抖如筛糠:“回、回皇上,奴才之前在打扫大殿,不小心睡着了,奴才害死、奴才该死!”   “你的确该死。”葛铭飞手一挥,干脆利落的了结了小太监的性命,“今夜便到这里吧。”   说完,葛铭飞便先走一步。   沈均没有想到修仙一族竟然会说杀人就杀人,一时间怔愣住了。   花枝自然没什么兴趣跟人间的小皇帝继续交谈下去,只说:“主人有交代,不可有取纪朝清性命的心思,她不是你能杀的了的。”   纪朝清有些意外,当年修仙一族有纪朝清,魔族有花枝,二人皆是不服管之人,如今她竟然能不止一次的从花枝的嘴里听到“主人”二字,真是世事无常。   当年魔族的首领被打成重伤,然后被纪朝清封印到魔族里。花枝这种人,睚眦必报,首领重伤,他必定取而代之。那被封印的魔族首领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现在花枝却有了主人,看上去还非常的心甘情愿,这让纪朝清心中对花枝嘴里的主人产生了好奇。   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季铖德,他站在大殿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面无表情,因为烛光的缘故,她甚至觉得他脸上有股肃杀的意味,和方才那副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片刻后,他打开了一处密室,抬步走了进去。   纪朝清立刻便要下去追,然而她到底不比当年,蹲下去的这段时间,竟然将腿蹲麻了,刚有动作,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坠向了地面!   就在这时,沈均猛地揽住纪朝清的腰,将她抱了回来,紧接着将她带到地面上。   纪朝清没想到沈均的反应还挺快,便低声笑道:“沈兄果然身手了得,佩服佩服。”   沈均并没有理她,径直走进了密室。   纪朝清却从他略显冷淡的身影中察觉到,沈均似乎有些……无措?   很快纪朝清便觉得这是她的错觉,沈均没有道理在她面前无措才是。   进入密室才发现,里面是个地下密道,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一处亮光处停下。   沈均先走了出去。   这里竟然是程矜之的寝殿!   季铖德寝宫的密道通向当朝国师的寝殿之中!莫非季铖德已经对程矜之防备到了这种地步,竟然建了个密道监视她!   蓦地,纪朝清听到了一声惊叫,那声音来自程矜之。   纪朝清快步出去,便见程矜之正坐在床上,而季铖德正单手按住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似乎要掐住程矜之的脖颈!   纪朝清折扇一扬,打到季铖德后背,继而出手震开季铖德。   纪朝清站到程矜之身前,将折扇收回,她冷笑一声:“季铖德,你想做什么?”   季铖德狼狈的站起身,便看到沈均站在纪朝清不远处,他分明没有灵力,周身那股凌然不容侵犯的气场却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季铖德对沈均的底细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一开始是顾斐然的幕僚,但是他却一直跟在纪朝清的身后,只要纪朝清在的地方,沈均必定就在附近。   直到后来索性光明正大的护着纪朝清,行为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姑娘,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蛰伏在国师寝宫之中问朕要做什么,那朕反而要问问你,你要做什么?”   纪朝清:“我做什么?我晚上睡不着觉随便走走,就想着和国师叙叙旧,没想到竟然发现你意图对她不轨,你还好意思质问我?”   季铖德:“什么意图不轨?朕来此地是因为有正事要做。”   这时,程矜之起身,对纪朝清说:“你误会了,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他是来将原丹给我,让我帮忙分出这些原丹是哪门哪派的,到时候好送回去。”   纪朝清这才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堆原丹,她瞪了程矜之一眼:“那你叫什么?”   程矜之:“你管我叫什么,我想叫就叫!”   纪朝清忍住想要抽程矜之一巴掌的冲动,忍了忍,冷静下去:“那既然这样,季铖德,你回去吧,我有些私密的话要同国师说,你在这里不方便,分原丹的事情你们不用管。”   季铖德勾了勾唇:“沈姑娘说笑了,朕今夜不能走,原丹——”   程矜之说:“你去吧。”   季铖德顿了一下:“是。”   纪朝清冷哼一声,季铖德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看上去温和恭顺,实际上手段血腥,既然已经有实力了,又何必装呢?   沈均见季铖德离去,他正想出去,又看了一眼纪朝清,于是便继续站在原地。   程矜之道:“你好像对季铖德很不满。”   纪朝清坐到程矜之的床旁边:“我真是不明白你,你讨厌季铖德,又不肯让我杀了他,现在他想杀了你,你却还想为他说话。”   程矜之像是骤然被人戳中了心事,语气生硬起来:“与你无关。”   纪朝清烦透了她这态度,当即便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帮你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你把阵眼给我,我们现在就走。”   程矜之拽紧衣袖:“不行,后日有花灯节,过了花灯节之后,我任由你处置。”   纪朝清拽住程矜之衣领,狞笑起来:“你想出尔反尔?程矜之,我最近的脾气太好,是不是给了你一种我很好说话的错觉?”   程矜之视线和纪朝清对上:“纪朝清!你现在灵力全失,跟我一样是个废人,我已经快死了,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不如好好找个地方待着等死算了,还管什么阵眼!”   纪朝清眼底浮起杀意。   蓦地,沈均开口说:“今夜,她原本并不需要来这里。”   程矜之愣了一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不由得笑了一声,意外又讽刺:“你以为她夜探皇宫是为了关心我?”   程矜之看向纪朝清:“我何德何能啊?”   虽说纪朝清和程矜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她也清楚若是自己现在开口求纪朝清帮忙,后者也肯定会答应。   但是这些并不代表纪朝清会跟她爹似的,害怕她出事便做出这种夜探皇宫的事,这种温柔又隐晦的行为若是纪朝清能做出来,那怕是当年结束诛邪之战的人就不是她了。   纪朝清也没有想到,她不过在沈均面前演了两回戏,便让他以为自己是菩萨在世,一时间怒火全消,好笑的同时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戏演过了,毕竟沈均的性格心软又好骗,若是骗的太狠,将来不太好收场。   这样想着,纪朝清轻咳一声:“再怎么说,你我二人是同族,我不会眼看着你被一个凡人害死。”   程矜之将脸扭到一边,像是不愿意和纪朝清说话:“你放心吧,在阵眼取出来之前,我不会死的。”   纪朝清道:“程矜之,其实今晚我和沈均夜探皇宫也并非一无所获,你猜猜我在季铖德的寝宫中看到了什么?”   程矜之:“我没有兴趣知……”   “是长清宗的人,里面不仅有长清宗的人,还有和长清宗关系不错的散修,还有魔族中人。我看到小皇帝正在和他们商议长清宗叛徒的事,他们的关系好像不错。我很好奇,他们会因为什么原因聚在一起,聚在一起又会谈论什么呢?”   程矜之听到长清宗,面色便冷了下去,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容不得她忘记。   当年程老宗主去世,原本宗主之位应该传给程矜之,但是长清宗大师兄葛铭飞突然带人杀上长清宗内门,逼着程矜之交出宗主印信。   因为阵眼,程矜之的灵力功法不比葛铭飞,她在一众长老的护送之下,仓皇离开长清宗,一路上,她东躲西藏,好不狼狈。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程矜之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已经不奢望回到故土,也以为自己早就把当年的仇恨忘光了,没有想到现在葛铭飞就在这大季国的皇宫之中。   程矜之的喉咙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咳嗽,一滴眼泪从程矜之的眼眶中落了下去。    第41章   “纪朝清,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杀季铖德吗?”程矜之笑起来,“因为我害怕。我年少时以为自己可以为了天下大义而奉献自己,但是我的宗门背叛了我,后来我遇到了季铖德,我以为我能教好他,可是……我好像又错了,我的一生好像没有做过什么值得铭记的事情,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活着?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如果我将来死了,是不是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我?那我过去的所有时光,是不是都是个笑话?”   程矜之说的这些话,与其是在问纪朝清,倒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大殿之中安静了下去。   这时,只听沈均道:“你做的事,不是为了让人记得你,也不是为了追求‘意义’二字。”   纪朝清看向了沈均,他也在看她,目光淡然,平静的如同波澜不惊的海底。   纪朝清说:“你说的不对,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是要有意义的。为什么凡尘之人要过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记住自己和旁人的生辰,为什么男女要成亲,为什么去世要有丧葬,人活在世上,必须要有意义。”   她这样说着,纪朝清自己却开始迷惑起来,她现在做的事,若是将来事成,她会高兴吗?她会觉得有意义吗?   腕间的佛珠开始发出凉意,纪朝清松开程矜之的衣领,她突然笑起来:“可是有谁知道自己一开始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呢?仔细想想,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纪朝清不再生气,打开折扇,抬步走向殿门口,朗声道:“必须要尽欢!否则这世间岂不是白来了!沈均,陪我饮酒去!”   沈均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他没有看程矜之一眼,径直跟上了纪朝清的步伐。   此刻天已经快亮了,京城中所有酒坊已经全部关门,纪朝清翻到一家院墙之上,她坐在院墙上面,身手去拉沈均。   沈均道:“下来。”   纪朝清不服气:“下去?你进来!”   沈均抿了抿唇:“不可为贼。”   纪朝清从怀中掏出一块灵石:“这块灵石够买这家酒坊了,我就进去取两坛酒便出来,你在外面等着我。”   想了想,怕沈均一个人走了,纪朝清便半真半假的威胁道:“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个好人,若是你敢走,我喝醉之后就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坏事了,到时候全赖你!”   说完,纪朝清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酒窖之中。   沈均抬眸,看着纪朝清的身影消失。   纪朝清很快便出来,她努力爬上墙,手中因为有两大坛酒的缘故,爬上墙头的姿势格外的不雅观。   “沈均,接着!”   纪朝清将两坛酒扔给沈均,后者持剑稳稳接住。   “你是谁!快来人!有小偷!”   纪朝清还在高兴,却不想身后传来了店家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当即身形不稳,狼狈的坠向地面!   不想,沈均眼疾手快,单手将她护住,稳稳落到地上。   纪朝清一手抱住一坛酒,一手去拉沈均:“快跑!”   沈均正要说什么,纪朝清便已然跑向远处,他猝不及防跟着跑起来。   店家已经从门口出来,好几个店小二从里面追过来,沈均反拉紧纪朝清,带着她往附近小巷子里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将店小二们甩开,纪朝清气喘吁吁的停下,瘫坐在了地上。   沈均气息不乱,他抱着一坛酒,低头看向纪朝清。   月光冷寂苍白,冷风吹的远处的树林瑟瑟作响,地面冰冷,天上没有星星。   纪朝清咧嘴笑起来:“在天玄宗憋的太久了,都忘了偷鸡摸狗有多痛快了!”   她打开一坛酒,不顾及形象的喝了几口。   酒香溢出,纪朝清索性躺在地上,看高悬的月亮:“真可惜啊,这月光这么好看,我怕是看不了几年了。”   沈均道:“不会。”   纪朝清将酒递给沈均,他并没有接,她又是饮了几口:“你错了,程矜之已经灯尽油枯,很快便会轮到我,我没有几年活头了。”   纪朝清面上的符篆已经失去了效力,恢复成了她原本的面容。她从怀中掏出一尊小玉像:“你知道吗?这是神明岐白的神像,他当年治病救人,保得天下苍生不受疾病侵扰。他身陨才多少年,这世上便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他了。你猜猜,若是我死以后,有几个人能记住我?”   沈均道:“修仙一族,拯救苍生为己任,这是职责,不需要被人记住。”   纪朝清将空了的酒坛扔到一边,她道:“是要有的,沈均,若是我死之后,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也没有人记得我曾经做过什么,好像我的存在和死亡都没什么意义,那我活着做什么?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在过去的百年间,除了折磨纪朝清的痛苦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孤独寂寞,她太寂寞了,但是无人可以诉说,那时她被奉为神明,所有人只想对她倾诉愿望,没有人会想听神明的话,他们只需要纪朝清在神龛上就好了,不想让她和活人一般。   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在意,彻彻底底的孑然一身,同这世间没有半点联系,纪朝清拥有了绝对的自由,她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在意,也无人同她一起饮酒,一起同她诉说真心,她彻底的成了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作为神明的纪朝清还活着,但是真正的纪朝清已经在所有人心中死去了。   沈均将酒递给纪朝清:“这样想会很痛苦。活在这世上,不一定非要追求一个意义不可,因为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纪朝清:“沈均,你不能没有心,你要用你的心去看。”   沈均并不理解这句话:“杀光所有人,你也不会高兴,纪朝清。”   他又来了,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嘴脸让人生厌!   纪朝清手握折扇,她站起身,脊背挺直,目光凌然,眉宇之间的风流不是常人能有。   月光下,只见她运转昆仑剑,猛地向沈均攻来!   纪朝清早就没了灵力,但是她的身法当真是干净利落,步步皆是杀招,每个杀招似乎汇集百家所长,压根让人猜不到她下一步会怎么出招!   如果纪朝清现在还有灵力,沈均绝对躲不过她使出的这些招式。   纪朝清已经醉了,她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放纵自己想杀沈均的欲望。   此时,沈均不想伤纪朝清,随手从一旁折断一根青竹,他正要与纪朝清认真对招,却不想纪朝清突然朝他袭来!他上前一步刺向纪朝清,没想到纪朝清竟然松开昆仑剑,径直扑到了他怀中!   沈均手忙脚乱的扔开青竹,被她抱了了结实!来不及震惊,纪朝清便伸出手,在沈均的头上轻轻一拍。   这动作份外轻柔,然而沈均却只觉得一声厚重的钟声震在心头,他抱着纪朝清半坐下去,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昆仑剑,在接触到昆仑剑的瞬间,一直混沌的心骤然清醒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纪朝清不仅是纪朝清,她还是百年前一人之力结束诛邪之战的战神。即使她没了灵力,她也依旧是那个令六道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样的惊艳才绝的人物,这样曾经被人敬为神明的纪朝清,如今功法全失,被无数心怀鬼胎的人追杀,被她曾经保护的苍生当做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沈均只觉得一股悲愤的情绪从心头涌上来,那样强烈的情绪,冲的他几乎呼吸停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出这样的情感,沈均从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觉得这世间万物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念头,他只遵从心中本能去保护苍生,至于为什么要保护苍生,他不知道。   那么,这或许就是纪朝清说的“意义”。   此刻,他那被混沌遮掩的心突然明朗起来,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胸膛中游走,他没有注意到,通体乌黑的昆仑剑里面的黑色,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缓慢的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袖间的破冰剑,微微颤动着……   月光下,沈均似乎明白了纪朝清的话,他道:“纪朝清,我会记得你。”    第42章   很快便是花灯节了。   大季朝每年冬天来临之前都会举行一次花灯节。   今日,整个京城之中,到处都是花灯,男女这一日皆被允许出来游玩,他们脸上皆戴着面具,为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命定之人。   纪朝清坐在高楼城墙花楼中,此时时间还早,季铖德还没有来,她独占整个花楼,其他大臣以及贵族子女们没有一个进来的。   纪朝清乐得清闲,她坐在金丝软垫上,含笑撑头看城墙下面的男男女女。   “皇宫里的酒到底不比外面的烈,喝着腻歪。”   纪朝清并没有用符篆遮面,只是用面纱将脸遮了起来,红色的面纱衬得她的脖颈越发白皙细腻,撑着头的手肘露在衣服外面,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里。   沈均莫名移开了视线:“魔族中人可能在大季国皇宫中,为何不遮掩。”   “符篆对花枝和葛铭飞不起作用,这面纱是鲛纱,我特地从程矜之库房中顺的,世间所有人的神识皆窥探不得。”纪朝清从怀中又掏出一张面纱,“特地给你准备的,你要不要戴上?”   沈均:“不要。”   纪朝清笑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今夜的时间还长着呢,过了今天,所有魑魅魍魉皆会大白于天下,咱们便坐等好戏罢。”   沈均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那日季铖德,是故意引我们去程矜之的寝殿。”   纪朝清惊奇道:“沈均,你真的长大了,以前你可单纯了,都不会这么想的。”   沈均面上浮起冷色。   纪朝清立刻见好就收:“别生气嘛,谁还没有个单纯不谙世事的阶段,河边大家都在祈福,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沈均冷淡道:“没有。”   纪朝清却来了兴致:“我却是有兴致,你陪我下去转一转。”   “人多,不去。”   纪朝清心中吐槽沈均的毛病真多,她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于是便道:“好好好,我的沈美人,你不去,那我便下去祈福,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   在沈均拔剑之前,纪朝清迅速的下去了。   不过她方才并未回头,于是便没有发现沈均并没有拔剑的意图。   纪朝清穿了一身红衣,即使城墙之下熙熙攘攘,沈均也依旧能够看到她,她像是个热烈的花蝴蝶般,在各个零嘴摊子上转来转去,偶尔不经意间撞到一对男女,含笑说抱歉之后,继续在人群中穿梭,像是没见过这样的人间繁华似的,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与好奇。   莫名的,沈均捏紧了衣角。   “沈先生为什么不下去和沈姑娘一道?花灯节每年只有一次,错过了便再也没有了。”   听到身后传来季铖德的声音,沈均并未回头,甚至连回话的意思都没有,冷漠的很。   而季铖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见他戴着一张面具,身穿寻常锦衣,站在了沈均身侧:“沈姑娘虽然面容清秀,但是那双眼睛尤其好看,流转之间夺人心魄,寻常男子见了怕是移不开眼睛。”   沈均冷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沈均实在是不客气,而季铖德却也并不生气:“沈先生只在沈姑娘面前光风霁月,在其他人面前淡漠疏离,沈先生莫非对沈姑娘有别样的感情?否则怎会如此。”   沈均并没有给季铖德一个正眼,他态度倨傲,神色冰冷,无声无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的要命。   这气场过于摄人,若是旁人定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季铖德自然也不会想找死,只是他今日却像是傻了一般,继续开口说:“这世上男欢女爱最是寻常,若是沈先生真的喜欢她,不如动作快一些,万一将来没有时间去追求,到时候该有多让人遗憾。”   城楼下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到处都是杂技和卖东西的商家,喧闹声越来越大。   沈均的眉头微皱,并非季铖德的话,而是他突然找不到纪朝清了。   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她便消失不见了。   想到花枝和葛铭飞等人,沈均眉头皱的更紧,径直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人群中浮现惊呼之声,沈均并不理会,而是在人群中穿梭寻找。   季铖德低头看向下面,唇角漫起笑意:“沈先生这样安静低调的人,竟会为了沈姑娘从城墙一跃而下,真是让人惊讶。”   长泽出现在季铖德身后:“皇上,他们到了。”   季铖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来了,长泽,都准备好了吗?”   长泽的头垂的更低。   季铖德转身走向花楼里面:“你看着办吧,到时候机灵点,跑快点。”   长泽道:“属下誓死效忠皇上,皇上去哪里,属下便去哪里。”   季铖德并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花枝和葛铭飞的身影。   季铖德笑道:“两位贵客好兴致,我大季国的花灯节如何?两位有没有兴趣下去一同游玩?”   只见花枝和葛铭飞二人皆戴着面具坐在花楼之中,看到季铖德进来,葛铭飞不耐烦的说:“你说有长清宗叛徒的下落,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铖德笑着说:“外面烟火味道太重,各位不要见怪。”   一旁的长泽对太监们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将花楼中的帷幕放下。   帷幕有些厚重,一时间外面鼎沸的声音消失了不少,甚至看不太清楚外面的风景了。   不过此处到处都是花灯,隐隐约约看向外面,只见到处都是灯火辉煌,这倒也别是一番风景。   当然,此时也没有人有心情观赏外面的风景。   ——   城楼下,人群密集,沈均找不到纪朝清,他心中不知怎么生出了烦躁感,正要往前走时,突然被一个姑娘拦住。   那姑娘扬头冲沈均笑道:“公子!你还没有娶亲吧!”   沈均一言不发,换了个方向继续寻找,不想那女子继续纠缠:“公子,你看我怎么样?我是户部侍郎之女,你若是和我在一起,我爹必定不会亏待你!”   大季朝经济繁荣,民风必定开放,只是男女之间还是有大防的,这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说辞,实在是颇为轻浮。   沈均握紧破冰剑,眸色冷然:“让开。”   那女子见沈均如此冷漠,却也并不觉得羞耻:“公子可是在找什么东西?还是和朋友走散了?你的功夫真好,我刚才看到你从城墙上飞下来了!”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四周的热闹声安静下去,百姓们看过来,低声交谈着:   “这人是谁?竟然让李小姐这样垂青?”   “我如果是这个男人,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就是,李小姐看上他分明是他的福分!”   李小姐听到了百姓们的话,脸上泛起一股得意:“听到了没有?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沈均心中的烦躁感越发严重,他抬起破冰剑,将女子挡住:“再靠近,我不会客气。”   李小姐没有想到沈均这么不识抬举,立刻恼怒起来:“怎么?你想杀我?好!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领!”   这位李小姐说动手就动手,一鞭子便抽向了沈均。   沈均身后是一群凡人,若是他躲过去,那群凡人便要遭殃了!   就在这时,沈均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哪里来的小姑娘,竟然这样凶狠。”   沈均下意识转身,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双漂亮的眸子里。   只见纪朝清面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与她的红衣格外相配,她手拿折扇,云淡风轻闪身到沈均身前,抓住了长鞭。   “小姑娘,当街调戏美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纪朝清抓紧了长鞭,那李小姐便狠狠摔到了地上!   刚才有多么洋洋得意,如今就有多么的尴尬无措。   李小姐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这二人实在是该死!   “你是什么人!敢坏我的好事!”   随着李小姐的话音,数十个侍卫冲向这边,将纪朝清等人团团围住,一个老嬷嬷小跑过来,心疼的将李小姐扶起来:“我的好姑娘,您怎么回事?摔得疼不疼?快给老奴看看!”   李小姐被人扶起来,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纪朝清:“抓住他们两个人!我要打死他们!”   纪朝清嗤笑:“就凭你手里的几个小杂碎,也敢说要打死我们,小姑娘,你也太自信了,你家里没有人教过你,在外面要低调吗?”   话音刚落,李小姐便被纪朝清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   沈均没有想到纪朝清会突然下此毒手,他立刻去抓纪朝清的胳膊:“你做什么!”   比起沈均难看的脸色,纪朝清实在是淡定:“你看不出来吗?这里除了个别人之外,其余百姓,皆是受命而来。”   此话一出,周围骤然安静了下去。   沈均并不蠢,立刻想明白了纪朝清的意思,可是他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你若是想惩罚她,直接让我处理便可,为什么要自己动手?你看看你的本命剑昆仑,主人身怀业障,神剑染怨,你将来还怎么洗的请!”   “这世上谁招了我,我便杀谁,沈均,我不是一向如此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纪朝清淡笑道,“若是受不了我,那你便走吧。”   她这话实在是太不留情面,原以为二人经历过一段生死,再怎么说都是有感情的,沈均以为自己能影响打动她,然而纪朝清依旧还是那个纪朝清。   沈均眸中难掩震惊与失望:“纪朝清,你真让我失望。” 第43章   纪朝清不紧不慢的上了城墙,侍卫们皆警惕的拿刀对准了她。长泽站在城墙最高处,只要他一声令下,侍卫们便会尽全力诛杀纪朝清。   在众人的警戒之下,纪朝清缓步走到了城墙上,她喘了一口气:“长泽,回头你跟你主人说一说,别把花楼建的这么高,走上一回可太累了。”   长泽恭敬道:“沈姑娘,皇上和贵客正在花楼中等你。”   纪朝清拍了拍长泽的肩膀,一旁侍者掀开了花楼的帷幕,花楼里面的人看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纪朝清笑眯眯的走了进去:“几位已经开席了?怎么都不等等我?”   闻言,花枝面色凝重下去,手放在了他随身携带的兵器上。   葛铭飞见状,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二人皆对纪朝清虎视眈眈,而后者却淡定多了,见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便自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主位上:“花枝,再怎么说咱俩都是老朋友了,旧友见面应该聊聊天才是,更何况我现在是个功法全失的废人,用不着对我这么警惕吧?”   花枝缓缓将放在兵器上的手收回,他声音嘶哑:“纪朝清,你的话比当年多了不少。”   纪朝清倒是没注意这一点,她笑道:“好说好说,你的风采也不比当年。”   “纪姑娘,这两位你应该认识,应该不需要朕多做介绍,”季铖德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花楼之中的暗流涌动,他温和道,“你们三位应该是有误会,所以朕才想着约你们到这花楼之中,一起饮酒谈心,能将误会解开最好。”   如纪朝清所料,他们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既然如此,那她也没兴趣再戴着鲛纱,随手便将面具与鲛纱摘下。   葛铭飞没想到纪朝清会如此,面上不由自主划过一抹惊艳。   纪朝清的相貌在修仙一族中数一数二,可惜往年她总是一身素衣在军营中厮混,第一次见到纪朝清的人,根本不会以为她是女子,只以为是个极美的男子。如今见她一身血红长衣,手持一柄白玉折扇,衬得一张脸越发白皙如玉,最重要的是她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风流恣意之态,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这时,花枝投来警告眼神。   葛铭飞慌乱回神,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他冷笑一声:“修仙一族的叛徒,她也配跟我们饮酒谈心!”   纪朝清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咱们立场可先说好,我不是修仙一族的叛徒,我只是灭了天玄宗罢了。但是你就不同了,与魔族中人同进同出,残害凡人,与凡间皇帝相互勾结,你这个长清宗宗主做的真是不错,若是老宗主在世,怕是你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灭了天玄宗罢了?罢了?   葛铭飞气笑了:“那又如何?如你所说,你已经是个废人,只要我动动手指头,你便会被我弄死,那我做的这些事便不会有人知道!”   纪朝清靠在软垫之上,慢条斯理:“来啊,我不反抗,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从此以后,扬名立万。”   这话让葛铭飞生出了几分杀心:“你找死!”   花枝按住了葛铭飞,他道:“纪朝清,我们不会杀你,只要你乖乖把阵眼交出来。”   纪朝清:“你们两个来抓我,无非是为了我身上的阵眼,继而解开邪道封印,不过那对葛铭飞你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候天下大乱,你身为长清宗宗主定然要为了苍生九死不悔。莫非你不想做长清宗宗主,而准备进魔族做个无名小卒?”   葛铭飞:“你太天真了,我——”   “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要把阵眼给我们便可。”   纪朝清这样拐弯抹角的问,就是为了套葛铭飞的话,她想知道这二人身后的“主人”是谁,他们要阵眼也并不像是只为了打开邪道封印,否则仙门的葛铭飞绝对没有理由和花枝合作。   没有想到这花枝实在是滴水不漏,不给她一点机会。   纪朝清叹了一口气,索性直白道:“既然这样,那我要和你们的主人谈,你们二人没有资格同我谈判。”   葛铭飞下意识看了一眼花枝。   花枝也有些意外纪朝清知道他背后有主人的事情,不过他当年与纪朝清交手多次,她阴险狡诈,知道这些事也不难。   季铖德:“纪姑娘误会了——”   花枝打断他:“你还不配与我主人谈判。既然你不愿意把阵眼交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比起花枝的咄咄逼人,纪朝清就显得格外有恃无恐:“花枝,你应该清楚,如果我不愿意,就算你们强取阵眼,我就会死的很难看。到时候你身后的主人生气了,你岂不是要遭殃?”   花枝眸色冷了下去。   纪朝清一直都在观察花枝的状态,发现他听完她的话之后,面上一点都不意外,这让纪朝清沉下了心。   除了五个阵眼的持有者,还有纪朝清的师父之外,没有人知道若是强取阵眼,他们就会死。   纪朝清的师父当年重伤闭关,如今天玄宗被炸毁,他也并未出来,绝对是还没有醒过来,因此不可能和魔界有联系。   而程矜之的亲生妹妹当年被魔界杀死,程矜之没有可能和花枝成为一路人。   那么,就是剩下三个阵眼的持有者了。   花枝当年分明被她封印,如今能从魔域中逃出来,说不定就是那三个阵眼的持有者之一干的。   甚至说,花枝嘴里的“主人”,说不定就是这三个阵眼的其中之一。当然,之二之三也说不定。   他们除了阵眼之外,还在密谋什么?为什么他们背后的主人不愿意杀她?莫非是她还有利用价值?   她怎么可能还有价值,若是她还有利用价值,那宗门一定会继续尊着她才对。   “我的确不能杀你,”花枝站起了身,神色阴鸷,“但我可以将你带走,慢慢研究。”   纪朝清未动:“就凭你?”   这时,花楼外面传来长泽的训斥声,像是在训斥不懂事的宫女。   这像是一种灾祸即将到来的征兆,季铖德说:“花先生不要着急,朕的师父说了,纪姑娘必须要好好活着。你们之间的误会还是解开为好,否则朕也难做。”   葛铭飞:“你一个凡人,也配在这个时候说话!”   季铖德站起身,他依旧戴着那张恭顺的面具,宛若一个仁慈善良的君主:“朕从不敢在前辈们说话的时候插嘴,只是师命难违,希望花先生和葛先生不要让朕为难。”   纪朝清没想到季铖德到了这个时候还装,她倒要看看,季铖德能装到什么时候。   葛铭飞觉得这个人间小皇帝可笑的要命,他拿起长剑,走向了季铖德:“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便去死吧!”   季铖德动也没动,他温和道:“在转生阵中应该用不了灵力吧?”   葛铭飞愣住,下意识的运起灵力,发现自己的灵力真的没了!   花枝也是如此。   葛铭飞大怒,长剑刺向季铖德:“你这个蝼蚁做了什么!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转生阵的阵法!”   季铖德笑起来,笑容的恶劣,他突然将一把粉末撒出去,飞向葛铭飞的面门!   葛铭飞即使没了灵力,也不是季铖德能反抗的人,他侧身躲过,便又是一击!   蓦地,长泽突然冲进来,拦住了葛铭飞的攻势!   在花楼帷幕打开的瞬间,纪朝清发现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远处的守卫,还有大街上的百姓,都消失不见了,然而花灯依旧亮着,将整个京城照的美丽又耀眼,如梦如幻。   纪朝清的目光落到长泽身上,只见他为了季铖德,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区区凡人,却敢与修仙一族对上。   纪朝清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沈均,若是他此时在这里,怕是也会这样拼命,只可惜他可能打的过葛铭飞,却不一定能打的过花枝。   花枝此人手段阴毒,即使没有魔力,他的损招也层出不穷,加上还有个葛铭飞,沈均根本不是对手。   和她不一样,花枝不会对沈均留手,所以他很有可能会死。   想到这里,纪朝清漫慢条斯理:“长清宗宗主,这些年长清宗一定很艰难吧?他们得了你这样一个宗主,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闭嘴!”   葛铭飞原本即将一剑刺死长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纪朝清的话,差点气到吐血,他剑招一转,便要刺向纪朝清!   花枝□□挡住他的攻势,冷冷道:“住手!”   “转生阵,以他人血脉灵肉救一人性命,使人转生。”纪朝清讽刺道,“我们现在就在转生阵之中出不去,马上血肉就要成为他人养分了,你不想着赶紧破阵离开,竟然还想着出气,真是个大聪明!”   花枝:“转生阵是你弄出来的东西,你知道解决之法。”   纪朝清耸肩:“无解,当年我弄出来的转生阵邪的很,所以并没有继续研究下去,你们与其问我,不如问季铖德阵眼在哪里,若是阵眼之中的人死去,那转生阵自然而然便不复存在。”   花枝的眸色沉了下去。   季铖德不顾长泽的挣扎,将他放在了软垫之上,听到纪朝清的话,他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今日诸位都必死无疑,包括朕。”   他竟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纪朝清一直都觉得季铖德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之人,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从容赴死,一时间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蓦地,纪朝清突然想到什么:“转生阵只能把将死之人救回来,所以,你想救的人是你师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ik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季铖德含笑点头:“纪姑娘一直都不相信朕对师父的感情,如今朕也算是沉冤得雪了。”   他竟然真的是个孝子贤孙!纪朝清竟然看走了眼!   几人被困到了这小小的花楼中,此时,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了过来,带起一阵血腥味。   花枝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冲向一个角落,想要冲出去。   然而他却像是碰到了什么禁制一般,将他弹回花楼之中,不仅如此,花枝重重吐出一口血来。   转生阵已经启动了,不出半个时辰,他们身上的血肉全部都会融化,最后变成灵气,进入阵眼中的程矜之身体里,滋润她的血肉,最后为她续命。   葛铭飞焦躁不已:“转生阵啊!转生阵!转生阵一旦启动,还有什么办法让它停下来!还有什么办法!”   当年他曾经亲眼看到过纪朝清使用转生阵,他看到在转生阵中的邪物一点一点化为血水,它们哀嚎痛苦的□□,那场面实在是可怕!   葛铭飞拽住季铖德的衣领,他又慌又怒:“快放我们出去!否则我便杀了你!还有纪朝清!转生阵需要大量的能量,你们成了死人,对转生阵就没用了!”   纪朝清:“杀吧,杀了他,你就彻底出不去了。”   花枝坐在地上调息,在此地他的功法最强,因此承受血肉之痛最重的人也是他:“纪朝清,你有办法出去。”   “要说有,自然是有的,”纪朝清淡淡道,“不着急,季铖德,我要问你,是谁告诉你的转生阵阵法?转生阵要牺牲太多血肉魂魄,才能让一人续命,那个告诉你阵法的人心肠歹毒,明显是在利用你。”   季铖德坐在了软垫上:“你与其好奇这个,不如好奇朕为何要让你们做转生阵中的祭品。”   花枝又吐出几口血来,葛铭飞刚要扶他,自己也跟着吐出了血,他二人被启动的转生阵吸去了不少功力,如今若是再反抗这阵法,只会被吞噬的更快!   季铖德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游走:“让你们成为祭品,是因为朕的师父是程矜之。”   果然,他早就知道程矜之的身份了。   话音刚落,葛铭飞不可置信:“什么!那贱人竟然在大季国!”   季铖德的眸色冷了下去:“葛铭飞,师父被你赶出长清宗那日,你没有想到终有一日,她的徒弟会将你囚禁在转生阵中,成为她长生的肥料吧。”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让葛铭飞面色狰狞起来:“你不过是个蝼蚁!若是你让我死在这里,我长清宗子弟必然会踏平你大季国!”   比起葛铭飞的愤怒,季铖德却淡定极了,他甚至还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朕已经吩咐过,等到转生阵结束,你和花枝剩下来的骨头会一并送到长清宗里去,没有人会怀疑长清宗宗主和魔族大将花枝同归于尽的事情是假的。”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做事依旧滴水不漏。   说罢,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花枝身上:“朕的师父身上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如果朕猜的没错,便是你们所说的‘阵眼’。可是师父生命垂危,若是被你们取走她的阵眼,她怕是也活不成了,所以你也得死。”   最后,他又看向了纪朝清:“朕原本不想杀你,只是你好像总惹师父不高兴,那便麻烦纪姑娘同我一道在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在这个时候从容不迫、有理有据的侃侃而谈,有股莫名的风骨,纪朝清不知道是该赞叹他有魄力,还是该赞叹他傻。   纪朝清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死在这里?你不要你的江山了吗?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独揽大权,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季铖德,一个自幼便受尽欺凌打骂的人,身为皇子却喝过太监的尿,被宫女当马骑,还与狗争过食。这样的人,即使表面装的温文尔雅,实际上内里早就扭曲腐烂,他一定逃不过权力的诱惑。   血腥的味道顺着狂风吹响花楼,花楼的帷幕七零八落,影影绰绰之间,只见外面的夜色发红,透着一股诡异。城墙下面的花灯依旧亮着,只是没有人在其中穿梭,因此便显得格外荒凉。   季铖德的眼底极快的划过什么东西,两只眼睛像是幽深的寒潭深洞,里面烧着炙热的火光转瞬即逝,快的让人抓不住。   “至高无上的皇权的确诱人,只可惜生不逢时,朕曾经想杀了师父,就应该以死谢罪。若是有下辈子,那朕便下辈子再追求那些东西吧!”   “我真是看走了眼,”纪朝清笑着摇摇头:“原以为你是个狼子野心的坏人,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孝顺之人。”   季铖德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徒弟孝顺师父,应该的。”   纪朝清心中觉得古怪,她有师父,知道徒弟和师父之间的气氛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也见过别人和师父相处的模样,总之不是季铖德和程矜之这样,氛围奇怪。   因此纪朝清一开始便不觉得季铖德是个好徒弟,甚至怀疑他对程矜之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可是季铖德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没有撒谎的必要。   所以,是她自己过于敏感了吗?   葛铭飞已经口吐鲜血昏了过去,花枝也终于忍受不住:“纪朝清!若是你再不破阵,你也会死在这里!”   闻言,季铖德看向了纪朝清:“纪姑娘,有件事朕很好奇,你马上要被自己当年创造出来的阵法弄死,为什么你却这么淡定?”   纪朝清回过神来,拿起杯子饮了一口酒淡定的说:“你说你那个粗糙的转生阵?之前你没看到吗?我下了城墙之后四处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你设置的阵法太丑,于是顺便给你改了,否则就你那个粗制滥造的阵法,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他们两个动弹不得?”   这句话如同重雷,季铖德骤然抬眸:“纪姑娘是在说笑?”   纪朝清无辜的说:“当然没有说笑,当年连我都不敢瞎用的转生阵,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压得住?今日若真的是你启动阵法,你便会当场粉身碎骨,做阵法的第一个祭品!所以我刚才便提醒你,告诉你阵法之人,定然心思恶毒。”   季铖德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出了声:“原来如此,竟然恨我到这个地步了……”   纪朝清道:“花枝,想让我救你也可以,你告诉我,你们要阵眼,除了破除邪道封印之外,还要干什么?你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你的主人不让你杀我?我认不认识他?”   花枝闭上了眼睛,拒绝回答这些问题:“纪朝清,我死之前,你必死无疑。”   葛铭飞朦胧间听到二人的声音,他被痛苦折磨的要崩溃,终于承受不住,他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知道主人功法高——”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花枝干脆利落的打昏了过去!   功法高?功法高强?   纪朝清心中一个一个排除过去,有嫌疑的也有不少。   不等她细想,一股无名的灼烧感袭来,纪朝清知道,若是再不出去,她肯定必死无疑。   突然,一柄冷剑向她袭来!   纪朝清侧身躲过,只见季铖德面色惨白,他的身体已经被阵法腐蚀的不堪一击,若不是他身上有帝王之气护体,怕是早就死了!这个时候,他却还是强撑着要对她动手!   纪朝清冷笑一声:“季铖德,其实你用转生阵救程矜之这件事我管不着,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我卷进来,我绝对不会为了她而牺牲自己,所以,你还是另想他法吧!”   说完,纪朝清将手腕上的佛珠往天上一抛,一时间佛光普照,将转生阵破了个大洞!   见状,花枝立刻便要冲出去!   然而那佛珠的圣光太厉害,他作为魔根本靠近不得!   季铖德拦在了洞口的位置,他的七窍被大阵刺的流出血水,一只手随意擦去脸上的血水,另一只手中握着长剑,脊背挺得很直。显而易见,他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将所有人困死在这里。   “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出去!都得为我师父献祭!”   一个年轻的凡人,为了他的师父,处心积虑的将修仙一族的宗主、魔族的大将、还有当年声名赫赫的战神困在这阵法之中,宁愿魂飞魄散都要杀了他们,只为了让他师父能有一个安宁健康的将来。   纪朝清有点佩服他,但是这并不是他牺牲她的理由。   纪朝清胸膛之中的戾气被阵法侵扰,已经开始混乱起来,若是她再不出去,怕是要折在这里!   她抽出昆仑剑:“让开!”   花枝眼里划过一抹狠色:“纪朝清!洞口已破,把你的佛珠收回去!”   纪朝清只觉得背后一凉,她立刻向旁边躲去!   下一瞬,花枝的□□便刺了过来!   纪朝清自然不肯放过杀花枝的机会,可是她若是不收回佛珠,怕是根本离不开转生阵!   花枝预料到纪朝清在想什么,他收回□□,提气便又刺过来:“把佛珠收回去!”   这一次,花枝没有留手,杀机毕露。   纪朝清眯起眼睛,看来今天若想杀了花枝,她也得付出代价!   她不再躲避,而是以手做印,沉声道:“诛邪——”   话还没有说完,纪朝清便吐出一口血来!   糟糕!她身体里的戾气反噬了!   随即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的痛感,她又是一口血吐出去,整个人当即便向地面倒去!   看来今天是杀不成花枝了!   就在这时!只见沈均一身白衣,如同天神般从天而降,他手握破冰剑,一剑斩断了花枝的□□,同时护住纪朝清,带着她退出转生阵外!   一套动作干脆利落,漂亮至极!   纪朝清的意识已经有些朦胧,恍惚间,她只听到沈均说了声:   “骗子。” 第45章   恍惚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被沈均碰触之后没多久,纪朝清身上的痛感迅速消弭,她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一般,抓住了沈均的衣袖:“你怎么回来了!”   沈均见她缓过来,冷声道:“你在天玄宗时便用过这一招,如今你还想故技重施再骗我一次,当真以为我蠢到无可救药?”   纪朝清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的确是不想让沈均做不必要的牺牲,毕竟沈均打不过功法傍身的花枝和葛铭飞,少死一个是一个,就故意骗他离开,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以前好骗了。   他说:“以后不要为了骗我,徒增业障。”   纪朝清漫不经心的听着,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花楼中,只见里面像是燃起了大火,火光和浓烟肆意,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沈均将纪朝清带到城墙一角,自己则要进入花楼之中。   纪朝清拉住他:“里面没有好人,你不要为了他们去送死。”   这时,一道身影从破碎的洞口中被扔出来,仔细看去,竟然是长泽!   长泽浑身是血,衣服却并没有被灼伤,纪朝清靠近阵法,意识到那火焰是自己的佛珠生出来的,专门用来焚烧罪大恶极的邪物!凡人在其中无碍。   沈均快速过去查探长泽的伤势。   这时,一只手突然抓向纪朝清的方向,像是要将纪朝清拖进去,然而他还没有碰到她,便被另一只手拉了回去。   纪朝清本能望去,只见花枝神色恶毒的看向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他身后的季铖德浑身血肉模糊的拉住他,不让他从阵法中离开。   季铖德今日一身富贵公子打扮,如今却是比乞丐好看不了几分,往日里的温和儒雅消失的一干二净,神色凶残阴厉,拼尽全力也要将花枝控制住,那模样比花枝还像魔!   原本纪朝清以为花枝不会死的,毕竟这阵法已经破了。而且花枝向来狡诈,当年他甚至能从魔族封印中跑出来,现在怎么可能逃不脱佛珠的阻拦?   现在纪朝清就不这样想了,她看着阵法中的季铖德形同疯魔,不顾一切的拦截花枝,花枝被佛光和圣火烧的浑身没有一块好皮,他拼尽全力想从阵法中爬出去,却被季铖德死死压着!   季铖德身上有帝王之气保护,又有慈悲寺的镇寺之宝佛珠相助,花枝竟然被他压的无反抗之力!花枝的□□被沈均打断,乾坤袋也早就被葛铭飞挣扎间扔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此时叫天天不应,竟然只能活活等死!   花枝怎能不恨!   转生阵法已经将他们身上的功法吸食殆尽,生机也被吸的所剩无几,很快阵法便要结束,到时候这阵法便会一鼓作气将他们的血肉魂魄吞噬的一干二净!   “纪朝清!你将我救、救出去!我告诉你我的主人是谁!他有一个比破开三道封印还要可怕的计划!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一定告诉你!”   他像是发了狠:“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与你订下……血契,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什么都听你的!当你的一条狗!”   纪朝清蹲下身,看向距离她不远却如同天堑之隔的花枝:“当年这番话,你也对你的老魔主说过,现在他被你弄到哪里去了?是被你吸了所有功法,还是被你直接杀了?花枝,如果今日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会救我吗?”   当然不会!花枝意识到,纪朝清根本就不可能救他!   纪朝清站起身,低头冷笑:“你当年没有死在我手里,也没有被我的封印困住。今日却栽到一个凡人手中,是不是又气又觉得丢人啊?”   花枝恨到了极致,恨不得将纪朝清生吞活剥!他的手去抓纪朝清的衣服,却又被季铖德拖进火焰更盛大的地方去!   “啊!!!!”   花楼深处传来花枝惨烈的叫声,纪朝清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转生阵已经成了。   纪朝清看向西南方向,她创立的阵法,自然是知道阵眼的位置的。   西南方向爆发出热烈的光芒,如同灿烂盛大的生命,转瞬便消逝了。   纪朝清转头,便看到了花楼之中季铖德的魂魄。   在肆意的狂风中,季铖德的魂魄颜色透着金光,胎光干干净净,这是大善之人才会有的魂魄。   纪朝清微怔,季铖德这样恶贯满盈之人,竟然……是大善之人?   “纪姑娘!”火光之中,只见那金色的魂魄说,“求求你告诉她,铖德此生虽对她不起,但是却不是为她而死,叫她不要多虑,只希望她以后平安喜乐,再也不要遇到我这种人了!”   愿意为程矜之换命,却不愿意告诉他,他是为她而死。   值得吗?唾手可得的富贵,将天下踩在脚下的皇权,他就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而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纪朝清觉得自己和季铖德是一类人,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心黑到骨子里,可是她觉得自己根本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目的。   可季铖德却这样做了。   程矜之曾经说过,季铖德就是她活着的意义,那季铖德……会不会活着的意义也是为了程矜之?   人生在世,原本便是要轰轰烈烈的活着的,他们两个人,一个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长清宗嫡长女,一个是不择手段、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人间帝王,这样原本应该是最清醒理智的人,竟然都是为了对方活着。他们的想法非常简单,只是为了守住对方,让对方好好活着而已。   这样简单而卑微的想法,似乎有些……让人不忍反驳。   这样的反差让纪朝清心思复杂,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个疑问,她原本想要颠覆这天下,让所有想要害她之人全部去死,现在想想,她为了一群腌臜东西灭世,值得吗?   阵眼一旦被解封,凡间大难临头,修仙一族再无宁日,妖魔鬼道倾巢而出,天下永远没有太阳升起。   到时候,她会死,程矜之会死……沈均也会死。   蓦地,一道声音在纪朝清的心中响起:永远不要忘了你的冤屈,这世间所有人都是欠你的!   对!纪朝清所有思绪都平息下去,所有理智回归,她冷笑一声:“好,我答应你。”   纪朝清话音刚落,那魂魄从容不迫的对她施了一礼,紧接着便散成一团金光,彻底的成为了阵法养分。   转生阵法消失了,花楼里面桌椅凌乱,除了纪朝清的佛珠之外,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设下过转生阵这样恶毒的阵法。   大季朝的君主,长清宗的宗主,以及魔族的大将花枝,全部都在今夜彻底消失,这世间永远不会再有他们的存在。   纪朝清将佛珠收回来,沈均用灵石将长泽的身体修复好,他疲惫过渡,即使身体好了也没有醒过来。   “走吧,我们去找程矜之。”   纪朝清与沈均刚下城墙,便见程矜之御剑而来,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   看到纪朝清,程矜之收了剑,急切的说:“季铖德呢?他在哪里!”   微风吹过,大街上的花灯微微晃动,将整条大街照的光明灿烂。   纪朝清道:“他已经死了。”   程矜之不可置信的向后退了两步,像是不敢相信纪朝清说的话,她循着气息,冲上了城墙上。   城墙上的花楼中早已冷寂,属于季铖德的气息正在慢慢消散,很快这天地间便再也寻不到他的任何气息,他的魂魄作为养分给了程矜之,再无转生的可能。   程矜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腿一软,便跪到了地上。   她受到打击的样子实在是太真情实感,纪朝清有些疑惑:“程矜之,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现在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又才出一张死了儿子的脸?”   程矜之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不!不是的!我不想让他死的!”   比起程矜之的崩溃,纪朝清显得份外冷酷:“是吗?当年我创造转生阵时是头脑发热,很快我就发现转生阵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邪阵,因此用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阵法的方法我只告诉过你。这世上除了我和你,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转生阵的存在,那么这个阵法,是谁告诉季铖德的?”   程矜之不顾形象的哭起来:“是我!是我啊!可是我不想让他死,当时只是一时意气啊!”   纪朝清垂眸,冷然道:“只是一时意气吗?顾斐然是怎么知道可以用原丹修炼的?他杀了这么多修士,难道崇尚修仙之术的大季国君主不知道?他为什么装作不知道,甚至背后说不定还推波助澜?为什么?他是为了救你。程矜之,转生阵救人的代价太大了,无数修道之人的原丹、葛铭飞、花枝,还有拥有帝王之气的季铖德,才堪堪换回你一条性命。你身为国师,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既然你做了恶人,那便心胸坦荡的做个恶人,何必现在哭哭啼啼的,实在是难看!”   程矜之捂住耳朵,她痛苦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做这么多!我原本……我原本只是、只是气他利用我……我真的没想过真让他去死!”   纪朝清:“不论如何,季铖德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他对不起你,他不是为你而死,他叫你不要多虑,只希望你以后平安喜乐,再也不要遇到他这种人了。”   程矜之看了一眼花楼,目光决绝,她突然从旁边捡起一把断剑,毫不犹豫刺向胸膛!   沈均立刻拦住她,从她手中将断剑夺了过来。   纪朝清不解:“程矜之!他作为你的徒弟,已经仁至义尽,既然你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就应该好好的活下去才对,你这是做什么!”   程矜之凄然一笑:“纪朝清,你不懂,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纪朝清:“……”   她的确是不太懂,看程矜之这个傻样,她好像也不是特别想懂。   蓦地,角落里传来长泽的声音:“国师大人,请您好好……好好活着。”   只见长泽已经醒过来,不久前不要命的打法让他的精神格外疲惫,即使沈均为他治疗过,他也依旧没什么力气。   “皇上,希望您能好好的活着,自由自在的活,所以他才想杀了他认为对您有威胁的人。”   程矜之靠在石柱上,面色逐渐麻木:“他错了,若是他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听听这话说的,纪朝清想给她一个大嘴巴子。   “不是,季铖德活着的时候你没有给他好脸色,我寻思你讨厌他来着,你现在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是要干什么?”   程矜之神色麻木,她不想解释:“纪朝清,你把阵眼取走吧,我的原丹已经到了全盛时期,若你需要,也一并拿走。”   长泽像是被程矜之的态度气到,他愤怒的说:“国师,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少代价!你怎能这样自暴自弃!你到底明不明白,皇上对你并非师徒之情,他喜欢你!”    第46章   天牢大狱永远都不见天日,因为没有阳光照射进来,天牢中便滋生了无数的蛆虫老鼠。   少年眼底划过一抹狠色,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一只啃噬犯人伤口的老鼠,抓住之后便要往嘴里塞。   蓦地,一个犯人将他推到一边,抓起那只老鼠啃食起来,一边啃食,一边咒骂:“小杂</>种!竟然敢一个人吃独食!”   几个犯人听到声音,纷纷来抢夺那只老鼠,几人争来争去,一只老鼠硬生生被撕成好几块。   少年趴在地上,想要去舔掉在地上的肉,却被一个犯人一脚踹开:“小杂.种滚开!”   少年年纪太小,被那五大三粗的犯人一脚踢到了监牢门上,继而重重摔到了污水中。   眼看那犯人又要过来抓他,他凭借瘦弱的身板,直接从监牢的门中钻了出来!   犯人抓不到他,便骂骂咧咧的回去继续睡了。   少年面无表情的将手指上的血舔干净,正往前面走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迅速躲到了角落里。   几个狱卒走过去之后,他才又出来,往更加幽深的地方走去,有个狱卒在一处养了一只狗,若是饿到极致,他便会去那里吃一些狗食。   在黑暗中的狗不敢靠近少年,见他过来,狗灰溜溜的躲进了更加黑暗的地方。   少年端起狗盆,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他听到一道声音响起:“你!叫的就是你!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声音,干净,柔软,甜蜜。   少年下意识将手里的米饭藏了起来,转头,便见一女子身穿青色华纱,鬓角的头发编了漂亮的辫子,她坐在窗台上对他笑起来,美的不像是凡人。   这人便是刚从长清宗里逃出来的程矜之。   “天牢。”他说。   程矜之从窗户上跳下来,打量四周,又看向了少年,发现他身上有伤:“你受伤了!”   说着,她扬起手,少年以为她要打他,下意识的用手挡头。   没有想到的是,他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程矜之用法术将他治好,还用清洁术给他的全身都弄干净,甚至还给他换了一身衣服。   “不用感谢我啦,我们修仙——咳咳,我是不需要你回报的!小孩儿,你的家人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这地方怨气太重,你在这里待久了会生病的!”   少年第一次见程矜之,便觉得她天真烂漫,如同天牢窗户外面的阳光,让他移不开眼睛。但是他也知道,阳光永远不可能属于天牢。   少年在天牢里待了太久,知道这种人最是心软,一般这种人在天牢里待不了几天便会被弄死,不过这个人有些不一样,她好像很厉害。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兴趣出去,也没有兴趣和她说话,只是想活着罢了。   他要走,却被程矜之拦住,她二话不说便将他带出了天牢,她认出他的血脉,将他送到了皇宫之中。   程矜之身为修仙之人,冰肌玉骨,凡尘之中没有几个女子能比她还要美,老皇帝一眼就看上了她,可程矜之太天真,她以为自己可以凭本事在大季国活下去。   老皇帝根本看不上这个儿子,但是为了留下程矜之,他便利用少年将程矜之留下,甚至愿意给少年赐名。   季铖德。季是国姓,铖是辈分,只有德这个字,是程矜之提议的。   季铖德依旧在宫中被忽视,被欺负,他已经十岁了,身量却像是六岁的孩童一般。   季铖德也以为自己会这样继续过完一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他很少会思考问题,除了生存的本能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欲望。   直到有一天,他在被其他皇子欺负的时候,遇到了程矜之。程矜之已经是女官了,她可以自由进出皇宫。   她一边大怒着,一边又将季铖德护在怀中,季铖德从未碰过这样香香软软的人,他被她紧紧的抱着,那种从未有过的颤栗感浮上心头。   从来没有人抱过他,也没有人会为他出头,他们只会用那种嫌弃的眼神打他。   季铖德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和抱着他的人,永远在一起的想法。   程矜之将季铖德接到了自己的府上,日日照看。   她教他诗书,教他术法,教他为人之道,她希望能将他养成一个知书达礼的好人。   季铖德其实对所谓诗书不感兴趣,对成为“好人”更是嗤之以鼻,他更喜欢修炼,只有杀.戮才让他感觉到兴奋。   可是没有办法,程矜之喜欢。   季铖德放弃修炼,为了成为程矜之喜欢的人,不过短短三年,他便精通四艺,勤修政务,将自己的残忍噬杀全部包裹起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   可是,他这样努力让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个没有攻击性的好人,老皇帝却还是想抢他的师父。   程矜之为人天真,若非是她功法强,怕是早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那日,老皇帝终于忍不住想对程矜之动手,而程矜之则毫无防备的喝下了老皇帝派人递过来的茶。   那日,季铖德第一次反抗他的父亲,他杀进皇帝寝宫,将程矜之救了回去。   程矜之醒来之后,最先想干的事便是要离开,可季铖德为了她已经惹了圣怒,京城中再无他容身之处。从此以后,程矜之带着季铖德留在了大季国的边疆。   大季国国弱,程矜之与季铖德一道,在大季国边疆打了整整五年的仗,终于彻底将外敌驱逐出去。   边疆的风沙打磨了季铖德的心性,比起当年故作文雅的模样,他变得彻底温润下去,谈笑间不露城府,像是个合格的……皇子。   回到京城的那日,十八岁的季铖德骑着高头大马,他气质温柔,又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他的相貌和老皇帝并不相像,更像那个靠着美色上位的母亲,只不过他的容貌更加英气,刚进京城,便引得无数少女愿意为了他终身不嫁。   谁都没有注意到,高大俊秀的少年正驱马紧靠一辆马车,他时不时的侧头看向马车窗口的位置,眉眼之间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   这次回来,是程矜之要求的。   季铖德与程矜之到了皇宫,五年不见,老皇帝更加苍老了,只是身体份外康健,他依旧垂涎程矜之,厌恶并且忌惮季铖德。   季铖德的归来,不少皇子纷纷开始拉拢他。一来他被皇帝厌弃,绝无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可能,二来他身上战功赫赫,军功都是自己一笔一笔挣来的,军中不少将领不服老皇帝,却信任季铖德。   最重要的是,季铖德身后还有一个功法超强的神秘女子。   所有人都想让季铖德归入他们的阵营之中,而季铖德则不紧不慢,他和哪个人都交好,却又不过分亲近,就在每个人都以为季铖德会加入他们的阵营之中时,季铖德却和太子联手,铲除了当年欺负过季铖德的三皇子。   当年欺负过季铖德的人开始慌了。   在大皇子的庇护之下,当年设计将程矜之送到老皇帝床榻上的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全部都被囚禁在密室之中秘密杀死。   程矜之没有想到季铖德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结党营私,她倒也没有阻止,只是一个人沉默良久。   大皇子的包庇引来了其他皇子的不满,二皇子借着老皇帝对程矜之的喜欢,偷偷对她下手了。   令人意外的是,程矜之被轻而易举的迷昏带走,二皇子将程矜之送进皇宫里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顺利的不可思议。   程矜之消失没多久季铖德就发现了,他一个人追到皇宫口,便看到了二皇子。   季铖德早就不是当年的季铖德,他在程矜之的事上格外没有耐心,往日里的城府与假面似的温和通通消失,他直接在宫门口一刀砍下二皇子的头颅,满脸鲜血的再次进入老皇帝的寝宫之中。   上一次,老皇帝并不在寝宫之中,季铖德只杀了他宫中的宫人,这一次,季铖德的刀尖对准老皇帝,若不是程矜之阻挠,季铖德刀便会砍断老皇帝的脖子。   二人回去之后,在季铖德的逼问之下,程矜之说出了实情。   原来程矜之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她的身体被阵眼折磨的千疮百孔,若不是护体的灵力吊着,她早就该死了。   然而她为了季铖德,不顾自身安危,在战场上用灵力帮他对敌,数次将他从危险中救回来,穷尽心血的将他从一个和动物没什么分别的孩子,养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今程矜之已经是灯尽油枯之时,因此二皇子派来的高手,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季铖德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中。   三日后,他从书房中出来,直接去了皇帝面前长跪不起,因为二皇子之事,季铖德在大牢中几进几出,受尽折磨,程矜之被季铖德逼着离开京城,不允许她插手这件事。   一年后,顾家将季铖德从天牢中救了出去。   一年后的季铖德,彻底脱胎换骨。   他将那张温文尔雅的假面牢牢粘在脸上,再也没有人能够知晓他的真实想法,所有人被他骗过去,都以为他会安分守己的当个皇子的时候,大季国的皇子们开始一个一个病死。   整个皇室开始惶恐,以为是上天惩罚,于是在民间寻找能够治疗皇子们的病的人。   这时候,在民间声望极高的程矜之走进了皇宫中。   程矜之不明白季铖德为什么非要让她离开京城,所有人都告诉她,是因为她没有了利用价值,程矜之不愿意相信,她不相信自己养大的小崽子是这样冷酷无情之人。   她要进宫找季铖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传闻中季铖德也得了病。   程矜之借着治病的由头到了皇宫中,她发现季铖德并未生病,他不但没有生病,为了得到顾家的支持,还在秘密诛杀修士。   顾家整个密室之中全部都是修士的原丹,从最基础的练气期,再到元婴期,他们全部都杀了。   修仙一族,天道厚爱,每个修士身上的灵气与天地之气休戚相关,可以说,若凡人之躯诛杀修士,将来天道绝对不会放过,魂飞魄散的下场都是轻的。   他们的目标明确,专挑散修下手,散修一般行踪不定,加上有的修仙一族闭关修炼,几十年不出门都是常事,因此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   程矜之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以凡人之躯诛杀元婴高手的,她不能理解。他是她的徒弟,徒弟有错,师父就要承担罪责,她要季铖德收手,她要季铖德跟她入佛门赎罪。   季铖德早就不是当初的季铖德,他拒绝了程矜之的要求,还要她滚。   这时候,程矜之才意识到,季铖德真的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温和待人的孩子。   她一气之下强行用灵力困住季铖德,不想二人相斗之时,程矜之被顾斐然偷袭,身体受了重伤,当即便昏迷不醒了。   再次醒过来,季铖德已经登上了皇位。   他得到了天下,却依旧在背地里排除异己,诛杀不服自己之人,猎杀修士的行动一次比一次骇人,程矜之被他囚禁在深宫之中,她对他彻底失望。   季铖德的后宫只有顾乐儿一个妃子,他待她极好,顾乐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转生阵,非要让季铖德去查,季铖德便找上了程矜之。   季铖德知道转生阵需要大量的灵力,但是不知道设阵的方法,他逼程矜之说出来。   程矜之被囚禁在宫里,正是心中痛苦绝望之时,听到季铖德的问题,她只回答:“转生阵是邪术,想救活一个人,不仅需要灵力,还需要另一个人自愿以性命为代价为其续命。要救活的人越厉害,另一个要牺牲性命的人就要付出与之相等的实力。假如你要救我,整个大季国只有你才可以牺牲性命,因为我是修仙一族,凡人的性命没有用,而你身上有帝王之气,可以弥补这一点。”   当时季铖德听到程矜之略带恶意的话,愣了一会儿,继而突然大笑着离开了。   他用了两天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他死之后,新帝从旁系过继,到时候自会有季铖德心腹细心□□,将其教养成明君。而程矜之从此以后成为自由之身,葛铭飞已死,长清宗新的的主人不会不让她回家。花枝也被他弄死,没有魔族再会觊觎她身上的阵眼。   程矜之可以重新做回那个耀眼明媚的长清宗嫡女。 第47章   程矜之:“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长泽痛心疾首:“国师,您这几年身体和凡人无异,您以为您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平安无事的在难民堆里治病救人?怎么可能独身一人在民间小院中彻夜安睡?您怎么可能进出京城如同进自家后院一般?”   程矜之在前面治病救人,季铖德就在后面默默跟随,她一人在简陋的小巷人家安睡,他便抱剑在门口相护。   季铖德诛杀修士不是为了得到顾斐然的支持,他无视顾斐然为了得到琉璃盏而做的孽、对顾家百般容忍也不是为了自己,他要准备转生阵的材料,他要为程矜之续命。   因为一个程矜之,季铖德将自己变成了满身脏污的怪物。   他大可以让纪朝清告诉程矜之,关于他这些年以来的情谊。只要他说出来,程矜之绝对能明白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可是他没有,他将所有罪孽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允许程矜之被染上任何污点,他那份隐晦的爱,也被季铖德当做污点,一起被埋进了他的坟墓里。   他所求所愿,不过是对纪朝清说的那句“平安喜乐”罢了。   他装的太好,演戏也演的太好,于是除了长泽之外,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了。如果不是程矜之一心求死,那么长泽绝对不会将这些说出来。那么季铖德的所有赤诚、痛苦,以及热爱,全部都烟消云散。   百年千年后,他成为史书上单薄的一行文字,后人只会知道:大季朝铖德皇帝,在位两年,治理国家有方,惜英年早逝。   其他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原来是这样……”所有的事情皆已明朗,程矜之忍不住笑了一下,“纪朝清,谢谢你,你把阵眼拿走吧。”   纪朝清发现她的神色不太对,便问道:“你要做什么?”   程矜之道:“年少时我曾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没想到越长越大,那些曾经有的东西,也都渐渐没有了。活着太累,我不想活了。可季铖德用命换来了我的命,你问我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纪朝清终于后知后觉的从她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你喜欢季铖德?”   程矜之听到这句话,先是笑了一声,继而落下一滴眼泪。   她看向满街花灯,脑子里想起昔年与季铖德一起在这里看花灯时的场景。   少年眉眼含笑看她,在花灯的笼罩下,他眸子里全部都是她的身形。   他说:“师父,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程矜之说:“是啊,我喜欢他。”   清俊少年,温文如玉,她爱他的明媚,她也爱他的狠毒。   她爱季铖德。   若是不爱,她不会面对季铖德得驱逐而毫不作为,也不会一听说他得了怪病便眼巴巴的跑回京城看他,更不会感受到他的冷酷绝情,还是非要让他去佛门赎罪。二人相伴多年,季铖德太优秀,也耀眼,她怎么可能看不到他?   只是,她不知道季铖德的计划。她只感受到了他毫无理由的轻蔑与残忍。程矜之曾经是长清宗宗主手心里的嫡女,她有自己的尊严,去京城为季铖德治病已经是她最大的退步,她绝对不可能会跪着求爱,因此,她绝对不会开口向不爱她的季铖德表白。   于是,阴差阳错,世事变化无常,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来得及开口,便硬生生的错过了。   原本将一切冷眼旁观的纪朝清,看到程矜之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莫名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她的心底有声音在告诉她:别管她,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纪朝清将那声音灭掉:“既然你真的想要他,就应该早点同我说。”   纪朝清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个小杯子,那杯子通体雪白,模样也小巧可爱:“这是聚魂杯,烧一些季铖德的东西进去,再带着它去季铖德去过的地方。”   程矜之看向纪朝清的眼神里骤然透出炙热的光芒:“他多久能够回来?”   纪朝清:“转生阵将他的魂魄给了你,原本按道理他是回不来的,但是我看他魂魄泛着金光,或许天道会眷顾。”   程矜之眼底的光一下子便熄灭了。   纪朝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作恶太多,你要以他的名字做好事,你做的好事越多,他回来的那日便能早一天。”   程矜之面上浮起希冀:“好!我一定能让他回来的!”   纪朝清很满意,她伸出手,要吸取程矜之的阵眼。   程矜之也份外配合的闭上了眼睛。   长泽见状,连忙要去拦,沈均将他拦住。   纪朝清将一颗蓝白相间的珠子从程矜之的胸口吸出来,她将那珠子抓在手中,下一刻便吐出一口血来。   纪朝清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一般,骤然半跪在了地上,她的额头渗出汗水,眸子却极亮。   沈均快步过去,想要护住纪朝清。   不想,纪朝清转身,一掌便将那珠子拍进了沈均的胸膛之中!   她的力道并不重,然而沈均像是被人重重的拍了一掌,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一股蓝白色的灵力猛然从他的胸口涌出,散向四方天地!   一股狂风生起,大街上的花灯齐齐被风吹灭,月色越发明亮,一股纯净的气息疯狂的涌向沈均的身体。   天地间方圆五百里所有怨念与邪气,皆被这股气息冲刷的一干二净!   沈均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他下意识的用手按住头,无数画面疯狂的涌进了他的脑子里,几乎让他站立不住!   纪朝清没有想到沈均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原本以为他能够承受的住,现在看来,他怕是压根受不住阵眼的戾气!   这样想着,纪朝清拉住沈均的手腕,另一只手悬在他胸口之上,像是要把他胸膛里的阵眼吸出来!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纪朝清只觉得自己胸口里的主阵眼像是有了感应一般,不受控制的要从她身体里出来,往沈均的身体里飞去!   主阵眼和其他四个辅助阵眼不一样,它里面的戾气穷凶极恶,若是那主阵眼真的进了沈均的身体,怕是他当场便要爆体而亡!   纪朝清连忙甩开沈均的手,她想要往后退去,不想沈均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纪朝清慌乱之下抬头,便见沈均面色平静,他将身体里的阵阵汹涌之意压制下去,手微微一抬,一股纯净的灵力便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中。   沈均将那灵力轻轻送入纪朝清身体之中,她的阵眼便立刻安静了下去。   纪朝清不可置信的感受着身体里的阵眼,又看向沈均的手,震惊道:“你有灵力了!”   沈均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他也有些意外:“我有灵力了。”   程矜之站起来:“怎么会这样?”   纪朝清觉得匪夷所思,她正要说什么,就见沈均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勃然变色:小心!”   纪朝清没想到沈均脸上有朝一日还能出现这样惊慌的神色,茫然之时,就见沈均向她冲了过来!   纪朝清的反应极为迅速,即使她没感觉到身后有危险,还是干脆的躲向了沈均的身后!   下一瞬,破冰剑与一道古怪剑意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蓦地,纪朝清只觉得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意冲着她袭来,她向后退一步,想用昆仑剑上的南海珠子护体。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道剑光冲着纪朝清飞来,竟然直接穿透了南海珠子的结界,直接撞到了昆仑剑上!   这两道剑意全部都是冲着她来的!   沈均眉头紧皱,他拉住护住纪朝清,二人一起往城墙下面躲去!   纪朝清神色警惕看向四周,花灯已经全部熄灭,月光此刻暗淡下去,她的肉眼并不能看到黑暗中的任何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几根裹挟着灵力的利箭刺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沈均方才有灵力,他用的并不流畅,于是便像往常那样,直接拉着纪朝清往旁边躲。   沈均之前虽然没有灵力,但是也算是纪朝清这一辈的佼佼者,如今却被那剑意逼的略显狼狈。   二人躲到一处角落,纪朝清终于有了一些喘息的空间,她清楚那箭矢很快便会过来,索性也不再一味躲避。   “阁下这样厉害,却遮遮掩掩在暗处刺杀,有胆子便出来跟我正面较量!”纪朝清警惕的查探周围,发现周围的气息没有一点波动,她冷笑了一声,“莫不是阁下面貌丑陋不能见人?哈,既然是如此那就不用出来了!我生来便喜欢貌美之人,若是丑的我可看不下去,那你还是在黑暗中待着吧,别出来恶心我的眼睛!”   话音刚落,远处长街之上,缓缓走出一个男人。   那人身穿一身黑色道服,一头青丝被整齐的放在身后,他戴着一张狐狸面具,明明是道士的打扮,却无端给人一种诡异莫测的意味。   纪朝清觉得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然而她平日里总是会对萍水相逢的美人多看几眼,因此一时间并不能认出这人的身份。   这人每靠近一步,纪朝清感觉到他身上的邪气便越发浓重。   纪朝清轻轻的拉了一下沉均的衣袖,低声在他的耳边说道:“此人太邪,走为上计。”   下一瞬,男子站定,他不紧不慢的打开一柄油纸伞,那油纸伞浑身赤红,上面像是有无数怨灵游走,他将油纸伞的顶尖对准了纪朝清,然后微微运转——   无数箭矢冲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沈均有些生疏的运转灵力,可惜还是化不成屏障,他索性再次抱住纪朝清,在箭矢的攻击下躲藏。   “这位公子戴面具做什么?莫不是真的巨丑无比?哎呀呀!那真是人间惨事!我想想啊,我与你无冤无仇,偏偏你就是追着我不放,难道是看上我这花容月貌之姿,可惜你太丑了,配不上我!”   这时,那人停下攻击,他将伞撑在头顶:“师姐,多日不见,你的性格似乎变了一些,是为了沈均而变得吗?”   声音嘶哑难听的厉害,纪朝清还是意识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纪朝清的面色冷下去:“李明洛,你竟然没有死。”   李明洛低声笑起来,声音越发晦涩难听:“师姐还记得我,我真是高兴。”   话音刚落,李明洛骤然出手,一只袖剑刺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那袖剑的速度太快,上面的灵力又凶又狠,完全没有给纪朝清和沈均反应的时间!   就在这时,沈均挡在了纪朝清的面前!   袖剑穿透沈均的胸口,灵力在他的胸口炸开,他单膝跪地,血色瞬间浸透了他胸口的白衣,一向清风明月般的面色苍白下去,紧接着吐出一口血。   纪朝清茫然的看着沈均,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沈均忍下所有的痛楚,见纪朝清傻不愣登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勾了一下唇。   他说:“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随即,沈均倒在了地上。    第48章   马车上,纪朝清在走神。   绕是纪朝清铁石心肠,也不得不心中震撼。自长大之后,这世上再没有人挡在她面前,即使曾经有,也终究都已经逝去了。   沈均同她萍水相逢,即使二人因为阵眼的事在同一战线之上,他也不必替她挡下这致命一击!这一击实在是太致命了!   纪朝清有些茫然,从成年到现在,第一次尝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那一击实在是太重了,李明洛的功法都是纪朝清教的,她非常清楚这一击之下绝对不会有活的可能。   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顾一切挡在她面前的人,会就这样死了吗?   纪朝清的手不知怎么突然颤抖起来,无论沈均为她挡剑的出发点是什么,她都不想让他死。   这时,一只戴着蟒蛇手套的手,拉住了纪朝清的:“莫非师姐还在想那个男人?若是师姐想他,我们可以回去,将他的尸体一并带上。”   纪朝清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粘腻恶心的东西给抓住了,不适感涌上心头。她抬眸看向了戴着面具的李明洛。   如今的李明洛怪异凶残,若是将沈均带上,那他才是一点一点活路都没有。   沈均已经被程矜之带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程矜之了。   纪朝清冷笑一声,所有的杀意尽数被她掩埋在心底,将他的手甩开:“师弟好本事,思过崖下那么厉害的阵法,还有天玄宗里的大火,竟然都没有把你杀死。”   李明洛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戾气:“多亏了师姐多年悉心教导,否则我也不可能有本事踩着同族的血肉爬出来找师姐。”   纪朝清靠在了身后的垫子上,与李明洛拉开距离。   现在的李明洛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邪气,若她所料不错,他已经入魔了。   可刚才纪朝清试探过,她手腕上的佛珠对他没有任何反应,这就奇怪了。   “那太可惜了,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先捅你一刀再说,”纪朝清懒洋洋的抓了把桌上的干果,“你要带我去哪里?”   李明洛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他慢慢靠近纪朝清:“捅我一刀也没有用,我还是会活着,至于我们要去哪里,师姐很快就知道了。”   马车的速度极快,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   李明洛便下了马车,纪朝清紧随其后,此地正是一片瘴气缭绕的树林,邪气浓重,遮的四周环境漆黑,纪朝清没了灵力,除了数不清楚的树木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是多年练出来的敏锐还在,她只觉得黑暗中有很多东西在盯着自己。   下了马车以后,纪朝清刚走了两步,便感觉脚下的触感不太对,低下头,她便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的地面上,全部都是蛇。   那些蛇全部都在地上爬行翻滚,不少蛇像是受不了此地的邪气,白生生的肚皮露出来,很快便被其他大蛇残忍吞噬。   纪朝清刚好踩到了一条水桶粗的巨蟒,那蟒蛇的头颅正高高抬起,此刻正微微歪着。   它正在丈量纪朝清,看是否能将她一口吞下。   纪朝清淡定用折扇将蟒蛇的头颅推开,漫不经心的说:“李明洛,这才几天不见,你的口味就重成这个样子了?”   李明洛一直在观察纪朝清的反应,见她神色淡定,不由得哑声笑起来:“师姐永远都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纪朝清仔细观察一番,终于回忆起来:“这里是魔域。魔域已经被我封印起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李明洛没有回答,他一手拽住了纪朝清的手,另外一只手随手一挥,一道模样古朴的门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纪朝清来不及仔细观察,便被他带了进去。   魔域中永远不见天日,血红色的月亮永远高悬于天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模样怪诞猎奇的魔物。   纪朝清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进入魔域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魔族不是已经被她封印起来了吗?为什么她能够进来?为什么李明洛也能进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纪朝清心中惊疑不定:“魔域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能进来?”   李明洛一掌劈开冲向纪朝清的魔族,他说:“只要是有封印,便会有被打开的一天。”   不可能,若是大封破碎,纪朝清身上的阵眼不可能没有任何波动,所以封印并没有被打开。   纪朝清敷衍道:“那可太遗憾了。”   李明洛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师姐,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下一刻,他突然抓住纪朝清的手,声音阴冷:“你以前从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你的变化这么大?是不是因为沈均那个贱.人?”   纪朝清面色沉下去,想要挣脱他的手没有挣脱开,当即冷笑道:“他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哪像你,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李明洛的力气加重,眼底泛起血红之色:“你明明以前很喜欢我的,你说过你要永远陪着我,就是因为他,你才毁了天玄宗!毁了我们的一切美好的回忆是不是!”   纪朝清简直恶心透了,即使她察觉现在的李明洛不对劲,她也没有兴趣继续和他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都已经是仇人了还装什么装:“谁跟你有美好的回忆!我看见你就想起你曾经的背叛,我觉得恶心!”   李明洛掐住了纪朝清的脖子,他心中恨纪朝清的无情,也恨纪朝清不过才一段时间不见,她的变化竟然这样大!   明明她以前最是严肃,时常为苍生和宗门而操劳,他不久前看到纪朝清和沈均在一起时,笑得张扬明艳,好像没什么烦心的事情似的。   她为何会变得这样开朗活泼?难道他李明洛的去世,没让她产生一点难过吗?   “为什么,你说过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为什么你现在变得这样绝情?”   纪朝清的呼吸不顺,面色开始变红,可她的眼神分明在笑:“李明洛,你想不想知道,当年我救了那么孩子,却一定要把你留在身边?为什么我回天玄宗报仇的时候,非要弄瞎你的眼睛不可?”   李明洛愣了一下,他的手逐渐放松下来:“因为,我们有缘分……”   纪朝清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来,她的笑容潋滟,一瞬间便吸引走了李明洛的所有注意力。   这是纪朝清再次见到他之后,露出的第一个没有讽刺意味的笑容。   她说:“因为你的这双眼睛,特别像我师父。”   话音刚落,李明洛便觉得胸口一疼。   他低下头,便看到昆仑剑一剑刺穿他的胸膛,而昆仑剑的持有者纪朝清,正在一寸一寸的将剑从他的胸口抽出来。   “李明洛,其实自从天玄宗被毁之后,我都已经放下对你们这些故人的仇恨了,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沈均动手。”纪朝清笑着说,“你刺他的一剑,如今我还给你了。”   李明洛难以置信,不知道是因为纪朝清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沈均而再伤害他一次,还是因为她将他当成替身的行为太伤人。   他血红的眼底泛起水渍:“纪朝清!”   纪朝清将昆仑剑收回去,她面无表情的推了一下李明洛,他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昆仑剑乃是神剑,被刺中者,必死无疑。   李明洛的身体开始轻微抽搐,他的手想去抓纪朝清的衣角,却怎么也抓不到:“你竟然……一直……把我当做……你师父的替身……”   比起李明洛的崩溃,纪朝清就淡定多了:“我师父沈独白,天人之姿,你的眼睛同他有几分想像也是抬举你了。如今看来,你就算与他有几分相似也是枉然,你的心太恶,不配与他相像。”   李明洛的嘴里流出血水,他却不在意,只是大笑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天玄宗被炸成废墟,所有在那一夜死去的人全部成了怨灵,天玄宗成了绝地,到处都是邪气,普通凡人若是踏入此地,便会被怨灵吞噬。   李明洛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醒过来的,他只告诉自己不能死,他要活下去,他一定要和纪朝清永远在一起,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他的脑子里满是纪朝清的脸,他记得纪朝清对他的好,就算是死,他也要和纪朝清死在一起。   这样想着,李明洛撕碎了啃食他血肉的怨灵,可是他的双眼已瞎,天玄宗的断壁残垣太多,他根本出不去。   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纪朝清,李明洛心中便生出了无限怨念来。   于是,他邪念陡生。   没有灵力便靠着吃怨灵来提升修为,没有眼睛便利用天玄宗绝地修炼邪功,自己靠着魔力练出了一双血瞳。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身体才好了一些,便急不可耐的来找纪朝清,可惜他浑身上下的皮都烧焦了,知道纪朝清爱美人,他生了自卑之心,将自己全身上下包裹起来。   没有想到,他看到纪朝清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美人在侧了。   愿以为他杀了沈均,将纪朝清带走,将来便能和她长相厮守,没想到却知道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原以为自己是她的独一无二,不想竟然只是个替身。   只是个替身而已……   纪朝清垂眸,对这个自私自利的李明洛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多谢你把我送进魔域中,我倒要好好查一查,封印之下,你们到底是怎么从魔域中进出的。”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对他没有半分留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鹅无罪论10瓶;32309115 7瓶;马冬梅楼下卖锅的二大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魔域民风彪悍,大街上的魔物兴致来了便开始打架,打架一旦开始便是不死不休。旁人若是进去劝架,便会被卷入纷争之中。   想要结束,便是一方死亡,被另外一方吞食殆尽。   在魔域,同类相食是常事,魔族里也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三纲五常更是个笑话,你强你有理,就算是儿子吃了老子,或者儿子抢了老子的妻子,对魔族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当年魔族到了人间也是如此,无数百姓被他们生吞活剥,他们甚至联合妖族与鬼族一起想要吞并人间,这便是开启诛邪之战的原因。   和当年杀入魔族的嚣张不同,纪朝清此刻正小心的避开所有魔物。当年她一人封印三族,在所有魔族心中她便是罪大恶极之徒,所有魔族都想将她生吞活剥。她如今没有灵力傍身,若是拿出昆仑剑防身,怕是所有邪物都会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将她碎尸万段都是轻的,因此只能狗狗祟祟一些,尽量不和魔族的人起冲突。   百年间,魔族的变化极大。   百年前的魔物落后荒芜,区域划分简单粗暴,纪朝清完全能凭借着本能的方向感在魔域中进进出出,畅通无阻。然而现在的魔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她越是往深处走,里面的风景便越像是人间的大街小巷,她本身在此地就不熟悉,如今更是像是无头苍蝇一样。   穿过一片邪物住所,纪朝清只觉得这里的住所像是江南水乡的建筑,她正在打量着,无意间转身,便看到一间神庙。   纪朝清:“……”   这是哪位人才的想法,竟然在魔域中建立神庙?   纪朝清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偷偷摸摸的翻墙进了神庙里面,只见里面空无一人,但是神庙正中间的方鼎之中却插满了香火,香火的青烟袅袅升起,熏的整个神庙透着股神圣的意味,纪朝清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尊岐白神像。   那岐白神像被建造的格外精细,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真人。   神明岐白,是自天地初生以来的第二代神明,他行医救人,帮助苍生福泽绵延。上古神明那时并不分六道,世间一切皆为子民,莫非是岐白有恩于魔族,所以魔族才会在魔域里建造他的神像?   可当年她在魔域里杀进杀出的时候怎么就没见着?   纪朝清心中觉得古怪,她不能理解为何要在魔域里建造这个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纪朝清只觉得一股微风扑向她,她转头便看到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黑衣,气质出尘,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纪朝清并不能看清楚男子的面容,想必他的功法甚高,已经能够用功法模糊他人视线。   纪朝清的额头渗出一滴汗,她已经感觉到这人来意不善。   这时,男子动了,他不紧不慢的走向纪朝清。   纪朝清随机应变的咧嘴笑起来,背在身后的手中已经握住昆仑剑:“这位兄台,我一不小心迷路了,无意间闯入此地,我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出去!”   说完,纪朝清立刻翻过窗户,她刚跳出去,便看到外面一大片食人花正在迎风张开嘴巴,她这个角度刚好能跳进一枝食人花嘴巴里,如果顺利的话,食人花都不用咀嚼,她直接能滑进它的嗓子眼里,一步到胃。   她就知道,她从小到大都倒霉,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个窗户给她跳呢!   纪朝清随手甩出昆仑剑,准备在落入食人花口中之前,先给它来个肠道护理的时候,纪朝清的后衣领突然被人拽住,随即便被提了上去。   纪朝清刚刚落地,那男子便与她隔开距离,他走到一处石凳上坐下问:“纪朝清,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也被刻意模糊过,纪朝清无法辨认此人身份。   “我是被人抓来的,好容易才逃到这里。”纪朝清将昆仑剑收起来,此人实力恐怖,她压根打不过他,而且既然他方才救了她,说明他并无杀害她之心:“你是何人,怎么会认得我?”   那人顿了一下,缓声道,“百年前的战神纪朝清,谁人不知?”   纪朝清笑:“那倒也是,不过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   男子淡淡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他竟然要一个缘由?纪朝清觉得他这话问的有趣,她当年封印魔族百年,还重伤了魔族首领,她笃定只要向随便一个魔族亮明身份,不过片刻,魔族中人便能将她撕成碎片!   “每个魔族的人,都想要杀了我。你不想杀我,除非你不是魔族的人。”   那人并不理会纪朝清的试探:“你似乎是变了一些。”   怎么谁都说她变了?   纪朝清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想法好似的确变了一些,若是从前,她见到程矜之第一面,便会直接将她的原丹挖出来,哪里容得她百般推辞,更不会答应她所谓的交换要求。还有杜月杜星两姐妹,她也没有心思帮她们报仇。   不过那又怎样呢?她想如何就如何,不想如何就不如何,同这些人没有关系!   神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纪朝清看去,发现那人竟然是花枝!   他竟然没死!   花枝看到纪朝清,当即便握紧了长.枪,面色迅速阴冷下去:“纪朝清!”   纪朝清也站起来,她的目光在男子和花枝身上流转,意识到了男子的身份。   “原来你就是花枝的主人。”   阴差阳错,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花枝额头青筋暴起:“主人,便是她和一个凡人设计,杀了我的另外一半!让我报仇!”   男子淡声道:“出去。”   花枝面色更加难看,他恶狠狠的瞪着纪朝清,如果眼神能杀人,纪朝清已经被他杀死了。   男子似乎有些不悦:“花枝。”   花枝极为不情愿的双手抱拳,怨恨的看了一眼纪朝清之后,转身恨恨离开。   纪朝清有些疑惑:“什么叫做我杀了他的另外一半?他是蚯蚓吗?还会自己分化?”   “他不是蚯蚓。”随着花枝的离开,男子的情绪变得温和下来,“传闻中有一种秘术,名为‘化身’,能将一个人分成两个,变成两个的人性格会千差万别。不过性格无论怎么改变,分化后的两人在多数情况下,习性都是相同的。”   纪朝清觉得男子颇有耐心的跟她解释的模样,让纪朝清觉得有点眼熟,她似乎在哪里也感受过这样的对待。   可是,在哪里呢?   “如果他再死一次,是不是就没有命了?”   “是。”   纪朝清若有所思:“他既然是你的手下,那你之前让他抓我做什么?为了我身体里的阵眼?”   男子倒也爽快,干脆利落的承认了:“是。”   纪朝清挑眉:“你手下的人都已经可以自由出入魔域了,你还要阵眼做什么?以你的能力,大封应该很好打破才对。”   男子道:“你问的太多了,你走吧。”   若是旁人听到这句话,肯定慌不迭就走了,但是纪朝清偏不,她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非要问个清楚:“为什么?难道你又不想要我的阵眼了?”   男子的耐心告罄:“今日我心情好,不想杀你,留着你的命等我,李明洛很快就会过来,你快走。”   等等,李明洛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明洛方才已经被我用昆仑剑捅死,他怎么可能会过来?莫非他也用了化身术?”   男子这次什么都没有说,便要从神庙中出去。   纪朝清眼底划过一抹厉色,她突然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符篆,迅速扔向男子!   男子身形微侧,躲过了纪朝清的符篆,他转身看向纪朝清。   房间里的温度迅速阴冷下去,一股冷冽的气息在整个神庙中流转。   显而易见,男子已经起了杀心。   在男子的威压之下,纪朝清耸耸肩,似在提醒:“没别的意思,你说你不会杀我,我就试试你是不是一言九鼎而已。”   男子声音略冷:“没有下一次。”   说完,他便离开了。   见他离开,纪朝清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她打开折扇摇了两下,她果然猜的没错,这人,会修仙一族的术法。   她一直在想,如果是她熟悉的人,必定是修仙中人,于是便想试探一番。   刚才他躲开的时候,周身有深厚的灵力流转。一个在魔族地位崇高的人,竟然会修仙一族的术法!   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那么,会是仙门中的谁呢……   纪朝清的心里迅速划过一个人的脸,然而很快便被她放弃。   此地不宜久留,纪朝清从神庙大门走出去,快步向一开始进魔域的地方跑去!   纪朝清刚走两步,便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她低咒一声,立刻操控折扇抵挡!   转过身,只见李明洛手持一柄血红的油纸伞,正向她一步一步走来。   不过才一会儿功夫不见,李明洛身上的邪气便又重了一些。   “李明洛,我这上古神剑竟然杀不死你,看来你早就不是正常人了,你的魂魄早已成魔!”纪朝清突然笑了一下“你的血肉早就被天地灵气浸透,若是灵魂成魔,肉.体就会被成魔的魂魄一点一点腐蚀,若我所料不错,你衣服下面只剩骨架了吧!”   李明洛阴恻恻的看着纪朝清:“是啊,我为了师姐,宁愿成魔也要回来,而师姐却要杀我。既然如此,师姐陪陪我,同我一道,烂死在魔域里吧!”   说着,李明洛便伞中箭矢便刺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他的箭矢太过密集,若是伤到必死无疑!   不得已,纪朝清拿出昆仑剑抵挡,即使如此,纪朝清的手腕疼得厉害,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纪朝清的眼神微亮:“李明洛,你既然这么喜欢我,当初就不应该那样对我,如今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切分明都是你的错,你为何现在一副我负了你的模样!”   闻言,李明洛停下来,他的声音里满是怒火:“师姐!我做那些都是为了你!你怎能不理解我!”   纪朝清收回昆仑剑,她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我便不生气了。”   李明洛下意识问:“什么……”   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觉得心头一凉。低下头,便看到一柄雪白长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这时候,纪朝清不紧不慢的回答李明洛的问题:“你去死,我便不生气了。”   李明洛又气又恨,他忍着巨大的疼痛转过身,却看到了沈均那张好看又冷漠的脸。   和纪朝清说的一样,沈均光风霁月,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袛,让他只看一眼,便生出无限的厌恶!   “沈均!你这个贱——”   话未完,李明洛便倒在了地上,彻底倒地身亡。   沈均冷淡道:“大季国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第50章   纪朝清走向沈均:“你的伤势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沈均觉得纪朝清看他的眼神格外干净,他却不知为何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有灵力,那伤不致命。”   纪朝清见他微微侧过身体,他的血衣也没有换掉,整个人细看之下其实颇为狼狈,便知道他怕是醒来便赶了过来,根本就没有好好治伤。   “沈均,这世上你不一定非要保护别人不可,你不欠任何人的,下次做任何事之前,要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沈均并未回答纪朝清的话,他低头,从乾坤袋中掏出了困仙。   就在纪朝清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将绳子绑在了她的手腕上,另外一头绑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做什么?”纪朝清问,“魔域里的路我虽不熟悉,但是也不至于迷路。”   他道:“困仙喝过我的血,同我结了契,已经不是之前的困仙。”   沈均的手微微一抖,困仙便消失了:“以后有事,拽绳子。”   纪朝清不明白沈均的用意,她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心思一动,困仙便出现在她手中,纪朝清坏心的拽了一下绳子。   下一瞬,几米之外的沈均便骤然出现在她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堪堪只差一寸便会碰上。   纪朝清下意识的抬起头看沈均,她清亮的眸子里全是他的身影。   沈均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耳朵后面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霞色。   纪朝清并没有注意到,她低下头打量困仙,若是不想,困仙便会消失,若是想,困仙便会出现。   那么只要她需要,无论何时何地,沈均便会出现保护她。   纪朝清将自己心底涌上来的所有情绪全部压下去,再次确认了一遍:“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拉一下绳子,你便会出现在我面前?”   那这样的话,万一纪朝清在沈均洗澡的时候拉一下绳子,他岂不是也得过来?那画面太美她想都不敢想。   沈均不说话,纪朝清知道他是默认,便兴冲冲的问:“那你呢?你若拉一下,我是不是也会像你一样出现在你的面前?”   沈均顿了一下:“你是姑娘,我不可以。”   纪朝清愣了一下,她不是没有被人叫过姑娘,对她来说“姑娘”二字只是个称谓,她自幼在军营中长大,男女之间并无大防。加上后来她太强大,每个人都需要她的保护,她自己也从未将男女区分开,在她眼里只有能杀和不能杀,因此她从未觉得“姑娘”二字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   只是此时此刻,纪朝清莫名其妙意识到,在沈均的心里,是有认认真真的将她当做女子的。   他将她当做一个需要尊重隐私的姑娘,即使她其实并不在乎这些。   纪朝清忍不住笑出声,若是旁人对她说这些,她一定会将此人狗头打爆,因为她觉得太矫情,可沈均说出这些话,她觉得他真诚。   沈均抬步便要离开,纪朝清的心情很好,她拽住了他的衣袖:“现在还不能走。”   沈均看向纪朝清。   纪朝清:“此地是魔域,按道理应该是魔气充沛的地方,但是我却闻到了一股修仙之人的纯净之气,若我猜的不错,魔域里应该有修仙之人,我们得查探一下,万一有同道中人被人挟持在这里,我们也好将他们救出去。”   说着,纪朝清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粒红色丹药:“吃下去。”   沈均不疑有他,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在吃下去的瞬间,沈均只觉得周身一股暖意流转,身体里的无数灵力汇集到了他的胸口处,很快胸中那股痛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按了一下胸口,那处的血肉竟然已经愈合了!   纪朝清笑起来,眼神亮晶晶的:“仅此一粒,我用来保命的,送给你啦!”   沈均愣了一下。   她掏出一张符篆,那符篆无风自起,飘向了南方。   纪朝清和沈均对视一眼,二人快速跟了过去。   不过片刻,二人便到了一处监牢附近,那符篆刚刚靠近监牢边缘,便猝然烧毁了。   纪朝清道:“就是这里。”   监牢外面重兵把守,那些魔物和刚才在大街上看到的低等魔物不一样,他们看上去在魔域等级应该不低。   沈均道:“我们现在进不去,要到晚上。”   纪朝清摇摇头:“到晚上也太久了,我有办法!”   说完,纪朝清便拿出两张易容符篆,转眼间,她便变成了花枝,而沈均则变成了个面貌平凡之人。   纪朝清站起身,面色冷下去,抬步走到监牢的门口。   花枝当年在魔域地位便不低,如今更是如此,门口的守卫根本不敢多看纪朝清,全部向她施礼。   纪朝清非常了解花枝的习性,并不理会这些人,仰起头,斜着眼看人:“还不快开门。”   守卫:“是!”   说完,几个守卫便将厚重的大门打开。   纪朝清正准备和沈均进去,便听到一个守卫说:“花枝大人,主上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入内,您身后的人……”   衣袖下,沈均握紧了破冰剑。   纪朝清面色沉下去,花枝的脸原本便生的凶神恶煞,如今面色一沉,就更显得凶恶:“我做事自有分寸,若你不服,自去找主上说明。”   那守卫当即便跪下了:“不敢不敢!属下错了!”   纪朝清道:“我有要事,自己去领罚。”   说完,纪朝清和沈均便走了进去。   门外的守卫擦了擦汗,踹了下跪的守卫一脚:“花枝大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咱们只是小小的守卫,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守卫有些委屈,站起身垂头丧气的去领罚了。   监牢之中,纪朝清冲沈均挑眉:“如何?我的演技不错吧!”   沈均并未说话,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纪朝清快步跟上,只见监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中,竟然被囚禁了几十个穿着各大宗门衣服的弟子!   这些弟子们的年纪并不大,最大的不超过十六岁,此时都垂头丧气的坐着,看到纪朝清,不少弟子们露出了恐惧之色。   也有弟子强忍恐惧,厉声喝道:“花枝狗贼!你这次又想让谁去死?有本事抓我!你爷爷我不怕!”   纪朝清:“呦,精神头不错,那就你吧!”   那弟子面色一白,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站起身,梗直脖子:“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我告诉你!我师父是蓬莱宗的宗主裴渊,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他的师父竟然是裴渊?纪朝清想到百年前那个将自己耍的团团转的老头,当即便生了报仇之心。只见她语气一变:“很好,孩子,你果然足够勇敢,没有让我失望。”   不少弟子纷纷看向了纪朝清。   那弟子神色有些疑惑:“你……是谁?”   沈均打开了监牢的门,纪朝清说:“我是来救你们的。”   那弟子将纪朝清上下打量一顿:“你的语气怎么像我师父?你到底是不是花枝狗贼?”   纪朝清缓声道:“我当然是你师父,你身为我最小的徒弟,遇到魔族也没有屈服,我很高兴。”   那弟子的目光更加奇怪:“那你说我的名字是什么?你说出来我便相信你真的是我师父。”   哎呀,孩子竟然不傻。   纪朝清见他年纪这样小,猜他是裴渊最小的弟子,根据裴渊的弟子辈分排名,这孩子应该叫:“羽然,乔羽然。”   那弟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你真是我师父?可是我师父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来救我?”   裴渊竟然还不知道,那看来他们还没有被关多久。纪朝清心思流转:“刚才听你们的意思,说有同门被花枝所杀,那他们被关了多久?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杀吗?”   沈均:“先带他们走。”   纪朝清其实对这群小朋友没什么想法,她刚才心情好才想救他们,现在比起他们的性命,她更想知道他们嘴里的信息。   不过纪朝清并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毕竟她还需要沈均:“我们两个根本带不走他们,得去附近的宗门求救。”   沈均看了一眼监牢中的人:“无妨,小心一点即可。”   一个弟子从监牢中走出来,对纪朝清和沈均拱手:“裴前辈,在下是医谷周寻的弟子。”   纪朝清道:“我面上有易容符篆,你们若是信我是裴渊,就跟我走。”   医谷弟子看了一眼监牢中的同伴,好几个弟子跟了出来。   “医谷弟子拜托前辈了。”   纪朝清没想到这个孩子胆子挺大,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医谷弟子道:“在下周纪安。”   乔羽然立刻急了:“万一她不是我师父怎么办?你们不怕死吗!”   周纪安道:“羽然,家中长辈不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是死,不如跟着前辈们拼一把,某一条生路!”   乔羽然道:“你们怎知他不是花枝装作我师父的语气来骗我,说不定这就是花枝的阴谋!”   纪朝清道:“羽然,你太不了解花枝了,他虽然阴险,但是现在实力鼎盛,便不会做转弯抹角之事。”   乔羽然勉强相信,他的神色恭敬了一些,但是还是有些疑虑:“我——”   蓦地,沈均一掌劈在一旁门上,在门上留下一道深厚灵力。   那灵力厚重,魔道不可能有,只有修仙一族的元婴期才能做到。   一时间所有弟子全部闭上了嘴巴。   纪朝清有些意外沈均的简单粗暴,在她的印象里,他向来对弱者抱有同情。   周纪安恭恭敬敬的说:“前辈,我们都相信你,咱们出去吧。”   纪朝清对沈均点点头,她带着一群孩子出去,沈均断后。   一行人来到监牢门口,守卫看到花枝带了这么大一群人出来,想问却不敢,只能僵硬的看着一群人离去。   一行人出了天牢便专挑角落走,一路上没有遇到魔物,就在众人以为安全的时候,异变陡生。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沈均突然察觉到什么,对纪朝清道:“有人来了。”   纪朝清会意,知道沈均不说废话,有人来了就是有人来了,立刻带着宗门弟子们拐入了一开始进来的地方。   沈均用一块令牌打开一个洞口,宗门弟子们纷纷从魔域出去,纪朝清和沈均断后。   然而刚出来,无数的蛇类便攻击了过来!   都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平日里娇生惯养,哪见过群蛇环饲的场景,这附近腐臭气味熏天,天色又暗,简直和修罗场没什么分别!不少人本能便要往魔域中退!   纪朝清一脚踹开飞来的巨蟒,她厉声道:“愣着做什么!家中长辈们交给你们的功夫都喂狗了吗!”   这句厉喝让不少人脑子清醒起来,乔羽然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执起长剑:“不过是一群蛇而已!看小爷不宰了你们下酒!”   其他人跟着拿起长剑对蛇,然而蛇类实在是太多了,杀了这条防不住那条,它们像是有了灵智,总是朝着一个软柿子疯狂啃咬,沈均不得不护住那人。   纪朝清心中清楚,若是再这么下去,怕是不被追兵追上,也要被这些蛇咬死了!   想到这里,纪朝清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块灵石,只要她牺牲一下,将这其中的灵力灌入身体中,她就能将这里所有的蛇全部杀死……   蓦地,纪朝清手中的灵石被人拿走,她下意识去看,便看到沈均一手拿走她的灵石,一手杀死了她身后的一条蛇。   他说:“不用你。”   说完,沈均便在破冰剑中灌入灵力,一跃而起,狠狠劈向蛇群!   蛇群骤然发出鞭炮似的声音,无数蛇类全部被沈均的灵力炸的粉碎!   沈均并没有停下,他突然转身,一剑劈向了纪朝清的身侧!   下一瞬,尖锐刺耳的金戈之声传来,灵力和魔力相互碰撞,几乎将空气扭曲!   只见沈均的破冰剑与花枝的长.枪相撞,二人不分上下,一击即分。   花枝狞笑一声:“你们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沈均:“妄想!”   花枝又攻击过来,沈均迎上,转瞬之间便已经打过无数招数。   花枝追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守卫,加上蛇群进攻,那群宗门弟子已经出现败势。   纪朝清一剑刺穿一条毒蛇,到了周纪安身旁:“医谷和慈悲寺关系向来极好,你会不会伏魔阵?”   周纪安没有想到纪朝清会问这个问题:“会是会,但是这是有灵智的毒蛇,和魔物没有关系,伏魔阵——”   纪朝清没耐心听有的没的:“你师兄弟们会不会?”   周纪安:“会!”   “好!”纪朝清朗声道,“这里有四个蓬莱宗弟子,你们十人为一组,跟着医谷弟子,我们设伏魔阵!”   纪朝清索性将自己的脸换成了裴渊的模样:“动作要快!”   众弟子看到纪朝清变成裴渊模样,又听到她下达的命令,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纷纷行动起来!   沈均面色微冷,他狠刺花枝一剑,转身便为纪朝清护法。   纪朝清站在阵眼中间,她捏碎一颗灵石,在身体里注入灵力,短短时间内,阵眼灵力大增,伏魔阵已成。   唤来昆仑剑,纪朝清正对无数魔族守卫,她一剑斩向他们,所有守卫连同蛇窝一起,通通灰飞烟灭!   一时间,狂风四起,伏魔阵中的灵力将这永远不见天日的魔域边缘照的极亮,只叫人睁不开眼睛!   压下身体里所有的反噬痛意,纪朝清将长剑正对花枝。   狂风卷起纪朝清的衣袂与长发,她的眸中划过一抹狠厉。只要她再杀花枝一次,他便会从这世上消失,再没有一点用化身术的机会!   乔羽然惊愕的看着空中的纪朝清,此人虽然有着他师父的脸,但是眉宇之间尽是杀伐之意,哪里来的一点慈悲?这人不像是常年讲经说法的蓬莱宗宗主,更像是一位久经沙场、嗜血可怕的的将军!   花枝躲开沈均的攻击,注意到纪朝清的杀意,花枝眼神戒备。   纪朝清凌空飞起,声音凶狠:“花枝,你的死期到了!   说完,她一剑刺向了花枝!   花枝用尽全身力量,挡住了纪朝清的进攻:“纪朝清,你已经被仙门厌弃,现在每个宗门都在追杀你,你为何还要拼命救这些仙门崽子!”   此话一出,所有宗门子弟俱是一惊!竟然是修仙一族的叛徒纪朝清!怎么可能?那分明是裴渊的脸!   纪朝清体内反噬更加厉害,察觉到阵法因为花枝的话而有波动,她顾不得将唇边鲜血抹去,冷笑一声:“既然一开始说好要护他们,那我便要从一而终,打到中间落荒而逃不是我的性格!”   花枝面色阴鸷:“好一个从一而终,当年你被所有仙门厌弃暗杀的时候,你难道就不怨不恨?不是你的错,他们却要你承担后果。”   纪朝清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即使是你最后结束诛邪之战,也有太多的人无法接受你,因为是你让他们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纪朝清你真的不恨吗?”花枝笑道,“如果你不恨,为什么要灭了天玄宗?”   纪朝清道:“我灭了天玄宗,只是因为那里有我不喜欢的东西,至于我恨不恨的事情,花枝,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聊八卦,不如自废武功去村口和大娘们好好聊一聊?”   蓦地,花枝用手凝结出一股灵力击向了纪朝清!   纪朝清退向伏魔阵,没想到花枝竟然直接跟了进来!他在阵中没有半分痛苦的模样,像是根本不受伏魔阵的控制!   伏魔阵是大慈悲寺的镇寺阵法,功力非同一般,虽说今日设置阵法的人大多都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但是花枝也绝对进不来,而如今他却进来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眼看花枝要捅伤纪朝清,沈均横穿过来,将花枝拦住。   纪朝清有了喘息的空间,她随手将唇角血水抹去:“你怎么有修仙一族的灵力?”   魔力与灵力相生相克,他魔族之躯,怎么可能会有修仙一族的灵力?   花枝终于笑了一下:“那得感谢这些小朋友啊,我每杀一个,他们的灵力便会融进我的体内,助我顺利进出魔域!”   闻言,不少仙门子弟愤怒的看向了花枝!   纪朝清敏锐的察觉到不对:“你们魔族中人不是向来将人族当做两足兽吗?怎么又要用两足兽的灵力?”   花枝阴冷一笑:“这就和你没有关系了,纪朝清!”   为什么花枝的主人也能用灵力?不!不对!花枝主人的灵力和花枝的不同,花枝的灵力斑驳,而花枝主人的灵力正统,花枝的主人必定是仙门中人!   可就算如此,为什么他们要在魔域里要供奉神像?为什么有了灵力之人便能在魔域之中随意出入?分明以前不可以的!   纪朝清看到花枝这个模样,心中渐渐浮起一个念头——魔族不仅要破除封印,他们还要利用修仙一族的灵力干件大事!   就在这时,魔域之中又出来一个人,那人竟然是不久之前被沈均捅死的李明洛!   他竟然还没有死!那日天玄宗被炸毁之后,李明洛到底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只见李明洛手持一柄油纸伞,面无表情的站在了花枝的身侧。   空中诡谲涌动,一股深重的邪气在众人中间流淌。   纪朝清只觉得不过才一会儿没见,李明洛身上的邪气又重了几分。   “你竟然还没有死,”纪朝清惊奇道,“李明洛,你得了什么机缘,为何我杀不死你?”   李明洛没有过多废话,直接便用油纸伞的尖头对准了纪朝清!   纪朝清和沈均对视了一眼,二人一个抵挡李明洛的箭矢,另外一个时不时瞅准时机偷袭,其他弟子严防死守,生怕一旁的花枝偷袭。   二人配合默契,李明洛的箭矢根本无法近身!   花枝看向李明洛,眼底流露出一股厌恶:“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们是我的猎物!”   李明洛哑声道:“废物!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把他们抓回去,若是让主人等急,我必定让你好看!”   这时,纪朝清心头的戾气翻滚,她马上就要压制不住那股戾气了!   纪朝清索性站定,手背到身后:“刚才我见过你们主人了,他可一点都不着急杀我,还说这次就放过我。李明洛,你这么着急想杀我,到底是报公仇,还是泄私愤?”   李明洛握紧了伞柄:“纪朝清,你拿命来吧!”   纪朝清立刻向后退了两步,沈均拦住李明洛攻击,一旁的弟子们见纪朝清不动,便开始分散站位,拦箭自卫。   “看来是泄私愤了,”纪朝清眼底划过一抹晦涩,转瞬即逝,“哎呀,人家花枝正在办公事,你却为了私事搅局,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若是杀了我,不仅没了阵眼,还会引来你主人的震怒,你们两个承担的了吗?”   明明是李明洛一个人的锅,纪朝清却偏偏带上了花枝。   花枝原本就对李明洛的行事很不满,加上李明洛当年杀过不少魔界子民,现在作为正道却叛变成为魔道,实在是让人不耻!如今李明洛又对纪朝清下死手,若是主人真的怪罪下来,他也逃脱不了!   花枝未必听不出纪朝清的挑拨之意,但是她的话说的中肯,句句正中下怀,心中对李明洛的不满越发深重!   花枝将剑尖对准了李明洛:“李明洛!人是我先追到的!你给我滚开!”   李明洛皱眉:“白痴!除了功法之外,她最厉害的便是蛊惑人心——”   纪朝清打断李明洛:“你以为花枝不清楚?无非是觉得你恶心罢了,以前明明是五大宗门之首天玄宗的九长老,如今却改入魔族,让人不耻!”   李明洛终于生出了几分恼怒:“纪朝清!你不是也一样!”   “我和你可不一样,”纪朝清笑起来,“我只是不满意天玄宗,所以就将它炸了而已,我从没有叛变我心中的道。”   而已?而已!   即使被纪朝清杀过这么多次,李明洛心中还是愤怒难当,曾经在天玄宗里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竟然这么残忍的将它们全部炸毁!   李明洛大喝一声:“纪朝清你去死吧!”   纪朝清不躲不避,笑意盈盈,像是要引颈就戮:“花枝,他要杀我,你主人却不允许你们杀我,若是你这时候阻拦他,就算他一不小心死了,你主人也不会怪你的……”   花枝绝对会出手的,因为李明洛在魔族根基未稳,杀他付出的代价并不大,更何况纪朝清还给了花枝最合理的理由。   就在李明洛的伞尖即将碰到纪朝清时,花枝的杀招已至!   纪朝清突然大喝一声:“就是现在!启阵!”    第52章   纪朝清早就明白,今日必定不能善了,既然伏魔阵压不住花枝,那她就换一个能压制住修仙一族的阵法!   于是,她不久前便手背在身后,示意弟子们换阵,幸好他们相信她。   在进入阵法的瞬间,花枝便发现根本就动弹不得!   李明洛也是如此,他就差一点,便可以抓住纪朝清了!   “耶!他们真的踩中我们制作的陷阱了!”   一旁的宗门弟子看到花枝和李明洛在阵法中动弹不得的样子,激动又惊喜。   “天哪!他们真的动弹不得了吗?我们真的抓到大魔头花枝了吗?”   “我们不仅抓到了花枝狗贼,我们还抓到了仙门叛徒李明洛!我就知道我是最棒的!”   李明洛抬眸看去,发现所有的宗门弟子早就再躲箭的时候站在了阵法外面,而纪朝清正在阵法的另外一头,此刻阵法之中只有花枝和他!   他又中了纪朝清的陷阱!   纪朝清松了一口气,她的唇角先是流下一条血线,紧接着便大口吐出一团血来,她终于忍不住身体带来的痛感,向后倒去。   沈均抿唇,立刻接住纪朝清。   凭借纪朝清的实力,她完全可以自己离开,但是她并没有,而是坚持带这群弟子们离开,即使这群弟子与她没有关系,甚至还对她抱有敌意。   之前也是,她释放杜月杜星姐妹的魂魄,让她们自己报仇,她帮助季铖德坐稳江山,杀了恶贯满盈的奸臣顾斐然,她还为了安慰程矜之,给了至宝聚魂杯给了程矜之。   她真的恶贯满盈吗?她身上的业障真的是她自己犯下的罪吗?是不是另有隐情?   纪朝清在天玄宗杀的那些人,或许,真的罪有应得……   李明洛见纪朝清的惨样,冷笑道:“纪朝清,值得吗?”   纪朝清却根本不理他:“快走!这阵法灵力太弱,困不住他们太长时间!”   李明洛眸底满是阴鸷:“纪朝清!我们两个现在动弹不得,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纪朝清才不傻,这阵法是修仙一族的人发明,专门用来困住修仙一族的,根本不可能诛杀他们,若是纪朝清非要杀他二人,便得进入阵法中,她在阵法之中也会被压制,只有沈均这个没有灵力也能和元婴媲美的“凡人”,才能在阵法之中自由行走。   未免出现意外,纪朝清不想让沈均犯险,她没有力气理李明洛,招呼众人就要走。   就在这时,沈均突然将纪朝清背了起来。   纪朝清早就没了力气,猝不及防被沈均背在背上,愣了一下。   “沈公子,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近身吗?为什么要背我?”   沈均不说话。   纪朝清懒得去想沈均的用意,她太累了,便闭上了眼睛。   那群宗门子弟也不是傻子,虽说不知道纪朝清的来历,但是也清楚和花枝待在一起早晚会死,便大胆跟了过去。   等到一行人安静的走进满是瘴气的树林中,彻底脱离了花枝和李明洛的视线。   纪朝清被沈均背了一路,感觉身上的戾气逐渐消减下去,她混沌的理智这才重新回归,吃了一口丹药,恢复了精力,纪朝清看向四周。   她来的时候坐的是马车,这树林瘴气环绕,肉眼的能见度极低,越看周围的景色越不对劲。   沈均突然站住步子:“停下。”   看来沈均也发现了不对劲。   沈均的话刚说出口,便见周围的宗门弟子俱是露出受了惊吓的模样,他们的刀剑全部对准了纪朝清和沈均。   纪朝清:“……”   沈均的眸色冷下去。   纪朝清倒是不生气,只是有点无奈,早知道这群小鬼这么难搞,她就不想着在沈均面前装好人了:“刚才我们才把你们救出来,用不着这么快对我刀剑相向吧?”   乔羽然最先忍不住:“一码归一码,你不是我师父!那个花枝大魔头说你是纪朝清,你到底是不是纪朝清!”   事已至此,纪朝清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将自己的易容符篆收起来,露出原本的面目。   纪朝清的容貌生的极其美丽,别说人间,就算是修仙一族里面也找不出第二张这样的脸,即使她此时状态不佳,面色颇为苍白,也依旧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弟子看纪朝清的脸看的发愣。   一个弟子避开了眼,大声嚷嚷:“你弄出这张皮囊想做什么?诱惑我们?我们才不上当!快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纪朝清!”   纪朝清这才意识到,这群人都是一群小朋友,她当年兴风作浪的时候,他们还没生下来,如今不认识她也正常。   纪朝清道:“是——”   沈均心中生出烦躁:“跟我们走,才能离开。”   沈均并未化去易容符篆,弟子们修为太差,并不能看出他原本的容貌,但是沈均的眼神太冷漠,如同雪山上的冰雪,无端让人心头发冷,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一时间,所有的弟子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瘴气中突然响起一道魅惑女声:“哈哈哈哈哈,我以为是谁闯入老娘的地盘,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多的修仙者~咦?竟然还有个相貌英俊的郎君?”   那女子笑起来,如同银铃,无端扰的人心烦。这声音在整个四方天地响起来,让人分不清楚声音的来源在哪里。   纪朝清听到这声音,心中暗道:不好!是狐妖!这狐妖能用声音扰乱人心神,怕是修为不低!   “哪里来的小妖怪在说话!吵得小爷心烦!”乔羽然长剑对准天空,“给我出来——啊!你打我干什么!”   纪朝清从沈均身上下来,对着乔羽然的脑瓜子敲了一下,不理会乔羽然的质问,纪朝清好声好气的说:“这位仙姑,我们只是误入此地,扰了您的清净,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纪朝清正要催促这群孩子离开,就听那狐妖说:“离开?你们要去哪里?我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待了太久,无聊都要无聊死了,你们是我遇到的第一批人,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就留下来陪我吧!”   话音刚落,纪朝清只见一个巨大的美人头颅悬挂在天空,那美人的相貌美艳,乍一看让人竟然睁不开眼!   所有人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那女子,瘴气遮的天空影影绰绰,那女子的脸在瘴气中时隐时现,巨大的头颅下面什么都没有,看上去阴森至极!诡异至极!   纪朝清突然察觉到一股带着香气的阴气扑来,她下意识看向阴气过来的地方,只见一女子笑着飞了过来。   那女子穿的衣服暴露,双臂如同莲藕般白皙干净,白生生的大腿又白又直又长又美。她面上染着妆容,浓妆衬得她越发的美艳无双。   纪朝清只觉得那女子浑身上下最好看的便是那双眼睛,眼波流转间俱是通过人事的风情万种。   其实她的容貌并没有纪朝清好看,但是纪朝清就是移不开眼睛。   成熟御姐,谁不爱呢?   然后她就看到沈均一剑刺向了那美丽无暇的御姐。   “哎呀,郎君好凶~不知道奴家哪里惹得郎君不高兴,还请郎君说出来,奴家一定会改的~~”   女子差点被沈均刺到,柔若无骨的跌在地上,胸前露出大片白皙,年轻的弟子们已经看花了眼。   沈均眉头微皱,从旁边砍断树枝,也不管那女子疼不疼,干脆粗暴的扔到了她的身上!   女子声音委屈:“啊~嗯~郎君,你弄疼人家了~”   这声音似在撒娇,又像是在娇嗔,让人听了心里发痒。   纪朝清痛心的看了那树枝一眼,那树枝因为常年被瘴气环绕的缘故,变得锋利无比,那女子的皮肤娇嫩,不过被树枝刺了一下,便流出血来。   白肤染红梅,好看的很。   沈均道:“守住灵台,莫要让她侵扰心神。”   沈均的声音清冷,带着莫名的力量感,众弟子原本有些头昏脑胀,意识有些不受控制,如今听到这声音,当即如同当头棒喝,冷静下来。他们连忙别开眼睛,在心中默念清心咒。   这时,沈均看向了纪朝清。   纪朝清心虚的移开了眼神:“咳咳,大家不要看她,这女子是狐妖,精通媚术,万一着了道,可就要被她拐走吃掉了!”   周纪安等人连连称是,乔羽然嘀咕:“我见你看她看的眼睛都快直了,还提醒我们。”   这死小崽子!在沈均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她开口说一句话,他顶嘴到快!   那狐妖见所有人都不看她,只有沈均目光冷漠的盯着她,似乎只要她有所动作,便能将她戳个洞,她不由得眸底划过一抹狠色。   她看的分明,这人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恐怕在他眼里,她和这树枝没什么分别。   “公子~我只是想留你们做客,你这是做什么?”   沈均不为所动:“你身上没有业障,我不想杀你。但你在此地作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均手中凝聚一团灵力,打向了女子。   女子反应迅速,立刻起身躲过,落在了不远处的巨树之上,她双手指甲暴起,深深插入树中。   “好你个修仙的道士,竟然敢这样对我!看我不将你们全部杀了!以平息我的怨气!”   纪朝清到了这个份上,依旧不想和这妖孽为敌,并不是打不过她,而是在缠斗之时说不定花枝和李明洛什么时候就追过来了。   “姑娘,是你先对我们用媚术的,我们只是反抗了一下,你用不着这样恼羞成怒,这样,等会儿我们后面可能会有两个男人追过来,那两个人龙凤之姿,绝对买你的账,怎么样?若你抓不住他们俩,我可以帮你。”   狐妖看了一眼纪朝清身后的方向,眼珠一转:“我就要你们!跟我走吧!”   说完,狐妖突然伸手,一股带着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香味的速度太快,纪朝清下意识护住自己的鼻口,却见周围的弟子们却一个一个全部中招!   纪朝清刚想提醒他们,却发现自己鼻子里全部都是狐妖身上的香味!   纪朝清清楚这狐妖的修为绝对不是方才她表现出来的样子,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比想象的还要高一些!   一时间,纪朝清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朝清听到有人在叫她。   “阿纪?阿纪?快醒过来,快啊!”   纪朝清睁开眼睛,只见她面前坐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这女子气质温柔,嗓音也带着点清甜的意味。   女子见纪朝清直愣愣的盯着她,便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啦?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不是饿了?”   纪朝清彻底清醒过来,看到眼前之人,她却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本能的往后退去,躲开了女子的触碰。   女子没有想到纪朝清的反应这么大,她愣了一下,继而放下手,继续温柔的问:“我们漂亮的三师姐又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啦?可以说出来,我一定做你的贴心小棉袄,为你排忧解难哦。”   纪朝清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声音颤抖:“你是……七师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不是我还能是谁?”女子笑魇如花。   天玄宗七师妹程持之,是长清宗嫡次女,擅长御灵,相貌清丽,性情温和,贤淑端庄。   年十八,死于诛邪之战。   纪朝清的手想去摸眼前女子的脸,然而她有些害怕眼前之人是幻境,于是犹豫挣扎片刻,还是放下了手。   程持之拿住纪朝清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怎么了?我的小师姐?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出来,师妹给你报仇去。”   程持之入门晚,年纪比纪朝清大两岁,程持之每次调侃她的时候,都会这样叫她“小师姐”。   她死之后,无人叫她阿纪,也没有人在她受了委屈之后,说要为她报仇。   手下的触感不似作伪,纪朝清听着程持之的声音,眼眶一酸,用力抱住眼前之人:“持之,我好想你。”   程持之也用力抱住了纪朝清:“咱们不过才一会儿功夫没见过面,就这么想我啦?”   纪朝清点头:“真的真的好想你!”   程持之察觉到不对劲,松开纪朝清:“你到底怎么了?阿纪跟我说说,是不是又有人冲你吐口水了?还是又有人给你的饭里投毒?你快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纪朝清摇头:“没什么事,对了,持之,你姐姐程矜之有喜欢的人了,整天就是一个恋爱脑的状态,傻了吧唧的。”   程持之刮了一下纪朝清的鼻子,眼神温柔:“傻孩子,我和姐姐一胎所生,现在才十七岁,和人间不一样,十七岁还很小呢,不到议亲的时候。”   纪朝清顿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可是我都一百多岁了。”   程持之笑出了声:“怎么可能!我现在才十七岁,阿纪才十五岁,阿纪怎么会想到那么久远的年纪?是不是睡懵了。”   纪朝清回神,梦好似泡沫般,被骤然打破了。   在她的幻境中,七师妹都在提醒她,让她意识到不对劲,让她不要陷入幻境。   纪朝清想说话,就听到程持之说:“不过就算睡懵了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不让阿纪害怕。”   纪朝清笑起来,靠在程持之的肩膀上,目光不受控制的流露出悲痛:“持之,如果有一天,你会为了师弟师妹们而被凌.辱致死,你会不会难过?当时疼不疼?”   程持之被纪朝清的话吓得抖了一下,随后她认真的思考道:“如果我的死,能救回师弟师妹们,我会很高兴的,怎么了阿纪,你为什么要落泪?”   纪朝清将脸埋在程持之的脖颈处,嗅着不属于程持之的体香,心中难受的厉害。   幻境终究是幻境,模仿不得真人的体香。   “持之,如果我能快一点就好了,我当时发现六师弟与妖族有来往,我并没有点破,只是告诉他别泥足深陷,我以为我给他一次机会,他就会回头是岸……”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次的心软,却成了杀死程持之的直接原因。   这时,纪朝清听到程持之说:“阿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相信我的阿纪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咱们宗门的未来。”   纪朝清握紧拳头:“不,你死之后没有人记得你了,他们都不记得你,我很生气。”   程持之轻叹一声,轻轻拉了一下绳子纪朝清脖颈处的绳线,绳线连带着小佛像被轻轻拉了出来,程持之像是想要去碰佛像,却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停住。   “阿纪,记不记得我为什么要给你这神像?”   纪朝清低头“师姐当时给我岐白神像,是让我将平日里无法宣诸于口的对岐白神像倾诉,让我随身戴着它,是为了让神像护我灵台,让我不会被邪念侵蚀。”   程持之轻轻拍着纪朝清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恬淡:“所以啊,阿纪,别让那些坏情绪害了你,我们阿纪最厉害了,一定能做到的,对吗?”   纪朝清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压下去:“持之,谢谢你。”   话音刚落,程持之便消失了,纪朝清靠的地方只是一块巨石,没有温香软玉,没有温柔小意,一切皆是她的幻象。   纪朝清将面上的湿意擦干,她站起了身,这里已经不是温暖干燥的营帐,而是一处幽暗的洞府。   此地到处都是年代久远的血渍,纪朝清还未来得及看仔细这里的环境,便察觉身后的空气有些不对。   转过身,她就看到了狐妖。   狐妖:“我的幻境向来很厉害,能把人心底最深最执着的欲望勾出来,按道理你应该像他们一样陷入幻象中无法自拔,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狐妖貌美,纪朝清无心欣赏:“他们在哪里?”   狐妖笑得风情万种:“他们?他们有的被我吞进了肚子,有的还在各自幻境之中,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等我下次饿了,就把他们吃了!”   纪朝清眸子半瞌,纤长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那你呢?你是不是能看到每个人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事?”   狐妖得意道:“那是自然!”   纪朝清面无表情,一伸手,昆仑剑便出现在了手中:“我这人从不喜欢秘密暴露,既然你知道了我的执念,那么,你就去死吧!”   狐妖听了纪朝清的话,先是想要嘲笑,然而她的目光落在了纪朝清的剑上,嘲讽之意便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便是震惊与几不可察的惶恐。   “你、你是纪朝清!”   纪朝清另一只手捏碎一颗灵石,一股痛感伴随着灵力席卷而来。   她跟着狐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剑,然后将昆仑剑对准了狐妖:“竟然知道我的剑,不如我们就比一比,看谁能取了对方的头颅下酒!”   狐妖下意识便退了一步。   当年的杀神纪朝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去抓人,便抓到了这个大杀神,实在是倒霉!方才纪朝清在人群中那副嘴唇惨白的模样八成是装的,为的就是让她轻敌,然后找到机会杀了她!   狐妖眼珠一转,惹人怜惜的媚意便流露出来:“战神,奴家嘴巴特别严,不会说出去的,更何况奴家早就已经从良,奴家现在是仙门子弟的夫人,不会再做妖.孽做的那些腌臜事了。”   纪朝清将剑中灌满灵力,狠狠刺向狐妖!   狐妖见纪朝清说杀就杀,不由得咒骂一声,她幻化出一把仙剑,不和纪朝清对上,而是向后退去!   很快,狐妖便幻化成一团烟雾,向四周散去。   “纪朝清,算你狠!但是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你绝对找不到他们在哪里!”   纪朝清失了目标,站定,她试着感受着周遭活物的气息,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那狐妖已经跑了。   下一瞬,纪朝清便扶剑半跪下去。   她的身体已经容不得她再用灵力,原本就没有几年活头,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三个月都活不到。   纪朝清皱眉吞下一把丹药,正在思索该如何找到他们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手腕上的困仙。   纪朝清心思一动,困仙便出现在她手中,她用力一拉——出乎意料的是,困仙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将沈均带到她面前,而是拖着她往不知名的地方而去!   纪朝清只觉得眼前一花,再次睁开眼睛,便看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狐妖说,幻境中的东西都是人心中最深的执念,那沈均心中的执念是什么?   眼前尽是白茫茫的迷雾,根本看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景色,纪朝清能感觉到困仙已经把她带到了沈均的附近,但是她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纪朝清叫了几声沈均的名字。   无人回应。   纪朝清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周身的雾气越来越大了。   天地之间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纪朝清身处其中,好似走不到尽头,她的心中无端生出几分烦躁。   她又抓了一下困仙,这次困仙毫无反应。纪朝清只好继续一个人寻找。   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纪朝清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只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她心里慢慢生出了一股无力的绝望感。   是的,绝望。   一个人在这天地间,看不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混沌懵懂,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这白茫茫的迷雾,没有人在意她,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困境,只能自己一个人找到出路然而却毫无办法。   于是只好一个人无可奈何的往前走。   这种情绪只在她年少时出现过,自长大之后,她就再没有过了。   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问她:这小小的迷雾,便让你觉得绝望了吗?   不!她不会绝望!如果是往日,她只会想宰了这创造迷雾之人!   现在的情绪这不是她的感情!   纪朝清瞬时清醒过来,她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沈均的执念。   懵懂,无可奈何,绝望。   沈均失忆了,所以他的心里就是像现在这样,白茫茫的一片,只要身处其中,便觉得痛苦绝望。   可是,他为何会有这种情绪?是因为失忆了,所以对这世间茫然而无措吗?   这时,纪朝清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形。   纪朝清看了太久的迷雾,突然出现一个身披袈裟、面容慈祥的老头,她竟然觉得这老头份外顺眼。   老头是慈悲寺的住持,名为清慈大师,生性喜好佛光普照,爱多管闲事,还是以德报怨的大傻子,是她平日里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眼前的清慈大师浑身都是淡淡金光,靠近他便觉得灵台清净许多,这种感觉骗不了人,他是真的。   “阿弥陀佛,小友,你也是来查宗门弟子失踪一事的吗?”   纪朝清皱眉:“老头,你怎么在我朋友的幻境中?”   清慈大师微微一笑:“我也不知,方才感应天道,察觉异常,便过来看看,没有想到竟是小友朋友的幻境。”   纪朝清没空跟他瞎扯,索性直接问:“那你这一路上有看到我朋友吗?我找不到他。”   清慈大师有些意外:“你说的可是一位穿白衣的年轻男子?”   “是,你看到他了?”   清慈大师笑道:“阿弥陀佛,他不是一直在你身后吗?”   纪朝清心中骤然一惊,她猛地转身,便看到沈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在白茫茫的大雾中,他的面色看上去有种诡异的美丽。   二人的距离极近,纪朝清转身的瞬间,额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纪朝清连忙后退两步,怪不得困仙没有反应,二人的距离这么近,困仙有反应才怪!   “沈均,你走路怎么不出声?”   沈均并没有回答,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纪朝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由得又向后面退了几步:“老头,他肯定是我的朋友无疑,但是他怎么了?为何与我方才误入幻境的感觉不一样?他怎么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清慈大师的目光好似洞悉一切,他道:“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他的来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因此陷入这混沌深渊中,无法自拔。”   纪朝清皱眉:“那该怎么救他?”   清慈大师看向纪朝清:“自然是你,你是他的有缘人。”   纪朝清会意,于是朗声对天空道:“狐妖,你放了我们呗,你出来我让沈均和那些小弟子们给你磕个头!”    第54章   清慈大师连忙阻止纪朝清:“小友小友,不是这样的!我说你是他的有缘人,是因为只有你进了他的幻境中,天意如此,也只有你能让他清醒。”   纪朝清看着这老头说话神神叨叨的样子就烦:“那你不是也进来了吗?说不定他的有缘人是你!”   清慈大师轻轻的抚了一下自己的长须:“我受天道变化而来,是特意为之,而你却不是。”   纪朝清嗤笑,扬起自己的手腕:“你错了,我是凭借这个进来的,没有困仙,我也进不来!”   清慈大师将纪朝清的手腕轻轻按下:“哦?这狐妖已经修行五百年,功力非同一般,你以为一条小小的困仙,便能让你到这里吗?”   纪朝清无言以对,拉住沈均胸前的衣领:“你说我与他有缘,怎么有缘?我让他醒过来就能醒过来吗?”   纪朝清靠近沈均,对他喊:“沈均!我要你醒过来!!!!!”   沈均不为所动。   纪朝清看向清慈大师,见他像是在想什么事,便生了坏心:“我努力过了,老头,要不你试试,说不定你就是他的有缘人呢。”   蓦地,清慈大师突然一掌拍向纪朝清!   纪朝清连忙向后躲去,见沈均还在原地傻站着,她又上前一步:“老头!你做什么!”   清慈大师此人人如其名,当年诛邪之战中,他已经是化神后期,完全能和魔族之主五五开,然而面对魔族跑到慈悲寺的挑衅,清慈大师只是将慈悲寺附近全部用金钟罩保护起来,自己则在魔族必经慈悲寺的路上等着,准备给魔族们……讲经说法。   魔族哪见过这种人,打又打不过,还非要跟着进魔族,为的就是给魔族之主讲佛经,后来他在魔族中待了三天,魔族之主终于受不了,拼尽全力将清慈大师赶了出去。   这种人,纪朝清实在无法想像他杀人的模样!   清慈大师并不说话,又是一掌打过来!   纪朝清拉着沈均往后躲去,然而清慈是大乘期初期,已经接近于仙,纪朝清此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二人一番缠斗,清慈大师像是终于没了耐心般,对着纪朝清全力使出一击!   见状,纪朝清也发了恨:“你居然想杀我!今日死在这里也太冤了,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突然,沈均抬眸,眼中已经清明,没有方才的混沌之色。   天地间白茫茫的雾气四散而开,周围的环境变成了黑黝黝的石洞,此地到处都是洞口,让人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出口。   只见他拿过纪朝清的昆仑剑,沈均在拿到昆仑剑的瞬间,昆仑剑突然爆发出一股逼人的纯净灵力!沈均一跃而起,剑尖正对上清慈大师的一掌!   纪朝清吃了一惊!沈均此刻最多不过元婴后期,他与清慈大师碰上绝对是一条死路!   然而沈均并没有当场毙命,只见清慈大师收回雷霆一击,月朗风清的说:“小友,你看,他为了救你而醒过来,你还说你不是他的有缘人?”   沈均明白了清慈大师的意思,眸色微冷。   纪朝清当即便明白了清慈大师的意图,怪不得他突然动手,她还有些奇怪清慈大师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凶残,收掌却收的那么快,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方才只是在吓唬纪朝清!为的就是刺激纪朝清唤醒沈均!   焯!这个老奸巨猾的狗贼!   沈均收了剑,将昆仑剑还给了纪朝清。   清慈大师看了一眼昆仑剑,轻叹一声:“阿弥陀佛,实在是罪过。”   昆仑剑原本是一柄通体雪白的神剑,神剑有自己的灵智,自纪朝清拿到这剑之后,拿它杀魔杀妖杀鬼杀凡人杀同族,纪朝清这个主人杀戮太多,神剑跟着染煞,变得通体漆黑。   罪大恶极之人的灵剑从来不会这样,只有纪朝清的剑成了这个模样,实在是让人叹息。   纪朝清以为清慈大师在感叹她的神剑染煞,也不在意,便将昆仑剑收起来,她并未注意,自沈均执过她的剑之后,那通体乌黑的昆仑剑,似乎几不可察的变浅了一些。   观察四周环境,他们在一个山洞里,但是每一个山洞都连着另外一个山洞,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随意走动,无异于自找死路。   清慈大师道:“前面有路,弟子们就在前面。”   纪朝清:“老头,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将弟子们带回去?”   清慈大师道:“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缘法,贫僧不能擅自干涉,否则万一坏了你们的‘道’,那就罪过了。”   一个和尚跟她讲道,纪朝清觉得怪搞笑的。   她与清慈大师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沈均。   沈均的目光落在纪朝清身上,他时常这样安静的看她,只是这回却是第一回 生出无措的感觉。   他看到了属于纪朝清的幻境,幻境中的纪朝清在哭。   在鼓洲时,纪朝清对岐白神像神情恭敬,原以为只是她崇拜神佛,没想到是因为她的……师妹。   她在幻境中默默流泪,像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一般,对幻象说着自己多年来的悔意。   她说她后悔没有救程持之,后悔没有当机立断的惩治叛徒,纪朝清认为是自己心软,才害死了程持之。   这就是她的执念吗?后悔没有救程持之,所以对程矜之格外纵容。   哪怕是百年以后,依旧无法释怀。   但是即使无法释怀,在所有人的面前,纪朝清从不说这些   她放荡不羁,有股“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没关系”的劲儿,她将一切喜与悲,全部融在一张笑脸下面,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即使沈均同她一路走了这么久,他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百年来,将所有的心事全部压在心中,孤独与寂寞做伴,不肯将心事告诉别人,如同自我折磨一般,自己一个人将曾经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不累吗?这样下去会疯的。   沈均心里无端抽痛,他握紧了破冰剑。   三人一起刚拐个弯,便看到一群宗门弟子全部躺在地上,有的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有的满嘴口水,总之姿态各异,看的人替他们尴尬。   纪朝清上前,随便抓住一个人的衣领,毫不客气的甩了两个小耳刮子。   那弟子立刻醒了过来。   纪朝清不管醒来的弟子摸脸懵逼的模样,走到另外一个弟子身边如法炮制。   别的弟子醒来发现自己被抽了巴掌,当即有些生气,但是想到是自己不争气陷入幻境之中,只能忍气吞声,然后抽别的没有醒过来的弟子耳刮子。   纪朝清抽了几个便停手,她发现沈均的目光落在洞壁上,她跟着看了过去,发现这上面竟然有石刻画。   画面上是一男一女,这二人像是一对情侣,恩爱非常。   石刻画线条凌厉流畅,里面似乎蕴含剑意,纪朝清想要仔细去看,却被沈均拦住。   “不要靠近。”   纪朝清便没有靠近,她走到最后一张石像旁边,发现这就是一只狐妖作祟,害了一个男子,结果自己也深受其害。最后结局就是,狐妖要找一个功法高强的男子做新郎,吸干精气,这样才能才能让自己解脱。   不知何时,角落里出现了一顶大红花轿,花轿中有一套红色吉服。   显而易见,一开始狐妖打的就是找新郎的主意。那狐妖不敢现身,用这种方法找新郎,只怕花轿中有诈。   不少弟子也看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现在根本找不到狐妖,我们可以找一个新郎,将狐妖引出来,可是这新郎去哪里找呢?”   “对啊,我们的功法太低,狐妖根本看不上。”   只听沈均道:“清慈大师功法高强,他最适合。”   纪朝清:“???”   沈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坏了。   清慈大师面色一僵:“阿弥陀佛,贫僧年事已高,并不合适。”   沈均淡淡道:“只是诱她出来罢了。”   纪朝清想像了一下清慈大师盛装打扮成新郎的模样,那样子太美她不敢看!沈均是不是被夺舍了?这种话是怎么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有的弟子想了想,觉得还挺对的:“对啊大师,其实你最合适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们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好个屁!清慈大师德高望重,你竟然让他去勾引狐狸精!我看你才是大逆不道!”   “本来就是嘛,这里除了清慈大师,还有谁能让那狐妖心服口服?”   说着,有弟子的目光落到了沈均身上,其实沈均最合适做新郎,他年纪正当时,而且功夫也比这些弟子高。   “你看他做什么?他和叛徒纪朝清是一伙的!”   “也不一定吧,毕竟当时传闻中是纪朝清一个人炸平天玄宗的,说不定这人和咱们一样,跟纪朝清是半路搭伙。”   “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我看还是让清慈大师来做最合适!”   若是此刻有长辈在此,听到这些孩子们的话,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那可是清慈大师!是天地间最接近仙的人了!怎能被这群小辈拉出去当一只狐妖的新郎?可惜这里偏偏没有长辈,最大的长辈就是清慈大师自己,清慈大师总不能自己动手抽人大耳刮子,这不符合他的为人处世。   清慈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他道:“各位都是各宗门的小友,贫僧想问问你们,你们宗门的宗主们,有说过纪朝清是叛徒吗?宗主们发出去的命令是让你们抓叛徒纪朝清,还是让弟子去追踪纪朝清的下落,告诉她让她给仙门一个说法?”   他们顿了一下,他们的宗主们的确没有一个说过,但是门派之中总有人这样有意无意的说纪朝清是魔头,若是杀了她便能光宗耀祖。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了,现在若不是清慈大师骤然提起,他们还真没有意识到。   于是,他们乖乖摇头:“没有,宗主们说的是让弟子们追查纪朝清的下落,必要时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危即可。”   纪朝清骤然抬眸,意外的看向了清慈大师。   清慈大师道:“是,连各大宗门之主都没有将她定义为叛徒,你们又着什么急呢?不如静观其变,等纪小友自己的选择。”   闻言,众弟子露出受教的神色。   纪朝清一直都以为各大宗门早就恨她入骨,没有想到竟然只是想要让她给一个说法?纪朝清本能觉得这句话像是假的,但是弟子们的神色不似作伪,清慈大师也向来不说假话,纪朝清问只能选择相信。   只是……她清楚清慈大师有时候不太靠谱,于是他方才的话总让纪朝清觉得……不对劲。   于是,纪朝清低声道:“沈均,你跟我来。”   二人到了一处角落,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   不多时,沈均走了出来:“我去引狐妖出来。”   周纪安惭愧的说:“好,我为前辈护法。”   “我也来!”   “我也来!”   “……”   清慈大师欣慰的轻抚自己的胡须,他已经到了大圆满期,看的要比别人分明些。   沈均拿起吉服,看了一眼纪朝清,便走到了隐蔽处去换衣服。   此地只有她一个女子,纪朝清背过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清慈大师这个老奸巨猾的老东西!各大宗门当然不会下追杀她的指令!   毕竟她能一个人结束诛邪之战,还能一个人把天玄宗踏平,还在思过崖下杀了那么多各大宗门的人,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她早就是无敌的存在,各大宗门当然想的是和谈而不是追杀!可是他们心里真的不想杀她吗?   这老东西为了自己有台阶下,所以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让纪朝清替他说两句好话,没想到沈均直接替他顶上了!这老东西当真厉害,三言两语便让一群弟子羞愧不已,更让纪朝清根本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想到这里,纪朝清瞪了一眼清慈大师。   清慈大师注意到纪朝清的视线,微微一笑。   纪朝清握紧了拳头,娘的,更生气了!    第55章   沈均从角落里走出来,他一贯穿白衣,如今换了一身朝霞红衣,仿佛往日里的清冷凌冽感被冲刷下去,只剩下了让人不能忽视的美貌,如同明月迎接晚霞时的景色,夺目又灿烂。   他生的太好看,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而他眉宇间流转的凌然不可侵犯之意,也让人不敢忽视。   沈均的目光看向众人,所有弟子看愣了的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果然方才那种人间烟火是错觉,沈均依旧让这群弟子不敢直视。   纪朝清不久之前还觉得狐妖的美丽让人一见难忘,如今再看沈均,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瞎了。   在绝对的美貌面前,管它什么清纯魅惑,通通不值一提。   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纪朝清有点后悔自己之前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总是往别人身上看。   纪朝清衷心的说:“沈均,你穿红衣真好看。”   闻言,沈均冷淡看了一眼纪朝清。   纪朝清后知后觉的想起,沈均并不喜欢别人太关注他的容貌。   想到还有事情要做,纪朝清快步走了过去。   众人看去,原以为沈均这样的容貌世间罕见,将来应该很难有与之相配的女子,然而纪朝清出现在沈均的身边,众人却觉得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纪朝清是六界第一美人,容貌与沈均般配,二人实力应当也相配。最重要的是,他两个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氛围,让人觉得插不进去。   弟子们看到纪朝清在沈均面前言笑晏晏,二人俱是一身红衣,方才纪朝清笑着走向沈均时的模样,像是凡间的新郎去接自己的新娘似的。   说不定这个来历不明的沈均,就是纪朝清的心上之人!   这想法过于离奇,偏偏不少人不约而同的这么想。   清慈大师笑眯眯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无人注意到,一个弟子看纪朝清和沈均相配的模样,有些失魂落魄。   被众人误以为是一对的纪朝清和沈均,正在严肃的商谈接下来的事。   纪朝清低声道:“狐妖说不定就在这附近,花轿就这样有恃无恐的放在这里,里面怕是有困住人的禁制。”   沈均看向花轿:“花轿周围气息阴冷,着狐妖和鬼族颇有渊源。”   纪朝清跟着看过去,意识到不对劲,只见那花轿周围阴气森森,应该是有厉鬼藏身里面,否则不可能有这样大的阴气:“太危险了,这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沈均顿了一下,纪朝清面上的关心绝对不是假的,随即他又觉得应该如此,纪朝清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最是热心。   见纪朝清面色苍白,沈均:“无妨,我一个人也可。”   纪朝清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可以为了天下人牺牲自己的样子,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刚才让清慈老头去做新郎,不就是为我出气嘛!有他在这里镇着,咱们不用顾虑太多,反正他别想坐享其成!”   沈均和纪朝清一起转过头,看向了清慈大师。   正在为弟子们答疑的清慈大师突然觉得头皮一紧。   ……   众人亲眼看着沈均坐上了花轿。   此时洞中越发幽暗,一股阴气扑面而来。   花轿旁边突然凭空出现十多个纸人,纸人嘻嘻笑着,像是孩童的嬉笑声,然而众人却隐约间能从纸人脸上看到一张张老人的面孔,像是山野小鬼上了纸人的身!   那些纸人一出现,便抬着花轿便向不知名的深洞里飞去!   花轿里,沈均的眼睛转来转去观察轿中环境,发现这四周贴满了困住魂魄的符篆,他有些奇怪,便想去碰,结果那符篆竟然发出雷电般的灵力,让沈均收回了手。   沈均疑惑道:“这里没有生灵,搞这些符篆做什么?”   他腕间的佛珠发出阵阵暖意,同时一道声音用灵力传音道:“小心为上。”   沈均只觉得有些冷,他搓了搓胳膊,忍不住用传音问:“沈均,你有没有感觉到有点冷?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   不错,这长着沈均面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纪朝清。一开始纪朝清就没有打算让沈均沈均扮新郎,毕竟这里面的禁制谁也不清楚,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冒险。   真正的沈均,正藏身在纪朝清腕间的佛珠里面。纪朝清的佛珠是清慈大师送的,他还在上面附了一个小型阵法,以便外面随时能知道他们的位置和经历的画面。   纪朝清腕间的佛珠暖意更盛,她觉得暖和了不少。她直觉觉得这冷意冷的不正常,观察四周,却并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外面的小鬼将她抬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这样想着,纪朝清道:“这佛珠以往只会发冷,如今却是第一回 变暖,沈均,你还怪知道心疼人的!若不是你一向清心寡欲,不然一定非嫁你不可!”   在纪朝清看不到的地方,沈均的面色瞬间涨红,原本向佛珠传送灵力的手也抖了一下!   纪朝清感受到佛珠冷下去,她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你别停下来!这里真的好冷!”   随即,那佛珠又暖和起来。   外面的弟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再次向清慈大师提出疑问:“大师,这人真是当年的战神纪朝清吗?”   他们看到的纪朝清,虽然聪明绝顶,精通阵法、有运筹帷幄之能。但是他们也看到纪朝清老不正经,无差别好美色,现在还调戏良家男子,胆小又怕冷,说吐血就吐血,废话一箩筐,实在是让人很难相信她就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封印三族的人。   毕竟当年的纪朝清,身负双剑,一人便能在邪道中杀进杀出,拯救无数宗门弟子出水火。别说一点让人觉得冷的阴气,当年她被魔族砍得全身溃烂,回到宗门后还能清醒的指导其他弟子练功,那时的她可从未说过一句怕疼怕冷的话,她可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清慈大师缓缓道:“孩子们,当年我参与了诛邪之战,你们说的事,我也清楚。”   清慈大师顿了一下:“天玄宗作为百家之首,那时纪朝清的师父身受重伤不能再战,她的师兄常万山被鬼族追杀下落不明,当时的天玄宗大师兄周君澜不堪托付,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不是她不屑说痛,而是她不能说。”   当年的纪朝清孤立无援,被各方势力逼到了绝路上,否则也做不出单挑三道、以一人之力结束诛邪之战这种事,她完全是奔着自我毁灭而去的。   众弟子面露不忍。   清慈大师缓缓道:“就连贫僧面对邪气焚烧、戾气缠身之痛,都不能说自己不怕。”   众人不明白清慈大师说的话,他们都以为他在说当年纪朝清在诛邪之战中受的苦,却不知清慈大师说的是纪朝清身上的阵眼。   百年来,纪朝清只在天玄宗的思过崖下说过一次阵眼的事,而听到的那些人除了李明洛,已经全部都死了。这世间知道阵眼存在的人并不多。   这时候,周纪安皱眉道:“可是大师,她杀死天玄宗那么多人,难道不应该以死谢罪吗?”   清慈大师慈祥的眼神落到了周纪安身上:“天玄宗死去的人,都是他们的命数。那些人有的为名有的为利,他们自己选择了要什么,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因此,若说纪朝清应该以死谢罪,那太过了。可若说纪朝清无辜,那也绝对不可能,只能说每一个人选择的路,都要他们自己去承受一切,我们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其实有些弟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家里的大人若有若无的都透露过,那些被纪朝清杀死的人,几乎都是汲汲营营之辈,没什么好可惜的。   但是这种话他们不敢说出来,毕竟正道就是正道,光辉伟岸是应该的,杀人也要有个正经的名头,纪朝清这样说杀就杀的行为,还是疯魔了。   清慈大师还准备说什么,就见另外一头的阵法突然和他们断开了。   弟子们正在不解之时,清慈大师失笑不语。   这边,纪朝清将阵法暂时断开,没了人窥视,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面镜子,自顾自的对沈均说:“我是说真的,毕竟这世间难得有你这样的脸,我和你相配——”   纪朝清的话突然停了下来,沈均观察外面,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怎么?”   纪朝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面前的镜子,面色难看的厉害。   镜子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被它照到的花轿中有些昏暗,纪朝清假扮的沈均在镜子中有些模糊,然而即使模糊,她也能看清楚自己身后还坐着个人。   那人双目紧闭,肤色苍白,嘴唇发青,显而易见是个死去多时的死人。   从坐姿来看,纪朝清此刻正坐在对方的腿上。   然而纪朝清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若不是她偶然拿出镜子,怕是根本不会知道这轿中还有一个死人。   怪不得她觉得冷,原来生机都被这死人吸去了。   纪朝清有些嫌恶,她坐到了旁边,立刻便觉得那股冷意减轻了不少:“这花轿中有个小东西,你和我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纪朝清腕间的佛珠立刻便震动起来。   纪朝清将手压在佛珠上:“不着急,这小东西只是个死的,做不了什么。”   说着,纪朝清将镜子对准了那尸体,正准备仔细看去,便见那尸体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纪朝清,它面目凶狠,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纪朝清:“……大哥,你这样很打我脸的!”   话音刚落,花轿骤然炸裂!   纪朝清反应迅速,立刻往角落躲去!   与此同时,沈均从佛珠中跃出,他一身白衣,如同神兵天降站在纪朝清身前,拦住了突然窜出来的狐妖!   狐妖满眼皆是愤怒:“你们竟然敢骗我!你们竟然敢骗我!”    第56章   那狐妖的攻势不管不顾,沈均虽然有些吃力,却还是密不透风的将纪朝清护在身后。   纪朝清也没有闲着,她一边向那狐妖丢符篆,一边打开了阵法,立刻向清慈大师道:“快!她在西南方向二十里!”   听到纪朝清的话,狐妖回过神来,她盛怒之下并不恋战,立刻转身就逃!   “你在此地不准走动!”沈均提剑迅速跟上那狐妖!   纪朝清正准备点头,突然觉得自己鼻子里流出了液体,她摸了一下,发现是血。   莫不是她这两天上火所致?   纪朝清下意识往沈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里早就已经无人,便连忙用袖子擦干净。若是沈均看见,怕是又要皱眉半天。反正她的衣服是红的,沈均又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纪朝清突然感觉到身前一阵微风吹过,她抬眸,便看到狐妖已经站在她身前一寸之处!   这样近的距离并没有让纪朝清往后退一步,她反而微微一笑:“狐妖姐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狐妖指尖指甲暴涨,面上阴冷至极:“我相公身体受了重伤,若是没有健康男子的身体换给他,他便会魂飞魄散,所以花轿必须得让一个功法高强的男子坐,为什么你能坐上去!”   纪朝清无辜耸肩,可能当时沈均藏身在佛珠中,所以她便也进去了。   “换体之术必须要体魄相近,你相公莫非也是修士?”   狐妖正要否认,便听纪朝清继续说:“既然如此,你相公可谓是离经叛道,他竟会娶一个狐妖做娘子。”   狐妖又要否认,纪朝清继续说:“与沈均功法相似,体魄又相似的修士……那就是和我同辈了,同辈中的佼佼者,会是谁呢……”   狐妖没有想到纪朝清三言两语便猜到了她相公的身份,当即便勃然大怒,她以手作爪,爪向了纪朝清那张让她嫉妒的脸!   下一瞬,纪朝清恍然大悟:“我终于想起他是谁了!蓬莱宗宗主之子,蓬莱宗的大师兄裴一鸣!”   狐妖的攻势瞬间停下,她惊疑不定的问:“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纪朝清:“很疑惑我会知道他?”   狐妖正要说什么,便见到纪朝清轻轻一笑:“想知道?但是我被你吓到了不想说,你要是真想知道,就用下地狱的方式为我道歉吧。”   狐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一剑穿心!   身后,沈均冷漠将剑拔了出来。   恰好赶到的弟子们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纪前辈和沈前辈竟然这样默契!”   “一个吸引狐妖注意力,一个趁机在背后痛击,也太厉害了吧!”   “我刚才还以为纪前辈死到临头了,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转机!”   沈均并不理会弟子们的惊叹声,他走到纪朝清身边:“如何?”   纪朝清知道他问的是她的身体情况,刚才沈均压根就没有离开多远,为的就是防着狐妖来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没想到还真被他们猜准了。   纪朝清摇头,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清慈大师呢?”   弟子们乖乖回答:“他说他有事,随后就到。”   这不靠谱的!   纪朝清暗骂一声之后,看向倒在地上吐血的狐妖:“裴一鸣此人为人刚正不阿,怎么可能是你的相公?你这个狐妖大言不惭,当心他听了这事,千里之外也要来追杀你。”   闻言,乔羽然面上划过一抹尴尬之色:“纪峰主——纪前辈,这狐妖……的确是、是裴师叔的妻子。”   纪朝清瞪大眼睛,感觉自己好像那个吃瓜的猹,她不过就是闭关了短短一百年,怎么发生了这么多刺激的事!   其他人面上也有些尴尬。   诛邪之战才过去一百多年,修仙无日月,当年参与诛邪之战活下来的修士如今都还活着,他们对邪道的痛恨是无法磨灭的,眼前的这群孩子们虽然也痛恨邪道,但是到底不如长辈们的恨意深。   纪朝清反应过来之后,心中有些震惊,裴一鸣,蓬莱宗的大师兄,年少时便剑法卓然,为人刚正,最守规矩,是他那一代最有希望继承蓬莱宗宗主之位的人,没想到他竟然会和妖魔纠缠不清,那他家中长辈怕是要将他生生撕碎了。   地上的狐妖吐出一口血,冷冷看着面前的一众修仙弟子:“我与相公情投意合,若不是你们家的老祖阻挠,我们的孩子怕是都比你们大了!”   她当真是美,即使倒在地上,也有一众西子捧心的美。   纪朝清道:“他如今在何处?”   乔羽然也道:“你快告诉我们,师父和宗主还有长老们都想知道他的下落,蓬莱宗已经找他很多年了。”   狐妖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全然是怨恨之色,她怨恨每一个人,恨不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去死!   纪朝清看到狐妖这样的神色,立刻意识到她要做最后的挣扎:“所有弟子往后撤!”   在众弟子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狐妖已经跃起抓来!   沈均正要动作,却被纪朝清拉住了手!那狐妖准备与众人同归于尽,纪朝清不想让沈均涉险。   纪朝清想也不想,便将昆仑剑扔向了狐妖!   昆仑剑被甩出去的瞬间,突然爆发出一股灵力,狠狠刺向狐妖!   纪朝清有些意外昆仑剑怎么突然抽风了,往日里它没有灵力的驱使,可是一点伤人的劲儿都没有,如今怎么这样厉害?   狐妖想去抓那昆仑剑,未曾想那灵力太盛,她虽然没有被刺中,却被剑气所伤,那昆仑剑在空中激荡,一弟子不知道避开,竟然直直撞上了昆仑剑!   “啊!”   那弟子发出一声痛嚎声,纪朝清吃了一惊,试图与昆仑剑心意相通,阻止它周身的灵力,然而她根本与神剑联系不上!   沈均冷脸一脚将那弟子踹开,他折身回去握住昆仑剑剑柄,那剑被沈均握住,在沈均的手中不止的颤抖着,像是要随时飞出去!   沈均在握住昆仑剑的瞬间,只觉得身上有股气息与昆仑剑息息相通,他未来得及仔细感受,便察觉到昆仑剑有飞出去的趋势,便强行压制住那股凌冽剑意!   不多时,那昆仑剑便平息下去。   纪朝清并没有问沈均要回自己的昆仑剑,她皱着眉看向那长剑,这是从纪朝清拿到这把剑到现在,第二回 不受控制了。   第一次是在天玄宗,纪朝清假意说自己不要昆仑剑,让它在天玄宗上空盘旋一会儿,便去随便找个人挂着。没想到没过一会儿便同它失去了联系,它自己在天空中盘旋一夜,最后才和她恢复了联系。   为什么?莫非它意识到她这个主人不太行,所以想要换个主人?   自古以来有了灵智的仙剑叛主的事也有发生,纪朝清原以为是假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想想也是,神剑原本应该配强者。或许是应该再为昆仑剑寻找新的主人了。   纪朝清并没有难过,她早些年经历的背叛与取舍太多,于是现在练就了一副波澜不惊的心态。更何况,本命剑与主人心意不想通,在瞬息万变的厮杀中,简直就是致命的!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均,你先替我拿着昆仑剑。”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股几乎看不到的黑色戾气,从昆仑剑剑身迅速缠绕到沈均的手上……   纪朝清蹲下身,狐妖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纪朝清道:“狐妖,裴一鸣在哪里?你如果想救他,就告诉我他在哪里。”   狐妖的眼睛开始涣散,她喃喃道:“不可能……我不可能告诉你们的……”   纪朝清道:“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我必须要找到他,在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我不会让他死。”   狐妖的眼神开始聚焦,她吃力的看向纪朝清:“我不相信你……仙门中人,皆是自私冷漠之辈!”   话音刚落,狐妖骤然冲众人吐出一口妖气!   纪朝清被沈均护住,她抬眸望去,这才发现这狐妖竟然不是普通狐妖,而是九尾灵狐!   只是那狐妖原本的九尾,不知为何已经被斩断剩下了两尾。如今被刺一剑,又被昆仑剑打中,已经只剩下了一尾。   她原本这两尾,便能让沈均只能勉强与她平手,那她九尾全盛之时,怕是实力不可估量!   纪朝清意识到了对手的可怕,她大喊道:“快撤!”   狐妖狞笑一声:“想跑?全部留下性命吧!”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大雾过于浓重,让人看不见周围的景色。   弟子们发出惊慌之声:   “我怎么看不见了!”   “你们、你们去哪里了?别剩下我一个人啊!”   “我的娘亲!我有点害怕!”   “……”   耳边是一片鬼哭狼嚎之声,纪朝清原本正在仔细探路,听了这声音不由得烦躁起来:“你们所有人!全部留在原地不准动!伸出手,感受身边有没有人,感觉到有人的,互相拉住对方的手,不准松开!”   “是你吗长垣?”   “是我是我!我听出来你的声音了!”   “明知,我抓到你了!”   “笨蛋,你抓的是我!”   “……”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们吵吵嚷嚷,纪朝清的头都要大了,不过索性没了哭喊声,她虽然有些烦躁,但是决定打算继续探路。   这时候,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这只手干燥有力,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纪朝清鼻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冷香,如同雪山上寂寥干净的雪。   她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沈均?”   “嗯。”他回答。    第57章   大雾之中好似没有边界,这里也不是山洞里面,纪朝清往一个地方走了好长一段,也没有碰到墙壁。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已经不在山洞里面了,另外一种便是,他们一群人一起进入了幻阵之中。   纪朝清更加偏向于糟糕的第二种,她皱了皱眉。   沈均:“这个幻境主人功法高强,你我二人都打不开。”   听了这话,纪朝清让众人坐下休息,她道:“既然是幻境,那幻境主人应该会出现,我们慢慢等。”   沈均并没有坐下,也没有松开纪朝清的手。   纪朝清觉得这样的姿势……有点像牵狗,她坐在地上像个被牵的那个,于是和沈均打着商量:“沈均,你要不牵着我的脖子行吗?或者拉着我头发也行?”   沈均警惕观察四周,没有回答纪朝清的话。   纪朝清觉得肩膀有些难受:“要不我抱住你的腿,你就装作腿是你的手成吗?”   沈均不语。   “纪前辈,你能不能矜持点?你听听你提的意见,正常人都不可能答应好吗?”   “纪前辈不舒服嘛,她只是想舒服一点。”   “那好歹提出点靠谱的意见啊!”   “你靠谱,你提一个!”   纪朝清觉得头大:“你们静一会儿行不行?”   “我提就我提!我看让纪前辈扎马步!这样既舒服还能练功!”   “胡说八道!纪前辈本来就想休息,你让她扎马步,那是休息吗?”   “当然啦,纪前辈可是百年前的战神,我都听说了,纪前辈扎着马步还能睡着呢,对她来说扎马步不就是休息吗!”   “说起这个,我还听说纪前辈当年——”   沈均:“安静。”   一瞬间,众人安静下去。   纪朝清有点无语,这群熊孩子,没一个怕她的。   她同时又觉得有些无聊,她正准备站起来,便感觉沈均松开了她的手,困仙出现在二人之间。   纪朝清的肩膀舒服了一些,她高高兴兴的瘫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一放松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好像灵魂都因为她的放松,而感到了片刻的安慰。   纪朝清只觉得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一时间所有的感官全部离她而去,她的手也放松下来。   蓦地,沈均握紧了她的手,纪朝清如同溺水之人被拉出水面,猛地醒过来。   方才那种感觉好似让人迷醉了一般,竟然有些可怕。   纪朝清连忙站起来,握紧了沈均的手:“这迷雾有古怪!”   闻言,原本安静下去的弟子们警惕起来,纪朝清观察四周,下一刻,她便看到远处走来一白衣男子。   随着那人的靠近,她逐渐看清楚那男子的装束,只见他一身蓬莱宗弟子服,身后背着一把古朴宝剑,一头乌发仅用一根发带束住。他相貌英俊,原本应该是迷倒万千少女的长相,却因为眉宇之间的冷硬倨傲,硬生生的将所有桃花全部斩杀。   此人正是蓬莱宗大师兄裴一鸣。   纪朝清正要上前,却被沈均拦住:“这是幻境。”   他人幻境,若入其中,自己也容易陷进去。   蓦地,裴一鸣举起了长剑,正冲着纪朝清等人的方向!   弟子们更加紧张,有的已经拿起命剑对上裴一鸣。   纪朝清转过身,便见他们身后出现了狐妖的身形,和他们见到的狐妖不同,此刻的狐妖容貌更加美丽,眉眼之间俱是魅惑,她正在同一男子调笑,那男子的手已经搭上了狐妖的肩膀。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狐妖转过头看到了裴一鸣,她上下将他打量一遍,继而又妩媚多姿的笑起来:“好你个道士!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真是美,媚意仿佛融入了骨子里,她只看人一眼,便让人觉得全身发麻。   裴一鸣像是瞎子一样,冷声道:“狐妖!我要送你往生!”   狐妖听了这话,便对一旁的男子笑起来:“官人,你看看,他非要说奴家是个狐妖,你看人家哪里是狐妖嘛!他要是再冤枉我,我可要跳湖了~”   狐妖的姿色极佳,又颇有风情,此刻美人垂泪的模样实在是可怜,一时间不少人都围聚过来,对裴一鸣指指点点。   “人家一个大姑娘,平白无故被人冤枉成狐妖,未免也太过分了!”   “道士,你不去吃斋念佛也就罢了,干嘛跟人家姑娘过不去啊!”   裴一鸣脸一冷,掏出照妖镜便照向狐妖!   狐妖没想到裴一鸣竟然说动手就动手,她也不着急,径直跳入湖中,顺着暗河游走了。   众人还以为狐妖当真受不得折辱,是个刚烈女子,已经有人跳下去捞人,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捞到。   “完了!那姑娘说不定是被暗河冲走了!”   “你这臭道士!你害死人了!”   裴一鸣冷着脸,根本不理会这群人的谴责,他正要离去,却被不明真相的人拦住。   “你不能走!你跟我们去见官!”   “你们这群蠢货!那女人是个妖孽,你们被妖孽迷惑,实在是愚蠢!”   裴一鸣抽出长剑,想起身为修仙者不能对凡人动手,他压下心中愤怒,当众御剑离开了。   纪朝清实在是不敢恭维裴一鸣这种行为,若不是他功法高强,怕不是早就被人乱棍打死了。   当年诛邪之战中就是如此,纪朝清作为领头做的每一个决定,裴一鸣这个绝世大杠精都要提出质疑,幸好程矜之程持之从中周旋,后来二人才算冰释前嫌,成为过命兄弟。否则纪朝清早就把他弄死了。   狐妖从一处山野里的河中出来,她伸了个懒腰,便要躺在树上晒太阳,只是刚准备飞到树上,便见到一女子准备往河里跳。   狐妖提醒:“姑娘,那水特别深,不适合游泳!”   那女子充耳不闻,直接跳了进去。   狐妖有些疑惑,仔细往下面看,便看到女子跳下去的地方冒着泡,那女子压根不是想要游泳,而是想投河自尽!   狐妖对这种心怀死志之人没什么想法,不过想了想,到底还是从树上跳下去,她进入河水中,将那女子捞起,正准备从河水中出去,抬起头就看到裴一鸣正在岸边查探。   狐妖皱眉,没有想到这道士这么执着,竟然非要要她性命不可!   可是她如果不上去,这女子怕是要被淹死了!   狐妖想到了什么,便抱着女子上了岸。   裴一鸣看到狐妖上岸,便一剑刺过去!   狐妖躲也未躲,她将那呛咳着的女子挡在身前,娇笑道:“道士看好了,奴家是在救人!”   裴一鸣收回剑,只见那女子哭着说:“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要死!”   狐妖叹息般趴在女子脊背上,娇声道:“你真蠢,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被男人抛弃了,我如果是你,便一定要用尽手段把他从别人那里抢回来,然后再抛弃他,让他后悔一辈子~可是你现在跳河自尽,有什么用呢?他只会觉得一个包袱消失,不知道有多轻快呢!”   说着,狐妖一掌拍向女子后背,将她喉咙里的河水拍出来。   女子听了狐妖这番话,想了想,擦干眼泪:“你说的对!我不能放过他们!”   狐妖笑着将头上的一根簪子送给女子:“这个给你,关键时候能保你性命。”   女子感激接过:“不知姑娘名讳,将来也好报答。”   狐妖:“你若是能说到我做的,便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女子拜别之后,狐妖没骨头似的趴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对裴一鸣笑意盈盈:“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只是骗骗一些男人的精气逐渐罢了,你何苦追着我不放?莫不是公子看上了奴家,想和奴家春风一度?”   裴一鸣干脆收起长剑,他冷哼一声:“念你救了那女子,我不再杀你,但是人心难测,保不定你哪日便要杀人,我要你进蓬莱宗锁妖塔中修行,永远不能再出来!”   当真是高高在上,偏偏又单纯的要命,他以为这样说便是对狐妖施恩,却没有注意到狐妖的面色。   狐妖眼神微冷,让她去锁妖塔里,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得了!   这蓬莱宗的裴一鸣也太单纯了。   众弟子一言难尽的看向乔羽然,后者一一瞪回去,强硬道:“这、这是我们的宗门规定!更何况裴一鸣早就是我蓬莱宗的叛徒,他说的话,不用理会!”   其实每个宗门都有针对邪道的规则,比如天玄宗,遇邪则杀,根本没有让邪道活着的道理,这也是百年来邪道依旧零散、不成气候的原因。   并非修仙一族不给他们活路,而是当年的诛邪之战太可怕了。   纪朝清并不奇怪蓬莱宗有锁妖塔,她只震惊裴一鸣如今竟然被蓬莱宗的人称为叛徒?   她清楚,裴一鸣虽然是个绝世大杠精,但是为人热血,只要说通了他,他必定会好好执行任务,而且九死不悔。   他这种人,热血单纯,最是在乎天下太平,以铲除邪魔歪道为己任,他怎么就成了蓬莱宗的……叛徒?   狐妖自然不肯和裴一鸣回去,二人又是你跑他追,竟然互相纠缠了一年之久!   一年后,某日狐妖在山谷间吸收日月精华,她刚睁开眼睛,便注意到附近有灵力激荡,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后面还跟着个臭道士,猜到他可能出了事,便笑起来,去灵力激荡的方向看戏。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魔族花枝已经将裴一鸣逼到悬崖边缘,裴一鸣看上去已经独木难支,若是摔下悬崖,怕是没命活了!   她越看就越觉得裴一鸣蠢,他分明已经快不行了,还是非要用尽全力,不但用尽全力,那张嘴也绝不闲着,拼命为自己拉仇恨值,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的要杀了花枝。   半响,裴一鸣终于被打到崖下!   狐妖见他坠崖,心中无端一跳,见花枝头也不回的离开,连忙从崖上飞了下去!   此处山林环绕,到处都是野兽,狐妖生怕裴一鸣被吃了,不吃不喝找了一天一夜,才在一棵树上找到了他。   这时候的裴一鸣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和尸体没什么分别,狐妖将他拖到一处灵力充沛的地方,想让他自生自灭。   “道士,看在你我算相识的份上,我帮你这一次,以后别再缠着我了~”   她一边走一边说,只可惜她才走两步,便又停下了步子。   她折返回去揪住裴一鸣的脸,冷声道:“姑奶奶今天救了你,以后可是要你肉.偿的,听到没有!”   说完,她便脱了衣服,将心口处划开,血水当即便流了出来。   狐妖用荷叶接住血水,片刻后,她将自己胸前的伤口修复好。   “老娘这次取的心头血可太多了!若是将来留疤,我就把你的这张帅脸划的稀巴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半夜,裴一鸣发起了高烧,狐妖倒是没多想,直接脱光了双方的衣服,便抱在了一起。   在狐妖脱掉衣服的瞬间,所有弟子齐刷刷别开了眼。   纪朝清看到狐妖的身材,心里忍不住感叹她的身材可真好,为什么就非得和裴一鸣那直球在一起呢?真是可惜!   纪朝清还在惋惜,便被沈均捂住了眼睛。   纪朝清:“……我是女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沈均:“裴一鸣是男子。”   纪朝清扒开沈均的手,随意说起了往事:“嗨!他不就是光着身子嘛,当年诛邪之战时,我们好几个兄弟被妖物设下陷阱扒光了衣服,我被扒的全身只剩下亵衣,幸好程矜之抵死不从,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挣脱。我们几个挣脱以后,几个人几乎没穿衣服的追那妖物几里地,终于将妖物擒获!这中间谁没看过谁?就裴一鸣身上——”   在沈均越来越冷的目光下,纪朝清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   乔羽然终于受不了了:“纪前辈!你身为女子,怎么可以——”   一旁的弟子忍不住反驳道:“那又怎么样?当时是在杀敌,若我当时在场,肯定会佩服纪前辈的!”   “就是!这是我们的榜样!将来若有机会,我也要这样抓妖!”   “……”   纪朝清:“咳咳,其实也没怎么看仔细,好了限制画面已经没了,咱们可以继续看了!”   只见裴一鸣醒来,发现自己全身□□,他的脸色涨红,像是气急了:“你这狐妖、你不要脸!”   狐妖看着裴一鸣羞红了的脸,她忍不住笑起来:“道士,你该不会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吧?既然你是第一次睡女人,不如你娶了我,我做你的妻,如何?”   裴一鸣握紧了本命剑,看向狐妖的眼神里都是杀意:“胡说八道!我为正道,你是邪道,正邪不两立,我永远都不可能娶你。”   狐妖突然收回了笑意,眼睛变成竖瞳:“要不是老娘用心头精血救了你,你根本就活不成!你知不知道你昨夜发了高烧?若不是我抱住你,你不死也会变傻!你如果想杀我,那就杀吧!杀了你的救命恩人!”   她说的是事实,裴一鸣手中的剑一会儿被紧握,一会儿被放下,他的面色越发红润,像是在做极大的取舍。   狐妖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姑奶奶不求你回报,只求你将来不要再追着我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蓦地,裴一鸣抓住了狐妖的手腕。   狐妖有些意外,下意识就要甩开裴一鸣的手:“你干什么!”   裴一鸣咬牙切齿:“我辱没了你的清白,我娶你。”   闻言,狐妖停止住挣扎,她笑起来,像是春水一般,缓慢靠近裴一鸣。   气息交.融,互相纠缠。   裴一鸣皱眉,别过了脸。   狐妖抿了抿唇,她直起身:“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美貌无敌的狐狸,有大好的光明未来,有多少男子跪着说要娶我我都没有答应,你竟然有脸说要娶我?我救你是为了让你以后别跟着我,你倒好,你竟敢让我做你家的糟糠妇!你想的到美!”   裴一鸣抬眸:“我会娶你做我的妻。”   三书六礼,三拜九叩的正妻。   狐妖听懂了裴一鸣的意思,她觉得可笑:“你说的对,我是狐妖,而你是蓬莱宗的大师兄,你是正道,我是邪道,你和我永远不可能结为夫妻。不仅是你师父,你们蓬莱宗上上下下每个人都不会同意,你别开玩笑了,我们就此别过!”   狐妖脚底抹油跑了,她以为二人此生不会再见,不想没过多久,她便遇到了花枝。   狐妖是最后一只九尾狐族。   九尾狐族,在千年前不属于妖族,是天地间唯一一支受天道眷顾的灵族。   天道眷顾,九尾狐族修炼极快,各个功法卓然,不仅如此,他们浑身上下皆是宝贝,灵肉可入药,皮毛可做防御武器。   于是九尾狐族便遭受到了各族的屠杀,如今整个九尾狐族只剩下狐妖一个人了。   这时候,狐妖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她在花枝面前假装自己是普通狐妖,不想花枝一开始便是冲着她来的,他要杀了她为别人治伤。   狐妖自然不肯乖乖束手就擒,她与花枝打了半天,二人功法不分上下,只是花枝为人阴毒,暗器层出不穷,狐妖疲于应付,终于不敌。   就在她即将被掐死的时候,裴一鸣终于找到了狐妖,二人相互配合,终于反败为胜。   经历过两次生死,这次他不再蛮不讲理的追着她,而是将她当做了人间的姑娘家。而狐妖也没有再对裴一鸣避之不及了。   劫后余生,他们躺在树林里。   幻纱笑魇如花的做着自我介绍“我叫幻纱,认识你,我很高兴。”   裴一鸣这时候才意识到二人的距离太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都跟着胡乱跳起来,于是慌乱往后面躲:“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靠你这么近!”   他面红耳赤,胡言乱语。   幻纱只是笑,她抬起头看天上的星星:“裴一鸣,你知道为什么花枝要杀我吗?”   她的话题转移的太快,裴一鸣愣了一下:“为什么?”   幻纱挑了挑眉,眉眼灵动:“因为我是九尾狐妖!”   话音刚落,幻纱摇身一变,便露出了原身。   她的人形美,原身更美。   巨大的银狐周身的皮毛被月光照射,露出淡淡亮色,她的身后有六根毛茸茸的尾巴,正在不自觉的摆动着。她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头顶是繁茂无垠的星空,带着草香的风缓缓吹来,吹的人心醉。   月光下,银狐低下头,正静静的看着裴一鸣,美丽而狭长的眸子带着笑意,美轮美奂身形不像是妖,而像是仙。   裴一鸣被这美丽的景象震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幻纱变回了人形,她扬起头,骄傲的说:“是不是很漂亮!”   裴一鸣的心里回答:是,是的,真的很漂亮!   他的嘴上说:“嗯,一般吧。”   狐妖非常生气,将他暴揍一顿。   狐妖受了重伤,这次轮到裴一鸣救她,只是她是一只妖,裴一鸣没有救过妖物,他只能将她带在身边,一点一点的救治。   谁能想到呢,向来仇恨邪道的裴一鸣,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一天会和一只妖心平气和的走在同一条路上。   可是这样他觉得很好,裴一鸣是蓬莱宗的大师兄,在诛邪之战中身上扛着压力,所有的弟子们都崇拜他,但是没有一个人真正想亲近他。   一直以来,裴一鸣都是一个人,偶尔见大家在聚会,他刚想要融入众人之中,众人便规规矩矩的站起来,拘谨的叫他大师兄。   裴一鸣从未和其他人同路过。他不用开口说话,幻纱就有很多话说,和刚见面那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很不一样,她生机勃勃,对一切充满好奇,但因为身份的缘故她对外人有极高的警惕性,裴一鸣不在的时候,她便会故作妩媚,装的一副成熟不好骗的模样。   知道这一点之后,裴一鸣便很少离开她身边了。   他为正道,幻纱也不是坏妖怪,当偏见被抛开之后,二人发现对方意外的默契。   他杀邪物,她便补刀,他救人,她便递药。二人一路降妖除魔,救治百姓,她救人的本领比裴一鸣还要高一些,救活过来的百姓不计其数,久而久之,二人竟然被凡间百姓们称为“破妄道侣”。   破妄是裴一鸣本命剑的名字。   裴一鸣和幻纱实在是太默契了,默契到裴一鸣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好。   诛邪之战过去之后,已经没什么人和事能让他觉得高兴,他真的想要和幻纱在一起。   可惜时间流逝的太快,三年后,他们便遇到了蓬莱宗的弟子。   裴一鸣为幻纱熬药,幻纱便出门抓下一次治病的药,她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裴一鸣的药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他意识到幻纱可能是出了事,便准备持剑出去。   只是没有想到,刚走到客栈门口,便看到蓬莱宗弟子们抓着幻纱往客栈里走。   弟子们眼尖,看到裴一鸣,欢呼一声便跑了过来。   “师兄!师兄!”   “师兄!我们抓到一只污蔑你名声的妖怪,你说该怎么处置!”   “师兄!这妖怪该死,它的同党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子,还取了他们的原丹,您一定要惩罚她!不如也取了它的原丹,再将它挫骨扬灰!”   裴一鸣的目光落到幻纱身上,只见幻纱被捂住嘴,身上衣服凌乱,她看向裴一鸣,眼底满是委屈。   裴一鸣想也没想:“放开她。”   弟子们有些不解:“师兄这是何意?为什么让我们放开它?”   “师兄的意思肯定是让我们绑了它放在地上,你想咱们抱着一只狐狸精,多脏啊!”   裴一鸣声音变得冷下去:“我说,放开她。”   所有的弟子被裴一鸣的声音震慑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几个抓着幻纱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松开了幻纱的禁制。   幻纱得了自由,第一件事便是将衣服穿好,她并没有站到裴一鸣身边,而是走远了几步。   “你们仙门简直胡说八道,我只是见那里有打斗声,便想过去凑个热闹,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样对我!”   说完,幻纱扭头就走!   裴一鸣想也没想便拉住了幻纱的手。   幻纱瞪回去:“干什么?难不成你还相信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仙门弟子最喜欢相护!”   她的眼底有泪光,那强忍倔强的模样让裴一鸣心里难受,他皱紧了眉头:“不要胡说八道。”   仙门中人相互照应是没错,但是裴一鸣和她朝夕相对的时间又算什么呢?为什么不等他表态就要走?莫非她其实并不喜欢他?之前数次说的让他娶她这件事,是假的?   幻纱怒极反笑,想要甩开裴一鸣的手,却怎么都甩不开,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可是就算如此,她的嘴也硬的很:“可笑!别以为我现在受伤便可以任你们欺负!我告诉你,你们谁也别想冤枉我!你也不能!”   裴一鸣被她的眼神烫到:“你的伤还没有好。”   幻纱:“那也不需要你救!你们仙门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伤人,说话不算话,可恶至极!”   她想走的意思太坚决,裴一鸣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慌乱:“我说过,等回到蓬莱宗,我便娶你为妻,三媒六聘,三书六礼!你还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就认定我会相信他们,而不是相信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师兄!”   “大师兄,这女子是妖!它是妖啊!你怎么能娶一只妖为妻!”   蓬莱宗的弟子们最是敬仰裴一鸣这个大师兄,此刻听到裴一鸣的话,全部都无法接受!   幻纱愣住,她没有想到裴一鸣会当众这么说,她以为那是裴一鸣不得已之下说的话,自从他将她从花枝手中救出来之后,她已经默认二人便算是两清了。   裴一鸣看向众人:“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相信她的人品。”   幻纱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裴一鸣是蓬莱宗的大师兄,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蓬莱宗宗主的人,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众弟子的震惊不比幻纱的轻,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敬仰的大师兄不过出门历练几年,竟然已经变了!   这时,几个弟子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镇邪瓶,他们道:“已经抓住了,它们也已经交代,这群魔物只是一群不成气候的——有妖!”   那弟子冲着幻纱打开了镇邪瓶!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镇邪瓶并没有任何反应。   镇邪瓶可以镇压邪道,除非幻纱没有做过恶,否则不可能镇邪瓶没有一点反应!   裴一鸣最先反应过来,镇邪瓶证明幻纱并未做过恶事,已经足够证明她的清白:“镇邪瓶没有反应,她没有做过恶,道歉。”   幻纱没有想到裴一鸣能做到这个地步。   弟子们更加震惊:“师兄竟然让我们向这只妖道歉!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师兄,我们一向都以你为标准为人处世,今日你是怎么了?你以后让我们如何自处?”   “师兄!今日你让我们向这只妖道歉,那明日是不是就得让宗主向整个锁妖塔里的妖道歉?”   “正邪不两立啊!”   弟子们虽然有心想说什么,但是在裴一鸣的冷脸之下,终究还是道了歉。   而裴一鸣经过这件事,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已决,他不想失去幻纱,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决定要带幻纱去蓬莱宗,他要与她成婚。   幻纱自然不可能答应:“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我凭什么相信你?”   裴一鸣坚定道:“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幻纱眸中划过明灭火光:“要我信你,除非你能为我取来四大神器之一混元珠!我若以妖族的身份进蓬莱,那就是死路一条,只有混元珠能模糊我的气息和容貌,到时候我以人族身份入你蓬莱宗,这样才能保证让我平安出来。”   四大神器混元珠,是蓬莱数十年前丢失的至宝,传闻中混元珠遗落在天池之中。天池池水能洗尽世间一切污秽,平日里有四方神兽守护,别说一个裴一鸣,就算是当年的纪朝清都要掂量掂量。   而且就算裴一鸣不要命的去取混元珠,也应该是为蓬莱宗去取,而不是为幻纱。   “好,我答应你。”他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箜茕5瓶;爱吃土豆的豆芽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一年后,裴一鸣将混元珠送到了幻纱面前。   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清瘦了一些。   而幻纱却一眼看出来,他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快死了。   他说:“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你我二人终归殊途,这婚事,便算了吧。”   幻纱:“我让你取混元珠,就是为了让你想明白,到底要不要和我成婚,如今混元珠取到了,你就跟我说这个?”   裴一鸣惨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只觉得有些无聊,不想耽误你,混元珠就当是赔礼吧。”   幻纱一言不发,将他利落打昏。   她再次将他扒的一干二净,与上次的白净不同,这次的裴一鸣全身上下血肉翻飞,好几个地方都是窟窿,隐隐能看到里面的内脏!   怪不得他说算了吧,因为他已经没有命再去和她共度余生了!   幻纱将裴一鸣带到了一处深山老林中。只过了一天,裴一鸣便神清气爽的醒了过来。   幻纱站在床前,她身后是刚升起来的朝阳,衬得她美丽无暇,她笑起来:“既然你醒了,我们就一起回你家里吧,夫君。”   裴一鸣愣愣点头,他跟着幻纱一起走上蓬莱宗的路,越靠近蓬莱,裴一鸣心中就越来越紧张和激动。   他在她面前有些失态了,在众人面前稳重可靠的大师兄,如今像是个没经历过大事的毛头小子。   “我师父向来通情达理,他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就算他不同意,我舍了脸面撒泼,我就不相信他不同意!”   蓬莱宗宗主裴渊,性格宽厚仁善,是个君子,若是裴一鸣开口恳求,裴渊一定会答应他们的婚事的。   “我回去准备提亲,提亲就得准备聘礼。幻纱,你家住在哪里?岳父岳母喜欢什么样的女婿?我这样的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还有聘礼!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钱,绝对能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家!”   “幻纱,你喜欢什么样的婚服?你喜欢凡间那样的吗?还记不记得我们经过一个小镇,那里有新人成亲,当时我便觉得,你穿红衣是最好看的!”   说到这里,裴一鸣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握紧幻纱的手:“幻纱、幻纱,其实……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我觉得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父亲、父亲和母亲当年就是如此,母亲当年告诉父亲,说若是他能打赢了她,她便嫁给我父亲。”   ……所以这就是裴一鸣一见她,哪怕千里之外也要来锤她的原因?   幻纱想起初见时,她正在和一男子调情,那时候裴一鸣就喜欢上她了?他的口味……还怪特别的。   意识到幻纱误会,裴一鸣连忙道:“不是的!你我初遇并不是在那个时候,时间要再往前一些,那时大街上坏人调戏小姑娘,所有人都害怕被报复不敢说话,只有你出手相助,将那坏人戏弄的落花流水,最后又将那小姑娘护送回家。当时我并没有认出你狐族身份,害怕坏人报复,于是便在你们身后护了一程。”   那时候的幻纱面上没有虚伪做作的媚意,只有面对弱小的同情与怜悯,幻纱看到她的第一眼,便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他发现了她的身份,也曾迟疑过,毕竟当年的诛邪之战太残酷了,裴一鸣见到太多关于邪道的丑恶之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段感情。   挣扎,徘徊,犹豫。   最后,他选择拉起幻纱的手。   然而,就在裴一鸣准备让守山弟子通报之时,幻纱身上的妖气被蓬莱宗老祖察觉到,老祖当即出山,看到裴一鸣身边的妖物,想也不想便要杀了幻纱!   “裴一鸣,你竟然还敢把妖物带回来!”   裴一鸣抽出长剑,挡下了老祖的雷霆一击!   瞬间,裴一鸣承受不住,跪到了地上,他顾不得全身灵力激荡之痛,极力为幻纱说话:“老祖,她不是坏妖怪,她是个好姑娘!我要见我师父!”   裴一鸣虽然说着话,心中却震惊非常,混元珠可模糊世间一切气息,幻纱身上的混元珠绝对能让老祖察觉不出幻纱的真实身份,可是他怎么察觉到的!   师祖怒其不争:“我早就听说你在外面与一女妖拉拉扯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师父正在闭关,我看还是不必惊动他,让我直接处置罢!”   裴一鸣没有想到自己这次回来竟然这么倒霉,他师父一旦闭关,宗门事务便由老祖全权代理,如此怕是今日不能善了了!   “师祖!她是九——她是狐妖,狐妖百年前和九尾狐族是一族,九尾狐族百年前是灵族,根本不算是妖族,所以狐妖百年前也——”   “住口!简直一派胡言!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怎么为你的师弟师妹们做的表率!你太让我失望了!几十年前的诛邪之战历历在目,你有多少师兄弟死在妖物手中!你都忘了吗?”   “可是当年若不是她,我早就死在花枝手中!后来我与她一同降妖伏魔,做了很多善事,也救过我很多次!她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师祖,我不能背信忘义啊!”   “背信弃义?你这逆徒!今日它必死无疑!你给我让开!”   裴一鸣站起身挡在幻纱面前,面色冷然坚定:“不,师祖,我不能答应!”   师祖心中的怒火更甚,蓬莱宗最有前途的弟子,竟然让一个女妖怪蒙了心智!   “裴一鸣,当年你的师兄弟姐妹们,有多少是被妖族杀死的,你知道吗?你现在竟然还想娶一个狐妖为妻!”   说完,师祖一剑劈向裴一鸣!那剑招竟然一点都未曾容情,如果裴一鸣中了这招式,怕是会当场毙命!   幻纱大惊,她一掌推开裴一鸣,自己独自一人面对!   雷霆之下,幻纱直接被打出原型,锁妖塔察觉到蓬莱宗有妖出没,阵法立刻启动,幻纱竟然直接被吸了进去!   老祖见锁妖塔阴长阳错救了幻纱一命,便要追过去继续砍杀,裴一鸣抱住老祖的腿不让他离开:“老祖,我是师父的首徒,你竟然要杀我,难道不怕我师父生气吗!”   说完,他冲幻纱说:“幻纱!等我救你出来!”   幻纱选择相信裴一鸣,锁妖塔会消磨妖气,她不想自己被磨死在这里,但是她选择相信裴一鸣。   他说过会来救她的,她要等他。   她不知道,裴一鸣正在外面受诫鞭。   当着所有弟子的面,裴一鸣被绑在惩戒台之上,带着惩戒意味的诫鞭打在人身上,灵魂都疼得跟着颤栗。他却一声不吭。   整整三十鞭,直接将裴一鸣这个渡劫后期打成了重伤!   老祖冷声质问:“一鸣,你知道错了吗?”   “裴渊那白痴竟然教出了你这样一个蠢货!早知道在一开始我就应该让你留在我身边教导,绝不会将你教成这个样子!”   纪朝清听到这里就知道要完,裴一鸣之所以是个绝世大杠精,就是因为认死理,有信仰。当年纪朝清就知道,若是谁胆敢冒犯他师父,无论是当年的战神纪朝清,还是蓬莱宗老祖,通通都得被裴一鸣怼回去!   裴一鸣骤然抬眸:“师父很好,我庆幸拜于他门下!”   老祖被气的胡须颤抖:“你!你这个逆徒!那狐妖竟然将你迷惑成了这个样子!继续打!打够一百鞭子!”   纪朝清清楚,他并不是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老祖根本不了解他,如今在这里横加指责,让人觉得可笑!   其他弟子看着裴一鸣的惨样,也不由得说:“你家老祖也太……”   “不就是一只妖,你师祖当她是个宠物不就行了,现在把邪物当做宠物养的也不在少数。”   “你们!你们不准胡说,这原本便是我们蓬莱不外传的旧事,如今你们看了也就罢了,怎么能胡乱评价!而且你们看完了吗!你们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吗?”乔羽然道,“你们知不知道!这狐妖闯了大祸!”   裴一鸣被打的直接从渡劫后期变成了渡劫初期,几十年修为毁于一旦,有弟子不忍心,给裴一鸣吃了药,让他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锁妖塔里的幻纱。   裴一鸣进了锁妖塔,幻纱的信任没有被辜负,他要把幻纱带走,结果被老祖带人拦住。   老祖以为裴一鸣鬼迷心窍,便真生了杀心,准备清理门户。   可裴一鸣清楚自己不能死,他身上有阵眼!   情急之下,裴一鸣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老祖从来没有听说过封印还有阵眼,更何况当初封印三族的人是纪朝清,跟裴一鸣有什么关系?老祖根本不相信,除非裴一鸣把阵眼掏出来给他看,否则他便要杀了裴一鸣和幻纱!   裴一鸣自然拿不出来,当年阵眼入体时,纪朝清的师父沈独白就已经说过,阵眼根本无法被取出来,即使宿主死亡,阵眼也只会跟着消失。阵眼消失,纪朝清设下的封印也会解开一部分。   老祖不相信裴一鸣说的话,但是幻纱相信。   老祖直接动手,在他全力威压之下,二人只能引颈就戮!   这时,幻纱幻化出原形,巨大而美丽的银狐将裴一鸣牢牢护在怀中。   老祖一击之下,狐狸嘴里吐出一声惨叫,她直接又断两尾,当即化成一只小狐狸昏死过去。   裴一鸣愣愣抱住小狐狸,他看的清楚,方才幻纱化形护他的时候,尾巴分明是八尾,她何时损失了一条尾巴?   裴一鸣突然想起来,他之前以为要和幻纱成亲,于是太激动了,他忘了一件事。   他从天池中取回混元珠时,身体已经积重难返,是谁救的他?   ……是幻纱用了一根尾巴,救了他吗?   就在方才,她又为了救他,又断了两根尾巴。   她是九尾狐族啊!没了尾巴,她还是九尾狐族吗?   老祖根本不在意这些,他最后问一句:“孽徒,你知错了吗?若你知错,你便亲手杀了这狐妖!”   裴一鸣并未看向老祖,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小狐狸,语气平静:“师祖,我年幼时曾见过你一面,你对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可你现在却要我否定自己的心,还要我杀了她?”   他的眼中弥漫起黑雾,声音冷硬起来:“幻纱救过我无数次,没了她我早就死了!是我非要和她在一起的,也是我非要让她跟我回来拜见长辈,更是我强求要和她成婚,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她有什么错?凭什么要为我断尾三次!”    第60章   蓦地,一只手搭在裴一鸣肩膀上,只见幻纱已经变成人形,她面色苍白,低声催促:“赶紧走啊白痴,入魔做什么!快跑!”   裴一鸣骤然回过神来,他头也不回,抱住幻纱就往蓬莱宗门口的方向冲去!   老祖怎能容人这二人离去,他手持法杖,重击之下,根本容不得他们逃走!   幻纱眼见裴一鸣又要被击中,她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锁妖塔!   锁妖塔中俱是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幻纱想到里面关押的东西,眼神一冷,利用神器混元珠中的灵力击向锁妖塔正上空!   一时间,锁妖塔震动起来,不过是短短须臾时间,锁妖塔突然炸裂开来!   无数妖魔鬼怪向四周扩散开来,蓬莱宗结界感应到邪气,立刻启动结界,将所有妖魔鬼怪全部锁起来!   然而,还是有不少邪物跑了出去!   千年锁妖塔毁于一旦,老祖目呲欲裂,裴一鸣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怔愣住,幻纱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出了蓬莱宗。   裴一鸣回过神来,他到底是正道,便让幻纱离开这里。幻纱以为他恨自己打碎锁妖塔,可她也是为了救裴一鸣,于是一怒之下便真的离开了。   裴一鸣看着幻纱离开,他抿了抿唇,便折身回了宗门。   于是,裴一鸣在受了几十道诫鞭,进锁妖塔被老祖逼着与之缠斗之后,又被关进了寒冰洞中。   寒冰洞中有万年不化的积雪寒冰,常常用来关罪大恶极之人。   这里有太多太多的罪人死在这里,他们的灵魂脱离不了这里,于是便在寒冰洞的上方日日啼哭,夜夜喊痛,折磨的人精神崩溃。   等到每日阳气正盛之时,那些鬼哭狼嚎之声便会停歇,然而这时候又太寂静了。   裴一鸣能够听到每一片雪花落在上一片雪花身上的声音。   寂静到连呼吸都觉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在忍受折磨,活着竟然成了极刑。   这时,会有一道声音问起来:“你可知自己犯了何错?”   每一日,裴一鸣都会回答:“弟子只错了一件事,便是错将锁妖塔中邪物放出,其他的,弟子一概不认。只希望老祖息怒,让弟子早日出去抓住锁妖塔里逃跑的邪物赎罪,等到那些邪物全部抓回,弟子自愿回到寒冰洞受罚。”   那声音日日如此这样问问,裴一鸣便日日如此这样回答。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寒冰洞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裴一鸣跪的太久,身体僵硬无比,他缓慢的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师父裴渊。   “师父。”   裴渊蹲在他面前,叹息道:“孩子,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裴一鸣回答:“弟子只做错了一件事,便是错将锁妖塔中的邪物——”   裴渊打断他:“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吗?”   裴一鸣低下头,不再看裴渊:“没有。”   裴渊站起身:“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杀了那狐妖,蓬莱宗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依旧是蓬莱宗的大师兄,是蓬莱宗所有弟子最敬仰的人,是最有希望继承蓬莱宗的弟子。”   裴一鸣动也不动,冷然道:“师父,从小到大,我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事情,我认定了她,就再也不能更改了。”   寒冰洞太冷了,然而这里面的冰再怎么硬,都硬不过裴一鸣的骨头。   裴渊:“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和狐妖一起跑?”   裴一鸣:“我是蓬莱弟子。”   因为是蓬莱弟子,所以不能走,他得把锁妖塔里跑出去的邪物抓回来,这是他的职责。   “锁妖塔不是你毁掉的,是那妖物。”   “她和我一体,她毁坏锁妖塔,便是我毁坏锁妖塔,惩罚她,不如惩罚我。”   裴渊是裴一鸣的父亲,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除非裴一鸣死,否则娶狐妖这件事根本改不了。   裴渊又叹了一口气:“锁妖塔中所有妖物都已经被抓回来了。”   闻言,裴一鸣抓紧了腿上的衣物,若是这样他便没有机会赎罪了,若是没有机会赎罪,他该怎么出去见幻纱呢……   裴渊补充道:“所有的邪物,几乎全部都是那狐妖抓回来的。”   裴一鸣骤然抬眸:“她——”   “身受重伤,只剩一尾,若不是混元珠保她,她连最后一条命都没了。”   还有一句话裴渊没有说,那狐妖其实功法高强,原本能安然无恙的将锁妖塔中的邪物都抓回来,但是老祖杀心太强,一路追杀她,狐妖不愿意伤害老祖,便一忍再忍,半月过去,狐妖将所有邪物送到蓬莱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尾了。   她全身血污,模样实在是可怜,若不是裴渊发话,她怕是要被蓬莱弟子打死在蓬莱宗中。   裴一鸣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师父!我要去见她!”   裴渊的声音冷硬:“裴一鸣!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知不知道老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让你活到现在?你现在还要去见她?”   裴一鸣:“师父,我要去见她!”   裴渊一脚踹到裴一鸣胸口上,他气的要死:“你他娘的!喜欢谁不好,喜欢上一个妖怪!这也就罢了,居然你他娘的还敢带回家里!别说蓬莱宗,哪个宗门不憎恨邪物?你以为你们两个人的感情能够改变一切?你以为你可以让整个天下都接受她?你怎么这么愚蠢!你可是经历过诛邪之战的人啊!这么多年,你骨子里的愚蠢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裴一鸣吐出一口血,他执着的问:“师父,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呢?幻纱也没碍着谁,她的存在没有妨碍任何人少吃一口饭。   她一个人都没有杀过,甚至救了好多好多人,她甚至为了他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她付出了这么多,分明是个极善之人,为什么没有人能接受她?   裴一鸣想起那夜树林之中,那美丽的九尾狐骄傲的低下头颅,冲他笑起来。   她那么爱美,那么骄傲,如今都没有了。   裴一鸣想要站起身,刚有动作,便又重重摔到了地面上,他像是恨透了:“你说我愚蠢?我的确愚蠢!为什么师祖可以看上谁便让谁做他的内门弟子?明明他说过谁最优秀便选谁做他的弟子!为什么师叔可以收人灵石,为外门富家弟子行方便路?为什么师伯要暗中结党营私,企图占了你的宗主职位!为什么宗门之中人人虚伪势力,每个人表面上尊敬我,实则背地里骂我严苛?”   裴一鸣顿住,他趴在地上,眼眶含泪,偏偏眼神又极亮:“每个人都这么令人作呕,修仙一族之首天玄宗的宗主沉迷美色,宗门内斗,各个都趴在纪朝清身上吸血,这么多的龌龊事,这是宗门吗?这修仙一族分明是个魔窟!”   幻境中,众人皆看向纪朝清。   纪朝清倒是没什么想法,裴一鸣说的这些只是凤毛麟角,这百年光阴中,随着功法的一点一点消失,纪朝清经历了从万人仰望到无人问津,甚至到人人厌恶。其中经历过的羞辱与不公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纪朝清并不生气。   裴渊震怒,这些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我告诉你!这便是仙门的规矩!门当户对,你只要在宗门一天,你便永远不可能和那只狐妖成婚!”   裴一鸣直直盯着裴渊的眼睛,他一字一顿:“那我自今日起,便不再是蓬莱弟子了!”   幻纱能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若是他还畏畏缩缩,怎么对得起她的爱?   裴渊一巴掌抽到裴一鸣脸上:“你他妈在说什么!”   裴一鸣将本命剑插进冰雪中,借着本命剑站起身,即使身受重伤,他的脊背也挺得极直:“师父,你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幻纱便是我的道!”   “确定了?”   “确定!”   “不改?”   “九死不悔!”   裴渊突然笑了,他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男人:“裴一鸣,你会后悔的。”   裴一鸣和裴渊对视,然后突然跪了下去,深深地为裴渊磕了三个头:“爹,我原本带她回来便是为了让您放心,如今,您保重!”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寒冰洞。   裴渊缓缓转身,看向那孤傲不屈的背影,像在透过他看别人。   半响,裴渊唇角流下一条血线来,他轻咳了一声:“死小子,为了一个女人,连他爹也不管了。”   ——   裴一鸣和幻纱跑了。   锁妖塔里的邪物被全部收回去,幻纱只剩下了一根尾巴,她的功力已经退步到练气期的程度,任何一只邪物都能轻易杀了她。   为了避免意外,混元珠便戴在了幻纱身上,让她以寻常凡人面目示人。   二人一路驱魔除妖,得到的原丹裴一鸣便炼化了给幻纱,助她修行。   可是还不够,幻纱身体的衰败如同山崩,裴一鸣无论如何都救不了她。   这时候的裴一鸣身上有阵眼,功法越来越弱,他再也无法为幻纱取来更高级的邪物原丹了。   绝望,压抑,痛苦。   裴一鸣过去的一百年生命中,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他此时只觉得天道无情,这样好的小狐狸,为什么不能让她有一个好结局?   相比起裴一鸣的压抑,幻纱倒是平静很多:“一鸣,等我死后,你就回宗门去吧。这些年你我二人一路降魔除妖,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凡人,相信宗门那边早就收到消息了,你回去服个软,蓬莱宗宗主是你爹,他不会任你被阵眼折磨死的。”   裴一鸣紧紧抱住幻纱:“不,你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幻纱知道他这话是一时之言,裴一鸣身上负有阵眼,若是他死,邪道封印便会被损毁,到时候万一邪物倾巢而出,天下将会陷入大乱。   幻纱清楚裴一鸣的性格,他不是会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而放弃天下的人。   即使痛苦的活着,他也得让自己活着。   “我会去求天玄宗的老祖,让他把我体内的阵眼取出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和幻纱一起死了,黄泉路上太孤单,你要等等我。”   幻纱笑了笑:“别死,老娘好容易才用锁妖塔的邪物将你从蓬莱宗赎出来,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他一定会赴死。   某日清晨,裴一鸣突然想起来,这些年忙于为幻纱治病,他二人还没有成婚。   他决定与幻纱成亲。   就在成婚的这日,蓬莱宗的人来了。 第61章   老祖带着一群蓬莱宗弟子,他们御着剑,将盛夏的烈日遮的一丝不剩。   “孽徒裴一鸣,你竟然想要和狐妖成亲,让蓬莱宗沦为其他宗门的笑柄!该当何罪!”   裴一鸣走出房门,他站在院中抬头:“我早就已经是蓬莱弃徒,诸位和我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直到今天都不肯放过我们?”   老祖愤怒道:“因为你和那狐妖一样!都该死!”   说完,他便扬剑要杀裴一鸣!   裴一鸣当然不肯束手就擒,他举起剑便要拦,然而他早就不是当年的裴一鸣,直接被老祖打了出去!   就在这时,幻纱从房中踉跄走出来,跪在了众人面前:“老祖息怒,我是九尾狐族,九尾狐族擅长媚术,裴一鸣当年是受我蛊惑才——”   裴一鸣打断她:“不是!”   幻纱继续道:“他当年是受了我的蛊惑,才会做下那些背叛师门的事情,他自幼在你膝下长大,您一定知道他的秉性如何,他如今性情大变,都是因为我的引诱,如今我良心发现,不想再蒙蔽他,只希望老祖能让他重回宗门,我愿意以死——啊!”   老祖根本不想听幻纱的话,他直接手一挥,幻纱直接化成了灰烬。   裴一鸣本能去抓幻纱,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仙门中人人都以“仁善”为评价人的标准,然而实际上却是靠着实力说话,若是没有实力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被人打成灰烬,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老祖道:“裴一鸣,妨碍你修行的狐妖已死,若你肯认罪,蓬莱宗还愿意让你做外门弟子,你自己考虑吧!”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虚伪恶心,明明杀了他此生挚爱,却瞬说是为了他的修行好。可笑!   他的爱妻幻纱,原本应该是美丽强大的九尾狐,为了他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天道不公啊!   裴一鸣只觉得全身颤栗,站起身,将唇角血水抹去:“我从来都没有受她蛊惑,我真心爱她。”   他的眼里泛着黑雾,天上的乌云迅速凝结到了这一小片天地间,乌云里面有粗壮的雷电翻涌。   修士入魔,天道震怒。   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迅速从裴一鸣的心脏蔓延到四周,从脖子爬到脸上,最后刺入瞳孔中。   断妄剑发出嗡鸣声,裴一鸣面无表情道:“天道不公,我与她自问无愧于天地间,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妻?”   说到这里,裴一鸣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举起破妄剑,冷声道:“历昶,你去死吧!”   破妄剑里满是冲天魔气,那里面的魔气刺向老祖等人,一时间,无数嘶喊痛苦嚎叫的声音冲向几人,所有人在一瞬间被魔气腐蚀成了干尸!   裴一鸣伸手一抓,便抓住了一条白光,那是老祖的魂魄。   他直接捏碎了它。   下一瞬,幻境消失了。   众人愣了一下:“这就结束了?”   “纪前辈,幻纱分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之前我们还能见到他?”   纪朝清也觉得奇怪,幻纱被那蓬莱宗老祖一剑杀了,按道理来说魂魄也自然跟着散了,即使裴一鸣能够将她的魂魄收集起来,也不可能这么快才是。   蓦地,幻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个弟子惊慌道:“你不是幻纱,我们已经看到她死了,你是……你该不会是裴师兄吧?”   这得有多变态,才能想到她是裴一鸣呢?   纪朝清神色复杂的看向了那弟子,只见那弟子正在被其他弟子用眼神谴责,她只好重新转回头,看向幻纱。   “纪朝清,我有事找你,你敢不敢单独跟我走一趟。”   沈均向前一步,挡住幻纱视线:“不可。”   纪朝清却道:“无妨,有些事我要和裴一鸣说清楚,早晚会有这一遭的。”   沈均眉头轻皱,没有拦纪朝清,只是道:“我在外面等你。”   纪朝清冲他扬了扬手腕,然后便跟着幻纱进了一个洞里。   沈均看着纪朝清的身影消失不见,然后对周围弟子说:“坐下休息。”   洞中弯弯绕绕,二人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宽敞明亮的地方。   纪朝清这才发现,此地竟然在一处幽静山林中,已经出了魔域地界了。   幻纱将纪朝清带进一个茅草屋中,纪朝清刚进去,便看到裴一鸣坐在石凳上。   纪朝清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问:“你如何将她救回来的?”   裴一鸣见到故人,并没有表露出惊喜的神色,比起当年二人见过的最后一面,他真是成熟了太多了。   裴一鸣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我的身体已经马上要崩溃了,快将我身体里的阵眼取走。”   纪朝清也不客气,直接说取就取,丝毫不拖泥带水。   被取了阵眼的裴一鸣吐出一口血,他放松下来:“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纪朝清道:“你们如今在这里生活也算不错,怎么嫂子还出去吓唬那些宗门弟子?怎么的?你现在真打算改修他途了?”   裴一鸣:“她想为我找来一具身体,让我重新开始。”   纪朝清:“那你呢?你想要吗?”   裴一鸣突然看向纪朝清,随即他又垂眸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些年我一直昏迷着,看来错过了不少事情。”   纪朝清一听到这里,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你可是不知道,我闭关了一百年,出来之后好像天下都变了!”   裴一鸣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我还没有问过你,你要阵眼做什么?准备放到哪里?”   纪朝清眼皮一跳,笑了笑:“咱们这一代人被这阵法折磨的痛苦极了,我准备把它保存起来。”   “保存到哪里?”   “这就和你没有关系了,裴一鸣,这么长时间过去,你还是这么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裴一鸣上一秒还在心平气和的和纪朝清说话,下一秒便突然向纪朝清袭了过来!   纪朝清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她立刻向后一倒,随手从衣袖中顺出一把折扇,挡住了裴一鸣的进攻!   “裴一鸣,当年你初见我时便经常这样,如今大家都不再是少年人了,怎么还玩偷袭的这种小把戏!”   裴一鸣的面上染怒:“纪朝清!你要拿阵眼做什么!”   初见纪朝清时他太过于高兴,骨子里也对她太过于信任,于是干脆的让纪朝清将他的阵眼拿了出来,没有想到她说话时言语颇为违和,让人不得不多怀疑,几番试探之下,裴一鸣心中违和感更甚!   “我们当年心甘情愿将阵眼放在体内,用身体当做枷锁锁住邪道封印,为的就是天下太平,为的就是让你能多活几天,你现在想干什么!”   比起裴一鸣的愤怒,纪朝清轻笑一声:“裴一鸣,你这样爱天下太平,莫不是忘了如今你的下场是谁造就的?难道你就不想报仇?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的被害成这个样子而没有一点仇怨?九尾狐成了普通狐狸,方才她施法时我见过她的真身,毛色斑驳,就是一条难看的杂毛狐狸,难道你就不痛心?”   裴一鸣怒道:“我是恨,我是怨,但是我也清楚这不是你拿走阵眼、欲行不轨的理由!”   纪朝清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伟大呀,可惜我不行,我自私自利,谁害了我我就要报仇,谁也别想拦着我!”   裴一鸣的面色彻底阴沉下去,他瞪着纪朝清:“这里和天玄宗距离太远,你绝对不可能先来找我,你还拿了谁的阵眼?你有没有动邪道封印?”   纪朝清:“裴一鸣,只要——”   “真是让人想不到,你们百年以来见的第一面,竟然在吵架?”   蓦地,只见花枝带着一众乌压压的魔族,从茅草屋外面走了进来,他随手将幻纱扔到了地上,打量四周。   “这么落魄的地方,幻纱,你也是我当年手下的一员大将,也难为你竟然还住的下去。”   纪朝清皱眉,幻纱竟然会与花枝相识?   裴一鸣快步上前,将幻纱抱起来,他怒声道:“花枝,你做了什么!”   “她本来已经快死了,还不知死活的拦住我,我自然是成全她,送她往生了。”花枝拍了拍手,“你还不知道吧,幻纱百年前可是我的干妹子,我特地派她去杀你,没成想,她这个糊涂玩意儿竟然爱上了你,还为了你断了八尾,死去又活来一次,真是让人感动啊。”   幻纱吐出一口血,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冷笑道:“真是让哥哥失望了,一鸣长的太好看,我一看到他便心生欢喜,哥哥也别难过,下辈子投个好胎,长的好看一点,说不定我就会一直听命于你。”   说完,她又吐了一口血,那血中竟然有血肉,她的心肝脾肺都已经碎了。   当年裴一鸣根本不是偶遇幻纱,一切的初遇都是幻纱安排好的。   只是幻纱在魔族待的太久,出来第一个任务便是要杀了裴一鸣,她虽然功法比裴一鸣高些,但是经验不足怕打不过他,于是便想出了勾引的法子,一切准备妥当,就等裴一鸣入瓮。   后来裴一鸣的确如幻纱预料的那般踏入了她设下的初遇陷阱中,而幻纱在看到裴一鸣的第一眼时,心中便生出了愤怒。   他怎么生的这样好看,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慌乱之下,幻纱下手失了水准,原本应该是裴一鸣出手救下她、和用来陪衬她的女子,现在变成了她救那女子,裴一鸣在背后默默守护。   九尾狐族对美丽的东西向来没有抵抗力,裴一鸣长的太好看了,幻纱好几次都可以得手,然而她看着那张脸,就是下不去手。   一开始,在裴一鸣还未对她上心的时候,幻纱就已经动心了。   幻纱刚开始真的只是想玩一玩,她改了杀他的策略,她的功法比裴一鸣高一点,便引诱裴一鸣追杀她,追到了她就跑,追丢了她就主动现身给他留线索,就像钓鱼一样,若即若离,让他一点一点发现她的好,等到他有危险时又出来相救,改变他的看法。就在裴一鸣想要娶她的时候,她再抽身离开,让他怅然若失。   主动权从来都不在裴一鸣手中。   只是后来,幻纱也没有想到裴一鸣会对她真的动了心,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昏了头答应裴一鸣,甚至敢和他一起回宗门。   裴一鸣沉沦其中,她又何曾清醒过,她为裴一鸣断尾送命,为的就是和他成婚,然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愿望会这样艰难。   太艰难了,让她太痛苦,只是她从来都不后悔遇到裴一鸣,若有来生,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裴一鸣抱紧幻纱,他听完了幻纱说的这些话,忍不住笑起来:“幸好,你第一个任务是我。”   幻纱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她紧紧抓住裴一鸣的衣袖,像是在说什么。   裴一鸣明白她的意思:“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幻纱再也没有力气说什么,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她便化成了一团灰烬。   当年幻纱已经死去,是裴一鸣用禁术将她复活,只是她这中间沉睡太久,半个月前才醒过来。那禁术有副作用,她醒过来的每天都全身疼痛,每走一步就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实在是难受至极。   如今,她终于解脱了。 第62章   花枝没有想到裴一鸣知道真相之后,竟然是这个反应,他额头青筋一跳,伸出手,一根长.枪便出现在手中。   “既然你们这么恩爱,便一起下地狱吧!”   纪朝清立刻拉了一下困仙,只见沈均立刻便出现在纪朝清身前,他手持昆仑剑,一剑挡下了花枝的进攻!   下一瞬,整个茅草屋炸开了。   裴一鸣怀中已空,他缓慢的站起身:“我这一生,真累啊。”   纪朝清敏锐察觉到不对,转头看去,便看到裴一鸣双手结印,他竟然要自爆!   修士若是要自爆,便会在短时间内得到本身几十倍的功力,代价便是魂飞魄散,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此人!   裴一鸣向纪朝清袭来,然后一掌拍飞了她身后的魔物!   纪朝清按下沉均抬剑的胳膊,她清楚,沈均之前被一剑穿心,伤势未好便又跟来,如今的裴一鸣太强大,沈均根本不是对手!   裴一鸣抓住纪朝清的衣领将她提起来,他瞪着纪朝清,神情狰狞,像是要把纪朝清生吞活剥!   他说:“当年蓬莱宗宗主不在,魔族大肆入侵,长老们准备逃跑,是我带着弟子们护住整个宗门、将入侵的魔族赶出宗门!宗门之中每个人都敬我,但是他们不敢靠近我,整个宗门除了我师父,没人愿意同我多说一句话!”   裴一鸣松开纪朝清衣领,又是一拳穿透一个魔物的胸膛!   “我虽然有些遗憾,但并不怨恨。老祖对我没有养育之恩,也没有教导之恩,我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却幻纱之事太不留情面,他害我幻纱吃尽苦头,在抓锁妖塔逃跑的邪物时受尽追杀,所以我便杀了他!你说的对,谁害我幻纱我便杀了谁!可是我绝对不会拿天下人出气,我们祖祖辈辈因为诛邪之战而死,当年你、我还有众兄弟姐妹们为了胜利付出了多少牺牲!难道你还想让我们的下一代也像我们一样,在军营里长大吗?你自己经历过的苦难,也想让下一代再经历一次吗?”   纪朝清握紧了拳头:“你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凭什么对我横加指责!”   裴一鸣:“我是没有经历过,但是我们都曾经经历过诛邪之战,我们都失去过至亲!难道这还不够吗?尸山血海,满目疮痍!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忘了你的七师妹是怎么牺牲的?纪朝清,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怨妇有什么分别?当年我钦佩的人可不是这个样子,早知道现在你竟然妄图解开封印颠覆天下,我还不如直接看你被阵眼弄死算了!你太让我失望了!纪朝清!”   闻言,沈均不可置信的看向裴一鸣。   又是一群魔族攻向他们,裴一鸣被体内流窜的灵力逼的双目赤红,他手持断妄剑,大喝一声便刺死好几只魔物!   越来越多的魔物攻向纪朝清,裴一鸣将她护在身后,他面对魔族杀红了眼睛,双目逐渐开始混浊:“纪朝清!哈哈哈哈!当年的战神纪朝清,好似风光犹在般历历在目,曾经是我们心中敬仰的神明啊,昆仑剑指向的方向,便是我们所有人要拿回来的失地,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们必定要执行的任务,纪朝清曾是我们所有人的心之所向啊!如今竟然成了这副德行!怨天尤人,锱铢必较,懦弱不堪托付!哈哈哈哈哈哈我呸!”   裴一鸣虽然力量极其恐怖,但是行动已经份外迟缓了。   无数充斥魔气的箭矢刺到裴一鸣的胸膛上,他一剑劈下去,那些箭矢便全断了,然而箭头却留在胸膛,扎进血肉中!   裴一鸣全然不在意,他怒吼一声,拾起断妄剑剑便又杀进了魔物群里!   纪朝清紧抿唇,她的思绪乱的很,一会儿是当年诛邪之战中同门牺牲的场景,一会儿是在宗门之中被同门陷害的嘴脸。   她胸膛里的肉正在剧烈颤抖着,裴一鸣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抽她耳刮子!像是将她那些不堪的心思全部暴露在太阳底下,让她觉得自己——卑劣恶心!   然而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裴一鸣依旧护着她,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主阵眼,她死了,主阵眼也就跟着破碎,封印便直接破了。   封印一破,天下便陷入大乱。   所以,即使裴一鸣恨铁不成钢,他也依旧要护着她。   不,他不是在护着她,他是在护着天下的安宁!   纪朝清的脑子像是被裴一鸣痛骂的清醒起来,她从未有一刻这样怀疑过自己,她自毁灭天玄宗之后,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吗?她真的想要的是毁灭天下,还是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眼看带来的魔族精锐要被裴一鸣屠.杀殆尽,花枝瞅准时机,一剑刺穿了裴一鸣的胸膛!   裴一鸣痛的面色扭曲一瞬,他不管不顾的转过身,扣住了花枝的肩膀,大吼一声,直接卸了花枝的胳膊!   花枝痛呼出声,他的反应极快,立刻便要往后躲去!不想沈均一脚踹向他的背后,花枝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冲向了裴一鸣!   裴一鸣拼尽全力,一拳打穿了花枝的胸膛!   他冷声道:“当年你残杀我修仙一族的孩子,让他们灵魂无处安身,后来又杀了我仙门太多的弟子,新仇旧帐加在一起,拿命来吧!”   花枝即使当初被季铖德毁了一半,此刻这一半魔力也不容小觑,他身体里的魔气立刻腐蚀了裴一鸣的胳膊!   裴一鸣完全凭借着毅力,将花枝的胸膛彻底破开!另一只手硬生生将花枝撕成了两半!花枝的血水将裴一鸣的身体腐蚀的满身伤疤,可他看也不看,徒手抓住花枝要逃窜的魂魄,完全不顾灵魂被魔气焚烧之痛,直接将其捏碎!   余下魔族将士见状,全部都生了退却之心。   裴一鸣却并没有放过他们,他坚持着攻向他们,杀得一个是一个,死去的魔族被裴一鸣扔成了一座小山,充斥魔气的血水到处流淌,此地魔气冲天,衬得裴一鸣宛如杀神!   即使他和他的爱人被仙门逼的无安身之处,即使他被逼到入魔,即使他一生都未曾在宗门中获得多少快乐,到了弥留之际,他也没忘了自己的使命。   恪尽职守,护卫天下——这是天玄宗宗门山石上的话,无数前辈们为了这句话而死,如今裴一鸣也做到了。   而裴一鸣将最后一个魔族杀完,站到了魔族尸体的最高处。   夕阳下,天边的火烧云烧的波澜壮阔,微风吹过,卷起裴一鸣染血的乱发,发红的夕阳为他描摹了一层金边。   衣衫褴褛,满身是魔族的污血,全身上下都是血窟窿。   他太狼狈了,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在意这些。   他向在眺望远方,面上充斥着淡淡的哀伤,又像是喜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裴一鸣缓缓看向纪朝清:“昔日,同门围坐火堆,畅谈将来天下必定河清海晏,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建功立业,能让宗门为了他们骄傲,能让天下太平。如今百年过去了,这一切都已经实现,可惜——景犹在,人却变了……”   裴一鸣笑得悲凉,他已经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眼睛却遥遥望向不知名的天空,像是看到了什么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来,面色显得格外肃穆认真,他轻声道:   “黄泉路上太清苦,幻纱别怕,我来了。”   随即,裴一鸣化为灰烬,随风而逝。   断妄剑瞬时发出一声悲鸣,在裴一鸣消失的周围环绕一圈。然后摔在地上,断成了两节。   英雄绝路,命剑自毁。   可怜那小狐狸和那让她一见倾心的小修士,二人曾经心心念念,结果最后到底还是没有机会成婚。   随着裴一鸣的死亡,纪朝清脑子里斑驳陆离,她皱着眉,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她单膝跪地,脑子里疼痛的厉害,无数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响起:   “朝清,你生性便是如此,执拗偏执,既然如此,那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会护着你。”   “朝清,你很不该以下犯上,我已经向他们说明情况,他们会理解你的。”   “纪朝清,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太让我失望了!快去弥补你的错!”   “朝清……”   “纪朝清!”沈均的声音骤然与记忆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与记忆里充斥着引诱意味的声音不同,沈均的声音有些急促,像是很担心她。   纪朝清回过神来,脑子里突兀的浮现一道声音:不要为了那些蠢货耽误了你的大业!永远别忘了你的仇恨,是所有人欠你的,你没有错!裴一鸣没有经历过你的经历,凭什么你就要心怀愧疚!是天下人欠你的!   纪朝清逐渐冷静下来。   是啊,说到底还是裴一鸣太蠢,时过境迁,当年同窗之人早就已经变了,连周君澜那个废物都敢推她下悬崖,她为什么就不能颠覆这世间?   所有人都在变,只有裴一鸣没有变罢了。   她做的一切都没有错,错的都是旁人。   纪朝清松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阵眼拿了出来,那阵眼是从裴一鸣身体里拿出来的,正被混元珠好好的护着,纪朝清将阵眼同混元珠分开,立刻将它打入沈均的胸口!   沈均眉头紧皱在一起,像是有些不适。   纪朝清道:“如何?”   沈均不言,他伸出手,一团纯净的灵力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渡劫期才会有的灵力!   初遇沈均之时,他没有灵力便能与渡劫期的周君澜一战。后来他莫名有了灵力,成为元婴期修士,能和花枝对上而不落下风。如今他已经成了渡劫期!   纪朝清心中震惊:“你的灵力怎么增长的这么快?”   沈均想了一下:“阵眼。”   阵眼?纪朝清疑惑了一瞬,随即意识到,每次沈均灵力增长之时,便是阵眼进入他身体之后。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沈均和这阵眼是什么关系?   纪朝清问:“你在使用灵力的时候,身体可有不适?”   这话问的纪朝清自己都不信,这样精纯的灵力怎么可能会让沈均不适?   果不其然,沈均摇了摇头。   纪朝清想到了自己的师父沈独白,当时她把封印阵眼放在自己身上之后,身体直接被戾气烧穿了,意识昏迷,神志不清,是她师父将阵眼一分为五,然后又将主阵眼放在了她身上,这才救回了她一条性命。   这阵眼为什么能让沈均有了渡劫期的灵力?为什么阵眼在她和程矜之、裴一鸣身上却只能让他们一点一点被磨死?   为什么?   纪朝清突然反应过来:“那你还能将阵眼取出来吗?”   沈均反应过来,立刻催动体内灵力,他在周身游走一圈,除了磅礴的灵力之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他又检查了一遍,发现阵眼在他体内消失了!    第63章   纪朝清心中生出了戾气。   她奔波这么久的阵眼,竟然被沈均的身体吞噬了!   纪朝清不得不思考,接下来是否要换个人做阵眼的容器。   可是就算换个容器又能如何?之前的两个阵眼便会回来吗?纪朝清几乎忍不住要咬碎一口银牙,不知道将沈均杀了,阵眼会不会跟着破碎?   想到这里,纪朝清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若是沈均真的将阵眼吞噬,那此刻封印早就应该破了。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便是阵眼真的和沈均的身体融为一体了,他就是阵眼本身。   若想集齐阵眼之后毁坏它,那便只能杀了沈均。   纪朝清心中思索着将来杀了沈均的可能性,面上却淡定的很:“阵眼和神器都已经到手,那我们便回去吧。”   沈均道:“我是个变数,若是将来有机会恢复阵眼,你可以杀了我。”   纪朝清眼睑微颤:“你胡说什么?我不会杀你。”   他看穿她了?没道理啊,沈均一向慈悲心软,哪会想到人心险恶?   沈均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前走。   纪朝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正在思索将来她该如何杀沈均的时候,突然听到沈均道:“我有一事要问你。”   纪朝清回过神来:“你想问裴一鸣说我毁天灭地的事?”   沈均定定看着纪朝清。   他的眼神太干净,甚至带着毫无怀疑的信任,纪朝清相信他真的只是疑惑裴一鸣为什么要这样问,而不是怀疑纪朝清是否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一刻纪朝清确定了,沈均并没有看穿她想杀他的心,他也没有怀疑她。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纪朝清,几乎想避开沈均的视线。   她在谋划想要杀他的时候,他正在毫无保留的信任她。   真的要继续骗他吗?骗这世上唯一信任她、愿意为了救她而死的人……   纪朝清的手背在身后,她拽紧了衣袖:“当年裴一鸣早就已经入魔,他杀了不少人,神智早就已经和正常人不同了。”   纪朝清顿了一下,继续说:“他身上定然业障缠身,这一点你应该能看出来。”   曾经不让沈均以业障看人的纪朝清,如今要用业障来证明裴一鸣是好是坏,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莫名想的是裴一鸣死前看她的最后一眼。   失望,悲伤,痛恨。   纪朝清的思绪有些混乱,头跟着也越发疼起来,她正想继续向沈均证明自己,结果便听到沈均说:“这世上之事复杂,不能用业障一言蔽之。我信你,不信他。”   这句话是纪朝清曾经对沈均说过的,他都记得清楚。即使纪朝清的解释自相矛盾,他也没有怀疑,而是相信了她的话。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相信。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从纪朝清的心头一涌而上,若是……若是当年在天玄宗时,有人能这样对她说,她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均,好像出现的太晚了。   纪朝清的脑袋越发晕眩,她甩了甩脑袋。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适,沈均扶住了纪朝清的肩膀:“你的面色太差,要休息。”   这时,一群弟子跑了过来,看到纪朝清和沈均都没有事,立刻松了一口气。   “纪前辈,那就是混元珠吗?”   纪朝清道:“是。”   众弟子发出赞叹声: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能亲眼看到神器!”   “混元珠真好看,纪前辈,传说中集齐四件神器便可以得到能够灭世的力量,这是真的吗?”   “听说六道录已经被长清宗暂为保管,我认识的长清宗弟子就是这么说的。”   周纪安说:“纪前辈,咱们还是赶紧把混元珠交给长辈们吧,邪道诡谲,万一把这东西抢过去,那将会是一个灾难。”   周纪安的话很有道理,可惜已经琉璃盏已经被花枝抢走了,也不知道魔道会用四大神器做什么。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   纪朝清打量着手中的混元珠,她将混元珠递向周纪安:“在给长辈之前,先交给你保管,若是有邪道窥伺,他们必定以为神器在我和沈均手中。”   周纪安没有想到纪朝清会这么信任他,反应过来,连忙要去接混元珠:“是,弟子一定——”   周纪安话没有说完,只见一根利箭直戳向他!   周纪安惊险收手,那混元珠无人支撑,便向地面跌去!   下一瞬,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便将混元珠取走了!   这变故只在短短瞬息之间发生,众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混元珠已经在李明洛的手中了。   李明洛冷笑一声:“师姐,多谢你,这东西我就拿走了!”   说完这句话,李明洛便化为一场烟雾消失了。   沈均正要追,纪朝清只觉得头昏眼花:“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这回她不是装的,是真的难受。   说完,纪朝清便倒了下去。   沈均一惊,立刻抱住她,手按在她脉搏之上,发现脉搏虚弱,竟是将死之人的脉相!   怎么会这样!   沈均面色显得有些慌乱,灵力像是不要钱一般,疯狂往纪朝清的身体里灌。   众弟子也是一惊,从他们认识沈均到现在,沈均一直是淡定清冷的,超强的功法和周身气场让众人没一个敢轻视他。   他与纪朝清配合默契,即使面对花枝和李明洛围堵的死局也份外淡定,如今却露出惊慌的模样,实在是让人震惊,莫非纪朝清要死了吗?   蓦地,清慈大师出现在此地,看到到处都是尸体,低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快步走到纪朝清身旁蹲下。   纪朝清的面色有些苍白,清慈大师连忙上前,想要为纪朝清把脉。   然而,他的手却被一柄剑拦住。   破冰剑寒光凛冽,蕴含杀机。而破冰剑后面,便是一双更加冰冷的眼眸。   他在警告清慈大师,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纪朝清,他根本不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清慈大师往后退了一些。   其他弟子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沈均眸里隐隐有杀意,他们不由自主的跟着清慈大师往后退去。   众人反应过来,其实从他们遇到沈均开始,沈均就是这样一张让人不敢靠近的冷脸,只有纪朝清敢和他说话,敢跟他开玩笑。纪朝清为人没有架子,做事有些混不吝,于是众人很快便和纪朝清混熟了。   因为纪朝清的缘故,久而久之,众人潜意识里便认为沈均也应该和纪朝清一样,看似面冷,实则随和。   现在他们却不这样认为了,沈均从不是他们可以随意玩笑之人,他高高在上,他周身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眉眼之间的冷酷非常人敢靠近。他从未和他们亲近过,只是因为纪朝清的缘故,同众人走在了同一条路上,又顺手救了他们,仅此而已。   这一刻,众弟子们深深地希望纪朝清能赶紧醒过来,沈均现在的样子让他们害怕。   “沈均先生,我们没有恶意。”清慈大师恭敬道,“我略懂医术,让我看看纪朝清的面容即可。”   沈均抿唇,将纪朝清的身体微微转过去了一些。   清慈大师仔细看纪朝清的脸,只见她面色苍白之下,隐隐还有些发青,他越是细想,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古怪之色:“沈均先生,你们有多久没有吃过饭了?她快饿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意外。   修仙之人都要经过辟谷期,过了辟谷期之人便不再需要吃饭睡觉,在场众人即使功法不高,但也已经有不少过了辟谷期,纪朝清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没吃饭而昏过去?   一时间弟子们揣测纷纷,毕竟一路走来,纪朝清很少出手,她根本没有用过灵力!   有不可靠的传闻说纪朝清的灵力,已经退到了十分难看的地步,莫非传言是真的?   沈均顿了一下:“很久。”   印象里的纪朝清上次吃饭,还是在大季国里,那时她只喝酒,根本不动筷,只怕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饿死这件事。   清慈大师早就已经过了辟谷期,身上自是不可能带粮食,于是他看向了众弟子。   有个修为低的弟子将一包糕点递了过来,根本不敢看沈均,目光落到纪朝清脸上,担忧却也哆哆嗦嗦的说:“这是芙蓉糕,甜的,女孩子应该爱吃……”   沈均将芙蓉糕接过来,他并没有立刻喂给纪朝清吃,而是自己先闻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沈均道:“多谢。”   那弟子哆嗦着摇头,然后立刻藏进众弟子中间。   有弟子递过来了水和其他事物,全部让清慈大师转交给沈均。   纪朝清昏迷,沈均便将糕点掰成小块喂给她,模样不急不缓,很快便将一整块糕点喂了进去,将纪朝清照顾的很周到。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纪朝清,无比希望她能快点醒过来。   之前因为有个话唠纪朝清,他们下意识便觉得沈均也应该是个随和之人,毕竟他们两个是道侣,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性格不至于差距太大。   如今看来,纪朝清分明找了个与她性格天差地别之人!众弟子并不怀疑沈均是个好人,毕竟他之前救了大家,但是他们实在是不敢靠近,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一群活泼年纪的孩子们,各个跟个鹌鹑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被沈均注意到。清慈大师看到这场面也有些无奈。   几块糕点下肚,沈均将水用灵力催热,给纪朝清喂下去之后,便将她背了起来。   他要带她走。    第64章   纪朝清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沈均背着。   清慈大师并不在队伍里,弟子们只不远不近的跟着沈均,沈均一人背着她走在最前面,不知道走了多久。   此处像是野外的山林,空中透着寒意,偶尔空中传来鸟鸣声,他们已经离开魔族地界,到了凡间。   感受到沈均身上的暖意,知道他在用灵力暖她的身体,纪朝清笑了一声:“沈均,我很重,你累不累?”   沈均:“不重。”   纪朝清的脸不自觉的蹭了一下沉均的肩膀,他身上有冰雪融化后的香气:“沈均,若是等到所有的事都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沈均道:“去南疆,开宗立派。”   纪朝清恢复了些精神,她虽然有些意外沈均竟然要开宗立派,但是又觉得理所应当。沈均身上有种修仙之人应该有的气度,他向来悲天悯人,心善心软,将来若是成为一宗之主,也是应当的。   “为什么要去南疆?”   沈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纪朝清:“你会不会去南疆?”   纪朝清想了想,若是让她开宗立派,她也一定要选南疆,南疆的地方虽说不比中原繁华、没有北境辽阔,但是南疆胜在四季如春,而且南疆的人生的都极美,各个温声细语,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纪朝清最喜欢的就是温暖的地方,她讨厌常年冰冷的北境,讨厌尔虞我诈的中原。   只可惜她没几年好活,也没兴趣开宗立派,苟活一日便赚一日。   这样想着,纪朝清道:“你选的地方很好,我原以为你会选北境。”   北境有雪山,最高的雪山上终年冰雪不化,高不可攀且险峻非常,让人望而生畏,十分符合沈均的气质。   沈均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微微侧头:“我不喜欢太冷的地方。”   巧了,她也不喜欢。   纪朝清正准备说什么,便听到了远处传来浩浩荡荡的声音。   “小兔崽子!你们可算知道回来了!”   “你给我滚过来!”   “儿啊,你们怎么消失这么久啊!”   “……”   纪朝清心道不好,来的那些人都是各大宗门有头有脸之人,她将脸藏在沈均颈窝,对他低声道:“咱们赶紧走!他们看到我,要么直接宰了我,要么将我捉回宗门受审!”   沈均还未有动作,一旁的小辈便道:“我们不小心被魔族的花枝抓走,是纪前辈和沈前辈救了我们!”   此话一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沈均对众人来说是生面孔,姓纪的前辈不止纪朝清一个,众人并没有想到纪朝清身上。   不过不少人因为弟子们的话,而将目光放到了纪朝清和沈均身上,沈均正要带纪朝清离去,却被一群热情的弟子们引荐了。   一宗门长老恭敬道:“两位不知——”   蓦地,周纪安突然指着纪朝清大喊道:“她便是魔头纪朝清!她就是纪朝清!那男子手中的剑便是破冰剑!”   众人本能看去,便见沈均手中的长剑当真是破冰剑!   一时间所有人都掏出了本命法器,对准了纪朝清和沈均!   “纪朝清的破冰剑!竟然真的是!”   弟子们看到场面突然紧张起来,立刻便七嘴八舌的解释:“不是的!她虽然的确是纪朝清,但是真的是她救我们出来的!”   “我觉得纪前辈和大家有误会,不如大家坐下来喝杯茶!”   “父亲!您不要用您的剑对纪前辈,我刚刚才被她救出来,这样显得我很恩将仇报!”   “……”   有的弟子在为纪朝清解释,有的弟子则被家长拽到了人堆里。   比起弟子们的着急,大人们则更冷静,他们根本不听孩子们的解释,如临大敌的看向了沈均背上的红衣女子:“纪朝清!是不是你!”   纪朝清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从沈均的背上下来,落地的瞬间脚步有些虚浮,不过她很快便调整过来,淡定笑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离沈均远了一些。   “各位这么紧张做什么,大冷天的,不如各回各处,散了吧。”   看到纪朝清的脸,众人更加紧张!   “纪朝清,数月前你将天玄宗夷为平地,传闻你已经入魔,你把这群孩子们带到了什么地方?你想做什么?”   可怜有些弟子准备解释,就被旁边的大人赏了个大嘴巴子。   纪朝清看着看着,竟然有些想笑,就纯粹觉得吃嘴巴子的孩子怪可怜的。   “我没想做什么,这些孩子自己笨,被人家魔族抓了起来,我去魔族办事,顺带就将他们救了出来,就这样。”   纪朝清绝口不提自己也是被魔族抓进去的。   周纪安立刻反驳:“不是!是纪朝清联通花枝一起抓了我们,她方才将我们带到这里,为的就是利用我们威胁各大宗门,重现诛邪之战惨祸!”   沈均看向周纪安,面色冷了下去。   “诛邪之战”四个字如同炸弹的引线,所有人看向纪朝清的眼神都忍不住带了仇怨!   “纪朝清,当年你带着几个人去魔族报复,结果无数宗门的孩子们被你引进魔族,他们死的惨烈,后来各大宗门看你可怜便原谅了你,你如今竟然还想再来一次吗?”   “当年我的兄长连尸体都未曾留下,我母亲为此哭瞎了眼睛!纪朝清,你怎么能再做这种事!你简直就是一个魔头!”   “纪朝清!今日留你不得,即使你功法高强,我们也要杀了你!除了你这个宗门毒瘤!”   又来了,纪朝清冷眼看着这些人正义凛然的模样,她突然觉得无趣,这些人百年前便是这样一副嘴脸,如今还是一样的,一点变化也没有,骂人也没有新词,一点和他们对骂的欲望都没有。   在群情激愤之时,同为医谷的弟子说:“纪安师兄怎可颠倒黑白?那日纪前辈到魔族大牢中救我们的时候,是你最先相信纪前辈,最先从大牢中走出去的,为什么现在非要说谎骗人?”   周纪安眸底划过一抹怨毒,他很快便更加愤怒的说:“当时她冒充裴渊前辈来救我们,我那是被她蒙骗,如今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自然要揭发她的真实面目!”   纪朝清记得周纪安,她救这群弟子的时候,是他最先选择相信她,后来换阵杀花枝的时候,也是他反应灵敏,协助她拖住了花枝。   纪朝清当时便觉得他为人果敢正直,是个可塑之才。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恨她,恨到不惜说谎骗人,也要让众人杀了她。   纪朝清道:“周纪安,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周纪安到底年少,他眼中迅速积聚出仇恨的泪水:“纪朝清!天玄宗被灭之时,我父亲也在其中,是你杀了他!”   纪朝清想了想,那日太过于混乱,似乎的确有一些医谷的人。   可是那又如何?那日在天玄宗的,哪个不是居心叵测之徒?   “原来如此。”   纪朝清正要说什么,便听到周纪安说:“各位前辈,纪朝清已经没了任何灵力,根本不足为惧!只是她身边的男子要麻烦一些!他二人是一丘之貉,一对魔头!”   纪朝清眼神微冷:“你错了!你以为沈均算什么东西?他和你们一样,都是被我蛊惑、被我利用的人罢了!我原以为他十分容易被蛊惑,却不想他心慈手软,一定要我救你们!如今我已经懒得骗他,你们少将他和我联系在一起,他不配!你们也不配!”   此言一出,不少弟子颇为震惊,没有想到纪朝清会突然变了脸。   沈均看向纪朝清,抿唇。   她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一遇到她无法操控的危险,她一定会让他滚的远远的,生怕会连累他。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意愿,或许他愿意陪她同生共死呢?   医谷一长老问:“这位仙友,纪朝清既然骗了你,那你便赶快过来,不要再和她呆在一处了!”   纪朝清低声道:“沈均,既然你要开宗立派,便不要得罪这些人,我一个人也无事,回头你我还能继续去找阵眼,现在不要钻牛角尖,你——”   “我不会过去。”沈均的面色极冷,“我做的任何事,皆是我自己所愿,纪朝清没有蛊惑我。”   言罢,沈均看向纪朝清:“我有自己的决断,何必每次都将我推开。”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将剑对准了沈均。   纪朝清愣住,随即哑然失笑,这是沈均第一次对外人说这么长的话,也是他第一回 当众说要站在她身边。   是的,她的确不用每次都把他推开,毕竟一个人与全世界为敌的感觉也算不上多好,她之所以每次都这样做……只是想给沈均一些余地,若是将来他后悔了,总会有处可去。无路可走的感觉她很清楚,那太痛苦了。   纪朝清对上沈均的眼神,他将来若是想要开宗立派,可就难了。   她笑起来,管那么多将来的事干什么,做什么事都有人陪着的感觉,也不错。   原本并不想要解释,如今为了沈均,她也得为自己辩解一番:“各位,当初灭了天玄宗,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对我心怀不轨,想要从我身上得利,我保证在天玄宗死去的人全部都有罪,都是该死之人,我——”   纪朝清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纪朝清!修仙一族岂是你说杀就杀的?你这样实在是太放肆!今日我便要铲除你这个魔头!还天下一个安宁!”   那人朝纪朝清攻来!他是渡劫后期,又是宗门中人,很多法阵对他没有用。纪朝清觉得有些吃力,脑子迅速开始思索该如何是好。   沈均站在纪朝清身前,将昆仑剑扔给纪朝清护身,自己则和那渡劫后期对上!   那渡劫后期察觉到了沈均的修为,渡劫后期和渡劫初期虽说都是渡劫期,但是同等级的修为,初期和后期的差距也如同天堑!原以为沈均一个渡劫初期在他全力一击之下肯定死定了,未曾想沈均竟然将他震开了!   渡劫后期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见状,几个渡劫期和化神期站了出来。所有人看的清楚,沈均用的破冰剑是神器,怪不得他能以渡劫初期的能力震开渡劫后期!肯定是因为这一把剑!   在场之人虽然知道破冰剑的妙用,但是没几个想动手夺纪朝清的东西。只有几人在想,若是他们能得到这把破冰剑……   又有几个化神期站了出来,沈均即使灵力逆天,也绝对打不过这些人!   纪朝清握紧了昆仑剑,神色阴冷下去:“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一个化神期道:“就算欺负你又能如何?纪朝清,今日你必死无疑!”    第65章   纪朝清终于动了气,她正要捏碎手中灵石,却被沈均夺过。   沈均捏碎灵石,一股纯净灵力涌进他身体中,他举起长剑,冷声道:“不用你!”   他与那些人对上,即使沈均负有逆天之能,但是也打不过那么多化神期!   越级挑战,不死也残!   纪朝清原本想着有个人在身边陪伴也好,但是看着沈均受伤,她心中无端生出几分不忍。   “沈均,你我二人原本便萍水相逢,他们是仙门,你不要再——”   “闭嘴!”   比起纪朝清,沈均要干脆利落许多,他一掌拍飞一个渡劫期,下一瞬却被化神期刺了一剑!   沈均看也不看,直接往身后一划,虽然让化神期退开,但是却也让他的伤口更深了。   高手实在是太多了!再这么下去,沈均迟早都要死!   纪朝清皱了皱眉,她的所有符篆、阵法,在这么多高手面前全部都是无用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花招都是纸老虎!   就在这时,沈均突然看向纪朝清,他面色一冷!   与此同时,纪朝清感觉身旁传来一阵冷意,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沈均突破重围,他毫不犹豫的刺向纪朝清身后!   长剑入肉,鲜血顺着破冰剑落下。   只见周纪安被沈均的破冰剑当胸穿过,前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甘而又怨恨的看向了自己胸口,而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周纪安的鲜血有几滴溅在了沈均脸上,沈均的身体变得僵硬,有些茫然的擦了一下脸。   方才鲜活的人,如今成了他剑下亡魂。   从前沈均只杀邪物,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杀的这个人曾经正义果敢,没有做过恶事。   沈均并不后悔杀周纪安,若不杀他,死的就是纪朝清。   沈均之所以愣住,只是有些……茫然无措。   沈均并没有太多时间怔愣,几个化神期迅速攻来,他来不及对纪朝清说什么,便又陷入了缠斗之中!   沈均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纪朝清犹豫一下,随即下了狠心,咬破指尖,以自身血气为引,双手合十:“六道生灵听令!”   与往日的声音不同,此刻的纪朝清声音嘶哑怪异,随着她说出来的每个字,天地骤然变色,一时间狂风四起,空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远方的山上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大地颤抖,似有什么东西向这边山头袭来!   “以我血气供养,以我为尊,借尔等力量,杀尽一切与我为敌之人!”   无数邪物从地底、远山中冲了出来,它们并非高等邪物,甚至有太多连灵智都没有,但是它们的数量巨大,无数邪物如同泼天蝗虫一般侵袭而来!   在这昏天黑地的天色中,纪朝清动也不动,狂风吹乱了她的鬓发,乌黑的发色衬得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她眼底发青,眼珠却极黑,定定看着众人的模样,如同地底爬上来的美艳恶鬼!   无数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有自家大人在场,大多都往大人们的身后藏去!   “纪朝清果然入魔了!她能召的动邪物!”   “快跑啊!纪朝清疯了!”   “这些邪物杀不干净!死了还会活,莫不是从黄泉地底爬上来的?”   “路长老好眼力!”纪朝清勾了勾唇,“这就是黄泉地底的恶鬼,若是它们近了你们的身,你们势必被鬼气侵蚀!修为受损!”   “快快快!快退!”   “快走!不要让邪物碰到你们!”   所有人都在往后退,只有沈均在往纪朝清这边走。   所有人都在害怕,除了沈均之外,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小鬼也在攻击纪朝清。   纪朝清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她全身上下的精血都要被这群邪物吸干了!   沈均杀了趴在纪朝清身上吸食生气的鬼物,纪朝清喘息道:“快走!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沈均拉住纪朝清的胳膊:“一起走!”   纪朝清知道沈均这个倔脾气,知道他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她一个人走,于是便想收了招式,趁乱和沈均赶紧离开!   就在纪朝清要收招之时,她无意间抬头,便看到沈均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化神后期!   那化神期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沈均手中的破冰剑,俨然是为了沈均手中的破冰剑而来!他手中剑招已经冲向了沈均后心!   化神期的等级太高了!沈均只是一个渡劫初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还在用关切的目光看纪朝清,他想带她走。   纪朝清想也没想,单手推开了沈均,另外一只手运起南海珠子护体!   化神后期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在沈均破裂的目光□□珠子一寸一寸破碎,那剑穿透了纪朝清的胸膛,疼痛让她站立不住,她踉跄倒下,吐出一口血。   沈均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朝清会推开他,他上前抱住纪朝清,手颤抖着为她止血:“为什么?”   沈均太过于失控,眼神也太可怜,纪朝清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别这么看着我,我还没有这么伟大,这伤可杀不死我,但你就不一定了。”   说着,纪朝清低下头看向自己的伤口:“可惜这伤疤太丑了,若是再来一剑,凑够一对,说不定会更好看一些……别管我了,你自己先去逃命,我不会死的……”   慢慢的,纪朝清没了意识。   “大家快看!纪朝清死了!”   “纪朝清真的死了吗?大快人心啊!我们的孩子也不用再受她胁迫了!”   “她死的活该!哈哈哈哈!”   “这个魔头终于死了!她操控邪物简直罪无可恕!”   沈均紧紧抱住纪朝清,面色冰冷。   纪朝清的鲜血已经止住,但是之前流下的血水染了沈均一身,连同他自己的血,将白衣染成了血衣。   在此之前,沈均一直无法理解纪朝清为什么要杀天玄宗众人,即使他一直试图说服自己,纪朝清杀的都是坏人,可是他心里深处却还是没有办法解开这个心结。   现在他终于明白纪朝清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原本是他们救下的人,转眼间便与他们反目成仇,刀剑相向。不听解释,不在乎缘由。   顺从听话是假的,只有想杀纪朝清是真的。   沈均抬起头看天,天色依旧昏暗,他看不到一点出路。   “这男人和纪朝清是一丘之貉!现在纪朝清死了,我们直接将他杀了就是!”   “对!将魔头纪朝清的躯体带回去鞭尸!将她的头挂在城墙上,让天下人看看,离经叛道之人的下场是什么!”   “一定要让我来割!当年纪朝清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报仇!”   众人群情激愤,他们一步一步的靠近沈均,想要将二人除之而后快!   为什么?沈均想,为什么不愿意给纪朝清一条活路?她为了天下,让千丈戾气焚烧将身体焚烧,日日忍受锥心刻骨之痛,他见过纪朝清忍痛的模样,太可怜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非得让纪朝清死不可?为什么不听她的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曲解她?   凭什么享受着她带来的和平,却不愿意给她一条活路?   沈均面无表情,他将纪朝清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站起了身。   破冰剑方才已经被化神后期拿走了,沈均的手虚虚一抓,纪朝清袖子里的昆仑剑便落在了他手中。   一瞬间,昆仑剑身的黑气悄无声息的缠绕上沈均的手上。   沈均并未注意到,他的眼里皆是欲杀他和纪朝清的人们。   “我只说一次,”沈均冷然道,“不准再靠近一步,否则,死。”   若是没有人愿意给纪朝清一条生路,那他便杀开一条路!   众人只见沈均一身血水,白衣成血衣,头发略有凌乱,他手持昆仑剑,脊背挺得很直。即使狼狈至此,却也当真是身长如竹,仪态极佳。他身上凌然不可侵犯之意太深,没有人敢多看他的脸,只被他周身的气场震慑住。   原本还在观望的弟子们看到沈均如此,便迟疑着举起了剑,对准了沈均。   刚得了破冰剑的化神后期哈哈大笑一声:“大家别怕,也不要动手,一个小小的渡劫初期罢了,我很想知道破冰剑和昆仑剑对上,到底是谁更厉害一些!”   说完,那化神后期将破冰剑里的所有禁制全部摧毁,属于纪朝清和沈均的印记被全部抹去!   破冰剑原本便是神剑,不属于任何一人,如今那化神后期并非邪道,破冰剑又被抹去了印记,因此化神后期便得心应手的操控了起来!   破冰剑被灌满灵力,干脆利落的刺向了沈均!   沈均看也不看那化神后期:“天道仁慈,赐修仙一族灵力,促长寿,助长生,期望修仙一族平天下不平事。如今万年过去,修仙一族腐败无能,已经不堪托付。”   沈均抬眸,语气冷漠又神圣,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既然不堪托付,那修仙界便要承受天惩,以平息天道怒气!”   破冰剑靠近沈均的瞬间,直接化为碎片向四周炸去!   神器的碎片携带着化神后期的灵力,无数灵力低微的修士被这碎片碰到,当场便毙了命!   在这邪物作乱、神剑炸裂的地方,原本应该是邪气丛生之地,天色竟然迅速亮了起来!蓝天之下,无数裹挟着金色雷电的白云从远方迅速飞来,在沈均的头顶盘旋,轰鸣之声四起。   沈均的面色冷然,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竟然显得端庄肃穆起来,他分明一身血衣,实在是狼狈,然而在这样光芒的加持之下,他不显狼狈,反而更加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像是一位神。   无数邪物纷纷嘶吼着化为灰烬,修士们被这金色闪电吓得连连后退,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沈均轻声道:“死。”   一瞬间,所有站着的修士皆被金色雷电劈的化为灰烬!   清慈大师紧赶慢赶跑到这里,亲眼看到无数修士顷刻间消失于天地之间,他震惊又痛心:“您!您都做了什么?”   沈均听到清慈大师的声音,他的所有力量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白云散去,雷电消失。   地面肮脏,灰尘刺的沈均清醒过来,他缓缓坐直了身体,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杀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无辜之人!   一时间,沈均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清慈大师道:“先生,您实在是不该……”   沈均并没有理会清慈大师,他低下头,想将自己手上的血擦干净,但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有灵力,笨拙的学着纪朝清的手法,使了个清洁术。将自己收拾干净之后,踉跄走向纪朝清,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这里太冷,他得带她去温暖的地方。 第66章   纪朝清睁开眼睛,长久的昏迷让她觉得光线份外刺眼。   她努力将眼睛睁大,就见沈均正坐在她身侧。朦胧间,纪朝清感觉沈均在哭。   “你哭什么?”她问。   沈均看向纪朝清:“你醒了。”   纪朝清逐渐清醒过来,她发现沈均并没有哭,他淡淡的看着她,面上并无泪痕。   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沈均将一张床上桌放在纪朝清面前,上面有几碟可口饭菜。   纪朝清:“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沈均道:“吃。”   纪朝清皱皱鼻子:“我不吃,我又不会饿死,吃这些东西做什么?”   沈均:“你会。”   沈均从不说谎,纪朝清突然想起来她之前莫名昏倒这件事,难道她是饿晕的?那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岂不是很丢人?   纪朝清有点尴尬:“酒也是粮食做的,你给我一罐酒也是一样的,行行行不给就不给,这么看我做什么……”   纪朝清在沈均的眼神攻势之下端起粥,她忍不住皱眉。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对食物的印象,现在让吃东西,还真是有些难以下咽。   到底沈均是为了她好,纪朝清忍着恶心将粥灌了进去,然后立刻用清水漱了口。   看纪朝清喝粥如同喝毒酒的模样,他眼眸微垂,并没有说什么。   纪朝清感觉胃里难受,便对沈均说:“沈均,窗户打开好不好?”   沈均道:“天冷,会得风寒。”   纪朝清瘫在床上,用死鱼眼看沈均。   沈均:“……”   他转身将窗户打开,然后用灵力封了一层透明的膜,将所有风雪全部都挡在窗户外面。   纪朝清看向窗户外面。   外面大雪纷飞,雪压红梅。   沈均注意到纪朝清在看外面的红梅树,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笑意。   纪朝清道:“岐白的神像,竟然被人当做垫脚石。”   沈均顿一下,他看到院前石阶上,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石像被放在那里。   这样远的距离,这样模糊的石像,纪朝清倒看的清楚。   沈均抿唇。   纪朝清自醒来便感觉到沈均的不对劲,便问:“沈均,你怎么了?”   沈均看向纪朝清,似是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纪朝清反应过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均早就不像是初遇时那样冷淡,最起码事事有回应,时时有回应,无论纪朝清想做什么,沈均都能心领神会。   现在的沈均似有心事,反应……有些慢。   纪朝清将所有的事皆在脑中转了一圈,然后问道:“当时那么多的化神期修士在场,你是如何带我离开的?你的破冰剑呢?为什么不在你的身上?”   宽大的衣袖下,沈均握紧了拳头。   沈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杀了太多的人,毁了破冰剑,手染鲜血,形同疯魔。   纪朝清不知道沈均做了什么,才能将她从重重高手的围攻之下带走,她隐隐从沈均的神色看出来,他应该是杀了人。   沈均从来不杀修士与凡人,初遇之时,李明洛指使人刺他一剑,他都不知道还手。如今杀了人,杀的还有可能是行善积德之人,此刻只怕是心神不安,理智与情感拉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沈均这种人,生来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以保护天下大义和太平为己任,行善积德,锄奸扶弱。他为了拯救一个恶贯满盈的纪朝清,便能一直跟着她,引她向善。他本能的在护着所有人的性命,希望所有人能向善,所以在纪朝清杀该杀之人时,他才会那样愤怒,因为他不希望有人死。在他眼里,大概除了十恶不赦之人外,其余人都有回头是岸,立地成佛的机会。   沈均为了保护别人,甚至不惜自己时常陷入危险之中。这样的人若是不小心杀了人,导致他的行为与思想相悖,他便会陷入纠结痛苦之中,长此以往下去他会疯的。   纪朝清的目光落到了沈均的脸上,其实这个时候沈均的理智非常薄弱,若是她这个时候说些什么,有极大的可能可以将他引到极端上……这对她的大业更有帮助!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纪朝清道:“沈均,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你杀了人,也不代表你就是罪大恶极之人。”   纪朝清的目光落到窗户外面的梅花上,那梅花实在是好看,美的冷清。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定是对或者一定是错的事,遵从本心罢了,若是你认为救我离开而杀人是错的,那便是错的,若是你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纪朝清和沈均救了一群弟子的性命,结果却被各大宗门质疑他们的用意,甚至还刀剑相向,纪朝清重伤昏迷,沈均为了带她离开而杀人,是不得已而为之。纪朝清认为自己没有错,认为沈均也没有错。   沈均沉默片刻,他坐在了纪朝清床榻旁的椅子上:“你那日同我讲故事,说到哪吒带几个同伴杀进魔族,其他弟子偷偷跟着,结果那些偷偷跟着的弟子全部死去,接下来呢?”   纪朝清没有想到沈均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这个,于是托腮道:“哪吒父母以及长辈们死的早,只有一个师父,师父掌管军中各项事宜,很少有时间能顾及哪吒。那时跟着哪吒回来的兄弟们都有家长护着,只有哪吒和她的怨种师兄金吒没有。”   这个时候,纪朝清也懒得骗沈均。   “所有人的丧子之痛全部浇筑在了那两个少年身上,他们看在金吒和哪吒师父的面子上,从不会在明面上对他们两个怎么样,只会在背地里偷偷的。”   纪朝清和常万山二人,被明里暗里的排挤,吃食上被动手脚,作战时的兵器被人动手脚,晚上睡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有人将他们暗杀。   纪朝清和常万山被夺了权,无法上战场,没日没夜的被关在一处小地方出不去,那里连光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   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们朝他们吐口水,骂他们是丧门星,骂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所有人都希望纪朝清和常万山去死,可是阴差阳错,偏偏他们就是不死。   只是被所有人真实的恨着的感觉太痛苦了,常万山有一日要带纪朝清离开这里,但是她拒绝了,所以常万山选择一个人离开。   沈均问:“哪吒为什么不跑?”   纪朝清答:“因为那时候哪吒深切的觉得,该死的应该是她,而不是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们。”   沈均皱眉:“不是哪吒的错。”   纪朝清现在觉得当年的事也不是她的错,只是当时的纪朝清在想,为什么活着的人是她?她就应该赶紧去死,这样才能谢罪。   才十五岁的少年,即使看上去体型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但是心思还是孩子的心思,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的思想也有,但是当全世界都这么说的时候,自己的想法也就如同烟雾一般,慢慢消散了。   就在纪朝清一个人面对全世界的仇恨之时,纪朝清遇到了程持之。   程持之的弟弟也是死去的弟子之一,她却并不恨纪朝清。   她护着她,不让别人欺负。   她说:“本来便是几个弟子怂恿阿纪去魔族的!为什么你们不怪罪那几个弟子,却偏要怪罪阿纪?难道不是欺负她没有长辈?”   “阿纪怎么会知道身后跟着弟子?你们自己不看好自己的孩子,偏偏去怪斩杀魔族大将的功臣?这是什么道理!”   “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我不允许你们伤害她!那些弟子是很可怜,但是这不是阿纪的错!你们谁要是再敢动她,我就要告诉沈宗主了!”   程持之功法平平,却敢拦住众人伤害纪朝清的脚步。   纪朝清问她:“为什么要帮我?”   程持之只是笑着:“阿纪不记得吗?曾经阿纪救过我和矜之。那时候阿纪可厉害了,一剑杀了那准备□□我们的魔头,抱着我们俩,直接将我们送到了长清宗里。”   程持之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光。   她说:“阿纪一定会振作起来的对不对?阿纪会像当初一样,将无数个这样的我从邪道手中救出来!”   纪朝清沉默,然后拿起了昆仑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程持之就像是纪朝清在那段黑暗时间里的光,程持之说的所有话,纪朝清都要一一为她实现。   军营中没有一个人相信纪朝清,纪朝清就自己动手,她功法超强,脑子转的快,行动也足够聪明,她明里暗里协助修仙一族,杀邪道,拯救苍生。   莫名的,纪朝清越战越勇,越打功法就越强,越是受伤就越厉害,她的灵力涨的极快。   宗门之中不少人看不惯纪朝清,可那时的纪朝清已经战功赫赫,风头正盛,她彻底摆脱了那些人带来的阴影。纪朝清不再任人欺凌,他们没有足够的立场去指责纪朝清,他们不敢对纪朝清怎么样,就明里暗里的对程持之阴阳怪气。   程持之没有军功,虽然是长清宗之女,但是在以军功为天的军营中,她也不算得太尊贵。   那群暗中对程持之下手的修士莽撞陷入妖族包围,往日里纪朝清一定会出现救他们,但是那次纪朝清没有。   他们泄露机密才得以回来,待到回来的那日,纪朝清在他们几个中间专门挑了一个对程持之不敬之人,当场斩杀。   纪朝清以他们泄露机密为理由杀了他们,但是所有人都清楚,纪朝清是在为程持之出气。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对程持之不敬了。   后来纪朝清为了给程持之攒军功,便想办法让程持之入了天玄宗,做了她的七师妹。   纪朝清作战,程持之便修阵法辅助她,纪朝清受伤,程持之便学医救她,二人相得益彰,形影不离。   只可惜,天玄宗的六师弟是个恋爱脑,他与妖物女子往来,害的天玄宗整个宗门精英皆中埋伏,当时纪朝清在另外一处平息□□,并不知情,七师妹为了救众师兄弟们,自己带着纪朝清送她的法器,想要以一人之力拯救受埋伏的兄弟们。   她也的确聪明,将纪朝清送她的法器运用到了极致,她真的将那些人救了回来。只是自己却永远的留在了妖族里。   灵体受辱,魂魄破碎,下场凄惨,连一根头发都没给纪朝清留下。   说到这里,纪朝清停顿了一下:“你说她冤不冤?本来这些事和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她等一等就好了,等哪吒回来所有的事皆可迎刃而解,不必着急去救人。若是她不这样着急,她的下场也不会如此凄凉。”   沈均不语。   纪朝清眼底划过一抹晦涩,她终究不想错过这个掰弯沈均的机会,阵眼与沈均融为一体,只要沈均的思想越来越扭曲,对她的帮助只会更大。   “有时候,一个人身处局中,是很难分的清楚善恶黑白的,唯有自问。”   纪朝清回来便知道程持之孤身去救人,她赶到妖族,那妖族中关于程持之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纪朝清第一回 发了狂,杀进妖族幼子营地,将所有幼子全部虐.杀致死!她心里有多疼,便要让妖族之人有多疼!她要让所有妖族的未来为程持之陪葬!   这还不够,纪朝清在妖族中杀的不尽兴,回到宗门便去找六师弟。   彼时六师弟已经逃向天玄宗,他正在纪朝清师父沈独白的座下祈求庇佑。   纪朝清一身血衣没有换下,手持昆仑剑便杀上了天玄宗。   别说天玄宗老祖沈独白,即使是大罗金仙来此,也得命丧在纪朝清的长剑之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纪朝清当着沈独白的面,杀了六师弟,捏碎了他的魂魄。   沈独白震怒,纪朝清并没有解释,她不管不顾转身就走,径直去了妖族。   更多的细节纪朝清已经记不清楚了,那时她已经有些失了神智,手持一把昆仑剑,便杀向了妖族之主的宫殿,她一剑杀了妖主,自己坐上妖主的位置,来一个她便杀一个,来一群她便杀一群!   昆仑剑身上的血没有干过,她不知道杀了多久,身边妖族的尸体已经成了山包,她便掀了宫殿顶,踏上山包,睥睨外面仇恨又畏惧她的妖物。   纪朝清觉得有些累了,但是她清楚,若是停下,便是死路一条。   妖族已经寻了援兵,只要纪朝清露出一点疲态,他们便会一涌而上。   纪朝清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她要以自身血肉为引,封印邪道,结束诛邪之战。   纪朝清抬眸:“就是这样啦,哪吒最后结束了战乱,回家过上了好日子。”   沈均听罢,默默无言良久。   他都知道的,纪朝清讲的是故事,实际上说的是她自己。   她今日说了那么多的过去,为的便是宽慰他。   纪朝清道:“沈均,你觉得哪吒杀六师弟,是错的吗?”   闻言,沈均的手握紧了衣袖:“她做的很对,军营之中,不容私情。”   纪朝清勾唇,很好,沈均已经想通了。   这时,店小二敲了敲房门,轻声道:“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沈均道:“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便打开房门离去了。   纪朝清撑着头看向了窗外,方才面对沈均时的温情尽数散去。   只见外面的红梅开的正好,纪朝清低声道:“沈均,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单纯。”   ……   店小二低眉顺眼的为沈均引路:“公子,听说您是因为我们店里有这红梅,而您的夫人喜欢红梅,所以才在我们店里住下。实在是太有缘分了!我们客栈之所以开在这里,便是因为客栈老板和老板娘因红梅定情,对了……”   店小二转过身去看沈均,发现他并未听自己说话,只是淡淡看着院中的红梅树,便笑着不再招客人烦了。   沈均听到耳边之声消失,他回过神,看向店小二:“找到你们的厨子,教会我做饭,给灵石。”   灵石可是稀罕物!店小二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他连连点头:“我们店是这里最大的客栈,好多客人们都喜欢在我们这里订位置吃饭!绝对不会让客官和夫人失望的!”   沈均听完纪朝清说的话,他心中平静不少,没了那些令人焦灼不安的情绪。   纪朝清说的对,世上之事没有非黑即白,既然如此,他便从心罢了。   ……   纪朝清感觉好了一些便下床,外面还在下雪,纪朝清便倚在围栏处看窗户外面的红梅。   她想了想,便从房间里出去,走到了梅花树下。   沈均刚进房间便发现房内无人,他眉头一皱,见窗户开着,他快步过去,只见纪朝清正在红梅树下蹲着,似乎在捡东西。   沈均松了一口气,将吃食放下,快步下了楼。   纪朝清正在捡落在雪上的梅花,感觉到身后有人,她并不回头:“沈均,还记得我们在天玄宗的时候吗?那时我说将来若有机会,便为你酿一坛最好的酒,这梅花开的真好看,我给你酿酒好不好?”   沈均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石阶上,那里坐落着一个默默无声的神像。   “好。”   沈均上前将白绒披风披在纪朝清身上,走到她身前,将脖颈处的丝带系好。   纪朝清抬眸定定看着沈均,他生的当真是好看,肤白貌美,唇红齿白,好看到她每次看一眼,都觉得这是天意让她遇到沈均的,否则这世上怎么有长的这样符合她心意的人?   沈均被纪朝清这样看着,也不恼,眼底不自觉的流露出淡淡笑意:“天冷,你回去,我来捡。”   纪朝清道:“不过是一些落花,我的身体还没有到这种连落花都捡不得的地步。我的大善人,让我玩一会儿吧,好不好?”   沈均思索一下,然后抬起头,手一伸,无数梅花纷纷扬扬落下,进了纪朝清的口袋里。   纪朝清没想到沈均还会干坏事,怕是等会儿店小二便要哭着来找他们了。她哈哈大笑起来,抬头冲他笑:“够了够了!等会儿别忘了给店小二灵石,算是赔给他们的!”   说着,一枚花瓣落在纪朝清的脸上,红梅衬白肤,当真是美艳绮丽。   沈均怔愣住,着魔一般,将她脸上的花瓣摘下。   这个动作有些亲密了。   往日里他虽与纪朝清有搂抱的行为,但是都是为了保命,如今帮她摘花,却是他自己情不自禁。   意识到这一点,沈均的心乍然砰砰作响,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纪朝清倒是没有注意到沈均的心思,她低头将梅花掂了掂,笑呵呵的说:“这么多花瓣,一定能酿好多酒!只是沈均,酿酒也是要时间的,我们怕是要等上一等。”   沈均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纪朝清说:“你知道人间的春节吗?”   沈均轻轻摇了摇头。   纪朝清意识到,沈均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所以大概也不会知道这些。   纪朝清的心有些软,便道:“我们不如在这里过了春节,然后再去找阵眼吧!人间的春节可热闹了,每到这个时候,全家人便会待在一起,吃平日里不舍得吃的东西,穿平日里不舍得穿的衣服,全家人欢欢喜喜的过个团圆年!我早就没了亲人,你现在也孤身一人,我们便做个伴,好好高兴一下!”   沈均并不知道纪朝清说的“春节”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见她格外的高兴,便道:“好。”   二人上了楼,房间里的吃食还热着,纪朝清刚进房间便嗅到一股清香。   她走到桌旁坐下,尝了一口菜,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今天的厨子做的不错,比昨天的厨子做的好!”   沈均眼底流露出淡淡笑意,他低眉不语,只为纪朝清夹菜。   纪朝清吃了好几口才注意到,桌上的饭菜多以清脆爽口的菜为主,全部都是她爱吃的。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口味,厨子如何得知?   纪朝清这样想,也便这样问了。   沈均淡淡道:“大季国时,你时常喜欢吃那里的零嘴,我便想你应该喜欢这种口味。”   他竟然能从几个零嘴中便能发现她的口味,还好心的告诉了厨子!纪朝清简直恨不得给沈均竖大拇指,这样体贴的男人可真不多了!   “沈均,你简直是完美!我真是羡慕你未来的妻子!真不知道你将来会和怎么样的女子在一起!太有福气了!”   纪朝清试图通过疯狂赞扬沈均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他的喜爱和敬仰,没有想到这些话刚说出口,沈均的面色便冷淡了下去。   纪朝清:“?”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夸他反而还沉下脸色?   纪朝清吃了饭,沈均便为她用灵力医治伤口,她的伤口虽深却并不致命,很快便活蹦乱跳了。   纪朝清是个闲不住的,她借了客栈的小厨房,让沈均替她捣碎花瓣,自己则在旁边准备佐料。   烟火缭绕间,纪朝清头上渗出了汗。她察觉到自己身上发了汗,心中暗道自己是越发像个凡人了,先前差点被饿死,如今只做这些事情,竟然也能发这样大的汗。   蓦地,纪朝清额前细汗,被一条帕子擦的干净。   她抬眸,就见沈均将染了汗水的帕子随手塞进了怀中。   纪朝清想起初见沈均时,他一味的不允许她靠近,若是她敢接近他,便会惹来他的眼刀,愤怒时还会动手。   娘的,如今倒是不洁癖了,果然当初都是装的!   二人忙碌了一个下午,将制好的酒存在客栈中的梅花树下,给了店小二灵石,让他看好,不允许旁人碰。   晚饭后,二人易容之后上了大街。   已经将近春节,各处的商贩们繁忙,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大家拖家带口的买卖玩耍,人间烟火浓郁。   纪朝清道:“沈均,来年入夏你就回来一趟,到时候酒香芬芳,入口清冽,绝对让你喝了之后便再也忘不掉!”   沈均同她并肩而行:“为何不是一起回来?”   纪朝清看了一眼梅花树的方向,来年入夏她大概是回不来了,或许沈均也回不来,如今说这些不过是求个高兴罢了。   这样想着,纪朝清笑眯眯的挽上沈均的胳膊,探头到他面前:“因为我没有灵力,自然是要你回来取!我可不愿意为了一坛酒而东奔西跑,到时候可就要麻烦你啦!”   太近了!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纪朝清像只鹿般骤然出现在他面前,笑容灵动,若是没有经历过诛邪之战,纪朝清也应该如此,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娇软又可爱。   沈均停下脚步,眼神却控制不住的停在纪朝清的脸上。   他难以言喻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飘飘然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纪朝清见他怔愣在原地,只是愣愣看她,于是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脏东西?还是我头发乱了?”   沈均回神,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雷鸣,纪朝清距离他太近,他生怕她发现自己这能挑明心意的心跳声,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别过了脸:“没有,我、我的衣服有些脏乱。”   他说着,步伐匆匆往前走,像在躲避。   纪朝清知道他向来重视仪态,只是她上下打量,也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反正有时候沈均就是这样奇怪,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纪朝清快步跟上他,笑着指向远处的零嘴摊子:“我想吃!给我买!” 第68章   捏糖人的小贩抬头便见一男一女向他走来,这对男女相貌虽然平平,但是周身气度不是平常人能有,商贩笑呵呵道:“公子、夫人,不知道你们想捏个什么?”   夫人?纪朝清看向沈均,见他面色无异,便猜到他根本没意识到“夫人”二字的意思。   纪朝清虽然不打算解释,却也不想占他便宜,“本姑娘我要个他!”   那商贩最会察言观色,立刻改口:“好的姑娘!”   沈均自然也注意到了纪朝清的话,他的眼神仿佛轻描淡写的落在纪朝清身上,而后道:“为什么要捏我。”   纪朝清双手作爪,假装凶狠:“当然是要吃掉你啦!我吃了你,以后你就归我了!”   沈均顿了一下,对小贩说:“给我一个她。”   小贩笑着说:“瞧好吧您!”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匆匆到捏糖人的商贩旁边,那夫人拍了商贩一下,然后生气的给小贩擦汗:“你怎么不知道回来吃饭?饿坏了你,我们娘俩怎么活?”   商贩被打了也不生气,脸上原本对纪朝清和沈均客套的笑意,也变得真实了起来:“马上就要明天晚上便是除夕了,我想多挣点钱。”   妇人嘴里唠叨着商贩太爱钱,盛饭的动作却麻利的很,等到粗茶淡饭摆在角落里简陋的桌子上,妇人这才注意到商贩面前还有客人。   妇人立刻礼貌的笑了笑,手脚麻利的将洗的发白的棉布盖在饭菜上。   天太冷,饭菜凉的也快。虽然商贩做糖人只是一会儿功夫,但是妇人也舍不得让商贩吃凉菜。   糖人做好,付了钱,纪朝清和沈均便转身继续在大街上闲逛。   二人走的远了,沈均听到妇人絮絮叨叨的让小贩注意身体,不准他过于劳累。那妇人的虽然唠叨,但是并不讨人厌,反而让人听了莫名安心。   纪朝清从来没有吃过凡间的糖人,当年诛邪之战实在是太久、太压抑,她是军营中长大的孩子,家里的大人差不多都死绝了,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也没有人会给她买。   如今当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纪朝清尝了一口糖人的脑袋,没想到还真甜!好吃!   这时,纪朝清听到沈均问:“为何他二人会如此相处?”   纪朝清想也没想的回答:“他俩是夫妻,当然就是要这样相处。”   沈均看向纪朝清:“夫妻?”   纪朝清以为他不知道夫妻是什么意思,便解释:“夫妻便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在凡间要成为夫妻之前,两家要先纳采,再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注】,做完这些便是一家人了,是不是怪麻烦的?”   夫妻便是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沈均并不觉得麻烦,那小贩同他夫人一辈子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模样,让人看了心暖。   沈均想到若是就如此这般与纪朝清永远在一起,他心里便骤然生出一股高兴,不知道纪朝清会不会也和他想的一样:“其实——”   “你手里的糖人还吃不吃?”   只见纪朝清手里的糖人连个脚都没剩下,她眼巴巴的看着沈均手里的,试图想要用眼神让沈均将糖人让出来。   沈均看向自己手里与纪朝清相似的糖人,在纪朝清绝望的目光之中,缓缓将糖人放进了乾坤袋里。   他说:“我给你买旁的。”   纪朝清:“我就要方才那个,沈均哥哥你就让给我呗!”   沈均面色变红:“不要瞎说。”   纪朝清:“我就瞎说!沈均哥哥~”   沈均仓促的将糖人给了纪朝清,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纪朝清欢欢喜喜的接过糖人,沈均就是脸皮太薄,她还不了解他?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沈均的踪影,她便寻了一处酒楼等他。   酒楼里人来人往,大堂中有不少人在吃饭。   纪朝清刚踏进大堂里,便发现有不少修士带剑坐在桌旁,正在喝酒聊天。   纪朝清收了脸上的笑容,她仗着自己现在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便悄无声息的融进了修士堆里。   “话说这一回可真是栽了!谁能想到呢?纪朝清身边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高手!”   纪朝清笑着端起酒杯,心中不明所以,嘴上却附和众人:“是啊!”   “谁说不是呢,纪朝清这个魔头竟然还想重现当年诛邪之战的惨祸!她抓了那么多弟子,想要利用弟子们害威胁宗门,和当年的魔族有什么分别!”   “可惜那些去接自己孩子们的修士都死了,孩子们也折损大半,剩下来的孩子们大多都崩溃了。”   “可怜啊,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们,被魔头纪朝清的姘头一招杀死,怎么可能不崩溃?”   接孩子的修士都死了?孩子们也折损大半?   纪朝清觉得自己能听懂他们说的每一件事,但是组合在一起,她就有些不明白了。   那个姘头应该是沈均,可纪朝清对他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他最多为了带她走,迫不得已杀一两个修士,怎么可能将那日所有的修士都杀死?怎么会对那群无辜的孩子们动手?   这其中必定有隐情,纪朝清不相信沈均会杀这么多人!说不定有人在她昏迷之后,冒充沈均杀人!   纪朝清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一些,便皱着眉,一脸痛惜的问:“竟然还有这种事!仙友快告诉我,纪朝清那姘头相貌如何,我就算杀不死他,也要留心身边,万一遇到了他,一定要通知各大宗门,绝对不能放过他!”   “那人的相貌我倒是不知,只知道他似乎是入魔杀人。”   闻言,纪朝清便放下心来。一定是有人杀了那些修士,阴差阳错救了她和沈均。毕竟全天下的人都入魔了沈均都不可能入魔,让他杀个人比让他死还要难受。   修士们注意到了纪朝清:“不是,你哪门哪派的?”   纪朝清:“说来惭愧,我以前是天玄宗的弟子,后来功法实在是太差,无颜再在天玄宗待下去,便做了散修。说到这里,不知道天玄宗老祖他老人家身体好吗?天玄宗出事之后,上面已经成了绝地,我也上不去,不知道老祖生不生气?”   修士们奇道:“你们这些散修当真是与世隔绝,你还不知道吧,天玄宗老祖前两日已经出关了,现在正在长清宗做客,听说他知道魔头纪朝清做的事之后,很是悲痛。”   “如果我猜的不错,老祖这下怕是要亲手清理门户了。”   修士们还在讨论,纪朝清几不可察的笑了笑,没想到沈独白已经出关了。其实纪朝清也很好奇,天玄宗的老祖、亲手将纪朝清养大的师父,会不会大义灭亲,清理门户。   这时,纪朝清感觉到了一道窥伺的神识,那神识的主人十分强大,纪朝清的易容符篆根本骗不过那人。   纪朝清想到沈均还在附近,便将一大口冷酒灌下肚,站起身便想走。   一旁修士见她这样不客气,便抓住了她的袖子:“哎?你喝了我们的酒,也不打声招呼就想走,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纪朝清勾了勾唇:“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放在眼里?”   那修士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当即拍桌而起!   其他修士不明所以,便劝起来:“咱们来这里是为了杀纪朝清和他的姘头的,别为了一些小事起冲突,不值得不值得!”   纪朝清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方才窥伺她的人最起码是化神期的高手,化神期的实力太强,相应的身份也绝对极高,这就说明他周围绝对也有实力强横的作陪。纪朝清很清楚的感受到,化神期是冲着她来的。   沈均前段时间才受过伤,又一路为了她而奔波,如今他自己的伤没有好,却一直在照顾她。即使纪朝清铁石心肠,也不想再让沈均因为她而陷入危险的境地。更何况他来也没用,多死一个炮灰而已。   沈均的名声定然是有人污蔑,纪朝清垂眸,可惜不知道今日过后,还有没有机会了解事情的真相。   纪朝清朝着原来沈均离开时相反的方向走,心中复盘自己的状况。   早些时候为了救那群孩子们,纪朝清强行动用灵力,遭到戾气反噬,身体状况彻底和凡人无异。如今若是再动用灵力,只怕是死路一条。   她身上的符篆用的也差不多了,本命剑不再和她心意相通,她也都给了沈均。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纪朝清当真是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剩下了。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救自己的性命。   想想自己当年也是如此摸爬滚打过来的,那时也是一个人,想想也有些尴尬,操劳半生,归来仍是啥也没有,甚至马上要把这条命也赔进去了,她这辈子混的有够丢人的。   这时候,纪朝清想起了沈均。   若是她早遇到沈均一百年,那时她身体康健,功法高强,前途无量,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见了沈均肯定直接抢回去当新郎。   可惜他们错过了一百年。   纪朝清的步子突然顿住,她面前的不远处站着沈均。他好像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天实在是太冷,天气又阴沉的厉害,昨夜的积雪还未来得及化去,天空便又下起了大雪。   行人们该买年货的买年货,只是步伐匆忙了许多。   沈均走到她面前,皱眉:“你去了哪里?”   纪朝清笑道:“你走的太快了沈均,我追不上你。”   沈均:“我下次走慢一些,饿不饿?我给你买了栗子糕。”   他拿起被包裹的很好的栗子糕,将那糕点往纪朝清的手里放。   纪朝清的手有些凉,被这温热的栗子糕暖着,很快手也跟着热了起来。   不过说话的功夫,沈均的肩头很快便落了雪。   纪朝清笑着为他拂去肩头雪花:“沈均,下雪了,你去买把伞好不好?我不想淋着雪回去,我在那里等你。”   纪朝清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屋檐下。   沈均道:“好。”   他对她并不警惕,当真转身去买伞。   纪朝清见他白衣飘飘、发上落雪,真是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   若是死了可太可惜了。   他走的太远,纪朝清认真说:“我最后骗你这一回,你最后再原谅我一次。若我能活着回来,我便再也不骗你了。”   说完,纪朝清将沈均给她穿的披风解下,叠好放在一旁石头上,她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头上落下白雪,身姿纤弱,脊背却挺得很直。   有些事,既然沈均没办法帮到她,她便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感谢在2022-06-10 23:53:24~2022-06-11 22:4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269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行至一处郊野,纪朝清停下了步子。   那化神期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想必早就已经知道纪朝清的身体不行了。   纪朝清道:“我很好奇,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话音刚落,那化神期便带着几个渡劫期出现在了纪朝清的面前。   有趣的是,这几个修士身后竟然还有一个魔族中人。   纪朝清看到魔族的瞬间,眼底极快的流露出一抹复杂之意,原本心中的一切怀疑皆有了答案。   花枝为何能自由出入魔族?为何花枝的主人明明在魔界,却可以用灵力?为什么花枝在大季国时不肯杀她?   答案只有一个,便是修仙一族中出了叛徒,这叛徒还是灵力高强之人,他强到能将魔族封印打开一道缝隙,让花枝等人可以自由出入。   这人会是谁呢?为什么一开始不舍得让花枝杀了她?毕竟只要杀了她,阵眼破碎,三道封印便也会出现裂痕。   那么,这个不舍得杀她的人,定然是纪朝清极为亲近之人,亲近到那人甚至对她有了恻隐之心。   纪朝清心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但她还是想最后验证一次。   纪朝清叹了口气:“原以为我在天玄宗对众宗门来过一次大清洗,宗门之中的的风气应该正一些才对,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修仙一族与魔族相互勾结,你们就不怕将来天道震怒,降下雷劫杀了你们?”   化神期微微一笑:“纪朝清,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为我们操心,你不如关心一下等会儿你的的尸体埋在哪里。”   纪朝清从善如流:“我师父的徒弟只有我和常万山了,常万山又时常失踪,我死后就让我的尸体陪着我师父吧,好歹尽尽孝道。”   化神期没有想到纪朝清这样坦然安排身后事,他的面色略微扭曲:“你师父出关那日就已经决定大义灭亲,你是他身上的污点!看来你这是一定要恶心他了!”   听到这句话,纪朝清想笑,但是没有笑出来。终于试探出了幕后之人,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心冷。   真冷,冷到了骨子里。   “我真是太好奇了,我师父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之前不舍得让花枝杀我,我便猜到他应该只想得要我体内阵眼才对。现在他却让你们来杀我,那就是舍得让我去死了。可他明明知道我死以后,身体里的东西也会被毁……所以,他想打开封印?”   化神期:“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你师父派我们来杀你,我们分明是——”   纪朝清慢条斯理的打断了他:“本来也只是怀疑,现在你这不是告诉我了吗?”   化神期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纪朝清故意提到沈独白,为的就是试探他的反应!   死到临头还这么狡猾!   化神期大怒,说动手便动手,纪朝清自然不敌,她道:“我师父之前便不舍得让我死,因此这才屡次三番放过我。如今他让你来杀我,若是有朝一日他后悔了,你猜猜到时候你会不会遭殃!”   化神期冷笑一声:“纪朝清,你以为就算你师父不让我来杀你,我便真的不会动手吗?当年你出尽风头,如今也该我了!”   化神期擒住纪朝清肩头,直接御剑飞起,转瞬之间便到了一处悬崖边缘。   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曾经纪朝清将破冰剑化为破冰扇,一扇劈开一处悬崖,将虐.杀的所有邪物全部埋入下面。   下面怨气厚重,肉眼根本看不到太深的地方。只见这附近植物寸草不生,修仙一族只怕是还没有到崖底,便会被那邪气吞噬的一干二净!   化神期恨恨道:“当年若不是你,在这里占头功的便会是我!那如今的长清宗长老之位也是我的!你真是该死!”   纪朝清突然想到了前不久被季铖德弄死的长清宗宗主葛铭飞,他那时便与花枝串通一气,如今沈独白又在长清宗中暂住,现在沈独白又派长清宗的人来杀她,看来只怕长清宗现在已经是个魔窟了。   修仙一族的宗门竟然成了个魔窟!纪朝清真不知道,她的好师父为了他的计划,到底准备了多少年!   她幼年时父母双亡,拜入沈独白门下,得他多年亲身照料,原以为她是沈独白最亲近的人,不想竟然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大概百年前沈独白是真的为了天下好,否则他不会费尽心机的将阵眼打入她体内,保得天下太平。   只是现在,他却想要毁了阵眼,甚至不惜杀了纪朝清。   纪朝清这个时候反而平静下来。   大概人真正的知道了真相,倒也不必过于焦虑,反正不会有更坏的事,毕竟她之前也想毁了阵眼,让这天下重新陷入混乱之中。   纪朝清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她一死,主阵眼也就消失了,过上三五年,邪道利用主阵眼消失的窟窿破开封印,到时候天下必定陷入大乱。沈均说要开宗立派,到时只怕是要分身乏术了。   想起沈均,纪朝清心中骤然生出几分莫名不舍来,他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了,死的时候没见到他一眼,终究有些遗憾。   化神期阴冷道:“纪朝清,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推你下去?”   纪朝清轻轻一笑:“我自己下去吧,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一生最后这一遭竟然是你送我的。我的亲人、亲戚、朋友们一个都没有了。”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在死前竟然是这副光景。   纪朝清一步一步走向了悬崖边缘,她在那里站定:“十年前我也曾跳下一处悬崖,我在那里沉睡了十年,没想到才醒来不过一年,便又要再跳崖死一回。”   纪朝清的手中有困仙,可惜她不想用,沈均打不过这个化神期,来了也是送死。   纪朝清欠沈均的已经太多,纪朝清不想让他来白白送死。   那便算了吧。   纪朝清看向崖下,怨气形成了厚重的屏障,她根本看不到底。   纪朝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转过身面对化神期:“我还是、我还是有些怕,你来推我一下吧。”   化神期面露不屑,他走向纪朝清:“纪朝清,真是让人想不到,当年的战神竟然成了这副窝囊样子,方才竟然还追忆亲人朋友,实在是软弱——”   就在化神期即将碰到纪朝清的瞬间,纪朝清突然变了脸色,她拽住了化神期的手,另一只手中有一道引雷符,直接将引雷符贴到了化神期的脸上!   下一瞬,引雷符爆炸,将化神期的脸炸的皮开肉绽!   纪朝清狞笑一声:“你可能太久没有见过我,已经忘了我是什么人了!我纪朝清从不认命,既然你想让我死,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说完,纪朝清捏碎了一块灵石,眼看远处的渡劫期就要过来,她不等灵力全部融入身体,趁化神期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不管不顾的拽住化神期,跳下了悬崖!   纪朝清将灵力灌入声音中,顺着风声传入崖上的渡劫期耳中:“你们回去告诉他,他是我师父,亲自抚养我长大,曾经数次救我出危难。若是他想要什么,哪怕是想要我的性命,我给就是了。只有一点,我要他亲自来!”   几个渡劫期对视几眼,没有人敢下去。   “这纪朝清果然厉害,功法全失还能将一个化神期高手带下去!”   “怎么办?虽然这崖下危险重重,咱们都不敢下去,但是纪朝清太厉害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又像一年前一样从崖底爬上来?”   “还是回去禀告老祖吧!”   “……”   被几个渡劫期忌惮的纪朝清,此刻装逼失败,被反应过来的化神期一脚踹开。   纪朝清无力的摔向崖下。   体内的戾气开始反噬,她控制不住身体里的疼痛,七窍皆开始往外冒血。   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纪朝清的呼吸变得困难,分明是剧痛难忍,她却勾了勾唇。   她生来便比别人缺了些运气,想做什么都做不成,想要什么都要不到。十年前在悬崖底下遇到沈均,已经是人生极大的幸事,但是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沈均,纪朝清也不相信自己这次会被上天眷顾。   终于要死了,终于要解脱了……   纪朝清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等待这一刻,她只觉得由身到心的放松下来。   她不想去纠结为什么沈独白会突然变了脸,也不想怀疑沈独白是否更早就开始执行他的计划。更不想怀疑她当年在天玄宗经历的种种不公平对待,是否有沈独白的份。或许很早之前她就开始怀疑他,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查证,毕竟她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到如今……就这样吧,算了吧。   纪朝清不想再深想下去,她只觉得太累了,从父母亲人死去的瞬间,她就再也没有休息过。   年少时没日没夜的修炼,长大后没日没夜的杀邪道,后来又没日没夜的忍受阵眼带来的痛苦。   永远饱受折磨,永远得不到休息。   无数怨气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纪朝清如同误入群蛇的小白鼠,无数怨气涌入她的身体里,她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生拉硬扯般剧痛起来。   越来越多的血从纪朝清的身体里涌了出去,纪朝清含笑闭上了眼睛。   蓦地,一只温热的手坚定的抓住了纪朝清的手腕。紧接着,那手的主人揽住了她的腰。   在二人身体触碰的瞬间,纪朝清身体里无数张狂肆意的戾气瞬间偃旗息鼓,如同躲避猛兽般迅速蛰伏进了角落里。   周围无孔不入的怨气被打散,身体里那股彻骨的冷意被带着冷香的暖意包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纪朝清的耳边传来沈均咬牙切齿的声音:“纪朝清,你又骗我!”     超级美的大咸鱼x前期清冷美人后期扭曲病态   全文第三人称。   家人们我实在是太喜欢男主看似强取豪夺,实则是个求爱不得、痛苦万分,又不能拿女主怎么样的小狗狗了。   文案:   我是宗门之中的执剑长老,受宗主师兄请求,去人间寻找身负神骨之人,助他成神,泽佑苍生。   我找到此人时正是梅雨时节,大雨滂沱,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与野狗抢食。   他太可怜,我又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心软之下便让他做我的第一个弟子,并为他起名为琼玉。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做个仁慈有道的神明——这是我对他的期盼。   我对他倾囊相授,他也如我所预料的那般成了端方君子,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候,我尴尬的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真正身负神骨之人竟是我师兄的徒弟。   此时我才知道,神骨与魔骨相伴相生,神骨降世,魔骨必然也降世,而琼玉恰好便是身负魔骨之人。他入魔已久,所谓即将成神,都是这狗东西在骗我!   我向来随心,感情拿的出也收的回。他敢骗我,我便骗他入伏魔阵,打算直接炼化了他。   他对我毫不设防,直接落入阵中。   伏魔阵中锥心之痛刻骨,寻常魔头只一日便会被炼化,他却忍受了三年,不肯就范。   三年后,我自他落入阵中后第一次见他。   往日里骨头比谁都硬的谢琼玉,此刻丧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他求我相信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   我那时正准备接受宗主师兄求婚,随意回答:“我是正道,你是魔物,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他听完默默良久,然后惨笑一声吐出血,当场化为灰烬。   我以为这段黑历史会随着谢琼玉的死亡而消逝,于是安心准备大婚。虽说我与师兄成婚只是合作,并无情爱,但是为表尊重,我还是亲自准备了嫁衣。   这时魔族突然换了新魔主,魔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妖魔鬼三道后,邪道剑指长玄宗,我与师兄也因为合作不得不提前成婚。   成亲当日,我与师兄拜了天地,被人扶进洞房。   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感觉脚腕被一条锁链锁住。   猛地被人掀开盖头,只见一年未见的谢琼玉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剑尖染血,笑容阴鸷扭曲。   他随手将剑扔到一边,一手痴迷抚摸着我足上锁链,一手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   我成婚那日,邪道入侵,整个长玄宗血流成河,修仙界无数大能被杀,数不清的修士陨落。   谢琼玉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聘礼,他要欺师灭祖,迎娶我为魔后。   当年梅雨时节的一念之仁,竟成了修仙一族前所未有之大灾,亦成了我被囚于金丝笼中的枷锁。   ——   ——   男主视角:   谢琼玉十五岁前,少年天才,一手剑法惊才绝艳,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孩子。十五岁后,灵力受损成为废人,一时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他成了人人皆可欺的废物。   真正让谢琼玉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负上古魔神血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许沁木。   许沁木仙人之姿,如同朝阳,她不知他有神魔血脉,将他救出水火,让他摆脱往日痛苦,让他感受世间美好。   谢琼玉清楚,若是被她发现他身负魔血,她一定会断了二人的师徒情分。   她曾说魔道多龌龊,于是谢琼玉便日日忍痛剐掉自己筋骨上不断生长的魔脉,不愿承认自己是魔。   她曾说邪道肮脏,于是谢琼玉再不敢踏入她寝殿之中,不敢像过去一样为她端茶送水。   她曾说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谢琼玉便违逆本能修仙,不顾血脉逆流,为了让她高兴,拼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他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生怕被她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就不要他了。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她要杀了他,他便给她杀,这条命她想要,他就给。   只是魔血庇佑,他又活了。   谢琼玉到底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死了之后许沁木一点都不难过,他不甘心她嫁为他人妇。   那个长玄宗宗主非她良人,他要把她抢回来!   感谢在2022-06-11 22:40:10~2022-06-12 22:0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回京华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纪朝清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天色昏暗,她正躺在一处深涧的平地上,地上杂草丛生,不远处有条看不出深浅的河流,河流中似有游鱼。   纪朝清的手动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虽然有些僵硬,但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   她有些意外自己没事,想要坐起身时,便察觉到自己身下有异。   转过身,纪朝清这才发现沈均正被她压在身下。   连忙从他身上下来,纪朝清仔细看去,发现沈均的面色惨白,唇色却殷红。在若有若无的月光下,纪朝清看到看到沈均腕上有道份外狰狞的伤口,血水源源不断的往外流。   他的伤口上有道灵力,正在阻止伤口愈合。   纪朝清皱眉,想将那道灵力抹去,不想竟然抹不去。   纪朝清心里一惊,她连忙去拍沈均的脸:“沈均!沈均!快醒过来!”   再这么流下去,沈均会死的!   然而沈均毫无反应,若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不然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这崖下的危险纪朝清再清楚不过,沈均只是一个渡劫期,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带着一个累赘跌入崖下而安然无恙,更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躺在这里不受邪物侵扰!   可现下事实的确如此,她的确好端端的,连皮都没有磕破,沈均到底做了什么?   纪朝清的手探向沈均的脖颈,发现他脉搏微弱,再摸他身上的骨骼与灵脉,竟然全部断了!他是濒死之相!   纪朝清心中没来由的慌起来,这时她头发中有液体流下,下意识的擦了一下,借着月光看去,竟然摸到了一手血!   低下头,纪朝清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只要是目光所及之处的皮肤,皆被抹上了鲜血。   再看向沈均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他手上皆是他自己的血水!   他居然咬烂了自己的手腕,将她全身上下都涂上了他的血!   纪朝清心中震动,她非常清楚,等级越高的修士能力就越强,身上的血肉也就越纯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修士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利用自己的血肉杀敌。   比如自爆的裴一鸣便是如此。   如今沈均为了让她不受邪物侵扰,竟然咬破手腕将血涂遍她全身!他醒的比她早——或许他从未昏过去,为了保护她,跌入崖下生生做了她的肉垫。在全身筋骨皆破碎的情况下,挣扎着将血涂满她全身,确定她不会被邪物杀死以后,才放心的昏迷了过去。   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的,连手腕上的灵力都没有撤去,只能任由血水流淌,血水混着身下洼地里的污水一起,流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纪朝清真的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沈均这样的人,至纯至善,为了一个相识不过一年的人,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纪朝清心中生出一股茫然无措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开始对他是利用,她也承认后来的相处中对他有了几分真心,但是这份真心并不妨碍她利用他。   如今,他对她太好,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生下来到现在,对纪朝清真心实意的人并不多,后来变的人太多了,她同他们渐行渐远,也终究一个人都没有了。   直到现在,能这样为了纪朝清的人,只有沈均一个。   纪朝清清楚,自己现在就应该拿起沈均袖中的昆仑剑,踩着他的尸骨回到崖上报仇才对。   但是她没法动弹,她没办法弃他于不顾。   她的脸上是沈均的血,手上,腿上,脚上,都是沈均的血,他生怕她被邪物杀死,所以丝毫不顾自己的性命,为她涂了满身血。   他不疼吗?他不难受吗?   沈均对纪朝清的矛盾一无所知,他躺在地上,一如与纪朝清初遇时的模样。   眉眼如画,清冷寂静。如同最高的那座雪山上的雪,如同波澜无声的海。   他安安静静的对她好,寂静无声的成为她的盾,他从来不要求她回报什么。   纪朝清握住沈均的手腕,她从未有如此冷静的清楚一件事——她不想让沈均死。   可他在手腕设下的灵力太强,纪朝清捏碎灵石将灵力灌入身体里去解也没有用。   天冷透了,风变的凌冽噬人,月光慢慢消失,似乎又有风雨要落下。   纪朝清抿了抿唇,她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能救他。   她体内的阵眼。   纪朝清体内的阵眼和程矜之、裴一鸣的阵眼都不一样,她的是主阵眼,里面的封印力量更强,戾气最重。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沈均若是有了这主阵眼,功法必定大增,从渡劫期成为化神期也不无可能。   从渡劫期跨越到化神期,他全身上下的灵脉、血肉皆会被冲刷重塑,到时候他必定会好好的活着。   纪朝清也清楚,若是主阵眼若是都给了他,从此以后想要毁了阵眼放出邪道,可就由不得她了。   就在这时,沈均醒了,他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   这个动作似是对他来说有些艰难,呼吸都跟着略微混乱起来。   纪朝清握紧了沈均的手腕:“沈均!快!把你的灵力撤去!”   沈均看向纪朝清,他并没有动作,而是冲她扯了扯嘴角。   他在对她笑,他在安抚她。   他笑起来真好看,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尽数散去,如同风月一般,有股惊心动魄的美。   沈均很少对她笑,印象里他第一次对她笑似乎是在大季国的时候,那时李明洛要杀纪朝清,沈均舍身为她挡下一剑,为了安抚她,他对她笑。   如今,他第二次对她笑便是在这里,原本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却为了救她成了这副模样。   筋骨尽断,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他还在对她笑,依旧是在安抚她。   “沈均,你后不后悔救我?我已经骗你离开,若是你不追过来,你便不会有这般下场。你知道你现在伤的有多重吗?”   这时候,沈均的手轻轻的反握住纪朝清的。   沈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或许他就算能说话,他也不会说出来,毕竟他向来话少。   他清楚自己全身灵脉筋骨都碎了,此生不可能再站起来。这崖下危险重重,他不想成为纪朝清的累赘,所以在跌入崖下的瞬间便没有想着能活着离开,更从未打算撤去手腕上的阵法,血水混着河水走的越远越好,让这里的邪物们知道,这里有高手在此,不容他们靠近。   他能护纪朝清一时,他就尽力护她一时。   他不说话,纪朝清静静看着他,心中的复杂之感无以复加。   纪朝清握着沈均的手,力道越来越重:“沈均,我真后悔认识你。”   即使年少时纪朝清被同门痛骂暗杀,即使她后来从神坛跌落深渊,从战神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一百年来,她从来都是坚定果断的,她从不纠结犹豫,有错就认,是对就坚持,要做便做,要杀便杀。   如今她栽在了沈均身上,纪朝清人生第一回 因为一个男人而开始徘徊犹豫。   沈均的眼神有些涣散,他有些听不清楚纪朝清说了什么,但他知道她功法全失,比凡人还要弱一些。   他怕她害怕,怕她走不出去这崖底,于是他拼尽全力说:“别怕,我尸骨……消散之前,没有……妖怪敢近你的身,带着昆仑剑……离开,它会护你。”   纪朝清低头,静静听他说话。   “以后一个人……要……好好活着,旁人,改变不了你的心……朝着光走,阿纪。”   那声“阿纪”轻飘飘的,仿佛已经拼尽全力,声音刚发出来,便融进了风中。   天太冷了,风也太凌冽了。   天上慢慢飘起了雪花,雪花落到纪朝清身旁的地上,很快便被染红了。   纪朝清心中发颤,她放开了沈均的手,轻声笑道:“沈均,你想死,怕是也死不了了。”   她努力将心中的陌生感情排斥出去,纪朝清心想,反正阵眼是沈独白给的,现在她把阵眼给沈均,将来可以让沈均引开沈独白的注意力。这阵眼能引来杀身之祸,她也能让沈均替她挡挡灾。   转瞬间,纪朝清的脑子里划过无数利用沈均的念头,她在试图用这种想法,将方才那一瞬间的心软掩盖下去。   当年她因为心软而害死了七师妹,她不会再为任何人心软,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更不会对任何人心软。   纪朝清伸出手立于胸前,将自己体内的主阵眼逼了出来。   比起其他的辅助阵眼,纪朝清身上的阵眼要大的多,戾气也要重上百倍,她强忍着疼痛,将阵眼打入了沈均体内。   做完这一切,她只觉得眼前发黑。   在昏迷前,纪朝清心里关于对沈均的所有利用尽数散去,她只想一件事——沈均生的真是好看,虚弱的模样也好看,高高在上的模样也好看,拼命护着她的模样最好看。他简直生在了她的审美点上,每一处长的都符合她的心意。   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应该在她面前陨落,他就应该好好的活着,如同明月一般高悬于天上。   这就够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呇啊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再次醒过来,纪朝清看到了明灭的火光,她全身上下被烤的暖烘烘的,便不由自主的伸了个懒腰。   只是刚有动作,便被人察觉到了。   “醒了?”   纪朝清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沈均的怀中,沈均坐在她身边,不知道为她当多久的靠垫。   纪朝清倒也没起来,继续躺在他怀里。沈均身上总是有股冷香,让人莫名安心。   他们正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洞中,洞里很暖和,纪朝清想起自己将主阵眼给了沈均,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便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均道:“我已进入化神后期。”   从渡劫期进入化神后期,说明他已经洗经伐髓,身体已经彻底的被修复改变了。   纪朝清并没有太意外,她只是感叹沈均像是被天道眷顾一般,戾气深重的阵眼竟然也能让他灵力迅速飞涨,如今他已经能在世间中横着走了。   纪朝清再次对沈均的来历产生了好奇:“沈均,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人,家住哪里吗?”   沈均沉默片刻,摇头:“我能想起来一些,但是那些记忆太模糊,看不清楚。”   纪朝清见沈均有些茫然,便道:“等我们离开这里,就去找你的家族如何?我很好奇,能养出你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均默默别开脸,没有回答。   纪朝清知道他这是害羞了,便忍不住笑起来,她是真的想找到沈均的过去,他时常会露出迷茫无措的神色,这样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过去与未来、不知道自己同这个世界有什么联系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疼。   “沈均,若是我不在,若是你身边没有人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沈均道:“你。”   你?他在想她?   纪朝清愣了一下,继而又理所当然道:“我这么美,你多想想我也是应该的。”   沈均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抱紧了纪朝清。   纪朝清很高兴,至少从有自己的意识以来,她便没有这么高兴过。   外面寒风凛冽,飘着鹅毛大雪,山洞里面温暖明亮,她坐在最亲近的人怀中,他为她取暖,二人安安静静的低声交谈。   一切纷扰皆离她远去,纪朝清这时候很难再想起来报仇的事,也不想去计较沈独白对她的赶尽杀绝,她此刻真的只想默默与沈均坐着,即使他话不多,她也高兴。   她真觉得高兴,好像外面即使山崩地裂也和她没有关系。   沈均:“我虽为化神后期,但是此地山崖陡峭,且怨气太深,我需要在崖间插入凭借之物,以防上去的途中遭遇不测。”   纪朝清道:“这山崖当年是我一扇劈出来的,崖底的情况我比你了解,你放心去。”   说着,纪朝清慢慢停了下来。她一直都能嗅到一股几不可察的火药味,原以为是面前的火堆所致,仔细分辨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哪里来的火药味?   就在这时,只见远方的天空上突然炸起一道极小的烟花,随即无数极小的烟花跟着亮起。   纪朝清功法全失,却也能隐约看到,便兴奋的站起身,快步往洞口跑去。   沈均跟在她身后,伸手在她眼前抹了一下,纪朝清便清楚的看到遥远的崖上亮起无数烟火,烟火灿烂明亮,是深夜里最耀眼的所在。无数的凡人们正在烟火下许愿,祈求神明能够听到他们的愿望。   纪朝清看了一会儿意识到:“沈均,已经是年大年初一了!”   沈均有些不太理解纪朝清的话,但是既然她高兴,他也高兴。   知道沈均不太明白大年初一的意思,纪朝清便笑着为他解释:“大年初一便是新年的第一天,新年新气象,很多人会在这一天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过团圆节!”   沈均似懂非懂,他听完纪朝清的话,想了想,抬头看向远处的烟花,突然抬手,手中射出一道灵力!   蓦地,纪朝清面前的天空中骤然炸起一片烟花,纯净的灵力幻化出来的烟花巨大而美丽,在黑暗的风雪中慢慢散去,夺目瑰丽。   烟火灿烂中,纪朝清笑的比烟花还要美:“沈均!你放的烟花最好看!”   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红包,在里面包了一枚铜钱:“这是我身上唯一的钱了,给你包红包!为什么要给你包红包呢?因为凡间里有这么一个说法,只要一个人给了另一个人红包,就说明给红包的这个人希望接受红包的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将红包递给沈均,纪朝清面上带笑,看向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光。   纪朝清不知道,她的双眸中都是沈均的影子。但是沈均能看见,他知道,他所以他的心开始因为她的注视而砰砰乱跳。   纪朝清转过头,朝着崖上有光的地方大喊:“祝愿沈均能够岁岁平安喜乐,年年健康长寿!”   门口有风,纪朝清早些时候跌落悬崖,头发早就已经散开,如今不过从洞中走到洞口,头发已经彻底披在了肩上。   寒风吹的纪朝清一头青丝翻飞起来,她笑着喊着,像是寒风中的唯一一抹火光,张扬明媚,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她太美,又温暖又太耀眼,却又像是风一样,总让人觉得留不住她。   沈均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胸膛里流进一股复杂又陌生的情感,他很难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他的手伸出,微微一抓,一根朱红丝带便出现在沈均的手中。   他上前一步,将纪朝清凌乱的头发轻轻束起。   她的容貌美的肆无忌惮,如今只一根红丝带竖起头发,竟然也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纪朝清突然抬起头和他对视,沈均这才意识到他方才竟然有些痴了。   他下意识避开纪朝清的视线:“这红丝带为我血脉铸成,只要我活着,便能保你不受我等级以下任何危险的侵扰。”   有了化神后期的血脉,受他庇佑,她岂不是也能在世间横着走了?   比起纪朝清的红包,沈均的礼物可贵重太多了。   可纪朝清全身上下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她思索片刻,将自己胸前一直挂着的岐白小神像摘下来,戴到了沈均脖颈上。   “这是我的守护神,今天就送给你啦!希望以后它能保护你!”   沈均低头看向悬挂在自己胸前的雕像,那雕像上还有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体温,那温度如同火焰般传到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的身体颤栗。   这一刻,沈均突然想起了那对做糖人的商贩夫妇。纪朝清说夫妻便是一辈子要在一起的人。   沈均心想,纪朝清也是他想要相伴到老的人。   “阿纪,我想……”   沈均正要说话,纪朝清突然指着不远处道:“那是什么?”   沈均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有道冷光忽明忽暗,在黑暗中,让人觉得不详。   沈均皱眉:“我体内的力量,对它有感应。”   沈均的体内的力量来自于阵眼,那便是阵眼对那东西有感应。   纪朝清道:“去看看!”   二人过去,只见那明灭的光芒竟然是从一个人身上传来的,那人背对着他们倒在地上,腰间的血肉已经尽数消失,只剩下脊椎在苦苦支撑。   他身边跌出来一颗夜明珠,正在黑暗中发出幽光。纪朝清方才看到的光芒便是它发出来的。   捡起那夜明珠,纪朝清仔细打量,发现越看越觉得眼熟。   纪朝清正准备上前去查探此人的脸,却被沈均拦住,他过去,将人翻转了过来。   只见这人面色惨白,出气多进气少,胸膛起伏剧烈,腰部的血水已经凝固,他已经要不行了,即使是大罗金仙来此,也救不了他。   纪朝清看到这人的脸,面色微变:“成欢!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崔成欢,医谷嫡传弟子,是当年主动请求阵眼入体的弟子之一,后来纪朝清闭关之前,只听说他四处游历,到处治病救人。   没有想到多年未见,一见面竟然是这般光景。   听到有人唤他名字,崔成欢有了些意识,他缓慢睁开眼睛,看到纪朝清,当即激动的抓住了她的衣袖!   “快!快……”   纪朝清见他神情紧张,连忙道:“别着急!冷静下来!”   崔成欢呼吸更加急促:“快!祝师兄还在北境,有魔物发现了我们体内的阵眼!他们要杀了我们!祝师兄还在那里!灵族……灵族也要杀他!”   他的面色越发青白,神情也更加急促:“快把我体内阵眼移出去!我快不行了!”   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纪朝清动作迅速,立刻动手将崔成欢体内的阵眼拿了出来,反手拍进沈均体内!   在纪朝清将阵眼取出来的瞬间,崔成欢呼吸一滞,紧接着当场毙命。   他的身体像是中了什么毒,在他死后不久便化为一摊血水,和地上的雪融为一片。   纪朝清面色沉了下去,没有想到魔族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这其中怕是必定有沈独白插手!   还有,灵族在传说中已经灭亡,崔成欢为何提起灵族?   事情透着蹊跷,纪朝清看向沈均:“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魔族的动作太快了,若是被他们拿到阵眼,后果不能估量,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最重要的是,纪朝清不想让沈独白称心如意。他想杀她,那她也不必顾及师徒情分了!   沈均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道:“你在这里不要随便走动。”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感谢在2022-06-13 23:55:08~2022-06-14 23: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斯兔冲鸭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纪朝清脚下突然塌陷,无数满是怨气的邪物从不知名的地方出来,它们张牙舞张的奔向纪朝清,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   沈均的反应迅速,抓住纪朝清的衣领,紧接着往上一抬,揽住她的腰身便飞向空中!   下一瞬,地面彻底坍塌,地面上所有的东西皆坠入不知名的地方。   纪朝清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没道理这些东西会突然不要命的偷袭,她怀疑此地早就有人窥伺!   可是若是有人窥伺,沈均怎么可能不知道?   除非这人的能力强到沈均也没有察觉出来!   原本忌惮沈均的怨气,此时像是疯了一般扑向二人!   沈均的反应迅速,带着纪朝清踏到崖间凸起的石头上,紧接着转过身便又往上飞去!   纪朝清感觉到沈均又得了一个阵眼,灵力变得更加强横,她已经估摸不出来他的力量。她清楚这些怨气根本不可能伤害到沈均,便专心致志的看向怨气弥漫的崖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之前他们生过火的的山洞口,正站着个白衣人。   她看不清楚那人的相貌,甚至分辨不出那人的性别,但是纪朝清的心里莫名想到了沈独白的脸。   她怀疑下面的人就是沈独白。   寒风大雪中,纪朝清无声的勾了勾唇。   她的好师父想杀她破坏阵眼,可惜杀她已经没用了,四个阵眼皆成了沈均的力量,要毁掉邪道封印,就得先杀沈均。   现在的沈均即使敌不过沈独白,可也不再是沈独白能够轻易杀死的人了。   就像现在,这些攻击的确凶狠,但是对于沈均来说并不算什么。   纪朝清心里不可能对沈独白没有怨恨,当年纪朝清将沈独白视作唯一的亲人,她可以为了他去死,沈独白也可以为了她而身受重伤。程持之死后,纪朝清和沈独白更是相互扶持,共同进退。   即使多年未见,纪朝清也对沈独白抱有一份对别人没有的感情,所以在百年间闭关的时候,纪朝清哪怕已经察觉到宗门中有股势力在针对她,她也不愿意去怀疑沈独白。   然而时过境迁,即使纪朝清不愿意去怀疑沈独白,沈独白还是没有对得起她这份信任,终究还是对她下手了。   当真是人心难测,她向来奉行谁招惹她她便杀谁的原则,沈独白也不能例外。   有些事情她已经懒得去查,若有机会,她要亲自问沈独白。   沈均带着纪朝清到崖上,万万没有想到,崖上汇集了众多修士,仿佛已经在此地等了很久!   众人原本正在等待,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上来,他们怔愣一瞬,这才发现上来的人竟然是纪朝清,当场陷入了慌乱之中!   “怎么会是纪朝清!她什么时候下去的!”   “纪朝清!你和你的姘头杀了我们那么多精锐,还杀了我们那么多孩子!我要你偿命!”   “别冲动,方才下去的分明是崔成欢,如今上来的却是纪朝清,说不定有诈!”   “老祖已经下去亲自捉拿崔成欢,现在纪朝清出现了,那老祖呢!”   纪朝清被这群人吵得头都要大了,她刚准备阻止众人继续吵下去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早些时候将纪朝清推入崖下的化神期,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众人身前:“大家不要害怕,纪朝清早就没了灵力,她的姘头不过是个渡劫期,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把纪朝清打下了悬崖。”   说到这里,化神期冷笑一声:“纪朝清,真是没有想到你的命真大,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沈均的眼神冷了下去。   纪朝清也没有想到这狗东西竟然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了,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纪朝清还记得他踹自己一脚的疼痛感:“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纪朝清冷哼一声:“是啊,我不仅敢出现在你的面前,我还想杀了你。”   化神期被纪朝清的态度激怒,原本以为纪朝清必死无疑,他已经向老祖复命,没有想到纪朝清竟然活着回来了,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么!   化神期举起长剑,眸中划过杀意:“既然如此,那我就领教一二!”   见状,纪朝清轻轻扯了一下沉均的袖子,示意沈均赶紧带着她逃跑。这里人多,崖下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上来的沈独白,他们还是走为上策的好。   纪朝清原以为沈均会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想到他也举起昆仑剑,对准了化神期。   只见沈均面色冷然:“你该死。”   昆仑剑一出,惊起无数雪花,那剑招裹挟着浩瀚灵力冲向化神期,这小小的方寸天地竟然被灵力翻搅的生出凌冽冷意!   化神期原本并不将这两人放在眼里,没有想到沈均的动作和力量非往日可比,仓皇之下运起灵力抵挡!   化神期的命剑与沈均的昆仑剑相撞的瞬间,前者的命剑直接断裂!   众人没有想到沈均的力量竟然这样强大,不少人被二人斗法时的灵力波及,不得不纷纷拿起法器抵挡!   纪朝清注意到,沈均周身的威压太强大了,那股上位者的气息浓郁,让不少修为稍低的修士根本承受不住,当场跪在了地上!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沈均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他向来心软又慈悲,连杀一人都会难过很久,他怎么会这样不管不顾的打斗?   就在纪朝清心怀疑虑的时候,只见沈均一剑刺中了化神期的胸膛,紧接着凌空划出一道灵力,阻止化神期伤口的愈合,然后一脚将化神期踹下了崖下!   显而易见,沈均是在为纪朝清报仇!   若是纪朝清,这样的手段简直太轻了,如果是她,她一定要将化神期的筋骨全部打断,废了他的灵力,再将他扔到崖下,任由邪物吞噬撕扯致死。   可是现在为她出气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是沈均!往日里的沈均就算心中有气,顶多将人痛锤一顿。他绝对不会用方才对待化神期这样凶残的法子!   沈均到底怎么了?   那掉入崖下的化神期好似还有亲人在场,看到化神期下场惨烈,一个女子手持一柄灵剑冲了出来,她不过是元婴期,却敢顶着沈均的威压来杀他!   那女子还未靠近沈均,人群中便又冲出来一个孩童,哭喊着叫娘。   一男子道:“朱夫人止步!你丈夫的仇我们来报!快带着你的儿子退后!”   一群人将沈均和纪朝清团团围住。   一人道:“列阵!”   沈均向后退了两步,站在纪朝清身前,冷眼看着众人,握紧了手中的昆仑剑。   纪朝清见过无数次的杀戮,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沈均身上的杀意。   他要大开杀戒!他疯了吗?   纪朝清眉头紧皱,她抓向沈均的手:“沈均!你怎么了!我想走,我不想看你杀人!”   沈均并没有给纪朝清碰他的机会,他向前一步,一头墨色长发被狂风吹起,衬得他的五官越发冷硬。   只见沈均运起灵力,浩瀚的灵力击向了众人设下的阵法!   下一瞬,阵法被摧枯拉朽的灵力击破,无数修仙中人被沈均的力量震伤,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纪朝清意识到他已经是大乘期了!再这么下去,要么是沈均将这里所有的人都杀死,要么是她和沈均被踏上悬崖的沈独白联合众人弄死!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纪朝清想看到的!   这时,只见一个孩子含泪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冲着沈均大喝一声:“魔头!我要杀了你!”   沈均听到那孩子的声音,剑尖对准了那孩子。   他的眸色极深,里面充斥着混沌,俨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纪朝清心中一惊,沈均已经彻底失去理智!若是他醒过来知道自己杀了这么多人,怕是不知道要痛苦!   眼看沈均已经冲向那孩子,纪朝清快步过去,拦在沈均身前,她厉喝一声:“沈均!!!!”   这声音如同警铃之声,沈均停住攻击的动作,冰冷的眸子变得恍惚起来,他的身体仿佛支撑不住一般想要倒下去。   然而这里的对手太多,沈均将昆仑剑插在地面上,一只手用昆仑剑支撑住身体,一只手伸出去拉住纪朝清的。   沈均有些痛苦的甩了甩头,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纪朝清被人推下悬崖的场面,只要想到这里,心里便会划过无数想要杀戮的念头。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   纪朝清见他有清醒之态:“沈均,你冷静一下,带我走!”   二人皆没有注意到昆仑剑上的黑气弥漫,正逐渐往沈均的手上扩散。   沈均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本能的握紧了纪朝清的手,要带她离开。   没有人敢拦住他二人,纪朝清反握住沈均的手,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直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纪朝清才停下来。   她实在不敢相信方才杀人如麻的人竟然是沈均,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他的功法进步太快,导致他心性不稳,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类似于走火入魔的情况。   想到乾坤袋中还有几颗丹药,纪朝清给沈均喂下:“沈均,感觉如何?”   很明显,吃下丹药的沈均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别怕……我会护你……”   沈均的头疼的厉害,他说完这句,径直摔在了地上!   纪朝清有些着急,这里是荒郊野外,她一个功法全废的人根本不可能将沈均带走。   “沈均!快醒醒!我带不走你的!你快醒过来!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扔下你离开了!”   然而沈均毫无反应。   “你大爷的!我真是欠了你的!”   纪朝清咬了咬牙,她一定要带他离开这里!   她将沈均平摊在地上,自己跟着躺下去,将他的胳膊放在她脖颈下面,然后坐起身用力一拽,沈均便趴在了她背上。   只是等她要起身的时候,发现若是带着沈均根本起不来!   淦!   纪朝清气喘吁吁的重新躺回地面,大雪下的越发厚重,纪朝清被雪花打的根本睁不开眼睛,只好坐起身,一面为沈均挡雪,一面想着去附近先找个山洞取暖,她还就不相信带不走他!   怕附近有修士巡视,纪朝清一鼓作气抱住沈均的腰身,撅着屁股努力将他往山林里拖。   “沈均,等你醒了便嫁给我这个短命鬼算了,我这辈子可是头一回——累死我了,头一回这么不顾形象、不顾自己安危的保护别人!你要是不嫁给我,失去了我这么一个爱护你的人,你多亏啊!”   纪朝清的头上发了汗,她停下随意的擦了两下,然后继续努力的拖他:“不过——我这些话都是开玩笑的,你有大好的未来,我可不想耽误你!将来若是有机会,你多在我的坟头上两柱香吧!”   “不,你不是耽误我。”   被风雪打的睁不开眼睛,沈均费力的抓住纪朝清的手:“放心咳咳,我会让你活着的。”   纪朝清惊喜道:“你醒了!”     感谢在2022-06-14 23:32:25~2022-06-15 22:2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EE、喜欢你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E 6瓶;艾斯兔冲鸭、菊花大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纪朝清将手腕上的佛珠戴到了沈均的手腕上。   “我猜你之所以会这样,应该是你功法进步太快,但是你的心却没有跟得上你的修为,以后先不要着急提升修为,以修心为主。这是清慈大师给我的佛珠手串,你先戴着,能够清心凝神。”   纪朝清的手指按在沈均的腕上:“你身体已经没事了,好好休息,近期不要和别人动手。”   沈均在纪朝清将佛珠手串戴在他手上的瞬间,便感觉到了一股清凉之意涌上心头,心中的浮躁感瞬间偃旗息鼓,心境也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纪朝清想了想,安慰道:“沈均,修仙界本身就是弱肉强食,很多时候道德只是块遮羞布,如果今天你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们。”   “我们一路走来皆是为了天下安宁,我们没有错。”沈均抿了抿唇,眸光冷下去,“我不后悔杀他们。”   纪朝清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她今天第一次看到沈均伤了那么多人,其中被他剑法杀死的也有,原以为他会和上一次一样心怀愧疚,没有想到他并不这样想。   纪朝清一时间不知道是他自己本来就是这样想的,还是还在受心境影响。   不过,这时候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我们要尽快去北境,阵眼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既然纪朝清活着回来了,她就不允许阵眼被别人拿到,天下乱不乱都由她说了算!既然沈独白为了破开邪道封印而要杀她,那她偏不如他的意,她非要护着封印不可!   沈均点头。   二人不过转瞬之间便到了北境地界,只是此地辽阔,想要找到崔成欢所说的地方,还需要慢慢查探。   纪朝清不想让沈均太过于疲惫,便让他在客栈中休息,自己则想去外面买吃食。   沈均拉住了纪朝清的手:“你要休息。”   纪朝清凡人之身,若是长时间不休息,便会和上次一样,七窍流血,失去意识。   纪朝清由他提醒,想起自己上回的丢人行径,便回到房间睡去了。   只是躺到床上也睡不着。   崔成欢嘴里的“祝师兄”是纪朝清的一个内门小师弟,名为祝俞。五个人接受阵眼的人中他的功法最弱,性格也最是温和善良,当年他最爱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   如今他正陷入危险,纪朝清虽然知道找人的事情急不得,但是还是不免多想。   然后她想着想着,不知怎么便陷入了沉睡。   外面的风雪越发的张狂,冷意无孔不入的钻入房间之中,客栈中的暖炉并没有太大的作用,纪朝清没睡一会儿便下意识的蜷缩起来。   这时候,冷意更大了。   一个白衣男子走进了纪朝清的房间里,他站在她的床头,默默无声良久。   纪朝清被来人身上的冷意刺的眉头更皱,她忍不住哆嗦起来,本能往床榻深处躲去。   那白衣男子坐在了纪朝清的床头,轻轻俯身将纪朝清的紧皱的眉头抚开。   他身材修长挺拔,身体阴影将纪朝清完全遮住。   这时候,男子胸前的青丝落在床榻上,被纪朝清无意间抓住,察觉到这一点,那人无声的笑了笑。   房间里的温度实在是太冷,纪朝清眉头皱的死紧,身体在承受冷意,意识却实在是醒不过来。   那人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纪朝清的不适,他不紧不慢的伸出手,为纪朝清掖了掖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的手并没有收回,反而像是在欣赏美丽的瓷器一般,隔空细致的描摹纪朝清面上的肌理。   最后,他的手隔空在纪朝清的唇上方停下。   停顿片刻,他像是犹豫,又像是在放纵一般,手指一点一点的靠近纪朝清的唇。   纪朝清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她的意识已经察觉到不对,想要从混沌的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   就在那人即将触碰到纪朝清的瞬间,房门被人推开了。   一瞬间,坐在纪朝清床前的人消失,那股噬人的冷意也随之消散。   沈均踏入纪朝清的房中,见她安然躺在床上,目光才落到了大开的窗户上。   纪朝清向来畏冷,她不可能不关窗户。   沈均走上前看向窗户外面,只见外面什么异动都没有。这时,他听到纪朝清瑟瑟发抖的声音,便迅速将窗户关上,然后施了一道灵力。   外面的风雪彻底没有一点机会进入房间。   沈均的手贴住纪朝清的侧脸试探温度,发现她的脸冰冷无比,正要为她运起灵力取暖,却没有想到纪朝清像是察觉到暖意,本能的贴了过来。   沈均原本只是俯身去查探,不想胳膊被纪朝清抱住,手还被她贴住脸蹭了蹭。   属于女儿家的清香毫不遮掩的送到沈均的鼻中,手下细腻微凉的触感太美好,沈均愣了一下。   这样全心全意依赖他的人是纪朝清。   想到这一点,沈均的脸骤然爆红,他下意识的想将手抽回来,却又怕惊了纪朝清的美梦,犹豫之下,便被纪朝清手脚并用的缠住了。   一时间,沈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挣扎犹豫之下,便别了过脸。   男女有别,没有纪朝清的允许,沈均不好坐在她的床上,于是幻化出一个凳子坐在床边,任由纪朝清抱着他的胳膊取暖。   外面风霜霏霏,纪朝清一夜安稳。   清晨,纪朝清睁开眼,房间里空无一人。她下意识的虚握了一下手,总觉得手里少了点什么。   并未多想,下了床,纪朝清打开门,刚准备出去,便看到沈均单手端着早饭走了过来。   他即使端着烟雾缭绕的饭菜,也依旧仙气飘飘。   沈均在她房门前站定:“吃饭。”   纪朝清扫了一眼面前的食物,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和之前吃的分毫不差。   “沈均你神了,怎么做到让厨子做的饭这么符合我的口味的?”   纪朝清坐在桌前先深深地嗅了一下味道,真香!   沈均淡淡道:“吃吧。”   纪朝清尝了几口,先是觉得熟悉,随即便意识到:“这味道怎么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这绝对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   沈均不语,将饭菜一样一样放在桌子上。   房间里依旧温暖,沈均静静的为纪朝清盛了一碗粥。   这时,纪朝清靠近沈均,神色莫测:“沈均,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均夹菜的动作微顿,不与纪朝清对视。   她就知道!沈均根本不会撒谎,每次心虚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都不会和她对视!   “我知道了!”纪朝清得意道,“你是不是花大价钱把那厨子买过来了?他一直跟着我们对不对!”   沈均眸子半垂,面色逐渐如常,给纪朝清夹了一筷子菜:“安静吃饭。”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仿佛等着纪朝清去猜,又好像只是真的让她安心吃饭。   纪朝清勾唇一笑,突然双手支撑在桌子上,起身靠近沈均:“怎么可能是厨子做的呢?他们是凡人,没办法跟我们一起涉险。沈均,会不会是有个不会做饭的仙人,知道我向来挑食,所以特地为我学的?”   随着纪朝清的靠近,沈均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纪朝清声音里满是笑意,偏偏声音压的又低,勾的人心发痒:“沈均,那个人会是谁呢?”   房间里温暖明亮,纪朝清笑得狡黠,她当真灵动机敏,能猜到他的心思。   沈均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砰!砰!砰!振聋发聩。   这时,纪朝清突然坐了回去:“那就谢谢这位仙人啦!我一定会把饭菜都吃完的!”   沈均低下头,怅然若失又忍不住嘴唇微微上扬,他知道,她明白的,她都明白的。   ——   ——   崔成欢只匆匆留下了祝俞的消息便去世了,纪朝清只知道灵族和魔族要杀他,其他的一概不知,北境这样大,她一时间还真难以下手寻找。   这样想着,纪朝清道:“沈均,你知道灵族吗?传闻在千年前,灵族是修仙界最强的一个家族,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天才,功法高强,修炼速度是外面修仙者的十倍甚至百倍,只是这样的家族不知怎么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听长辈们说,灵族内部制度严苛,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每个人都必须和家族内部的人成婚,不允许与外人结亲。灵族兄妹、母子之类成婚的行为是被允许的。”   纪朝清:“久而久之,他们的灵根的确越来越强大,但是精神却全部出现了问题,他们开始互相残杀,互相猜忌,整个强大的家族如同流星一般,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沈均道:“血缘相近者成婚,会死。”   纪朝清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哪有兄弟姐妹之间能成婚的,这不是畜.牲才能干出来的事么!   二人一路走到大街上。   此地地域虽然辽阔,但是人口并不繁多,大街上比起中原也显得格外冷清。   纪朝清原本想着问问当地人灵族的事,没想到大街上的人看到她和沈均,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纪朝清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看向沈均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纪朝清正准备上前询问,一个男人被吓的摔了一跤,仓皇问道:“你、你想干什么!别杀我!”   附近的人像是被男人点燃了恐惧一般,发疯似的四处散去!   纪朝清和沈均对视一眼,二人分开走,一路将几个人堵进了小巷中。   他们有些惊慌的看着沈均:“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朝清觉得奇怪,沈均这样好看的人,应该受到所有人的敬仰惊艳的目光才对,这些人为什么会露出这副模样?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欢你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回京华10瓶;艾斯兔冲鸭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纪朝清道:“看到我们为什么要害怕?我们又不会吃人!”   众人警惕又害怕的眼神落在沈均身上。   纪朝清心中满是疑惑:“你们为什么要怕他?”   沈均已经易了容,按道理没有人能够认出他的身份,莫非是沈独白已经让人将他二人的体型特征以及举止言谈都记录下来,让百姓们知道他们的特征,这才对他们这样的人份外防备?   可为什么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害怕沈均?   这时,一个男人说:“他是来杀我们的!他和那群疯子是一伙的!”   “你们想做什么!我们没有得罪过你们啊!”   “求求你们放我们走吧——”   蓦地,只见天边一道灵力直射向沈均!   沈均转身避过,那灵力便射到了一个凡人身上!   那凡人惨叫一声,当场没了性命!   纪朝清抬眸看去,只见数十个黑衣人冲了过来,为首的人拿着一把大弓,大弓上的长箭射向了沈均!   那长箭里面的灵力充裕,全然对沈均下了死手!   沈均不躲不避,昆仑剑正对上那道灵力凝结的长箭,直接将那长箭击的稀碎!   纪朝清抬眸,只见那些人衣服上的标志看上去古怪异常,动手时也不像是修仙一族或者邪道惯用的手段,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说杀便杀,是不是有些太无礼了?”纪朝清道,“不如我们坐下来聊一聊,这当中必定有误会!”   那人见沈均反抗,便声音嘶哑道:“沈均,跟我们回去!”   纪朝清:“他凭什么跟你们回去?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人并不回答纪朝清的话,见沈均一点束手就擒的态度都没有,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收了大弓。   随即,数十个黑衣人拿出了本命法器,他们周身气息莫测,纪朝清根本估摸不出这些人的修为!   沈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站到纪朝清身前低声道:“他们全部都是大乘期!快走!”   十来个黑衣人全部都是大乘期?   纪朝清眼前一黑,然后立刻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妈的当年诛邪之战才几个大乘期参与?如今一个北境竟然出动十几个大乘期抓人!这也太他娘的逆天了!   沈均紧随其后,他随手扬起纪朝清闲着没事做出来的符篆,不管什么作用,通通都扔了出去!   下一瞬,众人眼前一阵烟雾生出,无数古怪味道浮现在空中,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纪朝清没跑两步就被沈均扛在肩上跑。   纪朝清还未缓过来,只感觉一道杀意灵力冲二人飞过来!   沈均迅速躲过,他带着纪朝清越跑越偏僻,最后二人被数十个黑衣人围追到了一处树林里!   树林里似乎有瘴气,纪朝清警惕道:“不要在在这里面瞎跑,不然掉入有心人为我们设计的陷阱中就不好了。”   纪朝清说着,目光看向四周的环境,发现此地的树林和平常树林不太一样,在瘴气的遮掩下,像是有阵法在其中运转。   很快的,纪朝清道:“走坤位!”   闻言,沈均立刻向纪朝清说的地方奔去!   在经过一处树旁时,纪朝清随手往那里扔了一块灵石进去。   不多时,二人便从树林中出来了。   沈均道:“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走。”   沈均的面色有些严肃,纪朝清也不是叽叽歪歪的人,她说:“如今敌强我弱,我们先退出北境,然后再做打算。”   没有想到的是,沈均却说:“我不能走。”   纪朝清不明白:“为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熟悉。”沈均认真看向纪朝清,“这里可能是我的故土。”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斯兔冲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沈均道:“我送你离开这里。”   纪朝清皱眉:“你不想让我插手你的事?”   沈均:“这里太危险,你在这里可能会死。”   纪朝清有些不耐烦,想也不想的说:“难道你一个人面对他们就没事吗?他们可是大乘期!”   说到这里,纪朝清顿了一下,她自己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的关切。   纪朝清缓和了一下语气:“北境有阴谋,你不能一个人面对,你不想我出事,难道我就——”   纪朝清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沈均突然对她出手,手刀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纪朝清来不及说完,便倒了下去。   沈均拦腰抱住纪朝清,随后瞬时将她背在身后。   他微微侧头,唇角轻扬。他知道她担心他。   而后,他的眼睛目视前方,眉头压了下去。   ——   ——   纪朝清再次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在一处客栈中。   她只觉得自己睡得异常久,久的她都觉得疲惫。   蓦地,她想起沈均,纪朝清强撑起身,快步打开门,发现客栈外面的人们皆身穿单薄衣物,窗户外面绿竹衬着春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里绝对不可能北境!   纪朝清随手拽住一个店小二的衣领,面色阴沉的问:“这里是哪里!”   店小二被纪朝清的模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这、这里是南疆。”   南疆!南疆距离北境有千里之远!   纪朝清:“我睡了多久?”   店小二:“已经、已经有两天了!”   沈均一个大乘期,带她瞬移到南疆不算事,可她现在和凡人没有差别,要是从现在往北境去,怕是得几个月的路程!   纪朝清气的要命,她给店小二一块灵石:“给我买来上好的朱砂和符纸,若是买来我想要的,我会给你更多的灵石,若是没有,就小心你的脑袋吧!”   店小二哆哆嗦嗦的去了。   纪朝清要了两罐酒上楼,她这辈子没被人这样安排过,一时间恨不得抹了沈均的脖子!   他以为她去北境是为了他的事吗?她是要查崔成欢的死和祝俞的下落!最重要的是她一定要拿到阵眼!她绝对不允许沈独白抢先得到!   朱砂和符纸很快送来,纪朝清凝神写了一些符纸。   这些符类似于传送符,只是她现在写不出来能将人传送千里之外的符纸,现在她只能将自己一点一点的送到北境去。   想到路上的麻烦,纪朝清就恨不得抽沈均一个大嘴巴子。   制作完符咒,纪朝清随口尝了尝店家松开的糕点。   只吃了一口便尽数吐了出去,实在是太难吃了,下次见到沈均一定要惩罚他给她做很多好吃的!他要是敢停下来,她就拿小皮鞭子抽他!   纪朝清凝神静气运转符篆,转瞬之间便到了一处山野,她毫不犹豫再次点燃符纸,又传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夜色已经很深了。   北境终年飘雪,白日极冷,夜晚便更冷了。   祝俞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从惶恐中昏过去,又从惊慌中醒过来,日日重复。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被囚禁在这里多久了,那群灵族的人将他囚禁在这里,不杀他也不审问他,好似他只是个物件一般。   祝俞的灵力被灵族人打碎,根骨也被捏碎了,他百年修为被毁,成了彻头彻尾得废人。   若不是他体内的阵眼,祝俞真想一死了之,可他不能。   阵眼是三道的封印,若是他死了,阵眼也跟着消失,到时候邪道封印受损,万一天下因此陷入大乱,师姐当年一切努力都白费,那祝俞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因此即使在这样寂寞凄凉的地方被囚禁数日,祝俞也绝对会坚持下去。   他不能死,崔成欢已经去找人了,他一定可以活到大家来救他的!   还有师姐,师姐一定会救他!   祝俞想起纪朝清,心头便泛起一缕温暖,这世上谁都可能不会来救他,师姐一定会来的。   又一队守卫走过去,祝俞身体疼得厉害,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真的好冷好疼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的声音淡漠:“你是祝俞?”   祝俞下意识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格外好看的男人正冷淡的看向他。   “你是……”   男子:“纪朝清让我来寻你。”   这边,纪朝清费了老大劲才从土里钻了出来,她满头是汗,累的要命。   这传送符到底不比当年的,传送到的地方都奇奇怪怪的,若不是她反应及时,怕是早就摔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抖了抖身上的灰,纪朝清刚想仰躺在地上休息一下,便发现北境好似无时无刻都在下雪,雪花凌冽的往她脸上飘,纪朝清只好又坐起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密林之中。   此时已是黑夜,雪地隐隐反光,大致能看清楚附近的景色。   她似乎落到了一个不太妙的地方,这里是大乘期不久前想堵死沈均的地方。   纪朝清不怕出不去,她只担心遇到那些灵族之人。   想到这里,纪朝清站起身便想要走。   未曾想不过走了两步,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纪朝清心中一凛,然后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去。   待到离那些人远了,纪朝清并没有放下警惕性,她无声无息的往更幽深的地方走去。   蓦地,纪朝清的脚下一滑!   北境中的雪实在太多,越是偏僻的地方,积雪便越厚,纪朝清对此地不熟悉,无意间便踏到了被积雪掩盖住的山谷中!   即使纪朝清拼命想要控制住身体,可惜她滑下去的力道太猛,积雪又太厚,无数积雪如同海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将纪朝清掩埋,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阻止自己摔向更深处的地方。   像是有人发现了纪朝清的踪迹,他们迅速飞了过来。   纪朝清的身体终于落到了实处,但是她清楚外面的人绝不可能离开,于是她便努力克制住本能,不再有动作。   然而一个人倒霉到了极致,还有可能更加倒霉。积雪像是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一般,她的身体缓缓开始下沉。   上面的积雪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纪朝清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胸膛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快要窒息了。   在这寻常人一定会崩溃的情况下,纪朝清的脑子却格外清醒。   她无视自己即将窒息而死的风险,仔细辨认外面的人的动静。   但是雪坠落的声音太大,她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纪朝清侧耳去听,却只听到了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她已经到极限了,她想,但是即使到了极限,她也不能出去。   当年她便是凭借这样的意志,屡次能从绝境中找到生机,如今她也依旧能做到。   就在纪朝清无视眼前的雪花点和巨大的耳鸣声时,她头上的红丝带突然散开,缠绕到了她的腰上,然后迅速拉她往上飞去!   下一瞬,纪朝清被红丝带送雪中拉出来,无数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她的胸膛里,她倒在地上,手撑住旁边的墙壁,剧烈的咳嗽起来。   纪朝清虽然在咳,眼神却往方才有人的方向看去,她发现那里的人已经走了。   松了一口气,纪朝清缓和了一会儿之后坐下来。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方才撑着的地方根本不是墙壁,而是一座巨大的雕像。   纪朝清缓缓走到雕像正面,夜空下,那雕像巨大而又美丽慈悲,像是一个真正的神祇坐落在这里。   那神像。身上已经爬满青苔,像是已经坐落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平白无故的,纪朝清觉得这神像有些眼熟。   “这是一座很老的神了,”一道男声响起,“听说是有上古神明,名字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曾经救过很多人,灵族是他当年最为得力的信徒。可惜神明陨落,再也没有回来为他的信徒们指明方向,所以灵族陨落了。”   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缓缓出现在纪朝清面前,他的面貌温和,看上去是个儒雅的青年人。   “传闻中,如果信徒足够相信他们的神,神明便会重新回来。”   这个男人和她一样,没有任何灵力。   纪朝清挑眉:“这世间早就已经没有神明了,他们这样白白信奉也是没有用的。”   青年人道:“灵族自神明消失之后,便开始举行献祭仪式,他们认为献祭灵族每一代血脉最纯正的孩子,让那孩子献出自己的血肉给神明,或许这样便能使神明感到安慰,就会回来了。”   荒谬!   纪朝清抓住重点:“沈均是灵族的人,他是下一个要被献祭的人对不对?所以他们才会一定要他回去不可。”   青年含笑点头:“你很聪明。”   焯!那沈均回到北境岂不是自寻死路?   纪朝清想起那晚在崖下出现的崔成欢,他出现的巧合,以及后来如同催促他们尽快离开的邪物,纪朝清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引他们来北境。   这样环环相扣引她落入陷阱的人,只有格外了解她的沈独白!   纪朝清磨了磨牙,然后对着青年笑道:“你说的跟编故事似的,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青年道:“如果你想用沈均的命冒险,你可以不相信我。”   纪朝清笑了一声:“我叫沈玉,你叫什么?”   青年道:“在下蔺儒胥。”   纪朝清:“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不怕你们灵族的人知道后杀了你?”   蔺儒胥:“我是灵族的族长,虽无实权,但他们杀不得我。”   灵族族长竟然是个病秧子?     《徒弟对我爱而不得后黑化了》   超级美的大咸鱼x前期清冷美人后期扭曲病态   全文第三人称。   家人们我实在是太喜欢男主看似强取豪夺,实则是个求爱不得、痛苦万分,又不能拿女主怎么样的小狗狗了。   文案:   我是宗门之中的执剑长老,受宗主师兄请求,去人间寻找身负神骨之人,助他成神,泽佑苍生。   我找到此人时正是梅雨时节,大雨滂沱,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与野狗抢食。   他太可怜,我又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心软之下便让他做我的第一个弟子,并为他起名为琼玉。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做个仁慈有道的神明——这是我对他的期盼。   我对他倾囊相授,他也如我所预料的那般成了端方君子,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候,我尴尬的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真正身负神骨之人竟是我师兄的徒弟。   此时我才知道,神骨与魔骨相伴相生,神骨降世,魔骨必然也降世,而琼玉恰好便是身负魔骨之人。他入魔已久,所谓即将成神,都是这狗东西在骗我!   我向来随心,感情拿的出也收的回。他敢骗我,我便骗他入伏魔阵,打算直接炼化了他。   他对我毫不设防,直接落入阵中。   伏魔阵中锥心之痛刻骨,寻常魔头只一日便会被炼化,他却忍受了三年,不肯就范。   三年后,我自他落入阵中后第一次见他。   往日里骨头比谁都硬的谢琼玉,此刻丧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他求我相信他,求我不要嫁给别人。   我那时正准备接受宗主师兄求婚,随意回答:“我是正道,你是魔物,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他听完默默良久,然后惨笑一声吐出血,当场化为灰烬。   我以为这段黑历史会随着谢琼玉的死亡而消逝,于是安心准备大婚。虽说我与师兄成婚只是合作,并无情爱,但是为表尊重,我还是亲自准备了嫁衣。   这时魔族突然换了新魔主,魔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妖魔鬼三道后,邪道剑指长玄宗,我与师兄也因为合作不得不提前成婚。   成亲当日,我与师兄拜了天地,被人扶进洞房。   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感觉脚腕被一条锁链锁住。   猛地被人掀开盖头,只见一年未见的谢琼玉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剑尖染血,笑容阴鸷扭曲。   他随手将剑扔到一边,一手痴迷抚摸着我足上锁链,一手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   我成婚那日,邪道入侵,整个长玄宗血流成河,修仙界无数大能被杀,数不清的修士陨落。   谢琼玉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聘礼,他要欺师灭祖,迎娶我为魔后。   当年梅雨时节的一念之仁,竟成了修仙一族前所未有之大灾,亦成了我被囚于金丝笼中的枷锁。   ——   ——   男主视角:   谢琼玉十五岁前,少年天才,一手剑法惊才绝艳,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孩子。十五岁后,灵力受损成为废人,一时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他成了人人皆可欺的废物。   真正让谢琼玉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负上古魔神血脉,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许沁木。   许沁木仙人之姿,如同朝阳,她不知他有神魔血脉,将他救出水火,让他摆脱往日痛苦,让他感受世间美好。   谢琼玉清楚,若是被她发现他身负魔血,她一定会断了二人的师徒情分。   她曾说魔道多龌龊,于是谢琼玉便日日忍痛剐掉自己筋骨上不断生长的魔脉,不愿承认自己是魔。   她曾说邪道肮脏,于是谢琼玉再不敢踏入她寝殿之中,不敢像过去一样为她端茶送水。   她曾说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谢琼玉便违逆本能修仙,不顾血脉逆流,为了让她高兴,拼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他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生怕被她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就不要他了。   可惜,他还是被发现了。   她要杀了他,他便给她杀,这条命她想要,他就给。   只是魔血庇佑,他又活了。   谢琼玉到底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死了之后许沁木一点都不难过,他不甘心她嫁为他人妇。   那个长玄宗宗主非她良人,他要把她抢回来! 第76章   纪朝清轻叹一声:“灵族当年很强大,每一任族长皆是灵族最强的人,我猜你做族长之前也不比别人差,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让人可惜啊。”   蔺儒胥温和的笑了一下:“沈姑娘,不必刺激我,我的身体在三百年前便已经瘫痪,心早就已经波澜不惊,不会再为我的身体而有太多的起伏了。”   是吗?不可能的。纪朝清太知道从巅峰坠落到深渊里是什么滋味了,所以她很清楚,蔺儒胥此刻说的话都是假的。   “抱歉,”纪朝清说,“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毕竟你看起来相貌堂堂,这轮椅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说到这里,为什么沈均当年没有救你?他向来心软慈悲,灵力又高,没道理不救你。”   蔺儒胥的脸上带了些恍惚:“他那时与我是好兄弟,为了帮我,他吃了很多苦。”   纪朝清:“既然他为你吃了很多苦,你作为族长问不出去寻他,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蔺儒胥苦笑一声:“灵族人不能离开北境。三百年前他离开这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来寻沈均。纪朝清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话,面上的笑容也多带了三分真实。   不过她并未放下对这人的警惕心,毕竟她初遇沈均的时候,沈均没有半分灵力,除了那古怪的体质之外,和一个凡人没有分别。   灵族中人向来崇尚功法武力,沈均当时的情况在灵族中已经和废人没什么两样,这人的三言两语,加上沈均的脾气秉性,纪朝清只觉得沈均怕是吃了很多苦。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如何一个人跑到天玄宗旁边的悬崖下?实在是诡异。   纪朝清抬起头,巨大的石像经过岁月的演变,已经变得粗糙简陋起来,然而即使如此,纪朝清依旧能看出这雕像原本的美丽:“你们的神明长的还挺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他长的有点眼熟呢。”   蔺儒胥并未抬头,他的目光落在纪朝清的脸上:“我虽说对神明回来这件事并不苟同,但是毕竟它是我灵族的信仰,所以我还是认为它会为我灵族带来希望。”   蓦地,纪朝清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次她并没有想躲开,若是她面前无人的话,她还会想着躲一躲,但是此刻她面前有人,那就不能做偷摸躲藏的事,太掉排面。   只见之前将纪朝清和沈均逼进密林的黑衣人们踏空而来,他们将纪朝清团团围住,仿佛生怕她跑了。   纪朝清淡定的很:“呦,看哥几个的样子,应该是这两天都未曾出去过,你们自己都不会用自家的阵法吗?”   说到这里,纪朝清叹了口气:“哎呀呀,被自家阵法困住,开天辟地还是头一遭,我这个外人看了都替你们尴尬。”   蔺儒胥有些意外,纪朝清的这张嘴实在是厉害,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人的怒火全部挑了起来,她就不怕他们一怒之下杀了她吗?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沈均对我们的阵法做了什么?他在哪里!”   纪朝清耸肩:“告诉你们了,你们能找到他吗?毕竟你们都出不去。”   蔺儒胥觉得自己得说句话,否则纪朝清很有可能被大乘期一巴掌打死:“各位——”   纪朝清漫不经心道:“我不过是在你们的阵法里丢了一块灵石,对你们的阵法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你们竟然如此愚蠢,两天了都没有找到出口在哪里。”   黑衣人大怒,原以为是沈均对密林中的阵法做了手脚,不想竟然是眼前除了美貌之外什么都不是的女子:“贱人!我杀了你!”   他刚准备动手,就被另外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姑娘,我们找沈均有要事,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若是耽搁太久,你会导致无法挽救的结果!”   他们这些人,见面便要杀沈均,现在又想要道德绑架她,纪朝清轻笑一声,在众人迫切的目光中,她反而懒洋洋的重新靠着神像坐了下去。   冷风吹过,卷起了纪朝清的头发,她不在意的用绑在手腕上的红丝巾竖起头发。   “别用什么无法挽救的结果压我,就算真的有,和我有什么关系?”在众黑衣人愤怒的目光中,纪朝清勾唇,“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这就是你们灵族之人求人的态度吗?”   纪朝清的模样实在是趾高气扬,嚣张至极,在场的黑衣人功法高强,皆是高人一等之人,还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一时间气的要命。   “师兄,让我杀了她!反正有她在,沈均也跑不远!”   “我看沈均护她跟护眼珠子似的,我们砍了她的手脚去威胁沈均!”   “这女子来历古怪,还是杀了她为好!”   纪朝清当年听过多少这样的威胁,根本没有把这些人的威胁放在眼里,她甚至笑得有些兴奋:“杀吧,砍吧。我这人向来怕痛,你们伤了我的手脚还不如直接杀了我,这样你们就再也没有他的下落了,也出不去这密林,又要等上几百年,多可怜啊。”   眼看黑衣人要把纪朝清生吞活剥了,蔺儒胥道:“这密林的阵法一时解不开,不如去我的寒舍休息一会儿?”   “不行!七星连珠将近,若是沈均再不进去,我们就得真的等上几百年了!”   为首的黑衣人打量纪朝清:“我们找沈均是为了救人。”   纪朝清:“救人?救谁?灵族一个家族吗?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传说,你们便要杀了沈均,真是可笑。你们的脑子是不是被挖空了,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闻言,黑衣人看向了蔺儒胥。   蔺儒胥尴尬的别过了脸。   黑衣人首领冷声道:“把她带到你的院子。”   又是一阵风吹过,空气泛起属于女子常用的脂粉香气。   几个黑衣人将纪朝清带走,临行前,纪朝清慢慢回头,看向了蔺儒胥。   黑衣人首领道:“这女人太棘手,不要和她说灵族的事,若是耽误了我们的大事,你也得死!”   蔺儒胥迅速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他微微低头,看上去如同往日一般没有攻击性:“放心,我不会再和她说什么了。”   看他态度恭谦,黑衣人冷哼一声:“去祭台。”   穿过漫长的隧道,众人到了一处开阔的洞府之中,那洞府之中有个巨大无比的血池,血池中泡着一条约莫活了千年的巨蛇。   巨蛇的躯体庞大,它盘旋起来,整个血池并不能完全盛下它,躯体便一层摞着一层,一直往上,巨大的蛇头倒在一处巨台之上。   蛇的死相狰狞,它双目被利器割开,里面渗出的血水渗进高台之上,高台顶上面还有一个圆盘,圆盘能站十人左右,上面纹路复杂,蛇的血水刚刚流进圆盘中,便迅速被圆盘吸收。   圆盘上方距离洞府顶部大概有数十米,圆盘正上方的洞府处开了一个小洞,小洞是整个洞府唯一的光源,它的光芒打下来,让人能看清楚下面的整个圆盘呈现血红色,衬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看上去只觉得阴森可怖。   这洞府顶上悬挂着无数招魂幡和引魂符,微风轻轻一吹,血气混着招魂幡里若有若无的鬼哭之声,当真和地狱没什么分别。   黑衣人首领抓住蔺儒胥,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血水流进血池之中,血池很快便沸腾起来。   然而只是沸腾了片刻,那血池便又安静下去。   黑衣人首领皱眉:“低贱的庶出血脉,到底不比嫡出的厉害。等到找到沈均之后,一切都能结束了。看好那个女人,她太麻烦,别让她坏了我们的大事!”   蔺儒胥的面色越发苍白:“是。”   “我很麻烦吗?”   蓦地,只听高台之上传来一女子清脆的的声音,众人本能抬起头,便看到纪朝清不知何时站到了那巨蛇的头颅之上!   她什么时候上去的!   纪朝清打量四周:“原来这里就是你们的祭台,可是这里的阵法分明是囚禁阵法,莫非你们想把神明招来之后,再把他囚禁起来?你们好坏啊!”   洞顶唯一的光芒打在纪朝清身上,她一身红衣,头发仅被一条红丝巾竖着,声音干净清脆,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像是一只误入这里的小鸟。   然后,他们便看到小鸟轻笑出声讽刺:“原以为灵族是修仙一族,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自建魔窟,妄图用人的血肉献祭,当真是比魔头还要恶心!”   蔺儒胥抬起头,上面的光芒有些亮,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黑衣人首领:“我们是修仙一族中最强大,最接近于神的家族,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天命,你没有资格评判我们,下来!”   “当年诛邪之战,你们若是站出来,天下苍生也不至于被邪道侵害这么多年,现在你说你们是最强大最接近于神的家族,那当年你们怎么不出来拯救苍生?别跟我扯什么不能出北境的祖训!让人觉得虚伪!”   说完,没等别人说话,纪朝清自己就先忍不住皱了眉,百年没说过这样正义凛然的话了,如今说出来有一点恶心。   黑衣人首领终于忍不住:“上去把她带下来!别让她的血污染祭台!”   黑衣人们听懂了首领的意思,终于可以杀了纪朝清,他们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   终于可以杀了这女人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飞上去的时候,只见纪朝清突然撒下一把类似于香料的东西!   黑衣人们下意识的用衣袖护住口鼻。   黑衣人首领察觉到那香料中什么东西也没有,迅速反应过来:“你耍我们!”   纪朝清无辜歪了歪头:“没有啊,我听闻你们灵族中人常年生活在北境里,北境又常年是冰雪连天,久而久之,你们的身体都已经适应了这里冰冷的气候了。”   说到这里,纪朝清坐在了巨蛇头上,狰狞可怕的蛇头和美艳的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衬得纪朝清凶残非常:“所以啊,我就将火符和引雷符融进了灵石里,灵石磨成粉,再往里面加了一点寻常的香料……”   纪朝清还没有说完,一个功法稍低一些的黑衣人突然跪在了地上,他裸露出来的皮肤开始发胀,像是在油锅里的生肉,迅速起了无数小疙瘩,转瞬那些小疙瘩便炸裂开来!   若只是皮肤外面也就罢了,那黑衣人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如同皮肤表面一般,迅速爆开! 第77章   其他黑衣人正要上前查验,不知怎么自己也中了招!当即便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首领立刻反应过来,在密林中发现纪朝清的时候,他便在空中嗅到若有若无的香味,原以为那是纪朝清作为女儿家喜欢用香的缘故,没想到竟然是她特意为之!她早就对他们下手了!   黑衣人首领想去抓纪朝清,身体里外却开始涨裂,他越是动用灵力驱赶身体里的异物,那炸裂也就越发的迅速!   纪朝清用的法子,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简单!   纪朝清冷笑着,当然不是她说的那样简单,纪朝清在里面加了不少魔族身上的污血,否则引雷符的动静怎么可能这么大!   十几个大乘期转瞬间便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他们的血肉被炸的四分五裂,只有强韧的筋骨依旧顽强支撑。   纪朝清冷眼看着下面的人挣扎□□的模样,清楚这痛楚只是一时的,他们不可能死。这群人毕竟是大乘期,即使现在看上去这样惨烈,用不了多久他们的身体便会会自己转化恢复。只是到时候他们的皮肉上会留下粗陋难看的脉络,只要是熟悉纪朝清的人,便能看出这是她的手笔。   纪朝清只见蔺儒胥龟缩在角落里,她眼底划过一抹晦涩:“可能你们与世隔绝的太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姑奶奶就好心告诉你们,姑奶奶是纪朝清,专门进北境收拾你们的!你们现在就是鱼肉,只能任由宰割,若是你们乖乖听话,我还有可能放过你们——”   纪朝清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蔺儒胥从袖中掏出一柄灵剑,滚动轮椅那群大乘期,然后一个一个的给他们抹了脖子。   纪朝清原本并没有把握能杀了这群大乘期,于是就试探着刺激蔺儒胥,想让他动手。没想到他果真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对这群大乘期恨之入骨。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灵族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蔺儒胥抬眸看向巨蛇头上的纪朝清,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被溅上鲜血,此刻看到纪朝清笑,他也跟着笑起来“纪姑娘,你这样高调的做事,到底是有十足的把握活着,还是为了引你想见到的人出来?”   纪朝清低下头:“你有些聪明,我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   蔺儒胥遥遥对纪朝清一拜:“多谢纪姑娘不杀之恩,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   真是有够识相的。   纪朝清直起身,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我问你,这两日除了我和沈均之外,还有没有别人来北境的?”   蔺儒胥道:“有,修仙一族已经进入了北境,只是在北境外面徘徊,未曾进入灵族地界。”   未曾进来?纪朝清听了这话简直想笑出声。有什么样的徒弟就有什么样的师父,她不相信沈独白会老老实实的在外面不进来。   纪朝清眼珠一转:“祝俞在哪里?我听说你们灵族人在追杀他。”   蔺儒胥惭愧道:“我不知道您竟然认识他,他之前的确被我们关着,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昨夜他被人劫走,如今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纪朝清眉头微皱。   既然被劫走了,那便没什么好说的,纪朝清的目光落到了蔺儒胥身上。   这个人,她不相信。但是她的确需要他的力量为自己办事。   纪朝清顺着蛇身滑下去,她从蛇尾巴跳到地面上,然后一步一步的靠近蔺儒胥。   蔺儒胥的眼睛生的真是漂亮,抬起头睁大眼睛看人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他无辜。   纪朝清突然丧失了给他下毒钳制他的想法:“我们合作如何?我助你完全自由,你帮我在北境的事处理完。”   蔺儒胥重新笑起来,显然纪朝清说的话完全符合他的心意“那我可太荣幸了。”   “第一件事,我要你为我帮我找到祝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可是祝俞只是一个功法不过筑基期的修士,您找他做什么?”   纪朝清在这巨大的洞府中打量,发现角落中坐落着一个藏书架,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种奇闻异事的书籍,她随手拿起来查看,发现里面是关于上古第一代神明的记录。   传闻,第一代神明的身体并非完全人身,各自都保留了原始的模样。比如女娲伏羲夫妇,皆为蛇尾。   纪朝清漫不经心的查看上面的书籍,不紧不慢的说:“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安心找就是了。”   蔺儒胥:“纪姑娘,现在密林无法打开,我也出不去,可否请您……”   纪朝清道:“今夜过后,阵法自会打开。”   蔺儒胥:“是。”   蔺儒胥转动轮椅离开,纪朝清继续在洞府中看书籍,这里面详细记载了一位第一代大神的故事,传闻中这位大神原身是个威风凛凛的毛茸茸,纪朝清看到这大神的第一眼便心生欢喜。   无他,这毛茸茸长的实在是可爱,   想也没想的,纪朝清将这里的书全部带走,然后去了蔺儒胥为她安排的房间里。   夜已经深了。   纪朝清的身体需要睡觉,她并不着急,而是在烛光之下继续制作符纸。   沈均趁她昏迷的时候,在她的乾坤袋里放了不少灵石法器,所以她换了不少符纸和朱砂。   就在纪朝清专心致志的时候,房间里的烛火突然颤抖了一下。   她笔头微顿,一张符篆便坏了。   纪朝清并不心疼,她将笔放下,然后往小火炉上的滚水中放了一把茶叶。   很快的,房间里便充满了茶香。   在茶盏中导入茶水,纪朝清道:“师父,来了怎么不现身,莫不是不喜欢我的茶?”   下一瞬,房门被人打开了。   一身穿白衣的男子踏入了室内。   只见来人一身风雪,冰冷彻骨,只是和他身上裹挟的冷意不同,他的相貌生的顶顶俊朗,是一张极为风流的相貌,一双桃花眼不笑时也带了三分笑意,若是少艾女子只看他一眼,便会面红心跳,忍不住春心荡漾。若是男人看了他的脸便会心生嫉妒,觉得他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   沈独白含笑道:“小徒儿,好久不见,你这些天过得如何?”   纪朝清不紧不慢:“师父,的确是好久不见,你我已经一百年没有见过面了,当初你身受重伤闭关,我还以为你会死在自己的山头,没想到你竟然活了下来。”   “朝清,你说这些话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沈独白的面色垮下去,好似受了无尽委屈。他的模样太过于俊美妖孽,连做这种表情都让人本能的心怜。   沈独白的年纪比纪朝清大了不知道多少,纪朝清年少时便见到父辈对沈独白的态度恭谦,他从未透露过他的年纪,纪朝清也没有问过,只是每每相处起来,纪朝清便会下意识的忽略他的年纪。   因为他太会扮无辜耍可怜。   如今,纪朝清却笑起来:“师父,你年纪这么大,扮这种表情很变态。”   纪朝清向来喜欢怼他,沈独白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今日她句句带刺,看来是有话要说。   沈独白便坐在桌旁,端起了纪朝清煮的茶:“小乖乖,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纪朝清垂眸:“我虽然天生便精通阵法,但是师父毕竟是师父我的手段大多都是师父□□出来的,除了外力,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破解我的阵法,师父便算一个。”   纪朝清一直在等沈独白出现,所以这才想困住几个黑衣人引沈独白现身。   他如今真的来了。纪朝清知道,他们师徒二人的坦白局也来了。   “我一直都在等你,或者说,我在百年前便在等你。”纪朝清抬眸终于看向了沈独白,“当年在宗门时我便怀疑有人要对我动手,我便想着,这世上有胆子对我动手的人能有几个?这怀疑来怀疑去竟然怀疑到了师父身上。”   纪朝清原以为她会问很多,然而到底时间流逝,人心易便,如今纪朝清只问他一句。   “师父,为什么。”   多年来,她所求的不过是一句,为什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沈独白有些苦恼:“小徒弟,你想问的有太多了,我做的也太多了,你想问我哪件事?我该从何说起。”   纪朝清道:“不如从最简单的来说吧,师父,百年前是不是你在引导众人针对我?”   闻言,沈独白脸上划过一抹疑惑:“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我做的很隐晦,你应该不会发现才是。”   他承认了,还这样坦荡,好似纪朝清在这百年间经历过的一切苦难,皆不值一提。   一时间,纪朝清心中所有隐秘的不甘和怨恨彻底被放下,她释然的轻笑了一声。   “师父,你回答了我,也该我回答你了。”   纪朝清坐下来,慢悠悠的开始重新煮茶。   外面渐渐起了风雪,室内的烟火缭绕,茶水的热气浸染了纪朝清的眉眼,让她的面色变得平静下来,好似她与沈独白并未走到决裂这一步,二人依旧在天玄宗里其乐融融的煮茶论道。   若是一年前,纪朝清怕是早就掀翻了桌子与沈独白决一死战,但是同沈均经历了不少事,她的心态也像是被打磨出来了一般,逐渐平稳下去。   “这世界上,人心的善与恶都是有迹可循的,我虽然性情有时的确嚣张,但是这无伤大雅,自诛邪之战后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没有人会没来由的对我突然生出恶意,这其中必定有隐情。当年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到你头上,我也试着去查,只是越是查便越是让我害怕。害怕人心竟然能到这个地步。”   纪朝清被宗门的人排挤,被暗算,被人指着鼻子骂,被人用一张嘴绑架到神坛上。不仅如此,她还要忍受阵眼日日夜夜的折磨。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理智冷静的暗中查到了沈独白头上。   可那是纪朝清的师父啊,是将她亲手养大的师父。   她的功法、思想,都是沈独白一手□□出来的,她与他在诛邪之战中并肩前行,二人几乎是没有秘密的。这样的人,即使被最值得被怀疑,纪朝清问本能的不愿意往他身上想。   纪朝清道:“可我还是不相信师父会这样对我,师父这样的人应该光明正大的,即使要杀我,也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要我的命,怎么会像一个鼠辈一样汲汲营营,只为谋求我的性命?所以我便做了个决定。”   “我知道师父想利用宗门弟子针对我,以此来削弱我的力量。毕竟我当时太强了,性格又同师父有些相像,若是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什么,可就不太好看了。”纪朝清笑道,“我借着宗门对我的排挤,假意装作心灵受伤的模样,假意被阵眼迅速吸走大量灵力,装作心性动荡闭关百年,只是为了看师父这样的人机关算尽是为了什么。”   沈独白的每一步,纪朝清皆看在眼里,她冷眼旁观,想知道她的师父能做到什么地步。   “原来如此。”沈独白的眼里逐渐浮起对纪朝清的赞赏:“朝清,你太聪明了,有时候为师都觉得不如你。”   百年来,沈独白在暗中算计纪朝清,纪朝清装作可怜痛苦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在演戏?某种程度上来说,纪朝清在居高临下的玩.弄他。   意识到这一点,沈独白莫名兴奋起来。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遇到过对手了,他喜欢这样出乎他意料的感觉。   纪朝清轻笑一声:“现在该我了师父,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沈独白靠在椅背上,他向来如此,坐无坐相,于是将纪朝清也养的如此模样。   只不过,比起纪朝清,沈独白华丽的五官将他的混不吝衬托出一股不羁的意味来,烛火下,他如同能勾引人心的妖神,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独白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昏黄的烛火下,他缓慢靠近了纪朝清。   俊美的五官被放大,这时候才让人意识到,比起相貌,他的眼神更具有侵.略性。   “为了阵眼,朝清,我想得到你身体里的阵眼。”   纪朝清冷笑一声,原来百年前他就想要她体内的阵眼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把阵眼封印在她身体里?   沈独白继续说:“你毕竟是我的徒弟,这世上我没有同谁这样亲近过,师父不舍得直接杀了你,所以——我就想让宗门的人一点一点逼疯你,让你发疯,然后自己识趣的去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纪朝清道:“原本我的确应该会疯掉的,但是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改变纪朝清一生的人。   沈独白眼底划过晦涩,他温声说了一句古怪非常的话:“我为你选的特定结局,不会因为你遇到谁而改变。”   言下之意,无论纪朝清如何自救,无论她遇到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她发疯的事实。   二人的距离有些近,纪朝清觉得自己呼吸的领地都要被侵.犯了。不过这时候谁退后谁丢人,她向来不在仇人面前丢人。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师父,我是被你带大的,我的精神里流淌着师父的精神,听我父亲说起过,师父你曾经受到很多人的背叛,灵力尽失,成了不折不扣的废人。到了这个地步你仍旧不放弃修炼,这才走到天玄宗老祖的位置。我又怎么能比你差呢?”   纪朝清,沈独白亲手养出来的、最完美的蛊。   纪朝清笑眯眯的靠近沈独白:“所以,我身体里的阵眼,给别的男人了。”   随着纪朝清每说出去一个字,沈独白的面色便冷下去一分。 第79章   “朝清,我给你的东西,你向来都保存的很好。”   他仿佛忘了自己对纪朝清做过什么事情,于是便理直气壮的指责纪朝清没有珍惜他送给她的东西,即使那东西对纪朝清来说是毒药。   纪朝清握紧了拳头,她的胸膛中升起了愤怒。沈独白实在是太无耻了。   “那我送给师父的东西,师父都好好的保存了吗?”   沈独白倏的坐直,距离纪朝清远了一些,他的面上又泛起了笑意,似乎刚才冷脸的人不是他一样:“该我问你问题了,你为什么要把阵眼给他?为什么不给别人?”   纪朝清慢条斯理的说:“因为我喜欢他,我见他第一眼便喜欢他,他要死了,我不舍得让他死,所以我就把阵眼给了他。不仅如此,我还把其他收集到的四个阵眼都给了他。只为了让他得到阵眼里面的力量洗经伐髓,重获新生。”   说到这里,纪朝清看向沈独白,面上隐隐泛起疯狂的笑意:“师父,你说是不是因为他是灵族之人的关系,所以他才能吸取阵眼里面的力量?”   沈独白越是在意阵眼,纪朝清就越是要戳他的痛处,他越是生气,她就越是高兴!   沈独白听完纪朝清的话,随手便用灵力化成了一柄长剑。   那剑竟然是那日被沈均毁掉的破冰剑!   “破冰剑为何在你这里?”   沈独白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破冰剑:“破冰剑原本便是我的本命剑,为何不能在我这里?”   纪朝清皱眉:“胡说,破冰剑——”   “你父亲告诉你,破冰剑是天道赠予你的东西,朝清,你怎么这么单纯,这种谎话都相信。”   不等纪朝清发问,沈独白便道:“因为是我将你捡回天玄宗的,你的父母,是我特地安排的,你天资卓越的灵根,是我亲手塑造,甚至你的名字,都是由我取的。”   他说着,破冰剑剑尖对准了纪朝清:“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没了性命,如今你竟然敢违背我。”   这些话对纪朝清来说如同晴天霹雳,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那早死的爹娘竟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自己的一切皆来源于沈独白!   “纪朝清,朝清,清晨的朝阳,如同清晨的朝阳那样活着,哈哈哈哈哈——”想起年幼时她父亲说起她名字的来历,现在只觉得太讽刺了。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美好的寓意,一开始,她就是沈独白随手捡回来的一个小玩意儿。   想起来便逗弄两下,有用的话便将她当做力量的储存罐子。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纪朝清哈哈大笑起来,眼神如同幽深寒潭中的火焰,似冷似热:“师父,你还记得我的生辰吗?”   沈独白眉头轻轻皱起,然后失笑道:“对不起,朝清,我不记得了。”   “师父生辰八月初七,喜甜食,爱白衣,你的山头上到处皆为雪松树,是我入你门下那年,你亲手所种,你说你希望朝清爱徒,能像这雪松一般茁壮成长,成为顶天立地之人。”   原以为是在她年幼时,沈独白是真心待她,如今想想却是她痴心妄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她另眼相待!那时纪朝清所有的亲人都死完了,本能便将感情寄托在沈独白身上,是她把他想的太好了!   纪朝清觉得太可笑了,她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她一开始便是沈独白捡回来的小玩意,那他怎么可能会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帮她转移阵眼?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阵眼是封印妖魔鬼三道的东西,如今却变成了你口中所谓的力量!百年前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独白道有些迷茫,他对纪朝清做的事太多,一时间不知道纪朝清想问哪一件:“百年前?哦,百年前你的确封印了邪道,不过在你昏迷之后,我便将你体内的阵眼取走,阵眼好好的在我乾坤袋里放着。”   “至于你们体内所谓的阵眼,那是我所得到的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时我的确受了伤,它太强大,我炼化不了它,又没有地方放,所以就想了一个办法。”   这世上盛放力量的容器虽然有很多,但是它们根本承受不了那股强大的力量,所以沈独白便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世上有什么容器能比修仙之人的灵体?   纪朝清,程矜之,裴一鸣,崔成欢,祝俞这五个人,要么是修仙一族中的佼佼者,要么便是宗门世家集天地宝物养出来的,他们五个人的灵体,是再好不过的容器。如果将那股力量分解成五份,他们几个人一定能承受的住。   纪朝清的心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她作为结束诛邪之战的最大功臣,为了身负所谓的主阵眼,得日日忍受能把人折磨疯的疼痛,忍受已经病态的宗门,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忘了她,连自裁都不能。   程矜之,曾经长清宗的嫡长女,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是长清宗最耀眼的明珠,却因为一个阵眼,被长清宗本宗的人追杀,被魔族暗中跟踪。她那样骄傲天真的小姑娘,最后成了个功法尽散、犹豫怯懦的普通人。   裴一鸣一心为了天下大义而活,他的好胜心向来强,后来因为阵眼,他功力倒退,被人羞辱却无力还手,最后只能看着妻子一日比一日虚弱死去而毫无办法,最后他被迫自爆,魂飞魄散。   崔成欢,医谷嫡传弟子,生性喜洁,清冷自傲。因为阵眼,他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情况下,依旧不肯伏诛,一个人硬是从北境逃到妖族的地盘。纪朝清看到他的时候,他腰间的肉都没有了,只剩下脊椎在支撑身体。一个喜欢干净的人,最后倒在妖族的雪地中,浑身肮脏,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祝俞,凡间的世家子弟,是家族中最有灵根的人,少年天才,性格温和,全身上下都是数不尽的灵石堆积出来的风骨,最爱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平日里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还嘴生气,这样的人,现在因为阵眼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他们付出了这样大的牺牲,付出了这么多的血泪,他们如此相信沈独白,坚定不移的相信着他说的话,九死不悔。   未曾样,真相竟然是这般龌龊不堪!他们多年以来的坚持,竟然只是个笑话!   蓦地,纪朝清的胸膛里一阵翻涌,她踉跄站起身,手按在桌子上支撑住身体。   下一瞬,她嘴里吐出一口血。   沈独白像是没有想到纪朝清竟然是这个反应,他挑了挑眉,笑起来。   纪朝清吐出了这口血,心里反而舒服了不少,她毫不在意的抹去唇边的血渍,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师父想杀了我也好,只是有件事忘了告诉师父,师父聪明绝顶,能想到利用阵眼来保存力量,为自己牟利。我作为你的徒弟,又怎么能不学到你的一招半式呢?”   纪朝清看了一眼沈独白指着自己的破冰剑,脸上的笑容越发疯狂起来:“杀了我,天下不仅会大乱,要是更严重一些,直接消失也尚未可知。”   沈独白来了兴趣,他将剑收了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笑意盈盈的问:“好徒弟快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师父,其实你我都很了解对方,我们骨子里是同样的自私自利,不信任任何人。当年我察觉你利用宗门针对我,我还发现阵眼在吸取我的力量。我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呢?”   纪朝清将煮茶的最后一道工序做好,将茶水放在了沈独白面前:“我顺水推舟将自己的力量全部都锁起来了,锁到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被师父想一想,当年我在顶峰时期的力量,放在能将我的力量放大十倍的阵法里面,只要我一死,我的力量便能立刻感应到,并且立刻催动阵法爆炸,你说天下会不会都消失了?”   沈独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手:“好徒弟!你当真是狡猾,师父的确没有想到,你当年被众人针对,孤身一人面对滔天恶意,竟然还能保持理智。”   “当然了,我是你的徒弟,你的手段,我耳濡目染。”纪朝清双手撑住桌子,靠近沈独白,“那日在魔域中,我认出花枝的主人便是师父,师父竟然是魔族之主,真是恭喜。之前我一直以为师父要阵眼是为了破开封印,让天下乱起来,如今我知道了一切,看来师父不是想让天下大乱,而是想要成为这天下的主人。若是这天下没了,师父还怎么做这天下之主?”   沈独白深深地看着纪朝清,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纪朝清骤然没了支撑,猝不及防的跌向了沈独白的怀中!   纪朝清想也没想的用尽一切力量,硬生生克制住下坠的力道,才缓住了摔进他怀中的结果。   然而饶是如此,二人距离太近,纪朝清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   昔年年幼时,她曾日日与沈独白同吃同住,早就习惯了他身上的味道。   沈独白叹了一口气,目光哀怨:“朝清,何必同我如此生分?”   纪朝清抬眸,便见沈独白一双桃花妖微微睁大了一些。他的相貌原本生的便风流,然而他此刻自然流露出一股无辜之态,好似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情都是值得被原谅的,若是别人再不依不饶,便是别人的错了。   纪朝清直起身,端起一旁桌上清茶:“师父,今日饮过此杯,你我二人往日情分尽断。下次再见面,你不必对我留情,我也一定会努力杀了你。”   沈独白的目光落在了那杯清茶之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斯兔冲鸭、菊花大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他并未迟疑,直接将茶水一饮而尽。   纪朝清看着沈独白喝完茶水之后倒下不省人事,然后将所有的房门窗户全部打开。   寒风瞬时涌进房间中,很快便将房间里的温暖冲的一干二净。   纪朝清冷漠的看着桌子上趴着的沈独白,如同看着一团垃圾。   第二日清晨,沈独白醒过来。   刚睁开眼便察觉到自己身侧有异常,往旁边看去,便见两个宗门小弟子躺在他两侧,那两个小弟子皆是宗门长老的孩子,他们年纪不大,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   这时,纪朝清从门外进来,看到床上一片凌乱,惊讶道:“哎呀呀,师父,你怎么跟个色中饿鬼一样?难道就这么等不及吗?这两个孩子都是昨夜出来寻你的,你竟然这样糟蹋他们!”   沈独白的头有些疼,他坐起身扯了扯嘴角:“好徒弟,你未经人事所以不清楚,我有没有动他们两个,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给我下药。”   纪朝清进了门,并没有管大开的窗户和房门,她坐在了桌旁:“我的确在你的杯子里下了药,但是在你喝下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到了,可是你还是喝了下去。”   说到这里,纪朝清忍不住笑起来:“师父,你想利用那杯茶做什么呢?我想了想,我现在声名狼藉,你有足够的理由杀我。为了避免你耍阴招,所以我并没有打算对你做什么。”   沈独白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想要像往常那样去摸纪朝清的发顶,却被她侧身躲过。   沈独白顿了一下:“朝清,你越来越聪明了。”   纪朝清随手将杯子扔了,然后撑起头道:“师父,你和灵族的那几个废物大乘期不一样,你货真价实,你什么都不用做,护体灵力就能杀了我。我知道我杀不了你,所以昨晚我用你的灵蝶记录了一些好东西传到了北境外面。”   说到这里,纪朝清咧嘴笑:“师父,昨夜天玄宗老祖和仙门弟子翻云覆雨的事情天下皆知,哦对了,我已经特地泄露了你的行踪出去,算算那群废物赶来的时间,他们也该到了,师父还是赶快把衣服穿好吧。”   话音刚落,窗户外面便急匆匆的冲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他先是看到床上昏迷的两个孩子,脸色微微发白,然后这才看到了床榻前的沈独白。   当即,那男子便意识到自己闯入了谁的房间,于是惊恐的跪到了地上:“老祖、老祖恕罪!”   昨夜纪朝清送来的灵蝶中,床榻上老祖和两个弟子的脸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隔着红纱,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那场景实在是容不得人不多想。   沈独白并未理会他,也并未整理自己的衣服。   沈独白总有一股气场,即使现在衣衫不整,也好似理所应当一般。   “朝清,我不太喜欢你昨夜的行为,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允许陌生人近身。”   纪朝清笑了笑:“昨夜师父和两个小弟子翻云覆雨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如今当着人家孩子的面,却矢口否认,是不是太过分了?人家孩子的名声都被你给毁了。”   中年男人面上浮起隐忍的怒意。   沈独白面上的笑意加深了。   纪朝清知道,沈独白此时越是生气,就笑得越高兴,他已经快要气炸了。   “既然如此,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沈独白道,“沈均在北境调查自己的过去,还带走了祝俞,实在是让我很不高兴,你猜猜,他现在被我送到了什么地方?”   纪朝清身体一僵,沈独白被她暗算,自然要扳回一局,那他话里的意思必定不可能有假。   纪朝清不再犹豫,她想用困仙将沈均带到自己的面前,没有想到困仙根本毫无反应。   纪朝清眉头微皱,她准备再次尝试,却发现困仙依旧没有反应。   “别试了,沈均现在正在祭台中,根本听不见你的召唤。”   祭台!   纪朝清想起那盘踞着巨蛇的祭台,那祭台不是用来献祭灵族之人的吗?灵族的人本来就要杀了他献祭,他怎么自投罗网了!   “当时他与宗门的人对峙时,听到他们说起你在灵族的祭台附近,他毫不犹豫便——”   沈独白话还没有说完,纪朝清便已经匆匆离开了。   沈独白本意便是想让纪朝清亲眼看着沈均被祭台折磨致死,可他看着纪朝清一声不吭丢下一切就去寻沈均,心中又生出一股不满来:“你怎么那么在意他。”   这时,一旁的中年男人艰难开口道:“老祖,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求您告知。”   听到声音,沈独白的目光落到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随即,沈独白轻描淡写的挥手,中年男人和床榻上的两个孩子,便灰飞烟灭了。   ——   纪朝清匆匆赶到盛放祭台的洞府,她刚进入里面,便见到蔺儒胥在里面,他正抬头看向祭台的位置。   纪朝清来不及质问蔺儒胥为什么在这里,她的目光已经被祭台上面的人吸引了。   只见沈均正悬浮在祭台之上,他紧闭双眼,周身像是被祭台禁锢住了一般。   纪朝清再次试了一下困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纪朝清将蔺儒胥随身带的佩剑抽出来,跳上巨蛇便要冲上去破了祭台的禁制。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祭台已经开始运转,根本不允许纪朝清靠近!   “没有用的,”蔺儒胥道,“沈均是灵族最后一个身负正统血脉的人,他一旦进入祭台,祭台便会开始运转,旁人无法干涉。”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纪朝清顺手摸出一张引雷符,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若是用引雷符不管不顾的炸过去,沈均也会没命的。   蔺儒胥说:“他注定会落入祭台中,这是他的宿命。”   纪朝清冷笑了一声:“什么宿命不宿命的,若真有宿命,那我不服!”   眼看纪朝清要再次拿着他好容易才收集到的灵剑往祭台上砍,蔺儒胥连忙说:“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沈均回来!”   蔺儒胥先是将自己的一滴血融入祭台里,随即以手结印,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圈,圈中景象像是茫茫雪山。   蔺儒胥道:“我已将自己的血融入祭台里,我是庶出旁族,血水斑驳,会拖延沈均和阵法融合的时间。”   纪朝清:“然后?”   蔺儒胥看向了高台之上的沈均:“这世上总有求生意志坚定的人,当年曾经有灵族嫡亲落入祭台里,靠着求生欲走了出来,若是沈均能够足够坚定,或许他能出来。”   说着,蔺儒胥对纪朝清道:“那祭台融合灵族太多人的心血,不仅是你,哪怕是你们天玄宗的老祖来了,也绝对破不开这祭台。”   纪朝清眼底划过一抹担忧,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她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灵族之人终生不能离开北境,因此纪朝清也不怕自己的名字暴露于人前,如今蔺儒胥却知道了。   纪朝清剑尖对准了蔺儒胥:“你见过北境外面的人了,沈均落入这祭台之中,你也有份?”   蔺儒胥摇了摇头:“你的事,是沈均告诉我的。”   纪朝清想也没想:“不可能,他不可能背叛我。”   纪朝清话里的意思太过于信任沈均,蔺儒胥顿了一下。   他很快回过神来,手一挥,那空中的圈里便出现了一个场景——里面像是在一个巨大的露天斗兽场,不过那斗兽场里并没有野兽,几百个孩子被放在里面,最大的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最小的看上去才五岁。   天空下起了大雪,斗兽场的地面上很快便落满了雪花。   一群孩子们站在雪地里,手无寸铁,互相仇视,互相厮杀。   “他没有背叛你。”蔺儒胥道,“这是我这些年得到的神器往生镜,能看到世间一切事物的过去。我的意思是,你的事情是沈均的过去告诉我的。”   纪朝清看过去的第一时间便被一个孩子吸引住了。那孩子模样不过五岁的样子,骨瘦嶙峋,似乎是这斗兽场里最小的。一身破烂黑衣,没有穿鞋,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雪地里,眼睛注视着遥远的南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杀戮。   他的头发很短,最长的地方便是额发,堪堪遮住他的眼睛。   纪朝清第一眼便看出来,这是幼年的沈均。   除了这幼年沈均,所有的人都在你死我活的互相残杀着,血肉碎块到处都是。   这时,一个少年靠近了他。   只见那孩子被少年一刀捅穿了心肺,少年利落转身便要去解决别人。   然而下一瞬,那那孩子又站起身,缓慢的看向了少年:“不可噬杀。”   说完,他突然闪身到两个少年面前,一掌将二人分开,面无表情的重复道:“不可噬杀。”   沈均不断的阻止众人杀戮,不知不觉间,他便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他面对众人的围攻,并不出手伤害他们,很快他便被打的伤痕累累,手脚皆断了。   沈均倒在雪地里面无表情,好似不知道疼痛。这时有人对沈均下死手,一个少年突然出现救下了他。   那少年便是蔺儒胥。   蔺儒胥比沈均大几岁,和这压抑的斗兽场里的孩子不同,他意气风发,是灵族里的一抹亮色。   纪朝清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了怒火:“为什么只有沈均衣衫褴褛?他是你们灵族的嫡亲血脉,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蔺儒胥看到曾经的自己,面露恍惚:“沈均的父亲是灵族的上一任族长,他爱上了来到北境偷盗圣物的女子,那女子将他骗的团团转,将灵族的圣物、秘密,都骗的一干二净,给灵族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便是灵族没落的原因,后来沈均的父亲受不了打击,拖着沈均的母亲和沈均一起,他要一家人一起葬身火海。”   年幼的沈均被母亲推出去,他呆愣在门前,亲眼看着父亲紧紧拽住母亲,面色狰狞痛苦,母亲的眼睛则直直看着沈均,脸上是沉重的哀伤。   从那以后,如非必要,沈均不再开口说话。   父母皆是灵族的罪人,沈均的日子自然不会好,他虽为嫡亲血脉,却是人人皆可欺的对象,每个人都可以在他身上踩一脚。   他被人恶意罚跪,被骗着去深渊中救人,被人辱骂欺凌,他是灵族每一个人发泄愤怒的物件。   春去秋来,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难以对外界产生反应,脊背却一日比一日挺得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斯兔冲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后来,他被带到了斗兽场里。   斗兽场里的孩子都是罪人之子,他们只有杀光所有人,成为最强者,才有可能活下来。   这时候的沈均已经八岁,身量却如同五岁一般,他从来不对人动手,遇到有人争斗,却会主动上前拦开二人。   蔺儒胥道:“你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吗?”   纪朝清沉默摇头,她不知道,一开始遇到沈均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清冷淡漠,除了扬善之外,他不会做其他的事情。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蔺儒胥道:“因为他的父亲是灵族族长,事务繁忙,很少能和夫人一起见沈均。他父亲曾说过,只要他不断的做好事,他们才会回来见沈均。”   于是沈均便养成了习惯,日日如此,即使失忆,他还是要就惩恶扬善,只是为了想要再见到父母一眼,即使他后来自己都知道这是一句假话。   纪朝清看向斗兽场里的沈均,他根本不理会蔺儒胥的靠近,一人一声不吭的将断掉的手脚接好,随便走到一个角落里就要睡觉。   冰天雪地里,他衣衫褴褛,竟然就要这样睡去,他会被冻死的。   蔺儒胥借机打晕了沈均,将沈均带到了他找的山洞里住下了。   灵族的孩子跟外面的孩子有些不一样,他们天生便已经进入辟谷期,他们不需要吃食物,但是需要灵石宝物的滋养。   沈均没有灵石,也没有食物来源,斗兽场里全部都是穷凶极恶的狱卒,沈均也不会叫饿,于是便挺过了一日又一日。如此虽然不会死,但是绝对活的痛苦,他的身体到了十岁却还如六岁左右的样子,像是根本活不到长大。   蔺儒胥便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灵石送给了沈均。   蔺儒胥是沈均父母死之后,第一个对他做出善举的人。如果纪朝清没有看到蔺儒胥眼底的恶意的话。   沈均面对欺负虽然不会反抗,但是蔺儒胥却发现他很厉害,身法干脆果断,像是天生的好苗子,蔺儒胥发现若是二人将来为敌,他绝对弄不死他。   而斗兽场里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于是,蔺儒胥便想同沈均做朋友,沈均心肠软,若是真的走到那天,沈均必定会让他离开。   看到这里,纪朝清转头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蔺儒胥,她想,他真是活该坐轮椅。   蔺儒胥以为沈均是个心软的人,却没有想到他会将心封闭的这么厉害,他分明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好像并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关心,一个人坐着一动不动就是一天过去,时间的流逝仿佛并不能被他察觉到。   若是在外面,沈均应该是个机灵可爱的孩子,他的相貌生的极为好看,若是在外面,凭着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便能受尽宠爱。   可惜,这里是北境的斗兽场。   蔺儒胥不知道,纪朝清却清楚,沈均不是不需要关心,他是第一回 感受到旁人的善意,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罢了。   蔺儒胥惨笑一声:“是我骗了他,是我不对,你现在一定很想杀了我。”   纪朝清握紧了拳头,她的确想杀了蔺儒胥,但她心底却生出了一丝愧疚。   她曾经,也这样对待过沈均。   蔺儒胥告诉沈均,他绝对不会对他动手,也绝对不会做不利于沈均的事,他会和沈均一道做善事。   这一回,沈均信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沈均救的人,被蔺儒胥全部在暗地里杀了,他清楚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他不允许这些人恢复之后来杀他。   斗兽场里的人越来越少,沈均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并不代表他愚蠢,他发现了蔺儒胥干的事情。   二人终于站到了对立面,此刻斗兽场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要将对方杀死,另一个就能离开。   沈均不恨他,他只是对人性有些迷茫。蔺儒胥想杀沈均,沈均并没有反抗。   这一回,蔺儒胥在沈均身上看到了佛性。蔺儒胥想要从这里离开,沈均便舍了性命。   杀了沈均以后,蔺儒胥如愿从斗兽场里离开。   所有人都以为沈均死了,可惜他没有,他倒在雪地里七日,七日后,他从积雪中坐起来,茫然的看向四周。   他失忆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又要往何而去。他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注意,也不会有人在意。   沈均从这里离开,他一步一步走到外面,还未曾来得及仔细看看北境的天,便被人带到了灵族里。   灵族陷入内乱,所有人都陷入了争斗之中,有人就想利用沈均做傀儡。   沈均亲眼看到因为灵族的混乱,而导致整个北境的百姓民不聊生。   于是他主动参加了灵族的内斗。   沈均的功法向来都很厉害,否则他也根本活不到今天,灵族内斗中的沈均获得了不少资源,他的灵力水涨船高,成为灵族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纪朝清第一回 看到沈均杀人,便是为了救一个屠刀下的老人。   鲜血撒在他的脸上,纪朝清看到他在颤抖。   上天赋予灵族的力量太强大了,沈均如果想要护住手无寸铁的百姓,那就得获得更加强横的实力,将所有灵族中人踩在脚下。   于是他开始不分昼夜的修炼——出去救人——身受重伤——再修炼——出去救人……循环往复。   纪朝清很难想象沈均竟然对救人这么执着,即使他失去记忆,也绝对不会忘记他自己的名字和拯救世人这件事。   纪朝清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有心人利用,被北境的百姓误解,所有人都将他当成灾星,他们认为是沈均带来了灾祸,若是杀了他,北境便能重新恢复平静。   那日,沈均失手被擒,被关进了狱中。   大狱中的顶部没有遮掩,雪花日日飘进大狱里,沈均此刻已经是个十七岁的人了,他比过去更加沉默,纪朝清都记不清楚,他上一次开口是什么时候。   没有人会主动跟一个灾星说话,沈均也绝不会主动跟任何人开口,他似乎失去了说话这一能力,面对误解排挤,他不会开口解释。   或许,他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纪朝清看了很长时间他的过去,沈均是个没有欲望的人,他可以不吃不喝,也不会笑,不和人交流,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可以坐很久,他的脸上很少有情绪波动,纪朝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看不出他想做什么,他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沈均坐在大狱监牢里的石头上,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发呆,眼神看向南方的天空上。   他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时常望向不知名的地方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纪朝清看着沈均坐在那里发呆,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不耐烦。   ……她只是有一点点心疼。   随着时间的流逝,风雪逐渐在这个少年的眉宇间堆积,他的面色显得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候纪朝清已经能将他和她初遇时的沈均联系在一起了。   孤寂,冷清。   若是他死了,这世上没有人会为沈均流泪,也没有人会记得他。   后来,沈均离开了大狱。   纪朝清清楚,某种程度来说,待在大狱里反而是安全的,可即使沈均清楚来放他离开的人别有所图,他还是出去了。   出去之后,他便被锁了灵力。   他的同族将他推上惩戒台。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子民在台下群情激愤,怒喊着要杀了他。阴谋家们冷笑着看着一个心腹大患即将被解决。   北境所有的人,都在真心实意的希望沈均去死。   这时候,天突然降下大火,砸到了北境里的诸多地方,无数百姓们仓皇逃窜,数不清的人被大火砸中,转瞬间变成了亡魂。   沈均挣脱开惩戒台的桎梏,冲开被锁的灵力,他以一人之力设下屏障,护住了整个北境的人。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沈均依旧在守护北境子民。   纪朝清觉得若是她,早就挣脱开惩戒台,和天道降下的惩罚一起,杀光北境的所有人。   这就是她和沈均的差别,沈均永远不会和她一样,他的心里有天下。   沈均更像是一位对苍生合格的守护神。   可是纪朝清又忍不住想,沈均是个修道者的模范代表,他为天下也当真担当得起鞠躬尽瘁,他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生活,一直在为百姓们奔波。   那他自己呢?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彻底的摆脱“人”的本能,只要是人,就会哭会闹,会疼痛会害怕。   这些纪朝清没有在沈均的身上看到过,他像是传闻中舍去自己而成全天下的上古神,为了天下而九死不悔。没有一点私情,没有任何欲望,慈悲为怀,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成了神案上受人供奉的雕像。   这样的人,怎么能是人呢?   纪朝清看着沈均再次被他护着的子民们抛弃,被束缚在市井之中受尽□□。   纪朝清别过了脸,她问:“为什么他会流落北境外面?”   “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是被我害死的。”蔺儒胥说,“或许他死过一次,所以才会失去记忆吧。”   即使沈均被人再次抛弃,灵族的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他们认为是沈均和他的父母导致灵族现在内乱的结果,他们要杀了他。   蔺儒胥被推出来,他们要他杀了沈均,只要杀了沈均,蔺儒胥便可登上族长之位。   蔺儒胥的确曾经对沈均抱有愧疚,但是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第82章   纪朝清:“所以,你杀了他?”   “杀他,不需要我动手。”   蔺儒胥道:“他这人,永远不会对弱者抱有戒备,我只在一个孩童身体里藏满了魔气,他便为了救那孩子,不管不顾的将魔气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说着,蔺儒胥的面上极快的划过一抹诡谲:“灵族之人看似强大,实则功法进步过快,导致心境容易跟不上,进而入魔,灵族每一代都会往诛魔阵法中加入力量。沈均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没有入魔,但是他的身体一旦吸入魔气,便会被灵族驱魔阵法察觉到。”   那日,沈均刚吸入魔气,正是周身灵力最虚弱的时候。   那被他救了的孩子抬起头,对沈均说:“大哥哥,我父亲也受了伤,你能帮帮我吗?”   沈均垂眸,与那孩子对视。   纪朝清笃定沈均看出了那孩子的谎言,可他还是跟着去了。   那日,满天的杀意冲向沈均,这一回,他没有一点机会像那年的雪夜一样醒过来。他安静的倒在了雪地上,面容安详。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沈均就在等着这一天。   这就是沈均的过去,黑暗的没有一丝光亮的过去。   那么孤寂,那么冷,沈均就是这样一个人挺过来的。   纪朝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对蔺儒胥道:“从现在开始,你与我之间不再有合作关系。”   闻言,蔺儒胥有些意外:“纪姑娘,你——”   蓦地,洞府中传来一阵阴沉的笑意:“往生镜可是好东西!你们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挂在天空,是不是生怕别人抢不走啊?”   话音未落,往生镜便凭空消失了。   只见李明洛出现在洞府中,他依旧戴着一张面具,那面具好似随主人心意一般,露出一个扭曲的笑脸:“师姐,我都到这里半天了你都没有发现,你怎么越来越没有警惕性了?”   纪朝清眉头下压:“李明洛,现在北境都是修仙一族,你竟然还敢回来!”   李明洛看向了祭台上的沈均,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宗门的人不出半刻便会赶到这里,如果你还不走,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   纪朝清的心沉下去,若是宗门的人过来,那沈均岂不是会陷入危险之中?   纪朝清抬眸:“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明洛见纪朝清猜到自己目的不纯,便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师姐总是这样,能一下猜到我的心思,那我便不和师姐客气了。”   李明洛从怀中拿出琉璃盏、混元珠、往生镜三件神器,他问纪朝清:“第四件神器在哪里?只要师姐得到第四件神器,我便帮你护住沈均。”   纪朝清没有想到三件神器都在李明洛这里,她道:“我怎么可能知道神器的下落?说不定是——”   话还没有说完,纪朝清便听到洞府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李明洛面色微冷,他看向了角落里的蔺儒胥,然后毫不犹豫的上了蔺儒胥的身。   李明洛已经彻底是个魔物了,他上身也并不让纪朝清意外。   只见远处一众修仙之人浩浩荡荡冲进了洞府之中,他们发现了站在洞中的纪朝清,面上露出警惕和仇恨之色。   纪朝清脸上的表情沉静下去,她的手下意识的一扬,只见昆仑剑突然从祭台上飞了下来,落入纪朝清的手中。   纪朝清有些意外,自从她发现昆仑剑不愿听她的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召唤过它,如今只是随手一召,它竟然过来了。   这时,她察觉到剑身上有些不对劲。   仔细一看才发现,沈均在剑上做了阵法,只要纪朝清召唤,昆仑剑便必须要供她驱使。   阵眼便是她的一滴血,他什么时候拿的她的血,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纪朝清!你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你这个魔头!你竟然让你的姘头杀了我的儿子!我今日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魔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纪朝清看着众人群情激愤的模样,她面上淡定,心中却凝重起来,太多的人了,他们若想动手,单凭她现在的力量,根本拦不住:“各位说的好没道理,我身边是有一个男子相伴左右,但是他和我不一样,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各位为什么要将罪孽加在他的身上?”   人群最后传来一道沉痛之声:“朝清,事到如今,你还是要包庇沈均吗?”   人群听到这声音,纷纷迅速让道。   只见沈独白从容走到众人面前。   沈独白的面色并不可怕,他甚至因为相貌英俊,眼睛是桃花眼的缘故,纪朝清从未见他露出过恐怖的神色,他向来都是俊美风流的。   然而众人在沈独白靠近的时候,本能低下头,不敢直视。   沈独白身后跟着清慈大师。   清慈大师道:“纪小友,沈道长说的不错,沈均先生那日在魔域外面诛杀无数仙门弟子,连孩子都没有放过,这是贫僧亲眼所见。”   纪朝清原本根本就不相信众人说的话,她不相信沈均会杀人,但是清慈大师的人品她是相信的,清慈大师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人,他说亲眼看到沈均杀人,那沈均绝对杀了人。   纪朝清突然想起那日在客栈中,她刚清醒时,沈均的面色过于反常。   难道真的如同清慈大师所说,沈均杀了很多人?   纪朝清:“我不管沈均有没有杀人,我只要他亲口告诉我,旁人说的,我不相信。”   几曾何时,纪朝清也是这样坚定的维护沈独白。   沈独白心里极快的浮起酸意,他叹了一口气,面露慈悲:“朝清,我相信你只是被他蒙蔽,回来吧,自请进入思过崖百年。”   思过百年?沈独白吃定她绝对不会答应,现在正是在装大尾巴狼,就是为了激她做出更加无脑的事,给他杀了她的理由!   “蔺儒胥”道:“各位前辈,不知为何一定要对纪姑娘如此苦苦相逼,或许这中间有误会。”   众人把剑对准了“蔺儒胥”。   只见一人从修仙一族中走了出来,他手持一块金色木头,用那木头对准了“蔺儒胥”:“这人是灵族族长,他灵族当年将北境搅的动荡不安,如今让我用这神器杀了他,让灵族彻底灭绝!”   “蔺儒胥”的眼神立刻亮了,那男子手中拿着的金色木头赫然是神器凤凰木!   纪朝清和“蔺儒胥”对视了一眼。   “蔺儒胥”推动轮椅,不紧不慢的向那有神器之人而去:“传闻凤凰木可以斩尽世间一切污秽,是四大神器之一,你这样堂而皇之的拿出来,不怕被抢吗?”   那人早就查到灵族族长蔺儒胥是个没了腿的残废,因此并不害怕“蔺儒胥”的靠近。   “自从我得到凤凰木以来,还从未用它杀过人,如今你和纪朝清刚好一起,做我这凤凰木下的亡魂——啊!”   突然,只见远在几步以外的“蔺儒胥”突然伸手,袖中冒出一缕黑烟!   清慈大师下意识想要去拦,不想那“蔺儒胥”突然眼睛一闭,以诡异的姿势从轮椅上站起来,猛地扑向了清慈大师!   清慈大师接住蔺儒胥,发现他身上绵软,再次抬头,只见方才站着蔺儒胥的人,已经变成了李明洛!   “蔺儒胥方才被这魔头上了身!大家小心!”   清慈大师的话音刚落,那一直拿着凤凰木的男子,手直接被李明洛身上的魔气腐蚀掉,他的凤凰木也被李明洛夺走了!   李明洛冷笑一声:“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有想到神器这么容易就被我集齐了!”   他没有丝毫停顿,突然以手作爪,无数魔气朝着祭台的方向涌去!他竟然要毁了祭台!   沈均还在那上面!   纪朝清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便直接一跃而起,在空中挡住了李明洛的雷霆一击!   随即,纪朝清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落下,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口中呕出一大口血!   她的五脏六腑全部碎了!   李明洛没有想到纪朝清竟然能为沈均做到这个地步,他愣了一下,然后快步冲过去跪下,将纪朝清抱进怀中!   “纪朝清!你这个疯子!你竟然为了沈均去死!”   纪朝清张了张嘴,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仅是五脏六腑,她除了众人面前的这张皮囊之外,内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碎了。   她的七窍开始往外渗血,她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这就是凡人的躯体,只堪堪够挡住一个魔族的一击,脆弱的像是一张白纸。   被沈均救了那么多比,她也救了沈均一回。   朦胧间,纪朝清看到李明洛好像在落泪,他暴力的将自身的魔气转化为灵力,完全不顾自己身体被灵力蚕食的多么严重,拼命的往她身体里输入灵力。   纪朝清费力的眨了眨眼睛,她似乎看到沈独白快步走向了她。   没有时间了……   纪朝清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明洛,手颤抖着抚住他的脸:“李明洛……”   下一瞬,纪朝清穿透面具,捅穿了李明洛的眼睛!   与此同时,纪朝清的另一只手用力攥起,在李明洛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中,四件神器突然飞向空中,爆发出巨大的光芒!   紧接着,那四件神器便化为一团力量,如同流星般钻入了纪朝清的胸膛里!   一瞬间,纪朝清被灵力裹挟着离开李明洛,她全身上下的经脉被重塑,丰盈纯粹的灵力在她周身流转!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故,周遭那浩瀚的灵力几乎逼得人窒息,有不少人在这巨大的威压之下忍不住想要下跪!他们所有人全部不约而同的感受到,曾经功法一骑绝尘,以一人之力结束诛邪之战的战神,回来了!   纪朝清睁开眼睛,舒服的转动脖颈,她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   实在是太舒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充实过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回京华20瓶;云沨5瓶;菊花大鸟2瓶;女人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地上的李明洛终于明白过来:“纪朝清,你将自己的力量封进了神器中!刚才你为沈均抵挡,也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从而拿到神器!”   纪朝清轻叹道:“是,李明洛,你明白的还不算太晚,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有把力量封印到神器里,神器本身就是我的力量。”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他们太清楚神器的力量有多么的恐怖,然而这份恐怖竟然是纪朝清原本的力量!   “这、这怎么办?”   “早知道就应该尽早杀了她,如今我们这里谁都不是她的对手!怎么办啊!”   “老祖,老祖一定能打的过她,只是老祖……”   沈独白的目光变得晦涩:“朝清,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纪朝清轻笑一声:“师父,你这样汲汲营营,我身为你的徒弟,又怎么能不跟你看齐呢?”   沈独白将自己消化不了的力量锁进阵眼里,纪朝清则将自己的力量锁进神器里面,不仅如此,她比沈独白更加疯狂,还将神器记载进六道录里广而告之,让六道有心之人纷纷出动,互相争抢神器,搅的六道一团乱麻。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极为相似,当真是师徒俩。   沈独白冷淡道:“我当年就不应该救你,纪朝清,若是早知道将来因为救你而带来六界动荡不安,我见你的第一时间,就会杀了你。”   这话实在是太冠冕堂皇了!昨夜沈独白已经和纪朝清相互坦白,他一开始救她就是将她当做个无聊时解闷的玩意儿,如今在众人面前装作一副品行高洁的模样,实在是恶心至极!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沈独白说话的时候,倒在地上的李明洛突然消失不见,而远处一直昏迷的“蔺儒胥”突然睁开了眼睛。   纪朝清笑道:“杀吧,杀了我,没有人能结束诛邪之战,宗门中也没有人敢在你被邪道包围之下闯进去救你,你会死,天下也会永远陷入无休无止的战争中。修仙一族对抗妖魔鬼三族,说不定赢的就是邪道了。”   众人有心反驳纪朝清说的话,但是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纪朝清说的对,没有她,诛邪之战永远不能停下。   蓦地,只听沈独白道:“那又如何?天道不会允许邪道独大,诛邪之战的胜利只会属于修仙一族,纪朝清,你太狂妄了!我实在容你不得!”   众人意识到沈独白有和纪朝清划清界限之意,加上这里还有清慈大师这个大乘期,一时间腰板硬气了不少:   “对!纪朝清早就该死了!”   “这魔头杀了那么多人!还将我们耍的团团转,我们绝对不能放过她!”   “求老祖主持公道!我儿死在她姘头手里,我实在不能忍这口气!若是此仇不报,我死也不能闭眼!”   众人群情激愤,谁都不知道,他们仰仗的沈独白不仅是天玄宗的老祖,还是魔族之主,是李明洛的主人。   他们这样口不择言的维护沈独白的样子太搞笑,若是将来他们知道沈独白的真正面目,那场面肯定很滑稽!   沈独白看向了祭台上的沈均,后者眉头紧皱,似乎在抵抗什么。他的相貌生的极为好看,周身气质清冷如月,除了一身疏离淡漠之外,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是纪朝清最喜欢的模样。   见沈独白将目光放在沈均身上,她的眼底划过一抹狠厉,转瞬间,她又笑起来:“师父,我做的事还有让你更失望的,你听不听?”   纪朝清轻描淡写的看向了沈独白身旁的“蔺儒胥”,面上的笑意加深:“师父还不知道吧?当年我一心痴恋师父,对师父爱而不得,所以在一次外出的时候,碰到了还是凡人的李明洛,他那双眼睛长的很像你,于是我便将他带回宗门,悉心照料。我对他的所有感情和维护,全部都是因为他和师父长的相像。”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蔺儒胥”的脸上浮起一股屈辱之意,他握紧了拳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看向沈独白的目光里带着仇恨。   其实在纪朝清知道李明洛是沈独白的手下之后,她就在有意无意的向李明洛灌输这种想法。她知道,李明洛喜欢她。   而李明洛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纪朝清清楚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是他人的替身,因此用这种方法离间李明洛和沈独白,再好不过。   纪朝清心中越发得意,嘴上就越起劲:“师父,原本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好男风!昨夜你同那两个男孩儿翻云覆雨一整夜,我看了实在是伤心。对了,那两个孩子呢?该不会被你杀人灭口了吧?”   众人的目光更加古怪起来,昨夜的事情被众人刻意忽略掉,谁也不敢主动提起,如今纪朝清主动说起,他们虽然看上去并不在意,实则每一个人都在等沈独白回复。   毕竟今早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匆匆去沈独白住处,众人都看见了,现在他们却根本没有见到那父子三人,莫非——   众人心中有了猜测,却并不敢说出来,一时间猜疑的念头充斥在众人之间。   沈独白面上带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双眸如同幽深的寒潭,里面酝酿着怒意。   纪朝清挑衅一笑。   蓦地,沈独白突然对纪朝清动手!   纪朝清同沈独白相处多年,怎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当即执起昆仑剑迎上去!   只不过二人仅仅只过了一招,众人便被二人裹挟的剑意掀的人仰马翻!   纪朝清落到祭台旁边的大蛇头上,她将这边所有激荡的灵力压下去,硬是让最容易受损的祭台安然无恙。   沈独白见纪朝清将祭台护的密不透风,眸色更加阴郁:“纪朝清,你如今还要护着他吗?他杀了无数宗门之人,我必定会杀了他,给无数仙友一个交代!”   纪朝清冷哼一声,她坐在大蛇头上,一只脚踏在蛇眼上,单手握紧了昆仑剑,她的目光冷漠坚定,脊背挺得很直。   多年前她就是这样狂妄嚣张、不可一世,如今她依旧如此!   “沈均是我的,他的命也是我的,你想拿他的性命,就得问我手中的剑答应不答应!”   沈独白突然想起当年,他在诛邪之战中不慎受伤,纪朝清也是如同此时一样,要用命去护他。   即使她当时面对的是整个邪道的力量,即使她自己的力量不值一提。   沈独白的眼底恍惚片刻,这时候他发现昆仑剑已经和百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当年的昆仑剑被戾气浸染,通体漆黑无比,如今却灰蒙蒙的,昆仑剑里面的戾气像是消失了大半。   见状,沈独白的眼神越过纪朝清,看向了还在昏迷的沈均。   纪朝清见沈独白又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她将沈均护在身后,将众人心怀鬼胎的眼神全部挡住:“你们所有人都不能伤害他,谁要是敢害他,我就杀了谁。”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凶又狠,活脱脱一个护食的活阎王,没有人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众人被她的眼神震慑,皆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纪朝清不知道沈均会什么时候醒过来,但是他睡一日,她便护他一日,总不会让他睡得不安稳,导致无法从祭台脱身。   见沈独白又想动手,纪朝清并不打算再次和他对上,而是继续拖延时间。   “师父,你这么着急杀我做什么?莫非是我戳破了你拙劣不堪的心?那两个孩子可真可怜,被你享受过的结果竟然是被你杀了,那他们的父亲也被你杀了吧?”   纪朝清一张嘴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沈独白没做过的事被她说的旖旎不已,而他做过的事也被纪朝清猜了个透。   此刻就算沈独白解释也没用,若是被众人发现那父子三人不见,那他杀人的名声就坐实了。   众人清楚沈独白有多厉害,更何况此刻他们还要仰仗沈独白的保护,因此众人虽然不开口询问,那古怪的眼神也足够让沈独白难受的了。   纪朝清心里疯狂嘲笑,面上却沉痛无比:“师父,我这么喜欢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睡男孩儿好男风也就算了,你怎么能杀了他们呢?他们都是无辜的呀!”   沈独白冷漠道:“逆徒,是你将他们送上我的床榻,败坏我的名誉!你以为这样大家就会相信你?”   纪朝清勾了勾唇,声音轻柔:“可是杀他们的,是你啊师父。”   若是沈独白真的是个堂堂正正做人的人,同那父子三人解开误会,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到时候纪朝清设下的谣言也不攻自破。可沈独白杀了他们,那原本的谣言也就成了真,毕竟死无对证。   纪朝清有心再加一把火:“当年我为保师父的性命而不顾一切,师父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顾自己的命?为什么师父不肯看我一眼,事到如今还要杀我?师父若是肯让徒弟得偿所愿,徒弟愿意引颈就戮!”   众人:卧槽惊天大瓜!   当年纪朝清不顾性命也要救他,二人逃亡的狼狈,却也相互扶持。沈独白清楚那时纪朝清对他只有师徒之情,当时二人也算是风雨同路、共甘共苦,沈独白没有付出感情是不可能的。可如今,纪朝清却在玷污这段感情!   当时纪朝清和沈独白被邪道追杀,众人也知道这段过去,只是没有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   沈独白手中幻化出了破冰剑,他已然对纪朝清动了杀念!   “纪朝清,受死吧!”   纪朝清见沈独白起了杀心,心中冷笑一声:“师父说的真是让我伤心难过,我分明痴恋师父,师父却不肯看我一眼,还想杀了我!”   纪朝清很清楚,自己现在臭名昭著,沈独白与她突然有了说不清楚的关系,只会让世人对他产生不好的揣测。   毕竟比起她与沈独白你死我活,世人更爱看的就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强大的战神为爱痴狂,苦恋清冷师父多年爱而不得,于是一朝入魔。而师父看似冷清,实则也早已泥足深陷,只是因为世俗的缘故,不肯看徒弟一眼。   这样的设定,纪朝清敢保证不出半月,纪朝清和沈独白的风流韵事能传遍大江南北,加上沈独白杀了那父子三人的事加持,到时候她就不信在世人眼中,沈独白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祖!   “师父!你看看我啊!难道你——”   纪朝清正说的兴起,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纪朝清,你喜欢的人他?”   沈均醒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只见沈均站在祭台上,祭台的阵法依旧还在,扭曲的灵力暗藏杀机。   月光透过祭台上飞小孔打下来,照射在沈均的脸上,他一身白衣,站在这阵法之中,神色冷漠,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   纪朝清看到沈均的瞬间,只觉得他周身的气场变了一些,似乎更加的冷淡如冰,让人本能不敢靠近,仿佛向他走近一步都是一种罪。   疏离,冷漠,高高在上。   他从祭台一跃而下,站在纪朝清身边,眸光似冷似热:“纪朝清,你喜欢的人是他?”   沈均上下打量一遍沈独白,面色极冷:“他有什么好的?”   沈独白唇角笑意微僵。   一旁的人听不下去了:“我们老祖怎么了?要地位有地位要相貌有相貌要文化有相貌,哪里配不上纪朝清了?”   “就是!纪朝清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根本配不上老祖!”   “纪朝清哪里——”   眼见众人说的话越来越过分,沈均如冰的目光落到了众人身上。   一时间,辱骂纪朝清的声音顿时消弭。   不知道是不是纪朝清的错觉,她感觉沈均醒过来以后,他对她的态度不太对劲,好似……隔着一层什么。   他怎么了?她最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沈独白勾唇道:“沈均,这是我和纪朝清之间的事情,你无权过问,现在我要替天行道,除了你们!”   纪朝清一听就知道沈独白又在刺激她,他想让她发狂,这样他就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杀了他们。   她才不会上当!   沈均盯住沈独白,眼神透着杀意,他从纪朝清的手中取过昆仑剑,紧接着随手一挥,一道结界便将纪朝清牢牢包裹住!   沈均冷然道:“沈独白,你失约了。”   闻言,沈独白微微挑眉:“你想起来了?”   沈均不语,执剑便对沈独白下了杀招!   这二人的修为深不可测,不过短短数招,灵族耗尽心血修建的洞府,转眼间便灰飞烟灭!   众人被他二人毫不掩饰的剑招扫荡到,一时间无数人跌倒在地上,受了重伤!   纪朝清被结界护住毫发无伤,她暗暗吃惊沈均的灵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众人修为不够根本看不出来,二人虽然明面上不分伯仲,实际上竟是沈独白隐隐被沈均压着打!   按照这个力度打下去,纪朝清敢保证不出百招,沈独白必死无疑!   焯!那她的仇岂不是不用报了,沈均完全能帮她直接处理掉沈独白!   这时,只听沈独白冷笑道:“真可怜,你现在拼命与我打有什么用?纪朝清一直都在利用你,只要你杀了我,她便会立刻与你分道扬镳!”   空中翻涌交错的灵力一顿,只见沈均停下了对沈独白的攻势。   纪朝清急了:“你别听他瞎说,沈独白诡计多端,别被他暗算了!”   下一瞬,沈均便吐出了一口血。   纪朝清一惊,只见沈均的身体不知怎么,突然散出一股魔气。   他从空中摔了下去。   纪朝清快步过去接住沈均,摸他脉搏,发现他体内灵力运转的古怪,竟然是从未见过的脉相!   纪朝清忍不住皱起眉,她试探性的将灵力往沈均的身体里输送。寻常修士的内府连血脉相连的人都不能随意去探,若是一旦被拒绝进入,神识便会被立刻绞杀,探入修士内府的人不死也残。   纪朝清也只是试一试,未曾想她那被运进去的灵力毫无阻碍的便进了沈均的内府,她的神识甚至还看到了他洁白无瑕的内丹。   她小心的用灵力在沈均的周身运转一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前觉得他灵力运转异常,似乎也只是错觉。   可沈均却并没有醒过来。   纪朝清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一个修士道:“快!趁他不能自理,杀了他们!”   纪朝清:“……”   这些人当她是死的吗?   然而这句话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沈均,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流过血色,他将昆仑剑一翻,昆仑剑飞了出去,直直取了那说话的人的性命!   众人谁也没有料到沈均会突然出手,那人的血在人群中炸开,喷了周围人一身!   纪朝清按住了沈均的胳膊,不可置信道:“沈均,你做什么?”   这世上谁都可以杀了方才那嘴贱之人,但是沈均不能,他生性慈悲,怎么可能会主动杀人?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从醒过来开始到现在,性子变得这样古怪!竟然会动手杀人!他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吗?   沈独白的面上极快的划过一抹亢奋:“沈均,你随意滥杀无辜,置天道规则于不顾,你可知错?”   沈均缓缓站起身,手微微一抬,纪朝清周身的结界突然升起,向不知名的地方飞去!   “沈均!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纪朝清有些急了,“沈均!不要做傻事!你不要被迷惑了!”   随手将唇角的血擦掉,昆仑剑回到沈均的手中。   没有人注意到,昆仑剑里的黑气越发迅速的爬上沈均的手。   天色越发昏暗了,空中浮起冷风,似乎要下雪了。   沈均的眸色发红,他冷漠道:“滚,或者死。”   和纪朝清的凶神恶煞不同,沈均面无表情,他的话也很少,原本众人并不应该害怕他胜过害怕纪朝清,但是沈均一身白衣染血,浑身透着一股执掌苍生命运的意味,那股强大的、连仰视都是一种错误的感觉,本能便让人心中生出怯意。   注意到众人有退却之意,沈独白眼珠微动:“看来今日你是不会反悔了!本座就代表正道杀了你!”   “正道?”沈均反问了一句,然后道,“那你们就为你们的道殉葬吧!”   一时间,一股夹杂着魔气的灵力冲向了众人,天地间隐隐传来鬼哭之声,无数所有宗门众人全部倒下,他们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喉咙,像是濒临死亡的鱼一样挣扎着。   下一瞬,所有的人体全部爆开,散成一大团血花。   天下起了大雪,血水和雪混合在一起,很快便又被新雪遮盖住,这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众人死的干干净净,魂魄都没有留下。   如冰的冷风吹动沈均鬓角的发,他喘息着,缓缓坐到了地上。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他们都是有罪的,纪朝清说过,惩恶也是扬善,你可以杀更多的人。”   眼前的景色好似都有了重影,沈均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对自己的厌弃。   “沈均,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也会杀人,瞧瞧这地上,走一步便是一道血印,死了这么多人,你又要造多少的孽?”   听到声音,沈均抬眸:“沈独白,你还没有死。”   沈独白笑得灿烂:“你都没死,我着什么急?想想你是真可怜啊,被纪朝清利用了这么久,她现在一定恨透你了。”   沈均抬起头。   沈独白笑得更高兴,他不管沈均是否回答,径直说:“还不明白吗?她一开始收集阵眼,就是为了打开三道的封印,为了让天下大乱。她当年受了那么多的苦却没有人在意,所以她不甘心只杀天玄宗的人,她还要天下都乱起来,为她陪葬!”   寒风呜咽,吹的人心头发冷。   沈独白不紧不慢的说:“你自己想想也应该清楚,纪朝清仇恨天玄宗,仇恨全天下利用害她的人,她前脚才以一人之力灭了修仙一族第一大宗门,后脚就告诉你她要得到阵眼,为的是拯救苍生,这些拙劣的谎言,你怎么就上当了呢?”   沈均死死盯住沈独白:“她不会这样做——”   “不会吗?”沈独白并不畏惧沈均的眼神,他的目光仿佛无意间落到了昆仑剑上,随即他便移开了视线。   “她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对她来说,你就是个替她挡灾的工具罢了,她没有灵力,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完成,而你,就是她手中最好的一把刀。”   一把永远不会问为什么,永远都会遵从纪朝清的指令的一把刀。   沈均站起身,昆仑剑按耐不住,发出嗡鸣的杀意。   沈独白笃定沈均不会对他动手,因为不久之前纪朝清说起过,她喜欢他。沈均不会伤害纪朝清的心上人。   下一秒,沈均戳穿了沈独白的肩膀,他冷然道:“这是你造谣她的惩罚。”   那力道又凶又狠,没有留情半分,沈独白只觉得伤口的位置发冷,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那伤口开始泛起星星点点的疼痛,倒也不是无法忍受,只是那痛苦像是被蚂蚁啃噬,十分折磨人!   沈均没有弄清楚沈独白在纪朝清心中的地位之前,他的确不会杀他,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大股的鲜血流出,沈独白迅速点住周身几个大穴,没想到那血水流的更多了。   沈均也像是没有料到沈独白会这般没用,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独白眸子里浮起愤怒,已经几百年过去,他还没有吃过这种亏!他记住了!   这边,纪朝清怎么也挣扎不开沈均设下的结界,她无可奈何的瘫在床上。   此地是一处温暖却陌生的房间,她不知道沈均什么时候会回来,正在思索沈均为何会杀人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响动。   紧接着,沈均推开了房门。   烛火下,沈均的面色似乎有些发冷,纪朝清不由自主的开始心虚,实在是她干的亏心事有些多。   就在纪朝清紧张不已的时候,她看到沈均站定,他问:“你就那么喜欢沈独白?”   纪朝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纪朝清道:“不,我不喜欢沈独白,他是我的仇人,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听到纪朝清的话,沈均用灵力将周身冷意暖热,然后在她的床旁边坐下。   暖光色的烛光让沈均如玉一般的面色显得温和,他淡淡道:“今日追杀我们的都死了,只有清慈和沈独白还活着,我会杀了他们。”   他的语气太过于轻描淡写,仿佛他说的好像是等会儿要出去做顿饭,而不是去杀人。   这不是沈均说的话,或者说,这不是纪朝清认识的沈均会说出来的话。   “沈均,你先把结界解开,”纪朝清察觉到不对劲,“我躺在这里跟你说话,感觉很不舒服。”   沈均动手将纪朝清周围的结界打开,他动作轻柔的将纪朝清扶起:“等会儿想吃什么?”   方才那股古怪感仿佛只是错觉,纪朝清心中并未放下警惕,她道:“你做的梅花糕很好吃,北境的梅花有很多,沈均,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沈均道:“好。”   这是一处偏僻的院落,院中里外俱是灯火明亮,院中有棵巨大的梅花树,梅花树将落下的白雪挡住,纪朝清和沈均一起在树下捡梅花。   纪朝清捡着捡着,心中便安静下去,她一点都不觉得捡梅花枯燥。   因为她的身边有沈均。   “沈均,梅花糕虽然好吃,但是桂花糕梨花糕也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我们回头都试一遍如何?”   沈均背对纪朝清,他道:“等到来年开春,我们一起去南疆,那里四季如春,花多,你想吃什么,我便为你做什么。”   不可能。   纪朝清不会去南疆,沈独白不死,她便一日不得安宁,不仅如此,沈独白的部下也不能活,他们都得死,这才解纪朝清的心头之恨。   这是个巨大的工程,明年开春绝对完成不了,所以纪朝清不会同沈均去南疆。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纪朝清笑嘻嘻的将梅花一股脑塞进沈均的怀中,“够了!我们去做梅花糕吧!”   沈均没有看纪朝清,他走向院中的楼梯,纪朝清快步跟上。   “这么多梅花,做梅花糕应该用不了这么多,咱们再做个梅花粥怎么样?算算时间,今天是大年初八,别人喝腊八粥,咱们喝梅花粥!对了沈均——”   “纪朝清,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热闹的声音被打断,风雪声就显得大了,整个院中突然变得寂寥,只剩下冰冷之意。   纪朝清抬起头,沈均的身后就是明亮的烛光,他抱着怀中红梅站在台阶之上转过身看她,美人抱花,这分明是个好看的场景,偏偏他的面目却背着光,似是躲在阴影里。   纪朝清本能的避开了沈均的目光。   “为什么要这么问?”   沈均的声音淡淡的:“我在,祭台里看到了很多自己的过去,明白了不少事情,所以你到底有没有骗过我,阿纪。”   骗过自然是骗过的,但是纪朝清站在不想骗了,那日她已经决定,她此生不会再骗沈均。   可是她该怎么对沈均说呢?她该怎么说,沈均才能原谅她?   “我骗过你,沈均,我骗过你很多事情,你说的是哪一件?”   沈均捏紧了怀中的梅花,梅花的汁液顺着他的指缝,落到了地上。   她亲口承认,他却接受不了。   “你说你要阵眼,是为了让天下太平。”   “假的,”纪朝清深吸了一口气,“我那时杀欲太重,于是我想利用你得到阵眼,等到集齐之后就解开封印,让天下不得安宁。”   短短三言两语,竟让沈均的手忍不住颤抖,连他怀中的梅花都抱不住了。   有的梅花落到了地上,有些随风飘向远方,很快便被天空中落下的大雪掩盖住。   沈均沉声:“你一开始对我只有利用?你说你想和我同路,全部都是在骗我?”   有了方才的开头,纪朝清越来越顺畅,已经没有什么不好说出来的了,如果现在不说,将来也会成为二人的心结,还不如早点说出来,让她解脱。   “是,全部都是在骗你。我这个人向来多疑敏感,我绝对不可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交心,也不会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成为同路人,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为的就是利用你。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沈均,对不起。”   听到她的道歉,沈均嗤笑了一声,他微微侧过头,在这短暂的光与暗的交汇中,他的脸被院中的烛火照射到,眸中似有水光划过。   “那日在大季国,我失手杀人,你不断安慰我,告诉我斩恶亦是扬善,排解我心中的无措,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纪朝清很想告诉他不是,但是她当时一门心思复仇,她对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在鼓洲时,她为了将沈均的思想引上错误的方向,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去让沈均去看人性之恶,就是为了扭曲他的思想,让他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即使后来裴一鸣身死,她在客栈中看出沈均的迷茫踌躇,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去扭曲他的想法。   “是,都是假的。”   沈均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他的面上流露出难以压抑的痛苦。   没有人会一直被骗,除非那个人心甘情愿。   沈均或许曾经有过怀疑,可纪朝清于他就像是迷茫大雾中的一盏灯,由不得他无视,他只能奔着那盏灯而去,如同飞蛾。   沈均的手按到了一旁的栏杆上,栏杆上有终年不化的冰,还有方才落下的雪,整个栏杆冰冷异常,可沈均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紧紧的抓住了栏杆。   “我在北境,只是个祭品,出了北境遇到了你,我又成了个工具。原来在你纪朝清的眼中,这世间一切除了他沈独白之外,全部都是可以利用的吗?那我算什么?我同你这一路走来做的事情算什么?”   一滴泪从沈均的眼睛里流出来。   原以为这一生眼泪都和他无缘,没想到原来在极悲极痛的时候,他也是会流泪的。   她将他从一个不懂世间情爱的祭品,变成了一个知道冷知道痛,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的、活生生的人。   可是如今,她又亲手将他的一切信念全部打碎了。   这种感觉比山崩地裂还要可怕。   人生在世,每一个人都是需要信念的。每个人都得围绕着自己的信念去分清善恶,去做选择取舍。当一个人的信念被打碎,意味着他的立身之本也就没有了。   这时候,他过去的一切都会被推翻,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或许他活着,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沈均笑得压抑:“多日前,你曾经对我说,我一个人留在北境很危险,你说你不能让我一个人面对。原来不是担心我。”   从头到尾,纪朝清都认为身处局中的人是她,她这样执着的回到北境也不是因为他的安危,而是为了解决她自己的事。   而沈均,却将那日纪朝清的随口之言,当做了真心!   纪朝清觉得沈均的状态不对劲,她担忧道:“沈均——”   “别这样叫我!”沈均后退两步,距离纪朝清远了一些,“沈均这个名字,让我恶心!”   假的,都是假的!她的关心是假的,她的情谊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原来,我真的只是你的一枚棋子。”   沈均一面流泪,一面又忍不住看着纪朝清笑,眉眼之间透着绝望:“我一点都不喜欢穿白衣,白色太冷了。”   就像北境终年不化的雪山,实在是太冷了,冷到了骨子里。   纪朝清的确对沈均有愧疚,但是沈均又何尝没有瞒着她?   “是,我是你骗了你,可是你呢?你在外面杀人,你杀了那么多人,却从不告诉我,沈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要这样?”   风雪声仿佛骤然消失,一切都安静了下去。   沈均顿住,难以置信的看向纪朝清,仿佛突然不认识她了一样。   纪朝清问完这句话,心中有些后悔,因为沈均第一次杀人是为了她,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杀人,都是为了救她。她是不太喜欢沈均对她有所隐瞒,但是她很不该问出这句话。   半响,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纪朝清,我没有害过你,你何苦来招惹我?”   纪朝清下意识想要道歉,便听到沈均道:“从今以后,你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沈均走了,院子里空落落的。   纪朝清怔愣在原地,其实她从来不需要谁陪着她往前走,直到现在她也依旧这样认为。   只是沈均一走,好似带走了她所有的情绪似的,觉得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纪朝清意识到这一点,觉得有点搞笑,于是便从院中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几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如今,纪朝清的所有功法尽数恢复,没有阵眼的折磨,她已经不再需要夜夜忍痛,也不再需要担心自己的功法被消磨掉了。   眼前的风雪即使再大,对她来说也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她甚至不用抬手,风雪未碰到她的身体。便会被护身灵力消解掉。   只是莫名其妙的,纪朝清无端想到这种风雪天,她应该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吃着沈均做的、热气腾腾的饭菜,然后赏着雪景,同他说说笑笑才对。   可沈均已经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费尽心思的为她做饭,也没有人会惦记她此刻冷不冷了。   纪朝清并没有用灵力飞走,而是不紧不慢的在雪地里走着。   这时,她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纪朝清立刻意识到,如此浓烈的血腥味怕是不出一里内,她心思一动,神识便遍查了所有地方。   很快,纪朝清便到了那血腥味的来源地。   只见数十个身穿灵族衣服的黑衣人倒在地上,他们身上的灵肉精纯,功法皆在化神期以上,他们死去的表情极其恐惧,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查看了一下他们的伤势,纪朝清顿了一下,这些人全部都是被神器一剑毙命。   这神器纪朝清也很清楚——是昆仑剑。   昆仑剑现在在沈均手中,她无法去想象沈均出了那院落便来此地杀人,这中间的时间连一刻钟都不到。   其实这些人死不死的纪朝清不在乎,她只是有些担忧沈均的状态,他本不是个噬杀之人,如今却实在是和邪道没什么分别。   刚准备站起身去寻找沈均,却突然发现那几个灵族戴的面具,竟然和李明洛戴的极为相似,纪朝清又发现这些灵族之人手上都有魔族的印记。   这些灵族竟然入魔了!   纪朝清皱起眉头,莫非这些人入魔和沈独白有关?这北境莫非就在沈独白的监视之下?难道他又准备对付她了?   想到这里,纪朝清准备向沈独白的住处飞去,只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纪朝清突然想起了沈均。   望向不知名的方向,纪朝清的眉头皱的更紧。   很快她便回头,飞向了沈独白的住处。   纪朝清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观察灵族之人的尸首的时候,沈均就躲在她的不远处。   沈均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是杀人时溅到的血,他的头发有些乱,面上控制不住的流露出痛苦绝望之意。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心中的杀欲越来越重,在离开纪朝清之后,他的脑海中甚至开始回忆杀人时畅快的感觉。   恰好灵族的人在这里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沈均的脑子里好似突然断了线一般,所有理智尽失,直接将所有人都杀了。   杀完人之后,沈均像是凡间的瘾.君子一般,抬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异常痛快兴奋。   这时,他察觉到纪朝清跟过来了。   手中的昆仑剑还在嗡鸣躁动,剑身染血,杀意波动不已。   所有的兴奋全部转化为恐惧,沈均不敢让纪朝清看到自己这副恶心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杀人,慌乱之下,于是便用灵力划了道结界将自己隐藏起来,所幸纪朝清并没有察觉到。   见纪朝清离开,沈均松了一口气,随手将昆仑剑扔到了一边。   紧接着沈均便察觉到他的手上都是血,地上的白雪也被染上了血,他用力的去擦,这些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沈均只觉得恶心,这些血肮脏无比,就像他方才的行为一样,恶心透顶!   他该怎么办呢,这么肮脏恶心,他该怎么面对纪朝清呢?   杀人的念头好像种进了他的脑子里一样,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兴奋起来,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恶心,陷入自我厌弃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脑子和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若是将来——   蓦地,沈均想到若是他将来杀欲越来越重,如果真的在有一天失去理智,连纪朝清都能杀,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心里一切的痛苦全部都远去了,沈均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昆仑剑。   风声凄清无比,大雪下的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冲下来,天地间一片昏暗,远方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山上隐隐传来呜咽之声。   这里是北境,常年冰冷彻骨,很少能看到温暖的阳光。   以前沈均从未觉得这里冷,不认为这里好,也不认为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心里从来毫无波动,被背叛了不觉得难过,被信任了也不觉得高兴,这世间没什么让他觉得有值得留恋的。   只是出去一回,见到了太好的风景,遇到了太值得的人,他的心好像一下子活了,他知冷知热,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痛苦,他开始向往温暖的地方,喜欢最狡黠活泼的人。   于是再让他回到这冰冷的北境,他就突然开始不适应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北境的风雪,不喜欢北境的雪山,不喜欢北境的一切。   但是,或许他死在这里,也是一种归宿。   即使此刻他依然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无边孤寂,没有人与他相守,哪怕他死在这里,不会有人难过,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本来就同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他而留,人间繁华的烟火也和他没有关系。   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他就应该是这样的命运,天道给予他最厉害的功法,给他最高的地位,从来都是让他拯救苍生,让他为苍生牺牲奉献,不是让他来世间感受温暖的。   沈均垂眸,他想起纪朝清,苦笑一声。   一滴泪落下,他到底不能去喝她酿的那坛酒了。   随即,他将昆仑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   ——   纪朝清见客栈中没有人,意识到沈独白那狗东西只怕是已经滚回长清宗了,这次她直接瞬移到了长清宗的地界里。   上一次去长清宗还是百年前,那时长清宗的宗主是程矜之程持之的父亲,程老宗主为人刚正不二,将长清宗地界治理的极好,根本没有邪道敢进犯。   然而如今,即使长清宗门口的阵法,将长清宗门口照的如同白昼,纪朝清也觉得此地邪气深重。   纪朝清无声略过长清宗门口护宗阵法,踏入了宗门之中。   长清宗里面有不少阵法,皆是杀阵,此地种了不少毒物,那些毒物散发出的味道能让修士失去意识,一般不懂阵法的修士若是闯入,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能将阵法做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纪朝清的师父沈独白了。   纪朝清知道沈独白的习惯,只是他现在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纪朝清不得不防备他是否会故意改变习惯来杀她,所以走的格外小心。   今日只是查探,纪朝清顺利穿过各个阵法,往长清宗的偏殿走去。   沈独白有个习惯,就是不住主殿。   纪朝清年幼时按照天玄宗的规矩,也必须住在沈独白的偏殿,沈独白便同她睡在一处。她睡在内殿,他隔着无数帷幕,远远的睡在外殿。那时纪朝清的家人们刚死,夜里时常做噩梦喊叫,沈独白便起身走到她身边轻哄,让纪朝清能继续安睡。   吃醋的二师兄常万山问,为什么沈独白要和纪朝清睡在一起?沈独白便摸摸常万山的头发说,他是师父,师父就要护着徒弟,纪朝清是女孩儿,更要精心护着。   于是常万山从此以后,便时时护着纪朝清。   往事迅速从纪朝清的脑子里划过,她感觉实在是不怪她之前不想去怀疑沈独白,沈独白太能装了,对她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可无情的时候也是真的无情,让人不敢去信。   此刻纪朝清对沈独白只有恨,如果沈独白被她折磨致死,死前当着天下跪下说一百遍“我错了,我不是东西”,她就不恨他了。   这样一边走神一边查探的结果便是,她不慎吸入了一丝毒物的气息。   当即纪朝清便感觉天旋地转,不过她并不惊慌,就算她现在意识不清醒又如何?照样能毁了长清宗。   不过到底不想让沈独白知道她中招了,悄无声息的进入一处狭窄无人的柴房之中,此地很偏僻,非常安全,并不会有人过来。   纪朝清的脑袋昏沉,寻常修士嗅到一点便会立刻暴毙,而她并未将这毒物当回事,只是等待毒素过去的时间太漫长,纪朝清有些无聊。   无聊着无聊着,纪朝清就想到了沈均。如果沈均也在这里就好了,她就可以把手伸到他怀里取暖,他那时一定会露出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眼神,然后任由她动作。   不过她现在功法恢复,用点灵力便不会觉得冷,怕是骗不到沈均了。   这样想着,纪朝清心思一动,困仙便到了她手里。   她想着自己现在是病号,头脑昏沉间没注意很正常,是无意间碰到这绳子的,所以困仙把沈均带来不怪她,要怪就怪困仙太敏.感了。   下一瞬,纪朝清用力一拉!   只见沈均骤然凭空出现在纪朝清的面前,他脸上身上都是血水,好看的眼睛旁边挂着一滴结冰的泪珠,他面色茫然,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纪朝清也没想到沈均竟然会以这个模样出现在她面前,他一向矜持清冷,而且有些洁癖,因此不会让自己以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纪朝清没见过沈均这小可怜的样子,一时间心里软的要命,忍不住去捏他的脸。   他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    第87章   纪朝清立刻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就闭上了:“好难受啊……是沈均吗?”   沈均沉默的将昆仑剑收了起来,他用清洁术将周身血污洗干净,然后在距离纪朝清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纪朝清见他不开口说话,觉得有点无聊,于是就凑了过去:“沈均——”   沈均:“离我远点。”   纪朝清假装没听见:“……我头好疼啊,感觉中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好你来了沈均,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沈均又往后坐了一些,他打量四周:“这里,是哪里。”   纪朝清连忙说:“这里是长清宗,是沈独白的老巢,他在这里设了很多阵法,我一时不察中了招。”   沈均听到沈独白这个名字就烦,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冷淡道:“你来这里找他,何必扯上我。”   说着,他顺手便将纪朝清的毒解了。   纪朝清感觉到自己周身清爽,也不好再装中毒已深的模样,便睁开眼睛,觍着脸对沈均笑:“嘿嘿嘿,幸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均站起身便要离开:“你已经无事,我走了。”   纪朝清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连忙过去追他:“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到处都是阵法,你不能——啊!”   慌乱之间,纪朝清也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一根柴火,猝不及防便向沈均扑过去!   沈均下意识便去接纪朝清,不曾想纪朝清像是故意的一样,硬是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纪朝清一手紧紧拽住沈均的衣领,让他无法起身,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一脸难受:“沈均,我真的好难受,你刚才的治疗术好像不管用,你再给我治治吧~”   二人的距离靠的太近,纪朝清的头就靠在沈均的胸膛上,他的心思骤然乱成一团麻,下意识的就想抬手抱住她。   然而他到底没有动作,任由纪朝清手脚并用的扒拉着他:“纪朝清,放手。”   纪朝清抱得更紧,这回找借口将沈均骗过来,万一他一生气将困仙收走,那她可一点找他的办法都没有了。   所以绝对不能撒手,更不能放沈均离开!   这样想着,纪朝清极快的松开他的衣领,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往上移了一些,和沈均对视。   沈均浑身僵硬,方才纪朝清直接在他身上往前移动,二人的肢体无意间更加的亲密无间,沈均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纪朝清,你给我起来!”   纪朝清见沈均面色涨红,不知道他怎么了,突然像个木头人一样好笑。   “我不起来,除非你答应同我一起离开这里。”   沈均没有任何犹豫,咬牙切齿的说:“好!”   纪朝清见沈均答应的这样干脆利落,立刻反口:“不仅如此,你出去了也不能走,你得给我机会补偿嘛,我以前——”   “纪朝清,”沈均面色带着怒意,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不知道是想将她推开,还是想将她抱进怀里。   “你不要太过分了!难道你还没有利用够我?”   纪朝清索性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手脚并用的缠住他:“我不管,以前我的确是想利用你,但是我现在后悔了,我不想利用你,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好不好?”   沈均并没有回答,纪朝清距离他太近,她每说一个字,呼吸出去的香气便会扑到他的脖子上,他的皮肤忍不住泛起颤栗,皮肤下面不受控制的发痒,一直痒到了心里。   没有一个男人面对心爱之人的靠近会无动于衷,她每一次呼吸呼出去的气息,她每一次的动作与他的触碰……这些都好像能点燃他的心一般,沈均不敢有任何动作,他怕纪朝清察觉到什么。   以沈均的灵力,将纪朝清推开或者震开,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就是动不了手,只能无可奈何的任由纪朝清“威胁”,他怕自己推开她,她就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均心里已经不管不顾的原谅纪朝清,原谅她对他做的所有。   即使纪朝清喜欢沈独白也没有关系,沈均虽然生气,但是他也一定能把她从沈独白那里抢回来。   可是……   沈均闭了闭眼睛,他想起自己越来越重的杀欲,因为纪朝清而热起来的心,突然便冷了下去。   “若是有朝一日,你必须在沈独白和我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纪朝清不明所以:“选谁死?”   沈独白原本消下去的怒火陡然又高涨起来,纪朝清总是这样,能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挑起来。   “不,选谁和你厮守。”   纪朝清寻思这还用想吗?若是她选择了沈独白,那到时候怎么被利用致死、身败名裂的都不知道,她除非想要找死才会选择沈独白,不然她是有多想不开?   纪朝清想起沈独白那张脸就觉得恶心,更别提和他一起生活了,她敢保证,若是让她和沈独白一起吃住,不超过一日,不是沈独白死就是她亡!   “我当然选你!谁和你比我都选你!”   沈均扯了扯嘴角:“那你犹豫什么。”   纪朝清:“我哪里犹豫了?”   沈均想把纪朝清推开,纪朝清连忙抱的更紧,生怕二人一分开,沈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放手,让我起来。”   纪朝清:“我不,我一放开你你就要跑了!”   沈均眼眸微颤,他的确会走,纪朝清虽然恨沈独白,但是她对沈独白有情是事实,若是给沈均一段时间,他不相信赢不过沈独白,但是他已经快没有时间了,他控制不住心里的那股杀欲。   若是将来有一天,他对纪朝清动手,那该怎么办……   沈均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绝望,他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之间并没有缘分,分道扬镳是正常的,你不要——”   蓦地,沈均被纪朝清亲了一口。   所有的话骤然停下,沈均不可置信的看向纪朝清,他的脖子上迅速泛起红意,紧接着脸上也是,甚至耳朵根都是红的。   纪朝清也没想到亲一口的作用这么大,早知道她就早点亲了!见沈均不再开口说那些绝情的话,她坐起身,笑着说“沈均,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外面的光芒透过破败的窗户打进来,落到纪朝清的身上。   沈均失神的看着纪朝清,如同看着他的神。   “我——”   他刚发出声音,拆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沈均脸上浮起一抹被打扰的冷意。   几个小厮没想到拆房里竟然还有人,他们本能就要叫出声!   沈均突然出手,一掌将所有小厮尽数杀死。   纪朝清没想到沈均说动手就动手,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她下意识就想问:“沈均,你……”   沈均回过神来,那几个小厮都是凡人,没有灵力,对他二人根本造不成威胁,可沈均方才想也没想,便对他们动手了。   沈均猛地站起身,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纪朝清,于是不等她说什么,便夺门而出!   纪朝清下意识去拦,她追入院中,便发现沈均已经没了踪影。纪朝清知道此地不可随意走动,便开始查探附近的阵法。   这时,纪朝清感觉到附近灵力波动,她不经意往灵力波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这长清宗有股强大的灵力和魔气交织。   那魔气看上去份外阴森,不像是高等魔物,反而像是一群魔族集结导致的。   纪朝清皱眉,然后飞了过去。   这不过去不要紧,纪朝清过去了才发现,清慈大师被人绑在一处房中吊着,手腕被人划开,里面有金色的鲜血从里面流出来。清慈大师面色苍白,似乎已经被吊多时了。   纪朝清对这老秃驴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是正道里面为数不多的清醒之人,她不能当做没有看见。   这样想着,纪朝清打算偷偷潜入房中。   清慈大师像是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纪施主!救我!”   闻言,一直在给清慈大师放血的人转过了头,看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那人是李明洛。   纪朝清在心里臭骂清慈大师一顿,她真是服了这个老东西了!真是个猪队友!   “纪朝清,你竟然敢来这里!”   李明洛伸手去抓纪朝清,纪朝清也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他即将碰到她的瞬间,纪朝清突然伸出手,一拳打向李明洛面门,趁他身体停滞的瞬间,纪朝清一脚踹向李明洛的胸膛,将他重重踹到了墙上。   李明洛被踹的无法动弹,纪朝清走到他面前蹲下:“李明洛,当年在天玄宗时,没能把你杀了,是我的错,如今当年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说着,纪朝清突然笑了一声:“用面具把你的脸遮起来做什么?莫非是因为你有点像沈独白,所以不肯——”   纪朝清掀开了李明洛的面具,她所有的话全部被吞回了肚子里。   一直以来李明洛便和沈独白有些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沈独白一模一样,纪朝清原以为李明洛在天玄宗思过崖下的那场大火中毁容了,没想到他并没有毁容,不仅如此,他的相貌竟然和沈独白越发相像。   若说之前只有五分相像,如今竟然到了八分。   纪朝清依稀能从李明洛的眉眼间看出属于李明洛的影子,她眯起眼睛:“你的脸……”   李明洛方才被纪朝清打的毫无反手之力,头更是磕到了墙壁,直接让他失去了意识,如今回过神来,发现被纪朝清摘了面具,他连忙把面具夺了回来,迫不及待的重新戴了回去!   他的眼中浮起杀意:“纪朝清,你怎能如此!我要杀了你!”   纪朝清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她意识到了什么,脑子里浮起沈独白曾经说过的功法——化身。   化身术,能将人和魂魄一分为二,功法也会被分成两半,就像是当初的花枝一样。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沈独白也会对他自己使用化身术。然而奇怪的是李明洛的功法根本不及沈独白的一半。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沈独白只给了李明洛一点力量,并非全部。   纪朝清强硬的将李明洛重新戴好的面具又摘了下来,她玩味的捏住李明洛的下巴,仔细的看着这张脸。   实在是太奇妙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奇妙的术法?   纪朝清的心中划过一个主意,仅仅杀了沈独白有什么意思,将他的所有骄傲踩在脚下,那才痛快呢。   李明洛还想挣扎,纪朝清笑得更加高兴,她拧断了他的手腕,然后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说:“李明洛,也不怪我当初因为你的脸,才将你救回宗门,你可真对得起我对你的期望,你现在长的和沈独白简直一模一样。”   纪朝清知道李明洛喜欢她,不能忍受她是因为他和沈独白有几分相像才将他救回来的。   果不其然,纪朝清说完这句话,李明洛的眼底迅速流露出一股怨恨:“我和他长的不一样!”   纪朝清垂眸打量自己手中的面具,勾唇:“如果你觉得和他长的不一样,那你戴着一张面具做什么?为什么不敢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是不是怕被人注意到你这张脸?”   纪朝清叹了一口气:“真可怜啊,因为沈独白,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将脸露于人前,永远只能做个被面具遮挡的老鼠。”   说完,纪朝清将面具砸到了李明洛的脸上。   李明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纪朝清将他们所有的感情,全部归咎为沈独白的脸,那他算什么?他和纪朝清一起经历的算什么!    第88章   纪朝清用脚尖抬起李明洛的下巴,笑得灿烂,她最是知道怎么羞辱李明洛:“今日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便放过你,他日如果见了你,一定要记得戴好面具,否则我可受不了我师父的脸,被一个卑贱的人用。”   纪朝清说完,一掌将李明洛拍飞出去!   李明洛跌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如同丧家之犬。   他挣扎着看向纪朝清的方向,心中的仇恨和怨念冲天,他不能忍受自己为他人的替代品,也不能忍受纪朝清的心中有别人!今日的耻辱,他来日一定要纪朝清百倍偿还!还有——沈独白!   纪朝清朗声道:“李明洛,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得偿所愿!”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沈均正在远远的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李明洛因为长了一张沈独白的脸,便轻而易举的放过了他。   半响,沈均离开了。   纪朝清将清慈大师松绑,看着桌边的金色鲜血觉得怪可惜的,就收了起来。   清慈大师虽然功法是大乘期,但是他一生积德行善,已经有金身了。   他这血对魔族来说,是至阳至刚的大杀器,不知道沈独白要这个做什么。   纪朝清一边疑惑着,一边蹲下身为清慈大师输送灵力:“你怎么被沈独白给抓了?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清慈大师面色疲惫,听着纪朝清的阴阳怪气,苦笑一声:“贫僧没有想到沈独白会修双脉,他既能用灵力,还能用魔力,他又狡猾奸诈,贫僧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   纪朝清阴阳怪气:“呦呦呦,清慈大师,你之前和沈独白可要好了,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嫁给他为妻呢!怎么现在你们俩闹崩了?啧啧啧……关系也不行啊!”   一条青筋从清慈大师的脑门上蹦起来,他忍不住咬牙:“纪施主慎言。”   纪朝清冷哼一声,将清慈大师扶起来:“我送你回慈悲寺,不用感谢我了。”   说着,纪朝清下意识的看向了周围,她不知道沈均在哪里,这里的阵法虽然有些麻烦,但是沈均功法高强,即使被困了也能脱身,纪朝清倒也不是很担心。   清慈大师连声感谢,他想起了什么,问道:“纪施主,沈先生呢?”   纪朝清道:“他不干你的事,你问他做什么?”   清慈大师察觉到纪朝清的警惕,便说:“沈先生以前心系苍生,如今贫僧看他变了不少,天下将乱,他的变化只怕是个变数。”   纪朝清冷笑一声:“他想如何就如何,和天下没有关系,当年你们就是拿着这套说辞压我,怎么如今也要用这番话压沈均了么?”   清慈大师长叹一口气,他深深地看向纪朝清,眸中透着忧虑,好像一下子又老了几十岁:“纪施主,天下就要乱了啊……”   纪朝清才不管那么多,她现在找到了乐子,也不着急杀沈独白了,于是连夜将清慈大师送走,接下来她一连几天都在查长清宗的底细。   长清宗果然和她猜想的一般无二,果然是个魔窟!纪朝清自然不会打草惊蛇。   现在修仙界关于她和沈独白的绯闻愈演愈烈,纪朝清猜测沈独白之所以不管的原因,便是在遮掩他之前杀了的那父子三人。   如今他对清慈大师动手,只怕是因为清慈大师拦住了他的路。   想到这里,纪朝清径直去了距离长清宗最近的蓬莱宗。   蓬莱宗的宗主依旧是裴渊,只是他已经不问世事多年,如今纪朝清去蓬莱宗,便是为了将他引出来。   这一次,她要沈独白身败名裂!   如今的纪朝清早就不能同往日而语,她直接进入蓬莱宗,炸了裴渊的山头。   蓬莱宗的弟子们什么时候就受过这个气,当即便出来,发现来人是纪朝清,一时间所有人都慌张了起来。   “纪朝清!纪朝清回来了!”   “传闻纪朝清已经恢复了功法,她来蓬莱宗做什么!我们蓬莱宗没有对不起她!”   “快快快!快去找宗主!”   裴渊灰头土脸的从一片废墟中爬了出来,看到纪朝清,他苦笑了一声:“纪朝清,我怎么得罪你了?”   纪朝清上下打量一遍裴渊,发现他和清慈大师一样,百年来皆没什么变化。   想到炸裴渊的山头需要一个借口,纪朝清想了想:“刚才我路过这里,发现一只老鼠进了你的山头,我寻思这么低级的东西竟然这样大胆,我一定要替你惩罚它。结果动手的时候忘记收手了,不小心炸了你的地盘,不好意思哈。”   这话实在是嚣张跋扈,不少激进的弟子在下面已经开始叫嚣着要杀了纪朝清。   裴渊面上也动了怒,他拔出命剑:“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来打一场吧!”   二人在空中掌力相对,便知道对方的能力如何,裴渊根本不是纪朝清的对手!   然而裴渊却突然像是不要命一般,朝着纪朝清扑过来!   纪朝清假意避开,二人在空中斗作一团。没有人知道,裴渊靠近纪朝清的时候说了一句:“让他身败名裂还不够。”   一瞬间,纪朝清就知道这老狐狸肯定知道什么。   想想也是,清慈大师和裴渊是至交好友,如今距离她救出清慈大师那日,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因此裴渊不可能不知道什么。   想想也是,裴一鸣是裴渊的亲生儿子,裴一鸣死的那样惨烈,裴渊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她并不打算停下自己的计划,她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了行动。今夜她一定要让沈独白付出代价!   “不急,时间还有很多,慢慢折磨死他多痛快。”   纪朝清假意与裴渊缠斗,实则迅速带着裴渊以及蓬莱宗众人去往长清宗的地界,纪朝清一路上并未隐藏行踪,无数宗门中人看到她,纷纷跟了上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长清宗上方,纪朝清突然当空一踏,一道金色的结界将整个长清宗团团围住!   一时间,天地间黯然失色,无数紫色雷云迅速积聚起来,那雷云之中含着天地之力,里面隐隐有粗壮的金光闪过。   无数恐怖的力量蕴藏在紫云中,寻常修士只看上一眼,那巨大的威压让他们便本能的跪拜下去!   有眼力的修士面色古怪:“这是……”   “我在古籍中看到过,这是大乘期飞升成仙的紫雷云!”   “天哪!这真的是飞升成仙的雷云!我此生竟然能看到紫色的雷云!这世间竟然要有仙人了!”   “仙人竟然是纪朝清?为什么?她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恶,天道凭什么认可她?凭什么要让她成仙?她一定会死于天雷之下!”   “这怎么可能!这世间已经有万年没有人飞升成仙了!连老祖都只是大乘后期,纪朝清一个魔头,她怎么可能——”   那修士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纪朝清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年少成名,剑法阵法精通,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她在早年诛邪之战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乘期后期!那时她才十六七岁,便以一人之力结束诛邪之战!   这样的妖孽到被神话都觉得正常的人物,在百年后成仙,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们可以质疑纪朝清的人品,但是无法质疑她那恐怖到让人无话可说的能力!   裴渊也没有想到纪朝清干的事情这样惊天动地!原以为她最多只是把众人引过来,揭发沈独白的真面目,未料到她竟然要在长清宗的正上空飞升!   她这是做什么!难道要靠天雷炸出沈独白?   紧接着裴渊就意识到,纪朝清不是要对沈独白动手,她是要对整个长清宗动手!   纪朝清站在紫云下面的正中间,她舒服的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随手将头上绑着的红丝带解下,随后绑在手腕上。这红丝带的主人能为她挡伤,但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之下,红丝带的主人不可能不受重伤,她得给它收起来,别弄坏了。   狂风席卷起她的头发,纪朝清的衣袂翻飞,她看着下面无数想要破开她阵法的修士,忍不住笑起来。   “诸位还是别异想天开了,这结界是我花费了好几天制成的。大乘期的清慈大师一生积德行善,他的血是最好的结界阵眼,你们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纪朝清的笑容张狂:“今夜,谁是人谁是鬼,都得被扒了皮亮亮相!”   下一瞬,一道金闪电劈下,正中纪朝清的头顶!   一时间,金光大作,这四方天地被照的发亮。   纪朝清不理头顶上的天雷,她往长清宗甩出去几道灵力,那灵力掀翻了长清宗无数房屋宫殿!   藏在角落里的妖魔鬼怪来不及抬起头,便被在那金光照射下灰飞烟灭了。   纪朝清哈哈大笑,指着下面的魔气道:“诸位看看,这哪里是什么修仙门派!藏污纳垢,一团污秽!这分明是个魔窟!”   跟着纪朝清赶过来的众人也没有料到,他们自然看到长清宗下面的景象,当真和纪朝清说的一样,简直就是个魔窟!   “怎么会这样!长清宗不是老祖所在的地方吗?为什么这里这么多魔族,长清宗的仙友们都没有发现吗?”   “不可能没有发现,长清宗里有老祖坐镇,他火眼金睛,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老祖抓这些魔族有用?”   “怎么可能是抓的魔物?你看那些魔物逃窜之时自由出入长清宗每一处地方,它们不像是被抓的阶下囚,更像是一直呆在这里的主人!”   “这……老祖……”   一时间,人心各异。   蓦地,只见一道结界突然升起,罩住了长清宗的正上方,沈独白从一处殿宇中飞到了纪朝清的对立面。   纪朝清笑:“师父,还以为你要一直做缩头乌龟呢!”   沈独白面色沉痛:“纪朝清,长清宗里有无数修士,你此番行径,已经杀了太多人了!”   纪朝清:“是吗?师父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嘴硬,师父还没有见过飞升成仙的天雷吧?我这天雷不会杀任何一个好人,它只诛恶!”   闻言,沈独白的眼底迅速划过一抹狠厉,他看着纪朝清头顶的紫云,面上难以抑制的浮现出怒意:“真是该死啊,我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最先飞升的竟然不是我,而是我的好徒弟!”   这话对天道实在是太不恭敬,天雷之下的妄言简直罪大恶极!   突然,一道天雷正劈向了沈独白的方向!   那天雷正中沈独白的胸膛,他当即便吐出一口血来。   纪朝清:“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现在才落下两道,师父猜猜,接下来还会有多少道落在你身上?”   “天道无情,它落多少道天雷,我将来便屠多少城,看看是它惩罚的快,还是我杀的快!”   沈独白祭出破冰剑,笑对纪朝清:“你是我的徒弟,师父护徒弟飞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今日我便护你飞升,让你成为这万年来的第一位仙人!”   天道似乎察觉到了沈独白的话,天边迅速飞来一朵黑云,那是天道实施惩罚的雷云。   众人自然也听到了沈独白的话,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黑云撕开空气,直直朝着沈独白飞来!   纪朝清飞升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加上天道惩罚的雷云,周围雷声大作,长清宗的魔物被这撼天动地的雷声震的灰飞烟灭,普通修士硬生生的被震成了重伤!   天雷每落下一道,沈独白便接一道,纪朝清看出来,他想要利用她飞升的雷劫历练!同时他也要她承受他的劫云!   眼看天雷和劫云一同袭过来,纪朝清一掌拍向沈独白,将他从自己身边拍开,紧接着自己正面对上天雷!   之前的七七十四九道天雷并不算什么,之后的天雷才是磨人,里面的天地灵力不仅为了促成纪朝清飞升,更是为了历练她的身体,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仙人!   在金色雷电的光辉之下,所有人全部都能看到沈独白的灵力带着魔气。   他今日并没有遮掩的意思,应该也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纪朝清道:“沈独白,身败名裂的滋味如何?”   当年纪朝清就是这么被背叛的,她被人轻视,被人指责为魔头,被她曾经一心保护的人唾骂。这些都是沈独白的有心操纵,如今他也马上就要走到这一步了,纪朝清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沈独白从容在一道道天雷之下抽身,甚至有闲情回答纪朝清:“何为身败名裂?在众人面前露出魔力便是身败名裂?还是说天道恶心就是身败名裂?”   沈独白身上总有一种莫名的狂妄,偏偏他又是这样的可恶,让人抓不住他的短处。   “其实换一个想法,若我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心怀天下,我从来都是魔族的主人,至于天玄宗老祖这个身份,只是我无聊的时候的消遣,那我方才说的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岂不是太正常?有什么值得称之为身败名裂的?”   纪朝清用灵力化成一柄长剑,对准了沈独白:“师父说的不错,不在意这些虚名便不是真正的身败名裂,可是师父忘了,天玄宗老祖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你的一条退路,从此之后,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走到了黑,你都不能回头。”   在沈独白惊讶的目光中,纪朝清袭向了他。   沈独白躲过纪朝清的剑招,他哈哈大笑起来,眸中透着狂热的神色:“朝清,我喜欢你的不管不顾,来吧!若是今日你能真的让我受伤,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   纪朝清面色冷然,紧握手中的长剑,一剑接住一道天雷,狠狠甩向沈独白:“我对什么消息都不感兴趣!师父,你去死吧!”   沈独白一体双脉,在有清慈大师血脉的阵法中,又在无数天雷的加持之下,纪朝清的攻击让他有些捉襟见肘。   然而他还是笑着:“朝清,难道你就不好奇,沈均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吗?”   蓦地,纪朝清停下了攻势。   下一瞬,沈均的破冰剑刺穿了纪朝清的肩膀!   纪朝清意识到自己因为“沈均”二字便走了神,竟然让沈独白抓住了机会!她忍不住咬了咬牙,就着破冰剑向前一步,硬是在沈独白的肚子上打了个洞!   二人谁也没有讨到好,然而天雷已经落下,纪朝清想也没想,便以手结印,将天雷反弹出去,一旁的沈独白同她一起设了阵法,将惩戒雷劫弹开,二人的行为颇为默契,若不是他们方才奔着捅死对方的气势而去的,否则只怕是众人以为他二人正在合作。   纪朝清也察觉到这一点,她趁沈独白没有反应过来,一掌拍向他的胸膛!   沈独白的反应极快,与她一掌对上。   二人的功法相似,出手偷袭的行为也非常一致,他们是师徒,一时间难分上下,看不出谁更厉害一些。   纪朝清将唇边的鲜血抹去,这时,最后一道飞升天雷落了下来。   那道几乎能将人活活劈的灰飞烟灭的天雷即将落到纪朝清身上,她并不惊慌,甚至根本没有看那道天雷。   她闭上了眼睛,那用灵力凝结成的长剑正对上沈均的破冰剑,沈独白要在这个时候杀了她,她又何尝不清楚呢?   沈独白的眉眼之间生出了几分可惜之意,如果纪朝清是个没有灵力,什么都做不成的废人就好了,他一定会放过她的。可惜她没有,不仅没有,她还要飞升成仙了,他不能允许这世间有人比他还要先成为仙。这是最有机会杀了他这个好徒弟的时机,他不想错过。   破冰剑是天生的神器,根本不是纪朝清这种灵力幻化出来的剑可以比的,它一寸一寸破开纪朝清的灵力,捅向了她的胸膛!   就在沈独白在即将碰到纪朝清的瞬间,纪朝清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冲他咧嘴笑了笑,她无声的说:“你——上——当——啦!”   下一瞬,沈独白只觉得胸口发出一股剧烈的疼痛之意,他本能的低下头,便见一柄长剑自他身后捅到了他的胸前!   只见一直未曾现身的沈均,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他手持昆仑剑,面色冷漠。   沈均将昆仑剑抽回,沈独白全身没了力气,他半跪到了地上。   纪朝清的飞升天雷结束,而沈独白的惩戒雷劫却并没有消失,因为沈均的偷袭,沈独白直接被好几道天雷捅穿了身体!   沈均站到了纪朝清的身侧。   沈独白看着二人并肩而立的模样太过于刺眼,他吐出一口血,眼神凶狠:“沈均!”   其实一开始纪朝清就没有想到沈均会来,她一直没有找过他,他也还是来了。   于是,纪朝清就同他一起,一个吸引注意力,一个在背后偷袭。   纪朝清静静看着沈独白狼狈的模样,平静道:“你输了。”   沈独白喘息笑道:“不,我还没有输,你也没有赢。这世上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赢家,可这世上又有谁能一直赢呢?”   下一瞬,沈均索性撕开自己的灵力,一股浓郁纯正的魔气朝着纪朝清飞来!   果然,他当真不怕身败名裂!   纪朝清正要上前,却被沈均拦住,只见沈均与沈独白对上。   沈独白没了灵力束缚,竟然像如鱼得水一般,功法增长了不少。   然而沈均还是厉害,沈独白即使增长了功法也打不过沈均。   纪朝清怕沈独白又说出什么话刺激沈均,她连忙道:“沈均!杀了他!快杀了他!”   她话里的杀意太重,沈独白看向纪朝清:“小徒儿,你真是让我伤心啊,你想要我的命,就自己来拿,何必让一个外人插手我们的事?”   纪朝清:“沈均从不是什么外人,沈独白,你在百年前害我被众人欺凌,如今也是你该偿还的时候了!”   纪朝清每说一句话,沈均对沈独白的力道就重一分,沈独白不得不且战且退,十分狼狈。   纪朝清真是觉得痛快的要命,她当年的模样比他狼狈多了,如今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杀了他!沈均,杀了他!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纪朝清果然不念一点旧情,沈独白的眼眸终于冷了下去:“朝清,你知不知道,沈均已经入魔了?”   纪朝清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沈独白笑了一声,目光落到沈均身上:“沈均,不如由你来告诉纪朝清,你到底有没有入魔,如何?”   沈均的攻势骤然停住。   纪朝清急道:“沈均,别停下来,别听他的话,杀了他呀!”   沈均缓缓转身,在纪朝清面前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ers 12瓶;是滟晴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沈均入魔了。   这世上谁都可以入魔,纪朝清没有想到入魔的竟然会是沈均。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如同雪山般沉寂冰冷的人,入魔了。   纪朝清清楚,入魔之人大多没有理智,她不能确定沈均是否还有理智尚存,于是她问:“沈均,你怎么了?”   沈均静静的看着纪朝清,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阿纪,你心里真的想杀沈独白吗?”   他的声音依旧冷清,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仿佛眼睛里的猩红与黑暗都是纪朝清的错觉一般。   见纪朝清没有立刻回答,沈均又问了一次,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可就没有那么好了。   纪朝清看他眉眼只见泛起疯意,一时间有些拿捏不住沈均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于是她谨慎的问他:“你觉得呢?”   沈均轻笑了一声,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从他衣领处的皮肤伸出,不断的往脸上爬去。   很快的,沈均的脸上便爬满了黑色的纹路。   他实在是美丽,周身的气质又太出尘,于是这黑色丑陋的纹路,便像是美好的花上的装饰,没有丝毫影响花的美丽。   纪朝清想要去拉沈均,却被他侧身躲过。他冷冷的站在不远处,看向纪朝清的眼神,同他看别人没什么区别。   其实从来都是如此,从纪朝清遇到沈均开始,他的功法就比她强大,只要他不想,纪朝清绝对不可能会碰到他。   只是纪朝清太习惯同他拉拉扯扯的,于是就忽略了这一点。   如今,他不让她靠近了。   沈独白站起身笑道:“朝清,输的人似乎是你。”   纪朝清的眼神冷了下去,她原本觉得让沈均现在就杀了沈独白有些可惜,毕竟她的局才做了第一步,沈独白才开始身败名裂,刚刚尝到她的痛苦就让他死,太可惜了。   如今纪朝清却没那么多想法折磨沈独白了,她不喜欢沈独白多次刺激沈均,让沈均入魔。   “沈独白,你真让人讨厌。”纪朝清用灵力化出一柄长剑,“他不杀你,我来杀!”   纪朝清正要对沈独白动手,却听到沈均道:“纪朝清。”   纪朝清不明白为什么沈均会突然性情大变,甚至走火入魔。   为什么沈均明明知道了她对他做的一切真相,却还会来找她,来找她却不愿意原谅她,不顾天雷威压来救她,却不相信她的话。   他将她护在身前,却不让她碰他。   为什么?纪朝清不明白。   沈均:“你到底想要什么?”   纪朝清迷茫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沈均,沈均希望她要什么呢?他怎么变得这么奇怪?入魔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吗?为什么裴一鸣还能保持理智?是因为裴一鸣并没有彻底入魔吗?   纪朝清用非常非常坚定的语气说:“我要杀了沈独白。”   闻言,沈均勾唇,然而他的眸子里却并没有任何笑意。   他似乎并不满意纪朝清的答案,周身的气息更加的冷,一股强大的威压自他身上散出,无差别的攻向所有人。   他的周围开始结冰,自他的脚下开始,深厚的冰向方圆百里间蔓延,无数的房屋街道,皆被覆盖上了厚重的冰。   紧接着,天空开始飘雪。   百姓们不明所以的从房子里跑出来,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冰与雪,一时间惊恐非常。   靠近南疆的长清宗地界,千年以来从未下过雪,也没有结过冰。   修士们开始疯狂的砸纪朝清设下的结界,无他,沈均身上的气息太冷了,像是雪山深处最冷的所在,无孔不入,好似来自骨子里的冷意。   普通的修士们皮肤已经被那股冷意冻的溃烂,厉害一些的努力抵御,却也支撑不了多久。   纪朝清将结界撤下,让那群修士能逃走,她努力靠近沈均,却无论如何都靠近不得。   失去控制的沈均,如同雪山深处的神明,拒绝靠近,拒绝触碰。永远孤寂苦寒,永远不食人间烟火。   “沈均!停下!你会后悔的!”   沈均看向了远处逃离的修士们,猩红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怜悯:“纪朝清,很快你就不会被他们排斥了。”   说完,他突然举起昆仑剑,强大的剑意冲向众人,一股凌冽冷意四散而开,无数修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沈均夺去了性命!   纪朝清大惊,径直拦在沈均身前:“沈均!你快收手!”   沈均放下昆仑剑,他的头轻轻的歪了歪,像极了兽类打量猎物时的动作。   “你不高兴吗?”   沈独白看着沈均发疯,心中意识到,他想要做到的事情,终于要成了,已经到了这一步,一切都要成了!   纪朝清道:“我不高兴!沈均,你跟我走,你跟我走,我就高兴。”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带你去找清慈那个老头子,他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正常。”   沈均抬起手腕,露出纪朝清曾经送给他的佛珠手串:“这是他当年送给你的手串,这些佛珠是慈悲寺历代高僧的舍利子,是慈悲寺最大的底蕴。他将这个给你,说明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那佛珠手串发出莹莹冷光,纪朝清从来没有见过佛珠能发出那么亮的光芒,说明沈均比她当年可要疯多了!   天地之间的气息更冷了,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像是刀剑,落到人身上,能将人划伤。   从未见过冰雪的百姓们遭了殃,他们纷纷逃向房子里,未来得及跑进房子里的,便硬生生的被冰雪活活杀死!   到处都是残肢血肉,哭喊声充斥着方圆百里,纪朝清低头看着这人间惨祸,只觉得心中发冷。   纪朝清一点都不希望沈均变成这个模样,她真心实意的说:“沈均,回头吧。”   沈均眨了一下眼睛,兽类的眼睛似乎浅了一些:“我——”   沈独白道:“朝清,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何必阻拦沈均?”   沈均的眸色冷下去,昆仑剑对沈独白当胸穿过,他当即从空中坠落,摔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纪朝清心想真是痛快,她要有沈均这个力量,一定要把沈独白当成狗玩.弄,让他受尽凌.辱之后,再毁了他的身体,抽出他的魂魄,让他的魂魄日日受到灼烧之痛再死。   纪朝清这样想着,猝不及防同沈均的双眸对上。   纪朝清:“……”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似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入魔后的沈均了。   如果沈均失去理智,该不会连她都会杀吧?   就在纪朝清惴惴不安的时候,沈均抓住了纪朝清的手腕,他的力道极大,像是要把纪朝清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当初你与我初见时,你那时喜欢穿白衣,也送了我一套白衣,是因为沈独白时常穿白,对吗?”   纪朝清浑身一震。   纪朝清年少时因为和沈独白朝夕相对,因此审美被他带的有些偏,她也跟着穿一身白,后来她下决定火烧天玄宗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穿着打扮。当初给沈独白的衣服,也是因为她只有白衣。   虽然沈独白穿白衣和沈均穿白衣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追根究底,那沈均说的的确是对的。毕竟她随时准备白衣,的确是因为年少时的审美被养歪了。   纪朝清有些心虚,却也不想骗沈均:“是,但是——”   “还有这个雕像。”沈均并未给纪朝清解释的机会,“这雕像根本不是程持之送给你的,而是沈独白送给你的,你一戴就是百年,从未取下来过。”   纪朝清立刻反驳:“当然不是!这就是持之给我的!”   沈均直接将雕像捏碎,里面露出一块兵器的碎片。   纪朝清不知道那兵器是什么,但是她在上面感受到了沈独白的灵力。   纪朝清:“……”   妈的!这东西里面怎么会有沈独白的东西,她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纪朝清道:“我不——”   “你想说你不知道,”沈均眸子里的猩红之色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周身魔气四溢,活脱脱和魔头没什么分别。   沈均的功法原本就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如今他入魔,功法更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要是他现在失去理智……   纪朝清看的心惊肉跳,本能觉得危险,她想往后退,沈均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她挣脱不得,也容不得她逃离。   纪朝清急道:“沈均,你冷静一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独白把我当成个玩意儿养大,又害我身败名裂,想要夺取我的性命,我绝对不会——”   沈均已经听不进去纪朝清说的话了,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你想说你不喜欢他是假的?你年少时喜欢过他,否则你不会在一开始怀疑沈独白对你动手的时候这么痛苦,因为你太在意他。你那么在意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即使知道沈均可能听不见,纪朝清却忍不住问:“沈均,你凭什么以为我喜欢沈独白?”   沈均惨笑一声:“因为我想起了一些旧事,纪朝清,或许你不记得我的名字是你取的,这个‘沈’字,你用的是沈独白的姓。”   所以在北境的雪夜中,沈均才会说这个名字恶心。   这不可能!纪朝清才一百多岁,沈均在北境中最起码已经活了两三百年,而往生镜中的沈均年幼时便叫沈均,她怎么可能在两三百年前给沈均起名字?   沈均已经入魔太深了!他疯了!   纪朝清不再听他胡言乱语,于是悄无声息的凝聚灵力,那股灵力无声的想要融入沈均的魔气中,企图侵入他的身体里。   她要弄昏他,将他带到清慈大师那里去!再这么下去,她还没有亲手杀死沈独白,怕是沈均就先把这天下给搞没了!   然而纪朝清刚动手,沈均就扭头看向了她,他的眼眶里已经看不出瞳孔与眼白,里面幽深漆黑,被他盯上的时候,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兽类盯住了,只要稍微有动作,便会被吞吃入腹。   “你要杀我?”   他的语气阴冷,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衬得他的皮肤苍白到诡异,这模样和往日再没有半分相似。   纪朝清的头皮发麻,汗毛也跟着炸了起来。   自成年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恐惧了,她能感受到来自沈均的绝对力量压制。   沈独白呵呵一笑,纪朝清觉得冷飕飕的。   他说:“也是,我和李明洛有什么区别?都是替身而已,在你眼里随便杀掉也无所谓。对了,你说李明洛的眼睛像沈独白,那在你眼里,我有什么地方像他呢。”    第90章   纪朝清甚至想直接给沈均跪下磕两个头求饶算了,她这辈子除了沈均之外,没对不起谁过,如今被他指责,也只能低头听着。   “这个……沈均,”纪朝清真心实意的说,“你比沈独白那条狗好看多了,你是人他是狗,你们俩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以后你不要和他对比,掉格调。”   沈均:“纪朝清,你总是如此。”   蓦地,纪朝清感觉到一旁泛起一股不正常的风,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许久未见的二师兄常万山不知何时出现在沈均身后,他的本命剑逢春正对沈均后胸!   纪朝清大惊:“沈均闪开!”   沈均动也没动,只直直看着纪朝清。   纪朝清反握住沈均的手,另外一只手化出一柄长剑,正对上了常万山的逢春剑!   常万山咬牙切齿:“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让开!”   纪朝清道:“这其中必定有误会,你不能杀他!”   常万山动了怒:“沈均杀了被关在魔族里的一众修仙者,他还杀了祝俞师弟!”   纪朝清想到之前自己告诉过沈均,说她要找祝俞,既然是她要找的人,沈均绝对不会杀他:“不可能!常万山,你不是一直想做凡间的江湖浪客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听到纪朝清的画,常万山收回逢春剑,他抓住纪朝清的衣领,怒声道:“谁让你这么不省心!”   纪朝清一脚踹到常万山胸口,然后将自己被抓乱的领口整理好:“我省不省心和你没有关系!我的事你也不用管!”   常万山被纪朝清一脚踹开,他像是要被气的昏厥过去:“好!那我不如直接杀了你!也好过你被他骗!”   纪朝清冷笑一声:“我现在早就不是灵力尽失的废物了,谁杀谁还不一定,常万山,不如你今日就把性命留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一旁昆仑剑便飞向了常万山的胸膛!   纪朝清心中一惊,却见常万山的反应极快,他往旁边一滚,躲过了昆仑剑的袭击,紧接着快步便持剑刺向纪朝清的身后。   这一回和刚才对纪朝清的招式不同,常万山的逢春剑中灌满了灵力,他和沈均对上,二人的招式皆下了死手,没有半分留情!   眼看常万山落于下风,再看沈均似乎是恢复了一些理智,眼睛不似刚才那般可怕。   纪朝清连忙说:“你们两个别打了,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   沈均突然看向纪朝清,眼眸猩红:“你想杀他,我便了了你这个心愿!”   纪朝清:“我那只是——”   常万山不屑道:“哈,只怕你这个魔头没有命来杀我!”   纪朝清:“你能不能别——”   沈均面色更冷:“你死定了。”   他们互相缠斗,长清宗原本便一片狼藉,他二人厮杀之时溢出去的灵力硬生生让整个长清宗彻底没了原来的模样。   这些年常万山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机缘,功法和实战能力很强,沈均虽然灵力高强,但是他没有什么经验,二人一时间僵持不下,纪朝清觉得心累,便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准备休息休息,顺便看他们能打到什么时候。   然后她就发现了躺在一处一看就很舒服的角落里,看沈均和常万山打架的沈独白。   纪朝清:“……卧槽,你居然还不跑?”   沈独白笑着对纪朝清打了个招呼:“好巧啊,乖徒弟。”   此时不补刀还等到什么时候?纪朝清化出了一柄长剑,放到了沈独白的脖子上。   纪朝清道:“沈均那一剑正中你的心脏,你已经动不了了,对吗?”   沈独白笑道:“朝清,何必那么着急杀我?今日我已经输了,愿赌服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想不想知道,沈均为什么会入魔。”   纪朝清的剑尖堪堪在沈独白的鼻前一寸处停下。   沈独白淡定极了,他将纪朝清的剑尖挑开,不紧不慢的说:“因为阵眼。”   “阵眼是我寻得的一股力量,这力量来源于谁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就是沈均并未将最后一个阵眼吞掉,他还有得救。”   纪朝清看了一眼天上一拳将常万山锤吐血的沈均,想了想,她用手结出一个真言誓。   “我要你起誓,如果你骗我,便让你功法尽失,终生无法修炼,最后被欺凌而死,并且死无葬身之地。”   纪朝清清楚,无论是哪句誓言,都不能让沈均接受,他不能接受功法尽失,沦为废人,也不能接受终生无法修炼,更不能容忍自己被欺凌而无反手之力,他不想死无葬身之地,他不想死。   沈独白接住纪朝清的真言誓,然后依照她的话立誓。   纪朝清每听他说完一句誓言,心里就沉下去一分,她一直都不明白沈均为什么会走火入魔,如今看来确实和阵眼脱不开干系。   那阵眼是她给他的,如果纪朝清一开始不选择利用沈均,沈均便不会经历这些。   纪朝清放在沈独白脖子旁边的剑,划破了他的脖子:“沈独白,你真该死!若我们一直没有把阵眼取出,我们五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沈独白实在是太恶心了,他在不清楚那些力量来源的情况下,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将那些力量放入了他们身体里,无视他们的痛苦,根本没有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待。   纪朝清心中生了恨意:“你该死!”   说完,纪朝清一剑捅向了沈独白的脖颈!   沈独白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诡谲:“你杀不了我的,朝清。”   蓦地,纪朝清只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声音,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去,便被人凌空抱起,紧接着那身后之人便带着她瞬移到了千里之外。   常万山伤的不轻,他刚落地,就将纪朝清推开,然后吐出一口血来。   纪朝清嘲讽道:“呦呦呦,行不行啊你!”   常万山原本只吐一口血,但他听完纪朝清的话,忍不住又吐出去了两口。   纪朝清不理他,扭头就要走。   “纪朝清,我找了你一年!”   常万山抹去唇边血渍,恨声道:“你知道我这一年里必定会找你,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听到这句话,纪朝清停住了步子:“你有什么好见的?常万山,你能帮我做什么?”   常万山道:“最起码我不会走火入魔。”   已经入春了,常万山将她带到了靠北的地方,此时的夜晚透着凉意。   纪朝清:“沈均的确入魔了,但是他可以帮我收集阵眼,杀了沈独白。你能吗?”   杀了沈独白,便是欺师灭祖,离经叛道,从此之后和正道无缘,永远不可能在走在太阳底下。   常万山没有回答,纪朝清问并不期待他会回答,她对天玄宗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期待,包括常万山。   有些事,常万山无论如何都做不得,他想做个自由洒脱的人,喝烈酒,骑烈马。纪朝清没兴趣为难他。   纪朝清抬腿就要离开,便听到常万山说:“好。”   纪朝清:“什么?”   常万山说:“你离开沈均,我替你杀了师父。”   纪朝清瞪大眼睛:卧槽!常万山自幼便对沈独白尊敬万分,连忤逆沈独白都少有,现在他竟然说要杀沈独白!   “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他可是你的师父!”   “可你是我的师妹。”   常万山握紧拳头,比起沈独白,常万山更早认识纪朝清,他更早和纪朝清同桌吃饭,他们一起练功,一起长大。   纪朝清太小,她记不得往事,常万山比她大十岁,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纪朝清耸耸肩:“可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沈均会帮我的,就算他不帮我,我自己也可以杀了沈独白。你看,他今夜身败名裂,就是我做的。”   常万山愣了一下。   纪朝清当年或许是需要帮助的,在那些被冤枉被暗杀的岁月里,她的确需要有个人能依靠。可那时候常万山一个人离开了,她当时并没有立场去阻拦他。   同样的,如今她要做什么,常万山也没有立场去阻止她。   纪朝清将一切看的清楚明白,同沈均经历了不少事,她的心态也已经平静下去,除了沈独白之外,她不会再怨恨任何人。   更何况常万山不欠她什么,她也没理由对他怎么样,当然,她与常万山之间也没有太多的情谊,如今常万山匆忙赶来杀沈均,她一点都不感谢他,甚至觉得他多事。   常万山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常万山在纪朝清毁掉天玄宗后的一年里,到处都在寻找纪朝清,每次一有她的消息,他便立刻赶去,可惜每次他都会晚一步,每次都和纪朝清错过。   他每次扑空的时候都恨不得将纪朝清打一顿,然后来不及想任何事,转头便又去打探她的下落。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纪朝清,却也听说她与一来历不明的魔头纠缠不清,那魔头名为沈均,嗜杀成性,无数修士惨死在他手下。   常万山赶到长清宗地界,他终于看到了纪朝清的那张脸,同时也看到她身边入魔了的沈均,沈均不过转瞬之间便杀了无数的修士和凡人,他紧抓纪朝清不放手,似乎还想杀了她。   常万山想也没想便要去救纪朝清,不想她竟然会护着那魔头!   常万山又气又恨,如今听到纪朝清说没有理由的相信沈均,听她委婉撇清和他的关系,常万山只觉得心头一阵悲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和她道歉。   他的妹妹,他在过去没有保护好她。    第91章   纪朝清觉得自己应该追上沈均,好好的同他解释,然后让他同她一起去找清慈大师,这是对沈均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是这念头只是在纪朝清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想起沈均那双阴森恐怖的双眸。   纪朝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被常万山带走,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沈均打,现在去找沈均,万一他失去神志,那她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想到这里,纪朝清觉得她实在是没什么时间哄人,她也不会哄人,还是等到解决完沈独白的事情,再去找沈均说清楚吧。   只不过,她还得告诉沈均,他手里的最后一颗阵眼不能被他吞了,否则他会彻底入魔的。   纪朝清将自己头上的红纱巾取下来,这是沈均曾经送给她的,如今她也用不到了。   在丝巾上设下阵法,告诉沈均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让红纱巾飘向了沈均所在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就动身准备去魔域地界。   除了魔域之外,沈独白现在已经无处可去,纪朝清自然不能等着他找到办法对付她,她得主动出击。   沈独白如今已经身败名裂,他在世人面前认下魔族身份,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惜她此时名声也臭,不然她也能像昔日的沈独白一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审判他。她也会将他当成一条狗,当成可以随意玩弄的小玩意。   这魔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之前的宁静不同,此时的魔域中不见天日,到处都是古怪的魔气,大街上没什么魔族出没,空中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呜咽声,没有走几步路便看到地上有魔族的鲜血。   魔族里关于岐白的神庙被打碎,岐白的神像被扔到一堆魔族的碎肉上面。   洁白的雕像染血,岐白神明的雕像依旧在笑,让人看了无端有股古怪的感觉。   纪朝清有些疑惑,她上次在岐白神庙中认出沈独白是魔族之主的身份,后来沈均又捏碎她送给他的岐白神像,那里面有沈独白的灵力,莫非沈独白想利用岐白神像做什么?   可为什么魔族的岐白神像又碎了?   莫非他们魔族发生了内乱?   魔族一向重视血统,越是纯正的血脉,便能诞生出越高级的魔物,魔族皇族的姓氏为“拓跋”,已经统治魔族千年之久。沈独白功法虽强,但是他不可能彻底得到魔域,因为拓跋皇族在魔域的势力盘根错节,他要彻底铲除拓跋皇族的势力,最起码得要五百年。   纪朝清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那沈独白岂不是一回到魔域,还未来得及处理伤口,就得先镇压魔族的叛乱?这还不得累死他?   于是纪朝清立刻去寻找魔域里最豪华的建筑物,沈独白在天玄宗时是在最高最大的山头住着,后来去了长清宗也依旧如此,如今来到魔域,他也必定不会委屈自己。   一路偷偷摸摸潜入一处魔族重兵把守之地,这片区域估计是魔族重要之人的居住地,奢华非常。   纪朝清找到最大的一处宫殿,只见那宫殿盘踞在整座山头之上,周围皆是悬崖峭壁,乍一看去,当真是气派至极,若是纪朝清有朝一日统治魔域,一定要住到这里!真有排面!   进了那山头,纪朝清上到一棵树上。她一面寻思接下来该做点什么才能给沈独白找晦气,一面寻思她找了半天,怎么还是找不到沈独白?   魔域终年不见天日,如今魔气四溢,更是昏暗非常,纪朝清四处眺望,怀疑沈独白根本不在这里,否则她怎么可能找不到他?   这座宫殿中没有任何阵法,也没有陷阱禁制,好像就是一座普通的大宫殿,除了奢华之外什么都没有。   有还是有的,纪朝清觉得这里有点冷。   她周身灵力深厚,寻常的冷意根本不可能会被她察觉到,这宫殿中的冷意不太正常。   纪朝清朝着那冷气源头的地方走,心中怀疑沈独白很有可能根本不在这里。   沈独白看似难以捉摸,实际上跟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似的,纪朝清相信即使沈独白此时身受重伤,也不会不出来和她见面。   蓦地,纪朝清突然停下步子。   远处的梅花树下站着个玄衣男人,梅花开的灿烂,遮挡住那男子的身影,只露出一点衣袂。   纪朝清并不奇怪为何初春会有梅花开放,毕竟在魔域里面不奇怪才奇怪,她只盯着那男子露出的一小块背影,紧接着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去。   那人是沈均,即使他换掉了以往的穿衣风格,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纪朝清不想暴露自己,实在是因为她面对沈均有些心虚。   只见一魔族之人对沈均恭敬的说:“公子,他已经逃了。”   沈均并没有说话。   纪朝清认识那说话的魔族,那人是魔域皇族拓跋戚,按照原本魔域的规矩,他原本应该是下一任魔主,可惜沈独白横插一脚,硬是让原本的下一任魔主,变成了霍乱魔域的贼人。   纪朝清原本以为拓跋戚早就已经死在了沈独白的剑下,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出现在了纪朝清面前。   他怎么会和沈均认识?   纪朝清心中疑惑,她在走和留之间犹豫。   想走是因为她上次和沈均合作对付沈独白。然而她被常万山带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在沈均眼里很有可能是她和常万山一起跑了,或者是她相信了常万山的话,不肯再回来见他。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对同盟者的背叛。沈均如果发现她在这里,说不定会直接杀了她。   想留是因为她是真的很好奇沈均为什么会和拓跋戚认识。   两种想法在脑子里交织,纪朝清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蹲下身,企图偷偷摸摸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公子,接下来就是我们整顿魔域的好机会,到时候我推您上位,您就是——”   沈均说了些什么,打断了拓跋戚的话,拓跋戚的脸色立刻流露出一股压制不住的欢喜:“多谢公子!”   多谢什么?   纪朝清想要再靠近听一听,便又小心的往前走了两步,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人了。   出于本能,纪朝清立刻往一旁就地一滚!   下一瞬,拓跋戚便出现在了纪朝清方才站的地方!   纪朝清站定,见沈均并没有现身,她偷摸松了一口气,胆子也大了起来:“拓跋戚,你竟然敢偷袭我,不怕我杀了你?”   拓跋戚认出纪朝清,面上浮起凶狠:“纪朝清,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   他想杀了她为他父亲报仇,还远远不够格!纪朝清没有一点听他说起往事的兴趣,她不紧不慢道:“方才同你说话的人是谁?你们说了什么?”   拓跋戚嗤笑一声,剑尖已经对准纪朝清:“我凭什么告诉你!”   纪朝清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说出来,我或许会饶你不死。”   空气越发的冷了,纪朝清甚至能感受到周围的植物终于支撑不住,全部都僵硬起来,变成了冰凌。   太奇怪了。   这时,拓跋戚收起长剑:“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不如就问他吧。”   纪朝清挑眉,她刚准备问是谁,就感觉到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纪朝清便退到了身后之人的怀中。   拓跋戚瞬时化成一团魔气消失了。   纪朝清正想要从那人的怀中退出来,不想那人却直接抱住了纪朝清的腰,他的力气极大,像是要把她揉进血肉中。   纪朝清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冰窟一般,太冷了。   想也没想,纪朝清一拳打向身后:“松手!”   那人的手拦住纪朝清的,他将她转过来,二人面对面站着。   纪朝清本来要一拳揍过去,却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沈均!她只觉得头皮一紧,就想要赶紧撤!   沈均垂眸:“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纪朝清: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沈均,那日是常万山带我离开的,这件事不怨我,我有什么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的?”纪朝清甩锅给常万山之后,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沈均,我将红纱巾还给你时,你看到那红纱巾上面的话了吗?最后一个阵眼在什么地方?我师弟祝俞在哪里?”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提别人。   沈均深深地看着纪朝清,他的面色极淡,没有人能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纪朝清被他看的心虚,她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但是在他面前,她就是心虚。   “沈均,你……”   沈均从乾坤袋中拿出阵眼:“这是最后一个阵眼,你想要吗?”   纪朝清不明白沈均为什么要这么问,这阵眼里面的东西是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她不屑于用别人的力量。更何况这力量里面携带的东西也未知。   或许沈均希望她能够保管最后一个阵眼?毕竟当初是她的缘故,才让他接触到阵眼,从而走到今天这个入魔的地步,她也有责任。   于是纪朝清道:“好,我为你保管。”   她正要去拿,却不想沈均突然按住她的腰身。   纪朝清猝不及防,硬生生的扑进了沈均的怀中。   他怀中的暖香变成了冷香,纪朝清感觉已经太久没有抱过他,竟然在这片刻的香气中,失神了。   然而她腰间的力道不容忽视,那种不允许抗拒的力量,让她从这片刻的温存中回过神来。   纪朝清挣扎着抬起头:“你干什么——”   话还未完,纪朝清便被沈均吻住了。    第92章   纪朝清被被沈均亲的第一反应便是意外,她有些意外沈均会如此,他一向端正,最不会做这些出格的事。   或许他是心魔控制,非他本意。   不过纪朝清又何尝对沈均没有这个意思呢?她发现沈均没有入魔的迹象,只是眼睛离奇的有些红血丝,气息急促,像是……动情了。   既然没有入魔,那她就不怕他突然发狂要杀她了,反应过来之后,纪朝清便回抱住他的脖颈,生怕他后悔跑了。   管他是不是真的想亲她,反正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她才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不见天日的夜色中,梅花树下,暧.昧顿生。   二人唇齿厮磨,相互依偎。   沈均将纪朝清压到地上。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将她彻彻底底的压的不能动弹,然而纪朝清却察觉到他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护着她的脊背,像是怕她磕疼了。   这些动作像是他的本能,下意识便做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二人的距离极近,呼吸交融,周围的温度不再冰冷,反而迅速上升,催的梅花香越发浓郁。   微风吹过,无数梅花纷纷落下,将二人遮掩起来。   在没有遇到沈均之前,纪朝清从未觉得这世间的感情有什么好的,男男女女之间有什么值得藕断丝连,拉拉扯扯的?   现在如果把对方带入沈均的脸,纪朝清觉得这样也不错,真香。   有个人能为她暖被窝,有个人能为她做饭吃,有个人能为她挡住风雨。这个人长的帅还很厉害,虽然现在脑子有点不太正常,但是她也不嫌弃。   纪朝清亲着亲着,就觉得有些不太满足,她的手慢慢滑到了沈均的胸口,然后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一刻钟后,纪朝清被关进了魔域地牢之中。   理由是心怀不轨,侵犯魔域贵客。   纪朝清:“……”   突然要亲嘴的人是沈均,后来翻脸的人也是他,入魔之后的沈均真是越来越精分了!   纪朝清瘫坐在地牢里,寻思如今沈均已经成了魔域中的贵客,他只怕是已经和魔族的皇族联手了。   魔域里的岐白神像被摧毁,街上到处都是血肉碎块,沈均不可能没有参与,否则沈独白不会这么快的溃败。   沈均现在在魔域,沈独白便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了。   纪朝清将沈独白的真面目撕破,他不可能再出现在修仙一族面前,沈均与魔界皇族联手,沈独白根本不是对手,只能离开。   如今的沈独白,当真和落水狗没什么分别,修仙界和魔族都容不下他,他此刻只怕是正东躲西藏,生怕被人发现。   想到沈独白不能见光,只能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的样子,纪朝清心里就高兴。   这时,她突然听到牢门口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吃饭。”   纪朝清早就知道那人自她进入地牢之中后,便一直在背地里偷偷观察她,纪朝清由着他去,如今他竟然自己出现在她面前了。   纪朝清道:“我不吃,让沈均来见我。”   纪朝清之所以乖乖进入地牢,便是要和沈均谈一谈,那阵眼决不能再被沈均保管,沈独白敢发誓,那他就不会再说假话,纪朝清不想让沈均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那人道:“他不会来见你。”   纪朝清挑眉:“他既然不来见我,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滚吧。我不会吃饭的。”   那人像是没有想到纪朝清会这么说,挠了一下头,犹豫了一下:“你先吃一口。”   纪朝清:“?”不是,魔族的人现在都这么有毛病吗?   见纪朝清打量他,那人似乎有些紧张,直接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纪朝清也没再看那人一眼,她觉得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万一沈均一直不肯见她,她岂不是要一直待在这里?   想到这里,纪朝清立刻站起来,她在原来躺着的地方幻化出一个傀儡,自己则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此地还在沈均的山头上,纪朝清刚从地牢的范围里走出去,便感觉到一阵仙气与魔气激荡!   她躲在一棵树后看向远处,只见常万山竟然与沈均对上了!其中一人经验丰富,身法刁钻,另外一人功法极强,每次出剑都是雷霆,二人打的难解难分,出的都是杀死对方的招式。   纪朝清没想到常万山竟然能追到魔域中来,她心中有些奇怪,她进来的时候,魔域封印并没有任何问题,她是从之前李明洛带她入魔域的入口进来的,莫非常万山也知道这个地方?   正在疑惑的时候。只听常万山咬牙切齿道:“沈均,你竟敢破开魔域封印!你知不知道纪朝清当年结束诛邪之战有多艰难!”   纪朝清吃了一惊,魔域的封印竟然破了!   沈均并没有说话,他一向就是如此,对外人的话少的可怜。   常万山见他不回答,便觉得他是默认,眸中怒火更加明显,他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替三师妹杀了你,也算是维护她当年一心向天下的心!”   说完,他便骤然飞起,巨大的灵力同剑意一道刺向了沈均!   在这巨大的威压之下,沈均不躲不避,眼看他与常万山皆要受伤,纪朝清正要上前阻拦,却不想沈均在常万山即将袭过来的瞬间,突然闪身!   与沈均一起离开的还有一处隐身阵法,只见沈均方才站着的地方被绑着数百个修仙一族,他们看向常万山,瑟瑟发抖,如同羔羊。   常万山怎么都没有料到沈均会来这么一出,他想要收剑招,却已经来不及了!   常万山吐出一口血,他那一击使出了全力,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即使他让全身灵力与血水逆流,也没有办法收回去!   转瞬间,数百个修仙者成了常万山的剑下亡魂!他们所有人皆被一剑毙命,再也没了生机。   空中泛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鲜血很快便顺着伤口流淌下去,落到地上,汇集成了小溪流。   一时间,无数怨魂盘踞在这些尸体上方,等到它们反应过来,便会去寻找仇人。   常万山踉跄半跪下去,他七窍流血,全身经脉肉眼可见的暴涨起来,那样子似乎有走火入魔之相。   和沈均的入魔不同,常万山的走火入魔是功法逆流太迅速,没有给身体适应的时间,若是不及时疏通,全身经脉会直接爆炸,到时候常万山便没命了。   沈均隔空封住常万山周身几处大穴,他身体里那股控制不住的暴动才逐渐平息下去。   常万山半跪在地上,双眸血红,显然难受至极:“沈均,你这个疯子!”   沈均终于开口了:“你也杀了宗门子弟。”   常万山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瞬时变得扭曲狰狞:“你是故意的!你就是为了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   “是你告诉她,我在魔域中杀了宗门子弟。”沈均淡淡道,“这是你的报应。”   常万山冷笑:“即使我们都在这里杀了人又如何?你与我终究不同!我是被你陷害,而你是主动杀了他们!你当时杀他们的时候,那渴望血腥的恶心表情,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你就是在享受杀人时的快感,魔头!”   纪朝清愣了一下,沈均杀人的时候,都是什么表情?   沈均的眼底浮起一抹怒意,他的面色苍白,双眸血红。   一股冰冷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过来,冷的厉害,那股冰冷的气息席卷常万山的全身,将他整个人包裹进了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中。   常万山的面色变得涨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双手本能去抓自己的脖子,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掐他脖子一样。   纪朝清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力量,她有些焦急,再这么玩下去,常万山就要没了!   这时,她听到沈均道:“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声音阴凉,无端让人心头一颤。   不知道什么?沈均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不希望她看到他杀人时的模样吗?   可是纪朝清见过他杀人的样子,一剑毙命,干脆利落的很,身法也漂亮的很。为什么不想给她看到?   纪朝清陷入了迷惑之中,沈均又陷入了混沌迷茫,她不敢上前询问,而是无声无息的开始去撕扯那股掐着常万山脖子的东西。   下一瞬,沈均突然看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纪朝清的面前挡着一棵大树,她虽然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中一凛,却也能沉得住气,并没有动作。   沈均的目光随即又收了回去,他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纪朝清松了口气,她突然感觉自己送出去的灵力被拉扯了一下,再次看向常万山,发现那灵力被他藏到了衣袖中。   刚才沈均之所以没有起疑,就是因为常万山将那股灵力藏了起来。   纪朝清与常万山合作多年,此刻他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纪朝清不必左支右绌,而是直接操纵着灵力,顺着常万山的衣襟褶皱爬到了他的脖子上。   下一瞬,纪朝清的灵力骤然爆开,那掐着常万山脖子的力量被炸裂,常万山获得自由的瞬间便向一旁飞去!   沈均并没有上前去追常万山,纪朝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很快就发现,沈均站在原地未动,似乎没有打算离开。   准备离开的纪朝清也只能一动不动,生怕泄露了行踪。   此地阴冷异常,没了常万山的掩护,纪朝清也不敢动用灵力护体,只好假装自己是个木头,这样她就不用觉得冷了。   这时,沈均突然向纪朝清的方向走了过来。     咱们女儿(流氓脸):嗨害嗨!我得想办法占点沈均的便宜!   感谢在2022-07-03 23:43:50~2022-07-05 23: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回京华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纪朝清全身一僵,硬是忍着没有动作。   沈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二人仅仅一树之隔。   纪朝清想到方才沈均猩红的眼眸,下意识便幻化出一柄长剑。   实在是沈均入魔后的样子太吓人,他没有理智,纪朝清也不想伤了他,于是能躲则躲,不想和他对上。但是若是实在是躲避不了,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真是担心他,甚至为了他而越狱,他将你的灵力藏起来,你便顺着他的衣服爬到他的脖子上,当真一点男女之防都没有。”   沈均的声音带着阴冷的寒意,那里面的恨意隔着树传到纪朝清的耳朵里,她本能便往角落里的深处躲了躲。   卧槽,要不要这么阴森恐怖?   沈均入魔之后和正常时的画风实在是太不一样,此刻的他强大蛮横,像是一头寻食的巨兽,那过于强大的力量让纪朝清忍不住缩了又缩,即使沈均很有可能已经知道她的存在,她也能躲一刻是一刻。   蓦地,沈均的声音自纪朝清的头顶上方传来:“你幻化出的剑,和昆仑剑真像,想用它来杀我吗?”   纪朝清骤然抬头,便见沈均站在她正上方。   昏暗的光线下,他微微低头,面部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下巴一块皮肤。他的双眸里的颜色更加的浓重,像是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身前的白色植物如同白骨,而沈均便是白骨上的美人。   阴森,古怪,又美极了。   纪朝清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刺激的往后一躲,她正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自己什么动作触怒了面前失去理智的美人。   沈均上前一步,一只手不顾纪朝清幻化出的长剑,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扣她的腰肢。   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让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不能再近。   纪朝清心中的沈均应该是品行高洁、不染尘埃的,如今的模样太陌生,这样的陌生感让她有些警惕沈均,怕他失去理智对她出手,于是不由自主的就想往后仰一仰。   沈均注意到纪朝清的动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点笑意,只是那笑意太冷,配上一双红眸,实在是过分凶残。   “你很不喜欢我?”   纪朝清干笑两声:“那倒没有,只是咱俩靠的有点近,我呼吸不上来,呵呵,沈均,你不觉得咱俩靠的太近了吗?”   纪朝清原意只是想放松一下二人之间几乎凝固了的气氛,然而没有想到这话刚说出口,便眼睁睁的看着沈均脸上爬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   纪朝清:“……”   不是,现在的沈均怎么这么难搞?开个玩笑都能让他入魔的更深?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样挺好的!没什么不好的!”   纪朝清心一横,便手脚并用的缠住了沈均,挂在他身上。她的诚意已经够大了,真的不能再靠近了!   沈均的眼眸微动,他并没有再做什么:“常万山是你的什么人?你不是最恨天玄宗的人么?为什么要救他?”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纪朝清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看不见他的面色,有些不太不确定沈均到底是什么意思:“额……他是我的师兄,自幼同我一道长大,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所以我不想让他死。”   “可他当年抛弃了你,该死。”   纪朝清立刻反应过来,当年在诛邪之战中,一群宗门孩子偷偷跟着纪朝清等人去魔族阵营,结果那群孩子全部被杀,宗门之中所有人都将错误怪到了纪朝清常万山的身上,常万山受不了这样压抑的生活,选择离开,留下纪朝清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   沈均怎么会知道这些?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常万山也绝对不可能和他说这些,那沈均是怎么知道的?   “他那时想带我一起走,是我自己不愿意离开。沈均,这些事情都是谁告诉你——”   沈均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很不该一个人走。”   纪朝清正迷惑之时,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风吹了过来!   只见常万山的长剑逢春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沈均将纪朝清护在身后,昆仑剑与逢春剑对上,后者直接被击飞。   紧接着,常万山踏空而来,他接住逢春,再次向沈均袭来!   纪朝清没想到这个二百五竟然又回来了,一时间气的要死:“你回来做什么!找死啊你!”   常万山道:“他将你困在这里,我要把你带走!”   闻言,沈均眸色更加暗沉:“她跟谁走都不会跟你走,既然你回来了,就把命留下!”   眼看二人又打起来,昏暗的光色下,他们的剑光将周围的天地照的格外亮堂。   纪朝清无语的要命,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瞬。   随即,周遭迅速恢复了正常。   刚才那瞬间的凝结似乎是纪朝清的错觉,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打架的二人,发现沈均对上常万山,似乎并没有占上风,二人相互制衡,竟然不分上下。   纪朝清颇为意外,沈均之前可是把常万山打的不能还手,怎么如今局面又变了?莫非是之前沈均在魔域里将沈独白党羽赶走时耗时耗力,他受了伤?   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了,他伤到了哪里?纪朝清眉头轻轻皱起来。   这时,一瓣梅花落到了纪朝清的脸上。   抬起头,那棵巨大的梅花树枝繁叶茂,灿烂的梅花如同红色的星辰,将所有的光亮遮的一丝不剩。   纪朝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梅花树,上次见到这样大的树,还是一棵千年妖树。   她的思绪变得恍惚起来,那棵妖树是被她怎么杀死的来着?   好像是……   远方飘来一盏盏的红灯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到处飘荡,空中隐隐约约传来少女清亮的笑声,不断的在夜色中回荡。   对,就是这样的红灯笼,她杀了那幻化成少女的千年树妖,当时那树妖死之前含恨说:“纪朝清,迟早有一天,我的同族会为我报仇的!”   这时,天空飘着的红灯笼被一个皮肤惨白的女娃娃抓住了,那女娃娃嘻嘻笑着,脸上挂着两团劣质腮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纪朝清看。   很快的,无数个身穿红衣的大人飞向了纪朝清,他们全部面色惨白,双唇与脸颊血红,笑嘻嘻的看着纪朝清,他们抬着一顶小轿冲向了她。   纪朝清毫无反抗之力,僵硬的倒在了轿子里。   黑暗中,轿子里闷着呼吸不上来,纪朝清艰难的伸出手,将轿帘掀开。   一个没有脸皮的女娃娃好奇的探头进来,没有了皮肤的支撑,女娃娃脸上脖子上的血肉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骨头上,血水湿答答的滴在地上。   像是看到了纪朝清,女娃娃发出嬉笑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纪朝清,慢慢靠近:“新娘子!新娘子!”   纪朝清难受的厉害,但是眼前的女孩儿还是让她忍不住积攒了一些力气:“好丑……滚开……”   女娃娃没有想到纪朝清会说这句话,没有皮肤的脸上显而易见的僵硬了一瞬。   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女娃娃被人粗暴的抓走扔掉,轿帘被人彻底掀开了。   外面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来:“请新娘子下轿!”   只见两个面色惨白的女娃娃出现,将纪朝清从轿子里扶了出来。   纪朝清抬眸,看到了让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放眼望去,昏暗的天色下是尸山血海。   妖族,魔族,鬼族,三族的族人尸体倒在战场上上,连绵起伏的原野上是数不尽的尸体。抬头看去,看不到边际。   那些尸体依稀还能辨认出它们恐惧的神色,仿佛它们面对的是一个极端强大的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鲜血和碎肉堆在一起,将整片大地染成了红色,这里硝烟弥漫,远方的火焰突然暴起,将整片天空烧的通红,肥硕的秃鹫与各种怪鸟吞噬着那些碎肉,到处是腐臭味,空中的怨气与戾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这里的邪气太重,没有活人能待在这里,除了沈均。   沈均站在最高的山峦上,原本白皙冷清的脸上都是血,笑着将最后一个活物杀死。   他看上去很……兴奋,血腥味让他露出享受而扭曲的笑容,往日里清冷无尘的气质消失的一干二净,美好的相貌被鲜血彻底浸透,每一个神色的细微变化,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绮丽。   他好看到动人心魄,好像即使他身后全部都是尸体,也没有人能拒绝他,情愿为他献祭。   他太危险强大,又太迷人,像是生在白骨上的花,以血肉滋养,美好的让人害怕。   纪朝清愣了一下,这是她认识的沈均吗?那个清冷无双、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均,让纪朝清怎么都无法和面前这个彻头彻尾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杀戮。一身玄色衣物看不清楚染了多少血,很难想象沈均有朝一日会成这副模样,纪朝清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这情绪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反正就是难受。   像是察觉到有人出现,沈均看向了纪朝清的方向。   看到纪朝清,沈均站起了身。他满手、满脸都是血,冲着纪朝清笑得灿烂。   “阿纪,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很想你。”沈均对纪朝清招手,语气兴奋,“快过来啊,来我的身边。”   不,这样渴望血腥的人,不是沈均。   纪朝清没有说话,沈均此刻形同疯魔,若是他突然发疯连她一起杀了,那她岂不是很冤?   纪朝清的手藏在衣袖里,她在沈均看不到的地方,幻化出了一柄长剑。   见纪朝清没有动,沈均下意识的低头,发现自己满身是血和碎肉残渣,他面上的痛快之意消失,很快浮起一抹厌弃之色。   “阿纪,我这样是不是很恶心?”说着,沈均的双眸中浮起猩红,他压抑着笑出声,美丽的脸上满是扭曲,“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如今我为魔主,很快天下也要奉我为尊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ika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纪朝清很难想象沈均会露出这样一副面孔,他真的走火入魔了,也彻彻底底的回不去了。   若是终有一日,沈均清醒过来,他想起自己杀了这么多的人,怕是不会想要活下去。   纪朝清不想沈均走上不归路,她将手中长剑的剑尖对准了沈均:“你疯了,你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漫山遍野都是尸体,火光将天空烧的通红,血水和碎肉很快腐败,无数尸体被堆在山谷间,转眼就被尸水淹没。   这样恐怖的景象是沈均一人所为。他不仅要杀邪道,还要入侵宗门,下一步纪朝清不用想便知道,他会杀入人间。   纪朝清不想管他杀邪道的事,但是她不能坐看他入侵人间,若是入侵人间,那他可真就成了魔头了!   见纪朝清将剑尖对准他,沈均面上的笑容收了回去,他一步一步的从那尸山上走了下去,走到了纪朝清的面前。   “我很清楚,我没有疯。”沈均根本就不在意纪朝清的剑,他的胸膛抵到了纪朝清的剑尖,然后上前一步——一时间,纪朝清幻化出来的长剑灰飞烟灭。   “这东西根本伤不了我,想杀了我,得用这个。”他将昆仑剑塞到纪朝清的手里,笑着对她说,“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就用这把剑,杀了我。”   他的手极冷,连带着昆仑剑的剑柄也冷透了,纪朝清一碰到昆仑剑,手上原本不多的温度便被它迅速吸走。   纪朝清本能的想要挣扎,却被沈均单手牢牢控制住,他的另外一只手想要去摸纪朝清的脸。   “阿纪,有时候我真恨你,恨你把目光全都放在他身上,不肯给我一点。”   纪朝清只觉得这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满是冷意,让纪朝清感受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不久之前,这手上充满了香气和温暖,它干净洁白,让人想一辈子被它握着,永远也不要分开。   其实此刻纪朝清能感觉到沈均不会碰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本能别开了脸。   她不喜欢冷。   下一瞬,沈均突然推开了纪朝清。   纪朝清不明所以之时,只听沈均语气冷然:“你不是不喜欢这世间吗?我如今替你毁了,你还是不高兴?”   他的面色带着阴郁:“既然我让你如愿以偿,为什么你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纪朝清道:“沈均,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想和我一起去南疆。若是你发动战争,让苍生再次陷入诛邪之战的惨祸中,南疆也就不复存在,我们再也不能去了。”   闻言,沈均又笑起来,他讽刺道:“南疆?那日我提起南疆,你根本没有打算要与我同去!你想和谁一起去?沈独白还是常万山?”   纪朝清皱眉:“那时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不想耽误你,所以这才没有答应,但是如今我身体已经好了,已经能和你一起去南疆,你为什么不能回头?”   “若是我现在回头,你会放弃一切同我去南疆吗?”沈均眼里的猩红逐渐褪去,像是亮起了光。   纪朝清顿了一下,如果这世上有个人必须要和她一起走下去,纪朝清很高兴这个人是未入魔的沈均。   但是沈独白还没有死,她不能和沈均一起去,要去也得先杀了沈独白才行。   见纪朝清不回答,沈均嗤笑一声,面上泛起一抹古怪之意,像是失望,又像是疯狂。   “你当初说过不会再骗我,如今你又骗了我一次!”   纪朝清心中纷繁杂乱,但是却也知道此时应该快刀斩乱麻:“我可以同你去南疆,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等我两个月,两个月内我会将世间一切尘缘斩断,另一件事,我要你身上最后一个阵眼。”   沈均眸色深深:“为什么?”   纪朝清:“你之所以入魔,便是因为阵眼的缘故,若是最后一颗阵眼融入你的身体,那到时候便是你的死期。”   沈均扯了扯嘴角,向后退了两步:“这又是沈均告诉你的,他是骗你的。”   纪朝清:“我为他下了咒,他不可能会骗我,你不知道,他这种人——”   “他的为人你最了解?”沈均冷笑,“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恶心!你如果真的了解他,就不应该为他做出那么多荒唐的事情!他将你害的这样可怜,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你自己?”   纪朝清觉得他简直是在胡言乱语,她什么时候为沈独白付出了?她什么时候不肯放过自己了?沈均怎么入魔之后不仅理智全失,连思维逻辑能力也跟着没了?   纪朝清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考虑不了太多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她就不想了!   “你把阵眼给我,我跟你——我绝对会想办法杀了沈独白,不会耽误我们上路的时间!”   纪朝清差点把“睡一觉行不行”几个字说出口,若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她怕是会再次以调戏魔族贵客为由,被扔进地牢里。   “我就杀了沈独白跟你去南疆,咱俩去南疆尽量三年抱俩你看行吗!我总不能让孩子的爹是个走火入魔没有理智的怪物!”   话音刚落,纪朝清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沈均该不会把她直接扔到魔族地牢里吧?   让纪朝清意外的是,沈均顿在原地,像是没有动作。   纪朝清:“那什么,我瞎说的,沈均——”   “轰隆!”   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轰鸣声,纪朝清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远方的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阳光蛮横不讲理的照了进来,无数充斥着极淡的香草味道的空气涌进来,将原本压抑腐朽的味道冲走。   纪朝清忍不住眯起眼睛,她抬起头看向光亮处,耳边传来沈均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低,和另外一道急促的声音混在一起,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那道急促的声音说:“纪朝……醒……”   纪朝清茫然的摸了摸脑袋,她此刻就像是长时间的午睡后刚醒一般,懵懂又茫然。   醒什么?那个人在说什么?   “纪朝清!快醒……”   纪朝清的头有点疼,她有些难受,下意识的看向了沈均的方向。   “沈均,我难受……”   纪朝清小声的叫沈均的名字,然而沈均只在远处看着纪朝清,并不靠近。   阳光太灿烂了,沈均站在光亮下的阴影里,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但是纪朝清感觉到,沈均像是正在说话。   纪朝清本能的忽略了耳边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仔细去辨认沈均的声音。   他说什么?   纪朝清眯起眼睛,从他的口型中看到:“我……你,保……”   蓦地,纪朝清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大:“纪朝清!醒过来!”   听到这声音,纪朝清像是落水之人被抓住了衣领一样,骤然从水中被捞出来!   一瞬间,纪朝清闭上了眼睛。   纪朝清没有看到,沈均自她闭上眼睛的瞬间停下了说的话,泛起冰冷的眸子里浮起一抹深沉的哀伤。   他再一次被她抛弃了。   ……   ……   纪朝清刚有意识,就感觉自己被抽了一耳刮子,睁开眼,面前的人是常万山。   纪朝清怒从心中起,抄起身边的昆仑剑就要砍他,却见常万山面色古怪。   跟着转过头,看向手中的昆仑剑,只见那昆仑剑周身洁白,浑身透着圣洁之气,这模样比纪朝清拥有昆仑剑时还要干净。   纪朝清惊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常万山面露不屑:“谁知道沈均那个魔头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纪朝清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清楚的意识到方才和沈均相处的记忆只是陷入了梦境。   她疑惑问:“之前我看你和他打架,为什么我突然睡了过去?”   常万山的脸上浮起一抹狰狞之色:“自你昏迷那日起,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那魔头将你迷昏囚禁了半年的时间!”   纪朝清本能反驳:“不可能!我才睡了一会儿,怎么可能会过去半年的时间?”   常万山道:“时间的确已经过去了半年,那日我回来救你时,发现沈均功法下降的厉害,原以为是他修炼功法出了岔子,就想要直接杀了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那魔头的阴谋!”   纪朝清听不惯常万山一口一个魔头称呼沈均,正想要开口阻止,就听到常万山说:“魔族有一种树叫做迷魅,能够让人陷入长久的沉睡而不自知,大梦百年都是平常,睡过去的人不知自己的肉身身处何地,就算在睡梦中被人杀了也不知道。”   常万山说的每一句话都让纪朝清觉得熟悉,她突然反应过来,她当年被周君澜推下悬崖,也是在崖底昏迷了十年。当时昏迷十年的那段时间里,纪朝清只觉得自己最多也就是睡了几天而已。   怎么会这样?莫非那时沈均就对她用了迷魅?   “不,我不相信。”纪朝清道,“除非沈均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常万山没想到解释了这么多,纪朝清竟然都不相信,他恨不得再抽她一巴掌:“你竟然不相信!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常万山指着身旁的弟子们说道:“你看看这些人受的伤,每一个都是邪道的人干的!你知道现在的邪道之主是什么人吗?就是沈均!”   纪朝清这才发现眼前的景色竟然是一处破庙,破庙里有数十个年轻的弟子们在歇息,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新伤旧伤,实在是狼狈至极。   “不是,这些人是被邪道打伤的,冤有头债有主,关沈均什么事?”    第95章   “沈独白此人看上去强大的如同神祇,实际上就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小人!”   “当年战神纪朝清以一人之力结束诛邪之战,那时的纪朝清风光无两,是世人眼里的救世主,她师父沈独白便心生嫉妒,认为是纪朝清抢了他的风头,就想要杀了她。”那酒客愤愤道,“沈独白原本便是个汲汲营营的小人,他害怕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不敢明面上对纪朝清不利,便想暗地里杀了她。”   酒肆中,一群酒客愤愤不平的说着往年的旧事。   “那时纪朝清为了封印妖魔鬼三道,就将封印的阵眼放进自己身体里,那阵眼戾气太重,害的纪朝清昏迷。沈独白就趁这时候将阵眼取走。”   “这还不算什么,沈独白得了一股力量,但是那力量桀骜,沈独白奈何不得。他想慢慢炼化这股力量,但又不希望力量流失,就将纪朝清当做盛放力量的容器,将得来的力量放入纪朝清体内。然而那力量太强大,纪朝清不能完全承受它,沈独白就利用宗门之中的其他天之骄子,如法炮制。他骗他们说,他们体内的力量是阵眼。”   “纪朝清被沈独白养大,自然对他信任,并不设防,毫不怀疑的相信了沈独白的话。其他人敬仰沈独白,他那时德高望重,没有人回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自然也不会怀疑,他们忠诚的执行着沈独白的命令。”   “纪朝清是五个人中间最强的,她的身体里盛放的力量也最多,那力量不是她的,于是便日日夜夜忍受这股力量带来的痛苦。那痛苦寻常人只怕是捱不过三天,而她却忍受了百年。”   “纪朝清,程矜之,裴一鸣,崔成欢,祝俞,他们曾经是宗门里受人仰望的存在,如同耀眼的日月,但是他们受沈独白的蒙骗,硬生生的守了那力量百年,即使天之骄子陨落,即使除魔卫道的卫道士被人误会,他们也没有放弃过。百年间忍受误会,为了天下,不肯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没有想到的是,那所谓封印妖魔鬼三道的‘阵眼’,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可怜的是,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他们拼死护着的东西,只是一个阴谋。”   “真是没有想到,这宗门之中竟然有这样的败类!”   “事情还没有完,纪朝清何等聪明?她发现了不对劲,想要深入探查,这一查不要紧,竟然发现了所有的真相!诸位想一想!那可是从小养她到大的师父呀!她怎么可能敢相信?于是去找沈独白询问,沈独白自然不会说实话,他安抚好纪朝清之后,转头便让天玄宗众人针对她!”   “那天玄宗是什么地方?是沈独白的老巢!那宗主周君澜已经被沈独白迷了心智!连娶的妻子都是鬼族的公主,整个宗门就是个魔窟!他们的力量已经腐蚀到了附近的凡间!纪朝清闭关百年后出关,发现这种可怕的情况,为了让周围的百姓恢复正常生活,在绝望之下毁了天玄宗这个魔窟!”   纪朝清和常万山对视了一眼。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半年,常万山并没有骗纪朝清。   “所有人都以为纪朝清是为了报私仇,其实她才是为了天下啊!即使被其他宗门误会,纪朝清也没有放弃过这天下!她收集阵眼,也是为了寻找故友对抗沈独白,不想……他们都被沈独白祸害死,纪朝清至今也下落不明。”   纪朝清尴尬的喝了两口酒,这谣言编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幸好沈独白的真实身份败露,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呢!”   “这得感谢纪朝清!若不是她不顾自身安危,在长清宗那个魔窟中设下阵法,引得沈独白显露魔气,不然沈独白还在长清宗做他的老祖!”   “说起长清宗,半年前大家都见了,那长清宗那么大一个魔窟,竟然被沈均一人直接铲除!原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转头就用法术将长清宗地界的百姓们冻死了,唉……”   闻言,纪朝清看向了那说话的人。   另一人道:“对!那沈均比起沈独白也不逊色,杀魔杀妖杀鬼杀修仙一族,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杀神,连沈独白都打不过他!”   “数月前,我亲眼见他屠了妖族一个城池,他站在尸体堆积成的山上,问还有谁不服,那时已经没有妖敢挑战沈均,这便是即使封印破了,妖魔鬼三道也不敢霍乱人间的缘故!”   纪朝清骤然抬眸看向常万山:“封印已经破了?”   常万山面色凝重点头:“是,沈均将沈独白逼到了绝路上,沈独白便解开封印,想让天下大乱。未曾想,沈均守在邪道必经人间的路上,谁敢从邪道地界踏到人间的土地上,便会被沈均杀死。”   无数强大的邪道被沈均杀死,它们再也不敢踏入凡间。   一个不明真相的人问:“这么说,沈均还是个好人?”   “什么好人!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控制邪道!他如今已经坐上魔主的位置,妖魔鬼三道无不敢不服从的!你没有听说吗?沈均已经准备剑指蓬莱,连战贴都下了,到那个时候,妖魔鬼三道倾巢而出,直逼蓬莱,那才是天下最大的浩劫!”   “啊这?如今五大派只剩下蓬莱宗,慈悲寺,医谷,战斗力最强的天玄宗和长清宗已经覆灭,这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邪道入侵?”   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可怎么办!难道我们修仙一族和凡间都要被邪道打败了吗?”   “当年诛邪之战时也是如此,如果不是纪朝清,我们也不会取得胜利。”   “纪朝清?对!纪朝清不是还没有死吗?她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失踪有半年之久,更何况她未失踪前连沈独白都未曾杀死,她未必能打败沈均啊!”   纪朝清点了点头,觉得这人说的对,她最多也能把沈独白弄死,她打不过沈均,也不想杀沈均,更没有兴趣做什么救世主。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纪朝清当年也是一个大乘后期,当时清慈大师、蓬莱宗宗主都是大乘期,他们没有做到的事情,纪朝清不是也做到了?”   “对,我们应该相信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纪朝清在旁边尴尬到脚趾抓地,她低声道:“咱们还是走吧。”   常万山道:“也好,如今我们应该尽快赶到蓬莱宗。”   纪朝清有些意外:“我去蓬莱做什么?”   常万山说:“自然是过去帮他们,昨夜你见到的那群孩子们是医谷的人,他们还在楼上等我们送他们回家,我们先带他们去蓬莱,那里最近——”   “停停停,”纪朝清打断他,“你想带他们去蓬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兴趣插手这里面的事。”   常万山冷笑一声:“别想背着我干坏事,你跟我一道走。”   没想到常万山还挺了解她,纪朝清的确要偷偷做些事,但是她并没有打算和常万山一起。   “我什么都不会做,我要去找沈均。”   常万山怒:“你找他做什么!他现在比当年的沈独白还要疯魔,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把你从他的寝宫里偷出来唤醒有多不容易?你是不是睡傻了!难道你还想被他继续关起来陷入沉睡吗?”   纪朝清瞅他那个煞笔样子就来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常万山,有些事我必须要问个清楚,否则我绝对不可能安心!”   “若是他见了你,再次让你陷入沉睡,那又该如何?我还能像这一次一样这么幸运将你救走吗?”   纪朝清嗤笑一声:“你连我都打不过,你以为若是他不想,你能将我带走?”   一句话,让常万山住了口。   纪朝清想起自己做的梦,梦中的沈均让她处处觉得不对劲,还有他给的昆仑剑,这剑浑身上下干净洁白,里面因为她杀了太多人导致的怨气消失殆尽。   如今这昆仑剑完全供她驱使,没有半分不从之意,但是之前这昆仑剑分明已经不听她的使唤了。   常万山冷声道:“纪朝清,你回去做什么,将这一切问清楚之后,你还会回来吗?”   纪朝清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无非就是怕她回去之后,选择和沈均合作罢了。   常万山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当初毁了天玄宗的真正原因并不是秘密,常万山也十分清楚纪朝清的为人,她的心思早就比当年那样赤城。   更何况纪朝清当初和沈均的关系实在是太好,若是纪朝清倒戈向沈均,也太正常了。   纪朝清站起身,他二人一直在角落里坐着,客栈大堂里众人议论纷纷,皆是对现下局势的担忧,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纪朝清道:“常万山,我已与正道无缘,我对邪道也没有兴趣,你们救世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心中唯一的执念便是杀沈独白,但是现在我发现,除了杀沈独白,我更想去找沈均。”   其实纪朝清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杀沈独白比找沈均简单的多,因为一旦她选择去找沈均,面临的事就太多了。   但是她得想办法把沈均拉回来,她觉得这件事只能由她来做。   常万山握紧拳头:“为什么你那么在意他?你们不过认识一年多而已,你这么在意他,你喜欢他?”   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男女之情。   纪朝清没有回答,转身就走。她也不清楚她对沈均的感情,但有一点,她和沈均的事,不用旁人插手。   此地距离蓬莱并不远,纪朝清发现有不少人正在往蓬莱相反的方向赶路。   想想也是,沈均对蓬莱下了战贴,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必定是得想办法避祸的。   这时,纪朝清看到了程矜之。    第96章   纪朝清刚准备上前,却见程矜之如同烟雾一般消失了。   纪朝清确定自己不会看错人,只是如今蓬莱被邪道盯上,她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来找沈独白寻仇?但是她的功法在沈独白面前可不够看的。   想到这里,纪朝清随手就将自己的脸幻化成普通的修士模样,悄无声息的寻向程矜之去的方向。   这一跟就跟到了晚上。   走到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纪朝清眉头轻轻皱起,放眼望去,只见这个地方竟然到处皆是功法高强的修士,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散修,但是他们功法超强,全部都严阵以待。   纪朝清见到了不少故人。   这些故人百年前在诛邪之战中舍生忘死,后来诛邪之战结束,他们便隐匿消失了。   如今,沈均已然成为魔头,妖魔鬼三道封印已破,天下将乱,于是他们再次出现了。   纪朝清快步隐入人群,人群里人人神色肃穆,低声交谈的人都少有,他们看向漆黑的夜色,像是正在等待什么。   纪朝清没有看到程矜之的身影,这里人山人海,她心中有了个不太好的预感。   纪朝清故作忧虑,对身边的修士忧心忡忡道:“仙友,今日沈均……唉……”   那修士见纪朝清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安慰道:“别怕,今夜沈均那魔头虽来蓬莱宗挑战,但我们修士之中人才济济,必不能让他得逞!”   纪朝清心里咯噔一声,原以为时间还早,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就是他来蓬莱宗的挑战的日子!   纪朝清心中震惊,面上却同那修士一道苦笑:“是啊,只希望今夜能够大家都能够安然无恙。”   如果真的和传闻中一样,那今夜必定是一场血战,如今蓬莱宗宗主裴渊,还有各大宗门的宗主都不在,只有各大宗门的长老们坐镇,不知道裴渊他们此刻正在商量什么对策对付沈均。   纪朝清看的分明,这里的修士的确非常多,但是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打的过沈均,如果沈均真的要动手,这些人全部都是炮灰!   这样想着,纪朝清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她已经是仙,而程矜之最多也就是个渡劫期,既然她看到了程矜之的脸,程矜之便不可能被跟丢。   然而纪朝清却跟了一天,到最后还是跟丢了,这本身就不正常,除非是有功法高强之人设法将她引到此处!   来人本意是善是恶,纪朝清并不能分辨的出来,但是现在她很不爽。   于是纪朝清准备提前去拦截沈均。   如果沈均入侵宗门,便是坐实了邪道之主的位置,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头,即使他恢复正常,只怕是也受不了他曾经这样的行为。   纪朝清不想踏入旁人的圈套,也不想让沈均落入圈套。   然而纪朝清刚刚转身,便差点迎面撞上一人。   只见那人面若桃花,不笑时也自带三分笑意,实在是如同春风拂面的一张脸。   纪朝清的眼神却瞬时冷了下去:“沈独白,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沈独白一身紫色长袍,在虽然在一众修仙之人中并不显眼,但是以他身份的敏感性,却也足够嚣张了。   沈独白轻笑一声,他的脸上和纪朝清一样用灵力遮挡,旁人看不出什么,只有比他功法高的才能看出他的真面目。   人群中,纪朝清的手已经摸到了昆仑剑的剑柄:“多日未见,看你身上的衣服皆是凡间的东西,看来你过得很狼狈。”   以前的沈独白,即使是一身简单白衣,却也是用天材地宝做的,如今虽然衣着仍旧华贵,但是那是人间的东西,对修仙界的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沈独白察觉到纪朝清的杀意,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嘘,今日沈均将我们引到这里,不是让我们两个打架的。”   是沈均引她来的?   沈均看向远方的天边:“他来了,朝清,我们再打个赌,就赌今晚蓬莱宗不会被颠覆,死的人是沈均。”   纪朝清下意识跟着看了过去,只见远方邪道无数大能集结在一起,天空上乌压压的一片,硬生生将原本便稀疏的月光遮的一丝不剩。   他们气势汹汹,俨然来意不善。   而站在众邪物最前面的是拓跋戚,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正恭敬的对自己身侧的人说着什么。   而站在拓跋戚面前的,正是一身玄衣的沈均。   沈均的神情淡漠,像是雪山深处最冷硬的冰,他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使是魔界皇族拓跋戚,在他面前也只有低头弯腰的份。   他身后的一众大能皆对蓬莱地界的修士垂涎万分,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甚至连多看几眼都不敢,实在是沈均这个杀神的威慑力太大!   他们想要冲出邪道地界的那日,沈均站在他们必经人间的路上,沈均一人一剑,将胆敢上前挑战的邪物全部杀死。   发疯的邪物太多了,他们太想要从邪道地界离开,一批一批不怕死的往上冲,沈均杀那些高手时的样子,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纪朝清终于有种自己沉睡半年的真实感了,沈均除了那张脸,纪朝清看不到他和过去有任何的联系。   他冰冷,强大,眉眼之间被血色浸透,他身上的戾气太浓重,每靠近一些,纪朝清就越能感受到那股铺天盖地的阴森。   他再不见当年的一丝佛性。纪朝清顿住。   沈独白低声道:“朝清,你当年最多也就毁了蓬莱宗,修仙一族便对你口诛笔伐,直接将你当做妖魔处置,甚至不少人都想杀了你扬名立万。后来世人皆说天玄宗是个魔窟,你杀的天玄宗在我的控制之下,所以修仙一族也愿意给你回头的机会。   可是沈均不一样,杀戮太重,即使他回头,戾气也会将他吞噬殆尽,他现在无论走哪条路,都是死路。”   纪朝清觉得空中的气息有些冷,半年前她未昏迷的时候,沈均的气息就变了,以前他一身暖意,后来他一旦情绪失控,周身便会散发无数冷气,将周围的事物冻住都是常事。   如今看来,那冷意很有可能是沈均身上的戾气!   他那时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吗?纪朝清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沈均。   纪朝清想起那时的沈均并没有杀过太多的人,那为什么他身上的戾气这么重?莫非还有其他的缘故?   纪朝清突然想起来,沈均曾经说过,阵眼里面是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莫非是阵眼的缘故?   想到这里,纪朝清的心一沉。    第97章   沈均下巴微微扬起,拓跋戚上前一步,在高空之中扬声道:“让裴渊老贼出来!接了我们的战贴却不敢出来,和缩头乌龟一样!莫不是修仙一族都是这种藏头露尾之辈!”   蓬莱宗长老大怒:“你算什么东西!有我们就已经足够!你们这些藏污纳垢之人,不配见我们宗主!”   一群人乌泱泱的开始互骂,这是正邪双方开战前的必经流程,百年前就是这样,百年后还是这样。   双方互骂了一段时间之后,拓跋戚终于开始不耐烦:“你们宗主到底出不出来?不出来可就别怪我们不遵守战贴的规则了!”   蓬莱宗长老:“你们这种邪魔歪道也会遵守规则?简直可笑!你们全部都一起上!我一个人能把你们全杀——”   “各位,”一道女声响了起来,“百年前的诛邪之战对正邪双方皆是一场惨祸,现在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参加过那场战争的,难道你们又准备开战,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代陷入无尽的争端之中吗?”   说话的人正是纪朝清,她其实并不打算参与其中,但是沈均已经泥足深陷,那她也不可能冷眼旁观。   纪朝清道:“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拓跋戚看到说话的人普普通通,修为最多也就是个元婴,实在是懒得多看一眼,便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   蓦地,拓跋戚便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发现自己耳清目明,再往方才说话的人看去,发现那人正是纪朝清。   拓跋戚:“……”哦,原来是嫂子,怪他有眼无珠,可是谁让嫂子的功法比他厉害呢!   纪朝清见拓跋戚莫名其妙自己翻了个跟头,好似被人凭空掀翻了一样,正在意外的时候,就看拓跋戚抹了一把脸站起身,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嚣张。   “这位修士,”拓跋戚斟酌着用了一个既显得尊敬,又不显得过分亲近的称呼,“我是魔,我兄弟们是你们口中的邪物,我们生来就是要干坏事的,我们不干坏事我们干什么?”   另外一个魔族点头:“对呀!难道你指望我们回家种地?那也太没意思了!”   “你们修仙一族凭什么统领这世间苍生?我们邪道也要!”   “就是,我们就是噬杀!你们修仙一族,还有凡间的凡人,到时候就是要成为我们的口中食!”   纪朝清的面色冷下去:“你们——”   话还没有说出口,一直安静的沈均像是不耐烦了一般,他的手一挥,几十个功法高强的邪道大能便倾巢而出,扑向蓬莱宗的众人!   修仙一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杀戮四起,纪朝清发现,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若是往常,纪朝清面对这种无法控制的局面的时候,会干脆利落的杀了那个阻拦她控制局面的人。   可如今,那个掌控一切的人成了沈均,纪朝清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无数邪物和修士们一同倒下,昏暗的天色逐渐开始变得暗红晦涩,当年那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日子,似乎很快就要回来了。   沈独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纪朝清的身旁,他不紧不慢的说:“没有用的,你在百年前妄图用封印的方法结束正邪两道的斗争,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正邪两道的矛盾从未被打消,纪朝清当年的方法只是延缓了两道斗争的进程罢了,如今战争再次被挑起,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纪朝清:“但是那个挑起战争的人,不应该是沈均。”   纪朝清索性撤了脸上的遮掩,她一掌便杀了身旁的一个鬼族。   随即,纪朝清飞上半空,利用自身灵力,迅速在空中设下一个巨大的伏魔阵,那阵法光芒大作,其中蕴含的灵力巨大,寻常邪物被圈禁在里面,怕是会立刻魂飞魄散!   纪朝清将阵法往地上狠狠一拍——无数邪物根本没有躲开纪朝清的阵法,当即惨叫着魂飞魄散了!   众人本能看向纪朝清的方向,只见她一身红衣,凌空站立。   阵法带来的热浪狂风将她的头发吹的翻飞,偏偏她的脊背挺得很直,骄傲又凌驾一切,好似此地一切皆为蝼蚁,周身流转的强大灵力让她看上去如同仙子神明!   众人纷纷认出纪朝清的脸,他们纷纷惊呼出声:   “纪朝清!是纪朝清!她果然回来了!”   “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我们有救了!”   所有修仙中人,此刻都将纪朝清视为救世主,他们眼神希冀,希望纪朝清能够出手,就像是当年那样,直接将邪道赶回邪道地界,让他们再也不敢猖狂!   纪朝清将下面的厮杀平息,这才有空看向沈均。   如今沈均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到当他抬手示意众邪物杀人的时候,纪朝清已经有些认不出他了。   “沈均,回头吧。”   沈均双眸如同血红幽洞,严寒森森,当年温柔小意遍寻不见,他看向她的眼神和看向下面的修士时的眼神,没有半分差别。   “纪朝清,你竟然能从我设下的阵法中逃脱。”   语气阴冷,里面暗含杀意。   纪朝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将心中莫名的情绪压下去:“你为什么要囚禁我?杀了我不是对你更有利吗?”   拓跋戚对纪朝清笑了笑:“纪姑娘,我们当然不会杀你,那时邪道封印未开,杀了你岂不是要被宗门的人警惕针对?万一再被设下一道封印,我们可哭都没地方哭,我们可不会那么蠢。”   这话看上去理所应当,但是纪朝清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纪朝清并没有在这事上深思,更让她觉得难受的是沈均的态度。   沈均太冷漠了,哪怕他像之前一样对她怀有仇恨,纪朝清都不会这么难受。   “沈均,你曾经说过要扬善,要守护天下,难道你都忘了吗?”   当年沈均让她收手,让她要惩恶扬善,如今身份对调,纪朝清的心情复杂。   沈均淡淡道:“你的话太多了。让开。”   拓跋戚:“纪姑娘,当年宗门将你定罪为魔头,还到处对你下追杀令,难道你就不恨吗?如今这些修仙一族大祸临头,你应该高兴才是!如今出来阻拦我们,莫非你对宗门还留有旧情?”   纪朝清想也不想的反驳道:“胡说八道!”   她怎么可能会为了宗门安危而来?她分明是为了沈均!   拓跋戚道:“你说我胡说八道?那你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不会是因为我们魔主的缘故吧?”   是,就是因为他。   纪朝清觉得自己已经明了自己对沈均的感情了。   身处黑暗的人不可能不会被光吸引,纪朝清曾经身处深渊之中,沈均便是她的一缕光。   无论缘由,她在他面前收敛了杀人的欲望,也没有再作恶,她一直觉得是自己需要利用沈均,所以才将他留在身边,其实仔细想想,她何尝不是需要沈均的陪伴呢?   一个人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是很累的。   纪朝清爱他的毫不保留,爱他的不顾一切,没有人面对另外一个人毫无要求的付出而无动于衷,甚至沈均还是这样的强大清冷,美丽无暇。   沈均对于纪朝清来说,就是深渊里的一缕光,她的眼神根本没办法从这缕光上面移开。如今这缕光要离开,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对光生出了占有的心思。   纪朝清道:“沈均,你不能杀他们,你不能入魔,你不能带着这些邪道入侵宗门。”   纪朝清的昆仑剑对准了沈均:“我要你回头。”   沈均看着纪朝清,暗红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温情:“若我不呢?”   纪朝清眼神坚定:“若你不要,那我就打到你要为止!我要将你带回去锁起来,一日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我要你岁岁年年都得同我在一起,我那时肯定办法让你清醒!”   沈均像是没有想到纪朝清会说这样的话,他眉头轻挑,继而轻轻勾唇。   沈均身后的邪物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嘶哑难听,刺耳的厉害。   在众多笑声中,纪朝清意识到了沈均对她方才说的话的态度。   讽刺,轻蔑,不屑。这是他对她这句话的回答。   “纪朝清,你真是可笑啊。”沈均的语气凉薄极了,“你听听,如今修仙一族对你很信任,而我只是你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你回去吧。”   沈均说的没有错,地面上宗门众人全部都在为纪朝清摇旗呐喊,他们仿佛已经忘了曾经对纪朝清做过的事情,甚至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纪朝清应该也忘了过去。   纪朝清看了下面的人一眼,便没有任何兴趣的移开了视线,继续盯着沈均不放。   “他们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沈均,你曾经说过要同我一道去南疆,如今我来赴约了,你若是爽约,我会把你囚禁起来,绑也要绑到南疆。”   沈均终于被纪朝清的话打动,讽刺的笑出了声。   一众妖魔鬼怪也哈哈大笑起来,地面上的修士们不知道纪朝清和沈均在说什么,他们却是听的清清楚楚,纪朝清如今的行为实在是自取其辱,她怎么可能打的过沈均?简直可笑!   纪朝清也以为沈均在笑话她,毕竟她现在已经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仙人,却仍旧打不过沈均。他的功法已经强到了一个让人无法仰望的高度。   她说这番话,其实也是在痴心妄想。   然而在火光的照耀下,纪朝清似乎看到沈均眼底划过一抹泪意。   错觉吧。    第98章   沈均看也不看纪朝清:“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可能回头,我也不想回头。滚开,别让你的血脏了我的手。”   纪朝清心中生出一团火:“那可太可惜了,我不会让开,若你想杀人,就得先杀了我。”   沈均终于没了耐心,他一掌击向纪朝清,那掌中似乎蕴含无尽力量,纪朝清往昆仑剑中运足灵力,稳稳拦下他的一击,紧接着突然折身飞向沈均,一剑劈向他的面门!   纪朝清与沈均打作一团,拓跋戚趁此机会大喝一声:“都给我上!”   无数邪物冲向蓬莱宗地界,整个蓬莱邪气肆虐,邪物们疯了一般杀人,吸取修士凡人的精气,无数骷髅人头借着邪气吞噬活物,整个蓬莱宗地界不过片刻,便如同人间炼狱!   天色猩红,到处皆是火光。   昆仑剑与一道魔气对上,纪朝清看到了沈均手腕上的佛珠,那是她送给他的。   纪朝清问:“沈均,既然你已经成魔,为什么要将那佛珠戴在手上?那佛珠克魔气,你每日戴着不难受吗?”   闻言,沈均的魔气与昆仑剑分开,他随手将手腕上的佛珠手串扯下来,红色的细绳被他扯的四分五裂,无数佛珠摔向了地面,滚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沈均纡尊降贵的捏起一颗残余的珠子,像是不屑,又像是冷酷的嘲弄:“你看,你我之间的感情如同这佛珠手串一样,不需要太用力,便会散作一团,拼也拼不起来。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痴心妄想!以前的沈均太蠢,如今我只想将你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纪朝清看着佛珠落下,心中有些发凉,她此刻终于明白,以前的沈均已经回不来了!   “沈均,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不需要再对你客气了!”   纪朝清往昆仑剑中灌满灵力,这一次她不打算留手:“我要废了你的功法,将你囚禁起来,等到你什么时候清醒,我就什么时候放了你!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你想要毁了这天下,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沈均嘲弄道:“就凭你?”   纪朝清刚准备回答,不想裴渊突然出现,一掌劈向沈均!   沈均直接与裴渊对掌,二人之间的空间骤然扭曲起来!裴渊的发冠直接被灵力炸飞,他的七窍流出鲜血,俨然内脏已经被沈均震伤了!   纪朝清吃了一惊,裴渊与清慈大师皆是一心向天道之人,他们身上的福泽深厚。若是沈均杀了裴渊,他身上的戾气只怕会暴涨好几倍!之前沈独白抓住清慈大师,只抽他的血而不杀他,也是因为如此。   如今沈均身上的气息已经和邪物没什么分别,他在世间已经强到没有对手,到时候他戾气加重被天道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纪朝清心中一急,便想用昆仑剑破开二人的对局!   就在这时,沈均与裴渊分开,裴渊直接吐出一口血,眼睛承受不住沈均魔力的威压,当场流出一行血泪,紧接着便瞎了眼!   纪朝清用灵力缓冲了裴渊摔向地面的速度后,她正要去找沈均,却突然被裴渊抓住了手。   “孩子!”裴渊虽然功法全废,身体也被魔力冲撞成了废人,但是他并没有崩溃,反而极其冷静的对纪朝清道歉,“对不起,当年你被诬陷的时候我和清慈没有为你说话,因为这世间迟早这一劫,我们不能横加干涉!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你快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吧,我先走了!”   纪朝清没有明白裴渊的意思,她正要询问,就见裴渊双目紧闭,双手结印,他竟然要自爆!   裴渊是货真价实的大乘期,他一生积德行善,功德无量,因此他的自爆带来的力量绝对能够撼天动地!   纪朝清下意识的看向了沈均,裴渊一定会用这力量对付沈均的!   在想明白的那一瞬间,纪朝清忘了自己对沈均放的狠话,忘了说要废了他的功法,将他带回家囚禁起来,她忘记了沈均已经强到能够杀了世间一切高手,她本能的希望沈均能活着,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沈均!”纪朝清抬起头,撕心裂肺的喊道,“快跑!”   沈均眸色淡淡,他在纪朝清急切的目光中,将最后一颗阵眼吞到了腹中。   紧接着,纪朝清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移到了远处的山石后面!   下一瞬,裴渊自爆,一股悍然的灵力波动席卷了整个蓬莱,无数邪物在瞬间灰飞烟灭!即使是和裴渊同宗同源的修士,皆被这股灵力震的五脏六腑剧痛!   无数惨叫声四起,纪朝清从山石后面观望,无视所有人,目光搜寻沈均的身影。   只见就站在她身前的巨石上,除了他们这块巨石之外,所有的地方皆被那股灵力扫荡成了废墟,无数修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也有不少人被震伤,摔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只有纪朝清和沈均,一身干净,毫发无伤。   纪朝清不知道是谁将她移到这里,这世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毫无防备的人,只有沈均一个。   巧的是,他也站在这里。更巧的是,这世间只有未入魔的沈均会在危险来临之时,先救纪朝清。   纪朝清不相信沈均在理智全失的情况下,还会和以前一样保护她,她的脑子里突然浮起一个念头——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均并未失去理智?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沈均使用魔气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不可能没有入魔,方才他救她的行为,更像是他突然恢复了片刻的理智。   他既然到这个时候还能恢复理智,说明他还有回头的可能。   纪朝清来不及高兴,便见沈均脸上浮起一抹类似于轻松的诡异神色,他轻叹了一声:“终于,我的力量都回来了。”   纪朝清吃了一惊,想起沈独白曾经说过阵眼里其实是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听沈均的意思,莫非沈均就是这股力量的主人?   那如果沈均是这股力量的主人,那为什么他还会入魔?他是灵族之人,那他的所有力量都恢复,也应该是强大的修士才对,怎么会成为魔头呢?   为什么?沈均给她的感觉分明还是有理智的,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意外自己成魔?   纪朝清正要说话,天空的乌云之中突然出现无数道天雷,天雷在此间翻滚,将此处的邪气劈开口子,无数乌压压的的云迅速飞到了沈均的正上方。   糟糕!沈均将最后一颗阵眼吞下,他的力量比以前更加厉害,他的存在让天道察觉到了!   黑云里面隐隐传来白色的雷电,那是惩戒雷劫,罪大恶极之辈也只得一片黑云,而沈均一人却引来了可以将整个蓬莱遮住的惩戒黑云!   怎么办!天道发现了沈均,他必死无疑!   “苍天有眼!沈均这个魔头死定了!”   “这么多的雷劫!沈均这样逆天的魔头就不应该存在!”   “苍生有救了!他完了!”   “我们终于坚持到了胜利的时刻!正道终于要赢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们认为沈均必死无疑。   一道道天雷击向沈均,那声音撼天动地,似乎能够将天地间的一切全部撕碎!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恐怖的雷劫,沈均是独一份。   然而很快众人就笑不出来了,一道道可怕的天雷落下去,却没有一道能伤害得了沈均。所有的天雷在他周遭落下,劈到了地面上。   地面直接被劈的沟壑纵横,沈均周身似乎有护体结界,天道都奈何不了他!   众人恐慌起来:“这、难道他已经到了天道都奈何不得的地步了吗?”   “这可怎么办呢!”   太古怪了,纪朝清心想,她总感觉沈均似乎要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件大事让她心生不详:“不要再这样了,沈均。”   所有修士都不敢靠近沈均,因为他周身的雷劫太厉害,若是有人靠近,很有可能会被天道当做同伙一并处理。   那看上去能够撼天动地的雷劫太恐怖,若是被劈中,无论多厉害的修士都得灰飞烟灭!   纪朝清手持昆仑剑,她直直飞入了雷劫范围里!她很清楚,这雷劫现在只是前菜,后面的雷劫才是真正的惩罚,沈均即使有滔天之能,面对天道最严厉的惩罚,也只有死路一条!   纪朝清躲过一道雷劫,对沈均道:“现在让这雷劫停下来的唯一方法便是废了你的功法,让雷劫找不到你的存在,它就会放过你!”   沈均嗤笑一声,他看上去压根没有把雷劫放在眼里,甚至对纪朝清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里很危险,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解闷的玩意儿,我以为你不会来。”   纪朝清:“沈均在我这里从来不是玩意,是值得永远被我保护的人。”   纪朝清这句话说的没有一丝私心,沈均也听出她的话没有一点虚情假意,然而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纪朝清没有见过沈均这样笑,他以前总是内敛冷清的,如同天上皎皎的明月一般,如今这样张狂大笑的样子,让他的五官突然显得夺目起来。   这笑容像是在经历最绝望之下的自然流露,一瞬间让纪朝清觉得自己辜负了他。   自沈均入魔之后,纪朝清越来越看不懂沈均了,他越来越极端,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他怀疑和曲解,就像现在,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沈均笑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纪朝清,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真是让我感动,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死吧?”   他的声音在雷电的轰鸣声中显得支离破碎,身后的头发与衣袂被狂风吹的翻飞,他定定的站在那里,好似云淡风轻,没有将世间的任何东西当做值得在意的。连他说的这句话,都好像是在讽刺纪朝清的情意。   不知怎么,纪朝清却觉得他看上去形销骨立,比起半年前,他瘦了太多,让人心里难受。   纪朝清握紧了昆仑剑的剑柄,昆仑剑剑尖已经对准了沈均的胸膛:“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拿走你的命!”   在一道道越来越凶悍的雷劫之下,纪朝清眉眼坚定,决绝的用昆仑剑捅向了沈均的身体。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越来越多的大能修士看着纪朝清,他们希望纪朝清能够像当年一样力挽狂澜。   在无数正道邪道最顶尖的大能面前,在万众瞩目下,沈均被纪朝清用昆仑剑一剑穿心。   纪朝清没有想到他这一次没有躲开。 第99章   纪朝清没有想到自己这充满全力的一剑会直接捅穿了沈均的胸膛,她失声质问:“为什么你不躲开?你不想活了吗!”   纪朝清终于为他变了脸色,沈均笑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注意到纪朝清身后有道天雷击了过来!   沈均一手拽住纪朝清的手腕,一手运起全身魔力对抗那天雷!   似乎是察觉到沈均受了伤,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落下,沈均一掌推开纪朝清,全力对付来势汹汹的天雷!   天雷越来越厉害,沈均在天雷的正中央,纪朝清甚至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只能依稀辨认出他的玄色长衣。   他被神器所伤,根本抗不过这没有尽头的天雷!   蓦地,沈均吐出一口血,一道天雷正中沈均的胸膛!   沈均半跪在地,天雷之下,他开始力不从心了。   纪朝清的昆仑剑对准了天雷,那惩戒天雷击向纪朝清,她运起灵力对抗,整个人即使没有被天雷打中,全身也忍不住颤栗起来。   惩戒天雷和渡劫天雷根本就不一样,惩戒天雷完全是奔着扼杀沈均而来,一道杀不死便再降下一道,一道比一道厉害,汇集天地力量,只为将沈均杀死!   纪朝清承受不住这样强的天道威压,她怒而冲天道:“天道!沈均又不是故意杀——”   她的嘴被沈均捂住了。   沈均没什么力气支撑住身体,几乎整个人靠在纪朝清的身上。   一道雷劫直接劈在沈均身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与整个世间的力量抗衡了。   纪朝清没想到沈均在这时候选择不反抗,她简直恨不得抽他几个耳光出气:“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蓦地,一道暗含杀意的灵力射向纪朝清的方向!那灵力刁钻又厉害,纪朝清在心思动荡之下并没有察觉到!   沈均眼神一厉,他方才被昆仑剑一剑穿心,又被惩罚雷劫击中,如今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保护纪朝清了。   想也没想的,沈均直接抓住纪朝清,将她拦在了身后!   那道灵力正中沈均的胸膛!   下一瞬,沈均只觉得一股灼烧感从胸膛流向四肢百骸!   他立刻用为数不多的魔力去阻止那灼烧感的侵蚀,随即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在被那灼烧感蚕食。   沈均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往地面上的人群望去,就见人群里的沈独白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沈独白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沈独白早就知道他将五个阵眼全部融入身体之后会引来天雷,他想在这时候窃取他的力量!   沈均面色冷下去,他不顾那股灼烧感带来的痛苦,汇集一切力量,径直隔空攻向了沈独白!   沈独白没想到沈均这时候还有能力做这些,他狼狈倒地,却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沈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被体内冲撞的力量反噬,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落下,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住身体了。   他控制不住身体,整个人往地面坠去。   风太凌冽,冬天似乎已经要来了。   沈均的意识有些迷离,他想起去年冬天,纪朝清在客栈中的梅花树下埋下一坛梅花酒,二人约定好要来年来取。   那时他天真的以为他会和纪朝清永远在一起,没有想到世事易变,他终究不能和她同去了。   沈均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纪朝清抱在了怀中。   纪朝清抛下昆仑剑,不顾一切的接住了沈均。   纪朝清不知道沈均为什么要一面表现的根本不在意她,一面又不顾自己安危的救她,纪朝清真的不明白,她能感受到沈均对她的情意,却也能察觉到他对她的决绝,她快要被沈均分裂的态度弄的精分了!   “我们走吧沈均!”纪朝清抱他抱的很紧,就像当初她被宗门之中的化神期寻仇时打落悬崖,沈均不顾一切的跟她跳下去紧紧抱住她一样。   纪朝清说:“马上冬天就要来了,我们寻个温暖的地方,好好的过这个冬天。”   沈均虚弱的笑了笑,他已经有点看不见了,但是他还记得纪朝清之前问他的话:“我想……”   纪朝清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其实沈均想说的是,他只是想抱抱她。   真好,他的结局是死在纪朝清的怀里。   但是他的话来不及说出口,沈均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凉,下意识的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昆仑剑再一次捅进了他的胸膛里!   他面上的高兴消失的一干二净,震惊又失望的看向纪朝清,不可思议的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脸,但是他看到手上都是从他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他想起来纪朝清不喜欢他用脏手碰她,又生生忍住。   他声音里有哭腔,像是委屈到了极点:“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哪怕是沈独白要算计他二人的性命,而沈均只是让沈独白自食其果,她都要报复回来?   为什么?既然这么爱沈独白,又为什么现在抱着他,说些让他心中生出妄想的话?   纪朝清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会突然操纵昆仑剑刺向沈均的胸膛,她明明没有想过要杀沈均,她没有想这样做的!   无数灵力被纪朝清不要命的输送给沈均,纪朝清的视线里都是沈均身上刺眼的血,她慌乱道:“沈均!我的手突然不听使唤了!沈均!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沈均一寸一寸将昆仑剑往自己身体里捅,神剑带来的灵力与他体内的魔气相互冲撞,他疼得要命,却还是忍不住笑。   “纪朝清,原来你是没有心的,你的心都在别人身上。”   沈均强撑着身体,狠狠将纪朝清推开,拒绝她的灵力:“我自入魔以来,可曾伤害过你一回?除了让你昏睡半年之外,我可曾让你伤心难过?我知道你喜欢沈独白,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杀他,我只是有些讨厌他,你就这么忍不了吗?”   他说着话,嘴里吐着血,血里有碎肉,沈均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却强撑着颤抖着手,沾了些自己的血,在空中设下一道法阵。   “纪朝清……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沈均说完这句话,骤然散成了一团金色的亮光,在沈独白渴望的目光里,那金色亮光在空中旋转了起来。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那亮光飞入了纪朝清身上。   纪朝清只觉得一股纯正的力量涌入了她的身体里。   纪朝清原以为自己成仙就已经是整个世间巅峰的存在,然而她此刻却觉得自己以前的力量像是一条溪流,如今更像是波澜壮阔、深沉无比的大海。   她感觉自己只要想,就能看到世间任何一个地方的东西,她能够听到这世界上任何人的心声,她甚至能够凭借心意,掌握世间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这是……沈均的力量?他将这力量给了她?   沈独白的面色骤变,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汲汲营营一千年,到头来竟然是他身边一个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得到了他谋求多年的东西!   纪朝清毫不犹豫的闭上了眼睛,开始去感受沈均的存在。   然而,没有。   纪朝清拥有主宰苍生的能力,却根本找不到沈均。   这世间没有沈均的影子。   纪朝清的面色变了,她原以为强大如沈均,即使受了这么多伤,流了很多血,也不会离开她。   他即使化成一团金色的光,也会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但他真的消失了。   纪朝清面上依旧,但是心中却已生出了滔天巨浪,她不断去找沈均的气息,却根本找不到。他在这世间活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气息都没有留下!   迟钝的痛感终于开始侵蚀纪朝清的心,她喘不过气来,不仅如此,她的脑子里开始浮现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纪朝清疯了。    第100章   盘古开天辟地,天地混沌初开之时,天道应运而生,众大神纷纷降世,女娲抟土造人,伏羲创造八卦阴阳,共工治理水患,瑶姬助大禹治水……   后来天地规则已定,世间万物种族已生,人间与邪地分开,大神们算到天地需要灵气才能生生不息,于是纷纷自愿陨落,化为灵气,福泽苍生。   均是上古最后一位大神,在众位兄长姐姐陨落之后,天道感激大神们的奉献,用苍生之力保下年纪最小的均,让他行走世间,不必陨落。这是天道对大神们的补偿。   从此之后,均便和过去一样,扬善积德,拯救世人。   纪朝清脑子里的记忆属于沈均,那不用质疑,沈均根本不是什么灵族之人,灵族的记忆可能只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段记忆,他真正的身份是这位神明“均”。   均诞生于世间极北之地,是雪山之主,他年纪最小,便经常被哥哥姐姐们抱来抱去,时常逗他玩笑。   最疼爱他的女娲是位极其美丽的女神,她温柔强大,将一切困难处理的井井有条,她的面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   均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后来有一天,女娲不笑了,美丽的眸子里满是哀愁。   均问她为什么要哭,女娲说:“我马上就要走了。”   均问:“你要去哪里?”   女娲说:“我要去这世间任何一个地方,均,去你哥哥那里吧,以后你不能陪着我了。”   于是年幼的均被辗转送去了各个地方,他和哥哥一起治水,看到无尽的苍生海中,众生在里面哀鸣挣扎,和姐姐一起施法使大地回春,看到路有冻死骨,白茫茫的大地上没有一点生机。   幼小的均迷茫极了,人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朝生暮死,生命转瞬即逝,然而他们从生下来开始,便蓬勃的在大地上活下去。天灾来临,他们悲痛嚎啕,天降福泽,他们又迅速忘了悲痛,继续如同炙热的火焰一般活下去。   他们的生命温暖而明亮,即使很快湮灭,转瞬间却又在另外一副躯壳中亮起。   人是神明养大的孩子,他们身上有神性,他们会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这是神明对他们的祝愿。   均看到人身上有赤色的火焰,这是神明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但是他也看到有的人身上没有明亮的火焰,全身都是漆黑一片,好似被黑暗吞噬,最后那凡人成了邪物。   有的邪物身上有光,但是更多的邪物身上没有光,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未来得及彻底长大,亲人们都死光了,没有人教他这些。凡人也不允许他的靠近,他们认为他不详。   均只好依照那些光来判断,神明留下来的光不会错,均将那些浑身黑暗的邪物杀死,留下了那些有光的存在。   纪朝清跟着均的视角去面对这个世间,她觉得无聊极了,均的力量虽然能够随时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他并不滥用自己的力量,即使没有人能够阻止沈均做任何事,他却依旧勤勤恳恳,像是他那些兄长阿姐们一样,为苍生做力所能及的事。   没有人认识他,凡人不知道沈均的名字,为纪念他做的神像,起了一串长的乱七八糟让人记不住的名字。   纪朝清能感觉到,沈均并不在意这些。   他的确非常的孤独寂寞,他不会去靠近那些凡人们,也不会自己去找乐子,他像一块石头,哪里需要就将自己往哪里搬去,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漫长的孤寂让他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他的思想越来越少,最后纪朝清已经很难感受到他的想法,只能用他的眼睛来看这世间。   凡人短暂又烟火灿烂的生活,他只远远的看着。   这样的生活太苦了,纪朝清实在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和死亡相比,哪个才是惩罚。   均踏过一条河,准备北境去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没有黑色,她很耀眼。   均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纪朝清也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明亮,长时间的麻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灿烂的光芒,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纪朝清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有着和纪朝清相同相貌的女子被挂在悬崖上,看上去狼狈至极,她看上去快要从悬崖上摔下来了,却依旧笑容灿烂的对均说:“公子,你长的可真好看!”   纪朝清:“……”   纪朝清一来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早就和沈均相遇了,二来没想到自己上一世就是个流.氓。   均抬头看着朝朝,面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纪朝清却觉得属于均的身体内部开始颤动,他的心如同洪水一般澎湃,像是天崩地裂般,难以自控。   纪朝清感受着沈均数千年来都未曾有一丝变化的心,此刻激烈的跳动着。他像是在等这个人等的太久了,久到刚遇到,心便无法控制,如同飞蛾扑火般飞向了这个人。   纪朝清在均的记忆里,她与他共情,她为他心酸。   这一世的纪朝清叫朝朝,朝朝日月的朝朝。   朝朝没有经历过诛邪之战的压力,没有被最亲的同门背叛暗算过,更没有一个心机深沉的师父,她只是一个从小受仙人保护长大的女子,平日里最大的烦恼就是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   而保护朝朝的仙人纪朝清也认识,是沈独白。   在上古神陨落的数千年之后,天道感应万物,仙人受天道感化而生,受天道指令保护万物,并受天下人的供奉。这些仙人虽受香火,却没有大神们那样强大的力量和神性,他们有的为了天下死去,有的互相残杀争夺力量而死,有的不接受自己的使命。堕入轮回,成为芸芸众生。   岐白是众仙的其中一个,岐白化名为沈独白,在世间治病救人,朝朝不是他救的第一个女子,却是最缠人的那一个。   均将朝朝送到岐白那里的时候,均认出了岐白的身份,岐白却没有认出均,二人相互打了个照面,均便离去了。   均在离开之前,莫名回头,看向了朝朝的方向。   只见朝朝笑容潋滟的缠着岐白,要他给她买吃的,彼时岐白好似囊中羞涩,也不和现在一样油滑,他无奈的被朝朝缠着,也不会找借口,最后迫不得已答应了她。   朝朝欢呼一声,便高兴的帮岐白熬药。   均没有继续看下去,他转身离去。   纪朝清感觉到均的那颗跳动起来的心逐渐回归于平静,最后变得沉寂。   纪朝清觉得心酸,她想和均说说话,可是这只是他的记忆,过去的均和如今的纪朝清相差了千年的时光,过去的无法改变。   均继续往前走,跨过江河,穿过森林,从人间最繁华的地方略过。   他经常身处最热闹的地方,可纪朝清却感觉到全身疲惫,这是均的感觉,他满身孤寂,他除了拯救生命之外,不知道要做什么。   如今他觉得疲惫,想沉沉睡去,永远别再醒过来。   均于是去了最深处的雪山上,他躺到了冰块上,整个人化成一只小兽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他化形的样子奇特的很,浑身是漂亮的白毛,像是一只猫,只是头上有两只干净白皙的小角,拇指那么大,双眸是好看的宝石红。   纪朝清发现这小兽模样有些眼熟,仔细想想,想起来在灵族祭台附近的书架上,有一本书记载了灵族供奉的神明,那被供奉神明的兽型巨大而不容亵渎,如今均变幻的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神明。   没有想到,均就是灵族供奉的神,后来均成了灵族的沈均,却被灵族的人当做祭品,要复活均。   被信徒用均自己复活自己,实在是可笑。纪朝清觉得讽刺,又觉得心酸。   然而很快,均就被吵醒了。   纪朝清差点被扑面而来的亮光闪瞎了眼睛,她仔细看去,就见朝朝将均提了起来,抱进怀中。   “哇!好可爱的小狗啊!”   纪朝清:“……”她前世是个二百五吗?   这到底是谁的记忆?沈均怎么总是记一些她的二百五行径?现在让她看到并且让她想起来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带公开处刑的?   均睁开眼睛,猝不及防的撞进了朝朝的眼睛里。   朝朝的眼神亮晶晶的,她喜欢一切毛茸茸的东西,更喜欢均这样干净漂亮的毛茸茸。   “小东西,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纪朝清听到均的心脏又砰砰跳动了起来,他的生命似乎因为朝朝而泛起了生机,纪朝清听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砰!砰!砰!一声紧跟着一声,震耳欲聋。   均想变回人身,但是之前化形的时候太决绝,他发现自己变不回人身了。   均被朝朝一路抱下雪山,朝朝将一朵雪莲花递给岐白:“师兄!你看我厉害吧!”   岐白笑着摸了摸朝朝的脑袋:“厉害厉害,我们回去吧,病人有救了。”   纪朝清看着那张和沈独白一模一样的脸,真是奇怪,她恶心沈独白,却对岐白生不出厌恶的感觉。   紧接着,纪朝清就察觉到均在厌恶岐白,从岐白出现在朝朝的面前时,均就讨厌他。   纪朝清不明白均为什么要讨厌岐白,他们二人一人是神,一人是仙,此时的岐白是个称职的仙人,治病救人,保护苍生,均不应该讨厌他才对。   这样想着,纪朝清又觉得有些意外,均是神明,以往无论他遇到多么恶心的人,他的心都不会有一丝波澜,如今竟是第一次生出了负面情绪。 第101章   原来上一世,纪朝清就和沈独白相识了,那时他叫岐白,纪朝清叫朝朝。   朝朝的命是岐白救的。她能继续活下去,是岐白护的。朝朝的功法也是岐白教的。岐白温柔又强大,是世间最好的人,朝朝好爱他。   朝朝有多爱岐白呢?她给自己的宠物起了名字,以岐白在人间的化名沈独白为姓,唤自己的宠物为沈均。沈均这个名字的存在,就是朝朝爱岐白的证据。   可是突然有一日,岐白为救百姓受伤了,他能够救这世间任何一个人,但是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救他。   朝朝好害怕,她不希望岐白死去,如果岐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于是朝朝祈求上天,祈求传闻中早就不存在的神明,祈求神明救岐白,即使要她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她见庙就拜,见岐白的神像就为其添香,她早出晚归的用岐白的姓名做好事,希望岐白的功德能够感动上天,放过他。朝朝身上的病能够转移到她身上,她愿意替岐白去死。   她日日祈求,她不知道,在她怀中陪伴了她百年的灵兽,就是上古最后一位神明。   这位神明不能变化人形,便不能施展法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朝朝一日比一日消瘦,她难受,他就更加难受。   长久的陪伴让均与朝朝的心意相通,他听到她震耳欲聋的爱意和悲伤。   那些爱意属于岐白,悲伤也是。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均更明白朝朝有多爱岐白。   他不想看到她流泪了,于是想到了用命换命的方法。用神明的性命去换一个仙人的命,天道稳赚不赔。   均也真的这么做了,他用自身的功德与天道做交易,用自己的命换岐白的。   泼天的功德让岐白复活了,均死了。   没有人知道均的死亡,朝朝也只是有些伤心,她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养了那么久的宠物,说消失就消失了。   百姓们也不知道均的死去,他们只知道求均的神像没用了,于是他们推倒了均的神像,换成了别人。   没有人记得均了,他的离去使得他和他的那些兄长阿姐们一样,被凡人忘记。   纪朝清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拽住,她呼吸困难,她想去阻止沈均与天道交易,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也无法有任何的动作。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均为了救岐白而死。   纪朝清的眼前陷入了漫长的黑暗,她所有对外界的感官都来自于沈均的记忆,当她清醒的陷入漫长的黑暗中时,均也肯定如此。   太寂寞了,也太冷,活着的灵魂去陪伴死去的记忆,纪朝清觉得自己为要随着均的死亡而离去了。   就在纪朝清觉得自己要永远陷入沉睡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亮意,猛然睁开眼睛,纪朝清看到了刺目的白。   均没有死,他失忆了。   均从雪山深处醒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他只记得自己应该是要拯救苍生,心怀天下的,于是他开始在世间行走。   纪朝清发现,这时候的世间已经没有仙了,岐白的雕像消失不见,百姓们拜的东西乱七八糟,邪道在人间肆虐,修仙一族崛起,同人间百姓们一道抵御邪物。   世间一团污秽,到处皆是死亡与腐朽,绝望与希望充斥人间,这世间和诛邪之战时格外相似。   从均的眼睛里,纪朝清看到有些人身上有光,有些人身上没有光,邪物也是如此,有光的是好的,没有光的是坏的。   均没有用强大的力量阻止诛邪之战,他试图用一种温和的当时使六道和平。   一日,均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魔气,他赶到魔气来源的地方,纪朝清发现之所以有这样强大的魔气,是因为有人入魔了。   而入魔的人正是岐白。   如今的岐白化名沈独白,他衣衫褴褛,狼狈至极,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面色苍白,似乎快饿死了。   沈独白对均咧嘴一笑:“你竟然没有死,让我猜猜,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懒洋洋的随意浪荡,好似沈独白此刻并不是狼狈的衣不蔽体,而是正在花丛中流连。   张狂放荡,和纪朝清认识的沈独白已经一模一样了。   均的目光落到了沈独白怀中的婴儿身上。   沈独白下意识将婴儿的脸藏的更深:“莫不是要来杀我?我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杀我呢?”   沈独白做恍然大悟状:“那一定是因为你是我未曾见过的仙,你有义务诛杀世间一切邪祟。”   均的语气毫无感情:“把她给我。”   沈独白面上的笑意消失了,纪朝清从未见过沈独白这样狼狈的模样,更没有见过他如此护食的样子,沈独白不可能不知道均有多么强大,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选择识时务为俊杰才对,结果他竟然不肯将怀中的婴儿交出去!   “她是我的。”   均微顿,似在查探什么:“你身上的魔气太重,她快死了。”   沈独白身体僵硬,他低下头,怀中婴儿俨然快要气绝而亡。   均的话难得多了一些:“把她给我。”   沈独白意识到什么:“你不是仙,仙不可能这么厉害,你是……神。”   沈独白面上的笑容忍不住扩大:“沈均,原来你是神啊!”   纪朝清太熟悉沈独白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沈独白每次要把人坑死的时候都这么笑,她恨不得抓住沈均赶紧走,他玩不过沈独白这个老东西的!   均:“你知道我的名字?”   沈独白:“我当然认识你,沈均,如你所见,她的魂魄不全,而且剩下的魂魄马上就要没了。”   均皱起眉,他不记得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怀中的婴儿是谁,他只是无端难受起来。   漫长的生命里,他好像是第一次这样难受。   沈独白将婴儿递给了均,笑容灿烂的说:“她快死了,你如果没有办法,可以来找我。我虽然没有你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是我有办法救她。”   说完,沈独白化成一阵风,原地消失了。   纪朝清随着均的视角而靠近婴儿,只见那婴儿长的还挺好看,她看着均将那孩子轻柔的抱起来,心中突然一动。   这孩子……该不会就是她自己吧?   一时间,纪朝清忍不住往后仰去,企图远离婴儿版的自己,然而她看的是沈均的记忆,沈均没有这样的动作,那她便只能任由那婴儿贴近自己。   均将孩子抱进怀中,他本能的将自己身上冰冷的意味化去,他的身上越温暖,那婴儿的面色也就越好看。   在婴儿面色平和的瞬间,均突然恢复了记忆。   纪朝清心情复杂,她能感受到沈均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世,原来这么早就和沈均相遇了。   她感觉到沈均因为她魂魄不全而感到焦急,他感受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发现这世间根本没有纪朝清的魂魄。   魂魄不全就意味着这婴儿即使活下来也会和傻子一样,没有任何意识可言。   均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将这孩子封印起来,踏遍千山万水,寻找救婴儿的方法。   纪朝清看沈均有事干,心里也高兴,他终于不用一直漫无目的的走了。   均用了百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救婴儿的方法,那就是转生术。   婴儿魂魄残缺,即使沈均是神也没有办法,更何况自他醒过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失了神格,他不是神,也不是人,他好像什么也不是。   转生术需要均的用自身血脉,这样才能将纪朝清救活,但是前提是,均得让旁人来用这法子,毕竟他若是身陨,作为婴儿的纪朝清该怎么活呢?   于是均找到了沈独白,他清楚,朝朝很爱沈独白,而当年的岐白也是真心对朝朝。   此时的沈独白已经是天玄宗的老祖,均与他见面,沈独白第一句话便是:“我等你很久了。”   均与沈独白做交易,他以自身肉成阵法,以血补足婴儿魂魄。   他要朝朝健康快乐的活,要沈独白好好照顾她,代价是要付给沈独白报酬,报酬是均的力量。   均将自己的昆仑剑留给婴儿,他要昆仑剑往后以婴儿为主,受她驱使,保护她灵台清明,不受邪气侵扰。   均没了血肉,没了力量,他无法维持人形,也变不成兽型,他不知道自己成了个什么东西,他只觉得自己很累。   太累了,连呼吸让他觉得万般艰难。   均恍惚间想起来,曾经的朝朝说起过,她喜欢温暖的南疆。   均于是想在彻底丧失行动之前去一趟南疆,其实朝朝也没有去过南疆,但是她憧憬的对他说,南疆四季如春,要带他去定居,他们要永远一起在那里生活。   此时的均已经没有了辨别方向的能力,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心里想着要去南疆,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最后,他倒在了一片雪地里。   北境的天气总是这样冰冷,遮天蔽日的大雪让均忘了自己的来历,只记得他叫沈均,身上有保护天下安宁的责任。   或许有人天生就不适合群居生活,均不知道该怎么同灵族的人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如果要离开的话,要去哪里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他的未来白茫茫的一片,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时常茫然的望向北境的天空,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这样做之外,还能如何打发这漫长的时间。   纪朝清安静的陪伴着他,她明白了沈均不断失忆,或许是他的身体在本能的保护他。   因为均生了一双能够看清世间一切腐朽与黑暗的眼睛,他能看出一个人是善是恶,知道一个人做了多少业障。   均是神明,他的心里满是热爱世间这件事,他热爱一切生命,他的兄长阿姐们全部为了这些朝生暮死的生命而死,他也应该如此。   但是世间的人有爱恨情仇贪嗔痴,多种复杂的感情,让均无法理解,他看到太多身体里流着明亮暖意的人转瞬化为一团漆黑,也看到过太多身体里流淌着一团漆黑的人,转瞬间又变得温暖。   世间的凡人脆弱又强大,能创造出灿烂辉煌的文明,却也能制造惨痛可怕的战乱,他们上一刻喜极而泣,下一刻便悲痛欲绝,这样复杂多变的生命,让均无法理解,他时常觉得自己有时救人是错的,带来了更大更恐怖的结果,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因为他救的人身体里没有一团黑暗的业障,被救的人一生积德行善,没有做过一件恶事,不应该被坏人害死。   均太矛盾,又太痛苦,他担负着守护天下的责任,不能对惨事无动于衷,然而他又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他无法排解这种痛苦,也无法向任何人倾诉,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过往的记忆太痛苦,他的身体残酷的将所有的记忆都压下去,好似这样就没有受过伤害似的。 第102章   均被北境的人杀死,他又陷入了沉睡。   纪朝清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去,陪他一起睡了。   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很需要大梦一场,纪朝清便陪他一道睡去,即使在他的记忆里,她也不想吵他。   漫长的黑暗过去,纪朝清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她一点都不想醒过来,但是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纪朝清就算再不想醒过来,也只得睁开眼睛。   刚睁开眼睛,纪朝清便被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向均摔过来,那人身上的血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紧接着整个人便摔到了他的身上。   均清醒过来,茫然的看向自己身上的人,又茫然的看向了自己身上的血,最后他坐直了身体。   随着沈均的动作,纪朝清看清楚了那个血人的模样。   那人就是纪朝清,曾经周君澜为了林善善,将纪朝清推下悬崖,原来那时她竟然直接落到了沈均身上。   纪朝清看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均不认识纪朝清,他又失忆了。   均看到纪朝清的身体里都是温暖的亮光,没有一丝杂质,她干干净净,温暖又明亮。   均心中生出古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认识她的。   均本能的将纪朝清拖到安全的地方,他的身体太弱,于是他便和她一同睡去。   二人一睡便是十年。   纪朝清的魂魄是均的血水铸成,她对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纪朝清在均的身边沉睡十年,身体与魂魄皆受到滋养。   某一日,均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叫沈均,身上肩负保护天下的责任。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纪朝清,她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不久后,纪朝清也睁开了眼睛。   在沈均记忆里的纪朝清看到自己睁开眼睛的瞬间,沈均一片黑暗的身体里骤然亮了起来,他的心脏砰砰砰跳动。   纪朝清感觉到,他是高兴的。   然而沈均虽然高兴却也没有笑,他冷着一张脸,将纪朝清眼底的警惕和杀意看的清清楚楚,他不喜欢她这样看着他,于是转身就走。   纪朝清又追了上去,絮絮叨叨,吵吵闹闹,嘴巴一刻也不停歇。   沈均虽然觉得她话多,却也一点都不烦,他其实会因为她的跟随而心中生出隐秘的欢喜。   二人从崖底出来,沈均感应到了一股强烈的鬼气,那鬼气太重,主人定然杀过不少凡人。   沈均见纪朝清走向茶舍,他决定先处理那厉鬼的事情,再选择回来。   接下来就是纪朝清熟悉的事情,她和沈均相伴一路,二人一开始虽然针尖对麦芒,但是纪朝清能感觉到,沈均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也没有想过要与她彻底分别。   每次沈均气纪朝清杀戮太重,便会自己安静的待一会儿,等到纪朝清有危险,或者他担心她有危险的时候,便会挎着脸假装偶遇。   从在一开始的崖底遇到纪朝清开始,沈均的心跳声便开始有力的跳动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跳声虽然没有一开始那样又快又急,但是平稳健康极了,再也不像他当初孤身一人时的死寂。   纪朝清看着往事,一开始还忍不住笑,后来当在大季国里的时候,李明洛用袖剑穿过沈均的胸口,她便突然笑不出来了。   原以为那次沈均的伤看上去吓人,实际上并没有危及生命,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痛苦,甚至差点没命。   可他并没有在意这些,他一路追向纪朝清,生怕追丢了她。   往后一次又一次,纪朝清几乎每次遇到的危险,都是沈均不顾性命的救他。   她看着他为她焦虑,看着他为她难受,他毫不犹豫的随她一起跳下悬崖,用自己的身体做肉垫,用血为她驱逐崖下妖兽,只求护她一命。   当时的纪朝清在做什么?她当时正在思索,怎么利用沈均,才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那时她和他在崖下一起过了春节,她为他包了小红包,她故意想和他拉进关系,只是为了利用他。   其实沈均未必看不出端倪,但是他下意识的去拒绝怀疑纪朝清。   纪朝清一直依稀记得,她和沈均在崖下发现崔成欢之前,沈均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当时的纪朝清并不在意这句话,如今她才知道沈均要对她说什么。   他在心里对她说:“阿纪,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而这句话被纪朝清打断了。   后来沈均为救纪朝清而杀人,他从未杀过无辜之人,他的行为与思想相违背,于是他很痛苦,觉得自己恶心。   纪朝清便开始有意识的去扭曲沈均的思想,她告诉沈均,他做的都是对的,她用一句“斩恶”作为遮羞布,鼓励沈均杀人。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开始歪曲沈均的想法了,早在鼓洲,纪朝清对那两姐妹的悲惨遭遇并没有那么多的感触,她在诛邪之战中经历的太多,看到的也太多,除了顺手帮她们两个报仇之外,什么想法都不会有。   她之所以对沈均说鼓洲百姓的恶,说太尉府的腐朽,说丞相顾斐然的无耻,就是为了去改变沈均的想法。   她那时就已经决定让沈均成为她盛放阵眼的容器,不仅如此,她还要沈均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听话的刀。   后来在北境,沈均也的确如她一开始预料的那般,逐渐变得暴虐噬杀。他在万年生命里的一切仁慈与悲悯被推翻,他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对世间的困惑和迷茫涌了上来,这些陌生又恐怖的情绪让沈均无措。   在他无法为自己排解的时候,一股杀人的欲望引导着他去排解自己的情绪。   纪朝清感觉到他根本控制不住这股杀人的感觉,而他无法自控的原因是他身体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股戾气。   沈均也察觉到了,可他来不及去仔细思量,因为纪朝清又出事了,她偷偷来到了北境。   蔺儒胥骗沈均说纪朝清不小心落入了祭台,沈均即使知道这可能是假的,但是他怕是真的,他在祭台附近察觉到了纪朝清的气息。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祭台里面是关于神明均的一切,也就是这一回,沈均的记忆逐渐苏醒。   他想起了自己在灵族经历的一切,他想起来纪朝清的过去,他还想起来自己和沈独白做了交易,他记得他要沈独白好好照顾纪朝清。   沈均不气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栽在纪朝清身上,他气沈独白失约了。   他恨不得杀了沈独白,但是他想起当年的朝朝爱沈独白爱的要命,他不敢对沈独白痛下杀手。   纪朝清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沈均会一次一次固执的认为她喜欢沈独白。   上一世的岐白是个合格的仙人,他宽厚仁慈,相貌俊美,还救朝朝出水火,朝朝不可能不爱他,所以才会宁愿为了岐白而死。   沈均伤心的厉害,种种情绪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他身体里的戾气趁机反噬,后来沈均的理智逐渐消失,纪朝清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她有时候看见自己的脸,有时候看到沈均杀人的场面,后来还能看到沈独白死去的模样。   纪朝清握紧了拳头,她在无边的混乱中,感受到了沈均的绝望。没有人能够帮他,没有人可以在他落入深渊的时候拉他一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其实就是沈均的劫,每次沈均遇到她都得死一回。   他一次一次的失忆,却一次一次的爱上纪朝清,他不断的重复错误,不断的去爱一个永远不可能给他回应的人。   纪朝清终于彻头彻尾的意识到,如果没有她,沈均根本不可能会经历这么多的痛苦折磨,他是与天道共生的存在,原本应该承受香火供奉,成为她永远高不可攀的神明。   即使他会在一个时期经历迷茫痛苦,但是过了那个时期之后,他会和以前一样,是个合格的神明。   他不会像岐白那样,道心不稳,不堪托付,均一定可以担当得起天下唯一的神明这个责任!   一时间,纪朝清的鼻头泛酸,眼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蓦地,沈均的眼前突然变得清明起来。   只见沈均身处一片蛮荒之地,他的面前站着程矜之。   只是一眼,纪朝清就知道这人不是程矜之。   “程矜之”微微一笑,面上带着慈祥悲悯:“孩子,你终于愿意主动感应我了。”   沈均道:“纪朝清身上的戾气已经全部引渡到我身上,她的灵力也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为什么她的命格还是短命相?”   纪朝清有些意外,她虽然并不精通相术,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命不短,为什么沈均要这样说?还有,沈均所谓将她身上的戾气转移到他身上是什么意思?   “程矜之”道:“她身上的杀戮太重了,她的上一世为保护岐白,杀了太多无辜之人,这一世即使你用昆仑剑助她封印邪道也没有用,诛邪之战并没有结束,所以她必死无疑。”   沈均眼神变得锐利:“她不能死。”   “程矜之”警告道:“均,没有用的,她在诛邪之战中杀了太多的人,后来又灭了整个天玄宗,妄图以一人之力颠覆六道。身死道消是她必得的结果,连你也无法改变。”   沈均握紧了拳头:“她不能死,她被岐白蒙骗才导致心思扭曲,若是让她健康长大,她一定不会如此。”   “程矜之”面上的慈悲消失殆尽,“她”冷然道:“你当年以自身功德为要挟,让我为你逆转岐白的性命,如今你为了她,还要再威胁我一次吗?” 第103章   沈均:“这是交易,我要与你再做一次交易。”   沈均曾经与天道做过一次交易,如今他面前的人便是天道,天道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定然是觉察到了沈均的存在对世间的发展有了阻碍。   幻化成程矜之的天道,面上浮起悲悯的笑意,“她”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古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沈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在万年的孤寂岁月中,他从来都是被放弃、被抛弃的那一个,他已经习惯了。   反正纪朝清以后的人生里,会活的很高兴,这就够了。   “不用管我,”顿了一下,沈均冷淡的语气里终于软和了一些,“拜托你,先让她幸福吧。”   天道转过头看向身后已经枯萎的树:“若是这棵树在一个时辰里能开花,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天道不会提简单的要求,沈均与天道共事太久,他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沈均看向那棵梅花树,这里已经彻底荒芜下去,它也彻底没了生机。   在这里,沈均使不出灵力,他好似变成了一个凡人。   沈均思索片刻,对天道说:“我想到了办法。”   天道的眼里浮起一抹怜悯:“孩子,你真的要这样做么?”   沈均垂眸,昆仑剑有灵,此刻却不肯供他驱使。   他用一柄凡刀划破了手腕,鲜血瞬时落了下来,白皙的皮肤衬得鲜血红的刺眼。   “其实还未曾告诉过您,我在凡间学过丹青,梅花有清骨,用血画出来的最好看。”   不等天道说什么,沈均便以手作笔,很快便划出几朵梅花。   这棵树太大,沈均用了两个时辰才画完,画完之后,他的面色苍白,唇色和白纸没什么分别。   沈均这时还没有完全恢复自己的力量,他并不算神明。   当年沈独白得到了均的力量,却没有能力将其化为己用,多年后阴差阳错,那力量又回到了沈均的体内。   但是沈均这时候却不能将最后一颗阵眼吸收体内,他吸走纪朝清的戾气,导致自己已经成魔,若是魔族有个能毁天灭地的魔物,天道规则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将其抹杀掉。   沈均必须削弱自己的力量,如此才能暂时活下去。   纪朝清在一旁看着,她突然想起了沈均还给她的昆仑剑。   那昆仑剑原本就是沈均的东西,给纪朝清的时候洁白无瑕,后来里面的煞气越来越重,昆仑剑便被沈均拿去,等到他还给她的时候,那剑又变得干净了。   莫非她的戾气便藏在昆仑剑中?怪不得沈均一开始以业障判断人的好坏的时候,他说她身上的气息很奇怪。因为她分明作孽深重,却没有一点业障,业障都被收进沈均的昆仑剑里了。   昆仑剑本是沈均的本命法器,却陪伴了纪朝清多年,它默默的执行着主人的命令,无声的将纪朝清保护的很好。   当时纪朝清以为昆仑剑不听她的使唤,是因为嫌弃她太弱的缘故,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它已经盛满了戾气,离开才是对纪朝清的保护。   后来,沈均接手了她的一切罪孽,他毫不犹豫的将她造下的后果全部承担。幸好他没有料到,将自己的一切灵力给纪朝清的同时,还会将记忆也给她,否则纪朝清永远也不会知道,沈均都为她做了什么。   纪朝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沈均实在是太好,在她懵懂的岁月中,他已经无声的保护了她很久很久。   她什么也不知道,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多年。   天道离去了,只留下了昏迷后醒过来的程矜之,和失血重伤的沈均。   沈均靠在盛开的梅花树下,他告诉程矜之,如果想要季铖德回来,就按他说的去做。   他告诉了程矜之关于自己的一切计划,并要程矜之引纪朝清去蓬莱。   这时拓跋戚出现,告诉他纪朝清偷偷来到魔域的事。   其实纪朝清最近在什么地方,他一清二楚,如今他并不意外她会出现。   沈均正好也要找纪朝清,他已经有了接下来的计划,但是这些计划告诉纪朝清无异于是给她捣乱的机会。就像是把一条狗和一堆肉包子放在一起一样,让她乖乖的一动不动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沈均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如果站在纪朝清的对立面的情况下,她会变得多么难搞。   为了避免这个变数捣乱,他索性给她弄昏了,让她睡半年。   她睡着之后,沈均便坐在她身边,他少有礼仪失态的时候,如今却是不顾那些虚礼了。   他已经到了必死无疑的绝路上,那戾气被存在昆仑剑中,终有一日昆仑剑会炸开,戾气回到纪朝清的身上,纪朝清会死,沈均不想看到这些。这戾气也转移不到沈独白的身上,因为昆仑剑不是沈独白的,无法与他心意相通。   既然如此,那戾气就只能在沈均这里,戾气终究会将他折磨成一个怪物,沈均已经走到了绝路上了。   他只坐在纪朝清身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纪朝清,看着他存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   这个时候的沈均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在强大的神力与魔力的加持下,沈均在眨眼之间看到纪朝清穿着一身红衣,拿着洁白的昆仑剑,目光坚定的将他一剑穿心。   这就是他的归宿。   昆仑剑被它的主人送给另外一个人,它的主人给它施下命令,即使那个人用它杀它的主人,它也要服从。   不知坐了多久,梅花落满了沈均的肩头,他将纪朝清鬓角的梅花轻轻拂去,然后温柔的笑了笑。   “阿纪,好好睡一觉,醒过来之后,天下是你的,沈独白也是你的。”   接下来,沈均部署了一切,将自己之前失去理智杀的人全部送去往生,以神之力让他们再次投个好胎,   紧接着他开始处理邪道的事。邪道封印被沈独白打开,沈均站在邪道必经人间的路上,出来一个邪物他就杀一个,出来一双他便杀一双。   太多邪物想从邪道里出来了,百年的世间,他们被憋的太难受,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出邪道,去人间作乱。   沈均杀的邪物越来越多,他就像当年的纪朝清一样,随手一划便是一道深渊,手一挥便将他将杀的邪道全部扔下去。   但是杀的人太多了,深渊盛不下便再划一道深渊,最后,血色照亮了黑夜的天空。   满天红色,到处都是怨气与戾气,尸山血海不过如是。   几天几夜,沈均终于把邪道杀服了。   这时候,沈均想到了纪朝清,不知怎么,他这段时间总感觉纪朝清似乎不会彻底恨他,似乎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真的生气。   这样可不行,她对他的感情,会妨碍他的计划。   这样想着,他在杀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将纪朝清唤醒。   他要让纪朝清亲眼看看,他是怎么疯的,他要纪朝清对他死心。   纪朝清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对他失望,沈均故意让纪朝清被常万山救走,所有的事情都在顺着他的计划往前推。   在纪朝清用昆仑剑一剑穿透他的心脏的时候,沈均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如今的沈均是邪魔歪道,纪朝清杀了他,她就成了天下苍生的大英雄,她永远不用担心自己被人追杀,她可以永远活在阳光下。   纪朝清会拥有绝对的力量,她喜欢的人也在身边陪着她,从此以后,她会拥有无边的生命去做任何事。   她自由了。   纪朝清早就已经热泪盈眶,她看着沈均这半年里没有一刻的休息,他处心积虑的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就是为了让纪朝清成为大英雄,他将沈独白逼上绝路,就是给纪朝清一个掌控沈独白的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纪朝清希望均一开始就不要遇到她。   对于她来说,均就是救她的神明,而她对于均而言,就是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劫。   他死的时候,原来是这样高兴快乐的。   ——   ——   纪朝清睁开了眼睛,她在短短一瞬间经历了沈均的一生,但是对众人来说,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罢了。   沈均早就告诉过拓跋戚,他助拓跋戚成为邪道之主,拓跋戚要帮他演一场戏。   如今这场戏结束,拓跋戚已经带着邪道的人离去,邪道从此以后在拓跋戚的治理下,不会再侵入人间。   沈均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让纪朝清头疼。   纪朝清低下头,看见众人在欢呼。   “沈均这个大魔头终于死了!”   “是啊!沈均一死,邪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根本翻不起风浪!”   “当初沈均那个魔头将邪道大批高手全部杀死,他没有想到他也会死,如今邪道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   “不如咱们直接将所有邪道灭了吧!”   “……”   天边的乌云散去,那股铺天盖地的危险意味消失,邪道再一次被打败,正道又胜利了。   太阳照常升了起来。   远方响起钟声,满天的金凤尾鸟从远方飞了过来,数不尽的红丹仙鹤在其中发出清亮的叫声。   天边飞来一团淡淡的紫气,笼罩到了纪朝清的头顶上。   纪朝清成了天道承认的,真正的仙人。   所有人都在地面上高呼纪朝清的名字,他们忘记当年对纪朝清的折辱,他们把纪朝清当成了神明。   纪朝清沉默着抬起头,眼睛试图直视太阳。   太阳的光芒刺的她眼睛睁不开,然而她却执着的看着它。   似乎一切都明朗了,纪朝清终于回到了正途,她变成了正道首座。正道会在纪朝清的带领下越来越好。程矜之收集够了季铖德的魂魄,很快就可以和他一起往生去了。九尾狐妖受沈均复活点化,成了狐仙。裴一鸣成了凡人重新修炼。曾经与沈均有因果的人都因为沈均而有了一个好结局。沈均曾经杀过的人也会重新有一段善缘,往后十世皆平安顺遂。沈独白的身份被揭发,他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水狗。所有人都有了一个明朗的结局,所有人都能痛痛快快的活着了。   除了沈均。   纪朝清的眼睛被太阳的光芒刺的流下生理性的泪水,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她一点都不觉得沈均的离开,有什么值得情绪波动的。   只是,她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好似因为沈均的离去,将她的所有欢愉全部带走,身体里的所有情绪全部被抽空,再也生不出一点感情了。   原以为当年她不被世人理解,于是选择离经叛道,走向自我毁灭是最极端痛苦的事。没想到与沈均的离去相比,那些也不算什么了。   她这一生,想得到的终究都没有得到,那便算了吧……她太累了。   这时,纪朝清感觉到腕间一股暖意传来。   低下头,只见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被戴上了一串佛珠。   曾经纪朝清送给沈均,后来却被他残忍抛弃,原以为这东西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却不想沈均将它偷偷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是她送给他的唯一的东西,被他保存的很好,如今他也还给她了。   二人之间当真是干干净净,再也不剩下任何联系。   纪朝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将面上泪痕擦去,冷淡看了众人一眼。   这世间种种,皆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了。   纪朝清突然对一个角落伸出了手。   程矜之狼狈的从人群中被拉出来,她没有一点防备,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纪朝清的手微微一抓,只见一道灵光从程矜之怀中飞了出去!   见状,程矜之连忙去抓,然而纪朝清的力量不容抗拒,程矜之只是想将那灵光拿回去,却硬是被灼伤了手指!   纪朝清面无表情的将那灵光收入手中。   程矜之顾不得自己的手指受伤,急忙对纪朝清说:“住手!那信你现在不能看!”   然而程矜之这句话没有任何作用,纪朝清直接将那道灵光打开,只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河清海晏。”   纪朝清看到这四个字的瞬间,忍不住笑起来,沈均除了不相信她对他的感情之外,真是把她的脾气秉性摸得透彻。   紧接着,她捏碎了灵光。   刺目的白光消逝于长空之上,万物突然陷入了寂静的黑夜之中。   方才沈均造成摧枯拉朽般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的寂静黑夜竟然让人生出几分惊慌失措,仿佛怪物依旧隐藏在黑暗中,仍旧对他们虎视眈眈。   众人没有想到天会诡异的黑了下去,一时间陷入了惶恐之中。   人群中的程矜之抬起头,目光一寸一寸的移向了高台之上的纪朝清。   黑暗中,一身红衣的纪朝清当风站立,她静默着。   距离太远,程矜之看不清楚纪朝清的表情。   很难想象,在她眼里永远混不吝的纪朝清,会有这样安静站着的时候,这让她的心中生出不安来。   下一瞬,纪朝清仿佛没有生命的枯叶般,从空中摔了下去。   这一回,不会再有人追随她一同落下,然后一把抱住她了。 第104章   李明洛挣扎着从地底爬了出来,连日来在地下挣扎爬行,已经快让他忘记阳光是什么模样了。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一点亮色,心中骤然生出无数的希望。   半年前,他被沈均一掌拍的筋脉全断,跌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竟然奇迹般地活了!甚至凭着一口气爬了出来!   李明洛自愈能力极强,他这半年来一直在地下穿行,如今全身上下的筋骨已经彻底痊愈,魔力甚至比之前还要强大!   李明洛畅快的呼吸着,生的喜悦逐渐褪去,他突然发现天地间的灵力似乎浓郁了不少,他的一呼一吸之间只觉得一股纯正的天地灵力往他的肺腑中游走,让他难受的厉害。   眼看自己的肺腑要被灵力入侵,李明洛连忙锁了自己的魔力,将自己周身几个大穴封了起来。   此刻的李明洛已经和凡人无异,他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于是下意识的拿出武器防身。   他的本命法器已经被沈均一掌拍碎了,如今拿出来的剑正是他还是天玄宗九师弟的时候的命剑。   只见这里似乎是一处悬崖底下,这崖底的植物生的茂密到诡异,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天地之间那股浓郁的灵气的滋养。植物这样密集的地方,竟然一点虫鸣之声都没有,安静到了极点。   蓦地,李明洛的身后突然传来嘶嘶作响的声音!   李明洛反应极为迅速,他立刻往前一跃,避开那些植被,直接滚到了一处土坡后面!   尘土被李明洛的动作激的飞扬起来,他灰头土脸的从那土坡后面探头,想要看方才发出声音的东西是什么。   蓦地,李明洛只觉得自己头顶一片昏暗,他抬起头,只见一头巨大的蟒蛇立在他面前,嘴里的蛇信不住的吞吐着,灯笼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方才那嘶嘶作响的声音就是从它的口中传来的。   不知道这蟒蛇在这里看了他多久,他竟然根本没有察觉到!   “你是什么人?”   巨大的蟒蛇蛇头上传来一少女清脆而天真的声音:“你是天玄宗的人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明洛下意识的往旁边走了一些。   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看到蟒蛇头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红衣,手中正摇着一把折扇,微风吹过,阳光为她飞扬的裙边镶了一层金色。   那人的身姿灿烂夺目,只看一眼,李明洛便移不开视线了。   只因那人是纪朝清。   李明洛的喉咙发干,他此刻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她光芒万丈,美的让他下意识的去失神。   沈独白以为他死了,直接切断了与他联系,这半年里没有人和他说话,他脑子里不断的想起纪朝清,想起与她在天玄宗的种种往事,又想起后来纪朝清的冷漠无情。   李明洛在地下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他真的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去,一定要找到纪朝清,不顾一切也要把她囚禁在他身边!   看到李明洛突然将剑尖对准了她,女子不明所以:“我不是邪物,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今天第一回 见到活人,你也和我一样被困在这里了吗?”   李明洛怔了一下,他不可能认不出纪朝清,这女子必定是她无疑,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纪朝清不认识他了吗?   “你是,谁?”李明洛的声音嘶哑难听,他已经半年没有说过话了。   女子茫然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好像是摔到这里的,身上流了很多血,不过现在伤口已经痊愈了。你是天玄宗的人吗?你能带我出去吗?”   她失忆了!   李明洛听到纪朝清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股狂喜涌入他的胸膛!    第105章   魔域正殿中,拓跋戚被人直接从大殿里扔了出去。   他咬牙抬起头,只见沈独白从大殿中走了出来,笑容温柔:“如何?认输吗?”   拓跋戚看着沈独白的笑容,心里发苦,原本按照沈均的计划,现在沈独白早就被纪朝清带走才对,没有想到纪朝清一连消失数月,昨日天地间的灵力突然浓郁起来,所有沈均杀死的人全部被重塑肉身活了过来,醒来之后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所有人的记忆都停留在了之前被杀死的瞬间。   当时天降祥瑞,苍生哪能不知道这是天道做的?当即便跪谢苍天,高高兴兴的把家人带回去了。   沈独白一体双修,灵力被天地灵气滋养,功法恢复之后便来到了魔域。   拓跋戚被揍得毫无反手之力,复活的人里不仅有邪道的人,还有沈独白的人,所有的一切皆成为一场空!   沈独白一步一步走下高台,站在倒下的拓跋戚面前,居高临下的笑问:“服不服?”   正在拓跋戚绝望的时候,只见沈独白动作一顿。   下一瞬,沈独白直接被人一掌拍到了大殿的主座之上!   沈独白吐出一口血,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部移了位!   拓跋戚下意识去看拍了沈独白一掌之人,只见那人一身简单白衣,一头乌发被一根白玉簪子固定着,面容绮丽绝美,却没有一丝表情。   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来人正是纪朝清。   纪朝清一步一步从拓跋戚身边走过,她上了台阶,走到了大殿中。   拓跋戚心中激动的泪流满面,呜呜呜虽然靠谱的大哥走了,但是大嫂又来了!他终于又有大腿可以抱了!   拓跋戚一想到这里,胸膛也不疼了,腿也能走了,他硬是拖着不受控制的身体跟在了纪朝清身后。   沈独白稳住身体,堪堪将唇边的血渍擦去,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纪朝清,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我的好徒弟,你终于回来了。”   世人皆知纪朝清是个受天道承认的仙人,只有沈独白知道,纪朝清承了沈均的神明之力,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纪朝清,就连沈独白自己,也根本挡不住纪朝清全力一击!   魔域大殿之中的众人看到纪朝清,皆知她亲手将沈均杀死,再看她来意不善,一时间众人的面色纷纷变得微妙。   原本一边倒向沈独白的众人,因为纪朝清的到来而开始迟疑。   纪朝清连一点看向众人的欲望都没有,她走上台阶,站在沈独白面前:“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请你下来。”   闻言,沈独白咧嘴一笑,纪朝清今日果然是来砸他场子的!   沈独白是谁?他隐忍多年便是为了沈均的力量,如今满盘皆输,他也不会不知死活的和纪朝清硬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独白扶着座位站起身,笑得不显一点狼狈:“朝清,你才回来,自然风尘仆仆,不如让让我为你接风洗尘如何?”   这句话是一个示好的信号,纪朝清如果接了,便是同意接受沈独白的示好,她自然不会再和拓跋戚站在统一战线。   拓跋戚紧张起来,他的眼睛紧紧看着纪朝清,生怕她答应。   这时,纪朝清冷淡的目光移向了拓跋戚。   她的眼神太冷,像是要将人的魂魄钉死在原地!   拓跋戚一个激灵,本能的低下了头。   大殿里陷入了诡异的平静,纪朝清没有接沈独白的话,众人也不知道纪朝清的意思,没有一个人谁敢开口说话。当年诛邪之战中的纪朝清就是一条逮谁咬谁的疯狗,如今历尽千帆,只怕她更加不好惹!   这时,拓跋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纪朝清方才的眼神似乎不是警告的意思。   想到这里,拓跋戚也不敢抬头看纪朝清,他迅速而熟练的将面前的雕金坐塌擦拭一遍,然后恭恭敬敬的等纪朝清落座。   伺候沈均的经验告诉他,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果不其然,纪朝清慢条斯理的坐在了那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位置上。   一时间,众邪物的面色变得诡异,他们实在是看不透纪朝清的意思,她既然已经成为杀魔的英雄,为何不去宗门受万人崇拜,而是来到了魔域?   沈独白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然而他掩饰的极好,并没有人注意到。   拓跋戚心中大喜,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纪朝清的意思?当即上前一步,挤走了坐塌旁边的沈独白,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了纪朝清的身边。   纪朝清的眼神不紧不慢的扫过每一个邪物,她手中拿着的昆仑剑嗡嗡作响,当年纪朝清便是带着昆仑剑来魔域杀进杀出,如今物是人非,昆仑剑的杀意却是一如当年。   “从今日起,以我为尊!”   纪朝清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没有动用一丁点灵力,然而那声音却被众邪物听的一清二楚! 第106章   悬崖下,纪朝清瞪大眼睛:“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听到别人的心音吗?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你可以听到我的心音吗?”   李明洛笑着:“你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经过这些天不断的试探,李明洛已经确定,纪朝清绝对失忆了。   纪朝清靠在身后的毛茸茸身上,声音不服:“哼!我才不会让你看清楚我的心思呢!”   此时的纪朝清天真娇憨,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算计,干净的如同晴朗的天空,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李明洛想要靠近纪朝清,然而他刚有动作,纪朝清身后充当靠垫的巨兽,便瞪着眼睛看向了李明洛。   那巨兽便是在崖底初遇纪朝清时,纪朝清身下的巨大蟒蛇。巨兽能够幻化成各种模样任由纪朝清亲亲抱抱。它的本体模样也古怪的很,通体毛发华丽雪白,模样似猫,头上有两只漂亮美丽的角。   不知道真正的本体有多大,它现在也只缩小成一头寻常老虎那般大小,到处驮着纪朝清行走。它整日里看上去懒洋洋的,任由纪朝清搂抱,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然而这些天李明洛只要有想要过分靠近纪朝清的意图,那巨兽就会警告李明洛,若他还想靠近,巨兽便会对他掀起獠牙。   李明洛不敢靠近,他为了不让那股过分浓郁的天地灵气侵蚀身体,只得封住周身魔力,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若是他这种情况下和那巨兽对上,只怕是讨不了好。   李明洛的目光落到纪朝清的身上。   少女的皮肤雪白娇嫩,一身红衣衬得她越发貌美耀眼,她一无所知的躺在巨兽身上休憩,并没有察觉到李明洛的眼神。   李明洛的眸底深处划过一抹晦涩,他一点都不急,纪朝清失忆,那他便不会给她恢复记忆的机会。他如今暂时没有想到如何离开这里的办法,等到能离开这里,从此之后,纪朝清就是他的了。一想到这里,李明洛便觉得全身上下都跟着沸腾起来。   蓦地,李明洛被巨兽一爪子掀飞了。   李明洛身上的衣服原本便破破烂烂,此刻被巨兽一抓,只见胸口衣物直接被撕碎,连带着皮肤也被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纪朝清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她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去:“明洛,你怎么了?”   那巨兽紧跟在纪朝清身后,它琉璃般的双眸看向李明洛,似有杀意。   李明洛索性躺在地上笑道:“朝清,这野兽凶得很,不如你把它丢了吧,离开悬崖之后我送你一个更好看的。”   闻言,纪朝清连忙捂住巨兽的耳朵,瞪了李明洛一眼:“你不要胡说八道,灵兽通人性,他如果明白了你的意思,一定会伤心的!”   天真又善良,这是失去记忆的纪朝清的性格。   李明洛不明白纪朝清为什么这么喜欢一头灵兽,他简直忍不住想要咬碎一口银牙!   这灵兽处处与他作对,实在是气死他了!   就在他生气的时候,那巨兽突然变得大了一些,巨大的头颅微微一侧,便衔住了纪朝清的腰身。   紧接着,他往空中一跃,直直飞向了悬崖峭壁上的一块空地处!   李明洛有些不明白那巨兽为什么要这样做,正在疑惑的时候,他身下的土地突然塌陷下去!一股恐怖的力量要将李明洛拖拽下去!   绕是李明洛的反应速度极快,却毫无反抗之力,他迅速解开自己周身几个大穴的封印,然后全力使出魔力攻向抓他的力量!   下一瞬,只听到一阵恐怖难听的惨叫声,李明洛的双腿直接被那力量穿透了!   李明洛一想到自己要回到那深不见底的地底去,便忍着痛苦,硬生生爬回了地面!   然而他的这些举动像是惹毛了那地底的东西,李明洛身下还在继续塌陷!   李明洛只觉得胸口被一股浓郁的灵力堵的喘不过气来,他的双腿受伤根本跑不快,胸口里憋的要爆炸,根本飞不起来!   难道他才刚离开绝境,便又陷入进一个绝路了吗!   在痛苦恍惚之际,李明洛看到纪朝清向他飞了过来!   纪朝清站在了李明洛旁边,方才坍塌的地面自纪朝清脚下开始,迅速恢复往日的平坦。   同时,一只树妖摔在了地面上。   那树妖虽为男子,模样却生的貌美,他趴在地上用仇怨的目光盯着纪朝清:“贱人!竟然敢和我抢人!”   阳光下,纪朝清背光站立,听到树妖的话,她只轻轻的笑起来:“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放肆了。”   纪朝清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轻轻上挑,带着些单纯天真的意味,只是此刻她背光站立,脸上没有了方才对李明洛时的娇憨,反而透着一股古怪阴冷的意味。   巨兽对树妖低吼了一声。   树妖见那巨兽不过寻常灵兽,便不屑的站起身,手中已经聚满了妖力:“贱人,去死吧!”   纪朝清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树妖,声音温柔甜美:“不过是一个仰仗我的灵气而成的妖物,竟然还想杀我。”   树妖根本没有将纪朝清的威胁放在眼里,也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正想要杀了纪朝清泄愤,却不想自己根本无法动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树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纪朝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她的手直接伸进了他的胸膛里,将一颗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红色的血水顺着纪朝清的指缝流下,一股血腥味顺着风吹向四周。   纪朝清享受般眯起眼睛,她抬起手打量那颗还在跳动的、丑陋的心脏:“真好看啊,看在你长了一颗这么美丽的心脏的份上,我就不吃掉你了。”   树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是一个修炼千年的大妖,多年来第一次从地底爬上来,便死在了一个看不出修为的人手中。   它不甘绝望的倒在了地上。   纪朝清爱不释手的拿着那颗逐渐枯萎的心脏,看了又看,最后恋恋不舍的扔到了地上。   “还是新鲜的好看,”纪朝清拿出丝帕,将手上的血擦干净:“我这身衣服快褪色了,得再寻些红色补一补。均,你猜猜,李明洛还有多久才会心甘情愿的为我去死?”   巨兽听不懂纪朝清在说什么,懵懂的歪着头看她。   四周无人说话,然而纪朝清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高兴的话,唇边扯起了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   “是啊,很快你就能回来了,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纪朝清面上的表情和她说出来的话极为不符,在炙热的阳光下,让人无端觉得诡异。   ……   ……   擂台上,沈独白将自己断掉的手腕接上了,他的眼珠被摘走了一颗,右眼眶里的血水根本止不住,流了一次又一次。   台下的众人不由得惊叹沈独白的厉害,对面的对手已经被沈独白锤成了肉泥。   纪朝清在高台之上,手中把玩着洗干净的眼珠,冷淡道:“你魔族怎么连一个像样一点的高手都没有?”   “魔族的高手都快被杀干净了,妖族和鬼族的高手还没有赶回来。”   拓跋戚的额头落下一滴汗水,纪朝清逼迫沈独白开擂比赛,这三日以来,沈独白杀了无数邪道高手,早就已经力竭,然而纪朝清还是不满意。   “若是你再找不到取他另外一颗眼珠之人,那你就上去和他对打。”   和沈独白?那可是个活阎王啊!   闻言,拓跋戚在心里呜呜呜的哭了起来,纪朝清实在是太难搞了!她的性格说一不二,若是办不到她要做的事情,那就得去死,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这两天因为给纪朝清办事的邪物已经有太多死在她手里了。偏偏纪朝清此人狠辣的很,她不自己动手,一定要邪物自裁,否则就捏碎其魂魄,消失于天地之间!   拓跋戚道:“属下一定办到!”   沈独白转过身,遥遥对纪朝清道:“朝清,这一场你可高兴?”   沈独白太能忍了。纪朝清用这三日,让六道皆知他就是她手里的一个玩意儿,让他如何他就得如何,没有半分尊严可言。   哪怕到这个地步,他还能笑出来,纪朝清佩服他。   她也笑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像是逗狗一样的说:“过来。”   沈独白自若的从擂台下去,他脸上带着假面一样的笑容,走到了纪朝清面前站定。   纪朝清坐在贵妃椅上,这个姿势她还得仰视沈独白,她觉得有点不太高兴,于是伸出手,召唤狗一样的伸手,让他俯下身,然后一巴掌抽到了沈独白的脸上。   她的力道并不大,但是当着众人的面的面,到底羞辱的意味太浓了。   沈独白的面色微微僵硬。   纪朝清皱眉道:“用清洁术将身上的血弄干净,我眼里见不得脏污。”   沈独白用了清洁术,将自己全身上下的血弄干净了。   纪朝清这才满意了些:“跪下。”   沈独白面色顺从的跪了下去。   纪朝清随手扔了沈独白的眼珠,不紧不慢的捏起沈独白的下巴,打量他的牙口:“乖乖,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小狗,好不好?”   说着,纪朝清的手移到了沈独白的头顶。   她像是顺手,又像是极为随意的隔着沈独白的头皮去摸他的头骨,动作随便。   那种被掌握住命脉,头皮发麻的感觉让沈独白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当着众人的面,沈独白道:“朝清若是喜欢,那就——”   纪朝清捏着他头骨的力气骤然用力,她的声音里透着寒意:“那就不应该叫我的名字,你要叫我主人。听到了吗?小狗。” 第107章   李明洛醒了过来,睁开眼,铺天盖地的阳光下,他看到了纪朝清的脸。   阳光下,纪朝清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你醒过来啦!”   李明洛坐起身,他的头痛的厉害,腿也疼得难受,胸膛里被塞满了灵力,他的魔力被逼到了身体深处的一个角落里。   若是再找不到一处魔气充沛的绝地修炼,他只怕会被灵气侵蚀而死!   纪朝清摸摸李明洛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不怕不怕!摸摸就不怕啦!”   李明洛愣了一下,他年幼时纪朝清经常对他说这句话,那时他刚刚失去家人,是纪朝清夜夜陪伴他,让他安然入睡。   每当噩梦惊醒的时候,是纪朝清轻轻拍他的脊背,对他说:“不怕不怕,摸摸就不怕了。”   如今再次从纪朝清的嘴里听到这句话,李明洛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纪朝清没有想到自己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李明洛的眼眶竟然红了,她连忙拿出猩红色的手帕去擦他的眼眶。   “明洛,你怎么了?”   李明洛骤然回神,昨日温情恍若隔世,如今幸好纪朝清还在他身边。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和纪朝清相伴。   “朝清,我们——”   李明洛其实仔细想想,同纪朝清在这处崖底生活着也不错,与世隔绝,没有人打扰他和她的生活,至于他的身体,他可以在崖底做个引魔阵,便可以治愈身体。   这世上没有人会和他抢夺纪朝清,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只是他刚准备开口,就听到纪朝清笑着说:“你猜猜我们现在在哪里?”   李明洛下意识的看向了四周,发现此地平坦,目光所及之处,最高的地方是平缓的山峦。   他看着纪朝清越看越灿烂的笑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的重。   “我们已经离开崖底了!我们可以回家啦!明洛!我同你一起回天玄宗里去好不好?我想见识见识仙门之首的天玄宗有多厉害!”   不行!她不能回去!   李明洛清楚,天玄宗早就已经没了,而且她若是与修士接触过便会知道他早就已经成了仙门叛徒,到时候她会如何?万一她记忆被刺激的恢复了,那又该怎么办?   更何况,李明洛太清楚纪朝清对沈独白的感情,她之所以在功法回来的时候没有对沈独白下死手,就是因为对沈独白留有旧情。   沈独白做了那么多恶心她的事情,她竟然愿意放过他,可见二人关系不一般!加上李明洛依旧对纪朝清当年救他,是因为沈独白的事情耿耿于心,他根本不想让纪朝清看到沈独白!   一种纪朝清将会被沈独白抢走的恐惧笼罩住了李明洛!   纪朝清见李明洛神色不太对劲,她面上泛起担忧:“你怎么了?”   李明洛的目光落到了纪朝清的脸上。   纪朝清太美了,她即使失忆,也依旧没有半分狼狈之感,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头一直保护她的巨兽。   她好像永远都不会像他一样,和一条仓皇的落水狗一般可笑。   李明洛心中酸涩,他道:“朝清,我喜欢你,从这里离开以后,你会喜欢上别人吗?”   他终于开始上钩了。   纪朝清的眼底迅速划过一道诡谲,如同烟火般转瞬间逝去,紧接着那漂亮的眼睛里便充满了真诚的意味:“明洛,我也真的好喜欢你呀!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李明洛的心骤然一跳,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迅速涌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情难自禁。   没关系,没关系,就算纪朝清将来喜欢上别人,就算她想起自己爱的人是沈独白也没有关系,他把他们都杀了就好了。   纪朝清此生只属于他一个人。   ——   ——   沈独白真的很能忍,他身负一身仙力,六道之中除了纪朝清之外,压根没有对手。   这样的人应该是骄傲到目空一切的,面对纪朝清明目张胆的□□,他应该会奋起反抗才对。   但是他没有,他乖乖的任由纪朝清驱使玩弄,即使纪朝清已经将他的尊严踏在脚下,他也没有半分反抗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纪朝清若是真的对他出手,他没有还手的机会。   从纪朝清入住魔族以来的三个月内,沈独白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魔域大殿外面,他的脖子和四肢上戴着沉重的枷锁,那枷锁是千年玄铁打造,坚硬又沉重。   沈独白一身白衣早就成了血衣,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成了黑色,他满身满脸血污,头发凌乱,面无表情的拖着这些东西在纪朝清所住的大殿外面跪行,这两日魔域突然忙碌了起来,有经过的邪物或者修士看到这一幕,皆是震惊非常。   当真是千人瞧,万人看,曾经高高在上的天玄宗老祖沈独白,如今竟然到了这个让人可怜的地步。   常万山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独白。   昨日拓跋戚向宗门下了请降书,自他成为邪道之主期间,邪道永远不会踏足人间一步,这是曾经拓跋戚与沈均的约定。   纪朝清所在的宫殿恰好介于邪道和人间之间,于是就成了双方签订契约的地方。   常万山和清慈大师便是正道派来的使者,今日来此地签订契约。   清慈大师看到沈独白凄惨的模样,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他对常万山道:“常施主,我们该走了。”   常万山:“他曾经是我的师父,清慈大师,我该不该去求纪朝清放了他?”   清慈大师:“既然施主已经说了,他是你曾经的师父,想必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再怎么样,沈独白曾经将纪朝清害的那样惨,常万山已经不想认沈独白为师。   常万山的眼神冷下去:“清慈大师说的对,我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我们进去找纪朝清吧,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二人正准备离去,常万山突然听到沈独白道:“好徒弟,见了为师也不来拜见,这是什么道理?”   即使狼狈到了这个地步,沈独白依旧语气轻佻,好似漫不经心的在闲庭散步,让人钦佩他的无耻程度。   常万山并未回头,他握紧了命剑:“师父还是跪在这里好好赎罪吧。”   清慈大师对沈独白双手合十:“施主,善恶到头终有报,今日的果,乃是昨日的因,贫僧劝你不要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事,以免付出生命的代价。”   沈独白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带血的脸上泛起阴冷:“不,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   拓跋戚快步走到纪朝清的宫殿中,他如今已经成为邪道之主,可他见了纪朝清,仍旧恭恭敬敬的垂首道:“尊上,常万山和清慈大师求见。”   纪朝清正在练习写字,听了这话,头也不抬:“他们来做什么。”   “昨日我听您的吩咐,将请降书送到修仙一族手中,今日他们是来签契约的。”拓跋戚一五一十的说,“方才他们在外面跟小狗说了两句话,常万山好似有些同情小狗。”   纪朝清道:“让他们进来吧。”   拓跋戚领命去了。   不多时,常万山和清慈大师走了进来。   常万山抬头,见纪朝清一身素净白衣,恍惚间还以为二人还如当年一般,那时她也爱穿白衣。   然而很快常万山便回过神来,纪朝清看上去淡漠疏离,眉宇间没有半分看到熟人的高兴。   清慈大师倒是对纪朝清的冷漠并无意外,他将契约送上:“阿弥陀佛,纪施主,和平契约已经到了。”   从此以后,天下太平。   纪朝清并没有接,她好似在练习一段晦涩难懂的古文,很是认真。一旁的拓跋戚立刻接住,慎重的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大殿之中格外安静,常万山道:“你……还回去吗?”   纪朝清将最后一个字写好,放下笔,随手一挥,一道灵力刺向了大殿外面的沈独白。   那道灵力极为寻常,连平常的弟子都能躲得过去,而沈独白却不能避开,硬生生的承受了。   纪朝清道:“常万山,你这句话问的很奇怪,我要回去哪里?”   常万山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他和纪朝清都没有地方可以回了,天玄宗已经被灭,当年疼爱他们的长辈死的死疯的疯,他们无处可去了。   沈独白从外面跪行进来,最后跪在了纪朝清的脚边。   纪朝清很满意沈独白将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才进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算是嘉奖。   这种动作和训狗无异,沈独白被拍头的时候依旧浑身僵硬。   纪朝清很清楚,他不是在意她羞辱的动作,而是在警惕纪朝清会拍碎他的天灵盖。   可他越是这样警惕敏感,纪朝清就越是想要拍他的头,捏住他的命脉。   这一幕羞辱意味太强,常万山别过了脸:“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纪朝清抬眸,她终于给常万山了一个正眼:“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我怎么能做呢?你说是不是?小狗。”   宽大的衣袖下,沈独白握紧了拳头,他面上笑得自若:“是,主人说的对。”   常万山的面上浮起一抹割裂的神色,当年在危难时救纪朝清和他出水火,如同父亲一般强大可靠的人,终于彻底坍塌。   纪朝清淡笑着说:“很好,既然小狗这么听话,那我就允许小狗看着,从签下契约开始,只要拓跋戚不死,邪道便永远不可踏足凡间,若是违背,便是违反契约,天道会降下诛杀雷劫,诛杀违约之人。”   沈独白跟着笑起来,没有关系,他一定会有机会的……他一定能找机会吸走纪朝清身体里的力量,到时候他直接杀了拓跋戚,天下就还是他的!   若是将来他有机会成为天地之主,他必定也不会杀了纪朝清,他要让纪朝清百倍千倍的偿还他今日的耻辱!   “是,小狗一定仔细看着。”   拓跋戚签订契约的时候,感觉到了深深地压力。   纪朝清的手伸向了清慈大师:“今日我愿意见你,是为了问你要一样东西。”   清慈大师也不含糊,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深重的递到了纪朝清的手上。   “那日贫僧费尽心机,也只收集到这一点,接下来的就要靠纪施主了。”   纪朝清握紧了那盒子,面上破冰般的终于浮起一抹温情。她的眼神仿佛不经意般的往窗外的梅花树看了一眼,那梅花树生的繁茂,在魔域这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树上得梅花竟然不见一丝枯萎。   纪朝清只看一眼,便如同被烫到了一般移开视线。   “不用担心,会很快的。” 第108章   临走前,常万山问:“纪朝清,若是他的魂魄永远都找不回来,难道你要一直找下去吗?”   纪朝清深深地看了一眼常万山:“对。”   “哪怕你要付出死亡的代价也不后悔?”   “是,即使我死,我也要找到他。找不到就继续找,若是有朝一日他醒过来,发现我没有找他也没有等他,他会难过的。”   在沈均漫长无望的人生中,没有人等他,也没有人找他,他与这个世间没有任何联系。   现在,纪朝清就是他与这世间的联系,所以她要一直找到他,她不想让他再伤心了。   所有人都走了,大殿中安静了下去。   纪朝清闭上了眼睛,窗外的冷意铺天盖地的席卷了进来,她默不作声良久,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因为心疼她而特地将窗户关起来。   天色逐渐昏暗下去,拓跋戚走进来道:“尊上,今日大家一起出去做了三千件好事,从开始到现在,大家一共为沈均大哥积攒了三百年的功德。”   纪朝清:“有人发现你们是邪物吗?”   拓跋戚道:“没有,大家都知道很小心。”   若是往日,纪朝清问完便会让他出去,可今日像是因为常万山问的那些问题,她有些反常。   纪朝清:“他平日里在魔域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拓跋戚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纪朝清说的人是谁。实在是不怨他反应迟钝,自沈均魂飞魄散到现在,纪朝清表现的极为正常,她从未提过沈均,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过任何关于沈均的情绪。于是拓跋戚便以为纪朝清是不在意沈均的。   其实仔细想想,现在的纪朝清和拓跋戚百年前见到的模样是不同的,百年前的纪朝清是个可恶可恨的疯批,杀人不眨眼,疯的要命。可她同时又是一个极其具有人格魅力的人。   那时的纪朝清,身穿一身白衣,眉宇间即使没有鲜衣怒马的少年气,也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她对一切邪物不屑一顾,只要是她带领的队伍,从来都没有出过事。她带着那些弟子们在魔域中杀进杀出,即使走到绝路上,也从未认命,她总能想到办法反败为胜,带着队伍回去。   她的脸上永远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可恶是真的很可恶,但迷人也是真的迷人。   现在的纪朝清,依旧是一身白衣,容貌与百年前相比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莫名其妙的,哪怕纪朝清站在那里,都让人莫名的觉得害怕,她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哪怕淡淡笑着,也依旧一身孤寒,拒人于千里之外。   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纪朝清和沈均有些像。   拓跋戚斟酌着说:“他——”   纪朝清像是不耐烦了一般,突然打断道:“好了,你下去吧。”   拓跋戚张了张嘴,到底纪朝清不仅是他嫂子,还是他的上司,他不敢多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唯一的活物离去,整个大殿越发的空荡荡,纪朝清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梅花树上。   她喃喃自语道:“是时候了,你回来吧。”   大殿之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正在同谁说话。   ——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一身红衣的纪朝清突然敛了笑容。   她的目光看向了遥远的天空,面上泛起诡异的笑容:“明洛,我们似乎要换个方向走,我不想去天玄宗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明洛的错觉,他觉得纪朝清的眼底有种古怪的意味。   李明洛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他觉得眼前的纪朝清有些不对劲,莫非是她想起什么了?   “为何突然要换?要换去哪里?”   纪朝清重新躺到巨兽身上:“我要去魔域!” 第109章   魔域终年不见天日,大街上人来人往,众多魔族衣衫整洁得体,即使偶尔有人吵架,也没有人要动手的意思。   李明洛皱眉,从人间到魔域的一路上他并未遇到过任何魔物,明明结界已经消失,为什么没有魔物冲出魔域,往人间大杀特杀?   纪朝清戴着面纱,她好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明洛,那个长着牛鼻子的魔物,身边为什么有凡人啊?”   李明洛即使入魔族,也并没有将身上的禁制解开,纪朝清的功法不低,他不想让纪朝清发现他的身份,上次地面塌陷时被迫解开自身的魔气,没有被纪朝清发现已经是侥幸,他不希望有下一回。   是以他并不能看出魔域众人与凡人的区别。   “嗨!这你都不知道,咱们的魔主让凡间的先生教导我们呢!你们看我这身衣服得体吧!我从出门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偷看我了!这在以前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李明洛跟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纪朝清不远处站着个牛头人身的下等魔物,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那衣服被穿的歪歪扭扭,后面的衣服被系到腰带上,露出了个大腚。   李明洛:“……”   纪朝清憋笑:“不止有小姑娘偷看你吧?你看远处的大兄弟们也在看你!”   那牛头魔物下意识扭头,发现还真是,当即得得瑟瑟的一边走一边说:“衣品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你们还是慢慢学吧!”   李明洛不知道那位让众魔头学人间的规矩的魔主是谁,只觉得这种行为简直有病,于是对纪朝清说:“朝清,你的灵兽已经到了魔域,它有没有感应到自己的父母?”   说到最后,李明洛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天晓得,纪朝清执意来魔域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巨兽想念它的父母,想要回魔域寻找。   李明洛见那巨兽不太聪明的样子,好像应该不能和主人心意相通,他怀疑纪朝清是在骗他。   纪朝清道“不知道,他说闻不到,得再往里面——他找到了!”   纪朝清身下的巨兽突然跳起来,迅速往魔域深处奔去!   李明洛无法,偷偷解开身上几处大穴,咬牙跟了上去!   巨兽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纪朝清临风坐在巨兽身上,眼看前方的魔物不停狼狈躲避,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如此行径,和魔女没什么分别!   后跟上来的李明洛被魔域众人拦下,纷纷要让他给个说法!   李明洛简直叫苦不迭,没想到进了人群的纪朝清简直和脱缰的野马一样!当真是难以掌控!   巨兽最后在一处山前停下,纪朝清抬头,只见那半个山头都被宫殿占据,好不气派!   纪朝清眯起眼睛:“这种好地方,应该让我来住才对!我们上去!”   巨兽的身上瞬时幻化出巨大的翅膀,他带着纪朝清飞到了远处的宫殿上!   宫殿之中冷清极了,里面的物件极少,但是每一件都是修仙界难以寻得的珍宝。   纪朝清从巨兽身上下来,仔细打量着里面的每一件东西,嘴角扬起一抹曼妙的笑容:“这里可真适合我来居住,你说对不对?”   话音刚落,穿白衣的纪朝清身后背着昆仑剑,从大殿一侧走了进来。   李明洛摆脱众魔物,匆匆赶到大殿之中,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大殿之中有两个纪朝清,一红一白,红衣服的纪朝清脸上带着假面似的笑容,白衣服的纪朝清清冷出尘,高高在上。   李明洛无端有股不好的预感,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一滞。   白衣纪朝清眸色浅淡:“两个沈独白?”   李明洛听到“沈独白”三个字从纪朝清的嘴里吐出来,心中骤然一沉。他叫李明洛,他不是沈独白!   红衣纪朝清的笑容突然一收,对李明洛说:“如果你喜欢我,你就不能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我会很生气的哦~”   白衣纪朝清收回放在李明洛身上的目光,无甚兴趣的说:“不过是个残次品罢了,你倒是在意。”   态度高高在上,让李明洛觉得自己像是个卑微的蝼蚁,而纪朝清口中的沈独白,则是配让她提起来的人。   一句话,成功的让李明洛几乎是仓皇逃出大殿,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他的预料!   纪朝清定然使用化身术无疑,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要做什么!   李明洛全身的血水似乎都要凝固起来,他怀疑纪朝清用化身就是为了对付他和沈独白!可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疑虑,纪朝清的功法不弱,若是想对付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在陷入纠结的时候,李明洛无意间走到了一棵巨大的梅花树下。   梅花树枝繁叶茂,微风根本送不进来,李明洛越想越觉得胸闷气短,他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今有两个纪朝清,他得想办法把这二人融合到一起,届时找机会让纪朝清的记忆彻底消失,让她永远只看着他。   但是如果在此之前,纪朝清遇到了沈独白该怎么办?   纪朝清当年便喜欢沈独白,若是她在失忆的情况下再次喜欢上沈独白,那李明洛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不知不觉间,李明洛已经把沈独白当成了心腹大患,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希望沈独白去死。   想到沈独白,李明洛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恨意,只要沈独白活着,纪朝清永远都不可能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李明洛觉得自己就像是沈独白的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沈独白的容貌、功法、计谋皆比他厉害,只要有主人的存在,这世上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李明洛不甘心。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大殿中只剩下了两个纪朝清。   白衣纪朝清说:“避免夜长梦多,尽快解决掉他们。”   红衣纪朝清坐上了主位,她一脚踏在一旁的雕花龙头上,漫不经心的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不着急,我还没有玩够呢。”   白衣皱眉:“你不要胡来。”   红衣一把将头发甩开,她坐直身体,目光直直盯着纪朝清:“那么着急做什么?难道你怕了?化身术真是没意思,我的另一半竟然是个废物!”   白衣:“你先把他的魂魄给我。”   红衣:“为什么不是你把你收集到的魂魄给我?”   白衣周身的气场骤然凌冽:“不要犯蠢!”   红衣不屑的笑起来:“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也敢跟我争!若是我杀了你取而代之,这天下又能有谁知道!”   白衣握紧了手中的昆仑剑。   昆仑剑嗡鸣作响,却始终没有出鞘。   白衣松开昆仑剑:“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让他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红衣哼了一声:“我自然知道,不过他得回来,沈独白我也要折磨!不然我跑这么远去引诱李明洛做什么?让沈独白干脆利落的死,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这时,跟红衣回来的巨兽呼哧呼哧的跑了进来,看到面前出现了两个纪朝清,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困惑。   白衣看到巨兽,下意识的朝巨兽走了一步。   蓦地,一柄用灵力凝结而成的杀剑拦在了白衣的胸前,只要她再往前一步,那灵剑便会将她的身体切成两半!   白衣冷冷的看向了持剑的红衣。   红衣的眼里透着凶狠:“他是我的!”   白衣终于勾唇笑起来,只是笑容带着讽刺:“沈独白不死,他就永远也回不来,我们现在拥有他的魂魄也会逐渐消失,你若是想玩耍,尽管去玩吧。”   闻言,红衣的面色终于变了。   巨兽注意到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低低的叫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白衣还想去追,却被红衣拦住,她咬牙切齿道:“他不会有事的!现在跟我去杀人!”   ——   ——   洗液池是集中处理魔族中下等魔物们排.泄物的地方,沈独白面无表情的洗涮着恭桶,原本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彻底染上了脏污,白衣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纪朝清特地吩咐过,不允许沈独白使用灵力或者魔力洗涮任何东西,只允许他用手处理。   “呦!这不是那位天玄宗老祖沈独白吗?怎么如今这么狼狈?我们的恭桶香不香?哈哈哈哈哈!”   几个下等魔物经过这里,见到沈独白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嘲弄起来。   魔物们早就没有了当初对沈独白的恭敬,他们每一个见了沈独白的人都要对他肆意嘲笑一番。   “谁说不是呢!当初他杀了我们多少兄弟,现在成了我们下等魔族的仆人,也算是报应了!”   沈独白清洗恭桶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慢慢握紧了拳头。   原本以为多日的折辱已经让他能心若止水,却没有想到还是忍不住。   纪朝清太强大,沈独白算计过无数次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是死局。   纪朝清强横的实力让沈独白每一步的算计皆成为废棋,他敢保证,若是他冲动的进行下一步,一定会被纪朝清直接杀死!   他不想死,可是他也不想忍受这份折辱。   “你一个清洗我们出恭的下人,竟然敢无视我们!”   “沈独白——啊不!应该叫小狗,小狗!”   “小狗哈哈哈哈哈,下贱的小狗!我们恭桶的味道好闻吗?哈哈哈哈……”   沈独白头也不回,两根指头指向几个魔物的方向,一道魔力直接取了他们的性命!   紧接着,沈独白迅速用清洁术清理了自己,然后一掌毁了整个洗液池!   终究还是忍不住!   沈独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理智逐渐回归,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了纪朝清居所的方向。   他一边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使用清洁术,一边在脑子里思索着如何为那几个魔物的死找借口。   他踏入了纪朝清的寝殿,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纪朝清站在大殿主坐旁看着他,另外一红衣纪朝清站在大殿房梁上对他笑得灿烂。   白衣纪朝清手持昆仑剑,见沈独白进来,冷冷问道:“小狗,没有主人的允许就擅自闯入这里,是要受到惩罚的。”   房梁上,红衣纪朝清的手指玩弄着胸前的发丝,笑意盈盈的问道:“你就是沈独白?你长的真好看!你喜欢我吗?”   白衣纪朝清眸色浅淡:“小狗,过来领罚!”   另一边,红衣纪朝清撅起嘴,似乎对沈独白看向纪朝清的行为很是不满:“她有什么好看的?我比她漂亮,独白哥哥看看我好不好?”   白衣纪朝清面色更冷:“小狗,别让我过去找你,到时候给你的惩罚会更加严格。”   红衣纪朝清美艳灿烂的笑容消失,她阴沉扭曲道:“我不允许你看她!你如果再看她,我就杀了你!”   不知不觉间,整个大殿中生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沈独白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昏沉,他看着两个纪朝清,脑子里控制不住的眩晕起来。   白衣纪朝清面色淡淡:“小狗,过来,别让我说最后一次!”   红衣纪朝清又笑起来:“独白哥哥,不要理会那个坏女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莫名的,二人周围生出一股妖异的气息,她们分明相貌都是极美的,但是沈独白却觉得二人妖异异常,如同披着美艳皮囊的怪物。   虚幻朦胧间,他看到白衣纪朝清神情怨恨:“师兄,你说过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抛弃我!”   红衣纪朝清神情扭曲:“师父!你不会害我的对吗?我是你亲手养大的徒弟啊~为什么你要害我!”   沈独白的头疼的厉害,他握紧拳头,心中隐隐察觉不对,却无论如何破不开这场虚妄幻象。   “为什么!师父,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利用我!”   “师兄!朝朝怕血啊!你为什么要让我杀人!我怕血!”   “师兄!别抛弃我!”   “我——”沈独白的理智与情感相互拉扯,“我——没有抛弃过你——”   话音刚落,两个纪朝清瞬时消失,沈独白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他不知道此地在哪里,只觉得周遭危险异常!   空中响起少女羞涩甜蜜的声音:“啊!岐白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   沈独白的头皮一紧,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少女发现了他,快步向他跑来。   那女子是纪朝清的前世,她一身淡黄色衣裙,头发被精心编成了麻花辫,麻花辫中穿插着一些漂亮的黄色丝带,看上去娇俏可爱。   这是朝朝十五岁时的模样,比春光还要明媚,比夏花还要灿烂,没有人能拒绝朝朝,即使是现在的沈独白。   沈独白眼睁睁的看着朝朝扑向自己,她抱住他的手臂,柔软的香气也跟着她扑向了他。   朝朝娇嗔道:“师兄!你去哪里了!”   沈独白下意识的回答:“我去——我去寻了一些你喜欢吃的东西。”   朝朝问:“我最喜欢吃什么呀?”   沈独白脱口而出:“只要是吃的,你都喜欢吃。”   朝朝跺了跺脚:“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嘴馋!”   沈独白见她又撅起嘴,心中泛起一抹甜意:“朝朝?”   朝朝用力点头:“师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灿烂的阳光洒在朝朝身后,像是陪衬一般的,让人心生不出一点污秽。   朝朝啊,朝朝,这个让沈独白想起来都觉得心都疼了的人。   沈独白:“好。”   这个“好”字格外顺理成章,沈独白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了一下。   朝朝,朝朝,他真的好喜欢朝朝。   下一瞬,他就被笑着的朝朝刺穿了心肺,继而被钉在了地面上。   阳光散去,周围若有若无的馨香消失的一干二净,灿烂的少女的笑容逐渐扩大,扭曲到了诡异的程度。   周围的天色昏暗,空中的风里有股浓厚的血腥味,少女身上的黄色长裙变成了血色一般的猩红,她的笑声得意极了:“看吧!是我捅他的第一刀!你的昆仑剑没有派上用场!”   说完,红衣干脆利落的将刀子收了回来,沈独白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   鲜血撒到地面上,转瞬便被不知名的东西吸收了。   和方才沈独白看到的白衣不一样,现在的白衣冷漠的看着沈独白倒下去,像是在看一个垃圾!   沈独白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剧痛,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伤口,他此时已经清醒过来,怎么可能还不明白纪朝清对他下了杀心?方才的一切皆是幻象,纪朝清的一切功法都是他教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沈独白毫不犹豫,掏出保命符就想要逃跑!   下一瞬,沈独白的瞬移符篆便被一只手抓住了,抬起头,只见来人是李明洛。   李明洛的面色阴沉凶恶,眼神像是要将沈独白生吞活剥!   “沈独白!你想对纪朝清做什么!”   红衣立刻露出哭脸:“明洛!我好害怕!他刚才要杀了我们!说要取什么力量!我好害怕啊!”   李明洛听到“力量”二字,便想起与沈独白心意相通之后,在沈独白的心里听到关于利用纪朝清身体储存力量的计划,他知道沈独白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还是要利用纪朝清的事情。   如今莫非纪朝清的身体里还有沈独白想要的力量?那纪朝清会怎么样?她会死吗?他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宝贝,竟然又一次要被沈独白害死了吗?   沈独白身体里剧痛无比,他注意到李明洛的状态不对,想与李明洛心意相通,却被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李明洛!你冷静一点,我们才是一体的!”   然而沈独白的声音却被红衣的声音掩盖下去:“明洛!我不敢杀他!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害怕呀!你替我杀了他好吗?”   闻言,白衣皱起眉:“不要杀沈独白!我不允许你动他!”   红衣跌坐在地上,涕泣涟涟:“我害怕呀明洛,沈独白万一有一天会杀了我的!”   白衣眸光闪闪:“闭嘴!你现在没有关于沈独白的记忆,若是你想起来,定然不舍得杀沈独白!”   李明洛的眼底浮起血丝:他得赶紧杀了沈独白!趁纪朝清没有恢复记忆,以后就没人和他抢夺纪朝清了!否则等到纪朝清恢复了记忆,到时候她心里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沈独白!”李明洛大吼一声,面目狰狞,“你去死吧!” 第111章   沈独白看的分明,这一红一白二人正在打配合,就是为了迷惑李明洛,为的就是杀了他!   眼看李明洛   沈独白下意识的去挡李明洛的攻击,却不想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像是被抽干了!   李明洛手中的长剑一寸一寸刺入了沈独白身体里!   李明洛从未觉得这么痛快过!沈独白终于要死了!他再也不用做任何人的影子,他终于可以完完全全的拥有纪朝清了!   沈独白疼得吼出声,他控制不住的喘息着,血水止不住的从胸口留下去,渗进了地面中!   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沈独白怎么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不是被任何一个敌人杀死的,他竟然是被自己的一点□□杀死的!   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沈独白不甘的跪在了地上,身体里生机的迅速流失让他意识到他已经踏上了绝路。   他马上就要死了。   沈独白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到了纪朝清身上。   只见两个纪朝清并肩站立,一个面色冷然,一个笑得灿烂,他能看出来这两人都格外的高兴。   沈独白惨笑了一声,七窍迅速流出血水。   他不甘心啊!他放弃了一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得到。汲汲营营千百年,最后依旧是这个下场!   沈独白的意识朦胧起来,他的手下意识的去抓纪朝清,然而他却察觉到身下似乎有股怪力在吸附着他!   一瞬间,沈独白意识到了纪朝清在做什么,他的身下竟然有个法阵!   蓦地,远方梅花树突然瑟瑟作响,无数血一样的梅花花瓣纷至沓来,一股肃杀冷香袭向了沈独白的方向!   沈独白立刻明白过来:“纪朝清……你对我用转生阵!你想利用我救谁的命……沈均吗?可笑!可是我不愿意为……沈均换命!只要我不愿意,阵法规则就不可能杀得了我!”   闻言,白衣笑了起来,笑容讽刺。   沈独白的后胸又中一刀,他费力的转过头,发现李明洛又补了一刀!   是了,李明洛是沈独白的一部分,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沈独白本身,他想要杀沈独白,那就相当于他自己愿意放弃生命。   沈独白简直对这个蠢货□□无言以对,他想说出真相,却被李明洛一刀划破了喉咙!   红衣:“你不用和李明洛说什么,他已经疯了,根本没有神智。”   沈独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张大了嘴巴,不甘的气绝身亡。   他曾经不争不抢,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后来他开始争开始抢,结果依旧什么也没有得到。   沈独白的一生在他面前走马观花般浮现,若是能够重来一次……若是能重来一次……他就不抛弃纪朝清了。   ——   ——   昔年,纪朝清还不叫纪朝清,叫朝朝。   朝朝天真烂漫,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   那时候的沈独白也不叫沈独白,叫岐白。   岐白还是个一心修道的好仙,他日日治病救人,渴望上天能看到他的功德,让他成神。   那日,他在路边救下一个差点被□□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被他随手救下之后,便如同小尾巴一样的跟着他,说要同他一道修仙,还自作主张的称他为师兄。   沈独白对这样的女子并没有什么感觉,他救过很多人,有很多人都说感激他,要一辈子为奴为婢侍奉他,但是他们最后都离开了。   沈独白对这些人的离去并不伤心,他在意的是人间又有多少人修了他的神庙,又有多少人信奉他。   他一心要成神,其他的他一概不理。   “师兄!尝尝这桂花糕,好吃吧!”   “师兄师兄!我走不动了,好累,你背背我吧!”   “师兄,这世上难得有我这么喜欢你的人,你就从了我吧!”   可是朝朝太吵了,又太执着,沈独白身边没有旁人,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她,只是他还是不理她。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拼尽性命保护你的!”   “师兄,朝朝不求什么,只求你能一生平安喜乐,一切皆能得偿所愿。”   “师兄,我真的喜欢你!我有那么那么喜欢你!”   没有人能拒绝灿烂的如同朝阳的朝朝,终有一日,岐白终于下意识的回了她的话:“你有多喜欢我?”   朝朝高兴的说:“师兄!你终于肯理我了!这是自你救我那日之后,第一回 和我说话!”   岐白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她搭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心中生出了隐秘的怒意。   岐白从未对任何信徒生出负面情绪,他知道这些信徒的力量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但是他竟然对一个女子生了怒意。   怒,是凡人的情绪,不该是仙人的,更不可能属于神明。   于是,发现了这一点的岐白恼羞成怒道:“世上凡人多凉薄,你走吧,我不相信你喜欢我。”   原以为这番冷言冷语足够让一个小姑娘掩面而泣,却不想纪朝清确定抓住了他的衣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我喜欢你到可以为你去死。”   “死”这个字的意义太重大,她一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岐白的心骤然快了起来,彼时他还不是那个为了力量可以抛弃一切的沈独白,他这时只是个未经过风浪,一心成神的年轻人。   他慌张的去扯纪朝清手中属于自己的衣袖,慌乱又无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放开!”   朝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紧紧抓住岐白的衣袖:“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为你去死。师兄,我真的喜欢你,不开一点玩笑。”    第112章   朝朝是个值得去爱的姑娘,但是岐白不允许自己对她过分关注。   岐白终究要成神,而朝朝虽然同他修炼过仙术,但是她的天赋并不高强,岐白清楚,最多五百年,她便会投胎转世,二人没有未来。   岐白与朝朝生活在一起,他早就没再想过让朝朝离开,他希望自己能护得朝朝这一世平安喜乐。   可是朝朝太耀眼了,岐白也会不自觉的被吸引,他强迫自己移开对朝朝的关注,他让自己对朝朝只有亲情,没有别的。   他需要一遍一遍的去查看自己在凡间的庙宇,一遍一遍的去计算自己的功德,他需要不断的提醒自己,他要成神,他不要被世间的虚妄困扰。   可是朝朝太明媚了,强烈的光芒下,他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的路。   “师兄,我特地为你买了糖糕,冬天天冷,糖糕配热汤最好啦!”   “师兄,不要太劳累了,瘟疫严重,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师兄,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命剑吗?看!这是我为你打造的仙剑,你为它起个名字吧!”   破冰剑,破除一切冰冷污秽。   岐白的功德越积越厚,终于有一天,他感觉自己成神的日子要来了。   他那天慢条斯理的帮助最后一个病人处理伤口,却未曾料到,那人会突然暴起,用鬼族的圣器捅穿了他的胸口。   岐白比别的仙人要聪明一点,也要厉害一点,别的仙人看不到的东西,岐白在生命迅速流逝时在天道中窥见了所有仙人的结局。   仙人永远不会成神,他们会和曾经的神明们一样纷纷陨落。   天道赋予仙人们超凡卓绝的能力,让他们享受无边供奉,为的便是让他们纷纷陨落,以自身灵力滋养苍生。   岐白不能接受自己是这样的结局,他封住自己的伤口,却无法阻止自己缓慢的走向他必定要走的路。   岐白拒绝见任何人,拒绝再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救治世人,他承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也无法阻止自己成为苍生的养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道实在是虚伪,垂怜苍生,让仙人们纷纷降世拯救苍生,但是天道却没有阻止六道混乱,斗争无休。   都说仙人们是被天道选中的人,是天道宠儿,命运贵不可言,可天道却骗他们可以通过修炼成神,让他们做尽好事,结果就是让他们身化灵力,泽佑苍生。   信念的崩塌让岐白承受不了痛苦,他一日又一日的枯坐在室内,等待自己的死亡。   然而忽然有一日,岐白的身体突然好了起来。   腐烂的肉消失,新生的血肉覆盖回去,他的皮肤平整,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了。   他走出房间,阳光照在他身上,岐白看到了憔悴的朝朝。   岐白注意到,总卧在朝朝怀中的灵兽不见了。不过这并没有引起岐白的注意,他抱住朝朝,感受着自己比以前更加强健的生命。   朝朝时常说是他救了她,其实是她救了他。   他听到朝朝日日向诸天神佛祈求,说愿意同他以命换命,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同神佛交换,只要岐白能够活下去。   这世间里,功德是假的,供奉是假的,成神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朝朝是真的。   凡人记不住岐白的功德,岐白消沉的这段时间里,凡人们已经改拜他仙,岐白开始被逐渐遗忘,他的一切无私奉献全部都是个笑话。   一瞬间,岐白成了堕仙。   这世间本来就是一团乱糟糟的污秽,既然天道骗他,他为什么还要拯救这肮脏的世间?   从此以后,岐白再也没有救过一个人。   可是朝朝虽然明白岐白的一切事情,但是她却有些不理解他,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见死不救,为什么要去报复天道。   明明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他们开始不断的产生分歧,朝朝的眼睛里总是流露出一股浓重的决裂感,岐白觉得她想要离开他。   岐白有些慌乱,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朝朝的陪伴,如果她要离开,那他该怎么办呢?   于是岐白骗朝朝,说自己虽为堕仙,但是依旧会治病救人,他开始当着她的面救人,背地里却将那些人全部炼化成傀儡。   一路走来,岐白遇人杀人,遇庙拆庙。他知道朝朝法术低微,根本看不出他炼的傀儡和凡人有什么差别。   可是他低估了朝朝的聪明程度。   某个晚上朝朝闯入了岐白的房间,发现他根本不在房间里,她一路出去寻找,却看到大街小巷中都是傀儡,傀儡们啃噬活人,转眼间活人也变成了傀儡。   朝朝救人的时候,从傀儡身上发现了岐白的法术痕迹。   朝朝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岐白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岐白知道自己炼化的傀儡并不会伤害朝朝,但是如今的世道已经开始混乱,他害怕有人会对朝朝不客气。   朝朝法术低微,岐白真的害怕朝朝出事。   于是岐白发动傀儡,不眠不休的去寻找朝朝的身影。   可是朝朝在故意躲他。   岐白生气又高兴,生气是因为朝朝故意躲他,高兴是因为朝朝很聪明,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活的应该不错。   岐白一路寻找,同时与魔界皇族联手,创造出更多的傀儡。   忽然有一日,岐白猝不及防的找到了朝朝。   实际上是朝朝自己送上门来的,她以修仙一族的名义要求岐白停止修炼邪术,祸害世间。   修仙一族?岐白想到了曾经的仙族,他清楚所谓的修仙一族只怕是天道糊弄凡人把把戏。   于是岐白拒绝了朝朝,却没有想到朝朝竟然要与他同归于尽。   岐白的功法强大,不是朝朝能够伤害的了的,不过他也因为没有防备而受了伤。   岐白拽起朝朝的衣领,愤怒又伤心:“为什么要杀我?”   朝朝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天真,也没有了对岐白的孺慕,她仇恨的看着他:“你祸害世间,多少百姓因为你流离失所,失去至亲!你看看这世间哪里还有一片净土!”   朝朝的感情纯粹,要么就是极致的爱,要么就是极致的恨,没有其他的感情。   岐白不能忍受朝朝用这种目光看着他,他的手用了力气:“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   朝朝呼吸困难:“所以我才会觉得活着无比恶心!”   她的性格刚烈,不允许自己受过岐白的恩惠,于是毫不犹豫的自爆。   魂魄带来的冲击让怔愣的岐白受了伤,他却顾不得那么多,本能便开始搜寻朝朝的魂魄。   自爆用的是魂魄自爆,朝朝的魂魄散的到处都是,岐白收集了大半,却不能完全收集回来。   朝朝不可能醒过来,岐白便不断的寻找解决之法,百年间,他将万年来的古籍看了个遍,最后他只找到了一个办法。   神明的血肉可修补朝朝的魂魄。   可是世间的仙都快死完了,哪里有神呢?   百年来,岐白狼狈异常,他再也没有收拾过自己,也没有休息过,模样可谓是衣不蔽体,狼狈至极。   他没有想到最后找到的办法竟然这样的荒谬!   有那么一瞬间,岐白入了魔,他想和朝朝一起死算了。   这时候,一个身穿黑衣的俊美男人出现在岐白面前。那人的相貌生的太美,眉宇之间却透着肃杀之气,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岐白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与那人对视时,岐白恍然大悟。   这人曾是纪朝清怀中的灵兽,后来消失了。   岐白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去关注与朝朝相关的东西,当年她的灵兽的模样他记得清楚,托朝朝的福,他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这世上没有灵兽会便成人,也没有人会变成灵兽,这是天道定的规则。   能改变自身形态种族的,只有神明。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竟然见到了真的神!   岐白将满脑子“朝朝有救了”的想法压下去,他知道仙人和神明不同,仙人受天道控制,更加像人。而神则不是,神是上古第一批最强大最无私的奉献者,他们没有太多属于人的感情。   岐白将婴儿模样的朝朝递给了那人,他知道,那人一定会救她的。   岐白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这世间会转生术的人不多,他就是一个,他要等着神明找上门来,用神明的血肉让他帮忙救治。   神明果然来了。   岐白看着神明为了纪朝清而求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扭曲的痛快感!   原来只要有足够的筹码,神明也得在他面前低眉!   岐白得到了神明的力量,朝朝身体健康却没了关于以前的记忆,未来她会乖乖待在他身边,他什么都有了。   可是很快岐白就发现,自己用不了这股力量。   这力量来自于神明,神明的意志是拯救苍生,这股力量不肯供已经入魔的岐白驱使。   岐白的人生好似从来没什么幸运的事,他经历了太多磨难,若是以往,他还能和朝朝诉说,但是朝朝此时只是个婴儿。   他无人可诉说,终于承受不住,他觉得自己疯了。   他做的很多事情,连岐白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将朝朝送给了天玄宗宗主,但是紧接着他又忍不住想要血洗天玄宗,杀了纪朝清的养父养母。   他的思想变得古怪起来。   他分明是想要成为世间最强者,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岐白觉得自己似乎并不需要一定成为最厉害的那个人。   无数次反复无常的念头让岐白想发疯,于是他就用化身术把自己的感情分了出去。   当他身体里那些奇怪的的感情全部被排挤出去,岐白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决定会被左右了。   这个时候的岐白已经不能叫岐白,他失去了身体里的一些东西,就只能是沈独白。   沈独白的脑子里还有属于往日的一切记忆,但是那些让他辗转反侧、那些让他要发疯的情绪全部都消失了。他不再会因为朝朝对他露出恨意的眼神而难受,也不会因为知道朝朝要死了而痛苦。   沈独白的脑子变得清楚起来,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沈独白痛快极了,随即他便想起了一件事——朝朝当初恨他成为堕仙,堕入魔道,他很想知道,如果纪朝清也经历了他经历的一切,她还会如当年一般热爱这个世间吗?   神明给了纪朝清超凡的灵体,沈独白毫不犹豫的利用纪朝清的体质,将她养蛊一般的养她。   扭曲观念,精神控制,同门相残,沈独白逼着纪朝清杀人,他就不相信纪朝清还会像她上一世那样干净无暇。   后来纪朝清的确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成了个心机深沉的怪物,他的心中得意至极。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纪朝清遇到了沈均。   均竟然还没有死!他竟然又活了!   不仅如此,纪朝清还爱上了沈均,沈独白眼睁睁的看着纪朝清越来越亲近沈均,他看着他们相爱而不自知。   即使沈独白没有了正常人的感情,他也觉得很重要的东西要被人抢走了。   沈独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均根本不可能活的长久,昆仑剑里承载着纪朝清从小到大积攒的戾气,若是均不将这些戾气引渡到自己身上,那死的人就会是纪朝清。   果然,沈均会为了纪朝清而死。   沈独白明白,他的阵法万无一失,沈均一死,沈均身上的力量就还是他的!到时候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人还是他!他永远是最世间最顶端的那个人!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113章   沈均弄坏了沈独白设下的法阵,将所有的力量给了纪朝清。   一切皆成为定局,沈独白成了彻头彻尾的输家。   沈独白怎么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纪朝清的操控下,被自己曾经舍弃的那部分杀死。   沈独白的魂魄被拉扯到了空中,他的魂魄被阵法控制,离开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魂魄消融。   “纪朝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纪朝清!”   所有的一切结成定局,白衣终于对沈独白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她说:“沈独白,你不甘心也没有用,原本你不会输的,但是你实在是太蠢了。”   沈独白的魂魄颤抖起来。   白衣道:“自那日蓬莱一战结束后,我便没有了功法。”   “功法全部都在我这里。”红衣笑眯眯的说,“可怜你还不知道呢。”   白衣说:“我入主魔域时没有半分功法,只有一把昆仑剑保护我,可是昆仑剑没有灵力的驱使,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一般的魔物。”   红衣笑得得意:“她进入魔域之后曾对你动过手,那一击的灵力是常万山的。沈独白,如果你当时敢对她动手就好了,她必定挡不住你的一击,死无葬身之地也有可能,可惜啊,你不敢。”   白衣:“沈独白,你有谋无勇,终究下乘。”   红衣:“所以你死的不冤枉,败在我们手下,不亏。”   沈独白的魂魄挣扎着想要从阵法中出去,却无论如何也离开不得,他嘶吼尖叫着,整个转生阵竟然被他的魂魄弄的震动起来!   下一瞬,破冰剑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它一剑刺向了沈独白的魂魄!   沈独白的魂魄骤然炸开,分散到了转生阵的各个地方。   破冰剑则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彻底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白衣怜悯道:“你还记得破冰剑是什么时候给我的吗?”   不记得,沈独白只记得自己将破冰剑给了纪朝清,却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给的,如何给的。   红衣道:“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被沈均带走救治,你曾害怕沈均加害我,于是将破冰剑化为手镯,藏在我的手腕上。”   白衣:“后来你的意识混乱,即使我回来,你也没有将那破冰剑收回。”   红衣笑:“命剑绝对不会攻击主人,你猜一猜为什么今日破冰剑一定要杀你?”   白衣:“因为当年你分出去的那部分魂魄,一部分化成人间婴儿,被农夫取名为李明洛养大,还有一小部分藏身于剑中。”   破冰剑承载着沈独白对纪朝清的感情,它无声的保护着纪朝清,就像一开始岐白保护朝朝一样。   岐白对朝朝的那份感情,陪伴了纪朝清多年,今日为了保护纪朝清,破冰剑违背本能也要杀岐白。   沈独白被刺中的魂魄抖得越来越快,最后彻底消失了。   李明洛骤然清醒,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远处穿白衣的纪朝清。   然而下一瞬,他便被人一剑穿心!   红衣心疼的说:“怎么办呢?明洛,我实在是太爱你了!我对你说过的,我喜欢的东西向来不能和别人分享,你看向那女人的目光让我太嫉妒了!”   在李明洛震惊的目光中,红衣激动的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天哪!明洛我好爱你!你的心脏是我见过最美的!你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她一边向他道歉,一边激动的赞叹他的心长的完美。   凉薄又无情。   在这一刻,李明洛终于明白,纪朝清根本不爱他,她嘴里说的爱,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随意寻常,她对他的关注度还不如一颗心脏。   真是冷酷无情啊,让他心中抑制不住的绝望。   李明洛恨纪朝清,他只做错过一次事,纪朝清便再也不肯原谅他,甚至还说他只是沈独白的替身!   他曾经日日夜夜希望纪朝清能够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只要纪朝清能多看他一眼,李明洛就能高兴好久好久。   他真的爱她呀。爱的心都疼了,是纪朝清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让他感受到了世间的美好。   李明洛其实对正道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什么心情去装好人,但是因为纪朝清的缘故,他很愿意在天玄宗里做她的小师弟,也愿意装成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   他将一切恶心污.秽的念头锁进心底深处,不敢让纪朝清发现他的心思,他知道纪朝清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她只把他当成弟弟。   可是越是压抑,他就越是难受。   李明洛忍受不了周君澜看纪朝清时越来越粘腻的眼神,他知道纪朝清不爱周君澜,也知道纪朝清心思外向,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男人看向她的仰慕的眼神。但是他就是受不了。   李明洛知道纪朝清在宗门被排挤,所以他开始一点一点的夺周君澜的权,他想坐上天玄宗宗主的位置,这样纪朝清将来不用受到莫须有的污蔑,他可以好好的保护她。   不过前提是,他得假意和林善善教好,假装去恨纪朝清,这样才不会让周君澜警觉。   只是他没有想到,纪朝清会被周君澜推下悬崖。   李明洛觉得自己要疯了,纪朝清死了,他也不想活了,既然这样,那整个天玄宗都得给纪朝清和他陪葬!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夺权,不顾一切伤了天玄宗的根本,结果纪朝清活着回来了。   李明洛以为这是上天怜悯,没有想到的是,纪朝清还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相貌实在是太初众,他美的不染一点尘埃,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切邪恶的东西在他面前出现,就如同一团污秽。   李明洛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也是一团污秽。   纪朝清的目光不愿意放在李明洛的身上了,她更多的把目光放在沈均的身上。   沈均穿了一身素净白衣,李明洛就觉得自己时常穿的月纱白衣成了最廉价的东西,沈均和纪朝清共处一室,他嫉妒的发疯。   李明洛让人伤了沈均,纪朝清心疼不已,他就越发的嫉妒。   他终于忍不住向纪朝清倾诉自己的心意,他把那些隐晦的心思全部告诉她,原以为她最多也只是拒绝他,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戳瞎了他的眼睛,还告诉他是沈独白的替身。   后来在思过崖下,她直接杀了他。   李明洛也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他没有死,他想起来自己其实是沈独白魂魄的一部分。   当年沈独白入魔时矛盾难当,李明洛作为他的一魂一魄,便趁机分离了出去,多年之后,他投胎成了李明洛。   怪不得他会和沈独白相像,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人!   重生的李明洛入魔之后,和沈独白的脸越来越像,后来简直一模一样,他甚至能听到沈独白在想什么,二人的思想相通,即使远隔千里之外也能在脑子里交流。   李明洛被沈独白控制住,他虽为沈独白的下属,其实他并不能忍受沈独白,尤其是在他知道他是沈独白的替身之后。   这时候,李明洛再一次遇到了纪朝清。   他看到她和那个叫沈均的在一起,二人当真是默契十足,李明洛嫉妒的要命。   即使如此,他从来没有想要杀纪朝清,李明洛从来只是想和纪朝清永远在一起罢了。   他无力的看着纪朝清投向旁人的怀抱,他永远得不到她。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纪朝清当年随口的一句“永远在一起”,只不过是哄他的话。   原来,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原以为纪朝清失忆,他就能有机会和她长相厮守,却不想一切皆是虚妄。   在剧烈的疼痛之下,李明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全文完◎   百年后。   自百年前纪朝清散尽全身灵力,用神力滋养苍生之后,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浓厚,已经有不少人得了造化,飞升成仙。   人间百年太平,纪朝清坐镇人间和魔域分界地,邪道与修仙一族签订和平契约,百年来没有任何邪物敢进犯人间。   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人间的一家茶肆中,一个身穿红衣,容貌艳丽的女子正在喝茶。   周遭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女子,纷纷偷偷往这边看,可惜这女子周围有众多凶神恶煞的侍卫守护,没有人敢过来。   拓跋戚苦着一张脸:“红衣尊上,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今日大哥的转世要从这里这里经过,咱们得耐心等。”   拓跋戚当年看到有两个纪朝清也懵逼至极,后来他才知道这两个纪朝清都是真的。   一个清冷如同寒霜月芒,一个艳丽如同朝阳,两个都是祖宗,拓跋戚两个都不敢得罪,于是一个尊称白衣尊上,一个尊称红衣尊上。   这二人百年间争斗不休,一个用计谋,一个用灵力,大有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架势,若不是拓跋戚这些年越发的聪明又伶俐,否则早就成了炮灰了!   红衣握紧茶盏,她面上淡定,可手中的茶盏已经快要被她捏碎了。   “那婆娘呢?没有跟来吧?”   拓跋戚听到红衣对白衣的称呼,只觉得牙疼:“没有,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拓跋戚心中祈求沈均能快点出现,若是没有出现,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蓦地,远处突然传来鞭炮齐鸣的声音,民众们纷纷好奇的看了过去!   突然有人惊呼道:“状元郎!是状元郎!”   “把窗户关起来!”红衣听着吵闹的声音只觉得头痛。她到底不是完整的纪朝清,魂魄不全的结果便是头痛。   她得在丧失理智前找到沈均,她得看看他过得如何。   拓跋戚将窗户关上了。   “听说这状元郎世代皆是状元郎,不过他这一代的相貌生的最好看!”   “他的诗书极佳,听说殿试那日他当场作了一篇《国策》,引得皇上惊为天人,听说直接让他做了皇子们的太傅!我们的状元郎才十九岁,有的皇子年纪比他还大,他竟然做那些皇子的太傅,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算什么!这状元郎不是状元郎的时候,就已经名满天下了!谁人不知他容貌俊美、才华出众?他年少时出街,姑娘们不顾矜持的将手帕往他的马车上扔,可是让无数才子羡慕了多年!”   “可惜啊,这位状元郎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性格却冷的很,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性格虽宽厚仁慈,但是终究像个没有生气的……”   “听说服侍他的下人整日里战战兢兢,总觉得怕怠慢了这位贵人。”   众人纷纷议论时,一白衣女子淡声道:“你们说了这么多,这位贵人姓甚名谁?”   一人回答:“状元郎叫顾均,你居然不知——”   那人说着便回头,却不想问他话的是个容貌极美的女子,一时间声音卡壳,呆呆傻傻的怔愣在原地。   那女子喃喃道:“原来叫顾均。”   女子正是白衣。   长长的仪仗队伍将整条街铺满,白衣看着远处高头大马上坐着个锦衣男子,那男子便是当今状元顾均,他的相貌真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是他眉宇之间的气质太清冷,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不敢多看。   这时,顾均的目光突然落到了白衣身上。   双目交汇,顾均黑不见底的眼底迅速流露出一股灿烂的意味,他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面色分明和方才没有变化,但是白衣就是觉得他的神色变了。   他像是突然活过来了。   白衣瞬间想起来曾经在顾均记忆里看到的场景,那时他初遇她,他沉寂黑暗的身体里突然涌现出亮色,那亮色从身体四周涌向心脏,让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白衣毫不犹豫的接住了顾均的手。   这一次,她不会放开了。   顾均将白衣拉上马,带她策马离开大街,迅速奔向状元府。   顾均无视一众仆人,藏一样的将白衣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听顾均绷着脸开口问:“你是何人?”   白衣愣了一下,她这才想起他此时应该不认识她才对。   白衣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房间大门被人一掌拍碎!   只见来人正是一脸怒容的红衣:“你真是该死!”   白衣敛去面上的温和,冷然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红衣怒火中烧:“我杀了你!”   白衣祭出昆仑剑:“谁怕你!”   蓦地,顾均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模样一样?”   顾均的嗓音偏冷,和曾经的沈均没有半分不同。   红衣的怒火陡然消失,故人回来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她却无端的想哭。   白衣:“我们是纪朝清。”   顾均不解:“既然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两个?莫非是我头昏眼花?”   红衣抓住顾均的手,紧张的不肯放开:“别离开我!”   白衣抓住顾均的另外一只手,眼底生出戾气:“他是我的。”   红衣脸上露出杀机:“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跟我抢他的都去死!”   顾均反握住二人的手:“你们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变成两个?”   白衣:“你希望我们恢复成同一个人吗?”   顾均仔细端详二人道:“你二人魂魄不全,容貌又相同,应该用的是一个魂魄。而且你二人的魂魄若是再不凝聚到一起,不日便会魂飞魄散。”   红衣与白衣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她二人实在是抗拒厌恶对方的厉害,因此并没有合作活下去的打算。   顾均道:“我希望你们能恢复原样。”   红衣看向白衣,两看两相厌的二人,因为顾均的一句话,毫不犹豫的走向了对方。   恢复原样实在是太简单了,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只要碰到对方,白光散去,纪朝清醒了过来。   看到纪朝清的脸,顾均才有一种“早该如此”的感觉。   纪朝清睁开眼睛,原以为再次看到沈均,应当是高兴的忘乎所以才对,万万没有想到,她在看到他的脸的瞬间,泪如雨下。她终于还是等到他了。   顾均擦去纪朝清脸上的泪,将她紧紧抱进怀中:“姑娘别哭……我、我不是故意要惹姑娘伤心,若是姑娘难过,就打我出气!”   他这样有距离感的人,分明还不认识他,却还是将她抱进怀中。   纪朝清原本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暂时见不了面的人终究会相见,她一点一点的去计算为均挣来的功德,一点一点的用自身灵力求得天道垂怜,她费尽心机的让沈独白与李明洛内斗,最后双双成为转生阵的养分。纪朝清做这一切皆是有条不紊的,她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然而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看到那个不敢对任何人宣诸于口的人,纪朝清那迟来的感情如同山崩地裂般摧毁了她的理智。   “顾均,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我真的不能忍受那段没有你的日子了!”   顾均不记得自己曾经招惹过这么一个姑娘,但是他抱她抱的更紧,像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回来了。   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将她永远抱进怀里,谁也抢不走。   但是这样还不够,顾均认真的说:“三媒六聘,三书六礼,我要迎娶姑娘为妻,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窗外的阳光灿烂,梅花树枝繁叶茂,这一回,他们永远不会分开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啦!谢谢家人们一路陪伴!接下来就是甜甜的番外和修文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