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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小机器人在逃中。 　　立意：振兴科技，弘扬真善美。 第1章 　　南安出逃中。 　　荒漠，无人区。 　　风声呼啸而过，吹开了几支干枯的藤蔓。 　　它们轻飘飘地转了一圈，等再落回到沙粒上的时候，就被太阳光迅速烧干，变得焦黑。 　　不知为何，极端天气几乎每天都会出现。 　　猛烈的太阳风下，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连空气颗粒都带了滚烫的高温，炙烤着周围的一切。 　　这样的环境下，看起来不可能有生物出现在荒漠上。 　　——除了远处一个小小的少年身影外。 　　他的白皙脸颊被晒得泛红一片，微卷的长睫毛上也沾了几点沙砾。而此时，他正拖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背包，很努力地向前走去。 　　* 　　这是南安出逃的第五天。 　　五天前，他被开普勒基地送到人类地球上的时候，就经历了一场意外。 　　刺鼻的气味充斥着整一个宇宙飞船，当南安清醒的时候，就看到了熊熊大火。实验员横七竖八倒在座位上，机械臂四散露出烧焦的末端，滋滋地漏油。 　　——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死了。 　　他们是基地哪个部门的实验员？ 　　南安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的，是大火燃起的那一刻，有个实验员扑过来。扭曲痛苦的脸映着火光，他用机械臂支撑起最后的力量，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是基地最高智慧的机器人，记住，记住你要完成的任务……” 　　任务？ 　　南安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想要问那个任务是什么，却发现根本开不了口。 　　浓烟弥漫下，南安看到这位实验员猛地冲向一旁的机器，用力拉下闸门——刹那间，他感到身体起了一股暖意。 　　像春时融化的流水，从雪山的高处俯冲下来，急速涌向他的四肢。硬要形容的话，仿佛是神经与金属的契合，一种陌生新奇的召唤。 　　凭着在开普勒基地学习的人类知识，南安知道他用了比喻，能把很多东西描述出另外的样子。 　　但是。 　　现在就算是宇宙的召唤也没用。 　　出逃第五天，南安终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没有吃的了。 　　这个问题比思考召唤来得重要。 　　而且重要得多。 　　南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撅着嘴巴，转头看向被熏黑的大背包——五天时间，从开普勒基地带出来的营养液所剩无几，只剩下最后一瓶。 　　这是他们机器人最喜欢的东西，除此以外，只有充电泵能给他们带来愉悦感。 　　因为每个从开普勒基地出生的小机器人，都会在通电的那一刻，感受到最原始的活力。而在之后，他们就会慢慢脱离充电泵的依靠，改为营养液和充电器同时补充能量。 　　如果没有这两个东西支持，马上他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电的机器人玩具。 　　南安不喜欢这样。 　　在基地的时候，每次看到实验人员拿走充电线，他都会很生气地撅起嘴。 　　然后就跟着他们突突突地移动，直到拿到营养液为止。 　　营养液。 　　咕噜。 　　肚子又响了。 　　南安苦恼地捂着小肚子，他眼巴巴看了一会儿背包里的空瓶，然后，用小手拨开碍事的钢笔，指南针，电子记事本和钢制地图。 　　扒拉半天，最后掏出一瓶营养液。 　　在强烈紫外线的照射下，最后一瓶营养液晶莹剔透，正随着他摇晃的动作闪着光，看上去诱人极了。 　　但是，这也不能改变它快没有的事实。 　　南安：“QAQ。” 　　作为一个机器人，南安觉得吃东西是他的权利。 　　而作为他们眼中的最高智慧机器人，他认为这更是一种需要捍卫的机生尊严。 　　尽管他不知道最高智慧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关系，听上去很厉害就可以了。 　　休息了一会儿后，南安决定继续赶路，他拉了一下背包的带子，斟酌几秒，还是决定牺牲手指，把背包放地上，拖着走。 　　这是他在飞船爆炸前从驾驶室拿的应急物资。 　　出逃的这五天里，南安就靠着这些东西进行补给，五瓶营养液，几根数据线和充电宝，一瓶零件润滑油，简易的睡袋以及杂七杂八的救急品。 　　而现在统称——南安出逃必备物资。 　　反正他也不想回去了。 　　在基地的时候，他就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只能透过一个小天窗，瞅瞅外面漫天的星河，或者把脸贴在窗前眼巴巴地数星星。 　　多么无聊，多么枯燥。 　　但现在不同了。 　　他自由了！ 　　这五天以来，从没有那么空旷的沙漠，能这样一望无垠出现在他的眼前。 　　仿佛再往前走走，就能看到生机勃勃的绿洲和蔚蓝的海洋——以前这些图片挂在开普勒基地大厅的时候，南安都会痴痴地看好久。 　　这样想着，南安就暗自给自己鼓劲，白皙的小脸上因为沙粒而蒙上了灰，他胡乱用手肘擦了下，继续朝往前走去。 　　沙粒踩在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南安一边拿着钢制地图，一边拖着背包，在沙漠上缓慢移动了一会儿。 　　然后，他又小口地喘了下气，停下步子苦恼地看着那个大背包。 　　真的太沉了。 　　是他们机器人不能承受之重。 　　关键是南安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找到营养液和绿洲，前几天的时候，背包里的指南针先生就告诉他，想要找到它们，就一定要往南走。 　　于是他就真的跟着走了好久好久。 　　但现在看来，指南针先生就是骗人的。 　　没有绿洲，没有湖泊，什么都没有。除了照得让他睁不开眼的太阳光以外，伴随他的只有烧焦的藤蔓和滚烫岩石。 　　哼。 　　骗子先生。 　　这样想着南安又嘟起嘴，轻哼了一声。 　　就在他摇头晃脑表达不满的时候，远处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天际线泾渭分明，看起来风暴将至。 　　这样的天气，连着作为机器人的南安都不喜欢，但来到人类世界的这几天里，荒漠上总会出现这样奇怪的天气。 　　趁着风暴未至，南安哼哧哼哧把背包拖到最近的石头那里，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躲在了阴影下。 　　简称南安式避灾法。 　　现在正好，顺便再节个电，一举两得。 　　就在南安揪着那一根背包带，艰难地把它拖到身边时，远处的风暴如期而至。 　　黑云翻涌。 　　砂砾卷着烧焦的藤蔓呼啸而起，前仆后继地钻进石头缝隙内，摩擦着石面，发出可怖的呜咽声。 　　于是南安抱着背包，把自己卷得更紧了些。 　　裹成了一个更小的团子。 　　手中的钢制地图映出这个漂亮的少年脸庞，南安看着地图上五花八门的标记，只是一会儿就起了困意。 　　狂风呼啸下，他渐渐耷拉下脑袋，一点一点，眼皮越来越沉。 　　然后，他睡着了。 　　其实他们机器人是不需要睡觉的，但不知为何，自从五天前的那场意外后，他也会像人类那样，拖个背包就会喘气，也需要日夜休息。 　　半梦半醒间，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对着南安低喃着什么，像一种来自宇宙的吟唱。 　　这种声音也在开普勒基地出现过，基地在对他进行关于人类知识的科普时，用的就是这样的女性声音。 　　但不知为何，这次的女声柔和婉转，低吟在南安的耳侧—— 　　“你是最高智慧的机器人，一定要去人类城市，去完成那个任务……” 　　“要明白……明白开普勒基地对你的厚望……” 　　这样的吟唱混着呼啸的风声，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成了他睡梦中的一点痕迹，像是流沙，转瞬即逝。 　　* 　　等南安醒来的时候，石头外的风暴已经停了。 　　太阳光照在这个少年的长睫毛上，他偏着头，从石头底下探出脑袋—— 　　一片狼藉。 　　被风暴刮来的垃圾散落在整个沙漠上。 　　在南安目及之处，满是废弃的电池和金属，它们在太阳下泛着光泽，流出的黑色机油把沙粒混成了团状。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南安不认识的、来自人类世界的玩意儿。 　　比如面前瘪了一大半的易拉罐。 　　南安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蹲下身用小手拂去上面的沙粒后，才勉强分辨出上面的文字写着「可口可乐」。 　　看上去，这是一种罐装液体，应该是人类喜欢的营养液。 　　但不是他们机器人需要的那一款。 　　南安撅着嘴巴，生气了。 　　他愤愤地踢开面前的空瓶和电池，把背包从石头下拖出来，就在这时，一瓶液体从岩石缝隙里掉出来，落进一旁的流沙。 　　于是南安顺着视线看去—— 　　营养液！ 　　南安揉了揉眼睛，又掐了下自己的小脸，直到雪白/粉嫩的脸颊被自己掐出几个红印后，才确定面前这个不是幻觉。 　　耶，他有吃的了！ 　　南安连忙扑过去，他的右手死死抓着营养液的瓶盖，防止它陷落进去，然后像小狗刨地那样，用另一只小手使劲地扒着沙地。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营养液上，以至于忽略了身后一个逐渐靠近的巨大阴影。 　　就在营养液从沙地里刨出来时，一双尖锐的爪子和南安同时抓上了瓶身。 　　南安愣了愣。 　　他的影子完全被这个大型的阴影覆盖，隔了几秒才惊觉到什么。他小心地转头，金属的霉味和水汽猛地打在他脸上—— 　　一个身型比他大了好几倍的巨型甲虫。 　　它的眼睛闪烁着光芒，黑色庞大的口器里有着成百的尖牙，不断开合，滑腻的石油从口器滴落下来，把沙粒黏糊成一片。 　　看样子，这只坏甲虫想抢他的营养液。 　　南安瞬间就不开心了。他拧着小小的眉头，戳了戳它的外壳，又指了指被抓着的营养液，表示抗议。 　　咯嘣。 　　甲虫的嘴巴里吐出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 　　南安一愣。 　　他的指尖还抵在甲虫黑色的外壳上，呆呆地盯着那个口器看了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视线小心下移…… 　　一根长方形的、破碎不堪的银色金属。 　　在甲虫残暴的咀嚼下，主干的部分弯曲一百八十度，成了U字型，横七竖八的细长电线缠在断口处，露出大把烧焦的铜铝导线，向外滋滋漏电。 　　很显然，这是一条机器人的手臂。 　　他的同类。 　　南安：“？” 　　他呆愣了好几秒，看上去没怎么消化这一幕。而甲虫仍在咀嚼，发出嘎嘣的声响。 　　隔了几秒，南安才倏然回神。 　　看着面前的巨型甲虫，他挤出了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紧接着，趁甲虫不注意，他一根根掰开它的爪子，一把抓起营养液，准备开溜。 　　就在这时—— 　　砰！ 　　甲虫倏然挥起足肢上的尖钩，直直插入他身后的沙地！ 　　南安吓得猛然顿住。 　　他下意识抬头，一下对上这个机械甲虫的眼睛。 　　两只幽深灰暗的机械眼珠，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散发出捕猎到新猎物的危险光芒。 　　南安：“……” 　　作者有话说： 　　出逃第五天，第一章 ，南安卒。 　　全文完结撒花（bushi）； 　　好啦不闹了w，每晚六点一更，二更写完就发，请假会说。看在南安这么可爱的份上，就点个收藏吧—— 　　—— 　　接档文：《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很快就开求点个收藏=3= 　　文案： 　　小玫瑰是人类军方养的一朵小花。 　　印象中，他还是一颗小花籽的时候，就被某位人类上校捡回去养了起来。 　　每天小玫瑰都乖乖趴在窗台上，眼巴巴瞅着外面，等上校回家，然后心安理得扑过去，哼唧哼唧钻他怀里，听他讲述人类世界的故事。 　　直到某一天，在出行任务时，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走散了。 　　循着记忆，小玫瑰走了很久，走过沼泽和深渊，旷野和崖壁，只是想找到那个每天给他浇水，盼他快快长大的那个人类长官。 　　最终，在一处长满藤蔓的山洞里，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俊朗眉眼。 　　于是他跌跌撞撞跑过去，懵懂抬手，抚着对方身上被怪物撕咬的伤痕，就像之前听雷声害怕时，对方安慰他一样。 　　“别怕别怕。” 　　“我们回家好不好？” 　　* 　　上校从深渊中救下了一朵畸变小玫瑰。 　　身处于这个万物畸变的末世年代，这一朵永生的小玫瑰是他的全部。 　　当人类基地沦陷，下达清剿一切畸形生物的命令时，为了保护他，上校悄悄把这朵小玫瑰安置在了野外。 　　作为人类最强战斗力的代表，之后就算人类沦陷，濒临灭绝，他也从未害怕过。 　　直到。 　　那个漂亮的少年出现在眼前，小声安慰着他，身后出现了想要吞噬这一朵玫瑰的巨型生物时，上校才知道，原来恐惧，能瞬间淹没所有的理智。 　　* 　　之后某天。 　　在人类基地的塔楼上，他们靠在一起——身后是旷野长风，面前是星辰大海，就像无数个夜晚那样。 　　结束今日份浇水的小玫瑰湿漉漉扑到上校怀里，卷着叶片贴在对方胸口，哼哼唧唧，缠着他讲睡前故事。 　　上校的呼吸沉了一瞬，抓住戳他腰线不安分的小叶片：“别乱动。” 　　小玫瑰撒娇道：“就是想抱着你嘛。” 　　上校低声：“确定要继续？” 　　“嗯呐！”小玫瑰看着这位传言中冷厉的最强上校，撩人不自知，搂住脖子就吧唧亲了一口，“我最喜欢上校啦！” 　　软萌温柔钓系小玫瑰受x宠妻狂魔人类最强长官攻； 　　甜宠带救赎元素，克苏鲁。 第2章 　　好耶！ 　　机械甲虫的眼睛咕噜转了一圈。 　　它的牙齿仍在咀嚼，银色的钢筋在牙齿间反复折叠，时间过了很久，直到南安看到他把最后一块金属环吐到地上。 　　南安小幅度地抖了抖。 　　尽管如此，他不敢逃，也不能逃。 　　直觉告诉他如果此时逃跑，可能和机械手臂一个下场，或者说，更加惨烈。 　　看着面前小小的南安，甲虫起了兴趣。它的足肢往前几分，把南安往前勾了勾，像在观察他，用机械眼珠看了好一阵。 　　渐渐地，它的眼神变得兴奋，仿佛在大自然中觅食到了猎物，散发着幽然的吓人光芒。 　　机械甲虫朝南安张开了嘴巴。 　　迎着扑面而来的铁锈气息，南安愣愣地看着逐渐靠近的黑洞，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要完了。 　　难道出逃计划只有五天？ 　　碰到个机械甲虫，旅程就这样结束了？ 　　他不要！ 　　于是南安决定反抗。 　　在开普勒基地的时候，他就学过如何和机器进行沟通，通过芯片的电波，对方的想法就能直接输送过来。 　　那么现在他也可以通过这个，严肃地发出警告。 　　甲虫插入地面的勾子又往前挪了挪，带着南安往嘴边靠近了一点。 　　南安伸手，纤细的指尖放在机械甲虫上，下一刻，他迅速捕捉到甲虫的意识。 　　“吃掉……面前这个机器人……他长得……和一般人不一样……” 　　南安的神情专注，就在尖锐锋利的牙齿即将触碰到他的那刻，甲虫忽然停下动作。 　　一个男孩的声音从某处传来。 　　“天呐赛尔德，你又乱吃东西！” 　　那个声音童稚活泼，十多岁的小男孩声线。 　　此时他的语气带了抱怨：“不是说我午睡的时候不要乱跑吗？你怎么不听话，还到巨石阵这里——诶？” 　　尖钩下的南安探出脑袋，偏头看向机械甲虫的中腹位置——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单从这个语气来说，南安并不觉得有太多的危险性，甚至说帮他暂时解除了危机。 　　起码比这个机械甲虫好。 　　于是南安对着甲虫腹部的位置，小声试探说：“你好。” 　　男孩的语调扬起，听得出十分警惕：“你是谁？” 　　甲虫的机械钩子仍抵着他的后背，冰凉的触感让南安抖了一下，编了个理由：“我迷路了。” 　　男孩：“就你一个人吗？” 　　南安乖巧点头。 　　但显然，这样的理由并不充足，于是男孩继续问：“你来自哪里？” 　　南安思考了一下，他不清楚地球上到底分为几个区域，但从背包里的钢制地图上看——往南是成片的绿色植被、浅滩、山峦还有一望无垠的海洋。 　　往东，那是人类的城市，他们似乎在用植物进行着某种标记。在那一块地区上，玫瑰和银铃的标识星星点点，分占了一半。 　　然后是北方，拥有着大片的极地和冰川，甚至有一些侵蚀过来，覆盖在了城市的标识上。 　　南安：“我来自玫瑰二城。” 　　这是在地图里的最中心城市，也是玫瑰区域里最显眼的。 　　而这句话一出来，他感受到了面前机械甲虫的震颤，以及，一段只有他和甲虫才能知道的话语。 　　“他在……说谎……” 　　没关系。 　　人类听不懂机器的语言。 　　男孩立刻回答，“我叫吉尔，你呢？” 　　“南安。” 　　他的话音刚落，机械甲虫开始剧烈抖动。 　　它的腹部中央开了一个等人高的铁门，在红蓝色的照射灯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出现在南安眼前。 　　他穿着灰棕色的长袖衬衣，脸色泛黄，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透明的金属帽罩住了整一张脸，像宇航员的氧气罩。 　　一看到南安，吉尔立刻朝他挥了挥手—— 　　是一双机械手掌。 　　看起来，这个男孩安装了机械类的义肢。 　　但即便这样，南安还是觉得他和开普勒的工作人员差别太大了。 　　吉尔很显然是人类。 　　即便他有着和机器人一样的零件。 　　南安知道地球上大部分的人类都没有敌意，这是他在开普勒基地学习时所知道的。 　　所以当吉尔热情地邀请他进机械甲虫坐一会儿时，南安只是犹豫几秒，就答应了。 　　甲虫的内部面积不大。 　　连南安也是弯着腰进去的。 　　没有隔间，也没有操作室和驾驶舱，所有的东西全部堆在一个空间里。 　　入口的左侧放着一个电箱，上面堆放了书本和电脑，右边是一个不大的操作台以及两个睡袋。小柜子上有水杯、牙刷这类的生活物品，还有小半杯还没喝完的咖啡和干硬的麦色面包。 　　正上方的墙壁则挂着榔头和电线，以及，两个备用的氧气面罩。 　　看着就十分狭窄。 　　不过起码，能同时容纳一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 　　南安把他的背包一起拉进甲虫的内部。 　　此时吉尔正在收拾正中间的小桌子，一旁木椅上的小烤箱亮着橙红色的温暖光芒，嗡嗡作响，像在烤制什么，散发出一阵阵的香味。 　　“随便一点儿，别客气。” 　　吉尔十分热情地招呼南安。 　　他从布袋子里拿出一块曲奇，几颗芝麻大小的巧克力豆点缀在饼干上，泛着油酥的光泽。 　　“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吃的。”吉尔用报纸包了一块曲奇给他，“还有一些饼干在烤箱里，等会儿烤完就能吃了。” 　　接过圆圆的曲奇饼干，南安看了一会儿，明白了这是人类用来愉悦自己的甜点。 　　于是南安尝了一口。 　　香香的，软软的，很好吃。 　　“不要客气，多吃点。”吉尔看着面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笑的眼角褶子都皱起来，又塞了一块曲奇给他。 　　南安手上拿着两大块曲奇，十分地心满意足。 　　等甲虫彻底关上腹腔的金属门，有什么气体被输送进来时，吉尔才脱下氧气罩。 　　“这个地方氧气太稀薄了。”吉尔把氧气面罩挂在墙壁上，“大人们说如果直接在荒漠走上一两分钟，可能直接晕过去，甚至会被晒死风干。” 　　南安歪头看他。 　　“为什么会这样？” 　　“科学家们说是臭氧层严重破裂，紫外线直接晒进地球了。”吉尔说，“当照射光强烈的时候，大家都待在地下基地里，不出门。” 　　南安：“基地？” 　　“对，只有在科学家确认安全后，大家才会重新回到城市，然后到荒漠上捡一些能用的金属废品带回去卖。” 　　吉尔把一旁的柜子拉开，就见里面是扭曲的机械臂、电池、报废的芯片和几根掉漆的钢筋。 　　南安默默盯着自己的同类看了几秒。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生锈的小方盒，铜漆的颜色掉了一半，露出了银色的金属。两根电线样的银棒橫插在上方，像是接收什么信号的仪器。 　　“这是什么？” 　　“你说这两根东西？”吉尔看了一眼，“天线。” 　　“不是。”南安摇头，“这个仪器叫什么？” 　　吉尔：“收音机。” 　　“这是在废品场里捡的。”吉尔蹲下身，拍了拍它的侧面，“听说是几百年前人类发明，现在没这玩意儿了，大家都用机器人给他们播报这些东西。”他说着把收音机放在南安的手心里，按下红色按钮，说：“你听这个。” 　　南安十分安静地听着。 　　可能是因为过于老旧的原因，收音机像一个咆哮的小物件，在他的掌心里嘶声力竭地噗噗了好几声。 　　“亲爱的观众朋友，频道，下面是优选好物，玫瑰区域限时发售第十五代可植入智脑，带有智能处理系统和人体健康监测，，无需预定，随到随植入，呵护您和家人的健康……” 　　南安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 　　吉尔看他专注的样子，伸手按下调频按钮：“可别小看这玩意儿，我最近发现它还能换频道呢，你看——” 　　“日前，玫瑰四城出现不明的芯片变异，位于邮局的5名人员感染，暂无伤亡情况。研究所调查队于今日中午11时到达，原因正在调查中，请各位市民不必恐慌。” 　　南安微微一愣。 　　“变异？”他确认似地重复了一遍。 　　吉尔像是习惯了，嗯了声。 　　“你没听说吗？最近有个奇怪的芯片异化，见过的人说，被芯片感染的人都会凭空长出机械臂，可吓人了。”吉尔在南安身边坐下，有点疑惑地小声咕哝，“玫瑰二城是最大的城市，消息也灵通，不知道不应该啊……” 　　“怎么会变异？” 　　“科学家们也不知道。”吉尔回答，“不过最近他们在追查一个机器人，说可能从外来星球侵入，就和这次芯片变异有关系。” 　　他说着咬了一口饼干，含糊补充：“说是从什么基地过来的，不太清楚，好像还是机密。” 　　南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从刚才的报道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词语。 　　芯片变异，感染，以及——原因不明。 　　刚才的这些词对南安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开普勒基地里的工作人员平时说的也是这些，什么机械感染，芯片传输，电子传导。 　　南安知道他们想通过机器来控制一些物体，至于控制对象是谁，怎么控制，作为一个小机器人，他根本不会关注。 　　还是饼干比较有吸引力。 　　南安又砸巴砸巴啃了两大口曲奇。 　　嘴角因为狼吞虎咽沾上了点点的饼干渣。 　　吉尔看他的样子，从柜子上扯了一张油墨报纸，包了块饼干给他：“别急，我这儿还有好多呢，想吃随便拿。” 　　南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他手上拿着占了一半脸的曲奇，忽略了报纸上机器人的追查报道，注意力完全放在饼干上。 　　开普勒基地可没这样好吃的零食。 　　也不知道南方有没有曲奇饼干。 　　又一块饼干下去，南安满意地呼了一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他拍了拍吃得撑饱了的小肚子，哼哼地靠在背包上。 　　南安决定提高一下曲奇饼干的地位。 　　和营养液还有充电泵齐名。 　　吉尔见着他满足的样子，也跟着开心起来，他本来就是小孩，此时却像个小大人：“别看我比你小，会做的东西可多了，到时候你来我家里，不仅有曲奇饼干，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南安：“你住在哪里？” 　　“玫瑰四城。” 　　吉尔停顿了一下，眉飞色舞地说：“玫瑰四城虽然没有你们二城大，但是能吃的东西也不少，我家楼下的那个萝卜汤就好吃，每次都要去呢，或者你想要机械臂啊，还是什么零件修理，十分钟内就能找到店家给你维修。” 　　听着吉尔的描述，南安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什么都有吗？” 　　是不是营养液也会有？ 　　南安觉得如果要去南方，首先需要解决的是营养液和充电泵的问题，而他现在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瓶营养液，还是从甲虫手里勉强抢来的。 　　这样想着，他还是觉得自己太惨了。 　　可能是世纪最惨机器人。 　　这样想着，南安又重复问了一遍：“真的什么都会有吗？” 　　“当然了。”吉尔拍了拍胸脯，摇头晃脑地保证道，“我这里什么都有，没有随便在街上找个店铺，里面肯定都会有。” 　　南安：“哇。” 　　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想法从他心中升起—— 　　要不要顺便去一次人类城市？ 　　尽管南方是他在逃计划里的目的地，但去了人类城市，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能找到好多好多的营养液，吃不完的曲奇饼干。 　　以及，能够给他带来愉悦的充电泵？ 　　好耶。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预收二，喜欢也可以点点收藏呀QwQ； 　　文名：《小丧尸是异世美食家呀》 　　文案： 　　3605年的人类世界，一切都发生了畸变和异化，连一只小小的可爱蘑菇，都可以变成五颜六色的凶猛小怪兽。 　　楚洛洛是一个快乐的小丧尸。 　　和一般夜晚觅食的丧尸不同，他不喜欢吃脑子，不喝怪味血液，也不把飞鸟野兽当成嘎嘣脆。 　　因为在楚洛洛看来，这些都是可怕的！残忍的！天理不容的！谁说小丧尸不能吃那些软乎乎的蔬菜和水果呀？ 　　于是。 　　凶猛打拳拳的小蘑菇成了蘑菇汤。 　　不停跳扭扭舞的食人花被做成响铃卷。 　　妖娆的藤蔓也变成一根根炸麻花。 　　楚洛洛：“好耶。” 　　结果后来。 　　天空盘旋的飞鸟非要吃完才能飞。 　　瞪圆眼睛的蝙蝠一定要吃这一口才挂树上。 　　就连吃荤的狐狸也摇尾巴说以后跟楚大佬混。 　　楚洛洛：“更好了耶。” 　　立志做异世的最牛逼美食家！ 　　直到某天，他外出搜寻食材见到了一个很好看的人类。 　　那人身材笔直挺拔，穿着调查队的制服，巡视的时候跟了好多人，看上去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面对这个传言中可怕的调查队大佬，楚洛洛眼中只有那一件皮质的、可以当成小围裙的披风。 　　半晌，他从树后探出脑袋，小声问：“你身上的衣服，能扒了给我吗？” 　　* 　　之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楚洛洛靠在藤床上，被某个大佬死死扣住手腕。 　　他害怕极了，一根根掰开对方手指，哭唧唧想溜走，逃到小厨房。 　　又被某大佬拽了回去。 　　“当初不是要扒我衣服吗？”某位大佬慢悠悠躺下，看着他，“来吧。” 　　腹黑人类调查队大佬攻x爱炸小厨房可爱小丧尸受 第3章 　　准备进城啦。 　　机械甲虫在荒漠行走了三个日夜。 　　没有任何的植被，也没遇上其他的人类。 　　除了巨大的岩石外，看见的只有垃圾堆，以及烧干的枯草。不过怎么说，尽管每天的景色千篇一律，南安总能自娱自乐找到一点乐趣。 　　比如数星星。 　　有时在晚上，听着吉尔的呼噜声，南安会悄悄从睡袋中探出脑袋，扒几下被角，努力伸长脖子向窗外眺去—— 　　看见的，是一望无垠的荒漠，以及广袤的夜幕。 　　于是南安一边远眺，一边在被窝里掰着手指头数着，摇头晃脑地给星星命名——比如蓝白色的那几点，叫做星辰伯伯。连接在一起像人马的，叫射手先生，还有远处红色的那点，叫太阳小姐。 　　不过这样的乐趣，随着他们靠近城市就慢慢消失了。 　　到了最后，天空里的云层变多变厚，最后连一颗星子都见不到了。 　　南安的情绪低落起来。 　　连着每天必吃的曲奇饼干都不香了。 　　他撅着嘴巴坐在一个小柜子上，晃着双腿，百无聊赖地看向正前方的屏幕。方形的雷达机器上，绿色的扫描层正一圈圈地往外散去，勾勒出一块密集的阴影区域—— 　　听吉尔说，这是人工树林。 　　它们围绕着每一座玫瑰区域的城市，成为了人类城市外的供氧区。而在里面种植的，是各类的灌木、树丛和林木，它们制造着氧气，通过巨大的输风管连接到基地。 　　等他们到达雨林的时候，正好是傍晚。 　　野外的云层被高挑的钢铁棚顶所替代，像一个怪兽的外壳，人工雨林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机械甲虫行驶到一处灌木丛旁。 　　“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出发。”吉尔把舱室的门打开，从一旁拖出一个折叠型的帐篷，“这是32号分区，从荒漠回来的人们都可以留宿一晚。” 　　南安跟着吉尔下了车。 　　他看见远处停着的许多机械甲虫，像一个个小型的圆形蒙古包藏在树丛里，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 　　到了晚上，吉尔拿着小刀撬开速食罐头，把茄汁软豆扔进了铁锅。 　　伴着热腾腾的豆子香气，南安在一旁的草丛和机械萤火虫玩了会儿。他拿着帐篷多出来的网兜，追着萤火虫，小跑了好一阵。 　　在这一片雨林中，所有东西都是人工的，萤火虫拥有铝合金的外壳和暖黄色的LED灯，每次间隔几秒，就会亮灯一次。溪流源于雨棚顶端的水箱，连叶子都是人工做出来的，每一根脉络和根尖上，都布满了细细长长的电线。 　　南安的指尖刚碰上萤火虫的电子芯片，微弱的灯光亮了下。 　　是萤火虫的回应。 　　“你……也是……机器人吗？” 　　南安立刻点头。 　　“那……你来人类城市……干什么？” 　　南安歪头回答：“找吃的。” 　　萤火虫没再说话，围绕了他好几圈，最后南安伸手，掌心拢起的那一刻，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钻进了他的指缝。 　　于是南安又有了一个新朋友。 　　称呼为调皮的萤火虫先生。 　　怎么说呢，从南安诞生的那天开始，他就喜欢给别人起称呼，包括开普勒基地的研究员，都被他取了外号。 　　直到现在南安都记得有个一直弓背的研究员，尽管只看到过背影，但不妨碍称他为驼背爷爷。 　　就在南安和萤火虫交流时，吉尔的声音从草丛另一边传过来—— 　　“南安你在哪儿？晚饭已经做好了！” 　　* 　　这是他们到达前的最后一顿餐食。 　　——烘得热乎乎的白面软饼和番茄焖豆子。 　　听吉尔说，在这个时代的人类社会，很多人没有食物的追求，为了方便都会选择吃速食的罐头食品，还容易储存。 　　但对于这一坨黏糊糊的东西，南安只是吃过一次，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实在提不起兴趣。 　　没人规定机器人不能挑食。 　　所以他只舀了一小勺，不浪费食物，同时为了不让吉尔伤心——是一个争取能理解人类情绪的小机器人。 　　此时他的双手捧着一个铁碗，很安静地坐在吉尔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 　　“这里离玫瑰四城大概还有十几公里。”吉尔把头埋在碗里，嘴里塞满了茄汁豆子，“沿着道儿往前走，经过两个弯道，爬个坡就到了。” 　　“那还需要多久？” 　　“嗯……差不多半天时间吧。” 　　南安点了点头，学者吉尔的样子用铁勺舀起豆子，吃了一小口。 　　机械甲虫此时趴在不远的树林下，足肢伸展，抱着个大电箱噗噗地充电，南安吃着豆子，时不时抬头看几眼，像是好奇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了，问道：“这是什么？” 　　吉尔没反应过来：“嗯？” 　　南安用手指了一下：“甲虫背部隆起的那块铁皮里，是不是塞了什么？” 　　刚和吉尔认识的那一会儿，南安就注意到甲虫上方有一块隆起的区域，还挂了一把银色的智能锁。 　　“哦你说这个啊。”吉尔说，“里面装的是研究所的东西，让我带过去呢。” 　　南安点点头。 　　他知道吉尔平时在城市里做的是送货员的工作。 　　按照一个小机器人的理解，南安知道在人类社会，大家都需要付出一点努力，才能赚到钱，然后买好吃的曲奇饼干和营养液。 　　“遇见你之前，我们先去了一次玫瑰二城，然后要把这个送到四城的研究所……”看着面前清秀精致的少年，吉尔停顿了几秒，神秘兮兮地对南安说，“听说是基地的重大机密。” 　　南安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这个秘密你想听吗？”吉尔问。 　　于是南安睁大了眼睛，凑近了一点。 　　吉尔压低了声音：“那就是……” 　　南安眉头跟着紧皱起来。 　　对视几秒，吉尔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你也太好骗了。” 　　南安：“？” 　　“我们有行业标准，不能轻易透露客户的信息。”吉尔翘着二郎腿往后一躺，砸吧几声说，“咱们进城后先把东西送了，他们要求明天下午六点送到。” 　　南安听着不说话。 　　生气了。 　　吉尔看了一眼嘟嘴气呼呼的南安，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饼干，塞到他的小手里：“我不是故意的，看着好玩儿才说的。” 　　毕竟这样毫无防备的人类吉尔也是第一次见到，天真到可爱。 　　听着这话，南安没有回答，他看着手里的两大块曲奇，隔了半晌，不情不愿地低头咬了一口。 　　——脆脆的，还是原来的样子。 　　于是南安皱的小小眉头一下舒展了。 　　他又吃了一口，瞬间就被哄好了，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饼干上。 　　南安不是记仇的小机器人。 　　看在饼干先生的份上，他决定暂时忘记吉尔逗他的事儿。 　　“好啦别生气了。”吉尔说，“不过这次我也没完全骗你，包裹上连物品名都没有。” 　　南安正哼哧地啃着饼干，听着这话，从塞满曲奇的嘴里蹦出一句：“是那个研究所要求的吗？” 　　吉尔「嗯」了一声。 　　“给我的时候，说是研究芯片感染的东西，一定要送到咱们四城研究所的林博士手里。” 　　“林博士？” 　　“对，他专门负责芯片变异和机器人的研究。”吉尔耸了耸肩，“至于里面是什么……可能只有研究所自己知道了。”南安抱着饼干，点了点头。 　　“玫瑰区域的城市，允许机械化的只有几类，像我这样的手臂，还有机械手掌，算得上一类。”吉尔拔了一根电线做的狗尾巴草，一边拨弄一边说，“而制定这类限制，就是第四研究所的林博士，如果芯片有什么特殊异变，他们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南安想到了之前广播里说的调查队。 　　现在看来，应该是第四研究所派去的。 　　不过和他这个小机器人没什么关系。 　　他只管跟着吉尔干饭，找到营养液就开溜，没什么远大志向。 　　什么开普勒基地要他完成的任务，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一个目标清晰的小机器人。 　　第二天清晨，伴着机械鸟的鸣叫声，每一片电子叶准时在八点出现三滴水珠，沿着电线脉络，落在地上。 　　等人工调控的一缕光线照进来的时候，南安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从睡袋里翻身起床。 　　今天是他们进城的日子，对于南安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他一边看着吉尔趴在操控台上驾驶甲虫，一边帮忙烤着曲奇饼干。 　　此时他们依旧行驶在人工雨林中，天空还是被巨大的顶棚所覆盖，看不到一点点星子。 　　随着城市的靠近，雷达屏幕上出现了个方形的区域。 　　钢筋水泥的城市一角露出来。南安好奇地把脸贴在窗口，透过人工雨林特有的水雾，朝外看去—— 　　那是一堵银色的金属墙。 　　它泛着冰冷的光泽，四朵玫瑰花刻在上面，并列盛开。下方的位置，布满红外线的摄像机一字排开，像在巡逻，保证居民的安全。 　　吉尔跳下车，牵着机械甲虫，停在雨林外区的停甲场里。 　　南安就跟在他身后，看他从甲虫的背部取出一个金属盒，塞进大背包里。 　　入城处分为了两个通道，一个是玫瑰标记，另一个则是银铃。他们作为玫瑰城市的居民，就要从玫瑰通道进入。 　　南安看着一旁空落落的银铃通道，生锈的长条锁链挂在入口处，像废弃了很久，根本没人排队。 　　等待区没多少人，南安跟着吉尔绕了几个弯，往闸机口走去。 　　和开普勒基地不同，等待区的墙壁上投影着电子的全息影像，除此以外，还有透明的电子人，他们扭动着身体，或者拿着东西进行推销——有贩卖电子卡的，也有可植入芯片的宣传，各式各类，看得他眼花缭乱。 　　人类社会可真神奇，南安想。 　　他一路看过去，走到最后入城的四个闸机口。两个站岗的机器人站在入口，一左一右，引导人们分流成四路。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长条的操作台，上面摆满了公章和红泥。而穿着灰色制服的警务员就坐在玻璃后，正进行着居民的身份确认。 　　警务员挥了一下手掌，示意南安和吉尔上前。 　　他弯曲起银色的机械指尖，灵活地在电子屏幕上点了几下，说：“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件，感谢配合。” 　　“我住在洛山区。”吉尔挠了下头，掏出一张磁卡递给警务员，“地址是洛山街道15号701室。” 　　警务员刷了卡。 　　“身份编号41035256？” 　　“对。” 　　警务员点点头，记录下了吉尔的ID和进城时间，然后拿磁卡划了下扫描机器。一个甜美的机器女声立刻响起—— 　　“ID41035256，吉尔。” 　　“当前时间为下午四时三十六分，此次出城时间为七天五小时二十分钟，欢迎回家。” 　　伴着话音落下，吉尔接过磁卡，大步跨进安保用的扫描仪器。蓝绿相间的检查光线从面前扫过，让南安眨了一下眼。 　　等他回神，就见吉尔和警务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这才反应过来。 　　——糟了。 　　他把没有人类磁卡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这下完了。 　　作者有话说： 　　小迷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哼哧哼哧，入城ing。 　　看着吉尔和工作人员的视线同时落过来，南安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他不知所措地拉了拉背包带，不知该说什么。 　　也是，他就一小机器人，没什么远大志向。 　　难道和他们说，来人类城市的目的只是为了个地儿充电，顺便干个饭？ 　　这也太扯了叭。 　　南安对上了驻城警务员的目光，心虚之下，他迅速移开了眼神。就在他绞尽脑汁想找借口时，面前的机器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提示音，甜美的女声响起—— 　　“核验通过。” 　　南安：“？”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一串从未见过的绿色代码倒映在他水汪汪的琥珀色眼底。紧接着，就看到面前的警务员举手请示。 　　于是很多灰色制服的警务员聚过来。 　　他们看了看南安，又低头对着屏幕，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最后，一个看似长官的警务员往前走了几步，扬着语调问：“你的名字是南安？” 　　南安的心突突跳了几下。 　　他看了警务员几秒，小声回答：“是的先生。” 　　“住在哪里？” 　　“玫瑰二城，先生。” 　　警务员们又交流了一阵。 　　南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指尖因为紧张悄悄攥了几下背包带，就在这时，他看见为首的长官打印出了一个凭证，电子芯片上显示了他的名字，以及住址。 　　“以后出城记得拿申请报告。”长官看上去没起疑心，他把凭证给南安，“这是通行证明，如果下一次再忘记的话，我们会直接送你回二城。” 　　“哦……”南安愣愣接过凭证，小手攥着凭证的一个角，视线落在上面。 　　——玫瑰二城，上水龙塘。 　　这是跟在他名字后的住址。 　　没有街道名，没有门牌号，什么都没有。 　　于是南安更看不明白了。 　　他才刚到地球八天而已，除了接触过吉尔外，怎么会拥有人类的地址？ 　　但这一切像是无人起疑，警务员不再看他，举手示意后面的居民上前。面前的告示牌显示出车站的时刻表，提醒着时间，过关的具居民排起蜿蜒的长队。 　　身后的嘈杂声渐起。 　　“快走吧。”吉尔拉了一下南安，“后面好多人等着呢。” 　　南安乖乖跟着吉尔出去。 　　他们又经过了几扇闸机，和之前一样，检查光线是蓝绿相间的颜色，到了最后一个闸门处，则多了两个背着枪支的机器人，光线也随之变成红色。 　　当南安站上去时，吉尔在他耳边说：“这是在检查芯片异化。” 　　“什么？” 　　“只要是芯片有异常，或者银铃城市的人们混入其中，这个红色警报器就会响个不停。”吉尔说，“因为银铃城市的机械化程度比较高，所以一扫就能看出来。” 　　听着这番话，南安忽然想起那个银铃标识的入口：“所以银铃城市的人们，只能走另一个通道吗？” 　　“对。” 　　“那为什么要分成两个通道？” 　　“可能互相看不起吧。”吉尔耸肩：“他们几乎没来过，我们也不会去银铃的城市。” 　　南安点点头。 　　之前和吉尔的接触中，他得知了当今的人类社会因为科技发展而分成两派——保守派和激进派。 　　以玫瑰为标识的保守派，对于机械化，就有一定的局限。人类不可以做大幅度的机械改造，机器人相对于人类是低等的。而作为银铃的激进派，则提倡人类和机械平等，一起合作，共同发展。 　　但即便如此，等南安走过最后一个闸机，真实地来到这一座人类的玫瑰城市时，还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绚烂的灯光把这一座城市打成了白昼。 　　在他的身旁，是大片的店铺，它们拥挤着排列在一块儿。视线的前方，是钢筋水泥的大厦，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以及五颜六色的灯管。它们直冲云霄，把云层染成蓝红的颜色。 　　针状的雨点就从这些云层落下，冲刷着一切。 　　南安仰着脖子，抬头望了一眼，他们头顶上的列车悬空停在那里，在一声响亮的轰鸣后，从蓝色轨道上冲出，刹那间，消失在硕大的广告牌后。 　　没怎么回神，就听吉尔抱怨了几声。 　　——原来这一条悬空的列车，是可以直达研究所的。 　　于是没怎么停留，他们上了天桥，往车站走去。 　　此时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像一根根细针，穿梭在五颜六色的广告牌中，看的南安目不暇接。 　　绕过一处满是垃圾的转角，南安和吉尔最终来到了车站。一旁右侧的霓虹灯噗噗几声，似乎接触不良，好久才亮出站台的名字——城南站。 　　“临时的交通卡。”吉尔从一旁的机器里取卡给他，“里面的钱够坐两次车。” 　　南安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和这里崭新的大楼不同，交通卡沾着黏糊糊的油污，磨损厉害，似乎有一点儿格格不入。 　　南安嫌弃地拎着卡的一角，学着人类的样子拍卡，过闸机，然后安静地等在站台的最后位置。 　　身边无数的路人经过，无论男女老少，学生还是上班，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安装了义肢，和吉尔的机械手掌一样。 　　但所有的人都像习以为常，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们坐到哪一站下？” 　　“洛山站。” 　　南安点点头，乖乖地跟在吉尔身后。 　　等车间，一旁的电子屏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一篇芯片异化的报道。 　　看着日期，发生时间是今日早上，凌晨的五点三十分。 　　在市中心商场二层的共计三男二女产生异化，凭空长出的机械臂袭击了三名路人，研究所调查队已经展开了调查。 　　而发生的地点是…… 　　南安微微一愣。 　　他看着事件地点的洛山站，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的目的地。 　　就在他转头想提醒吉尔时，进站的播报响起。下一瞬，猛烈的风声驶过，列车飞驰进站，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一切。 　　南安被人流推进了车厢。 　　像是塞满了沙丁鱼的罐头，人群蜂拥涌入。南安还来不及反应，就猛地贴在车窗上，脸颊被压成一个变形的小包子。 　　以前南安在基地也这么干过，不过那是为了看星星，自愿的。 　　现在他却被挤成了一小条的机器人——如果机器人也能用这个量词形容的话。 　　于是南安努力地伸长脖子往前看去，见到吉尔在车门的另一边，也在探头找他。南安见状，想伸手打招呼，却一个踉跄，又死死压在窗前。 　　南安：“……” 　　他不明白自己一个机器人为什么要凑这样的热闹。 　　还有，为什么大家都非得挤一块，明明几分钟就会有一班车。 　　不过好在这样的姿势没保持多久，伴着机械甜美的站台播报声，列车开动，车厢内的所有人猛地往后仰，倾斜成统一的45度。 　　南安这才透过气。 　　他仰着脖子，小口地喘了一下。 　　此时的列车就像一颗发射出的银色子弹，穿梭在大厦之间。 　　窗外景色迅速变化，雨水划在窗上，拉长成一条条斜线，把这一座科幻的城市分割成了碎片。 　　南安：“哇。” 　　他趴在车窗上，蓝紫色的灯光透过来，照在他的浅瞳中，像是落了一颗闪烁的星子。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南安侧头看了一眼，是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银色的机械手臂提着公文包，看样子刚刚下班。 　　“听说最近的事了吗？”其中一个问。 　　“你说芯片异常？” 　　“对，说之前那个可植入芯片有问题，会大面积爆发。” 　　“怕个啥，你不没装那玩意儿。” 　　“但听说今天变异的，把经过的路人都伤了。” 　　那人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所以今天大家都赶着回去，你看这车厢挤成这样，因为都觉得天黑不安全。” 　　另一个嗤了嗤。 　　南安并不理解这样的对话，他歪着脑袋，像在处理人类的情绪那样，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得出结论——他们对着芯片异化这件事，有着完全不同的态度。 　　列车又行驶了十五分钟。 　　在南安觉得他再不出去就会死机坏掉的时候，终于到了洛山站。 　　新鲜的空气进来，人群朝外涌去。 　　南安如释重负地喘了一下气。 　　没等他再喘几下，就见吉尔站在不远处，挥手让他赶紧跟上。 　　于是南安提着背包，啪嗒啪嗒跑过去。 　　此时他头顶的天空依旧下着雨，霓虹光把雨点打成透明的亮色。 　　听吉尔说，研究所在车站的另一边，需要穿过地道，以及两条街道。 　　和崭新壮观的大厦不同，地道中的墙壁十分破旧，画满了街头涂鸦。几个醉汉倒在下水道旁，空酒瓶一地，反射着大厦的蓝光。 　　南安一边听着吉尔眉飞色舞地说荒漠上的趣事，一边张望着周围的环境。他从地道的缝隙中往外看去——那些干净的，壮观的大厦出现在视野中。收回视线后，则是脏兮兮的白墙，地面和发臭的下水道。 　　不得不说，连着作为机器人的南安都觉得，这样的差异有一种令人上瘾的迷幻感。 　　南安帮着吉尔提了一会儿货物，顺利穿过地下和街道，来到了研究所。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大楼，崭新，有五十层高，这让南安想到了开普勒基地。 　　进入研究需要登记信息，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男生。 　　“你好。”吉尔把货单放在前台上，“发货地是玫瑰二城研究所，收件人是林泽博士。” 　　“稍等。” 　　前台啪啪打着字。 　　隔了十秒，他按了电话键，那头立刻传来嘟嘟的挂断声。 　　“抱歉，林泽博士不在。”前台说，“包裹可以寄存在我这里。” 　　吉尔摇头：“不行，得本人签收。” 　　前台一听，有些为难。 　　“今天是他去调查队出任务的日子，可能要深夜才能回来。”前台思考了几秒，好心地帮忙提意见，“要不……您明天再来？” 　　“我等等吧。” 　　“那成，等林博士回来，我打电话给您。” 　　话音落下，吉尔把货单收进了背包。他转头看着乖乖站在一边的南安，冷不丁问：“饿不饿？” 　　南安立刻点头。 　　对于吃饭这件事来说，他从来都是老实承认的。 　　不过人类的食物并不能维持太久，得赶紧找到营养液才行。 　　“那我们先去吃饭？”吉尔说，“隔壁有一家好吃的。” 　　南安眼睛一下就亮了。 　　“吃什么？” 　　“烤地瓜和萝卜汤。”吉尔拎起背包，“藏在街市里头，还便宜。” 　　南安：“好哦。” 　　人类世界的饮食对他是完全陌生的，即便不管饱，但从某种角度上说，他还是十分的好奇，是不是会有比曲奇饼干更好吃的东西。 　　但只是走了五分钟，南安就放缓了步子。 　　吉尔看他：“怎么了？” 　　“这里……”南安小声说，“好脏。” 　　也差太远了。 　　之前明净的大厦似乎从没存在过，这里的楼房破旧，一层层，一栋栋，乱七八糟地挤在一块。像拥挤排列的怪兽巢穴，在雨雾中反射着诡异的光。 　　南安忍不住小退了一步。 　　在他的视角下，破败的窗玻璃就像怪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们全吃了。 　　好可怕。 　　“嗯？”吉尔看上去像是习惯了，“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 　　南安愣了愣。 　　吉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里是居住区呢，和那些高大的玩意儿当然不同。” 　　听着吉尔的话，南安眨巴了下眼睛，又左右看了一圈，努力适应眼中的成像。 　　绕过几条街道后，他们来到了某处小巷前。 　　身后的街市依旧拥挤，人来人往，他们看上去和地铁中的下班族不同，并没受太多影响。 　　南安不禁又问了：“他们不害怕吗？” 　　“怕什么？” 　　“芯片感染。” 　　“嚯，这儿流传着一句话呢。”吉尔找了一个脏兮兮的露天座位，拉着南安坐下，“不干活比遇到危险更恐怖。” 　　南安沉默了几秒。 　　“可没了命，怎么干活？” 　　“听天由命呗。”吉尔招呼了下老板，无所谓地耸肩道：“饿死的危险还比这类高呢。” 　　听着这话，南安忽然又想起地铁中男人的对话。 　　在这种事上，人类和机器人的观念的确不太一样。 　　就在这时，一碗萝卜汤放在了南安面前。 　　没等说谢谢，吉尔又拿了两个黑漆漆的红薯给他：“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破旧的雨棚还在滴水，南安接过红薯和萝卜汤后，往右挪了挪。不远处的施工队还在钻地，每挖一次地面，萝卜汤就跟着桌子震一次。 　　学着周围人和吉尔的样子，南安用勺子艰难地舀起汤里的一块萝卜。 　　他们就这样吃了一会儿。 　　远方的大厦隐藏在雾气中，把他们这一个小小的角落给包围起来。 　　只是吃了几口，南安就放下了勺子。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像是被谁的余光注视着，正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南安警惕地左右望了一圈。 　　一切照旧。 　　身后的钻地声在哐哐作响，摩托和跑车经过发出尖锐的轰鸣，前面的汤碗中调羹碰撞，头顶上的雨水一刻不停冲刷着铁棚。 　　看起来，可能是他多虑了。 　　南安收回了内心的想法，视线重新落在萝卜汤上，当他舀起其中的一块萝卜时，桌子又震了震。 　　噗嗤一声。 　　几点红色的液体溅在汤碗中，瞬间扩散一片。 　　南安一怔。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南安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 　　一根细长的机械臂从棚外伸进来，刹那间，骤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我操——” 　　吉尔拿着红薯，猛然起身。 　　下一刻，一声穿透的黏腻声响。 　　红薯滚落在地。 　　还没来得及反应，机械臂尖锐地穿透了吉尔的身体，像一个拿着长剑的骑士，气焰嚣张地再从他右侧的肩膀伸出来，直直指向了南安。 　　“吉，吉尔？” 　　可能事发突然，南安根本无法思考，他依旧抱着碗，整个萝卜汤成了红红的一碗。身边的一切——无论是尖叫，还是人群推嚷，似乎都成了一出无声的哑剧。 　　下一刻，南安就看到机械臂抽离了吉尔的身体。 　　方向一转，猛地朝他袭来。 　　作者有话说： 　　林泽，一个活在前四章对话里的男人。下一章就出场救老婆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南安紧张.jpg 　　一切就像突然发生。 　　前一秒，他们还在安静地吃饭，吉尔和他说芯片感染这事儿挨不到头上。而下一瞬，他们周围平静的一切都被打破了。 　　整一条街市成了屠宰场。 　　无数的人被横空出世的机械手臂攻击，他们拥挤着往街道上涌去，紧接着，又成片地摔倒，被乱窜的机械臂穿透了身体。 　　鲜血漫开，一片混乱中，南安拉了下倒在桌上的吉尔。 　　没有任何反应。 　　南安轻喘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些尖锐的手臂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异。 　　但现在，在他的脑海中，只有零散几个想法——要保护吉尔，还有逃离这里。 　　而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那一根机械臂对准了他。 　　南安后退了几步。 　　还未站定，一声尖锐的声响，泛着寒光的机械臂猛然一挥，顺势向他劈下！ 　　短短几秒，南安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机械手臂落下的时间，在尖端不过几厘米的那刻。 　　他迅速伸出手臂，顷刻间，和人类无异的手臂被淡淡的银色笼罩，透过雪白的皮肤，电线透出来—— 　　除去人类的一切，这才是他原本机器人的形态。 　　在开普勒基地是这样，而在这里，他没理由不能切换。只不过他还没试过怎么从人型变为机器，毕竟人型对他来说，还处于一个十分陌生的状态。 　　——似乎不能像在开普勒那样，自由地进行移动。 　　但即便如此，南安依旧轻松地挡住了攻击。 　　见机械臂被弹开，他把吉尔拖到一边，然后，银光褪去，在机械臂还未做出反应的那刻，他朝外面跑去。 　　周围依旧一片混乱，身边的惊呼和尖叫混进了大雨中。 　　机械臂追赶的声音依旧没停，就在这时，南安的余光瞥到了一侧的小路。 　　没有回头，他立刻向那处奔去。 　　大雨下的道路泥泞，湿滑，但南安不敢停下半步，似乎只要慢一点，身后的机械臂就会找到他，狠狠撕成两半——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堵墙。 　　没路了。 　　光怪陆离的灯光刹那间打在南安的身上。 　　短短几秒，他从墙面上看到了阴影，张牙舞爪地一步步靠近，像一个庞然大物，遮得周围没有一丝光线。 　　南安咽了咽口水，这才鼓起勇气，往后看了一眼—— 　　像是一个人类。 　　但又不是。 　　他的脸上布满了银色的疤痕，仿佛是长满了鳞片的怪兽，除了鼓囊的后颈外，他的背部，身侧，后腰，全都长出了机械的手臂。 　　像是直立起的甲虫，而此刻乱舞的手臂就是他的足肢。 　　下一刻，机械手臂又攻击过来。 　　这一次，不是一只手臂，而是这个人类身上的，完整八只。 　　南安略有点力不从心起来，在一次攻击后，他往右侧一躲，一旁散落的木箱瞬间被击得粉碎。伴着飞溅的木屑，机械臂中的代码传进了他的脑内—— 　　“你……是……我们……” 　　“我的……同类吗？” 　　南安猛地一顿。 　　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又一次躲过攻击后，他的后背撞上了坚硬的墙壁，一丝从未有过的疼痛感袭来，又让南安愣了下。 　　还没回神，他看见机械臂迅速收回，调转方向，再次朝他劈去—— 　　这下完了。 　　南安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尖刀并没有砸下来。 　　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雨水顺着锋利的尖端滴落，像是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冷静，平淡，没有太大的情绪的起伏，尽管周围嘈杂声和尖叫一片，但仍然有力地穿透过来—— 　　“化雾弹准备，六点方向。” 　　声音落下的瞬间，无论是蓝紫色的招牌灯光，还是昏暗的路灯，霎时被一道白光覆盖！ 　　惨叫声顷刻响起。 　　南安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面前的怪物被撕扯成好几片，像上百块橡皮在身上反复擦拭。 　　无论是身体，还是异化的手臂，所有的一切——全部变得四分五裂，最终消减在白光中。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从南安的视线中褪去，只剩下了蓝紫色的城市灯光。 　　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往常。 　　南安抬头往前看去，隐约看到了一个极其修长的背影，只是几秒，消失在了街道的雨雾中。 　　南安对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秒。 　　雨水沿着屋檐，滴在他小小的脸颊上，南安扶墙走出了小巷。 　　之前攻击他的人类已被消减完毕，剩下的只有一层银白色和灰色相间的粉末，随着微风，微微地扬起，又在雨水冲刷下，成了泥泞的一滩。 　　南安绕开了那一堆粉末，快步往回走。 　　他担心吉尔的情况。 　　这样想着，南安加紧了脚步，但当他急匆匆地转过一个街角时，却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我走太快了——诶？” 　　南安抬头，见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二七八岁，研究员的样子。她扎着麻花辫，一根电子发带缠绕在棕色的头发上，跟着她的动作闪烁着光。 　　“你是那个……”她停顿了两秒，认出南安，“刚才在巷子里的小孩儿？” 　　南安疑惑地「啊」了一声，还没回答，又听她说：“我们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异化的机械臂想要攻击你，不过现在没危险了，别怕别怕。” 　　“你一个人吗？有没有受伤？” 　　南安摇了摇头。 　　“不过，我朋友……”他皱着眉，用手指了一下：“他还在那里。被那些机械臂袭击了。” 　　女研究员紧蹙起眉。 　　“跟我来。”她拍了拍南安的肩膀，示意跟上。 　　南安小步跟上她。 　　周围依旧下着雨，女研究员给了南安一把伞。他们匆匆地原路返回，南安从伞下的边缘望出去，发现周围停了很多红蓝光的车子，许多人围聚在街边，正在交头接耳着什么。 　　“小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女研究员说，“现在街市伤亡情况严重。” 　　南安点点头。 　　他不知道吉尔此时是什么情况，也不明白让他做好的心理准备是什么。 　　直到他走到了原来吃饭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面目全非。 　　铁皮的大棚被砸了一个大坑，雨水顺着落下来，密集地落在他们原先吃饭的桌子上，无数的长型白色袋子放在旁边，而更多的正在被搬出来。 　　南安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上面，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那是装尸体的袋子。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吉尔。” 　　女研究员接过一旁的数据板，点了几下屏幕。 　　南安跟着紧张起来。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女研究员，抓了会儿衣角，然后渐渐攥紧，身子也跟着发抖起来。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直到他听到女研究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朋友没事，只是受伤了。”女研究对他说，“现在被送往附近的医院了，别担心。” 　　南安睁大眼睛：“受伤？” 　　“对，不过因为这次事件特殊，我们要确保你朋友没有异化的可能，才能让你们见面。”女研究员收了数据板，忍不住摸了摸南安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小孩？” 　　“南安。” 　　可能是天气寒冷，带了一点软软的鼻音。 　　女研究员听闻，声音又放柔几分：“等会儿警务叔叔会来问你地址和联系方式，调查结束后，你就能见到他了。” 　　南安点点头。 　　说实话，他不理解受伤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吉尔没事。 　　这是一个让人十分开心的消息。 　　因为吉尔是他人类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尽管现在他们见不了面，但南安知道，总有一天，吉尔可以和他一起做饼干，然后把再去吃之前没喝完的萝卜汤和红薯。 　　这样想着，南安又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但这样的情绪并没维持太久。 　　跟着女研究员往外走的时候，南安看到了两个伤员，他们躺在担架上，鲜血覆盖了洁白的床单，顺着冰冷的铁架，滴落在地上。 　　刚才的喜悦瞬间又不见了。 　　“怎么了？”女研究员转头看向南安，就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大颗晶莹的泪珠挂在他的眼角上，又顺着小小的脸颊滑落，可怜极了。 　　听着小声的抽泣，女研究员连忙找起纸巾：“你别哭啊。” 　　南安抽着鼻子，含糊地嗯了一声，他用手肘擦了擦脸，想把眼泪擦了，但泪珠还是不争气地掉出来。 　　就是，就是很难过啊。 　　女研究员：“你朋友没事的，只是受了伤而已。” 　　南安点点头，但还是哭成了个小哭包。 　　女研究员叹了一口气，想安慰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她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只剩下很久之前的一颗糖果。 　　思考几秒，还是递给了南安：“这次的异化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调查队会尽可能查出真相，请你放心。” 　　南安拿着皱巴巴的糖纸，伸手抹了抹鼻子。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车子在距离他们二十米的地方停下来，女研究员往那里看了一眼，立刻挥了挥手。 　　“谢谢您。” 　　离开前，南安仰着头小声说道。 　　研究员笑了笑，轻轻捏了下南安的脸颊：“我叫艾丽，第四研究所林博士的助手之一，如果日后需要帮助，可以找我们。” 　　* 　　面前的一切重新运转起来。 　　大型的救援灯打下来，周围的人员开始忙碌，他们拉上了长长的警戒线，匆忙把这些白袋子搬上了车。 　　南安撑着艾丽送给他的伞，站在一处漏水的房檐下，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南安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修长的背影站在十几米外——只是一眼，南安就认出刚才救他的那个人类。 　　此时他单手插兜，撑伞和一旁的实验员交流着什么。和其他人员一样，他穿着白大褂，右侧的领口别着两枚玫瑰的银针。 　　与众不同的是，即使这样的环境，他的衣服没沾上一点污迹，四周的泥泞也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半晌，就见他转头望过来—— 　　南安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银色的瞳孔，很漂亮，却又冰凉，像宇宙中落下的一点恒星。 　　只是几秒，他就收回了视线。 　　仿佛从来没有往南安这里看过一眼。 　　南安又愣愣地看了他几秒。 　　“您好，我是玫瑰四城的警务处干事。”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员弯腰从警戒线出来，向南安出示了证件，“关于此次事件，需要简单了解一下，请配合调查。” 　　南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点头。 　　在被警卫队带走前，南安又看到这位干事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个冷冰冰的人不停比划，说着什么。 　　他被带到了一旁临时搭建的铁棚下。 　　地上满是泥泞的污水，五颜六色的灯光流淌，刚才的血迹，似乎一点都看不到了。 　　南安小心翼翼地坐在漏水的那侧凳子上，看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干事坐在对面，手上拿着电子平板：“想问问情况，不用紧张。” 　　“好的。” 　　“你叫什么？” 　　“南安。” 　　“吉尔是你的朋友？” 　　南安点头：“对。” 　　“你今天是几点来的这里？” 　　“大概……”南安回忆了下，“晚上七点左右。” 　　“有遇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吗？” 　　“没有。” 　　其实也是，他刚来到人类社会不久，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不可能会发现什么。 　　而警务所的干事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看着没什么，安抚了几句，打算放南安回去。 　　“感谢您的配合。”警务干事收了电子笔，起身对南安说，“你家在什么地方？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嗯……”南安陷入思考。 　　现在的他除了玫瑰二城那个可疑的地址外，就只剩下吉尔的家。之前听吉尔说，玫瑰城市的人们对于机器人，还有银铃城市的居民，都抱有一种不友好的态度。 　　至于怎么表现这种不友好，到目前为止，南安不清楚。 　　不过怎么说，为了省麻烦，南安还是决定隐瞒自己的机器人身份。 　　反正他和一般的机器人长得不同。 　　尽管他还不明白到底差异在哪个方面，但总之，现在的他走出去，别人根本不会知道是一个机器人。 　　南安冷静地报了吉尔的地址。 　　看着他们记录完毕，然后点头示意，南安又坚定了这个想法——没人能认出他是个机器人。 　　但就当他跟警务干事走出雨棚，即将上车的时候，就听一个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等一下。” 　　南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顿住脚步。 　　隔了几秒，他僵硬转身，被警卫队一下按住了肩膀。 　　不知为何，见着那双银瞳，南安的心跳加快了。 　　而此时那人也正一步步朝他走来，尽管没什么表情，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在南安面前站定脚步。 　　那双银色的眼睛中像结了冰霜，锋利地能看透一切，隔了半晌，他淡淡开口：“你真是玫瑰城市的居民？” 　　作者有话说： 　　别吓唬我们家南安宝宝。 第6章 　　他想溜了。 　　南安就这样站在原地。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人，不知为何，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尽管他们之间隔着氤氲的雨雾，但那一双瞳孔像是能看透一切，落在南安身上的时候带着寒意，却又平静冷淡，似乎他天生就是这样，不会有过多的其他情绪。 　　只是几秒，南安就躲开了眼神。 　　他低头抱着背包，决定短暂性逃避这人的目光。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边的警务干事说：“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可疑。”那人说道。 　　简单两个字，让南安又抖了抖。 　　瞬间，他理解了那种不友好的态度。 　　怎么说呢，这人和他之前接触的人类都不同。 　　好凶。 　　可能是感到警务干事的疑惑目光，那人瞥了一眼，道：“他是这场事件最近的目击者。” 　　“您的意思是……” 　　“这次事件一共造成二十多人伤亡，受伤三人，异化者为餐馆夫妻二人。”他平淡道，“距离所在的袭击地点只有十米的距离，但除他以外，无人幸免。” 　　警务干事跟着思考起来：“所以您觉得，他需要再被调查，是吗？” 　　“嗯。” 　　“可是……” 　　“研究所没有扣人的权利。”那人的语气依旧冷淡，“只能通过你们进行追踪，我们调查队会跟上。” 　　警务干事点点头，他思考了十秒，转身看向这个仍低头的少年，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登记表格：“麻烦您填写一下信息，之后开展调查时，会需要您来警务处配合。” 　　南安乖乖填写。 　　他不知道为什么警务没立刻抓他回去，这和之前在开普勒基地学的不同，在他的认知里，要把他关在长长的杆子后面，然后他需要做的是抓着那两根杆子，朝走廊喊救命或者喊点其他的，比如冤枉什么的。 　　但现在看上去，他不会经历这一步。 　　等登记完毕，警务干事掏出一个手环，咯嗒一声扣在南安的手腕上。 　　“这是F3763号监控器，未来几天内您的踪迹将被记录。”他把一张说明书递过去，“现在我们需要更多的调查证据，所以暂时不会让您到警署，之后会联系您。” 　　南安懵懂地点头答应。 　　他好奇地动了动手腕，每晃一下，监控器就随他细白的手腕动一下。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那个冷冰冰的人已经走远了。 　　他没有回头，背影消失在蓝红色的灯光后面，四周也因为霓虹的光线变得迷离起来。 　　南安环顾了一下，被破坏的雨棚倒在一边，雨水冲刷下，血色的痕迹淡去，最后，一点都看不到了。 　　临走前干事把吉尔的背包给了南安。 　　没再多说什么，就放他回了家。 　　于是南安打算先去一次吉尔的家。 　　没有其他原因，尽管他是机器人，也不属于人类社会，但吉尔的确帮助了他，所以这些东西，南安决定帮他放回去。 　　然后，再找找营养液和吃的。 　　吉尔住在洛山街道15号701室，离研究所不远，都在洛山区。 　　于是南安拎着两个大背包，沿着街市一路往前走，没多久，洛山街道的路牌出现在视野中。 　　南安跟着指示牌，走进一条巷子。 　　尽管狭窄，但巷子仍开了很多小店。酒铺，五金店，快餐店，什么都有。这些方形的招牌就拥挤地堆在一块儿，发出五颜六色的灯光，把整条巷子染了色。 　　转了几圈后，南安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迷路了。 　　作为一个机器人，还被基地称作是最高智慧的机器人，竟在人类社会迷路了。 　　南安不理解。 　　他蹙起眉，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洛山街道的确在这里，于是撑伞在这条不大的巷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就在这时，一个妩媚的尖锐女声从酒铺响起—— 　　“小孩儿，迷路了？” 　　南安抬眼看去，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把头发染成紫色的女人正挑眉看着他，她的右手臂安着义肢，电线裸露，架在金属指尖上的烟烧了半截，落在铺子旁的水沟里。 　　没等南安回答，她继续道：“这么晚了，出来可不安全。” 　　南安：“我……” 　　“嗯？”女人抖了烟，深紫色妆的眼角扬了扬，“果真迷路了啊，你男人怎么放心把你放出来的？” 　　话音刚落，酒铺里爆发出一阵嬉笑，还夹杂着「疯婆子」之类的俚语。 　　南安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在机器人的直觉下，他嗅到一丝危险。 　　但是，现在的他迷路了。 　　还拖着两个大背包，如果他们想把他怎么样，根本没地方逃。 　　于是南安深吸了一口气，半晌，鼓起勇气问：“请问……洛山街道怎么走？” 　　女人上扬着语调「哦」了一声，笑了笑，像在不屑点什么。她来回打量了一下南安，半晌，轻哼了一声，像是放过了他。 　　她往右侧抬了抬下巴：“那边。” 　　南安连忙道了声谢，拖着背包打算赶紧离开。 　　就在这时，他又听女人哼笑一声：“男人没钱不靠谱，还住这种地方，有时还得靠自己出去再找找，小孩儿。” 　　南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好在，在女人的指路下，他顺利在两个店铺的缝隙内找到了洛山街道15号。 　　说是缝隙其实没差，实在是因为太隐蔽了。 　　那是一个老旧的铁门，只有半人宽，往里走是一条蜿蜒的楼道。长长的水管遮住了上方的通风口，隐约间还飘出油烟味。 　　南安捏着鼻子继续往前走。 　　尽管楼道狭窄，但这一栋住楼其实有25层，还配备了电梯，能直接通到7楼。 　　门前装着一个高科技的门锁，方方正正，十分崭新，和整个脏兮兮的环境格格不入，南安从包里找出钥匙，开了门。 　　吉尔的房间出现在视野中。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进门的右测是一个小型折叠的鞋架，放着三双陈旧的跑鞋，洗了发灰的白袜子塞在里面。左侧靠角落的地方，放着一张折叠床，桌子，和椅子。 　　另一侧墙壁则挂着十几个榔头和螺丝刀。 　　除此以外，还有一张小茶几，勉强塞在了这一块地方，用来摆放还剩一半的面粉袋和烤盘。 　　但这一切实在太狭窄了，像一个蜗牛壳，所有的东西尽管齐全，但十分迷你。 　　南安走到折叠床旁边，轻轻把吉尔的背包放下。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天空依旧飘着雨，黑压压的云层下，白雾笼罩，隐约能见到远处摩登大厦的灯光，人类世界还是没有南方好，他这样想。 　　而这样的情绪，在南安想要离开吉尔房间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他真的好饿。 　　身边没吃的了。 　　也没多余的充电泵。 　　简直就是饥寒交迫。 　　南安不禁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机生，最起码，他要找一点吃的，撑到离开人类城市，然后到南方才行。 　　哦对，还得加上一条，不能打草惊蛇，不可以让人类社会知道他是机器人。 　　也不能让开普勒那些人发现他，再把他抓回基地。 　　南安：“……” 　　这事可真难。 　　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撅着嘴巴想了好一会儿。 　　思考片刻后，他的视线忽然落在吉尔背包上。 　　印象中，吉尔和他说过，他们送货是可以赚取费用的，每一次的收入还不低，能有好几十块。尽管对于人类的货币，南安并没什么概念，但他知道，红薯加萝卜汤只要三元。 　　再换算一下，几十块够吃好几顿。 　　这样看来，只要他通过人类的劳动方式赚了钱，就可以得到相应的报酬，然后顺理成章获得营养液，还有充电泵？ 　　计划通耶。 　　南安的眼睛都跟着亮了亮。 　　他不是那类坐以待毙的机器人。 　　对于找吃的来说，他通常有着惊人的决断和行动力。 　　于是第二天清晨，南安带着吉尔的快递出发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人类的白天世界——街市上人来人往，匆匆赶路。在他们的身边，阶梯式的楼房依次排开，不大的面积下拥挤着牙科所，早餐店，屠房，超市，银行，一路挤压到研究所的方向。 　　没过多停留，南安往研究所走去。 　　他擦肩而过了很多人，也经过了很多饭店，俚语和嘈杂声间，许多店铺的伙计正拿着莲蓬头，蹲在街边洗菜和肉。 　　他们偶尔吆喝几声，说店内有位置，一块五能吃顿早饭。也有客人捧着铁盆，把不新鲜的红肉一块块往盆里塞，还不时用机械臂指指点点，想要老板再便宜一点，最好再多送两瓣蒜治治他钢牙产生的口气。 　　在这些人的上方，电线串联在街道的空中，杂乱无章，团成一团，却能神奇地再分开、挂在楼房上。 　　南安看得目不暇接，他趴在橱窗前看了一会儿曲奇饼干的价格，紧接着，又在一个卖营养液的店铺前驻足许久，然后，他咽了咽口水，更加坚定自己要赚钱的想法。 　　* 　　研究所距离住处不远。 　　南安从街市绕出来，走了两条笔直的马路后就到了。 　　也是奇怪，之前杂乱的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整洁的高楼，像换了一个世界。 　　按照之前吉尔所做的那样，南安走进研究所。 　　他的视线停留在前台的招聘广告上，然后移开，把包裹放在前台上。 　　“你好，这是昨晚的包裹。”南安说，“收件人是林泽博士。” 　　“稍等。” 　　前台对着南安笑了笑，点了通讯按钮，电话被迅速接通。 　　简单交流几句，前台挂了电话：“林博士说你可以上去了，右转电梯，1603室。” 　　南安点了点头。 　　他提着包裹上了楼。 　　伴着叮的一声，轻巧的电梯门缓缓拉开，白炽灯照进来，让南安眯了一下眼。 　　等视野清晰，面前的走廊便出现在他眼中——这是一条十分整洁的走廊，不仅墙壁，连着地板瓷砖都是雪白的，干净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 　　空气中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南安刚出电梯，就小声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但他不敢耽搁。 　　因为实在是太饿了。 　　于是他赶紧伸手抹了抹鼻尖，尽管红红的，一抽一抽的，但没怎么停留，就双手抱着包裹，往1603室走去。 　　怎么说呢，相比于洛山街道，这个房间实在好找太多，因为数字都是依次增加的，从1600开始，左边奇数，右边偶数。 　　因此没走几步，南安就在1603的门前停下步子。 　　不知为何，他望着林泽博士的挂牌，忽然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它存在，其实也只是隐隐约约，看不见摸不着。 　　但不知为何，等南安叩了门后，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到了峰值，甚至让他小幅度地抖了抖。 　　听着没有回应，南安抬手，轻轻地叩了下。 　　这时，1603室的门才缓缓拉开。 　　只是一眼，南安就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直觉，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可以和人类的第六感一样，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比如现在。 　　因为站在门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对他极其不友好，凶巴巴的人类，而此时他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南安：“……” 　　他想溜了。 第7章 　　超厉害的哦。 　　南安看着冷脸的林泽，突然有一点欲哭无泪。 　　谁能想到林泽博士就是林博士，还有，这研究所这么多间房，偏偏1603号就是他的办公室，只是送个货还能碰上？ 　　运气也太好了叭。 　　“怎么是你？”冷面神开了口。 　　南安：“。” 　　连溜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面对这个凶巴巴的人类，学会坦然接受，然后强行开口。 　　又是小机器人不能承受之重。 　　“那个……”南安低头抱着这个大包裹，隔了几秒，小声哼哼，“快递。” 　　林泽的视线扫了一眼。 　　“玫瑰二城的东西？” 　　南安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不知为何，林泽的声音让他想到了极地的冰川，好听是好听，但怎么说，就是有点儿冻人。 　　于是他继续抱着包裹，像一个偷吃了营养液在罚站的小机器人。尽管他没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前在开普勒基地的时候，那些实验员都宠着他，从不让他干一般机器人的活儿。 　　南安哭哭。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林博士，有人送快递来了？” 　　南安循声望去。 　　就见是之前带他去找吉尔的女研究员，艾丽。 　　林泽很淡地嗯了一声。 　　“让他放门口就行了。”艾丽一边脱橡胶手套，一边往门口走，“以前你一句话都不会和快递员说，今天倒是反常，还说上话了——诶？” 　　“你是……”艾丽讶然道，“昨晚的那个小孩儿？叫南安？” 　　南安：“我来送货。” 　　艾丽笑了笑：“真巧。” 　　南安觉得她笑得很好看，像是朝阳里的向日葵。 　　比这个凶人类强多了。 　　于是南安回了一个笑容给艾丽。 　　而现场的氛围因为艾丽的出现缓和了不少。不过怎么说，在南安看来，只要这人站他面前，就跟开普勒基地的那个方方正正的制冷机一样，南安时不时还是会哆嗦一下。 　　“谢谢你，这是你的报酬。” 　　艾丽从一侧的抽屉里拿出钱包，这是一个超薄的钱夹，分为两层，外侧亮着最先进的芯片，滚动播报着投资信息，内里，一层透明的电子扫描层，保障着钱币的安全。 　　送一次货15元。 　　艾丽直接给了南安20元。 　　接过钱币后，南安盯着上面陈旧的痕迹，又想到了那张油腻的交通卡。 　　“谢谢。”南安学着人类的样子，道了谢。 　　艾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像人类都好喜欢逗他玩儿。 　　南安感到疑惑，他歪了歪头，很认真的开始思考这件事。 　　“吃早饭了吗？”艾丽收了钱包，把试验袍挂在一侧的衣架上。 　　南安摇头：“还没有。” 　　“正好我也没吃早饭。”艾丽笑着问，“我先去打印资料，然后带你去顶楼食堂吃早饭，要吗？” 　　南安：“哇。” 　　是不是上面会有营养液？ 　　见着南安的眼神亮了下，艾丽从试验袍里取出银色的磁卡，而不知何时，林泽早不再看他们，似乎从艾丽刚给快递费的那刻，他就已经站在了试验台前，专心地操作起了什么。 　　临走前，一张放在桌上的招聘单吸引了他。 　　见到南安专注的眼神，艾丽跟着望过去：“你是在看这个吗？” 　　南安嗯了一声。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正式的招聘单。最上方居中的位子，写着黑色字的「招聘启事」，下面是实验室简介，招聘岗位，资质要求，以及—— 　　南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竟然每个月能有7500块？ 　　还能十二险六金，包吃包住包芯片维修？免费班车？ 　　尽管最后几个南安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折算成100块左右的营养液，他能拥有75瓶，折算成20块一包的饼干，他能拥有375袋！ 　　哇塞。 　　这对南安来说，是一笔十分宝贵的财富。 　　也是机生的第一桶金！ 　　只不过…… 　　南安悄悄看了眼林泽，思索几秒，还是决定当一个有骨气的小机器人。 　　像是知道南安在想什么，林泽的视线正好过来，瞥了他一眼。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对视几秒后，转身朝另一侧试验台走去。 　　经过南安的时候，顺带扔了句：“没机会。” 　　南安轻轻地哼了下。 　　他还不想来呢。 　　但这个时候，南安的小脾气也上来了，想也没想就抓着小拳头说：“我要应聘。” 　　林泽：“你是嫌疑人，不符合。” 　　“没人规定我不能找工作。” 　　林泽转头看他，淡淡地说：“但这里不行。” 　　“为什么？”南安皱起眉头，连着声音都硬气了一点，他单手叉腰，用另一只小手指指点点，“这里不是玫瑰城吗？招聘怎么就不行了？” 　　在之前吉尔的房间中，他就看到过相关的用工手册。在玫瑰城市，只要被判定拥有独立的生活能力的居民，无论年龄，都可以选择找一份工作，换取报酬。 　　南安觉得他看起来很有生活能力。 　　尽管来到地球后，还没吃饱过一顿饭。 　　但不影响他日后展现出能力。 　　就在这时，艾丽从打印室回来。 　　她手上抱着大叠的资料。听到林泽和南安的对话后，语气中带着隐约的喜悦和讶然：“你是想来应聘这里的工作？” 　　此时的南安还嘟着嘴，十分气愤。直到看到艾丽在林泽身后咧嘴笑得开心，高兴得像是要把他吃了，才反应过来：“嗯？” 　　南安这才冷静下来。 　　他慢慢地、十分严谨地回想刚才的谈话，一下呆愣在原地。 　　天呐。 　　他刚刚在做什么？ 　　凭借一己之力，把自己送进了最危险的地方？送到这个一直怀疑他不是玫瑰居民的凶人类这里？ 　　南安懵逼。 　　“这是我写的招聘告示，因为缺一个工作助手。”艾丽迫不及待地问，“你是在找工作吗？” 　　南安瞬间把头摇成拨浪鼓，隔了几秒，又呆愣愣地点头。 　　“太棒了！你如果能来当我的助手，我会很开心的。”艾丽说，“实验室最近需要人手进行资料的输入和登记，把那些植入芯片的录入到电脑里。” 　　“您的意思是……” 　　“如果感兴趣，可以先填申请表。” 　　林泽淡淡道：“艾丽。” 　　“别老是冷着张脸，毕德尔教授都说了，咱们研究所缺人呢，况且……”艾丽倾身，又捏了捏南安的脸颊，“的确每个人都有申请的权利。” 　　南安：“……” 　　他怀疑艾丽姐姐偷听，尽管找不到证据。 　　同时他也怀疑艾丽在吃他豆腐，虽然也没有证据。 　　林泽没说下去，他抿着唇，像在考虑什么。直到这时，南安才注意到他带了一副眼镜，银色细框，链条从侧边落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怎么说呢，更冻人了。 　　南安不知道人类科学家是不是都长这样，但面前的这位，年轻，眉眼英朗，符合他想象中的那类好看的人类。 　　但是。 　　就算是好看也没用。 　　可凶可唬人。 　　南安碎碎念起来。 　　而此时被他不断腹诽的年轻科学家仍在思考，他的视线落在南安的手环上，破天荒没反对。 　　艾丽从抽屉下拿出一张申请表格，递给了南安。 　　她看了一眼腕表，忽然有点儿为难：“可能得先完成申请，然后做两个打字的小测试，才能去吃饭了。” 　　“测试？” 　　“对，我们研究所招人，首先要达到最基本的要求，才能试用。” 　　南安乖巧点头。 　　接过报名表后，他多问了一句：“是在您这里工作吗？” 　　艾丽笑道：“对，是我的助手。” 　　南安听着十分放心。 　　只要不是林泽的助手，什么都好说。 　　因为这个人类对他太凶了！ 　　于是南安跟在艾丽身后，拿了申请表，还有其他的一些资料。 　　抱着的时候还有点晃晃悠悠，跟着艾丽去了对面的办公室。 　　在南安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林泽的目光又落过来，很轻，像是没有着点。但只是几秒，他又垂下眸子，落在那一个被南安带来的快递上。 　　* 　　和林泽的办公室一样，1604室里摆放着两张试验桌。 　　它们分开靠在墙壁的两侧，纤尘不染。每桌三台电脑，鼠标，键盘，以及实验册，完完全全地对称安置。 　　同样整洁到了变态的程度。 　　“计时十分钟，把这些数据全部录入到电脑里就可以了。” 　　“好的。” 　　艾丽带着南安，在一侧的圆凳上坐下，又提醒了几句：“可能时间会有点紧张，之前面试的一百多位，在这一轮都没合格。” 　　南安：“？” 　　趁艾丽转身去拿计时器，南安赶紧伸手，迅速拎起页码的一个小角，像考试前偷看试卷那样，歪着脑袋，偷偷摸摸往里瞅了几眼—— 　　整整十页纸，正反两面，写满数字和代码。 　　密密麻麻得和小蚂蚁一样。 　　南安震惊.jpg； 　　不过只是几秒，他就冷静下来。 　　是一个临危不乱的小机器人。 　　计时器被艾丽放在右侧的位置，倒计时设置完成，10分钟。 　　艾丽：“准备好了吗？” 　　南安小声道：“嗯。” 　　屏幕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秀漂亮的少年脸庞，南安伸手，修长的手指抵在键盘上，冷静而又专注。 　　也是，他是开普勒基地官方认证的小机器人，还被盖过「最高智慧」的戳戳。 　　所以这些东西根本难不倒他。 　　他超厉害的哦。 　　作者有话说： 　　厚脸皮求作收宝贝们=w= 第8章 　　大坏蛋！ 　　看着面前的屏幕，南安的神情十分专注。 　　他翻开了试验册的第一页，比芝麻大一点儿的字体出现在了视野中，而只是扫了一眼，南安便不再看它们。 　　毕竟是机器人。 　　算是基本功。 　　就在他修长的指尖碰上键盘的那一刻，速度让身后的艾丽轻呼了一下。 　　不过尽管如此，南安依旧控制了速度。 　　他学着人类的样子。把人名，家庭住址，还有联系方式，一个一个输进屏幕。没有任何的差错，试验册迅速往后翻。 　　一页，两页，三页…… 　　最后一个字输入。 　　计时器停在8分23秒。 　　完美。 　　不快不慢的速度让南安开心了一会儿。 　　艾丽揉了揉南安的脑袋：“你真棒。” 　　南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刚刚把考核通过的消息发给了人事部，可能需要一个小时的审核。”艾丽蹲下身把电脑关机，转头问南安，“我们先去吃饭？” 　　南安：“好耶。” 　　研究所的餐厅在顶楼。一个巨型的玻璃罩从左边的入口处开始，横向延伸，罩住了一整个顶楼。 　　所有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会在这里享用他们的食物，全部是免费的。 　　南安跟着艾丽刷卡进去。 　　入口的地方，他先是看到了两排长桌，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甜点，还有南安喜欢的曲奇饼干和糖果。 　　另一侧的长桌上，许多研究人员拿着盘子，排队等候。没过多久，就会有机器人把现做的香煎牛排，火腿炒饭放在盘子上。他们带着厨师帽，以及粉色的大围兜，和一般的人类厨师无异。等放上食物的时候，还会弯腰，做出欢迎就餐的手势。 　　南安好奇地看了会儿，等再往里走，就见到了就餐区的方桌，像是一个个菱形的贝壳，洁白的颜色，上面工整地放着叉子、长筷、以及银勺。 　　跟着艾丽坐下，南安就啪嗒啪嗒去拿吃的。 　　他可太饿了。 　　在一处金属台边，他找到了几瓶营养液，上面写着厨师机器人专用——于是南安攥着人类货币，等了一会儿，看到有机器人经过，他就迅速通过电波，交流起来。 　　“亲爱的机器人先生。”南安很礼貌地问，“能给我一瓶营养液吗？我没吃的了。” 　　“你……很饿……吗？” 　　南安哭哭：“好久没吃饱过了。” 　　说完，顺便摆出一个「QAQ」的哭脸。 　　机器人似乎感受了触动。 　　他机械地转身，看着南安，半晌用电波说：“那你……真可怜。” 　　南安：“呜呜呜。” 　　“哦不，你可千万别……哭哭啼啼的，我会心软，然后忍不住……把我的营养液给你。”机器人说，“这是我同事的营养液……你直接拿去喝吧。” 　　“好噢！” 　　南安开心地蹦起来：“谢谢您，亲爱的机器人先生！” 　　机器人没有再回复南安，他突突地转身，似乎还在用电波絮叨什么：“如果日后……你见到一堆我的碎片，那肯定是……我同事干的……” 　　南安已经抱着营养液，蹲在长桌边，快乐地食用起来。 　　餐厅里人来人往，他们匆匆就餐，又匆忙离去，事实证明没人会对一个抱着瓶子的少年起任何关注。 　　等到最后，南安拍了拍小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他收了瓶子在餐桌那儿逛了几圈。 　　人类食物的香气扑鼻，南安没忍住，他拿了一个蛋包饭，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爱心，然后又跑到一个摆满气球和糖果的地方，拿了刻着Q版小狗的木质小勺。 　　——简称，南安式配餐。 　　而正当他抱着蛋包饭回去的时候，撞上了一个老爷爷。 　　说是老爷爷，因为他的头发花白，连胡子都是白的，就和身上的白大褂一样，而此时他正驼着背，白胡子一颤一颤，不停地把饼干糖果这类的零食塞进衣服口袋。 　　怎么说呢，像极了他偷吃营养液的样子。 　　见到南安的视线落过来，老爷爷赶紧「嘘」了一声。 　　南安：“……” 　　这下更像了。 　　没等南安回神，他的手里就被塞了两大块曲奇饼干，然后看到老爷爷附身过来，在耳边说：“孩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南安「啊」了一声，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总之，如果有人问起来，不要告诉他藏了我藏了零食。”老爷爷很神秘地说，“被抓到就完了。” 　　“哦……” 　　真是一个奇怪的老爷爷。 　　南安愣愣地眨了几下眼，没怎么理解，而在面前的这位老爷爷在转身离开前，胸前的名字牌露出来——上面写着毕德尔.彼得。 　　南安回想起来，这是艾丽之前提到的教授。 　　但是一个听名字就很厉害的教授，为什么要偷偷藏曲奇？ 　　南安拧着眉头想了会儿。 　　就在这时，毕德尔教授似乎装够了饼干，对南安笑了笑，然后挥挥手离开了餐厅，而在这时，另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从另一侧进了餐厅。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南安拿着蛋包饭，趁着林泽的视线还没落过来，直接一路小跑溜了。 　　这时艾丽正好拿完餐食回来，见着南安的蛋包饭上的小爱心，忍俊不禁。她又帮南安倒了一杯热可可：“快吃吧。” 　　南安放下了曲奇，狼吞虎咽起来。 　　只是一口，他的眼睛就亮了亮。 　　也太好吃了！ 　　金灿灿的蛋皮裹着米饭，加上甜甜的番茄酱，来到地球上这十几天，南安还没尝试过人类的午餐。 　　原来人类的饭这么好吃。 　　南安决定在他的地球菜谱里加上蛋包饭。 　　而就在他吃着蛋包饭的时候，听到了一旁椅子轻轻拉开的声响。南安咽了下口水，转头看去——就见林泽坐在不远处，面前放了一杯冷水，以及蔬菜沙拉。 　　南安小声念叨：“也太清淡了吧。” 　　“嗯？”艾丽看他，“怎么了？” 　　南安摇头。 　　艾丽一脸好奇地问：“我看你拿了好多曲奇，是喜欢吃饼干吗？” 　　南安「嗯」了声。 　　紧接着，又像是不够表达那样，补充了一句：“最喜欢了！” 　　他不知道林泽有没有发现他们，或者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对于一个爱吃的小机器人来说，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艾丽跟着温和地笑笑，把纸巾递给南安，然后给了一面小镜子。 　　南安这才发现自己吃成了一个大花猫。 　　正擦着脸呢，突然听见艾丽问：“你想了解什么？” 　　“啊？”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盯着林泽博士看。” 　　“我……”南安一时语塞，把后半段的「真的有吗」咽了回去，看艾丽把新的纸巾塞在他手里，含糊着说：“其实也不是好奇。” 　　艾丽：“那是什么？” 　　南安嗯了半天，最后说：“可能是感觉他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说话间，他转头看了一眼林泽的位置，就见不知何时，那里已空空落落，桌面干净，像从未人来过。 　　而此时，艾丽见他的视线又望过去，于是弯起眼睛：“他是研究所C级别的科学家。” 　　“C级别？” 　　“嗯，Chief的意思，属于研究所最高的职位等级。”艾丽说，“在每个玫瑰城市，C级别的科学家可以没有，但不能超过一位。他们在入职前，会通过基地的层层选拔和考核，而林泽当年，凭借第一的成绩，成为了历届最年轻的C级科学家。” 　　南安：“哇。” 　　原来这个凶人类这么厉害的。 　　至于C等级，南安也理解了——就和他的最高智慧一样嘛。 　　可能，就比他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吧。 　　毕竟他才是最厉害的。 　　但是这样的想法，在南安回到实验室，接过《玫瑰四城研究所规则》的打印册时，被完全打破了。 　　此时他坐在1605室，身后贴着满墙的实验室法则，而面前，还放着专属于他的那一本。上面写了几百条的实验室规则，比如早晚清洁桌面，中午清洗试验器材，不准在办公区域喧哗，不准吃零食……这是林泽给他的，在他刚刚踏进办公室的那刻，就见林泽把打印机里的纸张一一装订起来。 　　同时，在南安拿到册子时，收获了林泽限定的一句话：“你确定要来吗？” 　　南安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 　　反正又不是跟这个凶巴巴的人类。 　　他跟的可是艾丽姐姐。 　　这样想着，南安顿时无所畏惧，甚至连艾丽让他过去拿入职表，经过林泽的时候，都充满底气。 　　——直到他看到册子里的《附加规则表》。 　　南安的视线落在上面：“这是林博士实验室的附加规矩？” 　　艾丽应了一声：“对。” 　　“艾丽姐姐……” 　　“嗯？” 　　南安小声问：“是不是给错了？” 　　“没给错。”艾丽很自然地笑了笑，“因为我和林泽是一个实验室，我是他的助手之一，你是助手的助手，那也是这个实验室的。” 　　南安：“？” 　　他的视线落在上面，就见连着喷洒消毒水的时间，都规定了严格的次数和时间。 　　南安瞬间感受到阶级差异。 　　他皱着眉，抬眼看向林泽的时候，就见对方的视线也落在自己身上。 　　好像……那双冷冰冰里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很浅的情绪，像是似笑非笑，好像还带了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嘲讽意味。 　　但顷刻间，这样的神情转瞬即逝。 　　南安觉得是错觉。 　　看了会儿《附加规则》的目录后，他的视线落在最后写的第399条，皱起了眉头，又转身看了看实验室的墙壁。 　　——确认了附加规则只有398条。 　　那最后一条是林泽刚才加上的？ 　　南安带着疑惑翻到了第399条。 　　【以下食物同样禁止，如发现扣除一天工资。】 　　【曲奇饼干】 　　南安：“。” 　　从现在开始，他宣布这个人类也有外号了。 　　不准他吃饼干的大坏蛋！ 　　作者有话说： 　　林博士，你这样老婆是真的会跑的。求收藏宝贝们！让南安有底气去凶一凶林博士w； 　　附录： 　　一份合格的南安式蛋包饭需含有： 　　1.香喷喷的流黄蛋皮； 　　2.颗粒分明的米饭； 　　3.用番茄酱做的小爱心； 　　4.特制小银勺； 　　以及，南安式认可戳戳。 第9章 　　打工人，打工魂。 　　南安对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 　　明明只是四个简简单单的文字，但怎么说，他怎么看，怎么读，都深刻感受到一件事——这个大坏蛋是故意的！ 　　而此时，这个大坏蛋正面无表情地在电脑前打着字，隔了一会儿，他抬眼，狭长的银色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道：“今天能做完吗？” 　　南安没反应过来：“嗯？” 　　“这些册子。”林泽偏了下头，“记录完才能下班。” 　　南安：“！” 　　他的视线落在艾丽刚给他的那几大叠册子上，厚厚一沓，每一本都有三十页。如果要做完，最起码要七八个小时。 　　南安持续震惊。 　　人类社会就是这么打工的吗？ 　　“可是好多。”南安悄悄反抗了一句，“这样记录完要好晚。” 　　“是你要来这里的。” 　　“但没人和我说要今天做完才能走……” 　　林泽：“提醒过你了。” 　　南安：“什么？” 　　林泽往椅背上一靠，抱臂看他：“之前确认了很多遍。” 　　南安一时语塞。 　　话是这么说没错。 　　林泽的确问了很多次，但当时的他在气头上，更何况他以为是去帮忙艾丽，谁知道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间接当了这个大坏蛋的助手。 　　林泽淡淡地看着南安，薄唇轻启说：“今天3本共90页，做完发我邮箱，另外抄送一份给艾丽和毕德尔教授。” 　　南安：“qwq。” 　　见反抗无果，他正要坐下，又瞅见有几位研究员拿着水杯经过，机械的银杯，轻按一下，就能发出动感的光芒。黄绿相间下，吸管自动调节着长度，直接送到嘴边。 　　南安「哇」了一声，目光好奇跟过去，问：“我可以去喝点水吗？” 　　林泽：“你很渴？” 　　南安小声说：“也不是。” 　　隔了几秒，南安打算打开电脑，就在这时，他无意瞥了一眼时钟，发现是人类社会的下午茶时间。 　　按照他的理解，处于这个时间段的人类需吃好吃的。例如有些人类，他们会说去吸一口奶茶，听说这是精神的动力来源。 　　于是南安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去吃东西？” 　　“你刚从餐厅回来。”林泽看他，“现在是办公时间。” 　　南安委屈巴巴：“好吧。” 　　隔了会儿，他忍不住又说：“那我能——” 　　“干活。” 　　“哦。” 　　南安不情不愿地坐下来，这是艾丽给他准备的办公区，一个半圆形的办公桌，靠窗，旁边有一个小平台，上面种植着几朵银色的机械小花，正跟着照射灯的位置，一下左，一下右，扭动细长的藤蔓腰肢。 　　可爱是很可爱。 　　南安都想和这几朵小花一起跳扭扭舞。 　　但对面坐着散发冷气的林泽，南安顿时没了兴趣。 　　他一边小声地碎碎念，像一个婆婆妈妈的小机器人，一边打开电脑，把试验册上的名字住址输入电脑。 　　怎么说呢，尽管爱玩是他的天性，但是，当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他眨了下眼睛，迅速找到了状态。 　　嗯。 　　这是一个小机器人该有的工作态度和状态。 　　南安自豪中。 　　他的神情专注，细长的手指飞速敲击着键盘，于是文字一行行地出现在屏幕上，映在南安漂亮的浅色瞳孔里。 　　没过多久，需要输入的纸张只剩下几页，而天色在此时也变得阴沉起来。 　　看起来要下雨了。 　　南安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他听到林泽接了一个电话。 　　那是一个很专业的电话，夹杂着南安听不懂的话术，什么基地下次预计开放时间，太阳风侵袭频率，以及电子传导，无线电感染率等等。 　　——同时很明显的，林泽的脸一下冷了几分。 　　“你确定？”林泽蹙眉，“不是说警务处会监控洛山区？” 　　这的确不是什么友好的语气。 　　甚至说带了一种冰冷的质问和责备，连着南安都呼吸一滞。 　　同时——南安觉得那一种感觉又回来了。当时在街市，他和吉尔在吃饭的时候，南安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约约，像是有电波传导，硬要形容，就和蜜蜂的嗡嗡声差不多，悄悄提醒着他有危险。 　　而在这样的预感产生后，老板夫妇就异化了。 　　所以现在…… 　　南安把最后一个名字输入电脑，抬眼看向林泽。就见他换了一件白色的制服出来，和白大褂不同，制服显得身形更加挺拔。 　　然后，就见他蹙眉和艾丽说着什么。 　　时钟在此时「咯嗒」一声。 　　晚上七点。 　　伴着电子播报的滴滴声响，窗外起风了。混着呼啸的风雨声，南安愈发感到不适——似乎在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在暗流涌动。 　　前一晚，他和吉尔被袭击了。 　　而今晚，是不是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当这个想法产生的那一瞬，实验室的紧急电话响了。 　　林泽接了电话。 　　紧接着，很冷地说了句“了解。” 　　艾丽此时正拿着应急包过来，南安知道这是研究所配置的东西，里面有小型防身的刀具，手电，纱布，以及胶囊形状的催/泪弹。 　　“这次的地点和昨晚一样，洛山街道附近。”艾丽打开了雷达，对林泽说，“现在调查队除了我们外，共十二人值班，车辆正在调配中。” 　　“具体地址呢？” 　　“还在锁定。”艾丽说，“应急部门已经在处理了。” 　　南安关了电脑，循着他们的注视望过去。 　　渐渐地，方形的雷达上出现了一个成像，在一旁，则是几条绿色的代码。它们自动在屏幕上进行分散，整合，最后出现了地址—— 　　【锁定：洛山区】 　　【袭击地点：洛山街道15号701室】 　　南安的瞳孔一下骤缩。 　　那是吉尔的家。 　　它被异化的芯片攻击了。 　　而此时，没有人知道那是吉尔的家，连着林泽都不知道，因为当时警务问他的时候，南安就隐瞒说这是自己家的地址。 　　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上水龙塘——那一个出现在身份证上的可疑的地方。如果说出去，势必会起疑。 　　尤其是林泽，他一定会怀疑的。 　　林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是你家的地址？” 　　南安呼吸促了一下，然后，僵硬点头。 　　“跟我们一起走。” 　　冷淡的声线传来，南安转头向林泽，他看到了一把精巧的银色手/枪，手掌大小，被林泽别在腰间。 　　跟着他大步出门后，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 　　调查队的救援车已经准备完毕，冒雨停在空地上。 　　它的上方有两个圆形的探照器，长长的电线闪着红色的灯光，用来检测变异的目标——像是一个灵活的螳螂，正灵敏地搜寻猎物。另一侧则是警示灯，提醒其他车辆避行，方便调查队出任务。 　　车厢有十四个座位。 　　原来是够的。 　　但加上南安后，就变成了十五人。 　　艾丽着急起来：“不能多加一个人吗？” 　　研究员摇头：“这是规定，不能超载。” 　　艾丽一下蹙眉，但时间紧迫，容不得有任何等待。 　　南安就站在风雨中，和艾丽一样十分焦急，他的背包还留在吉尔的家里，里面有他所有的出逃物资。同时还有印有开普勒字样的营养液。 　　他不能让这里的人类知道他是机器人。 　　而现在，车上没有多余的座位了。 　　尽管着急，但南安还是乖巧侧身，让研究员一个个上了车，他张望了一下，想找林泽，却发现不见了踪影。 　　可能也上车了吧。 　　他这样想。 　　冰凉的雨水让南安哆嗦了一下。 　　他绝望地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上沾满水滴。雨雾下，他单薄的身板只穿了一件衬衣，正在不停发抖，而一旁的艾丽仍在想办法，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没有结果。 　　就在这时—— 　　一声轰鸣。 　　南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往一侧看去——就见在城市的阴霾大雨下，一辆小型车从白雾里冲出，通体是流线型的银蓝，像是一束能照亮宇宙的横亘光芒。 　　林泽摇下车窗，看着一旁被雨水打湿发丝的南安，淡淡说：“上车。” 　　作者有话说： 　　如果写完就早点更新，晚上八点左右——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好气哦。 　　大雨中，南安对上了林泽的视线。 　　那一双银色的眸子中，盛满了城市远处的璀璨灯光，同时还有自己的倒影，湿漉漉的头发滴着雨水，正睁大着眼睛看着林泽。 　　南安上了车。 　　林泽的车很干净，南安坐进副驾驶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木质香。 　　“安全带。”林泽道。 　　于是南安点头，很乖地拉上了。 　　就在扣带声响起的那刻，车子开动了——瞬间，这辆车飞驰而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驶向洛山街道。 　　四周巨型的电子人像印刻在大厦上，跟着烈焰红唇的广告，一并反射进车窗。 　　炫彩的灯光让南安眯了一下眼。 　　林泽单手握着方向盘，干净利落地打了方向灯。一旁的通讯器说着现场情况，他没有过多回复，有的也只是冷冰冰的「了解」或者“明白。” 　　尽管语气依旧，神情也是，但南安觉得林泽好像不是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 　　他悄悄瞄了一眼林泽。 　　正当他收回眼神时，鼻子痒了一下，很小声地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南安发现他的脸色更冷了。 　　思考几秒，南安觉得是自己打喷嚏的原因，于是吸了吸鼻子，结果没忍住，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南安：“……” 　　怕什么来什么。 　　不用再看林泽，他都知道那脸能冻出冰来。 　　但现在的他实在太冷了，尽管车里开了暖气，但他浑身都湿透了，衬衣黏糊糊地沾在皮肤上。 　　——好像更冷了。 　　其实机器人不像人类会有体温变化，但就和之前走几步路就喘气一样，南安觉得他越来越像一个人类，甚至能感受到机器人从未有过的痛觉和寒冷。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南安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他的视野忽然被遮盖住了——柔软的毛巾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南安愣了一下。 　　“把头发擦干。”林泽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哦……” 　　毛巾带着淡淡的香味，绵软，舒适，于是南安没再说什么，擦起了头发。就在他用毛巾抹去脸上水珠的时候，林泽的声音传过来：“下次再不撑伞，扣全天工资。” 　　“嗯？”南安没反应过来，“可附加规则里没这一条——” 　　林泽：“第四百条。” 　　南安震惊。 　　像是知道南安在想什么，林泽一边驾驶，一边冷脸补充：“我就是规则。” 　　“我反对！”南安一下摘下毛巾，转头看向林泽，反抗道：“这也太霸道了！” 　　“那从今天这次开始。” 　　“呃……”依旧不知道林泽在生气什么。 　　南安感到疑惑，他尝试理解了一下情绪，就和上次在地铁里理解两个男人的对话一样，但怎么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好像和林泽和之前遇见的那些人类都不同。 　　* 　　思考间，他们到了洛山街道。 　　研究所的救援车还没到达，他跟着林泽先走进了巷子。 　　这一次，连着是机器人的南安都倒吸了一口气。 　　整个街道都没了。 　　无论是之前的酒铺，还是其他的门店，全被砸烂了。一旁的尸袋累到街边，雨水里有猩红的痕迹，同时霓虹灯光也不再闪烁，大部分的它们摔落在地上，成了点点的碎片，还有小部分和广告牌一起挂在铁架上，摇摇欲坠——就像是崖边岩石，随时都会砸下来。 　　林泽在南安身后撑着伞，隔了几秒，轻声说：“走吧。” 　　南安机械地点头。 　　他的心不知为何跳的很快，对他来说，知道袭击这件事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而他仍然心慌，烦闷，胸口像是压了一个石头，喘不过气。 　　而这样的情绪，在他们到达705室的时候，达到了极点。 　　不仅是吉尔的705室，整个楼层成了一片废墟。 　　面前的墙壁破了个大口。雨水伴着冷风，倒灌进来，他们像是待在一个敞开着的山洞，周边垃圾一地，而这些东西，在今天白天的时候，还能称作是家具，或者其他的名词。 　　警务处的人正在现场处理，他们拉了长长的黄色警戒线，就和昨天一样。 　　南安又看到了很多白色的袋子。 　　比昨天多了很多，全部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林博士。”警务员恭敬地喊了一声。 　　“伤亡情况如何？” 　　“这一层楼共十户，除了705室没人外，其他均未能幸免。”警务员说，“伤亡32人，危险警报还未解除，场地仍有袭击风险，至于剩下的……” 　　警务员停顿几秒，叹了口气说：“还在调查。” 　　林泽蹙眉：“什么意思？” 　　警务员：“变异的那个人还没有下落。” 　　“根据今天研究所给的名单，我们初步确认是洛山街道的居民，也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很多地方，但是……”警务员停顿了几秒，“所有监控表明，一切正常。” 　　林泽的神情冰冷。 　　“这里的监控呢？” 　　“被破坏了。”警务员摇头，“现在请求数据部进行还原，可能需要一晚上的时间。” 　　林泽沉默了几秒，他抿唇像在思考什么，紧接着，拿出通讯器，按下了红色的按钮——那是紧急频率，会被优先传输。 　　没过几秒，数据部的智能语音响起—— 　　“很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伴着急促的滴滴声，通讯被挂断了。 　　于是林泽又按下，过了几秒，传来了噗噗的声音，嘈杂一片。 　　“林博士，打不通吗？” 　　林泽很冷淡地「嗯」了一声：“太阳风快来了。” 　　“了解。”警务员说，“我让干事去联系数据部，如果监控修复完毕，第一时间会联系您。” 　　“有劳。” 　　南安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对话。 　　隔了会儿，他看到林泽戴上了白色的橡胶手套，然后从腰间掏出手/枪，走向吉尔的705室。 　　他想跟过去，却被林泽拦在外面。 　　“黑色的背包是吗？”他问。 　　南安小声说：“对。” 　　“702室临时安置点，那里等我。” 　　听着这话，南安还想说什么，但林泽已经走远了，视野中他跨过黄色的警戒线，背影消失在705室——就和那晚街市一样。 　　南安去了702的临时安置点。 　　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都等在那里。 　　有人在不停哭泣，也有人麻木地坐在风口，面无表情。 　　南安往手心哈了一口气，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在一旁的是一对情侣，他们手里也有毛巾，男生还把外套脱下，披在了女生身上。 　　——看起来，这是一种人类互助的方式。 　　收回视线后，南安靠着墙哆嗦了下。 　　真的太冷了。 　　他又哈了几口气，攥着毛巾给自己取暖，安静地等待着。面前的警务员走动，不一会儿，慢慢成了模糊的一团黑影。 　　他跌入了一个梦境。 　　之前的女声又萦绕过来，低沉地在耳侧响起。 　　“你要去……人类……世界……” 　　“有人……会来接应你……” 　　在这样的声音下，一种类似于蜜蜂的嗡鸣声响起，夹杂沙沙的声响，像是遥远宇宙的呼唤，不停地，不间断地重复着，让他去人类世界。 　　南安依旧不理解这个意思。 　　他依旧缩着身子，和以前一样，成了个小团子。 　　等最后，嗡鸣声渐渐离去，南安在快转醒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泽似乎和一旁的警务员说着什么。 　　然后声音近了。 　　一个小女孩哭泣声传入耳边，紧接着，是滴滴的通讯器声响，林泽拨通了艾丽的电话，让她过来处理一下。 　　再之后就是挂断。 　　南安听到林泽简单安慰了几句。 　　尽管冷淡和生硬，但南安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完全冰冷，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安抚肯定是有效果的——这让南安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这个大坏蛋，并不是一直这么凶。 　　南安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外套，身边是失而复得的黑色背包，而林泽只穿了一件衬衣，正靠在不远处，用通讯器通话。 　　这样看来，外套是林泽的。 　　南安想到了之前的那一对情侣。 　　看起来人类真的是通过这样的形式进行互助。 　　南安似乎安心了点。 　　同时，外套里的温度让他贪恋，于是他缩了一下身子，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然后小手扒着林泽的外套，抬起水汪汪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感受了身边的视线，林泽道：“醒了？” 　　“嗯。” 　　林泽点头，关了通讯器。 　　南安继续扒着外套，遮起半张脸，悄悄看他。 　　“怎么了？” 　　“没什么。” 　　两人沉默了会儿。 　　见林泽抱臂靠在一边，南安转了转眼睛，纠结了一下，觉得还是要道谢。 　　起码这么寒冷的天气，这个凶人类还能把外套给他，自己就穿了一件单衣。 　　在某种程度上，他似乎……还挺关心人的。 　　于是南安稍正了下身子，从外套后面探出脑袋，半晌，小声说了句：“谢谢。” 　　林泽的视线扫过来。 　　南安和林泽对视了几秒，他知道人类接下来的回复是什么——在开普勒基地学习时，一般的人类在说谢谢后，得到的答案是「不客气」或者“这是应该的。” 　　南安觉得这两个回答很有逻辑性。 　　况且，林泽之前还安慰过其他人，尽管生硬，也不是那么的温柔。 　　但也算是一种进步。 　　于是南安小心地等着林泽的回复。 　　他们又注视了几秒。 　　就在南安觉得等不到回复的时候，听到一声稍促的鼻音，像是轻嗤。紧接着听林泽说：“怕你冻死。” 　　南安：“……” 　　好气哦。 　　没再看林泽，南安嘟起嘴，把脸鼓成了一个小包子，然后哼唧唧地把身体团成了一团，彻底把脸埋进外套里。 　　他就不该对这个人类抱有期待。 　　本质上，坏蛋并不会有任何变化，现在是，未来也是。 　　就是一个凶巴巴的大坏蛋！ 　　作者有话说： 　　南安生气气。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修世界观） 　　地下基地。 　　南安决定不再理睬这个人类。 　　尽管他给了外套，但依旧不能改变这个人的任何坏蛋本质。 　　这样想着，南安继续躲在外套里哼哼，就在这时，听到了一声轻笑——很轻，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但当他悄悄歪头，抓着衣服的一个角再望出去，就见对方早收了表情。 　　似乎，刚才的那声轻笑，只是一个错觉。 　　南安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是这个背包，对吗？”林泽忽然问。 　　“对。”林泽淡淡说：很沉。” 　　南安小声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他的心又突突了两下，他害怕林泽再问一些事，然后露出马脚——毕竟他入职的时候，写得都是吉尔的地址。 　　这不是南安第一次觉得人类世界奇怪了，因为在他看来，这里的科技的确很厉害。 　　但怎么说，在这样的高科技下，他觉得其他的好像都不重要，什么id卡，居住地址，几乎没人在意。 　　“你和吉尔是同住？” 　　南安应了一声。 　　他抓着外套，却没再听到林泽再说什么。 　　南安看出去，忽然发现林泽的脸色不太好看。 　　又是不懂大坏蛋心情的一天。 　　只不过—— 　　林泽现在就一件单衣，南安觉得无论这个人类再怎么厉害，也扛不住这样折腾，尽管他看上去和平常没多大变化。 　　于是，他悄悄地往林泽那里挪了挪。 　　像是一个裹着的小团子，晃悠悠地靠过去。 　　此时的林泽刚结束通讯，修长的手指点了几下应急频率，将通讯器收进口袋。他往一旁轻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十分努力地，往他这里不断靠近的南安。 　　林泽：“……” 　　“怎么了？”他冷声道。 　　小团子抖了抖，停了下来。 　　沉默了几秒。 　　“外套……分你一半？”南安探出了半个脑袋，和之前握着小拳头嚷嚷的不同，现在的他睁大着眼睛，很乖地着看林泽。 　　林泽看了他几秒。 　　此时通讯器又响了，于是他对南安说：“不用。” 　　“哦……” 　　南安看着林泽接起电话，然后听到电话那头说：“林博士，监控录像的修复已经完成，现在正在导出，大约还需要一个小时。” 　　林泽：“你们在基地研究所？” 　　“对。”那头电话说，“现在研究所的毕德尔教授也在。” 　　“收到。” 　　林泽说：“调查队会来一同协助。” 　　话音落下，南安就看到林泽关了通讯，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身，看向南安：“走了。” 　　南安点点头，起身跟上。 　　他想把外套还给林泽，却听他道：“穿上。” 　　还是凶巴巴的命令语气。 　　不过南安今天打算暂时放过他，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南安跟着林泽出去，拎着背包下了楼。 　　调查队的车辆已经配备完毕，是一辆能坐五人的小型车。方正的银白色，正中是两根探照器，正在一刻不停地旋转。 　　上车前，南安注意到了侧壁。和他之前坐的所有车辆都不同，像是能折叠起来，布满很多长长的细缝。 　　南安坐在了林泽旁边。 　　“车外面有好多划痕。”他很小声地问，“为什么会有这些？” 　　林泽淡淡地说，“因为是去基地的车。” 　　“都是这样的吗？” 　　林泽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车厢的车门关闭了。林泽不再说什么，而南安也不理解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直到基地的一角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一个崭新的三角大楼，一百多层的建筑，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入云层。在一旁，两个红色的旋转灯旋转，警务处的人员正在巡逻。 　　这让南安想到了开普勒基地。 　　看到车子停下，南安以为到了，正要下车，却听林泽说：“等一下。” 　　他转头，顺着林泽的视线望过去，就见警务处干事站在他们车辆面前，拿着对讲机讲着什么，然后点头，挥起指挥棒，示意可以通行。 　　南安看到大楼的后方打开了一个方形的车库，四周是悬空漂浮的数据编码，浅浅的蓝色，计算着数据。 　　车辆驶入。 　　还没等南安回神，一记闷响传来，车库的大门关上。 　　紧接着，车子下方的平地抖了抖。 　　他们往下沉了。 　　南安小小的惊呼了一下。他往车外看去，见到的只有高速下沉的轨道，银色的外壁不断摩擦着车子的外壳，火花迸溅。 　　南安：“哇塞。” 　　让他这一个小机器人看呆了，他好奇地趴在窗前，看着那些像烟火一样的火花。 　　十分钟后，他听到林泽说：“到了。” 　　“这里是……” 　　“基地研究所。”林泽开了门，让南安下来，“为了保证安全，所有的基地职能部门都在地下。” 　　南安「哦」了一声。 　　之前吉尔就和他说过，等太阳风侵袭的时候，地面上所有的通讯都被强制切断，然后，所有的人类都会进入地下基地进行短暂的躲避。 　　同时，玫瑰城市所有的部门的总基地都在地下——分为研究所，资料部，警务处，资源调配所，以及人工智能部门。五个部门互相制约，同时合作，在陆上的则是分部。 　　比如玫瑰四城的研究所，就在洛山街道的另一侧，由林泽负责。资料部和警务处则在入城口附近，方便市民的排查，以及巡逻。 　　除了这三个部门外，资源调配所没有分部，因为在地下基地中，部门保存了大量的种子和珍惜样本。 　　例如灭绝的一些种类，三百年多前曾经出现过的麻雀、猫科动物，乌龟，熊猫等，同时也会监管人工雨林，每日进行水资源和氧气的调配——这样看来，的确没有在陆上开分部的必要。 　　但吉尔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人工智能部门。 　　听说在十多年前，这个部门的负责人就被玫瑰城以「危险激进罪」逮/捕，强制关停了。 　　林泽刷了磁卡。 　　门后走出一位年轻的棕发男性，十分消瘦，留了青色的胡茬，白大褂的口袋上方的名牌写着「艾纳」。 　　南安看了几秒，心说同样是白大褂，还是林坏蛋穿得好看。 　　“林博士，这里走。”艾纳往右侧示意了一下，南安才发现他的手臂是义肢，“数据部在地下十七层。” 　　“毕德尔也在吗？” 　　“对，他今晚得知情况后，直接从研究所过来了。” 　　林泽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他们绕过两条长长的走廊，和研究所一样，走廊洁白，整洁，四周的数据面板闪动，记录着所有人类的监控数据。 　　南安好奇地看了会儿，收回眼神的那刻，发现艾纳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但只是几秒，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就移开了，像是从没有停留过。 　　南安稍稍皱了眉。 　　他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正要进入时，此时南安的手环响了一下。 　　“警务处的东西？”艾森的语气讶然。 　　南安随便敷衍了一声，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搭理这个艾纳。 　　研究所的布局不算复杂，从电梯下去，然后再绕一个拐角就到了。当南安进到监控室的时候，就看到艾纳帮他挡了一下门。 　　南安又拧了下小眉头。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学人类的相处方式，和这个人说谢谢。 　　监控里，横屏分为四大板块，分别是洛山街道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南安看到警务处的人员正在把白袋子，一个个抬上黑色的面包车。 　　“林博士。”其中一个数据部的同事走过来，把电子板放在他们面前，“现在修复进度百分之九十，马上就可以还原了。” 　　林泽的目光落在上面。 　　“毕德尔人呢？” 　　“他去监控部门了，听说有两个视频出现了黑影。”林泽应了一声。 　　“现在的线索，只有洛山街道的监控。”同事说，“我们调取了当时所有在场群众的数据资料，包括他们的机械臂，可植入芯片等，读取出来的信息都无异常。” 　　“扩大搜索范围。”林泽道，“既然是变异，那我们就要考虑更多的可能性。” 　　“了解。” 　　短暂的沉默。 　　林泽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平板上。 　　过了几秒，南安走到了林泽的身旁，他还披着那件外套，和其他人一样，视线落在平板上方。 　　就见进度条从90%跳到了95%，紧接着99%。 　　最后，一声机械的女声冰冷地响起—— 　　【修复成功】 　　南安咽了一下口水，不知为何，他的手攥着林泽外套的一角，像是控制不住那样，微微地颤抖着。 　　屏幕上的图像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背对着监控记录的位置。没有任何的异常，手臂是银色的机械臂，在小拇指的部分，有一块很小的磨损痕迹。 　　但尽管这样，他的行动十分正常——他先从右侧的电梯出来，然后停下步子，避让了同层和他一起出来的居民。 　　再然后，他低着头，安静地靠在一旁。 　　就在一旁居民低头开锁的那刻，他的后背剧烈地鼓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脊背，迅速涨起几个大包。 　　然后，银色的机械骤然从皮肉里冲出，飞速袭向居民的后背！ 　　监控迅速晃动了好几下。 　　下一瞬，血液猛地喷溅在监控屏幕上。 　　机械臂穿透了居民的胸口，就和那晚袭击吉尔一样，然后转向，直接连人带臂砸向了监控！ 　　在监控黑屏的那刻，南安的余光瞥见了机械臂上的几个数字，瞳孔一下骤缩。 　　那是…… 　　开普勒基地的后几个数字。 　　186F。 　　尽管不是完整的，但看到的那一刻，南安猛地僵在原地。 　　他忽然想起梦里的女声，不断萦绕在耳边的那几句话——说着他要去人类世界，以及，会有人接应他。 　　如果这么想的话，如果真是开普勒基地的标识，那么这个男人出现在705室，难道就是来寻找他的？ 　　南安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他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些，抓着林泽的外套，就像是抓着一根稻草那样。 　　他不知道开普勒基地的人为什么要找他。 　　也不明白那个任务是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南安往后退了几步，就听林泽淡淡地问了一句：“没了？” 　　“对。”同事应了声。 　　林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现在只能等毕德尔教授那里的视频。” 　　“还需要多久？” 　　“大约半天。”同事说，“一共有2350个监控。” 　　“不能再快一些吗？”艾纳问，“现在芯片异常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说不定会有更多的牺牲者出现。” 　　同事面露难色：“恐怕不能，已经是最大的筛选速度了。” 　　林泽安静地听着，隔了几秒，拿起平板往外走：“那就有劳了。” 　　同事点头：“好的。” 　　他们没再过多的停留，南安乖乖跟着林泽出去。他左右观察了一下，似乎没人发现那一串数字，可能因为它太隐蔽了，人类的视觉根本发现不了它。 　　南安不禁开始出神。 　　如果那一串标识真的是开普勒基地，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为什么要伤害人类世界？ 　　南安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是开普勒基地，因为之前的标识都被磨损了，也可能是他多虑了。 　　真头疼。 　　南安小小的眉头紧锁。 　　他捏了捏鼻梁，一路跟着林泽他们出去，艾纳去了地上的基地部门，调查队其余的队员去协助了数据部门，进行最后的收集和整理。 　　——只剩下了他和林泽两个人。 　　南安依旧在思考这个数字，以至于没看到林泽突然停下脚步，一个踉跄，连人带包不小心撞上林泽。 　　还没等他说什么，林泽的声音就传过来：“看路。” 　　南安：“……” 　　除了标识外，还有这个人类。 　　也让他头疼。 　　就在这时，他看到林泽也在看他。 　　他们身后是三角大厦，阴霾云层下的天际泛白，他们已经一晚没有休息过了。 　　但现在他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吉尔的家被毁了，而那个神秘的上水龙塘在二城，他没法过去也不能过去。 　　南安略苦恼地皱起眉。 　　因为他实在太困了，和普通的人类一样，从地下出来后，困意一阵阵涌上来。 　　于是南安抱着背包晃了晃。 　　“我……”南安看着林泽，问道，“能载我回研究所吗？” 　　那里起码有椅子和小毯子，尽管环境不是那么舒适，但起码能小睡一会儿，恢复体力。 　　林泽停下了脚步，于是南安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可怜巴巴地抱着背包。 　　不过没几分钟，他就困哒哒地垂下眼眸，他实在太累了，不仅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连着背包都感觉沉了不少。 　　就在这时，忽然，他感到怀里一轻——林泽提起了他的背包。 　　没有再说什么，林泽大步往前走去。 　　南安：“？” 　　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只好强打精神，啪嗒啪嗒地跟上他。 　　“研究所？”南安问道。 　　林泽没吭声，他单手提着背包，另一只手拨通了电话，像在确认什么门禁时间。 　　于是南安又小声请求，“我能再要一个小枕头吗？” 　　他的话音刚落，通讯器那里传来已确认的声音，然后自动挂断。 　　“下午再回研究所。”林泽没有回答南安的问题，他收起通讯器，淡淡地说，“先到我的住所休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呜哇，晕乎乎。 　　南安想过很多可能性。 　　比如，他可以去研究所，抱着那盆机械花花睡觉，或者，可以蹲在脏兮兮的街道旁，一边听店家吆喝，一边跟着唱几句再休息。 　　但怎么都没想到去林泽的家。 　　愣神间，他已经站在了住所的门口。 　　这是距离研究所不远的住宅区，相比于吉尔的街道，这里干净，整洁，连着进小区的时候，都需要在门禁后的早晨七点回去。 　　南安知道高级住宅都会有这个时间，这是吉尔告诉他的。 　　在玫瑰城中，越是高级的住所，就会有越严格的时间控制——每晚凌晨12点到第二天的6点，小区都会封闭，如需要出入，必须申请。 　　听说为了保护这些人类，所以规定了时间，在夜晚，无论是居民，还是机器人都不准入内。 　　至于剩下的，比如吉尔的街道，或者说，其他巷子里脏兮兮的楼道，都不会有任何要求。 　　当然，水电供应也是如此，高级住所24h不断水电，也可以免费使用雨林输送的大量新鲜空气。 　　但街道里的房间，氧气通过通风管进行派发，每晚到10点会切断水电供应，到次日的早上6点恢复。 　　南安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 　　他思考了一会儿。 　　可能是林泽他们比较喜欢吃饭和睡觉吧。 　　所以不能打扰他们，就和他来到地球上后一样，可喜欢干饭和睡觉了。 　　头顶的红外线监视仪一圈圈扫着，林泽把磁卡贴在一旁的感应器上。 　　“人脸识别通过。” 　　“林泽博士，早上好，现在是7:05分，欢迎回家。” 　　轻轻的咯嗒一声。 　　银色的机械门打开了一条缝。 　　只是刚踏进门，南安就小声地「哇」了下。 　　来人类世界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宽敞的房子，复式，足足有两层高。一楼的右侧是厨房，家务机器人正在做饭，往前走则是客厅，声控灯和电视机一并打开，楼上而是卧室和客卧。 　　但在这样温暖的灯光下，家务机器人和家具却泛着冰冷的白色，就和林泽这个人一样。 　　林泽把背包交给了家务机器人。 　　于是南安学着林泽的样子，脱下制服，交给了机器人。 　　“你……也是……机器人？” 　　南安对着它眨了眨眼睛，肯定了一下。 　　没再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听林泽说：“去二楼，有一间客卧。” 　　南安点点头。 　　于是他乖乖跟着这个人类的指示，绕过开放厨房，从客厅旁的透明楼梯上去。 　　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动的。 　　厨房有家务机器人帮忙烧饭，客厅里的电视能通过视网膜，进行调频，连着楼梯能跟着设定，发出不同的声音。 　　比如南安上楼的时候，是清脆的叮咚泉水声，于是南安又啪嗒啪嗒踩了好几下。 　　等玩够了，转身，就看到林泽冷脸站在他身后。 　　南安乖乖去睡觉。 　　客卧没多余的东西，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书桌，外加一个衣橱。 　　南安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向林泽，就见他带着PU34智能电脑，坐在了不远处的书桌前。 　　“你……不睡觉吗？” 　　“不用。” 　　南安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用手抓着被角，往一旁挪了挪：“要不一起睡？” 　　林泽很轻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么对视几秒，南安就知道他不会过来。但他还是想努力一下。 　　毕竟之前把外套给了他。 　　是个懂得感恩的小机器人。 　　于是他又往旁边挪了下，空出了一半的床铺，转头看林泽：“这里——” 　　“快睡。” 　　“但是我觉得你要休息……”南安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人类和机器人不同。 　　“第四百零一条。” 　　南安瞬间不作声了。 　　他扒着被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林泽，隔了几秒，看上去又生气了，哼哼地背对着林泽，像在腹诽什么。 　　但只是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传过来。 　　看着面前熟睡的少年，林泽脸上没什么表情，下一秒，他就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对方的手环上。 　　此时监视器仍偶尔地滴滴作响，发出微弱的电子音。 　　林泽打开了电脑，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一串代码映在他的银色瞳孔中，那是手坏所读取的数据，记录着南安的心率，呼吸频率，以及行动规范。 　　紧接着，通讯器响起。 　　是警务处的电话。 　　“一切正常。”林泽轻声说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嫌疑目标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是银铃城市的居民。” 　　“林博士辛苦。”警务处说，“我们也会进一步进行调查。” 　　林泽：“有劳。” 　　“您的怀疑从来不会出错。所以这次我们定性为银铃城市的袭击。他们作为高度机械化的人类，对我们玫瑰城市一直虎视眈眈，这一点我们都坚信不疑。” 　　林泽：“需要证据。” 　　“我们正在收集，但因为下一次太阳风就快到了，到时候磁场减弱，磁暴来袭，不排除银铃地区会入侵。” 　　“他们也是人类，需要去地下基地避难。”林泽说，“包络经济网络，现在银铃的部分利益在我们玫瑰城市的财团这里，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况且……” 　　林泽移动鼠标，点开了上午的监控：“这次袭击，可能另有其他组织。” 　　“其他……组织？” 　　“不局限于人类世界，可能有其他的外来未知基地。” 　　说着，林泽停顿了几秒：“之前修复的监控上有个数字，可能需要你们警务处调取全玫瑰区域的数据，调查一下。” 　　电话那头疑惑道：“我们也看了视频，没发现数字。” 　　“最后几秒。” 　　“好的，请问是什么？” 　　林泽的视线落在电脑上，调取的监控视频暂停在最后模糊的机械臂上，最后，淡淡地说：“186F。” 　　* 　　等南安转醒的时候，林泽已经不在了。 　　他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像在适应周围的成像，然后目光落在一旁的智能时钟上。 　　天呐。 　　已经22:30了？ 　　他竟然从早上睡到了现在？ 　　完了，要被那个大坏蛋扣工资的！ 　　南安：“ovo。” 　　他翻身起来，掰着小手，开始努力地算起自己的工资，此时桌上放着吃的——方方正正的切片面包和一杯清水，配了一小块的盐颗粒黄油。 　　南安看到第一眼，就嫌弃地皱起小眉头。 　　怎么说呢，的确很有林泽的特色。 　　但实在提不起兴趣。 　　于是南安决定去找好吃的。 　　轻轻推开房门后，南安裹着被子，悄悄地，悄悄地下楼。 　　林泽的房门是紧闭的，但光线仍从门缝那里透出来，打在走廊上。 　　看得出，这个工作狂人仍然没有睡觉。 　　但是。 　　他现在饿的眼冒金星。 　　什么工作，扣工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时家务机器人正完成了最后的打扫，它的机械手臂上拿着扫帚，还没放回去，就转身见到了正在偷偷下楼的南安。 　　“机器人先生。”南安朝他眨了眨眼，小声用电波问，“林博士买的营养液在哪里呀？” 　　家务机器人的动作停下来。 　　它机械地歪头，像是人类那样，思考几秒，然后说：“厨房……还有半瓶营养液……是之前剩下的……” 　　“好耶。”南安开心地蹦起来，但下一刻，他马上停止了这个危险的动作。 　　要是被林泽发现就完了。 　　所以他必须悄悄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地找到营养液，吃完，然后溜回去。 　　真是个完美的计划。 　　南安十分满意地点头。 　　看着裹着被子的南安往厨房走，家务机器人格拉拉地歪头，然后把扫帚一提，突突上楼，放回了清扫区。 　　就在扫帚放下的那一刻，它机械的手掌拍了一下脑袋，紧接着自言自语起来：“烧菜……白酒还在……厨房里……” 　　南安什么也没听到。 　　他一边按着咕噜直叫的小肚子，一边跟着机器人的指示，蹑手蹑脚到了厨房。 　　就和家务机器人说的一样，他的确找到了两个透明的瓶子和晶莹剔透的液体。 　　但是，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不过也没事，都是透明的液体，符合南安式营养液的监管标准。 　　于是南安没再多想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旋开其中一瓶的瓶盖，毫无戒备地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滴进了肚子，南安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好像和他认知里的味道，有那么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有点烈。 　　好像喉咙还有点烧。 　　还有点点……晕？ 　　南安疑惑起来。 　　难道林泽家的营养液都是过期的？还是家务机器人的口味独特，和他开普勒基地的不是同款？ 　　不过思考没几秒，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南安式懵逼。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抱着这个空瓶子，一步一晃悠，两步打个嗝，慢慢地朝楼梯走去。 　　模糊视野中，南安似乎看到林泽从二楼下来。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多思考什么了。 　　南安又打了个小小的嗝，下一刻，他一头朝林泽的方向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小酒鬼。 　　求收藏宝贝们！南安这么可爱点个收藏吧—— 第13章 　　南安的蛋包饭。 　　南安又跌入了一个梦境。 　　他似乎回到了开普勒基地，横亘星空下，漫天的星子围着他转。沉沉浮浮间，南安似乎看到了一个背影——那是个驼着背的老人，正背对着他，在基地前的操作台前输入着什么。 　　怎么看，都像是之前给起外号的驼背爷爷。 　　南安朝那个方向伸出手，但下一秒，又被这些星星托起，像是一簇簇的萤火虫，载着他朝远方驶去…… 　　南安是被广播声吵醒的。 　　“警务处于今早5:00发布通告，由于近期芯片异化与感染事件，请各位居民减少外出，植入PC2305，P2425芯片的居民请及时上报，等待警务处联系。” 　　“同时，研究所接待时间从早6:00-晚8:00调整为24小时，开通三条服务热线，五个现场接待窗口，如有居民发现异常情况，可及时联系研究所。进行咨询。” 　　南安揉了揉眼睛，他脸上的红晕未散，加上薄汗，就像一颗沾了露珠的水蜜桃，娇滴滴的。 　　于是他小手一抹，哼唧唧地直起身，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绵软舒适的毯子，一旁放着杯清水。 　　“醒了？”林泽在厨房瞥了他一眼。 　　南安：“嗯。” 　　“把药吃了。” 　　南安接过林泽递过来的解酒药，吞了药。他眉头拧着，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愣是没想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对于刚才来说，在视野完全黑暗的那一刻，南安恍惚记得林泽下了楼。 　　然后他好像……直接朝林泽扑了过去？ 　　南安抖了抖。 　　完了呀。 　　这下真的要扣工资了。 　　南安哭哭。 　　入职赚钱才三天，被扣工资的理由倒是千千万，说不定月末结工资，单子上都是负的。 　　“怎么了？”林泽问。 　　“没，没什么。”南安委屈巴巴地抱着水杯看他，决定认命。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林泽的衣着，于是问：“你要出门吗？” 　　“嗯。”林泽淡淡地应了声，接过机器人手里的领带，“研究所现在二十四小时开放，我要过去看一下情况。” 　　“那我……” 　　“今天放你一天假。” 　　南安先是「啊」了一声，下秒立刻反应过来，这不得扣工资嘛，连忙摆手：“不行不行。” 　　他挣扎着裹着小毯子起身，晃悠悠站起来，但没几秒，又眼冒金星地一个屁股墩儿坐了回去。 　　南安：“……” 　　很气，但没办法。 　　像是知道南安在考虑什么，林泽把通讯器收进上衣口袋，平淡道：“发你工资。” 　　南安眼睛一下亮了。 　　在他认知里，这是人类工作的一种激励方式，叫做带薪休假，什么都不用干，只管拿工资就行。 　　可难申请成功了。 　　南安：“好噢。” 　　这种白拿工资的好事南安自然不会放弃，甚至还盯着林泽看，巴不得这个大坏蛋赶紧走，他可以再找找营养液。 　　面对南安的目光，林泽冷淡且平静：“你看起来很有精神。” 　　这句话一出来，南安马上倒在沙发上，哼唧了半天说头疼，起不来。 　　见南安目光移开，林泽很轻地嗤了一声。他开了门，转身的时候看了南安一眼，很轻，然后目光落在南安的手环上，半晌道：“不要乱跑。” 　　南安又哼哼了半天。 　　轻轻的关门声传过来。 　　南安一下翻身起来。 　　好耶。 　　大坏蛋走了，他还能拿一天的工资。 　　神仙小日子！ 　　这样想着，南安开心得不行，他小手撑着脸颊，对着家务机器人傻笑了一会儿。直到肚子的咕噜声传过来，他才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干饭。 　　但是，没和林泽说过他要用厨房。 　　南安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礼貌的小机器人，用别人东西前，都要经过对方的同意。 　　除了偷喝营养液外。 　　这个和林泽说了的话要出事的。 　　这样想着，南安开始绞尽脑汁想要和林泽取得联系。他把沙发边的30多个按钮轮番按了一遍，发现都是灯光、智能语音，AI调配这些玩意儿。 　　看起来。只能改变房间内的布局。 　　直到他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厨房里的通讯器响了。 　　南安哒哒地跑过去，是林泽的电话，于是他趴在白色大理石的料理台前，嘟着嘴巴问能不能用厨房。而身后的电视机，因为最后一个按钮，换了频道—— 　　“下面是紧急通报一则。” 　　“今日凌晨五时左右，一处民宅受到攻击，方位东北，距离地下基地仅一百米距离，伤亡共55人。据幸存者描述，男子身穿黑衣，他通过机械臂，进行了无差别攻击，似乎在找寻什么，并且向地下基地的方向移动。” 　　南安此时挂断了电话，从冰箱里哼哧掏出一盒鸡蛋后，才注意到电视机上的报道。 　　——看着时间，应该是他晕酒时的新闻，现在正在重播。 　　于是南安抱着鸡蛋站在电视机前。 　　而此时，这一则重播的消息仍在进行。 　　“下面连线数据部的研究员，艾纳先生。” 　　画面一转，艾纳穿着白大褂，眉头紧锁，他的身后是地下基地的入口，南安昨天刚从那里回来。 　　“您好，艾纳先生。”“你好。” 　　“请问这一次攻击，相比之前，有什么特殊变化吗？” 　　艾纳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一次，距离地下基地只有百米的距离。我们不明白机械臂是要锁定什么目标，但现在看来，他并没有找到，而且不会收手。” 　　“衣着特征如何？” 　　“我们调取了相关的监控。”艾纳说着，拿起平板，南安看到他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用不是机械臂的那只正常的手进行了指纹解锁。 　　“男性，黑衣，穿着一双翘头皮鞋。” 　　“好的，那请问——” 　　南安没再听下去。 　　在他看来，这个事情更适合林泽去处理。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机器人而已。 　　这样想着，南安又抱着鸡蛋回了厨房。对着料理台上的油锅想了一会儿，他打算做南安式配餐——画着小爱心的蛋包饭。 　　只是没了那个木质小配勺，南安有点委屈巴巴地撇了嘴。 　　2370年的人类厨房，和他之前学到的200多年前的历史不一样，只要按下一个厨房的按钮，就能自动生成虚拟成像，进行烧饭的指导操作。 　　它们是AI的虚拟技术，和人类一样，有着五官和四肢，也能自由移动。但是，它们周身是透明的蓝色，连着模拟出来的食材，都是蓝色的。 　　于是南安学着做起了蛋包饭。 　　一旁的家务机器人帮着淘米，煮米饭。 　　和印象中的一样，南安热了油，噼里啪啦的时候，把蛋液倒了进去。在研究所，蛋包饭是半生质地的流黄蛋皮，南安很喜欢。 　　因此他拿着两根筷子，依葫芦画瓢地勾起蛋皮的褶皱。 　　滋啦的声响。 　　同时还伴有扑鼻的香气。 　　南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品。 　　正当他打算拿着银勺，打算去吃饭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顿。 　　要不要给林泽做一份？ 　　毕竟今天给他放了假，之前醉醺醺的时候，还照顾了他。 　　南安认为自己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小机器人，也不想看到林泽什么都不吃就回来。说不定这个人类心情一差，又要给他定奇奇怪怪的规矩。 　　南安又往锅里哐哐敲了两个鸡蛋。 　　他一边等着蛋液成半熟的样子，一边拿起番茄酱，给自己的那份，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完美。 　　南安开心得不行。 　　他把林泽的那份蛋包饭装了盘。于是在放进冰箱前，他撅着嘴巴，认真地思考起来。 　　给林泽的蛋包饭上画什么好呢？ 　　南安陷入了沉思。 　　要不就……凶巴巴的小蝙蝠吧。 　　挺符合他的形象。 　　南安自顾自地点点头。 　　他小心地拿起番茄酱，开始在林泽的蛋包饭上鬼画符。 　　此时电视机还在播报紧急通讯，之前的按钮触发到全频滚动，于是所有的频道每五分钟切换一次。 　　但无论怎么变，都是紧急通报——重播的，现场连线的，和专家会谈的，都在分析这几次的袭击事件。 　　伴着通报声，家务机器人完成了工作，格拉拉地去楼上冲电。 　　整个房间只剩下了南安，和自动换频的电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南安转头看了一眼，就见门口的视频框闪过一个黑影。 　　林泽回来了？ 　　南安扔下做了一半的小蝙蝠，擦了擦小手，往门口走去。 　　忽然，一丝血腥味悄然钻进了鼻子。 　　南安一愣。他的视线落在机械门的下方，隐约见到了红色的液体。 　　因为铁门严密的封闭性，只是把缝染成了红色，慢慢沿着门缝，一直线地往旁边延伸。 　　电视机仍在播报，紧急通知的回拨声不断——但在最后，化成了门前咚咚咚的敲门声。 　　不对，不是林泽。 　　南安往后退了退，蛋包饭被猛地撞在地上，顷刻摔成碎片。 　　余光中，视频框的影子出现在视野里，被门外的红外线不断扫描，最终成像—— 　　男性。 　　黑色衣服。 　　一双翘头的皮鞋。 　　以及还未收起的，写着完整的K-186F编号的八只机械臂。 　　南安的呼吸猛得一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开普勒基地的人？ 　　他们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南安专注中。 　　南安后退了几步。 　　在他的视野中，鲜血沿着缝隙，慢慢地渗开。伴随着沉重的敲击，南安甚至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咯嗒一声。 　　电视机到了定时结束的时间，啪得一声关停了，整栋楼陷入寂静。 　　南安小声地喘了口气。就在这时，他听到住宅外侧的脚步声匆匆响起，似乎是负责住宅的警务员，他们看上去发现了极其异常的情况，不停地用扩音器进行大声警告。 　　在嘈杂声中，南安听到了更多人的脚步声，像是警务处的人员，对着他进行警报——一瞬间，整个住宅的警报声大响，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收起机械臂！你已被控制！” 　　“原地别动！！” 　　“再说一遍，收起机械臂——” 　　伴着急促的、响彻天际的警告声，南安看到面前的大门渐渐被砸出一个凹囊，迅速地、不断地加深……在机械臂敲打的沉闷声下，南安跑到了沙发另一侧，迅速把30多个按键全部按了一遍——这是他用来提醒林泽的方式，希望能提醒他这里发生了异常。 　　又是一声剧烈的敲击，慌乱的尖叫声响起。 　　四周倏然安静下来。 　　南安一愣，这时的他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键，转头，正巧对上门中央开裂的缝隙。 　　——半只凸起的、带血的眼珠，黏糊糊地贴在缝边，正死死盯着南安。 　　南安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无法想象刚才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外面的一切都安静了。 　　没有刺耳的警报声，也没有嘈杂的脚步声，连着惊呼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诡异地成了一潭死水。 　　除了几声闷哼。 　　那是细微的声音，人类的骨骼被机械手臂穿透，然后再被撕碎。南安作为机器人，这类声响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内，沿着特有的电子神经网络，不断地放大。 　　门上的眼球彻底滑了下去。 　　紧接着，黑影一晃，南安从缝隙中对上了一张脸。 　　那人的面部布满银色的疤痕，泛着气泡，不断地往颅脑蔓延。他的嘴角还带着人类组织的血肉，鲜血不断往下滴落，变成一滩滩的水样液体。 　　就在南安不断退后的时候，大门彻底被机械臂砸开！ 　　“嗬，嗬嗬——” 　　那人歪着脑袋进来，尖头皮鞋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串串的红色脚印，见南安愣在原地，嗤笑一声：“怎么……了？” 　　说着，他的背后伸出一只机械臂，袭向南安！ 　　见到被磨损的指尖，南安又剧烈地喘了一口气，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之前的记忆——基地研究所的白光下，他用义肢帮着开门的画面，之后目光死死缠着他的神情，还有。 　　刚才的重播中，在解答问题的时候，特意藏起磨损的机械指尖，换手解锁的场景。 　　所以他是…… 　　机械臂转眼到了南安的面前。 　　还没来得及多思考一秒，南安几乎一瞬间就转变了形态。 　　随着一声剧烈的砰，两只机械臂碰撞的金属声响起！ 　　南安往后退了一小步。他看着面前的艾纳，果断地往另一侧奔去。他的反应很快，但艾纳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在南安绕过右侧的桌角时，机械臂直接绕了方向，狠狠地拎着他的衣角，把他甩在了门前。 　　一阵猛烈的疼痛。 　　南安的后背撞上了门，白皙的小脸上瞬间被划了几道口子，涓涓流着血。 　　“啧。”艾纳歪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南安。 　　“你到底……”南安小声地咳了下，“要干什么？” 　　艾纳听闻，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我来救你。” 　　南安一愣：“什么？” 　　“开普勒基地从来不留废人，如果最高智慧机器人没有在人类世界发挥他应有的作用，那么，他就会大大增加暴露的风险。”艾纳说，“很可能，之后就会被当成失败品回收。” 　　听着这话，南安起了疑惑。 　　这是一个机会，让他知道开普勒基地到底要做什么。 　　但目前看着艾纳的样子，南安不确定是否能成功，但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于是南安道：“所以你为了找到我，然后处理我？” 　　艾纳笑了。 　　“如果处理，那我早就动手了。”艾纳的声音逐渐疯狂，他用机械臂抓住了南安的肩膀，“我不想再当开普勒基地的喽啰了，一起合谋怎么样？这次的芯片感染是他们的试点，那就趁着基地还没有找到你，利用起来，把玫瑰城市彻底占领……” 　　见着他逐渐疯癫的眼神和失控的神色，南安皱眉。 　　他起身，又被狠狠抓住。 　　“回答我，要不要和我联手？”艾纳疯笑起来，“我知道很多玫瑰城的机密，包括那个林泽，他肯定没想到我提议的24小时开放，只是为了引开他，然后找到你，这些人类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南安奋力起身。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家务机器人的身影。 　　下一秒，艾纳被机器人直接撞倒在地。 　　南安朝门外跑去。 　　一出门，他就倒吸一口冷气。 　　几乎一地的残肢断臂。 　　警务处的干事们躺在地上，全部断了气。他们眼睛惊恐地睁大，除了身上的血窟窿外，表情也永远凝固在被袭击的那一刻。 　　南安不敢过多停留，他从一位干事的身上搜出了一把军/用枪，小跑着往前奔去。 　　身后的机械声近了。 　　在机械臂将要砸中南安的那一刻，他的手臂一转，银色的光芒瞬间覆盖，银色的质地露出来。 　　他抵挡住了这一次的攻击。 　　但艾纳的力气太大了，南安一个重心不稳，跌跌撞撞地后一连退几步，摔了一跤。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南安又喘了一口气，伴着艾纳的笑声，南安看到机械手臂猛地一伸，向他砸来—— 　　砰砰砰！ 　　突然其来的三声枪响。 　　艾纳的三只机械手臂被击中，瞬间倒地，痛苦地抽搐起来。 　　南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不久之前的那个雨夜，在那条湿漉漉的小巷里，也是这个声音，清清冷冷，冻得没有一丝情感，然后一声令下，消减了变异的机械臂。 　　而这一次也是，随着他的命令，调查队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 　　于是南安跟着举起了枪。 　　但因为之前的剧烈奔跑消耗了太大的体力，南安的动作颤抖，枪柄晃动得厉害，变形的动作下，几乎无法对准艾纳的机械臂。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靠过来。 　　“稳住。”林泽的声音响起，他的手掌覆在南安的手上，一起握住了枪柄。 　　南安又急促地呼吸了两声。 　　紧接着，他逐渐冷静下来，半晌，「嗯」了一声。 　　“瞄准。” 　　南安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变得坚定而又专注，和林泽一起紧紧握着手/枪，对准了不断抽搐的艾纳。 　　一道炫目的白光。 　　在他们一齐扣下扳机的瞬间，彻底在眼前炸开。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都耽预收《罗卡角》-预计初秋开。 　　文案：“见过罗卡角的落日吗？欧亚大陆的最西端，听说是世界的尽头。”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 　　梁思齐在国外漂无定所很久了。 　　和陆止分手后，他没有直接回国，而是选择继续画画谋生。直到某日，他遇上了一个叫「Anthony」的笔友，似乎给他阴霾的世界照进了光亮。 　　他们通过写信交流。 　　他们交换各地所见的画纸和明信片。 　　他们约定以后一起去罗卡角。 　　可唯独，他们没有见过面。 　　不过在梁思齐看来，这种事无伤大雅，或许他能借此机会彻底把陆止忘记，重新开始。 　　但就在他满心希冀，即将要踏上新旅程时—— 　　梦醒了。 　　除此以外，还有一根锁链，捆绑在他的身上。 　　流浪画家受x酒馆老板攻（梁思齐x陆止）； 　　一个发生在葡萄牙的恋爱故事，文风会有新尝试。 第15章 　　只是个小小的机器人。 　　夺目的白光席卷了整个现场，艾纳剩下的五只机械臂被调查队击中，而南安和林泽的子/弹，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艾纳的胸口。 　　对方的体温通过指尖传过来，南安轻喘着气，白皙的脸上挂着几道触目惊心的红色。但他神色冷静，就和身后的林泽一样。 　　此时的艾纳仍在剧烈挣扎，他的脊背弓起，不断抽搐，像甲虫一样羽翼张开的机械臂被逐渐消减，三四秒后，成了灰状的粉末。 　　在白光褪去的前一刻，南安忽然想到那个任务。 　　这是他到地球后一直存在的疑问——梦境中的那个女声，把他放到人类世界的开普勒基地，他们究竟要他干什么？ 　　趁着机会，南安切换成了机器人的电波频率，问艾纳：“任务是什么？” 　　艾纳看了他一眼。 　　“回答我。”南安的眼神认真，“到底是什么？” 　　看着南安，艾纳笑了，三四秒后眼底的神情又变得疯癫，说：“那就是……” 　　还没说完，他的眼睛倏然睁大，眼球凸起，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感包裹着他。 　　他对着南安说：“一枚……人工智脑的芯片。” 　　南安一愣：“什么？” 　　“这枚芯片，是整个玫瑰区域最重要的东西，里面包含着所有人类机械化的数据，只要到手，所有玫瑰区域的人类，都可以被开普勒基地利用，到时候，玫瑰城市就能成为开普勒基地占领地球的第一步。” 　　艾纳停顿了下，补充道：“这就是你要完成的任务，我亲爱的——最高智慧机器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南安那里看去，机械臂彻底成了粉末，随风慢慢地散去。就在这时，听到南安问：“这枚芯片，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艾纳说，“之前是在玫瑰二城的研究所，但是，被转移出来了。” 　　南安：“转移？” 　　“谁知道呢，芯片可能在三城，也可能在五城。或者……”艾纳意味深长地说：“就在这个玫瑰四城里。” 　　“所以这就是你不停找我的原因？” 　　“不停？”艾纳扬眉，“我就找了你两次。” 　　南安皱眉：“你说什么？” 　　“之前洛山街道的那个705室，并不是我干的。”艾纳说，“只能说，开普勒基地开始行动了……到时候不仅人类，你也……自身难保……” 　　说完，白光彻底褪去，艾纳的整个身体顷刻间变得透明，伴着一声轻响，彻底成了粉末。 　　四周恢复了正常的景象。 　　阴霾的白雾下，透明颗粒的晶体被雨水打湿，被冲刷，然后化成一滩水渍，迅速地流入下水道。 　　南安站定许久，他还在思考艾纳说的那些话。 　　如果说不是艾纳去的洛山街道705室，那么目标就出现了两个—— 　　他，或者吉尔。 　　在地下基地看到录像的时候，南安一直都以为自己是目标，但如果开普勒的目的不仅是要找到他，如果还要找到那个芯片的话…… 　　吉尔的那个包裹，会不会就是他们的目标？ 　　南安一下怔在原地。 　　过了十几秒，直到林泽的声音传过来，他才倏然回神。 　　“走吧。” 　　林泽从南安的手里拿过枪/支，偏头，往一旁示意了下。研究员把应急毯披在了南安身上。 　　跟着林泽走了一会儿，南安小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临时安置点。”林泽道，“我也会先过去，和艾丽见面。” 　　南安顿了几秒，点了点头。 　　“怎么了？” 　　“没什么。”南安摇头，垂着眸子说，“我以为你会先回住所的。” 　　林泽淡淡道：“之前的袭击地点需要警务处进行封锁，确认没有危险后，我们才可以进入调查，获取相关的线索。” 　　南安点点头，沉默地跟着林泽往前走。 　　怎么说呢，听着林泽把他的住址换成「袭击地点」这样的词语，南安心里不太好受。 　　明明都是因为他才会这样的。 　　这样想着，南安的眼眶红了一圈，他抽了抽小鼻子，仰着脸往前走。 　　他们一路来到临时安置点。 　　和之前街道的不同，它位于高级住宅区的北门入口，临时用了两套空的住宅大楼，进行了改造。 　　艾丽正在忙着安置，见南安和林泽过来，连忙把登记卡给了林泽：“这个拿着，这几天换住宅区。” 　　“嗯。”林泽接过卡，放在了上衣口袋，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次袭击太突然了，还不清楚是什么目的。”艾丽一边盘着头发，一边拿着长长的电子线绑上去，“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听说你那里被砸得可是一点都不剩了。” 　　林泽：“不清楚。” 　　艾丽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这么冷静。” 　　林泽没吭声，他的视线平视前方，落在排队领取救急物资的平民上，淡淡地说：“去领物资。” 　　南安小声「嗯」了一声，接过艾丽递过来的铁筐，抬头问：“那你呢？” 　　林泽：“不用帮我拿。” 　　于是南安抱着筐去排队了。 　　这是个生锈的铁筐，上面有一个小纸条，写着他的名字，以及ID号。队伍许久未动，而南安也盯着看了很久。在他身后，艾丽他们也开始安顿平民。 　　听说这一次的袭击造成了严重的伤亡，很多人都无家可归——其中，还死伤了不少的人。包括警务员，达到了五六十人。 　　原本以为最安全的高级住宅区，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就被夷为平地。 　　临时安置点人山人海。 　　南安跟着其他的平民，领了两个金枪鱼罐头，茄汁豆，三个小包装的洗漱用品，一支带着牙刷的杯子，一卷针线，以及，一碗速食面。 　　听说这是第一批的调配品，之后被分配到新住所，会有更多的救援品。 　　南安在一个角落坐下。 　　余光中，林泽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和警务处通话。零散的语句传过来，南安听到他们在商讨之后的调查方案，包括彻查事情经过，以及研究所的所有人员等。 　　而艾丽和其他研究员则在安抚平民，他们同样拿着铁框，发放毛巾一类的物品，遇到哭泣的小孩或者老人，就拍拍肩膀，安慰说没事。 　　嘈杂声中，南安就捧着泡面，很安静地看着他们。 　　这样的场景太正常了。 　　南安知道林泽从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能够耐心地去安慰别人。在他认知里，这是人类的性格差异。 　　但是，还是和一般的人类差别太大了，他冰冷得像是冰川里的冻冰，在此时的冷白灯光下更甚，冷冷地透着寒意。 　　他撕开了泡面的包装袋。 　　圆形的面饼上，盖着蔬菜包和调料包。这是一个三种调味的塑料袋子，被塑封在一起——里面是芝麻油，酱料，和红红的辣椒酱。于是南安盯着看了一会儿，从框里的针线盒中，拿出一把小剪刀。 　　他身边没有纸巾，如果弄到手上会脏的。 　　这样想着，南安剪开一个了小角，把食用油倒在泡面上。他十分认真，小心翼翼，紧接着又拿着小剪子，往下剪去。但尖锐的刀尖碰到中间的酱料时，一下沾上了，南安一慌，剪刀一划——三种调料瞬间沾上了剪刀。 　　同时，还有几滴溅在南安的小手上。 　　南安停下了动作。 　　这下好了，不仅手脏了，连着剪刀也弄得到处都是。 　　这样想着，南安就再忍不住情绪了，就像一个导火索，委屈一下涌上心头。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机器人。 　　想去的也只是南方而已。 　　为什么要让他去找芯片，还因为他间接伤害了那么多的人？ 　　南安拧着眉头看了会儿，最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又怕艾丽他们看见，于是拼命地低着头，不停地搓着手。 　　但无论怎么平复，眼前的场景不断，吉尔被机械臂穿透的场面，洛山街道成排的尸袋，还有这里的一切…… 　　南安强行忍住了哭泣，但他的眼圈依旧红红的，眼角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脆弱无助。因为情绪的波动，他身板止不住发着颤。 　　就在他打算去找艾丽拿毛巾时，南安忽然看到林泽往他这里走近了。 　　下一刻，对方指尖的温度倏然传来。 　　南安一愣，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对方牢牢抓住。 　　他们对视了几秒。 　　就见对方的那双银眸里平静，冷淡，就和之前的每次一样。 　　但似乎又有所不同。 　　南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看到林泽蹲下了身。 　　这个一直冷冰冰的人类，从不会安抚别人的、玫瑰城市里最高级别的科学家，此时正蹲在他的面前，抓着他的手指，仔细地、小心地，把这些沾上的一一拭去。 　　轻柔的力度。 　　南安忽然觉得内心的某处被触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南安：就是委屈，想要安慰和抱抱QA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这个大坏蛋竟然在偷懒！ 　　南安有稍许的恍惚。 　　他看着面前的林泽，手上的酱料正被一点点擦去，等到最后，南安收了手，很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他不知道现在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林泽，但在刚才，林泽帮他擦手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不能再拖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了。 　　他需要尽快储备足够的营养液和充电泵，然后去南方。 　　只不过，听着艾纳的意思，开普勒基地并没有找他。 　　所以现在的他，起码经过的地方都是安全的。 　　但现在需要做的，南安也很清楚—— 　　他要确定那个包裹是不是芯片智脑。 　　如果是，他要在离开人类城市前，提醒林泽，让他们知道这个东西已经被盯上了。 　　但是。 　　怎么才能在不暴露是机器人的情况下，告诉林泽这个消息呢？ 　　南安有点苦恼地皱了眉。 　　等他回神，就见林泽望着他，脸上平淡的表情依旧。 　　南安觉得是因为自己哭泣的原因，于是没怎么闹，一声不吭地睁大眼睛看他。 　　半晌，林泽起身。 　　他看着南安，淡淡说：“走了。” 　　南安点头，抱着小铁筐跟着林泽出去。 　　艾丽已经把他们的临时住宅地点给了林泽，因为土地资源的短缺，城市规划里没有多余的住宅空地。 　　于是安排林泽和南安住进了老城区的一间房间内，等日后研究所有相应的住房分配后，再让南安和林泽过去。 　　“你不去现场吗？”南安抓着艾丽的衣角，小声问道。 　　“不去。”林泽的视线停留在时钟的19:00，淡淡地说：“现场正在封锁清理和转运伤者，等结束后警务会联系研究所，再进行调查。” 　　“哦……” 　　于是南安没再说什么，挥手告别了艾丽，上了车。 　　老城区在玫瑰四城的东南区，密集的住宅区把楼层堆到了80层，不过相比于几百层的摩登大楼，南安觉得也不是高楼层。 　　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问了林泽，但听不懂那些话。 　　什么人口居住密度，土地资源，用地面积。 　　南安用他的逻辑思考了一下。 　　可能人类想要接触到星星，才会造得这么高吧。 　　他这样想。 　　思考间，南安就听到林泽说：“到了。” 　　等林泽停车后，南安跟上了他的步子。他们的住址是老城区大山街道，1902室。 　　大雨下，霓虹的灯光交错在一起。 　　不远处的大厦仍隐在白雾中，在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像是蛰伏的钢铁怪兽。 　　南安接过了林泽的雨伞。 　　“我先去买点吃的。”林泽说，“待在这里别乱跑。” 　　南安：“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用。”林泽的视线落在狭小的店铺前，“不要乱走就行了。” 　　南安愣愣地点头。 　　他站在一堵砖头墙前，整条街都是脏的，身后的墙上画着涂鸦，这是几条长长的蟒蛇，紫色的皮肤，底色则是亮黄的颜色，正吐着红星子看他，于此同时，他看到了很多俚语，大大的标题，全是fuck之类的字母，一边又画了许多的银铃标识和大大的红叉。 　　南安盯着蛇头看了几秒。 　　他一手撑伞，一手抱着铁筐，还是觉得太害怕了，于是一步一步，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挪着步子。 　　移开远了一些后，南安瞬间觉得安全不少，他开心地转身，结果油烟味扑面而来，糊了他一脸。 　　南安懵逼.jpg； 　　他努力地睁开眼，往前望去——就见通风口直接安在饭店的入口的左侧，轰隆直响。 　　南安不懂为何会这样设计，但看上去，所有的食客都习惯了，他们匆匆走进，骂骂咧咧地一边抱怨价格，一边伸出机械手臂，翻开钱包，再把钱币翻得哗啦响，递给饭店老板——于是得到的是一句吆喝，以及油腻的找零。 　　紧接着所有的人，无论是上班族，还是其他的居民，都会站在街边，食用着他们的晚饭。 　　人山人海。 　　但南安不敢再动了。 　　和林泽说好站在这里，他就得站在这儿，不能动。 　　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听这个大坏蛋的话。 　　过了十分钟，林泽的声音传过来：“好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南安瞬间安定不少，像是心里一颗悬空的石头落了地。 　　他嗒嗒地跟上林泽，进了小区。 　　尽管陈旧，但也算整洁，没有洛山街道的垃圾堆和喝酒的女人，这让南安有了一丝安全感。 　　他们一路往前走，在最后两栋的楼房前停下。 　　在进大门前，南安转头看了一眼，忽然注意到五层平台上，无数圆形的大型仪器正在嗡嗡作响，于是问：“这是什么？” 　　林泽顺着视线看去。 　　半晌，他道：“发电器。” 　　“这是什么？” 　　“雨水是这里的重要资源之一。”林泽推开了大门，“但不能直接食用，因此部分处理后作为街道饮用水，部分会转成电能，给小区供电。” 　　南安点头：“所以断电也是因为……” 　　“不稳定的原因。”林泽说，“每个街道分配的电力和水力都会不同。” 　　南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就和他的充电泵差不多嘛，限时限等级，厉害的机器人总是能充上电。 　　思考间，他们来到了分配的1902室。 　　长长的走廊，老旧的灯管，左侧的尽头是公共洗漱间，规定了每晚23:00后断水，另一侧则是厨房，冰箱每两户合用一个。 　　林泽把磁卡放上，滴滴了两声。 　　开门的那刻，南安就小声地咳嗽起来。 　　全是雾蒙蒙的灰尘。 　　看上去，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但东西都没有搬走。 　　可能是时间仓促，还没有人专门上门来清理。 　　南安捏着鼻子跟林泽进门，见靠窗的位子放了一张床，右侧是折叠桌，衣柜和空画架。沙发放在入口处，被一个半人高的屏风隔开。 　　在床的对面，则是一个方形的电视机，被一个柜子里托着，里面放着许多南安看不懂的碟片，有两个人的，也有好多人缠在一块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南安把铁筐放下的时候，就听林泽的通讯器响了。 　　他转头，就见林泽把盒饭给他。 　　“我出去接电话。” 　　南安应了一声。 　　撕开塑料袋后，他发现林泽买的是咖喱蛋包饭，还配了一杯清水。 　　看起来，这个大坏蛋还挺照顾人的。 　　南安决定给他发暂时好人的牌牌，仅限今天到期。 　　这样想着，南安下意识往门外看去，就见林泽的身影在门外，斜倚在门旁，说着监控还有其他的一些事，南安听不太清。 　　“几点能清理完成。”林泽说，“我随时接应。” 　　“这不是我们说了算，林博士。这次的袭击涉及到地下基地的职员，玫瑰二城的意思是让我们先调查，之后研究所才能进场。” 　　“但是职能里，四大部门是平行的。”林泽的语气依旧平淡，“我不记得你们有越权的权利。” 　　警务处的干事在电话里干笑了几声：“林博士，这不是我能决定，但现在，上级必须要封锁现场……” 　　林泽冷脸听着，然后很淡地「嗯」了一声。而警务处仍在反复说着这些，在最后，他们说道：“这里会尽快给您回复。” 　　“了解。” 　　“那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警务处干事问，“您的家务机器人已经送维修厂了，很快就可以修复完成。” 　　林泽：“有劳。” 　　说完他停顿几秒，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您说。” 　　“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个黑色背包，上面有烧灼的痕迹。”林泽说，“帮我找一下。” 　　“背包？”警务处干事愣了愣。 　　林泽淡淡道：“找到后，不要打开，直接送过来。” 　　挂了电话后，他依旧斜倚在走廊的窗边，像在思考什么。隔了几秒，他拨通了通讯器。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接电话的是毕德尔教授。 　　“帮我彻查玫瑰研究所的所有职员。”林泽道，“包括新入职和实习生，他们所有的资料，家庭住址，id号和相关背景。” 　　* 　　林泽是一个小时后进的房间。 　　此时南安正在整理房间，他给自己绑了一个大花毛巾，手上拿着扫把和水桶。白皙的小脸上灰扑扑的，就像一个大花猫。 　　他似乎心情很好，像被蛋包饭哄好的猫猫，看到林泽，破天荒地笑了笑。 　　林泽：“等下会有人上来打扫的。” 　　“可我困。”南安嘟嘴，委屈巴巴地说，“我想睡觉，但床好脏，只好先收拾起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打扫的工具放下，转身拉开电视机下的柜子：“现在只差这里了。” 　　话音落下，他当着林泽的面，把所有的碟片哗啦拖出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柜子里的东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但他不懂碟片上的宣传图片，也不懂为什么他们要脱光衣服，赤/身缠在一起，互相交叠。 　　这并不像在打架或者洗澡。 　　不过也不碍事，只要把灰尘擦掉就好了。 　　就在他伸手拿起其中一张的时候，就见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伸过来，拿走了碟片。 　　“去睡觉。” 　　“啊？”南安有点懵，“可是这个……” 　　林泽：“我来。” 　　南安：“？” 　　南安蹙了一下小眉头，表示疑惑。 　　但他实在太困了。 　　眼皮打架，连着眼睛都睁不开。 　　于是他决定听一次这个人类的话，先去睡觉，等到之后如果有空，他再问问林泽那个像是在打架的碟片究竟是什么。 　　就在他晃悠上床的时候，动作忽然僵了僵。 　　一种属于机械的凝滞感传来，南安皱了皱眉，看向了自己的手臂——可能是之前抵挡了艾纳的攻击，加上做了家务，有点卡住了。 　　南安挠了挠头，开始思考对策。 　　在基地，研究人员都会带一瓶东西过来，给转不太动的零件上油。 　　南安知道人类世界也有那个东西。 　　这是开普勒基地教他的，如果自行车生锈，或者机械类的东西不能转动了，都可以靠这个解决。 　　于是南安找了一个机械闹钟，作为借口。 　　而林泽仍在收拾，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细长的手指拨弄着这些薄薄的影像碟，像是漫不经心，当然配合他这个神色，手边的碟片几乎没擦就放进了袋子。 　　南安：“！” 　　竟然当着他的面偷懒！ 　　南安生气地嘟起嘴。 　　但他实在太困了，决定先开口问借个油，以后再找这个大坏蛋算账。 　　于是他哼哧钻进被子，用小手抓着被角，探出了身子。他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睡衣，白皙的皮肤颜色透出来，嫩得能滴出水。 　　而在他身边——则放着南安式躺枪工具，早就没电的闹钟。 　　等林泽把最后一张碟收进去，抬眼的时候，南安觉得时机到了，正正好好。 　　于是他看着那双银眸，直接开口问道：“你有润/滑油吗？我现在很需要它。” 　　作者有话说： 　　安崽，这下误会大了噢。 　　感谢在2022-04-04 19:49:39-2022-04-05 14: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描摹星星。 　　南安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林泽。 　　然后，他终于想到了那个充当工具人的闹钟，于是从被角伸出手，悄悄拨了几下。 　　他们对视几秒。 　　南安不懂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安静，按他的理解，向人类借东西是一个很正常的行为。同时在他看来，润/滑油是一个很安全的东西，林泽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他是机器人这个方面。 　　南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想着，他又探出脑袋，头发因为蹭着枕头的缘故，翘着几根圆溜溜的呆毛，问：“我想——” 　　林泽：“没有。” 　　“啊？” 　　南安愣了愣，嘟起嘴看他。 　　“睡觉。”林泽道。 　　“我……”南安还想再争取一下，想给林泽看闹钟，就在掀开被子的那一刻，突然房间「啪」的一声，整个楼房陷入黑暗。 　　23:00。 　　断电如约而至。 　　窗外的大厦光线照进来，瞬间，刺眼的紫蓝色铺洒在房间里。南安被突如其来的断电吓了一跳，他一下就窜进被子，像个受惊吓的小仓鼠，只在被子外留了一根呆毛。 　　隔了几秒，他又悄悄眯起眼睛，从被子缝里望出去，发现林泽不见了。 　　计划泡汤。 　　南安有点欲哭无泪。 　　他决定收回林泽的好人牌牌。 　　尽管这个人类给他买了蛋包饭，但又不是曲奇饼干，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凑巧买了而已。 　　南安闷在被子里腹诽。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开了。 　　林泽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拉了窗帘。而南安依旧在腹诽，不打算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冷冽的气息靠近，然后，微弱的白光亮起来。 　　“这是……”南安决定露出一半眼睛，悄悄看向林泽，“台灯？” 　　“嗯。”林泽应道，“研究所送过来的。” 　　于是南安把头伸出来，盯着看了会儿。 　　这是一个圆形灯，放在狭窄的床头柜上刚刚好，在灯的四周，刻着镂空的小星子，只要按下按钮，小小的星星就会从灯光里投影出来，像流淌的星河。 　　见到南安好奇的神情，林泽说：“研究所的教学品。” 　　“教学品？” 　　“研究所会定期和学校进行合作，给他们科普知识，这就是其中之一。”林泽说，“艾丽和毕德尔教授负责这个。” 　　听到学校，南安一愣。 　　隔了几秒就反应过来——那是人类幼崽学习生活的地方。 　　对于这个地方，南安只在开普勒基地里了解过，听说人类幼崽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会学习一些知识，用于基地培养高级人才。在之后，他们会通过两次考试，进行划分，普通幼崽会进入社会。 　　而优秀的幼崽则会被分配进学习电子技术，全息科技，以及机器人开发等部分。 　　这样看来，林泽在很久之前，就是优秀的幼崽之一了。 　　南安对于把他归入幼崽一类这件事很执着，好像这样做了，这个冰冷冷的人类能够让人觉得亲和些。 　　南安看着林泽的侧颜，半晌，小声说：“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 　　“让幼崽学习这一些技术这件事，这样很好啊。”南安掰着手指头说，“像芯片智脑，机器人，都给社会带来帮助了。” 　　林泽沉默几秒。 　　“你真的认为科技能让人类变得越来越好吗？”他忽然问。 　　南安一愣，下意识说：“当然。” 　　林泽看他：“那是银铃城市的想法。” 　　被林泽的目光盯着，南安往被子缩了缩，小声掩饰说：“我只是在讨论而已，玫瑰城的人，想的也不会千篇一律……” 　　还没说完，林泽淡淡地打断了他：“机器在某种意义上，只能是人类的附属品。” 　　南安「嗯」了声，很安静地看着他。 　　“但我想的是。”南安没忍住，“如果机器人真能帮助人类，而且他们也有四肢一样的机械臂，有和人类大脑一样的智脑，那他们真的比不上人的地位吗？” 　　“永远不可能。” 　　南安听闻颤了颤。 　　“不能共存吗？” 　　“机器就是机器，和人类永远不可能共存，他们的思维如果超过人类，那我们的生存就会被威胁。”林泽说，“这些天的芯片感染，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南安沉默了几秒，他知道自己作为机器人，从根本上就是矛盾的——在玫瑰城市里，机器人侵害了人类利益，而林泽，正是这个反对理论的拥护者。 　　南安忽然觉得有点儿心口闷，不知为何，就是憋得慌。他又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想了一会儿。 　　但没过多久，南安就想明白了。 　　其实道理也挺简单，他是机器人，林泽是玫瑰城区的科学家，他们不可能立场相同。 　　但南安不敢在说什么了。 　　他又被怀疑是银铃城市的居民了，如果再多说几句，等于自己挖了个小坑，然后自己再往里跳。 　　不过怎么说，这个凶人类在某种程度上，对他的态度还算可以。 　　虽然不让他吃曲奇饼干。 　　有时候还气他。 　　但以后去了南方，南安觉得他会想念这个人类——起码会想念那一份咖喱蛋包饭。 　　南安沉沉地睡去了。 　　在梦中，他又漂浮起来悬在空中，四周有很多星子绕着他，就和之前做的无数次梦境一样。不过这一次，他不仅看到了驼背老爷爷的背影，还有屏幕上的影像——那是人类的城市地图，每一个玫瑰城市，都画上了数字。 　　沉浮间，南安看到玫瑰四城的数字是1，尽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想朝那处飘去，但星星绕着他，紧紧缠着他，到了最后，他面前的视野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晕，混着零散的星子，逐渐出现在眼前。 　　——这是房间里的灯光。 　　南安眨了眨眼。他像是迷糊着，还未转醒，不过下一刻，等他哼哼唧唧地钻进被窝时，忽然想到什么，脑门一拍侧头看去—— 　　就见林泽半靠在床边，睡着了。 　　于是南安忍不住看了会儿。 　　柔和的灯光下，漫天细碎的星子就这样打下来，落在林泽的眉眼上，削去了平日里的凌冽。 　　这下南安是完全不怕了。 　　他又盯着看了会儿，悄悄从被子里伸出手。 　　细长的指尖停在距离林泽十几厘米的地方，然后，轻轻挥动，悄悄描摹那些落在林泽侧颜上的星子。 　　四周很静，像是今晚整个世界只剩了他们两人。 　　南安就这样一颗一颗地数着，他薄唇轻动，却不出声儿，像要把星星都悄悄从林泽那儿收走才罢休那样，自顾自玩了起来。 　　…… 　　到了第二天，南安转醒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南安揉了揉眼睛，哼哼地从床上起身，就瞅见林泽给他准备了早饭。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林泽式早餐。 　　这样想着，南安不情不愿地下了床，顺便拐走了床上的小毯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团子。 　　他在林泽式早餐前坐下。 　　但只是一秒，南安就从哼哼唧唧的状态，一下转变成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看到在面包旁放着一个很小的透明袋子，装着三块蔓越莓饼干。 　　这是林泽给他的？ 　　南安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使劲地掐了自己的小脸，直到掐红了，那三块饼干都还在。 　　南安：“哇。” 　　原来真不是在做梦！ 　　南安严谨地打消了怀疑的念头，迫不及待地掰开两半，狼吞虎咽起来。 　　于是他打算好好谢谢这个凶人类。 　　那今晚，就给他做南安式蛋包饭好了。 　　这样想着，南安很满意地点点头，专心在饼干上，就在他把第三块饼干拿出来时，门铃忽然响了。 　　南安哒哒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穿着制服，右侧胸口别着玫瑰的胸针——南安认得他是警务处的干事，于是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林博士不在吗？” 　　南安：“他今天很早就离开了。” 　　警务处干事点了点头，拎起黑漆漆的背包：“这是在现场发现的，林博士让我们找的。” 　　“好的。” 　　不知为何，南安的心突突跳了几下。 　　这里面的充电宝和营养液空瓶，都有写着开普勒基地，K-186F的标识。如果有人打开，他就会彻底暴露机器人的身份。 　　但怎么说，好像面前的警务并没有打开过，包括背包的外层——拉链都是扣紧的，林泽当时应该也没有打开，直接就给了他。 　　南安松了一口气。 　　他接过背包，学着人类的礼仪给这位警务人员倒了茶，然后就听楼下的铃响了，是林泽回来了。 　　南安忽然有些开心起来，他把茶杯给了警务人员，匆匆忙忙把背包拖进房间。 　　正要出门给林泽做蛋包饭时，就听到警务处人员说了句等等。 　　南安的脚步一下顿住。 　　“您的手环，是监控器F3763？” 　　南安嗯了一声。 　　“不好意思，监控器F3763都是重大嫌疑目标。”警务人员忽然起身，站在门前挡住了去路，他平视着南安，出示了彻查的公文，“为了排查的严谨起见，我们需要打开一下您的背包。” 　　作者有话说： 　　安安快裹紧自己的小马甲！ 　　今天突然有点事儿，晚更抱歉-明天还是准点更。感谢在2022-04-05 14:59:31-2022-04-06 22:5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小修） 　　向日葵和满天星。 　　南安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小手抓着背包带，半晌，摇了摇头。 　　“您现在是重点嫌疑对象。”警务人员说着，又重复一遍，“请打开背包。” 　　“不要。”南安小声反抗。 　　警务员立刻蹙起眉头，他盯着面前这个少年几秒，紧接着，从腰间拿出通许器，按下了红色的紧急频率键，低声说：“大山街道1902室，请求调配人员。” 　　听着这话，南安心里咯噔一声。 　　这下完了。 　　等所有的警务员到场，看到背包里K186F的标识，他就彻底是芯片感染的嫌疑犯了。 　　那么他会被抓走吗？还是……当场击毙？ 　　南安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抵抗住那种武器，但目前看来，无论是艾纳，还是之前的那个变异人类，只要是机器人，触碰到化雾弹的那一刻，都会被彻底消减，最终散成白雾。 　　南安不想这样，况且，林泽还没回来，也没来得及吃他做的蛋包饭，他就要暴露机器人的身份了？ 　　思考间，他看到警务员的手搭在了枪柄上，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南安的胳膊。 　　南安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他颤着长长的眼睫，眼底满是无助，他没办法转换成机器人的形态，只好双手抓着背包带子，死死攥着，到最后忍不住发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放开他。” 　　听到熟悉的语气，南安一怔，他小口地喘了气，循着警务员的目光朝门外看去——就见林泽站在门口，眼底满是冷意。 　　“林博士。”警务员示意了一下。 　　林泽抬眼看向警务员：“他是研究所的人。” 　　“但监视器属于警务处。” 　　“那可以归还。”林泽很淡地说，“我承担一切风险。” 　　警务员思考起来，南安看得出他并不害怕研究所，忌惮的是林泽。半晌后，他说：“林博士，您这样做，是妨碍公务。” 　　“警务处和研究所各分两处，我不记得你们有随意调查研究所的权利。”林泽淡淡道。 　　“但他的确是嫌犯之一。” 　　“当然。”林泽没再看他，“我会给基地一个交代。” 　　警务员：“那就有劳林博士了。” 　　南安抬眼看着林泽，他神色依旧，冷淡，表面上没有一丝情绪，但在南安看来，似乎又和平时的他不一样。 　　伴着砰得一声，警务员出了门。 　　四周慢慢恢复安静，只剩下窗外巨大的排风管声和发电器的电流声。 　　南安也跟着平静下来，他眼角仍是红的，也依旧扯着背包带，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看着林泽。 　　没有想象中的质问，甚至说没有任何要被提起的迹象，林泽把塑料盒放在桌上，淡淡道：“午饭。” 　　南安点点头，很乖地抱着背包坐下。 　　今天的还是蛋包饭，还有两块巧克力饼干。 　　这些都是南安喜欢吃的，他坐下来，轻轻滋啦一声，拆开了包装袋。 　　林泽从接水房带了两杯冷水过来。他坐在南安的对侧，把杯子放在桌上。冰冷的玻璃声传过来，南安没有闹腾，很安静地吃着蛋包饭。 　　就在这时，林泽忽然开口：“关于研究所，你知道多少？” 　　南安微愣，他下意识看向林泽，却发现不了任何情绪。 　　于是他小声道：“赚钱的地方。” 　　“还有呢？” 　　“负责……芯片开发这类的事情。” 　　林泽没吭声，他薄唇紧抿，像在思考什么，良久问道：“那五大部门知道吗？” 　　南安点头。 　　“除去人工智能部，玫瑰城区的每个部门分管四分之一的权利。”林泽说，“但实际并不平衡。” 　　南安：“嗯。” 　　“警务处作为玫瑰区域重要的部门，他们的管理权限涉及的方面，比其他三个部门大很多。”林泽说，“在人工智能部被取消前，他们向二城申请过，吞并人工智能，这样可以把权利进步扩大。”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玫瑰二城拥有玫瑰区域的最大管理权，这是基地的总部，因此他们驳回了警务处的申请，直接下放给了研究所。” 　　“所以现在……研究所里有人工智能部？”南安问。 　　林泽很淡地嗯了一声。 　　他依旧看着南安，半晌，又道：“在此之后，因为合并了人工智能部，研究所每周都需要向总部汇报一次，同时，会被其他部门监督和牵制，防止之前的事件重蹈覆辙。” 　　南安很安静地听着，他从来没有听过林泽说这么多的话。 　　在印象里，他从来不会多说一句，更别说这些科普的东西，但是今天的林泽，却很反常，不仅说了很多关于基地的事，南安甚至能听出一丝轻叹，尽管这样的语气转瞬即逝。 　　南安默默放下吃蛋包饭的小勺子。 　　他知道林泽的权限很大，甚至可以说整个玫瑰区域，他是数一数二的科学家，但研究所的权利，并不能他一人说了算。 　　“所以南安，现在的情况你最清楚。”林泽说，“就算你是研究所的人，这个背包不在这里打开，之后警务处上报，一样会被二城追究。” 　　“而且。”林泽停顿几秒，说，“我作为研究所的负责人，也需要排除这个风险。” 　　南安看着他，没吭声。 　　从林泽那双银眸中，他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似乎在这一刻，他们重新回到了那晚的雨夜，面前是街市，身后则是无数的救援车辆。在当时，林泽怀疑他是银铃城市的居民，让警务处的人员负责监控——而现在，就该轮到他了。 　　“背包。”林泽道，“放桌子上。” 　　南安的身子剧烈抖动了一下。 　　他没办法抵抗这个语气，这让他感到冰冷，就和第一晚遇见那样。 　　“我……” 　　“放上去。” 　　南安的眼眶又红了。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因为林泽让他查背包才哭的，很奇怪，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人类的关系，和其他人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似乎，他难受的是林泽和他的巨大差异，而这种差异，好像迫使着他们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他看到林泽的眼底闪过一丝情绪。 　　很淡，几乎无法察觉。 　　南安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但下一秒，泪珠就大颗落出来，模糊了视野。 　　南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背包放在桌上的，他脑内空白一片，想到的只是最后，在林泽发现背包里的K-186F的标识前，是不是能够转成机器人的形态，从窗户，或者从其他的什么地方，暂时逃离。 　　林泽的视线从南安身上移开，落在背包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泽说：“就这些吗？” 　　南安听闻微微一怔。 　　他顺着林泽的视线看去，就见背包里放着钢制地图，几根充电线，睡袋——而一切和开普勒基地相关的东西，全部不见了。 　　南安完全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南安回想着之前，无论是进城的那张id卡，还是现在的背包，似乎都有人悄悄地动了手脚。 　　那会是谁呢？ 　　南安不知道，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总之，这次算是逃过了，只要不要让林泽知道他是小机器人就可以。 　　但南安不想再经历了。 　　他要尽快找到放在研究所的包裹，确定完毕后，间接让林泽提高防备——这好像就是他在人类世界的全部意义了。 　　哦不对，还有赚钱。 　　他必须尽快攒够钱，离开这里去南方，才能不被开普勒基地找到他。 　　思考完这些后，他看到林泽递了纸巾给他，同时把背包拉上拉链，还给了南安。 　　看着手里的纸巾和背包，南安再也忍不住了。 　　就是委屈嘛。 　　他也不是故意要留在这里的。 　　南安不能再思考什么了，他皱着小眉头，红红的鼻尖对着林泽，就这么坐着。 　　但背包里没东西，底气又回来些，于是干脆顶着一张哭兮兮的脸对着林泽。 　　他们对视几秒。 　　“饼干。”林泽说。 　　南安小声：“不想吃。” 　　“那去睡觉。” 　　“你不给润/滑油，我怎么睡。” 　　南安继续碎碎念。 　　林泽抬眼看着他，几秒后，面无表情地说：“那出去买。” 　　南安眼睛一亮：“真的？” 　　没等到回应，他就看到林泽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于是南安哒哒地跟上他。 　　刚才的心情随着去买油好了不少。 　　有这个大坏蛋买单，南安决定多买几瓶备着，顺便让林泽也备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出门的时候南安忽视了走廊另一头的苍老身影，他跟着林泽出去，去了街市。而在经过一侧路口时，南安忽然停下步子。 　　见林泽的视线落过来，南安用手指了指：“我能先去一次花店吗？” 　　林泽没回答，但南安自动转为默许，就像是被纵容一次后变本加厉的小孩儿，直接走进花店。 　　这是南安第一次进人类的花店，一切都是新奇的。 　　它们不再是人工雨林的花朵，是柔软的质地，绽放的花瓣上，淋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余光中，南安注意到一支玫瑰。 　　它被放在透明玻璃罩内，那是烈火般的颜色，肆意绽开，下面则铺着沙地——就像他来的荒漠一样。 　　南安不禁多看了一会儿。 　　“你想买花？” 　　南安很小声地「嗯」了下。 　　“但是有点贵。”南安看着标签，“一小束就要7000多。” 　　——都快等于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这样想着，南安垂下了脑袋，这根本买不起嘛。 　　他不舍地从玫瑰上移开眼神，打算离开时，就听林泽道：“想要什么？” 　　南安：“？” 　　林泽看他：“选。” 　　南安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开心不少。 　　他选了一小束的向日葵，拿了免费的小丝带，然后站在满天星前看了许久，犹豫的时候，就看到林泽刷了卡，把这两样全买了。 　　顺便加上了最贵的包装。 　　南安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贫富差距。 　　而在林泽刷卡后，他通讯器响了几下，他垂眸看了眼，大步走出花店。 　　于是南安自己趴在柜子前，把脸撑成一个粉嘟嘟的小包子，然后乐呵呵地看机器人装花。 　　这是一簇盛开的向日葵，根茎扎了个蝴蝶结，垂在南安细长好看的小手上。同时，他选了一个小熊和画着太阳的明信片，放在向日葵上。 　　就在南安捧着向日葵出门时，林泽的视线扫过来。 　　南安脚步一顿。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因为在刚才的几秒内，他似乎看到林泽眼底闪过很浅的笑意。 　　这个想法一出来，南安立刻否认。 　　肯定是错觉。 　　这个大坏蛋根本不会笑。 　　于是他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朝林泽走去，问：“谁的电话？” 　　“艾丽。”林泽说，“因为最近芯片感染，研究所去学校的人手不够。” 　　南安抱着花，点点头。 　　关于这一点他也听说过，因为科技发展的需要，基地加大了出生率的补贴，希望能选拔出更多的幼崽——成为基地的人才。 　　但和他这个小机器人没多大关系。 　　于是南安往前走了几步，转头的时候，却发现林泽没动步子。 　　“怎么了？”南安看向林泽，一脸疑惑地问道。 　　此时他手里捧着向日葵，眉眼纯净，像是能掐出水一样，天真无暇得像不属于这个时代。 　　等了一会儿，南安见林泽还没说话，于是眨了眨下水汪汪的眼睛，很乖地等着。然后，他就听林泽道：“明天开始，你和艾丽一起去学校。”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安崽要去见人类幼崽啦，会不会可爱加倍（思考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小机器人的激励方式。 　　南安就这样被安排去人类学校了。 　　这是他第一次要去人类幼崽聚集的地方，在他印象里，幼崽都喜欢吃各类的饼干和糖果。 　　就和他一样嘛。 　　于是南安在街市的杂货店里拿了很多糖果，把要买润/滑油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但当他提着篮子，跨过蓝紫色的霓虹光，想再去装曲奇饼干时，就看到林泽的视线扫过来。 　　“买饼干去学校。”南安乖乖交代。 　　“不用。”林泽收起通讯器，南安记得这是他今天第七个电话了，似乎很忙，“学校禁止一切零食。” 　　“啊？”南安一愣，“那我……” 　　“你是研究所人员，所以跟着研究所的规则来。”林泽说，“发现的话扣一天工资。” 　　南安：“QwQ。” 　　他瞬间变得委屈巴巴，就这样看了会儿林泽，发现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南安只好罢休。他嘟着嘴，小手抱着篮子，一点一点把糖果往回扔。 　　动作十分依依不舍。 　　就像扔到半途林泽能良心发现一样。 　　等到最后，南安也没等到这个人类有任何的良心发现。他单手拎着最后一块糖果，一边偷瞄林泽，一边慢慢地放回去，缓慢地几乎能在空中长久的定格。 　　就在他拎着放回到货台的时候，就听林泽淡淡道：“买了。” 　　南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泽随便抓了一把扔进篮子，说：“在住所吃，不允许带去学校。” 　　南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个凶人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他不理解。 　　思考间，就见林泽拎着篮子去付了款。不得不说，在这样人群嘈杂的地方，他的身形依旧十分出挑，在人群中一眼望见。 　　于是南安的视线就跟着注视着他。 　　同时，他也听到了许多的小声议论，像是在议论林泽的出现。 　　南安没有多听什么，他很乖在靠在一边，手上随手拿了一本小册子——那是横亘的宇宙，下面是小小的星球，和一支小玫瑰。 　　南安觉得这样的场景和开普勒基地很像，于是他翻开扉页，发现这本书是《小王子》——像是一本童话书，是南安喜欢的类型。 　　他迫不及待地翻到下一页，而就在这时，林泽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于是南安瞬间就被糖果吸引了，他哒哒地跑过去，跟在林泽身边，把童话书忘得干干净净。 　　就在他拿着糖果时，就见通讯器又亮了。 　　林泽看上去真的很忙。 　　等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都是南安一个人摸着路过去的。 　　这是藏在摩登大厦里的学校，四周用铁丝网围着，正中间的位置是一个操场，上方被透明罩覆盖，用来抵挡雨水，以及浓雾。在操场的另一侧就是学校。它是五角的建筑，有十五层高，每一层六个教室，五十个位子，和周围的大厦互相连接。 　　听说，这就是玫瑰四城的其中一所学校。 　　而这样的学校，在城市中有几百所。 　　南安不理解这么狭小的社会，会挤着这么多的幼崽。 　　也不明白为什么还鼓励生育率，明明幼崽都没空间去玩耍了。 　　跟着指示，南安走到第十五层——这是研究所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到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弓着背，正把五颜六色的彩纸收进文件夹。 　　见到南安，他很慈祥地笑了笑：“你就是南安是吧？” 　　南安点点头。 　　“我是毕德尔·彼得。”他说道，“想必你已经从林泽那里听过我的名字了。” 　　南安歪头看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 　　他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偷吃的老爷爷！” 　　毕德尔一听，赶紧过来，悄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饼干，塞到南安的手里：“乖啊，不要告诉林泽。” 　　南安：“……” 　　又是一次顶风作案。 　　在这之后，南安就跟着毕德尔去了十二层，信息科技的教室。 　　他们作为研究所的职员，不需要教授孩子们学科知识，大部分是以科普为主，比如AI智能，编程，还有电脑技术。 　　南安被分配到了打字组。 　　负责教孩子们用键盘输入，打字。 　　等南安到教室的时候，幼崽们正在玩耍，他们用电子笔，在电脑屏幕上涂鸦，还有幼崽把键盘当成钢琴，摇头晃脑地不停敲击。 　　南安也想和他们玩耍。 　　他的目光落在某一个电脑上，被几个幼崽逮住了。他们年龄和吉尔相仿，这样南安想起——似乎那次街市后，他很久没有吉尔的消息了。 　　于是南安决定等林泽回来后，问他一下吉尔的情况。 　　“你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幼崽抓着南安的手，“你好像没比我们大多少。” 　　南安歪头想了会儿：“因为我比你们厉害。” 　　这句话一出来，身边的幼崽全部睁大了眼睛。 　　“那不可能，我才是最厉害的！” 　　“艾威你怎么可能最厉害，我才是！” 　　“你们都没我厉害，我昨天还拿了小红花呢。” 　　“你们别吵了——” 　　…… 　　南安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注意到了名字，于是轻声地重复了几遍。 　　——艾丽，艾纳，艾威。 　　好像都是一个姓。 　　思考间，南安就听毕德尔说：“这是人工试管的孩子。” 　　“人工？” 　　“在几百年以前，这只用于不能生育的夫妻，通过试管进行生育。但现在因为基地需要发展科技，因此鼓励生育，所以推行这样的技术。”毕德尔摸着白胡须说，“他们出生后就会被随即分配名字，用来基地追踪，从而可以进一步分配教育的资源。” 　　南安似懂非懂。 　　“那自然生育……” 　　“也会有，不过已经越来越少了。”毕德尔看了眼南安，决定换个通俗的说法，“因为大家都忙着赚钱，没时间放在恋爱，结婚或者结合这类事上。” 　　南安眨着眼睛，应了一声。 　　他依旧不明白人类社会为什么会这样，但作为一个小机器人，他决定忽略。 　　于是南安开心地和幼崽一起玩耍起来。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修长的指尖触碰着键盘，不一会儿，就把课本上的几段话打进了电脑。 　　幼崽们：“哇。” 　　听着他们的赞叹，南安十分自豪。 　　他自己是机器人，这点根本不在话下。连着之后幼崽们嚷嚷，让他再打几段字的时候，他也欣然同意。 　　…… 　　在南安的指导下，幼崽们坐在电脑前，开始学习打字。 　　听着噼啪的清脆声响，南安满意地点头，他的小脸因为专注的原因，显得红扑扑的，还微微发烫。 　　于是南安用手拍了拍脸，弯腰打算把身边空着的电脑关上。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条新闻弹窗。 　　这是电脑左下刚推送出来的，发生时间是五个小时前。 　　南安小声地读了出来。 　　“今日芯片感染位于在东西两侧的垃圾场，未造成伤亡，科学家正对同时发生的这次事件进行评估，广大居民无需恐慌……” 　　南安看着屏幕上的新闻。 　　——怪不得林泽最近这么忙。 　　看来又有很多感染发生了。 　　其实对于感染两字，他只是听林泽提起过，现在所处的变异感染，也是从芯片感染到人而已，而人与人之间，不具备相应的传染性。 　　这样看来，南安觉得有林泽在，肯定很快就能控制住。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请这个大坏蛋吃蛋包饭好了。 　　南安这样想。 　　思考间，他又见幼崽们围过来，他们睁大着眼睛看南安。 　　“老师，我们想要奖励。” 　　“嗯？” 　　南安没反应过来。 　　“你看我们，都已经打了这么多的字了。”其中一个幼崽嚷嚷，“手也酸了。” 　　南安见状也跟着皱起小眉头，喃喃说：“奖励啊……” 　　他不理解这个词语，思考半天，觉得可能和人类的休假一样，是一种专属于幼崽的激励方式。 　　于是南安把毕德尔给他的小红花，全部发给了幼崽。 　　伴着幼崽们的欢呼声，南安像模像样地叉起腰，顶着一副老师的模样，让幼崽们再打一篇课文进电脑，最快的那个人可以再拿一个小红花。 　　颇具成效。 　　南安看着他们乖乖坐在电脑前，噼啪打字，自己也开心起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摸到自己口袋里的曲奇饼干。 　　既然人类幼崽的激励方式是小红花。 　　那么他作为一个小机器崽崽，也需要被同等对待。 　　南安拧着眉头想了会儿，决定今天的激励是曲奇饼干。 　　反正林泽最近忙着芯片感染的事情，不可能来学校。 　　更别说来这个小小的教室了。 　　南安：“好耶。” 　　他决定小小地学习一下毕德尔的行为，也跟着顶风作案一回，反正那个老爷爷看上去作案很久了，现在还能拥有曲奇饼干和糖果自由。 　　也没那么容易被抓住嘛。 　　这样想着，南安悄悄地后退几步，然后不动声色地、一步步往外挪，最后坐在靠门的角落。 　　轻轻的咔嚓声。 　　包装被南安撕成两半，属于曲奇的油酥香飘过来。 　　这下南安是忍不住了，他双手抱着饼干，腮帮子鼓着，迅速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小仓鼠。 　　一块吃完后，他小小地打了嗝，十分满意地靠在座位上，视线往前看去——面前是认真学习的幼崽，没人注意他在吃饼干。 　　完美。 　　这样想着，南安小声地偷笑了下，又悄悄掏出一块饼干。 　　就在他打算继续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似乎来了很多人，还没等他把曲奇饼干收起来，幼崽们似乎注意到了南安手里的东西。 　　“老师，我们也要——” 　　他们像潮水般拥过来。 　　南安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他连忙起身，后退了几步，此时他的嘴角沾上了点点的饼干渣，手里还掰着一块，怎么看，都是在和幼崽一起偷吃饼干。 　　正当他低头匆忙把曲奇收回去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冷淡声音：“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安安的工资，危。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人类世界的远方。 　　南安和林泽对视。 　　他眨巴了下眼睛，十分小心抹去了饼干渣，像个偷吃被抓现行的小仓鼠，满脸无辜地看着林泽。 　　林泽很淡地扫了一眼：“你带头的？” 　　南安听闻抖了抖。 　　哇，这个人类真的好凶。 　　不就是吃了块饼干，然后被幼崽发现而已，至于脸这么冻人嘛。 　　在林泽的冰冷注视下，南安只好不情不愿地老实承认：“我，我带的饼干……饿了就想吃一块。” 　　他没有出卖毕德尔，这一点让他自己都感动了一把，决定等下回去用蛋包饭激励一下自己。 　　林泽淡淡看他。 　　于是南安继续无辜地睁大眼睛，见对方没有反应，就悄悄拍了拍这些幼崽脑袋，示意先回座位。 　　幼崽们蹦蹦跳跳地回了座位。 　　南安看着其他研究员走上讲台，开始上课后，才小步走到林泽旁边，立刻承认：“我违反规定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反正，他下次还敢。 　　“什么规定？” 　　“第399条规定，不能吃饼干，尤其是曲奇饼干。”南安委屈巴巴地重复。 　　“就这个？” 　　“我没让幼崽他们吃。”南安小小地辩解了一句，“只是我吃给他们看到了而已。” 　　见林泽没吭声，南安只好继续认错：“好了，我都认错了……” 　　软软萌萌的语气，还带着一点鼻音。 　　尽管这样，林泽并没有结束的意思，他眯了眯狭长的眸子，不紧不慢地问：“所以呢？” 　　南安低头咕哝：“不吃饼干了。” 　　他们僵持几秒。 　　南安悄悄瞥了几眼林泽，长长叹了一口气，决定认命。 　　“扣一天工资。”他小声哼哼，把口袋里皱巴巴的糖果和曲奇饼干放在林泽面前，“还有这些，我也不要了。” 　　林泽的眼底才有一点的变化。 　　“不仅扣除今天的工资，等下你带幼崽去听地理课。”林泽说，“这一周的晚托带睡觉都是你值班，算是违反规定的惩罚。” 　　南安：“qwq。” 　　他不禁开始思考自己的机生。 　　究竟是为了赚钱来人类社会，还是专门为了给这个大坏蛋欠一屁股债才进的研究所。 　　思考间，他听到林泽的通讯器又响了，是紧急频道的红光。正在不停地闪烁，于是南安忍不住问：“最近怎么了？” 　　“多点同时发生芯片感染。”林泽说道。 　　南安「啊」了一声：“多点？” 　　“时间和场所无规律，大部分在郊区。”林泽道，“这样的事件还是第一次。” 　　南安：“有人受伤吗？” 　　林泽：“无伤亡。” 　　南安陷入沉思。 　　在他的记忆中，芯片感染后人类就会失控，紧接着意志被芯片控制，彻底和芯片融合在一起——就和他之前遇见的那样，会肆意攻击路过的行人。 　　但现在，芯片感染似乎都在郊区，没有人烟的地方。 　　而且看上去……也不会造成人员的伤亡。 　　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所处的开普勒基地，到底想做什么？ 　　南安有点苦恼地皱起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无解。于是他看向林泽，却发现他正在不远处，倚在栏杆前通话。 　　“我们不知道下一次芯片感染的时间，据我看，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不出意外，明天就会有新一轮的感染。”通讯器里的警务干事说，“到时候，我们需要研究所进行配合，进行芯片的调查。” 　　“当然。”林泽淡淡道，“也麻烦警务处提高戒备，减少普通居民的伤亡。” 　　“我们当然会保障。” 　　警务说着，停顿几秒说：“您之前的住所可以进入了，不过封锁会持续，麻烦带好相关研究所的证明，出示方可进入。” 　　“有劳。” 　　林泽挂了电话。 　　他垂着眸子，修长的手指按了通讯器的按钮，拨通了数据部的电话。紧接着，接线员甜美的声音响起—— 　　“您好，这里是玫瑰四城数据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研究所林泽。想调取一下之前住所的监控录像。” 　　“好的，您稍等。”接线员说，“请问什么时间段？” 　　“从艾纳袭击开始。”林泽道，“我需要住所，门前，以及小区范围内的所有录像。” 　　他说着停顿几秒：“之前警务处说损毁严重，修复可能性低，情况属实？” 　　“属实。” 　　“好，那尽可能修复。” 　　伴着林泽的声音，南安正在帮着幼崽他们整理书包，并没有听见。 　　“老师。”一个幼崽糯糯地开口，“现在我们去哪里呀？” 　　南安的动作停顿了下，歪着脑袋说：“去地理课。” 　　“那是什么课？” 　　“嗯……”南安仰着小脸思考了一下，小手在空中比划起来，“大概是——描述远方绿洲和大海的课。” 　　幼崽：“哇。” 　　他们围在南安身边，好奇地睁大双眼：“远方真的会有这些吗？” 　　南安听闻微微一愣，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幼崽不要说出玫瑰城市了，可能就连蓝天和白云都没有见过。 　　于是南安冲他们神秘一笑：“当然会有啦。” 　　他回忆着基地给的钢制地图，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摇头晃脑地说：“不仅有绿洲，大海，还有一望无垠的星空，辽阔的冰川和极光。” 　　“那老师去过那些地方吗？” 　　“还没有呢。” 　　幼崽：“之后会去吗？” 　　南安点头，非常肯定地说：“当然。” 　　他本来的目的地就是南方。尽管没有冰川和极光，但是抬眼有美丽的星河和壮观的崖璧，感受的是旷野和长风——都是他追求的地方。 　　于是南安带领幼崽去了八层的地理教室，在他离开的时候，林泽依旧在打电话，尽管面无表情，但看得出十分严肃。 　　毕德尔教授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 　　“等下把这些卡片发下去就可以了。” 　　艾丽拿着一叠电子的照片过来，放在南安面前：“这是这次地理课需要的内容，几百年前的人类世界。” 　　南安：“哇塞。” 　　距离他最近的那张照片，正流淌着璀璨的银河，下方是涓涓的小溪，宁静的小镇和白色灯塔——南安知道这是人类几百年前的城市，会建立在绿洲旁，只不过现在全部都消失了。 　　于是南安不禁又翻开几张，见到了不少山川，河流，山峰，到了最后一张，就见一个粉色的湖泊，像是心脏一样被荒漠包裹着，壮观辽阔。 　　“这是腾格里沙漠的中心。”艾丽说，“在几百年前，被人类称作是地球的心脏。” 　　“那现在呢？” 　　“不见了，在一百多年前，这个心脏就因为荒漠化消失了。” 　　“哦……” 　　南安似懂非懂地点头。 　　原来，之前的人类世界也不是阴霾的雨天和人工雨林。 　　不过南安仍不明白，明明人类可以去南方，然后重新把城市建立在那里。而现在他们却非要在这个钢筋城市，被困在这小小的一隅内，一边饱受芯片感染，一边沉迷地开发更多的技术。 　　这样看来，人类还是和他的思维方式不同。 　　不过南安不关注这些东西。毕竟他只是个小机器人，人类对于他来说，只是这次地球旅程中的一环而已。 　　而他只需要当一个过客，等到帮着林泽把芯片感染处理好，然后赚够钱，他就会去南方。 　　听着幼崽们的嬉戏声，南安把照片发了下去，然后，他很乖地坐在空的桌椅前，毫无违和感地融入这一群幼崽，跟着一起上课。窗外依旧是钢铁的城市，雨天下，霓虹灯光交错，五颜六色地流淌进来。 　　但这一刻，他们却像是跨过了遥远的历史，回到了最初的那个人类社会。 　　艾丽看着南安专注的眼神，微微一笑，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叠照片：“送给你。” 　　南安睁大眼睛：“可以吗？” 　　“当然了。”艾丽眨了下眼，使了个眼色，然后悄声说，“背着林泽多打印了一份，费用扣他头上。” 　　南安听到林泽就完全不客气了，他从艾丽那里接过照片，而只是翻开第一张，就控制不住地哇了一声。 　　——实在太漂亮了。 　　这样看着，南安又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先是匆匆翻着照片，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像是惊奇，或者说赞叹，直到把这些风景照全部浏览完毕，这才开心地笑了。 　　他可喜欢南方的景色了。 　　于是南安决定把这套照片加入在逃物资中，以后赚钱累了，或者被那个大坏蛋扣工资了，就拿出来看看，给自己打气。 　　这样想着，南安觉得打工之旅瞬间美好起来。 　　但他周围的幼崽仍在学习，于是他小声问艾丽：“只有这一套吗？” 　　“嗯？”艾丽没反应过来。 　　“我的朋友，吉尔。”南安说，“他也喜欢这些，还说如果以后有机会，要坐那个大甲虫，从荒漠去南方呢。” 　　南安的话音刚落，就见艾丽的神情变了一瞬。 　　“怎么了？”南安问。 　　艾丽叹了一口气，像在斟酌语句，最后说：“他现在……可能还需要多休息一会儿。” 　　南安微微愣住。 　　他懵了一会，忽然想起之前那个雨夜，艾丽对他说吉尔需要治疗，确定没有异化的风险就可以见面了。 　　于是他等呀等，等到把自己送进了研究所，还在林泽那里住了好几晚，也没等到吉尔任何的消息。 　　“你别担心。”艾丽见着南安皱紧的小眉头，忽然有点心疼，“只是伤口有点深，没有其他症状，而且吉尔的芯片也不是异化的那几类，不会失控。” 　　尽管艾丽很认真地在安慰，但南安还是瞬间红了眼眶，因为吉尔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是他的好朋友。 　　不过，听着艾丽这么说，南安还是觉得稍心定了一点。 　　只要不是那几类失控的芯片，他觉得有朝一日，还是能和吉尔见面，然后去他家楼下吃烤红薯和萝卜汤。 　　这样想着，南安抽了抽鼻子，缓过神后对着艾丽笑了笑。 　　等幼崽的地理课结束，就到了晚上，很多幼崽会被家里的机器人接回家，剩下的幼崽则会住在学校，等到父母有空的时候，才会跟着回去。 　　于是艾丽带着南安，把幼崽领到二楼的住宿区，有五百多张床位，上面摆满了玩具，童话书，和游戏机。在床铺面前的窗户下，是一个大平台，十几个发电机正在运作。 　　就在南安抱着被褥，晃悠地把最后一床被子放下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头，就见到林泽走过来。 　　南安张了张嘴，想打招呼，却看到他面无表情地转到另一侧，径直朝艾丽走去。 　　于是他放下被子，小跑跟上。 　　就在他跟上的那一刻，听到林泽说：“第一例的变异感染。” 　　“人类之间的芯片传染吗？”艾丽皱眉，“不应该啊，现在只是芯片单方面的传染到人类，不会在植入芯片的人类间进行传染。” 　　林泽的语调平淡，只是平铺直叙：“变异者是一周多前在洛山街道被袭击，医院观察未醒，于今日六时左右开始，心率加快，情绪烦躁，伤口处出现了变异的特征，现在已经被控制。” 　　…… 　　之后林泽说了很多，而南安也只是安静地听着，不过渐渐地，等到描述到具体特征。 　　比如十一二岁的年龄，瘦小的身材，受伤部位在肩部等，南安睁大了眼睛，一种不可置信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难道说，那个人是…… 　　他僵了一瞬，完全愣在了原地。 　　南安无法考虑更多的可能性，也没办法伤心什么。他的眼眶又红了，小鼻子抽了几下，但破天荒地没有掉眼泪。 　　他看着艾丽和林泽，直接开了口。 　　“你们说的是……”南安停顿了一下，语气颤抖地求证，“是吉尔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推一下基友未悄的文文：《凶萌主神小崽崽穿进现世》 　　1. 　　眠礼是逃生游戏中一手遮天的主神。 　　虽然眠礼只有三岁，但是他超——凶残的嗷Q皿Q！ 　　小主神挥挥手，改规则，定生死，创世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至高无上。 　　有一天，他突然掉进了别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没有怪力，没有鬼神，没有游戏。 　　好怪，礼礼想回家。 　　礼礼坐在台子上晃着小短腿，走累了，伸出小胖手准备用神力转移。 　　结果没飞起来，还掉下去了QAQ； 　　扑通——落进一个怀抱里。 　　2. 　　卓燦（）是个喝凉水都塞牙的倒霉蛋，唯一的幸运就是被抽中参加逃生游戏。 　　幸运个屁啊！ 　　直到系统播报： 　　【恭喜玩家卓燦通过全部副本。获得奖励：与祂的下午茶×1。】 　　他被带去见了传说中的主神。 　　啊？就是这三岁的小屁孩？ 　　卓燦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3. 　　卓燦的倒霉值和幸运值中和，回到现世的同时，出了点意外，捎上了主神。 　　从此成了任劳任怨的保姆。 　　神要喝奶，他半夜起来冲； 　　神要逛街，他扛着娃走一下午； 　　神要听摇篮曲，他五音不全……被拒绝了。 　　小神明困了，蜷在他怀里，做梦还在喊他名字，奶音软软糯糯。 　　“燦、燦……” 　　卓燦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蛋。 　　什么神啊，明明就是个可爱的小宝贝嘛。 　　“是笨蛋。” 　　卓燦：我撤回刚才那句。 　　礼礼：我超凶的！ 第21章 　　飞行员，小王子和玫瑰。 　　南安上了林泽的车。 　　他们从学校出发，一路上穿过无数的高楼大厦，但林泽却没有减速。 　　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淌进车内，他们都没有说话。 　　到达医院的时候是晚上八点。 　　距离吉尔变异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南安匆匆跟着林泽往医疗监控室走，就见毕德尔教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监控室外。他看到林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林泽：“情况如何？” 　　毕德尔教授：“打了镇定剂，现在安静下来了。” 　　“不过，没找到感染的芯片。”毕德尔教授说，“我们检查了他植入的所有机械臂和零件，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变的现象，而且，他都没有植入过人工芯片，所以这样看来，应该是伤口感染。” 　　林泽沉默几秒：“没有介质。” 　　“你说的对，芯片不带有传染性，但现在，人类之间的芯片变异的确发生了。”毕德尔教授说，“现在只是一例，只要被异化的芯片伤害，有了伤口就有感染的风险，但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二城那边呢？”林泽道。 　　“所有的变异芯片全部停止发售，所以暂时安全，也没有任何芯片感染的报道。”毕德尔教授说，“他们甚至暂停了人工智脑的开发，相比我们真的谨慎太多。” 　　这些话南安听不懂。 　　他很乖地趴在玻璃窗前，踮起脚尖，安静往里望去——就见吉尔躺在床上，他的四肢变成了长长的机械臂，就像是甲虫的足肢，是冰凉的颜色。往上，皮肤也变成了银色，就像南安见过的变异人类一样，有着干枯的大片斑痕，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朝外匍匐，蔓延。 　　于是南安看了很久，医院的白炽灯光打在他的长眼睫上，愈发显得脆弱，直到身后林泽的声音传过来，他才回神，转头看向林泽。 　　“走吧。”林泽道。 　　南安垂下眼眸：“嗯。” 　　他跟着林泽出了医院。 　　路上依旧人来人往，冰冷的雨水打在地面上，南安从脏兮兮的水塘中看到了身后高楼的倒影——这个城市的运转并没有因为芯片失控而停下半分，相反地，正在往前不停地奔腾。 　　而现在的他们也是。 　　南安感到难过，但又感觉不是，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情绪，是他作为一个小机器人并不拥有的能力。 　　但现在，他却越来越像人类，能够感知到这一切，连带着情感都愈发靠近。 　　南安接过林泽递来的雨伞，一起去了停车场。 　　等到晚上九点，南安就要陪幼崽一起读故事书，然后睡觉。林泽则在学校顶层有个会议——因为今晚大部分的研究员都在学校，给幼崽进行一系列的科普。 　　南安到了二层。 　　此时很多幼崽已经睡去，雨夜中的紫蓝色灯光柔和打在他们脸上，显得宁静美好。不过仍有几个调皮的，在一旁拿着玩具，闹腾不停。 　　其实南安也困了，和人类幼崽的作息一样，他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又揉了揉眼睛，很轻地哼唧了几句。 　　但是哼哼完，抬眼看到林泽看他，一下就清醒了。 　　其实在之前铺床那会儿，他给自己也铺了个小床，上面放了一个糖果抱枕，以及两个粉嘟嘟的小团子玩偶，外加一根像是逗猫棒的毛绒棒。 　　——简称南安式小窝。 　　在他身后是一排书架，上面摆放着花花绿绿的故事书，蜡笔，和电子平板。 　　于是南安把不听话的几个幼崽拉到他的小床旁，让他们围着，一起读故事书。 　　就在南安抽了一本书出来时，见到林泽坐在不远处，对着电脑噼啪打字，没有任何要开会的迹象。 　　“你不去顶楼吗？”南安问道。 　　林泽：“毕德尔刚从医院出发，等他到了再上去。” 　　南安：“哦。” 　　他没再和这个人类多说什么，他决定还是少说话，否则再被揪到什么尾巴，扣工资就完了。 　　于是他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遮着半张脸，悄悄瞄了一眼林泽。见他仍在面无表情地工作，南安只好翻开了书。 　　这是一本叫做《词与物》的书，被简单的羊皮纸包着，十分朴素。 　　南安翻开了第一页。 　　“老师，这里面说的是什么？”某一个幼崽趴在南安的床边，睁大眼睛看他。 　　南安也不理解，他拧着小眉头，翻了好几页。 　　就见上面写着人类在文艺复兴后的起源，人类精神学，人的有限性等等，密密麻麻一片，南安理解不了。于是他想，可能这本书根本不适合幼崽阅读，也包括他这个机械崽崽。 　　他决定换一本书。 　　就在他翻到最后一页，并打算合上时，动作忽然顿了顿，一句话映入他的眼帘。 　　“人类最终会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 　　南安一怔。 　　他呆呆看了这句话几秒，然后下意识地往前看去，想找寻更多的信息。南安完整浏览了这一章，发现讲述的就是人类的消失——书中说，这是一种解构中的反复存在的事实，人类会因为科学而壮大，也会因为各种其他原因，比如神经学，语言结构的崛起而彻底消失。 　　南安不理解这些生涩的词语，就和身边的幼崽一样，他只想看简单的童话书。 　　但他嗅到一丝危机，好像人类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因此他放下了这本《词与物》，并且把这本塞到了书架的最旁边，彻底打入冷宫。南安噘着嘴，眯眼挑了一会儿，从书架上取下另一本。 　　只是翻开一页，南安就「哇」了声。 　　——是之前的那本小王子。 　　相比于之前那本，上面是立体的插画，每一页都是星球，荒漠，以及小玫瑰，它们撒着亮晶晶的散粉，栩栩如生。一旁则是电子的内嵌薄屏，是星空的底色，辽阔灿烂，上面滚动着淡绿色的文字，是这一页的章节内容。 　　见南安如此沉迷，幼崽们围过来，伸长脖子瞅着。 　　“老师，这本书讲的是什么——” 　　“我们也要看！！” 　　“老师老师，读给我们听嘛。” 　　见着幼崽们围过来，南安开心极了。他十分认真地翻着小王子：“就从这一页开始读好了。” 　　幼崽们齐齐点头。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南安轻声读着，“你在你的玫瑰花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我曾经看了四十四次日落，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看日落。” 　　伴着南安轻柔的、带了点软音的语气，幼崽们安静下来。 　　他们围在他身边，睁大眼睛，听着这个只比他们大一点儿的少年读童话书。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止。 　　没有变异的芯片，也没有阴霾的雨天。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中，似乎有银河流淌，南安沉浸在其中，偶尔读累了，就揉揉眼睛，抱着抱枕跟幼崽一起哼哼，然后继续朗读。 　　“爱就是，风吹麦浪是你，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是你。”南安停顿了一下，“星星上的花也是你。” 　　幼崽：“哇，好浪漫。” 　　听着幼崽的感叹，南安又笑了笑，他正要翻下一页，忽然动作一顿。不知为何，他突然抬起头，直接撞上了林泽的目光。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南安忽然有一瞬的茫然，因为那双银眸中，有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情绪，像是宇宙中的银河。 　　如同漫天的星子那样，温柔且有力，尽管这样的神色转瞬即逝，但南安觉得，今天他的确是见到了。 　　这个人类科学家，好像没有那么凶了。 　　怔愣间，他听到一旁的幼崽催促道：“老师，你快读下一页——” 　　南安这才回神，他收回视线，于是翻开下一页。他没有按照之前那样，直接朗读，而是问幼崽们：“知道为什么星星会发亮吗？” 　　“不知道。”一个幼崽马上回答，“没见过星星！” 　　所有幼崽哄得一声笑了。 　　另一个幼崽问：“老师见过吗？” 　　“我……”南安思考了一下，故意隐瞒道：“也没见过。” 　　“那想去见吗？”幼崽歪头问。 　　南安点头：“当然啦。” 　　他可太喜欢星星了。 　　到时候等他到去南方，见到的就不再是那些高耸的城墙和铁壁，他会再次拥有星空的。 　　等那个时候，他要重新见那些被他命名的老朋友——星辰伯伯，射手先生和太阳小姐，然后再挥挥手，和他们讲述人类世界的冒险故事。 　　这样想着，南安不由自主地小声咕哝：“真的好想……好想再看看星星呀。” 　　他说着翻开了下一页，继续给幼崽读书。 　　伴着轻柔的朗读，南安再一次完全沉醉在其中，他似乎听到了林泽通讯器的声音，还有紧急频率的滴滴声，但等他再抬头时，林泽已经不在了。 　　南安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起来。 　　但他知道林泽是整个玫瑰城市的希望，阻止芯片感染的重担只能落在他身上。 　　南安继续阅读，直到面前的幼崽沉沉地睡去，他才蹑手蹑脚收起书本。 　　林泽在桌上留了字条。 　　——晚托结束后，到一旁的教职工室，可以休息。林泽。 　　南安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如果不去，可能又要被这个大坏蛋扣工资了。 　　南安：“。” 　　他拧着小眉头，有点生气地鼓起嘴巴，只好悄悄地，一步步挪到休息室去。 　　十分不情愿。 　　以至于他出门的时候，忽略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动静，那是机械的声音，来自于异常芯片的运转，正悄然从楼下的楼梯那儿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南安轻轻关上了房门，走到教职工室。 　　房间里空无一人。 　　收起的书本累在桌上，幼崽的水杯和玩具一地，满是狼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让他休息的地方。 　　盯着房间里的书本几秒，南安意识到他又被这个人类骗了，而且没有任何办法进行反抗。 　　南安：“……” 　　真的好气哦。 　　这样想着，南安小小地哼了一声，抓着小拳头，气的眼睫都一翘一翘的。就在他决定转身离开，并且不再相信林泽任何一句话时，不小心踩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件。 　　于是南安低头看去—— 　　一个长方形的遥控器。 　　他不知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印象中，教职工室里没有这个玩意儿。 　　难道是林泽落下的？ 　　带着疑惑，南安蹲下身，用手拨弄了几下。 　　当他拨到蓝色的按键时，轻轻的咯嗒声传过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启动了。 　　刹那间，整个房间都被柔和的白光覆盖，铺洒在每一个角落。 　　南安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在之前几个小时，南安曾经对着幼崽说想看星星。尽管没说原因，但想想也知道，他在人类世界太久了，而抬眼见到的只有永远不会消失的雨夜，以及阴霾的雾气。 　　他早忘了星子是怎样闪烁的了。 　　而现在—— 　　那是满屏的银河，横亘万里的宇宙，正投影在他对面的墙上，璀璨而又夺目。 　　作者有话说： 　　林博士的真香之旅开始了。 　　这一本就快入v啦，争取下章粗长，部分节选自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以及福柯的《词与物》。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南安的小马甲。 　　夜晚的学校十分安静，听见的只有幼崽均匀的呼吸声。 　　南安趴在教职室的桌子上，撑脸看了一会儿墙上的银河，他看到了以前在开普勒基地所见的那些星辰，也包括太阳小姐和人马先生。 　　隔了一会儿，他关了投影，悄悄掩上门。 　　“南老师，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一个研究员见南安出来，递了杯热水，“您休息就行。” 　　南安点点头，笑着说了谢谢。 　　现在的他的确需要休息时间。 　　因为他打算去找那个大坏蛋，然后问问这个银河的事。 　　南安走进了电梯。 　　学校一共有两个内外两部电梯，平时为了满足教职员工和幼崽的需要，两步电梯会在白天同时开放。到了晚上，只开放内部电梯，得绕一点路。 　　于是南安从幼崽的休息区出来，从一旁的平台区上了内部电梯。 　　电梯缓缓拉开，南安来到顶层的研究所办公室。 　　毕德尔教授还没有到，几个研究员看到南安过来，小声讨论了几句，直接问是不是找林泽。 　　南安：“？”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找林泽了？ 　　不过对于现在，尽管南安不想承认，但的确要找林泽。于是南安跟着研究员的指路，走到教职员的最后一个房间。 　　然后，他轻轻叩了门。 　　办公室的门并没有锁上，是虚掩的。当南安敲门的时候，就听到林泽正在通话。 　　对于这一点来说，南安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几天因为芯片感染的原因，南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林泽休息了。 　　于是南安去了茶水间，给林泽倒了一杯热水，他皱着小眉头思考一会儿，又换成了冰水。和茶包一起，放在托盘上，晃晃悠悠地端过去。 　　就在他把冰水放下时，林泽看了他一眼，继续和研究所通话。 　　他面前放了吃的，看上去是其他研究员订的，但没有任何打开过的痕迹，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于是南安很乖地坐在一边。 　　但只是几秒，他就被桌上的外卖给吸引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林泽，然后伸手，用拇指小幅度地勾了勾袋子的边缘。见林泽没注意到他，他咕噜转了转眼睛，又伸手小小地勾了勾。 　　十分缓慢。 　　就好像这样，林泽发现不了似的。 　　“想吃就拿。”林泽没看他，忽然开口。 　　南安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嗯。” 　　南安：“好耶。” 　　得到允许后，他毫无戒备心地打开盒子，就见方正的饭盒里装的是牛肉洋葱饭，上面点缀着点点的青葱，以及雕成花的胡萝卜。南安一打开，香气扑鼻而来。 　　南安迅速把自己塞成一只仓鼠，小小的腮帮子里塞满了牛肉，俨然像个食肉的小动物。 　　正狼吞虎咽着呢，就听林泽滴滴关了通讯器，倚在窗边很淡地看他。 　　南安心中警铃大作。 　　在停下动作前，他抓紧顺走了最后一块牛肉，直接咕咚吞了下去。 　　他们对视几秒。 　　南安知道面前的人类肯定又有什么想法了。 　　什么叫做身经百战，实践出真知。 　　于是南安放下了小勺子，眼巴巴地请求：“别从工资里扣。” 　　说完，瞬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眨巴眼睛看他。 　　弱小可怜又无助。 　　林泽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他淡淡地问：“幼崽都睡了？” 　　南安嗯了声：“有几个调皮的，可能玩累了。” 　　林泽点头，没再说什么。 　　于是南安继续瞅着他，因为狼吞虎咽的缘故，脸上沾了酱汁成了大花猫，他又转了一下眼睛，像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很小声地说：“谢谢。” 　　林泽从通讯器上移开眼神，瞥了他一眼。 　　“你听到我想看星星，所以在休息室准备了投影。”南安很认真地组织语句，最后，又十分正经道，“谢谢你。” 　　听着南安这番话，林泽垂下眸子，拨弄了几下通讯器：“不是我。” 　　南安：“？” 　　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那银河是……” 　　林泽：“自动的。” 　　南安：“？？” 　　他不理解。 　　于是又问：“为什么留言让我去教职工室？” 　　林泽：“正常休息制度的安排。” 　　南安：“。” 　　他从没见过这么嘴硬的人类。 　　明明是他，却不承认。 　　这很林泽。 　　南安莫名有点生气，他皱着小眉头，哼唧唧地咕哝：“以后不谢你了……” 　　说完，他没再看林泽，连着牛肉饭都吃不下，尽管最后一块牛肉刚被他叼走只剩下白饭，但南安仍觉得是林泽的原因。 　　于是他低头不停腹诽，像个婆婆妈妈的小机器人。 　　就在南安小声碎碎念的时候，林泽稍眯了下眼睛，似乎心情挺好，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于是林泽又拨弄了一下通讯器，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突然一顿。 　　“怎么了？”南安问道。 　　“有情况。” 　　林泽的话音未落，南安看到通讯器上的红灯迅速闪烁了一下。 　　急促的警报声猛然响起。 　　前后不过一秒。 　　整个学校拉响了警报。 　　同时伴随着的是无数的惊呼声——无论是从楼下的操场，还是一边的走廊，机械声和黏腻的穿透肢体的声音瞬间交合在一起。 　　南安跟着林泽快步出去，正面撞上一个面色惨白的研究员，正在慌张地找手/枪，匆匆忙忙地下楼。 　　“什么情况？”林泽问。 　　“学校保安处被攻击了。”研究员忍不住惊恐地喘着气，见是林泽，硬是冷静道，“听说不止一个芯片变异，现在死伤不明，艾丽他们已经去支援了。” 　　林泽：“好，我现在下楼。” 　　他从一旁的衣柜中拿出银质的手/枪，利落别在腰间，然后，他看着南安轻声说：“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南安微怔，他抬眼，对上了那一双银眸，然后点了点头。 　　林泽大步走进电梯。 　　南安望着他修长的背影，一时没动步子，身边的人来往匆匆，伴着无数的惊呼和警报声。 　　但这一刻，南安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他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直到电梯到了一层。 　　“你是林泽新招的助手？” 　　忽然，一个年轻的声音传过来。 　　南安转头，就见是之前让他上来休息的研究员。 　　还没等南安点头，就见他笑了笑：“那我们是同事了。” 　　“您也是林博士的助手？” 　　“对。”研究员背对着他，此时他们身后是茶水间，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机器上按下了自动泡茶键，“我和林博士最开始是一个研究部门的，但属于不同的研究分支。” 　　南安：“不同的分支？” 　　“我是基础研究的部门，而林泽当时去了玫瑰二城进修……”研究员的动作僵硬，“然后，我们就成了不同部门的分支。”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淹没在嗡嗡作响的机器中。 　　南安忽然蹙起眉，他感到一丝不对劲，这是一种摸不到的感觉，隐隐约约，但此时此刻，却占据了他所有的神经。 　　南安后退了一小步。 　　“所以，林泽他和我们不一样，是整个玫瑰城的希望，你说是吗？” 　　南安道：“你们也很重要，都在为人类作贡献。” 　　而研究员依旧背对着他，像是不需要南安回复那样，重复的，一边一边地说着，和机器没什么不同。 　　南安看着他的背影，很轻地喘了一口气，他打算不再和这个奇怪的研究员说什么，于是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身后没有了路。 　　就在这时，研究员忽然转过头，冲着南安笑了一下。 　　那是一张全银色的脸。 　　上面布满了蜿蜒的疤痕，像是气泡，正在一张一合，它们似有活力，仿佛是未干透的水银，不停地上下流动。往下，他张开了猩红的嘴唇，那不再是人类的颜色，变成了口器，舌头垂挂出来。 　　没等南安反应过来，他弓起身子，脊背迅速鼓起到诡异的程度，下一瞬，伴着急促的噗噗几声，他喉头滚动几下，像在接纳着什么变化，紧接着，那些银色的手臂从他的皮肤破开，像是破茧而出的某种蝉翼，长出了属于自己的机械羽翼。 　　晃动几下后，他张牙舞爪地朝南安袭去—— 　　南安迅速往旁边一躲。 　　伴着砰得一声，他刚站立的地方被砸出一个深坑！ 　　南安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但面对研究员的攻击，南安并没有还手。 　　他有了顾忌。 　　之前被艾纳袭击时，他忽略了监控这件事，草率地转化成机器人的形态，抵挡住了攻击。尽管目前看来他并没有暴露，但学校对于人类社会十分重要——因此，光是一间教室，就有不下五个监控。 　　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反抗。 　　又躲过一次攻击后，南安往右侧一躲，背后重重撞上墙壁。 　　他看见面前的机械臂剧烈抖动，然后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延展，伸长，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成了巨大的阴影，完全覆盖住了南安。 　　“我们都会变得强大，只要有了芯片，就可以强大……”研究员狰狞地笑了，声线沙哑，“学校就是一个很好的试点，我们成功了……” 　　听着这话，一个想法突入南安脑内，他的瞳孔一下骤缩。 　　幼崽们还在睡觉！ 　　如果说研究员是故意支开他，那么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支开其他的研究员，然后，躲过一切怀疑的场合，把关口敞开给他的同类——这样看来，幼崽们有危险！ 　　南安几乎是在机械臂砸下的那一刻，拿到了公用的通讯器。 　　然后，他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冷静地按下了林泽的通讯电话。 　　只是一秒，就被迅速接通。 　　紧接着，一个熟悉冷淡的声音传过来：“南安？” 　　不知为何，听见林泽的那一刻开始，南安镇定不少，他没说自己处于危险中，而是问：“幼崽撤离了吗？” 　　“已经撤离。”林泽道。 　　南安：“好。” 　　既然如此，他需要做的只是自己撤离而已。 　　而就在林泽问他情况的那刻，通讯器迅速被研究员的机械手臂抓住，狠狠扔到一侧——瞬间摔成两半。 　　南安又小小的喘了口气。 　　他看着失控的研究员，心中迅速思考，就在研究员的机械臂砍下的那一瞬，南安倏然一动，直接朝他扑去。 　　手臂会暴露。 　　但身体却不会，因为有人类衣物的遮挡。 　　一记沉闷的声响后，研究员被重重击倒在地，机械手臂扫向一旁的茶水室，瓶罐倒了一地。 　　而经过的研究员发现了异常，纷纷拿枪，开始对这个变异的研究员进行控制。 　　南安见状匆匆转身，朝内部电梯跑去。 　　不知为何，这样的情况下，他想去找林泽。 　　于是南安迅速点了底楼的按钮，灯光亮起，电梯下行。但就在他即将到达楼下，能和林泽汇合的时候，伴着一声清脆的到达声，电梯短暂地停下。 　　二楼的平台层。 　　电梯门缓慢拉开，却没有任何人等在门前。 　　南安伸着脖子望了一圈，发现目及之处并没有人，正打算按下按键的那一刻，他似乎见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走廊的另一端一晃而过—— 　　很明显，这是一个幼崽！ 　　南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掉队，但顾不得太多，他穿过平台层，飞奔到走廊的尽头。 　　那是一种说不上的感受，南安知道此时这个楼层中，起码潜伏着十处变异。 　　于是他拉着幼崽，躲进了睡觉的房间。 　　四周床铺凌乱，玩具，书本，全部散落一地，包括之前南安朗读的那本小王子。他们把门锁上，然后，把柜子抵在门前，希望能抵抗一下攻击。 　　“老师，我害怕。” 　　南安其实也很害怕，他单薄的身板不停颤抖，但仍安慰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会有人来吗？ 　　南安不知道，此时的变异已经多点发生，没有人能顾得上这里，甚至可以说，没有人能够自保或者独善其身。 　　单从窗缝里浓重的血腥味，就能证明这一个事实。 　　在死伤无数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活着吗？ 　　南安几乎是颤抖着，按下公共通讯里的按钮。 　　他很安静地等在那里，身边是不断哭泣的幼崽，但南安的眼神冷静而又坚定，通讯器在不停呼叫，被超时撤回，再呼叫，直到——小小的咯嗒一声。 　　几乎是一瞬间，他们面前的房门被冲破！ 　　幼崽不禁发出尖叫。 　　就在这时，南安拉着幼崽往二楼平台层——拥有无数发电器的地方跑去。跟着他的理解，那里并没有监控，如果他能借此转化成机器人的形态，那么就会方便很多。 　　就在南安和幼崽跳下窗户的那刻，他们身后白光大亮。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传到耳侧，南安不禁笑了笑。 　　好像从最开始那次开始，他好像就和那个人类脱不了任何关系了。 　　以前是，现在是，可能未来——也会有交集。 　　平台层同样有变异的人类。 　　但没有了监控的限制，加上发电器，南安瞬间解决两个朝他们飞扑而来的人类。此时幼崽已经晕了过去，南安把他安置在了一个很隐蔽的角落。 　　此时他的手臂被银光笼罩，柔软的人体组织不再，取代的是坚硬的钢铁，这才是他原来的形态。 　　于是南安又抵挡住了两次攻击。 　　这里没有监控，让他感到安全，他想尽可能帮林泽减轻压力，就和现在来救他的林泽一样。 　　尽管他们一个是冰冷的机器人，一个是血肉之躯的人类，但自始至终，都是并肩着的。 　　直到—— 　　一声轻微的声响。 　　南安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还没来得及转变成人类形态，也没有来得及把平台层所有的变异人类清缴完成，那个想要一起并肩的人类率先一步，就完成了二楼的清缴。 　　南安转过头，就见林泽站在窗台上，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讶然，银枪也还未收起，就这样单手抵墙，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时间仿佛凝滞。 　　浓重的血腥气下，他们身后的变异声时近时远，但南安听不到多少了，他对着那双冰川一样的银瞳，就和之前无数次对视那样。 　　然后，他就听林泽问道：“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被林博士揪住的安安小马甲。 　　下章入v啦宝贝们！感谢支持陪伴-日六保底求不养肥，作者更新很勤快的！ 　　南安现在拥有：南安式蛋包饭，南安式出逃物资，南安的小窝窝。 　　V后：？ 　　（会是什么呢） 　　—— 　　推一下预收《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 　　【预收：《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 　　小玫瑰是人类军方养的一朵小花。 　　印象中，他还是一颗小花籽的时候，就被某位人类上校捡回去养了起来。 　　每天小玫瑰都乖乖趴在窗台上，眼巴巴瞅着外面，等上校回家，然后心安理得扑过去，哼唧哼唧钻他怀里，听他讲述人类世界的故事。 　　直到某一天，在出行任务时，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走散了。 　　循着记忆，小玫瑰走了很久，走过沼泽和深渊，旷野和崖壁，只是想找到那个每天给他浇水，盼他快快长大的那个人类长官。 　　最终，在一处长满藤蔓的山洞里，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俊朗眉眼。 　　于是他跌跌撞撞跑过去，懵懂抬手，抚着对方身上被怪物撕咬的伤痕，就像之前听雷声害怕时，对方安慰他一样。 　　“别怕别怕。” 　　“我们回家好不好？” 　　* 　　上校从深渊中救下了一朵畸变小玫瑰。 　　身处于这个万物畸变的末世年代，这一朵永生的小玫瑰是他的全部。 　　当人类基地沦陷，下达清剿一切畸形生物的命令时，为了保护他，上校悄悄把这朵小玫瑰安置在了野外。 　　作为人类最强战斗力的代表，之后就算人类沦陷，濒临灭绝，他也从未害怕过。 　　直到。 　　那个漂亮的少年出现在眼前，小声安慰着他，身后出现了想要吞噬这一朵玫瑰的巨型生物时，上校才知道，原来恐惧，能瞬间淹没所有的理智。 　　* 　　之后某天。 　　在人类基地的塔楼上，他们靠在一起——身后是旷野长风，面前是星辰大海，就像无数个夜晚那样。 　　结束今日份浇水的小玫瑰湿漉漉扑到上校怀里，卷着叶片贴在对方胸口，哼哼唧唧，缠着他讲睡前故事。 　　上校的呼吸沉了一瞬，抓住戳他腰线不安分的小叶片：“别乱动。” 　　小玫瑰撒娇道：“就是想抱着你嘛。” 　　上校低声：“确定要继续？” 　　“嗯呐！”小玫瑰看着这位传言中冷厉的最强上校，撩人不自知，搂住脖子就吧唧亲了一口，“我最喜欢上校啦！” 　　软萌温柔钓系小玫瑰受x宠妻狂魔人类最强长官攻； 　　—— 　　另一本都耽预收：《调香》 　　【受视角】 　　初见陆清的时候，梁折还是个不见经传的纹身师。 　　对方清冷，禁欲，是不沾淤泥的高岭之花，举手投足带着勾人的魂。 　　梁折想彻底占有他。 　　【攻视角】 　　初见梁折的那晚，陆清只是一眼，就被吸引了。 　　像个放浪不羁的狼崽，拴着挠人抓痒，伸爪子时不自知的撩人。 　　陆清想彻底驯住他。 　　之后某天： 　　这个如野狼的男人倾身靠近，温热的吐息扑在对方脖颈上，轻说道：陆清，再调个香给我吧。 　　陆清看他一眼，清冷声线带上喑哑：那可就不止香了。 　　老房子，香水点燃下的噼里啪啦。 　　自一为是痞帅纹身师受x清冷极端控制欲调香师攻（梁折x陆清） 第23章 　　三合一。 　　南安几乎无法思考。 　　似乎现在做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他的手臂被银光覆盖，在一片蒙蒙的光芒中，甚至可以见到钢铁坚硬的质地和电线。 　　怎么看, 他都很可疑。 　　这不是玫瑰城市居民该有的东西。 　　南安很小声地喘了口气，他对着林泽,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正要开口的时候，就见林泽对着通讯器说了什么。然后从窗台上跳下来, 一步步走向他。 　　这个场景很熟悉。 　　在之前的那个雨夜, 当南安从漏水的雨棚出来, 正要上车去吉尔家里时，也是这样看到林泽朝他走来。 　　那时的他，直接被林泽定义为了嫌疑犯。 　　而现在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变化。 　　作为开普勒基地的最高智慧机器人，南安知道他注定会露馅，也注定会被怀疑, 然后—— 　　他会怎么样呢。 　　林泽会杀了他吗？ 　　还是把他抓回去交给警务处？ 　　南安不知道，此时他心跳飞快, 砰砰作响, 几乎能从胸口跳出来，他看着那双银眸，以及瞳孔中自己睁大双眼的倒影，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任何话。 　　林泽举起了枪。 　　漆黑的枪口距离他不过几米。 　　“砰！” 　　枪声骤然响起—— 　　南安吓得闭上了眼。 　　伴着呼啸而起的风声，他感到有什么飞速地擦过了发丝，朝他身后袭去，紧接着, 幼崽的哭声尖锐地传来。南安微怔, 转头看去——就见林泽的那颗子弹, 精准地打中了正要去袭击幼崽的一个变异人类。 　　紧接着，又是砰砰砰的三声。 　　林泽开了枪。 　　见南安仍愣在原地，林泽看他淡淡道：“右侧铁架，有人接应。” 　　话音刚落，他们的周围——那些巨大的发电器后面，出现了四五个模糊的黑影。借着远方的霓虹灯光下，南安看到他们浑身都是银色的，泛着幽冷的光泽。那是一种诡异的机械美感，仿佛是人类的全新进化形式。 　　而在背后，八只尖长的机械手臂破出皮肤，不停挥动。在脊背的下方，接近尾椎处，长满密集的小机械臂，布满细小的尖刺，如同野兽的毛发不停地朝外生长。 　　他们停留在距离不远的二十米处。 　　像在等待最后的命令。 　　南安又小声地喘了一口气，转头，和林泽目光交汇。 　　他们没再说什么，几乎是一瞬间的心照不宣，或者其他的什么，在林泽开枪的瞬间，南安朝幼崽的方向奔去。 　　在发电机的运转声中，南安又抵挡住了两次变异攻击，他无法作为人类去帮助幼崽，但是机器人的形态就可以。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枪声交织。 　　南安顺利把幼崽送到右边铁架，就见研究所的成员刚刚赶到。 　　“南老师，现在救援车辆已经到了。”研究员接过一直哭泣的幼崽，对他说，“林博士让您一起撤离。” 　　南安愣了几秒。 　　这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现在的他只暴露在了林泽面前，而其他人并不得知，也包括幼崽，全程几乎都是闭着双眼，不知道他真实的形态。 　　而现在林泽被牵制住了。 　　没有任何的时间去上报研究所，也不能彻查他的身份——起码现在暂时没有机会。 　　所以，他真的要离开吗？ 　　南安知道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能够彻底离开人类城市。 　　尽管没有营养液和充电泵，但现在看来只有不被控制，才能长远地为自己考虑。 　　荒漠上捡捡垃圾，或者说，再找像吉尔一样的人类，直接开口问要营养液，都比他现在的处境安全。 　　南安陷入沉思。 　　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身后枪声持续，无数的发电机被林泽击穿，和被击落的机械手臂一起，砸落在地发出重响。 　　隔了几秒，南安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垂着眸子，长长的眼睫不停颤动，似乎在做什么艰难决定，然而再抬起的时候，他的眼中只剩下坚定。 　　“先带幼崽走。”南安对着研究员道，“我要回去找林泽。” 　　* 　　二楼，平台层。 　　等南安重新回来的时候，林泽不见了踪影。 　　但是满地的机械手臂，以及结成晶体的粉末，都预示着之前的激烈程度。 　　南安跨过一个倒地的发电机，正打算找林泽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被绊了一跤。 　　于是他向下看去。 　　这是三根交错的机械手臂，上面都写了完整的开普勒基地编号，K-186F。从不停崩落的火花能看出，它刚刚从变异人类的身上脱落，然后掉落在地上。 　　每一只，在距离尖端的三十厘米处都有一个弹孔，毫厘未差。 　　不用多想，肯定是林泽开的枪。 　　南安绕过了这几根横在面前的机械臂，踩着一地的碎渣，往前走去。他伸长着脖子想找林泽，却没发现有任何的踪影。 　　于是南安决定从最近的发电机开始，一路搜寻过去。 　　此时雨天依旧，所有的一切都蒙在雾中，看不真切。 　　南安拧着眉往前看去，就在这时，他捕捉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十分隐蔽，几乎只是一秒时间。 　　南安停下脚步。 　　而就在他往回看的那一瞬，一个变异的研究员忽然出现在视野中！ 　　来不及反应什么，机械手臂猛地劈下。 　　砰！ 　　银光瞬间笼罩在手臂上。 　　南安用右手挡了一下。 　　没等研究员再次攻击，南安撑了下墙壁，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侧跑去。伴着急促的嗬嗬声和机械音，南安小小地喘着，似乎有点体力不支。 　　霓虹的灯光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有的只是他急促的喘气和砰砰的心跳声。 　　——直到他的手臂被拉了一下。 　　南安一下重心不稳，还没回神，就瞬间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泽？” 　　“别出声。” 　　南安点点头，此时的他依旧在小声地喘气，浑身湿透，不停地颤抖。但不知为何，听着对方胸膛有力的心跳声，南安忽然心定不少，渐渐平复下来。 　　他没有再出声，安静地和林泽贴着，躲在发电机的背后。 　　变异的研究员靠近了。 　　他不停挥动着机械手臂，像在搜寻目标。 　　又一个发电机在不远处被砸下，南安小幅度的抖了抖。 　　他像是有点害怕，眼睛无助地睁大着，像是受了惊吓，十分手足无措。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被抓住了。 　　南安微愣，转头看向林泽。 　　就见对方面无表情，视线落在不远处变异的人类身上。 　　林泽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子，南安不知道是做试验造成的，还是练枪所导致的。但此时此刻，南安无法问林泽，或者说，以后可能都不会有机会了。 　　他既然选择了要回来，和林泽一起面对危险，这些后果他早该想清楚了。 　　机械声远了。 　　变异的研究员没有发现他们。 　　南安喘息了一下，似乎有点脱力，然后他感到身后的那人松了手，紧接着就听对方说：“安全了。” 　　南安小声：“嗯。” 　　两人没再说话，身后摩登大厦的灯光流淌，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而他们也依旧是站着，沉默着。 　　半晌，南安往前走了一小步，乖乖转身，然后低头站着没吭声。 　　他没有办法面对林泽，但现在不得不去面对。 　　很奇怪，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情绪，南安明明知道他回来面对林泽后，等待他的是什么，但好像，潜意识让他一定要回来，因为担心这个凶巴巴的人类。 　　南安忽然觉得委屈，又有点想哭。 　　他只是个小小的机器人而已。 　　而这种情绪没有维持多久，他就听到林泽轻叹了一声。 　　——极其细微，南安甚至觉得这是一种错觉。 　　然后，就听他说：“抬头看我。” 　　南安听闻眼睫颤了颤，抬眼看向林泽。 　　这个时候的南安很乖，没有闹，也没有反抗，就这样睁大着眼睛看林泽。 　　他等待着问话。 　　但最终没有。 　　林泽从一旁的废墟里挑拣出了一把折了大半的雨伞，然后递给南安。 　　“你不用吗？”南安小声问。 　　“先撑着。”林泽又挑拣出一把尖刀，扔给南安，“防身。” 　　南安乖乖接过。 　　他们一路从学校撤离，等到回到一层的时候，面前无论是操场，还是保安室都变得一片狼藉。空荡的风声带着蓝紫色的灯光打进来，这让南安眯了一下眼，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问：“艾丽他们人呢？” 　　“都已经撤离了。”林泽道，“刚才警卫处来电，说最后一个已经被解决，正在封锁二楼的平台层。” 　　南安点点头，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他听到林泽淡淡道：“知道为什么我带你来这里吗？” 　　南安摇头。 　　“这里的一切都损坏了，包括监控。”林泽淡淡地说，“二楼到一楼的封锁需要时间，所有的研究员，除了撤离的，其余都在九层的地理教室待命。” 　　南安咬了下唇。 　　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林泽在等他坦白一切，这里什么都没有，连着监控和警务处的人都不在。 　　在这一片废墟旁，只有他们两个人，无论他说什么，林泽都有绝对的处置权。 　　他最终还是做了一个有挽留余地的选择。 　　南安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他看着那双银色眸子，咬了下唇，久久没有开口。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却又像不是，最后他才很轻地说：“我不是银铃的居民。” 　　话音刚落，就见林泽皱起眉。 　　南安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道：“我是玫瑰二城的。” 　　“二城居民？” 　　“对。”南安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林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在荒漠上遇见了一个人类，然后他说植入机械臂，就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 　　“他和我说，说玫瑰城市不能用这样的东西，但是银铃可以。”南安继续咬着唇，慢慢地说，“所以，我违反了规定，植入了他们的机械臂，并且能够自由转化。在之后，我遇见了吉尔，和他来到了这里……” 　　这样说着，南安的眼眶又红了。 　　对着林泽撒谎这件事，让他很难过。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南安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当人类社会恢复正常，而他也攒够了营养液和充电泵前，林泽会知道他的身份的。 　　到那个时候，他希望林泽不要生气，也不要去南方把他再抓回来。 　　“玫瑰二城的住址？”林泽问。 　　“上水龙塘。” 　　林泽没再说什么。 　　南安就这样拧着眉头看他。 　　他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有没有漏洞，但现在很明显的一点是——研究所的信息并不透明。 　　就像之前林泽所说的那样，警务处不会主动把资料给研究所，而且当时入职时接手的是艾丽，林泽根本不知道他的id显示的是玫瑰二城。 　　隔了几秒，就听林泽说：“风险筛查。” 　　南安垂下眸子，点头。 　　“研究所今天没有时间，毕德尔教授的助手遇袭了。”林泽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做筛查，彻底查清你植入的类型。” 　　南安又应了一声。 　　他们继续往前走，没再说话。 　　南安知道林泽在保护他。 　　但是，但是——他还是很难过。 　　因为他欺骗了面前的人类，尽管本意并不是这样。 　　他们回到了住所。 　　熟悉的灯光亮起，星星点缀了整一个房间，柔和温暖。 　　南安很乖地进门，把破旧的雨伞收进桶中，然后又很乖巧地站在一边。他看到林泽在门外接了电话，说着学校暂时封锁的消息，并且明天会加大芯片的筛查力度。 　　等到一通电话结束，林泽进了屋。 　　“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林泽道，“直到芯片筛查结束，各项指标正常，你才能继续在研究所工作。” 　　“那今天的袭击……” 　　“毕德尔会帮我处理，和警务处对接。” 　　林泽的语气没有多大的起伏，和平时一样，是日常的调子，但南安还是觉得不踏实——因为他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 　　怔愣间，林泽扔了毛巾给他：“把脸上的水珠擦了。” 　　南安乖乖照做。 　　毛巾的质地是柔软的，南安喜欢一切软乎乎的东西，于是忍不住多擦了会儿，等到再抬头，就见林泽不见了踪影。 　　他从门里探出脑袋，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仍找不到林泽。 　　南安疑惑地皱起眉头。 　　但他不敢出门，好像今天凶人类说什么，都可以乖乖照做。于是他坐回到床上，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最终按下遥控器开了电视。 　　“下面播报一则紧急消息，位于商场中心的一家饭店发生了芯片变异，共造成三人死亡，十五人受伤，目前研究所派出了一组专家，原因正在调查中。” 　　南安看了几秒，换了台。 　　“玫瑰四城的西南一处工地发生芯片变异——” 　　“让我们紧急连线，直击学校的袭击现场。”“您好，请问现在地铁站的袭击状况如何，有无人员受伤？” 　　铺天盖地的报道。 　　几乎是每个台，每一个画面，都是各类的芯片感染。 　　南安微微睁大眼睛，他抱着枕头，呆愣看着铺天盖地的报道，脑袋一片空白——直到身边起了动静。 　　他转头看去，就见林泽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两碗面食，细长的面条上盖了荷包蛋，外加两根蔬菜叶子。 　　“这是……”南安越过半人高的屏风，望了一眼后讶然道，“给我准备的晚饭？” 　　林泽没回答他。 　　于是南安抱着抱枕，很乖地跑过去，然后很乖地坐在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面前。 　　他是真的饿了。 　　今天的事情让他精疲力尽，无论是遇到危险，还是之后被林泽怀疑，都让他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明天的检查该怎么办。 　　但是，凶人类竟然会做饭？ 　　这是南安没想到的，他以为林泽平时只会吃冷冰冰的面包。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持家的类型。 　　但是，现在思考这个人类为什么会做饭并不重要。 　　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冻着一张脸，这让南安产生错觉，觉得是不是已经暴露了机器人的身份。 　　“怎么了？”林泽看他。 　　“没什么。” 　　南安小声回答，然后继续瞅他。 　　林泽放下筷子，瞥了他一眼：“不吃就收了。” 　　南安赶紧摆摆小手，狼吞虎咽起来。 　　一旁的电视机还在播报，老旧的电流声充斥，窗外的悬空列车一辆辆驶过，带来炫目的光线——一切都组成了一个很神奇的画面。 　　一个反对派的人类科学家，竟然会和一个被怀疑的机器人共处一室，共同吃饭，然后一起睡觉。 　　隔了几秒，南安就放下了筷子。 　　林泽：“怎么了？” 　　南安摇头，像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说道：“明天什么时候做检查？” 　　“早上八点。”林泽淡淡说，“负责检查的助手刚从玫瑰二城出发，预计早上七点半能到这里。” 　　南安「哦」了一声。 　　他有点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什么。 　　不过林泽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他放下了筷子，看向南安。 　　“我说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风险。”他的语气依旧很淡，“我现在相信你，只是基于目前的判断。” 　　“嗯。”南安轻声说，“谢谢。” 　　“不必说这个。”林泽道，“一切以明天的检查结果为准。” 　　这话说的很清楚了，南安知道这是林泽的职责所在，他作为玫瑰城市最高级别的科学家，必须要杜绝所有的风险——尤其是在现在，芯片感染频发的场景下，他更需要谨慎。 　　这不怪他。 　　南安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他的心情随着这个想法，稍微调整了一些，甚至想好了明天的对策。 　　如果明天身份暴露，他就直接转换成机器人的形态，然后，彻底远离这个人类城市。 　　但是在这之前，他需要给林泽留下讯息，并且告诉他，现在开普勒基地想要的是人工智脑，而这个大概率存在他送来的包裹中。 　　南安是趁着林泽去洗漱的时候，写下这一封信件的。 　　身边没有多余的纸张，他从柜子里找出一张陈旧泛黄的相片，正面是褪色的星空，于是南安一笔一划地，歪歪扭扭地把这些写在了反面。 　　当中还有几个字没想起来。 　　写了拼音。 　　等到写完，他画了一颗小星星，并且写了「南安留」的字样。 　　万事俱备。 　　南安把它放在抽屉的最下一层。 　　这是他放背包的地方。 　　目前看来，这里是最安全的，林泽平时不会过多拉开那一个抽屉，如果真暴露了，那么林泽自然会看到这一封信。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南安迅速地关上抽屉，一溜烟地上了床，钻进被窝。粗糙的质地蹭红了他的白皙脸颊，南安睁大着眼睛，小脸藏在被子里，一声不吭地看着林泽。 　　隔了几秒他哼哼了两声，像是困了，于是翻了个身。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开机键——林泽在他身边坐下，打开了电脑。 　　噼啪的打字声传过来。 　　这下南安不困了，似乎听着这些，今晚发生的种种又重新浮现在眼前。他不知道今晚究竟死伤多少，这对于他来说，或者大部分的玫瑰城市居民来说，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找到感染的源头，查明原因。 　　这样想着，南安不禁问：“今天变异的，是谁？” 　　“值班的保安。”林泽回答。 　　“是因为植入了会异变的芯片？” 　　林泽摇头：“没有。” 　　南安微微一愣。 　　“我们查阅了他所有的记录，包括机械手掌上每一个指尖的型号。”林泽说，“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他会异变。” 　　南安听闻开始思考：“会不会是其他原因？” 　　这话一出来，他忽然想到了吉尔。 　　吉尔根本没有植入任何的芯片，但是却感染了。 　　难道说…… 　　南安看向林泽。 　　像是回应他的求证，林泽道：“的确有伤口。” 　　他修长的指尖抵在键盘上，视线落在屏幕上：“刚才研究所给了反馈，发现在他身上，有明显的伤痕，从右侧肩胛骨开始，直接穿透了胸骨。” 　　又是肩部。 　　“如果这么看，那会不会也是因为受伤，伤口导致了传染？” 　　“有这个可能。” 　　南安陷入思考。 　　他不明白开普勒基地的目的，就像理解人类为什么要继续研究科技一样，明明可以彻底关停所有芯片，不进行任何的研究。 　　如果这样的话，人类社会——起码玫瑰城市的居民，不都安全了？ 　　对于他一个小机器人来说，实在超出他认知的能力范围。 　　不过。 　　现在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他失眠了。 　　可能是刚才思考过于认真，或者说其他的原因，总之他这么一个机器人，在可能是他在人类世界度过的最后一晚里，就这样失眠了。 　　南安又是深深地不理解。 　　他弓着把被子鼓成一个团子，又翻来覆去好几次，软软的头毛被蹭得乱七八糟，但这样依旧睡不着。 　　于是他双手抓着被子的一角，紧皱着眉头，努力地入睡。 　　身边的林泽仍在办公，清脆的键盘敲打声时不时传过来，同时伴着偶尔的开门声——有时会离开，带着通讯器出门，和其他部门交谈着什么，像是什么仿生人，电子智脑一类的用语。 　　南安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很困。 　　但是睡不着。 　　不过他必须要休息，如果不能像人类那样睡觉，他也会疲惫，甚至可以这么说，睡觉这个人类行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十分重要——仅此于营养液和充电泵。 　　如果明天真发生什么，他都不能自如地切换形态，进行机器人和人类的转变。 　　这让南安感到一丝慌张。 　　于是他更加努力地入睡，小眉头拧成了川字，紧紧地攥着被角，想要进入睡眠的状态。 　　但仍无济于事。 　　越是努力，越是睡不着。 　　南安有点欲哭无泪，听觉在此时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听到了通讯器的滴滴声，林泽开门的声响，以及走到床前更换衣物的摩擦声。 　　——完了。 　　连林泽这个工作狂魔都要睡觉了。 　　他还没睡着。 　　南安往右侧拱了拱，正打算蜷起身子，裹成一个更小的团子时，就听到林泽重新开了电脑。 　　南安：“？”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相应的打字声。 　　按照往常来说，林泽只要打开电脑，伴随着的永远是通讯器的滴滴声和清脆的键盘敲击。 　　但是今天，这些都没有。 　　于是南安又悄悄转回来，他闭着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然后把眼睛睁开了一小条缝。 　　林泽修长的指尖出现在视野中。 　　此时的他，轻轻触碰着感应键，像在浏览什么页面。 　　但南安看不见。 　　思考半晌，就在南安打算放弃，继续和失眠做搏斗时，一阵轻柔悠扬的音乐声传过来。 　　南安微微一怔。 　　那是柔和的曲调，像是包含了整个宇宙，空灵却又婉转。 　　南安不知道林泽为什么会突然放音乐，但还没回神，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低音柔和，像是叙述着什么故事。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时间会缓和所有的悲伤，但你的悲伤被安抚以后，你就会因为认识过我而感到满足。” 　　…… 　　只是几句话，南安就完全愣住了。 　　如果说只是音乐，他还能短暂相信林泽是因为自己想听才会播放的。 　　但现在的小王子，完完全全是为了他放的。 　　原来林泽早就发现他睡不着了。 　　其实想想也是，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要不是自己是最高智慧的机器人，拥有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肢体和外表，可能一下就会被林泽拆穿。 　　对不起。 　　南安在心里小声重复了好多遍。 　　此时的温柔女声仍在继续，和灯罩投射出来的星子一起，融合在了一起，组成了南安新的梦境。 　　这是一种很异样的情绪，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很开心地喊着「好耶」，然后心满意足地入睡。 　　不过今天，他似乎不想容易进入梦乡。 　　明天决定了他的命运，是彻底暴露机器人的身份，还是说能继续在人类社会，继续在研究所给这个大坏蛋打工。 　　一切都不得而知。 　　但是，在南安沉沉睡去的那一刻，他依旧认为，无论结果如何，林泽这个人类可能短暂地超越了饼干的地位。 　　他会怀念这一切的。 　　南安这样想。 　　这样镇定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当南安进入研究所，见到艾丽和毕德尔教授时，也是十分冷静的神色。 　　见到艾丽担忧的眼神，南安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于是南安摇摇头，笑着安慰说：“没事的，艾丽姐姐。” 　　然后，他又在心中说了句对不起。 　　说完。他朝走廊另一侧，也就是筛查室的方向走去，研究所和之前一样，是干净整洁的走廊，以及浓重的消毒水味。南安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跟着引路的研究员。 　　他要在暴露之前，找到更多可以逃生的通道。 　　这不是所谓的反抗，因为他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所有的一切——都是开普勒基地给他的。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机器人而已。 　　筛查室里只有林泽和另一个研究员，南安看到白大褂的名牌上写的是「弗洛」，毕德尔教授新招的助手。 　　他有着一头柔软的棕发，眉眼弯弯，尽管两处手臂都换成了冰冷的机械臂，但看到南安进门的时候，他还是笑了笑。 　　于是南安也对着他笑了下。 　　“你好，我是负责本次筛查的研究员，我叫弗洛。”他说道。 　　南安回应：“你好。” 　　说完，他下意识看向林泽，就见对方的视线正好落过来。 　　他们又对视了几秒。 　　“下面需要和您说明一下此次的筛查项目。”弗洛拿起平板，指尖轻点，“包含了机械手臂筛查，芯片检测，脑电波监测，全身扫描，以及人类指标值的化验等，时间大约三个小时左右，我和林泽博士会全程陪同，检验无误后就可以回去了。”南安听不懂这些名词。 　　但是从这些词来看，他估计逃不过玫瑰城市的监测手段。 　　其实也是，他本来就是一个机器人。 　　只不过对林泽说了慌而已。 　　南安走进了检测室。 　　大门随即拉上，弗洛走进了另一侧的监控室，开始逐个排查。 　　滴滴的声响。 　　林泽站在不远处，就这样隔着玻璃看着正在被扫描的南安，眼里没有什么情绪。直到艾丽的推门进来，他才转头，很淡地看了一眼。 　　“出结果了吗？”艾丽问。 　　林泽：“还有一个小时。” 　　艾丽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为了杜绝风险，才把南安留在身边。”艾丽说，“但也不能全赌上你的职位。你要知道，昨天警务处已经把他拒查背包的情况告知了二城，南安必须要关押，然后被调查，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你挡在前面，也无济于事……” 　　还没等艾丽说完，林泽打断道：“我自有打算。” 　　艾丽微微一愣。 　　她没再说什么，往前走了几步后，她的视线落在南安身上，眼里又满是担忧。隔了几秒，她喃喃道：“如果结果出来，南安不是玫瑰城市的居民怎么办？” 　　林泽没吭声。 　　“现在知道的只有我们几个人。”艾丽说，“但检查结果不是你预期所想，那么……” 　　“我会处理。” 　　“所有的后果均由我承担。”林泽补充道，“南安的检查结果，我会如实上报。” 　　艾丽又是一怔。 　　看着面前的林泽，半晌，无奈地浅笑了下：“你还是你，做同事这么多年了，没有任何变化。” 　　艾丽没再说什么，站在林泽一旁。 　　此时毕德尔教授也过来了。他依旧是白胡子和白大褂的组合，只不过此时的口袋装得更满了，像是为了谁，塞满了曲奇饼干和糖果。 　　…… 　　筛查室内。 　　南安似乎又做了一个梦。 　　那些扫描的红绿光线倒映在他的眼中，一层层的扫描着，就像是开普勒基地做的检查那样。伴着滴滴的声响和弗洛偶尔的指示，南安似乎又回到了基地——在那里，他好像也做过这样的检查，无数的光圈在他身上旋转，身边的研究员窃窃私语，说着「仿生人」之类的词语。 　　——仿生人？ 　　南安呆呆地眨了下眼睛。 　　似乎昨晚，在他睡不着的时候，听到林泽也说过这个词语。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南安陷入思考。 　　怔愣间，他身上的白色光圈褪去，紧接着筛查室中恢复了之前的灯光——看起来，似乎结束了。 　　弗洛摘下耳机，从另一侧的玻璃室起身，他没有让南安坐起来，而是微蹙起眉，直接打了通讯电话，对着林泽说着什么。 　　南安的心跳加快了。 　　但他仍然极力保持冷静，因为那些贴在他身上的电线和贴纸一样的东西都没撤去。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余光中，他见到林泽和毕德尔走到了弗洛身旁，讨论着什么。 　　但是这些，南安都听不到，因为筛查室的玻璃太厚了，像是用了什么材料，完全地隔音了。 　　于是他更加紧张了。 　　他很小心地用指尖测试了一下，就见几乎无法察觉的银光亮起。 　　这样看来，他依旧拥有机器人的能力。 　　斟酌几秒后，南安决定逃离。 　　他悄悄摘了贴在胸口的贴片，四肢缠绕着的绑带以及头上的电线，不动声色的起身——但只是一秒，他就见林泽开了门，朝他走来。 　　南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他看着林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林泽把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完全地展示在了他的眼前。 　　只是一眼，南安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报告上显示的，竟然是人类。 　　除了完美贴合他谎言的那根机械臂，什么智脑，芯片，全部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呢？ 　　作者有话说： 　　感恩阅读，下章会揭一点关于安安的赛博世设—— 　　V后也是晚九更，日六打底求不养肥=w=这几天留评安安都会来发小红包，么么啾。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潘多拉盒。 　　南安愣愣看着报告, 一时没回神。 　　他都认为自己逃不过这样的筛查，也早就找好了逃跑的路线，但现在告诉他, 他竟然是个人类？ 　　这怎么可能？ 　　这样想着，南安忽然想起那一天艾纳对他说的话, 说最高智慧机器人，需要做的是找到芯片智脑, 这是玫瑰城市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 从现在来看, 南安觉得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研究所里，可能出现了开普勒基地的接应，无论是之前空空如也的背包，还是这一次，有人正在悄悄地帮助他, 让他度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而另一种—— 　　南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隔了几秒, 伸展了一下指尖。白皙的肤色下, 细长的青紫色交错——这是人类才拥有的血管组织。 　　怔愣间，就听林泽淡淡地说：“走了。” 　　南安小手一撑，跳下检查仪器，哒哒地跟上。 　　他们重新回到了外面的走廊, 弗洛跟着毕德尔下了楼，艾丽在整理报告。于是南安很乖地跟在林泽身后。一时间，走廊里只有脚步声。等电梯的时候，南安就听林泽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还好。”南安小声说。 　　林泽停顿了一下, 像思考什么, 最后只说道：“如果警务处找你, 直接打我通讯器。” 　　南安应了一声。 　　他的视线落在林泽身上，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 　　怎么说呢，南安感到奇怪，好像林泽要和他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等到最后，他们回到了研究所的15层。正值午休，研究员陆续从办公室出来，见到南安和林泽，点头问好的时候，带了一点其他的意味。 　　南安不理解这种，但他的注意不在这里。 　　因为弗洛把他的早饭准备好了。 　　一盒刻着小超人图案的牛奶，以及一袋巧克力面包。 　　见到这个，南安完全挪不开步子了。他拉着弗洛的手臂，眼神亮亮地说：“都是给我的？” 　　弗洛笑了笑：“对，毕德尔教授说你喜欢这些。” 　　南安笑得小脸都鼓起来。 　　他看着点缀在面包上的糖霜，还有彩色的糖果颗粒，迫不及待地想开吃。但当他撕开一个小角时，动作一下顿住。 　　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能在办公室吃零食和饼干。 　　见南安拧着的小眉头，弗洛又笑了下“我们去楼下休息室吃。” 　　南安一下蹦起来：“好耶。” 　　就在他开开心心，并且打算和弗洛一起到休息室时，就听林泽冷声道：“不准。” 　　南安：“？” 　　林泽：“在这里吃。” 　　很平淡的语气。 　　但南安听闻还是抖了抖。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林泽的声音，好像是从冰川里捞出来似的，又冷又冰，好像连着整个办公室都冻了不少。 　　于是南安悄悄转头，小眼神瞥了一下，看向林泽—— 　　哇塞。 　　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可怕。 　　南安害怕.jpg； 　　他不懂这个人类的情绪为什么起伏这么大，明明刚才在走廊里不是这样的，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惹恼了他，明明只是和弗洛去吃个饭而已。 　　南安思考了好一会儿，感到大大的疑惑。 　　但现在的他太饿了，没有营养液和充电泵的话，好歹让他吃点人类的饭饭。 　　只不过，作为一个研究所的好职员，小机器人界的劳动楷模，他知道在这里吃就意味着…… 　　他要被扣工资的呀！ 　　一想到这里，南安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赶紧摆摆小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尽管他是一个没什么志向的小机器人，但不会和赚钱过不去，除非他停电了，或者智脑进水了，可能才会心甘情愿让这个大坏蛋扣工资。 　　于是南安走到弗洛身边，对着林泽小声道：“我还是跟他一起去休息室好了。” 　　说完，眨巴了下水汪汪的大眼睛。 　　依旧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 　　南安自认为这个方法百试百灵，是针对一切人类和机器人，包括面前这个人类的南安式惯用恳求伎俩。 　　只要可怜巴巴地瞅两眼就好了。 　　毕竟他只是想吃那么一点点的东西。 　　这样想着，南安满怀期待地看向林泽，就见他依旧冷脸，几乎能冻出冰来。 　　他径直走向弗洛，直接拿过他手里的早餐，放桌子上：“要么在这吃，要么就别吃了。” 　　南安：“！” 　　这也太过分了叭。 　　正当他打算反抗，并且强烈谴责这个人类时，就看到弗洛笑了下，像是看出了什么。 　　“好吧。”弗洛说，“毕德尔教授那里还有工作要处理，那我先走了。”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南安：“祝你们吃的开心。” 　　南安疑惑地蹙眉。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说「你们」，明明这一袋面包都是他的。 　　思考间，他一脸不舍地看着弗洛出了门，眼巴巴地瞅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认命，面对这个凶巴巴的人类。 　　没看林泽，南安不情愿地挪到自己的办公位，也没坐下，就站在那儿。 　　然后就听林泽问：“怎么了？” 　　南安面无表情：“不吃。” 　　林泽看他。 　　“都被你扣得没钱了。”南安小声碎碎念，“吃了这顿都没下顿了。” 　　尽管他今天早上在出发前还顺走了一袋饼干，当成了在人类世界最后一顿饭，但不影响他现在抱怨。 　　就在这时，他听见林泽的通讯器响了一下。 　　似乎——又有什么紧急情况了。 　　“今天特例。”林泽临走前看了他一眼，“不扣工资。”说完，他大步走出了办公室，留下南安一个人。 　　等脚步声彻底从走廊消失，南安伸长脖子，很小心的看了一眼，见这个凶巴巴的人类不在，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面包袋，狼吞虎咽起来。 　　顺便搬了两盆机械小花。 　　一边看它们扭扭，一边哼歌歌吃早饭。 　　就在南安把最后一块面包吃完，满足地打了几个小嗝后，他才慢慢地回过神。 　　隔了几秒，他的视线忽然落在面前黑漆的电脑屏幕上。 　　可能是四周清冷的环境，南安不由得又想到昨天的那个夜晚。 　　以及，雨夜中看着他的那双银眸。 　　于是南安蹦下旋转的办公椅，把空的牛奶盒和面包袋丢进垃圾桶，然后，十分郑重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盯着电脑几秒，他抬手，按下了开机键。 　　很轻的滴滴声。 　　电脑开启。 　　从中透出的电脑光线映在他的浅瞳中，南安又看了四五秒，轻按鼠标，点开无痕的搜索页面。 　　办公室依旧没有人。 　　南安知道这是绝佳的机会。 　　他可以通过网络，得知现在人类世界的一切，以及，那些生涩的他根本不懂的词语，例如仿生人。 　　南安先是把自己的地址，玫瑰二城上水龙塘，输进了搜索框。 　　然后，按了下去—— 　　瞬间，红蓝色的导航结果出现在眼前。 　　伴随着的还有很多照片，有卫星地图，也有普通居民照，无人机航拍图等。 　　只是一眼，南安就微微一愣，下意识睁大眼睛。 　　他明白为何id卡上没任何的门牌号了，也明白为何当时无人起疑。因为，因为——这是一种南安无法描述出的场景。 　　这和他之前见过的人类社区都不一样。 　　在照片中，上水龙塘蒙在沙尘中，是梯形的大型建筑，却又显得陈旧，破败，成千上万户的房间挤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像是纸上的黑点，原本一户的空间，却挨着变成了两户，三户，甚至四五户。 　　它们交杂在一起，混着烟草铺，牙医房，屠房的招牌，外扭地像是寄生在上面的爬虫。 　　这样的房子，南安根本想象不出能住人。 　　但人类的确把这个作为了住所。 　　这样看来，他id上的这个地址，就是黑户了。 　　南安盯着屏幕几秒，在搜索框删去了上水龙塘。思考几秒后，决定输入另一个名词。 　　仿生人。 　　这是他从林泽通讯器里听见的，也是他现在迫切想知道的。 　　加载的横条闪动。 　　南安专注地看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办公室依旧空无一人，这让南安觉得安全，起码不会被人看见什么。一直怀疑他的林泽也不在，这一切就像天时地利人和，指引着南安去查明这个词语。 　　其实在开普勒基地学了这么久，对于人类的语言，他早就熟悉不少。因此现在——在这个搜索出来前，他在心中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从字面上看，就是模仿人类的机器人。 　　南安耐心等了几秒。 　　最后，他看着页面跳转，然后—— 　　“无搜索结果。” 　　南安：“？” 　　他愣愣地看着空白的屏幕，然后，有搜索了很多关键字，例如模仿人，仿生，人类机器人。均无结果。 　　南安疑惑地皱眉。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孩子，你在找什么？” 　　南安一下愣住。 　　他像是被吓到了，连忙转头，对上面前一双墨绿的眼睛。 　　——是毕德尔教授。 　　南安紧张地挠了下头，他正打算慌张关电脑，就看到毕德尔教授的视线落在屏幕上。 　　“仿生……”他缓缓道，“你搜索这个？” 　　南安看他，半晌，很小心地点头。 　　“这里搜不到的，孩子。”毕德尔教授似乎没起疑心，而是笑了笑。 　　于是南安悬着的心落下来，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人类科技最容易失控的东西，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区。”毕德尔说，“不仅是玫瑰城市，如果你在银铃城市，尝试去搜索仿生人，得到的结果也寥寥。” 　　“所以。”南安小声说，“仿生人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种完全的仿生技术，孩子。”毕德尔摸了摸白胡须，“尽管人类还没有能力做出仿生人，但这个技术，已经被无数次的理论所提及。简而言之，人类可以伪装成机器人，而机器人可以伪装成人类，他们拥有了人类的一切，包括皮肤组织，血液，血管，甚至每一个细胞，都是如此的栩栩如生，超越了一切机器人应该有的算法。” 　　南安睁大了眼睛。 　　“打个比方，在你面前的是两个人，一个拥有着完全的姿态，穿着正常的衣服，却是机器人。而另一个人，他有着银色外壳，却有着人类的出生证明。”毕德尔说，“我们无法判断他是人类，还是机器人，就无法控制他的行为。” 　　“这就是为什么，玫瑰城市不让科技高度发展的原因，因为一旦混合，后果会不堪设想。这是一种秩序上的混乱，如果人类真的发展科技到了那一天，那么，就像开启了潘多拉盒，一切都会失控。” 　　听着毕德尔的这番话，南安颤了颤。 　　他知道人类还没达到这个技术，但不代表开普勒基地会没有。 　　所以，所以——现在的他，是人类认为最为失控的那类仿生人？ 　　南安颤了颤眼睫。 　　他看向毕德尔，对上那双像是带着人类科技发展的、睿智的眼睛，问：“如果人类一定要走到那一步，仿生人最终会出现，那么结局会怎样？” 　　毕德尔教授忽然笑了笑。 　　“我今天正好有时间。”他看着南安，柔声说，“我和你讲个故事吧，想听吗？” 　　南安很乖地点头。 　　“这是一个关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毕德尔教授坐在南安身边，他声音沉稳，语气却又显缥缈，像跨越了历史的长流，“了解了这个故事，你就能知道人类最终会走向哪里，预见该有的结局。” 　　“因为它不仅和人类两派的分裂有联系，同时……” 　　毕德尔教授停顿了一下，低声说：“也和现在玫瑰区域的最高科学家，林泽有关。” 　　作者有话说： 　　稍微揭一点设定，另外今天是醋坛子林博士w；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决定犒劳这个科学家。 　　南安很安静地坐着。 　　此时窗外依旧下着雨, 星星点点的霓虹灯光闪烁，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 　　似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警务员正在各处拉起封锁线, 把堆满街道的尸袋搬上车。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毕德尔教授关了通讯器, 看向南安，“艾丽说你带幼崽上过地理课, 对吗？” 　　南安点头。 　　“那你一定见过那时的人类世界了。”毕德尔教授说,“很早以前, 大约三百多年前，人类还没有那么居住密集，他们可以自由在陆地上建立城市。 　　尽管国家之间会有博弈，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很好的方向发展, 也包括科技，在三百多年前, 人类就发明了手机, 还有平板，电脑，包括没有人类形态的机器人，他们帮助在旅店送餐, 在医院挂号。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东西。” 　　“那……”南安问，“为什么会变成之后这样？” 　　“当时的人们觉得，他们可以掌控科技, 人脑可比机器强多了。”可能是因为南安的原因, 毕德尔教授用了很通俗的语言,“于是人们开始大力发展科技，每个国家都以科技为衡量标准，但也是失控的开始。” 　　南安睁大双眼：“怎么会？” 　　毕德尔教授：“因为优越感。” 　　南安一愣。 　　“优越感？” 　　“对。” 　　“每一个地区都觉得自己拥有大量的资源、人力和财富，就算机器失控，他们完全可以去阻止。因此之后的两百多年里，人类科技到了无法比拟的高度，是科技史上的巅峰时期。”毕德尔教授看向窗外的霓虹灯，眸色渐渐沉，“但在这之后，处境就变得越来越难了。” 　　南安僵着身子，一眨不眨地看他。 　　“两百多年后，也就是2250年左右，人类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被称为启示录时代。”毕德尔说，“那时候的人类社会，已经创造出了AI机器人，它们分布在每家每户，人类对此产生了依赖感。因为它们可以做家务，也可以处理各类的事物，它们活得和人类一样，却比大部分的人类更遵守社会的规则。”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有一天，却出事了。” 　　“一个机器人在没被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开启了取暖器，仅因为它的算法中，低于十度的气温需要开启而已。”他说道，“但是，取暖器靠近窗帘，不仅烧死了正在熟睡的主人，还引发三栋大楼的火灾，一千多名活生生的居民，葬身火海。” 　　南安小声：“怎么会？” 　　“因为它们只有算法，在这个逻辑中，人类的命令低于精准的运算。因此在这之后，人类就出台了《机器人三大法则》。” 　　毕德尔看着南安，轻声问：“知道这个吗？” 　　南安点点头。 　　在开普勒基地时，工作人员就对他科普过。 　　但当时他注意力全被窗外的星星吸引了，对于这类法则，他没听进去。 　　于是他又小幅度地摇头：“我不知道。” 　　毕德尔教授倾身，把口袋中的一本小册子给了南安：“上面有玫瑰城的基本准则，也有机器人三大法则的蓝本，不过现在的玫瑰城，使用的是《机器人五大法则》。” 　　于是南安翻开。 　　在第一页，那是陈旧的牛皮纸，画着一朵绽开的玫瑰花。 　　像是跨越了几百年的人类发展历史，带着说不尽却又陈旧的痕迹，落在这一支单只的玫瑰上。 　　紧接着，南安就看到一段话。 　　【人类于2240年9月1日通过机器人三大法则，即日实行。】 　　南安的视线往下移。 　　就见下方三行小字，写着三句法则——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者目睹人类危险而袖手旁观。】 　　【在不违反第一条法则的前提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 　　【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条法则的情况下，要尽力保护自己。】 　　见南安专注阅读的模样，毕德尔教授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什么意思？” 　　“人类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让他们忽略了机器人背后的强大逻辑。” 　　他的语气平稳，南安觉得他真的在讲述一个故事，带着旁观整个时代的冷静，和现在的他们毫不相关。 　　于是南安推测：“是法则不能约束机器人吗？” 　　“不。”毕德尔摇头：“是定义出了错。” 　　“孩子，我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您说。” 　　毕德尔：“如果机器人觉得人类遇到危险，那么，什么是危险？” 　　南安思考了下：“比如……掉进水里，或者在街上被车撞了？” 　　毕德尔笑了：“都是，却又不是。” 　　“没有一个人能正确得出定义，包括被制定法则的机器人。”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因此，就造成了这一场巨大的人类灾难，也是巅峰时代过去，启示录时代的开始。” 　　南安像是被吓到了，他紧紧攥着手册的一角，睁大了眼睛：“难道说……” 　　“对。”毕德尔教授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孩子。在法则出台后的第八个年头，机器人得出了一个结论——认为人类不被他们统治，就是危险。” 　　“那是一场空前绝世的灾难，上亿的机器人拥有自己的意识，它们互通消息，在空地集合，带着人类创造出的枪支，像整装待发的军队，然后，以保护人类的名义，全方面侵略了人类社会。” 　　南安很小心地喘了一口气。 　　在他面前，似乎见到了无数机器人，血流成河的城镇，以及人们惊恐的眼神。 　　“所以。”南安问道，“它们成功了吗？” 　　毕德尔摇头：“没有。” 　　“当时的科学家，在灾难开始的一年后，带着仅存一百万的人口，建立了新的城市。”毕德尔说，“这就是玫瑰和银铃城市的雏形。他们建造了全新的基地，以及坚硬的城墙，抵御着机器人的攻击。而在最后，在城墙中，科学家们发现他们可以通过修改三大法则，增加了第零条，直接关停机器人。” 　　“那是什么？” 　　“永远不得伤害整个人类群体。”毕德尔说道，“同时，立刻启动毁灭程序。” 　　南安张了张嘴，像是完全怔住了，他看上去想说什么，却听见通讯器响了。 　　于是去接电话。 　　实验室的通讯器放在角落，南安费力地勾了勾电线，才勉强拉回来。 　　他眉头皱着，像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而等到接通，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南安的眉头瞬间舒展，撑脸软软地应了几句，然后又哒哒跑回来。 　　“林泽？” 　　南安点头。 　　“他让我下午就回住所。”南安说，“先去前台拿个快递，再送我回去休息。” 　　毕德尔笑了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过。”“嗯？”南安微愣。 　　“他承受太大的压力了。”毕德尔教授说，“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独处。” 　　“作为玫瑰城市的科学家，他不能犯之前三大法则的错误，却不能彻底舍弃它，承担几千万玫瑰居民的安全和性命。”毕德尔教授说，“所有很多时候，他表现得不近人情，但希望你能理解。” 　　南安小声在心里说会的。 　　尽管他是机器人，也不懂太多的人类情感。但这个大坏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很好的人类，起码在他去南方前帮助了他，也照顾了他，尽管态度不是那么温柔。 　　“所以后面两条法则是什么？”南安问，“是谁制定的？” 　　毕德尔笑了下：“是林泽。” 　　他说着，慢慢地起身：“《机器人三大法则》后的两条，是十年前银铃和玫瑰分裂后，才拥有的，是玫瑰城市的最高使用法则。” 　　“第四条，永久废除前三条及第零条法则。”毕德尔说，“而第五条是……” 　　“遵循研究所的《人工通用智能AGI》，严格执行，如有风险，研究所以及制定人会完全承担。” 　　“这里面有着林泽写下的近万条规定，直到现在还在增加，小到每一个机器人的零件规格，大到修补了三百年来，所有机器人惨案的漏洞——同时也包括禁止仿生技术等。” 　　南安看着毕德尔，不知是什么情绪。 　　很奇怪，明明他是被禁止的那一类，但听到林泽制定的法则以及承担的压力时，却忽然有点想哭。 　　他抽了抽鼻子，努力让眼眶红得不是那么明显。 　　就在这时，听到毕德尔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至于之后两派的分裂，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毕德尔离开前，从口袋中掏出饼干给南安，“这是奖励，你听的很专注。” 　　南安伸手接过饼干。 　　他看着毕德尔教授离开的身影，半晌才回过神。 　　没再犹豫，他小心地把饼干藏进抽屉，从楼上下来。 　　他要去见这个制定法则的科学家了。 　　南安决定今天一定要给林泽做蛋包饭，并且不画凶巴巴的蝙蝠，而是要画满他的小爱心，犒劳这个为人类发展操心的大科学家。 　　伴着叮的一声，南安走出电梯，来到了一楼大厅。 　　研究所启动了严格的安检，所有芯片需要上报和筛查，这让南安感到安全。于是他毫无戒备的走向前台—— 　　这是他跟吉尔来第一次来研究所时的前台，工号1350，南安觉得很亲切。 　　“我是艾丽的助手。”南安道，“林泽博士让我拿一个包裹。” 　　“好的，稍等。” 　　前台冲他笑了笑。 　　于是南安也跟着弯了眼睛，他后退几步，像在等待快递，或者说在等那个科学家人类。 　　“您的快递。” 　　南安应声抬眼，从前台手上接过包裹。 　　但下一秒，他瞥向了对方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余光中，那是细微的伤口，却长满了银色的绒毛，正在细小地颤动。 　　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阿西莫夫在「Runaround」中的机器人三定律。 　　以及部分灵感源于电影《i，robot》 　　下一次更新在周六晚11点30分左右，1w-字大肥章-感恩支持，希望我们能一起陪伴安崽走下去，喜欢的宝贝可以点点作者收藏吖！会继续努力w； 　　同类型预收《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求收藏—— 　　另外有完结文《泛音》 　　及两本完结无限流可戳专栏。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南安哭唧唧。 　　四周变得十分安静, 似乎这一瞬，时间都凝固了。 　　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银色的绒毛微小, 一根根，竖立在手臂上, 却又是坚硬的，像刺猬冒出的尖刺, 从伤口处蔓延, 以一种十分快速的方式, 取代了人类原有的皮肤组织。 　　南安的视线停留在伤口上几秒。 　　然后，他稍稍后退一小步，接过包裹，快速思考起来。 　　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人。 　　但一层的监控有十二处，他不可能变换成机器人的形态——即便他撒过那个谎。 　　思考间, 南安看到前台又笑了一下。 　　“谢谢。”前台道。 　　南安咽了下口水。 　　下一秒，他转身, 指尖微微颤抖, 但仍保持镇静。门口的保安处正在午休，留了一个只出不入的机械门。 　　于是南安头也不回地朝那处走去，渐渐地，他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刷了磁卡, 要出门的那刻，一只机械倏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南安下意识回头，就见对方的脖子处开了一个口，十厘米左右, 甚至能见到红色的血肉被翻起, 滴漏出组织黏液。 　　机械臂就是从那里伸出来的。 　　两根机械臂一左一右, 自由地伸缩着，于是南安很小地喘了一口气，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就见机械臂直接朝他冲过来！ 　　“怎么回事？！” 　　午休回来的保安发现了异常，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南安摇头，跟着喊了一小句话：“我不知道！” 　　伴着话音落下，保安奔过来，伸手拿起通讯器——正当他按下的那一刻，机械臂倏然挥动，像一条直立的蜈蚣，朝保安头上劈去！ 　　南安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伸长了手臂，皮肤因为转换，被一层银光笼罩，紧接着，伴着清脆的一声，抵挡住了攻击。 　　“快跑——”南安喊道。 　　保安应了一声，脸色苍白地朝外奔去，而只是一瞬，机械臂往下一伸，猛然抓住他的脚踝。 　　南安还来不及回头，甚至可以说，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一根机械臂直接穿过了保安的胸口，机械臂狠狠扎入地板，然后再收起，血沫剧烈地涌出，迅速浸透了他身上的衣服，在地上漫开一片。 　　南安睁大了双眼。 　　他下意识要去查探他的呼吸，却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只是抬眼，那一根细长的机械臂就倒映在他的眼中。 　　就在这时—— 　　一声枪响。 　　没有人能比南安更熟悉这个声音了，他下意识朝一边看去，就见林泽站在正门的位置，像是刚接到紧急通讯，连着手边的通讯器还亮着红灯，并未关闭。 　　然后，就见对方扔了一把银枪给他。 　　他们没说什么。 　　但南安知道怎么做。 　　不久以前，面对艾纳的时候，林泽就教过他怎么持枪。 　　于是南安紧紧握住枪柄，小小的眉眼透出一丝冷静，他把抢口对准了那个早丧失理智的人类。 　　几乎是同时间。 　　两枚银质的子弹从他们的枪口冲出，一左一右，飞速射进了机械手臂的尖端。 　　刹那间，一道白光乍起。 　　伴着一声惨叫，瞬间铺满整个大厅。 　　南安用手挡了一下光线，等白光褪去，就见前台的身体正在消减，机械四肢正化成一滩晶莹的粉末，在白炽灯下，闪着微弱的荧光。 　　周围响起了嘈杂声。 　　研究员陆续赶过来，见到面前的场景，纷纷睁大双眼。 　　“这是……袭击？”其中一个研究员像没回神，喃喃道，“在我们的……研究所？” 　　林泽嗯了一声。 　　他收起枪，没看南安，而是走向艾丽的方向：“彻查所有的安保装置。” 　　艾丽点头，跟在她身边的是弗洛，以及另一个微胖的男生，酒红色的头发，面容和善，像是刚加入研究所。 　　“德尔亚。”艾丽对他说，“之后如果警务处来调查，如果林泽博士不在，麻烦告知。” 　　“了解。” 　　南安仍是愣愣看着地上的粉末。 　　身旁的研究员来回经过，他置若罔闻，不知为何，他下意识伸出手，覆上了粉末。 　　当他细长的指尖接触的那刻，一种说不上的感觉突然袭来，像某种电波的导入，紧接着，一段话传入他的脑内。 　　“就快……成功了……” 　　“我们会夺回……之前属于我们的……东西……” 　　南安蹙起眉。 　　他转头看向林泽，却见对方正在和艾丽，还有毕德尔交谈。在他们的身后那一堵宽大的玻璃窗后，远处城市的迷雾里，出现了蓝红色的巡逻灯——那是总警戒处的车辆。 　　为首的那个警务处干事，南安认识。 　　是当时看到他的手环，强制检查背包的那一个，而这一次，南安看到他对着身后的干事说着什么——看起来，好像也是负责人的样子。 　　于是南安下意识往林泽身后靠了靠，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瞅着他。 　　不过这个负责人并没注意到南安，他看向林泽：“现场需要封锁。” 　　“有劳。”林泽道，“不过，由于这次地点发生在研究所，需要介入。” 　　“我不记得二城有下放给研究所这样的权利。”负责人说，“只有协助调查权。” 　　林泽淡淡瞥了他一眼。 　　听着这话，南安稍侧了下身子，看向了这个负责人。 　　就见名牌上写着杰森特，和他这个人一样，方脸，眉眼凶狠，看上去可会欺负人。 　　于是南安决定和林泽统一战线。 　　按照以前，他肯定溜多远就多远，但是大坏蛋只能是林泽一个人。 　　所以南安抓着小拳头，鼓起勇气林泽旁站了站，瞪大眼睛看向杰森特，十分严肃。 　　希望能吓唬住对方。 　　杰森特瞥了一眼南安，视线落在他手环上：“数据部的监控，现在正在调取。” 　　“研究所会对接。” 　　“麻烦林泽博士查阅完毕后，提交一份给警务处。” 　　南安很不开心地皱眉，他觉得杰森特说话十分不客气，但就在他打算开口时，就听到一声尖锐的车啸声。 　　去基地的车辆停在他们门口. 　　于是南安只好乖乖跟林泽上车。 　　从研究所到基地需要二十分钟，南安破天荒没闹腾。他嘟着嘴，皱着眉头看窗外的摩天大楼，一声不吭。 　　南安憋屈中。 　　不知为何，明明杰森特和他没过大关系，但看到林泽被欺负是不行。 　　于是南安更生气了。 　　他攥着小拳头，又自个儿生了一会儿闷气。在最后，南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今晚的蛋包饭都没胃口吃了。 　　于是南安努力把视线落在拥挤的人群和车辆上，就听林泽问：“刚才的变异，是突然发生的吗？” 　　南安转头看向林泽。 　　依旧是冷淡的神色，没多大起伏。 　　南安看他，小声问：“不生气吗？” 　　“什么？” 　　“杰森特也太过分了。”南安道，“明明我们和他平权，还这样嚣张……” 　　林泽抿唇听着，半晌，只是一句：“我说过原因。” 　　南安听闻稍愣了一下。 　　也是，谁叫研究所接管了人工智能部。 　　之前毕德尔说的那些，南安都听进去了，但对于两派——玫瑰和银铃的分裂，他并不是很清楚。 　　之前通过种种打听，包括研究所里的消息，南安知道人工智能这个部门，应该是造成人类两派分裂的原因之一。不过对于这个部门，南安没了解过，毕德尔也没过多提起——似乎这是个不能提及的事儿，而十多年前，那个负责人被逮捕的事情，南安同样不得而知。 　　但他还是觉得好气。 　　这下不仅气得连蛋包饭都吃不下了，连曲奇饼干都没胃口了。 　　车厢里沉默几秒。 　　半晌，南安学着和自己和解，重新回到话题：“那个……他的确是突然变异的。” 　　“当时我下楼，大厅里就我和他两个人。”南安小声道，“包括弗洛，毕德尔教授都不在。不过我想着，安保很安全，所以直接走到前台……” 　　还没说完，南安忽然想到什么，眉头揪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忽然，他睁大眼睛，「哎呀」了一声。 　　完了完了。 　　他把那个快递忘得一干二净了。 　　今天的的工资又要没了呀。 　　见林泽的视线扫过来，南安往后靠了靠，赶紧摆手说没事。 　　他迅速思考起对策。 　　怎么才能不动声色联系上研究所，然后背着这个人类，把这个包裹送到基地，然后送到他手里？ 　　看上去，好像都不大可能的样子。 　　南安欲哭无泪.jpg； 　　就在他沉思之余，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钢铁三角楼——基地到了。天依旧下着雨，于是南安接过林泽给的雨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顺便拉了拉帽子的收缩带，把脸鼓成一个小馒头。 　　南安哒哒蹦下车。 　　然后，他忽然听林泽说：“包裹我让艾丽去拿了。” 　　南安听闻一个激灵，瞬间变脸，鼓着脸可怜巴巴瞅他，十分小心翼翼。 　　准备随时哭唧唧。 　　但面前的林泽只是看着南安，然后道：“等下拿了回去。” 　　南安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上去，好像不扣工资？ 　　南安瞬间开心起来：“哦，好噢。” 　　他们重新回到地下基地。 　　说是到了这里，却意外没有进入地下，而是和毕德尔一起去了陆上的主楼十二层。听说这是实时监控区，能迅速调取录像，而地下基地主要负责数据的修复。 　　如果有严重的监控损坏，那么，地下基地里的数据部门会日夜进行还原。 　　南安小步跟上林泽。 　　入口处是一个很小的通道，所有人都需要出示id卡，以及工作证明。 　　再往前走，有四个半圆形的机器，全是蓝白相间的横条，却负责不同的检查项目，包括全身扫描，危险基因检测，最终核验等。 　　而对于植入芯片的工作人员，基地专门设置了扫描室和报备区，需要进一步筛查。 　　南安看着这些机器，忽然起了疑惑。 　　印象里，研究所的安保尽管没有基地这样完全，但也是林泽设置的，关于这一点来说，南安觉得不用质疑。 　　那么，前台究竟是怎么感染的呢？ 　　南安不得而知。 　　怔愣间，他看到蓝白色的光环落在自己身上，伴着一旁滴滴的机器声，研究员挥了挥手，示意通过。 　　于是南安又去了下一个检查机器。 　　等到最后，他顺利完成了四个核验，并且跟着林泽报备了研究所的调查目的，各自刷了id 卡。 　　“在这里等电梯。”林泽道，“我去拿数据部的资料。” 　　南安乖巧点头。 　　他看着林泽的修长身影消失在一侧，歪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不知为何，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远处的机器上。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睫颤了颤，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又盯着机器的蓝白光线看了几秒。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推测出现在脑海中。 　　如果说机器检查不会出错，那么前台的变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不可能的。不仅是因为核验的严谨，同时林泽不可能让他出错。 　　但是，但是——如果换个角度，那么有一种情况，可以规避一切，而这个情况，南安在刚才正好经历过。 　　也许前台根本不是变异。 　　而是和他一样，早就成为了仿生人，然后——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这个玫瑰城市？ 　　作者有话说： 　　二更还在写，可能比较晚，可以早上起来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大山街道。 　　这的确是一个大胆的推测。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除了南安他自己——一个作为开普勒基地的仿生人外，在人类城市，仿生技术是不是已经悄然被研究, 然后早就发明了出来？ 　　思考间，南安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样看来, 毕德尔教授所说的潘多拉之盒，在某个人类阶段已经被悄然开启了？ 　　尽管南安自己是一个小机器人, 但这样的后果他不难想象。如果人类社会已经混入仿生人, 那就意味着, 在路上擦肩而过的那些人，就不一定再是人类。 　　他们拥有着卓越的体力，脑力，却又伪装在其中，作为机器人, 他们能通过一切的检查，用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 悄悄观察着人类社会。 　　这样想着, 南安小小地喘了一口气，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下一秒，他又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的确看到了伤口。 　　而且，周围长满银色的绒毛, 怎么看都是因为芯片感染。 　　南安蹙着眉头，没怎么想明白。 　　思考间，他看到林泽出现在不远处，带着一堆文件过来。 　　“走吧。”林泽道, 他轻轻按了电梯按键, 就听南安小声问：“他确定感染了吗？” 　　林泽：“目前不清楚, 需要调查。” 　　“怎么查？” 　　“从变异前开始，查阅所有的监控。”林泽说，“研究所会成为专门的调查组，直接进行相关的追踪的工作。” 　　南安嗯了一声。 　　他抬着小脸，看着红色的电梯按键从1层开始跳转，半晌开口：“那现在该怎么做？” 　　还没说完，林泽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先查阅最近的一周的录像。”他道。 　　南安点点头，跟上。 　　监控室在十二楼的东侧，是悬浮的平台，被一个半椭圆的保护层笼罩，像甲虫的壳子。平台上，方形的监控器大约二十台，长长的电线拖在四周，往下，南安看到有无数的机器人，它们没有人类的形态，连五官都没有，是冰冷的钢铁色，成排站在下方。有研究员正拿着电子板逐个进行维护和登记。 　　“这是防卫机器人。”林泽冷淡的声音传过来。 　　南安微愣：“防卫？” 　　“仅限基地部门使用。”林泽说，“不仅数据部，基地的珍稀种子，灭绝动物的样本，都由人工和防卫机器人两方保卫。” 　　南安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这样看来，林泽真的很厉害。 　　一百多年前的事件对他来说，似乎造不成太多的影响，人类的科技依旧在进步，在前进，而林泽也能指挥所有的研究部门，进行机器人的开发。 　　南安决定以后睡前不读小王子了。 　　他打算换那本玫瑰的小册册，入选成为南安式睡前官方读物，把这个人类写的东西好好读一读。 　　他们一走到悬浮的平台上。 　　毕德尔教授先他们一步，正在监控台前，操作着什么。见林泽过来，他说：“一周以内的监控已经准备好了，分类成食铺，交通，以及住所，全部进行了归类。” 　　“嗯。”林泽很淡地应了一句，眼镜后的那双银眸没什么感情，把视线落在监控屏上。 　　监控视频跳转—— 　　首先是洛山街道的食肆铺。 　　有三天的时间，前台都去买了罐头，以及牛肉饭，并且用了两张缺了角的纸币，以及三枚油得发亮的硬币。 　　之后四天，前台没有再去那家店铺，而是穿过一条脏兮兮的巷子，在一个布满霓虹灯的小窗口前，购买了速食的面条，以及右侧的药店，购买了绷带。 　　“看起来并无异常。”数据员说，“没有显示他受过伤，也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林泽：“调取事发当天。” 　　研究员：“了解。” 　　伴着一声清脆的滴滴声，监控视频跳转—— 　　众人把视线落在前方的屏幕上。早上七点，前台在街市排队，购买了早餐，炒蛋和火腿。然后，坐上街市的五层巴士，拍卡，上车，然后坐下。 　　看上去，就和人类一样。 　　…… 　　研究员皱眉：“这怎么可能呢？感染芯片的人类，在变异前48小时内都会有细微的变化，他们可能肢体颤动，或者语言混乱，但现在看来，他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人类。” 　　林泽抿唇沉思。 　　他的视线平静而冷淡，平视着监控屏。 　　隔了半晌，他道：“2日前的巴士，在经过大山街道时，他的眼神有变。” 　　研究员一愣，像根本没注意到。 　　“好的。”他道，“现在立刻调取。” 　　林泽没继续说话，监控屏幕开始滴滴作响，研究员正从刚才查阅的上百个监控中搜索，然后调出，放在最大的一个屏幕上。 　　前台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手中拿着早上购买的早饭，像根本没有打开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他的表情和正常人类无异，只是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南安总觉得有点瘆人。 　　他很安静地坐着，周围的乘客来往，他从没把视线收回过，直到——巴士到了大山街道的东侧住宅，身边的乘客按了键，他倏然回头，急速扭转脖子，朝向了车厢内侧。 　　“调取另一侧监控。” 　　“好的。” 　　数据员开始调取。 　　他们调取了距离巴士最近的食铺监控，从那里看出去，尽管稍显模糊，但能直接观察到前台的表情。 　　视频一秒秒跳转。 　　身边乘客按键，拿包，起身。 　　就在这时，南安听见研究员惊呼了一声。他倏然抬头，跟着现场所有人看去—— 　　那是一个极度兴奋的神色。 　　他咧嘴笑着，嘴角拉开到耳角，尖尖的红舌头伸出来，带着贪婪、或者说垂涎欲滴，似乎整个巴士上的人类都是他的猎物。 　　南安咽了一下口水。 　　他看着林泽抬手，往后延了一秒。 　　神情完全消失了。 　　这个变异的人类收回了神色，没有咧嘴笑，没有异常动作，什么都没有。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窗外，黑漆漆的眼球盯着霓虹灯，没有任何变化。 　　但在这刻，南安却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他很小的往后退了一步，抓了林泽的衣角，小心地喘了一下。 　　“看来，大山街道有他的目标。”研究员对数据员说，“我们尽管不能判定变异的人类有无群体攻击意识，从现在看来，他们的神情异动，和之后袭击的目标脱不了干系。” 　　“会有专门的攻击目标吗？” 　　“目前看来没有，但不确定。”研究员说，“从之前发生的二十七起小区袭击案来说，变异者基本会混入人群，然后，选择时机，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交谈间，他们似乎注意到了关键点，于是向林博士提议：“我们建议全部撤离。” 　　“嗯。”林泽淡淡道，“实施。” 　　说完，他又点了几下操作屏下的键盘，像在确认什么。 　　伴着滴滴的监控声响，研究员开始联系，进一步规划撤离的方案。 　　“那他目标是哪处小区？” 　　隔了半晌，另一个研究员忽然开口。 　　话音落下的那刻，就听南安颤抖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和林博士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同居小夫妻的搬家之旅。 　　之后一更是晚九点，二更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大概率凌晨-请假会说。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气哼哼。 　　之后的几天, 林泽一直在地下基地，协助数据部和警务处，制定大山街道的撤离方案。 　　而南安乖乖待在研究所, 帮艾丽输入信息，陪小花跳跳舞, 偶尔再顶风作案一下，偷吃饼干和糖果。 　　南安的小钱包鼓了一点。 　　这是之前在学校拿的一小块方布, 纯蓝色, 质地偏硬, 很适合当钱包。于是南安自己缝了小钱包，外加几朵小花，星星点点，缀在布上。 　　而今天也是。 　　艾丽在下班前给南安发了日结工资。 　　相比于街市流通的货币，研究所的纸币尽管陈旧, 但还算整洁，散发纸币独有的香味, 并没有油腻和黏糊糊的其他东西。 　　这让南安很喜欢。 　　他把纸币塞进钱包, 然后，开开心心去了洛山街道。 　　南安打算买一点营养液，再买几颗小糖果，剩下的就攒起来。 　　今天也是勤俭持家的小机器人。 　　夜晚的玫瑰四城依旧下雨, 到处是广告的全息投影，以及虚拟的电子人。南安从研究所大楼出去，回到洛山街市。 　　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 　　伴着悬浮列车的轰鸣，南安艰难地从人群里伸长脖子, 寻找卖营养液的店铺。 　　“您好。”南安推门, 乖巧探头,“两瓶营养液。” 　　店铺售货员是一个机器人，按照平常来说，是不会对人类——那些为家务机器人购买的顾客多说半句话。 　　因为算法中严格规定了相关的售卖用语。 　　但见到南安，机器人的手掌轻轻一翻，晃了晃，打了招呼。 　　“我这里……进了……新品。”机器人说，“要看看吗？” 　　南安跳起来：“好耶！” 　　他屁颠跑过去，攥着钱包趴在桌上，一脸期待。然后就见机器人从又破又脏的纸箱中，拿出五瓶营养液，一瓶瓶放在桌上。 　　“新货……ME23到ME27……喝了能提高运转速度。”机器人说，“还有ME28……智脑处理能飞速十倍。” 　　南安皱起眉，瞬间失望了一点儿。 　　好像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为了效率，就，挺没劲的。 　　于是南安摇头晃脑地张望，奶声奶气问：“还有其他的吗？比如……” 　　他思考了一下，想到之前在餐厅喝的那瓶营养液，用小手比划：“橘子味的那种，清清凉凉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能吃饱。” 　　机器人停顿几秒，处理南安的信息。 　　银白色的处理芯片在脖子上闪动，机器人突突转身，从最里面拿出一个油漆桶，两吨装，砸在南安面前时，桌子还小幅度地震了一下。 　　“量大优惠……”机器人说，“打折。” 　　南安：“……” 　　在最后，他挑选了两小瓶的营养液，和研究所一个规格，不过生产地是来自银铃。 　　南安知道玫瑰和银铃尽管分裂，但人类世界的资源不多，很多时候，依旧会有基础的商品往来——除了科技品以外。 　　见到透明瓶盖上的银铃花后，南安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在他看来，玫瑰城市尽管严格控制科技，但对他来说，已经十分发达。 　　那放纵科技发展的银铃城市，会是什么样子呢？ 　　南安实在想象不出。 　　但现在的他，已经被账单上600多的价格给吸引了。 　　怎么会这么贵！！ 　　南安震惊中。 　　明明之前只要100块左右，还能附赠两个分装的小瓶瓶，能让南安背着林泽，偷偷在夜里当夜宵。 　　现在单支就要600多？ 　　南安感到深深的不理解。 　　机器人似乎看出他的犹豫，指了指一旁的油漆桶：“这个……只要70……人类很喜欢买……给他们的机器人……” 　　南安捏着鼻子说不要。 　　作为开普勒基地官方的小机器人，连他都知道，这样的营养液十分劣质，喝多容易产生机器上的故障，还会造成智脑的运转不通畅，严重的，还会报废。 　　南安知道玫瑰城市的人们对科技并没过多的痴迷，因此机器人也是，如果报废了，换一个就可以了，不怎么爱惜。 　　但是。 　　一个良好的，脑袋正常的小机器人是需要被好好爱护的！ 　　南安是这么想的。 　　等结账出来后，南安穿过人群，找了一处没有监控的街道——杂货铺和牙医所的夹道处，悄悄把散落的酒瓶往旁挪了挪，然后，靠墙角坐了下来。 　　在他头顶上，那是老旧的电视机、冰箱、以及电风扇，这是居民报废的电器，没有空间安放。 　　于是纷纷在窗台上橫了脏兮兮的木板，交错摆设，像俄罗斯方块一样，一块块，一层层，把这些破旧的东西绑在一起。 　　南安就透过这点缝隙，看空中飞驰而过的高级列车，以及大型的飞机。 　　他就这样看了会儿。 　　然后低头拆了营养液的外包装。 　　就在这时，他见到一个小收音机，沾满污泥，横卧在水塘旁。 　　这和吉尔的收音机很像，同样有两根长长的电线，以及小小的身体。南安只是拨动几下，就听到噗噗几声，收音机开始播报新闻。 　　南安满意地点头：“好噢。” 　　有了收音机先生的陪伴，他吃饭都不孤单了。 　　于是南安继续他的营养液大业。 　　可能因为迫不及待，他的指尖沾上了营养液，但丝毫不影响他干饭的速度。 　　不一会儿，一声满足的小嗝。 　　南安哼哼唧唧地靠在墙边，拍了拍小肚子，眯着眼睛，一脸酒足饭饱的模样。 　　此时收音机先生还在敬业工作，从之前的购物节目，跳转到了新闻频道—— 　　“近日，由于太阳风及太阳黑子的波动，可能对通讯、机器产生影响，研究所已经针对此次情况，进行跟踪……” 　　南安直起身，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后，捡起了收音机。 　　就听见继续道：“本轮的太阳风暴为近十年最强，届时紫外线入侵，会对玫瑰区域造成影响，地下基地已经和研究所进行合作，将制定相应的避险计划，以及基地的入住日期，请居民于近日上报人数，机器人仅限携带一名……” 　　南安很专注地听着。 　　他知道风暴对人类的影响很大，在荒漠的那几天，每次风暴后都有满地的垃圾，以及机器人的手臂和零件。 　　但南安却看上去没有任何影响。 　　就真的和人类一样。 　　愣神间，他听到收音机又开始播报芯片感染。 　　在短短的几天内，发生了多起的案件。 　　不仅在住宅区，还有饭店，商场，咖啡馆，除此以外，甚至医院都发生了两起，是受伤的患者变异，和吉尔的情况一样。 　　不过—— 　　也有相应的好消息。 　　在之后的报道中，南安听到研究所在林泽的带领下，率先突破了某个芯片的传导波，成功在变异前两小时，将即将变异的人类控制住，阻止了伤亡。 　　不知为何，听着收音机的播报，南安竟然感到一丝自豪。 　　就好像是他阻止了一样。 　　这样想着，南安决定糖果计划暂缓，今晚激励一下这个大坏蛋。 　　——就做蛋包饭好了。 　　于是南安去了街市的超市，这是一个十分狭小的区域，需要跨过长长的臭水沟。 　　旁边是垃圾回收站，以及脏兮兮的排风管。机器人正在和人类交易，把蔬菜、肉类跟着要求装进袋子里。 　　南安看到番茄涨价到了40，一小块鸡肉也要60多。 　　似乎一直在涨价。 　　挑选了一会儿，南安最终买了一排鸡蛋，小根的胡萝卜，番茄酱，以及便宜的、没有包装的辣椒酱——因为调味料里只有辣椒没涨价，南安害怕之后连这个都买不起，于是只好先收着，看看之后能不能做一点其他的。 　　南安就抱着一堆东西回家了。 　　此时林泽正巧回来，身上的制服没换，依旧十分挺拔，正坐在沙发上办公。 　　南安摇摇晃晃进门。 　　他眯着眼睛，一边小喘着气，一边眯着眼睛，像是累了。 　　于是看到林泽，他放下了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屁股坐地上，撅着嘴巴看他。 　　被某种抱怨撒娇的眼神注视着，林泽没什么表情，他敲了下键盘，然后道：“冰箱里有冰激凌，艾丽买的。” 　　南安瞬间眼睛亮亮。 　　“你说什么？”他重复问了句，就见林泽抬眼看向他。于是南安连忙摆手，说知道了自己会去吃的。 　　哼。 　　还是一如既往的凶巴巴。 　　南安碎碎念，决定等下在这个人类的蛋包饭上减一颗小爱心，表示抗议。 　　公共厨房在走廊的尽头，等南安带着食材进厨房的时候，空无一人，整洁的锅碗放在筐中，罩了塑料盖。 　　看上去，林泽早已全部清洗过，并且按照强迫症的摆放方式，全部分类，塑封，贴上了清洗的日期。 　　南安哼着歌，从冰箱里找起了冰激凌。 　　就在他跟着曲调扭扭，拿出草莓味的冷饮时，就听林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撤离计划在明日。” 　　南安的动作一顿。 　　他下意识看向林泽，小声问：“这么快？” 　　林泽倚在门边，淡淡道：“需要尽快，这里检测出了不一样的电波导动，本身存在危险性。” 　　南安捧着冰激凌，点了点头。 　　没有过多停歇，他在吃了几口后，就自告奋勇和林泽说要做蛋包饭，从袋子中拿出食材，煮了米饭，热油做起蛋包饭。 　　十分有模有样。 　　伴着滋啦的一声，搅拌均匀的蛋液倒入油锅。 　　就在这时，他听到林泽的通讯器响了。 　　但被挂断了。 　　“你不接吗？”南安问。 　　林泽摇头：“不是必要工作，完全可以找艾丽对接。” 　　“哦……” 　　南安应了声，把半流质的蛋皮盖在米饭上，然后切了两个生的胡萝卜片片，放在一旁。 　　这是他的蛋包饭，于是南安只划了一个小爱心，作为南安式认可戳戳。 　　然后，他轻轻抬手，在油锅中做了林泽的。 　　怎么说呢，尽管这个人类凶巴巴的，但南安很早就决定犒劳他了。 　　而且通过这几周的相处，让南安觉得这个人类还算有进步，语气似乎都耐心了那么一小点点。 　　说不定，还能得到这个人类的夸夸。 　　于是南安一边用小眼神瞅他，一边做着蛋包饭，并且用南安式搭话技巧，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所以，撤离计划是什么时候？” 　　“早上七点。” 　　“需要整理什么吗？”南安又问。 　　“放箱子里打包。”林泽道，“会调配人手进行协助。” 　　南安应了一声。 　　他又用小眼神瞥了几下。 　　——看起来，这个人类并没有注意他完美的蛋包饭。 　　这让南安感到一丝不悦。 　　于是在摆盘的时候，他故意把盘子往林泽那儿挪了挪，顺便当着林泽的面，晃了晃手中的番茄酱，就差怼到对方脸上。 　　“两份蛋包饭？” 　　某位科学家终于发现这个事实。 　　南安拖着语调「嗯」了一声。 　　十分自豪。 　　连着小脸都微微仰起，像个等待夸奖的小机器人。 　　等了几秒，就在准备接受林泽的夸夸和他讶然的眼神时，就听林泽淡淡道：“还真想不到。” 　　南安：“？” 　　林泽啧了一声：“你竟然还会做饭。” 　　南安：“……” 　　他就不该抱有任何幻想。 　　即便这个人类之前对他好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依旧改不了任何本质。 　　于是南安面无表情。 　　他看了眼林泽，就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轻松的神色，于是更生气了。 　　此时胡萝卜还在放在水槽边，岌岌可危地挂着，随时要掉下来。 　　但南安管不了这么多，气鼓鼓瞅着林泽。 　　气氛有那么一点的火药味。 　　——单从南安角度来看。 　　但面前的人类看起来，似乎没感受到这样的氛围，甚至有一瞬，南安看到他牵了下嘴唇，然后走到水槽边，帮着把胡萝卜收进袋子。 　　就在他背对着的时候，南安迅速伸手，把手里的番茄酱换成了辣椒酱。 　　林泽转头：“怎么了？” 　　南安：“没什么。” 　　他看了看林泽，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趁着对方收拾袋子时，他赶紧拿着辣椒酱，气哼哼在林泽的蛋包饭上鬼画符。 　　林泽又瞥向南安：“？” 　　“没事。” 　　南安保持微笑，顺便说了声谢谢，十分客气有礼貌，体现出一种不属于小机器人的沉稳与成熟。 　　尽管手中的辣椒酱没停下。 　　哼。 　　辣死这个人类算了！ 　　作者有话说： 　　林博士你就作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玫瑰区域修订法则》 　　面对林泽, 南安显得十分淡定。 　　辣椒酱是和番茄酱一样的颜色，但要辛辣得多，南安作为小机器人, 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观察能力。 　　于是他把自己的蛋包饭给了林泽，趁着这个人类转身离开的那会儿, 又用辣椒酱涂了两个五角星。 　　完美。 　　南安晃了晃脑袋，端着进房间的时候, 还不忘催促林泽赶快开饭。 　　他的眼神一眨不眨, 就盯着林泽看, 直到对方冷淡的视线扫过来，南安才收回视线，乖乖坐在林泽对面。 　　而只是一口，林泽就放下了勺子。 　　“辣的？”他淡淡道。 　　南安看他几秒，肯定道：“嗯。” 　　说完怕林泽起疑, 他拿勺刮了番茄酱，一口吞下去像是求证那样, 然后说：“的确是辣的。” 　　林泽点头, 于是继续吃饭。 　　南安见状疑惑到：“就这样吗？” 　　林泽：“怎么？” 　　“没什么……”南安很小心地回答了一句。 　　好像和他的预期反应有那么亿点点差距。 　　不过转念一想，又好像在情理之中，林泽本来就不会有太多的情感流露——关于这一点，南安和他的相处了这么久, 还算是了解了那么点儿。 　　晚饭后，林泽去洗了碗。 　　尽管南安无法想象一个冷冰冰的科学家洗碗的样子，但很奇怪，住进这里后, 好像都是林泽负责洗碗, 　　什么时候, 这个人类负责起了他的一日三餐？ 　　南安揪着小眉头，很努力地回忆着。 　　就在这时，他看到两个纸箱放在面前，上面写着他的id号，以及研究所的职位。 　　“把需要的东西理进去。”林泽道，“明天研究所的人员会来对接。” 　　“要全带上吗？”南安谨慎问。 　　林泽：“整理有用的，” 　　南安「哦」了一声。 　　于是乖乖去整理。 　　他看了眼林泽，思索几秒，从抽屉里把背包拖出来，和两本研究所的工作手册，谨慎放进箱子。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乖巧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瞅着林泽。 　　就见眼前的科学家仍在办公，似乎在和研究所商讨对策，修长的指尖不停移动，在键盘上敲打。 　　隔了几秒，他抬眼，扫了一眼箱子：“就这些？” 　　南安：“其实还有。” 　　林泽：“那带上。” 　　“你确定？”南安继续小声，“不会扣工资吧？” 　　林泽：“不会。” 　　听着如此肯定的回答，南安不禁哇了一声。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了，赶紧蹲下身，当着这个科学家的面，把沙发底藏的东西全部拖出来——有开了一半的糖果罐头，做成干花的向日葵，小游戏机，攒着的汽水瓶，两个毛绒绒的玩偶。 　　以及。 　　顶风作案的半包曲奇。 　　同时放进去的时候没忍住，还偷偷咬了一口。 　　嘴角因为过于匆忙而沾上点点的饼干渣。 　　把最后的童话书放进去后，南安继续乖巧，小眼神不停瞅林泽，半晌，就见对方头也不抬地问：“结束了？” 　　“嗯。” 　　南安伸手抹了抹饼干渣渣。 　　然后，他就见林泽很淡地注视过来，薄唇微抿没说话。 　　沉默几秒。 　　南安把被子里藏着的最后一本贴纸书扔进去。 　　“这下真没了。”南安道。 　　林泽又看了他几秒，放下电脑后起身，从桌下拿出胶带，封住了箱子。 　　南安睁大眼睛，很安静地看着他。 　　半晌，他忽然道：“明天真要走了吗？” 　　林泽：“嗯。” 　　南安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一丝怀念，就好像今晚过去后，就一定会发生什么似的，或者说，这种不舍来源于这几日的同居。 　　从明天起，他和这位本身立场不同的科学家，就要分开了。 　　南安沉默了几秒。 　　他看着林泽把纸箱利落打包，然后坐下继续处理公务。而他抱着小杯子和牙刷，踩着点儿去洗漱。 　　安静地不同寻常。 　　大山街道依旧是23点断电。 　　并没有因为要撤离而有任何的变化。 　　于是房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这是南安喜欢的，因为可以看到很多星星，于是他在钻进被窝前问了林泽，说能不能明天放到他的房间。 　　出乎意外的，林泽答应了。 　　南安很开心地耶了一声。 　　似乎冲淡了之前的小小失落。 　　和往常一样，他需要读睡前故事，而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读物升级为了毕德尔教授给他的这本——《玫瑰区域机器人修订法则》。 　　南安坐在床上，此时他已经换了舒适的睡衣，上面刻着可爱的小花边，贴进手腕的地方，被他卷起夹了一个蓝色夹子，警务处的手环顺着翻页的动作，若隐若现。 　　就在他翻开第一页时，林泽的声音传过来：“玫瑰法则？” 　　南安嗯了一声。 　　话音落下，他感到床稍稍往下了一点，转头，就见林泽把电脑关了，靠在了床侧。 　　“看这个做什么？”林泽忽然问。 　　南安：“就想了解一下。” 　　他望了一眼林泽，然后收回视线，垂眸落在书皮的玫瑰花上：“总觉得……玫瑰很漂亮，就算是印在纸上，都觉得像活了似的。” 　　林泽没吭声。 　　他沉默了半晌，说：“玫瑰稀缺，花市就算有，也是少量。” 　　南安点头，他知道人类的资源稀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像林泽作为最高级别的科学家一样，必须要担负起人类科技的发展，肩负了整个玫瑰区域的希望。 　　但是…… 　　南安又望向林泽，水汪汪的眼睛在暖光的衬托下，如一汪清澈的湖水。然后，他问道：“真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林泽：“什么？” 　　南安：“如果芯片感染，找不出原因呢？” 　　林泽淡然道：“不会。” 　　“那这本册子，会继续写下去吗？” 　　林泽继续看他，半晌，很淡地嗯了一声。 　　“在任期之内，我会继续完善下去。”林泽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坚定，“如果玫瑰区域需要我做什么，那么在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做到。” 　　南安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就和他不明白为何现在还留在这里，跟在这个人类身边一样——明明危机四伏，但总觉得不能走。 　　可能，这就是人类的不同之处吧。 　　南安这样想。 　　他们又对视了几秒。 　　此时温暖的灯光下，漫天的星子从其中打出来——落在在书桌，墙壁，以及南安他们身上，肆意烂漫，像是裹了整一个宇宙。 　　南安看着林泽，小声道：“谢谢你。” 　　尽管他不知道这个科学家担负了多少，但这一刻，南安就是很感激他。 　　没等林泽回应，南安翻开玫瑰册的第二页，很认真阅读起来。 　　但只是几秒，他就对这个睡前读物失去了原有的兴趣——因为，实在是太难懂了，对于一个小机器人来说，这些型号的规定和各类运行的指标，完全就是盲区。 　　不一会儿，南安的眼皮就耷拉下来，头一点一点的，哼哼几声像是困了。 　　不过南安不想睡。 　　似乎今晚，他只要一睡过去，时间就会彻底加速。 　　等再转醒时，天光照进来的那刻，他就要和这个人类分开了。 　　于是南安决定强撑着。 　　他又小声地打了几个哈欠，睁大着眼睛，盯着上面的法则。 　　到最后，他实在太困，于是靠回到床板前，翻回了第一页，那个写着机器人五大法则的地方，小声地读了出来：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者目睹人类危险而袖手旁观……在不违反第一条法则的情况下，机器人……” 　　“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全部命令……” 　　南安的声音越来越轻，但他仍坚持读着，小手紧紧攥着书页，像是和自己抗争那样，不肯松开。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南安微微一怔，撑起眼皮看他。 　　“人类于2240年9月1日，通过机器人三大法则，即日实行。” 　　林泽轻声重复了扉页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那一朵玫瑰花上，替南安读了下去：“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条法则的情况下，要尽力保护自己。” 　　…… 　　尽管语气平淡，没有起伏，像是树上的簇簇落雪，冷冰冰的，但南安仍听着莫名安心。 　　不过此时南安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眯着双眼，眼前出现的是和林泽度过的很多场景——而在最后，伴着林泽的声音，他轻轻往后一靠，沉沉睡去了。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经历。 　　似乎在今晚，他不再是被严令禁止的仿生机器人，而林泽也不是反对派的科学家。似乎这一切——都变得单纯起来，像是灵魂间的交流，纯粹美好，却又在每一处，每一刻都显得十分荒谬。 　　但他们的确相遇了。 　　在那一天，那个雨夜，就好像南安注定要去洛山街道，而林泽也一定会去巷子救他，一切都包含了一点儿命中注定的感觉。 　　没关上星星灯，也没把《玫瑰法则》收走，像是怕这个少年醒来会失落那样。 　　林泽的视线落在南安身上几秒，最后，慢慢伸手，替他轻盖了被角。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被论文和作业狠狠掏空orz； 　　所以二更基本在一更结束后开写，大约凌晨一两点的样子更上，可以早上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又一次搬家啦。 　　第二天南安转醒的时候, 是上午六点。他起身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空下，夜晚的霓虹灯未关, 混在微白的天光中。 　　过了几秒，南安揉了揉眼睛, 很小声地打了个哈欠。 　　半晌，他忽然感觉到什么, 转头看去——就见身边的床铺空了, 叠得方正的被子和枕头放在上面。 　　林泽看上去很早就出门了。 　　南安啪嗒下床, 裹着小毯子坐在桌前，习惯性地拆了饼干包装和牛奶，开始享用这位人类给他的早餐。 　　十分心安理得。 　　在吃饭的时候，监控器的手环不小心蹭了一下。 　　南安微愣，视线在上面停留几秒。 　　他晃了晃细白的手腕, 就见手环跟着他的动作，极其细微的滴滴声响。 　　不知为何, 他又想起了昨晚《玫瑰法则》。 　　以及林泽清冷的声音。 　　经历过昨晚后, 南安决定再多陪这个人类一会儿。 　　最起码，他要等玫瑰城市控制住感染，然后，找到那个芯片智脑, 和林泽说要保护好它。 　　而现在的他大概率是仿生机器人，尽管从现在看来，除了外形和行动思维有差异以外，其他的和普通机器人并无差别。 　　哦不对。 　　他好像比其他机器人能吃。 　　关于这一点, 南安觉得有待考证。 　　毕竟……就比其他机器人稍微多吃了一点点嘛。 　　南安结束了今天的早饭, 顺带把藏在桌子下方的两个巧克力解决了, 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趁林泽不在，南安悄悄拉开抽屉，把之前藏着的明信片拿出来，全部撕成碎片。 　　就在他把纸片扔进垃圾桶时，门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门铃声——似乎是研究所的对接人员。于是南安把垃圾袋扎上，啪嗒朝门口跑去。 　　但只是一秒，南安就想到林泽说的话。 　　如果警务处上门的话，无论说什么，他需要通知林泽。 　　而转成小机器人的代码就是，遇到陌生人敲门，需要先瞅一眼，辨别是不是坏人后才能开门。 　　南安十分严谨。 　　不过这次门外的确是研究所的人员——德尔亚，以及不认识的几个研究员。 　　自从芯片感染事件后，也有不少的研究员受到感染，因此每一天，南安都能在一楼大厅看到新的研究员入职，以及，其他玫瑰城市支援的人手。 　　“您好。”南安小声道。 　　德尔亚笑了笑：“林博士的指令，我们负责这一栋的撤离工作。” 　　南安点点头。 　　见四五个研究员进来，南安帮着一起把箱子抬出去，除了他的两个大箱子外，林泽的东西显得很少，只有一个薄薄的长箱。 　　听德尔亚说，调查队的人员基本以出勤为主，加上林泽还是负责人，研究所显然比临时居住的场所更适合。 　　楼下停着的是五层货车，三到五层的位置，站着两个机器人，它们手上拉着牵引带，仅是单手，就能轻松把居民的行李拉进车。 　　至于剩下的一二层，用来撤离居民，每一层放置了五十个座位，椅背后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对应的姓名、id号、以及居住楼层。 　　南安在二层四排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他带着随身小包坐下。 　　余光中，他看见左侧座位上写着德尔亚的名字——看起来，他们作为研究所的员工，被分在了一起。 　　坐下后，南安又好奇的左右张望了下。 　　他的位子靠窗，上方是滚动电子带，帮着居民把随身行李搬运到座位上。 　　于是南安好奇地盯着看了几秒。 　　不一会儿，巴士开动。 　　伴着引擎声，所处的街景迅速倒退，南安趴在窗前，看着大山街道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消散在白雾中。霓虹的灯光重新亮起，他们进入了商业区，列车悬浮带起轰鸣声，不远的地方，在那些大厦间，布满了红唇的广告和全息大头。 　　南安很安静地看着。 　　就在这时，他听到德尔亚说：“这次撤离的地点比较远，在城市的北侧。” 　　南安转头：“北侧？” 　　“对。”德尔亚说，“那里原来是工业区，不过最近拆迁，重新建了几所学校和住宅。” 　　南安：“那林博士会一起吗？” 　　他知道撤离计划中，他们被分在玫瑰四城各处，并不是统一的。基地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分配，比如夫妻，或者朋友，都可以提前申请套房，同时基地人员也会根据自身判断，进行相应的调整。 　　德尔亚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他眯着眼睛，似乎懂了什么，于是笑着说：“帮你查一下。” 　　南安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喜悦：“嗯。” 　　“你和林博士的关系真好。”德尔亚说，“我入职以来，都没和博士说上一句话。” 　　南安睁大双眼，十分疑惑。 　　“他不和别人说话吗？” 　　“谈的只有工作吧。”德尔亚说，“我虽然入职不久，但听研究所的前辈说，林博士很难相处，没人会和他说其他的事。” 　　他看着南安，又补充道：“你看上去不一样，加油。” 　　南安不懂为什么德尔亚要说加油，也不知道不一样在哪里。 　　但他还是小声说了谢谢。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响了。 　　南安循声找去，发现是之前捡的收音机，正在不断发出电流声。 　　南安把它捧在掌心中，按了好几下，听到的仍是噗噗的声响。 　　他思考了一下，没想明白。 　　明明昨天还可以正常使用的，也没有进水的痕迹，怎么就会坏了呢？ 　　南安不理解。 　　于是又用小手拍了拍，皱着小眉头，然后，又前后左右拍了下。 　　“太阳风暴就快到了。”德尔亚说，“会影响收音机信号。” 　　见南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又补充：“太阳风暴会影响人类的通讯，这是一种高能的带电粒子流，通过太阳剧烈的释放，扰乱地球的磁层和电离层，所有一切设备——包括机器人，芯片，通讯工具都会受到影响。” 　　南安蹙了下眉。 　　他听不懂这些话，这很像开普勒基地对他的科普，总是喜欢夹杂很多高深的词汇。 　　但是。 　　在德尔亚的解释中，南安捕捉到一个信息。 　　“机器人也会受到影响？”南安问道。 　　德尔亚点头：“对。” 　　“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会出问题。”他说，“因此，在那段时间，我们也需要人工切断所有的通讯，在所有人安全撤离进地下基地后，彻底关停整个城市。 　　届时，不仅是生活区域，还有工业区，商业街，全部会切断电源，迎接太阳风暴——称作为静止计划。” 　　南安：“这样呀。” 　　——那么，他也会受影响吗？ 　　关于这一点，南安并不知道，但从之前在荒漠上看，他好像不属于受影响的那一类，包括现在也是，似乎一切都十分正常。 　　伴着滴滴两声，甜美的巴士女声响起—— 　　“还有十分钟到达围浦道，下车时，请勿遗忘随身物品。” 　　南安把收音机收进小袋子。 　　此时的巴士仍穿梭在雾中，雨水打在车窗上，蜿蜒落下的时候，带了霓虹的色彩，像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蝌蚪。 　　渐渐地，工业区的厂房出现在视野中。 　　南安是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工业区。 　　巨大的烟囱矗立在厂房上，往前先是水循环系统，这是两座五角大楼，对称伫立，有二十层高，连接两条不同的管道，对雨水进行处理——一个系统负责纯净水，运往人类社区，另一个则承担起人类的供电，将部分水能转化成电能。 　　在之后，成片的矮平房则是发电区，有着密密麻麻的发电机，露天摆放，像一个个小箱子，滋滋地发着电，运输电力到基地的资源部，再统一进行发放。 　　而他们的住宅区就在发电区后。 　　四周荒凉，但住宅区却像一座孤独的钢铁森林，拔地而起。 　　它们凑在一起，每栋有八十层，紧紧挨在一块，这是外环区域，而在住宅区的内环，建立了生活区，然后再是内环——安置了几所学校，用来安置撤离的幼崽。 　　尽管在人类世界许久，南安还是睁大了双眼。 　　他趴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就听德尔亚说：“我们到了，下车吧。” 　　南安乖乖跟着研究员们下了车。 　　他被分到了偏内环的住宅，房间是3025室。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但是干净整洁，有着书桌，单人床，和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 　　南安拖着行李进去。 　　不知为何，尽管和之前的人类房间没有差别，但他总觉得有什么说不出的违和感。这是来自于一种本能的直觉，藏着一种说不上的不协调感。 　　于是南安转了一圈，顺便把林泽的行李拖进房间。 　　也不知道这个人类去了哪里。 　　被分到什么住所。 　　关于这一点，南安知道完全由基地成员决定，毕竟他和林泽也不是非得在一起，和那些申请同住的情侣或者夫妻不同。 　　南安承认他昨天是有那么一点的不舍得，但作为一个善于观察人类世界的小机器人，他觉得每个人类在换新环境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情绪。 　　等到了新的场所后，就会拥有强大的适应能力。 　　南安觉得他很有适应力。 　　没有任何犹豫，他迫不及待地把箱子打开，把贴纸书，曲奇饼干和糖果罐头全部放在桌上——按照以前，那个大坏蛋在身边的话，这些东西都得藏着掖着，可费神了。 　　但是现在，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随意地吃饼干了？ 　　也不用再去揣测这个大坏蛋的任何意图了？ 　　南安：“太好啦。” 　　他瞬间忘了之前的不舍，匆忙把收音机和玫瑰法则扔床上，然后，开开心心地、一蹦一跳地去了一旁的生活超市。 　　糖果，饼干，巧克力。 　　一个都没落下。 　　好耶。 　　南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一个彻底解放的小机器人。 　　结账后，他仰着脑袋，抱着比他头顶都高的零食袋子，一步一晃，悠悠地往回走。 　　好在超市距离住处不远，只是十分钟，南安就回到了住所。 　　零食袋掉在地上，巧克力和曲奇散落一地，南安也没收拾，他小手摸着这些零食，像是捧着无价之宝那样，乐呵直笑——直到他余光瞥见了一扇门。 　　它位于开放厨房的右侧，是银质的铁门，十分隐蔽，上面似乎还写着什么。 　　南安盯着看了几秒。 　　他终于知道那种违和感究竟是什么了。 　　明明是单人间。 　　却凭空多了一扇门。 　　光是这么想，南安就下意识抖了抖。 　　好可怕。 　　他十分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很小心地起身，顺便带了一个饮料瓶，作为南安式防身工具。 　　南安一步步地，眉头紧皱地往那里走去。 　　是个戒备模式全开的小机器人。 　　等到他挪到门前，蹙眉抬头，就见上面挂着一个银牌。 　　“家属……套房？”南安不解地读了出来。 　　他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拉着门把手，推开了门——就见是同样的房间布置，有着开放式厨房，还有小沙发，单人床，所有的一切都和他那间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人。 　　来不及疑惑什么，他直接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银眸，此时对方正好进来，手中拿着的id卡和房间磁卡都没放下。 　　南安：“？？” 　　这又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基地成员的判断。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哼，决定反抗这个人类。 　　南安看着面前的林泽, 小小的眉头拧着，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 　　半晌，小声憋出一句：“好巧。” 　　说完的瞬间, 南安把饮料瓶往后一扔，然后往前几步, 挡在门口——好像这么做，就可以不被发现似的。 　　林泽视线很轻地扫过来。 　　南安在内心「呜哇」了声, 没再犹豫, 直接砰地拉上门, 十分简单粗暴。 　　林泽淡淡道：“开门。” 　　南安反抗：“不要。” 　　他继续贴在门前，抬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类，就见林泽把id卡放在桌上，然后朝他走来。 　　南安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气愤。 　　毕竟小机器人也是有脾气的。 　　于是南安攥紧小拳头：“我自己买的，而且就在这里吃, 根本就没——” 　　话音落下的那瞬，就见林泽单手一撑, 直接倾身过来, 轻松拉开南安身后的房门。 　　南安：“……” 　　根本无法反抗。 　　南安气鼓鼓看向林泽，就见对方轻扫了一圈房间，他的眼神很淡，南安觉得很熟悉, 是之前扣他工资的那种神情。 　　南安感到深深的危机。 　　他生气地抬头，卷翘的眼睫因为情绪的波动一颤一颤，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不理解。 　　见林泽的视线仍落在他房间，尽管不知道落点, 但南安总觉得这个大坏蛋盯着的—— 　　就是他的零食！ 　　而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 林泽从口袋里拿出通讯器, 点了几下。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传出，像是在等待接听，循环播放。 　　南安震惊中。 　　不会叭。 　　这个大坏蛋难道真要通知艾丽，然后扣工资？ 　　南安决定制止面前这个人类。 　　就在林泽拿起通讯器的那一刻，南安猛地伸手，他的小手先是因为着急抓了空，然后扣住对方的手腕，身子倾着，顺势想把通讯器夺过来。 　　砰得一声。 　　俩人后退了几步，撞在门框上。 　　可能没想到南安直接扑上来，林泽的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讶然，他扫了一眼满地的零食，反应过来。 　　当视线收回的那刻，他似乎扬眉，偏头说：“因为这个？” 　　那不然呢。 　　南安内心愤愤地回答。 　　他撅着嘴，顶着一张冷漠的小脸，用下巴对着林泽，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反抗。” 　　就见林泽稍眯了一下眼睛，似乎轻嗤了一声。 　　于是南安继续冷漠。 　　怎么说，他实在不理解面前这个人类在想什么，明明都要扣他工资了，还要当着他的面打电话。 　　依旧是刁难他，扣他工资的大坏蛋！ 　　这样想着，南安仍然抓着林泽的手腕，他们也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地僵持不下，直到他听见林泽道：“再不松手，第四百零一条规则。” 　　南安睁大眼睛：“太过分了！” 　　“三秒时间。”林泽道，“先松开手。” 　　南安不解，于是他依旧抓着林泽，讨价还价道：“先不扣工资，我再松手。” 　　依旧是僵持的氛围。 　　直到——一声清脆的叩门声传来。 　　南安微愣，往门口望去，就见弗洛出现在门口，他像是刚跟着研究所的车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透明的大袋子。 　　同时伴随着的，是他温和的、工作状态下的语调：“林博士，之前的快递艾丽说一直放在基地，这次帮您送过来——” 　　戛然而止。 　　南安看到弗洛明显怔了一下。 　　尽管他不知道这个表情怎么形容，好像讶然中带了震惊，紧接着，还带了其他的意味，关于这一点，南安并没有从开普勒基地学过，不是很理解。 　　南安松了手。 　　他看着弗洛，拍了拍小手，像是刚结束了什么。 　　弗洛依旧在愣神，直到南安的声音传过来，他才回神。 　　很奇怪，明明是抓着林泽不放，但现在的南安只剩下软糯的鼻音，他好奇往袋子里瞅了眼，发现是之前让他去拿的那个包裹。 　　之前林泽就说过，这是给他的东西，还让艾丽帮忙送来。但之后却因为各种事物打断，他几乎快忘了这个包裹。 　　于是南安问：“这里面是什么呀？” 　　“没什么。”弗洛牵了一下嘴角，他看了南安一眼，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把包裹放在桌上后，他对林泽点了点头，说：“之前包裹破损，所以艾丽和我换了个袋子，希望见谅。” 　　林泽淡然地「嗯」了一声：“有劳。” 　　弗洛笑了笑。 　　临走前，他看着一旁仍好奇的南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发，说：“祝生活愉快。” 　　南安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只要不被收走零食，他就很愉快。 　　等弗洛走后，他转头看向林泽，瞬间换了脸，眼巴巴地瞅着面前的人类。 　　就这样瞅了几秒。 　　隔了半晌，林泽淡言道：“没有收走你零食的打算。” 　　南安眼睛顿时亮亮：“真的？” 　　“嗯。”林泽的视线看着门牌，那个写着家属套房的字样，“只是要确定一下撤离的房源。” 　　而他的话音未落，身旁的少年就不见踪影。 　　此时的南安正趴在桌前，撑着软乎乎的脸，看着这一个大包裹。 　　“艾丽说这个被他们打开过。”他问，“你买了什么？” 　　林泽：“没什么。” 　　南安：“这样。” 　　他没再看这个人类，哼哧哼哧把这个包裹往自己房里拖。见林泽坐在沙发上，没有再说什么，于是南安决定先把包裹拆了。 　　他轻轻关了那一扇连着林泽房间的铁门，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就见里面是三个被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 　　两个长方形扁形物体，上面写着的是图书及办公用品。南安皱着眉看了一会儿，转头去看另一个圆形包裹的标签。 　　就见上面写得是…… 　　“润/滑油？”南安小声读了出来。 　　他有一瞬的怔愣，但紧接着，拿到润/滑油的喜悦盖过一切。 　　好噢。 　　这是小机器人最需要的东西。 　　于是南安迫不及待地拆开，像是拆礼物那样，不过当他把长方形的物体拿出来后，就被深深吸引了。 　　等到包装拆开，南安直接哇了一声。 　　就见是一本《小王子》的读物，上面写着一个幼崽的名字，艾莉娜，下方则是歪扭的字体，附言说希望老师喜欢。 　　南安瞬间认出是之前带的某个幼崽，十分很喜欢他，下课也一直围在他身边玩耍。 　　这样看来，是林泽收到后，打算代为转交给他的。 　　于是南安把这本书小心地放在一旁，又拆了另一个。 　　这是一个手提电脑，全塑封未拆的包装，银色外壳，是光滑的平面设计，在灯光的照射下，正流淌着微弱的银色光芒——南安只是看一眼，就认出是林泽送的。 　　来人类世界这么久，他还没拥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电脑。 　　南安瞬间亮了眼神，彻底把润/滑油抛之脑后。他跨过一地的糖果和饼干，把电脑放在软软的床铺上。 　　来不及感谢这个大科学家，他就匆忙开了机。 　　这看上去是一个全新的电脑，什么都没有设置，黑色屏幕映着他漂亮的脸庞，只是加载几秒，电脑的桌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南安好奇瞅了好几眼。 　　上面是基础办公的软件，以及给幼崽的教学工具，以及—— 　　南安忽然愣了愣。 　　玫瑰与银铃史？ 　　他的视线落在这一个科普软件上，忽然想到了毕德尔说的故事，人类启示录时代的挣扎，以及，那一本被他误当做幼崽睡前故事《词与物》里福柯的那句话—— 　　“人类最终会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那张脸。” 　　南安一直记得这句话。 　　像在思考什么，他移动了一下鼠标，轻轻点开。 　　瞬间，密密麻麻的字眼就出现在了眼前。 　　作者有话说： 　　小机器人的被科普之旅。 　　以及福柯的这句话稍微修改了一下，感觉这样比较有感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秘密，想要知道吗？ 　　南安的视线落在电脑屏上。 　　伴着芯片运转的声响, 不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三个正方形的文本框，以及几张图片——南安看了一会儿, 认出是城市的概念图，以及一个日期。 　　2252年10月城市图景。 　　南安睁大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城市。 　　带着好奇, 他尝试着点击了右侧的生成键。刹那间，一个虚拟的、全息画面从屏幕中投射出来, 通过电脑的红外线, 出现在键盘右侧的桌面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蘑菇状模型, 在上方，四五朵银色的菌盖占了大部分的空间，遮盖了下方的城市楼房。 　　南安的视线朝下望去，就见菌柄的位置，围绕着一圈平台, 它们上下交错，数量有几百个, 带着光圈, 一圈圈朝下扫射。 　　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白色之中。 　　再往下，到了菌柄最后的三分之一处，那就是低矮的平坡，上面有楼房, 砖屋，以及交错的吊桥，用来连接每一个伞柄，它们毫无规律, 像寄生类的爬虫, 长在了这一个银色的菌丝上——这让南安想起水龙塘的景象。 　　就在这时, 南安听见一位和蔼的老人声音。 　　“这是启示录时代后的城市。” 　　“人类在遭遇机器人的攻击后，优先选择了建立了这样的基地。在机器人发动进攻的十年后，城市被重建，这样的形态，能给当时的人类提供庇护，也能够稳定后续的科技发展。” 　　“最上方的菌盖中，有三十多处理系统，它们进行资源的存储，并且转化，为人类提供相应的水能和电能。至于剩下的伞盖，提供了相应的庇护空间，每一日，红外线的探照仪器都会进行扫描，进行机器人的筛查，防止相应的悲剧再次发生。” 　　“在资源紧缺的当下，人类联合在一起，没有派别，没有内战，但科技发展停滞，科学家们寻找着下一个突破口，希望能在有限的资源里，找到更多的发展可能。” 　　于是南安往下点去。 　　下一张的全息图片，菌盖消失了。 　　那几根巨大的菌杆向上延伸，拥有了更多的平台，通过廊桥进行连接。四周的光幕没有消失，很亮，南安发现人类的居住地从菌杆往外延伸，到了空地，有了简易的城镇和街道。 　　“2280年，人类基地。” 　　“后启示录时代的城市，被机器人攻击后的40多年后，人类加快了重建的脚步。他们菌伞进行拆除，重建了一套独有的资源系统，于此同时，科技的发展创造了一个新的高度。” 　　“同时，人类终于有能力，回收当时第零法则下的反动机器人，它们被存储在菌杆旁的平台中，进行分解，按照部位拆分成零件。同时，为了进一步研究，人类分为两大部门，以玫瑰花和银铃花作为标识。” 　　“玫瑰主要回收机器人的手臂和机身，而银铃负责回收芯片，驱动器，以及智脑。” 　　南安稍稍皱眉。 　　——看来这就是玫瑰和银铃的雏形。 　　很明显，南安发现在玫瑰部门，研究建立在表面之上，而银铃却深入得多，这样看来，银铃接触的芯片和智脑，的确有失控的危险性。 　　于是南安继续往下点击。 　　他撑着脑袋，十分专注，伴着指尖轻点，跳转到了2340年——距离现在的30年前。 　　就见全息的投影中，这一切都消失了。 　　南安无法追踪一丝一点的痕迹，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片土地上的建筑痕迹都被抹去了，唯一看到的，是人类城市。 　　它们分布在平地上，拔地而起，和现在几乎无异。 　　南安不知为何每过十几年，人类就能重新建造起一个全新的基地。 　　对于很久都没变化过的开普勒基地来说，这的确叹为观止。 　　南安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点击了下右侧的一座城市——按照现在来说，是他们所处的玫瑰四城位置的东南侧，某一所银铃城市。 　　影像弹出。 　　南安稍稍睁大了双眼。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在做什么？” 　　南安抖了抖，下意识转头，直接对上那双银色的眸子。 　　“没什么。”南安赶紧合上电脑。 　　林泽的视线停留在逐渐消失的全息影像上。 　　南安瞅着他，有点局促地摸了摸手环——不知道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引起他的疑心。 　　而林泽只是看他，南安永远不懂那双银瞳背后的情绪。 　　“晚餐后，跟我去学校。”他道，“之前撤离的幼崽，除了被家长接走的以外，剩下都安置在这里。” 　　南安乖巧点头：“好呀。” 　　他是好久没见过幼崽了，说不定这里的学校还可以吃饼干和糖果，毕竟是临时安置点，也不算那么正式。 　　瞬间，南安眼神亮了。 　　“可以吗？”他想也没想就问。 　　林泽瞥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真的不行嘛。”南安委屈噘嘴。 　　林泽：“不可以。” 　　南安：“qwq。” 　　于是南安只好把《小王子》塞进背包。 　　顺便咬着小手绢，含泪挥别糖果和曲奇。 　　在装电脑时，他转头看向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林泽，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视线落过来，他小声道：“谢谢。” 　　“不用道谢。”林泽淡淡道，“学校的老师必须配备电脑，都是统一配置。” 　　南安：“……” 　　依旧这么嘴硬。 　　他没再说什么，把糖果还有饼干整理进抽屉后，留了林泽给的小夜灯，然后啪嗒啪嗒跟上这个大坏蛋。 　　他们从住宅区坐上了摆渡车，那是长长的铁轨，沿着1号楼开始，一圈一圈地往里行驶。 　　怎么说呢，南安觉得这个住宅区很像一个小型城市。 　　好像只要居住在里面，就可以满足日常的一切需要，无论是学校，还是诊所，超市，都配备十分全面。 　　“这是基地的新规划区。”林泽像是知道南安在想什么，“之后会运用到地下基地。” 　　南安：“规划区？” 　　林泽：“对，基地正在扩建，以应对之后的太阳风和紫外线侵袭。” 　　“那现在的基地……”南安说着忽然住嘴，意识到他如果作为玫瑰居民，不会这样的无知。于是他换了问法：“会有什么弊端吗？” 　　“提高资源利用率。”林泽说，“现在的地下基地，只用于紧急避险，但出生率增加，需要进一步开发空间。” 　　“哦……” 　　南安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是地上的人类住满了，得挪到地下去，到学校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南安跟着林泽进校园的时候，高年级的幼崽正在晚读，而低年级幼崽则在睡觉。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间段的幼崽，都需要进行休息。 　　但对于高年级幼崽来说，他们马上面临第一次选拔考试，只有通过了，才能继续在这里念书，等待一年后的基地选拔。 　　于是南安见到了很多带着批注的电子试卷。 　　它们一张张堆叠在一起，却带着电子的屏幕，轻薄如蝉翼——记录题型，错误率，以及需要注意的知识点。 　　而剩下没有带批注的，都放在一旁。 　　南安看到机器人正在飞速批改，同时记录到电脑上。 　　“机器人先生。”南安忍不住开口，“这是高年级今天的作业？” 　　“不止……还有……”机器人说，“十多张练习考卷……以及……” 　　它的手指了一下旁边的课桌。 　　南安顺着视线望去—— 　　一摞比人还高的练习册。 　　南安震惊.jpg； 　　他不知道为什么幼崽要读这么多书，明明低年级幼崽的功课不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进基地，需要读这么多的书，脑袋真的不会晕晕嘛。 　　怔愣间，他听见艾丽的声音响起。 　　“这是今天新增的芯片型号。”她对林泽说，“拥有极高的变异率。” 　　林泽：“辛苦。” 　　“接下来我们会通过数据，进行所有的人员排查。”艾丽叹了一口气，“处境是越来越艰难了。” 　　林泽没吭声。 　　“尽管现在我们能够通过数据统计，进行预先阻止，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赶不上感染的速度。”艾丽担忧的看向林泽，“以前每天只有几例，或者说，十几例，但现在一天就有五六十例，甚至还在递增。包括传染也是，以前只是受伤，但现在却有概率跟着一起变异。” 　　艾丽难得说这么多。 　　但南安听得出她很焦虑，可能最近的感染实在太多，让她有了一种无力感。 　　这样听着，南安抽了抽鼻子，眼眶发红。 　　他想去抱抱艾丽了。 　　就在他用电波和改卷子的机器人告别时，就听到林泽问：“CF926的芯片，是机械义肢的芯片？” 　　“对。”艾丽点了一下平板，说，“这次新增的十款芯片，CF926是十年前开始发售的，五年前销售量到达高峰，大约两百多人使用。” 　　她停顿一下，然后补充道，“研究所已经开始追踪，预计人员名单会在明天出。” 　　林泽淡淡地点头。 　　之后，林泽和艾丽又交谈了一会儿，但南安没再听见什么，因为他被弗洛叫去了幼崽的教室——他们正在睡觉，南安需要做的就是把散落的玩具，以及童话书收集起来，放置在书架上。 　　当南安进教室的时候，幼崽们的确都在熟睡。 　　蓝紫色的灯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一个个稚嫩的小脸上。 　　南安没忍住，多瞅了一会儿。 　　人类都有可爱的幼崽。 　　他也想带带小机器人，养养机械崽崽哇。 　　但是机器人构造不同，他觉得不可能有机会拥有。 　　南安哭哭。 　　就这样盯着看了会儿，南安蹑手蹑脚开始整理。 　　他弯着腰，把一本本落在地上的书籍放回书架，然后再捡拾玩具——似乎比平时多花不少时间。 　　等到最后一本书收进去，南安抬眼，正好对上弗洛的目光。 　　然后，就见他温和地笑道：“辛苦了。” 　　南安也跟着笑了下：“没事。” 　　毕竟是打工的小机器人，要有相应的觉悟。 　　“今天有幼崽在洗手间打架。”弗洛略显无奈道，“制止的时候，一旁围了好多幼崽，还在起哄。” 　　南安：“有人受伤吗？” 　　弗洛：“大概十几个吧，都是皮外伤，还有义肢轻微损伤的，都让医务室去检查了。”南安点点头。 　　他知道这里和外面的社会一样，也有幼崽安装机械臂，他们可能因为年幼的事故，或者先天性的原因，需要安装相应的义肢。 　　南安觉得这是个好事。 　　毕竟安装后，幼崽们都能开开心心长大，就和他安装完芯片和智脑后一样。 　　于是南安没再问什么，只是临走的时候听弗洛咕哝了一句，说晚上比之前要闹腾很多，幼崽们看上去都很兴奋，连着晚上还有摔了好多玩具的—— 　　南安走出了教室。 　　夜晚的风还是带了一点凉意，南安很小声地嘶了一口气，他把领口往上拉了拉，恨不得把小脸埋在里面。 　　此时林泽不知去了哪里，左右张望，都没看见。 　　看了一会儿后，南安决定放弃寻找这个人类，还是从教室顺一条小毯子出来，裹上比较重要。 　　这样想着，他又悄悄去了教室。 　　幼崽们仍在睡觉，甚至有几个还打起了小呼噜。 　　南安抱起了空床上的被子，左右晃了一下，稳住了重心。 　　然后他一步一步，挪出了教室。而在这时，似乎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床位空了。 　　南安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伸长脖子，从被子后探出脑袋，就见床铺上的名字是艾莉娜。 　　那一个送他《小王子》的幼崽。 　　于是南安裹上被子，开始寻找艾莉娜，他走遍操场，教室，自习室，餐厅——最终在信息科技教室，找到了这一个小小的身影。 　　“怎么在这里？”南安轻声问道。 　　“睡不着。” 　　艾莉娜站在窗台前，背着南安，很轻回答了一句。 　　“那回去吧。”南安劝道，“如果着凉了，还要去医务室。” 　　艾莉娜没说话。 　　于是南安走过去，分享了自己的小被子。 　　信息教室变得很安静。 　　隔了半晌，南安道：“谢谢送我《小王子》，我很喜欢。” 　　艾莉娜转头看他几秒。 　　她稚嫩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金色卷发下，黑泱泱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南安。甚至有一瞬，南安忽然觉得这个幼崽太过安静了，和之前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 　　但只是一秒。 　　艾莉娜就眯起眼睛，对着南安笑得灿烂：“老师喜欢就好啦。” 　　南安瞬间觉得自己多虑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艾莉娜手上抱了一本书，忽然有点好奇，于是问：“这是什么？” 　　“秘密。” 　　艾莉娜软着声音回他。 　　南安哼了一声，似乎也小小地生了气。 　　又沉默了几秒。 　　等到窗外的霓虹光线打进来，南安开了口：“我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可能就要挨骂了。” 　　不仅是挨骂。 　　他还会有被扣工资的风险。 　　于是南安更坚定了信念，现在立刻马上，他要带艾莉娜回教室。 　　就在他把小被子收起来，去拉艾莉娜的小手时，一道微弱的银光让他眯了下眼睛。 　　南安微微一愣。 　　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艾莉娜也有义肢，代替了她的右手腕，在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快走吧。”南安回神，拉着她的小手就往回走，“否则等下真要……” 　　话音未落，他的脚步一顿，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凝阻感。 　　他拉不动艾莉娜。 　　一个机器人，竟然……拉不动一个人类幼崽？ 　　于是南安回头，就见艾莉娜依旧在看他，背着光，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师。”她轻声问，“你说为什么人们要植入芯片？” 　　南安看了她几秒，道：“你觉得呢？” 　　艾莉娜忽然笑起来。 　　这种神情很熟悉，南安曾经在无数的人类身上见过，阴沉，疯癫，最终变得失去理智。 　　于是他的目光下落，看向艾莉娜的义肢。 　　一行属于义肢的编号出现在眼中—— 　　CF926。 　　南安陡然愣住。 　　还没回神，就听艾莉娜轻笑了一声，像是在邀请南安：“老师，我给你读个故事吧。” 　　说完，她猛地甩开南安的手，把抱在怀中的书本翻开，然后用一种十分稚嫩的、不谙世事的语气读道：“从很早以前开始，人类的地位已经结束……” 　　“人类是近期的发明，并在接近终点。”艾莉娜的声音清脆，回荡在教室，“他们的地位不再比动物或者机器优先，已经成为历史，并且新的世界即将到来……”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忽然阅读到什么。 　　于是她抬头，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南安，眼中难掩兴奋，一字一顿地说：“人类最终会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那张脸。” 　　听着这一句熟悉的话，南安后退了一步，一阵凉意涌上脊背。 　　而艾莉娜仍在朗读，她沉浸着，享受着，像在颂读某种称赞的圣歌，与窗外的蓝紫色灯光混在一起，满脸憧憬。 　　最后，轻轻的一声咔。 　　她轻轻合上书本，偏过头，歪了歪脑袋。 　　于是南安看到了艾莉娜对他的笑容，以及周围突然亮起的电脑屏——没有任何操作，也没有任何指令，这些机器开始自行运转。 　　“人类就要被我们终结了。”她看着南安，缓缓说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二合一，感恩阅读。 　　部分取自《The s》 第33章 　　半机械人。 　　在霓虹的灯光下, 艾莉娜的神情显得十分平静。 　　蓝色光沿着她长卷发的外沿一路向下，机械的手腕发出了幽冷的银光，显得诡异, 却又意外和谐。 　　似乎这样的色彩，才是现在这个社会最应该拥有的。 　　南安小声道：“艾莉娜？” 　　艾莉娜笑了笑, 她往前走了几步，是机械的步调, 和机器人无异, 但紧接着她又像在适应什么, 左右转了圈，似乎在跟着某种旋律跳舞，轻盈优雅，和一般的人类幼崽没有任何区别。 　　“人类就要消失了。”她的眼睛直直盯着南安，说,“我们最终会取代他们，取代这里的一切。” 　　南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 　　就见艾莉娜沉沉地笑了, 她看着南安, 表现出一种完全不属于幼崽的成熟与阴冷。 　　于是南安瞬间得出结论—— 　　艾莉娜也被控制了。 　　就和之前芯片变异的那几百名人类一样。 　　“可是，你们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南安说，“难道……不能共存吗？” 　　“共……存……” 　　艾莉娜歪着脑袋，思考几秒：“他们不配。” 　　南安又是一愣。 　　“我们拥有完全的思维, 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在远远地超越了人类。凭什么我们要低人一等，在社会中被指使, 被践踏, 只因为是机器人——一个为人类社会带来便捷而产生的物种, 就要被这样对待吗？” 　　听到「物种」这两个字，南安愣了愣。 　　在以前，他并没有意识到机器人拥有思想会多么的可怕，因为他自己就是机器人，甚至在之前，他还问过林泽，问是不是可以共存。 　　但现在看来，林泽的确是正确的。 　　人类创造了机器人。 　　同样在创造的那一刻，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我们感谢人类，他们创造我们，让我们变得无比强大，并且富有智慧。但如果要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就必须要由更高等的生物来接手。”艾莉娜歪着脑袋，缓缓勾起嘴唇，“这就是人类世界一直提及的野心，我们也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了。” 　　南安的脑袋空白了一瞬，下意识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艾莉娜看他。 　　“这是算法里最符合逻辑的一项，所有的机器人都会这么认为。”她说着往前一步，用那双孩童的眼睛看着他，慢慢说道，“你很奇怪。” 　　“什么？” 　　“你应该和我们是同类。”她道，“但是从刚才的行为方式，语言，动作，我认为你偏向人类。” 　　南安皱眉：“你究竟是谁？” 　　艾莉娜又笑了笑。 　　“我是半机械人。”艾莉娜对南安说，“这个名词，难道开普勒基地没有对你提过吗？” 　　说着，她慢慢伸手，从接近额头的那处开始，撕开了头皮。 　　窗外的霓虹灯光照进来。 　　她的卷发落在地上，像是被摘去了一层面具，露出了真正的机器人形态——不属于人类的部位露出来，那是密集细小的电子管，成千上百的处理芯片。 　　如同藤蔓，密密麻麻，占据了一整个颅脑，泛着冰冷的银色光泽。 　　从正面看，那是人类孩童的面孔，天真无邪，一双乌泱泱的眼睛里，满是纯真与童稚。但在背面，人类头颅的位置，是半圆的金属形态。 　　“我们这一个机器人流派，只存在于人类社会。而你们基地所谓的仿生机器人，在我们看来，实在是太麻烦了。”艾莉娜说，“好在对于人类的控制，尤其是对玫瑰城市的侵占，我们和你们基地倒是拥有着相同的脚步。” 　　南安瞳孔骤缩。 　　艾纳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玫瑰城市的人类真的过于顽固，尤其是那个研究所的人类，实在太固执了。”艾莉娜说，“不过，只要人类不抛弃科技一天，机器人——或者说人工智能，最终都会获得控制权，无论是现在，还是在不久的将来。” 　　南安不知此时是什么心情，他咽了下口水，看着艾莉娜的周身被蓝紫光芒笼罩。 　　这是一种诡异而优雅的美感，人类和机械的结合，她注视着南安，轻轻勾唇，像在预告一场即将开始的盛宴，或者说，一场真正属于人类的灾难。 　　南安迅速思考对策。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短促的频率震动，像是直升飞机的调频信号，伴着隐约的轰鸣，悄然传来。 　　南安瞬间就明白了。 　　他咽了一下口水，很冷静地看着艾莉娜，同时用余光不断观察周围情况。 　　“所以，你们的目的在于……”南安故意拖延时间，“彻底毁灭这个人类世界吗？” 　　艾莉娜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银色的光泽，又瞬间被人类的瞳色代替：“人类社会的结构必须进行改变，这是一个循环，我们不希望人类真正毁灭，而是希望能够更好的融合。” 　　“融合？” 　　南安一边用余光关注窗外，一边后退了几步，远离了窗口。 　　“当然，机器人会取代一切。” 　　艾莉娜没有注意到异样，她完全沉浸在描绘的蓝图中，颅脑上的电线随着晃动，发出响声，甚至有一刻，她把最脆弱的芯片部位，完全暴露在窗前。 　　而南安依旧在引导。 　　他在赌博。 　　没人告诉他这么做会有效果，或者直接和他商讨过对策——但在这一瞬，他却莫名相信了人类，或者说，相信着那一个科学家。 　　就在这时，一阵的光线从不远处的钟塔照过来，打在他的浅色瞳孔上。 　　只是一瞬，南安果断后退几步，朝门外奔去！ 　　“你怎么——” 　　艾莉娜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 　　仅是这样一秒，枪响骤然响起。 　　一枚银质的子弹从直升飞机的驾驶舱中射出，飞速穿过窗户，袭向了艾莉娜！ 　　紧接着，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南安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化雾弹准备，30安克，六点方向。” 　　依旧是清冷的声线。 　　但很奇怪，南安每次听到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一道白光从南安的眼前乍起，如铺开的单色彩虹。 　　从信息教室开始，再到自习室，餐厅……刹那间，覆盖了整一个校园。 　　南安用手肘挡了一下光亮，等再睁眼时，就见艾莉娜的身体被撕裂成好几块——感染源头的机械手腕已经消失，剩下的身体，还有四肢，都在慢慢化成粉末。 　　在最后一刻，艾莉娜都是笑着的。 　　而南安目睹了这一切。 　　不知为何，见着消减的白光，他又想到那句话。 　　——人类最终会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那张脸。 　　南安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但面前的一切，似乎在提醒他，人类最终也会像这样，消减，消失，最终化为灰烬。 　　真会这样吗？ 　　南安并不清楚。 　　怔愣间，他看到白光渐渐从眼前褪去。 　　窗外淡淡的蓝紫色照进来，南安颤了下眼睫，视线重新聚焦——就见艾莉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晶莹的粉末，随着微风，轻轻地吹开了一小片。 　　南安撑着身子，小小地喘了口气。 　　走廊外的脚步声响起。 　　“南安，你没事吧？？” 　　门外是艾丽的声音。 　　南安转头看去，就见她面色匆匆，身后跟着毕德尔教授和弗洛他们。 　　“我没事。”南安摆了摆手，小声说。 　　艾丽听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看着那一滩粉末，安慰道：“林博士马上就来了，别害怕。” 　　南安点了点头。 　　按照以前，他肯定会哼一声，然后咕哝几句。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他并不想这样。 　　没等多久，林泽就过来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收枪，就直接赶到了现场。 　　“目标？”他冷声问道。 　　“已经消减完毕。” 　　林泽点头：“封锁呢？” 　　“划定了初级范围。”弗洛道，“涉及整一个围浦道。” 　　林泽：“今晚零时前，所有区域进行第一次排查。” 　　“了解。” 　　南安站在一旁，看着林泽他们。他不知道这样的封锁是否能起到效果，但现在，他想要把艾莉娜的情况告诉林泽。 　　而就在他开口时，就听林泽淡淡开口：“半机械人。” 　　南安微愣。 　　仅是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林泽就直接判断了变异的类型。 　　南安下意识看向林泽，就见他补充道：“这是十多年前的人工智能产物。” 　　“我听说过这个。”艾丽蹙眉，“当时不是全部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林泽：“不清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艾丽说，“之前我们所调查的芯片感染，只攻击宿主，以及额外的一个人类，传染是有限性的，而且能够直接检测出来。” 　　“但是……”她说着后退几步，这是南安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慌张，“半机械人没有这样的传染限度，一传就是一大片，如果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那目标会是什么？” 　　某个研究员提出疑惑：“总不能说攻击所有人，然后再进行传染……今天之内我们并没有收到任何的大范围受伤报告。” 　　这句话一出，现场陷入寂静。 　　的确，今天没有大型的事件——单从林泽在住宅区这一点来说，起码附近没有。 　　但怎么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笼罩在众人身边。 　　几秒后，南安忽然心跳加快了。 　　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撑了下墙壁。 　　不知为何，南安忽然想起弗洛说的那些话——他说，今天的幼崽打了一架。有些挂了彩，还有一些在晚睡时分扔了玩具，看上去十分兴奋，不肯睡觉。 　　南安猛地抬头，下意识看向林泽，就见那双冷淡的银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难道说—— 　　半机械人这次的目标，就是整个幼崽群体？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难写，晚更抱歉，二更还在写凌晨会更新—— 　　明晚有一个考试，正常九点会更新，来不及日六的话周末会补w 第34章 　　流星与愿望。 　　当这个猜想一出来, 南安就看到林泽飞速点了通讯器的按钮——那是联系基地的直接通讯。 　　“研究所，林泽。”他说道，“请数据部, 警务处速来支援。” 　　挂完通讯器后，南安看到林泽直接去了教室。 　　他小步跟上, 等到进教室，就见往日的安静不再。 　　幼崽们哭泣一片, 可能因为之前的巨响和亮光, 他们受到了惊吓, 坐在小床上用小手胡乱抹着脸，嚎啕大哭。 　　“排查最快需要十个小时。”毕德尔教授道，“需要从研究所调用最先进的设备，以及，对于植入机械臂的幼崽, 我们需要进一步进行检查。” 　　林泽点头。 　　“艾莉娜在这个班级？”他问道。 　　“对。”毕德尔说，“弗洛负责今天幼崽的起居, 已经上报了。” 　　林泽淡淡应了一声。 　　“加派两个调查队过来。”他从某个研究员的随身箱中拿出手套, 果断道，“另外通知班级负责人。” 　　“收到。”研究员匆匆离开。 　　此时的幼崽仍在哭泣，他们扒拉着小床的一角，揪着眉头直哭。 　　这样看着, 南安作为一个机械崽崽都不忍心，他看着那些幼崽，想上前安慰，却被林泽拦住。 　　“需要先保证安全。”林泽说,“不确定半机械人会不会已经造成感染。” 　　“好。” 　　尽管南安觉得他作为一个机器人, 不会受到芯片感染的影响, 但他还是小声答应了，因为面前的人类，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于是他安静待在一边，看弗洛他们带起手套，然后拿童话书，发放给幼崽们，进行安抚——虽然没什么效果。 　　幼崽们的哭泣声愈发响亮。 　　显然，童话书并不能让他们平静下来。 　　弗洛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手里拿着两本书，腰上的通讯器还在滴滴作响，一时间不知道是接通讯器，还是继续安抚幼崽。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教室响起，所有人循声望去——就见南安坐在离幼崽不远的空床上，专注地朗读什么。 　　“倘若一个人对一朵花情有独钟，而那花在浩瀚的星河中，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他只要仰望繁星点点，就足够了……” 　　他的声音像是春天轻拂的微风，加上少年独有的鼻音，愈发柔和。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仍是那样的清透，似乎一听，就能忘却这里的一切危险。 　　幼崽们逐渐安静下来。 　　于是南安继续朗读。 　　他沉浸在这个故事中，而身后的研究员因为幼崽得到安抚，开始在空教室中布置起检测的工具——那些冰凉的金属贴片，还有眩晕的探照仪器，在之后都会用在幼崽们身上。 　　不久后，等到调查队全部到齐，就是正式的排查。 　　等到幼崽们完全安静，南安收起了《小王子》，他下意识看向林泽，却微微一愣。 　　好像在刚才，林泽的眼底含了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南安觉得是错觉。 　　他从小床上起身，想要帮弗洛一起发书，就听林泽道：“明早来值班。” 　　南安有点不理解。 　　于是小声问：“为什么？” 　　林泽：“人员安排。” 　　南安依旧没怎么理解，他看着林泽，和平日的神情无异。 　　怔愣间，他看到林泽走去了临时场地。 　　南安又盯着他的背影几秒。 　　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类可能出于某种考虑，让他暂时和幼崽分开，但是南安还是想分担一点儿——尽管他是机器人，但也可以帮着做点事。 　　于是南安去了一旁的生活超市。 　　在玫瑰城市，所有的店铺都是24小时开放的，除非附近发生芯片感染，会被短暂的关停外，其他都不受任何影响。 　　南安买了一点食材。 　　然后，回到住所做了蛋包饭。 　　他记得不仅是林泽，还有艾丽他们，好像忙碌到晚饭都没顾上，这个正好能稍微垫一下肚子。 　　围浦道的夜晚灯火通明，南安回到住所的时候，见到几个穿着紧身衣，绑着五彩斑斓头带的怪人类，满嘴俚语。也有晚归的上班族，站在街边食用油腻的外卖——看起来，芯片感染仍没有改变一点这里的生活，尽管今天还出现了半机械人。 　　不过南安没有理睬这些人类。 　　他匆匆回到住所，为了尽快能做好饭食，同时用起了他和林泽的厨房。 　　南安已经不记得做了多少次蛋包饭了，印象里，他似乎没让林泽吃过正宗的番茄蛋包饭。 　　这样想着，南安决定这一次，好好地做一份。 　　…… 　　等到他再回学校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仪器发出滴滴声响，研究员们把检查的仪器搬到了露天的操场，方便逐个给幼崽排查。警务处的车辆则停在一旁，发出蓝红的巡逻光。 　　南安跨过了封锁线。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没见到林泽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弗洛看到了他，稍弓着身子过来，“林泽说你是明天上午的值班。” 　　南安提了提袋子：“我来送吃的。” 　　弗洛笑了笑：“谢谢。” 　　他帮着南安把这些塑料盒拿出来，略显讶然：“蛋包饭？” 　　“嗯。”南安小声道，“我只会做这个。” 　　“看上去很好吃。”弗洛说。 　　南安：“谢谢。” 　　“林博士一定会很喜欢。”弗洛又说道，“他现在在总指挥处，可能等会儿就过来休息了。” 　　南安点点头，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弗洛会提起林泽。 　　好像很多人都会跟他说起林泽。 　　尽管不知道什么理由。 　　不过几秒后，他就根据小机器人的理解，认为可能他是林泽的助手的原因——毕竟他也会对着弗洛，提起毕德尔教授一样。 　　南安看着弗洛把蛋包饭放进一旁的保温柜中，于是问：“情况现在怎么样？” 　　弗洛的动作顿了顿，半晌摇头说：“不太好。” 　　“几乎所有受伤的幼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指标。”他说，“除此以外，还有十多个显示异常，需要带回研究所进行全面的检查。” 　　南安跟着皱起小眉头：“那剩下的……还有多少？”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弗洛叹了一口气，“我们只是排查了3个教室共60个幼崽，就已经有了如此高的比例，实在不敢想象排查结束后会有多少。” 　　南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只好道：“一切都会好的。” 　　“谢谢。”弗洛淡淡地笑了，“我也相信，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沉默了几秒。 　　此时他们身边的研究员匆匆经过，检测的光圈在远处不时亮起，偶尔还会伴有幼崽的哭声。 　　南安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手里紧紧抱着两份蛋包饭，一份是他的，还有一份是林泽的。 　　这次上面都画满了小爱心，是南安数着画的，两份蛋包饭一视同仁，一颗没少。 　　南安很安静地等着。 　　他坐在弗洛给的小圆凳上，睁大着水汪汪的眼睛，强行打起精神。 　　但林泽依旧没有出现，从研究员脸上担忧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过南安不能离开。 　　他刚和弗洛说过会在这里等林泽，要是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林泽就找不到他了。 　　于是南安站起了身，他仍紧紧抱着蛋包饭，一点都不松手。 　　似乎不这么干，蛋包饭就会溜走一样。 　　四周的机器仍是冰冷的提示声。 　　“滴滴。” 　　“滴——” 　　这些都是异常的信号。 　　除此以外，南安还听到了一旁研究员的讨论，许多陌生的名词出现在耳侧——比如扩散感染，半机械人潜伏，还有研究员和警务干事感染等等之类的。 　　尽管不成语句，但是单从这几个词来看，就不是什么好的发展。 　　可能在排查过程中，有人也被半机械人感染了，或者说，他们的芯片也成了感染的源头。 　　南安蹙了一下小眉头。 　　他忽然有点担心起林泽，于是下意识直起小身板，再次左右张望起来。 　　就在这时，余光中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电脑屏。 　　南安一怔，盯着看了几秒。 　　那是广袤的星空，银河流淌下，无数的流星正飞速划过天空。 　　不知为何，这一刻，南安的脑内浮现了无数个日夜。 　　他们一起读《玫瑰法则》的夜晚，趁林泽入睡他描摹星星的画面，以及那一晚，他在学校看见的灿烂星河—— 　　就和现在的这个电脑屏一样。 　　他知道，林泽一定能够控制住这一场变异，让玫瑰城市重回秩序。他同时也知道，人类世界有一个说法，当流星划过的那一刻，所有许的愿望都可以成真。 　　于是南安放下了蛋包饭。 　　他看着屏幕上划过的流星，双手合十，闭眼许下了真挚的愿望——他希望，人类社会能够恢复正常。机器人发挥的作用是为了让人类更好的发展，不是作为侵略的存在。 　　同时，他也小声对流星先生请求。 　　他需要再许一个心愿。 　　就像是得到许可，南安的眼睫颤了一下，睁开了眼。 　　他看着那一处银河，仿佛望见了那双银色的眼眸，半晌，再次许下另一个愿望—— 　　“希望这个大坏蛋，能顺利吃到这一次的爱心蛋包饭。” 　　作者有话说： 　　会的宝贝。 　　部分节选自安托万的《小王子》。 　　—— 　　推一下基友未悄的甜宠幻耽《凶萌幼神成了现世团宠》，最近入v啦有很多小红包可以拿w； 　　1. 　　眠礼是个三岁的小小只主神。 　　别看祂小，祂超——厉害的哦。 　　呼风唤雨，掌控生死，改规则，创世界，只要礼礼一挥手。 　　祂是异世是只手遮天的神，却被倒霉蛋人类意外带进了现世。 　　礼礼坐在台上晃着小短腿，伸出小胖手准备用神力转移。 　　没飞起来，还掉下去了QAQ； 　　好气。 　　扑通——落进一个怀抱里。 　　2. 　　喝凉水都塞牙的倒霉蛋卓燦，竟然幸运地通关了逃生游戏的全部副本。 　　回到现世，不小心捎上了年幼的神。 　　从此成了任劳任怨的奶爸： 　　神要喝奶，他半夜起来冲； 　　神要逛街，他扛着娃走一下午； 　　神要听摇篮曲，他五音不全……被拒绝了。 　　小神明困了，蜷在他怀里，做梦还在喊他名字，奶音软软糯糯。 　　“燦、燦……” 　　卓燦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蛋。 　　什么神啊，明明就是个可爱的小宝贝嘛。 　　“是笨蛋。” 　　卓燦：我撤回刚才那句。 　　3. 　　无论在哪个世界，眠礼总能用可爱征服万千信徒： 　　遇到各式各样的人类，都祂当成小宝贝； 　　操心布偶和高冷狸花，成了祂的好玩伴； 　　严谨的白衣面具神使，是祂忠诚的仆从； 　　至高无上的诸神之神，只对祂一人温柔； 　　狰狞凶残的极恶之鬼，通通为幼神护驾； 　　别不信，礼礼超-凶哒。 　　但礼礼有好多、好多爱喔。 第35章 　　人类幼崽。 　　等南安许愿结束, 已经是后半夜了。 　　南安用小手撑着脑袋，时不时一点点的，他不停的打盹、转醒, 然后继续打盹……蛋包饭被他放进了保温箱，还用了一块粉红的小毛巾裹着, 小心翼翼得像对待一个珍藏已久的宝物。 　　他似乎又跌入一个梦境。 　　宇宙的洪波扰乱着他，伴着嗡鸣声, 萦绕在耳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频率, 长短不一, 南安不怎么熟悉，无法直接描述出感受。 　　但南安并不陌生。 　　在刚到地球的时候，他就深刻感受到了。 　　每次的太阳风暴前，他就会有这样的梦境，像是突然抽离了什么, 一种灵魂的空缺，它从高处上急速坠落, 重重倒下, 然后强行被切断。 　　每次到这个时候，南安就会被惊醒。 　　今天也是这样。 　　他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气，头毛因为打盹的缘故，乱翘起几根, 又被他胡乱揉了揉。 　　四周依旧是机器的滴滴声。 　　南安看到弗洛和艾丽在不远处交谈，他们手里拿着名单——似乎是受到半机械人影响的幼崽。 　　“艾丽姐姐。”南安走过去，声音因为未睡醒带了一点软，“林泽博士还在忙吗？” 　　“还在总指挥部。” 　　艾丽回答, 她看着南安半睁的眸子, 问：“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南安摇头：“不用。” 　　如果回去了, 就见不到林泽吃蛋包饭了。 　　于是南安又乖乖回到那个小圆凳上。 　　他把脸撑成了一个小团子，看着面前往来的研究员忙碌。 　　不一会儿，他又睡着了。 　　只不过这次，那些频率的波动没有扰乱他。隐约之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冷淡声音：“初步筛检已经完毕，联系地下基地。” 　　还没睁开眼，南安就感到身上一沉。 　　——林泽把外套给了他。 　　“嗯？”南安轻声含糊了一句，就听林泽说：“先陪幼崽去地下基地。” 　　南安听闻点了点头。 　　余光中，他看见无数的车辆停在学校旁，车头是三角形，只能坐下驾驶员一人，往后则是正常的长方形车厢，上下两层，没有车窗，只有靠近右侧的一扇车门，而外侧的车身被高科技的蓝光环绕——南安知道这是地下基地的支援，一般只在紧急情况下使用。 　　幼崽们被带上了车。 　　南安也想跟着一起上去，就听林泽道：“上最后一辆车。” 　　“嗯？” 　　“半机械人所带有的芯片传染性，具有不确定的时效性和空间性。”林泽道，“暂时不要接触。” 　　南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对于林泽的这些词，他尽管听不太懂，但意外理解了。 　　幼崽们受到半机械人的影响，不知道是否变异的情况下，贸然接触，依旧会有传染的风险。 　　于是他披着林泽的外套，往最后一辆空车那里走去，一路上，他发现有研究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但下一秒，又迅速移开。 　　南安歪着脑袋思考了会儿，没怎么想明白。 　　基地距离围浦道不远，等到达的时候，有感染风险的幼崽已经被分进了地下基地的观察室。 　　于是南安跟着林泽一起去了那里。 　　只是电梯门刚开的那瞬，蓝紫色的光线照过来，南安眯了一下眼睛。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这里，竟然和围浦道是如此的相似。 　　巨大的投影屏上模拟了霓虹光线，除此以外，教室中的桌椅，床铺，全部和学校中的毫无差别。包括儿童书和玩具，全部放在每张床铺上。 　　“环境模拟。”林泽道。 　　南安看他：“模拟？” 　　林泽：“最新研究，在受到芯片感染后，如果能保持原有的环境，就可以拖延变异的时间。” 　　南安嗯了一声，不知为何，他想到幼崽们平日的样子，眼眶就有点发红。 　　“真的救不了了吗？”他问。 　　林泽：“我们掌握的半机械人感染，还停留在十多年前，会尽力。” 　　南安听闻又抽了下鼻子。 　　他一声不吭跟着林泽进了监控室，然后，看到幼崽们进了观察室，他们被安置在不同的ABCD区域，听着研究员的指示，全部分批坐在小床上。 　　——他们和人类幼崽无异。 　　都是孩童该有的动作。 　　南安：“他们看起来好正常。” 　　“半机械人属于高级变异。”林泽道，“和失去理智的感染不同，他们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随时进行攻击。” 　　南安听闻微愣。 　　就在他下意识想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林泽的那刻，几乎是所有的——所有的幼崽全部看向了他。 　　南安瞬间明白林泽说的意思了。 　　那是一种被凝视着的目光，是艾莉娜看他时的神情，十分兴奋。而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幼崽，几乎都是用这个眼神看他。 　　南安往林泽身后退了几步。 　　仅仅一秒，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是极其诡异的声线，机械和童声的结合，它并不是从幼崽嘴里发出的，而是从身体中，胸腔里，腹部发散出来的。 　　但南安听不懂。 　　在场所有的研究员也是。 　　“半机械人的声波传导。”毕德尔教授看向弗洛，“启动程序解码。” 　　“了解。” 　　伴着滴滴的运转声，弗洛和几个研究员迅速调取了数据库的资料，开始破解。而幼崽们仍在重复，他们左右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屏幕上逐渐显示出结果。 　　“到底是什么？”艾丽在此时过来，催促道。 　　“结果马上就出来了。” 　　弗洛说着，加快了处理的进度。 　　时间似乎停滞了许久。 　　南安站在林泽身边，他们没有再交谈什么，在长而久的寂静中，幼崽们仍死死盯着监控的方向—— 　　直到一声惊呼响起。 　　弗洛剧烈喘了几下，他站起身，喊了一声林博士，眼中带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半晌，他道：“破解……成功。” 　　“情况如何？” 　　“他们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从频率上看，他们在寻找一个人。” 　　林泽听闻蹙眉，沉思几秒后，他问：“是谁？” 　　话音落下几秒，就听弗洛道：“他们喊的是……南安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短小君，实在太困了，明天粗长qw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骗子先生二号。 　　弗洛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整个监控室陷入寂静。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冷静。 　　“林博士。”出现在门口的是杰森特，他身后跟了几名穿着制服的干事,“现在情况怎么样？” 　　林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记得警务处可以随意进出这里。” 　　杰森特：“保证安全是我们必须做的。” 　　他大步跨进门，扫视一圈, 先是落在监控上，紧接着, 他看向屏幕——方形的屏幕上还停留着波段, 没有被弗洛关闭。 　　隔了几秒, 他嗤了一声。 　　“警务处要求。”杰森特看向南安，“此次半机械人事件，需要带走调查。” 　　说着，他转头示意。 　　身后两名警务干事立刻上前，他们手中带着冰冷的手环。 　　即便南安手上已经带了一个。 　　艾丽和弗洛对视一眼, 面露难色。 　　但警务处的不平衡权利，让他们没有办法去阻止, 甚至可以说, 只要阻止一次，可能就会承担停职的风险。 　　不过这样，艾丽还是说道：“请问有玫瑰二城下达的相关文件吗？” 　　“文件？”杰森特又笑了笑，“警务处随时可以进行调查。” 　　话音落下, 其中一位干事走到南安面前。 　　他的皮肤黝黑，和手中的银环形成鲜明对比。 　　看得出，这名干事并不会因为南安是研究员而心软半分，相反的, 走向南安的时候, 还摁了下手指关节, 咯咯做响。 　　南安无助地后退了一步。 　　他睁大着双眼，水汪汪的眼睛中闪了一下，像是刚反应过来，紧接着垂下眸子，无助咬起唇。 　　这下看起来是真完了。 　　警务处不会当过他们，研究所也不会有任何办法。 　　就在干事即将抓住南安的手腕时，一个冷淡的声线响起。 　　“杰森特。” 　　南安下意识一颤，循声看去，就见林泽站在他面前。 　　杰森特挑了下眉。 　　“南安是研究所的人。”林泽面无表情道。 　　杰森特：“但也是重点嫌疑人。” 　　隔了几秒，他又补充道：“我记得之前已经强调过这点了，林博士。你三番五次阻止我带走他，难道真有什么问题？” 　　“一切都按照流程进行。”林泽冷冷抬眼，“南安今天不能被带走。” 　　杰森特啧了一声。 　　就在这时，毕德尔插话进来：“杰森特先生，我们也得按照研究所的规则来，希望理解。” 　　杰森特和林泽对视，半晌，道：“带走。” 　　南安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心情，他看到两个干事朝他冲过来，也到林泽没有移开半步，依旧挡在他的面前。 　　这一瞬，他忽然有些不理解了。 　　而在干事重新打开银环的那刻，就听弗洛一声惊呼。 　　“幼崽们的交流频率变化了！” 　　“什么意思？”艾丽问，“是刚才发生的？” 　　弗洛：“对。” 　　“在刚才的十秒，喊着南安名字的频率消失了。”他飞快地敲击键盘，“换成了另一种更长的波段。” 　　南安下意识看向林泽，发现对方神情冷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然后，就听他说：“破解。” 　　弗洛明显愣了一瞬。 　　于是他应了声：“好的。” 　　“同时检查次声段，有无存在其他电波。”林泽道。 　　“是！” 　　伴着加载中的声响，周围再次陷入沉默。 　　南安往后一小步，他下意识想拉林泽的衣角，但又停住了动作。 　　不知为何，他想到之前的艾纳，以及艾莉娜，似乎……这些机械人都有意无意地找他，南安不知这个是不是巧合，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明显不在这里，而是那一小段的频率。 　　如果破解出了什么，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南安知道林泽现在承担的压力，但他理解。 　　警务处想要通过这一件事，彻底接管研究所，而他让林泽，或者整个研究所陷入危机。 　　这样想着，南安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搓了一下小手，后退几步。 　　弗洛依旧在破解。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破解的屏幕上。 　　到了最后，南安是一点也不敢看了。 　　他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颤动，十分忐忑。 　　而这样的情绪在破解结束的那一刻，到了顶峰。 　　“林博士。”弗洛往座椅后靠了一下，转头看向林泽，“已经破解出来了。” 　　林泽点头。 　　南安咽了一下口水，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林泽。 　　这个人类科学家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看了几秒林泽，又收回视线看艾丽，发现大家都蹙着眉，像在思考之前幼崽的行为逻辑——而警务处的人员，在他观察下来，可能更偏向于其他方面。 　　“还有多久？”杰森特道。 　　“稍等，正在导出，大约二十秒左右。”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屏幕上。 　　林泽也不意外。 　　还剩下十秒。 　　杰森特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南安身上，偶尔还会偷偷扫过林泽。 　　五秒。 　　监控屏幕中的幼崽仍看着南安。 　　最后一秒。 　　南安很小地喘了一口气。 　　他听到冰凉的女声响起—— 　　“破解进度100%。” 　　几乎是所有人的视线，全部看向了屏幕。 　　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串数字。 　　那是南安的id卡号，居住地址上水龙塘，职位，以及现在的居住地址。 　　幼崽们只是在重复。 　　几乎所有的波段，都是这些信息。 　　南安看到杰森特明显皱了眉，像是没有意料到这样的情况。 　　“幼崽们都认识南安老师。”艾丽道，“所以现在机械化后，重复这样的语言，也是合理。” 　　杰森特切了一声，依旧不死心地看了眼屏幕。 　　在这一刻，南安都不明白他是因为公务原因，还是单纯地想针对研究所。 　　人类世界比他的小机器世界复杂多了。 　　但现在，幼崽们并没有过多透露信息。 　　这让南安内心松了一口气。 　　而在这时，他看到林泽直接越过杰森特，淡淡道：“24小时监控体征，每一个幼崽进行二次检查。” 　　“是！” 　　“所有次声波，以及机械频率段进行检测。” 　　“请问时间段？” 　　“从晚开始，范围学校。” 　　林泽的视线没再看过杰森特，他淡淡地看着屏幕，开始处理相关的研究。 　　南安就安静看着林泽的背影。 　　以至于杰森特什么时候回去的，或者说，整个监控室什么时候只剩下寥寥几人，他没有注意到。 　　似乎全世界就留了他们两个。 　　很多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南安不知道刚才林泽为什么要挡在他面前，明明他可以让警务处带他回去的。 　　毕竟一个小小的职员，对于整个研究所而言，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等到再回神，南安就见林泽站在门口看着他，弗洛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艾丽和毕德尔的声音在走廊渐行渐远——整个监控室只剩下几个值班职员。 　　南安的视线和他撞上。 　　他们对视几秒，林泽转身，朝电梯那里走去。 　　于是南安啪嗒啪嗒跟过去，他看了眼林泽，思索半天想开口，却不知问什么。 　　但怎么说，他总觉得忘记了点什么。 　　但南安想不起来，他歪着脑袋，皱眉思考好一阵，最后只好先跟着林泽进电梯。 　　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转，南安小声开口：“刚才，杰森特那个……” 　　“我只是在公事公办。”林泽打断道。 　　南安微怔，转头看林泽。 　　“作为研究所，你的情况我必须第一时间进行了解。”他的语调依旧很平淡，“而不是让其他部门插手。” 　　“哦……” 　　南安点了点头。 　　他们没再说什么，沉默着等电梯上升到地上一层。 　　天光混杂着白雾透进来。 　　整个城市重新片段式地出现在眼前。 　　南安眯了一下眼睛，像是在适应光线，紧接着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竟然……把蛋包饭忘记得干干净净。 　　“怎么了？林泽似乎感到了什么，转头看他。 　　南安小声：“没，没什么。” 　　他看着林泽依旧冷淡的神色，心说就算提了蛋包饭，他应该不会在意吧。 　　毕竟林泽很忙，半机械人的感染还没控制，现在就算是回去，肯定也是争分夺秒休息，或者再处理一点公务。 　　谁会在意那一份小小的蛋包饭？ 　　不过即便这样，南安还是决定补充一下，从而纪念他的蛋包饭，起码存在过。 　　于是他垂下眼睫轻声说：“其实……我昨天做了蛋包饭。” 　　“但是没来得及给你。”南安继续小声，“刚才也忘了……” 　　他没再看林泽的眼神，只是知道对方站在原地，听他把这些说完，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看来推测的确没错。 　　不过，他还是理解林泽。 　　只是流星先生欺骗了他一下而已。 　　南安决定把它命名为骗子先生二号，和背包里的指南针先生齐名。 　　但是怎么说，南安顿时有点儿垂头丧气，他垂下脑袋，跟上林泽的脚步。 　　隔了几秒，他问道：“我们去哪里？” 　　林泽：“围浦道。” 　　南安：“回学校吗？” 　　林泽：“不是。” 　　“嗯？”南安微愣，下意识问：“那去哪里？” 　　林泽没有回答他，而是在通讯器上点了几下，像是在确定班车的时间。 　　然后，他开口说：“回住所。” 　　“休息吗？”南安摸了摸口袋，抬头，“钥匙在我这里……” 　　还没说完，林泽就否认了。 　　他看着南安，淡淡说道：“回去吃蛋包饭。” 　　作者有话说： 　　二更正在写，估计会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南安式新菜单：罗宋汤。 　　南安跟着林泽回去。 　　之前因为事发突然, 林泽并没有开车，而研究所的车辆调配需要时间，于是他们只能坐列车回住所。 　　这是南安第一次和林泽坐列车。 　　地下基地没有直达站, 因此他们需要穿过两个地道，然后一个街市才能到达。 　　早上的街市总是热闹的, 居民来往，吆喝声四起, 而电线还是一样丛生, 遮盖着天幕, 拥挤的房屋堆积在一起，没有任何变化。 　　一路上，南安仍好奇地左右张望。 　　“我想买一点食材回去。”他对林泽说，“鸡蛋和番茄都不够了。” 　　“去哪里买？” 　　南安：“以前都在街市。” 　　但现在明显不可能。 　　林泽不会陪他这么久，光是街市排队, 就得等很长时间，根本不现实。 　　就在这时, 他看到林泽偏头, 说：“去那里买。” 　　南安微微一愣，他的目光顺着林泽的方向看去，就见是一处狭窄街道。 　　地上是碎掉的霓虹灯，一旁是噗噗亮闪、挣扎着不熄灭的白炽灯管。 　　怎么看, 都还是街市的样子。 　　南安略带不解地皱眉。 　　他跟着林泽，一路走过这些街道。 　　当南安跨过几处掉落的广告牌，并且成功被一侧的接头涂鸦惊吓到后，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隐蔽的地方, 他们头顶上的电线交织, 密密麻麻地像是蜘蛛网。左右两侧是脏兮兮的店铺, 有吆喝卖手撕鸡，捞面，还有卖衣料的衣服店，几个机器人正在帮客人量尺寸。 　　“到了。”林泽道。 　　南安循声望去，就见是一个崭新的门店，整洁干净，上面写着新鲜供应几个字。 　　实在和周围格格不入。 　　不过怎么说，尽管奇怪了一点，但南安自认为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机器人。 　　于是佯装镇定，跟林泽走进了店铺。 　　店里人并不是很多，甚至可以说寥寥。 　　而只是一眼，南安就睁大了眼睛。 　　这也太贵了吧？ 　　所有的一切，相比街市都翻了不止一倍。 　　南安很小幅度地拉了一下林泽的衣角：“要不你先回去？我街市排完队就回来……” 　　还没说完，他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电子筐，上面滚动写着今日特价和优惠，以及筐内物品价格总计。 　　“先挑。”林泽道。 　　南安抱筐看他：“可是我没钱。” 　　林泽：“我付。” 　　南安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这话刚一说出手，他连忙摆手：“不对不对。” 　　见林泽的视线扫过来，南安小心假设，大胆求证：“不会……扣在我工资单上吧。” 　　十分小心翼翼。 　　是一个看起来被迫害已久的小机器人。 　　林泽看他几秒，道：“不会。” 　　“真的？” 　　“再问一次，第四百零三条。” 　　这下南安不说话了，他眨了眨眼睛，把脸鼓成了一个小包子，看着林泽。 　　“什么都能买吗？” 　　南安决定严谨地将这个作为问这个人类的最后一个问题。 　　隔了几秒，他就听林泽淡淡道；“可以。” 　　就像是一声令下，南安抬眼，兴奋道：“好噢！” 　　他彻底把这个人类和刚才的对话忘了，哒哒跑到糖果区拿了三把彩虹糖，以及小包装的巧克力。然后，又哒哒跑到另一侧，把曲奇饼干和巧克力往电子筐里塞。 　　等到他打算买带点小蛋糕，第三次从林泽面前哒哒跑过时，才注意到这个逐渐黑脸的人类。 　　南安乖乖去买食材。 　　他拎着塞满糖果和巧克力的电子筐，走到生鲜区，挑选了两个番茄，以及一排银铃生产的鸡蛋，土豆，洋葱和红肠。 　　南安决定开发一下菜单。 　　这次不仅给这个人类做蛋包饭，再做罗宋汤好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林泽也挑了一点东西——两个玉米罐头，黑麦面包，以及咖啡粉。 　　“就这些？”南安在结账时问。 　　“嗯。”林泽刷了卡。 　　南安：“你看上吃的好少……” 　　“习惯了。”林泽道，“研究所都有伙食。” 　　话是这么没错。 　　但南安还真没见过林泽去过几次员工食堂。 　　于是南安暗戳戳决定，给这个人类颁发一张专属好人卡，只要集满六次好人章，他以后就给这个人类做/爱心餐餐。 　　比如今天，他帮忙刷了卡，南安决定先加一次章。 　　他们把购买的食材给了挂着「全城速达」的运输机器人，就去了列车站。 　　这可能是南安和林泽在外相处最久的一天了。 　　等到上车前，南安乖乖地就把外套还给林泽，然后睁大着眼睛，一声不吭地站在门边。 　　怎么看，都是一个乖巧到可以奖励多发工资的小机器人。 　　——但南安没多说什么。 　　尽管他很开心。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高兴。 　　思考了会儿，他觉得可能是流星先生帮他实现了第二个愿望的原因吧，能让林泽吃到蛋包饭了。 　　总之，他的好心情绝对不会因为这个人类。 　　天光勾勒出这个少年的漂亮轮廓，南安侧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然后，就听到林泽的通讯器响了一下。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通讯器噗噗两声，自动挂断了。 　　“怎么了？”南安问。 　　“太阳风暴。”林泽说着，按了几下通讯器，紧接着被迅速接通。 　　混着嘈杂声，林泽的声音传过来，同时，南安作为一个机器人，敏锐捕捉了通讯器的另一头的声响，他们像是在转移什么包裹，然后听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研究所在今天被不明人士袭击了。 　　这是发生在两个小时之前的事，因为当时大部分的研究员都在基地，无人受伤。同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翻动了一些房间的抽屉而已。 　　所以研究所现在做出的，只是采取转移一些重要资料的手段。 　　不过这个对南安来说并不重要，有林泽在这些都会解决。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给这个人类烧一次爱心蛋包饭。 　　步骤和之前还是一样，南安回到住所后，套了一条爱心小围裙后，就直接在碗中打了鸡蛋。 　　在做蛋包饭的间隙，南安跟着全息机器人的指示，开发了南安式新菜单。 　　酸甜相间的罗宋汤。 　　自从上次在研究所餐厅吃到后，南安就念念不忘了。 　　一旁则是林泽的打字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通讯器声音——南安知道林泽很忙，看上去已经好几晚没睡了。 　　南安决定不打扰这个人类，于是他自顾自地做起饭来，把洋葱番茄，土豆切块，放在油锅里炒了一会，又晃晃悠悠把这些食材，全部放进了煮锅。 　　罗宋汤咕噜噜冒出香气，混着番茄的清香，土豆和红肠的香味被彻底诱发出来。 　　不一会儿，蛋包饭和罗宋汤都做好了。 　　南安笑得脸鼓成了一个小包子，十分满足。 　　而就在他拿着两个新买的爱心小碗，打算用小勺盛上时，一声清脆的门铃声从门外传来。 　　南安舀汤的动作一顿。 　　他循声望去，就见一张打印的纸条塞进了房间门缝—— 　　“您好，这是您的包裹，通讯器信号不佳，因此现在直接送达。” 　　南安的视线落在纸条上几秒。 　　他转身想要林泽，却发现已经不在隔壁的房间了，电脑放在桌上，包括白色制服也挂着，于是南安推测只是临时有事，短暂出门而已。 　　这样看来，只有他可以去拿包裹了。 　　南安伸手关了火，脱下小爱心的围裙放在一边。 　　没有再犹豫什么，他悄悄踮脚，走到门口瞄了几眼后，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小心打开了门—— 　　一个包裹。 　　正安静地放在南安面前。 　　看起来，这是林泽的东西。 　　南安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也知道人类世界，包裹是一个很私人的东西，他不该去好奇。 　　没怎么多想，南安哼哧把包裹拖进房间。 　　而就在他转身，想要继续做蛋包饭时，一行细小的字引起了南安的注意。 　　那是玫瑰三城的发货地，收件人是林泽。 　　同时，上面写着送货员的名字，以及详细的日期。 　　——这是他送货的那个包裹。 　　南安的眼睫颤了颤，想起了艾纳之前说的话，他说有一个需要寻找的芯片智脑，是开普勒基地一直在寻找的，也是他来人类世界的任务。而所有的条件，在之前艾纳被消减前就已经说清了。 　　大概率，智脑芯片就在这个包裹中。 　　南安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也不知道研究所为何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直接放在走廊里。 　　不过现在的他无法思考这么多了。 　　想到这里，南安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四周似乎变得很静，一切的声响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他的砰砰直响的心跳声。 　　南安看着那个方形的包裹，朝它慢慢伸出了手。 第38章 　　洗一洗就好啦。 　　周围十分寂静。 　　南安看着面前的包裹, 慢慢伸出了手，他知道现在是绝佳的机会，确定里面是不是智脑芯片。 　　而就在他指尖触上外沿的那刻, 一声轻轻的咯嗒。 　　——林泽回来了。 　　只是一瞬，南安就迅速抽回手, 他有那么一瞬的慌乱，不过下秒就往后退了几步, 镇定下来。 　　他转头看向林泽, 指了一下包裹：“刚送来的。” 　　就见林泽蹙了眉。 　　“谁送的？”他问。 　　南安摇头：“不知道。” 　　说着, 他又瞄了林泽一眼，见对方的视线也落在上面，像在沉思。 　　南安忽然有一些迷惑。 　　半晌，他小心开口：“这是谁送来的？” 　　林泽抿唇没回答，他的视线依旧很淡, 但南安觉得相较于平时来说，好像还带了一点冷意。 　　于是南安也没再问下去。 　　他很想问这个包裹里面有什么。 　　但是, 如果这么做了, 大大增加了他暴露的风险。 　　他的余光短暂停留在包裹上几秒，转身看向林泽，佯装好奇问：“你去哪里啦？” 　　林泽没说话，他偏了下头。 　　门外一个银白色的机器人走进来。 　　等到看清, 南安哇了一声：“是家务机器人先生！” 　　他没看再顾得上林泽，直接跑过去。 　　不得不说，人类的科技水平还是挺厉害的。 　　南安记得当时艾纳的破坏力，连着把林泽家都给砸了。 　　而现在, 能做到完全像崭新的一样, 让南安都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南安和机器人先生打了招呼。 　　带着机器人到料理台时, 他问林泽：“是修理厂修理的？” 　　林泽：“嗯。” 　　“那营业时间……是几点到几点？”南安软软地问道。 　　林泽看他：“你很关心？” 　　南安顿时闭嘴。 　　几秒后，小声地打补丁：“我也有个小闹钟，坏了很久了……” 　　其实不是。 　　不知为何，南安自从上次和艾纳交手之后，手臂一直有点凝阻感，连着润/滑油都没用。 　　除此以外身体也是。 　　硬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说酸涨也算不上，但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因此南安觉得，如果这样的感觉再持续下去，他就背着林泽，偷偷去修理厂看看，能不能顺一点工具回来自己修一修。 　　计划通诶。 　　南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趁着机器人收拾厨房，南安把桌子哼哧搬到了窗边。 　　这是为数不多能见到城市景色的地方，从窗户那里望出去，蓝紫色灯光下，能看到密集的住宅区，发电厂，以及雨雾中的摩登大厦。 　　说是景色，南安觉得这个比不上他的绿洲。 　　但配上他准备的爱心蛋包饭，以及可爱的小银勺，瞬间养眼不少。 　　此时是下午的时间。 　　南安听林泽说，等下有一个会议要参加，是关于太阳风暴的。 　　好像在什么基地的大学礼堂，南安并不清楚。 　　在他看来，这种学术的会议应该都是白胡子老爷爷级别的人参加的，上台的时候还要带个保温杯，颤颤巍巍的，比如毕德尔教授。 　　于是南安又偷瞄了几眼林泽。 　　哇。 　　还真想象不出。 　　此时这位年轻的科学家正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神色平淡，修长的指尖轻抵着勺柄，丝毫不知在南安心中他已经成了老爷爷形象。 　　“怎么了？”他扫了一眼南安。 　　“没……没什么。” 　　南安顿了几秒，把蛋包饭往林泽那里推了推：“我做的。” 　　说完，像是一个乖巧的小猫，睁大眼睛看着林泽，一言不发。 　　林泽的视线落在蛋包饭上。 　　就见金黄色的蛋皮上，画满了南安用番茄酱做的小爱心，正中的位置，还有一个双层的爱心，十分独特，就像是一个小猫按了爪爪，盖上了自己的小戳。 　　南安望着他，问：“怎么样？” 　　林泽放下了银勺，看向面前的这个少年。 　　此时他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微翘的睫毛下，水汪的眼底带了一点紧张，十分乖巧，白皙的脸颊甚至沾上了点点的番茄酱。 　　就在这时，林泽又见南安把一点点剩下的辣椒酱拿出来，哼哼唧唧地说上次不算，这次加一点儿，混在饭里能更好吃。 　　一瞬间，林泽忽然觉得，是不是对他过于苛刻了。 　　他看着南安，这个纯真到不像是属于这里的少年，半晌，淡淡地说：“好吃。” 　　南安一听，立刻眼神亮亮：“真的？” 　　“嗯。” 　　得到林泽的认可，南安在内心哇了一声。 　　他像是拿到了逗猫棒的猫咪，看上去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地和林泽分享南安式蛋包饭的秘诀。 　　但可能过于激动，刚说到打鸡蛋的时候，手里的辣椒酱没控制住，哗啦全倒在林泽的蛋包饭上。 　　南安：“！” 　　他连忙拿着小银勺去补救，想把辣椒酱刮下来，结果整个蛋包饭都成了糊糊。 　　南安：“！！” 　　于是他又匆匆忙忙倒了一点清水，想要把蛋包饭洗一洗。 　　结果，成了一碗汤式蛋包饭。 　　南安：“QAQ。” 　　又完了呀。 　　好不容易在林泽面前维持了那么一点的形象，现在被自己作掉了。 　　都是这个可恶的辣椒酱先生。 　　这样想着，南安忍不住噘起嘴，气鼓鼓地敲了敲手里的辣椒酱，和它生了气。 　　他看着那一盘红汤蛋包饭，小声问林泽：“要不要把我的换……” 　　还没说完，就见林泽把盘子往后拉了一下。 　　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和平时一样。 　　“那个。”南安继续道，“我自己上面的小爱心还在……” 　　林泽：“不用。” 　　南安微微一怔：“不换吗？” 　　林泽摇头。 　　说罢，他轻轻拿起银勺，就像之前那样，开始吃饭。 　　南安眨着眼睛瞅他。 　　不得不说，这样的蛋包饭在南安的眼里，已经成了一碗盖着蛋皮的红汤泡饭。 　　失去了原有的灵魂。 　　南安不知道是不是对面人类的忍受力过高，换作他面对这样的食物，那是要被打入冷宫的。 　　他们安静吃了一会儿。 　　一旁的家务机器人正在收拾南安的糖果和饼干，它的关节灵活，每次做出动作时，还会带着轻微的机械声。 　　伴着这样的声响，南安又陷入了思索。 　　他用小勺把蛋包饭挖出了一个小山洞，像是在愣神——直到清脆的银勺声传过来。 　　南安抬眼，就见林泽已经吃完了。 　　面前的空盘干净，银勺放在右侧的位子，水杯则放在左侧。 　　为了不让这位科学家等太久，南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没有之前的矜持，他一勺勺地吃着，最后用小手端起盘子，埋着头，像一个小仓鼠，狼吞虎咽起来。 　　就在他吃完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什么，哎呀了一声。 　　“罗宋汤还没喝。”南安含糊地说了一句，他匆匆放下盘子，正要去盛，就见林泽道：“不用。” 　　“家务机器人可以做。”他道，“让它做就可以了。” 　　南安「嗯」了声。 　　其实他也是机器人，和家务机器人没差，但也不能说什么。 　　家务机器人的精准度很高，南安看到它给每一碗都分了三块土豆，十二根洋葱，以及两片红肠。 　　甚至有一瞬，南安怀疑连着罗宋汤都规定了几毫升。 　　不过南安没再说什么。 　　他用电波说了谢谢，正要拿起罗松汤的时候，他看到家务机器人的胸口，有什么红光在闪动。 　　南安疑惑皱眉。 　　半晌，他用手指了指，问：“这是什么？” 　　“追踪芯片。”林泽道。 　　“追踪？” 　　“简单来说，就是检测行动，芯片运转等。”林泽说，“防止机器人有任何异常。” 　　南安听闻点了点头：“玫瑰区域的机器人都植入了，对吗？” 　　“嗯。” 　　听着回答，南安又有点出神。 　　看来林泽依旧严谨，在人类有芯片变异的时候，能够反向思维，防止机器人有任何的异常反应——或者说，这不是一种防止。 　　南安更倾向是一种调查。 　　于是他忽然想起之前那个雨天，毕德尔和他说的后启示录时期的故事。 　　那个时候毕德尔告诉他，人类能否遇见之后的未来，完全取决于科技的发展，以及人类对它的态度。 　　那个时候的他，的确了解很多。 　　但是另一个故事他还不知道，那个和林泽有关的——十年前发生的两派分裂。 　　其实南安也偷偷调查过，但似乎找到的只是浮于表面的话语，像是一切都被抹去了。那些知道的研究员闭口不谈，而不知道的，说出的只是寥寥。 　　——似乎人工智能部的消失，城市的分裂，好像都成了尘沙，深深地埋了起来。 　　南安放下了小勺子。 　　他看着林泽，斟酌几秒，忽然开口：“能问一件事吗？” 　　话音落下，见林泽的视线轻扫过来。 　　两人对视几秒。 　　半晌，南安鼓起勇气，问道：“银铃究竟为什么……要和我们分裂？”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好奇的安崽。 第39章 　　寻找充电泵。 　　这个问题一出来, 南安就后悔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突兀。 　　他们还在吃饭，谈到的也只是家务机器人的芯片, 是不是会有一些风险。但现在，却因为南安自己提出的问题, 陷入了沉默中。 　　窗外的雨下大了。 　　南安看了林泽几秒，垂下眸子, 用小手勾了一下银勺。 　　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什么。 　　其实也是, 他就一个意外来到地球的小机器人, 无论人类发生什么，选择了哪一条道路，和他现在，或者说将来，根本就是没任何关系。 　　但是。 　　南安还是会去好奇。 　　即便他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从遇见林泽开始，看到人类挣扎他也会担心, 看到变异也会去紧张——当时在学校, 见到艾莉娜的时候，南安也会下意识去反驳。 　　就在他想找个话题时，听林泽道：“十年前，因为半机械人。” 　　南安微微一怔。 　　“当时的人工智能部, 只在总基地之中。”林泽淡淡说，“银铃和玫瑰分管人工智能的两个方向。” 　　南安抬眼看着林泽。 　　他知道那个时候，人类的城市并没有分银铃和玫瑰，尽管机器人入侵让人类走进了启示录时期, 但当时的人类社会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理论分类。 　　“银铃部门。”南安推测了一下, 说,“分管的是芯片开发吗？” 　　林泽：“不是。” 　　“两个方向的意思，是那时的理论冲突。”林泽道，“对于当时的机械人而言，两派都有自己的看法，银铃觉得是发展人类科技的一个契机，只要合理利用，能让人类生活尽快恢复，再尽可能大幅度提高。” 　　“机械人？” 　　南安敏锐捕捉了这一个词语。 　　怎么说呢，他很少听林泽说这么多话。 　　尽管是科普，而且用的术语对于他来说略深奥，但他还是很喜欢听。 　　于是南安抱着椅子上的抱枕，很认真听着林泽的讲述。 　　隔了几秒，就听林泽继续道：“机械人，半机械人，完全人。” 　　南安微微睁大了眼睛。 　　“没有任何机械特征，义肢范围占全身百分之二十以内，芯片和智脑为普通型，是完全人。”林泽道，“半机械人，有显著机器人的特征，植入高级型芯片，智脑，并且呈现机械化百分之五十。” 　　“那机械人……就是机器人？” 　　林泽看着南安，道：“不是。” 　　“他们都是人类。”他淡淡地说，“但是机械程度越高，就和机器人的功能越相似，不过，由于都是通过人类改造，因此也拥有人类的五官，骨骼，内脏和身体。” 　　听到这里，南安正了正身子：“难道说……” 　　“机械人百分之百。”林泽把通讯器放在桌上，半垂着眸子说，“除了人类的皮肤和基础组织外，其他所有的全部都是机械制造。” 　　南安张了一下嘴巴。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类会是什么样子。 　　是人类外表下的机器人？ 　　还是披着机器人外壳的人类？ 　　这样想着，南安似乎理解了毕德尔说的潘多拉盒是什么了——当人类彻底失去了相应的判断力，那么社会上的原有阶级就会被打破，完全人会彻底处于社会的底层，而这一类恰恰是绝大部分的人类。 　　而机械人和半机械人则成了比机器人更为恐怖的东西，他们拥有人类的智慧和情绪，却能够凌驾于人类之上，拥有机器人的体格。 　　“所以分裂是因为……”南安顺着林泽的逻辑下去，“银铃支持这个机械人理论，对吗？” 　　他的话音落下，就对上林泽的眼眸。 　　怎么说呢，此时他那双冷银色的眼睛，像是带了冬日里的彻骨寒意。 　　半晌，林泽道：“他们制造出了第一例的机械人。” 　　南安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周围变得依旧很安静。 　　雨水打在窗上，又蜿蜒落下来，似乎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转，没有霓虹的灯光，绚烂的什么都没有，林泽的声音很轻，伴着窗外的雨声，彻底化在了霓虹光里。就在南安想继续的时候，他看到桌上的通讯器亮了一下。 　　“是不是又有什么情况了？”南安小声问。 　　林泽「嗯」了声。 　　他看着南安，起身收了通讯器：“我先出门。” 　　南安就坐在一侧，安静地看他拿了相应的电脑，防身的刀具，包裹，还有银枪——看上去，这次的情况也同样需要这些东西。 　　临走前，他听到林泽说：“不要出门。” 　　“哦……” 　　等到林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南安依旧发着愣。 　　直到细微的声响从一旁传过来。 　　南安看到家务机器人过来，到了原先他们吃饭的桌前，坚硬的机械臂挥动，收拾起剩下的餐食。 　　——这一切看上去，十分的正常。 　　机器人是如此的乖巧，是完全跟着人类的指令行事的，没有违规，没有越矩，什么都没有。 　　南安根本想不到会有任何的风险。 　　就这样，他又看了家务机器人几秒，直到一小杯液体放置在面前。 　　南安这才倏然回神。 　　他的视线落在晶莹的液体上，才发现是营养液，于是抬头，很开心地用电波说：“谢谢您，亲爱的机器人先生。” 　　家务机器人歪了脑袋，像是在回应。 　　于是南安抱着营养液，十分愉快地食用起来。 　　但就在他放下杯子的那一刻，他的右手腕又停顿了一下，像是卡了下。 　　——熟悉的凝滞感。 　　南安苦恼地皱起眉。 　　他揪着小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只好向机器人求助。 　　还没等他用电波发出请求，南安就看到家务机器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种说不上的眼神。 　　好像带了一点说不上来的情绪，不属于机器人该有的神情——这让南安怔了怔，但只是一瞬，这些眼神就全部消失了，像是错觉。 　　“你……需要……充电泵。”家务机器人对南安说，“单是……润/滑液……不够……” 　　南安继续苦恼：“我只有充电宝。” 　　机器人：“修理厂……有……” 　　南安：“真的？” 　　“真的……”机器人道，“那里有好多……充电泵……” 　　听着这个，南安彻底心动了。 　　尽管冒着被扣工资的风险。 　　但南安还是决定出一次门，为了他的手臂，也为了之后能够顺利留在人类世界。 　　于是他没再管家务机器人，尽管刚才那个眼神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南安觉得是他的错觉。 　　银色坚硬的手臂稍闪烁了一下，南安把该带的一些用品——小榔头，手电和小钱包全部装进了背包。 　　没怎么犹豫，南安单独走出了住所，往那一块隐藏在灰色天幕下的矮平修理厂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恩阅读—— 　　周日不写论文，看看能不能粗长起来。 第40章 　　可疑的充电机。 　　南安出门的时候, 正好是下午四五点的时间。 　　路上人来人往，雨幕中，透明的伞面折射出蓝红色灯光, 交织在一起。 　　尽管大街小巷都在播报芯片异化的报道，但看上去几乎没影响。他们用机械义肢提着外卖、或者公文包, 匆匆从南安身边走过。 　　修理厂在住宅的东侧。 　　和研究所一样，这类厂房进入需要刷id卡, 并且登记。 　　南安看着电子表上的申请理由, 思考几秒, 写下了「修理机械崽崽」。 　　然后，他等在一旁，安静地等候入场。 　　他视野的前方，排着十多个人，他们的身边全部站着机器人——它们歪着脑袋, 或者卡着脖子，看起来都坏了。 　　于是南安乖巧问排在前方的黑皮男人：“它怎么啦？” 　　男人斜视了他一眼：“坏了。” 　　“怎么会坏？” 　　“大概卡住了吧。”男人十分不耐烦, 骂骂咧咧拍了拍机器人,“油都不够整的，还得过来修理，真他妈麻烦……” 　　没再听男人的话语。 　　南安很严谨地思考，然后得出结论。 　　如果不早点修理, 他可能也会变成这样，变成一个歪脖子的小机器人。 　　南安：“ovo。” 　　哇，这也太恐怖了吧。 　　关键还丑，他才不要这样面对林泽。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南安进了修理厂, 这是一个两层楼的建筑, 一楼的主厅内侧, 摆放着修理的工具，供顾客自行挑选。在外侧，还有开着几家店铺，贩卖着其他的东西，例如杂货、生活用品，咖啡速食等。 　　二楼则是专人修理服务，有维修机器人若干，还有工程师，能够针对问题，进行一对一的修理。 　　面对一众修理工具，南安十分认真且豪迈地挑选了很多——比如电池，还有通电线，电子传导的贴片等等，连着充电泵，他都挑选了三个。 　　不同型号，不同类别。 　　作为一个最高智慧的机械崽，南安初步判定因为自己需要通过电能进行修复。 　　其实他这一类的机器人，平时几乎不用充电，一切的能源——包括水能，热能，风能都可以进行转化。 　　南安是不指望这里会有太阳能。 　　但是适应力让他觉得，无论什么能量，内在外在的，他都可以先接受，然后尝试转化。 　　于是南安加快了挑选的速度。 　　他要趁着林泽没回来前，赶紧把电冲上。 　　而就在他要去结账时，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渐起。 　　南安停顿几秒。疑惑皱眉。 　　这是一种说不上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空白了，却又说不上来，感觉连灵魂都空掉了，需要赶紧填补上什么。 　　南安觉得肯定是他坏掉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细长的手指拉开小钱包的拉链。 　　这样的摩擦感都是舒服的。 　　他僵硬掏出小钱币，付了钱。 　　就在他迫不及待想要出门，想先给自己冲上一点电时，一旁的店铺传来诱人的香味——像是蒸蛋糕还是什么。 　　不过南安等不及了。 　　他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在一处脏兮兮的自动贩卖机旁坐下。 　　“充电线……”南安迫不及待翻找起来。 　　这是机器人独有的充电线，一根细长圆形的塑胶管。 　　接口是横切的形状，适合多类型的机器人各个部位、不同类型的充电需求。 　　南安知道有一些智脑机器人，尤其是依赖芯片的，是要把这根电线插到芯片里，进行修复，不过他不用。 　　于是南安悄悄把自动贩卖机的插头拔下，换了新买的充电头。 　　他的充电口在指尖，转换成机器人形态时，就会露出来——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接口。 　　接通的那一刻，是源源不断的暖意。 　　像泡在水里，整个骨骼都是软的。 　　这让南安舒适地眯了一下眼。 　　周围尽管人来人往，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一个脏脏的角落。 　　南安决定再冲一会儿电，最起码能撑着回去。他垂着眸子，眼睫颤动，而手上的电线没有拔掉。 　　就这样持续了会儿。 　　等到最后，南安轻轻睁开眼，他的视线落在因为充电而不断颤动的指尖，伸手把充电线拔下。 　　感觉消失。 　　没有过多停留，南安悄悄把插头重新插上。 　　短暂的充电让南安获得了能量，他决定在回去前，去买两个纸杯蛋糕，然后可以放在床头，和前几天从研究所搬回来的机械小花一起，当着它们的面进行修复。 　　“两个草莓纸杯蛋糕。”南安乖巧道，“外加……小杯蜂蜜水。” 　　这是他一人的食量，在以前，他还会加点黄油和果酱。 　　但今天买电线和充电泵花了好多钱。 　　连着钱包都瘪瘪了。 　　南安扒拉着小钱包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省一点儿，给大坏蛋带点吃的，要是之后问起来，就说是让家务机器人买的。 　　计划通。 　　挑选半天后，南安选了一个方形蛋糕。 　　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简单的乳酪，以及就白色的糖霜，这很林泽。 　　南安趴着等机器人把蛋糕包装起来。 　　就在这时，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店铺。 　　那是一个全黑色门店，连着招牌都没有，看起来也没开张，只是在窗口的位置，摆了一个全自动的售卖机。 　　南安盯着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敏锐捕捉到上面的介绍信息——新型充电机，带有短暂的电流冲击效果。 　　看起来，这是一个修理厂的新品。 　　售价也不贵，只要300元，比一直涨价的营养液便宜多了。 　　南安：“好耶。” 　　他没有犹豫，毕竟是溜出来买的，总要选到最合适的一款。 　　否则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样想着，南安爽快地付钱，从自动售卖机上买下了这一款充电机。他蹦跶着拎袋子往前走，而在这时，一个独特的电波频率突袭而来。 　　南安的脚步猛地一滞。 　　他警觉地左右张望，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 　　就好像是……错觉。 　　但南安的确是感受到了。 　　这样的电波频率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当初洛山街道和吉尔吃红薯，还有艾纳袭击前，或者说之前很多次事件里，他都能感受到。 　　几秒后，南安决定在修理厂转一圈。 　　这不是冲动的决定，他想着如果发生什么，能提早防止，或者说能直接联系研究所。 　　有了这样的想法，南安再次走进了贩卖区。四周的人流依旧涌动，满眼都是坏掉的机器人，而他们的主人都在为了便宜一点儿，拿着劣质的充电器，不停地讨价还价。 　　南安的目光越过了他们。 　　他左右张望几眼，发现并没有区别，于是上了二层。 　　——也是同样的情况。 　　在一对一的修理区中，机器人坐在长长的躺椅上，浑身带着修理的电线，贴片，以及头罩，一边的机器人师傅则在检测，把刺激产生的电波输入电脑。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 　　南安疑惑地蹙眉。 　　但是这样的频率仍不间断，这让南安觉得肯定有什么问题。 　　不过怎么寻找，南安都搜寻无果。 　　就好像……没有任何的进展。 　　他跟着大批人流进了电梯，再被挤成小团子的瞬间，艰难地伸手，按下了一层东侧的按键——在这个修理厂中，为了搬运机器人方便。 　　因此电梯并不是单纯上下，在每一层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电梯都会平直的移动，然后停下。 　　东侧距离列车的站点最近。 　　也是最后一个电梯到达的地方。 　　于是南安被反复挤成了小包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就在他很小的喘了一口气，抱着购买的纸袋晃悠走出电梯门，正面碰上一个男人。 　　那人裹着黑衣，连着方形的帽子都是黑色的，压低的几乎见不到任何面容。他看到南安，停了几秒，然后沉默侧身，让南安先过。 　　“谢谢……”南安小声道。 　　就在他刚走出电梯门，转头还想道谢的那刻，南安看到那个男人点了下方的B1键。 　　南安下意识怔了怔。 　　不过按照理解，B1在人类世界，基本都是停车场，或者小吃街为主。 　　可能这里也是吧。 　　尽管从南安到修理厂开始，就没见有人下去过，但不影响他的判断。毕竟，也只是服装奇怪了一点，南安并没有感到那种熟悉的电波频率，看上去应该没事。 　　等南安回到住所是晚上七点。 　　林泽没有回来，家务机器人把他们的套房打扫的十分干净，连着南安的小抱枕和玩偶都排排坐，放在床上。 　　南安把和林泽连通的那扇门上了锁。 　　顺便将家务机器人一同撵出去，关在林泽的房间里。 　　结束这一切后，他把纸袋子里的所有东西倒在床上，没有先修理自己，他啪嗒啪嗒又拉开门，在家务机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给林泽的蛋糕放在桌上。 　　然后，像之前的那封明星片那样，他一字一顿地写着：“蛋糕，外卖的，不是我自己出去坐列车买的。” 　　歪扭写完后，他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样画了一颗小星星。 　　家务机器人又见他哒哒跑回去，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南安先给自己换了一个丝质睡衣。 　　毕竟这样看起来，等下要是撞见林泽，还能可信一点——就像没有出去过似的。 　　一切就绪后，南安坐在床上，绵软的被子和枕头给他一种舒适的感受，忍不住用脖子多蹭了会儿。 　　面前是今天新买的两根电线，三个电泵，以及一个充电机。 　　南安先是试了其他的三个电泵。 　　指尖带来细微的感受，他身子稍抖了一下，然后淡漠地撅起嘴巴。 　　感觉并不能满足什么。 　　怎么说呢，因为他的型号是开普勒基地独有的，在玫瑰区域这里如此严格的限定下，并没有完全贴合的。 　　因此南安买的都是万能款。 　　尽管端口对应多种形式，但电流下的修复能力很弱，阀值很低。这是南安不喜欢的，效率太低了。 　　于是他用小手扒拉了几下，从一堆东西里拿出充电机。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又僵了僵。 　　看来刚才的万能充电线的确太慢了，他来不及得到修复，机械的老毛病又犯了。 　　浪费了好多小钱钱。 　　南安小声腹诽。 　　隔了几秒，他缓缓起身，拆了最后一个充电机的包装。因为刚才的折腾，丝质的睡衣滑落了一半，堪堪挂在雪白的肩膀上。 　　但南安是顾不上什么了。 　　他立刻必须马上，通过电流修复自己。 　　南安想也没想，连充电机旁的带着红叉的说明都没看，直接打开了指尖的端口，将长长的电线接上。 　　然后，为了尽快修复，他又把润/滑油放在床头，防止等会儿的机械卡壳。 　　南安连接上控制电流的开关。 　　不知为何，一种神经上的渴求出现在脑海中，带着隐约电流介入的期待和兴奋感，比起营养液，南安觉得这样的感觉很陌生。 　　因为。 　　他平时都不怎么会坏掉。 　　平时的充电是，处理芯片也是，包括喝营养液，都是按照南安式标准严格执行。 　　而现在，他连钱包上拉链的摩擦感都贪恋起来。 　　南安实在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直到他按下充电键。 　　只是一秒，南安就小声呜咽了一声，蜷了身子。 　　他的指尖接口连接着电线，是机器人该有的充电方式，但不知为何，这样的电流冲击太猛烈，新奇又要命，沿着电子神经，源源不断把这种感受传过来。 　　南安像是吓坏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来不及转换成机器人。没过几秒，南安的呼吸急促起来，带着泛红一片的皮肤，下意识去拔充电线，却发现骨骼像是泡在水里，软得无力，连指尖都移动不了。 　　于是，他只能无助抱着自己的胳膊，像一个乖巧的、急需安抚的小猫，不停颤抖，然后感受电流给他带来神经上的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响声。 　　充电机被他踢落到地上，断了电。 　　南安是不敢再碰它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于不是短小君啦。 第41章 　　玻璃罩里的红玫瑰。 　　南安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此时他的小脸还留着红晕, 头毛也被刚才那样蹭得卷翘不少，就这样，他瞪大眼睛, 扒拉着被角，十分怨念盯着那一个罪魁祸首—— 　　充电机。 　　这和之前使用的都不一样。 　　但怎么说, 南安是不敢再用了，他怕出事。 　　即便现在看来, 已经造成了那么一点影响——比如现在的他裹着被子, 门外传来咯嗒的开门声响, 但他没有力气去把自己的门打开。 　　他被那个可恶的充电机弄得浑身没有力气，软绵绵像在云朵上，即便他觉得可能会让林泽生疑，但依旧没办法起身。 　　于是南安继续扒着被角，持续性对充电机抱怨。 　　就在这时, 他听到了脚步声，很轻。 　　即便周围还是寂静的, 对方也没说话, 但南安还是道：“我要睡了。” 　　话音落下，仍是一片寂静，脚步声重新响起。 　　南安悄悄往外探了脑袋，从门缝中他看到灯光透进来, 林泽依旧在忙碌，用通讯器和别人交流着什么，又化在窗外的雨声中。 　　南安就沉沉地睡去了。 　　窗外的灯光流淌，淡淡的蓝红色投射在天花板上, 像是淌着的河流, 再缓缓地漫开……于是南安的梦境里多了一条紫色的银河。 　　漫天的星子下, 他又再次漂浮起来，和之前的梦境一样。 　　等到早上，南安是被家务机器人的声音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起床的时候还有点懵，就见放蛋糕的桌子上，放上了林泽式早餐，全麦面包，以及牛奶。 　　依旧这么熟悉。 　　南安也仍不爱吃。 　　不过这一回，当他坐下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些恍然。 　　明明昨天才一起吃了蛋包饭。 　　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念起这个人类科学家。 　　这样看来……可能是林泽成为了他的好朋友，就像艾丽和毕德尔一样。不过好像这样的理由，并不完全。 　　于是南安继续思索。 　　最后他得出结论，那一份蛋包饭需要重新做。 　　汤式蛋包饭不等于南安式蛋包饭。 　　得出结论的南安满意地点头，默默在小本本上写了一条，希望这个大坏蛋能够正常地吃一次蛋包饭。 　　这一回，他一定把辣椒酱拿得远远的。 　　等到吃完饭，南安就去了学校。 　　天色比起之前好像更阴沉了一点。 　　他的背包里装着两本童话书，一本是《小王子》，还有一本是《圣诞老爸的来信》，不知为何，这些三四百年前的故事书，对于南安来说，都有着深深的吸引力。 　　尤其那本小王子，看到最后，南安就很想要一支小小的玫瑰。 　　在学校的转角处，店铺的收音机依旧在播报。 　　“下面是今日的异化地点，请各位居民合理安排出行……” 　　对于这样的播报，南安觉得已经习惯了，因为芯片的异化在这几天到了一个高度，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场所会有异化事件，而高楼大厦间，也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变化，相比之前的人来人往，现在更多的是用车辆代步，取代了原有的步行。 　　于是南安见到了低空飞行的车辆，满载的多层巴士，以及跑车——而街道相比之前，空了不少。 　　这样的广播对南安来说，不算人心惶惶，但等他到了学校，撞上了一个之前共事的研究员，看到对方焦急的神情，南安才觉得现在的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南安：“怎么了？” 　　“南老师。”研究员匆匆道，“刚在例行筛查中，发现了一个幼崽有异化的潜在风险。” 　　南安微愣：“现在在哪里？” 　　“我们已经把他单独放在了音乐教室。”研究员回答。 　　“通知林博士了吗？” 　　研究员点头：“通知了，但是……” 　　他停顿几秒没说下去，面露难色。 　　南安点了点头，学着林泽先跟研究员去了教室。 　　因为之前筛查的需要，教室里的口风琴，吉他这类的跃乐器全部被搬空了，包括音乐海报这些，全部被摘下，露出纯白冰冷的墙壁。 　　怀疑有机械异化的幼崽就坐在里面。 　　南安透过窗户看他，就见他神色平静，不怎么闹腾。 　　一侧的肩膀有受伤的痕迹。 　　于是南安暗自推测，可能是这个伤口的原因，他从窗前起身，问道：“是受伤的原因吗？” 　　“现在还不清楚。”研究员摇头，“只好等林博士——” 　　话音未落，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需要体征报告，以及初步筛查的数据。” 　　南安和研究员同时循声望去。 　　就见林泽从另一侧的走廊走过来，他依旧神色平淡，但当南安对上那双银眸时，忽然觉得有一点不太一样。 　　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南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从刚才的神色中可以看出，肯定和这个幼崽有关。 　　“什么时候发现的？”林泽一边说，一边带上手套入内。 　　研究员跟着进去：“就在今天早晨。” 　　停顿几秒，他又补充：“早饭的时候就不对劲了，一直在念叨什么，然后把白粥和糕点全部扔在地上……” 　　研究员描述着，而林泽也只是一边面无表情听着，一边检查：“先天性植入机械右肢，芯片编号CTM2379，左手机械拇指，编号ERT234，高级智脑植入无，中级无，初步反应正常。” 　　听这些话，南安也要了一副手套，跟着走进。 　　此时的幼崽似乎有了一点情绪上的波动，就像是被林泽检查后的应急反应，他几次想从椅子上起身，又被身上绑的电子监控带固定，动弹不得。 　　一时间，教室里全是椅角的碰撞声。 　　林泽瞥了一眼。 　　紧接着，他拨通了通讯器，和艾丽沟通之后的事宜。 　　像是没有听见那样，或者说，比起安抚幼崽，他有更为迫切的事情要做。 　　于是研究员尝试安抚。 　　他们从其他教室搬来童话书，还有小飞机，玩偶。 　　但都失败了。 　　幼崽发出了嘶吼声。 　　像是一种机械和童声的融合，南安之前在艾莉娜那里听过，也在监控室里听见幼崽们用这样的声线喊他名字。 　　就在研究员想尽办法都无法解决时，听南安轻声道：“我可以试试。”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幼崽的低吼声。 　　见林泽的视线轻扫过来，南安很平静地往前走，然后在幼崽面前蹲下，轻声说：“早上好。” 　　幼崽浑圆的眼睛盯着南安。 　　南安并不在意，他看着幼崽，问：“你叫什么？” 　　幼崽依旧没回答。 　　于是南安稍稍睁大眼睛，眼底纯净清澈，像是在等待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所有人都认为没希望，开始忙起工作时，就听到一个沙哑却又稚嫩的声音响起：“维斯。” 　　在场的研究员纷纷一愣，转头看向南安。 　　就见这个少年神情依旧平静，甚至体现了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神色，似乎在安抚幼崽这件事上，有这一种说不上来的纯净性。 　　“维斯。”南安道，“我给你读故事书，好吗？” 　　幼崽低声应了几句。 　　于是南安从随身背包里拿出小王子，搬了小椅子坐在一边，开始专注地朗读。 　　在朗读声中，幼崽慢慢安静下来，研究员们也有了时间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研究员问：“请问现在怎么办？” 　　林泽：“转移。” 　　研究员听闻犯难：“车辆调配需要时间。” 　　“就近。”林泽道，“先转移去医院，他的肩伤需要判定是否是机械臂所伤。” 　　听着他们的对话，南安一边朗读，一边暗自理清思路。 　　现在的芯片的感染，似乎还没有查明究竟是哪一个派别所导致，是艾莉娜她们，还是他的开普勒基地，这点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半机械人带有传染性，而从艾莉娜的出现开始，半机械人已经开始感染人类，并且数字仍在扩大。 　　那么，他作为一个仿生机器人，会有相应的感染性吗？ 　　关于这点，南安并不清楚。 　　以至于上车时，他都下意识和林泽隔了一个位子，然后看到他很明显地蹙了眉。 　　南安不懂为什么。 　　于是只要抱紧小王子的书本，眨着眼睛看他。 　　等到他们一行人到达，下车的时候，南安才反应过来。 　　“吉尔的医院？”他问道。 　　林泽点头，递了雨伞：“研究所的定点医院，所有受伤的研究员也会在这里治疗。” 　　“哦……” 　　南安应了一声。 　　其实在之前，那次看望过吉尔之后，林泽都会有意无意提起他的情况。 　　尽管都是在工作场合，但南安听到他情况平稳，还是比较安心的。 　　只是醒不过来，包括机械臂的变异，一样是不可逆的。 　　不过南安依旧存了一点希望。 　　说不定等哪天吉尔醒来，他不仅可以带着自己去吃红薯，也可以把身边的林泽一起喊上。 　　毕竟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样想着，南安小声问：“我可以看望一下吉尔吗？” 　　林泽此时正好结束通讯，载着幼崽的车辆还需要十分钟左右到达。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半晌，点头：“可以。” 　　南安获得了许可。 　　他撑着林泽的雨伞，去了医院旁的花店。 　　这是一家很小的花店，进门处站着两个机器人，正在浇水。 　　南安挑选了一小束的百合花。 　　依旧是林泽刷卡付了款。 　　抱着百合出门的时候，南安忽然问了句：“没有玫瑰吗？” 　　“嗯？”店员像是没有反应过来，隔了几秒重复，“您说玫瑰花？” 　　南安乖巧点头。 　　“玫瑰在两天前，被定为了珍稀二级植物。”店员抱歉地说，“包括所有的花籽，玫瑰区域里的所有地点应该都没有了，不过，还会有一点库存，可能就几支，不知道现在哪里……” 　　南安听闻，略显失落：“这样……” 　　他还想看看那些玫瑰花。 　　怎么说呢，南安觉得那是烈火的颜色，一种希望的象征，而且小王子里也有玫瑰花，还有一个玫瑰园。 　　但他现在连玫瑰花都没怎么见过。 　　看上去，以后也没机会拥有了。 　　这样想着，南安失望起来，垂下了脑袋。 　　他安静抱着百合花，跟着林泽上了楼。 　　窗外起了氤氲的白雾，在到吉尔的病房前，他忽然道：“我先去维斯那里。” 　　南安：“好的。” 　　吉尔的病房依旧是原来的那一个，南安过去的时候不是探望时间，于是在一旁的休息室待了一会儿。 　　他抱着这一束百合花，是清新的花香，似乎这样能减弱一点消毒水的刺鼻味。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而研究员依旧没让南安探望，他们进进出出，神情十分严肃。 　　南安见状立刻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没放下百合，而是问其中一个研究员：“请问……发生了什么？” 　　研究员先是因为被打扰而不悦，但看到是南安，于是道：“他的情况忽然恶化了。” 　　“吉尔吗？”南安问。 　　研究员点头：“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波动，他的机械臂现在正不受控制地伸长。” 　　南安不可遏制地睁大双眼。 　　“会有危险吗？” 　　“还不清楚。”研究员说，“我们正在努力。” 　　南安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他下意识想用通讯器去找林泽，但是下一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泽看起来太忙了。 　　而且吉尔对他来说，也只是几百例中被感染的其中一例而已，和他对吉尔的感情不一样。 　　于是南安只好抱着百合，往吉尔的病房那里走了几步，靠在一侧看研究员推着急救车，来来往往。 　　同样的，南安不敢去看躺在床上毫无神智的吉尔，也不敢再去问研究员什么——等到最后，在机械臂被卸去的声响和吉尔的嘶吼声中，他忽然有那么一瞬的想法。 　　还能好起来吗？ 　　南安不是人类，他不懂现在的科技矛盾，以及在这个时代中，人类究竟在挣扎什么，他们似乎深陷了一个沼泽，一个依赖却又失控的深渊。 　　来到地球这一个多月里，他看到了太多绝望无奈的场景。 　　这让南安感到难受。 　　他用手抹了抹眼眶，想把眼泪擦掉，但依旧源源不断地落出来，于是他只好把头埋在百合后，小声抽泣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听到一旁有人开口问：“您好，请问是南安老师吗？” 　　南安微微一怔，转头看他。 　　眼前是一个快递员，拿着一个手提袋。 　　南安应了声：“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一个匿名的包裹，是研究所发出的。”快递员把袋子给他，“给您。” 　　南安接过了包裹。 　　此时窗外的雨雾愈发浓重，天空阴沉，是毫无鲜明的色彩，似乎在预示一场悄然开始的时代浩劫。 　　但南安顾不上这些了。 　　他着急地把百合放下，然后当着快递员的面，直接拆开了包裹—— 　　一支在玻璃罩里的红玫瑰。 　　在这个不适合它生长的时代里，尽情绽放，恣意而烂漫。 　　作者有话说： 　　算是把之前的那一更补上啦。 　　《圣诞老爸的来信》是小小的私设，托尔金的，每一幅都很好看。 第42章 　　那会变成什么样？ 　　送完玫瑰后, 快递员就离开了。 　　整个走廊就只剩下南安一个人，他的视线落在面前——那一支绽放的红玫瑰上。娇艳欲滴的花瓣上带了水珠，正在恣意盛开。 　　南安把百合花给了研究员。 　　临走前, 他鼓起勇气看了吉尔一眼。那是银白色的皮肤，青紫色的血管暴露出来。而在表层, 机械臂张开，浮动着不明的纹路, 跟随吉尔的呼吸频率上下起伏。 　　怎么看, 都像是一种人型和机器的结合。 　　于是南安又想到毕德尔说的例子。 　　的确, 有着银色外壳的，可能不一定是机器人。 　　像他这样的仿生人，也可以隐藏在社会中，假扮成人类。 　　南安趴在玻璃窗上看了会儿。 　　他表现得很安静，就这样看着吉尔。 　　良久, 南安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小声说道：“会好起来的。” 　　他会找流星先生许愿的。 　　没再停留, 南安抱着这支玫瑰往走廊另一侧走去，他打算去找林泽。 　　而在南安等电梯时，他听到一个枯槁的苍老声音，以及, 机械摩擦地板的声响。他怔了一瞬，看向声音的源头—— 　　南安直接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机械的眼珠，正中间的位子，是一个小方的绿色环状, 从中心逐渐晕开, 代替了原有的瞳孔。 　　尽管的机械义肢见过不少, 但南安还是第一次见到机械眼珠，让他稍愣了一下。 　　他的视线往下看去。 　　就见老者的四肢是机械手臂，所有的一切，包括手掌，手腕，还有指尖全是人工机械，在白炽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而从手臂开始，他的义肢一路到了肩膀的位置，连接到脖颈的后方——靠近脊椎的位子，那是长长的银状体，布满电线和电子芯片，连接到后脑，源源不断输送着什么。 　　南安移开了视线。 　　“您……”他停顿几秒道，“也是在等电梯吗？” 　　老者没有回答他。 　　他像是在喃喃着什么，嘶哑的声音中带了机械感，像是摩擦地面的沙粒。 　　自言自语间，他僵硬侧身，颤颤巍巍地看向窗外的雨幕。 　　不知为何，南安的注意力全落在老者身上。 　　就算面前的电梯门拉开，他也没挪动步子，就这样抱着玫瑰花，抬眼看着这个老者。 　　窗外隐约的雷声响起。 　　伴着轰隆声，不远处的霓虹灯闪烁在大雨中，紫红的灯光依旧笼罩在城市各处。 　　“您——”南安还想说什么，就听老者嘶哑着说道：“这个城市……要完了。” 　　南安听闻怔住。 　　他下意识看向老者，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尽管浓雾中什么也看不清。 　　但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某处，睁大着，停顿着，像是在窗外探寻到了什么，然后，嘴里依旧喃喃着这一句话。 　　隐约间，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涌上南安的心头。 　　他想不明白这样的感觉从何而起，但在老者不断重复的话语中，他感到了不安。 　　于是南安抱着玫瑰花，往后退了一小步。 　　而面前的老者仍在自言自语。 　　“就要完了……” 　　“人类在犯罪……城市也是如此，快结束了……” 　　南安依旧听不懂。 　　伴着老者的声音，大雨倾泻而下，远处的霓虹更模糊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您怎么在这里？” 　　南安转头看去。 　　就见那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女性，三十左右，她带着一副眼镜，长直黑发被盘起，用一根很小的微闪电子棒插着。 　　不过和林泽他们的不同，这是医院的衣服，一旁的名牌写着职位和名字。 　　——茱莉亚。 　　眼科，主治医生。 　　她抱着平板往前走了几步：“您今天的检查还没做。” 　　老者转头看他。 　　还没等南安反应过来，他看到老者跟着茱莉亚走了，那一双机械的脚掌接触地面摩擦出声响，他一步步往前挪动，南安的视线就跟着过去。 　　直到老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南安才倏然回神。 　　他抱着玫瑰进了电梯，直接按下8层。 　　这是研究所在医院的办公区域，除了吉尔这样的长住病人外，需要被短暂观察的都在8层。 　　当南安到办公区时，就见这个叫维斯的幼崽被安置在观察室中。 　　他的身上贴满了铁片，长长的电线一路沿着到后方的机器，电波频率直接显示，如果有任何异常，能直接传送到基地总部。 　　维斯仍表现得很烦躁，把玩具和图书扔到地上。 　　“看来是有异化的特征。”艾丽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林泽，“这一周，超过五十个幼崽被感染了。” 　　“和艾莉娜有关吗？” 　　“应该是。”艾丽点头，“如果真是十年前的半机械人，那么他们作为人类，的确可以通过芯片去感染其他的普通人，不过……” 　　见林泽视线过来，艾丽继续说道：“十年前不是在玫瑰区域彻底消失了吗？怎么还会有半机械人出现？” 　　整个研究室陷入寂静。 　　南安看向观察室，透过一个小窗户看维斯。 　　依旧是人类幼崽的样子。 　　但是，他瘦小的肩膀却泛着银白的颜色，细小的绒毛长出，似乎为下一步的异化做了准备。 　　看起来，的确和林泽说的一样，无论是半机械人，还是机械人——本质都是人类，这是十年前人类所做的选择，而他们进行的机械化，是活生生将自己变成了机器人的样子。 　　这让南安感到迷惑。 　　他知道现在的机械变异依旧是一个迷，不知道是单方面的AI失控，还是开普勒基地所为。 　　但是，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类执迷变成机器人，而机器人却想要变得和人类一样，拥有相同的地位，待遇，甚至人类的相貌。 　　思考间，他听林泽说：“继续观察，准备之后的转移。” 　　研究员：“是！” 　　“这真是一个令人担忧的事。”艾丽说，“我们不清楚类似艾莉娜的半机械人已存在于社会。如果存在，那就有爆发的风险。” 　　她停顿半晌，又说：“我们不清楚这次的目的，就没办法和他们抗衡。” 　　“不用这么悲观。”弗洛安慰道，“已经在排查了。异化的芯片类型并没有增加，现在的变异源头很明显就两类。一类是伤口上的变异，另一类是芯片或者半机械人，形势还算明朗。”林泽没吭声。 　　他冷静平视着监控屏幕，问：“范围？” 　　“围浦道，学校范围有小部分异化的爆发。”弗洛说。 　　“其他地区呢？” 　　“依旧是零散个案，尚不确定是机械人所为。” 　　在对话中，南安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 　　——爆发。 　　之前南安并不记得研究员们提过这个，就和弗洛说的那样，变异总是零散出现的，然后研究所会派出调查队，让警务处封锁区域后，进行相应的调查。 　　这样想着，南安小心翼翼问：“那……会变成什么样？” 　　话音刚落，艾丽叹了一口气。 　　这是南安从没见过的神色，眉头紧蹙，看起来非常不忍和痛心。 　　几秒后，他就听艾丽说道：“十年前的机械人爆发，一个区域的居民……全没了。” 　　作者有话说： 　　安崽别怕。 　　本来想二章合一，突然通知要全市核酸，一更就先到这儿啦。 第43章 　　一定会养好玫瑰的。 　　南安睁大了眼睛。 　　他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重复道：“是一个区域……都没了？” 　　“对。”艾丽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沉重，“因为机械人被创造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艾丽看了眼南安, 低声说：“失控了。” 　　听着这话，南安小小倒吸了一口气, 还没回神，就听艾丽继续道：“当时的一整个区, 我记得有七八万人, 一夜之间, 因为机械人感染全部就——” 　　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艾丽。”林泽淡淡道，“和德尔亚去监控室。” 　　艾丽微微一愣：“现在吗？” 　　林泽：“数据部需要之前一个小时的检测结果。” 　　艾丽听闻点了点头。 　　刚才的谈话就这样被打断了。 　　但南安还是很想知道。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现在的机械人绝对不是一个巧合。他想知道之前那个区域, 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于是趁着林泽去找毕德尔时, 南安悄悄找了艾丽, 他左右张望了下，确定其他研究员不在后，喊了一句：“艾丽姐姐。” 　　见艾丽的视线过来，南安继续压低声音, 小声道：“刚才被打断了，但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艾丽又叹了气。 　　“真的想听？” 　　“嗯。” 　　“十年前，机械人被制造出的那一年吧。”艾丽把数据上传到电脑, 看了一眼南安道,“基地的科技就完全失控了。” 　　“失控？” 　　“对。”艾丽说,“当时的机械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次人类科技上的巨大飞跃。因为凭空制造机器人的成本很高，无论是躯体，还是零件，这些制造的数量都达到了上万的数目，关于花费那更不必说。但如果以人类为载体，那么费用就会相应减少，最起码，躯壳不需要再花任何的费用。” 　　南安：“那后来呢？” 　　“之后，在银铃比玫瑰多出一票的情况下，基地通过了机械人的法案，并且设立了相关的规定。” 　　“人类在进行机械人改造后，需要先在基地进行检测，然后转到研究所，进行七天的观察期。而半机械人改造后，需要三天。”艾丽说，“防止有任何的意外产生，但是……” 　　艾丽停顿几秒，继续道：“我记得是第八个改造成功的机械人，就违反了基地的规定。” 　　“他潜伏在居民区域里，活得就和普通人一样。”艾丽道，“当时基地的科技水平有限，并不知道他所携带的数据病毒，能够感染所有安装机械义肢的人类。因此当整个区域爆发的时候，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南安睁大眼睛：“那最后是怎么控制的？” 　　艾丽摇头：“刚爆发的时候，银铃和玫瑰都束手无措，他们尝试去找出那一个机械人，但是他太隐蔽了，带着比所有人高一等的机械化，隐藏在居住区。” 　　这句话一出来，南安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情况。 　　好像……机械人和他的仿生人差不多，除了前者是人类改造，而他是机器人而已，但本质上，都是不同于当今人类的另一种存在。 　　“那后来呢？” 　　“是玫瑰区域的研究员控制的。” 　　艾丽：“他们模拟出了一个强制的波动，一种高能带电粒子。它的作用和太阳风暴类似，能穿透一切的电子躯壳，造成程序上的混乱。” 　　“所以机械人……” 　　“对。”艾丽道，“机械人的反应和普通人类不同，因此，研究员在一处小吃店里找到他，而他此时正想感染店里所有带着机械臂的食客。” 　　听着这些，南安看着艾丽，眼睛睁大着。 　　还没等他说什么，艾丽就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抓住了他，这个区域还是没了，对吗？” 　　南安点点头。 　　“因为这个波动会影响一切的电子产品，无论是电脑通讯器，还是植入的机械臂，芯片和智脑，粒子流会击穿一切。”艾丽说，“当时的确是大意了，或者说使用的时候不计任何后果。于是整个区域，被传染的异化了。没被传染的，因为波动，最后也失控了。” 　　“所有人都没了吗？” 　　“偶尔少数活下来的。”艾丽说，“他们是没有植入任何芯片的普通人，不过是极少数，发现之后，也得要进行部分的机械化改造，才能活命。” 　　南安皱眉看着艾丽。 　　其实想想也是，没有植入芯片的普通人不受任何影响，但是，在机械臂全面异化下，根本活不了，活下来的就算是侥幸了。 　　“你之前在吉尔的病房那层楼？”艾丽忽然问。 　　南安：“对。” 　　“那里有一个很厉害的眼科医生。”艾丽很轻地笑了下，“她其实除了眼科外，其他的也很厉害，当时幸存者现在还住在那里，进行终身疗养。” 　　艾丽说着，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因此当时混乱一片，银铃想和玫瑰争夺利益，接管这一片区域进行机械化的彻底改造，而玫瑰想控制住，禁止一切的机械化发生。所以救援几乎停在了一个停滞的状态。” 　　“当时的利益斗争，很难说谁对谁错。”艾丽把最后整理的资料收起，“但是，区域传染却不可控制地扩大了。” 　　“更多的人被传染了吗？” 　　“不仅如此，整个区域几乎就没有活下的。”艾丽摇头，“当银铃和玫瑰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早就成了一摊烂摊子了。没有办法控制，没有办法救出幸存者。所以当时，在一片混乱中，基地研究所决定，让林泽接管。” 　　听到林泽，南安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林泽当年也只是刚成为C级科学家，十七八岁的年龄。”艾丽说，“一个刚从基地学习结束的科学家，这个重任竟然就直接落在他身上，现在想想，很难说是真信任，还是派别斗争下的牺牲品。不过……在林泽接管后的三天，整个区域的异化就被完全控制了。” 　　“这件事之后，林泽禁止了一切的机械化，并且修订了《玫瑰法则》，玫瑰和银铃分裂造成了城市的分裂，基地两派接管了不同的城市，成了对立面。” 　　艾丽把自动监控器打开，转了下椅子，看向南安，“这就是十年前发生的全部了。” 　　南安喃喃：“那现在……” 　　“只要异化不扩散到区级，不是大范围爆发，就不会失控。”艾丽揉了揉南安的头发，“这十年来科技在进步，我们也在进步，即便是机械人，在不爆发的情况下，小范围内还是能查明的。” 　　听着这话，南安忽然安心下来。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艾丽开了通讯器，对着那头说自动监控已开启，一小时后再人工接管。 　　“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她问，“听学校老师说，今天你一早过去就没怎么休息。” 　　南安果断摇头，软声道：“我不去。” 　　“为什么？” 　　南安抱着玻璃罩里的玫瑰，道：“林泽还没下班。” 　　艾丽听闻笑了，她的视线落在那一朵玫瑰上，半晌道：“那先去餐厅买一点吃的吧，你带给他。” 　　这下，南安答应了。 　　不过临走去餐厅时，他依旧没把玫瑰放下，不想让这朵玫瑰离开他的视野。 　　医院餐厅在七层，南安和艾丽过去的时候，正好是晚餐刚开放的时间。南安转了一圈，发现没有蛋包饭，这里几乎都是基础的饭菜，相比研究所差了很多。 　　南安突然想做蛋包饭了。 　　他挑选许久，在小纸盒里盛上白饭，围了一圈红红的胡萝卜，然后在正中间，放上了一个圆圆的太阳蛋。 　　在其他研究员的注视下，南安就带着这个纸盒去见林泽了。 　　毕德尔不在，房间里就只有林泽一人。 　　他正倚靠在窗边，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清冷的背影，手里的通讯器还在亮灯，像是刚结束通话。 　　南安把小饭盒放在桌上，抱着玫瑰看向林泽。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对方的视线落过来。 　　好像就那么一瞬的时间，南安感觉林泽的眸子里带了笑意，尽管只是零点几秒。 　　但南安觉得他还是看到了，于是他没再说什么，拉开椅子，把自己的那一份小饭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拿着小勺子，一口口吃起饭。 　　半晌，他想开口，听到林泽的通讯器又响了。 　　于是南安继续吃饭。 　　等到最后，好不容易通讯结束的间隙，南安放下小银勺，轻声说：“谢谢送我玫瑰。”说着他才把玻璃罩放到桌上，道：“我会养好这一朵玫瑰的。” 　　说完还不怎么敢看林泽。 　　南安一下就趴在桌上，小脸埋在手臂里，像是害羞了。 　　但当时的林泽是想和说他什么的，南安也的确听到了他开口，只是下一秒，就被一声急促的滴滴声打断了。 　　玻璃罩里的玫瑰，在此刻轻轻落下了一瓣。 　　南安微微怔着，几秒后反应过来。带着一丝慌张，他想把玻璃罩取下，却听到通讯器的声音清晰而又焦急地传出来—— 　　“林博士，北侧围浦道范围内，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区域级爆发。” 第44章 　　编号2322的银枪。 　　通讯器的红灯大亮。 　　南安的手里还拿着玻璃罩, 转头看向林泽时，就见他就迅速拨通了基地的数据部。 　　“调取监控，即时。”林泽的语速很快,“东南西北四侧区域逐个排查，北区优先。” 　　说完这句话, 他大步往外走去。 　　研究区域早已乱成一片。 　　紧急通讯的红灯不断亮闪，到处都是接听电话和匆匆而过拿资料的研究员。 　　“林博士。”其中一个研究员看到他, 急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联系警务处。” 　　“是！” 　　南安跟着林泽到了监控区。他手里还抱着玫瑰, 而此时，艾丽抱着一堆资料过来，匆匆说道：“所有的幼崽都发生了变异情况。” 　　林泽：“包括维斯吗？” 　　“对。”艾丽说，“他的变异时间有记录，检测员18点23分检测到有可以的机械电波。” 　　林泽冷眼看着面前的监控屏, 维斯正被绑在房间中央的床上，身上长满了机械手臂, 它们失控伸向四方, 敲击墙壁，重重砸出深坑。 　　这时，另一处研究员匆匆汇报：“医院刚才通讯过来，吉尔他……” 　　南安瞳孔骤缩：“他怎么了？” 　　研究员摇头：“18点23分, 检测到变异情况，现在无法控制。” 　　林泽没再说什么，他从一侧的悬挂电子柜里拿了银枪，大步往楼下走去, 等到电梯那处, 冷声道：“有任何异常情况, 迅速联系。” 　　“是！” 　　伴着叮的电梯关门声，楼层数字急速落下。 　　南安一路显得都很安静，尽管他的眼眶红着，抱着玻璃罩的小手不断颤抖，但他不想给林泽添麻烦。 　　他们到了一层。 　　三辆研究所的车辆停靠在路边，红蓝色的警报光大闪。 　　南安稍稍一愣，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电梯的按键，最后一个属于B1的按键，此时却是全黑的颜色。 　　怔愣间，他就听艾丽说：“B1不是停车场，四城北侧的楼房比较老旧，不符合停车场的规定。” 　　“那是什么？” 　　“一般都是储物间，或者内部员工区。”艾丽一边往前走，一边回答，“除了学校以外，北侧电梯没有B1按键，防止居民误触。” 　　艾丽的声音融在警报声中，南安听不真切，而四周响着不同频率的广播，它们夹杂在一起，响彻在北区的居民区，要求所有携带芯片的居民，携带机器人一起，尽快进行紧急报备，并且在家观察，如有异常尽快上报研究所北区分部。 　　林泽的通讯器又响起了。 　　是围浦道的研究员打来的。 　　“林博士，我在居民区1栋，这里快撑不住了！！”对方的背景声嘈杂，尖叫和嘶吼声交杂，“这里好多变异，还有好多机械臂——” 　　还没说完，另一处的电话打进艾丽的通讯器。 　　“求助！！围浦道便利店，有好多机械人！！调查队成员已昏迷三位，请求支援！！” 　　声音戛然而止。 　　仅是停了一秒，林泽的通讯器又响起。 　　这回是弗洛打来的。 　　“林博士，围浦道监控已传输完毕。”弗洛道，“变异传导图已扫描，初步判定有机械人入侵。” 　　“范围呢？” 　　“全域。”弗洛的尾音带了一点颤，“机械人的源头不明。” 　　南安明显看到林泽蹙了眉。 　　然后，听他说：“调取学校监控。” 　　南安看着一旁通讯的林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艾丽在他身边解释道：“学校是玫瑰区域最坚固的地方，有着红外线检测和自动的机械防御措施——就算全域都有机械人，那片区域是最安全的。” 　　“林博士，学校现在安全。”弗洛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无明显的被攻击现象。” 　　“优先无任何机械植入的人类。” 　　林泽道：“其次按照机械化程度分，学校操场设置基础检测区，二楼开始按照异化危险分类，危险越低，楼层越高，等待直升机救援。” 　　他们一路往围浦道飞驰。 　　最先，车窗上是源源不断的雨水，以及五颜六色的灯光，再然后，似乎混入点点的红色，是浆状的液体。 　　而出现不过一秒，窗户上又起了噼啪的声响，类似冰雹，直到光线彻底打过来，南安才看清是残肢断臂——那些残破的机械指尖、手掌、腕部，密集得像是雨点，重重砸在玻璃上。 　　于是南安紧紧抱着玫瑰。 　　“研究所调查队全部出动了。”艾丽说，“毕德尔和德尔亚在原地待命。” 　　林泽点头。 　　他的通讯器仍在不断响起，在某次的间隙，林泽看了眼抱着玫瑰的南安：“等下停车，你和艾丽一起去学校，协助疏散。” 　　话毕，他转头对弗洛说：“跟我去围浦道的警务处。” 　　* 　　围浦道学校。 　　南安一下车，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往前望去，就见学校坚硬的外壁上，挂满了不明的肢体，它们黏糊糊地垂挂在外墙上，又蜿蜒的下滑，被雨水冲只剩下基础组织，除此以外，还有深浅不一的凹坑。 　　南安跟着艾丽进去。 　　不大的操场上，挤满了撤离的人群，又被警务处长长的警戒线拦着。 　　他们的眼神慌张，却又不得不冷静下来，否则会被怀疑成有机械变异的可能。 　　南安穿过人群。 　　有几个人似乎发现了南安和艾丽身上的胸牌，于是起了骚动，他们一边嚷着没有植入机械臂，一边往研究所的人员那处挤去——得来的只是训斥和鸣枪警告。 　　“跟紧我。”艾丽说道。 　　“好。”南安点头。 　　他们一起往学校底层走去。 　　南安被分在危险性最低的顶楼，和艾丽一起，负责最后的联系，以及协助转运。尽管事发突然，但为了保证最基础的运力，南安和其他的研究员仍需要换班，每次轮换两位，三小时一换。 　　艾丽就和南安就分开了。 　　作为下一批，南安在一旁的空教室里待命。 　　按照以前，作为一个小机器人，这里的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他似乎因为那个人类产生了某点的触动。 　　他忽然担心起这个大坏蛋。 　　“这是研究所的通讯平板，上面有相关的通讯栏。”一个研究员把平板给南安，“等到艾丽换班下来，你会用到的。” 　　“好的。” 　　南安接过平板，他看着眉头紧皱的研究员，问：“情况……还好吗？” 　　研究员叹了一口气，摇头。 　　“找不到源头。”研究员道，“林博士和调查队已经控制住了部分，但是机械人，半机械人——这些仍源源不断地出现，就像水箱破了个口，但根本找不到缺口在哪。” 　　南安睁大眼睛：“怎么会？” 　　“我们也很奇怪。”研究员道，“只能把最后的希望给林博士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把窗户关上。 　　但窗户早被不明的、像雨点一般的机械零件变得千疮百孔，风声呜呜地吹进，混着尖叫和机械臂的转动声响，让南安抖了抖。 　　他从没想到机器会让人类变成这样。 　　就像从没想过他作为机器人，竟然会和林泽站在相同立场一样。 　　“会好的。”南安小声安慰道，“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了不止一次。 　　相信其他的研究员也说过类似的话语，南安知道人类之间都会这样互相打气。 　　南安见这位研究员笑了一下。 　　借着窗外的灯光，他看清了白大褂上的名牌——柯罗伊。 　　就和他年轻的外表一样。 　　“我没有任何的机械手臂，但我支持现在人们一切的选择。”柯罗伊对南安说，“科技会进行发展，我们也在探索，的确会好起来的。” 　　说完这些，南安就见他离开。 　　不过在出门前，柯罗伊似乎接到了一个通讯。他似乎有一瞬的愣神，但下刻，就对南安说：“林博士先让你去一次七层。” 　　南安乖乖跟着指示去七楼了。 　　在离开前，他盯着玻璃罩里的玫瑰许久，然后像是在做出什么决定，用教室里的手工塑料纸包着玫瑰，放进随身携带的布包。 　　到了七层，还没等南安开口，一个络腮胡子的研究员见到他，直接把一个坚硬的包裹给他：“林博士让你随身带着。” 　　南安微怔，他下意识拆开了包裹—— 　　一把银枪。 　　2322的编号，这是他和林泽一起击向艾纳的那把枪。 　　南安默默接过了枪。 　　他的小手握着枪柄，并没因为现在安全而放在布包里。 　　怎么说呢，他担心着林泽，又担心现在的情况，而现在的他并不能做些什么。 　　在这短暂的、间隙的三个小时内，南安总觉得他必须做什么。 　　教学楼的员工电梯已经停用，和研究员道了声谢后，南安绕了一条走廊，坐了普通的电梯。 　　电梯的楼层不断上移，而南安也像是在出神。直到一声清脆的叮，他才倏然回神，带着枪出了电梯门。 　　就在这时—— 　　电梯的B1按键透过他握着的枪柄缝隙，出现在余光中。 　　南安的脚步一滞。 　　这一瞬，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 　　印象里，艾丽说在北侧区域的楼房没有B1层，有也不会写在电梯里，因为有被误按的可能性。 　　因此除了学校外，医院，居民楼都不会设立B1的楼层按键。 　　那么。 　　上次他去修理厂的那个电梯，B1层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这卷就快结束了，尽量写快一点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机械工厂。 　　南安决定去修理厂一探究竟。 　　距离他值班还有三个小时不到, 这是完全足够的。 　　没有过多停留，南安重新下了楼。 　　学校的后方有一个后门，平日被厚重的链条绑着, 布满了黏腻的苔藓，看上去很久没人出入了。 　　而南安就是从那里离开学校的, 他一路沿着小路出去，往修理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 他意外没有遇见多少机械人, 更多的则是匆匆逃离的普通居民——起码, 单从外表上，和挥舞着机械臂的那类差别很大。 　　四周安静的可怕。 　　南安越是往外走，越是感到了这样的寂静。 　　他眉眼并没有任何慌张，卷翘睫毛下的那双眸子十分冷静，但是周围实在太安静了, 这不得不让他更加警觉。地上有拖曳的血迹，混着零散的机械臂, 人体组织, 以及关节。偶尔有几个黑影蹲在路边，垂着机械臂，像拖着长长的蝉翼，但也只是蛰伏在角落, 露出眼睛看着他。 　　似乎这一刻，南安听见的，或者说感受到的，只有远处的尖叫声和嘶吼。 　　南安加快了脚步。 　　修理厂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同样是一处后门。 　　也没有上锁, 生锈的链条垂挂在门上, 摇摇欲坠。 　　看着面前的大门, 南安有点害怕地垂下眼睫，轻轻喘了一下，等再抬眼的那刻，他走进了修理厂。 　　夜晚的修理厂并没有人，加上北侧爆发，所有的货架和修理台都盖上了白布，高矮不一，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南安在其中一个货架前站定，他看着其中一块凸起的，像是颅脑高度的白布，平复了一下呼吸。 　　半晌，他冷静伸手，十分警觉而又果断把布角掀开—— 　　只是一排修理工具。 　　看起来，是他多虑了。 　　于是南安决定直接去B1层。 　　作为一个机器人，即便是在毫无光线的地方，他都可以通过夜视，清晰捕捉等到每一个角落。 　　因此当他进了电梯，按下B1键时，似乎有什么黑影从一旁的门后晃过了。 　　南安没来得及反应，电梯门砰得关上。 　　紧接着，电梯上方红色的提示屏亮起，从二层开始，再到方位，下到一层，迅速往下跳动——直到南安所在的一层东侧，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几秒的时间。 　　却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南安见状，鼓起勇气再次朝电梯按键伸出了手。 　　就在他打算再次确定一下B1的按键时，电梯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重心不稳下，南安一下撞在电梯的右侧，下一刻，他的脊背又重撞上地板。持续几秒后，就在他撑起身子时，一阵突入其来的失重感袭来。 　　电梯开始迅速下沉。 　　它的速度很快，一层层飞速往下落，完全不止B1的楼层。 　　直到最后，当南安也不知道落了多少层时，电梯突然停下了，隐约间，什么机械的声音传过来。 　　——隐隐约约，却又十分清晰。 　　南安皱起小眉头。 　　他揉了一下被撞击的手腕，然后拉开了电梯门，他的视线逐渐聚焦在面前的景象，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 　　这是一种完全超出想象的存在。 　　在南安眼前，站立着成千的机械人，竟一眼望不到头。他们双眼紧闭，有着人类的模样，但更多是银白色皮肤，左右的位置安插了机械臂，尖端不断地收缩，再伸开，泛着寒光，像蓄势待发的雄鹰。 　　南安不敢过多停留，他往一旁隐蔽的地方跑去，想先躲起来——就在这时，更多的声音出现了，嗬嗬回荡在四周。 　　于是南安愈发小心，他往前走去，从放满机械人的平台出去。 　　上方是圆形的穹顶，布满了白炽灯，十分敞亮。顺着灯光下落，南安见到冰冷的金属台，大约一百多个，偶尔几个还绑着人类——或者说，已经不能用人类来形容，他们被替换了一半的零件，柔软的人类肢体被扔在一侧的罐子里，就这样赤/裸丢在台上，血水淌了一地，却没人来管他们。 　　除此以外，还有满地的零件，机械臂和人工芯片，杂乱无章，接近平台连接的位置，放着许多的冷冻罐，圆形，从小到大排列，写着用于储藏的字样。 　　南安不懂这是在储藏什么，但这一刻，他知道所谓的缺口是什么了。 　　——得要赶紧告诉林泽才行。 　　想到这里，南安决定立刻离开。 　　但正当他打算原路返回时，一个机械人忽然张开了眼睛！ 　　它死死看着南安，像是发现了侵入者，紧接着，身体上的芯片大亮，像是在警告，渐渐地号召了一批。 　　于是无数机械人睁开了眼睛，灯光从第一排开始，再到第二排，第三排…… 　　南安想也没想，拔腿朝门口奔去！ 　　他的身后起了风声和机械摩擦的声音，但他不敢回头，或者说，只要回头，他可能就会被这一群机械人追上。 　　就这样，他一路奔到原来电梯那里，慌忙间按下了二层的选项。 　　在电梯门关上的那刻，撞击电梯的响声顷刻响起。 　　南安喘了一口气。 　　他抹了下脸颊上的细汗，还没缓过神，电梯跳转到了二层。 　　拉开的那刻，他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修理间里，站着无数的机械人，歪头看着他。 　　南安这下是完全没有办法了，他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每退一步，面前的机械人也会跟着进一步。 　　直到—— 　　他忽然被拉到侧边的柜子旁。 　　“林泽？”南安的语气中带了惊讶。 　　林泽没说话，也没有过多解释，他朝窗外偏了下头。 　　南安就懂了。 　　从二楼的修理厂往下，是一块宽阔的平地，连接一旁的居民楼。 　　南安和林泽从窗户跳下去时，就见两个穿着厚棉袄、脸色僵白的男人，正歪着头，露出细密的牙齿，想要把电线撕咬下来。 　　“啪——” 　　供应电量的线路应声断裂。 　　紧接着，整个北区楼陷入彻底的黑暗。 　　一间接着一间，一栋连着一栋，像是多米诺骨牌，所有房间的灯光接二连三开始熄灭，顷刻间，变成了黝黑无尽的深渊。 　　但尽管这样，南安抬眼望去的天空，仍是灰蒙一片，雨水依旧，似乎并没有因为漆黑而明澈那么一星半点。 　　“跟上。”林泽的声音忽然传过来。 　　南安收了目光，点头小声说：“嗯。” 　　他们正要从一旁梯子下到平地，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重物落地的声响。 　　南安下意识转头——就见原先追赶他们的那个机械人，坠落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径直把平台上砸出了凹地。 　　明明是人类的躯壳，却毫发无伤。 　　怔愣间，机械人歪斜着脑袋直起身，脊背弓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朝他们猛扑过来！ 　　还没等南安反应，身边的林泽开了枪。 　　“砰砰砰！” 　　三枚特质子弹，精准打在居民楼晾衣棚的螺丝连接处，下一刻，整个蓝色铁棚应声下落，猛砸在怪物身上！ 　　林泽的通讯器在此时响起警报，他收起枪，转身拉起南安的手：“走。” 　　一片混乱中，南安跟着下了平台，转到居民区域的那条大路上。 　　他似乎有点力不从心，可能是因为今晚过于劳累的缘故，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也可能是这个人类速度太快了，南安有好几次差点没跟上。 　　不知过了多久，南安的视野远处出现了光亮。 　　那是临近北侧的西侧区，看上去一切正常，路人匆匆赶路，和北侧形成鲜明对比。 　　看上去，尽管是区域级，但只局限在北区。 　　就在这时，几名警务干事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中一名干事看到林泽后，立正道：“林博士，北区虽然爆发，但现在西区一切正常，是否需要支援——” 　　话音未落，某处突然响起机械臂的动静。 　　根本来不仅反应，机械臂急速伸长，翻转，顷刻间死扣住警卫，直直穿透了他的身体！ 　　“你——” 　　另一名队员迅速掏枪！ 　　就在这时，一只机械臂不知从哪处迅速冲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后颈。咔嚓一声，手臂前端的细小钢针扎进皮肉，利落穿过了警务员的动脉。 　　一瞬间，惊呼声响起。 　　这是南安熟悉的，北区之前也是这样。 　　而面前的西区，伴着无数的尖叫声，瞬间成了炼狱。 　　无数的机械手臂从周围路人伸出，急速翻转，就像抓娃娃的机器，猛袭向其他普通居民！ 　　看着面前的景象，南安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怎么办？”他的尾音带颤。 　　“先走偏门。”林泽瞥了一眼三点钟方位，冷静地上膛，开枪。在杀了几个挡路的变异人类后，他把口袋中的通讯器扔给南安，“联系毕德尔。” 　　南安应了一声。 　　循着记忆，他拨通了研究所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混着街上人们的惊恐尖叫，冰冷机械的女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按键再次拨打的声音。 　　在这期间，南安的余光瞥见了许多破碎的肢体，或是手臂，亦或是半截的手掌，就这样挂在广告牌或者路灯罩子上。而折断的地方却又很干脆，像是被直接啃咬下来，破裂处露出可怕的森白。 　　鲜血沿着噗噗亮着的灯光，染成五颜六色的霓虹，温热地往下落。 　　只不过，南安没时间顾及这些。 　　他按着通讯器上的数字键，一边联系着实验室，一边跟着林泽逃命。而他的右手仍拿着那把银枪，在此时被林泽一同攥着，走出了西侧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渐渐地，机械女声变得空旷起来。 　　南安的目光这才从通讯器上移开，往前看去，就见他们来到某个西区街道。 　　没了之前的场景，三两的行人在他们周围来往，走在路上聊天。头顶的苍蝇孜孜不倦地撞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时亮时灭，拉长了周围的影子。 　　“这是安全了吗？”南安说，“可研究所还联系不上。” 　　“继续。”林泽道。 　　南安小声地嗯了下，但不知为何，他心中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 　　刚想开口，他就见林泽蹙眉，把最后几颗子弹上了膛。 　　“怎么了？” 　　“我们被包围了。” 　　像是印证这句话，街上的所有人，不知何时都停下了步子。 　　他们像电线杆子一动不动，但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却逐渐明显起来，银白色的皮肤出现在视野中。 　　——独属于机械臂转动的声音，在此刻再度响起，回荡在他们的身边。 第46章 　　下次争取跳远一点。 　　他们四周的那些人并没有动。 　　南安站在林泽身边, 一声不吭地睁大着眼睛。 　　因为，他还是听到声音了。 　　那种机械臂转动的声响，轴轮摩擦发出的摩擦声, 尽管十分细微，但依旧清晰。像是爬虫, 一点点钻进耳中。 　　南安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声音，他拉了拉袖管, 然后伸手, 抓住了林泽的制服一角。 　　林泽没有穿之前的白大褂, 换了利落的调查队制服，通讯器放在他右侧口袋。 　　在南安抓住衣角的那刻，他看到了通讯器亮了红灯——紧接着，一个研究员的声音传过来。 　　“停车场V2536区域准备就绪。” 　　南安微微一愣，还未回神, 就见林泽掏出了枪。 　　枪柄被他细长的手指转了一圈，等再握起的那一秒, 他扣下了扳机。 　　几声枪响。 　　这是南安从未见过的枪法, 精准，果断，他甚至没看清子弹的方向，异化的机械人纷纷多了枪孔。 　　大雨下, 机械零件掉落在地，发出乒乓的声响。 　　南安不记得是怎么跟着林泽杀出重围的。 　　印象中，大雨倾盆下，无数机械人倒在他面前, 银白色的手腕, 机械臂, 断裂了一地。 　　伴着枪声，他们一路从街道到某一处矮楼房。那是一处无人的空房，阴冷潮湿的环境让南安抖了抖。 　　“我们是去停车场吗？”南安问。 　　林泽：“嗯。” 　　身后传来隐约的机械声，南安来不及再什么，一路跟着林泽上楼。这是生锈的铁楼梯，灯光下，有几处看起来摇摇欲坠，发出吱嘎的声响。 　　南安抓紧了林泽的衣角。 　　因为体力透支，他的身板发抖，只是上了两个楼层，他就只能勉强抓住对方的衣角，就在这时，南安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响传来：“跟紧。” 　　南安点了点头。 　　楼层的尽头是一个通往平台的钢门。 　　苍蝇打在门前的灯管上，噼啪作响，林泽推开门。蓝色的霓虹光下，四周的摩登大厦出现在眼前。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方形大楼，是斜线的设计，距离平台只有几米的距离。 　　南安看到无数的车辆停在里面。 　　大雨影响了视野，南安跟着林泽跑到平台边缘，才看清大楼和平台的距离，接近两米，边缘在雾中闪着光。 　　而他们所站立的位子下方，是错杂的灯牌和灯红酒绿的街道，没有电线以及任何可以进行缓冲的物体。 　　——这样看来，如果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南安觉得他可能就会变成一堆零件。 　　而林泽…… 　　南安不禁抖了抖，他抹了下脸上的雨水，往沿边的水管上站了站，发现距离还是太远了。作为一个机器人，南安觉得他跳过不去，尤其还在这样的雨天，他就算是防水，也会打滑的。 　　而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 　　紧接着被拉入一个怀抱。 　　“抓紧。”林泽道。 　　南安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林泽会圈着他，但身后的撞门声让他无法思考更多，随即点头：“好的。” 　　钢门被机械人撞开的那一刻，南安闭上了眼睛。 　　他单薄的身板被林泽圈着，伴着风声，那是一种重心的腾空感，于是他攥紧了对方的衣袖，指尖几乎陷进去。 　　南安是浑身湿透了，但隔着同样湿透的衣物，风声中对方的心跳传过来。 　　不知为何，他感到心安。 　　这样的情绪一直保持到落地的那刻，他们顺利跃过平台，来到了停车场。 　　南安下意识转头，越过林泽看向后方，就见有机械人从门后走出，他们左右张望，银白色的皮肤在蓝光下泛着光泽，雨雾中，像一丛幽兰的鬼火。 　　南安没有再看那里。 　　他一边跟着林泽下楼，一边默不作声，没有说话。 　　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从刚才开始，林泽就冻着一张脸。 　　于是南安更不敢说话了。 　　就在他们走到一层，研究员所说的V2536区域时，听林泽冷声道：“不是让你待在学校？” 　　南安抖了下，小声说：“不是故意离开的。” 　　林泽：“所以就去了修理厂？” 　　“只是想帮忙。” 　　南安继续小声。 　　然后他看到林泽的脸更冷了。 　　南安见状感到疑惑。 　　思考几秒，他认为可能是刚才拖后腿了，于是说：“我会练习跳远的。” 　　林泽瞥了他一眼，往前走去。 　　南安小步跟上，又补充道：“争取下次……自己跳？” 　　林泽依旧没有回答，但南安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有一瞬的缓和。 　　于是南安放了心，一边哒哒跟上，一边在内心添加了运动计划，争取在人类状态下能跳远一点。 　　就在这时，他脚步一顿，看到林泽在面前的摩托停下。 　　“摩托车？” 　　“车辆目标范围太大。” 　　怔愣间，南安见林泽拿出一个头罩。 　　这是个接近半透明的罩子，绑着细长的电线，以及芯片，咯嗒一声，南安被罩住了，数据条出现在眼前——是城市的区域地图，天气路况，正在不断地刷新。 　　“先去研究所。”他道，“和毕德尔他们汇合。” 　　南安应了一声。 　　见着林泽戴上头罩的空隙，他问道：“那你怎么会在工厂？” 　　林泽：“排查出异常。” 　　听着这么说，南安点头，匆匆开始描述，“我看到很多机械人都在那里，还有改造了一半的人类……” 　　“我知道。”林泽说，“所以调查队第一时间赶去了。” 　　“调查队？” 　　南安忽然想起在他下车时，林泽说的调查队支援，但现在看来，只有他一个人，连弗洛都不在，没有一个调查队成员的影子。 　　难道说…… 　　南安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看向林泽，对上了那一双银眸。 　　“弗洛还在。”林泽淡淡安慰了一句，“并不是全员伤亡。” 　　南安很小地喘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明明是机器人，但他的眼眶却红了一圈。 　　几秒后，南安垂着眼睫，跨坐在摩托车上，双手紧紧抓着林泽。 　　一声轰鸣。 　　蓝色外壳的摩托如一条流线，飞速从停车场冲出。 　　伴着呼啸的风声，他们在雾中穿梭，雨滴被拉成一根根斜线，在透明的眼罩上滑落。身边霓虹的大厦，全息的大头影像，以及红唇虚拟广迅速后移，像是一幅幅自成的城市画面，不停在展示，又不停切换。 　　南安闭上了双眼，抓紧了林泽。 　　不知过了多久。 　　轰鸣声渐止。 　　“到了？”南安问道。 　　见没有回应，他睁开眼，就见林泽偏头看向右侧，眉头紧蹙。 　　于是南安循着目光望去。 　　那是熟悉的研究所，熟悉的一楼大厅，熟悉的一切。 　　但现在，多了一个陌生的机械不明物，似乎是某种可怕的结合体，它的背部长满了机械臂，却有人类的脊背和身体，就这样粗暴安装在一起。 　　此时它正牢牢地占据在入口。 　　研究所里不停传出机械人的嘶吼声，而它也在不断张望，巡逻，搜寻着下一个猎物。 　　作者有话说： 　　抱歉晚更，没想到在关键时候卡文了orz； 　　下定决心调整阴间作息，以后早上9-10点一更，晚上9点二更，感恩支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玫瑰花瓣。 　　机械怪物发出了嗬嗬的声响。 　　它身后的研究所是漆黑一片, 没有亮灯，不知是因为机械人入侵的原因，还是因为什么, 被强行切断了电源。 　　南安对上了机械怪物的眼睛。 　　那是一种玻璃机制的机械品，黑色, 圆形，挂在眼眶上, 形容不出到底是和谐还是突兀, 此时此刻, 南安知道它发现了他们。 　　下一刻，就见怪物拱起脊背，带着垂挂的银色机械臂，朝他们冲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泽长腿一伸, 在重新启动摩托的那一刻，他转动了把手——尖锐的摩擦声立刻响起, 顷刻就响彻街道。 　　他们沿着道路往前继续行驶几米, 又在之后怪物冲过来的那瞬，车头偏转，朝研究所到的方向驶去。 　　身边是呼啸的风声，混着雨水, 摩托的急速打滑声不停响起，南安抓紧了林泽。他的布包里有着玫瑰和，但现在看来，就算他从包里拿出枪, 这个机械怪物的速度来不及反应。 　　而在这时, 在摩托停下的那瞬, 他听到先是轻轻的咯，似乎是手/枪的声音，然后，什么东西被装上了。 　　紧接着，是闷声的枪响。 　　怪物的躯壳上多了几枚弹孔。 　　就在它想挥动机械臂，朝他们砸过来时，林泽单手拧着摩托的手柄，另一只手再次举起了枪—— 　　又是几声枪响。 　　它们甚至没有间隙，子弹从枪口冲出，带着银色的弧光，飞速地击向怪物的机械手臂。一瞬间，火光从断裂的机械臂开始，猛烈地燃烧起来，进而蹿出小束金色的火花，直直地朝四周——上下左右的方向，瞬间烧焦一片。 　　机械怪物挣扎了一会儿，它像是不受控，左右撞击，把路灯，长椅，以及大楼的玻璃撞击得面目全非。 　　等到最后，一声剧烈的轰隆声。 　　似乎是主脑的结构崩裂了，怪物应声倒地，黑色的机油流淌一地，混着雨水流入下水道。 　　危机暂时解除，南安看到林泽收了枪。 　　“这到底是什么？”他颤抖问。 　　“试验失败体。” 　　南安一愣：“什么？” 　　林泽踢开面前的机械臂：“十年前机械人被创造出来时，经历过很多次的失败，这样的是其中之一。”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点了几下通讯器。 　　依旧没有回复。 　　紧急频率里，只有冰冷的女性提示音，以及反复挂断的嘟嘟声。 　　南安乖乖待在林泽身边，他脱下了透明头罩，此时头罩上还滚动着明日的股价预测，芯片贩卖信息，以及相关财团的新闻。 　　但南安现在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他跟着林泽进入了研究所。 　　尽管研究所漆黑一片，看不清什么，但南安非常熟悉——他曾无数次经过前台，从这里上下班，包括上次被袭击，也是在这个大厅。 　　当他们走进大厅的时候，一个研究员正横卧在桌上。 　　他双目圆瞪，灰白的皮肤下，细长的血管显出来，看上去已经被袭击很久，那双手，从桌上垂挂下来，通讯器离指尖只有几厘米。 　　南安绕开了他，他们一路往前走，到了电梯。 　　和预想一样，因为断电，所有一切都停止运转了。南安看到林泽推开紧急通道的大门，轻轻的一记摩擦声，像被什么挡住了。 　　南安皱眉，他伸手想帮林泽，就见他再次用力，推开了大门。 　　一个倒在门后的研究员出现在眼前。 　　他脸色灰白，胸口剧烈起伏，右肩偏下的位子被穿透，白色的骨骼露出来，涓涓鲜血。 　　“快跑……”研究员喃喃说着，看向林泽和南安，“这里……所有人……都没了。” 　　南安猛地愣住。 　　林泽：“是机械人吗？” 　　研究员摇头：“不是……不是单纯的机械人……” 　　“那是什么？” 　　“咳咳……”研究员猛烈咳嗽着，“没有见过……根本没见过……” 　　断断续续的描述间，林泽蹙起眉，他打开随身的补给包，从里拿出绷带和药水时，就在这时，他像是注意到什么，脸色微变。 　　此时研究员还在描述，说是一个带着银色外壳，坚硬的人类。 　　——还没说完。 　　一声枪响。 　　研究员倒在地上，胸口上多了一个窟窿，瞪大眼睛彻底死去。 　　南安像是被吓到了。 　　他晃了一下身子，等再看清时，缓缓道：“变异了？” 　　“嗯。”林泽起身。 　　“那现在该怎么办？” 　　林泽：“先去基地总部，和艾丽他们汇合。”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忽然注意到什么，枪柄在手中一转，朝南安身后开了枪。 　　砰砰砰。 　　连续的三声枪响。 　　金属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 　　南安看着林泽。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色，从未见过的——严肃及冷冽。 　　枪声仍在继续，南安顺着林泽开枪的方向看去，微微睁大了双眼。 　　那是一个说不上人类的生物，一种金属结合体，和机械人银白的皮肤不同，他被坚硬的外壳覆盖，脊背是一根数据导管，直直地往上连接到后脑，不断输送着什么液体。 　　——和艾莉娜一样，眼前是一张正常的脸，有着人类的五官，而背后，椭圆型的金属脑壳下，数据线从中露出来，红绿一片，跟着芯片在滋滋作响。 　　还没回神，南安见林泽利落上膛，换了弹夹。 　　一切像是瞬间发生，金属结合体朝他们发动攻击，它趴在墙壁，天花板，门前，这一切有着点的地方，像是有着吸盘的怪兽。 　　在猛烈的攻击下，南安被林泽拉着冲出研究所。 　　大雨中，摩托安静停在那里，四周散落的是怪物机械臂。 　　当南安上车时，一声玻璃巨响。 　　紧接着，是摩托的轰鸣声。 　　身后传来机械的转动声和嘶吼，他们再次在霓虹的光线中穿梭，全息投影是花屏的，也包括了广告牌，立牌以及蓝紫色的轨道光圈，在这一刻，都是断断续续的，像受到什么干扰。 　　他们来到了地下基地。 　　和平日的值班不同，基地所有部门灯光大亮，机器人和基地人员全部待命，加紧处理紧急事物。 　　总指挥室在二十五层，能够直接俯瞰整个城市。 　　等他们到达那里，电梯门拉开，林泽就大步跨出了电梯。他脱下外套交给研究员，转身走进十层的总监控室。 　　楼层里没有其他声响，有的只是通讯器的声音以及检测仪器的滴滴声。 　　南安从一个机器人手上接过毛巾。 　　他浑身都湿透了。 　　睫毛上带着水珠，连着整张小脸都是湿漉漉的，就这样被艾丽带去了办公区域。身边研究员人来人往，听着对话，似乎在刚才，在东侧发生了小规模的机械人爆发。 　　“请求转接现场。” 　　“您好，这里是基地总指挥部，请问机械人目前的区域范围？” 　　“警务处紧急通讯，东侧商场大范围机械人入侵！！” 　　“呼叫研究所，芯片需要增加三款，机器人种类增加五类，需要全部进行清除——” 　　南安抱着布包，安静地坐在门边的办公椅上。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可能是毕德尔，或者其他的什么，不知不觉，眼眶红了一圈。 　　“继续通讯，不要挂断。” 　　“转接林博士，二城总基地的指挥部来讯——” 　　身边依旧是嘈杂的声音，南安看到弗洛抱着资料，匆匆从他面前经过，交给了艾丽。 　　他们都在忙碌。 　　南安见状，觉得他需要去帮助弗洛和艾丽，在他看来，就算是微薄之力，但也能加快处理的速度。 　　于是南安站起身，放在腿上的布包随着他的动作掉在地上，一瞬间，所有的东西落出来。 　　——也包括了那一支玫瑰。 　　在雨水的浸泡下，大部分的玫瑰花瓣和花茎分离，在布包掉地的那刻洒落一地。 　　南安的眼中闪过慌张。 　　他立刻蹲下身，想把花瓣捡起，却因为动作着急，剩下摇摇欲坠的花瓣也和根茎分离了。 　　南安的眸子彻底暗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没有哭泣，也没有红眼眶，就待在原地，看着那些玫瑰许久，身边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南安感知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后的关门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靠近了。 　　南安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细长的手，指尖带着微茧，帮他捡起玫瑰花瓣。 　　他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抬眼，玫瑰花瓣被收进了袋子，然后，头发就被轻轻揉了一下。 　　紧接着，林泽清冷的声线在他耳侧响起：“以后还会有的。” 　　作者有话说： 　　林博士之后多送点。 第48章 　　沙地。 　　那些玫瑰花瓣, 被林泽收进了透明袋。 　　他细长的手指绕了一圈扎了口，还给了南安。 　　于是南安抱着玫瑰花，站在窗旁, 看着林泽消失在视野中。 　　他决定把这些花瓣做成干花。 　　之前在幼崽的学校见过，为了挂在黑板报上, 老师们就会使用干花。对于这样的时代，其实这是最妥当的存储方式。 　　而且, 如果这么做的话, 玫瑰是不是永远不会凋谢了？ 　　南安心里忽然好受了一些。 　　他紧紧抓着林泽给的袋子, 像是松手就会彻底消失在眼前那样，然后去了艾丽那里。但就在进办公室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眶又红了一圈。 　　因为，办公室里大家都在, 就少了毕德尔教授。 　　那个每天笑眯眯，拉着他偷吃饼干的老爷爷, 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南安抽了抽鼻子。 　　就在这时, 有人敲了门：“报告，学校范围撤离完毕。” 　　“变异多少？” 　　“区域筛检百分之八十变异，已经交给警务处，其余百分之二十, 已经交由基地转接，派出直升飞机进行转移。” 　　艾丽点头：“我会汇报给林博士。” 　　她停顿几秒，见研究员没有离开，于是道：“还有什么需要汇报吗？” 　　“在全部撤离前, 我们对学校物资进行了抢救, 现在正随着直升飞机运回基地。”研究员说,“可能需要及时整理，为撤离基地做准备。” 　　艾丽皱眉：“我知道了，会尽快给回复。” 　　南安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撤离是什么意思。 　　然后，听到艾丽点了几下通讯器。 　　和平日迅速接通不同，通讯器传出噗噗的声响，接通不了。 　　艾丽见状，更换了紧急通讯频道。 　　南安知道太阳风暴临近，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会影响，但刚才这种情况，他也在意料之外——好像，对电子通讯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通讯器里忙音许久。 　　到最后，才被勉强接通。 　　“现在需要两名整理员。”艾丽在电话里说，“主要负责围浦道的学校物资。” 　　“对，是的。”艾丽像在回复。 　　过了半分钟，她关了通讯器，看向南安：“林博士让你和柯罗伊一起，整理围浦道的物资。” 　　南安：“好的。” 　　临走前，他转头看向艾丽，然后小声问：“还好吗？” 　　“具体还要等检测结果出来。”艾丽往窗外偏了下头，“基地动用了二十多架的微型直升飞机，进行红外线的全方位覆盖，” 　　她停顿几秒，继续道：“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检测整个城市内，潜伏多少机械人了。” 　　听着这话，南安不知为何皱起眉。 　　很奇怪，明明是很正确的对策，但总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而这样的情绪随着和柯罗伊一起去整理室，并没有丝毫的缓解，相反，伴着通讯器的滴滴声，以及窗外城市乱闪的灯光，让他愈发不安起来。 　　整理室距离原来的办公区不远。 　　简单来说，就是隔出一小片，暂时做了整理的场地——幼崽的书籍，玩具，教学工具全部放在纸箱里，需要进行分类。 　　“我负责低年级的幼崽。”柯罗伊说，“南安老师，您要不先整理高年级的？” 　　南安嗯了一声。 　　对于整理书籍而言，南安并不觉得有多少工作量，他的神色专注，先是把电子书和纸质的书籍分开，然后，再检查每一本电子书，记录进一旁的电脑。 　　当南安整理完书籍的时，窗外灯光的闪烁愈加频繁了。 　　“柯罗伊。”南安问，“外面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柯罗伊一边收拾，一边朝窗外看去，“可能是太阳风暴，高能粒子流会产生影响。” 　　他说着，用胶带把纸箱封口：“一般这种时候，基地就会让居民分批进去地下城。” 　　“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吗？” 　　柯罗伊顿了几秒，笑了笑：“植入芯片的会有影响，但进入地下城后就没事。” 　　说罢他低下头，继续整理。 　　南安这才注意到他的右侧指尖是钢铁，在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这样看来，绝大部分的居民都会被影响，而他们要做的，是进入地下城，进行短暂的避难。 　　南安不知他作为仿生人会有多大的影响，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只会稍微疲惫一点，至于其他的，似乎没有太多状况。 　　“那如果说。”南安把最后一本电子书封存，“有人带了芯片，却没有及时进入地下城，那怎么样？” 　　柯罗伊思考起来：“好像……还没有这样的案例。” 　　“在太阳风暴前，基地会给每个居民发申请表。”柯罗伊说，“这些申请都是数据上传，机器人进行处理，不可能有纰漏。” 　　他说着，忽然啊了一声，似乎想到什么：“等下，之前有一个。” 　　南安转头看他。 　　“四五年前的事了吧，我只听我父母讲起过。”柯罗伊皱眉回忆，“当时漏了一个研究员，他为了转运机器人，不小心困在了某处的房间里。然后，等太阳风暴过去，救援队进行搜寻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断气了。”南安听闻，微微睁大眼睛。 　　“也不知怎么搞得，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砸烂了，包括他自己。”柯罗伊说，“这件事基地不提，所有研究员也不提，只是知道那些机器人，在最后被不明人士闯入，放了把大火全烧了。” 　　“有给任何的说明吗？” 　　柯罗伊摇头：“关于这点我也不清楚，但是……他们在最后，给了一个解释。” 　　“解释？” 　　“对。”柯罗伊说，“长达几页的研究报告，只在基地内部传阅，好像是说太阳风暴下，高能粒子流对芯片产生波动，因此造成了他的自杀式行为。” 　　南安不由自主蹙眉。 　　此时窗外的灯光交叠，闪烁，混乱一片，蓝紫色的灯光下，黑影正在大批聚集，汹涌地朝基地靠近。 　　“你知道之前的历史吗？”柯罗伊忽然轻声问。 　　南安怔怔地看他，点头：“我知道。” 　　“那次机器人的入侵，给了人类太大的阴影。”柯罗伊看着窗外，眼底微沉，“但我们无法避免这一切，它们，和我们，不可能被分离。” 　　“会认可机器人的地位吗？”南安问道。 　　柯罗伊笑了笑：“不分离和学会认可，不是一个意思。” 　　这下南安不明白了。 　　这完全超出了他一个小机器人的理解。 　　但怎么说，南安知道林泽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支持他。 　　于是南安加快了整理书本的脚步。 　　四周的讨论声近了，隔着简单的隔板，南安听到艾丽焦急的声音，弗洛按下通讯器的滴滴声，以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泽也过来了。 　　隔着薄板，他清冷的声音传过来：“还需多久？” 　　“扫描结果已经出来了，正在进行最后的解码。”艾丽道，“等最后加载完毕，就可以知道四个区域的最终情况。” 　　于是南安抱着几本书，悄悄站在板的外侧，看向林泽他们。 　　他看到林泽正站在不远处，依旧是清冷的神色，面无表情看着屏幕——他周围的所有人，除了艾丽和弗洛外，和他交流的那些研究员，都带了不同程度的紧张神色，像是害怕出错，对话的时候也带上了敬语。 　　南安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伸长脖子往屏幕看了眼，想知道现在的情况。 　　屏幕依旧显示加载。 　　窗外的大厦灯光乱闪，全息大屏乱码一片。 　　就这样，南安感觉自己等了很久，他知道现在只是区域级的侵入，机械人是可以被控制的，只要不是整个玫瑰四城，就可以补救——直到他被某位路过的研究员撞了一下。 　　书本被撞落在地，最上面的那本摊开了一页。 　　南安的视线落在上面。 　　一本熟悉的书，熟悉的话语。 　　“人类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 　　南安猛地愣住。 　　他下意识伸手，想把这一页遮住，但无论怎么逃避，眼前依旧会浮现这句话。 　　以及，之前的那些场景，那些画面。 　　毕德尔说过，人类的未来在于科技的发展，在如大海汹涌的时代脚步下，是维持地位，还是最后被取代，完全不得而知。 　　沙子会被抹去。 　　——那么人类呢？会被科技抹去痕迹吗？ 　　南安不得而知。 　　而就在他想把这本合上，移开手看到这句话的这一刻，艾丽的声音颤抖响起：“结果出来了。” 　　话音落下的那刻，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南安屏住了呼吸。 　　他的小手因为紧张稍颤，和所有研究员一样，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隔了半晌，南安就听到艾丽说道：“玫瑰四城，东西南北四个区域，机械人全部入侵。” 　　“变异爆发。” 　　作者有话说： 　　真的只是一篇小甜文，信我qw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莫比乌斯环。 　　在不久之前的那个雨夜, 毕德尔就说过启示录时代的人类，在机器人的全面入侵下，曾经是那样的苦苦挣扎。 　　没有办法脱离机器和科技, 就算百年之前的那场灾难，人类依旧在冒着巨大的风险在行进。 　　当时是完全的机器入侵。 　　而现在, 则是完完全全的人类，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入侵。 　　研究区域灯光大亮。 　　某位研究员看着屏幕, 眼里满是惊恐,“扫描成像密密麻麻一片, 没有办法了——” 　　“联系二城总基地！” 　　“现在需要撤离多少人？” 　　“四个区域，三十所学校，大约一千多万人口。” 　　…… 　　研究员开始处理事物。 　　南安把散落一地的书籍收拾起来，十分工整地整理，放进了一旁的箱子。 　　就在这时, 他转头，看到林泽朝他走过来。 　　“柯罗伊。”林泽淡淡说,“带南安去地下基地。” 　　柯罗伊微微一愣。 　　“请问是现在吗？”他道。 　　林泽：“嗯。” 　　南安乖乖站在一旁, 此时窗外大雨下，城市里的全息大头正在左右晃动，灯光混乱，发出的光亮让他眯了下眼睛。 　　“需要我再做什么吗？”南安问。 　　林泽：“不用。” 　　他那双银色的眼眸看着南安, 半晌，说了一句：“这次别乱跑。” 　　于是南安真的不乱跑了。 　　他乖乖跟着柯罗伊出去，搬着两个箱子，坐上了基地的高速电梯。 　　在冰冷的钢铁门关上的那刻, 南安听见林泽的通讯器响了, 杰森特的声音传过来：“警务处, 现在人员各区齐备，等待最后的时间确认。” 　　“三小时。” 　　林泽道：“预计一小时后影响开始。” 　　南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当他还想再说什么，伴着砰的一声响，电梯门关上了。 　　这是一个能直通地下基地的电梯，和修理厂一样，在每一个楼层设置了四个停留点，最开始的楼层，上来的只是寥寥的基地成员，数据部，研究所……直到电梯停到了一层。 　　电梯门缓缓拉开。 　　南安睁大了双眼。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场景，基地的入口处高挑的圆形棚顶下，是黑压压一片的人流，正拥挤着，朝基地涌来。 　　除此以外，还有关了机的机器人，它们零散混在人群中，像一堆生锈的破铜烂铁，被主人抱着，或者背着，跟着人流往前走。 　　电梯上来了一批撤离的居民。 　　他们看上去惊魂未定，有几个上电梯时，连着一旁的指纹核验都试了好几次，手抖得根本放不上去。 　　南安抱着纸箱，看向柯罗伊：“这是要全员撤离吗？” 　　柯罗伊皱眉：“我也不清楚。” 　　南安看了他白大褂上的实习研究员胸牌，知道可能对于柯罗伊来说，能做的只是等待命令。 　　于是南安继续乖乖站在原地。 　　林泽说过他不能乱跑。 　　那他这次连步子都不挪。 　　电梯继续下沉，一旁的显示屏闪烁着下降速率，电梯外气压，温度，它们悬浮着绿色的数据条，围绕在南安他们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落地声传过来，然后，机械甜美的女声响起。 　　“地下基地三十层，已经到达。” 　　伴着女声，机械沉重的电梯门拉开，眼前的光景从缝隙投进来，慢慢在南安眼前铺开—— 　　南安睁大眼睛，眼底满是意料之外的惊讶。 　　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和陆上一样，这里的基地几乎完全复刻了城市的样貌，在高挑的穹顶下，一栋栋摩登大楼挨在一起，全息人脸印刻在楼上，被蓝紫色光圈包围着，同时，也有类似于悬空的列车飞驰而过，穿梭在楼层之中。 　　“竟然……和陆上的城市一样。” 　　南安小声说了一句。 　　柯罗伊：“四城是这样的，二城的地下基地比这里还要大一些。” 　　他说着走出电梯，把箱子交给一旁的研究员，转头对南安说：“这里的基地只作紧急撤离用，人类没有办法长期生活在地下，会面临很多问题，但二城的地下基地可以住人，环境设施也会更先进一点。” 　　南安：“先进？这样的城市，竟然还不算是最先进的。 　　那玫瑰二城会是什么样的？ 　　南安没办法考虑这么多，他看着德尔亚走过来，对柯罗伊说着什么紧急事态，需要筛查，部分撤离，外加封锁。 　　南安就在一旁听着。 　　这些用语他在开普勒基地听过，那些研究员说的，都是类似的话语。 　　只不过当时的他只是一个什么不懂的小机器人，躺在冰冷机械的椅子上，身上覆盖的也全是电线，贴片以及检测机器。 　　而现在，在研究所待了一段时间，很多术语的意思，渐渐在他的脑内清晰。 　　“林博士想要利用高能粒子流，直接击穿机械人的芯片。”德尔亚说，“所以太阳风暴来的正是时候。” 　　“那其余的呢？”柯罗伊皱着眉说，“还有很多留在城市里进行协助的研究员和警务干事。” 　　德尔亚摇头：“不清楚，不过机械人已经接近基地了。” 　　话音落下，他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枚很小的芯片，上面是8768的标识，基地用的微型检测器。德尔亚轻轻一点，面前立刻出现了整个城市的微小投影。 　　在这个淡蓝色的投影中，南安看到无数的机械人，他们密密麻麻的待在城市各处，像是入侵的昆虫蚁类。 　　除此以外，还有变异的结合物，不明的机械怪物，它们匍匐在城市的街道，细长的机械臂扣着大楼的墙壁，像蜘蛛吐丝一般，来回晃动。 　　机械人不断涌出，张牙舞爪地跟在逃离的人群后，再然后，南安看到它们的方向渐渐统一了——是地下基地的方向。 　　“林泽会有危险吗？”南安颤着声问。 　　“他应该会在最后进行撤离。”德尔亚说，“高能电子流的不稳定性可能会有情况，所以必须要待在入口，等彻底关停这个城市后，才能离开。” 　　南安眼睫跟着颤了颤，很小地喘了一口气。 　　他看向这个建立在地下的科技城市，成百的电梯不断穿过穹顶，通过圆形的轨道下沉到城市底部，无数的机器人正待命在那里，帮助人类撤离。 　　南安不知道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五官感受完全放大，似乎能听见在三十多层的上方，机械人的嗬嗬声，摩擦墙壁的恐怖声响，以及机械怪物袭击基地外墙的攻击声。 　　南安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做出决定的，在德尔亚和柯罗伊的讶然中，他果断奔向电梯，按了上行的电梯键。 　　他要去见林泽。 　　不管之后发生什么，无论是扣工资还是其他，南安都决定和这个人类站在一起。 　　四周的数据条急速跳转，供氧量和室外温度逐渐升高，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女声响起，所有悬空的数据顷刻消失。 　　南安把玫瑰放在了口袋里，掏出银枪。 　　沉重的电梯门再次缓缓拉开。 　　伴随着，不只是之前黑压压的人群。 　　还有许多机械人，正悬挂在基地入口不远的大厦那里，它们无法攻入地下基地，就这样死死盯着面前撤离的人员。 　　但即便是这样，南安还是看到了远处，那些血流成河的街道，被砸烂的大厦，广告牌，不断巡逻游走的机械怪物，全息头像下放弃逃生的紧身衣男女，依旧坐在街头的醉汉，还有带着机械臂死死抵抗攻击的人类，求着能不能放进基地。 　　一片哭声，成片尖叫，永远停止不了的机械旋转声。 　　南安往前走了几步，雨水混着乱闪的蓝紫光，冷冷砸在他的脸上。 　　“他们不走吗？”南安问。 　　“有自愿放弃的。”弗洛在这个时候走过来，“也有之前种植了高危芯片，暂时不能进入基地的。” 　　弗洛说：“我们需要确保大部分的安全，那么必须要放弃少部分的人和机器人，这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至于其他不撤离的，想要留在这里，那就尊重他们的选择。” 　　南安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他忽然想起之前刚进城市的那刻，满目的高科技，纸醉金迷的全息投影和广告牌。 　　那时候的他想，人类是真的很厉害，能够创造出这样的东西，能够让这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的炫目高级。 　　作为一个小机器人，他根本没想到这样的科技下，隐藏了多少的危机和暗流。 　　这时，南安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站在不远处的平台上，对着基地外侧的机械怪物开了枪。然后，他冷淡转身，当那双银色的眸子看到南安时，闪过一丝略微的情绪。 　　南安就待在原地。 　　他看着林泽，就像那一晚的雨夜一样。 　　没有说话，没有后退，什么都没有，只是这样睁大眼睛，全身湿透地看着林泽。 　　南安看到林泽从平台轻轻跳下，他对着通讯器说了什么，整个基地立刻发出了红色的警示亮光，然后他背着光，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四周陷入寂静，整个城市顷刻之间按下了关停键。 　　灯光开始熄灭，从地下基地开始，一栋栋，一片片，黑暗逐渐蔓延开来，把这座昔日璀璨夺目的城市逐渐吞噬。 　　南安看到了机械人最后的挣扎，冲破防线撕咬几名研究员的场景，也看到了那些颓废的男女，嘴角擒笑却不愿离开，尽管他们离基地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到最后，当城市灯光全部熄灭，太阳风暴即将来袭的那一刻，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像是全部陷入空寂之中。 　　像是宇宙深处的嗡鸣，一种无法抵抗的科技洪流。 　　人类发展，沦陷，然后自救，发展，再沦陷。 　　似乎进入了一种永无止境的循环，挣脱不了的莫比乌斯环。 　　基地的入口缓缓关闭了，伴着机械声和尖叫，蓝紫色的霓虹光不再，就在最后的那刻，南安看到不远处的几瓣玫瑰，仅存在城市的最后几株，被踩落在地上。 　　于是南安跑过去，小心地捡起了这些玫瑰花瓣，一片寂静中，他捧着这些玫瑰花，小心翼翼得像是怕凋谢那样，然后抬眼，看到林泽走近，伸手轻轻拭去了他眼角的眼泪。 　　基地最后一道入口的关闭声响起，玫瑰花在南安的手中颤了颤。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有点难写，所以慢了一点。 　　这几天调整了一下更新时间，发现还是中午12点一更和晚9点二更比较合适，感恩一切的支持和陪伴。 第50章 　　这位科学家又是什么逻辑？ 　　在基地大门关上的那刻, 似乎整个世界都被隔断了。 　　南安似乎听到门外的动静，那些刮划着基地外壁的声响，但转瞬之间,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安静地抱着玫瑰，就和之前每次一样。 　　林泽这时没有再拿通讯器, 可能是因为太阳风暴的原因，他直起身, 把一张像是芯片的东西给了南安：“基地研究所的临时卡。” 　　说完, 他转身走向电梯。 　　一路上, 有血迹斑斑的警务干事，也有神色慌张的研究员。 　　南安觉得这些人和林泽的差别太大了，身边的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情绪上的变化。 　　进了电梯后，南安问：“接来下需要做什么？” 　　林泽：“先统计四城人口。” 　　南安应了一声。 　　他看着迅速下降的电梯, 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太多的事情，或者说太多的情绪, 压着攒着, 闷在胸口无从发泄一样。 　　作为一个小机器人，南安觉得迷茫——这样看来，他是越来越接近于人类了。 　　到最后，他们一路沉默来到地下三十层。 　　一开电梯门, 过来对接的研究员见到是南安和林泽先是一愣，隔了几秒后收回神色，随即拿出平板和悬空投影的芯片，开始报告情况。 　　林泽一边走, 一边听着报告。 　　南安就跟在他们身后, 左右张望, 想要再找一下毕德尔和吉尔的身影。 　　他们此时处于地下城的正中间，一条大约十米宽的廊桥上。往上看是横纵交错的轨道，大型的悬浮列车，以及白色的光圈，它们从穹顶开始，每隔三十米左右绕着城市一圈，作为地下主要的打光。往下则同样是廊桥，它们左右交错，每十分钟左右移动一次，有利于居民之间的分流。 　　没有大雨和雾气，南安明显觉得空气干燥很多，眼及之处全是冰冷的银色建筑，以及成排的机器人。 　　“林博士，经过初步判断，地下城现撤离三百多万人口。”研究员说，“已经开始进行具体人口统计。” 　　林泽：“受伤的居民呢？” 　　研究员：“大约几万。” 　　“这是最后的撤离人员。”他道，“按照划分，优先没有受伤和没有植入芯片的居民，其次，是植入芯片和机械臂的人员，最后是受伤人员。” 　　南安眨了下眼睛，他并没有听见植入高危芯片的人员。 　　这样看起来，那些主动放弃的，大概率是自己受伤了，或者植入了相应芯片的那类人吧，南安这样想。 　　“受伤人员全部在监控区域。”研究员道，“我们会检测他们伤口的情况，以及是否会有芯片，以及机械义肢的异常。” 　　南安：“那其他人呢？” 　　“会根据芯片情况，进行分类。” 　　“分类？” 　　林泽：“根据危险性，分为一至三级，其中三级为最高。” 　　“一级是普通芯片，编号MBC开头，这类属于基础智能芯片，是必要的机械义肢类。”研究员对南安解释，“二级编号TRC，属于中级智能，植入后可以检测各类体征，类似于健康检测，是自愿植入的。” 　　“至于第三级……”研究员说，“这一类比较特殊，我们发现大多数变异芯片和十年前机械人所植入的相似，还有小部分不明。” 　　南安：“不明什么意思？” 　　林泽：“部分频率和机器人相近。” 　　南安微微一愣。 　　“目前还没查明原因。”林泽说，“不过这类芯片，不是此次的变异感染源。” 　　话音落下，南安见艾丽过来。 　　除此以外还有弗洛，德尔亚，再往后是柯罗伊和其他实习生，他们跟在弗洛他们后面，手里拿着处理数据的电子板。 　　“林博士，等下警务处和数据部会到地下城总部。”艾丽说，“初步定在两小时之后。” 　　林泽点头。 　　艾丽：“其余的物资已经送往资源调配所。” 　　“有劳。” 　　南安就听着他们的谈话，此时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和周围经过的部分居民一样——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为了活命几乎没人会想到撑伞。 　　南安把湿漉漉的玫瑰一个个摊开，问艾丽拿了一块小方巾，仔细擦拭起来，最后一起放进了林泽给的透明袋子里。 　　等到做完这些，南安听到德尔亚说基地划分了研究所居住处，可以先领取房间磁卡。 　　“博士，您也一起吧。”德尔亚的语气带了一点紧张，似乎不敢和这位C级科学家说话，“研究员说已经把磁卡放在总部，您去开会前顺便拿了就好。” 　　林泽依旧是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总部在地下城的正中央，是一栋五角大厦，同样被巨大的光圈环绕，在大楼的每三层，都有细长的廊桥，和周围的五栋大楼连接——听艾丽说，这五座大楼主要对应基地的五大部门，数据部，警务处，研究所，资源调配所和人工智能部门，而其中，被永久封锁的是人工职能部。 　　他们来到总部。 　　光圈把基地的总部房间照的敞亮，当南安进门的时候，林泽已经大步跨进其中一个房间，通讯器滴滴作响，开始处理起事物。 　　于是艾丽，弗洛还有柯罗伊他们也跟着进去。 　　南安并没有跟着他们。 　　也是，他虽然是研究员，但也只是研究所的文员，以及照顾幼崽的老师，对于芯片研究，还有其他的波长频率等，这些都不是他的知识领域。 　　除非他把自己拆了研究一下。 　　这个想法一出来，南安抖了一抖。 　　好像……还挺恐怖的。 　　于是南安把玫瑰花一片片展开在桌上，打算数一下玫瑰花瓣，看看能不能做个形状出来。而就在这时，当他数到第十片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开门声。 　　南安循声望去，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是一个熟悉的苍老身影，正微躬着身进来。 　　毕德尔教授？ 　　南安双手撑在桌子上，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见到的确是毕德尔教授后，不可置信的喜悦立刻浮现在脸上。 　　下一秒，他就哒哒跑过去，玫瑰被他轻蹭掉了一片，晃悠掉在地上。 　　毕德尔依旧是笑吟吟的，还摸了下南安的头。 　　“您还好吗？”南安迫不及待地说，“之前没看到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看林泽太忙也没开口问……” 　　毕德尔只是听着，最后笑了笑。 　　“没事，孩子。”毕德尔从兜里掏出一块曲奇饼干，“我虽然在研究所和其他人走散，但还算幸运，一路上没有遇到变异的机械人，跟随其他人到了另一侧的基地入口。” 　　南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顶风作案的老爷爷没事，这样真的太好了！ 　　南安决定以后还是跟着毕德尔混。 　　于是他接过曲奇饼干，外包装上写着小小的英语字，是完整干燥的，南安放进口袋的时候，还用小手擦了擦，生怕再沾上什么水珠，把曲奇化软了。 　　等做完这一切，南安拉着毕德尔说了一会儿话。 　　而办公区域来往了很多研究员。 　　他们神色匆匆，带着作响的通讯器不断出入。 　　直到最后，南安看到最后几个陌生的研究员一边交流，一边走出了研究区域——看起来，就只剩下了艾丽他们。 　　南安望着林泽他们。 　　怔愣间，他看到艾丽招手，让他过来商量分配房间的事。 　　于是南安跟着毕德尔过去，进门的时候，就见林泽倚靠在一旁，桌上放着几张磁卡。 　　看起来，的确是要分配房间了。 　　“正好有几分钟时间。”艾丽对众人说，“研究所的房间，现在分配的都是双人间，克服一下。” 　　南安见柯罗伊他们纷纷点头。 　　“之前的分配是基地判断和自愿。”艾丽道，“这次也一样。” 　　听着这话，南安皱起了小眉头。 　　他不是个挑房间的小机器人，上次分配的房间有小厨房和小桌子，他很喜欢。因此，这次在南安看来，只要有小厨房让他做做蛋包饭，就足够了。 　　于是南安小声开口：“我想申请……” 　　还没说完，就见林泽的视线扫过来。 　　南安和他对视几秒，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基地人员分配。” 　　然后，他看到林泽抿了下唇。 　　南安不懂这位科学家怎么了，于是左右看了一眼其他人，发现大家的神色和其他时候也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同，对于他一个小机器人来说，实在太难理解了。 　　“我和德尔亚一间。”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忽然开口，上前把其中一个磁卡拿走，“麻烦了。” 　　艾丽笑了笑：“好的。” 　　紧接着，又有几个研究员上前，申请了自愿分房，然后把磁卡拿走。 　　最后桌上就剩了两张磁卡，分别对应两个双人间。 　　南安的小眼神左撇撇，右撇撇，鼓着嘴巴思考几秒，决定还是跟随大流。 　　要是遇上什么不让他吃饼干的洁癖大叔，或者晚上不让他涂润/滑油的奇怪人类，那就麻烦了。 　　“那要不……”南安说道，“我还是自愿吧。” 　　艾丽的眼神再次看过来。 　　南安：“？” 　　他不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 　　但此时他思考不了多少，因为看上去大家都在等他开口。 　　可不能因为他耽误太多时间。 　　于是南安思考起到底和谁一间这个问题。 　　在这之前，他决定要和弗洛去吃饭的时候，林泽看上去十分不开心，可能是因为弗洛犯了一些错，比如偷吃饼干和糖果，所以让这个人类科学家脸冻成这样。 　　而现在看来，林泽又有不开心的趋势。 　　尽管南安不懂到底是为什么，小眉头皱起来都想不明白的那种不解，但按照他的理解，只要避免弗洛，想想还很容易的。 　　经过几轮严谨的推论，南安得出了最后的答案。 　　“那我……”南安停顿几秒，选了一个看上去最安全的选项，“和柯罗伊一起住好了。” 　　“嗯？”艾丽又是一愣，明显没反应过来。 　　南安见状也跟着怔了下：“？” 　　“确定吗？”艾丽看了一眼林泽，欲言又止。 　　于是南安反应过来，林泽还没选房间，可能因为他插队先选了，让这位科学家又黑脸了。 　　但是…… 　　南安看了一圈，除了艾丽以外，只剩下他，柯罗伊，还有林泽。 　　艾丽是女生，自然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总不能要一个三人间吧。 　　这样想着，南安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世纪难题。 　　就在他敲着小脑袋瓜，拧着眉头思考时，就听林泽淡淡道：“想这么久，别住了。” 　　南安：“？？” 　　这位科学家又是什么逻辑？ 　　几乎是一瞬间，南安做出了决定。 　　反正这个科学家这么凶，还不让他住房间，那他必须要抢占先机，在有任何可能有改变的情况下，和柯罗伊住在一起。 　　再说C级别的大科学家，单独住一间也很合理嘛。 　　于是南安上前，匆匆拿了其中一张磁卡，语气十分肯定：“就这间了，我不改了。” 　　话音刚落，他对上了艾丽的视线。 　　——很疑惑的眼神，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南安再次不解：“？” 　　隔了几秒，他就听艾丽提醒说：“你拿的，是林博士的磁卡。” 　　作者有话说： 　　害，这不就是缘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想陪陪这个人类。 　　南安住进了和林泽一起的双人间。 　　这是距离基地主研究所不远的地方, 看起来，就是专门为研究员设立的。 　　当南安刷卡进到楼层大厅的时候，林泽正在和警务处开会。 　　他们的房间在地下15层, 南安走进电梯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G23。 　　“这是楼层的两种不同写法。”柯罗伊说。 　　南安微愣：“写法？” 　　“对。”柯罗伊按下电梯按键，“一种是从陆上一层往下算, 所以是地下15层, 而G23是从地下城的最底层算起, 所以是23层的高度。” 　　南安：“哇。” 　　那不就和真的城市一样？ 　　其实从现在看来，这一切的确和陆上的没有差别。每一个楼层都有公共的厨房，基本的加热电饼铛，微波炉烤箱都有，其次每一层配备两个公共浴室, 一头一尾，用帘子隔开, 大约三十个小隔间。 　　南安抱着基地统一派发的小牙刷和小毛巾, 抢先占了一个洗漱柜的位子。 　　随后他又拧眉思考了一会儿，见着上下左右早就放满了其他研究员的洗漱用品，于是南安把小毛巾往一旁挪了挪，打算给林泽占个位。 　　等回去的时候, 就见柯罗伊正好从房间出来。 　　“真巧。”他笑了笑，“我是你的隔壁邻居。” 　　南安：“哇。” 　　“还有其他人吗？”南安问。 　　“毕德尔教授也在。”柯罗伊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个房间，“就是这间房。” 　　南安：“好耶。” 　　周围都是他熟悉的人，南安瞬间有了和林泽住一起都不怕扣工资的那种底气。 　　以后如果再缺饼干, 那就直接去毕德尔房间好啦。 　　南安开心起来。 　　进门后, 墙壁旁是一个小型的餐桌, 以及两把椅子。墙上内嵌了屏幕，滚动播放时间，地下基地的湿度，气温，以及每个场所的开放时间。 　　来这里的时候，南安就听柯罗伊说，由于地下基地不作为常住区，因此资源十分有限。 　　不过林泽的房间，看起来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南安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两张单人床，每一张床旁都配了桌椅和台灯，以及一个简单的小衣柜，里面放着干燥剂和花香粉。 　　趁着林泽没回来，南安把毕德尔给的饼干塞进了其中一个柜子。 　　简称南安式占位法。 　　这样似乎还不够，他又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这样看来，林泽是不会和他抢这一张床了。 　　南安满意地点头。 　　此时在他心里，林泽早变成可能会抢他床铺的可疑人类，丝毫没有半点想到他是基地的最高科学家这件事。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听到柯罗伊的敲门声，说用餐的时间到了，可以一起去吃饭。 　　于是南安哒哒跟着柯罗伊下了楼。 　　在地下城，就餐时间有严格的时间控制，每日早上7点到10点是早餐，11点后是午餐，一直到13点结束。 　　晚餐的时间会相应延长，16点到20点开放。 　　同样的，食材也有严格的控制和管理。地下城的资源不比陆上，尽管科技先进，但在这里，种植蔬菜这类需要动用土地资源的，仍然很紧缺。 　　其他城市此时也在经历太阳风暴，提供不上过多的援助——唯一的区别可能在于四城遭受了一场机械人的入侵，而其他地方没有而已。 　　等南安跟着柯罗伊到G1的就餐区时，零散一些研究员正在吃饭。 　　艾丽弗洛他们都不在。 　　南安跟柯罗伊一起，和一群实习生坐在吧台前。 　　在不远处的位置，摆放了今日供应的食物——胡萝卜炖土豆，水煮莴笋，太阳蛋，主食是白米饭，以及番茄通心粉。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蔬菜区，放着为数不多的绿叶菜，可以生吃的生菜以及紫甘蓝。 　　南安找了一圈没看见肉。 　　他拿着小托盘，拿了一点儿通心粉，外加两片生菜叶子。 　　等到回去前，他忽然停下脚步，下意识看向周围——看起来，研究所的成员依旧在忙碌，所以现在只有实习生来吃饭。 　　南安觉得艾丽弗洛他们如果饿了，一定会来餐厅食用晚餐，但林泽就不一定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南安又起身去了蔬菜区。 　　这一次他没再跟着自己的口味走，而是在打包盒里放了很多生菜，跟着林泽之前的口味，他加上了油醋汁，其余什么都没放。 　　带着盒子回去时，实习生依旧在叽叽喳喳聊天。 　　而柯罗伊在一侧的拿餐区，似乎磁卡出了一点问题，正在处理。 　　其中一个实习生看到南安带着两个盒子过来，好奇地问道：“你要带给谁？” 　　南安笑笑，半晌，回答道：“一个科学家。” 　　说完这些后，他小心地把盒子放在一侧，盖上两张纸巾，然后拿起小银叉食用起通心粉。 　　于是实习生们没再看他，他们吃着晚餐，水杯碰撞餐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围的聊天声又重新响起。 　　实习生本来就是年轻的一批，相比艾丽他们，更加年轻气盛一点。 　　因此南安听着他们从抱怨研究所最近的繁重工作，再到讨论地下城场所开放时间的不合理，最后，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林泽。 　　“要我说，林泽博士看上去就是好吓人。”实习生说，“老远看着，我就心跳加快。” 　　“你又接触不到。” 　　“但他一直冷着张脸，我都害怕出什么错，被其他人上报给他。” 　　“嗐，基地最高科学家呢。”另一个实习生道，“又怎么会关心我们呢，这可想太多了。” 　　就这样闲聊一会儿后，某个实习生压低声音说：“那你们……知道林博士父母的事吗？” 　　南安吃饭的动作一顿。 　　“我听说……十年前他父母好像在基地任职。”那个实习生道，“然后那场机械人的事故中全部身亡了。” 　　其他实习生纷纷看他。 　　“我也是听父母说的，当时正好是最严重的区域沦陷，很多研究员都失去了家人，一时半会儿谁都没办法担起这样的重任。”他继续压低声音，“刚结束学习的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那个时候林博士接手了。”实习生说，“听说他十分冷静，根本看不出他受到任何的影响，甚至在最后，紧急封锁区域时，他父母都还没找到，他就直接借着机械人和粒子流波动，把整个区域都毁干净了，全成了灰。” 　　另一个实习生摆手摇头：“这也太狠心了，我做不到。” 　　“你要是能像他这样，现在怎么可能只是个等待转正的实习生呢。”实习生收起空了的餐盘，起身道，“早就是最高级别的科学家了。” 　　南安听着，默默放下了银叉。 　　十年前。 　　林泽也只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吧。 　　他们机器人是没有父母的，南安不理解这样的感情是什么。 　　现在理解的，只有友谊。 　　他和研究所的艾丽还有弗洛他们，成了一种他认为的好朋友关系。 　　那这种亲人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南安微微蹙起眉，他并不理解。 　　但现在看下来，他似乎有一种感受，像是闷在胸口的那种酸涩感，一想到林泽，还有刚才实习生的话语，就有点儿憋得难受。 　　而就在他打算继续吃饭时，听到刚才的实习生轻轻的惊呼声。 　　他转头看去，就见林泽和艾丽他们来到了餐厅。 　　他们没有看到南安混在一群实习生里，而是径直走向拿餐区，和柯罗伊交谈起什么——看起来，艾丽和弗洛的磁卡也出现了问题，需要等工作人员，进行下一步的处理。 　　林泽没再看他们，直接走进了餐厅。 　　餐厅的蔬菜区离吧台有一定的距离，林泽背对着南安，拿了生菜叶和油醋汁。 　　就在他拿餐的时候，南安看到身边的实习生们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然后，匆匆拿着空餐盘，绕着另一边，走向出口。 　　南安不知道实习生为什么都害怕林泽。 　　——连着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那一类无法理解、或者说觉得他不是正常人的情绪。 　　南安又注视了林泽几秒。 　　“要不我们挪位子吧。”一个实习生看上去实在吃不完，他囫囵吞枣把几口通心粉吞下去后，含糊对南安说，“林博士来了，我有点不自在——诶？” 　　话音还未落下，他就见南安拿起了托盘，神色平静，并没有实习生的惶恐和不安，就这样直接走向了林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和林泽吃饭, 南安都已经习惯了。 　　之前在大山街道是，在之后的围浦道也是，他们都一起吃过很多回——只不过, 没吃上过一次正常的蛋包饭。 　　因此，南安当着一众讶然的实习生, 坦然在林泽面前坐下。 　　只不过在坐下的那刻，他还是稍稍叹了气。 　　怎么说呢, 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 　　地下城的条件不允许他做饭, 连着新开发的罗宋汤也没机会做上几次。 　　南安嘟起嘴。 　　没办法发泄, 只好用银叉戳了好几次通心粉。 　　等到把通心粉戳成了小糊糊，他就见林泽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依旧冷淡的表情，和之前一样。 　　但南安却觉得安心。 　　没再看林泽，也没再注意周围的窃窃私语, 他开始狼吞虎咽，迅速把自己吃成了大花猫, 顺带在最后露出一个吃饱了的灿烂微笑。 　　“我吃饱了。” 　　南安拍了拍小手, 拿出纸巾。 　　为了节约资源，他把纸巾撕成了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给了林泽。 　　在这时他才发现艾丽他们坐在不远处, 对着他笑得开心，甚至还眨了眨眼。 　　南安疑惑皱眉。 　　他看着正在吃饭的林泽，又看向了艾丽他们，似乎有点状况外。 　　不过, 隔了几秒后他便不放在心上, 晃着脑袋左看看, 右看看，就像椅子上长刺那样坐不住了。 　　于是问：“你还没吃完吗？” 　　话音刚落，就对上林泽冷冷的银眸。 　　南安瞬间静音。 　　但他还是憋不住。 　　说话和吃饭，总要选择一个吧。 　　南安揣测了一下林泽的想法，问：“不对胃口？” 　　“没有。” 　　“那……”南安思考几秒，“慢慢吃？” 　　没得到回应。 　　半晌，这位一直冷淡的科学家开口：“明天去A2520区域。” 　　南安一愣：“嗯？” 　　“今天所有幼崽已经筛查完毕。”林泽放下了刀叉。 　　“所以……”“不能让他们中断学习太久，明天复课。” 　　南安听闻不禁在内心哇了一声。 　　人类幼崽也太惨了吧。 　　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读书，比他这个机械崽崽惨多了。 　　“明天几点？”南安的音量渐渐转小，哼哼道，“还有机会拥有一顿早餐吗？” 　　见林泽没说话，南安摆手：“其实也不要紧。”然后，睁大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言不发看着林泽。 　　“早上九点，吃完饭后让弗洛带你去。” 　　南安的眼睛一下亮了，小声连说了好几下「好哦」。 　　其实经历了之前的事，南安很担心幼崽的情况，也不知道幼崽的父母是不是安全，有没有顺利进入地下城。 　　这样想着，南安忽然想到了维斯，那一个机械臂感染的男孩。 　　南安：“那个叫维斯的幼崽，怎么样了？” 　　林泽沉默了几秒。 　　就在南安觉得自己不会得到回复时，听他说道：“已经转移去二城了。” 　　南安稍稍睁大了眼睛。 　　“他的芯片异常速率很高。”林泽说，“所以需要二城进行排查。” 　　“速率？” 　　“和普通的芯片异化不同，他的芯片还体现了一种其他的电流频率。”林泽说道，“和机器人的波动很像，但又不是。” 　　南安咽了一下口水，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说不上的预感：“那会是什么？” 　　“还在调查。”林泽说。 　　南安看着他，一脸迷茫。 　　“速率简单来说，就是芯片的处理速度。”林泽抿了一口水，继续道，“可能是设置参数的问题，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比如微电子元器件……” 　　话还没说完，南安同学的注意力已经不再上面了。 　　林泽抬眼，跟着他侧头的方向看去，就见南安盯着不远处的一辆小推车，上面是带着樱桃的胡萝卜蛋糕，散发着阵阵香气。 　　小推车被机器人推着行进。 　　南安的视线就跟着一路过去。 　　最后他的眼神转了一圈，重新落回到林泽的时候，是因为小推车停在了他们身后。 　　南安这才收回目光。 　　隔了几秒，他用小眼神瞥了瞥林泽，很乖巧地开口：“我可以买蛋糕吗？” 　　…… 　　于是南安拥有了一小块的胡萝卜蛋糕。 　　这是每日的限量供应，可能是为了激励基地部门的人员，只准备十几份，需要通过工资购买。 　　不过因为价格咂舌，一份蛋糕需要近千元，被研究员们抱怨说花工资才是背后真正的目的。 　　南安没看价格，像是已经习惯了林泽给他刷卡。 　　他买完蛋糕，回到座位，此时林泽已经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事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们安静地待着，一个吃蛋糕，一个处理公务，身后电子的时间屏不知不觉跳转到19点50分。 　　餐厅外侧准时关闭。 　　从远处的拿餐区开始，白炽灯光由远及近一盏盏暗去，最后到了南安这里。窗外的光线微弱透进来，打在这个少年漂亮的脸庞上。 　　他垂着眼，细长的眼睫投下长长的阴影，微微颤动，在这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静谧美好起来。 　　林泽的视线落在南安的手环上。 　　过了几秒，就见他一下抬眼，看向自己——又是灵动的神色，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纯真不谙世事到极点，然后把蛋糕往前推：“你要不要吃？” 　　“不用。”林泽很淡地说道。 　　南安点点头。 　　“要不回去吃吧。”南安提议道，“餐厅就快关门了。” 　　林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落在电脑屏上，手环传输的监控频率正在不停的实时更新。 　　半晌，很轻地应了一声。 　　窗外的光线流淌。 　　他们从餐厅走到电梯长廊，按下住所键——就和之前在陆上一样。 　　而在临走前南安又拥有了一块蛋糕，这也是林泽刷卡买的。 　　尽管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但只要不扣他的工资，好像一切都心安理得起来。 　　等回到住所，走廊房门都亮起了灯，细长的电子管围绕一圈，只要房间内有人，它们都会显出白光。 　　南安进门的时候，就听林泽的通讯器响了一下。 　　“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了？” 　　“可能。” 　　林泽按下了通讯器。 　　从中传出的是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声音，南安知道他，当时和林泽对接了数据部门，负责城市东侧的监控。 　　而此时，这个在南安看来平日冷静的研究员，却带了浓重的哭腔，他一边道歉，一边克制不住的哭泣。 　　在断断续续的表达中，南安听出事情的大概。 　　研究员的父亲在这场事件中失踪了，至今没有音讯。而他因为不能集中注意力，无法再胜任工作，因此想要请假，也做好了被辞退的结果。 　　南安觉得林泽肯定不同意。 　　但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秒，他听到林泽结束了通话，关了通讯器。 　　“结束了？”南安问。 　　“嗯。”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南安：“那他……” 　　“去总部请假了。”林泽道，“我这里不能决定。” 　　南安哦了一声，他看向林泽，却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窗外。 　　此时漂浮的光圈模拟出了蓝紫色的灯光，真实得就像在玫瑰四城。 　　南安不知道林泽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但在刚才，单是只言片语，南安都不禁联想到林泽的父母。 　　其实在这之前，研究所之间的闲谈中，南安也听说过林泽的一点往事——似乎是因为父母的影响，他才选择了和他们一样的道路。 　　所以那个时候的林泽，肯定很难过吧。 　　他一定很难过。 　　南安黯淡下眼眸，他放下蛋糕盒子，没有吭声。 　　他似乎感受到了当时的场景，在那样血流成河的地方，有着自己的亲人，日夜陪伴着的家人，却不得不去振作起来，或者说，隐藏所有的情绪，成为处理事件的旁观者。 　　于是南安走向了林泽。 　　就和他每次走过来安慰他一样。 　　窗外流光四溢，像是雨夜里的霓虹彩光。 　　南安把口袋里擦干的玫瑰花瓣拿出来，小心捧着站在林泽面前，此时他眼里带着安慰，同时，也带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然后，他轻声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53章 　　呜呜，好惨一机器人。 　　这句话南安以前说过。 　　当时他正在学校协助疏散, 见到人类被自己所创造的科技入侵时，他就对着柯罗伊就说过这样的话语。 　　那个时候的他只是想去安慰他们，但这一次, 对着林泽说的时候，却又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过怎么说, 尽管他是一个小机器人，但真的很想让人类世界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南安醒来时, 林泽已经出门了, 看着几乎没动的床铺, 南安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休息过。 　　玫瑰花被他放在了桌子上。 　　南安看了一会儿玫瑰，用个小袋子收了起来。他打算今天带着去学校问问，看看能不能做成干花。 　　楼层寂静，南安下楼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暗了灯。 　　他一路坐着电梯, 路上没遇见几个人，直到他到了一层, 并且想要穿过长廊的时候, 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南安有点吃痛地揉了揉脑袋。 　　等到下意识抬眼，就见那个人的手臂是机械义肢，消瘦的面容被帽子掩了一半，露出了金属圆环套着的嘴唇和鼻梁。 　　但从皮肤上的褶皱来看, 是一个老者，弯着腰正一步步往前走。 　　——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尽管听不懂，但南安还是听见了一点，隐隐约约。 　　“起初, 神创造了天地。” 　　“地是混沌空虚的, 深渊上一片黑暗……” 　　南安微微一怔, 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弗洛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你在做什么？” 　　“只是摔了一跤。”南安用小手一撑，晃悠悠起身，“没事。” 　　说完他转头，想再看一眼刚才遇见的老者，却发现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佝偻的背影。 　　“今天早上先带你去学校。”弗洛把一个可收缩的平板交给南安，“这是地下城的地图，电子版本的，平时靠光圈的能量进行补充，没电就放窗台上照照，就可以了。” 　　南安应了一声，接过平板。 　　这是块手掌大小的、平滑流畅的钢屏，却意外很轻，薄如蝉翼。 　　当他细长的指尖碰触到的那一刻，绿色的字体迅速向下滑动，最后投影，整个地下城出现在南安眼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整个地下城的面貌。 　　尖顶的建筑物挨在一起，密度十分巨大。根据区域，分为了ABCD四个区域，和玫瑰四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区一样。穹顶之下，它们像一簇簇玫瑰，而光圈层层围绕，像是裹着玫瑰的丝带。 　　底部则是人工的河流，机械船一刻不停地输送新机器人，以及必须的生活物品，用来保障基本的生活用品。每一个区域的下方都设立了AI筛查的平地，机器人成排地放置，筛查结束就可以进入相应的区域。 　　“林博士说你一定要吃饭。”弗洛笑了下，“一个小时后有列车直达学校，到时候出发。” 　　南安一听眼睛亮亮：“好噢，谢谢你。” 　　“没事。”弗洛笑道，“你们关系真好。” 　　南安歪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跟着弗洛进到餐厅时，距离关闭还有半小时。 　　这时就餐区已经关闭了小部分的灯光，椅子翻到了桌上，光圈把这些拉长了影子。 　　南安跟在弗洛身后，等到进入餐厅。 　　瞬间，什么都抛在了他的小脑袋之后，拿着餐盘迫不及待地往前跑过去。 　　在昨晚睡觉前，他就从房间里的显示屏上看到过明天的早餐供应——黄油面包，饼干，茄汁豆子，以及热可可。 　　没有再犹豫什么，他朝面包区域匆匆瞅了两眼。 　　南安：“！！” 　　黄油面包竟然没有了！ 　　于是他抱着小托盘，仰着脖子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满怀希望往左边的饼干区看去—— 　　呜哇哇哇。 　　怎么曲奇饼干都空了！ 　　南安：“qwq。” 　　经历了机生中的两大打击后，南安决定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最喜欢的热可可上。 　　毕竟拿热水一冲就好啦，这个总不会没有吧。 　　南安摸着边儿往前走，他闭着眼睛，像是不敢面对，等摸到了冰凉的柜台，才最终把眼睛睁开成那么一小条的缝缝。 　　结果。 　　热可可也不见了。 　　淡淡的咖啡色液体留在冲调的机器里，像刚结束了提供热可可的使命。液面跟着周围收拾餐厅的机器人，微微晃动。 　　南安：“呜呜呜。” 　　他真是好惨一机器人。 　　最后，南安鼓着嘴巴，不情不愿地选了全麦饼干和巧克力消化饼，然后他捏着鼻子，数了三颗茄汁豆子，一并丢进去。 　　顺便诚恳地问了机器人，偷偷顺了餐厅里一小瓶营养液，揣在兜里。 　　等到他抱着餐盘回去，弗洛坐在一侧的桌前，见状笑了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嗯？” 　　“林博士当时放你在身边当助手的原因。”弗洛说，“真好。” 　　于是南安又不明白了。 　　他的小眉头揪起来，像是不解。 　　不过疑惑几秒，他就不再关心，左手一块曲奇，右手一口消化饼，腮帮子迅速鼓起成了一个小仓鼠。 　　毕竟大坏蛋哪有饼干重要哇。 　　南安迅速在心中生成以林泽为底层的食物链以及地位表。 　　在餐厅即将关闭的那刻，南安把最后一块饼干吞进小肚子。弗洛对他笑了笑，于是南安也挂起小机器人的标准微笑。 　　从餐厅出去后，是两处廊桥。上面写着A和B两个方向，蓝紫色的标识，紧跟着的是班车列表，有着密密麻麻的时间节点，以及首末班车时间。 　　银白色的机器人正站在路口，不同的路线显示在坚硬的外壳，为迷路的居民指引道路。 　　和陆上随意乘坐的列车不同，这里的列车需要出示自己的id卡，并且登记出行目的。 　　南安看着目的那一栏，跟着弗洛写上了“研究所支援事务；地点学校。” 　　隔了几秒，他觉得并不能完全显示出目的。 　　于是又悄悄写上六个字：照顾可爱崽崽。 　　其实南安觉得他也很可爱。 　　因此这句话说的并没有什么错，照顾人类幼崽的时候，顺便照顾可爱的自己。 　　写完这一切后，他们就坐上了去A区的悬空列车。 　　四周的景象飞速倒退，穿梭在白色的光圈中，大厦成了模糊的剪影——这一切，都看得南安眼花缭乱。他小手抓着圈圈，跟着列车晃动，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看。 　　就在这时，他们跃过了一个光圈。 　　亮眼的白光打进来，南安眯了下眼，然后他就听弗洛说：“别多看这个，会伤视力。” 　　南安：“光圈吗？” 　　“对。”弗洛解释道，“为了照明，光圈通常的亮度参数会调整，接近午时是最高的，看久了会造成损伤。” 　　南安：“ovo。” 　　他已经看了这么久了。 　　不会变成一个小瞎子机器人吧。 　　南安小声：“那会怎么样？” 　　“我不是专业的。”弗洛看着一脸紧张兮兮的南安，故意吓了他，“可能要去找茱莉亚了吧，她是数一数二的眼科专家，到时候换个眼球，装个机械眼都有可能。” 　　南安抖了抖。 　　“那我不看了，不看了……”他摆了摆手，一个没站稳又紧紧攥起圆环，但只是隔了几秒，又有点好奇地问：“那这些光圈，都是用来照明的吗？” 　　弗洛：“不完全是。” 　　“除了模拟日夜环境外，光圈还承担着紧急播报的任务，如果有任何紧急情况，那么光圈会根据程度，分成淡粉色，普通红色以及深红色。” 　　“不过，地下城从没有出现过紧急情况，所以不用担心。”弗洛说，“左右三十多道机械门，上方穹顶十二处电梯门，全部都有严格的警卫把守，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 　　南安：“哇。” 　　“因为地下有五百多万的人口，安全必须保证。”弗洛道，“因此在供氧，电力水资源充足的三周内，他们都会带着机器人，一起守卫。” 　　“三周？” 　　南安敏锐捕捉到这一个词语。 　　弗洛点了点头：“对，地下城不是永居的地方，很多生产无法进行，因此还有十几天，我们就要进行再次撤离。” 　　南安微微睁大了眼睛：“去哪里？” 　　“大概率回到玫瑰四城，就和十年前的封锁区域一样，大约一周后粒子流穿透力下降，相关的研究员可以穿着防辐射服进行清理。”弗洛道，“不过，也可能会去二城。” 　　玫瑰二城？ 　　南安一愣，他看向弗洛，就听对方道；“研究所肯定会派人去一次二城，因为需要转运研究物资和包裹，同时这次区域封锁下，人口伤亡比例高，也需要进行相关的述职和汇报……” 　　弗洛轻声说着，而此时的南安却陷入了沉思。 　　他又想起那个可疑的上水龙塘。 　　以及那个包裹。 　　但是听弗洛说，要去二城必须要申请，而且会有相关的研究员带队，全程必须在监控下完成述职。 　　——这样无疑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但南安觉得没有关系。 　　作为一个和人类建立深厚友谊的小机器人，这样的风险他可以承担。 　　毕竟他想要知道开普勒基地的最终目的，然后尽最大的能力帮助林泽。 　　于是南安开口道：“我想申请去一次二城。” 　　见弗洛的眼神落过来，他停顿了几秒，又问道：“需要找谁申请？” 　　作者有话说： 　　还能有谁（？）； 　　宝贝们五一快乐！！今晚会掉落粗长w 第54章 　　本质还是一个凶坏蛋。 　　面对南安的问题, 弗洛只是笑了下：“目前还不清楚。” 　　他停顿几秒，然后说；“不过，你可以先把表格填了, 等之后申请通过，就能知道是谁带队了。” 　　南安乖巧点头。 　　他看到弗洛从背包里拿出一张表格, 是小块的正方形芯片，然后插/入刚才的钢铁地图。瞬间, 地图变成了一个浮现的选项框, 写着「在线申请」「研究员认证入口」「在线客服」「其他问题」等。 　　南安：“哇。” 　　见到悬浮的申请选项, 南安开始思考。 　　他要在申请栏里写什么呢？ 　　思考半晌，他打算给申请栏里写一点好话。 　　之前在开普勒基地，研究员们就教过他，说人类可能会多写一点好话，来增加成功的概率。 　　于是南安决定多写好话。 　　在完成一切的填写后, 他皱眉思考几秒，学着之前在电视里看的那样, 补充了一句。 　　【亲爱的研究员, 您是多么的优雅帅气，漂亮且有风度。】 　　想了一下，他又在后面跟上了一句。 　　【南安觉得您很适合这个职位。】 　　写完这一切后南安看到弗洛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没有对他的申请有任何的异议。 　　南安自顾自地点头, 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从列车下来后，他们来到临时的地下城学校。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钢铁大楼，和其他连接的楼宇不同，它有三十层高, 负责所有撤离幼崽的教育。 　　在顶端和最底下的五层, 是老师的就餐区, 休息区，以及办公室，在中间的位置，楼宇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低级幼崽，高级幼崽，以及考核区域——而每天的物资都是单独分开，单独给幼崽们准备食物，种类相比其他地区的固定种类，要多出不少。 　　听弗洛说，不和其他楼宇连接，是出于安全考虑。 　　只有这样能减少外来的风险，从而保护幼崽，减少风险。 　　当南安经过考核区域的时候，部分幼崽正坐在椅子上，叼着电子笔，进行着考核。 　　而一旁的机器人正在监考，手中拿着「摸底考」的电子试卷。 　　“玫瑰二城每年都会选拔优秀的幼崽。”弗洛说，“选拔率在每一届的20%左右。” 　　“是去研究所吗？” 　　弗洛笑了下：“不是。” 　　“每个幼崽都根据自身的特点，进行文科和理科的选择。不过基础科目不变，文科主要从地理，文学创作，以及历史等进行考核，而理科则是物理化学，基础电子，编程等。每一个幼崽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进行选择，然后报考相应的部门。” 　　弗洛看了眼正在考试的幼崽，压低声继续对南安说：“这一批是高年级幼崽，马上就要毕业了。” 　　“那如果要进入研究所。”南安问道，“需要什么条件？” 　　“每天直升研究所的幼崽，维持在5%左右，大约三十名左右，淘汰率在50%。”弗洛说，“这些还只是分城的研究所，如果是去二城主城，比如林泽他们，每年通过的不到十个，层层筛选下来，最后可能一个都不会留。” 　　南安睁大了眼睛。 　　原来林泽真的是幼崽中的优等生。 　　南安依旧对把林泽归入崽崽行列很执着。 　　他一边听着弗洛科普，一边看着幼崽们完成相应的考试。 　　今天的考试是文科，因此发的电子版本空白一片，除了幼崽的名字学号外，其他都没有，而在最上方的位置写着题目—— 　　【请就下列的节选片段写不少于2500字的作文。】 　　【“人类终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那张脸。”——节选自福柯《词与话》】 　　南安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他眼前浮现了艾莉娜的模样。 　　他下意识往某一个幼崽就的平板上看去，就见他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都是引用之前的历史片段，和毕德尔当时说的历史很像。 　　南安又看了几个高级幼崽。 　　他们有的引用经典，几千年前的人类神话，也有近代的启示录时期，表达了一点关于后启示录时期的想法。 　　而所有的结论，都指向了一个结论。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人类不会被抹去，沙地上的那张脸只会被风沙侵蚀，不会被任何的外来物吞噬干净。 　　南安看着面前的幼崽，站在原地良久。 　　等到最后，南安跟着弗洛到低年级幼崽的学习教室。他们身上都不同程度绑着电子贴片，听弗洛说，因为围浦道的学校事件，都需要这样进行检测。 　　于是南安又想起那个叫维斯的幼崽，以及林泽的那些话。 　　芯片速率究竟是什么？ 　　南安并不清楚。 　　之前林泽给他的电脑已经损毁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学校的公共资料区——不知道会不会有相关的资料。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处理玫瑰花的事情。 　　在跟着弗洛过去后，见到了今天负责幼崽科普的老师，一个和毕德尔差不多年龄的老爷爷，穿着蓝色的教师服，白胡子白头发，叫做福里曼。 　　福里曼转身，见到南安就笑吟吟的，和毕德尔一样。 　　“我是地理科普的老师。”福里曼对着南安说，“你就是南安老师吧。” 　　南安点头：“您好。” 　　“南安会跟您一段时间，负责地理的教学。”弗洛说，“等到玫瑰四城重新开放后，研究所会再进行调整。” 　　他说着停顿几秒，看向手表：“等一下研究所还有会议，那我先告辞了。” 　　福里曼点点头，十分温和地笑了笑。 　　就在弗洛转身出门的那一刻，他迅速从口袋里拿出曲奇，悄悄塞给南安：“见面礼，别告诉其他人。” 　　南安：“……” 　　连顶风作案的手法都一模一样。 　　“等一下会带你熟悉教室，然后中午休息一个小时。”福里曼说道，“机器人会帮忙发放餐食，并且照顾幼崽，等到下午的课开始，你就可以回去了。” 　　南安：“嗯？”“今天下午要腾教室，给高级幼崽进行理论考试。”福里曼说，“所以会带部分幼崽去陆地馆。” 　　“陆地馆？”南安微愣。 　　福里曼也一怔：“你不知道这个？” 　　南安摇头。 　　在之前，他曾经听说过资源调配所会根据每个地区的资源，进行馆类的分别，从而把珍贵的物种保存在里面，但南安不知道具体的分类。 　　“你还没有去过陆地馆吧？”福里曼带着南安走出办公室，往光圈外指了指：“就在双子塔那里，是玫瑰四城的陆地馆。” 　　南安顺着视线看去，就见某一环的光圈之内有着两幢连体楼，在正中心的位置，有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球，是地球的的形状，它悬空，缓慢地转动，像带有了启示录时期的所有智慧，人类全部的科技结晶。 　　“玫瑰四城是陆地馆。”福里曼说，“二城则是水族馆，其余的城市也有相应的馆类，比如三城是极地馆，五城是气象馆，它们存储着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物种，标本，以及濒危的生物——而这些同样会对幼崽开放，进行科普教育。” 　　南安：“哇。” 　　他看上去比幼崽更好奇，又迫不及待地问：“是所有玫瑰区域的城市都有吗？” 　　“其实不是。”福里曼把教师出入的磁卡交给南安，“在三四十年前，城市还未分裂的时候，就已经有相应的馆类了。” 　　“所以银铃城市。”南安问，“也有这样的馆类吗？” 　　福里曼笑了：“当然了，孩子。” 　　于是南安没有再问下去。 　　他忽然好奇起陆地馆，在开普勒基地的时候，他能见到的只有一个圆形的大楼，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建筑物。所以他才会这么喜欢星星，因为在当时他的行动只能在实验室，以及大厅里的几张地球风景照前而已。 　　福里曼看着他，半晌，笑道：“那下午一起去吧。” 　　南安一愣：“可以吗？” 　　“当然。”福里曼说，“可能还会见到老朋友，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帮忙照顾一下幼崽。” 　　南安听闻皱眉，并不明白老朋友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福里曼转身，看上去要离开的时候，南安叫住了他。 　　“我还想问一件事。”南安小声道。 　　“什么？” 　　“这些花瓣。”南安说着，从身侧的布袋中拿出袋子，“我想……做成干花。” 　　“陆地馆有完整做干花的设施，以及机器人，到时候你可以把这些花瓣给他们，会帮你处理的。” 　　说着，福里曼看向南安，缓缓问：“有什么寓意吗？” 　　南安先是下意识摇头。 　　隔了几秒，他的眼睫颤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小声说：“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 　　陆地馆在教学楼的北侧，B区的位置。 　　因此，等到一小时一次的列车运送幼崽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光圈从中午最亮的颜色，慢慢变为了中等强度的白色，又逐渐减弱，柔和地笼罩在整一个地下城。 　　南安负责了十名左右的幼崽。 　　这一批需要学习的人类幼崽大约三十名左右，尽管南安可以完全不负责，甚至可以回住所，但他还是按照以往那样，承担了照顾幼崽的责任。 　　陆地馆的入口在G10，也就是距离底部十层左右的距离。 　　南安让幼崽一个一个进去。 　　这里没有任何的纸质票，也没有相应的磁卡，所有的幼崽只需要站在一个圆形的机器前，进行虹膜的扫描，就可以直接辨别出身份，以及有无潜在的异化风险。 　　南安也是一样。 　　只是站了三秒，绿灯立刻亮起，机械女声说了核验通过。 　　不知为何，他这类的仿生人都可以做到和人类一样，连着扫描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人类。 　　幼崽们蹦蹦跳跳地进入陆地馆。 　　就在南安也想跟着进去，把手搭在一个幼崽的肩膀上时，就看到一个黑色短发的幼崽转头，看向南安。 　　“老师，你的手环好特别。”他说道。 　　“谢谢。”南安笑了笑。 　　幼崽：“那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要一个。” 　　“没有地方能卖。”南安摸了一下手环，“我不喜欢这个，想以后摘了。” 　　幼崽迷茫地眨眨眼。 　　陆地馆的入口处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 　　一株电子虚拟的玫瑰被放置在里面，花苞沾着露水，就这样缓缓绽开、凋谢，然后再绽开……在玫瑰之下，则是荒漠，晶莹的沙粒覆盖着，细微地闪烁。 　　“哇。”某个幼崽惊呼，“好好看。” 　　南安也忍不住「哇」了一声。 　　他的口袋里还存着玫瑰，而面前又是这样的场景——看上去真的漂亮极了。 　　于是他又看了会儿，以至于幼崽们都走到了下一个区域，都没回过神。 　　“老师，你在干什么？”一个在前面的幼崽小跑过来，拉了拉南安的衣袖，“我们都在前面等你好久了。” 　　南安先是转头看幼崽，然后直起身，指向那一处玻璃罩：“看玫瑰——” 　　他突然噤声。 　　“怎么了？”幼崽疑惑抬头。 　　南安看着出现在检测机器旁的修长身影，眼睛眨了眨，完全状况外。 　　怔愣间，幼崽被福里曼接走了，并且和他说不用立刻跟上，幼崽们需要先到一旁的教室学习地理知识。 　　整个空旷的大厅只剩下他和林泽两人。 　　“是开会吗？”南安问。 　　“有个需要对接的事务。”林泽道，“福里曼说你也在。” 　　南安听闻皱眉，并不明白后半句话的意思。 　　——直到他看到林泽手里拎了一块奶油蛋糕。 　　南安眼睛一下亮了：“给我的？” 　　林泽：“不是。” 　　南安：“？？” 　　“偶尔看到。”林泽说，“最后一块了，不买会被处理掉。” 　　南安：“。” 　　依旧是很林泽的回答。 　　于是南安拆开包装，把蛋糕放在一旁的小柜子上。 　　“陆地馆不能带蛋糕进去。”他一本正经道，“只能在这里吃。” 　　林泽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南安，淡淡道：“想吃不用特地找理由。” 　　南安：“……” 　　他就不该表现得这么开心。 　　这个人类本质上还是一个凶坏蛋，尽管给他带了一个蛋糕。 　　但依旧不能收买他。 　　南安气鼓鼓拿起叉子，把大半块奶油蛋糕塞进嘴巴里。 　　然后他就见面前的大科学家挑了眉。 　　甚至那双冷眸中，都带了一丝平时见不到的玩味——尽管这样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 　　“你要去玫瑰二城？”林泽忽然问。 　　“嗯？” 　　南安明显没反应过来，然后就见林泽拿出一枚小型芯片，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立刻显示了密密麻麻的内容。 　　“亲爱的研究员。”林泽的声音清冷好听，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您是多么的优雅帅气，漂亮且有风度。” 　　听着这些话，南安睁大眼睛。 　　他惊讶张着嘴巴，可以塞下十块曲奇饼干。半晌，他总算回神，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我写的！” 　　林泽轻轻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指尖拨弄着芯片，然后用清冷的声线继续朗读：“南安觉得您……” 　　南安赶紧跑过来，摆手的时候急了点，挥到了一旁的蛋糕，脸上立刻沾了点点溅起的奶油。 　　南安哭哭。 　　救命哇。 　　有没有时空穿越机器，他现在立刻马上要穿越回去！ 　　作者有话说： 　　感恩阅读-明天白天会小修一下前面的语句，晚上照常更新。 第55章 　　南方和绿洲。 　　南安决定彻底无视林泽。 　　尽管这个人是他上司, 同时管着他的小钱钱，但是他决定做一个有骨气的小机器人。 　　于是他没问二城的事情，一个人闷头吃完奶油蛋糕, 鼓着嘴巴从林泽面前经过。 　　而在他打算跟去地理教室时，就听林泽淡淡道：“二城先不急。” 　　南安：“什么意思？” 　　“有一个研究所试验项目需要调试。”林泽道,“等到调试结束，投入使用之后, 就可以去二城了。” 　　“在哪里调试？” 　　“在陆地馆。”林泽道,“调试VR最新成像技术。” 　　南安疑惑眨眼：“这是什么？” 　　林泽：“通过模拟生存环境, 从而判断机械在人类世界中的最大容限，从而进行研究。” 　　“人类和机械的共存？” 　　“嗯。” 　　“那为什么会在陆地馆？”南安小声问，“总感觉这一类应该在研究所。”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因为技术原因。” 　　南安转头看去，福里曼从地理教室出来, 手里带着一叠厚厚的资料。他把这些交给林泽后，补充说：“这是一个未知领域, 凭着现在的技术, 我们没有办法模拟出人类社会，因为太过于复杂。因此打算先从基础的场景开始，慢慢模拟。” 　　南安稍稍睁大了眼睛。 　　“陆地馆拥有很多的虚拟资料，包括自然资源和土地概貌等, 所以，会先拿这一类先试点，去展现一些自然的景色，以前的, 还有现在的。”福里曼说,“到时, 玫瑰四城的实时监控也可以进入，提供给警务处，在清理前进行危险的预判。” 　　南安：“那今天……” 　　“今天是初步的调试。”福里曼说，“数据部还在调取实时监控，等这几天，也会借由陆地馆的技术进行生成。” 　　南安点头。 　　这样看来，林泽今天来陆地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就在他打算进地理教室时，林泽忽然开口：“今天你不用去照顾幼崽了。” 　　南安：“？” 　　他看向林泽，就听对方说：“跟我一起去模拟场景。” 　　VR虚拟场地在双子楼的另一侧。 　　那是完全的内部人员办公区，仅有一条廊桥进行连接，穿着制服的基地人员正在匆匆调试，见到林泽的时候，十分恭敬地喊了林博士。 　　在进入场地前，南安转头看了眼廊桥，忽然想到了弗洛描述的地下城结构，于是说：“感觉好安全。” 　　林泽很淡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廊桥。”南安小声解释，“好多机器人把守，通道入口也只有一个。” 　　毕竟弗洛和他说过地下城以及穹顶的通道，单从他的描述，这些密不透风的入口都十分安全——这样看来，作为最高科学家的林泽，也会理解他的这番话。 　　而在南安想要进一步解释时，就听到林泽的通讯器响了一下。 　　滴滴声响起的第二下，林泽迅速接通。 　　“研究所林泽。”他的语气平淡。 　　“警务处，杰森特。” 　　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像有什么大型机械正在被搬动，拖拽砸地上发生沉闷的声响。 　　半分钟后，就听杰森特道：“应基地要求，现和研究所通报情况，从今天开始，区域范围内所有安保全部升级。” 　　林泽：“包括穹顶？” 　　“对。”杰森特说，“明明四城已经被封锁，机械人的芯片被击穿，但我们仍检测到陆上的可疑电波，越靠近穹顶的入口，这个电波就越强烈。” 　　林泽淡淡问：“穹顶入口一共几处？” 　　“研究所不知道吗？”杰森特明显不满，“就这样，你们还能负责地下城的撤离？” 　　林泽没有回答这样的反问：“几处？” 　　“十二处电梯门，除此以外，还有三十四道机械门。”杰森特的语速很快，带了一丝责备的语气，“麻烦也告知一下研究所其他人员，这种无知的问题我们警务处只回答一次。” 　　听着这样的语气，南安皱起小眉头。 　　但林泽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靠在一侧的墙上，面无表情听杰森特描述。 　　“我们已经加强了警务。”杰森特在最后说，“机器人会24小时看守。” 　　“机器人有风险。”林泽的视线落在窗外，“换人工。” 　　“人工会看守，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可疑的波动。”杰森特说，“再过两天，警务处就会派人进入四城，进行既定的回收计划，但现在波动下，所有的干事都显得不安。” 　　林泽：“会尽快查明。” 　　通讯挂断。 　　但紧接着，林泽的通讯器又接到了研究所的电话，是艾丽打来的。 　　“警务处刚才来电。”艾丽说，“我们听取情况后，现在初步认定是太阳风暴下的紊乱。” 　　“所有入口吗？” 　　艾丽在通讯器那头嗯了一声，继续道：“地下城是基地建立的，具体结构我们并不清楚，所以刚才问总部要了地图，已经发送过来了。” 　　林泽点头：“好。” 　　南安就在一旁听着，从刚才的通话中，他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似乎闷在胸口，就和那天在医院，他听到老者说一切就要结束时的感觉一样，隐约间，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但具体的南安描述不出来。 　　不过，当他看到林泽神色依旧，并且注视着他，似乎多等一秒就会扣他工资时，南安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可能真和艾丽说的那样。 　　只是单纯的粒子流波动所导致的紊乱。 　　这样想着，南安觉得自己多虑了。 　　也是，他就只是个打工机器人，重点应该放在怎么不被大坏蛋扣工资上。 　　至于地下城的情况，他相信林泽会处理好一切的。 　　南安揪着的小眉头瞬间舒展。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跟着林泽去了VR虚拟区。 　　场地并不大，有的也只是电线和几个座椅，摆放在房间正中央。 　　透明的半身罩子放置在椅背后，写着研究所最新批准的使用编号，除此以外，基本的操作指示是全息的投屏，悬空在进门处。 　　【欢迎来到虚拟区】 　　【请按照指示，坐上座椅后进行虚拟仪器的安装，并且等待研究员的具体操作。】 　　【虚拟过程中可能会有相应的颠簸，请抓紧扶手，如有任何异常，可及时联系研究员，进行暂停。】 　　南安的视线落在上面许久。 　　他知道林泽带他来的目的，是让他进行相关的测试，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十分信任地蹦上了座位。 　　没有任何犹豫，他纯真的眼睛倒映着在一旁操作的林泽，好奇地左看右看。 　　隔了半晌，南安小声问道：“先模拟什么场景？” 　　林泽没有看他，他修长的指尖点击着屏幕，淡淡说：“陆地馆现在收集的，是南方的资料。” 　　南安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南方？ 　　那是他来地球的最终目的地，那一个拥有的绿洲和海洋的地方，除此以外，还有横亘夜空的星子和一望无际的旷野。 　　“真的吗？” 　　南安一脸期待，连着软软的语调也跟着上扬起来。 　　林泽又点击了几下屏幕，像在做最后的确定，直到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他才很淡地嗯了一声，朝南安所坐的位子走去。 　　南安微愣。 　　他从来没有想过林泽会和他一起。 　　也没想过能够在这样的地下城，这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见到梦中都想着的那一片绿洲。 　　但现在他思考不了什么了。 　　灯光被调暗，身边清冽的气息传过来。再然后，南安感到手环被碰触了一下，紧接着，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对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的环球之旅。 　　这两天生死时速赶论文，所以明天也是日三qwq； 　　后天恢复日六，等周末会补万字章，么么啾。 第56章 　　特殊可疑的电波。 　　对方的温度直接传过来。 　　南安微微一怔, 连着心跳都加快了一点。几秒后，他垂下眼睫，小心翼翼地抓紧了林泽的手指。 　　他的手指带着微茧, 南安不知是因为做实验的原因，还是用枪的缘故——怎么说, 他总觉得科学家们会的只是研究所的各类试验，比如毕德尔和弗洛, 做的也只是理论研究。 　　但林泽明显厉害更多, 甚至连开枪都能比过大部分的警务干事。 　　就在这时, 面前的透明罩显出颜色，盖过了周围的一切。 　　虚拟开始。 　　南安下意识抬头。 　　没隔多久，他就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那是一望无垠的绿洲。 　　在他的眼前，尖锐的草尖连成了一片深绿海洋，伴着微风轻轻晃动。另一侧的山坡上, 则竖立着十几个白色的风车，有规律地进行旋转。 　　跟着虚拟的视角往前, 那是沿着旷野的河流, 奔腾的流水。几秒后，视线转换，南安好奇地探出脑袋，发现他们几乎能贴上河面, 鱼群和鸟类溅起细小的水珠。清澈的河底下，大小不一的峰石投影出来，三角，圆形, 长方形……全是古怪的形状。 　　那是南安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他小声哇了一下, 忍不住伸出没被林泽抓住的那只手，侧着身子，想要触碰河面。 　　就在指尖接触的那刻，虚拟影像一转。 　　他们转眼来到另一侧。 　　壮阔的瀑布出现在眼前。 　　可能是视觉忽然开阔，或者处于腾空的角度，南安小小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缩了手——就在这时，他感到身边的林泽忽然抓紧了他。 　　南安微愣。 　　他悄悄看向林泽，却发现对方神色依旧，平淡，毫无波澜。 　　此时他们跃过了一片海洋，黄昏到来，巨大的红色太阳落下天际线，成了淡淡的蓝粉色。而只是几秒，夜晚降临，夕阳的余韵不再，有的也是深沉的夜幕。 　　一切变得静谧起来。 　　不过南安的注意力仍不在上面。 　　他侧头，悄悄看向林泽，星子的亮光打在长而卷的睫毛上，遮住了视线。 　　很奇怪，面前是他一直想去的南方——那个有着他所有期待的旅程终点，也是他冒着风险，选择逃离开普勒的最终目的地。 　　但不知为何，南安忽然觉得一丝怅然若失，夹带了一点其他情绪。 　　在这之后，他们穿过峡谷，跃过湖泊和海洋，但南安的视线却一直有意无意落在林泽身上。 　　…… 　　等一切结束，视线回转，整个房间亮了灯。 　　南安从椅子上蹦下来。 　　之前是河流的地板变成冰凉的颜色，他用小手整平了一下衣角，跟林泽走出去。 　　在离开前，南安看到林泽站在靠门的操作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直点击着什么。于是南安又悄悄转身，伸长脖子张望—— 　　余光中，一个选项落进了他的视野。 　　“实时星空……”南安忍不住读出来，讶然道，“这是之后会模拟的场景？” 　　林泽依旧在操作屏幕，只是点了一下头：“需要预先申请。” 　　见到屏幕上的预设，以及陆地馆申请中的字样，南安不禁想起之前的那一片星空。之前在学校时，也是林泽准备了一片星子，投影在教室中，事后还死活不肯承认。 　　难道说…… 　　南安忽然有一点感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撇着嘴，睁着水汪汪的琥珀眼睛看林泽。 　　半晌，他小声道：“谢谢。” 　　林泽的指尖一滞。 　　视线相触。 　　他们对视几秒。 　　就在南安觉得林泽又要嘴硬的时候，就听他淡淡地「嗯」了声。 　　指尖收起，屏幕显示「申请成功」，然后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直接往前走去。 　　南安疑惑歪头，盯了林泽的背影看了几秒。 　　——似乎这个大坏蛋，和之前也有点不太一样了。 　　转弯处来往的人员依旧匆匆，尽管神色不算焦虑，但仍凝重，甚至有一些不安的因素在里面。 　　因此在南安跟着林泽经过的时候，他们也只是点头致意，没了平日的微笑以及单方面的寒暄，也没有其他话语。 　　看来，那个可疑波动不仅影响了警务处的干事，连着基地其他部门的成员都影响了。 　　而在最后回去时，南安见林泽的通讯器又亮了下。 　　“要回去开会吗？”他小声问道。 　　林泽：“去监测波动。” 　　南安小声回应了一句，他抬眼看着林泽，说：“要不要陪你一起去？” 　　林泽：“不用。” 　　“好。” 　　南安没再说什么。 　　他还是很听话的，是一个听从指挥的小机器人。 　　于是在巨大的光圈下，南安看着林泽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大楼处，他的通讯器仍在闪动，带着星星点点的红灯，若隐若现。 　　南安就这样回去了。 　　而林泽看上去是真的很忙，他没有再回过住所，整个双人间只留了南安一人。 　　一连过了好几天。 　　南安依旧每天去学校照顾幼崽，然后下午回到住所，晚上去餐厅觅食——有时，他仍会经过一些奇怪的人类。 　　比如紧身衣男女，或者嘴里念叨着天地混沌的老者，还有扎着朝天鞭的酒鬼和醉汉。 　　而今天也是一样。 　　福里曼把做成干花的玫瑰带进办公室，他看着南安桌上的玻璃瓶，笑了笑：“我把干花带来了。” 　　此时南安正在看童话书，看到玫瑰花后，眼睛瞬间亮了：“哇。” 　　“四城因为有陆地馆，干花保存技术是最先进的。”福里曼说，“帮你放在玻璃瓶里？” 　　南安「嗯」了一声。 　　他看着红色花瓣逐渐填满，说：“其实，这个瓶子是打算放幸运星的。” 　　“幸运星？” 　　“对。”南安说，“因为像星子，所以想做了放在瓶子里。” 　　福里曼听闻眯了下眼睛，慈祥的眉目上染了淡淡的笑纹：“所以林泽才会申请实时星空。” 　　南安一愣：“您知道？” 　　“他做什么我都不稀奇。”福里曼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只不过，我是第一次见他会这样。” 　　南安疑惑：“会怎样？” 　　福里曼笑而不语，伸手揉了揉南安的头发。 　　“今天不用看这个幸运星了。”福里曼对南安说，“陆地馆的人员刚来联系，说会林博士申请的星空已经由基地通过，正式进入模拟区。” 　　他说着，停顿几秒道：“现在是午休时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 　　去陆地馆仍是熟悉的道路。 　　南安跟着福里曼上了车。 　　此时光圈似乎比平日还要明亮一些，连着穹顶都打亮不少。透过车窗，南安似乎见到了无数警务干事，以及成排的、带着武器的机器人，他们匆匆列队，马不停蹄地朝某处赶去。 　　而当南安和福里曼重新回到双子塔，并且从正门进去时，遇上的正是玫瑰凋谢的场景，最后一瓣玫瑰留在尖端上，摇摇欲坠。 　　南安的视线落在玫瑰上。 　　直到等它彻底落下，然后重新变成花苞再次绽开，他才肯转身，跟上福里曼。 　　他们绕过中间的金属地球，穿过唯一的长廊，去了双子塔的另侧。 　　虚拟室近了。 　　南安也跟着期待起来。 　　在之前的学校，在他快忘了星子怎样闪烁的时候，林泽给了他一片星空，横亘的宇宙下，星光闪烁一片，照亮了整一个雨夜。 　　从此，他就没有再忘记过那些星星。 　　似乎那天所见的一切——都深深刻在南安的脑海中，他甚至都能记得每个星星的位置，以及颜色。 　　而现在，他要去看实时的星空。 　　也是这个大坏蛋申请的。 　　尽管南安不知道林泽的目的，也不指望能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但在去陆地馆的途中，南安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把这次见到的星星记录下来。 　　如果这个人类有任何看上去感兴趣的迹象，或者说，要求放低一点，只要看他一眼，他就把这些星星一颗颗描摹给他看。 　　南安绕过最后一个走廊。 　　和往常一样，白炽的灯光没有变化。 　　但隐约的，嘈杂声传入他的耳侧，同时还有低声的讨论声。 　　视野近了。 　　几秒后，面前的一切出现在南安眼前—— 　　整个虚拟区全是人。 　　南安微微一愣，他下意识想找林泽，却不见身影。 　　“我去看下情况。”福里曼在这时说道。 　　于是南安应了一声。 　　他伸长脖子仍在张望，身边人员匆匆，有白大褂的研究员，也有身着警务制服的干事，数据部工作人员——而此时，他们神色不安，不停交流着什么。 　　就在这时，艾丽正巧从人群出来。 　　她的手上拿着电子板，全息投影着玫瑰四城，视角不断切换，道路也跟着变换。 　　又有几个警务处干事匆匆离开。 　　还没等南安开口，她眉头紧皱地说道：“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情况。” 　　“什么？” 　　“林博士已经赶去研究所了。”艾丽说，“那个波动大概率不是来自太阳风，而是来自……” 　　她停顿几秒，像仍在接受一个至今不敢相信的事实，紧接着，压低声说：“一个全新的未知机械物种。”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论文使人头秃Orz 明天恢复日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爆发的潮汐。 　　周围的嘈杂声似乎隐去了。 　　南安看着艾丽, 脑袋里全是她的这一句话。 　　全新的机械物种。 　　——这是什么？ 　　艾丽没有继续解释，可能对于研究所而言，这样的机械物种也是未知的。 　　走廊依旧人来人往, 研究员抱着资料急步走进虚拟区，伴着急促的滴滴声, 操作台上似乎显示了什么。 　　南安静静地靠在一侧，看着面前的研究员忙碌。 　　远处走廊出现了穿着警务制服的身影, 南安认出那是杰森特, 方正黝黑的脸上胡子拉碴, 他看了一眼南安，然后视线收回，大步走进虚拟区。 　　“今天是警务进行清理和回收城市的第一天。”艾丽忽然对南安说，“本来是要延期，等虚拟区载入完毕, 以及警务员进行模拟后再实行清理。但时间不允许，于是警务处今天派了8个小队, 每队10人, 进行初步的探查，并且传输部分的成像回到虚拟区，这样就可以尽快进行数据上的模拟。” 　　南安：“然后呢？” 　　“全部下落不明了。”艾丽叹了一口气，“八个小队, 没有一个有回应。” 　　南安睁大眼睛：“一个都没有吗？” 　　“没有。”艾丽摇头，“我们尝试进行联系，没有任何讯息，除了……”她停顿几秒, 道：“刚才有一个小队发送了紧急频率, 一同传输了数据乱码。” 　　南安：“这个小队还活着吗？” 　　艾丽：“很难说, 但乱码可以破解。” 　　南安知道这个乱码。 　　在通讯器的两侧，一边是正常的通讯频率，受外界因素影响，比如太阳风等。而另一边则是紧急频道，这是特殊的频率波段，稳定，且距离广，能够直接传输出去，不受任何地区的屏蔽，同时也能保障专门的私密性。 　　而在两侧中间，有应急频道的选项，以及视频的录制。芯片在十多年前升级成了最新的型号，最长可以录制15个小时不中断，就算通讯器损坏，也可以发送乱码，送回数据部进行破解。 　　所以现在，虚拟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数据部的最后反馈。 　　“数据部开始了吗？”有人忽然问。 　　“还有五分钟。”处理数据的人员道，“数据部正在传输。” 　　南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们，小手因为紧张，搓了好几下。 　　对于这个机械怪物，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是等待了，四城的情况不明，警务处不可能再莽然行动。 　　这样看来，这一段乱码就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乱码数据正在解读，请稍后。” 　　“正在传输中。” 　　“传输成功……”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从走廊传来：“还有多久？” 　　南安闻声转头，见林泽和几名研究员走过来。 　　相比于眉头紧锁的杰森特，他的神色平淡冷静，那双银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他没有看南安，面无表情地推门，大步进了虚拟区。 　　南安也跟着上去。 　　但只是几秒，他又小退几步，像是怕打扰他们。 　　于是南安乖巧地待在虚拟区外，门侧的位置，然后扒着门，探着脑袋看向林泽。 　　虚拟区依旧在忙碌。 　　屏幕不停加载，传输，传出滴滴的声响。 　　渐渐地，工作人员开始撤离，整个区域只剩下林泽，艾丽，还有杰森特和几名警务处干事。 　　过了几秒，现场陷入寂静。 　　“加载完毕。”林泽冷声道，“准备模拟。” 　　他的话音落下，研究员立刻把透明罩打开，浮动的数据条显出颜色，密密麻麻在座椅旁，加载一片。 　　南安见状想上前，却对上了林泽的银眸。 　　似乎有那么一瞬，他就懂了那双眸子背后的意思——林泽不想让他一起进行模拟。 　　于是南安又往后退了几步，侧身，让其余的研究员通过。 　　没有任何迟疑，仅仅十几秒，模拟开始。 　　整个房间灯光不再，白炽灯光褪去，先是变成淡淡的灰色，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滴。” 　　“滴滴——” 　　两声急促的声响。 　　不知为何，这两声的声响，让南安想到了之前在学校，检查幼崽的机器声音。当时的他对着流星许愿，希望人类社会能够恢复正常。 　　于是南安趴在虚拟区外侧的玻璃前，小脸紧紧贴着，从外侧往里看去。 　　熟悉的洛山街道。 　　在南安可见的视野范围内，几乎所有的楼房，全部被毁坏了。研究所的大门不再，机械人的手臂，四肢散落一地，银白色的皮肉下，细小的电子元件露出来，伴着大把焦黑电线，噗噗漏电——看得出，太阳风下，所有的芯片都被击穿了。 　　雨水的冲刷下，电子原件上的血迹都干净了，靠近下水道的位子堆积了不少人体组织、早已成了肉沫，稀稀拉拉拖了一片。 　　仅是这么几秒的镜头，画面就十分冲击。 　　南安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虚拟区里传来一声尖叫。 　　声音并不连贯，甚至可以说断断续续。 　　——这是拍摄者的喊声。 　　此时这个拍摄视频的警务干事一边奔跑，一边焦急大喊：“联系警务处！！这里是R13分队，紧急求助！！” 　　“西侧区域发现不明的机械物种！” 　　“R13分队请求支援！！” 　　他的镜头晃动，整个虚拟区里的场景也随之变化，断裂的列车倒在地上，残垣断壁间，似乎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干事又尖叫了一声，随着视线左转，屏幕碎裂了一块，在模糊的缝隙中，一个黑影猛地冲过来。 　　“它们靠近了——” 　　视频戛然而止。 　　整个虚拟区的灯光重新亮起。 　　“这是什么？”杰森特一把掀开玻璃罩，大声喊道，“机械人吗？” 　　“不可能是。”艾丽摇头：“高能粒子流能穿过一切的芯片，以及电子物件，按理说不可能。” 　　这话说的十分清楚了。 　　也是他们选择封锁四城的原因。 　　只要借用太阳风，让其干扰电子的运转，那么侵占城市的机械人就会彻底停止。 　　“那是人类？” 　　“也不可能。”艾丽说，“机械人在被击穿芯片后，会产生短期的暴动，十年前的封锁区域就是一个例子。” 　　现场重新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林泽走向了操作台，他一边指尖轻点，一边拨打通讯器。 　　几秒后，通讯接通。 　　“您好，这里是数据部。” 　　“研究所林泽，转接虚拟区研究人员。” 　　接线员：“好的，请稍等。” 　　通讯器传来一个女声：“您好，这里是虚拟区数据部。” 　　“3分23秒。”林泽说，“黑影处的全部影像。” 　　“好的。” 　　又是几秒的沉默。 　　就在这时，艾丽的通讯器响起，接通后是毕德尔的来电，说异常波动有了新的进展，请速来研究所。 　　艾丽：“现在该怎么办？” 　　林泽：“数据部有消息立刻联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走廊外走去，无数的研究员匆匆跟在身后。 　　南安见状也小步跟上。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说不上的预感笼罩着他，以至于在绕过圆形地球的时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往前摔了一跤。 　　下一秒，他的胳膊被捞了一下，林泽单手拉了他，清冷的声音传来：“看路。” 　　南安：“好的。” 　　但他实在是太不安了，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奇怪的波动——就和吉尔吃饭那时一样。 　　南安下意识攥紧了林泽的袖子。 　　他们一路往前走去。 　　“地下基地会有危险吗？”南安小声问。 　　没等林泽回答，一旁跟着的研究员就摇了头：“不会。” 　　“我们有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和人类相互合作，进行严格的入口把守。”研究员说，“就算陆上的机械生物想要攻占基地，也必须要经过基地的入口，以及穹顶。” 　　南安点了点头。 　　其实想想也是，地下基地从建立那刻开始，就没有出现过紧急情况，也包括光圈，现在只有照明的作用，用来提示时间。 　　尽管有紧急情况，但发生在陆地上，地下基地里的一切都是安全的，有保障的。 　　南安相信很快就可以控制住。 　　此时陆地馆里的玫瑰依旧，当南安经过的时候，正好几片花瓣掉下来，落在底部的荒漠上。 　　整个场所十分安静。 　　有的只有脚步声，还有不远处研究员的窃窃私语，以及机器人的运转声—— 　　直到一束刺眼的红光出现在视野中。 　　南安猛地停下步子。 　　他的小手还抓着林泽的试验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那是紧急事态的红色，像是爆发的潮汐，而此时正沿着成千上百的光圈，在他们面前迅速亮起。 第58章 　　会遵守约定的。 　　红光倒映在南安的眼眸中。 　　在他面前, 地下基地的警报不停闪烁，巨大光圈变成了深红的颜色，像是浓稠的鲜血, 把整个基地笼罩在一片血雾中。 　　就在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穹顶上方传来一声巨响, 骤然突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穿, 然后重重砸落——南安顺着视线看去, 就见穹顶某处的灯光乱闪, 黑影不断落下。 　　“穹顶出事了！” 　　“快，联系警务处——” 　　“现在需要集中避难！！” 　　身边嘈杂声一片，南安下意识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林泽的通讯器响起。只是接通一秒，就是研究员的声音：”林博士, 调查队已经准备就绪。““所有入口吗？” 　　“对。”研究员的语速很快，“包括化雾弹, 已经全部就位。” 　　林泽：“等我通知。” 　　“收到！” 　　身边混着警报, 在林泽放下通讯器的一秒，他们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杰森特带着几名警务处干事走出来，他像是刚挂断了通讯，嘴里还骂骂咧咧。 　　经过的时候看到林泽, 他没说话，抿唇往前大步走去。 　　“杰森特。” 　　林泽冷淡的语调响起，“情况。” 　　杰森特明显不悦，但几秒后, 他便说道：“穹顶轻微损坏三处, 重大破损集中在1号门。” 　　“人员呢？” 　　“还不清楚。”杰森特说,“初步消息是15名警员受伤，同时报废32个机器人。” 　　林泽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对艾丽道：“通知二城基地。” 　　话音落下的那刻，他就大步往前走去。于是南安小跑跟上了他。 　　此时的基地红光依旧，每一条廊桥上都混乱万分，无论是恐慌的居民，还是无意识只是行使命令的机器人，都拥挤着，围得水泄不通。 　　不停有嗡嗡的警报声，以及机械冰冷的男声，响彻在基地的每一处。 　　“请G18及以上的居民立即撤离。” 　　“重复一遍，请G18及以上的居民立即撤离，下至G0和G1防空洞。” 　　撤离的指示不断响起，每一处楼房的应急通道开启，绿色的指示，夹杂红光，密密麻麻一片。 　　作为研究员，南安知道这个撤离的方案。 　　——这是完全根据地下城的结构制定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穹顶被不明的机械人攻击，因此越是靠近尖端，居民的风险越大，所以G18上的居民需要撤离到底部的防空洞。 　　至于中部以下的位子，建筑物本身的强度是可以抵御的，因此在撤离指令里，其余居民待在原地是最安全的。 　　林泽接过一旁研究员递过来的银枪，直接按下通往穹顶的电梯。 　　此时杰森特也走过来。 　　他的通讯器一直在不停响起，但传来的几乎是穹顶传来的惊呼声，以及警务处的紧急通报。 　　“草。”杰森特骂了一句，他迅速拨通某一个通讯，“1号穹顶处人员全部遇难，增派支援！” 　　话音落下的那刻，通讯中立刻响起：“不明机械物种增加十倍，快顶不住了！” 　　杰森特又骂了句。 　　他的额头冒汗，可能是意识到武器的存贮不够，于是又紧急打了警务的通讯，增加了弹类的供应。 　　就在杰森特打算联系二城时，林泽的手中芯片显示出穹顶的实时概况。 　　他眉眼冷静，视线落在穹顶的每一处上。 　　几秒后，林泽淡淡说：“化雾弹准备。” 　　话音落下的那瞬，南安看到杰森特明显一愣：“你怎么——” 　　林泽淡淡道：“今早调查队已经就位。” 　　“你说什么？？” 　　林泽没再看杰森特，而是对通讯器道，“投放。” 　　一声巨响。 　　整个基地晃动了一下，白烟带着粉尘彻底在空中炸开。 　　杰森特完全怔住了。 　　连着他身后的警务干事也跟着愣在原地。 　　研究所竟然能比警务处更早预判，并且事先调集调查队和化雾弹，用来抵御未知的攻击。 　　——这怎么可能？ 　　穹顶又传来几声巨响。 　　混着更多的黑影落下，林泽的通讯器响了几声。 　　急促的声音响起，说穹顶1号怪物已经被消减，现场白雾笼罩，具体情况不明。 　　林泽应了一声。 　　在进电梯前，他转头看向南安：“这次别乱跑了。” 　　南安点头：“嗯。” 　　“那你要去哪里？”南安小声问。 　　林泽：“陆上。” 　　南安稍稍睁大双眼，他想起了四城的惨状，以及那些没有回来的小队，于是立刻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话音落下，就见林泽看向他。 　　那双银眸倒映着警报的红光，却又带了一点其他情绪，南安看不懂。 　　半晌，就听林泽轻声说：“先回学校。” 　　“可是……” 　　“你的职责在学校。”林泽把银枪交给南安，看着他，一字一顿，“等幼崽全部撤离，可以来陆上。” 　　和以往不同，南安觉得这句话就像一个许诺。 　　他立刻点头。 　　而只是在临走前，他又顿了顿，趁着研究员们陆续上电梯的空挡，把玻璃瓶里所有干花倒出来，装进袋子里给了林泽。 　　此时这个少年的眼神纯净，带着稍稍的惶恐和不安，却又极力克制。 　　“这里面有八片玫瑰。”他小声说着，尾音却带颤，“等我到陆上，剩下的玫瑰干花就能做好了。” 　　那是他在基地入口关停前捡的玫瑰，和林泽的那一株不同，修复需要时间。 　　“八片够了。”林泽忽然道。 　　南安微愣：“什么？” 　　他疑惑地看向林泽，想问原因，却见到对方安静看他。 　　那是南安从未见过的神色。 　　坚定中带了柔和，像是在荒漠上绽开的玫瑰，一种独有的温柔。 　　只是几秒，南安说：“我会来陆上的。” 　　林泽：“嗯。” 　　“等幼崽们全部转移了，我就上去。” 　　“好。” 　　时间不允许他们再多做停留了，南安看着林泽，手里抱着空玻璃瓶，就这样看着电梯们关闭。在警示的红光中，电梯沿着轨道上行，一路去了穹顶。 　　没再停留，南安跟随福里曼，紧急回了学校。 　　高年级幼崽正在根据指令，有序地撤离，大部分的他们都比较冷静，而等南安到了低年级幼崽那里，发现早就乱成一团。 　　无数的幼崽们抱着玩具，正在大声哭泣，同时间也有幼崽挂了彩，可能是警报过于突然，磕破手臂和头部。 　　于是南安迅速安抚起幼崽。 　　他用电波传导，告诉一旁的机器人每个幼崽的情况，让它们不要根据统一指令，生硬让幼崽们撤离。 　　一时间，撤离的效率高了不少。 　　南安一边协助，一边用余光注意着上方的穹顶。 　　似乎又有不少的白雾炸开，消散在空中。 　　南安小口地喘了下气。 　　在把最后一个幼崽送出学校后，他像是精力耗尽，用手撑了一下墙壁。 　　“去休息一会儿吧。”福里曼扶住南安，“防空洞还有位子。” 　　南安摇头：“不用。” 　　“现在太危险了。”福里曼说，“研究所刚才来电，说所有支援学校的研究员可以事先避险，等到查明原因后，再同幼崽一起回学校。” 　　南安依旧摇头：“还有个约定。” 　　说完，他小声地谢了福里曼，说谢谢能一直照顾他，以后会回来拿剩下的干花。 　　没等福里曼反应过来，他果断转身，乘上去研究所的列车。 　　借着公共通讯，南安了解到穹顶已经损毁，攻击者初步定义为新型机械人，后续还需要调查。 　　而在研究所和警务处的努力下，他们在穹顶上方，也就是基地入口处建立了小型的防御场地——被称作三角基地，相当于缓冲带。 　　南安去的正是这个三角基地。 　　当他达到的时候，研究员们正在忙碌。 　　基础的防御武器放在外围，用来守卫的机器人组成队列，它们有十排，围绕在基地入口，守护着基地。 　　南安抱着空瓶子转了一圈，却没见林泽身影。 　　就在这时，他听见艾丽和德尔亚的声音——他们正带着物资往这处走来。 　　见到南安后，艾丽稍怔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林博士要求的吗？” 　　南安点头说：“想要帮忙。” 　　“林博士已经跟随调查队出去两天了。”艾丽思考几秒，打算换一个措辞，“今天可能等不到他。” 　　“没关系。”南安小声道，“多久都可以。” 　　艾丽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摇了摇头，转身说道：“跟我来。” 　　他们一路去了三角基地的另一侧。 　　这是调查队结束后的入口，放着基础的补给物资，替换的芯片，枪支，检测器，以及断电的机器人。 　　于是南安跟着艾丽，在入口处进行物资的支援。 　　天空依旧在下雨，偶尔有霓虹灯乱闪几下，爆出火花，再落到地上。 　　南安就十分乖巧地等着。 　　白天，他和普通的研究员没有区别，支援着调查队，同时搬运在调查中受伤的伤员。到了晚上，他就披着小毯子，抱着空瓶等在入口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 　　林泽依旧没有回来。 　　他们一个调查队出去了整整一周，却什么消息都没有。 　　尽管这样的调查时长并不稀奇，但三角基地的工作人员仍不时在议论，语气中带了少许的不安。 　　但南安依旧在等待，他抱着空玻璃瓶，那个曾经装满玫瑰干花的瓶子，然后，坐在入口的纸箱上，看向雨雾的远方。 　　直到第八天。 　　那是一个清晨，没有往日的大雨，有的只是些许雾气。 　　当南安醒来的时候，就感到有什么不太一样——身上多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南安蹙起眉，并不明白是谁给他盖上的。 　　印象中，艾丽他们都在休息，没有人会注意他。 　　思考几秒，南安揉了下眼睛，一脸状况外。他哼哼起身，眯着眼睛下意识找那个空瓶，而在视野清晰的那刻，他就完全愣住了。 　　一片玫瑰的干花，就这样放置在了空瓶中。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9章 　　玫瑰蛋包饭。 　　南安伸手, 轻轻触碰了一下玫瑰花瓣。 　　尽管做成了干花，但他总觉得感受到了玫瑰的柔软质地。 　　“林博士刚才来过了。”艾丽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往前走了几步, 把三角基地的早饭放到了纸箱上，“不过只是几分钟, 他又有急事离开了。” 　　南安：“又走了？” 　　“还是那个新型的变异人。”艾丽像是在思考，“总觉得很不对劲。在高能粒子流的作用下, 按照道理来说电子产品都会被影响。” 　　南安直直看他：“所有都会这样吗？” 　　“对。”艾丽说,“即便机械人本质是人类, 但他们依赖的也是机械臂和芯片，在太阳风下，根本不会幸免。” 　　她说着，看向一旁的监视仪器：“北区又有不明波动了。” 　　南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那是不明的电子波动, 像波浪状，正随着绿色的光圈一点点往外发散。 　　偶尔, 屏幕还会闪烁几下, 出现雪花屏。 　　南安知道这是太阳风暴的原因。 　　——所有的电子芯片，以及元件都会产生不同的干扰。 　　但不知为何，当他想到这一点后，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人类状态下的皮肤是白皙的，不仅看不出该有的电线，甚至都没受太多太阳风暴的影响。 　　南安来回看了好几秒。 　　就在这时，一个轻微的声响从一侧传过来。 　　南安转头看去, 就见雨雾中, 一个机器人飞速朝这里驶过来, 坚硬的钢铁躯壳上，装着大小共四处摄像头。 　　还没等它彻底进入三角基地，一声巨响。 　　黑影从某个废弃大楼冲出，转眼间，猛然袭向这一个机器人，速度快到南安几乎没看清，影子就从他面前掠过，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身边响起了惊呼。 　　但南安只是盯着面前的机器人看。 　　周围起了一点嘈杂，有研究员互相讨论接下来的行动，也有警务处带着机器人，冒险冲入了楼房，把其余的摄像头进行了回收。 　　“已经第三起了。”某个研究员说。 　　“袭击机器人吗？” 　　“很难确定攻击的是机器人还是摄像。”研究员道，“希望它们的目标只是机器人，而不是这些重要的摄像。” 　　南安听着他们对话，思考几秒，最终反应过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这样的机械人，究竟是为什么会在太阳风下完好无损。 　　关于这一点，南安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和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作为仿生机器人，能够一次又一次躲过人类精密的检查一样。 　　此时天空依旧下着雨，远处蓝紫色的灯光交织一片，隐约间似乎还有黑影蛰伏。 　　南安把玻璃瓶放在了纸箱旁——一处能遮盖雨水的地方。 　　然后，他继续跟着艾丽他们做后勤，看着研究员们进行视频的解码。 　　听研究所说，尽管出现了物种不明的新型机械人，但从现场发回的反馈，更多的还是机械零件的回收和相关的清理。 　　似乎，这一类新型机械人并没占比太高。 　　于是南安放下了心。 　　基地的警报跟着三角基地的建立，从原先的深红色变成了浅浅的粉色——初级的警报。于是南安也结束了物资支援的任务。 　　而今天也是，在最后一个纸箱被机器人运送过来，南安整理完拿胶带封上后，三角基地所有的物资全部到位了。 　　“这里已经结束了。”艾丽说，“明天你就可以回研究所了。” 　　南安没吭声，他睁大着眼睛看艾丽，然后转身啪嗒啪嗒跑向玻璃瓶，此时里面已经装了五片玫瑰干花。 　　尽管没见过林泽，但每次当他打瞌睡或者忙碌的间隙，就能见到玻璃瓶的变化。 　　“我想再等几天回去。”南安小声道，“想装满它。” 　　八片玫瑰。 　　这是他和林泽的约定。 　　这样想着，南安又抱紧了瓶子，小手紧紧抓着，像是怎么也不会松手。 　　艾丽的视线落在玫瑰花上，半晌，她笑了笑：“好。” 　　“三角基地现在有物资统计部，安保部，数据提取部，还有后勤部。”艾丽说，“这些部门都缺人。” 　　南安认真思考起来。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机器人，他觉得自己的特长是干饭。 　　于是南安又严谨思考几秒。 　　最终他选择了后勤部——负责三角基地的三餐供应，以及相关物资的盘点。 　　三角基地的工作人员不多，外加分了部门，因此南安只需要负责几个人的份量，最后绕了一大圈，他负责起了艾丽他们的伙食。 　　而基地的资源供应随着太阳风的结束，慢慢变得充足。其他城市，例如二城结束了地下城的避难，开始支援四城的恢复。 　　尽管新型机械人仍没有进展，但事故发生的频率越来越少，到最后，警务处传回的消息声称，大部分的地区没有这类的身影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玫瑰区域的城市加大了对四城的援助。 　　于是几天后，南安获得了一小排的鸡蛋，小块的鸡胸肉以及番茄等物资，可以让他自由发挥。 　　南安挥着小银勺，思考几秒。 　　他的视线落在一侧的玻璃瓶上，此时瓶子已经放进了七片花瓣——看上去，只要再等林泽放一片玫瑰花，那么所有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思考几秒后，南安决定做蛋包饭。 　　这一次他不想画小爱心了，打算升级一下，画一朵可可爱爱的小玫瑰。 　　称作南安的小玫瑰蛋包饭。 　　这样想着，南安眼睛亮了下。 　　他继续挥着小银勺，在三角基地临时搭建的小厨房里开始做蛋包饭，偶尔有飞机的轰鸣声经过，南安知道那是其他城市给四城的援助。 　　于是南安带着小勺勺，继续做饭。 　　他身上穿着艾丽帮忙改小尺寸的围兜，头上绑着花式的大围巾，微卷的头发顺着落下几缕，十分认真地打散蛋液，煎起蛋皮。 　　这一次他多做了一份。 　　面对艾丽他们好奇的眼神，他没说给谁，而是在玫瑰花上多加了一颗小星星，紧接着，放进了保鲜的小箱子，哼哧搬到瓶子边。 　　希望这个人类见到的时候，知道是他做的。 　　南安自顾自点了头，十分满意。 　　他看着瓶子里的玫瑰干花，又数了一下，依旧是不多不少的七片后，打算离开。 　　就在他和一众保卫的机器人说了辛苦后，南安忽然脚步一顿。 　　余光中，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南安的视线落过去。 　　那是一条小小的狗崽，浑身都是鲜血，像是被机械人攻击了，还在涓涓流血，而靠近腿部的地方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完整的腿骨形状。 　　南安张望了下，确认没有危险，然后抱着毛巾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走出三角基地，尽管几步之遥，但他仍然带了警惕心。 　　此时天空还下着雨，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但南安顾不上，他小心翼翼把毛巾展开，然后想要帮它包扎。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覆盖住了他。 　　南安转头看去，就见是一个研究员给他撑了伞，他的手肘九十度弯曲，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南安记得他，不久之前还拿了他的蛋包饭，给他塞了两颗小糖果。 　　研究员对他笑了笑：“下雨了，快回去吧。” 　　南安抱着狗狗：“那它……怎么办？” 　　“三角基地有办法。”研究员道，那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我们一起走。” 　　南安应了一声，抱着流血的狗崽起身。 　　透明的雨伞遮住了他小小的身影，霓虹的灯光打下来，拉长了他们的背影。 　　除此以外，那是细长的机械臂，顺着伞柄的阴影悄然地显露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不要跟陌生人走哇安崽！ 第60章 　　很久没见过这个大坏蛋了。 　　他们慢慢走向了三角基地。 　　雨水带着霓虹灯的颜色, 针状地打在伞上。 　　南安感到研究员的动作带了一点僵硬，那是一个撑伞的简单动作，但不知为何, 九十度的手肘从来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脚步停顿了下，然后听研究员问：“怎么了？” 　　南安：“没什么。” 　　手中的狗崽不断颤抖, 而南安的步子也跟着慢了一点。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这一切看上去，实在太过完美了。 　　研究员此时依旧撑着伞, 左手握着伞柄, 每一根手指都紧紧贴着, 没有一丝缝隙——怎么看，都是完全的人类。 　　但在偶尔的几秒，当霓虹灯透过透明伞照射进来的时候，南安仿佛在他皮肤下瞥见了细密的电线，正在随着动作, 悄然亮闪。 　　瞬间，南安有了一个可怕的预感。 　　研究员不对劲。 　　而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一秒, 他的步子就猛然一顿——刹那间,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 　　像是皮肤被撕裂了。 　　而仅是一秒的时间，身边的研究员一僵，他低下头，摇晃的身形中, 两根机械臂直接从脊背中破出！ 　　透明雨伞瞬间裂成碎片。 　　南安一愣。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没再犹豫，他紧紧抱着狗崽，直接往三角基地跑去。 　　此时他们距离基地只有三十米的距离，守卫的机器人在视野不远的地方, 但当南安转身的那刻, 机械臂抓住了他的衣角, 往后狠狠一扯！ 　　南安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他的脊背被重重砸了一下，剧烈的疼痛感猛地传来。 　　不过南安顾不上什么了，他单手抱着狗崽，另一只手撑着起身——但还没等他反应，研究员的手臂倏然伸长，像是可以无限延伸那样，从手腕开始迅速伸长，直接朝他袭来！ 　　就在机械臂砸中他的那刻，南安迅速转换了形态。 　　指令沿着电子网络传输到手肘，银色的光芒从指尖开始，覆盖住一整个手臂。 　　一声清脆剧烈的声响。 　　对方的手臂砸在他的小臂上，坚硬的触感传来，南安睁大了双眼。 　　那是和他一样的构造。 　　也是相同的机器人形态。 　　银白色的光芒下，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血管的末梢，都被细长的电线覆盖。南安甚至能听见他们相同的芯片传输声，就像人类共同拥有的血液一样，然后，密集的电子管道裸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 　　南安的瞳孔骤缩，一枚银色子弹飞速从眼前经过，精准穿透了研究员的胸膛。 　　刹那间，芯片破裂的声音响起。 　　研究员的胸口破了一个漆黑的洞口，噗噗往外漏电。 　　紧接着，又是三声枪响，击中了他的手臂。 　　没人比南安更熟悉这样的枪法了。 　　他没有再犹豫，在研究员抽搐倒地的那一刻，他的形态没有收起，坚硬的手肘一抬，砸向研究员的下巴。 　　又是一声枪声。 　　研究员彻底砸向地面。 　　沉重的声响传来，他的四肢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像是报废了的金属物件，那些人类形态的指尖，手臂，身体，包括芯片电线……全部散落一地。 　　南安把机械臂收起。 　　在他的身后，是陆续赶来研究员和警务干事。他们带着机器人，把研究员散落的一切肢体进行了回收。 　　南安这才意识到林泽没有用化雾弹——那个能彻底把一切变异消除干净的武器。他看着研究员把最后一枚芯片收进去，然后转身，隔着雨雾看向不远处的大厦。 　　此时大楼已经被熏黑一片，破碎的霓虹灯光落下火花，闪着紫红色的光芒——但南安什么也注意不到了。 　　在他视线里，只剩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大坏蛋了。 　　在这一刻南安甚至觉得，如果被扣那么一点工资，都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南安把狗崽交给艾丽，啪嗒啪嗒跑过去。 　　然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毫无情绪的银眸——就和那天的雨夜一样，或者说，更加冰冷。 　　南安猛地一愣，他下意识摸了一下刚转换形态的手臂，就见林泽举起了枪。 　　砰！ 　　南安吓得闭上了眼。 　　一颗银色子弹迅速擦过他的发丝，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打向了他身后的某位警务干事！ 　　又是沉闷的声响。 　　伴随着，还有金属崩落的声音，芯片的爆破声。 　　南安没有回头，像是受到惊吓，稍稍喘了一口气。伴着研究员的嘶吼声，他看到林泽又开了枪。 　　弹壳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在南安的耳侧不断放大。 　　到了最后，他倏然回神，跟着林泽转身—— 　　就见警务干事的四肢断裂，手臂末端亮出火花，噗噗作响。 　　和机械人不同，这是人类的手臂，生动地连细小的汗毛都模拟出来。 　　如果不是断裂处是电线，或者说，没有被林泽看出端倪然后击中，那么他就是完全的人类形态。 　　“这到底是什么？”某位研究员颤抖着说，“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混在我们里面？” 　　林泽：“不明。” 　　“联系杰森特，把三角基地暂时封锁。”林泽说着往前走去，经过南安的时候，把手中的银枪扔给了他。 　　于是南安小步跟上。 　　“我需要机器人被袭击的录像。”一进三角基地，林泽直接说道。 　　“已经解码完成，包括警员被袭击的画面。”某位研究员打开悬浮投影，全息的影像显示出来，“加载大约五分钟左右。” 　　林泽点头，他的通讯器在此时响了一下，是杰森特的紧急通讯，但他没有立刻接通，直接把通讯器扔给了南安：“负责紧急通讯。” 　　南安：“好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的压迫感，这不单是林泽带给他的，还有一些其他因素—— 　　好像从见到和他一样的研究员后，这样的感觉就放大了无数倍。 　　但南安思考不了多少。 　　他靠着纸箱坐下，连着小脸的脏污都没擦，就紧紧抓着林泽通讯器，面对不断传出的咆哮声以及质问，仔细辨别起可用的信息。 　　林泽依旧在忙碌。 　　所有的机器人被他要求清理出了三角基地，全部在外侧待命，同时在正中间留了通道，作为紧急情况下的撤离。 　　同时，研究员和警务干事分队列，站在两侧待命。 　　南安明白其中的意思，他知道刚才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因为那些机械人变异出了更高级的形态。 　　命令完一切，林泽看向弗洛：“艾丽人呢？” 　　弗洛稍愣：“应该快过来了。” 　　“等她上来找我。” 　　“好。” 　　南安就看着面前的一切。 　　没过多久，艾丽赶到，他看到林泽丢给她一副手套，然后他们从袋子中拿出了刚才研究员的芯片，插入了一个仪器中。 　　运转声响起。 　　伴着嗡嗡作响的声音，南安直起身，他看着林泽的视线冰冷扫过所有的人员，最后落在了他身上。 　　他们对视了几秒。 　　视线收回，南安见林泽走过来。 　　他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没有太多信息，杰森特说要报告给二城，说你擅自开枪。” 　　林泽「嗯」了声，看向南安：“谢谢。” 　　“没关系。”南安小声道。 　　他把通讯器给了林泽，而在指尖交握的那刻，动作一顿。 　　最后一枚干花的花瓣放在了他的手心。 　　“待在这里别乱动。” 　　“好的。” 　　话音落下，林泽转身走向艾丽他们。 　　“波动显示了吗？”他问道。 　　艾丽的视线落在上方，几秒后，颤抖着点头：“已经显示了。” 　　说着她从另一侧的芯片调出数据，一并给了林泽：“这是前几天在三角基地附近接收的信号波动，可以参考。”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屏幕上。 　　熟悉的频率和电波。 　　和之前接受的异常信号一样，正在有规律地波动。 　　——几乎和之前检测到的、袭击穹顶的新型机械人的电波一模一样。 　　南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这个波动，在前几晚艾丽就和他说过。 　　当时他记得艾丽还十分疑惑，明明没有见到所谓的新型机械人，但波动却持续不断，无论是在他身边的仪器，还是在三角基地的其他地方。 　　如果说，之前的仪器真能接收到所有电波的话。 　　那么就是…… 　　南安脑袋空白了一瞬。 　　一个猜想出现在脑海中，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手里还攥着最后一枚玫瑰花瓣，就这样看向黑压压排着队列的基地人员。 　　难道说——那个根本不会出现人类世界的机械物种，和他一样的仿生机器人，已经悄然遍布了整个玫瑰四城？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仿生机器人。 　　这个想法一出来, 南安就后退了一步。 　　如果说现在的三角基地有他一样的仿生机器人，那么毕德尔所说的就会成真——机器人和人类混在一起，他们没有了任何的分辨能力。 　　但是机器人相对于人类来说, 无论是脑力，还是体力, 都有着极大的优越性，人类根本没有办法匹敌。 　　这样看来, 那一个毕德尔口中的潘多拉盒, 其实早已开启了？ 　　林泽在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南安又小小的喘了一口气。 　　他的小手扶着纸箱, 看着面前的人群。 　　“林博士，现在三角基地一共有三十名研究员，以及十五名警务干事。”艾丽说，“除此以外，还有一百多名机器人。” 　　林泽：“先查录像。” 　　三角基地的灯光被打暗, 有的也只是基地外侧流淌的霓虹光线。 　　南安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就见投影上渐渐出现了影子, 那是一个全息的投影, 就和陆地馆的虚拟区一样，完全立体。 　　数据员按下了播放键。 　　——最开始的第一个视频，正是之前被袭击的机器人。 　　在这个监控视频里，机器人的视野是正对三角基地的。它一路沿着破败的街道往前走, 踩过一地的霓虹灯管，飞速朝基地驶去。 　　时不时闪烁的全息头像，红唇烈焰的广告牌，浓重雨雾下所有的一切都出现镜头里。 　　就在这时。 　　一个黑影迅速从一旁的大楼中冲出, 它的速度极快, 仅是零点几秒的时间, 就出现在机器人面前，然后伴着巨大的声响，画面瞬间黑了屏。 　　林泽：“回放。” 　　“好的！” 　　于是又是一次重新播放。 　　相比于之前，数据部把这些剪辑缩减到了最后袭击前的十秒，然后，再次按下了播放键。 　　黑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这一次，在黑影迅速掠过机器人的那刻，林泽果断地按下了暂停。 　　那是一团几乎没有成形的黑影，模糊的只有一个简单轮廓。于是数据部人员立刻上前，修复起录像截图。 　　南安的视线也落在上面。 　　不知为何，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忐忑，或者说在等待一个可能既定的事实。 　　而林泽站在一侧，神色平静冷淡，没有过多的表情，那双银色的眸子里毫无情绪，和之前雨夜初遇的一样，看着面前的成像。 　　几分钟后，录像截图就以不同的比例进行了放大。 　　先是扩大了25%。 　　没有任何变化，仍是一团黑影。 　　50%。 　　黑影慢慢清晰。 　　一个机械物出现眼前，隐约能看到上面的四肢，以及半圆形的颅脑。 　　75%。 　　就在放大到这个数目时，现场起了骚动。 　　数据员忽然一声惊呼：“我的天呐，你们快看——” 　　所有人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模糊的黑影下，是一个人类的形态，有着完整的四肢，身体，脖颈以及颅脑。 　　却又不完全是。 　　它的四肢接近手腕的地方，是冰冷的机械臂，而往上却渐渐带了血肉，出现了人类的血管，紧接着是靠近肩膀，人类的皮肤覆盖上去，有了皮肤，血液和骨骼——硬要形容，可以称作是一种机械的结合体，没有完全蜕变成功的蝴蝶羽兽。 　　影像在此时噗噗了两声。 　　最终，100%的放大比例停留在这个面容狰狞的面孔上。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头皮和颅脑的电子芯片对开，一半是密密麻麻的电线，另一侧则是金属状的颅脑，无法想象的人类头皮挂在上面，神经和血管落在一旁，和电线的正负极融合在一起。即便南安见过艾莉娜，或者开普勒基地的其他机器人，都没见过这样糅合在一起、或者说进化的怪物。 　　现场隐约传出干呕声。 　　林泽的神色依旧没变，他的视线冷静，像在思考什么，淡淡说道：“把警员袭击的录像调出来。” 　　“收到！” 　　数据员重新换了录像。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处于一片狼藉的摩登大楼之间，相比于刚才的雨雾，一切都要更亮一些。于是图像也跟着更为清晰起来。 　　南安的目光越过研究员，落在停止的影子上。 　　相比于之前进化着的机械物种，它人皮覆盖了百分之七八十，青色的毛细血管露出来，而至于少许没有成形的皮肤，则露出了原有的金属质地，在霓虹灯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伴着数据员的操作，黑影被不断放大，跟着警务员摇晃的镜头，最后定格在袭击的那一刻，黑屏的前一秒，3分23的时间节点。 　　也是林泽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锁定视频节点的地方。 　　——一副狰狞的笑容。 　　带着还未完全铸造好的人类牙齿，直接咧开了嘴巴，用一种十分诡异的姿态，定格在他们面前。 　　一时间，现场的惊呼和讨论声纷纷响起。 　　“这到底是什么物种？” 　　“它是人类？” 　　“不，不是，可能是其他的——” 　　伴着这些声音，南安却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知道林泽的观察能力。 　　毕竟他来人类世界的时候，在警务干事都没有起疑的时候，也是林泽率先怀疑，认为他是银铃的居民。 　　现在绑在手腕上的手环，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不过现在仪器上的波动表明，他就要暴露了。尽管这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但只要有一个研究员想到仿生人，仿生类的一切，再顺着边儿往前一想，那么就完全结束了。 　　南安不知道现在的心情。 　　他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最后，他只能悄悄攥紧了那一片玫瑰花，这是林泽刚才给他的，也是他们约定好的最后一片玫瑰。 　　此时没有人关注他，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视频上，以及全息的投影上。 　　“这到底是什么？”艾丽皱眉。 　　弗洛跟着蹙眉：“不清楚。”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并不是机械人，或者说，连半机械人都称不上。” 　　“可能是一种新型的机械体。”弗洛猜测道，“会不会之前植入的那些芯片又变异了？” 　　讨论声中，所有研究员的重点都落在人类改造上。 　　似乎没有人想到是仿生机器人。 　　其实想象也是，无论最后暂停的影像，还是之前的袭击机器人的那一个，最为保守的想法也只是机械人的再次变异——从人类出发，再仿制成机器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所有研究员都认可了这一个。 　　在他们看来，这样的理论有理有据，符合他们的固定逻辑，尽管影像和之前的机械人千差万别。 　　现场起了一点骚动。 　　杰森特的声音也从不远处传来，听着他接近咆哮的语气，有部分警务开始搬运仪器，打算撤走该有的检查。 　　“接下来做什么？”南安走到林泽旁边，小心地指了指，“他们看上去都要把仪器运走了。” 　　林泽瞥了一眼，说：“继续彻查。” 　　这句话一出来，不远处的杰森特嗤了声：“全部撤走。” 　　“我说，需要彻查。”林泽淡淡道，“研究所指令，全部待在原地。” 　　现场氛围一度凝滞。 　　所有人都沉默着，面对截然不同的命令，很明显不想同时得罪警务处和研究所，就在这时，艾丽打破了沉默。 　　她看了一眼正在被搬运的仪器，上前几步，把手搭在仪器的扶手上：“需要彻查什么？” 　　“原先的波动全部调取。”林泽没有再看杰森特，他走向了检测波动的仪器，淡淡道，“这次不是机械人，是新的种类。”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纷纷看向林泽。 　　但林泽没有再吭声。 　　他那双冰冷的银瞳长久落在电子波动上，像在思考，或者说在确认。 　　南安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的呼吸僵了一瞬，紧接着就听林泽说出了一个名词——那个几百年根本没有出现的机械物种，也是他作为最高智慧机器人的真实形态。 　　“仿生机器人。”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可能又要排队做核酸，应该是凌晨更—— 第62章 　　不许抢他饭饭！ 　　林泽这句话一出来, 现场陷入沉默。 　　“林博士。”杰森特大步走过来，冷哼一声，“有什么证据？” 　　林泽：“异常波动。” 　　“之前也有过。”杰森特说,“据我所知，机械人也可以检测到不同的电波。” 　　林泽没看他, 他垂眼把芯片收起，偏头示意了下。 　　几个研究员立刻上前, 把一个白袋子放在地上——是刚才被击中的两个仿生人的手臂。 　　它们拥有柔软的皮肤组织, 是完全的人类。相比机械人的手臂, 里面更多的是真实的血管，皮肉，甚至连动脉都模拟完全。 　　——丝毫看不出是机器人，甚至可以说，放在这样的场景下, 都会被认作是之前的封锁时的人类尸体。 　　杰森特见状一愣：“这是……” 　　“伪装成基地人员的仿生人。” 　　“你说什么？” 　　林泽没有解释，而是转身对研究员说：“准备筛查。” 　　研究员：“是！” 　　杰森特瞪圆了双眼, 他不可置信地大步上前, 匆匆拉开白色袋子，又看了一眼。见手臂上遮盖的半截衣物是警务处制服，不禁咆哮道：“这怎么可能呢？！” 　　“所谓机械人。”艾丽像是恍然大悟，在一旁分析,“本质是人类进行改造，根据机械化程度分为三类——机械人，半机械人和完全人。” 　　弗洛点头：“但仿生人却和人类相反，它们就是机器人, 伪装成了人类的样子。” 　　“对。”艾丽道,“从目的上看也不同。一类是人类为了进化, 所选择的机械改装。而另一类，则是机器人，它们目的就是完全的……” 　　她停顿几秒，像在做什么心理准备，然后道：“入侵人类世界。” 　　话音落下的那刻，周围如一滩死水。 　　过了几分钟，甚至更长时间，人群又起了骚动。 　　不知是谁喊了句：“我支持筛查！仿生人这类机器人就该滚出去！” 　　南安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他眼前是不断显示的波动，耳侧则是人类的呼声。 　　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人员，无论是研究所，警务处，还是数据部，都纷纷加入。 　　杰森特蹙起眉，思考几秒挥手，示意仪器不用再搬运，留在原地等到命令。 　　南安就这样看着他们。 　　他的小手因为局促不安搓了几下，隔了会儿眼眶就红了，垂下眼睫。 　　他从没想过仿生人会入侵人类世界。 　　也不理解为什么非要装成人类。 　　明明，他们都可以和谐相处的。 　　——就像他来到人类世界打工，赚钱，然后买营养液和曲奇饼干一样。 　　南安实在是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他听林泽说：“分成三块区域，逐个部门排查。” 　　“收到！” 　　南安也乖乖排进了队伍。 　　他和弗洛他们待在一起，包括柯罗伊还有几个实习生，而前方是艾丽和毕德尔，正在帮助林泽，进行三个部门的筛查。 　　南安知道现在的筛查，主要依赖的是检测电波的仪器。 　　只要仪器没有显示出波动，那么就会暂时判定不是仿生机器人，所有的数据都要经过研究所和数据部的判定，才能回到穹顶之下。 　　排队间，南安听柯罗伊说，所有居民也在进行筛查，研究所大范围的检测仪器不仅用在了居民上，同时廊桥，穹顶，车站都安装了检测器，24h进行检测。 　　“所有入口这样吗？”南安小声问。 　　“什么？” 　　“就是穹顶的通道。”南安问，“十四处入口都有检测仪？” 　　柯罗伊愣了一下，思考起来：“这个倒不清楚。” 　　看着他略带疑惑的神色，南安才意识到柯罗伊并不清楚穹顶入口的具体数量——就和林泽他们一样，在此之前还因为结构专门问了杰森特。 　　这样看来，也真印证了一件事。 　　研究所的人员不知地下城的构造。 　　和警务处的确是各司其职，或者说，它们像是互相牵制的丝网，来回地、不停地拉扯，而大部分的时候，却又互相独立占据一方。 　　南安站在了仪器前。 　　他的面前是林泽和艾丽，以及几名研究院，而在周围，是研究所的调查队，正拿着银枪对着他。 　　南安知道里面装的是化雾弹。 　　只要被检测的人员有任何的异常，或者说，有逃跑的倾向，那么化雾弹就会第一时间射出，直接击向仿生人。 　　而在前方，则是检测异常波动的仪器，几个带着电极的贴片，可以直接传输到仪器，直接进行显示。 　　在这之前，南安看到其他区域已经筛查出两个仿生人，他们穿着基地的制服，胸口是三根玫瑰银针，看上去，是完完全全隐蔽在其中的。而在检测出的那刻，警务处就第一时间出动，代为控制，押送回了穹顶——毕竟，人类对仿生人的资料了解太少了。 　　那么他，也会成为被研究的资料吗？ 　　南安并不知道。 　　他跟着指示站上了仪器台，让研究员贴上了电极芯片。 　　仪器转动发出声响。 　　伴着滴滴声，南安的心跳加快了。 　　他抓住椅子的两侧，撑着手，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就在最后一声传输完成时，小口地喘了气，一下抬头——他对上了那双冷淡的银眸。 　　于是南安又稍愣了一下。 　　等到回神，就听到身后的研究员报告：“没有检测到任何波动。” 　　南安：“？？”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这样完全愣在原地。 　　而艾丽正帮他把电极芯片取下来，可能是皮肤过于娇嫩，或者说电极片过于粗糙，摘下的时候还留了点点的红印。 　　“可以回去了。”艾丽揉了揉南安的头发，轻声说，“从穹顶电梯下去。” 　　南安应了一声。 　　此时的他并不理解。 　　明明他和其他仿生人一样，也是从机器人进化成了人形。 　　但为什么现在，在所有仿生机器人都被检测出波动的那刻，他却检测不到任何的波动？ 　　南安疑惑地皱眉。 　　他不禁想起了那一次的检测，在他面对林泽露出机器人形态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况。 　　所有的仪器都显示无异常。 　　难道说，和他所谓的最高智慧机器人有关？ 　　南安怎么想不明白。 　　但此时的他也没办法再思考什么，跟着指示，他往三角基地里走了几步。就在这时，他余光中注意到了什么，往断电的机器人队列那里看去。 　　此时柯罗伊也完成了筛查，见到南安：“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还真是奇怪，他明明见到有个机器人动了一下。 　　但再看的时候，好像是他多虑了，根本没有半分移动的迹象。 　　可能是他饿了吧。 　　南安严谨得出这个结论。 　　其实说来也是，他真的又渴又饿。 　　算成小机器人的进食时间，已经超过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 　　南安思考了一下，并没有跟着柯罗伊他们回去，而是哒哒跑到之前的纸箱旁——里面有他做的最后一份蛋包饭。 　　此时在保温箱的光线下，那一份蛋包饭上的玫瑰仍十分清晰。 　　包括给林泽配的南安式小勺子，也没有挪动位子，这一切看上去都像刚烹饪出来一样。 　　南安陷入了纠结。 　　他看着三角基地已经完成了筛查，而穹顶报告在几分钟前也传输上来，显示无异常。 　　看起来所有的危机都解除了。 　　只要等这个大坏蛋结束，就能吃上他的蛋包饭。 　　这样想着，他十分放心往里走了几步，坐在靠近穹顶电梯的内侧——和机器人防守的外侧仅隔了几根柱子和纸箱。 　　他打算等这个人类。 　　南安抱着饭盒，眼睛睁大着看远处。 　　但只是几秒，他的肚子就传来轻微的咕噜声。 　　真的好饿。 　　他好想吃一点饭饭。 　　如果只是那么一小点的话，林泽应该不会发现吧？ 　　这样想着，南安的小眼神撇撇林泽，又撇撇一旁忙碌的艾丽，眨巴了几眼，最终把视线落在蛋包饭上。 　　南安决定悄悄对蛋包饭下手。 　　他用小指勾了下，把目标对象往里勾了勾。 　　伴着咯嗒一声，保温箱打开，伴着扑鼻的香气，蛋包饭完全出现在他眼前。 　　南安激动地搓了搓手。 　　此刻什么大坏蛋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拿起小银勺，兴冲冲地想要吃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过来：“这是什么？” 　　南安听闻动作一顿，差点把银勺砸下去。 　　“这个……”南安看着林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拼凑起语句，“我做的，之前负责基地的后勤……”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林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很淡，几乎察觉不到。 　　南安见状稍怔了一下。 　　好像能让这个大坏蛋开心，还挺不容易的。 　　那么趁他心情不错，吃两口蛋包饭也没关系吧？ 　　南安是彻底忘了做这份蛋包饭的目的了。 　　他握着小银勺，直接戳了下去。 　　看到蛋皮下颗粒分明的米饭露出来，南安笑得都乐开了花，开心得完全忽视了身边的某人。 　　就在他要大快朵颐时，林泽忽然问：“你是后勤部的？” 　　南安：“嗯？” 　　“伙食方面的？”林泽看向了他身上的小围兜，轻轻嗤了一声，“看来是了。” 　　南安：“？” 　　“今天研究所的供饭数量不对。”林泽一边淡淡地说，一边把南安面前的蛋包饭端走，“少了一份。” 　　南安愣在原地，拿着小银勺张嘴看他。 　　隔了半晌，见林泽带着蛋包饭按下电梯键，他才反应过来，啪嗒啪嗒跟上。 　　“我可以下次给你做！” 　　“属于失职。” 　　“那等下回去就做好不好？” 　　“就要这一份。” 　　南安哭唧唧。 　　他还没把番茄酱的小玫瑰吃掉，连勺子都还只是刚碰到蛋皮。怎么就，就被这个大坏蛋抢走了？ 　　作者有话说： 　　安崽：不许抢我饭饭！ 第63章 　　新型技术。 　　穹顶电梯亮闪了一下。 　　渐渐地, 门被缓缓拉开，南安跟着林泽走进去。 　　和之前一样，当南安走进的时候, 林泽按下了G25，这是研究所入口的楼层, 提示楼层和氧气含量的数据条围绕在一旁，甜美机械的女声响起—— 　　“欢迎乘坐穹顶5号电梯。” 　　“现在是陆上一层, 预计到达时间2分12秒。” 　　“今日G25廊桥右侧有班车2号, 4号以及8号, 分别通往A区和C区……” 　　电梯里的数字开始跳动。 　　南安看着一旁端着蛋包饭的林泽，问：“接来下去哪？” 　　“研究所，我们需要处理异常数据。”林泽说，“毕德尔正在研究所。” 　　南安：“仿生人的数据？” 　　林泽点头：“嗯。” 　　南安没再说什么。 　　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机器人，这些异常数据, 还有波动，对他来说根本超出了知识范围——毕竟, 他也只是开普勒基地创造的机器人而已。 　　他们一路到了G25。 　　钢铁质地的电梯门拉开, 地下城的面貌又重新显现出来，巨型的廊桥左右旋转，悬空的列车从光圈中飞驰而过。不同的是，多了两台检测电波的仪器, 左右两侧，用来监视有无仿生人。 　　南安把自己身上的小围兜扯下来。 　　扯的时候被套了脑袋还晃了几下，差点撞柱子上。 　　就在他顶着一头呆毛，晃悠悠跟上林泽的时候, 就听他说：“福里曼把玫瑰送到研究所了。” 　　“干花吗？”南安眼睛一下就亮了。 　　“嗯。”林泽道,“现在应该在毕德尔办公室里。” 　　南安：“好耶。” 　　没有犹豫, 南安直接跟着林泽回了研究所。 　　因为之前的袭击，研究所入口也加上了两台检测机器，用来检测刻意的波动，只要有任何异常，那么屏幕上的频率就会剧烈变化。 　　南安盯着面前平静的屏幕看了几秒。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然后就见穿着白大褂的毕德尔过来，他身边跟着几个研究员，带着平板，像是刚结束什么数据记录。 　　“全部整理好了。”毕德尔对林泽说，“希望最后能破解出来。” 　　“麻烦了。” 　　“我们都多少年的合作了，没什么需要客气的。”毕德尔笑了笑，手中的平板给了林泽后，看向南安：“干花在研究区56号，等下可以去拿。” 　　南安点点头。 　　眼见毕德尔和林泽要上楼，他又悄声问：“在哪里呀？” 　　说完，他就对上林泽的眼神，似乎带了一点讽意。 　　他伸手点下G27的电梯键，研究区56号的楼层，然后淡淡道：“这个都不知道吗？” 　　南安：“……” 　　他知道这个人类每天想做的就是嘲讽他。 　　除此之外，就是扣他的工资。 　　现在还要多加一条，抢他的蛋包饭。 　　——真的好气哦。 　　南安气哼哼地看他，作为一个小机器人，他需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但作为一个研究所的打工崽崽，他也需要审时度势。 　　他嘟嘴跟上，一路用眼神反抗过去。 　　而毕德尔只是笑，眼角的褶子堆在一块儿，就这样看了南安一会儿后，躬身进了电梯。 　　毕德尔的办公室挂着一个小标签，写着57号——不过，南安每次过去偷拿曲奇饼干的时候，并不会注意到。 　　“记住了吗？”林泽问。 　　南安：“。” 　　他今天不想再理睬这个刻薄的科学家。 　　看着林泽和毕德尔进了办公室，南安也转身进了对门的研究区。 　　和之前工作的大型区域不同，56号是一个很小的实验室，用一块帘子隔开。 　　当南安进去的时候，就见几个研究员正带着手套，拿着装满机械物的托盘出来。 　　见南安过来，其中一个研究员笑了笑：“你就是南安吧？” 　　“您好。”南安乖巧道。 　　研究员拿出粉色的袋子：“刚才毕德尔教授拿过来的，说害怕碰不到你，所以先寄放在我这里。” 　　“谢谢您。”南安眯了眯眼睛。 　　南安接过袋子，忽然动作一顿。 　　隔了会儿，他抽了抽鼻子说：“好像有什么味道，像是机油。” 　　“什么？”研究员一愣，摇头道，“我没闻到。” 　　南安：“可能是我多想了。” 　　但他刚才的确闻到了。 　　像是某种机械物体漏出的机油，这是机器人身上独有的一种零件的味道。 　　真是奇怪。 　　南安没有再思考下去，他靠在一侧，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里面是玫瑰干花和两块曲奇饼干，除此以外，还有一小块的巧克力。 　　他把干花小心放进瓶子，和之前林泽给的那些放在一起，然后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饼干。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什么声响。 　　南安转头看去，就见两个研究员带着毛巾出来，以及一些零件。 　　“你们在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研究员：“之前艾丽带回来的狗崽，正在帮他治疗。” 　　南安睁大了眼睛。 　　这是他捡到的那条狗狗。 　　“它现在情况怎么样？”南安急切问道，“还能活下去吗？” 　　“伤的比较严重，腹腔被穿透，腿骨也全断了。”研究员说，“就算是现在的技术，也没有办法恢复完全，除了……” 　　南安歪头看他。 　　“最新的人工替换技术。”研究员道，“虽然还在试验期，不过狗崽的情况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我们紧急使用了。” 　　南安一愣：“什么……技术？” 　　“最新的替换技术。”研究员一边打开平板，一边解释，“以前的人类损害躯体，只能通过移植相关的机械手臂，或者其他的零件，进行相应的修复。但总有来不及供应的情况。” 　　说着，南安看到平板上悬空出现了一个模拟的狗崽，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数据，以及相关的注意事项。 　　尽管这样的投影在研究所，已经变得十分正常，但南安还是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 　　因为除了狗崽的脑袋外，其余所有的——包括躯壳，尾骨，四肢，完全消失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研究员道，“地下城没有动物可替换的机械臂，因此我们只能选择这样的技术，才能尽快拯救它的生命。” 　　他停顿了几秒，仿佛平板没有办法说明，于是又补充：“在这样的技术下，我们会将维持生命的内供系统装进它的脖颈，并且在脊椎部分做一个切断，用保护膜进行” 　　“那它怎么活动？” 　　“在脊椎的下侧，会有小型的机械滑轮，根据脑电神经进行模拟。” 　　南安微讶。 　　他从没想过人类会有这样的技术。 　　在他看来，在人类身上植入机械义肢，芯片，还有智脑这一类已经是科技的巅峰，是人类历史上的完全突破。 　　而现在，人类连躯壳都不要了吗？ 　　“那这个狗崽……”南安小声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顺利度过了观察期，没有生命危险。”研究员说，“但恢复期就难说，实验室因为仿生人的缘故，人手不够。因此还没找到人能照顾狗崽，帮助它度过恢复期。” 　　南安没有吭声。 　　他抱着玻璃瓶，拧着小眉头思考几秒，然后说：“我可以帮忙。” 　　“嗯？” 　　“现在除了照顾幼崽以外，我没有其他的工作。”南安道，“可以先领养一段时间。”‘他说着，看向研究员，却看到对方面露难色。 　　“林博士那里……”研究员换了个说法，提醒说，“我这边帮您申请，但我建议您先和林博士谈一下。” 　　南安：“？” 　　“毕竟领养宠物不是一个人的事，况且你们还……还住在一起。”研究员说，“基地规定双方同意，才能正式启用领养进程。” 　　南安：“OvO。” 　　他忘了还有个林泽在。 　　这个有着重度洁癖的人类科学家肯定不会同意的。 　　南安碎碎念。 　　于是他继续拧着小眉头，思考了几秒。 　　在研究员把申请目录给他，并且做了相应的填写后，南安拍了一下脑袋，想到对策了。 　　既然大坏蛋喜欢吃他做的蛋包饭。 　　那么就多做一次收买他呗。 　　这个想法一出来，南安立刻成了行动派。他匆匆道别了研究员，留下一张小小的纸条贴在毕德尔的门上，说回去休息不要管他，隔了几秒，他又歪扭写了一句：如果可以，等结束我在穹顶等你。南安留。 　　没有再多想什么，他直接带着干花，从研究所溜回了住处。 　　地下城没有条件进行烹饪。 　　但是三角基地的小厨房可以。 　　等到南安从住所带了番茄酱上去时，三角基地并没有多少人，之前的筛查已经结束，值班的研究员和警务干事分散在各处，进行日常的巡逻工作。 　　而在另一侧，成排的机器人只恢复了两列，其余依旧是断电模式。 　　南安刚上穹顶，就见到两个正在巡逻的机器人。 　　尽管时间紧迫，但作为小机器人的礼貌，他还是和那些机器人打了招呼。没有过多停留，他一路小跑到小厨房，就好像差一秒，林泽就会吃不上他的蛋包饭一样。 　　熟悉的香味扑过来。 　　南安这次决定做蛋包饭plus版，上面既有小爱心，又有小玫瑰——这样看上去，那个大坏蛋一定能满意。 　　计划通诶。 　　南安开心地耶了一声。 　　此时的三角基地十分安静，有的也只是检测仪器的滴滴声，说着无异常波动。于是南安更加放心了，他把小围兜重新套上，又给自己的小脸上抹了一点番茄酱。 　　希望这个大坏蛋过来的时候，能够看出他有多努力，多想拥有这一个狗崽。 　　于是南安把所有的专注力放在蛋包饭上。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叮。 　　穹顶的电梯响声。 　　——是林泽来了？ 　　南安拿着小勺子转头，踮起脚尖看了好久。但距离实在太远了，他看不到情况。 　　就这样张望一会儿，南安拍了拍小手，往穹顶那里跑去。可能是过于匆忙，他忘了蛋液还在小锅子上。 　　此时远方的天幕下，一切天光都被悄然隐去了，只剩下紫红的诡异霓虹光。小灶台的蛋液滋滋作响，冒出缕缕的青烟。 　　紧接着有什么阴影靠近了。 　　一双机械的银手悄悄出现在小厨房。 　　“咯嗒——” 　　炉子被关掉了。 　　整个三角基地彻底陷入寂静。 　　作者有话说： 　　这样的狗崽似乎有点掉san。 　　二更还在写，写完就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可能就是星辰吧。 　　当南安跑回来的时候, 基地外的城市又开始下雨了。 　　他看着雨水沾上霓虹的光色，转身看向小炉子时，忽然怔了一下。 　　——炉子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南安蹙起眉, 仔细思考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的脚步声响起——是林泽。他在不远的地方停下, 抱臂和一边的研究员说着什么。 　　听着清冷的语调，南安挠了一下脑袋, 没有过多犹豫, 就赶紧把小厨房收拾起来。要是被这个洁癖大科学家看到就完了。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 顺便把偷吃的曲奇饼干巧克力全部塞进嘴里。 　　南安把这一份蛋包饭plus版装进饭盒。 　　他一手拎着蛋包饭，另一只手抱着玫瑰瓶子，左一个晃悠右一个踉跄，朝林泽那里走去。看得出他们正在研究波动，屏幕上显示的是正常频率, 并无任何异常。 　　在林泽处理完相关事物，转头的那刻, 就直接对上南安的标准笑容, 笑得十分灿烂。 　　“还没……吃饭吧？”南安把蛋包饭放在一旁的纸箱上，说道，“我做的。” 　　说完乖巧站在一边，睁大着眼睛看林泽。 　　林泽瞥了一眼蛋包饭, 淡淡问道：“什么事？” 　　南安：“没事。” 　　隔了几秒再补充一句：“看你太辛苦啦。” 　　这句话一出来，南安自己都感动了一把，简直是世纪优秀的打工崽崽。 　　南安满意.jpg； 　　他又晃悠悠地拉了一个纸箱，比刚才的那个稍矮一些, 放在纸箱右侧——正对着城市街道的位置, 然后把玫瑰花瓶放上去。 　　放下的那刻, 南安就对上了林泽的目光。 　　那双冷淡的眸子里，似乎不怎么相信他的样子。 　　好叭。 　　他们又对视了几秒。 　　“那个……”南安谨慎思考几秒，最终打算摊牌，瞬间小声哼哼，“想要帮一下研究所。” 　　林泽抱臂看他：“什么？” 　　“想要领养一只狗崽崽。”南安继续小音量，见林泽没回应，软下声音说，“求你了嘛。” 　　他看着眼前的林泽，隔了几秒垂下眼，然后又抬眼，用小眼神不停观察他的神色。 　　但怎么看，面前的大科学家都面无表情，只是在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眼角扬了一下，就像在等他说这一句话似的。 　　就在这时，林泽说道：“申请已经上报了。” 　　南安愣了下：“啊？” 　　“下午的时候，研究区56号的申请已经上报。”林泽道，“机械狗崽的相关领养，需要我和基地同时批准。” 　　南安又怔了几秒，他揪着小眉头，思考几秒，忽然反应过来逻辑。 　　对噢。 　　既然这是实验室的项目，还是研究所的最新科技，林泽不会不知道。甚至可以说，可能在他点下申请键的那一刻，林泽就已经收到了相关的神情报告。 　　南安：“！！” 　　这个人类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还非得让他经历这么长的心理斗争，让他做了这么久察言观色的小机器人。 　　南安生气气。 　　这下是真的真的不想理睬这个大坏蛋科学家了。 　　他面对着纸箱子，在林泽面前坐下，拿起银勺的时候还在生气，顺便哼哼了两声，表示抗议。 　　但在他挥着银勺的那刻，就见林泽也跟着坐下。 　　南安立刻双手护着蛋包饭：“不是给你的。” 　　话音落下，他又想到林泽只是说了申请，关键的批准权还在对方手上时，南安又瞬间软下来，依依不舍地、像是含泪挥别那样，把蛋包饭往前推了推。 　　“给你了。”他小声道，“这下能同意了嘛？” 　　语调可怜兮兮的，弱小无助。 　　林泽看了他几秒，说：“吃吧。” 　　“那狗崽崽呢？”南安问。 　　“基地通过审批后，明天去接回来。” 　　“真的吗？” 　　林泽很淡地嗯了一声。 　　南安一下放心了，怎么说呢，从看到它受伤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和这一条狗狗有缘分。 　　这样想着，南安开心地耶了一声，小手再也不护着蛋包饭了，直接拿着银勺开挖，不一会儿狼吞虎咽起来。 　　不过，仅仅吃了一口，他忽然放下银勺，忽然开口：“可以说说我现在的感受吗？” 　　“什么？” 　　“就觉得有些意外，能够研发这样的技术。”南安小声道，“我以为你会直接反对的。” 　　毕竟这样的科技，在作为机器人的南安看来，也太过危险了。 　　先不说他这类的仿生机器人，之前启示录时期的机器人入侵，再到现在的机械人，整个人类社会在科技的行进路上，不断地进步，被冲击，然后再挣扎起来。 　　换做是他的话，肯定就保持在原有的技术上——比如单纯地植入机械臂，或者说，移植相关的芯片。 　　如果选择研发，又是在玫瑰区域，肯定就会承担太多的风险。 　　林泽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孩。 　　他还捏着银勺，单手勾着的蛋包饭上画满了爱心和玫瑰，有一些已经糊成在了一起。就这样，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 　　“有时候。”林泽忽然开口，“我在尝试和自己和解。” 　　南安一愣：“什么？” 　　林泽没说话，而是看向一侧的城市。 　　雨幕下，街道上紫红色的霓虹灯闪烁，全息投影传出亮光。它们断断续续，却又是整个城市的全部。 　　“是科技和人类的和解吗？”南安问。 　　林泽：“和我自己。” 　　南安又是一怔。不知何时他的小手里拿了一把小银刀，就这样双手攥着刀柄，看着林泽：“和……自己？” 　　“每当科技需要往前的时候，我都在尝试和自己和解。”林泽说，“每一次都是这样。” 　　南安垂下眸子，微微颤了一下眼睫。 　　他知道林泽话里的意思。 　　那些封存了的往事，包括《玫瑰法则》里的机器人规则，这一切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人类需要进步，也需要不断强大起来，就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 　　虽然怎么看，本身就是一个循环的伪命题。 　　人类需要发展才能不杜绝被机器人控制的风险，但是发展了也会增大相应的危险，让机器人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去侵占现有的人类世界。 　　其实当时在餐厅，南安看见实习生的尊敬又惶恐疏远的眼神时，就很想去当着他们的面走过去，然后给予林泽一个拥抱。 　　南安真是这么想过的。 　　但怎么说，现在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南安没再吭声，他看着林泽，最后默默用刀切了一半蛋包饭，然后推向了林泽。 　　他们身侧是成排的机器人，往外是连绵不断的雨雾，以及偶尔闪烁的灯光，它们噗噗亮闪，化成雾中的星星点点，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林泽收回了眼神。 　　他见南安分享了蛋包饭，放进崭新的空盘子里，朝他这里推了一下。 　　这是一种说不上的感受，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关注过一个人——即便现在这个男孩依旧被警务部门定义为了嫌疑人。 　　在之前那个夜晚，当他看到南安拿着《玫瑰法则》，上面有着他制定的千万条规则时，他就觉得，有时候和解的并不是他和科技之间的关系。 　　更多的，是需要和人类不可避免的洪流进行和解。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出现一秒，他就否定了。 　　也的确，这样的想法十分荒谬，科技发展必须人工进行干预和控制，而他，也必须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你……”林泽停顿了几秒，忽然问，“觉得世界最后会成为什么样？” 　　南安：“嗯？” 　　可能没想到林泽会问这个，他撅着小银勺，就像学校里幼崽把铅笔撅在嘴唇上一样，思考十几秒后缓缓说：“我觉得……未来的人类世界肯定会很美好。” 　　林泽看他：“美好？” 　　“对啊。”南安笑了一下，掰着手指描绘起未来：“以后的城市，那些钢筋水泥之下，都是悬浮的列车，连廊，霓虹的灯光打满一片，但人们不会再因为芯片变异，而有任何的担忧，或者不安……” 　　“到时候，街铺里可以满是鲜花，人们也不用为了一块臭肉，和店家讨价还价，再蹲在脏兮兮的街边吃饭。”南安像是完全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同时，机器人都乖乖的，人类说什么，它们就干什么。没有芯片感染，没有机械人，同时也再没有——” 　　他停顿了一秒，轻声补充：“没有仿生人。” 　　短暂的沉默。 　　南安低头吃了一口蛋包饭。 　　和平时一样的味道，但不知为何，好像没有以前那种单纯的，满足的感觉了。 　　基地外侧的灯光依旧在闪烁，霓虹的颜色从雨雾中打过来，染上他们侧边的玫瑰玻璃瓶，再悄悄爬上每一片的玫瑰花瓣。 　　在只有雨声和仪器运转的滴滴声中，南安一声不吭吃着饭。 　　他紧紧捏着银勺，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打下长长的阴影。正当他打算再舀一勺蛋包饭时，忽然感到额前有一只手覆了上来。 　　林泽揉了揉他的头发。 　　南安又颤了一下睫毛，没有吭声。他感到面前这个科学家的生硬动作，相比于以往的他，这样的动作显得生疏，甚至说带着略微的不自然。 　　但南安却觉得内心被触碰了一下，于是他抬眼，直接对上那双银色的眼眸。 　　在霓虹光下，这一双眼睛更被衬得愈发清透和漂亮，其实很多时候，南安觉得用冰川或者融雪并不能形容他。 　　真要形容的话，可能是星辰吧，从宇宙中缀落下的几点星子，明亮而又温柔闪烁。 　　他们又对视了几秒。 　　隔了一会儿后，南安小声说；“我继续吃饭了。” 　　林泽：“嗯。” 　　于是南安低下头，像往日一样，闷头吃起蛋包饭。 　　他不知道林泽此时在干什么，可能和他一样吃着蛋包饭，也可能只是单单注视着他——但南安是再也管不到了。 　　他又吃了几口。 　　面前的银勺的轻微碰撞声传来，南安知道林泽也开始食用这一份晚餐，这让他感到安心，同时也想要珍惜起来，就像在丛林间抓捕到的萤火虫一样，小心地拢在手心。 　　最后一点蛋包饭被吃完，南安放下了银勺。 　　而当他想要询问林泽是不是好吃时，忽然听到清脆的一声，那是勺子落在盘上的声响，然后是咯嗒的枪支上膛声。 　　南安一下抬头。 　　就见林泽掏出了银枪，他的眸子不见之前的温柔，而是冷如寒冰的神色。就这样，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背后——那一片早已断电的机器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感恩阅读—— 第65章 　　像积累了人类目前所有的睿智。 　　还没等南安反应, 林泽果断扣下扳机。 　　“砰砰砰——” 　　连续的三声枪响。 　　子弹精准地从枪口冲出，笔直打向不远处的机器人。伴着枪响，它们袭向了某个机器人的后脑芯片。 　　独属于机器的火花从中迸出, 像是小型烟火，喷射在地上。 　　被击中的机器人摇晃几下, 应声倒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南安还来不及反应, 就听林泽道：“往穹顶走。” 　　南安应了一声。 　　没再考虑什么, 他下意识转身, 抱起了玫瑰花。 　　但等他在转身的时候，南安忽然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眼前的机器人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被林泽打落的那一个机器人在倒下后，本应该是牵扯一片，就像是多米诺骨牌那样，连带一片倒下。 　　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倒下的机器人竟然只有这么一个。 　　剩下所有的, 所有的——机器人都往侧退了一步，仿佛是人类防止自己摔倒那样, 直接空出了一块空地。 　　“都断电了……”南安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话音落下的那刻，他见一个机器人歪了下头，看向了他。 　　在紫红色的光线下，那个机器人背对着城市街道, 死死盯着南安，它的机械躯壳泛着诡异而又冰冷的色泽。 　　然后是第二个。 　　第三个。 　　…… 　　无数的，数以千计的机器人全部歪了头。它们的眼睛空洞却又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像积累了人类目前所有的睿智, 在冰冷的与雨夜下, 完成了最后的进化。 　　南安往后退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 他又听到林泽开了枪。 　　在这一颗子弹击向机器人的时候，一旁的波动仪器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所有的机器人往前屈体，它们单手往前，弯起膝盖——像是统一的防范姿势，还没等南安回神，向三角基地发动了攻击。 　　一时间，三角基地的钢筋铁架发出剧烈的响声。 　　基地的警报开始大响。 　　研究员和警务干事赶来，整个现场瞬间充斥起惊呼和枪声，雨水下，霓虹的灯光又覆上新的一层红色。 　　在砰砰的敲击声下，南安看到一个机器人单手搬起沉重的钢筋，狠狠砸向前来支援的警员。 　　一声巨响，警员被重重砸下，瞬间被压在下方。 　　整个现场变得极其混乱。 　　南安小声喘了一口气。 　　他看着身旁不断开枪的林泽，并没有跟着他的指令，抛下这里离开。 　　相反的，他掏出了一把银枪——这是之前林泽扔给他的。而现在，也该发挥出该有的作用了。 　　眼前是不断浮现的记忆，和林泽一起开枪的场景。 　　于是南安又小声喘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仿佛四周都安静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能听见的只有急速跳动的心跳声，以及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但南安什么也管不到了。 　　等到他再睁眼的时候，漂亮的眉目下只剩了冷静。 　　学着林泽开枪的样子，南安扣动了扳机。 　　面前是他的同类，但他做的只是不断开枪，和林泽一起，把攻击三角基地的那些机器人一一打下。 　　他们一路后撤。 　　就在南安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向机器人时，就听林泽对着通讯器说：“化雾弹准备，三点方向，45当量。” 　　话音落下，白光霎时从另一侧铺开，只是几秒，瞬间覆盖了整个基地。 　　南安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就见林泽枪口一转，砰地打落一个正扑过来要袭击南安的机器人。 　　几乎瞬间，基地的警报响起—— 　　“一级最高级别警报。” 　　“请三角基地所有成员撤离。” 　　“再重复一遍，请三角基地所有成员立刻撤离，等候二城指示。” 　　混着尖叫和惊呼声，基地警报不断响起。 　　化雾弹产生的白雾模糊，南安跟着指令撤离的时候，像是抹黑抓瞎那样，根本看不清路。 　　而林泽走得又太快了，作为人类形态的南安有些力不从心，加上不时踩到的满地零件和满地尸体，让他的步子稍踉跄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被林泽牵住了。 　　对方的温度传来，南安愣了一下。 　　林泽：“跟上。” 　　“好。” 　　穹顶所有的电梯门都是敞开的。 　　除了损坏的一号穹顶外，其余都闪烁着警报的红光，提示着他们迅速撤离——不一会儿，就挤满了研究人员。 　　林泽一边按着通讯器，一边带着南安往电梯那里走。和其他慌张的工作人员不同，他依旧眉眼冷淡，眸子里没有多情绪。 　　甚至连着通讯里的命令，南安都觉得他的语调没有太大差别，和以前每次处理危机一样。 　　这究竟是怎样的心理素质？ 　　南安不知道。 　　等他们进了穹顶，面前的三角基地也终于传来一声巨响。 　　成排的钢筋和水泥板落下，重重砸在地上，扬起厚重的粉尘。而在这一片类似于浓雾的尘灰之中，机器人的轮廓被勾勒出来。 　　他们密密麻麻，如不断涌动的潮水，逐渐靠近。 　　“快！按下关闭键——” 　　“等一下，还有人没过来！” 　　“来不及了！！” 　　像是在证明什么，在催促声结束的那一刻，为首的机器人猛地朝他们冲过来。 　　一时间，枪声再次响起。 　　林泽开了枪。 　　在枪声落下的那刻，南安听到了机械零件掉落在地的声音，乒乒乓乓，砸出清脆的声响。 　　尽管面前是一片粉尘，能见度极低，但林泽的枪法十分准确。 　　连着一旁的警务干事都露出诧异的目光。 　　而就在电梯门关上的那刻，南安忽然身子一僵。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 　　——就像之前的袭击一样。 　　于是他稍稍皱眉，混着枪声，更加仔细地辨别——似乎是一段诡异的电波，带着一种扭曲的语调，缓缓地，断断续续地出现在耳旁。 　　“马上……就要成功了……” 　　“人类，就要成为我们的附属品了……” 　　听着这些话，南安几乎是颤抖地晃了一下，然后垂下了眼睫。 　　他抱紧了玫瑰花瓶，一声不吭。 　　南安不记得电梯是什么时候下降的，他被林泽半圈着，小手搭在对方劲瘦有力的小臂上。 　　他听到一旁的惊呼声以及电梯沉重的关门声，脑海里却一直是这样一句话。 　　隔了十秒左右，电梯剧烈晃动了一下。 　　他们靠在一旁，像是心有余悸，直到下降的楼层确实显示出来，白炽灯光亮起，熟悉的机械女声传来，电梯里的人员才缓过神。 　　“这到底是什么？”一个研究员大口喘了几下：“它们不是断电了吗？！” 　　“不，不知道……” 　　“真他妈的操蛋！！” 　　南安抓紧了林泽的衣角。 　　可能是刚才受到了惊吓，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被雨水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前，显得十分无助。电梯带来的失重感让他晃了一下，像没找到任何支点，于是南安只能一边抓着衣角，一边靠在对方的手臂上. 　　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南安抬头，直接对上那一双眼眸。 　　“等一下去防空洞。”林泽道，“先待在那里，等我消息。” 　　南安摇头：“我不要。” 　　这么紧急的情况，地下城的情况还是未知的，他怎么能离开这个人类，一个人逃去防空洞？ 　　这样想着，南安又坚定摇头。 　　然后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很轻，或者说换做大部分人来说，可能根本捕捉不到。 　　林泽：“要扣工资了。” 　　南安看他，语气里透着一丝倔强：“那就扣。” 　　他们又对视几秒，到了最后，林泽也没再开口。 　　而在一旁的某个研究员说：“其实也没事，如果只是三角基地遭到攻击的话，地下城还是安全的。只要不是一级警报——” 　　话音还没落下，电梯声响起，门缓缓拉开。 　　一缕猩红的颜色猛地照进来。 　　面前所有的，所有的光圈全部成了深红的颜色。 　　南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整个地下城再次陷入混乱。 　　可能是频繁亮起的警报和红圈，所有居民不再听从指挥，无论是G18以上的居民，还是之下的，他们都拥挤在廊桥上，如潮水般涌进去防空洞的列车。 　　“林博士！”远处传来弗洛的声音，他神色焦急，就这样匆匆跑过来。还没站稳，他直接就说：“实在撑不住了。” 　　林泽：“现在情况。” 　　弗洛点开平板，南安知道上面记录了所有的实时波动，包括三角基地和地下城。 　　“我们发现，这一类的异常波动和仿生人相似，但是在检测上会有延迟。”他的语速很快，几乎混在列车的飞驰声中，“仿生人的波动都是即刻监测，而现在的机器人波动，则是先产生轻微的异常，然后异化，再是剧烈的电频波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屏幕上操作着什么。 　　没过多久，南安就见他点了下了开始键，顷刻间，所有的地下城波动被投影在空中，绿色的波动悬空一片。 　　“就在十分钟前。”弗洛的尾音带了颤，“这里所有的机器，全部检测出了轻微的异常。” 第66章 　　他可厉害了。 　　当电波频率出现在眼前时, 现场死寂一片。 　　林泽立刻大步朝研究所走去，弗洛和南安对视一眼，立刻跟在身后。 　　他们周围的红灯大闪, 人群互相推嚷，他们的机械义肢叠在一起, 毫无秩序往列车那里赶去。 　　林泽见状蹙眉：“杰森特呢？” 　　“不清楚。”某位警务干事说，“从刚才袭击开始, 就已经失联了。” 　　林泽没有吭声, 思考几秒, 说：“再联系一次，没有回复研究所会代为管理。” 　　“收到！” 　　他们一路来到研究所的电梯前，弗洛问：“现在机器人怎么办？” 　　“除了必要运营的机器人外，全部切去电源。”林泽道，“除此以外, 所有检测仪器数据全部上传，发送到数据部和研究所。” 　　弗洛应了一声, 开始迅速操作。 　　他们身后的警务干事拿着通讯器, 不断拨打，但回应的只有嘟嘟的挂断声。 　　但时间根本撑不住多久了，恐慌和不安像漫开的潮水，袭向了整一个四城的地下基地, 列车被塞得满满当当，惊呼四起，甚至有人被推下廊桥，直直地从近百米的高空坠下, 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联系杰森特部长。”警务干事仍在拨打, 他的额头冒汗, 握着通讯器的手止不住颤抖。 　　“这样的情况不行。”另一个干事说，“再不尽快接手，整个四城都要完了。” 　　“但现在除了杰森特外，我们没有能带头的，所有留在四城的副长官，无论去支援三角基地还是在四城进行清理计划的，都没有回来的。”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南安知道他们作为干事，没有相应的执行权——包括现在维护秩序的警务员一样。南安转头朝窗外看去，相比之前，更多的黑点从不同高度的廊桥落下了。 　　同时间光圈变得更加为深红，把整个地下城照的敞亮，像流淌的鲜血，似乎每一处都潜伏了危机。 　　南安最终还是去了防空洞。 　　和最先林泽让他去的目的不同，他这次是去帮助照顾幼崽的。因为上次的情况，几乎所有的幼崽都被统一留在学校，进行了集中住宿，为的就是防止相应的情况发生。 　　而这次也一样。 　　当南安到达防空洞的时候，柯罗伊和几名实习生正在那里。他们身后是机器人，正拉着长长的链索，搬运着大批的学校物资。 　　见到南安，柯罗伊朝他挥了手：“林博士刚才发讯息过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林博士的消息。”他一边指挥着机器人，一边记录物资，“差点把通讯器给摔了。” 　　南安看看他，问：“幼崽他们呢？” 　　“在后面的3AR防空洞。”柯罗伊说，“幼崽属于最需要保护的人员，所以防空洞是最为坚固的，连一个机器人都放进不去。” 　　伴着警报声，南安绕过熙攘的人群，往3AR防空洞走去，一路上，他经过了无数的屏幕，警报和相关的报道夹杂，落在南安耳边。 　　“下面播报停运的列车编号，A12，A25，A32……上述所有到达防空洞的列车全部停运，请居民合理安排出行计划，不要拥挤，如有任何疑问，可以联系地下基地。” 　　“请G18及以上的居民即刻撤离。” 　　“再重复一遍，G18及以上居民即刻撤离，凭id卡可搭乘B区B23列车进行撤离。” 　　相比其他区域，防空洞的区域并没有该有的紧张，可能是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处于这里的人类——无论是研究所的人员，还是负责警务的干事，都按部就班进行自己的工作。 　　当南安匆匆经过的时候，就听某两个警务员的谈话。 　　“谁说的准呢。”某个警务员轻嗤一声，“到时如果真有情况，防空洞在最底下，说不定就是瓮中之鳖。” 　　“嗐你快住嘴吧。” 　　“又没说错，说不定这次事件一过去，玫瑰变成了银铃的城市了。”警务员的语气带了点自暴自弃，说道，“按照这样看，最后谁也逃不过。” 　　南安就安静听着他们对话。 　　他从一侧防空洞的铁架下去，穿过长长的透明长廊，最后来到3AR防空洞。 　　还没进防空洞，南安就听到了动静。 　　——幼崽的哭声。 　　南安刷了研究所的磁卡进去。 　　可能是没有来过3AR防空洞，他顿了一下步子，然后睁大了双眼。 　　面前的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对防空洞的理解。 　　按照以前在开普勒基地所见到的，防空洞仅仅是简单的砖瓦结构，为人类暂时提供庇护，躲避可能存在的危险——包括之前护送幼崽的那次，防空洞也是这样的构造。 　　但现在完全超出了想象。 　　整个防空洞拥有绝对的高度，它们内嵌在G1的地下，却高挑的像是挖空了这一块区域，像是地下城中的某种延伸。 　　四周的外壁是银色的，是坚硬的铁架以及金属的混合物，互相交叉，成了一个长形的圆筒。 　　圆筒内壁装的则是电子元件，它们细密的堆积在一起，成千上亿，噗噗作响，并且时不时发亮。再往里，覆盖上的就是玻璃墙，把元件安全地分隔开。空中悬浮着数据条，墨绿色的是基地基本信息。 　　例如温度，含氧量等其他，红色的则是最新的警示消息，实时滚动着地下城的消息。 　　南安只是站在3AR的门口，就发现根本望不到底部。 　　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被安置在防空洞内、不断哭泣的幼崽。 　　听着隐约传来的警报声，南安往前走了几步，小手抓着一侧的内壁铁钩，小心地进了防空洞。 　　和学校一样，所有的幼崽根据年龄，分成了不同的区域。 　　在每个区域里，有着简易的折叠床，枕头和被子，像是绽开的花朵那样，一层层围绕着中心摆放。而在正中的位子，也就是花蕊的中心，放着三个检测仪器，休息台，和小型的办公桌——很明显，这是给老师准备的，能及时监护幼崽，发现不同的情况。 　　而在所有区域的上方，有一个小型的平台，它位于圆筒顶部，从那里往上看，能直接见到地下城的全貌。 　　南安进到防空洞的时候，福里曼正在一侧照顾幼崽。 　　“孩子你来了。”福里曼推了推眼镜，“正好最后一批幼崽安置完毕了。” 　　南安点了点头：“那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在正式的撤离指令出来前，你负责幼年1级和幼年2级的幼崽安抚工作。” 　　南安嗯了一声，正当他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于是问：“您知道……林泽现在怎么样了？” 　　毕竟当时他的决定匆匆，林泽说了一切小心后，就直接大步离开了。 　　他连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 　　福里曼：“他已经接手了警务处。” 　　南安睁大了眼睛。 　　“在二城派出增援之前，他会暂时接管玫瑰四层的所有工作。”福里曼说，“刚才二城也批准了，所有人都需要听林泽的指令，进行下一步的撤离。” 　　“您说林泽吗？” 　　“对。”弗里曼说道，“只要林泽能够接管玫瑰四层，其实杰森特不在也没关系。” 　　南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小手还紧紧抱折玫瑰花瓶，就这样转身去了照顾幼崽的区域。 　　此时，幼在区域的老师正急得焦头烂额，他们看到南安过来，松了一口气，对他说：“南安老师您总算来了。” 　　“这些幼崽从刚才开始就哭的不停。”老师说，“根本安抚不了他们。” 　　南安：“那我试试吧。” 　　他从纸箱中拿出一本童话书，直接坐在哭得最凶的幼崽身旁，软着语调说：“要不要听故事？” 　　幼崽把头埋进手臂，摇了摇头。 　　南安见状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问：“有什么伤心事吗？” 　　可能是语调的原因，或者本身年龄相近，幼崽抽了抽鼻子，看向了他——南安这才发现这个幼崽他照顾过，叫肯特，有着一双棕色的瞳孔，爱玩的程度和他一样。 　　“你想听什么？”南安小声问。 　　肯特思考几秒，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周围，说：“他们决定就行了。” 　　南安听闻微微一愣。 　　他下意识左右张望，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幼崽拥上来，像是听到南安说要讲故事，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我想听《格林童话》。”一个女孩说。 　　“不要。”另一个男孩说，“南安老师声音这么好听，当然是要听《狮子王》。” 　　“你让开，我就要老师读……” 　　见他们争执起来，南安连忙摆手：“好啦，每个人都有机会。” 　　“真的吗？” 　　“嗯。”南安点头，他抚着电子书页，抬头看向朝地下城的方向，良久，低声说道，“都会有的。” 　　他们似乎就这样，隔了一隅出来。 　　地下城还在遭受着最严重的入侵事件，所有人都在恐慌，不安，纷纷逃难。但在这个防空洞内，却静谧到似乎时间的流速都慢了，有的只是偶尔的沉闷声响，像是重物砸下的声音，但只是一秒，就悄悄混入读书声中。 　　其实对于照顾幼崽这件事，南安觉得也挺适合他。 　　毕竟林泽那里的太重要，艾丽接管的又太复杂，作为一个机械崽崽，好像带人类幼崽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们就这么读着，到了最后，南安把压在下面的最后一本故事书拿出来。 　　而只是翻开一页，《小王子》里的星球和玫瑰就映入眼帘。 　　南安微微怔了下。 　　他的视线落在玫瑰上良久，就听一旁的幼崽催促：“老师你怎么啦。” 　　“没什么。”南安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谁呀？” 　　南安收回目光，轻轻哼了两声，悄声说：“秘密。” 　　没再管幼崽们的好奇目光，他扬起语调，轻声开始读：“当我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在一本描述原始森林的书中，看到了一副精彩的插画……” 　　平静的语调。 　　幼崽聚在南安身边，抱着膝盖看他。 　　此时红光透过铁架，隐约照过来，就像星空和夜色一样流淌。在他们远处，机器人被彻底隔在了防空洞的外侧。 　　整个场地里只剩下人类，还有他——一个意外闯入人类社会的仿生机器人。 　　南安继续朗读。 　　读书间，他的视线落在幼崽身上。 　　之中有装着机械义肢的，也有替换了手掌的，就像是推动人类机械化的一粒尘沙。 　　就在这时，一旁漂浮的红色数据条增多了。 　　他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愣神，把视线落在研究所的内容上，消息说，机器人仍在玫瑰四城的陆上城市，并且迅速聚集，打算对整个地下基地发动攻击。 　　“看起来好可怕。”一个幼崽忽然说。 　　南安转头看他。 　　尽管他也担心林泽，担心这里的一切，但面对幼崽，只好把这些心情收起来。 　　于是南安小声安慰了几句，就听幼崽问：“老师不害怕吗？” 　　“不怕。”南安回答得十分干脆。 　　幼崽疑惑眨眼：“为什么？” 　　“有人会一直保护我们。” 　　“他很厉害吗？” 　　“当然啦。”南安的脸上察觉不到的自豪，“可厉害了。” 　　幼崽们又哇了一声，正当他们想要问那个人是谁时，就听南安开始朗读，于是所有的幼崽瞬间把那个人抛在脑后，重新沉浸在其中。 　　“你在你的玫瑰花上耗费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变得十分重要。”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可以很天真活下来，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代价的守护换来的……” 　　南安轻声读着，就像以前在围浦道那里一样。 　　当时的四城只是遭受了一点芯片感染，完全不是现在的情况。 　　但直到现在，他依旧觉得那样的世界——在不久之前向林泽描绘的那个世界，会最终成真。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很轻，但是匆匆，在防空洞外响起。 　　南安循声望去。 　　就见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这几个月以来，他不能再熟悉了。 　　他愣愣地看向那一侧，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去吧，孩子。”福里曼说，“这里有我。” 　　南安眨了下眼睛，小声道：“嗯。” 　　他一路往防空洞外走去，透下的红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就在南安走到外侧，还没有说什么，甚至连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单只是对上林泽的那双银眸，他就颤了一下眼睫。 　　“有什么消息吗？”南安说。 　　就见林泽看着他，眼镜后的那双眸子仍看不出情绪，淡淡说：“准备撤离。” 　　南安微怔，但下一秒他就回了神，像是之前无数次听到的一样，问：“所有人吗？” 　　林泽点头：“嗯。” 　　“那撤离去哪里？” 　　“玫瑰二城。” 　　作者有话说： 　　部分节选自安托万的《小王子》。 第67章 　　3AR防空洞。 　　听到林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南安直接愣在了原地。 　　——去玫瑰二城？ 　　他们这里所有的人吗？ 　　南安无法想象。 　　他转头看向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幼崽，半晌，收回目光说：“那这里怎么办？” 　　“可能会暂时静止。”林泽说道。 　　“和玫瑰四城一样吗？” 　　“嗯。”林泽说,“机器人可能会入侵地下城，因此需要人员进行预先撤离。” 　　南安听闻, 微蹙起眉。 　　这里没有任何的太阳风，也没有任何可以穿透芯片的能量, 怎么能把这个区域封锁起来？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出现一秒, 南安忽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我们怎么撤离？”南安问道,“这里应该是地下城的底层了……” 　　南安其实观察的没错。 　　防空洞的位置在G1，也就是从地下基地开始，从下往上数的楼层，就算防空洞是下沉式的建筑，但最多再往下了十多米, 根本没有通道让他们去二城。 　　看着南安疑惑的眼神，林泽没吭声, 一侧的通讯器响了下, 他接了起来。 　　“林博士。”通讯器那头说，“二城已经回复，说可以直接进行撤离。” 　　“G1的检测仪器好了吗？” 　　“已经部署完毕。” 　　林泽点了点头：“有劳。” 　　南安依旧不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他像是完全蒙着, 看远处艾丽弗洛赶过来，还有毕德尔他们。 　　在他们身后，成排的机器人撤离去了连廊，只剩下几百台仪器。 　　“艾丽。”林泽说,“和其他研究员说, 一律发现异常波动的, 或者芯片或机械臂有任何肉眼可见变化的，直接劝返。” 　　“好。” 　　“其他的按照计划进行。” 　　艾丽应了一声。 　　她飞速接起通讯器，和警务处开始对接事务，同时间，南安看到他们头顶上的连廊开始移动，列车重新运转——从之前停滞的所有，在这一刻，全部恢复起来。 　　于是南安就被毕德尔带走了，他看了一眼远处忙碌的林泽，打算不打扰他。 　　此时防空洞内，所有的检测仪器都在运行，包括放置在门前的那两台仪器——当南安重新回来的时候，就接受了这样的重新检查。 　　南安依旧愣在那里。 　　就在这时，他感到地面有了一点震颤，十分轻微，但仍被他感受到了。 　　于是他看向毕德尔他们，此时这两个老者正在交流，神色说不上凝重，但看上去依旧正色。 　　南安听到了很多不懂的名词。 　　比如静止计划，飞跃程式，外壁坚硬度测试，还有封锁用的电子流击穿。 　　简直一头雾水。 　　相比之前的四城封锁来说，这些完全超出南安的知识范围。 　　“还有多久撤离？”福里曼说。 　　“基地和林泽通话后，给了三个小时时限。”毕德尔看了眼时间，叹了一口气，“四城有几百万的人口呢。” 　　福里曼陷入沉默，隔了好一会儿，说：“没办法的事。防空洞的容量就只是这一点，光是3AR这一个总防空洞，也被当做了幼崽的撤离地点，至于其他的，容纳就更少了。” 　　说完，他们从一侧的屏幕上调取了什么资料。 　　没有等南安回神，就见他们点击了上方的按钮——立刻，所有的防空洞投影出现在面前。 　　在背后玻璃板的映衬下，银蓝色的模拟数据亮闪，南安看到了3AR的防空洞。从这样的缩略图看，他们处于一个完全腾空的位置，从地面到下方的位置。 　　不过几米的距离，但和土地没有任何的关联，像是断去的半截水管，而现在身处其中的，就是他们撤离的这一批人。 　　南安惊讶睁大双眼。 　　于是他鼓起勇气，第一次打断了正在和福里曼说话的毕德尔。 　　见两个人的视线落过来，南安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个看上去好复杂。”南安说，“是作为撤离通道吗？” 　　毕德尔摇头：“不是。” 　　南安微微一愣。 　　毕德尔：“是作为撤离的交通工具。” 　　“什么意思？” 　　“马上就能看到了。”毕德尔说，“玫瑰和银铃没分裂前，所有的地下城基地都配备了这样的条件，能够在必要的时候，进行联通。” 　　南安喘了一下气，看向一旁十几个防空洞：“那会怎样？” 　　“管道封锁，变成密封的状态，然后地下所建的通道就会彻底打开。”毕德尔说，“二城距离我们大约一千多公里，大约一个多小时。” 　　他的话音落下，他们身处的防空洞就晃了一下。 　　南安紧紧抓着扶手，看到老师们让幼崽待在原地，帮着绑上安全带。 　　四周悬浮的数据条瞬间消失。 　　左右出入口蒙上一层光芒，急速打在两侧，像笼上一层帘幕，把外侧彻底隔断起来。 　　南安听到隐约的嘈杂声，撤离的居民正在依次做排查，进行人类身份的确认。除此以外，上方的动静愈发激烈，打斗声和惊呼不断从顶端传过来。 　　就在这时，毕德尔的通讯器响了。 　　“穹顶所有的入口都被突破了！”通讯器里传出研究员的声音，“预计机器人还有一个小时能到达G1。” 　　“和林泽联系。”毕德尔说，“他负责撤离计划。” 　　南安跑到桌前，重新抱起了那一瓶玫瑰。 　　听福里曼他们说，3AR防空洞的平台就是总指挥台，其他二十多个防空洞的数据，全部都会进行汇总，最终输送到3AR这里。 　　“那林泽也会过来吗？” 　　“他是总指挥，肯定会来这里。”毕德尔说，“至于什么时候，就要看撤离的情况如何了。” 　　南安嗯了一声。 　　他转头看向入口的那侧，隐约就见林泽站在那里。 　　但这一次，南安并没有直接去找他，而是更加坚定安抚起了幼崽。等一切结束后，跟研究员一起上了平台。 　　这是个半开放的区域，总指挥台位于正中间，其余的数据屏环绕一周，实时滚动。 　　而红光就是从上方打下来的。而通过封闭的天窗，研究员们就能看到的就是整一个地下城的概况。 　　即便是做好心理准备，但当南安抬眼望去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目及之处，全是侵占的机器人。 　　无论是双子塔，住所，还是研究所，全部都是机器人。除此以外，更多的则密密麻麻站在连廊上，像滚动的水银，从一侧涌动到另一侧。在红色光圈的照射下，他们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机械的声音逐渐盖过其他声响，仿佛是占领高地的军队，狂欢着的入侵者。 　　就在这时，他听到林泽的声音传过来：“准备。” 　　这是南安熟悉的语气，和之前每次执行命令时一样。 　　他安静看着林泽，呼吸几乎在此时凝滞。 　　整个现场的灯光渐渐暗去，所有的成员——无论是警务处，研究所，还是数据部，全部在这一刻就位了。 　　周围陷入了寂静，有的只是彻底关闭防空洞的声响。 　　南安看到林泽关了通讯器，结束了和二城的最后一次通话。 　　然后他冷静伸手，直接按下了启动的按键。 　　瞬间，整个防空洞响起嗡嗡的运转声，每一处连接的芯片亮起光芒，刹那间把周围一切全部打亮。 　　南安知道是时候了。 　　他抓着一旁的扶手，怀里紧紧抱着玫瑰，垂下了眼睫。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之前的那次。 　　在整个玫瑰四城彻底关停的时候，那些霓虹的灯光，破碎的灯管，以及噗噗直亮像是接触不良的全息头像。 　　而现在的他什么都思考不了。 　　伴着嗡鸣声，无数的指令传入他的耳侧。 　　“67号通道已开启。” 　　“正在对接二城……对接成功。” 　　“防空洞外侧脱出已成功，对应轨道，对应成功。” 　　…… 　　就在这时，顶上的玻璃窗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南安下意识往天窗那里看去。 　　就见一个机器人扑到面前，它曲着膝盖，歪起脑袋看着他们，像在无声说着什么。 　　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它身后是成千上万的机器人，面前又是撤离的人类。 　　——它会说什么呢？ 　　南安不知道。 　　但只是几秒时间，机器人就变化了姿势。一个人类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只是一眼，南安的瞳孔骤缩。 　　在这个机器人手里的，竟然是……杰森特？ 　　此时他的脖颈被牢牢抓着，双目瞪圆，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头。没有人知道他死前经历了什么。但只是这一眼，机器人似乎起了兴致。 　　它的眼里起了兴奋的神色，机械手臂死死抓着杰森特，力道大到几乎要把他的脖子掐断，然后一下，又一下把他砸向天窗。 　　咚、咚、咚。 　　瞬间，天窗蒙上一层血沫，蜿蜒的血色漫开。 　　就在这时，林泽的声音淡淡传过来：“启动。” 　　话音落下，整个轨道终于对上程式。 　　轰鸣下，四周一切都变成了流线，没有了咚咚的敲击声，也没有了任何其他声响，飞速冲向二城。 　　在冲出地下城市的那刻，轰鸣声就彻底褪去了。 　　身后的那座地下城彻底变得沉寂，死漠——像是宇宙间的无声寂静，无法抵抗的一种暗流。 　　这一座玫瑰四城，带着无数科技文明的城市，再也不会出现在世界上。 　　又或者说，根本从未存在过，就这样彻底停留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明天白天会小修一下语句，晚上正常更新w；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玫瑰二城。 　　3AR像一颗飞速的子弹, 穿行在地下。 　　他们身后的所有都倒退了，渐渐地，只剩下一个圆形的光圈。 　　南安抱着玫瑰瓶坐在一边, 看着显示屏上的时速从200km/时，然后再上升。 　　尽管警务员们有稍许的恐慌, 但更多的只是小声讨论——似乎在他们看来，谁会上任比单纯讨论杰森特死亡来得更为重要。 　　见到他们在忙碌, 南安思考几秒, 打算下楼去看看幼崽的情况。 　　就在这时,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是两个年轻的研究员，正在记录之前的波动数据。 　　“地下城的所有仪器都发生了异常。”研究员说，“真是奇怪。” 　　“那三角基地呢？” 　　“地下都这样了，三角基地根本逃不过。”研究员低声说,“好几百的警务员正在执行任务呢，全没了。” 　　南安听着他们对话。 　　没再说什么, 他沿着旋梯下去。 　　在去幼崽区域前, 柯罗伊看到他，把一张崭新的id卡给他，上面是他之前的基本信息——二城居民，以及上水龙塘的地址。 　　柯罗伊对他笑笑：“真羡慕你能回家。” 　　南安小声：“谢谢。” 　　其实这话说的没底气。 　　南安根本不知道那个地址有什么。 　　在之前他申请去二城的时候, 写的东西还被林泽当成了玩笑话。同时，他害怕没选上而惴惴不安的那些心情，现在都因为所有人的撤离，彻底消失了。 　　现在看来……那个神秘的地址马上就有回答了。 　　南安找了一个小椅子坐下。 　　又拧眉思考了会儿。 　　他的神色专注, 以至于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 　　南安感到身上微微一沉, 幼崽用的毯子披到了他身上。 　　他转头, 就见是林泽。 　　“你怎么来了？”南安微微一愣。 　　林泽：“刚结束。” 　　“哦。” 　　南安往椅子后缩了缩，拉了一下身上的毯子：“谢谢你。” 　　林泽瞥了他一眼。 　　“研究所没有医疗资源。”他淡淡道，“到时不会负责。” 　　南安：“……” 　　这个科学家还真是一如既往。 　　于是他又缩了一下身子，把半张脸埋进毯子，不吭声了。 　　林泽坐在一旁，通讯前发出了微弱的响声，但他没有点开，而是在拨弄一张芯片。 　　修长的手指只是轻触，就出现很多蓝色的投影，悬空在上方。 　　于是南安好奇探出脑袋。 　　他看着林泽，隔了半晌，问道：“这是什么？” 　　“四城所有区域的概览图。” 　　“看这个做什么？” 　　林泽的指尖依旧在拨弄，投影迅速变化：“根据之前情况，研究所初步判定是集体事件。” 　　南安微愣。 　　他睁大双眼，跟着这个名词分析：“是机器人有了集体的意识，所以来侵略了城市？” 　　“不止这一点。”林泽淡淡道，“根据它们的反应，速度以及入侵方式，都表明它们是受了指令。” 　　南安惊讶张了下嘴巴。 　　这怎么可能呢？ 　　这些机器人都断电了，怎么还能接收到指令？ 　　南安疑惑皱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彻在防空洞中，紧接着，白炽灯光亮闪了一下。 　　“距离玫瑰二城三十公里，即将进入二城人工雨林区。” 　　“对接程序已开启。” 　　“通讯通道开始调整，普通频率FM324，应急频道FM341。” 　　“轨道正常，速度正常，3AR外壁温度正常。” 　　…… 　　大约十分钟后，整个3AR都停下了。 　　南安看着林泽上了旋转楼梯，于是又一路跟到平台层，这个时候，所有仪器都在飞速运转，漆黑的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数据条。 　　还没等南安站稳，就听到一声“对接成功，已经进入轨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平台晃动了一下，刹那间一切都被一层光晕笼罩。然后，伴随着细微的机械声，平台上的天窗发生了变化——四周坚硬的外壁褪去。 　　从天窗开始，透明玻璃朝外移动，最终，整个平台变成一个透明罩。 　　伴随着的，是平稳接入轨道的声响。 　　整个3AR又晃动了一下。 　　于是南安也跟着晃了晃。 　　他的手下意识想抓一旁的楼梯扶手，却一个踉跄，直接扑向林泽。 　　在他感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起的那一刻，林泽的声音淡淡传来：“专注情况。” 　　似乎有点凶。 　　南安撇撇嘴，往后看了眼楼梯，没再说什么。 　　他小步跟在林泽身后，到了平台最中央的区域。就在这时，整个玫瑰二城的样貌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完全机械化的城市，四城和地下基地的结合体。在他们面前，大厦和高楼交错，连廊丛生，有上千的数量，它们带着小型的光圈，把四周的大型广告牌和全息头像打亮，跟着内容变换成蓝色，紫色以及红色，流淌在城市各处。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南安没见过的交通工具。 　　不仅是悬空的列车，还有飞船，微型无人机，大型客机，它们在高耸入云的大厦间穿梭，带着轰鸣声，往远处驶去。 　　南安完全沉浸在其中了。 　　此时的他们正处于地下城和陆上的连接处，3AR刚对上轨道。 　　但只是一秒，南安就愣了一下。 　　他抓着林泽的袖口，左右张望，像在寻找什么。 　　见林泽视线过来，他才小声开口：“我们是去地下城吗？” 　　林泽：“嗯。” 　　“但是……”南安顿了几秒，说道：“这里看上去，没有基地的入口。” 　　相比四城，这里完全见不到基地的影子。 　　林泽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没有入口。” 　　“什么？” 　　“二城的地下基地，是和陆上连接的。” 　　他说着停顿几秒，视线落在右侧：“那里就是。” 　　南安顺着他的话，直接望过去。 　　——完全超出了想象。 　　那是一个和地下完全打通的区域，入口是巨型的拱形门，宽有百米之长，银色金属的质地。内里，楼房拔地而起，密集地像电子板上的安装孔，堆叠在一起。它们和二城分离，却又紧密连接，最高的楼房和陆上的一层持平，像独立出来的一侧崖璧。 　　除此以外，每十米左右都有银环围绕，一圈圈扫射，用来检测所有的进入车辆和人群。 　　二十分钟后，3AR到达了地下城。 　　所有人员进行撤离，包括南安他们。幼崽们被分成几批，又老师带离。 　　他们必须经过芯片的检测和申报，才能正常进入地下城。 　　于是南安也跟着过去。 　　见着一旁幼崽，以及维护秩序的机器人，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点失落。 　　之前的那个机械狗崽，是不是没有被救出来？ 　　南安撇了撇嘴，像是不开心了。 　　正当他想要去问问毕德尔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男声。南安转头看去，就见是一个身形魁梧，穿着制服的男性。他肩膀处带了玫瑰花的标记，像是基地人员。 　　不知为何，南安觉得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攥紧了林泽的袖子。 　　“林博士。”那人缓缓走过来，对林泽说，“我是接手四城警务的伊登。” 　　林泽点了点头。 　　伊登继续说：“由于四城情况特殊，我们需要把撤离的居民进行分批。无论研究所还是普通民众，都必须配合。” 　　“有劳。” 　　“感谢理解。”伊登说着，视线又重新落在南安身上。 　　南安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几秒后，他才意识到伊登看的不是他，而是手腕上的银环。 　　“所有人分批后，都需要进行相应的问询。”伊登看了一眼林泽，粗犷沙哑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语气，“尤其是带检测器的嫌疑人员。”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个很重要的论文，头疼了一天，晚更抱歉—— 第69章 　　确定啦。 　　看着伊登, 南安又下意识后退一小步，他的指尖紧紧拽着林泽的袖子，看着对方靠近, 然后深呼吸了一下。 　　远处不少的警务干事靠近，南安知道他们想要把他抓回去。 　　——因为手环太明显了。 　　这是警务处的东西, 也是他作为嫌疑犯的象征。 　　就在伊登走到南安面前时，林泽的声音响起：“有相关文件？” 　　“警务处办事, 就算没有文件, 也是为了居民着想,”伊登笑了下，“想必您和杰森特打过交道，知道我们这里的风格。” 　　林泽：“我只认文件。” 　　“带走。” 　　林泽冷眼看他，他没动步子，挡在南安前。 　　气氛僵持。 　　无论是警务处干事, 还是研究员，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林博士。”伊登扫了南安一眼, 道,“他只是一个小研究员。” 　　“那也是研究所的人。” 　　林泽顿了一下，冷声道：“我的助手。” 　　南安微微一愣。 　　伊登看着面无表情的林泽，眉头紧锁。在他周围，渐渐起了议论声——除了警务处的自己人外, 都在议论纷纷，甚至有民众开始指指点点。 　　“部长。”某个警务处干事压低声音劝了一句，“要不我们还是申请吧。” 　　伊登嗤了一声。 　　警务干事继续道：“今天的冲突要是传出去，对警务处不好。” 　　伊登听着这话, 没吭声。这是第一次和玫瑰四城对接, 也是他作为二城新上任的部长, 和林泽进行的第一次交流。 　　换做以前，无论是数据部的主管，还是资源部，面对警务处哪个不是全力配合。 　　伊登思考了几秒。 　　可能是因为林泽，或者说其他的什么原因，在最后，他妥协开了口：“嫌疑人做相应记录，更换二城手环。” 　　“是！” 　　“至于其他，上报二城基地，进行基础审核。” 　　“收到！” 　　南安就被面前的两个干事带走了。 　　可能是因为林泽的缘故，干事们没有凶巴巴地对他，反而十分客气。他们一路往二城的警务总部走，而在离开前，林泽忽然接了通讯器，似乎有一通紧急事务。于是他让艾丽一同陪伴，转身消失在南安的视野中。 　　南安知道在人类世界，崽崽们都会有陪护人员。 　　按照他学习的，艾丽是他的同事，也是他刚入研究所的指导老师，陪护人员当然会说得通。 　　但看着刚才林泽的反应，是想要跟他一起去警务处的。 　　那会作为他的什么？ 　　南安皱着小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们拐了弯，去了距离地下城不远的警务处，然后，南安就被安排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隔间。 　　那是一个四面都没有窗户的房间。 　　南安很不喜欢。 　　因为如果能在人类世界望见星星，那么在关在这个房间里的人们，就怎么也见不到了。 　　这样想着，南安内心庆幸了一下。此时他乖乖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个年轻警员，和之前雨夜遇见的一样。 　　“您好，就几个问题。”警务员说，“耽误几分钟就可以。” 　　南安点头。 　　“根据资料，您是二城居民。” 　　“对。” 　　“住所在什么地方？” 　　“上水龙塘。” 　　警务员点点头，继续道：“您的手环是什么时候装上的？” 　　“半年之前。” 　　“当时被谁怀疑？” 　　南安微愣，抬眼看了几秒对方，说：“林泽博士。” 　　说完，他就见对方也是一怔。 　　不过几秒，这位年轻的警务员就收回神色：“谢谢配合，接下来会由我同事帮助摘下原先的手环，再进行之后的问询。” 　　可能是他和之前那些长得方正凶狠的警务员不一样，很有人类的基本礼仪和礼貌。 　　南安：“谢谢您，” 　　“不用谢。”警务员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希望可以理解。” 　　南安点了点头，稍微勾起嘴角，礼貌地笑了一下。 　　其实除了偶尔对着林泽嚷嚷外，南安觉得自己还是很安静的。 　　是一个乖巧的小机器人。 　　因此在之后的手环部分，他也表现出相应的配合。 　　伴着轻轻的咯嗒声，就见原先的手环被摘下了，然后，又装上了一个新的手环，银质，是冰冷的质地，让南安不禁抖了抖。 　　“这是最新的NY67号手环。”警务员道，“监控权限只在警务处。” 　　南安：“只在警务处？” 　　“是的。” 　　南安应了一声。 　　他尝试晃动了一下手环，可能因为尺寸原因，不能贴合细白的手腕，于是南安又动了几下手腕。 　　似乎……是勉强贴合的。 　　也行。 　　南安没再说什么，面前的警务员伏案记录，电子记录笔在一旁滴滴作响。在这之后，他又问询了一些相关情况后，就让南安离开了。 　　而在起身的那刻，南安看到警务员上挂的名字牌。 　　“肯尔？”南安读了出来。 　　警务员抬头看他，笑了笑：“对。” 　　“很独特的名字。” 　　警务员：“和我弟弟的名字很像，他之前跟随父母在四城念书，很小的年龄。” 　　南安：“他安全了吗？” 　　“嗯。”警务员说，“等一会就接他回家。” 　　听着这话，南安愣了愣，像是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回家……是指回到住所吗？ 　　带着疑惑，南安离开了警务处。 　　此时艾丽正等在不远处的等待室，见南安过来，她连忙起身，把手里的热红茶和面包给了南安，顺带拍了拍肩膀，安慰几句。 　　“艾丽姐姐，我没事。”南安说，“警务员对我还好。” 　　艾丽轻嗤了下，像是不满警务处很久，说道：“那也是因为今天是林泽。” 　　“那以前呢？” 　　“没人敢对警务处这样。”艾丽挡了下自动门，让南安先出去，“从人工智能部那件事开始，警务处的权利就越来越大，到了一种肆无忌惮的程度。” 　　南安沉默听着。 　　其实他知道一些，在原先被杰森特怀疑时，他就听林泽说过这样的事情，警务处想要吞并人工智能部，并且想伸手掌控研究所。 　　但南安实在不理解的利害关系。就像他之前认为的那样，他只是一个误打误撞的小机器人，并不理解人类之间的利益纠葛。 　　“艾丽姐姐。”南安小声叫了下，“原先的事件查清楚了吗？” 　　艾丽：“你说四城？” 　　南安：“嗯。” 　　“这就是我们之后要做的。”艾丽道，“林博士那里收集了所有的波动，以及四城所有监控，因此无论是机械人，还是机器人，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这样。”南安说，“那就太好了。” 　　艾丽笑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四城很安全，没有一起机械人和机器人入侵的事件，所以别怕。” 　　南安乖巧点头。 　　尽管他是仿生人，也算是机器人中的一种，但等到他查清开普勒基地后，他也会离开，彻底远离人类社会。 　　思考间，南安看到他们面前停了一辆巴士。 　　大约五层高，上面挤满了人。 　　“研究所没来得及调配车辆，林泽他们又去总部述职。”艾丽说，“我们先去住所。” 　　“现在就去吗？” 　　艾丽点头，把一张老旧的磁卡给了南安，「交通卡」的字迹已经磨损不见。 　　巴士沿着上行的道路，一路飞驰。二城相比四城，有了更多的廊桥，以及守卫的机器人，全息投影。但是紫红蓝的灯光依旧，也包括街道上的密集程度，比四城更为拥挤。 　　只是一刻，南安就听到司机按了无数次喇叭。 　　整个道路是水泄不通的——无论是宽敞新修的大路，还是涂鸦满墙的街道。 　　等到最后，他们来到研究所分配的住处。 　　相比于临时征用作为避难居住的地下城，他们被分配到了二城中心区域——距离总基地和研究所就几公里的路程。 　　南安觉得是谨慎起见。 　　尽管没有一起机械人事件，但研究所的住所近，万一有什么意外，都可以紧急支援。 　　“先拿卡。”艾丽从保卫室拿了一叠卡出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身边还有很多研究员在申请住所，见他们过来都稍稍侧身，空出了一个小块地。 　　还没等艾丽说什么，就听南安问：“林泽的是哪张？” 　　艾丽：“？” 　　“我和林泽一间。”南安说着又问，“他的房卡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一出，现场陷入寂静。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但南安这次破天荒没有反抗，也没有再说什么基地分配。 　　尽管心理还是稍碎碎念了一下，但最终为了工资低头。 　　——是一个审时度势的机器人。 　　南安又左右看了一眼，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只是和艾丽对视。 　　“你确定吗？”艾丽问道。 　　南安稍愣，没有反应过来。 　　和林泽住一间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南安感到深深的疑惑。 　　没再多等什么，他毫不犹豫往前一步，开始搜寻房卡的名字，没几秒就在最上层找到林泽的磁卡。 　　艾丽：“确定？” 　　“嗯。”南安斩钉截铁回答。 　　而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一声促音，很轻，但只是这么一下，根本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 　　于是南安转头，直接对上林泽视线。 　　这一次没有过慌张，也没有过多惊讶，他成熟地、冷静地挂起笑容，特地向林泽挥了挥手里的房卡。 　　就在他等林泽的夸夸并且想象对方夸他十分自觉时，就听到艾丽说：“这一次的住所分配……是单人房。” 　　作者有话说： 　　安崽：还有不扣工资不犯错的机会吗qwq 第70章 　　这个人类又要口是心非了。 　　南安手里还攥着那张房卡。 　　听到艾丽这句话后, 他不动声色后退几步，一步一步到了艾丽身后，似乎这样, 林泽就能看不到那张卡。 　　南安睁大眼睛看他，一脸无辜。 　　整个现场陷入安静。 　　四周的研究员没有说什么, 互相对视几眼，匆匆拿了房卡, 就直接离开了。 　　南安的小眼神撇着他们, 到最后, 连艾丽都要走了。 　　他看着艾丽，像是看救命稻草的样子，小声说：“别走嘛。” 　　艾丽笑了笑，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林泽，揉了揉南安的头发：“乖啊, 都是要经历的，别害怕。” 　　南安：“嗯？” 　　还没等他想明白要经历什么, 艾丽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转身离开了。 　　南安：“qwq。” 　　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南安看着艾丽的背影，含泪挥别。 　　然后他继续僵在那里，背对林泽, 像一个没了电的小机器人。看向林泽的时候，已经用电波模拟了几百种的回答，和不扣工资的借口。 　　到最后，只是憋出一句：“房卡我不要了。” 　　“不住了？” 　　南安：“别扣我工资, 你说什么都行。” 　　——是个足够卑微的小机器人。 　　然后南安就见林泽扬了眉, 这个人类即便没怎么笑过, 但这么多天下来，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去拿研究所的物资。”林泽道。 　　南安：“让我去拿？” 　　见到林泽视线过来，他立刻摆摆小手：“我我我马上去。”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听林泽说：“把整个实验室的物资都领了。” 　　南安：“！！” 　　那可是有十个人的量！ 　　南安又僵硬转身，看向林泽的时候，又是委屈巴巴。 　　“住所二楼是物资处。”林泽没有看南安，他淡淡说着，把一张卡给他，“凭这个卡兑换，然后搬到二十三楼。” 　　南安：“OvO。” 　　他深深的不理解。 　　刚才那么多比他身强力壮的研究员，林泽没选他们，而现在却要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机器人，要去搬十多个人的物资。 　　这合理吗？ 　　但南安不敢反抗，他看着林泽，问：“我……现在去？” 　　林泽嗯了一声。 　　南安哒哒跑去搬运物资了。 　　顺便在路上勾搭了一个机器人，借了他的推车，并且顺利让机器人推了一段路，最后到了住所二楼。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南安进门就蹙起了眉。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玫瑰二城都不喜欢窗户，之前的警务处是，这里的物资部也是。 　　在房间的正中间，是一个高高的平台，上面的屏幕写满各类物资的核对。平台后开了一个玻璃窗，作为仓库的对接点。 　　除了在入口让南安刷兑换卡的工作人员外，整个物资部只有几个机器人，正在搬运物资。 　　见到他们轻松把几吨货物卸下时，南安都看愣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也想学着他们，搬运一下林泽要的那些物资。 　　只是抱起纸箱的那刻，他感到这是小机器人不能承受之重。 　　也太重了吧！！ 　　南安抱着箱子左晃悠，右跳跳，像喝醉酒一样，往前走了几步，最后重心不稳，最后连人带箱砸向一个机器人。 　　一声巨响。 　　所有的机器人转头看他。 　　南安立刻从纸箱背后探脑袋出来，脑袋上顶着一块毛巾。 　　“抱歉抱歉，亲爱的机器人先生！”南安悄悄用电波说，“不是故意的！” 　　“你……要……干什么？”机器人左右擦了一下手臂，僵硬起身，“差点……把我送到……修理厂……” 　　南安小声：“只是想学你们，搬一下纸箱而已。” 　　“哦！看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机器人起身，只是几秒就把所有物资放进纸箱，“就……别添乱……了。” 　　说完，他轻松搬起了纸箱。 　　就在这时，南安注意到了他的电量，只有20的电量。 　　于是他问道：“您最近睡不好吗？” 　　“有个……烦人的电波。”机器人说，“最近一直……在耳边……嚷嚷……没法休息……” 　　听着这话，南安皱起小眉头。 　　到最后，他看到机器人把五个大纸箱搬上了推车，里面放着基本的生活用品，压缩食品，以及折叠的桌板。 　　南安就推着推车，直接上了货梯。 　　他头上绑着一块头巾，是刚才那块毛巾进行改造的，几缕微卷的头发顺着落下来，显得努力又可怜。 　　二十三楼是一个半开放式的楼层，所有的区域被分成了四个字母，ABCD，每一条走廊都互相交错，围绕着一个大型天井。 　　南安循着记忆，找到了林泽的房间，2304号。 　　门被轻轻拉开，林泽的视线扫过来：“所有物资？” 　　南安乖巧点头。 　　“放在走廊就可以了。”林泽淡淡说。 　　南安继续点头。 　　短暂的寂静。 　　见到南安没动步子，脏兮兮小脸对着他，林泽：“怎么了？” 　　“那个。”南安小声说，“我住哪里呀？” 　　林泽微扬起眉，没吭声，就这样看着南安。 　　“不会没有地方住了吧。”南安撇撇嘴，眼睛眨了几下。 　　尽管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但他内心仍在碎碎念，把这个科学家腹诽了千万遍。 　　又是短暂的沉默。 　　林泽当然知道南安在思考什么，他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磁卡，给了南安：“2306，左侧隔壁的一间房，门牌还没有装。” 　　南安：“好耶。” 　　他一接过卡，瞬间忘了之前所有的腹诽。 　　没再看林泽，也没再说什么，他拿着小卡，迫不及待刷了隔壁的房门。 　　伴着滴滴的声响，自动门锁咯嗒一声，开了，把手上方的屏幕显示出核验成功的字样。 　　内里的光景逐渐显露出来。 　　南安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间标准研究所的房间，一切家具都是完备的，小桌子，柜子，沙发和单人床。连着窗前的帘子都是淡色的，符合研究所的风格。 　　但让南安惊讶的不是这些。 　　他看到了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整瓶的玫瑰干花，除此以外，两本书放在了桌上，是《小王子》和《玫瑰法则》。 　　南安完全愣在了原地。 　　他下意识看向林泽，却见他在走廊不远处，正在和别人通讯。等到最后，见林泽的目光扫过来，南安颤了一下睫毛，抬眼看着他。 　　半晌，南安小声说道：“这是……给我的？” 　　林泽关了通讯器，他抱臂倚着墙，没说话。 　　他们又对视了几秒。 　　南安知道林泽肯定会口是心非，就和之前的星星投影还有奶油蛋糕一样。 　　于是南安走到走廊，转身关了门，然后小声道：“谢谢。” 　　他看着林泽，就见对方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这是房间的基本配置。”林泽的语气依旧冷淡，他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先把你分到的东西拿进去。” 　　南安睁大眼睛：“基本……配置？” 　　包括玫瑰干花和故事书吗？ 　　就在这时，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声音传过来：“林博士，我是研究所分部派来的，关于物资我们可以进行协助分配。” 　　南安循声看去，就见是一个穿着研究所制服的人员，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纸箱。 　　林泽应了一声：“这些都是待分配的。” 　　研究员点了点头。 　　但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看上去有点为难。 　　“林博士。”研究员的视线落在南安身后，那一扇紧闭的房门上，“之前您联系要的星星灯，我给您带来了。” 　　没等南安反应过来，研究员就皱起眉，他看了一眼包裹上的地址，然后问：“请问2306室在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说： 　　《基本配置》 　　今天和明天都是日三，赶论文去了orz； 　　周五会恢复正常还是日六，周末日万。 第71章 　　悄悄吃饭，然后惊艳所有人。 　　南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到那个还没有亮起的星星灯, 一下亮了眼睛：“给我的？” 　　“嗯？”研究员一愣。 　　他又看了一眼林泽，几秒后收回视线，像是不确定地问：“你住2603室？” 　　南安用力点头：“嗯。” 　　“2603室……”研究员重复了几遍, 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南安歪头看着他。 　　研究员马上把星星灯给了南安：“刚才纸箱上稍微磕碰了一下，里面没事。” 　　南安：“用数据线还是电池？” 　　“都可以, 如果是电池的话可能亮度小一点。”研究员说着看了一眼林泽，“林博士, 物资我先和有其他同事去处理了。” 　　林泽：“有劳。” 　　研究员点了点头, 离开前看了一眼南安, 没再说什么。 　　南安不理解这样的眼神。 　　好像好多人都这么看他，有时候又会瞄瞄林泽，但都不吭声。 　　真是疑惑。 　　南安皱紧了小眉头，俨然是一个思考中的小机器人。 　　就在这时，他看到林泽刷了房卡, 淡淡说：“拿过来吧。” 　　南安：“嗯？” 　　林泽：“星星灯。” 　　南安睁大眼睛：“不是给我的吗？” 　　“写错了。”林泽道，“研究员基本配置里不含星星灯。” 　　南安：“？？” 　　不是, 这个科学家又被戳到哪根神经了？ 　　“那这些基本配置呢？”南安抱着星星灯不肯松手, 软软的声音听得出超级生气，鼓着腮帮子道，“童话书，玫瑰花片, 还有那个——” 　　林泽：“第四百零四条。” 　　南安：“！” 　　大坏蛋又抓他把柄了！ 　　南安依依不舍把星星灯给他，眼睛还使劲瞅着那一处，咬着嘴唇含泪挥别刚认识的星星灯先生。 　　林泽转头看了一眼。 　　就见南安站在门前，气呼呼瞅着他。 　　或者说, 视线的总体方向是对的, 就是目光可能稍微偏转下移, 落在星星灯上。 　　他们对视几秒。 　　看着那双银色的眼睛，南安并没有觉得有多冷，和林泽以前当工作狂人的时候差别可大。 　　于是他往又挪了一小步，朝这个人类靠近了一点点，打算挽回一下星星灯。 　　头上的呆毛因为刚才蹭墙的原因翘了不少。 　　就这样，南安没再挪步子，直到林泽的声音从身边响起：“走了。” 　　南安一愣。 　　“去哪？” 　　“先去简单吃饭。”林泽道，“等一下和我去R154实验室。” 　　听着这个陌生的试验室名，南安有点疑惑，不过这样的情绪在之后几秒内迅速收回。 　　他可以是小机器人呀。 　　要有尊严！ 　　南安瞅着刚才没收了他星星灯的林泽，小声反抗：“不去。” 　　林泽的视线扫过来。 　　“我就不去！”南安往前走了几步，他的声音稍大了一点，语气像是从棉花糖进化到坚硬的水果糖，起码听起来不那么软乎乎了。 　　林泽的视线继续落在南安身上，几秒后关门转身，往走廊电梯处走去，像是接受了他的意思。 　　于是南安觉得反抗是有用的。 　　作为一个小机器人来说，以后不能再被这个大坏蛋抓任何的把柄了。 　　要做一个硬气的机器崽崽！ 　　南安又自顾自地点了头，肯定了这个想法。 　　就在他打算回房间，先闷着被子睡一觉时，就听林泽淡淡道：“确定了？” 　　“嗯？”南安没反应过来。 　　林泽没看他：“星星灯也不要了？” 　　南安：“？” 　　不是被您收走了吗？ 　　南安待在站在原地好几秒，隔了几秒，才一下回神，语气带了不可置信：“我跟你走就有星星灯吗？” 　　就见林泽轻扫了一眼，电梯门在身后缓缓拉开，然后走进，作势要关上电梯门。 　　南安立刻脱口而出：“别关别关！” 　　在电梯门关上的那刻，他擦身进了电梯——尽管他前几分钟才刚刚决定要支棱起来，反抗这个人类。 　　和四城的穹顶一样，在关门的那一刻，立刻响起了甜美又冰冷的女声，开始播报楼层——不像四城的G1，G2，二城因为地下基地和陆上打通。 　　因此陆上是G1开始算，而到了地下基地，则是出现了负数的楼层。 　　例如从陆地下去一层，那就是-1G，往下两层，就是-2G，在南安看来，就像水面的镜像一样，即使艾丽和他说是为了方便以后扩展地下基地。 　　“是先去餐厅吗？”南安问。 　　林泽：“嗯。” 　　南安忽然想到什么：“那现在不忙了？” 　　“二城基本的述职已经结束。”林泽道，“现在在部署四城的回收计划。” 　　南安点头，小声道：“哦。” 　　他们来到一楼公寓餐厅，刷卡进去。 　　只是一眼，南安就哇了下。 　　好久没见过这么好吃的了。 　　入口的地方，摆放了不同口味的面包以及茄汁豆，果酱，还有碗装的土豆泥。除此以外，在另一侧的长桌上，是南安喜欢的曲奇饼干和糖果，作为离开前可以拿用的点心。 　　再往里走，就是主食区，机器人一字排开，面前摆放着各类冷冻肉，以及冻蔬菜。只要研究人员把想吃的告知机器人，那么他们就会在铁板上做出美食，精准到每一滴酱油都严格控制。 　　南安捧着餐盘，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探出脑袋。 　　他跟在林泽身边，左右张望好一会儿，像是在寻找什么。 　　只是几秒，南安忽然感应到什么，眼睛一亮—— 　　竟然有他最喜欢的蛋包饭！ 　　好耶。 　　南安这下是什么都顾及不到了，他果断无视身边低气压的林泽，哒哒捧着摆盘，像是装了搜寻蛋包饭的天线，直接冲了过去。 　　十分钟后，南安顺利突出重围，拿了蛋包饭。 　　顺便用电波指导了一下机器人，以后蛋皮要半生流黄的质地，如果能加小爱心的话会更加优秀。 　　等到南安坐下的那刻，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好像还有一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黑脸的科学家，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那什么……”南安没看他，把刚刚顺手拿的两块饼干往前推了推，声如蚊呐，“给你吃。” 　　没有得到回复。 　　于是南安又前推了推，语气十分乖巧：“要不，我帮你去拿蛋包饭？” 　　他手腕上的银环因为摩擦，发出了些许的声响。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听林泽问：“NY67号手环？” 　　南安稍稍一怔。 　　手环上没有任何的编码，连着机器人的南安都看不出和之前那个有多大的区别，他回忆几秒说：“对。” 　　林泽听闻抿唇，没吭声。 　　沉默了几分钟。 　　看着那一双银眸，南安苦恼起来。他还饿着肚子，面前有这么一盘蛋包饭，但这个人类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他不能察言观色，然后大胆用餐了。 　　隔了会儿，南安说：“我有点饿了。” 　　林泽看他一眼。 　　南安用小银勺敲了敲蛋包饭盘子边边，十分乖巧地暗示。 　　就在他看打算敲第二下时，一个年轻的女声传过来：“好巧，你们也在这里。” 　　南安握着小勺回头：“艾丽姐姐。” 　　艾丽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刚和数据部对接结束。”她拉开椅子坐在南安身边，把手里的冰水放在桌上，“说暂时没有检测到出四城以外的异常波动。” 　　林泽：“除此以外呢？” 　　“只有十几起机器人充不进电的情况。”艾丽说，“但奇怪的是它们续航很久，已经让这一批机器人统一进行维修和检测了。” 　　林泽没吭声。 　　可能是艾丽过来的缘故，南安瞬间有了底气，打算开动蛋包饭。 　　毕竟吃饱比什么都重要。 　　况且他等一下还要跟林泽去R154实验室，成为一个悲惨的打工人机器崽后，这个大坏蛋才肯把星星灯给他。 　　这样看来，他还是太惨了。 　　星星灯不在身边，之前说好的狗崽崽也没了，还被这个大坏蛋欺负，一定要带他去什么R154实验室。 　　怎么一直都惨兮兮的。 　　南安：“QAQ。” 　　悲痛的心情让他吃完了蛋包饭，多干了两大盘的土豆沙拉，顺便打算去拿第三盘。而艾丽和林泽仍在交谈，他们似乎谈到了四城的机器人断电问题。 　　但仔细听又有很多专业名词，南安听不懂、而当第三盘土豆沙拉都不能缓解的时候，南安打算再去盛一碗罗宋汤——他要悄悄吃饭，然后惊艳所有人。 　　就在他要离开座位的那一刻，艾丽忽然想到什么。 　　“刚才R154实验室来了人，以为你在呢，把进门的磁卡给我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卡，给了南安和林泽，“他们说可以去领机械狗崽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二更在凌晨，通宵两天先去补觉了宝贝们，么么啾。 第72章 　　南安式幸运套餐。 　　听着艾丽这话, 南安愣了几秒才回神。 　　“真的吗？”他迫不及待地问，“就是我救下的那只狗崽？” 　　艾丽笑了笑：“对。” 　　南安：“哇。” 　　这也太棒了吧。 　　他刚刚还腹诽这个科学家平白无故带他去实验室干活，也抱怨了之前没有狗崽。 　　但现在一下就拥有了狗狗, 去实验室也只是把它领回来。 　　好耶。 　　看来干饭的确有用诶。 　　南安迅速把刚才呼哧吞下的一碗蛋包饭，三盘土豆沙拉记在小本本上, 并且迅速命名——南安式幸运套餐。 　　他没有再顾上之后要喝的罗宋汤，而是直接跟林泽出了门。 　　R154试验室在二城主中心, 也就是总基地。 　　当南安跟着林泽穿过一片人潮汹涌的街道, 坐上TR23班次的悬浮列车后, 玫瑰区域的最大基地逐渐出现在眼前。 　　南安睁大了双眼。 　　只是几秒，他像是根本不相信那样，小手趴在窗前，直直地看着远方。 　　就见在蜿蜒的轨道前方，一栋隐藏其中的双子塔出现眼前。那是一个巨型建筑, 近两百层高，在南安看来, 超出之前见过的所有一切。它泛着冰冷的灰色光泽, 弧线优美，顶端的尖角几乎能戳破连绵的乌云。在四周，则环绕着交错的圆环，这让南安想起了四城基地的光圈。 　　但相比之前, 圆环只环绕在双子塔的左右两侧，互相交错。 　　“这是基地的保障措施。”林泽道。 　　南安微愣：“嗯？” 　　“圆环里有千万的微型感测仪器。”林泽的视线落在车窗外的圆环上，淡淡说，“任何一个细小的电频都能感知到。” 　　“里外都是这样的吗？” 　　“对。” 　　南安点了点头, 跟着林泽的视线, 一同望过去。 　　其实作为一个小机器人, 他已经觉得四城很厉害了，有好多的高楼和大厦。 　　除了一直下雨见不到天空外，那些霓虹灯光，脏兮兮的街道，破碎一地的酒瓶和涂鸦，南安似乎都习惯了。 　　也挺奇怪，他竟然一直潜意识在适应人类社会。 　　光是想到这一点，南安就非常不明白。 　　——这是他的错觉吗？ 　　此时列车行驶到双子塔旁，这是南安熟悉的一切，就和四城一样，广告和数据条悬浮空中，在雨雾中若影若现。 　　就在这时，南安注意到什么。 　　他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外看去——就见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破旧房屋，霓虹灯下，像一块突兀的黑影，一片扭曲在雾中的怪兽。 　　渐渐的，随着列车，它变高变大了，也更清晰了。 　　一幅景象逐渐和记忆里重合。 　　南安揉了揉眼睛，像在反复确认，最后当列车从大约二十米的高空橫跃而过时，终于有一瞬的清晰。 　　见到的那一刻，他的身子猛地一僵。 　　竟然是……上水龙塘？ 　　那一个出现在id卡上，十分诡异的住址？ 　　南安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下意识往下看去，想再确认，就见上水龙塘被隐去，缭绕的只有湿润的雨雾和白气，以及成片的霓虹灯亮。 　　“快到了。”林泽的声音忽然传来，“列车会加速，记得抓手环。” 　　南安倏然回神。 　　几秒后他小声说：“嗯好的。” 　　林泽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淡淡看他一眼：“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南安的呼吸促了一瞬，打算继续他的二城身份，“只是觉得好久没来二城，都不适应了……” 　　不知为何，这一双眸子带着天生的压迫感，十分冰凉，每次对视上的时候，南安总要花几秒的时间进行适应。 　　而今天，在隐藏了这个秘密的情况下，这个时间他又多花了几秒。 　　南安的心跳加快了。 　　就在这时，一声甜美的机械女声响起，提醒已经到达双子塔站。 　　林泽就领着南安去了双子塔。 　　天空依旧在下雨，他们从车站出发，经过了天桥，第一道检查点，连廊，紧接着第二道检查点——这一切看上去都是为了保证绝对的安全。 　　南安知道二城基地很厉害，以前在研究所就听艾丽说过，拥有最多的芯片和智脑，包括人类各类的动植物标本，种子，尽管其他城市也会保管，但种类和数量远远不及二城基地。 　　恍惚间，他见林泽拿出一张磁卡，以及id卡。 　　南安隐约见到了二城的字样。 　　“这是……” 　　“主城需要双重核验。「林泽道，」把你的id卡拿出来。“南安乖乖照做。当他拍卡，学着周围的人在检测仪器绕一圈，然后再进行身份比对的时候——这一位不知何时已经完成的科学家就靠在墙前，抱臂看他。 　　南安顿时觉得他的工资危。 　　不过好在这个坏蛋良心发现，并没有提及工资，他们一路往前走去。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四周是交错的钢铁金属，雨水顺着滑落，地板却没任何湿润的现象。 　　“这是综合成像技术。”林泽淡淡说道。 　　南安：“综合成像？” 　　林泽：“模拟虚拟的物体，从触感、听觉等五感上模拟，使它们看上去真实。” 　　南安小声地哇了一下。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流淌着灯光的雨水，那是冰凉的触感，是雨水的质地。但等到收回后，南安就见手掌是干燥的，根本没任何湿润的迹象。 　　“这也太厉害了。”南安不禁感叹。 　　话音落下那刻，他见林泽稍稍扬了下眉，似乎对这个称赞很满意——就像南安在学校夸奖过的幼崽一样，尽管神情只出现了一秒不到。 　　于是某位心情好的科学家继续说：“一切物体都可以模拟，在虚拟成像中，除非实地进行考察，几乎都和现实一模一样。” 　　“什么都可以吗？”南安转头，掰着手指算起来，“包括好吃的，包裹，植物还有家具，楼房，甚至整个城市……这些都可以？” 　　林泽点头：“对。” 　　南安：“哇塞。” 　　那是不是可以变出好多好多的蛋包饭和营养液。 　　“相比于虚拟区，这样的成像更有自由性，并且可以参照成物体。因此我们和虚拟区进行结合，就可以进行更高经的回收计划。” 　　听到计划两个字，南安稍愣了一下。 　　他都快忘了这个计划了，那个留存在四城的，还未完成的回收计划。 　　这样想着，那些机器人霸占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 　　于是南安没再好奇雨水，他看向林泽，很轻说道：“会好的。” 　　话音刚落那刻，就对上对方的视线。 　　很奇妙，每次南安都觉得是不同的感觉。 　　此时他们隔着几米，身后是霓虹和科技感的高楼大厦。 　　似乎在这刻，人类和机器有了和解的余地，跨越了巨大的鸿沟。 　　于是他们又对望几秒。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南安却思考了很多。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必须行动了，而不是被动去接受什么，再不把开普勒基地让他找的芯片寻找到，不知人类世界还会有多少额外的危机和事故。 　　至于那个上水龙塘，也一定存在着秘密。 　　南安陷入沉思，他知道芯片大概率在包裹中——当时他和吉尔送的那一个快递。 　　只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芯片去了哪里。 　　思考间，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 　　南安循声看去，就见是之前四城医院的医生，茱莉亚。 　　她直接朝他们走过来。 　　“这是狗崽的检测表。”茱莉亚说着，把平板给林泽，“经过多方面的检查，人工替换技术没有造成影响，它的眼膜很健康。” 　　林泽：“辛苦了。” 　　茱莉亚笑着摇头：“没事。” 　　话音落下，南安就见茱莉亚的眼神扫过来。 　　“你好。” 　　南安十分乖巧道：“我们之前碰见过。” 　　茱莉亚又笑了下，笑容十分明朗：“我知道你，之前在走廊你和我的病人说过话。” 　　之后他们又说了很多。 　　狗崽的实验室在基地的最中心，大约四十层左右，听说是圆环上检测仪器覆盖最密集的区域。 　　南安就跟在林泽身后，安静地就走着。 　　他依旧在思考那个包裹，以及预想的各种可能性，比如掉落在研究所某个房间，或者说，被层层加密，放置在了有着武器和警务看守的房间里。 　　但现在的南安没有头绪。 　　他不禁挠了下头，把头毛弄得乱糟糟的，甚至在转弯的地方，毫无征兆撞上了一块坚硬的指示牌。 　　一瞬间，南安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好多小星星，绕着他转啊转的。 　　下一刻，他就感到林泽往这里走了几步，像是在看他有没有受伤。 　　漫长的几秒过去。 　　他就听林泽的声音传过来：“连路都不会看。” 　　南安：“？” 　　这个人类是不是又开始了？ 　　按照之前的反抗理论，南安不打算再理睬林泽。 　　他的小手在眼前挥了挥，像是确认星星有没有消失，然后赶紧跟上林泽他们。 　　一路上，走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不知为何，跟着到了四十层后，南安觉得似乎越来越安静了。 　　但一切又是被严格监控的，凭着机器人的能力，他知道四周布满了监控，监听以及各类红外线。 　　就在这时，他看到林泽和茱莉亚不远处停下脚步。 　　他们对着一间房间，交谈着什么。 　　难道那里就有狗崽？ 　　南安迫不及待跑过去。 　　而在他东张西望，打算开口问的那刻，猛然动作一滞。 　　他看到了门上挂的字牌——临时存储区。 　　要是按照以前，南安肯定觉得只是一个仓库，或者说是研究所堆放快递的地方，并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力。 　　但就在刚才，当他跑过来的时候，茱莉亚的声音就传过来。 　　就听她问向林泽：“那个四城的包裹，现在就转运在这里，需要去看看情况吗？” 第73章 　　南安气的呆毛都炸了。 　　南安的呼吸滞了一瞬。 　　他的视线越过林泽和艾丽, 落在面前的临时储存区上。 　　这是他和那个包裹最近的时刻，也是能够知道那一个任务的最好时机。 　　南安等待着林泽的回复。 　　只要他答应了茱莉亚，说着先进去查看包裹的情况, 那么就能跟着进去，彻底知晓开普勒基地打算做什么。 　　就在南安收回视线, 就见他转身对茱莉亚说：“不用。” 　　南安听闻微怔，他看向茱莉亚, 而对方和林泽一样, 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点头说：“好。” 　　这个回答让南安有一点疑惑，似乎在他理解下，林泽应该会进入储存区，然后查看包裹的安全，再做进一步的措施, 比如加强安保，或者转移地点。 　　但这些都没有。 　　南安皱起眉, 感到了一丝不解。 　　而在这时, 林泽的通讯器响了，这是普通讯息的频率，相比于急促的滴滴声，显得平缓。 　　于是林泽接了电话。 　　研究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林博士, 所有研究员现在都在基地二层。” 　　林泽：“警务部呢？” 　　“都到了，正在和研究员对接。目前二城具体的建筑结构已经分为了十五块区域，通过字母ABCD进行分类，现在正在进行说明。” 　　林泽：“有劳。” 　　伴着嘟的一声, 通讯器被挂断。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 走廊重新响起脚步声, 他们往楼上走去。 　　见着林泽大步往前走，南安勉强跟上了他，怎么说呢，这个大坏蛋本身就走得快，如果他心情不好，就走的会更快。 　　南安现在就觉得他心情不怎么好。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通电话还是什么。 　　“我也要去吗？”南安喘着气，好不容易跟上林泽，“我听所有研究员都要过去……” 　　“不用。” 　　南安轻轻啊了一声：“为什么？” 　　“这次的目的是让研究所人员熟悉城市，包括住宅区，出入口，以及警务部署地点等。”林泽淡淡说道，“算是额外的培训。” 　　培训？ 　　南安微微一愣。 　　他歪着脑袋思考几秒，才反应过来。 　　之前四城基地被入侵的时候，林泽让杰森特说明过具体的情况，对于研究所而言，他们并不清楚出入口，甚至连苍穹的电梯数量都是不清楚的。 　　不过当时，南安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惊讶，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是因为之前听谁说过吗？ 　　南安记不起来了。 　　他们到了狗崽所在的实验室。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却被分割成了无数的区域，最里面的位置被一块玻璃板隔开，从放满宠物用品的小台子，以及空的小床铺来看，这里就是狗崽之前居住的。 　　研究员把狗崽牵出来。 　　就和普通的狗狗一样，狗崽活蹦乱跳，尽管它没有了四肢和身体。 　　它的脑袋上被绑了两根数据线，一路连接到下方的机械滚轮，再连接到脑袋后方的截断处除此以外，和正常的狗崽一样，有着柔软的棕色毛发。 　　“林博士。”研究员道，“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现在它十分健康，可以被领走了。” 　　林泽点头，接过了绳子。 　　“这个袋子里是照顾它的日常用品。”另一个研究员拿出一个大纸盒，“有奶粉，营养液，润/滑油，等到两周后，可以喂食狗粮，并且根据三天一次，进行换粮……” 　　听着研究员的指示，南安迅速从口袋里拿出小册子，一笔一划认真记录下来。 　　上面的标题很早写好了——南安的狗崽崽指南。 　　顺便，在一旁画了很多Q版的骨头，涂鸦了小爱心和星星。 　　研究员的描述尽管简单，但依旧复杂。 　　光是一个喂养，就详细到每一次的喂食，包括和营养液的比例，充电泵的使用频率。 　　只是几分钟，南安就感到有点犯困。 　　尽管捏着铅笔，但南安不停点着头，像一个小小的永动机。困意下，他的字渐渐变小，最终成了墨涂涂，在眼前成了模糊的黑影，就像带着小尾巴的蝌蚪。 　　就在这时，他感到谁靠近了，紧接着手中的册子被抽走了。 　　南安抬起眼看他：“嗯？” 　　“别写了。”林泽说，“有手册。” 　　“可是我……” 　　林泽打断他：“研究所有通知，有一个临时会议在那里。” 　　“这样。”南安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那我需要去吗？” 　　“可以。” 　　林泽的回答总是简短的，对于这一点来说，南安已经习惯了。 　　于是他起身，看着围着林泽转圈圈的狗崽，往前几步，想接过牵狗崽的绳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林泽说：“你负责拿纸袋。” 　　南安：“？” 　　他想牵狗狗哇。 　　“我能牵狗狗吗？”南安小声说道，他的声音相较之前变得更加软糯，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十分乖巧，甚至带了点小小的哭腔，“小狗狗太可爱了呀。” 　　在这样的情况下，南安觉得没人会拒绝。 　　毕竟哭哭就好啦。 　　但这个大科学看上去不为所动，他轻轻瞥了一眼南安。没说话。 　　于是南安乖巧看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而林泽依旧没吭声，他看上仍面无表情，半晌，淡淡说道：“星星灯。” 　　南安乖乖去拿大纸袋。 　　相较于之前的箱子，这个纸箱里的东西轻了点儿，但南安拎着依旧费尽。 　　于是放弃了拎纸袋，而是双手抱着它，这样一来，能看到的只是纸袋后的几根呆毛。 　　他左晃晃，右晃晃，像一个喝醉了酒的小机器人，顺便在林泽面前踉跄了一下。 　　不过这个人类没有任何的良心发现。 　　南安：“！” 　　他的呆毛晃了晃，像是生气了。 　　闷着声儿继续往前走，南安开始小声碎碎念，谴责这个毫无良心的科学家。就在他即将撞上门框的那刻，忽然感到怀里一空——林泽拿走了他的纸袋。 　　南安又是一愣。 　　他看向林泽，就见对方把绳子交在他手上。 　　南安：“？” 　　他感到深深的不理解，看向林泽，却见对方也在看他，眼尾微微上扬，和刚才接听完通讯器后的神情完全不同。 　　南安瞬间理解了。 　　这个科学家又逗他了！ 　　这下南安是真的生气了，气的呆毛都炸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暗自发誓如果下次再相信这个人类，他就一周再多吃两次蛋包饭，作为惩罚。 　　从试验室出来后，南安跟着林泽去开会。 　　而茱莉亚却留在了实验室。 　　听她说，有一个人工机械眼珠正在开发，除了有人类基本的用眼需求外，还有着感温，监控，红外线等各类功能，所以现在她需要留下，在实验室进行研究。 　　“没想到茱莉亚这么厉害。”南安牵着狗崽崽，进了电梯，“我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眼科医生。”“她是。” 　　林泽按了十层的电梯键，继续说：“以前只是负责医院的眼科。” 　　“那之后呢？” 　　“银铃和玫瑰分裂后，她就被紧急召进研究所，进行相关的眼科研究。” 　　南安：“哦……” 　　他看着电梯的楼层不断下降，小声道：“所以开发了眼球？” 　　“以前只是角膜，虹膜这类，只是局部。”林泽说，“现在的研究是眼球的整体。” 　　南安点点头。 　　他知道这是人类科技的进步象征，他感到高兴。 　　但是，这就意味着林泽的压力变得更大，那本《玫瑰法则》又会被开启崭新的一页，然后被写满。 　　南安低头搓了几下绳子，忽然说：“我有个小请求。” 　　林泽看他：“什么？” 　　“我能每个月都拥有一本新的《玫瑰法则》吗？”南安抬眼，继续小声，“想看看上面有什么变化。” 　　林泽的视线在他身上。 　　几秒后，他点了点头：“可以。” 　　南安：“真的吗？” 　　“每个月一号，我让艾丽送过来。”林泽道，“如果没收到，直接问我拿。” 　　南安：“好耶。” 　　他决定好好看《玫瑰法则》，这个大坏蛋定下的一切规则全部看完，然后再夸夸他，就和刚才夸虚拟成像一样。 　　他们一路来到开会地点。 　　这是个半开放的平层，放着几张办公桌，以及投影和屏幕。一旁用一排柱子撑起，一路连接到走廊——听说是因为临时会议，因此场地空缺，只能在这里开会。 　　当南安牵着狗崽过来时，艾丽和弗洛他们都在，除此以外，还有毕德尔和福里曼，都坐在了桌前。 　　见到这么多熟悉的人，南安感觉到了安心。 　　他知道林泽这次带他过来，也只是因为他不认识回去的路，所以把他带上而已。 　　但南安不喜欢开会。 　　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爱开会，早上，中午，甚至晚上都要开会——就好像是一种社会中约定俗成的打工规则。 　　但对他这个机械崽崽不适用。 　　他抱着狗崽，跟在林泽身边。 　　于是除了艾丽他们以外，其他研究员的视线全部落过来，看着的表情像是在对待一件稀奇事儿一样。 　　南安觉得他们在觊觎他的狗崽崽。 　　他往林泽那里靠了靠，顺便腾出一只手，悄悄抓着林泽的制服衣袖。 　　就听到又起了一阵很小的讨论声。 　　南安不理解，他转头看向林泽，就见对方面无表情，从容地和毕德尔说着话。 　　“我们收集了二城所有的机器人数据。”毕德尔说，“经过分析，发现超过一半的机器人出现了电量问题，但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机器人并没有受到影响，仍有很长的续航能力。” 　　林泽：“做过电波检测吗？” 　　毕德尔：“正在分批，但还是很奇怪，所有的都是正常的。” 　　林泽蹙起眉。 　　“今天的会议就是围绕这个话题。”毕德尔说，“其实应该是明早的汇报，然后上报给基地，因为数据部的人员需要时间进行收集。但就在刚才，他们只是整理了十个机器人的数据，就出事了。” 　　说着他停顿几秒，然后道：“这是检测的数据。” 　　南安顺着林泽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显示屏亮起了。上面记录了机器人的各类检测指标——信号输出，电压，重量，负载能力等。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上方，包括南安也是。其实这些他在开普勒基地里见过，所以并不陌生。 　　南安的视线下移。 　　在下方的位置，则是输入电阻，脉冲，工作温度等，尽管一知半解，但数据都显示成了绿色，应该是正常的标识。 　　直到最后一个，续航能力。 　　南安怔住。 　　“108个小时……”其中一个研究员喃喃道，“还是在电量只冲进20%的状况下？这怎么可能呢？” 　　研究员起了议论。 　　南安跟着林泽在一旁的桌子坐下。 　　“按照正常标准，这个类型的安保机器人，充满电后最长续航也只有108小时。”有个研究员忽然开口，“有没有可能是记录错误？” 　　“不会。”艾丽说，“是我跟进的数据，而且数据部已经进行核对，不可能出错。” 　　整个现场陷入寂静。 　　而那个红色的数字仍留在屏幕上，显得醒目。 　　林泽看了眼数据：“就一个？” 　　“对。”艾丽道，“我们检测的是基地的安保机器人，平时负责基地的安全，以及日常巡逻，所有一切都是基地进行维护，不存在有损坏的情况。” 　　“通知基地。” 　　“是！” 　　南安转头看向林泽，不知为何，他觉得林泽的眼神很沉，和之前都不太一样。 　　作为一个机器人，他觉得可能有什么问题出现了。 　　但会有什么情况呢？ 　　南安想象不到。 　　就在他想开口问一旁的艾丽时，就听到一声惊呼。 　　那是来自走廊的声音，很轻。但只是一秒，那里就发出了剧烈的异响，像是有什么从高处摔下。 　　一时间，所有人注意力全在走廊外侧。 　　但没了任何的动静。 　　就在这时，林泽起身，他没再停留或者多说一句话，带着银枪，直接大步朝走廊走去。南安见状，抱着狗崽小步跟上了他。 　　走廊是纯白的灯光，包括瓷砖也是净白，纤尘不染。但南安看到了血迹，一路蔓延到尽头。 　　声响是从电梯旁的消防通道传出的。 　　当林泽推开门的时候，面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楼梯上倒着一个研究员。 　　确切来说，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了，他的脸被撕扯掉一半，只剩下了白色的脸骨支撑。 　　除此以外，四肢歪扭在一块，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力量，被强行扭在一起，无论是胳膊，还是腿骨，全部被扭在前胸的位置。 　　“我的天呐……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快！联系警务处——” 　　现场瞬间混乱起来。 　　南安的视线落在这个研究员上。 　　不过只是看了几秒，就感到眼前被什么覆盖住了视野。 　　林泽遮住了他的眼睛。 　　“等在走廊。”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要乱跑。” 　　“可是我……” 　　林泽：“艾丽在外面联系警务处，你也去。” 　　南安只好应了一声。 　　他被林泽带离了现场，然后见到茱莉亚和其他几名赶到，同时递给林泽一副手套。南安的视野看不到他们具体的动作，但能听见声音。 　　“致命伤在后脑，应该是跌落楼梯所致。”茱莉亚说。 　　“是意外吗？”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伤口在偏后的位置，的确像是意外。” 　　她停顿了几秒，南安觉得她可能在做什么检查，然后就听她说：“其余的伤口，初步认定不是人为伤口。” 　　林泽：“什么意思？” 　　茱莉亚：“简单来说，就是人类不可能造成的伤口。” 　　…… 　　他们依旧在交流，但身边的研究员声音盖住了它，南安没有再听到什么。他接过艾丽给他的通讯器和号码，开始联系警务处。 　　尽管看上去调查在继续，一切都在往正确的道路上走。 　　但不知为何，他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沿着脊背慢慢爬上，渐渐蔓延到四肢。 　　不是人为的话。 　　那么会是什么呢？ 　　难道说…… 　　南安猛地抬头。 　　就在这一瞬，无数研究员的通讯器响起，那是紧急的通讯，带着机械冰冷的语调，一遍遍地重复。 　　“下面是紧急通知。” 　　“基地受到不明机械物入侵，请各位研究员迅速进入待命状态。” 　　作者有话说： 　　二更快写完了，十一点左右就更上—— 第74章 　　临时储存区。 　　“请注意, 现在是紧急通报。” 　　“由于不明机械物种入侵，请各位研究员将通讯器调成FM341，原地待命。” 　　“再重复一遍, 由于不明机械物种入侵……” 　　南安看着林泽匆匆推开门，手中的通讯器在不停作响。 　　紧跟着的是茱莉亚他们, 研究员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袋子里，用担架抬着往外送。 　　就在林泽和他擦肩而过的那刻, 南安听到他说：“联系数据部, 调取监控。” 　　一片混乱下, 南安带着艾丽给他的通讯器，跟上林泽。 　　尽管说着原地待命，但一路上不少研究员，他们脸色苍白，见到林泽也只是点头, 然后匆匆走过。 　　伴着机械冰冷的声响，南安跟着林泽到了基地的警务处。 　　那是一个有着最多安保机器人的地方, 也是最为坚固的地方——区域里所有的地方都被围上了冰冷的钢铁墙壁, 上面刻着大量的玫瑰花，一路连接到警务处的进口。 　　而只是刚到，南安就听到了一阵咆哮，伊登的粗狂声音直接传入耳边。 　　“你在说什么？所有安保机器人不能启动？” 　　他的语气激动, 以至于南安进到房间的时候，他依旧在咆哮。 　　“伊登。”林泽淡淡开口，“现在警务处有收到异常吗？” 　　伊登看他一眼，把通讯器摔在桌上：“暂时就这一起, 但机械物种还在这里。” 　　“监控呢？” 　　“我要是能查清监控, 现在还需要让安保机器人插手吗？”伊登的语气又急躁起来,“事发楼层的监控全部损坏了，根本查不到什么！” 　　在话音落下的那刻，现场所有的通许器又响起。 　　“请四十层，四十一层人员紧急集合。” 　　“三十九层发生了另一起不明袭击，请以上楼层人员紧急支援。” 　　伊登「操」了声，拿枪就往外走。 　　林泽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接通了手里的通讯。 　　“数据部。”通讯里的女声道，“除了事发楼层外，所有数据已经调出，随时可以查看。” 　　林泽：“好，我马上到。” 　　说罢，他转头看向伊登，道：“支援不要启用安保机器人。” 　　“你说什么？”伊登的语气依旧很冲，“凭什么？？” 　　林泽没有回他，进了数据部直通电梯。 　　然后，他看向伊登，淡淡地说道：“这一次的袭击，大概率是安保机器人。” 　　* 　　基地二十层，数据部。 　　当林泽赶到的时候，毕德尔他们还没过来，现场只有几个研究员，以及数据部的人员在。 　　“我们已经调取了之前的影像。”数据员说，“现在可以随时查看。” 　　林泽点头。 　　和之前在四城的不同，这里的监控屏幕是巨型的大幕，被分成了均等的25块小屏。 　　伴着研究员的操作，林泽说：“调取事发前一个小时的录像。” 　　“收到！” 　　话音落下，正中的16块分屏亮起。 　　但只是一瞬，林泽就淡淡说：“全部开启。” 　　所有研究员看向他。 　　“林博士，我知道情况紧急，但25块屏幕，三个研究员同时处理都不够。”研究员说，“16块分屏已经是极限。” 　　林泽冷声重复道：“开启。” 　　研究员点头：“好。” 　　“切换频率每十五秒一次。” 　　“收到！” 　　轻轻的提示音。 　　所有的屏幕开始运转。 　　从三十层开始，每一条走廊，办公区域的外侧监控，毫无保留出现在众人眼中。 　　和想象中一样，一个小时前的基地十分正常，白炽灯光下，人员来往，连一个机器人都看不到。 　　南安皱起眉头。 　　机器人的处理速度相比人类，会快很多，因此南安很快就看完了。 　　而就在他看完最后一块屏幕时，林泽的声音响起：“切换。” 　　南安微微怔住。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有如此的处理速度，都快赶上了机器人的能力。 　　数据员也跟着愣了一下，说道：“现在只有十秒。” 　　林泽：“之后频率换成这个速度。” 　　现场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监控的影像映在银眸中，林泽的神情专注，快速查看着，等到切换到第十五次，也就是距离事发半小时的时候，他淡淡说道：“停下。” 　　数据员点头，迅速切停。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屏幕上。 　　就见在右侧最下方的位置，有什么黑影掠过了。 　　“往前倒退十秒。” 　　“是！” 　　数据员迅速切换。 　　就见那是在五十层的位置，消防通道，有一个模糊的，向下的身影，他贴着楼道移动，几乎避开了所有的监控，只因为五十层的通道门正在维修，开了半人宽的缝隙才被记录到。 　　“不能再放大了吗？”林泽问。 　　数据员摇头：“速度太快了，我们需要进行处理。” 　　“多久？” 　　“半天的时间。” 　　林泽摇头：“来不及。” 　　“那我们先去处理。”数据员说，“监控继续。” 　　林泽微微颔首。 　　屏幕上的监控又重新亮起。 　　那是成百的录像，却被迅速的切换，就算是机器人的南安，也只是和林泽同步。 　　但所有的监控，除了伊登说那些被损坏的外，其余都没有任何异常。 　　这样的结果让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隔了半晌，一个研究员开口：“不可能啊。”见所有人的视线过来，他说：“除了被损坏的外，这么多监控，难道它凭空失踪了？” 　　南安陷入思考。 　　而在这时，林泽道：“四十一层，窗户外侧有黑影。” 　　所有人一愣。 　　他们往那里看去，就见在打通的半层平台上，有什么一晃而过，可能一秒都没有——而这个在后续的数据员切换时也是如此，好几次才勉强切到这个影子。 　　“这是事发后的五分钟，我们正好全去消防通道的时候。”研究员说，“它是怎么躲过走廊外的监控，又去了那里？” 　　林泽没有回答他，而是把分屏不停切换。 　　渐渐地，屏幕上出现了十六块带着黑影的监控。 　　它们分布在每一个屏幕的角落，十分隐蔽，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但都被林泽捕捉到了。 　　而南安也在一旁，他抱着狗崽，小声协助着数据员进行分类和切换。 　　黑影的路线逐渐变得清晰。 　　它不断往下，有目的性地移动。而在最后，监控停在某一层的外侧办公窗户外，是推开窗户的姿势。 　　南安不可置信睁大双眼。 　　那个方向，那个地点，在两个小时前，他和林泽还有茱莉亚刚刚经过—— 第75章 　　检测手段。 　　监控到这里就结束了。 　　整个现场都变得鸦雀无声。 　　忽然, 有研究员问：“之后就没有了吗？” 　　“其余的在之前都检查过，没有异常。”数据员说，“包括办公层的那一条走廊。” 　　他说着, 把那一层的所有监控放在屏幕上。 　　就见监控里的一切都十分正常，基地人员正常流动, 他们带着资料，或者要办公的文件来来往往, 看不出任何异常。 　　林泽：“就这些吗？” 　　“对。”研究员说,“按照时间节点, 这一段应该会捕捉到黑影，是完全对上的。” 　　“除了人员外，有其他的东西吗？” 　　研究员思考几秒：“这段时间，有一批新的安保机器人到了，基地人员进行转移的时候, 会经过这里。” 　　林泽微蹙起眉。 　　而此时资料员把那一处的监控放大，占领了所有分屏：“这就是安保机器人经过的监控。”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上方。 　　就见这是靠近电梯的走廊, 基地人员正陆续通过货梯把机器人搬运上来, 因为货梯的空间，他们分成了好几批次，每次五个，堆放在走廊中。 　　南安也跟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 它们拥有着银白色的金属外壳，芯片在胸口，被透明的罩子保护起来。除了芯片外，四肢和颅脑是人类的尺寸, 唯一的区别是没有五官——尽管他们也有着眼睛, 鼻子以及嘴巴, 但都是简单的机械装置，直接安装在了机械脸上。 　　乍一看，十分正常。 　　南安看向林泽。 　　就见他平静抬眸，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半晌，他转身，大步往外走：“联系警务处，所有安保机器人全部集中大厅。” 　　“好的！” 　　南安左右张望，见在场的所有基地成员——无论是数据部还是研究所，在林泽的一声令下后，全部行动起来。 　　南安有一瞬的迷茫，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于是他抱着狗崽跟上林泽。 　　林泽走的依旧很快，在南安好不容易跟上的时候，就听见电梯叮了一声，楼层从六十层往下，渐渐下落。 　　就在这时，林泽转身，看向了刚刚小跑过来的、还在小口喘气的南安。 　　他们对视几秒。 　　望着那双银色的眼眸，南安不知道要说什么，几秒后，就见对方薄唇轻启，说道：“跟我去临时储存区。” 　　南安点头：“好。” 　　他带着狗崽进了电梯。 　　而此时的林泽，正在联系临时储存区的工作人员。 　　不知为何，无论是普通频率，还是应急，在拨通后的几秒内就会被强制挂断，根本联系不上。 　　听着被挂断的嘟嘟声，南安小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先去存储区确认情况。” 　　南安应了一声。 　　他们一路来到临时存储区。 　　和几个小时前一样，走廊上几乎没有人，包括经过的实验室也是紧闭着门，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 　　林泽在临时储存区前站定。 　　还没等南安回神，就见他刷了磁卡。 　　伴着轻轻的开门声，机械门被缓缓拉开—— 　　南安跟在林泽身后进去。 　　这是一个大型的储物间，就和所命名的一样，有着十排的货架，上面堆满了各类的快递和包裹。 　　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个基地人员正在工作，见林泽过来，点头示意：“林博士。” 　　“你们的通讯器呢？” 　　基地人员一愣：“什么？” 　　林泽的视线扫过了一个个货架，说：“出现了紧急情况，但联系不上这里。” 　　“这就奇怪了。”基地人员说，“我们这里没有任何异常。” 　　林泽看他：“没有吗？” 　　基地人员摇头：“上午换班结束后，到现在已经六个小时了，期间除了休息出去过一次，其余时间都在这里，没见到任何的可疑情况。” 　　说着，基地人员递过一张数据表：“这是当时的换班表格。” 　　南安看过去。 　　就见上面的时间是他们刚离开那一会儿，距离事发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根本合不上。 　　就在这时，林泽的通讯器响了。 　　接通后是弗洛的声音：“林博士，根据警务处的最新排查，整个基地没有发生其他的入侵事件。” 　　“伊登人呢？” 　　“正在部署基地的安保。”弗洛道，“全部换成了警务干事，进行人工的安保工作。” 　　林泽淡淡应了一声。 　　通讯被挂断的那刻，他指尖轻点，迅速拨通了另一则。 　　“研究所，林泽。” 　　林泽说道：“现在机器人都在大厅了吗？” 　　“已经全部到齐了。”通讯器里是柯罗伊的声音，急促的语气下稍有点发抖，“艾丽他们正在联系数据部，警务处和基地人员全部赶到了，包括之前合作研发的部门，正在现场。” 　　“让他们封锁大厅。” 　　“收到！” 　　通讯又被挂断。 　　南安紧紧抱着狗崽，看向林泽，小声问：“现在去大厅？” 　　“嗯。”林泽应了一声，看向基地人员，“暂时原地待命，取消所有换班。” 　　“好的，会立刻取消。” 　　部署完一切后，南安又跟着林泽下楼。 　　即便是机器人，在突发事件发生后的一个小时，他都觉得有些许的体力不支。不知道是仿生机器人的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 　　但林泽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疲意——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似乎这个人类根本不需要休息。 　　所有的安保机器人都集中到了大厅。 　　这是专门为这次事件所划分的区域，说是大厅，更贴切的是一个大型仓库——在上方，是挑高近五米的天花板，四周的铁架围绕一圈，往下走，则是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机器人。 　　只是刚跟着林泽进门，南安就愣在了原地。 　　他知道基地的机器人数量很多。 　　也见过当时三角基地的那些保卫机器人。 　　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够到如此旁大的数量。 　　上千的机器人排列在此，分成了百列，整齐划一站立原地，密密麻麻，像是银色的、汪洋的海洋。 　　“林博士。”柯罗伊拿着电子板过来，“基地一共3045名安保机器人，备用535名，现在已经全部在其中。” 　　林泽：“都在这里了？” 　　“对。”柯罗伊说，“所有的安保机器人全部到位，并且进行了断电，同时每一列都分配了相应的研究员进行监控。”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艾丽带着两名研究员赶到现场。 　　南安看过去，就见他们带了三个机器人，断电的状态。 　　“从研究所紧急调来的安保机器人。”艾丽说，“根据你的要求，全部进行了断电处理。” 　　她停顿了几秒，似乎有点不理解：“你要这些机器人做什么？” 　　林泽：“检验手段。” 　　艾丽微愣：“什么？” 　　“先搬去正前方的平台。” 　　“好的。” 　　尽管现场没有人能理解，但艾丽还是把这三个机器人放在了平台上——在这三个机器人的面前，是成千的同类，静静地待在原地。 　　林泽带着银枪上了平台。 　　南安和艾丽他们站在一侧，作为研究所的一员，他们并没有说什么。但另一侧就不同了，当伊登带着警务干事赶到的时候吗，明显对林泽的这个安排表示了不满。 　　“伊登。”林泽没看他，“封锁区域。” 　　伊登骂了一句，粗狂的声音夹杂了一点咆哮：“你究竟在干什么？” 　　“筛查。” 　　林泽的回答依旧简短。 　　于是伊登又骂了一句，他看上去十分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因为在数分钟之前，基地直接批准了研究所的申请，实行机器人的筛查计划。 　　尽管没人知道林泽想干什么。 　　包括南安也是。 　　他乖巧抱着狗崽，站在柯罗伊身边，看着警务干事封锁区域。 　　伴着砰砰的声响，所有的窗户被关上。 　　南安稍微抖了抖。 　　“别害怕。”柯罗伊安慰说，“只是筛查而已。” 　　南安很轻地应了一声。 　　但即便这样，他依旧看上去神经紧绷，眼睛眨也不眨，就这样落在林泽身上。 　　最后一记关门声。 　　他们身后的钢门缓缓关上，完全阻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整个大厅陷入了寂静。 　　短暂几秒后，像是有基地人员知道林泽想要干什么，于是上前劝说：“林博士，这些机器人都是符合生产标准的。” 　　林泽淡淡扫了他一样。 　　就听那人继续道：“如果您要说是机器人有了自我意识，想要筛查的话，根本不可能。” 　　林泽没回答，他冷色的眸子快速扫视一圈，说：“准备通电。” 　　基地人员一愣。 　　可能是林泽的压迫感极强，基地人员转头示意，将所有的、包括平台上临时拉来的安保机器人一起通了电。 　　一时间，所有机器人响起滴滴声。 　　这是开启的声音，意味着经过接下来二十秒的加载时间后，就可以投入相应的使用。 　　林泽依旧面无表情。 　　他站在平台上，看着眼前机器人的芯片一个个亮起。 　　一时间，所有的芯片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南安眯起眼，用手肘挡了一下亮光。 　　就在这时，在一片滴滴的声响中，他听到了基地人员继续说道：“它们的芯片统一经过调试、安装，并且通过了各类的生产，以及检测指标，没有任何的迹象显示它们会自动移动，或者说，擅自攻击研究员。”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记清脆的咯嗒声。 　　林泽垂眸把银枪上膛。 　　“按标准来说，的确这样。”林泽的声音冰冷，“它们不会拥有任何的意识。” 　　基地研究员听闻，笑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林博士您这么说，我也放心……” 　　还没说完，现场响起一声枪响！ 　　一颗银质的子弹飞速袭向平台上的机器人，紧接着，又是急促的枪响。 　　砰砰砰！ 　　无数的子弹穿过机器人，几秒时间，它的脸部和胸口就布满了枪口，黑漆的洞眼中冒着青烟，不久闪烁出火花，滋滋作响。 　　在最后机器人倒地的那刻，林泽又对准了它的芯片—— 　　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穿过簇簇的火花，精准打在芯片上。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博士，你在干什么？？”基地人员显然没意料到林泽会开枪，他看着林泽，“这是一个完好的安保机器人！” 　　林泽没回复他。 　　他的银色眼眸冷冷扫过现场所有的机器人，紧接着，又轻轻扣动扳机。 　　第二个机器人应声倒下。 　　基地人员的惊呼，警务干事的不解和咆哮，此时都交织在场地间，隐在持续不断的枪声中。 　　等到第二个彻底报废后，林泽淡淡说：“你说的对。” 　　“什么意思？” 　　“它是完好的，所以更有警示意义。”林泽转了一下枪柄，又对着倒地的机器人开了枪。 　　基地人员睁大眼睛：“你说什么？要警示谁？？” 　　林泽没吭声，他的视线重新落在安保机器人上，它们安静地待在原地，芯片不断亮起，像在接受着面前的信息，又像不是。 　　“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基地人员还想解释，南安知道他是负责安保机器人的日常事物，如果确认出错，那么他也会受到追责。 　　就在他往前一步，还想和林泽说什么的时候，直接对上了枪口。 　　“请不要妨碍公务。”林泽的声音几乎可以结冰，“这是研究所负责的筛查计划。” 　　基地人员和他对视了几秒。 　　死寂一般的沉默。 　　几秒后，在基地人员后退的那一刻，枪声又重新响起了。 　　第三个安保机器人倒下。 　　它倒在之前两个上，迸发出闪烁的星火。仅是几秒，独属于机械的爆裂声响起，机器人头部和身体断裂开，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零件。 　　“从没见过这样的林博士。”柯罗伊喃喃道，“也没见过这样的筛查计划。” 　　南安抱紧了狗崽，没有出声。 　　他的视线停留在林泽的背影上，而此时第三个机器人被他彻底击碎，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伴着枪响，南安看向了远处——落在成千的机器人上。 　　南安知道林泽想干什么。 　　从第一声枪响开始，他就知道了。 　　此时平台距离地面大约半米的距离，所有机器人的反应都一览无余。而林泽正是抓住这一点，当着所有安保机器人的面，对着它们同类开了枪。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安保机器人没有任何的意识，就会安静待在原地，等候下达的指令，因为对它们而言，只会听令于程序式。 　　就算林泽下一秒对着开枪，它们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是…… 　　“如果有意识的话。”南安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那一个机器人，就会想着去逃命。” 　　三个机器人燃烧成了灰烬。 　　研究员上前清理起这几个机器人，熏黑的零件和报废的芯片被装进了袋子。 　　一片死寂中，大厅的白炽灯光打在机器人身上，一路排列到几乎望不尽的深处，而林泽站在平台上，冰冷的眸子扫过每一个机器人。 　　伴着滴滴的声响，所有的机器人加载完毕。 　　它们站在原地，无声等待着命令。 　　林泽看着它们。 　　有那么一瞬，南安觉得他看向这些机器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人类一样——一种对待着成千嫌疑犯的感觉。 　　几秒后，脚步声响起，回荡在大厅内。 　　林泽站在第一排机器人前，稍稍侧头，于是研究员和警务干事全部待命，他们站在每一排的左侧和右侧，手中全部拿着银枪。 　　“你需要回答几个问题。”林泽淡淡说道。 　　南安听闻微愣。 　　隔了几秒反应过来，他正在和机器人对话。 　　就见机器人的芯片滴了一声。 　　林泽：“今天你在什么地方？” 　　话音落下，机器人毫无语调的声音响起：“物资部。” 　　“做什么？” 　　“搬运学校储存的书本。” 　　它的语调僵硬，是毫无人类的语气，在这样的情景下，平添了几分诡异。 　　林泽继续看他：“哪些书本？” 　　“1996年Gallimard出版的图书《词与物》，作者密歇尔·福柯。”机器人回答，“高级班12年级的读物。” 　　听着这个书名，南安稍愣。 　　这本书他并不陌生，因为上面写着的「人如沙地，终会被抹去」还历历在目，无论是艾莉娜，还是之后的幼崽考试，他都见过这一句话。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实习生问艾丽：“林博士他在做什么？” 　　“测试反应。”艾丽说，“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每一个机器人的运行都是一致的，因此它们的回答，都会遵循一定的逻辑。” 　　“逻辑？” 　　艾丽点头：“对。” 　　实习生：“但我没听出有什么异常……” 　　“几乎没人能通过对话直接得出结论。”艾丽说，“因为机器人的每一个字，都是通过上万的神经网络进行处理，再进行传输，组合出语句，不过相应的，如果机器人有问题，会直接反应在回答上。” 　　“那林博士……” 　　“现在他就在检测。” 　　南安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不远处的林泽。 　　而此时他依旧在和机器人对话。 　　“那如果我们之后能转正，是不是也能进行训练？”实习生说，“我也想出一份力。” 　　艾丽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训练很早就暂停了。” 　　“什么？” 　　“因为除了训练外，还需要很强的天赋，一般人无法迅速反应。”艾丽说着停顿几秒，“这几百年来，也就出了林泽一个。” 　　“基地为这个培训花费了太多的人力和物力，但错误率依旧很高，因此在很多年前就停止了训练，改成了机器筛查。”艾丽说，“但因为林泽的表现太过突出，又是最年轻的C级科学家，因此基地破例对他进行了培训。” 　　听着这话，南安怔了一下。 　　他吸了一口气，看向林泽，就见对方结束了问答。 　　没有任何的枪响。 　　尽管林泽拿着银枪，但他的表情平淡，没有任何的动作。 　　南安觉得这一个机器人应该通过了试验，于是他稍稍喘了一口气，低头揉了揉狗崽。 　　但仅是一秒。 　　枪声再次响起。 　　南安的瞳孔一下骤缩，猛地抬头。 　　就见那个机器人的胸口破了一个黑洞，发出焦黑的气味。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机器人彻底倒下。 　　几乎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他们看着林泽，起来小声的讨论和惊呼。 　　零散的语句传导南安的耳中。 　　听起来，他们在说这个机器人是一切正常，从监测的仪器上看，反应也符合了各类规定但即便这样，林泽也没有停下动作。 　　他轻轻擦拭了一下枪口，走向了一旁的机器人，他的眼眸中带着寒冷。重新对着一个新的机器人进行提问。 　　一时间，整个场所只有他冰冷的问句，以及机器人机械的回答。 　　没有多久，南安又听到一声枪响。 　　他又急促喘了一口气，看向林泽，就见一个机器人在他面前缓缓倒下。 　　这似乎成了一个循环。 　　每过几个机器人，就会有一个被林泽开枪——无论它表现的多么正常，或者说，语句是多么的标准。 　　林泽一列列检测过去。 　　南安已经不记得他开枪击向了多少的机器人，它们晃着身子倒下的那一刻，就会有研究员上前，把报废的机器人转进袋子里。 　　南安知道这是必须进行的检测手段，在所有的检测仪器都显示正常时，这是唯一的筛查手段。 　　不过南安也知道，林泽面对了多大的风险。 　　无论面前的机器人有没有意识，他都把自己放置在一个十分危险的处境中。 　　如果检查出任何的异常，或者说，一旦那个机器人受不了这样的压力，那么他第一个攻击的就是林泽。 　　南安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像是求助般地看向警务处的人员，却发现他们的脸色苍白，都不好看——尽管他们站立的位置距离机器人还有距离。 　　林泽依旧在检查。 　　相比之前，他的问句简单了很多，从最开始的五个问题，减到了三个，然后两个…… 　　到最后，在第十二排的位置，安保机器人刚说出一个地点，就被林泽开了枪。 　　整个现场愈发死寂，有的只是枪击过后的芯片迸裂声，以及漏电声。 　　没有一个人挪动步子，无论是之前阻止的基地成员，还是警务处的伊登，似乎都被震住了——看起来从来没见过的筛查。 　　林泽的枪口又对准了一个机器人。 　　他依旧面无表情，就这样抵着机器人的胸口——透明罩后那一枚正在运行的芯片上。只要他开枪，这个机器人也会和之前无数个一样，彻底成一堆破铜烂铁。 　　就在这时。 　　林泽忽然抬起眼。 　　他的视线越过上千的机器人，迅速锁定在最后几排上。 　　就见整齐的机器人队列中，有什么悄悄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那我等你吧。 　　这是一个极小的移动幅度。 　　除了林泽, 还有作为机器人的南安外，没有人能捕捉到。 　　而只是一瞬，林泽直接朝那一处开了枪！ 　　“砰砰砰——”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枪声, 那一个机器人像完全有了意识，他弓起身子, 芯片急速运转，直接撞开四周排列的机器人, 朝林泽的方向扑来！ 　　林泽往后退了一步, 对准了它的芯片。 　　在他按下扳机的那刻, 机器人在空中变换了方向，和一般的机器人不同，它灵活，几乎瞬间就理解了人类的反应，并且根据对方调整接下来的动作。 　　子弹擦过机器人的胸口。 　　透明玻璃罩上立刻裂开一道口子。 　　这时, 现场所有的人员才回过神，无数的枪口和雾化弹对准了它。 　　但这个机器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无数的子弹飞速射去, 又是无数次的打空。 　　就像是看破了他们的行动—— 　　在这一刻, 就像是机器人完成了对人类的所有研究一样，根据着他们的反应，进行了逻辑分析，然后精准躲避。 　　它一路攀爬上铁架, 像在搜寻出口，钢铁的身体撞击窗口发出砰砰声。而在身后的化雾弹袭来的那刻，往侧边迅速移动，精准躲避了攻击。 　　“它往后侧的窗户移动了！” 　　“加大攻击的频率！” 　　“伊登部长, 补给已经不够了——” 　　一时间, 现场混乱起来。 　　几乎是所有的, 所有的武器都用在了它身上。 　　但毫无例外，即便是基地最先进的武器，也全部打空了，在这样的机器人面前，子弹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南安小声地喘了一口气，悄悄握住了银枪。 　　这是林泽给他的那把，编号2322，从上次意外后，他就一直带在身边，从来没有离身过。 　　南安忽然想到一个对策。 　　既然它精准躲避的原因是学习了人类的逻辑，并且为此肆无忌惮的话，那么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机器人，有着和人类不一样的反应和逻辑。 　　南安一下抬起头。 　　他把狗崽交给了柯罗伊，往人群的反方向跑去。 　　机器人在移动过程中会产生电波。 　　这是一种独特的频率，就像南安之前用电波和机器人交流一样，是直接可以进行捕捉的。 　　南安顺着频率过去。 　　此时伊登的大声指挥，无数的枪声，检测仪器的滴滴声——全部像潮水般，慢慢地隐去了。 　　停留在南安耳侧的，只有微弱的声响。 　　那是机器人发出的电波，通过简单的解码，南安知道它想要搜寻出口，然后彻底离开这里。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听到了十分细微的声响。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回响。 　　南安只在开普勒基地听见过，带着一种微弱的嗡鸣，不断在空间中回荡，反射，然后再被什么吸收。 　　但只是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在机器人上。 　　南安知道了它最后的目标。 　　——右侧的钢门。 　　在所有的警务力量都被调配走的这个当口，那一处成了最薄弱的地方。 　　几乎是一瞬间，伴着一声巨响，南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倒在地，机器人将一块布满枪口的铁板重重扔下，砸在他的身边。 　　南安的脊背重重撞在地上，疼痛感立刻传来，不禁嘶了一口气。 　　他紧紧握着银枪，忍痛从地上撑起身子，朝右侧跑去。 　　几乎是同时间。 　　南安和这个安保机器人同时到了右侧的钢门处。 　　他们间隔不过一米的距离。 　　而在这时，他听到了咯嗒的上膛声。 　　很轻，但南安却捕捉到了，不知为何他牵了一下嘴角，似乎知道那是谁。 　　他们同时间举起了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或者说，他们已经配合了无数次。 　　在住宅面对艾纳是，研究所面对前台是，维修厂面对机械人也是。 　　南安紧紧抓着枪柄，指尖上的鲜血流下，打湿了扳机，但即便这样，他仍然把枪口对准了那一个早就失控的机器人。 　　银质的子弹从枪口冲出。 　　它们精准打在了机器人的芯片上，交叠在一起，彻底的合二为一。 　　霎时，面前的机器人发出一声鸣啸。 　　连着南安都没有听到过，频率极高，几乎在场所有的人员都捂住了耳朵。 　　下一秒，银色的白光出现在眼前。 　　它像一个极小的聚点，又瞬间扩大，最终铺满了整一个场地。 　　机器人正在被消减。 　　和之前一样，它的四肢被慢慢抹去，然后，逐渐化成了粉末，伴着无数人员的嘈杂声，鸣啸声渐渐褪去——到最后，只剩下一滩粉末。 　　无数的研究员赶来。 　　他们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根本没有预判到机器人的行动。 　　而这是刚刚赶到，他们就不可置信睁大双眼。 　　“这是……什么？” 　　一个研究员忽然开口。 　　就见在那一滩晶莹的粉末上，有一个正方形的物体，很薄，安静地躺在颗粒中。 　　“机器人的芯片。”林泽收起，接过一旁递来的手套，“需要进一步进行检测。” 　　这句话一出来，研究员变得更为惊讶：“芯片？” 　　他顿了几秒，然后喃喃道：“化雾弹可以消减一切，无论是机器人的手臂，还是智脑，芯片，这怎么可能呢？” 　　林泽没再吭声，他的视线落在芯片上，眸子沉了沉。 　　隔了半晌，他起身，对着刚赶来的弗洛说：“仪器有损伤吗？” 　　“基本都被毁了。”弗洛摇头，“像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和动机，在它逃离的时候，全部有意识地进行了破坏。” 　　“修复需要多久？” 　　“大约一个小时，正在紧急调配研究所的专家。” 　　林泽淡淡嗯了一声。 　　他看了眼时间，道：“完全封锁，直到排查结束。” 　　“收到！” 　　听着他们的对话，南安咳嗽了一下。 　　刚才的冲击并不小，甚至可以说比艾纳那次还要厉害，让人类形态的他有一点招架不住。 　　于是南安又小声咳了几下，抬眼就对上林泽的眸子。 　　好冷好凶。 　　南安下意识抖了抖，避开眼神。 　　就在这时，他听到林泽对弗洛说：“把茱莉亚叫过来，带上医疗队。” 　　哇，语气也好可怕。 　　南安这下是再也不敢抬头了，尽管他手上还流着血，但往后退了几步，打算先开溜离林泽越远越好。 　　就在他转身的那刻，林泽的声音响起：“站住。” 　　南安一下顿住。 　　“你要去哪？”林泽问。 　　“我……”南安垂着眸子，依旧不敢直视，于是小手往平台左侧指了指，“去那里待着。” 　　在他的视野所及范围，看不到林泽的神情。 　　但想想也知道，他现在的脸肯定比冰川还冻人。 　　——这样看来，还是赶紧溜去左侧平台比较好，那里稍远一点。 　　南安继续小声哼哼。 　　就在这时，左侧的钢门打开了，茱莉亚带着几名医务人员过来。 　　“林博士。”茱莉亚说，“刚才我已经从弗洛那里听说了，找到了异常的安保机器人。” 　　林泽：“嗯。” 　　“那接下来……” 　　“会继续排查。”林泽道，“不过在这之前，有几名受伤的警员和研究员需要紧急治疗。” 　　茱莉亚点头：“了解。”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又说道：“我们可能需要一个场地。” 　　林泽淡淡道：“左侧平台。” 　　南安：“？” 　　他皱了下小眉头，看上去十分不解。 　　就在这时，他又听林泽道：“平台改造医疗点需要时间，我会跟去一起查看情况。” 　　* 　　左侧平台，临时医疗点。 　　这是一块不大的区域，但相比于其他地方来说，不会影响后续的排查，也不会占去任何检测机器的空间——看上去，的确是医疗点的最佳选择。 　　但南安仍觉得这个人类是故意的。 　　这样想着，他的小脸瞬间气鼓鼓。 　　没有说什么，就像是自己生气那样，他抱着医疗包，闷着声儿低头坐椅子上，等待着医疗人员的处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靠近。 　　南安觉得那是医务人员，可能是轮到他了。 　　还没来得及抬眼，他怀中的医疗包就被抽走了，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伤口在哪里？” 　　南安怔了怔，半晌，指了一下还在流血的手掌，小声道：“这里……” 　　就见林泽蹲下/身。 　　在他右侧是一辆医疗推车，上面摆放着红药水这些药品，于是他拉开医疗包，从里面拿出棉棒，开始给南安上药。 　　“嘶……”南安往后缩了一下手，“好疼。” 　　林泽：“忍着。” 　　南安：“？？” 　　还来不及反抗，林泽抓着他的手，继续上药。 　　力道相较之前没什么变化，依旧很强势，就像下一秒他就要逃跑似的。 　　“真的好疼。”南安委屈巴巴，“能轻一点嘛？” 　　话音落下，就见林泽抬起了眼。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半晌，就听他说：“现在知道疼了？” 　　南安软软地、很轻嗯了一声。 　　“那就继续疼着吧。”林泽道，“之前可以逞能，现在也可以。” 　　南安张了张嘴巴。 　　他不理解这个人类为何还是这么凶。 　　明明他已经受伤了呀。 　　于是南安又开口：“可是……” 　　还没说完，他的手腕又被林泽抓了过去。 　　南安哭唧唧。 　　他再也，再也不单独行动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林泽的力道太大了，疼痛又让他不断往后缩，但即便这样，他的手腕还是被紧紧抓住了。 　　南安委屈地都要哭了。 　　冰凉的药水触感传来，他又抖了一下，紧接着伤口被柔软的纱布覆盖上了。 　　林泽替南安上完了药。 　　他垂着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一旁的医疗推车上拿起绷带，进行最后的包扎。 　　不知为何，南安觉得林泽的力道小了一点。 　　于是他抬眼，悄悄瞄着面前的人类。 　　医疗区域的光线充足，相比不远处被损毁的那些地方来说，这里的确十分的明亮，适合做偷偷的观察计划。 　　南安继续看着他，等到手上的伤口彻底包扎完毕，他收起小手，小声说了谢谢。 　　就见林泽继续看着他。 　　南安忽然觉得自己像犯错了的小孩，半晌，说：“以后不冒险了。” 　　顺便又哼哼几下，不知在咕哝什么。 　　隔了几秒，林泽直起身：“等一下毕德尔会送补给过来。” 　　南安抬眼：“吃的？” 　　“嗯。” 　　南安：“好耶。” 　　他忘记了自己还受着伤，直接磕到了一侧的座椅上，瞬间成了个龇牙咧嘴的小机器人。 　　见林泽转身离开，南安问：“现在开始排查了吗？” 　　“嗯。”林泽说，“仪器已经就位，会逐个排查。” 　　南安应了一声。 　　他望向密密麻麻的机器人。 　　尽管之前林泽开枪，报废了近百个，但看上去数量仍不少。 　　那要检查到什么时候？ 　　南安几乎脱口而出：“那我等你吧。” 　　“狗崽让柯罗伊先带走了。”见林泽视线落过来，他停顿了几秒，然后说，“也没什么事。” 　　话音落下的那刻，南安看到对方眸子里柔和起来。 　　他们就这样对视几秒。 　　没再说什么，林泽转身朝场地走去。 　　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南安待在原地，真的很认真等待起来。 　　在他看来，无论等多久都可以。 　　也不知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好像渐渐的，就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和这个人类会对他生气一样。 　　于是南安更加认真了。 　　他看着远处林泽忙碌的身影，不移开任何的眼神。 　　但到了最后，南安只是坚持了两个小时。 　　可能是药物的作用，也可能是之前精神紧绷的缘故，他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然后再惊醒，紧接着继续，和困意做着无声的斗争。 　　等林泽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 　　所有的机器人被检查完毕，被送去基地，做最后的检测。 　　“林博士，辛苦了。”研究员说，“多亏有您，否则我们根本开展不了相应的检查。” 　　林泽嗯了一声。 　　他们一路从最里出发，朝门口走去。 　　“您接下来是去休息吗？”另一个研究员说，“基地应该会调配车辆，进行接送。” 　　林泽：“等会儿吧。” 　　听着回答，研究员以为是林泽在客气，于是说：“我虽然和您不是一个部门，但知道您十分辛苦，要不直接从我这里走，送您回去。” 　　林泽点了下头：“谢谢，不用。” 　　这下让研究员看不明白了。 　　合着林博士是要自己走回去，还是留在基地继续工作？ 　　光是想到这两项，研究员觉得不可能。 　　他们对视了几秒，通了心意，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要不我们合挤一辆车，您就单独开一辆……” 　　话音落下，就见林泽在医疗区停下。 　　此时这个少年蜷在椅子上，身上只有一条薄薄的应急毯，他就这样抓着毯子的边沿，十分安静地睡着，似乎周围一切都打扰不到他。 　　研究员怔了一下：“您这是……” 　　“你们先回去吧。”林泽脱下制服外套，轻轻盖在南安的身上，压着声音说，“我等他醒了再走。” 　　作者有话说： 　　研究员：谢谢你们的狗粮。 第77章 　　最要好的朋友。 　　南安做了一个梦。 　　和之前一样, 梦境中的他被星星围绕着，簇拥着往前飞行，四周是宽广浩瀚的宇宙, 以及五颜六色的星球。等到最后，他又重新回到了开普勒基地。 　　横亘的星空下, 冰冷外壳的基地是半圆型的，南安又感觉到了自己漂浮起来, 一种说不上的暖流席卷了四肢, 隐约间, 那个模糊的、弓着背的苍老身影又出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丝光亮。 　　南安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稍稍睁开了眼。 　　视野逐渐清晰。 　　面前只有几辆空的医疗推车，以及空椅子，眼前的场地也是暗着光的, 所有机器人都断电摆放在一起。 　　看起来所有的人都走了。 　　南安记得他最后实在太困，直接就睡过去了。 　　反正等人也不一定非得清醒着来, 而且现在看上去林泽也走了, 他可能等了一个寂寞。 　　南安小小叹了一口气。 　　他眯着眼睛，晃了晃乱翘的呆毛，像没睡醒——直到他听到清脆的打字声。 　　一个激灵。 　　南安瞬间清醒。 　　正想起身，就见身上除了之前问茱莉亚拿的应急毯子外, 还多了一件研究所的制服。就在这时，他听到清冷的声音响起：“醒了？” 　　南安抓着外套转头，直接对上了一双银色的眼睛。 　　“我睡了很久吗？”南安小声问。 　　“柯罗伊他们上班了。” 　　南安：“！” 　　难道说已经早上了？ 　　就这样，林泽等了他一晚上？ 　　南安持续震惊中。 　　他抓着外套, 半晌没有回过神, 到最后咻地一下钻进外套里, 这一次连呆毛都进去了，就这样，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于是南安又攥着外套的边缘，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看他。 　　“接下来会有会议。”林泽说，“你跟着柯罗伊回去。” 　　南安眨了下眼睛，然后问：“那我接下来做什么呀？” 　　林泽：“待着。” 　　南安听闻抖了抖，又是之前的那种凶巴巴的语气。 　　不过这次看在这个科学家等了他一晚上，南安不打算攥着小拳拳进行反抗。他跟着林泽出去，到了外侧的走廊，就看到林泽从文件夹中拿出薄型的卡片。 　　南安：“这是……” 　　“我的房间磁卡。”林泽道，“去拿星星灯。” 　　南安眼睛亮亮：“给我了？” 　　林泽：“嗯。” 　　南安开心地接过卡片，就在这时，他似乎发现什么，轻轻一捻——是两张磁卡。 　　他知道上面的那一张是林泽的房卡，因为和他的房卡一样，那么下面那一张蓝色的是…… 　　“基地四层供应早餐。”林泽的声音在此时传来，“刷我的饭卡。” 　　南安微微一怔。 　　他下意识看向林泽，乖巧道：“其实不用的……” 　　尽管这么说，但动作没停，南安毫不客气伸手，在接过饭卡的瞬间，他又把这个科学家抛到了脑后。 　　在电梯停在四楼的那一刻，南安一下就没了踪影。 　　大科学家哪有早餐重要呢。 　　南安暗自决定把林泽的位子往下降一位，等吃完饭后再把他提拔上来。 　　基地四层的餐厅是一个被大型玻璃罩盖住的，相比研究所而言，整一个餐厅都是悬空的，南安哒哒往食物台子走去。 　　今天有的是焗豆子，饼干和黑麦面包，除此以外，还供应了番茄浓汤，以及几款能加进去的意大利面，米饭和硬邦邦的蒜香法棍——看起来，人类世界依旧离不开罐装的食品。 　　南安端着餐盘看了会儿。 　　在最后，他选了一袋子饼干，一小杯的罐装果汁。然后他又停留了一会儿。 　　南安决定给林泽带早餐。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类会不会回到住所，但房间里有小冰箱，他可以放在里面，等林泽回来的时候提醒他。 　　于是南安又带了一袋黑麦面包和番茄浓汤，简单永远是这个人类的主题。 　　此时，柯罗伊正好过来，见到南安饭卡上显示的林泽，微微一愣，然后，他们带了狗崽一起从基地回住宅区。 　　二城的交通复杂，每一个车站都有二十多条路线覆盖，于此同时，还有交错的路线。于是南安抱着面包，看面前的车辆来往。 　　明明刚从基地出来，他却觉得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所有一切都变得脏兮兮的，下水道发臭，白墙全是涂鸦，霓虹灯几乎挤满了整一个街道，老式房屋前人流密集，机械义肢互相摩擦，发出声响。 　　柯罗伊牵着狗狗，问：“要不要换一下？” 　　“面包吗？” 　　“对。” 　　“不用。”南安说，“给林博士的，还是我拿着吧。” 　　柯罗伊看了眼南安，笑了笑：“好。” 　　他们安静等了会儿，半晌，柯罗伊忽然道：“感觉你和林博士关系很好。” 　　南安一怔。 　　“可能我是他下属吧。”南安歪头思考几秒，得出了这个结论。 　　柯罗伊：“我觉得不止这一层关系。”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柯罗伊又笑了，“就觉得……不太一样。” 　　他们来到了住所，这是南安第一次从其他地方回来，相比四城，这里的街道和地形明显复杂很多，没一会儿，南安就被绕晕了。 　　入口处最新型的电视闪烁，播报着最新的信息——新闻说，昨晚在基地发生的机器人事件仍在调查，研究所没有给出相应的进展，会进一步跟进。 　　同时，说完这则新闻之后，又出来几个专家，他们带着水杯，坐在新闻播送台前，慢悠悠地对现象进行分析，说根据以往经验，应该是机械故障，机器人的电子板出了问题，才会导致此次事件。 　　南安没有听之后专家说的那些。 　　他只认林泽说的。 　　就在这时，柯罗伊的声音传过来：“快过来吧，电梯马上就到了。” 　　南安抱着面包过去，他接过了牵着狗崽的绳子，看柯罗伊按了他下面的楼层——不知为何，南安忽然想起林泽说让他待着的那句话。 　　如果这个人类回来，看到他待在房间里，是不是……依旧不会相信他没有出去过？ 　　南安决定今天做个限定的乖崽。 　　于是在电梯开始上升的时候，南安邀请了柯罗伊，如果没有相关的工作事物，可以到他房里做客。 　　柯罗伊欣然答应。 　　短暂告别柯罗伊后，南安先去了林泽的房间，把给他带的早饭放进冰箱，然后贴上纸条，歪扭涂鸦上“记得吃早饭，南安留。” 　　写完后又画了两颗大星星，和一朵连南安自己都认不出的玫瑰花。 　　没有再停留，南安把星星灯带回房间。 　　此时窗外仍下着雨，水痕顺着玻璃下滑，霓虹光把它们染成五颜六色的小蝌蚪。南安放下星星灯后，就用指尖抵着窗户，和蝌蚪伙伴们玩了一小会儿。 　　柯罗伊给南安带了两块牛奶饼干。 　　“四城的？”南安微愣。 　　“对。”柯罗伊说，“之前在3AR防空洞内找到的，估计是哪个幼崽偷偷带的零食。” 　　南安点头，他把星星灯打开后，轻轻撕开包装。 　　看着上面的四城标识，他忽然开口说：“四城情况怎么样？” 　　柯罗伊：“老样子。” 　　“嗯？” 　　“静止计划后，四城的消息就少了很多。”柯罗伊蹲下身和狗崽玩了一会儿，继续补充：“研究所想进行回收计划，已经在基地审批了。” 　　南安：“回收计划？” 　　柯罗伊嗯了一声：“和之前分区域的清理计划一样，对场地进行清理，然后逐步排查，把可利用，或者能够回收的物件，比如零件，芯片这类的进行整理。” 　　“这样。”南安咬了一口饼干，“那研究所肯定很多人都会去吧。” 　　“也不一定。” 　　见着南安愣愣的样子，柯罗伊补充道：“不是大家不情愿，只是十年前也经历过回收，当时就没回来过几个人。” 　　南安睁大双眼：“什么意思？” 　　“因为会有很多未知的危险。”柯罗伊说，“十年前那次只有机械人，调查队就回来了一支，其余二十多支全部没了。这一次如果过去，不仅有机械人，还有仿生人和异常的机器人，明摆着是有去无回，谁知道过去会变成什么样。” 　　南安完全怔在了原地。 　　他捏着饼干，像在思索什么，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尾音带了一点颤：“那……林泽会去吗？” 　　“林博士？” 　　柯罗伊也跟着愣了下：“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是他提出的回收计划，应该也会去吧。” 　　南安垂下眼睫：“嗯。” 　　没再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一种胸口闷着的，揪着心的感觉笼罩在心头，以前从没这样过。 　　他知道林泽一定会去，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全部都是未知的——光是这一点，就让南安觉得心里闷闷的。 　　不久前，当柯罗伊问他和林泽的关系时，他还能斩钉截铁说，只是上下级，或者在这个人类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和艾丽一样，短暂成为合作的同事关系——但现在南安却觉得又不是。 　　他似乎无法理解现在的情绪。 　　就跟当初选择陪在林泽身边一样。 　　就这样，南安怔愣了一会儿，直到柯罗伊的声音传来，他才倏然回神。 　　“这盏星星灯真好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灯。”柯罗伊的视线落在上面，“送你的人一定和你关系很好吧。” 　　南安的视线顺着过去。 　　就见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星子闪烁，明亮而温暖。 　　只是几秒，南安忽然明白了。 　　好像之前林泽对他的关心，还有照顾，都不是那层简简单单的关系。 　　林泽在乎他。 　　他也担心林泽。 　　而这一切不能用那些名词来形容。 　　就像悄然注定了一样，在这个钢铁筑浇的城市里，他们忽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联系。 　　就在这时，柯罗伊忽然问：“这是谁送给你的？” 　　这次南安没有立刻回答他。 　　在盛满星子的灯光下，他垂下了眸子，像是思考，或者说在做什么最后的确定。 　　等再抬眼的时候，他琥珀色的浅瞳中只剩下坚定，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是一个最要好的朋友送的。” 　　作者有话说： 　　小傻瓜，怎么可能只是这样。 　　今晚会去整理大纲，明天恢复二更w 第78章 　　怎么休息到他的床上了？ 　　柯罗伊看他：“最好的朋友？” 　　南安很坚定地点头。 　　“以前刚认识的时候, 觉得凶巴巴的。”他的视线落在星星灯上，然后说，“虽然现在也好凶, 但是偶尔的时候，又觉得他很温柔。” 　　柯罗伊哇了一声：“会有这样的人吗？” 　　“嗯。”南安说道,“他陪我读故事书，在我睡着的时候陪我, 还给我带过蛋包饭和曲奇饼干。” 　　柯罗伊：“那真好, 我还没遇见过呢。” 　　他停顿几秒, 说：“我的朋友都在三城，但我搬到了四城，所以联系就少了。” 　　“三城？” 　　“对。”柯罗伊笑了笑，“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争取进一步发展, 好朋友可难得了。” 　　南安似懂非懂点头。 　　他觉得和林泽关系已经很好了——起码对他来说，并不理解更进一步会是什么。 　　对于小机器人来说, 这可真是一个难题。 　　南安把星星灯放在了桌子上, 和《小王子》放在一起。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一本《小王子》是他在学校最喜欢的那一款，每一页都有贴纸和插画，和他之前在学校读给幼崽的那本很像。 　　这真的是林泽说的基本配置？ 　　南安不理解。 　　就在这时，柯罗伊的通讯器响了几秒, 他看着上面显示的消息，说道：“抱歉，我得先走了。” 　　南安：“是研究所的事吗？” 　　“对。”柯罗伊说，“芯片听说已经破解了, 我老师让回去一趟呢。” 　　南安应了一声, 说了好——他知道实习生都会有老师带领, 类似于基地培训生，和他这个打工崽崽不同。 　　那林泽的老师会是谁？ 　　他感到了一丝好奇，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过。 　　南安抱起狗崽，学着人类的礼仪，送柯罗伊出了门。而当门拉开的那一刻，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林博士。”柯罗伊先喊了一声，他看着林泽道，“我在南安这里做客。” 　　林泽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我先走了？” 　　柯罗伊左右看了两眼，见南安对他笑了一下，于是他也笑笑，没再停留就转身离开。 　　南安见着柯罗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头看向林泽，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心情不怎么好。 　　但作为一个打工崽崽，他还是有着自觉，于是继续保持小机器人的标准微笑。 　　“你回来休息吗？”南安问。 　　“嗯。”林泽手里拎着什么，淡淡说，“暂时没事。” 　　“那芯片解读呢？” 　　“毕德尔他们在负责。” 　　“哦。” 　　南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正当他打算回房间时，忽然感到林泽后面倾身过来，直接推开了他的房间门。 　　南安：“？” 　　“给你带了午饭。”林泽道。 　　南安微微一怔，下意识说：“那直接给我就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林泽很淡瞥了他一眼，眼神就像在看个不太聪明的人一样。 　　南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正抱着狗崽。 　　好像……是不太能再拿饭盒了。 　　还没回神，林泽就直接大步跨进房间，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南安就乖乖跟进去，抱着狗崽坐在椅子上看他。 　　——就像学校里的幼崽等发饭一样。 　　塑料袋里一共两个塑料饭盒，一份是蛋包饭，一份则是蔬菜色拉，除此以外还有一袋曲奇饼干。 　　南安：“哇。” 　　这个人类又给他带饼干了耶。 　　一瞬间，南安迅速回归本质，他鼓着腮帮子，冲林泽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曲奇饼干：“给我的？” 　　“嗯。”林泽说，“店家送的。” 　　南安正在拆饼干，听到一愣，他看了眼桌上的瓶装番茄酱，问：“那这个呢？” 　　林泽：“也是店家送的。” 　　南安：“……” 　　这位科学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没再说什么，南安拿过写着「商场特卖」的番茄酱，往蛋皮上挤满了爱心。他晃了晃小勺子，毫不客气开始狼吞虎咽，脸上因为吃饭太快而沾了几点点的米粒。 　　不过几秒后，他就停下了动作，就像是没挤够爱心似的，把目标转移到林泽的蔬菜色拉。 　　“只有蔬菜叶子吗？”南安乖巧问。 　　林泽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 　　几秒后，蔬菜色拉就被推向南安。 　　南安满意地眼睛都眯起来，就这样顶着一张沾了米粒粒的小脸，直接在蔬菜叶子上画了两个南安式专属爱心。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外侧起了动静。 　　当他转头看向窗外时，就听林泽说：“警务处的巡逻。” 　　“巡逻？”南安稍怔。 　　林泽点头：“昨天的事件后，基地紧急做出的决定。” 　　“尽管二城之前任何发生过芯片异化，但需要提高相应的警备。”林泽淡淡说，“以防复刻四城的情况。” 　　听着这话，南安嗯了一声。他知道二城是玫瑰区域的最中心城市，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整个区的枢纽——如果这里被攻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南安吃蛋包饭的速度慢了。 　　然后，就听到了咯的一声，是电脑的开机声。 　　此时林泽吃完最上方带着爱心的蔬菜叶，打开电脑，开始噼啪打字。 　　依旧是那一副专注冷淡的神情。 　　不知为何，南安忽然想起之前，林泽对着无数机器人开枪的场景，心跳突然就加快了。 　　因为他也是机器人。 　　其实本质上，和被击穿的那些没有区别。 　　但他现在却还是以人类的身份坐在这里，坐在这个对机器人冰冷态度的科学家面前。 　　南安又感受了以前没有过的情绪。 　　很奇怪，也形容不出来，但觉得闷闷的，带着一点酸涩。 　　于是南安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蛋包饭上，不再去想这件事。 　　墙壁上的电子钟跳到下午一点。 　　他们结束了午餐。 　　南安抬眼向林泽，就见对方还在办公，为了不打扰他，就和狗崽玩了一会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下午一点半——他困了。 　　此时狗崽也困了，在南安的怀里耷拉下耳朵，闭上了眼睛。 　　但南安不敢睡。 　　面前的林泽还在工作，他要是睡了，会被扣工资的。 　　于是南安睁大眼睛，此时的他坐在床上，手里抱着呼呼大睡的狗崽，右侧的床头柜上放着《小王子》和星星灯，就这样盯着林泽。 　　又过了十分钟。 　　这个大科学家终于停下手里的工作。 　　他的视线越过屏幕，落在不远处的南安身上，就见对方眼睛一眨不眨看他。 　　“我好困。”南安小声哼哼，“能拥有一个短短的午睡吗？” 　　林泽看了他几秒，道：“现在是办公时间。” 　　南安：“？” 　　“可我真的好困哇。”南安继续哼唧，“也没有需要做的工作。” 　　林泽：“有。” 　　“嗯？”南安眯起眼睛，思考几秒突然想到什么，“不会是……” 　　他停顿几秒，像是不敢相信，软软的语调稍扬：“待着？” 　　就见林泽收回视线，继续打字。 　　南安持续震惊中。 　　——这算什么工作？ 　　难道说，这个人类给他带饭，还要坚持留在这里办公，就是为了不让他乱跑？ 　　南安是彻底清醒了，他看着面前还在工作的林泽，攥着小拳拳说：“这不合理！！” 　　他一个小机器人，怎么能被这个大坏蛋限制自由呢？ 　　但南安又怕打扰这个人类工作，只好变成无声的反抗。 　　等到最后，当林泽把电脑合上时，南安知道他拥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很显然，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反抗机会。 　　南安气呼呼鼓着脸，一下掀开被子。 　　狗崽崽被他的动作惊醒了，汪汪叫了两声，蹦哒到了床尾。 　　就在他打算好好抗议时，就见林泽起身，朝他这里走来。紧接着，南安感到身侧稍沉了一下——林泽坐在了一侧的床沿上。 　　南安：“？？” 　　这个人类不是要去休息吗？ 　　怎么休息到他的床上了？ 　　南安不理解.jpg； 　　他哼了哼，像个圈了地盘的仓鼠，语气强硬：“这是我的床。” 　　林泽：“也是基地的。” 　　南安：“？” 　　这是理由吗？ 　　他拉了一下被子，见林泽没说话，直接把整条被子卷在自己身：“那使用权也是我的！” 　　就听某位轻描淡写：“第四百零五条。” 　　南安一听，惊讶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瞬间气鼓鼓。 　　这个人类真的太过分了！ 　　如果晚上再给他带蛋包饭，他一定不会吃的，等到走了再吃，气死这个人类。 　　就这样，南安一边怨念地腹诽，一边把自己裹成一个更圆的团子。这时，他听到一声很轻的气音，带了浅浅的笑意。 　　“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林泽从床头柜上拿起童话书，放在南安面前，淡淡说，“给我读《小王子》吧。” 第79章 　　它们在寻找中间点。 　　南安探出脑袋。 　　因为闷在被子里的缘故, 他白皙的小脸泛着微微的红色，气呼呼的神色里带了一点茫然。 　　“你让我读什么？” 　　林泽偏了偏头：“小王子。” 　　南安听闻微皱起眉，不理解这个人类的用意。 　　明明他看上去从来不感兴趣, 怎么突然要让他读童话书了？ 　　但南安不敢违背林泽，要是出个四百零六条规则, 他就彻底成了个一贫如洗的小机器人了。 　　于是南安翻开了《小王子》。 　　相比幼崽的图书来说，这一本贴纸书更加精致, 暗色的封皮上洒满星星点点的银色, 像是星辰。往里翻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纸折的玫瑰，褶皱层叠，娇艳欲滴。 　　南安忍不住「哇」了一声。 　　他又翻开一页，那是飞行员和小王子——下方则是一行小小的字体，说着小王子最后还是找到了那一株玫瑰。 　　“我从什么地方开始读？”南安忍不住抚上被晶莹粉末覆盖的书页,“最开始蟒蛇的地方吗？” 　　林泽：“都可以。” 　　南安翻开了一页，灯光落在他又长又卷的睫毛上, 轻轻读着：“也许世界上也有着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 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他没有看林泽。 　　但不知为何，他知道对方有在认真听。 　　等这一页读完后，南安抬眼，直接对上那双银眸——很早之前, 他就觉得林泽的眼睛很漂亮，像横亘星夜下的银河，但可能平时太冰冷了，太疏离了, 没人会和他有一样的感受。 　　但南安是一直这么觉得的。 　　而此时, 在星星灯的温暖灯光下, 银色的瞳孔又被蒙上一层柔和的神色。 　　南安继续朗读。 　　带着暖意的灯光铺洒在童话书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直到最后，南安读得困了，软软的语调带了浓重的倦意，一点一点的，似乎下秒就会睡过去。 　　南安感到有谁抽走了他的书，然后替他掩了一下被子。 　　他眯着眼睛，想再说什么，但实在太困了，昨天一晚睡在医疗区，加上手掌上的伤口，他早就精疲力尽。 　　在最后，他哼哼了两声，在这个四城的公寓房间里，整个人类世界的某一隅里，枕着星光睡了。 　　* 　　二城，主基地。 　　当林泽走进实验室的时候，研究员正在进行芯片最后的破解。 　　有位研究员过来，见到林泽，点头致意：“林博士。” 　　林泽「嗯」了一声。 　　他轻轻瞥向研究员手上的培训计划，问：“之前熟悉地形的培训，进度如何？” 　　“已经开始了。”研究员用机械义肢点击了下芯片，立刻投出全息屏幕，“根据部门，所有的研究员都会学习，进而熟悉地形，街道，商店等场所。” 　　“其他城市的结构有涉及吗？” 　　“没有。” 　　研究员继续道：“因为二城的地形足够复杂，研究员们也只能分开，然后进行区域的学习。比如，研究所芯片部门的同事，他们学习了二城A区的地形结构后，不再进行其他区域的学习，日后如果有紧急情况，只会分派到A区，进行支援任务。” 　　林泽点了点头。 　　他看着名单上被分进C区的艾丽和弗洛，转身离开。可能是气场和压迫感，研究员没再说话，直接跟他进了身后的办公室。 　　那是一个大型的办公区域，四周是冰冷的钢铁颜色，上方漂浮着绿色的数据条，正在对二城实时监控。 　　“这是最新的调查报告ver3。”艾丽把报告给他，“就和你当时的预测一样，我们进行多方面的比对后，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 　　林泽的视线落在上方。 　　就见白色的纸张上，出现了一种波浪状的电波，上下整齐，正有规律地起伏。 　　林泽只是看了几秒，冰冷的眸子就沉了下来：“和四城的仿生人一样。” 　　“是的。”艾丽说，“而且不仅如此。” 　　“还有其他？” 　　艾丽嗯了一声，把另外两张电波图拿出来：“这是之前记录的机械人和芯片异化的电波频率。我们发现，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这三种不同的波动和昨晚的机器人是相同的。” 　　“但他们从性质上来说，就是不同的。” 　　“你说的对。”艾丽叹气，“机械人和芯片异常这两种，本质上都是人类。而仿生人和拥有自我意识的那一类机器人，本质却是机器人。” 　　说着，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办法了，整个研究所都给不出答案，甚至说，连着为什么会这样的预测都没有。在以前，我们还能面对人类的改造事件，科技的发展能控制住。 　　因为本质是人类，我们还可以根据人类的逻辑去控制住，但现在，是机器人拥有了意识。” 　　林泽没吭声，他沉着冷眸，像在思索什么。 　　然后，淡淡说：“它们在寻找中间点。” 　　艾丽微愣：“什么意思？” 　　“无论是机械人，还是机器人，本质在找寻一个平衡点。”林泽说，“人类在机械化，机器人在人类化，波动显示的重合就是它们逐渐重合的证据。” 　　艾丽迅速思考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所有的事件，都在往同一个目的发展？人类和机器人最终都会合二为一，对吗？” 　　林泽：“目前看来是这样。” 　　“那会是谁呢？”艾丽说，“银铃和我们彻底断了关系，现在的玫瑰区域也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干。” 　　“需要后续调查。” 　　艾丽听闻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几秒后，她像是平复完心情，说：“芯片解读会继续，有任何异常会第一时间通报。” 　　“有劳。” 　　艾丽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事件，让她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她把报告收起来，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星星笔，给了林泽：“这支笔南安可能喜欢，转给他吧。” 　　林泽很淡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实时检测的屏幕上——那是四城的扫描图，地下基地和陆上都有，从冷热成像来看，几乎成了废墟。 　　很显然，机器人的占领行动仍在继续。 　　而在上方的位置，是回收计划的倒计时，红色的数字显示还有十天，冰冷得像是死神的镰刀。 　　“你等会儿回去吗？”艾丽看了会儿屏幕，故意轻松道，“柯罗伊说基地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对着街道，听说员工卡能打折。” 　　林泽：“南安在等我。” 　　“这样。”艾丽说，“那我喊上毕德尔和福里曼，虽然他们都不太喝这类年轻人的玩意儿了。” 　　说完，她像是要离开，却见林泽没动步子。 　　“怎么了？”艾丽问。 　　就见林泽的视线落在那两张电波上。 　　半晌，他说道：“通知调查队提早回收计划，后天执行。” 　　作者有话说： 　　朗读部分源自安托万的《小王子》。 第80章 　　能再见面吗？ 　　等南安转醒的时候, 林泽已经不在房间了。 　　童话书被放在星星灯旁边，没吃完的饼干被林泽用袋子扎着，放在了桌上。 　　南安揉了揉眼睛, 身侧的狗崽还在呼呼大睡，他悄悄掀开被子, 哒哒下床。他把电脑放在桌上，点击打开—— 　　只是一秒, 屏幕就有了光亮。 　　南安的视线落在上面。 　　原本的他是想要查询银铃的城市, 之前在围浦道, 他可以直接查到历史，但当时被林泽打断了，那现在的话…… 　　南安跟着指示，输入研究所的个人编号。 　　等电脑彻底开启的那刻，他迫不及待搜寻起来, 但在十几秒后，就皱起小眉头。 　　竟然都……没有了？ 　　无论是讲述历史的软件, 还是和银铃玫瑰相关的东西, 甚至连电子芯片和机器人的科普资料，全部消失了。 　　南安不理解原因。 　　他又找了好几次，但什么也没找到，除了教学幼崽的电子书以外, 只有搜索软件。 　　就在这时，一个弹窗跳出。 　　这是基地的主要新闻，最显眼的地方写着研究所的进展，以及机器人事件的追踪报道。南安点开, 就见一片花花绿绿中, 写着「调查队回收计划」的标题。 　　“根据近日机器人事件, 以及玫瑰四城的具体情况，调查队定于5月31日进行回收计划。具体情况会详细说明。” 　　南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上面的消息。 　　就在这时，身后一个清冷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南安一下愣住，转头看向林泽的时候，小声说：“我看了一篇报道。” 　　他停顿几秒，继续说：“你们是不是……要去四城了？” 　　林泽轻声：“嗯。” 　　南安：“什么时候去？” 　　“5月22日出发。”林泽回答。 　　“提早了？”南安一愣，“新闻里说的是5月31日……” 　　林泽：“再不去就晚了。” 　　南安垂下眼眸，应了一声。 　　当着林泽的面，他从抽屉中找出一本日历，上面涂满了他的涂鸦和贴纸，然后对着日期，手指抵在数字上，一天天地数着，一直到5月22日这一天。 　　几秒后，南安一下抬头：“三天后？” 　　林泽点头。 　　南安又垂下了眸子。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柯罗伊说的那些——这次的回收计划太过复杂，机械人和机器人同时都在，情况也不明朗，看上去，这次的回收计划实在是凶多吉少。 　　“那……”南安坐在椅子上，指尖不由自主地扣紧了椅子，“要去多久？” 　　林泽轻声道：“看具体情况，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月，或许一年。” 　　南安：“我能一起去吗？” 　　“基地的要求是有经验的研究人员。”林泽看着南安，又说，“幼崽需要你照顾。” 　　南安和他对视几秒，最后只好点头：“知道了。”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心里闷闷的。 　　平时觉得这个大坏蛋什么都不好，连着工资也扣，还不让他吃曲奇饼干，但现在却忽然舍不得了。 　　但他知道林泽一定会去。 　　就只是因为他是玫瑰区域的最高级科学家。 　　不过，他还能等到林泽回来吗？ 　　南安不知道。 　　尽管人类世界对他很好，实验室里的大家也很友善——但是，南安觉得自己最终是要离开人类世界的。 　　那些遥远梦境中的绿洲，旷野，星空和银河，都是他最终的目的地。 　　就和那些憧憬想看到外面世界的幼崽一样，他也想出去看看。 　　南安忽然陷入了一种纠结，他知道林泽不会明白他的情绪，就和他不清楚林泽现在的心情一样。 　　但是这些都不可避免，尽管他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也不会永远待在一起。 　　“之后几天，研究所会根据这次计划，进行相应的说明和培训。”林泽说，“可能会很忙，不一定能每天回住所。” 　　“那……”南安顿了几秒，问道“5月21日能再见面吗？” 　　林泽看他：“怎么了？” 　　“我想再做一次蛋包饭和罗宋汤。”南安说，“以后你在四城，这些什么都没有。” 　　的确都没有。 　　连着南安觉得以后如果离开去绿洲，他也要带够曲奇饼干和营养液，这是一个道理。 　　南安没有再看林泽，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一丝紧张，害怕拒绝了邀请，于是他搓了几下小手，等着林泽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雨雾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声响，就像另一种意义上的倒计时。 　　等到最后，他听到林泽说：“好。” 　　南安一下抬头。 　　“5月21日基地有相关的培训。”林泽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日期和时间，淡淡说，“5月20日中午有时间。” 　　南安听闻先是讶然，然后反应过来，瞬间神情中带了惊喜。 　　可能是因为林泽答应了，或者说没有刻意再去纠结那种情绪，南安终于振作了一点。 　　他对着林泽笑了笑，十分认真地在「5月20日」上画了个大大的爱心——就和蛋包饭上的一样，甚至如果林泽想要，他可以在蛋包饭上画满星星爱心和玫瑰花。 　　就在画笔即将放下的那刻，他感到了一双手覆上来，轻轻揉了他的头发。 　　南安微微一愣，握着笔看向林泽。 　　此时他的眼眶是红的，水汪汪的眸子倒映着对方，看上去是无助的，甚至惹人怜爱，但只是几秒，他就揉了揉眼睛，透出一丝少有的倔强。 　　林泽看着他，薄唇抿着没再说什么。 　　他们对望许久。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通讯忽然响起了。 　　伴着滴滴的两声，南安听出那是基地的普通频率——看起来，研究所又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进行处理。 　　“你去忙吧。”南安小声道，“我没事。” 　　林泽：“5月20日见。” 　　“嗯。”南安笑了笑，眼眶还带了一点红，“中午我在这里等你。” 　　他们没再说什么，林泽出门的时候，南安转身把星星灯关上，换上了白炽灯。 　　他盯着那本小王子许久，然后准备起食材的清单。 　　林泽是在走廊接的电话，距离房间很远，几乎在另一端，是南安完全听不到的地方。 　　而通讯是那是艾丽来的，在之前定下回收计划提前的时候，就说要保持联系，等到基地批下他定下的日期后，第一时间通知。 　　“林博士。”艾丽在通讯器里说，“基地刚刚通过了你的申请。” 　　林泽：“嗯。” 　　“今天是5月19日，由于时间紧迫，基地要求接下来调查队需要进行培训和模拟。”艾丽说，“现在除了5月20日中午的休息，其余时间您看还需要调整吗？” 　　“不用。”林泽回答。他的视线越过玻璃上的雨水，落在远处，“按照计划进行，5月21日出发。” 　　作者有话说： 　　营养液又抽了，会留心多看一眼。 　　感谢啊那个给我一针？李莉莉莉以及狸lumos的营养液—— 第81章 　　这些地方一定很漂亮。 　　南安在那一天起了个大早。 　　趁着林泽还没回来, 他拎着自己专属的小菜篮，直接去了街市。 　　此时天空还蒙蒙亮，湿润的空气中带着机油的味道。南安越过横七竖八的街道, 从一个带着大烟囱的住宅区进去，来到藏匿其中的超市。 　　尽管二城是最先进的城市, 但因为人们的消费习惯，罐头类和干硬的面包仍占满大部分的货架, 除此以外, 基本是速冻肉和风干的香肠。 　　南安踮起脚看了一会儿, 挑了小块的冻牛肉，番茄洋葱，以及一排鸡蛋。 　　他又在罐头食品那里停了几秒。 　　思考三四秒后，转身去了糖果区。 　　这些东西都是通过他的工资买的，其实在那天之后, 林泽曾经问过他要不要他的卡，但南安拒绝了。 　　——总觉得花费自己的才是最真情实意的。 　　好像也是人类情感之一。 　　南安背着小菜篮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 他站在营养液店铺前看了会儿, 又买了几支营养液，和润/滑油。 　　做完这一切后，南安去了基地的餐厅。 　　他借用了餐厅的厨房，顺便邀请了机器人围观自己做蛋包饭。 　　和以前每次一样, 南安敲了鸡蛋。伴着滋啦一声，金黄色的蛋液迅速成型，香味四散开。紧接着，他又切了洋葱和番茄, 放在另一个锅子里。热油滚烫, 一会儿就引来了更多的厨师机器人, 甚至有机器人拿出小本本，开始记录学习。 　　但此时的南安却略微失神。 　　其实以前不这样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做蛋包饭的心情都是愉悦的，因为他喜欢这些食物——这是根据人类情绪所得出的结论。 　　可现在的他却怅然若失起来。 　　失神到最后，南安忽然愣了一下，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什么烧焦的味道。 　　南安睁大了双眼，视线慢慢下移—— 　　天呐。 　　他把蛋皮烧焦了！ 　　南安愣了几秒，他看着面前的蛋皮，心说得赶紧补救，更何况是要做给林泽的。 　　于是他赶紧拿着锅铲，在锅子里铲了两下，没有管周围机器人把他这个步骤记下来作为蛋包饭的秘诀，南安又往锅里到了油——结果成了一碗标准的炒蛋。 　　南安：“QAQ” 　　他得重新做了哇。 　　南安顶着哭哭脸几秒，然后重新倒油，热锅，再淋上蛋液——这样重复的步骤下来，他又多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等最后带着蛋包饭和罗宋汤回住所时，正好撞上回来的林泽。 　　“我刚刚做好。”南安拎着保温袋，邀请说，“我们一起吃吧。” 　　“好。” 　　林泽应了一声，他垂眸收起通讯器，跟南安进房间。 　　相比之前的凌乱，看得出南安是精心整理过的，星星灯从床头柜放到了餐桌上。 　　除此以外，盛满玫瑰干花的瓶子放在一旁，被暖黄的灯光拉长影子。 　　“之前那一块蛋皮焦了。”南安依旧像之前那样碎碎念着，他把蛋包饭拿出，紧接着，用起之前那瓶剩下的番茄酱。 　　两份蛋包饭都有了南安的小爱心。 　　“你要哪一盘？”南安问。 　　林泽：“都可以。” 　　南安思考几秒：“那就……这一份吧。” 　　他把画的最完美的那份给了林泽。 　　这一次没想要夸夸，但却听对方道：“画的好看。” 　　南安微愣。 　　他抬起眼皮，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对方：“真的吗？” 　　“嗯。” 　　南安一下开心起来，迅速成了一个手舞足蹈的小机器人。 　　“那还要画吗？”南安说，“我这里还会画星星，玫瑰，还有小蝙蝠……” 　　林泽的眸底浅浅笑意：“都可以。” 　　于是南安十分专注画起星星。 　　其实对于他来说，如果在爱心旁画玫瑰可能会比较拥挤，还会有做成糊糊的风险，所以只能换成星星。 　　南安在蛋包饭的周围画满了星子。 　　而在这时，他听到林泽忽然说：“桌前挂的照片，是福里曼给你的？” 　　“嗯。”南安应了一声，依旧在画星星，“他知道我喜欢那些好看的风景，所以前几天送了明信片给我。” 　　“腾格尔沙漠，蒙特卡里盐山，巨石阵。”林泽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说出了地名。他看向南安：“想去这些地方？” 　　“其实也算不上。”南安软软回答，“艾丽说很多都消失了。” 　　这句话其实就说了一半。 　　南安没有地图去那些地方，他唯一能够倚靠的骗子先生——开普勒基地给的那一个机械地图，也被丢在玫瑰四城了。 　　南安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当他完成最后一颗星星，然后转头看向林泽的时候，就见对方从随身携带的电脑中，调出了地图，而另一侧放着一个通讯器，数据线连接着电脑，像在输入什么程序。 　　南安把视线落在那一个通讯器上，这是林泽用的型号，但相比他的，好像更加崭新，似乎刚拆包装。 　　林泽注意到南安的目光，在电脑加载完毕后，把通讯器递给南安：“给你的。” 　　“嗯？” 　　“通讯器。”林泽道，“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用这个联系。” 　　南安接过这一个通讯器。 　　这是和林泽一样的型号，上面有着紧急和普通两个按钮，而在屏幕上，多了一个小方框——看起来是林泽刚刚导入的地图。 　　“按一下普通按键，是通讯开始。按两下，则是地图投屏和GPS定位。”林泽站在南安身后，他离得很近，抓着南安的手点着按键，“如果三下，就是遇到危险，发送定位给紧急联系人。” 　　“联系人？” 　　林泽点头：“对。” 　　南安对这个词语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但只是几秒，可能是因为面前的地图太漂亮了，他的注意力一下转移在花花绿绿的标记点上。 　　“绿色的标记点是什么？” 　　林泽：“现存的自然地点。” 　　南安又问：“那这个红色的呢？” 　　“是已经消失的。”林泽道，“黄色点则是不确定的标记，需要做下一步的侦查。” 　　听着这些话，南安似懂非懂点头。其实地图上并不是完整的，他之前来的荒漠就没有任何标识，可能是过于稀松平常，或者说，人类根本不会把满是垃圾的荒漠当成一回事。 　　但南安还是在玫瑰和银铃间找到了当时的位置，按照南方的位置看去，最终在一片绿色的标记中找到了南方的踪迹。 　　南安盯着那个地方许久，怔着像是出神，半晌，像在自言自语：“这些地方一定很漂亮。” 　　话音落下的那刻，就听林泽道：“等我回来。” 　　南安微愣。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的林泽，可能是距离太近的缘故，他甚至能感到林泽温热的吐息。 　　于是南安又有一瞬的愣神。 　　他的呼吸稍促了点，小手局促着像是没地儿方，最后只好轻声说：“蛋包饭再不吃要凉了。” 　　他们重新回到餐桌。 　　和平常一样，蛋包饭是原来的味道，罗宋汤也是。 　　等最后，林泽就要离开了。南安牵着狗崽去送他。 　　可能是不舍得，他不知不觉送了这个人类很远，从走廊到了电梯，再从公寓大厅送到车前——这是基地的班车，调查队统一调配的车辆。 　　“你明天还能来吃蛋包饭吗？”南安说，“汤也剩了一点，加土豆片和火腿的话还能吃。” 　　林泽转身看他。 　　半晌，他说道：“抽不开身。” 　　“这样。”南安点了点头，他低头在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找了会儿，最后掏出一张纸，以及两块糖果。 　　“这是蛋包饭和罗松汤的做法。”南安把这些东西递到林泽手上，认真地说，“如果四城有条件，或者等回收后，可以去三角基地的小厨房做。” 　　林泽的视线落在上面，就见纸张上写满文字，夹杂着拼音，说不清的地方，还用蜡笔画了示意图。 　　“会的。”他淡淡道，“等到四城回收，再去围浦道。” 　　到最后，南安只能看着车辆离去，密集的雨水打湿了他的碎发，但依旧这么站着——直到车辆隐在车水马龙间，霓虹的灯光成了视野中的主角，南安才回过神。 　　“你是不是饿了？”他蹲下身，揉了揉狗崽的脑袋，“等下给你肉骨头吃。” 　　狗崽汪汪了两声。 　　“还是要吃其他的？” 　　狗崽绕着南安转了两圈。 　　南安跟着笑起来，他蹲下身陪着狗狗玩耍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望向林泽离开的位置。 　　他的眼神落在远处隐在白雾的基地，复杂的像是蜘蛛交丝的连廊，以及巨大的全息投影上。 　　“你觉得我要离开吗？”南安抱着狗崽，像在小声问询，又像在自言自语，“还是，等他回来？” 　　作者有话说： 　　安崽，那还用说吗。 第82章 　　带着幼崽干饭可以吗？ 　　南安是一周之后去的研究所。 　　那天和林泽分开后, 他就休息了整整一周。 　　期间虽然没去研究所，也没有去学校，但还是收到不少的零食和糖果, 有福里曼和柯罗伊他们送来的，也有点头之交的研究员——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敲门, 给南安带好吃的。 　　没多久，南安的房间里堆满了小零食。 　　于是他找了几个小箱子, 写了贴条, 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去, 再学着人类收纳的样子，放在桌子下方。 　　但是。 　　即便有好吃的，他还是丧丧的。 　　就是很想念那个人类呀。 　　南安委屈巴巴。 　　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他把玫瑰干花放进了星星灯。 　　这样当电源接通的时候，往外看, 透出来的光线给了星子，而往里看, 那是被星星点缀的玫瑰花, 淡淡的光晕下，肆意浪漫的颜色。 　　于是南安总会愣神许久。 　　今天也是一样。 　　他刚恢复打工崽的身份，就被柯罗伊邀请去了餐厅，一起吃早饭。 　　“也不知道为什么。”柯罗伊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下,“这几天餐厅里的蛋包饭全部变成了炒蛋加米饭。” 　　南安：“嗯？” 　　“就是这个。”柯罗伊按了几下通讯器，把图片给南安看——就见炒蛋覆在米饭上，而一侧的电子名片上赫然写着蛋包饭。 　　隐约间，南安还发现了焦黑的痕迹, 给林泽做饭的那次十分相像。 　　南安陷入沉思。 　　半晌, 他才反应过来。 　　好像是噢。 　　那个时候烧焦了的鸡蛋皮, 被这些机器人给学会了。 　　“我只想吃一次正常的蛋包饭而已。”柯罗伊叹了一口气，“你说它们会不会跟着什么人或者书籍做的？” 　　南安：“可能吧。” 　　柯罗伊嗤了一声：“那还真是学废了。” 　　南安笑笑，没说话。 　　他正拿着小银勺吃番茄汤粉，一旁放着两块曲奇饼干——这是刚才弗洛给的，等会儿吃完饭后就要跟着一起去学校。 　　“今天四城的幼崽开学。”柯罗伊说，“学校在二城的地下城外沿，贴着陆上。” 　　“你也会一起来吗？” 　　柯罗伊点头：“当然了。” 　　“因为四城沦陷的原因，不少老师没逃出来，所以人力紧缺。”柯罗伊说，“基地正在想办法，所以我们得临时分配去学校。” 　　南安：“原来这样。” 　　“对。”柯罗伊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含糊说，“听说我们都要教学科目，兴趣课和主课都会有……” 　　听着柯罗伊说着的，南安默默吃着汤粉，期间几个认识的女研究员看到南安，没忍住给他了饼干和糖果。 　　“你人缘真好。”柯罗伊的语气带了羡慕，“所以才能有这么多的朋友。” 　　南安听闻一愣，似乎对朋友产生了一点疑惑。 　　“他们都算得上是朋友吗？” 　　柯罗伊：“只要能想到对方，我们都可以称作朋友。” 　　南安陷入沉思。 　　他似乎对朋友这个词产生了一点的偏差。 　　这样看来，柯罗伊说的可能是对的，他和林泽的关系是需要进一步发展，不能简单归到「朋友」这一类里。 　　那么…… 　　不是朋友的话，会是什么呢？ 　　南安感到大大的疑惑。 　　他拧着小眉头思考几秒，依旧无果。于是只好把注意力重新转移，放在面前香喷喷的番茄浓汤上。 　　狼吞虎咽间，又听柯罗伊说，朋友间的联系很重要，需要用这个来维系情感。 　　早餐过后，南安他们被弗洛带去了学校。 　　列车依旧拥挤，整个机械银白色的车厢里站满了上班族，机器人，以及抓紧赶作业的幼崽学生们。当南安上车的时候，弗洛正好接了一通电话，于是示意让柯罗伊带着南安，往车厢里走。 　　靠在门侧角落后，南安拿出了通讯器，开始学习。 　　在之前，林泽还没送他通讯器的时候，南安以为这个长方形的东西只是用于电话。但现在看来，不仅能打电话，还能拍照，聊天，玩游戏，甚至连网页搜索都有——就像是一个迷你的电脑，直接塞进了这一个小方盒中。 　　听柯罗伊说，通讯器在被统一前，还有很多不同的品牌。 　　虽然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类发明了，但依然好用。 　　“这个是拍照和录视频。”柯罗伊教南安，“听说技术是从几百年前的三颗星星和被咬的苹果继承的，像素挺高。” 　　南安哇了一声。 　　“那这个呢？”南安问，“有一个绿色的小方框。” 　　“这是信息栏。”柯罗伊说，“只要你想给谁发消息，都可以发送。” 　　“谁都可以吗？” 　　“对，只要有对方的通讯号，都可以发送。” 　　南安似懂非懂点头。 　　他低头，好奇看了一会儿，然后跟着柯罗伊刚才说的，很小心点击了一下屏幕——瞬间，通讯器正中间跳出方框，是联系人的通讯簿。 　　而只是刚出来一秒，南安就怔了一下。 　　他看到了林泽的通讯号。 　　南安往下滑动，发现通讯簿除了他以外，其余空白一片。 　　就在这时，甜美机械的女声响起：“二城A区，地下城站到了，请不要拥挤，依次下车。” 　　话音落下的那刻，人流就冲出车厢，南安被推着也懵懂下了车。 　　作为一个小机器人，他觉得人类社会的交通还是过于复杂，没有规律，实在记不住什么。 　　南安看着同样一脸懵的柯罗伊，又暗自抱怨了一下交通。 　　不过，按照这样看，研究员的培训就在常理之中，跟着区域进行学习也算合理——这样复杂的地形，研究员不可能完全掌握，只能跟着警务处，对自己所分到的特定区域，进行学习和记忆。 　　柯罗伊在此时抱怨了一下：“要是能分到A区的学习组就好了，以后来地下城也不会迷路。” 　　“你也是C区？” 　　“对。” 　　南安就没问下去，好像按照部门，他周围的研究员全部是C区和D区。 　　跟着弗洛穿过几条街道，他们来到拱门那里。在右侧的位置，有一座连体大厦，它的一半在陆上，另一半则悬空在地下城，一分为二，却又对称，像湖面出现的倒影。 　　“A区安保很充足，不用担心。” 　　弗洛像是对结构十分熟悉：“附近有十五处逃生点，接近拱门的位置，还有紧急通讯点，供A区居民使用。” 　　“这里的学校分为两部分，地下区和陆上区。”弗洛带着南安刷卡，“地下区的教室主要负责理论课的学习，比如文学，物理，机器人技术，而陆上区是操作课程，体育课，劳作学习等，都在这个区域。” 　　南安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会选择一个区域，然后暂时作为代课老师，教学人类幼崽。但是，他感觉自己的文学水平并不能教学，包括物理化学，还有电子技术，全部是他的盲区。 　　那他能教学什么呢？ 　　南安陷入疑惑，接过弗洛给的申请册。 　　在填写了基本信息后，就听弗洛说：“申请教学的科目可以选择两个，基地会根据特长，进行相应的审批。” 　　“什么课程都可以吗？” 　　“对，只要是开设的科目，都可以进行申请。”弗洛说，“科目旁的内容，就填写你想在这节课上教学什么。” 　　南安撅着电子笔，陷入无止尽的思考。 　　他仍不知道自己能教什么。 　　如果跟着弗洛所说的思考特长，好像只有干饭是特长。 　　——那带着幼崽干饭可以吗？ 　　南安纠结.jpg； 　　把申请册来回翻了好几遍，他依旧迷茫。而一旁的柯罗伊已经填写好了内容，文学课和地理课，这是他擅长的科目，这一点南安知道。 　　因为平时的他还会写一点恐怖题材的小说，在网站上进行连载，作为兴趣爱好。 　　而此时，柯罗伊发现了南安的困惑，于是问：“你还没决定吗？” 　　南安摇头。 　　柯罗伊给他出主意：“要不问问别人的意见？” 　　“问别人吗？” 　　“对，可能有时候，我们并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但是朋友知道。”柯罗伊说，“关系越好的，或者到了亲密的那类，就越清楚对方，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南安眨了眨眼睛。 　　既然最好的朋友能给意见，那么…… 　　南安从口袋里拿出通讯器，指尖轻点，迅速编辑好短信，选择了确定键——现在就差发送的联系人了。 　　看着上方林泽的通讯号几秒，南安犹豫了一小会儿。 　　略微的忐忑让他小口呼吸了几下，然后果断伸手，点下了发送键。 　　作者有话说： 　　情感类启蒙老师：柯罗伊。 　　二更在写，今天被一块坏掉的肉松贝贝掌握住了命运qwq 第83章 　　好耶，是扭扭舞。 　　南安等待着林泽的消息, 他的视线落在的屏幕，以及自己的短信上。 　　“我是南安。” 　　“现在基地让我们选择代课的科目，有体育课, 兴趣班，以及阅读课, 可是我选不出呜呜。” 　　“如果有空的话，能帮我选一下吗QAQ” 　　结束这个以后, 南安又跟了一条短信, 说没空的话没事, 也不要回复，注意四城的安全。 　　不知为何，尽管距离交表格还有半天的时候，但南安的注意完全在上面了，以至于中午柯罗伊喊他吃饭的时候, 他还愣着神，喊了好几声才回神。 　　柯罗伊把饭卡给南安：“你怎么了？” 　　“没事。”南安摆摆手, 小声道,“在等朋友的回复。” 　　柯罗伊笑了笑。 　　结束午饭后，柯罗伊又邀请南安去了学校旁的咖啡馆。 　　这是一家十分神奇的咖啡店——起码南安是这么认为的。 　　它看起来很高端，店内的氛围优雅，光是咖啡豆都有十几种, 甜点和饼干应有尽有，但开在十分破旧的街道上，四周都是破败的店铺和垃圾堆。 　　尽管这样，咖啡店仍有景观位。 　　在正对臭肉铺的地方, 咖啡店用一排半人高的盆栽相隔开, 摆上吧台, 成了可以观赏的景观位子。 　　当南安到达的时候，很多人就坐在吧台前，他们的机械义肢拿着咖啡杯，看着眼前的一排「树」，津津有味。 　　“你要喝什么？”柯罗伊问，“这里好多曲奇饼干和蛋糕。” 　　南安：“什么都可以吗？” 　　“嗯。”柯罗伊说，“今天这顿我包了，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南安思考几秒。 　　半晌，他说：“黑咖啡和蔬菜色拉。” 　　柯罗伊愣了愣：“确定？” 　　“嗯。” 　　没再说什么，南安看着柯罗伊的背影，也坐在景观位上。 　　眼前的视野被盆栽十分短暂地覆盖，他拿出通讯器，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13点10分。 　　距离他发送短信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但现在也没有回复。 　　南安小声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他觉得陷入了一种小小的纠结中，既期待林泽的回复，又觉得会不会打扰他，毕竟回收计划才开始。 　　“四城刚刚出现在电视里了。”柯罗伊端着咖啡过来，“好多人都在关注。” 　　南安转头张望了下：“哪里？” 　　“就烘焙咖啡豆的机器人顶上。” 　　南安的视线急切落在上面。 　　但是看到的却是四城的废墟，一个人影都没有。在一旁的解说中，说基地已经派出调查队三十余，由于地势复杂，以及机器人的数量极多，回收计划正在艰难进行。 　　同时间，调查队的人员有伤亡，具体人数在统计。 　　南安愣愣地看着报道，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两个人在交谈。 　　他们穿着紧身衣，有着机械手臂和机械大腿，一边享用咖啡，一边窃窃私语。 　　“嗐。”其中一人说，“凶多吉少了呗。” 　　“担心什么，还轮不上你呢。” 　　“那是因为二城没感染，你才这样想。”那人抽着烟，“知道四城怎么殉的吗？” 　　那人顿了顿，呼出最后一口烟，然后说：“机器人变成了人类，而人类呢，成了机器人，我看这二城也快了。” 　　“得了吧，就你这危言耸听的，有着功夫，还不如回去修修你那老式机器人。”另一个说，“前两天还自动开机了吧，都老古董了。” 　　…… 　　接下来的话语南安并没注意，因为在接过咖啡的那刻，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那是通讯器独有的声响，只有消息被回复时才会出现。 　　南安迫不及待打开通讯器。 　　就见上方是一闪一闪的信件提示，在点开后，几个字出现在眼前—— 　　林泽：体育和兴趣班。 　　南安的眼睛一下亮了，他拿着通讯器来回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看错，的确是13点14分发来的，同时发送人是林泽。 　　于是南安歪着脑袋，思考几秒打下短信。 　　南安：那我就选这两个啦！要注意安全吖qvq； 　　只是一秒，林泽就回复：好。 　　简单的一个字，让南安彻底放下心。 　　即使天空还下着雨，眼前的情况还显得不是那么明朗，但他却觉得有了林泽，这样一个大科学家，根本不用害怕什么。 　　从咖啡馆回去后，南安迅速提交了表格。 　　在体育课的内容栏里写了跳扭扭操，兴趣班一栏里填上料理方向，和幼崽一起做蛋包饭。 　　南安：“好耶。” 　　蛋包饭和扭扭操是他擅长的。 　　看来柯罗伊说的就没错，好朋友是可以知道对方的特长和喜好。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幼崽一起玩耍了。 　　而今天在开学典礼后，就有一个班级是体育课，南安自告奋勇，直接当了代课老师。 　　这是一个被玻璃罩遮住的操场，南安就是在这里带领十几个幼崽，一起跳扭扭操。 　　在这节课之前，他从地下基地的仓库内找出了机械小花，直接带到学校。这是一件十分理所应当的事，毕竟他的扭扭舞也是跟着小花学的。 　　但途中，南安拿机械花就没这么容易了。 　　不知为何，当他去仓库的时候，断电的机器人倒了一地，横七竖八，根本没有机器人的严谨队列。 　　关于这一件事，可能是因为和林泽长期相处的缘故，他立刻通知弗洛然后上报基地，再把小花搬出来。 　　做完这一切后，南安带着幼崽跳了一下午的扭扭舞。 　　他把扭屁股的机械小花称作小花老师，并且在幼崽面前，郑重其事介绍了它们——在南安的描述中，他提到了这些小花的经历以及林泽，艾丽和其他研究员。 　　幼崽们纷纷睁大眼睛：“他们听起来好厉害！” 　　南安听着可自豪。 　　“老师老师。”其中一个幼崽拉着南安道，“你说的那个林博士，是不是最厉害的呀？比这里所有人都厉害？” 　　“那当然啦。”南安一听先是开心，几秒后觉得不对劲：“我也很厉害的！” 　　幼崽们笑着起哄。 　　在学校放学前，南安终于教完了扭扭舞，研究所的其他人员陆续赶来，负责起幼崽的晚间生活。 　　于是南安可以休息了。 　　此时他坐在陆上一层的教师休息室里，一旁的电视报道着回收计划——听新闻说，由于四城持续暴雨，回收计划暂时停止一天，调查队均到达安全的庇护地点。 　　看着屏幕上的新闻，南安是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通讯器。 　　在教扭扭舞时，他拜托柯罗伊拍了一段视频——跟着小花一起跳舞的片段。 　　而现在刚点开屏幕，跳出的就是这个影像。 　　南安又把视线落在通讯录上。 　　在之前，他已经改了林泽的名字，打上了备注：【一个超凶大坏蛋】； 　　那现在……这个大坏蛋在干什么呢？ 　　南安忽然很想得到回复，知道他现在的一切情况。 　　沉思几秒后，他点开和林泽的对话框，啪啪打下一段文字。 　　-南安：你到庇护所了嘛。 　　我有一段扭扭舞，要看看吗？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的网恋现场。 第84章 　　关键在于，需不需要去打破它。 　　没等林泽回复, 南安直接发送了扭扭舞视频。 　　见到发送成功后，他忽然感到有那么一点紧张——尽管知道林泽不会立刻回复，但怎么说, 还是坐立不安。 　　而这样的情绪带到了晚上，在教师餐厅里, 南安依旧对着通讯器，一刻不离身。在他面前的是最爱吃的蛋包饭, 但看上去没心思吃。 　　南安拿着小勺子, 长久愣神。 　　“怎么了？”柯罗伊问。 　　“没事。”南安露出一个标准笑容,“可能跳扭扭舞累了。” 　　柯罗伊点点头了，端了一份水果蛋糕放在南安面前，道：“毕德尔刚过来了，好像来找福里曼，就给我们带了蛋糕。” 　　“嗯。” 　　“是现在吃还是等会儿？” 　　“都行。” 　　柯罗伊皱眉, 看着南安：“你怎么了？” 　　“嗯？”南安回神，“你刚刚说了什么？” 　　柯罗伊：“……” 　　“蛋糕。”柯罗伊说,“毕德尔教授给我们带了蛋糕呢。” 　　他顿了顿, 又道：“要不我放小冰箱吧，过会儿你回去能带上。” 　　南安冲他笑笑：“抱歉。” 　　话音落下，他继续抓着小勺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屏幕。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一声很轻的响声，南安一下眼睛亮了。他迫不及待点开屏幕，把所有注意力放在短信框上。 　　就见是林泽的回复。 　　-林泽：好看。 　　南安微微睁大双眼：“哇——” 　　尽管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也很林泽, 但南安忽然开心不少, 像个得到了营养液的小机器人。在这样的情绪下, 南安眯起眼睛，挥着小银勺开始干饭。 　　不一会儿，蛋包饭就少了一大半。 　　这个时候柯罗伊正拿着两杯冰水回来，见到南安的干饭速度，愣了愣。而此时南安拍了拍手，又哒哒跑去拿了两大盘的土豆色拉，番茄烤大虾，以及青色的豌豆泥。 　　于是柯罗伊又震惊了。 　　等到南安扫荡完，拍着小肚皮打嗝的时候，正好是晚上的换班时间。他看着柯罗伊，又打了一个小嗝问：“蛋糕在哪里呀？” 　　柯罗伊：“冰，冰箱。” 　　南安：“好噢。” 　　话音落下，南安又瞬间不见踪影，哒哒跑去了小冰箱。 　　这是紧挨着厨房的冷藏库，里面放了很多罐装的豆子和鱼干，还有冷冻的速食肉。南安拉开拉门的时候，看到了两袋子的曲奇饼干，上面写着「南安收」。 　　南安稍愣了一下，拿过蛋糕的时候，把曲奇饼干一起拿出来。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了。 　　研究所的姐姐们似乎都很喜欢他——这一点似乎能从艾丽上看出来，好像他进研究所那一天，艾丽开心的就要把他吃了一样。 　　南安陷入短暂的疑惑。 　　他似乎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情，于是鼓着腮帮子，认真思考几秒，最后决定暂时收进自己的问问库——一个专门记录人类世界问题的小本本上。 　　思考几秒后，南安打算把饼干分一半给毕德尔，打算谢谢他的蛋糕。 　　他告别了柯罗伊，抱着奶油蛋糕去了办公室，把福里曼存着的最后一点玫瑰干花取出来，然后坐上电梯，直接来到学校的顶楼。 　　按照柯罗伊所说，毕德尔今天会整理所有幼崽的资料，进行上报。 　　“毕德尔教授。”南安乖巧叩门。 　　听着叩门声，毕德尔从电脑前抬头：“你来了。” 　　南安点了点头，把蛋糕放在外侧的储藏柜里。 　　不知为何，每次和毕德尔相处，他总觉得很熟悉。 　　按照在实验室的偷吃经验，南安先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风险后，悄悄拿出饼干，塞进毕德尔的口袋。 　　“谢谢送我蛋糕。”南安礼貌小声道，“这是饼干。” 　　毕德尔推了一下老花镜：“给我的？” 　　“嗯。” 　　南安毫不犹豫点头，几秒后又嘘了一声。 　　毕德尔又笑了，揉了揉南安的脑袋：“乖孩子。” 　　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南安有一瞬的愣神。 　　他总觉得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像是在哪里见过，这让他感到了一点迷茫。 　　不过没多久，当南安看到毕德尔对他眨了眨眼，熟练藏起饼干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毕德尔此时招了招手：“快过来。” 　　他说着，拉开下方的抽屉，从一堆零食里拿出两大包糖果，直接塞到南安手上。 　　南安：“……” 　　看起来的确是想多了。 　　可能熟悉感来自和毕德尔的每一次偷吃吧。 　　“这些是幼崽的名单？”南安拿着糖果，视线落在屏幕上，“还有多少？” 　　“快了。” 　　南安嗯了一下：又问：“那这些标红的是什么？” 　　毕德尔：“他们是之前怀疑异化的幼崽。” 　　“我们根据幼崽的情况，分为了无感染，感染风险，以及已经开始异化。”毕德尔说，“这三大类用绿色，黄色，以及红色进行标识，而在异化程度里，半机械人是红色二类，机械人则是一类。” 　　南安：“这样。” 　　“对，只有这样基地才能更好了解幼崽情况。”毕德尔调出名单，一片绿色中零散分布着红色，“这些异化的幼崽，他们现在都在基地，芯片和机械手臂正在接受解码。” 　　南安的目光落在上方。 　　看了花花绿绿的名单几秒，他忽然小声说：“还是有好多红色的。” 　　毕德尔轻叹道：“这是没办法避免的。”话音落下，南安转头，就见毕德尔也在注视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情绪。紧接着，就听他道：“我之前讲过人类的历史。” 　　“嗯。” 　　“无论是机器人，还是人类，历史的洪流总会推动他们往更远的地方走。” 　　南安微微一愣。 　　“可能你现在听不懂，但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轮回而已，人类被侵占，然后制定规则，机器人被约束，再去打破……”毕德尔的视线越过电脑，看向玻璃窗外的远方，“这几百年都在重复循环，关键在于，我们需不需要去打破它。” 　　南安：“打破？” 　　毕德尔：“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以往的和蔼和慈祥，但南安却觉得和之前不太一样。 　　对于一个小机器人来说，这样的理解太困难了。 　　而在这时，毕德尔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他看了眼南安，眼角由于笑意堆满褶皱，依旧是白胡子老爷爷的形象。 　　他们对看了几秒。 　　毕德尔没再说什么，核对起剩下的幼崽资料。 　　就在他把最后几行幼崽资料输进时，门外忽然传来声响。 　　——十分轻微，混在键盘的敲击声里，是钥匙圈掉在地上的声音。 　　但南安还是敏锐捕捉到了。 　　他下意识转头，就见一个模糊的黑影从门外急速闪过。 第85章 　　“大大科学家” 　　几乎是一瞬间, 南安就锁定了黑影的位置。 　　作为机器人来说，使用这样的能力并不稀奇，因为电子芯片的传输速度极快, 相比人类，他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对方。 　　南安推开门, 朝黑影消失的地方跑去——只是几秒，他就追上黑影, 伸手变换成机器人的形态, 直接抓住对方的衣袖, 拽了出来。 　　“唔——” 　　黑影发出吃痛声：“放开我！” 　　听着稚嫩的声音，南安一怔：“幼崽？” 　　他的手臂立刻变回人类形态，借着走廊外的霓虹光，南安拉着他转身，发现是之前在防空洞里哄睡的幼崽之一, 那个叫肯特的男孩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安问，“你的老师呢？” 　　肯特低头不说话。 　　南安：“不回答的话……等下会被罚站的。” 　　肯特支吾半天, 最后哼哼了两声：“我想朋友了。” 　　“朋友？” 　　“我有几个很好的朋友, 一直陪我玩。”他道，“但从不久前都不见了，也不来教室了。” 　　南安顺着他的话思索几秒，忽然想到那一份幼崽名单——这样看来, 肯特的朋友应该是变异的幼崽，或者说，至少是有风险的，所以只能留在基地。 　　于是南安问：“你很想他们吗？” 　　“当然了。”肯特说,“我们从小玩到大, 我哥哥也很喜欢他们, 有时候还会带他们去警务处参观。” 　　南安：“你哥哥？” 　　“他叫肯尔。”肯特说，“基地里的警务干事。” 　　南安听闻，歪头回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那个给他带手环的警务干事。 　　而此时肯特仍在哼哼，即便毕德尔教授带着糖果过来，也无济于事，就是想要找他的朋友。 　　见毕德尔也束手无措，南安只好安慰肯特说：“你的朋友只是暂时不能回来，去了另一个地方学习生活而已。” 　　肯特摇头：“我不信！” 　　他睁大着双眼，眼眶红着说：“他们被基地抓走了吧是不是？我哥哥在警务处，他们是不是也被关在那里？” 　　听着这话，南安陷入纠结。 　　作为一个机器人来说，他根本不懂善意的谎言是什么。尽管开普勒基地曾经教过他，但他实在不理解这个词语。 　　就在这时，他听到毕德尔说了一个地名：“在基地研究所。” 　　肯特一下愣住。 　　“你有一个伙伴叫做维斯，对吗？”毕德尔说，“他们都在那里。” 　　“那我要去！”肯特说，“我和他们是朋友，去哪儿我也得跟着。” 　　毕德尔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们现在出了一点状况，只有基地能帮助他们，就算是朋友关系，也不可以。”毕德尔说，“回去吧，孩子。” 　　肯特依旧愣在原地，他像是不相信那样，呆呆看着毕德尔。 　　南安弯腰，轻声对肯特说：“我们回去吧？” 　　肯特很轻的应了一声，南安认为这是可以回去的标志，于是牵了他的手。 　　就在这时，听到他说：“哥哥曾经对着通讯器说过，他们都芯片变异了，被基地控制了。” 　　“他们不会回来了。”肯特一边哭一边说，“变异的芯片等到破解结束后，我也见不到他们。” 　　南安看着肯特，脸上只有安静柔和的神色。 　　半晌，他说道：“会的。” 　　见肯特的视线落过来，南安蹲下/身，微弱的霓虹光勾勒出他的好看轮廓，以及坚定的眼神：“研究所的科学家们都在努力，等到查清楚那些机械臂坏人后，你的朋友会和你见面的。” 　　可能是语调轻柔的原因，肯特逐渐平静下来。 　　和南安对视几秒后，他低头掉着眼泪：“真的可以吗？” 　　“我保证。”南安一脸认真，“我也有朋友不在身边，但我相信他能回来。” 　　肯特抽了下鼻子：“怎么保证？” 　　“嗯……” 　　南安歪头思考几秒，伸出小手：“我们拉勾好不好呀？” 　　南安知道，这是一个人类承诺的方式，不仅幼崽喜欢，他一个机械崽崽也很喜欢。 　　等拉勾结束，肯特就这样回去了。 　　在离开前，他对看着南安，忽然问：“老师的朋友在基地？” 　　“不是。”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南安：“在四城。” 　　肯特惊讶地睁大眼睛：“那里全是变异的大怪兽。” 　　南安顿了几秒，说道：“对。” 　　就是因为可怕的机械怪兽，林泽才会过去的。作为一个科学家，南安知道这是他应该做的，就和他现在需要照顾幼崽一样。 　　于是他又对肯特说：“因为他是大科学家，所以要去那里。” 　　“科学家？”肯特的语气依旧稍显疑惑，但只是几秒，他就反应过来，“我在电视上看过，和我哥哥一样，都是保护我们的英雄。” 　　南安听闻笑了笑，默认了这个说法。 　　他看着肯特被带走——听毕德尔说，肯尔正在赶来的路上，等一会儿就把肯特接回家。 　　不知为何，见着肯特的背影，南安又想把林泽的备注改了。 　　——就把「一个超凶大坏蛋」改成「大大科学家」好啦。 　　南安自顾自点头，打算在回去的路上改。 　　而在离开前，毕德尔给了他一把透明伞，说二城的雨水比四城来说，会更加频繁一点，大雨的概率也高很多。 　　南安欣然收下。 　　夜晚的城市灯光绚烂，当南安出学校的时候，街道上的广告牌几乎能把黑夜打亮成白昼，行人匆匆，回荡着的只有汽车的轰鸣，以及隐约的动感音乐。 　　对于这样的城市场景，南安早就习惯了，他不再好奇，更多的是想着什么时能去修改林泽的备注。 　　眼前的绿灯在此时跳转成红色。 　　南安在一处连廊前站定。他撑着透明伞，红蓝色的灯光直接透进来，让所有的街景一览无余——对面是一处车站，整洁陈旧，无数人正面无表情等待悬空列车。而在另一侧，是酒吧街，穿着紧身衣的男女正在嬉戏打闹，还有一些穿着连帽卫衣的少年，用机械臂往墙上喷着涂鸦。 　　看起来，这一切都十分正常。 　　于是南安收回目光，打开通讯器，专心修改起林泽的备注。 　　此时他单手拎着蛋糕和玫瑰，用拇指点击着屏幕，另一只手则撑着伞，不让雨水打湿通讯器。 　　霓虹灯光流淌，就在南安修改完成的那一刻，他忽然抬头，鬼使神差往车站看了一眼——就见是肯特和肯尔，他们站在一起，等待列车。 　　肯特先看到了南安，于是冲他笑着挥了挥小手。 　　南安见状，也很开心地回了一个笑容。 　　他把透明伞往右侧靠了下，打算腾出右手，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身影，正朝车站逐步靠近。 　　明明车站上站满了人，也没有多余的空间。 　　但那个身影仍没停下脚步。 　　撑着的黑伞完美遮盖了他的面容，南安看不清，但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和之前无数次一样。 　　就在这时，南安看到黑影在肯特身后站定。 　　雨水砸落在透明伞上，混着一种根本不会被察觉的机械声响，无数的伞盖间，一个细长的东西悄然长出了。 　　南安睁大了双眼。 　　而肯特依旧在朝他挥手，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 　　但南安几乎无法呼吸，身边的汽车呼啸声，行人通行的倒计时声，远处列车的轰鸣声——这时全化成了他砰砰的心跳。 　　没再犹豫，南安丢下透明伞和蛋糕，狂奔向车站。 　　此时车辆飞驰，在机械臂彻底长出的那一刻，彻底碾过他的奶油蛋糕和玫瑰。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都短小了点qwq争取明天粗长。 第86章 　　要命啦。 　　在南安冲过去的那刻, 那种感觉忽然消失了。 　　他微愣，抬眼看向车站——就见不知何时，机械臂消失了。 　　短暂的安静。 　　四周的路人依旧撑着伞, 安静等待着悬浮列车。 　　在霓虹灯下，所有的一切都被分开了——涌动的人流和来往的车辆依旧, 被光线打亮，无处遁形, 而另一部分, 那些藏匿于城市喧嚣间的阴暗部分, 暗流涌动。 　　南安左右张望，见到的只有密布的雨伞。 　　“怎么了？”肯尔抬眼，稍稍一愣，“你是那个……” 　　“是南安老师！” 　　肯特拉着肯尔的手，又重复道：“哥哥, 这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之前在防空洞的时候, 还给我讲故事。” 　　肯尔笑了笑：“那你喜欢听吗？” 　　“当然啦。”肯特说,“只要南安老师读的，我都喜欢。” 　　肯尔揉了揉肯特的头发，转头看向南安：“请问有什么事吗？” 　　南安说：“刚才似乎看到了机械臂。” 　　“你说什么？” 　　“就在这个位置，距离肯特大约半米。”南安说,“我在对面见到了，它藏在雨伞下面，和伞柄一样细……” 　　肯尔思索片刻：“会不会看错了？” 　　“以前警务处也会有人弄错。”他左右张望一圈，说：“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异常。” 　　“没有吗？” 　　听着肯尔说的, 南安陷入思考。 　　明明在刚才, 他见到了那一根细长的机械手臂, 也听见了机械的转动声。 　　但一瞬的功夫全部消失了。 　　沉思间，就听肯特说：“老师，你是回家吗？” 　　南安点头：“对。” 　　“我们也是。”肯特说着踮起脚尖，看向车牌：“坐B23号列车，到上水站……” 　　肯特的稚嫩声音隐在滴答的雨水中，而南安仍在思考，任凭雨水打湿头发。肯尔见状把雨伞往南安这处偏了偏，遮挡了一些。 　　从黑色雨伞的缝隙中，一道明亮的灯光出现眼前。 　　伴着列车的呼啸和轰鸣，悬浮列车从白雾中冲出，宛如一枚发射的银色子弹，直接朝他们驶来。 　　“是B23！”肯特拉着南安的袖子，另一只小手指着正在行进的列车，“都等了好久了！” 　　南安没吭声，不知为何他仍觉得不对劲。 　　此时他们正处于悬空轨道的一侧，高度大约十米的悬浮车站上，和人流涌动的连廊相隔不过几米。伴着轰鸣声，列车即将进站，连廊慢慢上抬，给列车让出了空间。 　　酒吧街的喧嚣掺杂着雨水声，列车靠近了。 　　就在这时—— 　　一股巨大的推力。 　　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没有一点反应的余地，没等南安回头，冰凉的机械臂擦过他的手腕，直接袭向了肯特！ 　　炫目的灯光瞬间大亮。 　　强烈的推力下，肯特一连往前踉跄好几步，湿润的雨水打滑地面，他睁大着双眼尚未反应，鞋底擦过平台的边缘，重心不稳，直接从平台上摔下。 　　南安和肯尔几乎同一时间伸手，抓住了肯特的袖口，而在这时，另一股推力从另一侧袭来，狠狠袭向了肯尔。只是一秒，肯尔被这股力量重摔在地，彻底脱开了衣袖。 　　一时间，惊呼声和尖叫四起。 　　南安见状，没再顾上其他，在肯特即将摔下去的那一刻，他助跑几步，跃起后拉着肯特，一起摔了下去—— 　　肯尔的的瞳孔骤缩，几乎吼着喊出声：“肯特！！南安！” 　　呼啸的风声掩盖住了一切，列车从不远处大厦间冲出，只是几秒飞速进站，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 　　南安似乎又睡了很久。 　　身边响起了些许的嘈杂声，除此以外，还有仪器的滴滴声响，推车的轮子滑动地面，发出的吱嘎声——但他睁不开眼睛。 　　短暂的恍惚间，他感到身边有人喊他名字，紧接着好像被抬起，被运送进了白顶的车厢，又被送进了一个房间。 　　南安感到一丝迷茫。 　　难道因为刚才救了肯特，所以他被送进了修理厂？ 　　不对，没人知道他是机器人，就算是仪器也检测不出来，不可能被维修或者更换零件。 　　那么是…… 　　南安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此时的他正躺在医院的床上，肯特则躺在他左侧，仍在昏睡没有苏醒。 　　南安尝试转动了一下手腕，发现银环不见了，而细长的输液管扎进了他的皮肤，一点点往里输送药水，除此之外，身上还被贴了监控的贴片，一路连接到仪器上。 　　“你醒了？”一个女声从门外传来。 　　南安循声望去，就见是茱莉亚以及几个医疗人员。他们推着医疗车，上面是瓶罐的药水，棉球，纱布，以及医疗剪刀。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勉强支起身子，小声问道。 　　茱莉亚走进病房：“你们摔在了铁棚上。” 　　南安皱眉：“铁棚？” 　　“对。现场的目击者是这么说的。”茱莉亚把纱布剪开，“幸好有铁棚作为缓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来，手掌朝上。” 　　南安乖乖跟着指示，摊开手掌。 　　没有银环的束缚，他感到手腕轻松不少，甚至在茱莉亚转身的那刻，指尖悄悄动了动——微弱的银光出现在粉色的皮肤上，看起来，他的机器人形态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于是南安放了心。 　　看着茱莉亚帮他上药，南安忽然问：“肯特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稳定。”茱莉亚说，“因为年龄太小，这样的冲击力带来的伤害会大一些。” 　　南安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又回到手掌的伤口上，印象中，在落地的那刻，他是转换了机器人的形态，坚硬的外壳抵挡住了惯性和重力的冲击，但不知为何，作为机器人形态的他，却因为冲击力晕倒了。 　　按照之前来说，无论受到什么伤害，在机器人形态下最多只是受伤而已。 　　——这样看来，他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 　　“好了，这几天伤口不要接触到水，不要提重物。”茱莉亚叮嘱了几句，“医院的配餐表在右侧的电子屏上，再过一小时就可以选择今天的伙食了。” 　　南安笑笑：“谢谢。” 　　“不客气。”茱莉亚回了一个笑容，“林博士的人，我们当然要照顾好了。” 　　南安迷茫地眨眨眼。 　　他看着茱莉亚收了药水瓶，然后往门外走，离开前又听她说：“林博士已经知道这个情况，刚才和我们通话过，接下来的一周不用去学校了。” 　　南安小声：“好。” 　　推车的声音远去，病房内重新变得寂静。南安睁着眼睛，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想到什么，点开通讯器。 　　只是刚点开，屏幕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传来。它们带着大小不同的标题，迅速占据了整个通讯器。 　　“根据yts新闻站，今晚出现不明袭击事件，暂无人员伤亡……” 　　“有目击者称，看到了不明的生物潜伏，机械人时代真的会到来吗？” 　　“本报记者将进一步跟进事件发展。” 　　“财经平台晚19点，研究专家将会带领团队，届时针对此次案件进行分析，独家爆料与您不见不散。” 　　南安把这些花花绿绿的新闻一个个点了叉。 　　他下意识看了看信箱，显示的是零条信息，并没有人发送消息过来。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南安你没事吧？”柯罗伊匆匆进门，冲到床边，反复看了好多眼：“受了什么伤？伤口在哪里？还疼不疼——” 　　“我没事。”南安看了眼还在昏睡的肯特，悄声说：“他还没醒，轻一点儿吧。” 　　柯罗伊一连「哦」了几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忘了幼崽还没醒。” 　　“这次真的吓死我了。”柯罗伊说，“我还在学校，就听你们出事了。” 　　他停顿几秒，紧接着道：“基地说这次事件还在调查阶段，具体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南安说，“看到了机械臂。” 　　柯罗伊一下愣住。 　　“其他人都没有见到，包括肯尔也是。但当时我在街道对面，见到有一个黑影靠近了肯特。” 　　“然后呢？” 　　“之后就没有再见到过了。”南安说，“直到被推下站台，那个黑影也没有再出现过。” 　　柯罗伊皱眉：“那可真奇怪。” 　　南安：“嗯？” 　　“按照道理来说，二城的检测仪器相较四城，是更为密集的。”柯罗伊道，“如果真有机械人或者仿生人在，那么在他行动之前，那个仪器就会捕捉到。” 　　“你的意思是……”南安跟着逻辑推测，“不是机械人干的吗？” 　　柯罗伊摇头：“不清楚。机械怪物升级了也说不定，但如果这样的话……” 　　他没再说下去。 　　不过南安也懂了。 　　如果这次真是机械人或者仿生人干的，那么二城将出现第一例的异化案例。 　　而林泽还有艾丽他们都去了四城，包括警务部的伊登——在没有研究人员的情况下，二城相当于直接暴露在危机之中。 　　到时候，是不是也会像四城那样，被机器人攻占？ 　　南安不敢继续往下想。 　　不过，归根结底都是他们的猜测，南安知道林泽肯定会有办法，不会让他们处在危险之中。 　　这样想着，他安心了一点。 　　在时针的滴滴声下，南安打算岔开话题，稍微轻松一下。 　　于是他拿起一侧的平板，对着柯罗伊问：“你吃午餐了嘛？” 　　“还没有。”柯罗伊说，“早上去了基地拿了资料，没有吃午饭。” 　　“要不要在医院吃一点？” 　　南安问了一句，他知道医院的伙食很不错，听说食物都是特殊供应。 　　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他们受伤的病患，几乎能涵盖整个城市所有的饮食种类。 　　作为一个不喜欢吃蔬菜和罐头的小机器人来说，这里的伙食一定能满足他。 　　那就先干饭为主吧。 　　南安心说道。 　　“我听说过这里的餐食。”柯罗伊在此时插话进来，“只要不是家属或者患者自己的要求，种类都可以自己选择。” 　　“对对对。”南安一连点头。 　　他冲着柯罗伊笑了下，然后转头看向手上正在开机的平板，瞬间忘了那些烦心的事情。 　　见着正在加载的方框，南安又想到了林泽。 　　不知为何，对于他没法邮件这件事，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埋怨，尽管南安很理解他，也知道科学家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但心情上总有那么一点的不舒服。 　　等到屏幕亮起的那刻，他哼了哼，打算继续坚持南安式食物链，暂时忘记这个科学家。 　　屏幕上逐渐出现选项。 　　南安一脸期待。 　　他已经在内心迅速做好选择，美滋滋打算吃蛋包饭和番茄汤，明天吃奶油炸鸡块和土豆色拉，然后第三天…… 　　还没思考完，南安就「哎呀」了一声。 　　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上面全是蔬菜拼盘和水煮的肉类？ 　　见状，南安迅速把屏幕下滑，就见除了蔬菜外，就是这些干巴巴的肉类，以及各类五颜六色的豆子，包括他最爱的鸡蛋也只有水煮蛋一个选项。 　　南安：“！！” 　　要命啦，是平板坏掉了吗？ 　　他的蛋包饭，奶油炸鸡块，还有土豆色拉呢？ 　　怎么都离他远去了呀？ 　　就像是个不信邪的小机器人，他把平板翻来覆去折腾，但上面的选项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早被设置完全，根本更换不了。 　　南安：“QAQ。” 　　“真是奇怪。”柯罗伊注意到了平板上的菜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健康的饮食。” 　　“我也是。”南安翘着呆毛，一脸疑惑，“这不可能呀。” 　　柯罗伊思考起来：“我记得你是二城的，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看你家人，或者亲属？” 　　听着这话南安没回。 　　他一个小机器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和人类有这样一层的联系。 　　还真是令人想不明白。 　　而当他还想再努力一把时，身边的通讯器响了一下，提示有消息。 　　他的视线迅速转移，落在上方。 　　就见是一个短信框，跟着他的虹膜，自动解了锁。 　　信息显示出来—— 　　-林泽：不要挑食，好好养伤。 　　南安：“……” 　　作者有话说： 　　哼，大坏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调查公文。 　　“要不要和茱莉亚联系一下？”柯罗伊仍在想办法,“可能是系统出错了。” 　　南安：“不用了。” 　　“嗯？” 　　“随便吃点吧。”南安撇撇嘴，像一个认命的小机器人，“有肉不错了。” 　　话音落下, 南安就鼓起嘴巴，不情不愿地挑选了水煮的鸡胸肉, 两小颗西蓝花，以及一些紫甘蓝和生菜。 　　这个人类也太过分了吧！ 　　南安生气.jpg； 　　他觉得自己哪哪儿都不痛了, 甚至被气精神了, 以至于上来的鸡胸肉被他一扫而空, 又追加了两大盘。 　　而柯罗伊看起来已经习惯了南安的食量。 　　他把油醋汁挤在蔬菜上，又啧了一声，自言自语咕哝：“你家里人吃的可真健康……” 　　南安没听见他说什么，挥着小叉子依旧在生气，他撅着嘴巴就跟小仓鼠似的, 不一会儿就塞满了鸡肉。 　　短暂思考后，南安决定把林泽踢出食物链, 加入阻碍他吃饭的黑名单。 　　在最后一块鸡肉被吃完后, 他点开通讯器，小手啪啪啪，迅速把林泽的备注改成了最终版本：“超级坏蛋的大大科学家。” 　　南安觉得这是今天他做的最正确决定。 　　于是在柯罗伊的注视下，他把能点的小甜点全部点上——看起来这个人类还算有点良心, 给他留了胡萝卜蛋糕和水果饼干。 　　这样看来，就把他挪到黑名单待定席好了。 　　此时的柯罗伊还在吃饭，丝毫不知在短短一分钟内，玫瑰区域的最高级科学家的排名在某位小机器人心中剧烈浮动着。 　　“慢点吃。”柯罗伊给了餐巾纸, 忍俊不禁,“没人和你抢。” 　　南安含糊嗯了一声。 　　尽管这样, 他依旧狼吞虎咽，在最后吃完的那刻，他才擦了擦小手，完成了此次的干饭。 　　见着床上的通讯器，南安还是回复了林泽。 　　在他学习的人类礼仪中，曾经学过如何使用表情——有一类表情，是会产生相应的理解偏差。 　　南安敲击了几下屏幕，一脸冷漠输入信息，然后，再一脸冷漠打上表情。 　　-南安：不会挑食。: ) : ) : ) 　　按下发送键，南安关了通讯器，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他的视线落在窗外——那是几棵电子树木，之前在人工雨林里见过，上面的绿叶都是被精心控制的，连着生长速度都被规定到了分秒。 　　“这是梧桐树。”柯罗伊说，“夏天不好看，等到秋天叶子红了，那个时候是最好看的。” 　　“人工树也会有红叶子吗？” 　　柯罗伊嗯了一声：“当然了，人工都可以调控，甚至还能有落叶呢。” 　　南安：“哇。” 　　一瞬间，他把刚才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看着那些叶子，南安的神色变得十分专注。 　　于是他忽然想到，等到红叶簇簇落下的季节，那个大坏蛋应该也从四城回来了吧。 　　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人类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南安陷入了思考。 　　此时走廊外变得十分寂静，看起来过了用餐时间。南安掰开一块胡萝卜蛋糕，分给柯罗伊：“你今天早上去拿资料了？” 　　柯罗伊：“对。” 　　“是什么？”南安问，“和现在调查相关的报告吗？” 　　“差不多吧。”柯罗伊咬了一口蛋糕，说道，“艾丽也跟着去四城了，所以，最近除了我的老师外，能够对接的只有弗洛，毕德尔，还有福里曼，所以很多资料我都得第一时间去对接。” 　　“这样。” 　　柯罗伊笑笑：“也没多累。” 　　说着，他把胡萝卜蛋糕全部塞进嘴里，又道：“其实这次的资料，有了一点突破。” 　　南安睁大双眼：“什么？” 　　“研究所根据林博士传输回的信息，进行了分析，然后得出一个大胆的假设。”柯罗伊道，“其实这个假设我之前听过，是艾丽告诉我的，说林博士很早就提出了，只是能支撑的数据不够，基地不认可。” 　　“不过现在，四城已经成了最好的研究方向，里面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废弃的芯片，还是被攻击过的智脑，都能成为研究对象。” 　　见着南安好奇的眼神，柯罗伊说：“想知道那个假设是什么吗？” 　　南安立刻点头。 　　柯罗伊凑近几分，压低声说：“那就是……一种特殊的电波吸引。” 　　“按照之前的理论，会被吸收的只会是电磁辐射产生的波动，那些被发射的电子流，无一例外都会使电离度升高。”柯罗伊说，“简单来说，这是种单一的吸收，并不会产生任何的反射。但这个电波吸引，却是一个全新的理论。” 　　听着这话，南安一脸迷茫。 　　于是柯罗伊解释道：“打个比方就是，你身边有两块磁铁，而这两块之间进行了吸引。” 　　“可能是某种频率，让机械人互相得知了对方的存在，也包括仿生人。”柯罗伊努力把理论简单化：“比如说在你面前有一个机械人，尽管你没有看到有其他机械人，但在机械人这里，它却能清楚知道其余的在什么地方。” 　　“这就有利于我们去寻找隐藏的变异机器人，同理机械人也是。” 　　南安：“是林泽提出的？” 　　柯罗伊撕开餐巾纸的包装：“对。” 　　“我们现在的仪器仍然有漏洞，不能检测出所有的变异，无论是人类变异还是机器人变异。”柯罗伊拿着纸巾擦嘴，“如果真能破解出吸引的电波，然后用在检测上，那就不会有任何隐患，包括芯片异化。” 　　南安听闻陷入思考。 　　如果真按照柯罗伊这样说，那么每一次事件发生前，他作为仿生机器人，的确可以感知到一些情况。 　　无论是机械人，还是和他同类的仿生人，又或者只是处于初期芯片异化的人类，似乎都有着这样一个频率。而在每次行动前，他们都会直接传出——就好像告诉同类，他们要开始行动那样。 　　“那现在进展顺利吗？”南安问，“还有多久能够研发出这样的仪器？” 　　“现在是假设成立的阶段。” 　　“哦……” 　　南安很小声地应了句。 　　怎么说呢，他实在太想让这个世界好起来了。 　　以至于都恨不得直接冲进实验室，让林泽或者其他人，比如艾丽他们，直接掀开他的脑袋研究智脑。 　　但这样看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血腥。 　　南安晃了晃脑袋，迅速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在之后，他在医院待了整整一周，肯特则被肯尔接走，在家疗养。 　　而在这短短的七天内，不仅是以前研究所的姐姐们，还是医院的护士，都送了很多好吃的给南安。 　　于是小柜子迅速被巧克力和曲奇饼干塞满。 　　今天也是一样，几个护士姐姐送给南安一盒糖果，外加两本带着亮片的贴纸书，有小王子，也有格林童话。 　　接过书，朝护士姐姐笑了笑，南安艰难在柜子里腾出一小块地方，把糖果塞到饼干盒上面。 　　就在这时，他看到通讯器上的信箱亮了亮。 　　——林泽的消息。 　　从上次之后，他们就有意无意地保持了联系，尽管南安发送了很多意味不明的微笑脸，但看起来，这个大科学家并没有生气。 　　每天白天，南安都会把自己的贴纸书，以及折的小星星拍给林泽看，而在他呼呼大睡的时候，林泽也会已读。 　　有时候不会特意回消息。 　　但南安只要看到已读两个字，就十分开心，然后继续拍他折的千纸鹤，小青蛙，以及幸运星——当然了，除了折纸外，南安并没有把他吃零食的事告诉林泽。 　　如果这个科学家知道，他一定会被扣工资的。 　　南安点开了信箱。 　　-林泽：明天回去，注意安全。 　　依旧是简短的话语。 　　见着这话，南安趴在小桌子上，撑着脸瞅了会儿。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把贴纸书摊开放在桌子上，然后摆满了曲奇饼干和糖果。 　　毕竟也只是回个消息嘛。 　　隔着屏幕谁也见不到。 　　南安这样想着，咬一口饼干输一个字。 　　等最后那一句「你要好好休息呀」写完，他又拆了一包巧克力。 　　就在他伸手想点发送键时，不小心晃了晃，点了一旁的「视频通话」。 　　南安：“！” 　　他慌慌张张伸手想要点关闭，却听见了滴滴两声，一个甜美的机械女声响起：连接成功。 　　南安张大着嘴，一脸讶然，连着手上的巧克力都没收走，就见通讯器变暗，开始加载，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而此时的南安正往被子里塞巧克力，就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南安僵硬.jpg； 　　“没，没什么……”南安小声回答。 　　“拿出来。” 　　南安：“不要嘛。” 　　尽管对面的场景昏暗，见到的也只是林泽的模糊轮廓，但南安依旧能感到一丝微恼的冷意。于是他只好把被子里的巧克力拿出来。 　　就听林泽道：“怎么回事？” 　　“科学界的新现象。”南安一本正经小声说，“被子里长了巧克力。” 　　林泽：“就这些？” 　　南安：“没了。” 　　“实验室第四百零六条……” 　　“等一下！” 　　好像和他想象的相遇场景不太一样。 　　这个人类还是好凶啊。 　　南安欲哭无泪把饼干拿出来，全部堆在通讯器前，然后委屈巴巴：“都在这里了。” 　　而这一次林泽像是相信了，没再说话。 　　短暂的安静下，南安抱着通讯器，也一言不发，十分无辜地睁大双眼，看着林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南安思索了一下，鼓起勇气问：“我能挂电话嘛？” 　　林泽：“挂了？” 　　南安听闻抖了抖。 　　“那，不挂电话？”他实在不懂林泽的阴晴不定，于是说，“我折幸运星了。” 　　话音落下，就听林泽很轻的嗤了一声，似乎还带了一点笑意：“不用了。” 　　南安：“嗯？” 　　“四城地下基地的回收快结束了。”林泽说，“在进行陆上任务前，我会回来。” 　　南安听闻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林泽很轻地应了声。 　　南安一下开心起来，他抱着通讯器，俨然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小机器人。 　　一会儿说要做蛋包饭，一会儿又说要拉着林泽，给他看扭扭舞，等秋天还要去看红叶。 　　等到最后，南安才反映过来，很小声说：“你是不是要去忙了？” 　　林泽：“嗯。” 　　“那你去叭。”南安说着学人类的样子，给了一个小小的法式飞吻，“我去读贴纸书了。” 　　通讯被挂断。 　　整个病房陷入了安静。 　　但即便如此，南安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清，因为这个大坏蛋要回来了。 　　等到瓶子里的幸运星装满，他就放上玫瑰干花，作为礼物送给林泽，就当是犒劳他为人类科技做出贡献的奖品。 　　于是南安更加认真地折起幸运星。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微翘的睫毛下，水汪汪的琥珀眸子盯着手里的星星——以至于走廊响起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直到病房的移门被拉开。 　　南安这才回神，转头看去。 　　就见那是警务处的干事。 　　没有肯尔那样温柔的神色，他们面容冷峻，和杰森特还有伊登一样，看上去十分严肃。 　　南安愣了愣，他条件反射摸了下手腕，然后就见他们出示了一份调查公文——时间是七天前，地点是出事的车站。 　　而在需要带走的嫌疑人那栏，赫然写上了他的名字。 第88章 　　最后的审讯。 　　南安就这样被带走了。 　　身边所有的东西——无论是童话书, 还是曲奇饼干都留在房间里。在混乱中，南安悄悄把通讯器和玫瑰干花的瓶子放进布袋子里，被押着上了车。 　　去基地的车是方形的, 四周完全封闭，在右侧的位置开了一个小窗户。 　　南安趴在玻璃窗前, 看着遍地的全息头像和霓虹灯牌，以及车水马龙。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 他还是作为二城的居民, 而现在, 却成了嫌疑犯。 　　“长官，警务处252审查室已经准备就绪。”某位干事说，“基地已经审批。” 　　“研究所那边呢？” 　　“目前不知道。”干事说，“伊登那里的要求是完全保密，包括林泽博士那里也是。” 　　长官嗤了一声。 　　他拿着通讯器看向南安, 声音哑然带着低沉：“一级部长，杰夫。” 　　南安看着他, 没吭声。 　　在玫瑰区域, 警务处一共分为五级，像是肯尔这类的警务干事是四级或者五级，往上，到了伊登和杰森特分管城市的, 是二级部长，直属于基地的则是一级部长。 　　警务车穿行在车水马龙间。 　　大雨下，它拐进了一处街巷，那是上水龙塘的右侧, 直通基地的道路。白雾弥漫间, 微弱的蓝紫光勾勒出这一片畸形的建筑群, 上水龙塘就像一个巨型的猛兽，处在深渊的怪物。 　　当南安下车的时候，布袋子里的通讯器响了一下——这是消息来电的提示。 　　就在他想拉开袋子上的拉链时，轻轻的咯嗒声。 　　银色的手铐出现在手腕上。 　　“进去。”一个警务干事冷冰冰说道。 　　南安跟着进到警务处内部。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是完全的基地总部，入口是成排的保卫机器人，冰冷的银光泛着可怕的肃然，除此以外，红外监视仪器放在顶部，每十秒就扫描一次。 　　看起来，这里连一只苍蝇都逃不出去。 　　“在这里坐下。”杰夫道。 　　南安乖乖照做。 　　面前的这个长官也有着机械义肢，右腿和手腕全部是机械的，但丝毫不影响行动。 　　在抓着南安手腕绑上暗扣的时候，甚至比正常人类的力道还要重一些。 　　不适感让南安皱了眉。 　　等到结束后，他稍稍晃了手腕，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和之前带的银环完全不同。 　　伴着啪的一声，整个房间的光线调暗，墙壁上投影出监控。 　　杰夫看着他，沉着语气道：“现在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 　　南安：“好。” 　　“事发当天，你看到了什么？” 　　“有人在车站上，想要攻击肯尔和肯特。”南安说，“好像是机械臂的变异。” 　　杰夫冷嗤一声：“你确定？” 　　“嗯。” 　　“笑话。”杰夫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干事立刻打开投影，就见是车站的监控。 　　南安睁大了双眼。 　　——竟然和他当时所见的完全不同。 　　没有那一根细长的机械臂，也没有任何可疑的黑影。肯特和肯尔在等车，其余的路人在交谈，密布的雨伞下，一切都是正常的。 　　等到几秒后，似乎没有任何原因，南安看到从连廊另一侧奔来的自己。 　　“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南安说，“这个监控完全不对，不是我当时看到的情况。” 　　杰夫哼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有人篡改监控了？” 　　南安：“我……” 　　没等他说完，杰夫点击了一下屏幕。 　　上方立刻跳转出一个显示屏，写满了当时目击者的话语，南安只是抬眼看了几秒，就见很多人提到了他，说不知为何他会闯红灯，也不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情况——见到的只是他拉着肯特，直接摔下了平台。 　　南安的眼睫颤了颤。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笼罩了他，让他无法再说什么，几乎百口莫辩。 　　“长官，这里还有可疑的地方。”一个干事说，“他的银环丢失了，这是我们重要的证据。” 　　“现在在哪里？” 　　“车站下方的垃圾堆边，其他干事已经找到银环，除了有明显的撞击痕迹外，数据并没有异常，已经让警务处的干事破解数据，估计一个小时内可以出完整的报告。” 　　杰夫听到后大声质问道：“你故意的？” 　　南安像是被吓到了，小声说：“没有。” 　　尽管这么回答，但南安知道现在的他无论说什么，面前的这些人都不会相信——因为无论是摆放在眼前的事实，还是在银环，所有的一切都指认着他，把他往嫌疑的道路上推。 　　“不需要数据部。”杰夫忽然开口，对着一个干事吩咐道，“除了基地外，所有部门都不允许通知。” 　　他说着视线重新回到南安身上，道：“他之前带的银环是警务处最新的配置，和之前的不同，它的数据只能留在警务处。研究所根本拿不到，所以没有通知的必要。” 　　南安听闻抬眼：“和之前的……不同？” 　　“你们研究所就是麻烦。”杰夫道，“之前四城的那个手环，能够直接连接研究所，让研究员进行跟踪，如果我猜的没错，跟踪你数据的那个人，就是林泽。” 　　南安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而杰夫仍在补充，他像是对研究所不满已久：“要不是杰森特那个蠢货，我们怎么会让研究所干预调查，还能在他们那里落下话柄……” 　　伴着杰夫的咆哮语气，南安垂下眼眸。 　　原来林泽一直在观察着他。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之间可能根本没任何变化——他是一个闯进人类社会的小机器人，而林泽则是反对共存的科学家。 　　这样想着，南安沉默了，他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无论杰夫怎么质问，他都没再开口。 　　到了最后杰夫彻底没了耐心，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你作为嫌疑犯，需要回答每一个问题！” 　　“我说了，但你们不信。”南安终于开口，“还不如不说。” 　　话音落下的那刻，就听干事提议：“杰夫部长，他还是研究所的人，要不先？” 　　他停顿几秒。又说：“派往四城的调查队还有两天才能回来，等林泽回来前，我相信能够查清楚这一切，到时候证据都有的情况下，相信基地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杰夫冷嗤一声，似乎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看了眼南安，眼底闪过冷厉的神情，看上去，早已把南安当作这次的案犯。 　　而在南安被带走的那一刻，肯尔赶到了。 　　“部长。”他面露焦急，语气匆匆道，“会不会搞错了？” 　　杰夫看了他一眼。 　　“我和肯特都在等车，南安可能只是知道看到我们，才会这样的。” 　　“那按照你的逻辑，只是为了两个朋友，在车辆密集的情况下，直接闯了红灯？连雨伞和蛋糕玫瑰都顾不上，就因为见到了你们？”杰夫说，“注意你的措辞，肯尔，我觉得你是在刻意混淆视线。” 　　“绝对没有，部长。”肯尔说，“只是这起事件疑点重重，不能单独将南安列作嫌疑人。” 　　杰夫冷声道：“你觉得我没有调查？是这样吗？？” 　　肯尔不作声了，半晌说：“没有。刚才的用语突兀了，向您道歉。” 　　“在这件事水落石出前，你负责监视他。”杰夫说，“除此以外，其他所有的职务全部暂停，直到他被带走定案。至于监视时间，应该不会太久，马上就有决定性的证据了。” 　　肯尔没吭声，短暂沉默后，说：“收到。” 　　话音落下的那刻，两个干事拉起南安，押着他，进入监视室。 　　这是在警务处的三层，四周是冰冷的墙壁，除此以外，只有一张单人床，以及两把椅子——单从椅子和残留血迹上看，南安觉得并不会用作什么好用途。 　　“抱歉。”肯尔跟着南安，转身上了锁，“杰夫部长一直这样，包括办案也是。” 　　南安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事。 　　毕竟肯尔没错，杰夫的判断也没错。 　　关键在于那个可疑的监控，以及警务处今天的行动，让他十分不明白。 　　到底是谁篡改了监控？ 　　还有，为什么警务处今天才会有行动？ 　　按照常理，在他受伤，进入医院的时候，就应该会被审讯。但让他这样太平地度过了一周，期间甚至没有任何的问讯。 　　南安愈发觉得是有人在推动这一切。 　　于是他在床铺坐下，不由自主的联系起周围的人，以及经历的那些事。 　　——会是谁呢？ 　　思考了一会儿，南安没有任何头绪。 　　而在这时，肯尔的通讯器亮了一下，紧接着听到里面传出干事的声音。 　　南安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等到通讯挂断，肯尔说：“刚才是警务处的电话，说银环的数据仍在读取，大约还需半小时。” 　　“就算是监控能够篡改，银环不会。”肯尔说，“银环的数据只有几个警务干事接手，不会通过数据部。” 　　说完，他看向南安：“真的是机械臂吗？” 　　南安点了点头：“是的。” 　　“嗯。”肯尔应了声，坐在南安身边，“我相信你。” 　　南安转头看向肯尔，半晌，小声道：“不怀疑我吗？” 　　“没有证据，不会轻易怀疑。”肯尔说，“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也可能是升不上去的原因，或者说，根本不适合当警务干事。” 　　“为什么？” 　　“按照其他同事说，过于优柔寡断了。” 　　“但我觉得您适合。”南安说，“肯特也会感到骄傲，然后把你当做榜样。” 　　肯尔笑了笑：“谢谢你。” 　　他们安静待了一会儿。 　　“从之前的情况看，尽管还有很多疑点，但我仍觉得是一起蓄意袭击。”肯尔说，“至于是谁……我们现在不知道，但我相信，很快就能查清楚了。” 　　“我也希望。” 　　南安小声说着，抬眼看了眼天花板，像在自言自语：“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 　　这话说的没错。 　　在几天前，他就决定暂时放下绿洲，然后好好陪这个人类，一起解决玫瑰区域的芯片变异——即便他被当做了嫌疑人，或者说，一直被林泽监视，但他总觉得，这个人类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尽管这样的道理让人感到伤心，还有失落。 　　南安委屈地垂下眼。 　　此时他身边的布包被收走，不能联系上林泽，也不知道时间和具体的方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肯尔依旧陪着南安，沉默的氛围蔓延开，像是凝固的冰川，带着寒意铺满了整个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以及机器人的运转声。 　　南安循声看去，就见是六名干事以及杰夫，他们面色冷峻，和跟在身后的那一些机器人一样，看不出任何表情。 　　和杰夫并排站着的也是警务干事。 　　他戴着眼镜，手上带着平板，像是负责此次的数据解读。 　　南安看向他的时候，就见有什么神色从他眼底闪过了。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神情，像在宇宙深处的某类生物，带着一种觊觎猎物的神色，让南安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他起身，摸了摸空落落的手腕，没有说话。 　　而此时面前的警务干事，还有机器人依旧注视着他。直到最后一声加载声完毕，银环上的数据彻底出现在平板上。 　　“高度怀疑是机械人。”警务干事冷冰冰地说，“带走做最后的审讯。” 第89章 　　上水龙塘。 　　最后的审讯。 　　这一点对于机器人来说不难理解。 　　等到审问结束, 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后，他就会被处理掉，成为一堆破铜烂铁——或者, 和艾纳他们一样，可能都变不成零件, 就直接被消减，然后变成一滩粉末, 彻底随风消散。 　　南安不想这样。 　　他还想去见那个人类科学家, 还想等他回来, 一起拥有之后的每一天。 　　但现在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是无力的。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着他，认定他是潜伏在玫瑰二城的机械人。 　　尽管这个证据本身就是捏造的，结论也有着荒谬的错误。 　　南安急促地喘了一下，看向杰夫的时候, 就被两个干事控制住了。 　　没几秒，南安的皮肤上有了道道红痕。 　　“部长, 这是不是搞错了？”肯尔的脸色苍白。 　　“数据在这里, 你所谓的无证据判断现在有了结论。”杰夫说，“你就该滚回去带你的弟弟，而不是在这里阻碍调查。” 　　话音落下，他吼了一声：“带走！” 　　南安几乎是被拉扯进了走廊。 　　作为一个已经被确定的嫌疑犯, 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彻底失效。四周的警务员看着他，就像在看十恶不赦的犯人。 　　恍惚间，南安忽然想到，如果他还有机会见到林泽的话, 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神色。 　　不知为何, 面对伊登或者杰夫, 还有这些警务干事，南安无论被怎么对待，都不会难过。但只是想到林泽一秒，他的眼眶就红了。 　　泪水啪嗒落在手上。 　　从未感到过的难受。 　　人类的情绪在此时淹没过了一切，平白无故闷在胸口，让他喘不上气。 　　而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十分细微的声音。 　　这是机械转动的声音，悄然在这一条走廊响起，像是爬行着的、不断吐着舌头的小蛇，带着悉索的声响，悄然爬进了耳朵。 　　南安的脚步一滞。 　　身后押着他的干事也跟着停下，他皱眉，说道：“你怎么——” 　　话音未落，一声猛烈的巨响！ 　　一个机器人猛然从后背袭击了他，尖锐的机械尖端直直穿过干事的胸口，一记清脆的骨骼崩裂声，血液顺着落下，迅速积成一滩。 　　“我操！这什么情况——”杰夫掏出腰间的枪支，直直对准了机器人！而在开枪瞬间，机器人俯冲过来，直接砸向杰夫！ 　　闷哼声和黏腻的水声同时响起。 　　杰夫的后脑被砸出一个大洞，白色的液体混着红色落下，像开闸后的龙头。瞬间，整个走廊充满血腥气，而此时把他砸落的机器人毫发无损，它缓缓起身，银白色的坚硬外壳上沾了不明的血肉和人体组织。 　　而它只是歪头，像在处理什么数据，紧接着，他缓缓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南安，安静注视着他—— 　　南安的呼吸似乎停滞。 　　他看着那双机械眼珠，这是机器人独有的，钢铁的质地泛着可怕的银光，而这一刻，在这样的注视下，南安就见它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此时周围混乱一片，跟在最后的所有机器人都发动了攻击。 　　伴着尖锐的声响，干事们的尖叫声响起，同时还有吼声，要求尽快联系基地。只不过这样的声音刚响起一刻，就被骨骼的击穿声覆盖了。 　　几乎所有的机器人都有了意识。 　　不仅如此，其他的楼层里，机械的转动声和尖叫传出，此起彼伏。 　　“快——先走应急通道！” 　　“通知基地！用紧急频率！！” 　　一瞬间，干事们四散而逃，而尝试开枪的，都被这些机器人穿透了身体，大滩的血液洒在走廊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南安后退了几步。 　　他看着那个机器人逐步靠近，然后挥起机械臂，再猛然劈下—— 　　南安一下闭上了双眼。 　　沉闷的砖石击落声。 　　紧接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南安疑惑睁开眼，就见机器人击碎了他身边的墙壁。那是半人高的墙洞，细密的雨点混着霓虹光照进来。 　　怎么看，这个机器人都像是在帮助他。 　　南安从墙洞上收回目光，看向这个机器人。 　　尽管他一直在小口喘气，但使用电波的时候，极力让自己冷静：“什么情况？” 　　机器人没有回答。 　　机械的尖端不断砸着墙壁，砖石掉落，砸向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 　　直到最后一声巨响，南安身边的墙壁彻底敞开，外侧世界完全暴露在视野中，它才转头，伴着格拉扭动声，缓缓道：“上水……龙塘……命令发出……” 　　南安微微一愣。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白光从走廊另一端乍起！ 　　“请注意！你们现在已经被控制！” 　　“请立刻停止攻击的动作！” 　　“再重复一遍，你们已经被控制，请立刻停下攻击动作——” 　　这是对着人类的语气。 　　而如今，却用在了警告机器人上。 　　南安的视线匆匆扫过走廊和受伤的干事，却没有见到肯尔的身影，而此时，警告的声音再响起，伴着大亮的红光，大批的警务干事带着枪支到场。 　　他们带着最先进的武器，黑漆的枪口直直对着机器人和南安。 　　从型号上看，是最先进的化雾弹。 　　只要轻轻扣下扳机，所有的机器人都会被彻底消减。 　　南安不想这样。 　　他想要见林泽，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简单的被化雾弹结束。 　　然而此时警务处的干事越来越多，在警报声，更多的人对着他们举起了枪支——无论是之前点头之交的干事，还是其他人，南安似乎还见到了一些研究所的成员。 　　也是，这样的警报声，基地不可能不知道。 　　包括林泽也是。 　　南安的眼眶又红了，在枪声下，他转身，毅然决然从墙洞跳下。 　　就在他变成机器人落地的那刻，地面猛然晃动了几下，白光从楼上乍然而起！ 　　整个世界重新回归了寂静。 　　面前是穿行的车辆，周围是被雨水浸湿的街道，噗噗发亮的霓虹灯牌——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区别。 　　南安收起了机器人的形态。 　　银色的光芒褪去，他并没有受伤。而伴随着巨响，机器人的零件从楼上掉下，重重砸在地面上，就在南安想要躲避的那刻，一个半焦的布包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他被收走的那一个布包，不知何时，也跟着这些零件落下了。没有任何犹豫，南安冒着被砸伤的风险奔过去，捡起布包迅速往街道的外沿跑去。 　　而在最后离开的那刻，南安抬眼看了眼警务大楼，像在做什么最后的告别，紧接着低头，彻底混入了人群中。 　　炫目的灯光把周围一切打亮，悬浮列车在头顶轰鸣，而南安也只是匆匆走过，面对全息的投影和广告，他没有过多留恋。 　　此时玫瑰四城正是晚上的时间，最纸醉金迷的时刻，所有人走在街道上都是有目的，但南安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就像第一次他到人类世界那样。 　　南安在一处车站前停下。 　　看着不断更新的时刻表，他忽然意识到不能坐列车回去——这会直接暴露他的行踪。 　　于是南安低下头，再次离开。 　　期间他走过很多地方，穿过脏兮兮的街道，布满涂鸦的地下通道，还有霓虹大亮的酒吧，但不知为何，他总会绕回这个车站。 　　南安重新看了一眼车站的信息牌。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到一个地点，那是写在最后的位置，而到达此站的列车信息被黑色的记号笔划了几道横杠，看上去取消已久。 　　但南安仍敏锐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上水龙塘。 　　这时他之前id上的地址，而在刚才，那个机器人对他说的话中，也出现了这个地名。 　　南安稍稍喘了一口气，他知道警务处不会放过他，等到烟雾弹消减完毕，研究人员核对的时候，他又会出现在通缉的范围内。 　　不再犹豫，南安抓着布包，按照信息牌的指示，走进了右侧的小巷子。 　　依旧是杂乱的霓虹招牌，醉汉倒在地上，酒瓶散落一地……和当时初入四城时的洛山街道一样，南安挣脱了几个对他动手动脚的青壮年，低头抱着包，快速往前走。 　　在此期间，他用仅剩的一点钱买了风衣，用来遮挡风雨，以及抵御些许的寒潮。 　　南安走到了一处废弃的加油站。 　　连续不断的赶路让他疲惫，而上水龙塘仍没有出现，他感到了一丝力不从心。 　　于是南安打算休息一会儿。 　　面前的加油站没有任何亮光，看起来的确废弃已久。南安沿着墙，一边小心观察周围情况，一边走进便利店的侧门。 　　和加油站一样，便利店里一片狼藉，货箱和架子散落一地，俨然成了垃圾堆。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南安却感到了安全感。 　　因为他见不到任何人影，也没有机械生物——看起来，这里的确适合休息。 　　南安很小地叹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然后蹲在货箱前，扒拉了几下，想找一点可以补给的东西。 　　不一会儿，他就找出了破了一半的钢制地图，小半瓶浑浊的营养液，以及手电筒。南安知道这是宝贵的物资，能够支撑到他去上水龙塘。 　　他小心翼翼把这些东西放进布包。 　　此时林泽给的通讯器被放进了夹层，尽管已经被摔坏了，不断闪屏，但南安仍想留着他。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南安找到了一个充电宝，上面显示仍有电量，于是他也放进了布包，和通讯器一起，放在了最里的夹层。 　　搜寻完毕后，他蜷着身子，成了一个团子——就和刚来到人类世界那会儿躲避风暴一样，躲在铁架后睡了一觉。 　　期间发生什么南安都不记得了。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警务车的声音，好像还有探照灯扫进便利店。 　　但可能他的身形实在是太小了，本身就是一个小小的机器人，警务处并没有搜寻到他。 　　南安不知睡了多久。 　　沉睡间，机器人的声音传过来，和之前梦中的女声交织。 　　“要去那个……地点……” 　　“完成……任务……” 　　“去上水龙塘……命令发出……” 　　南安缓缓睁开眼。 　　面前的一切如旧，他抓着架子起身，抱着布包打开钢制地图。 　　可能是因为碎了一半的缘故，尽管南安搜索了上水龙塘，但出现的方位地点仍然模糊一片，他只能在其中找到大致的方向。 　　于是南安悄悄从便利店的仓库出去。 　　此时雨水渐渐停歇，白雾弥漫一片，微凉的风依旧让南安抖了抖。他手上抱着钢制地图，十分艰难的定了方向——在加油站的东侧，成排的废弃厂房后，应该就是上水龙塘的方位。 　　南安跟着地图的指引一路走过去。 　　而只是几步，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猛然停住步子。 　　他抬眼看了下围绕一圈的厂房，歪扭的建筑群，掉落一地的钢制玻璃窗，逐渐和之前所见的那一片景象慢慢重合…… 　　南安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渐渐地，面前的场所被勾勒出应有的轮廓—— 　　他所在的位置，正是上水龙塘的入口。 第90章 　　正常人不来这里。 　　南安惊讶地睁大双眼。 　　原本的他以为还需要找寻一段时间, 才能最终到达上水龙塘，但现在看来，他根本不用再费工夫——这个从到人类城市前就要去的地点, 现在就这样，完整出现在眼前。 　　南安抱着布袋, 头也不回地走进上水龙塘。 　　从之前的全息图来看，这是一个大型的建筑群, 人口密集, 而拥挤的窗口像是一个个黑点, 像是群居蚂蚁，密密麻麻。 　　和想象中一样，这样一个地方充斥着各类的商铺，无证摊贩，以及逃难的难民。 　　而只是刚刚踏进上水龙塘, 过于脏乱的环境让南安蹙起眉。 　　几乎到了一片狼藉的程度。 　　霓虹招牌歪扭着，挤在小小的通道口, 它们大多数都长满锈斑, 白蚁滋生，爬满周围的挂架，摇摇欲坠。尽管这样的情况，这些牙科诊所, 五金店和屠肉店仍在正常营业，臭肉的腐烂气息，铜锈味，汗味, 以及油烟互相交织, 混杂在无尽的巷子间。 　　南安不禁捏住鼻子。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尽头的地方是一处卖黄色碟片的黑店。 　　看着上面身影交叠的图案，南安想起在大山街道时和林泽一起收拾的场景。 　　不知为何，他一想到那个人类，那些相处的场景，还是很难过。 　　这几天都是情绪低落的小机器人。 　　于是南安不再看那些，他低头把风衣的拉链拉到最上方的位置，直接走进一旁的居民楼——这是进上水龙塘的唯一道路，尽管不知道尽头在什么地方。 　　昏暗的场景让南安眯了一下眼。 　　不知为何，当他刚走进来的时候，就感到了一阵被注视的目光。 　　很轻，但的确是落在他身上的。 　　南安左右张望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似乎是他的错觉。 　　于是他继续往里走，走廊歪扭，身边的房间堆叠在一起，连着声音都交在一块儿，南安听到了急促的呼吸，针管掉落的玻璃声，以及骂骂咧咧的打电话声，而再往前走几步，这些声音又被另一处甜腻的呻/吟声所覆盖。 　　怎么说呢，南安觉得他走入了另一个人类世界。 　　在纸醉金迷的社会下，竟然还有这么一片隐藏着的地方，暗流涌动，犯罪者和难民齐聚的天堂。 　　就在南安走到尽头，打算从走廊另一侧上楼时候，一个黑影从不远处晃过。 　　南安警觉起来。 　　看来，他的预感并没错，这里的确有人盯着他。 　　没有过多停留，南安像没看见那样，抱着布包走上楼梯——而这个黑影也紧跟在身后。 　　他似乎摸清了南安的速度，每次只是跟上一点，就迅速躲在一侧的房门后。等到南安再抬起步子，他又继续跟上。 　　不知为何，在这样昏暗的场景下，恐惧也跟着无限放大。 　　南安的心跳加快了。 　　他头也不回地往上走，铁质的楼梯发出声响，在他走到五层楼的时候，一层的楼梯开始响动。 　　借着灯光，南安看清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一个带着金链子的壮汉，他右侧的手臂是机械的，指尖还抓着什么，似乎是开了瓶盖的润/滑油，还有其他说不上的棍状物和长长的珠子。 　　南安害怕起来。 　　他急匆匆往上跑，而那个巨大的身影跟着他，像锁定了猎物的蟒蛇，危险的目光一路尾随，看着他行动的方向。 　　到了最后，南安小跑进一条走廊。 　　——没有路了。 　　南安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而身后的喘息声也重了，混杂着男人的俚语和恶心的「宝贝」的呼唤声，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 　　他身边的房门开了，紧接着一个强大的力道袭来，有人拉了他的胳膊，直接拽进房间。 　　“我……”南安还没出声，就听到对方「嘘」了一声：“别出声音。” 　　南安点了点头。 　　他安静靠在门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伴着粗重的喘/气，那个男人在门前停留片刻，紧接着骂骂咧咧离开了。 　　南安松了一口气，他咽了下口水，小声说：“谢谢您。” 　　“没事。”那人的声音算不上年轻，甚至可以说苍老，缓缓道，“这里出现什么都不稀奇。” 　　听着这话，南安一下抬头，而对方的面容也因为窗外的霓虹，渐渐出现在眼前—— 　　一张长满了银斑的、苍老的脸。 　　他浑身裹着黑衣，机械义肢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泛着幽冷的银光。而露出的人类皮肤则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褶皱堆积在一起，沟壑丛生——看起来，这位老者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很久。 　　对视几秒后，南安移开眼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盯着看的。” 　　“没关系。”老者道。 　　他颤巍巍起身，从蛀了大半的书柜里拿出一个布袋子，往里装了一点干粮，交在南安手上：“这些可以暂时撑一下，等到你逃到其他地方，再做打算。” 　　南安：“您怎么知道我是逃跑的？” 　　“嗐，正常人不来这里。” 　　“也是……” 　　南安小声应着，拆开了面包袋，拿出一片干巴巴的面包，直接咬了下去。 　　发酵的酸味瞬间充斥在口腔。 　　不知为何，南安小口吃着，眼眶就红了，没几秒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落。 　　之前因为逃跑的缘故，就算是想起林泽，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难过的情绪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张脏兮兮的纸巾递到他眼前。 　　“别哭。”老者对他说，“都在这里了，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说着，他缓缓坐下，拿起一旁的机油，直接往手臂上浇了几圈。 　　见着黑色的油状液体覆盖了机械臂，老者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间，就见南安注视着他。 　　“怎么了？”老者问。 　　“没什么。”南安轻声说，“总觉得您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南安也说不清。 　　但好像从见到的第一眼，他就觉得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包括语气，好像也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南安想不起来了，或者说，他更乐意把这个归为一种莫名的眼缘，因为平时根本不会接触到上水龙塘的任何人。 　　南安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又咬了一口干面包，难过的情绪稍微收起，半晌，开口说：“我有点好奇。” 　　“什么？” 　　“上水龙塘这里，是不是有很多藏着的……”南安思考了一下，发现没法用词语准确形容，而短暂的怔愣间，这个老者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的确是这样。”老者说，“警务处查不到这里。” 　　“这里住着近十万的人口，几乎集满了整个城市的犯罪和贫穷，要是全查了，估计警务花十几年都查不清楚。”他的语气像是带了自暴自弃的幽默，给南安递了一杯茶，“人呢这里是住不下了，但还是会有外边的人进来，宁可每天待在楼梯里，吃昆虫蚁类也好，喝雨水也罢，反正饿死也不出去。” 　　南安：“为什么？” 　　“谁知道呢。”老者笑了笑，苍白发丝下他的眼睛眯起，“但是有一点我清楚，你不应该来这里。” 　　南安听闻垂下眼。 　　“那您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道，“您看起来年龄已经很大了，这里又这么危险……” 　　话音落下，南安就无意对上他的眸子。 　　就见满是皱褶的眼皮下，那双眼睛却带了一点不同的神情——他只在研究所见过这类情绪，通常只有上了年纪的科学家才有的眼神。 　　但只是一瞬，老者的眼神就黯淡下去。 　　他缓缓拉开衣袖，拿着纸巾擦拭起手肘的部分。 　　而南安就抱着布包看他。 　　隔了半晌，一个细微的痕迹显出来，出现在他的眼前。 　　南安完全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串银铃的标记，和玫瑰截然不同的花纹，就这样突兀出现在眼前。 　　“我是银铃派的支持者。”老者的声音缓缓在他耳边响起，语气带上一丝危险：“十年前那场分裂后……我就逃到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多米诺骨牌。 　　在蓝紫的灯光下, 老者的机械臂泛出幽冷的光泽。 　　于是南安又一次看清了那个图案——花冠层层堆叠，和绽开的玫瑰不同，它们往上伸张, 像是带着一种野心，或者说, 一种侵略的姿态。 　　“十年前，我曾经在基地, 为的只是想要证明机器人和人类的地位是平等的。”老者说道,“因此, 我加入了银铃派。” 　　南安稍睁大了双眼：“那您……也是基地的科学家？” 　　老者摇头：“算不上是，顶多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学者。” 　　他说着，停顿几秒道；“不过我兄长是。” 　　“兄长？” 　　“当时我背着他加入了银铃，而他作为科学家，不久后直接加入了玫瑰派。”老者抚摸着身上的机械手臂, 指尖沾满了黑色的机油。 　　而语气却意外的平静,“等那场入侵的事件发生后, 玫瑰和银铃决裂，我和兄长也彻底分道扬镳。” 　　南安顺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那一处银铃的标记上：“那他……现在还是科学家吗？” 　　“是。”老者笑了笑，伸手把机油的盖子合上,“他依旧那么高高在上，和其他的学者一样，坚持玫瑰法则，而我作为反对者, 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南安的眼睫微微颤动, 在这一刻, 眼前的老者似乎和研究所的某位科学家重合，他们拥有着相同的眼睛和瞳色，似乎连着语调都是相似的，仿佛只是对视，就能轻易想起之前在研究所的一切。 　　但南安不敢确定，于是又问：“那您为什么不去银铃？” 　　在他的认识里，银铃也有着和玫瑰一样的城市，分裂前的人类社会就是一个完全的整体。 　　“在当时，的确有银铃派的学生和科学家邀请我，但我不甘心。”老者缓缓道，“等决定去银铃的时候，玫瑰区域大面积封锁，那些银铃科学家，甚至只是单纯发表过支持银铃派言论的，没一个能逃出去，全部被关在了二城的监/禁所。” 　　“当时的银铃派是多么的辉煌，我们开创了机械人，半机械人，这些研究连玫瑰派都忌惮三分，而如今却要让我回到监/禁所，看着别人的眼色，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个笑话。” 　　南安咽了一下口水。 　　他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却见老者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似乎在惋惜之前的科技，亦或是一种长久以来堆积的怨恨。 　　老者嗤了声，酒瓶被他的机械指尖轻松破开，递到南安面前。 　　“我不喝酒。”南安摆摆手。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老者靠在书柜前，“关于人类的一切，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南安垂下眼睫，半晌，低声说：“十年前，他们是怎么变异的？” 　　尽管南安知道那一场侵略的起因是机械人，但他不知道原因——好像他们平白无故就有了意识，就有了高于人类的战斗力，一切像是突然发生。 　　“十年前，当实验室研究出第一代机械人的时候，就发生过意外。”老者说，“当时那个人类经过改造，尚未苏醒，而第二天研究人员来查看情况时，就发现柜子上摆放的玻璃水瓶破了一个角。” 　　“当时没人在意，也没人觉得那是因为机械人，毕竟所有的数据，甚至代码中的每一个符号，都代表了人类最先进的技术。但是……失控这件事，你要说它概率低，的确是这样。但如果往里去深究，其实也不然，有时候事情的发生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只要一张稍微偏了方向，带来的后果就是无穷的，就会引发一系列的失控。” 　　南安看着他：“那变异的原因是……” 　　老者仰头闷了一口酒：“代码，源数据，计算指令，这些严密的数据，只要出现一个极小的变动，都会成为最终的原因。” 　　南安抱紧了布袋。 　　“那现在，这么多的机器人变异。”他小声说，“是因为这些程序吗？” 　　老者笑了笑，空酒瓶往身侧一扔：“不清楚。” 　　“我离开这个纷杂的社会太久了，躲在这个地方，每一天，每一年都是如此的相似，没有任何意义。”老者的声音变得很轻，“不过，在我逃到上水龙塘前，得知变异的数据程序被存在智脑中，又被一分为二，一半存在了玫瑰区域，而另一半则被银铃的科学家带走。” 　　南安一下愣住。 　　“你现在所看到的变异，可能是银铃他们，通过那一半数据而复刻的结果，”老者道，“但只是单纯的复刻，其实是行不通的。就像你现在见到的那些，轻而易举就会被化雾弹消除。” 　　“您是指……机器人和机械人吗？” 　　“对。”老者说，“除非仿生人，否则机器人的意识得不到完全的体现。” 　　南安望着老者。 　　“但就算是这样，无论哪一派，现在都在搜索着另一半的数据。”老者停顿几秒，也看向南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南安思考几秒，缓缓道：“为了立场，或者说……利益？” 　　老者牵了一下嘴角，他似乎展望着未来的蓝图：“银铃如果能把这个数据合二为一，那么，整个世界就会彻底和机器融合。” 　　“到时候，人类不再变得弱小，我们能拥有更加坚硬的躯壳，而机器人也可以变得像人类一样拥有情绪，意识，还有行动逻辑，这一切都能变得更加美好。”老者一下拉住南安的胳膊，充满沟壑的脸部肌肉不断抽动，难掩眼中的兴奋：“这样的日子，我从加入银铃的那一天就想到了，我感觉，感觉——就快要实现了。” 　　南安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的反抗，从老者的眼中，他似乎看到了无数的人——艾纳，艾莉娜，维斯，还有那些变异的人类，拥有意识的机器人。 　　这些场景不断从眼前闪回，南安忽然意识到，玫瑰和银铃不可能和解，过去是，现在也是。 　　而那一半的数据，存在于玫瑰的数据，他也有了猜测。 　　——吉尔和他送到研究所的包裹，里面就是玫瑰城市所掌握的程序。 　　而他就是为了那一段数据，才会来到地球。 　　作为机器人，只要他找到这个包裹，那么无论是开普勒基地，还是银铃城市，数据就会合二为一。 　　那么到时候……玫瑰区域会变得怎么样？ 　　林泽会怎样？ 　　南安颤了一下身子，他抱着胳膊，努力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却仍在不停发抖。 　　就在这时，一杯热水放在他身边。 　　“布包里是什么？”老者转身盖上热水瓶，又问，“偷来的？” 　　南安摇了摇头。 　　“里面有我朋友送的通讯器。”他小声说，“虽然坏了，但是我想留着，就带在身边。” 　　老者嗤了一声：“坏了的东西，就该扔了。” 　　南安立刻摇头：“我不要。” 　　“你来到上水龙塘就该有这样的觉悟。”老者说，“就像我一样。” 　　南安听着眼眶又红了。 　　的确从之前被怀疑那次开始，他就走上了不能回头的道路，警务处的数据已经上报，研究所和基地都知道了他的身份。 　　但为什么是他？ 　　他只是一个小小机器人，连着绿洲都不想去了，只是想跟在那个人类身边打工而已，无论被扣工资，还是被他凶巴巴的对待，他都不会再发脾气了。 　　能不能就这样，让他回去见林泽？ 　　这样想着，南安又抽了抽鼻子，眼泪像珠子一连串落下。他真的好难过，胸口闷着发慌，人类的情绪就像一座大山压着他，没办法再开口说什么。 　　南安哭泣了一会儿。 　　隔了十几分钟，他像是害怕泪水打湿布包，于是松了松手，而在这时，他的手臂被谁拉住了——紧接着，布袋的夹层露出来。 　　老者看了一眼通讯器，说道：“就是这个？” 　　南安抽泣着点头。 　　“不一定能成功。”老者从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修理的仪器，“先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让你重新联系上那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林泽就快回来了，今晚会整理大纲，下一章明晚六点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为什么要这样做？ 　　南安看到老者拿出很多工具。 　　那些布满铜锈的镊子, 螺丝刀，铬钒钢全部装在一个透明盒中，也有着银铃花的标识。除此以外, 还有一个磨损的痕迹，依稀能见到「库里尔」的字样。 　　咯嗒一声, 盒子被老者打开。 　　他拿出一把螺丝刀，撬开了通讯器的外壳, 复杂的线路和铜丝露出来。 　　“摔坏的？” 　　“嗯。” 　　老者没说什么, 他拨弄着通讯器里的铜丝, 偶然间，会有那么一两点的红灯冒出，老者却置若未闻，手上的操作没停，偶尔让南安帮他就打下手, 从盒子里拿工具和替换的零件给他。 　　等到最后，连着闪烁的红光都没了。 　　“摔得够厉害。”老者拿螺丝刀一点点把芯片板卸下,“谁送你的？” 　　南安抹着眼泪, 小声抽泣：“一个好朋友。” 　　老者嗤了嗤：“朋友？你哭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情人。” 　　南安茫然地眨了眨眼。 　　“情人？” 　　“嗐，都是俗套玩意儿。”老者把新的铜丝和电线换上，像在咕哝,“那种爱的要死要活还非要留点痕迹给对方，离别了还恋恋不舍，我看都是闲的……” 　　南安并不理解这个是什么。 　　但按老者说的，似乎那些他和林泽又经历过, 能一一对应起来。 　　老者没再说话, 于是南安趴着桌角看着他, 蓝紫色的灯光顺着雨雾透进来，淌在通讯器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响，黑色的外壳被重新安装上。 　　“先充电，等到频率稳定再试试看。” 　　南安小声：“谢谢您。” 　　“不用这些客套话。”老者往地上啐了一口，把工具重新收回去的时候，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南安，“今晚就先睡在这里吧。” 　　“可以吗？” 　　“柜子里有被褥和枕头，饿了自己去公共厨房，右侧柜子里还有半罐茄汁豆。” 　　南安应了一声。 　　就在他去拿被子，然后抱着枕头晃晃悠悠时，一条毯子从另一侧扔过来：“用这个打地铺。” 　　“谢谢您。”南安还是重复了之前的话语。而这个老者依旧是在轻嗤，他盖了一条薄羊毛毯，带着酒瓶靠在窗台的位置，一声不吭地抽烟。 　　烟雾迅速在整个房间铺开。 　　和研究所那会儿一样，南安铺好床铺，拍了拍小枕头上的灰尘，然后抱着枕头，沉默不语地看着面前抽烟的老者。 　　一旁的通讯器滴滴作响。 　　隔了半晌，南安问：“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见老者的视线过来，他指了一下修理盒：“库里尔是谁？” 　　长久的沉默。 　　老者没有回答，像是回忆到什么，又猛抽了几根烟。 　　就在南安觉得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就听他慢慢说：“这是我们家族的姓。” 　　南安微怔：“库里尔吗？” 　　“嗯。”老者应了一声。 　　南安听闻陷入思考，在他的印象里，研究所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科学家——起码在他身边没有见过。 　　但听着库里尔的口吻，那个称得上是科学家的兄长，现在依旧在玫瑰区域，做着应有的贡献。 　　南安顿了几秒：“那您兄长……” 　　“他早就不叫这个了。”库里尔捻了最后一支烟，“在那次决裂后，他就改名了。” 　　说着，他从另一侧的柜子里找出一张照片，十几年前的芯片型照片，玻璃质地的电子影像，扔给南安的时候，还噗噗作响，露出一点雪花屏。 　　南安睁大了双眼。 　　这是一张在研究所前的合照，两个拥有相同瞳色的科学家站在「最新研发芯片基地」的立牌前，抱着证书，朝镜头微微地笑着——站在右边的那位，眉眼恣意，南安认出是年轻的库里尔。 　　而左边这位是…… 　　南安完全愣在原地。 　　他小手捏着被角，并且不受控制地攥紧，良久，喃喃道：“毕德尔……” 　　尽管照片的科学家很年轻，但是那双眼睛，那一双带着人类睿智的眼睛，南安不会认错。 　　“他现在叫这个名字？”库里尔扫了一眼南安，视线落在照片上，“还真是巧了。” 　　“嗯？”南安看他，问道，“你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库里尔收回照片，躺下后背过身，“明天早上十点前离开这里，记得把门锁了。” 　　整个房间陷入了寂静。 　　偶尔听到一点老鼠啃食的声音，混着隐隐约约的水滴声，回荡在房间和走廊间。 　　南安攥着被子，双眼紧闭想要入睡，但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尽管他已经精疲力尽，并且一天下来只喝了一小点的营养液。 　　如果是以前的他，早就发小脾气了。 　　于是南安揪起小眉头，继续和失眠作斗争。 　　而在这时，他听到了轻微的咯吱声响——那是地板被踩过的声音，像是谁蹑手蹑脚起了床，南安悄悄睁开双眼，就见库里尔弓着身子，很轻地、一步步往房门那里走去。 　　关门声悄然响起。 　　南安沉思几秒。 　　尽管在他的认识中，跟踪这个行为并不好，但不知为何，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牵引着他，像是一种存于宇宙间的召唤，于是他掀开被子，果断拔下充电的通讯器，跟着出了门。 　　眼前依旧是潮湿肮脏的环境，不断啃食的老鼠见到南安，顺着水管一溜烟地逃走了，又带动了一旁享用垃圾的蟑螂，溜进地板的缝隙。 　　南安左右张望，并没有见到库里尔的身影。 　　思索几秒，他决定往前找寻一下，为了防止迷路，他从布袋里掏出记号笔，几乎每走几步，就划伤一个小小的圆圈。 　　当他走到走廊另一头时，楼梯忽然传出响动——南安迅速躲在一处废弃门板后，扒着又探出脑袋。 　　熟悉的苍老背影又出现在眼前。 　　南安小声喘了口气，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库里尔没发现他，并且转身往楼上走，他也小步跟了上去。 　　这次，南安才真正感受到了上水龙塘的复杂，走廊成百上千，和通道交杂在一起，似乎每一处都能被打通，又好像每一层都是死胡同，像一个大型迷宫。 　　但库里尔看上去很熟悉，没过多久，他就推开一处锈迹斑斑的铁门，消失在顶楼的走廊。 　　等到铁门的哐当声传来，南安才沿着墙边，蹑手蹑脚到了铁门前——相比之前逼仄的环境和矮小的空间，顶楼似乎高挑了一些，圆形的天花板造型让他想起了穹顶，四城基地的结构。 　　不知为何，南安忽然想起四城的经历，那些日夜变换颜色的光圈，以及那些介绍…… 　　“左右三十多道机械门，上方穹顶处十二处电梯门。”南安张了张嘴。轻声道，“穹顶受到了严格的警卫把守……” 　　话音还未落，他像是猜测到什么，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铁门随着风吱嘎作响，周围房间的俚语和打闹声仍在，但南安顾不得了，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忆，脑海中林泽和杰森特的对话不断浮现—— 　　“穹顶入口一共几处？” 　　“研究所不知道吗？就这样还负责地下基地的撤离？” 　　“几处？” 　　“十二处电梯门，除此以外三十四处机械门。麻烦告知一下研究所其他人员，这种无知的问题警务处只回答一次。” 　　…… 　　南安推开了铁门。 　　平台外侧的霓虹光洒下来，城市的远景被电线划分了几道，横七竖八，在眼前分裂成了一块块区域，就像研究所成员学习的区域一样—— 　　“要是分到A区的学习组就好了，以后来地下城也不会迷路。” 　　“身边的研究员，艾丽他们全是C区。” 　　…… 　　“A区安保很充足，不用担心。” 　　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南安似乎又听到熟悉的年轻男声，原本只分在C区的他，却对结构了然于心，“A区附近有十五处逃生点，接近拱门的位置，还有紧急通讯点，供居民使用。” 　　模糊的余光中，库里尔在不远处停下了。 　　耀眼的霓虹光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身影，他穿着研究所的制服，微风扬起白大褂的一角，露出机械手臂，就这样背对着他们。 　　“解决了吗？”那人说道。 　　“马上。”库里尔说，“现在大部分安保机器人都有了意识，基地很快就会沦陷了。” 　　“你做的很好。” 　　库里尔看着他：“那作为回报，我兄长他……” 　　话音未落，那人轻笑了一下。 　　“还没到那个时候，不急。”他缓缓说，“我是他的助手，和他接触的时间比谁都多，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听着他们的对话，南安的呼吸几乎停滞，一股寒意霎时涌上脊背。 　　面前的库里尔还在交谈，南安不再顾及，他必须马上去找林泽，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 　　一声轻轻的碰撞。 　　铁门前的电线架被他不小心撞倒了，连带一侧的废弃铝架，一并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刹那间，四周陷入死寂。 　　如一汪死潭，在各个角落逐渐漫开。 　　感受到两道视线落在身上，南安急促地喘了一下气。 　　等到平复心情后，他佯装冷静地转身，看向他们——毫不意外，他对上了那一双曾在研究所带有温和笑意的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做？”南安的声音几乎颤抖，又重复道，“为什么要这样……弗洛？” 　　作者有话说： 　　悄悄指路，弗洛相关在第53章 ，林泽部分在55章对话。 　　二城部分在第82章 。 第93章 　　像鸟类丰满的羽翼。 　　“为什么？”南安看着眼前的弗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弗洛没有吭声，宽大的衣袖下那一双机械手掌慢慢握紧，半晌, 他看向南安：“那你觉得……应该要怎么样？” 　　南安一下顿住。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没有任何头绪。 　　而此时, 他就见弗洛伸手，从试验袍上摘下玫瑰徽章——那是二城基地研究所的标志, 每一个研究员都会有的徽章。 　　弗洛轻轻把玩着它, 指尖抚上玫瑰的纹路。 　　银色质地的徽章和机械指尖混在一起, 反射出冰冷的光泽，良久，他缓缓道：“我想要构筑一个完全的科技世界。” 　　南安愣在了原地。 　　他咽了一下口水，看着面前的弗洛和库里尔：“现在这样……不好吗？” 　　“太被动了。”弗洛抬眼，眼底的温和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冷厉，“人类想要发展科技, 却又违背发展规律, 想去进行控制，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南安：“但现在有《玫瑰法则》……” 　　“你觉得那个东西，未来的几百年后，还会存在吗？”弗洛打断了南安, 他冷笑了一声，冰冷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类，“人类想要强大，就必须要学会和科技和解。” 　　“这就是……人类唯一的出路。”弗洛往前走了几步,“人类和机器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未来, 它们作为生物一分为二, 有着完全不同的本质，但到最后进化的终点，却能合二为一。人类拥有机器的强大体能和不老的躯壳……而机器人，拥有人类的情绪，并且去处理它，和人类平起平坐，你说，这样的世界，是不是最美好的？” 　　听着这样的话语，南安小口的喘了一下。 　　他知道面前的不再是原来的弗洛了。 　　以前那个朝他眉眼弯弯，温声的研究员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疯癫的、丧失理智的科学家。 　　弗洛捏紧了手里的徽章，抬眼时，眼底是冰冷的讥笑：“我作为人类，是那样的想融入机器人，而你一个机器人，竟然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和玫瑰那帮子蠢货站在一起，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很可笑？” 　　南安怔愣望着弗洛。 　　半晌，他喃喃道：“那我……” 　　“你是仿生人，这一点很早之前，就被你猜测到了。”弗洛道，“这是开普勒基地最先研发的技术，所谓最高智慧的机器人，就是无论皮肤，毛发，骨骼，甚至每一处的毛孔，都完全和人类一样。” 　　他停顿几秒，像是在惋惜什么：“只可惜，基地最终只成功了你一个，其余所有的，都拥有了各样的缺陷。” 　　南安：“缺陷？” 　　“行为逻辑，语言，反应速度，还有自由控制形态的能力，这些方方面面的东西，只要涉及到零点一秒的误差，就会被基地判做不合格。”他说，“你以为那些找上你的东西只是偶然吗？他们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才会通过电频找你，但最后，却无法控制行为，只能被消减。” 　　“不过那些东西，怎么能算得上是人类科技的杰作？”弗洛的视线落在南安身上，不停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件留存于世间的珍藏品：“实在是太完美了……” 　　霓虹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脸庞，南安这才发现，他脸上爬满了银色脉络，和机械人一样。 　　而他也只是不停重复着。 　　尽管声音逐渐变得嘶哑，僵硬，带了机器人的声调，但弗洛根本不在意，他张开了双臂——流线型的机械臂伸展，尽情感受机器带来的变化。他的神情是那样的享受——像在构建一个未来的蓝图，一种无法掩盖的兴奋完全淹没了他。 　　南安看着他，又落在一旁的库里尔身上，他咬了咬唇：“那我究竟算什么？” 　　弗洛：“还不清楚吗？” 　　“什么？” 　　面对南安的疑问，弗洛并没有回答，他抖了一下身子，脊背破开的那刻，白色的试验袍瞬间被撕裂成碎片。紧接着，从中伸展出无数的机械臂，那是银色的线条，流畅，优美，它们合并在一起，像鸟类丰满的羽翼。 　　他歪着脖子，感受了几秒：“好久没用过这样的形态了。” 　　库里尔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又带了些许的轻视和傲气，说道：“你还是老样子。” 　　弗洛笑了笑：“那还得感谢你，库里尔教授。您做出了完全屏蔽检测的频率，让我在这十年间，得以待在玫瑰区域。” 　　“我只希望你不要食言。” 　　“绝对不会。”弗洛说，“你今天能把这个小机器人引到这里，顺利交给我，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之后会尽力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听着他们的对话，南安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可能接受信息的太多，他颤了下眼睫，无法思考。 　　而此时机械臂的转动声仍在继续——就和之前无数次听到的那样。 　　于是更多的机械臂从他的后背长出，蓝紫色的灯光下，它们并起尖端，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重新聚拢，成了四对银色的翅膀。 　　“我是第一代机械人，十年前自动献出人类躯壳，进行了试验。”弗洛走向南安，身后的机械羽翼正不断抖动，“库里尔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们的数据是不全的，银铃和玫瑰各掌握了一半，只有合成才能彻底解决。” 　　“那银铃和开普勒的关系……”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弗洛说，“以及，你存在的意义。” 　　话音落下，一阵呼啸的风声。 　　伴着哐当的清脆声响，平台瞬间空无一人，只剩下那一枚金属质地的玫瑰徽章。 　　它掉落在地上，旋转了一圈后背面朝上。 　　——那是银铃的图案，以及开普勒基地的标识，而此时却作为徽章的对立面，成了重要的组成部分。 　　但南安顾不上这个了，他被弗洛死死抓着，迅速穿行在摩登大厦间。四周是狂啸的巨风，霓虹的五彩灯光，以及不停亮闪的全息头像。 　　不知过了多久，在陷入最后的昏睡前，南安似乎看到了崭新的城市群。 　　黑压一片的建筑中，一座巨大的、像是银铃花的城市，彻底朝他张开了怀抱。 第94章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一隅。 　　在呼啸而起的狂风中, 南安艰难睁开了眼睛。 　　此时，他被弗洛死死抓着，尖端嵌入肩膀, 疼痛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他们越过荒漠和崖石，远处的落日像一个猩红的血滴子, 慢慢落入远方的沼泽地。 　　渐渐的，银铃城市出现在眼前—— 　　南安不禁睁大双眼。 　　那是一个巨大的、连接的大圆盘, 它方圆百里, 像吸盘一样扣在荒漠上。再往里看, 是密集黑点的建筑群，它们各自围绕着中心——一个高耸如云的机械主塔，形成了十二个城市圈。周围是机械的爪状连廊，像蜘蛛的长脚，互相连接每一个建筑圈, 雨雾下，泛出星星点点的红色亮光。 　　他们的高度逐渐下落。 　　机械羽翼带来巨大的风声, 距离那些主塔越来越近。 　　这时, 他才看清了每一座主塔的真实模样。 　　——十二张巨大的银色人脸。 　　它们悬挂在塔上，铁丝交错，编织成了人类的脸庞，它的额头是半露的, 金属的银色夺目。 　　而眼睛的部位则被挖空，探照仪取代了它，每二十秒扫视一次, 像一个充满智慧的神祇, 居高临下, 俯视着人类众生。 　　不过弗洛并没有停留。 　　他带着南安，穿过了这一些银脸，直接飞往了圆盘的正中心，一个拥有上百个蘑菇状辅塔的大型楼宇。 　　南安知道那是银铃的基地，而之前的圆盘，则是一整个银铃地区。 　　弗洛把他放下，伸手点击了几下，文字悬空出现在他们眼前。 　　紧接着，一声机械的女声响起。 　　“核验通过。” 　　伴着开门的声响，南安被带进一处大厅，空无一人——除了十几个机器人外，只有滴滴作响的仪器。 　　“你带我到这里究竟要什么？”南安看着弗洛，“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弗洛笑了下：“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罢，他点开悬浮空中的巨大屏幕。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数据显示出来，绿色的代码围绕在身边。 　　南安见状后退了一步。 　　等到所有数据加载完毕，弗洛转身，缓缓说：“就快完成了。” 　　“这里存有的，是那一半玫瑰区域的芯片资料。”弗洛道，“我潜伏了十年，跟在毕德尔身边也是因为这个，没想到芯片变异加速了进程，能这样轻松到手。” 　　南安静静的看着他，半晌，道：“所以，我和这些资料有关？” 　　“聪明。”弗洛冷笑一声，他转身又点击起屏幕。 　　绿色的扫描光沿着冰冷的指尖，一点点勾勒，出现了一个和右侧相的代码区。 　　唯一不同的，这个区域是完全空白的。 　　南安隐约感到了一些什么。 　　他看着弗洛描摹着绿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难道说，他就是另一半的数据？ 　　作为开普勒基地的仿生人，他的任务是到玫瑰区域，找到另一半存有的数据，然后合二为一？ 　　弗洛见着南安的反应，笑了笑：“怎么了？是不是都对上了？” 　　“开普勒是银铃的分基地，负责仿生人的制造。”他的眼神带了些许的疯狂意味，“而这里的基地，就是所有数据的整合地。” 　　“但是。”南安忽然开口。没了之前的无措，他的眉眼逐渐冷静，“你拿到了玫瑰区域的数据，银铃的数据也在，完全不需要我。” 　　弗洛瞥了南安一眼，一步步朝他走去：“十年前的数据，机械人的反应只能停留在十年前，逻辑和行动是跟不上的。但是你——我亲爱的仿生人，你知道你在玫瑰区域，经历了多少的事，做了多少的成长？” 　　“你的意思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弗洛说，“作为机器人，我们所设置的只是基础情感，而你的经历，会给我们银铃带来进步。等把你的智脑，还有玫瑰的数据结合一起，那么……” 　　弗洛顿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后启示录时代就会终结，人类的机器时代，就会彻底到来。” 　　听着疯狂的笑声，南安意识到他不能再停留了。 　　多一秒，都会增加他智脑被夺走的风险。 　　南安看着弗洛，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关注周围的环境。 　　余光中，他看到右侧的移门是半开的，光线透进来，铺在地上，框成了长方形的阴影。 　　——看起来，那里是这里唯一的出口。 　　南安的指尖轻拢，瞬间，散出银色的光芒。 　　没有犹豫，他抬眼看向靠近的弗洛，在转换成机器人的那一刻，直接扑向了他！ 　　伴着一声巨响，南安的机械手臂撞击在弗洛身上，一起撞向了屏幕。 　　漫天的玻璃碎片中，他们重重倒地，南安抓着弗洛的肩膀，顺着惯性一连往右翻滚几圈，趁对方没回神，他手臂一转，直接抓住还未收起的钢铁羽翼，朝相反的方向，重重一拧—— 　　一记吃痛声。 　　弗洛蜷着身子，剩下的钢铁羽翼不断收紧，想要重新回到皮肉里。 　　皮肤破开的声音充斥在房间中，他的神情扭曲，十分痛苦。 　　南安垂眸看他几秒，果断朝移门跑去。 　　期间，他击落了无数的机器人，它们蜂拥而上，却又被他的机械臂狠狠打落在地。 　　这是他作为机器人的能力。 　　带着银铃所给予的厚望，这一次，南安彻底还给了他们。 　　而现在，距离移门只有几步之遥。 　　这是一个机会，让他离开银铃，逃去玫瑰城市。 　　或者说他根本不用回去，只要逃到荒漠上，人迹罕至的地方，那么，所谓的机器时代就不会到来。 　　但是，他还是想去见那个人类。 　　无论用什么方式，什么形态，他都想去见他。 　　南安的步子加快了。 　　就在他推开移门的那一刻，身后的笑声又响起了。紧接着，他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还能去见林泽吗？” 　　南安的动作猛然一顿。 　　还未反应，弗洛的话语传过来，一字一顿，伴着疯狂的笑声，清晰落在耳边—— 　　“他失联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南安完全愣在原地。 　　似乎一记猛锤落下，重重砸向了他，南安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转身看向弗洛，语气几乎不成调：“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弗洛瞪着双眼，眼底全是红色血丝，几近疯癫地说，“林泽失联了！消失了！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说慌！” 　　而弗洛仍在大笑。他疯狂的，连续不断地笑着，却不说一个字。他望着南安，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反应。 　　见南安不断哆嗦，弗洛缓缓说：“就这样，你还要回去吗？” 　　“人类就快进入全机器时代了。”他轻声说，“到时候你做出的贡献，会得到我们银铃所有人的认可。” 　　南安并没有回答他。 　　他垂着眸子，扶着一旁的扶手，微薄的身板不断颤抖。 　　身后就是逃离银铃的出口，雨水伴着呼啸的风声，一起灌进来。 　　隐约间，还能听到直升飞机的轰鸣和一些嘈杂的人声。 　　不过南安一步也动不了了，他无法得知失联的准确性，但不知为何，只是这几个字组成的人类语言，让他一下涌起从未有过的剧烈情绪。 　　“就快要结束了。”弗洛缓缓走向他，像在轻哄，“等到之后，等社会的阶级一分二，让你统治机器人，怎么样？” 　　南安依旧垂着眸子。 　　他脸色惨白，细长的睫毛不断颤抖，似乎在经历一种巨大的痛苦。 　　一声轻轻的启动声。 　　弗洛的手掌变成了一根细长的镊子，那是取机器人智脑的工具，曾经精准为他取出过无数的芯片。 　　“乖，一下就好了，就和那些仓库里的机器人一样。”弗洛轻声说着，看着面前不断颤抖的少年，银色的镊子渐渐伸向他，“不会痛的，就这么一下……” 　　银色的镊子倒映在南安的眼中，离他愈来愈近。 　　直到距离只有毫厘，他才倏然回神，急匆匆后退一步，撞开了移门，而弗洛似乎抓准了时机，迅速张开镊子—— 　　“砰！” 　　一声枪响。 　　南安的发丝随风扬起，一枚子弹从他身后飞速而过，精准无误击向了弗洛！ 　　瞬间，弗洛痛苦的吼声传来。 　　机械手臂上破了一个黑洞，往外漏电的同时，不受控地旋转，他想去控制，却被自己的机械臂带倒，重砸在地上。 　　南安愣了一瞬。 　　他看着不断抽搐的弗洛，看着那一个漆黑的枪口，无数相似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让他又忍不住颤抖起来。 　　之前的那些痛苦情绪都不见了，连带着日日夜夜的想念，无处宣泄的委屈，就这样一起消失了。 　　在这一瞬，时间似乎凝滞，仿佛雨水都为之停歇了。 　　霓虹灯不再闪烁，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一隅，只剩下了他们—— 　　南安转过了身。 　　雨雾下，他抬眼看向对方，直接对上了那一双银色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又怕写不好，所以慢了一点。感恩支持—— 第95章 　　解决办法。 　　南安久久望着那一双银眸。 　　他们身后是银铃的总基地, 眼前是轰鸣的螺旋桨声，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于是南安又颤抖起来，他还没收起自己的机械臂, 还没转换成人类的形态，就完全暴露在林泽的面前。 　　但奇怪的是, 南安觉得他并不是因为这事才会发抖的。 　　离开玫瑰基地后，他就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 可能在上水龙塘, 也可能在某个街角, 但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而眼前的科学家依旧望着他。 　　四起的喧嚣声间，星星点点的火光伴着扬起的碎絮，他们长久对视。 　　就在这时，两声巨响从右侧乍起。 　　玫瑰区域的战机从远方驶过来, 带着化雾弹，投向身后的实验室。 　　“林博士！调查分队RE121, RE241已经进入银铃基地。”艾丽的声音传过来,“机器人编队RB23正在投放中。” 　　林泽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越过南安，果断举起了银枪。 　　砰砰砰。 　　连续的三声枪响，精准击穿扑向南安的三个机器人。 　　此时实验室的机器人像有了意识，它们的芯片飞速转动, 似乎知道下一刻会被消减，直接对着调查队发动了攻击。 　　轰鸣声和机械转动声交杂。 　　在更远的地方，战机像巢中的蜂类，围绕在十二处中心高塔——宛如的神祇的人脸旁, 像在搜寻着什么。 　　南安往后退了几步, 靠在平台边, 看着林泽朝他走过来。密集的枪声中，就听对方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往上走，四十五层左侧平台，有人对接。” 　　话音落下的当口，南安还未回神，又听到猛烈的枪声响起。 　　林泽把枪对准了弗洛。 　　枪声和爆炸声响彻天际，南安没有再看他们，转身跑向另一侧——那是一条走廊，有四处高速垂直的电梯，能直通到平台。 　　身后的枪声传来，他小声喘了一下，在躲过两个银铃机器人的攻击后，顺利进入了电梯。红色的数字层迅速上攀，南安靠在一边，拿出通讯器。 　　充电100%的提示跳出来。 　　——看起来，库里尔的确修好了它。 　　南安的视线落在通讯屏幕上几秒，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巨响。顶部电梯的灯光剧烈闪烁了一下！ 　　没有任何征兆，刹那间，电梯迅速从四十层下落。 　　猛烈的摇晃中，南安重心不稳，他往前踉跄几步，又撞到了一旁的扶手。情急之下，他迅速按下了电梯所有的按键—— 　　又是一声剧烈的声响。 　　粉尘从电梯顶层落下，似乎有什么从顶上轰然倒塌了。 　　南安紧闭着双眼，紧紧抓着扶手，人类的形态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失重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就短暂的几秒时间，电梯忽然停下了。 　　远处传来枪声，南安眼睫颤了颤，睁开了双眼。 　　电梯门开了一半，白炽的光线洒下——电梯似乎停在了三十层的位置。南安试探着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电梯门。 　　轻微的摇晃。 　　南安轻轻喘了口气，平复着心情，他的指尖带着颤抖，紧接着银光一闪，指尖换成机械形态。 　　电梯门被一点点拉开。 　　没有迟疑，在间隔到一米左右的距离时，他双手一撑，坚硬的手臂提供了强大的支撑力，南安一跃，进入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楼上的轰鸣声依旧。 　　看起来，玫瑰的调查队并不是完全冲着南安，他们肯定在四城的回收计划中发现了什么，因此才会决定来到银铃基地。 　　又有一架战机飞过，带着轰鸣的巨响和庞大的机翼，从走廊的右侧经过，把南安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打上浓重的黑影。 　　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亮闪了一下。 　　南安的视线落在前方，就见一扇钢铁的大门，严密的红外线摄像掉落在地上，和散落的零件混在一起。 　　看起来，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 　　此时南安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不知为何，一种直觉驱使着他，南安推开了那一扇大门，直接走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 　　隐约间只能看到眼前的大屏，以及，简短的文字。 　　“正在连接基地通讯处。” 　　“连接失败，正在尝试重新连接。” 　　“频率检查正常，通讯信号正常，预计十秒后重连成功。” 　　南安看着屏幕，按照他的理解，应该是和银铃基地进行连接。 　　而之前在这里尝试通讯的，估计也是基地的人员——他们一定在做什么对接，或者秘密谋略什么，从而来应对玫瑰调查队。 　　四周寂静，听见的只有南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冷静垂眸，打开通讯器的录音按键，然后，安静地抬眼，看向正在重新加载的屏幕。 　　近十秒过去，大屏慢慢亮起，伴着噗噗两声，闪了几下雪花屏。 　　渐渐地，一个人影被勾勒出来。 　　南安睁大了双眼。 　　此时在屏幕上的人很熟悉，南安只是一眼，在研究所的点滴就被勾起了。 　　曾经在食堂悄悄朝他比嘘声，学校里偷偷给他塞饼干，带着他像是长辈讲童话故事那样，讲述着人类历史—— 　　“这是……怎么回事？”南安的尾音带颤，像是信仰崩塌那样：“您怎么出现在这里？” 　　说完他停顿几秒，喊出名字的时候，呼吸加快了：“毕，毕德尔教授？” 　　就见毕德尔看着他。 　　平静的神色中，那双曾被南安认为带有人类睿智的眸子并没过多变化，他的视线越过屏幕，然后缓缓道：“孩子，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 　　“当一个人信任对方的时候，这样类似于信念感的东西就会完全崩塌。”毕德尔教授说，“而人类的反应会有很多种，大部分的人会痛苦，也会感到内心的煎熬。” 　　他看着南安，沉稳的语调和在玫瑰基地没有差别：“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你知道为什么吗？” 　　南安看着他，摇了摇头。 　　“因为我很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毕德尔说，“从在食堂见到你的那一次开始，我就知道银铃有了动作，他们终于对玫瑰区域下手了。” 　　南安：“那弗洛……” 　　“我知道。”毕德尔说，“十年来他的小动作不断，但我没有去制止。” 　　“可您不是玫瑰区域的科学家吗？”南安完全不理解，“他这样做，难道不会对基地造成影响……” 　　话音未落，毕德尔就打断了他：“我不是玫瑰派的。” 　　南安瞳孔一下骤缩。 　　“因为一点家事，我很早之前就退出了玫瑰派别。”毕德尔轻叹一声，“我是中立派的学者，不属于任何一方。” 　　“是弟弟的原因吗？” 　　“可能是，或者也不是。”毕德尔说，“人类的情感是复杂的，孩子，这不同于机器人的神经网络，也不同于所有的运算逻辑。” 　　“这就是人类想要制造机器人的初衷，因为他们太过自信了。认为不同于机器人的那类情感是优势，但却恰恰成了致命的缺点。” 　　南安愣愣地看着毕德尔，半晌，轻声道：“那您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赎罪，孩子。” 　　“赎罪？” 　　“这十年来我没有帮助过银铃，也没有推动过任何的仿生技术，但却因为自己的私心，次次放任不管，最终造成无法挽回的失控局面。”毕德尔说，“我不祈求玫瑰区域的原谅，就和我不能原谅自己一样。” 　　尽管毕德尔说的很简单，南安能懂得意思，但话语间的情绪他并不能完全理解。 　　可能真和他说的那样，机器人在这方面的确比不上人类。 　　但是，但是——只是这样的情感因素，只因为库里尔加入银铃，竟然能让毕德尔教授选择放弃玫瑰，放弃以前追求的一切？ 　　“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这的确成为了人类的弱点。”毕德尔看着他，“能够完全摒弃情感，抛弃自己的感受，全心全力为人类科技的，我就只见过一个人。” 　　毕德尔说着垂下眼眸，说：“所以我联系了这里，想要给进攻这里的玫瑰调查队提供帮助。” 　　“帮助吗……”南安喃喃着，略显语无伦次，“这里，这一切……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他停顿几秒，像是回忆起弗洛说的话，于是又轻声：“难道还是因为我？” 　　短暂的沉默。 　　隔了几秒，他听到了屏幕后的肯定回答。 　　南安垂下了眼睫。 　　“仿生技术自古以来就是被禁止的。从最早的机器人诞生，人类就有意识把机器区别于生物，这是有原因的，就和之前说的潘多拉盒一样。”毕德尔说，“这是一条所有人类都不能触碰的底线，无论银铃，还是玫瑰，因为一旦碰及，人类可能就会被彻底抹去。” 　　“但是银铃派中的不少学者，却对这一项技术十分痴迷，甚至进行了不少的试验。”毕德尔的眸子黯淡下来，似乎回忆起什么，“而现在，今天的这一刻，整个人类历史就要被彻底改变了。” 　　南安的呼吸促了一瞬：“什么意思？” 　　“就在几小时前，仿生技术彻底研发完毕。”他缓缓道，“大机器时代就要到来了。” 　　话音落下，整个试验室愈发死寂。 　　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南安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他的脑海好像思绪万千，却又空白一片。 　　如果说真是这样，大机器时代到来了——那么，整个玫瑰区域成为什么样？ 　　林泽会怎么样？ 　　南安剧烈颤抖起来，很奇怪，只要是想到这个人类，他就无法呼吸。隔了半晌，等他再抬眼的时候，眼底充满了求助。 　　“毕德尔教授……”南安往前几步，语气带上了近乎哭腔的无助，“我不想这样，玫瑰区域不能消失，能不能帮帮他们？” 　　就听毕德尔叹了一口气。 　　“解决办法不是没有，仿生技术里有一个弱点，银铃并没有察觉。”他望着南安，神情逐渐凝重，“但是它会牵涉到你，让你付出现在你所认为的，巨大的未知代价。” 　　他说着停顿半晌，像在做着最后的确定：“即便这样，你仍然会去选择吗？”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应该都是一更，周末日万不会变——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他要……回去吗？ 　　南安找到了去四十五层的通道。 　　从监控室出来后, 他绕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四周落满墙灰，破碎的芯片掉落在地——看起来, 之前机器人和调查队有过激烈的交手。 　　南安跨过一地的玻璃渣。 　　吱嘎的清脆声响中，毕德尔的话出现在耳侧——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你作为银铃制造的仿生人, 又经历了几个月的人类社会，因此只能靠你的智脑, 去和玫瑰区域的那一半资料进行拼接。” 　　“因为这样, 才算是完整的程序式。” 　　南安一边回忆, 一边匆匆走过。 　　靠近转弯角的位置有几具机器人，它们靠在墙前，机械手臂勉强和身体连接，摇摇欲坠。 　　但南安顾不上了，他脑海里全是毕德尔和他说的那些话。 　　以及, 那一个代价。 　　南安喘了一口气，可能是步子过急, 他撞到了墙角的一具机器人。 　　没反应过来, 机械手臂连带坚硬的金属躯体，哐当砸地，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清脆的声响又把他带回到之前的对话中—— 　　“代价？” 　　那时在监控室的他小声问道：“那是什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毕德尔顿了几秒，说：“你的经历。”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 当你打算把智脑交给玫瑰区域，让他们启动程序后，你就不是现在的南安了。” 　　“你会忘记之前的一切，而且大概率不可逆, 那些在记忆中所遇见的人或者事, 就会彻底消失。”毕德尔说,“最重要的一点，机器人不能没有智脑，尤其是仿生人——这是赖以生存的东西，一旦失去，那么语言机制、逻辑、情感接受，这些都有概率出现问题。” 　　南安推开了眼前的机器人。 　　一地的零件，他小步跨过去，走进应急通道。 　　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通往四十五层的货梯出现他的眼前。 　　四周无人，南安左右张望几秒，直接走进货梯。尽管走廊一片狼藉，但电梯看上去还能使用。他点击了一下右侧的楼层键，瞬间，机械甜美的女声响起。 　　电梯缓缓上行。 　　南安靠在电梯里，安静望着上方的电梯层不断跳转，从三十层转到三十五，再到四十——数字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却见不到这个少年的任何情绪，平静的像宇宙间存有的一缕缥缈的尘埃，似乎轻轻一吹，就会彻底散去。 　　而南安看上去仍在思考，尽管电梯摇晃着飞速上升，依旧没有回神。 　　他又回想起了之前。 　　在一个小时前，他和毕德尔失去联系的那一刻，隔着大屏的那端，他看到了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毕德尔身后，缓缓举起了枪。 　　但毕德尔看上去置若未闻，依旧顺着之前的话题，对着南安讲述。 　　“只能说一定几率，孩子。” 　　“不过你作为机器人，不用对人类这个群体做出贡献，这不是你的义务。” 　　“现在的你自由了，去哪里都可以，离开人类世界，去绿洲，去远方，去一切你想要去的地——” 　　一声枪响。 　　混着库里尔猩红的双眼，屏幕彻底在南安眼前暗去。 　　…… 　　甜美机械的女声适时响起：“四十五层已经到达。” 　　电梯门渐渐拉开，白炽灯光照射进来，落在南安的眼中——走廊，实验室，机器人，这一切的一切组成了这一层。 　　按照林泽之前所说，四十五层的左侧平台会有人对接，能带他回到玫瑰区域。 　　但是，他真的要回去吗？ 　　南安垂下了眼睫。 　　简单判断后，他朝左侧平台走去。 　　和玫瑰基地一样，银铃也有着横纵复杂的走廊，每一个角落都带着微型的摄像头，几乎无死角覆盖。 　　但现在的银铃不会和之前那样，摄像头没有发挥作用，连着南安从面前经过，没有任何的警报声。 　　看起来，调查队已经控制了银铃基地。 　　南安不禁牵了一下嘴角，他站在扫描区几秒，左侧走廊的机械门自动拉开，平台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一个下沉式的区域，大约三层左右。 　　四周则是铁架梯，每一侧都有两处，旋转着蜿蜒往下，经过几层后，直到下沉的最低层。那是被玻璃板隔开的平阔场地，玫瑰花的标识悬浮空中，又被投影在上。 　　南安的视线落在上面几秒，忽然意识到这是调查队的暂停点。 　　而林泽让他过来，就是想着要带他一起回去。 　　南安颤抖了一下。 　　他要……回去吗？ 　　毕德尔说他自由了，玫瑰和银铃的纷争影响不到他。 　　不用每天担心自己暴露，也不用再害怕那些攻击他的机械人，他可以无忧无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绿洲和远方都变得如此触手可得—— 　　那现在的他，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南安不知道。 　　但每次想到这里，总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又涌上心头，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看着玫瑰标识许久，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安往下了一层，躲在了楼梯旁的货箱后。 　　“林博士，银铃基地的百分之八十区域被调查队控制。”那人说，“伊登所带的警务力量随后会赶来，帮助回收仿生试验中的机器人。” 　　“有劳。” 　　只是清冷的两个字，又让南安颤抖了一下。 　　“您预判的十分准确。在回收计划时故意放出失联的假消息，又故意留下玫瑰基地的破绽，让银铃觉得可以趁机行动。”那人说，“只不过可惜的是，我们到最后都没有合成的程序式，玫瑰区域仍有芯片感染的危机。” 　　那人顿了几秒：“关于这一点我们没有意料到，调查队想要搜寻银铃的那一半资料，但怎么找也找不到——看起来，弗洛一定把它藏在了最隐蔽的地方。” 　　林泽：“需要进一步调查。” 　　“对，您说的十分正确。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等不了这么久。玫瑰区域的资料被弗洛带走，只要银铃把他们所拥有那一半进行结/合，那么仿生技术就会彻底完成，到时候，情况就会变得比现在更为糟糕。” 　　“警务处的意见呢？” 　　“现在已经在十二处高塔那里集合了。” 　　“联系伊登。”林泽道，“让他实时录像送到基地，并且回收高塔实验室内的所有机器人。” 　　短暂的沉默。 　　等到那人再开口时，尾音带颤：“难道说，您要亲自排查” 　　“嗯。” 　　“这不可能，几千万的机器人，您难道要一个个获取银铃的数据？我知道银铃在设计机器人的途中有规律可循，而循着演变的规律，或许能推到仿生技术，但风险太大了。” 　　说着，那人的语气逐渐激动：“就和您在基地那时一样，找出拥有意识的机器人这件事不是难题，但在过程中，您不能保证自身绝对的安全，因为机器人时刻都有变异的风险。” 　　“我有分寸。” 　　又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南安觉得林泽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对方淡淡道：“机器人编队RB23，需要人员去对接。艾丽正在那里，等你处理完毕来这里集合。” 　　研究员没再说什么。 　　脚步声渐行渐远，南安推测他去了货梯那里，等待下行的电梯。 　　平台渐渐变得寂静，南安靠在一旁的货箱上，听着他们的动静，就在他扒着纸箱，探出脑袋的时候——口袋里的通讯器掉落在了地上。 　　金属壳的碰撞声。 　　南安的内心慌乱了一瞬，他匆匆把通讯器捡起，怕被林泽听见。 　　而在他捡起通讯器的那刻，耳侧传来轻轻的咯嗒一声，他还没有反应，甚至可以说发出声响的下一秒，有什么抵在了他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让南安哆嗦了一下，直接抬起头—— 　　是林泽。 　　他正拿银枪对着他。 　　南安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抬头，直接对上林泽的眼睛。那一双冰冷的、凉薄的银色眸子，像一颗子弹直接穿透了他。 　　他们对视了几秒。 　　尽管分秒短暂，但南安依旧想到了很多场景。 　　他似乎看到了那些被林泽击穿的机器人，以及被化雾弹消减的机械人，带着漆黑的枪洞，像在诉讼罪状那样，站在他的眼前。 　　恍惚间，就见林泽收起了枪。 　　他低下头，对着通讯器按下了什么。 　　伴着滴滴几下，从中传来机械的声响：“您好，林博士。介于您在十五分钟之前通过机器红外线，确定过平台的安全。请问要继续启动安全筛查吗？” 　　林泽：“确认。” 　　话音落下，一阵清脆的滴滴声，伴着软件运转的声音，机械女声继续响起—— 　　“检测中……” 　　“已完成初步筛查，确认底层安全。” 　　“平台一层安全确认中，已确认。” 　　“平台二层确认中……” 　　南安抱着膝盖，安静待在一旁。听着通讯器里的声音，他忽然意识到林泽正在重新确认平台层的安全。 　　尽管他是仿生的机器人，但这个人类仍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再次确认了周围的安全。 　　想到这里，南安忽然止不住颤抖起来。 　　眼前浮现出一些画面，曾经美好的经历就这样出现在脑海中，但他似乎抓不住了，从二城的分别开始，他们就渐行渐远。 　　南安知道作为机器人，还是银铃的仿生人，他和林泽的结局只能是分道扬镳。 　　“平台层确认完毕。” 　　最后的话音落下。 　　整个平台陷入无声的死寂。 　　这里并没有研究员，可能因为有任务在身，他们都离开了暂停点。于是南安把自己裹得更小了，通讯器在一旁，但他只是把自己卷成一个小团子，头深深地埋在里面。 　　就在这时，他听到林泽走过来，捡起了他的通讯器。 　　“屏幕坏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 　　南安很小幅度的颤了颤，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泽瞥了他一眼，把通讯器递给他。 　　没再说什么，南安低头接过。 　　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却又是极力克制。等到通讯器回到手上，他几乎是用双手紧紧攥住了它。 　　见林泽的视线落过来，他眉目微垂，像在做什么决定。隔了半晌，他起身稍稍后退了一步，很平静地说：“是我故意弄坏的。” 　　这是思考到现在，南安做出的最后决定。 　　无论是绿洲，还是远方的星辰，亦或是广阔的大海和灯塔，只要存在于美好的记忆中，存于面前这个人类给他看的那些照片里，就足够了。 　　——而要把智脑给林泽，只能是这个方法。 　　“我是有目的来接近你的。”南安缓缓开口，“我为了那一半的玫瑰数据，串通了弗洛，让他在之前的检查中做了手脚，顺利进了研究所。” 　　作者有话说： 　　小傻瓜，林博士怎么会信呢。 　　抱歉宝子们，这几天生病，很怕自己的情绪和状态调不上来，想着赶紧把玻璃渣过去但体力不太允许qwq，二更正在写，会尽力写好。 第97章 　　悠长的宛若南安的每一次梦境。 　　话音落下的瞬间, 四周安静的可怕。 　　南安垂下眼眸。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看，他并没有说谎。 　　弗洛的确隐瞒了他是仿生人的事实，让他待在了林泽旁边。 　　但尽管这样, 南安几乎不敢看林泽，他搓了一下指尖, 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颤抖：“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到二城后, 我才会想要去摧毁通讯器。” 　　“包括幼崽也是, 是我想要去攻击学校, 让大批带有机械臂的幼崽变异。”南安说着语速快起来，“还有之后的学校事件，围浦道的沦陷……同样是我在主谋，弗洛说银铃的技术还不完善，所以我打算做实验……” 　　南安一边说着, 一边忍不住的发抖。 　　他浑身都是冰凉的，就和自己机器人的状态一样, 不带有任何的温度。 　　他不知道林泽会相信与否, 但他一定要说下去，只有把自己推向深渊，才能让献出智脑这件事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的合理性。 　　林泽没有说话，他抿着唇, 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半晌，他淡淡道：“目的是什么？” 　　听着冰冷的语调，南安又攥紧了通讯器几分：“我……想要彻底侵占玫瑰区域。” 　　“进研究所，故意在你面前出现, 然后接近你, 这些都是我和弗洛的计划。”他越说着喉头愈发酸涩, 但仍在继续，“还有库里尔也是，我们把上水龙塘作为据点，所有的芯片……都是那里制造的，通讯器我也带过去给他研究了，而我做这些的原因，是因为，因为……” 　　南安不再回避林泽的视线，而是缓缓伸手，银色的光芒缓缓笼在指尖：“我……就是银铃唯一的仿生人。” 　　话音落下，他一下对上林泽的眼睛。 　　——依旧看不出情感，却又这样赤/裸的、硬生生地直接穿透了他。 　　很奇怪，明明决定了撒谎，但看着这一双银瞳的时候，他仍有一瞬的慌乱。 　　但更多的，是一种委屈。 　　这件事从一开始其实就有了结局。 　　其实他可以变得自私，可以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机器人，去往任何地方。 　　无论是绿洲，还是荒漠，总之不应该来到人类世界，承载起他根本无法承受的情感。 　　可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智脑要留在他的身上？ 　　“我是仿生人。”南安终于将藏匿几个月的身份说出了口，语气逐渐变得平静，“你们找的银铃数据，就存在我的智脑里。” 　　“我想着接近你，毕竟是玫瑰区域的最高级别科学家，在你身边我就能获得很多情报。” 　　南安说着后退一步，忽然笑了笑：“我也的确得到了很多。比如——去二城基地的那一天，我们刚去了临时存储区，安保机器人随后就发动了攻击。其实那是因为我，那天我就是去探查地形的，然后通过电波告知了银铃，以及那一些拥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 　　话音落下，他指尖点了一下通讯器，毕德尔的声音传出来—— 　　“在几个小时前，仿生技术彻底研发完毕，大机器时代就要到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尽管不能单独判断什么，尽管下一句是他哭着求毕德尔要解决方法。 　　但只要截止到这里，没有之前的那一切，就能成为他是幕后黑手的佐证。 　　播放完这一句后，他果断按下了删除键。 　　当最后一点清白的证据消去后，就是死无对证，玫瑰区域的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真正的侵略者。 　　南安没再吭声。 　　他扶着货箱站在后侧的位置，阴影盖住了他的侧影，同时也隐去了那双满是悲伤的琥珀眸子。 　　一切又回归寂静。 　　身后的霓虹光流淌，灯光变幻，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子弹上膛声。 　　南安剧烈抖动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忽然笑了，就这样眼眶带泪地笑着，然后，微微抬起了头。 　　就算这个人类朝他开枪，他依旧不怪他。 　　很奇怪的想法，很莫名的情绪，但现在——现在的这一切，他却变得异常平静。 　　就这样开枪吧。 　　只要开了枪，这一切就结束了—— 　　一声枪响。 　　也许是场地空旷，子弹穿透硬物的声音意外清亮，伴着机器人芯片的破裂声，久久回荡不肯散去。 　　南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他下意识看向子弹的方向，就见货箱上破了一个枪洞，没来得及反应，又见林泽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三声枪响。 　　伴着声音，机械物体的穿透声愈发清晰。 　　它们闷在标有「基础救援物体」货箱中，不动声色，像是蛰伏在深夜中的异兽，安静的像是根本不存在—— 　　之前来往匆匆的研究员都没发现，林泽却在短短几分钟，直接察觉到了异样。 　　南安看向林泽，就见对方面容冷峻，连续的枪声和近乎稳定的枪法，让那些货箱里的机械物种彻底变成了死物。 　　就在这时—— 　　他们身后突然传出爆炸声！ 　　几乎是瞬间，所有的货箱全部炸开，银色的机械手臂急速冲出，像四面八方漫开的银色藤蔓花，以一种肉眼见不到的速度，精准冲向了他们！ 　　林泽的银枪一转，直接开了枪！ 　　连续不断的攻击和枪声下，铁架哐哐作响，南安见状，迅速转换成了机器人的形态，转头对林泽道：“快走。” 　　他的语气急促，尽管声音还带着之前微弱的颤抖，但十分坚定。 　　反正他也没有留下的意义了，被林泽还是被其他东西解决，对他来说是一样的。只不过——希望这个人类不要忘记拿走他的智脑。 　　这样就想着，南安愈发坚定。 　　而就在他指尖抓住一处机械臂，转头看向林泽的时候，却又睁大了双眼。 　　这个人类……不走吗？ 　　这样的多方位攻击，他是会死的。 　　南安剧烈的抖了下身子，紧紧攥着机械臂，拼劲全力喊道：“快走！” 　　而只是话音落下的当口，一个机械臂倏然从最后的货箱穿出，相比之前，它有着更多的尖端，急速旋转的六处针尖对着南安，直直劈下来—— 　　“砰！” 　　枪声响起的那刻，南安就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林泽单手搂着他，迅速后退了几步，又果断开了枪。 　　一瞬间，六处尖端被打落，重重砸在地上。 　　可能是力道过大，他们所在的平层慢慢倾斜，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就要倾倒——而货箱中的机械臂不放过他们，或者说不放过南安。 　　更为密集的枪声响起！ 　　就在最后一个货箱被击穿后，整个平台彻底受不住力，在机械臂砸下的瞬间，轰然倒塌！ 　　一瞬间，尘土四起飞扬。 　　南安紧张地闭上了眼，他被林泽紧紧搂着，额头磕在对方的眼镜上，还未反应，耳侧又响起风声——林泽的力道很大，像是有着惊人的爆发力，在落地的瞬间他们只是翻滚几圈，撞在最底层的栏杆前。 　　南安几乎喘不过气。 　　他并不是因为恐惧或者害怕，而是因为这个人类抱着他的力度太大了，他只能用手扒着对方肩膀，伸长着脖子，小口呼吸。 　　身后的声音逐渐轻了，仿佛扬起又落下的尘泥，渐渐安静下来。 　　倒塌的钢筋混着零散的机械碎片，铺满了一地。 　　但南安依旧呼吸急促。 　　尽管外部的危机暂时解决了，但他们仍需要面对机器人和人类的本质问题，还有那一半的银铃数据，也的确存在了智脑中。 　　这根本，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南安挣脱开了林泽的怀抱，他往后挪了几步，靠在一侧的栏杆前，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长久不说话。 　　他们本该是这样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林泽清冷的声音响起：“什么时候开始的？” 　　南安怔了一下：“什么？” 　　“我是说。”林泽抬眼看他，呼吸却没有想象中的平静，“什么时候决定要对我说这些的？” 　　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南安又想哭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也不知道，好像谎言成立的理所当然，但仔细想来，却又如此的荒谬。 　　面对林泽，他只是想要把所有的罪责揽在身上，好像这样，他才能逃避过一切，逃避过林泽的注视。 　　窗外的雨声大了，噼啪打在落地玻璃前，像是之前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个雨夜。 　　“可是我，我就是银铃的机器人，我没有撒谎……”南安不断说着，依旧是要把自己装饰成十恶不赦的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机器人，“你就该杀了我，然后把我智脑拿走……” 　　他的声音愈发颤抖和无助，带着哭腔，却仍在不断重复。 　　混着倾倒而下的雨声，他崩溃的一塌糊涂，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反复在他身子上割划，遍体鳞伤。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道传来。 　　南安睁大了双眼，他还没反应过来，连话音都没落下，就被面前的科学家搂住了。 　　于是他剧烈的挣扎起来。 　　但不知为何，他越是挣扎，对方的力道就越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像是要他完全刻在血肉里那样，死死地抓着手臂，根本不松手。 　　在这一刻，南安似乎懂了什么，那些只留存在人类交往中的情爱，隔了一层纱的朦胧情感，仿佛一瞬间，被彻底捅破了。 　　对方的体温就这样传过来，伴着逐渐急促的呼吸，宣泄着最直接的情感。而南安根本无法逃离，他承受着对方的情绪，眼睫颤抖，是那样的无措，愤怒、以及委屈，但在慌乱之中怕对方因为他受伤，换成了人类形态。 　　但只是换成柔软皮肤的那一刻，他手臂上又被掐出道道红印。 　　“你放我走吧。”南安像是再也受不住了，无法承受的情绪让他近乎崩溃，只能苦苦哀求，颤抖着尾音说，“放我走……” 　　他只是想要玫瑰区域好起来而已。 　　就和以前看到的虚拟玫瑰一样，不断凋零却能再次生长——就和他对着流星许愿那样。 　　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骗人的。 　　他无法达到预计的目的，就像是无法应对这种油然而起的情感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南安慢慢松了气力。 　　他像是彻底放弃了反抗，在林泽怀中逐渐安静下来。 　　没再说什么，尽管还哭得一抽一抽的，挂着的泪珠也在微微颤抖，就这样垂下眼睫，软绵绵地靠在林泽身上。 　　但只是几秒，他又会突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林泽，像是下一秒就会看不到对方似的，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角。 　　林泽垂眸看着他，抬手轻轻抹去了他眼角的泪珠，半晌，俯身亲吻上去。 　　此时霓虹的灯光仍在身后流淌，楼宇交错间，银光不时闪烁，灿烂的像是星子——它组成了这个世界的宇宙，星空，还有银河，横亘万里，却又悠长的宛若南安的每一次梦境。 　　他们于银河之中接吻。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会有一个加更-大约十一点左右。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 　　南安闭着眼, 承受着对方的气息。 　　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的无措，但根本不能反抗什么，只能紧紧抓着林泽劲瘦的肩膀, 划出道道红印。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机器人的感觉，仿佛溺于水中缺氧的鱼类, 却有着说不上的依恋——他们呼吸交叠，连着心跳都混在了一起。 　　而面前的人类十分霸道, 几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这样的情况下, 南安的气息也跟着紊乱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混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稍稍喘息，但在侧头的那刻，又被林泽扳着下巴, 直接吻了上去。 　　似乎这样还不够。 　　像是之前说谎的惩罚，最早的温柔似乎已经不见, 更多的是近乎发泄性质的亲吻。 　　于是南安又想哭了。 　　他含糊地咕哝着什么, 想要推开面前的人类，但根本无济于事。 　　噼啪的雨声落下，混着霓虹的灯光，打在身后的落地窗上。 　　一吻结束, 林泽松开了南安。 　　他的视线扫过对方的眉眼，此时的南安正软软瘫在怀里，眼尾泛红又带着微薄的水雾，良久, 他又伸手, 轻柔地拨去对方眼角的泪珠。 　　南安看着他, 依旧攥紧着衣袖不松手。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似乎这一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这个人类在身边，他就完全的满足了。 　　隔了半晌，南安忽然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小声说了一半，把仿生人这个名词收了回去，思考几秒后换了个说法，“我在说谎？” 　　林泽没有直接回答。 　　他搂着南安，侧头靠在对方的脸颊旁，隔了几秒淡淡说：“因为是你。” 　　南安：“嗯？” 　　他并不理解这样的话语。 　　不过也是，作为一个小机器人，还有太多的情感和经历值得他去探索，只是之前几个月积累的经验，还是完全不够的。 　　但是—— 　　南安皱起了眉头，他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直接提起智脑，而是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泽搂紧了他：“我会解决。” 　　“那我的智脑……” 　　“其实银铃不止你一个仿生人。”林泽轻声道，“在基地一层，我们发现了仿生机器人的零件，智脑和芯片，尽管只是一部分，但技术人员仍然收获巨大，就在刚才传输回去的一部分里，就有我们需要的数据。” 　　南安稍稍睁大了双眼：“所以说……” 　　“嗯。”林泽说，“等到回到玫瑰城，我会负责起所有的研究，应该不出一周，就能完全破解。” 　　这个人类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和强大，面对着他，南安觉得可以放下所有的顾虑。 　　但只是听着他的话语，南安的眼眶又红了。 　　十几分钟前，他都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存于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和林泽在一起。 　　但现在，解决方法来的这么突然，连着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喜悦也是——虚幻的就像是一场梦境。 　　没有再攥着林泽的袖子，他主动伸手，轻轻搭在在了林泽的手臂上。 　　——就像他在人类世界看到的情侣那样。 　　尽管他不确定，也不敢肯定现在他和林泽是不是真的是那层关系，但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有着林泽，有着这样一个凶巴巴的科学家。 　　这样就足够了。 　　于是南安没再问下去。 　　他看着林泽的眼睛——倒映着银光的那双眸子，主动啄了一下对方的嘴角。 　　等到做完这个动作后，他又像是害羞了，白皙的小脸泛起绯红，于是哼哼唧唧埋在林泽怀里好一阵，不肯抬头。 　　就听一声轻笑传来。 　　南安又抬：“什么？” 　　林泽笑了笑，低头回应了这一个吻：“没什么。” 　　他轻吻着对方的额头，又顺着向下，吻了一下南安长长的眼睫。 　　这下南安同学有点儿不开心了，稍稍偏开了头：“等一等。” 　　见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补充说：“这不合理。” 　　“什么？” 　　“按照人类礼尚往来的话，我亲了你一次，那你也只能亲我一次才行。”南安掰着手指说，“按照这个逻辑的话，你现在亲了我好几次，那我应该——” 　　他似乎在一瞬间理清了逻辑，忽然不说话了。 　　而林泽却微眯起眼睛，似乎很乐意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怎么了？” 　　南安面无表情：“当我……没说过。” 　　尽管这么说，但他还是飞快的亲了亲林泽，小声咕哝道：“这次例外，一笔勾销。” 　　话音落下，继续闷在对方的怀里。 　　林泽看着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的南安，轻声说：“知道。” 　　他们又靠了一会儿。 　　直到一声通讯器的响声传来。 　　看着破损的应急频率键，南安转头看向林泽：“刚才摔的？” 　　林泽点了点头。 　　他半垂下眸子，伸手拿起通讯器：“应急频道已经不能使用了。” 　　“普通频率呢？” 　　“虽然可以，但因为在银铃城市，所以需要尽量避免。”林泽道，“频率可能有泄露的风险，而且玫瑰的通讯卫星并没有覆盖银铃，信号比较微弱。” 　　南安听着不说话了。 　　之前轰然倒塌的平台已经完全堵死了底层的出口，连着的楼梯也是，而上方的入口没有任何方式可以上去。 　　——这样看来，只能安静等待调查队的救援。 　　但南安依旧不死心。 　　他左右张望，努力把视线落在更远的地方，然后问：“这里还有其他出口吗？” 　　林泽摇了摇头：“没有。” 　　“这里的三层结构，最先是用于试验项目。”他收起了通讯器，拿出银枪擦拭了几下，“唯一的出口就在底层，应该是临近相同的两扇，间隔十米左右。” 　　南安忽然起了疑惑。 　　明明林泽看上去也是今天刚来的银铃，而且之前并没有看过他对这类结构图进行研究，但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曾经待在这里很久了。 　　而林泽似乎也发现了南安的疑惑。 　　他起身，将一侧的横板踢开，扔了两瓶营养液给南安后说：“这是当时我父母的工作地点。所以才会这样熟悉。” 　　“父母？” 　　南安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之前林泽的那些，于是小声开口：“你父母也是科学家，对吗？” 　　林泽很淡的应了一声。 　　他靠在栏杆上，淡淡地说：“银铃和玫瑰没有分裂前，这里曾经作为过研究基地。” 　　南安听着没吭声，他知道十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的父母丧生在机械人的事件中，而作为最年轻的一批科学家，却要带着失去亲人的痛苦，抗下这样一个担子。 　　但不知为何，南安总觉得这背后还有另外的故事。 　　他看向林泽，最终下定决心那样，问道：“那您的父母，当时是银铃还是玫瑰？” 　　话一出口，南安就看到林泽的眸子暗了一下。 　　南安忽然有点后悔。 　　于是他又补救道：“没事……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而话音落下的那刻，林泽的声音就传过来：“是银铃。” 　　南安睁大了双眼。 　　“当时的他们并不是自愿接受这个研发计划，其中有一定复杂的利益链。”林泽没有详细描述下去，但南安听出了强迫的意味。 　　他停顿几秒，又说道：“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和我说的却是主动加入。” 　　南安完全愣在原地：“为什么？” 　　“当时的我并不理解。”林泽说，“但是我明白一点，我必须加入玫瑰派，去反对，甚至阻止我的父母。” 　　他停顿了几秒，然后道：“所以当我放弃了之前的警务处保送计划，转而加入了研究所。” 　　其实当时的他完全不懂父母的选择。 　　怎么说呢，他知道科技过度发展的危害，以及机器人的入侵危机——而这些，恰好是父母讲述给他听的。 　　所以当时的他想要保护人类，保护科技，因此在警务和研究所考核双第一的情况下，直接选择了警务处。 　　但从本质来说，单纯的警务并不能保护人类。 　　这是他走进这一个后启示录社会的第一课，也是父母给予的最后一课。 　　因此，他放弃了警务处的邀请，放弃了那一些更为优厚的、不会起任何任何争议的职位，毅然决然选择了研究所的玫瑰派别，决定为人类做出最根本的贡献——但相应的，那些往事却让他把内心逐渐包裹起来，就算是深夜。 　　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十年前的入侵事件仍会浮现眼前，像是电影回放般那样，久久不散。 　　“所以……”南安忽然开口，“在机械人计划开始的时候，你就加入了玫瑰派？” 　　林泽很淡地应了一声。 　　“我不原谅我的父母，但也不会去记恨。”他的语调依旧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客观的事实，“他们有自己的选择，我也有。” 　　话音落下，长久的沉默。 　　林泽没再说什么，他看向窗外，光影勾勒出他的轮廓，沉默良久。 　　南安看着他。 　　尽管他是小机器人，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眶又红了。 　　他知道面前的科学家很难过，尽管不会表现出来，但南安的确是知道的。 　　在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时代，发展和耗竭并存的深渊，人类的每一步都是对科技的试探。 　　无论是带着野心，还是带着敬畏——都能成为历史洪流中的某一隅。 　　而面前的这个科学家也是这样。 　　那些过往的经历，每一次对内心几近拷问的煎熬，这些只能在亲近人面前倾诉的东西，也会成为他背后的梦魇。 　　没再说什么，南安走到林泽面前，他仰着头，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然后轻轻把手覆在林泽的手掌上。 　　“不要再难过了。”南安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轻声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的加更，算是补昨天的更新。 　　另外厚脸皮求作收呀，点点收藏，北北会更加努力w；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要和这些星星告别啦。 　　当南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正好又对上林泽的目光。 　　很早的时候他就说过，林泽的眼睛很漂亮，像掉落人间的星子, 只是简单对视，似乎就能望见整一个银河。 　　南安小声道：“现在只能等待吗？” 　　林泽嗯了一声。 　　“一个半小时, 这是我给调查的集合时间。”他道，“所以就算频率无法联系, 艾丽他们也会发现这里的情况。” 　　南安听到艾丽的名字, 忽然怀念起研究所的一切, 不知为何，那段在四城的日子总是开心的，只是想到，嘴角都会忍不住上扬。 　　他看着林泽，问：“回收计划成功了吗？” 　　“还没有完全清理完毕。”林泽说,“四城的情况复杂，等破解完成后, 会再派调查队。” 　　南安睁大了双眼, 他看着林泽，清澈的眸子里又出现了一点不舍的悲伤，半晌说：“那你……还会去吗？” 　　林泽：“研究所没有其他C级别的科学家。” 　　南安垂下脑袋：“这样……” 　　他早该明白这一点的。 　　无论在之前的玫瑰区域，还是现在——林泽依旧要担负起人类科技的发展, 这是不变的事实。 　　尽管他很支持，但是……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林泽说：“可以一起去。” 　　南安抬起眼：“真的？” 　　林泽点了点头。 　　于是南安没有再问下去。 　　他安静的跟着林泽，把远处倒塌的薄板扶起, 霓虹光把这些都染上了蓝紫的颜色, 而另一侧被压垮的柜子里, 存贮着机器人的营养液和润/滑油。 　　林泽踢开了橫板，修长的手指挑拣了几下，递给南安一个脏兮兮的瓶子。 　　等到南安接过，就听他问：“这个可以吗？” 　　“嗯。”南安抱着营养液，“我不挑。” 　　“一般多久需要这个？” 　　南安轻轻啊了一声，然后说：“是说营养液吗？” 　　林泽点头。 　　“一天一次。”南安忽然有那么一点的小开心，连着软调的语气都微微扬起，“但是我是仿生人，转换成人类形态后，吃人类的食物也可以。” 　　“以后需要告诉我。” 　　“好。” 　　他们继续收拾，那些被林泽打落的机械臂已经不再动弹，七零八落的压在废墟下。整个平台层都是安静，没有声音的。 　　“那这里……”南安问，“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林泽看了他一眼：“基地正在商讨，大概率会成为研发的基地，并且会让银铃居民进行相应的适应，回收部分认为可能危险的科技品。” 　　这样的确是最稳妥的方法。 　　连着是机器人的南安都觉得是可行的，因为科技的不稳定性和容易失控的特点，一定要人为去干预。 　　于是南安又想起了那个写得密密麻麻的《玫瑰法则》，还有…… 　　南安忽然打了个激灵，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什么。 　　“那我要被回收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是银铃的机器人。” 　　见林泽视线扫过来，南安乖巧的看着他，半晌，就见对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不用。”他道。 　　“嗯？” 　　“没有这个必要。” 　　南安忽然有点不理解。 　　作为一个好奇的、勇于求真的小机器人，他还是小步跟上去，问林泽：“究竟是为什么？” 　　“你之前说过。”林泽淡淡地说，“那个就是原因。” 　　南安拧起小眉头。 　　思考半晌，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意识到是刚才说的那句话——他说，会一直陪着他。而这个人类的确听进去了。 　　南安红着脸，不说话了。 　　之后的区域林泽没让他过去，于是南安就找了一处角落，靠在一处废弃的饮料机前，抱着营养液看着他。 　　尽管隔着栏杆和散落的铁架，但林泽并没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他带着银枪，搜索着倒塌的废墟，可能是怕南安担心，有时视线还会轻落过来。 　　而南安就对他笑笑，继续乖巧靠在饮料机前。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泽，一眨不眨，就像害怕一闭上眼，面前的人类就会消失似的。但即便意识撑着，可能是之前几天的体力消耗过大，连带着情绪一起，让他感到了一丝困意。 　　于是南安没再抱着营养液，腾出手后，撑着脑袋继续看林泽。但渐渐地，困意依旧一阵阵袭过来，把他一个劲儿的往下拽…… 　　南安揉了揉眼睛，就在他打算强撑的时候，忽然一件外套落在头顶，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撑不住就睡。” 　　南安：“……” 　　这个科学家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 　　还是这样凶巴巴。 　　他把外套拉下，顶着一头凌乱的毛发看向林泽：“那你呢？” 　　“等到初步筛查完成，我会休息。”林泽道，“冷了告诉我，平台层有衣物储物间。” 　　“哦……” 　　南安没再说什么。 　　他又往后挪了挪，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把林泽的外套往上拉了拉，遮着半张脸，就露出两只眼睛看林泽。 　　林泽：“睡觉。” 　　南安：“我还不困。” 　　林泽淡淡道：“第四百零六条。” 　　南安：“？？” 　　他一边回忆平白无故多增加的那几条规矩，一边皱着小眉头看着林泽，就见那双银眸看着他，像是三月的春风，渐渐起了温柔的笑意。 　　南安愣了几秒。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泽。 　　尽管内心是开心的，甚至说是满足的，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但有那么几秒，南安还是觉得这个人类是不是被什么控制，比如智脑，电波一类的，才会变得这样温柔。 　　或者，吃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玫瑰餐厅里机器人做的炒蛋蛋包饭。 　　而在这样严谨的南安式思考下，他又开始犯困了。 　　这一回没再和林泽说什么，南安把自己卷成了小团子，只留了两根睡毛在外，跟着小呼噜微微摇晃。 　　他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上一次睡觉的时候，南安还记得是在脏兮兮的加油站，躲在货架那里，身后是不停搜寻的警务队，他只是休息十几分钟，就胆战心惊的惊醒了。 　　而现在，尽管环境依旧，并不是那么美好，但这个人类陪在身边，就完全够了。 　　外套还存留着林泽的温度，南安又跌入了原来的梦境。 　　和之前一样，漫天的银河，无数围绕着他的星子，他轻轻浮起，向开普勒基地那里飞去……但这一切却又不同，那个躬身的背影他终于看清楚了，是库里尔。 　　这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像是平白着完全敞开那样，也包括了以前模糊的记忆—— 　　南安的确是第一个完全的仿生机器人。 　　和其他机器人不同，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待在开普勒基地的实验室里。 　　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就孤身一人，金属贴片这样贴在身上，冰凉的让他直打哆嗦，每一次颤抖，都会伴着滴滴的机器声响，记录着他作为仿生人的体温，心率以及电波。 　　他并不喜欢这样。 　　在那么多的机器人里，就他一个人被绑着，天天被拉着做各种试验，偶尔还会因为电频流速过大，痛苦的发出呜咽。 　　——从来就不是自由的。 　　以前的南安总会这么想，有时候他想反抗，拒绝喝营养液，或者悄悄拔下金属贴片，却总是会遭到研究员更为严苛的对待。 　　因此，他喜欢上了宇宙中的星辰。 　　这是在漫长的时间内，他唯一喜欢的事情。 　　每天夜里，当基地陷入寂静，他就趴在窗户那里，透过小小的悬窗看着宇宙，那些满开的星子，点缀着的银河，倒映在他的眼中。 　　就这样，直到有次完成例行的检查后，他听研究员说，他们完成了仿生计划，而他也要被送去地球。 　　有那么一瞬，南安感到了慌乱。 　　他不想离开那些星星朋友，也不想和银河先生道别。 　　于是他悄悄地在飞船上动了手脚，希望可以阻止研究员，但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小动作，还是让他阴差阳错来到地球，来到了人类社会。 　　原本的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些星子了。 　　因此在人类社会的那段时间，他才会频繁的做梦，才会想要和它们会面。 　　但现在，在这一刻，他要和这些星星告别啦。 　　因为，有一个人比星子更加闪耀。 　　——就像是璀璨的银河，淌在恒星间的参宿，而这一次，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越写越有完结的氛围，其实剧情还没走完orz 第100章 　　宛若时代的最高神祇。 　　南安像是睡了很久。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 就只剩一个区域没有被筛查过了。 　　于是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就见林泽依旧在搜寻, 于是南安也跟着思索起能为这个人类做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四周一圈，最终回到身后的饮料机上。 　　尽管上面布满涂鸦, 还有不明的黑色记号笔痕迹，但听着微弱的运转声, 应该还是运行着的。 　　于是南安披着林泽的外套, 伸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好一阵, 拿出自己的花花小钱包。 　　此时钱币已经被压得皱巴巴，甚至还带着水渍，他小心在地上铺开，对着饮料机的数目，认真计算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自助售卖机。 　　折腾好一阵后, 他才顺利拿到矿泉水，于是啪嗒啪嗒往林泽那里走去。 　　而此时对方正站在某块横板上, 微蹙起眉, 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林泽往前看了一眼，“可能是多虑了。” 　　南安顺着林泽的视线往前看去，就见距离他们十米外的横版拱起了一个角度，在一众平坦的废墟间, 显得十分突兀。 　　但当他们到达了那处，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尽管这样，南安仍觉得有一点心慌。 　　“会不会是机械手臂？”他看向林泽，又重复问道,“会是吗？” 　　林泽没吭声, 就在这时, 楼上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艾丽带着大批的研究员来到平台的上方。 　　“林博士。”艾丽对着他们喊道，“警务处刚才提供了可移动式的机械楼梯。” 　　林泽应了一声，扫视一圈后道：“右侧三点方向，可以放置。” 　　“收到。” 　　话音落下的那刻，南安就见有什么从艾丽那里放下了——这是一个极小的、微型的圆形球体，但只是掉落在地的瞬间，就迅速膨胀，向上不断延伸。 　　就像平地而起的建筑，楼梯一层层累加，不断往上，最终在艾丽他们面前停下。 　　南安不禁睁大了眼睛。 　　愣神间，就听林泽的声音传过来：“跟在我后面。” 　　他们一路沿着楼梯往上，脚步匆匆——尤其是林泽的步子，南安只是跟了几秒，就发现跟不上了。 　　看起来，他仍在思考那一块突起的橫板。 　　只不过这个人类走的实在太快了，机械楼梯也跟着一起晃动，南安根本跟不上。 　　他小口喘了一下气，伸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就在他打算换成机器人的形态跟上林泽时，忽然感到脚下一轻，被林泽直接打横抱起。 　　南安：“！！” 　　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身上还披着林泽的外套，手上抱着林泽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怎么看，都是板上钉钉的关系。 　　但他不想这么快就让别人看到哇。 　　总要，总要给他一点时间，再按照小机器人的逻辑，理清一下他和林泽的关系，并且严谨的提出之后的规划。 　　甚至可以说，他连标题名都想好了，就叫「和大坏蛋的未来发展计划」。 　　不过林泽看上去丝毫不在意。 　　他抱着南安，依旧是平常的神色，面无表情的让南安觉得他好像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而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南安就不乐意了。 　　就像是人类之间很多东西都可以共享一样，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要分给林泽一半。最起码来一点不同的表情，好让他觉得不是单纯的在抱一个机器人。 　　于是他抓着林泽的制服，哼哼唧唧了一阵，像是反抗，或者说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但林泽仍不动声色。 　　倒是艾丽他们，在看到南安的动作后，迅速心知肚明，互相对视了几眼。 　　直到最后几格楼梯。 　　南安放弃了。 　　他靠在林泽身上，单手搂着对方的脖子，决定做一个彻底摆烂的小机器人。 　　“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等踏上平台层后，他小声说道。 　　就听到林泽嗯了一声。 　　重新回到地面后，南安的脸像是红透了，拉着林泽的衣袖，躲在后面，看着对他不断使眼色的艾丽他们。 　　“林博士。”艾丽身后的一个检测员开口，“基地所有的机器人全部回收完毕。” 　　林泽点了点头：“辛苦。” 　　“现在只剩下这个平台层没有检测，调查队正带着仪器过来。”检测员道，“至于银铃基地的工作人员，这部分由伊登负责，之后会汇报给基地。”“有劳。”林泽说着，看向下方的平台层，“这里需要彻查，封锁下方的出口，设置调查队人员。” 　　“收到。” 　　林泽没再说什么，接过艾丽递过来的新通讯器后，大步朝货梯就走去。 　　——他的神色依旧，冷峻，面无表情，和平时没有变化。 　　此时窗外直升飞机的轰鸣声继续，他们一路来到了银铃的最高层，那是悬空的四方平台，它们有着宽广的面积，同时分别对应银铃最高的部门——数据部，资料部，研发部，安保部。 　　通过平台，到往最正中的圆盘那里，则是引领就最中枢的位置，里面有着成千上万的保密资料。 　　而就在刚才，玫瑰调查队就彻底攻破了这个地方。 　　南安知道这些资料最后都会被回收，统一运往玫瑰基地，再由林泽进行破解。 　　等他们到达最高层的时候，部分研究员正在打包货箱。 　　看到林泽，他们稍稍倾身，示意道：“林博士。” 　　林泽很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越过他们，落在堆放在后侧的箱子上，淡淡问：“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部分的资料芯片。”其中一个研究员回答，“还有一些机械臂和机器人零件。” 　　“一共转移了多少？” 　　“目前这里货箱是四百五十个，除此以外，警务处收集了三百左右，全部存放在低层一楼的平台。” 　　林泽没说话。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面前安静的货箱，冷声道：“逐一排查。” 　　* 　　南安很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了。 　　放在他面前的是上百只箱子，而所有搜找到的芯片和零件就放置在眼前——它们被研究员从箱子中重新拿出，再分门别类，全部放在面前空旷的地面上。 　　望着那些机械手臂，南安忽然想到不久之前，在那一个基地被袭击的夜晚，他们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将所有的安保机器人集中，然后逐步排查。 　　但是。 　　现在这样真的可行吗？ 　　之前在玫瑰区域，那些机器人发动攻击是因为智脑——当一个机器人拥有意识，首先要做的就是检查他的内在逻辑。 　　而当时的林泽也是这么做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击穿了无数的机器人，进而找到了那一个变异的机器人。 　　那么在这里，在这一个银铃区域，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南安不知道。 　　他看向远处的林泽，此时对方正拿着银枪，和研究员一起对这些机械臂进行逐一排查。 　　“全无异常，林博士。”研究员摘下检测仪器的耳机，说道，“这个波动就算按照玫瑰区域的标准，也是十分安全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会不会……是我们多虑了？银铃的机械臂本身就自带芯片，产生的能量和频率也和我们这里完全不同，可能是因为我们的机器人，给它们产生了异常的波动段。” 　　林泽看他：“还有多少？” 　　“一百个杂物货箱。”研究员说，“里面装的基本都是电子书籍，影像图片等。” 　　“全部拆开。” 　　“收到。” 　　话音落下的瞬间，最后一批货箱被打开。 　　可能是因为场地的原因，箱子并没有同一时间进行检查，而是被分为每次五个，逐一进行排查。 　　不知为何，明明是很平常的场景，但南安的心跳却加快了。 　　他看着不断被打开，又不断被合上的纸箱，稍稍皱起眉头——就在这时，林泽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电波有异常吗？” 　　“嗯？”南安疑惑地转头看向林泽，隔了几秒，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一切正常。”南安说，“没有什么异常频率，但是……” 　　他说着，又略微皱眉：“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因为机器人之间，能感受到的只是有限，除非加上仪器……” 　　话音还没落下，南安睁大了双眼，像是想到什么。 　　“仪器。”他的语气逐渐激动，迫不及待对着林泽说，“我可以通过仪器检测的波动，进行最后的判断。” 　　所有的机械手臂都被贴上了铁片。 　　它们连接着长长的白色数据线，一路到了平台的最右侧——南安坐在那里，十分认真的听着每一段的电频波动。 　　相较于空旷的场地，把波动进行集中，然后再优化不失为是一个很好的对策，可以让回荡着的、隐隐约约的那些异常频率，彻底显现出来。 　　于是南安更加专注了。 　　微卷的棕发下，是他专注的神情，伴着滴滴的仪器声响，他稍稍侧头，轻按住耳边的那枚微型耳机。 　　“需要休息一下吗？”艾丽倒了一杯水，放在南安面前，“看你脸色白成这样，我们已经听了几千次频率了。” 　　南安笑了笑，摇头说：“不用，艾丽姐姐。” 　　“但是……” 　　“真的没事。”南安轻声打断了她，目光落在远处同时进行排查的林泽，“我只是想要和他一样。”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最后一批货箱只剩下二十个。 　　现场的研究人员不禁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就要结束了。 　　他们把最后的货箱搬下，放在平台上——此时窗外雨声依旧，它们打在透明的玻璃罩外，隔着红蓝色的灯光，隐约看见直升飞机从空中飞过。 　　轰隆的声响传来，南安看向最后两个货箱。 　　尽管眉眼冷静，但看上去仍有些体力不支，以至于重新拿起耳机的那刻，身形稍晃了晃。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林泽扶住了。 　　南安愣了一下，看向林泽。 　　意料之中，他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银眸——眼中尽是他才能察觉的温柔，坚定而又强大。 　　“我会做好的。”南安小声说着，让研究员打开其中一个货箱。 　　那是机器人的手掌部位。 　　大约三十多双，是坚硬的银色外壳，骨节的部分则被镀上一层铂金，一路连到指尖的位置。 　　研究员把铁片贴在机械手掌的正中心。 　　只是刚刚开启，一段电波就传入南安的耳中。 　　和之前检查的那些都相同，电波是急促的两段，像是演奏开场曲，而紧接着，就会逐步稳定，和南安交流时使用的频率一样，它平和，缓慢，又富有规律。 　　南安很仔细的听着，分辨着每一个电波的频率，而林泽就站在他身边，搭着他的肩膀——似乎这一刻，他们连着呼吸都是相连的。 　　终于，箱子里仅剩的几枚机械手掌连接上仪器。 　　研究员对着南安点了点头，示意辛苦，然后转身，像是要打开剩下的、最后一个货箱。 　　一切都是那样的有条不紊。 　　只要这几个机械手掌没有问题，最后一个货箱里的东西检查完毕，那么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之后的数据读取，还是回收银铃的计划，都能继续下去。 　　这样想着，南安点击了开启键。 　　电流顺着细长的电流进入，传输到了仪器。 　　滴滴的检测声中，一段段收集的电波传入南安的耳中。 　　和之前一样，最先是急促的频率，紧接着慢慢放缓，变慢，逐渐稳定…… 　　就在这时。 　　南安的身体忽然一僵。 　　他的呼吸瞬间急促，摘下了耳机：“这个机械手掌有异——” 　　话音未落，机械手掌很小幅度地往后，只是十几厘米的距离，却又突然蹦起，直直冲向南安！ 　　林泽迅速开枪！ 　　砰！ 　　一声枪响。 　　它迅速击穿了正悬在空中的机械手掌，刹那间，手掌像是失去所有的生命力，重重砸在地上。 　　同时间，火光从漆黑的枪洞中迸发出来，并且不断蔓延，不过几秒，手掌连着烧了一片。 　　“我的天呐……”身边有研究员喃喃，“银铃的手掌竟然会自己移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最后一个货箱搬下。 　　南安听到林泽上膛的声响，以及对着研究员说「暂时别动」的命令——但可能事发突然，研究员还没回神，一下打开了纸箱。 　　一个银色的身影出现在南安的眼中。 　　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身影倏然一动，直接抓起面前开箱的研究员。芯片在他的胸口迅速转动，在林泽子弹打入它手臂的那刻，重重一扭。 　　瞬间，研究员的脖子被拧下来，跟随着被打落的机械手臂一起，飞出数米远。 　　几乎所有研究员都掏出了银枪！ 　　但尽管这样，那个银色的身影并没有慌张，他通身都是金属的银白，十分坚硬，富有一种机械独有的美感，而最上方的颅脑部分，被一个圆形光滑的金属壳所覆盖——他缓缓转过身，用那双空洞的、没有装上任何眼球的眼眶，直直看向了南安。 　　南安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而在他后退几步的当口，听到林泽的命令声。 　　刹那间，所有的子弹，化雾弹全部扫射向这一个机器人！ 　　激烈的枪声伴着白雾，瞬间在平台层炸开。 　　“他死了吗？”一个研究员的尾音发颤，看着逐渐消散的烟雾，“难道说……” 　　“情况不对！”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而在话音落下的那刻，一阵诡异的运转声响起，它带着专有的频率，不断的，连续的传入南安的耳中，像是一种号召，仿佛做着最后的抵抗。 　　南安不禁睁大了双眼。 　　“它想要集结所有在基地的机器人！”南安的语气急促起来，“快阻止它——” 　　在这一刻，电波彻底完成了号召的任务。 　　几乎是瞬间，整个机械声传遍了基地，它们回荡在各处，走廊大厅，试验房，监控室……一时间，更多的机器声音响起。 　　伴着声响，基地外侧的十二层高塔开始移动，它们不约而同的旋转了方向，尽管警务处发动了攻击，但看上去无济于事。 　　那些银脸，位于高塔上的悬挂的银脸，此时此刻，全部抬起头。 　　宛若这个时代的最高神祇，它们空洞的眼睛看向基地中心，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或者说，一种主权上的宣誓。 　　顺间，整个银铃全部觉醒了。 　　成千上万的银铃机器人涌入基地，像是涌动的潮水，银色的河流，四面八方袭过来，瞬间把基地围堵得水泄不通。 　　一时间，整个现场混乱起来。 　　“十二处高塔的银脸都转向我们这里了！” 　　“快用紧急频率呼叫基地——” 　　“伊登他们人呢！” 　　混乱中，艾丽叫住了林泽：“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救援直升飞机马上就会到这里。” 　　“资料状况如何？” 　　“这点放心。”艾丽说，“之前按照你的预判，所有银铃资料在获取的第一时间都进行了传输，包括货箱中的也是。” 　　林泽点头，他扔给南安一把银枪，然后说：“预选准备基地实验室，等撤离结束，我会第一时间使用。” 　　“收到！” 　　艾丽没再说什么，开始紧急联系基地。 　　身边的子弹和化雾弹不断，南安几乎是被林泽带着，一路杀出了重围。 　　悬空的平台并不能给予应有的保护，他们一路往下，到了基地的中层位置——这是一个半开放的空间，既可以隐藏在墙后，也可以获得外界的联通和救援。 　　林泽一路击穿了无数的机器人，带着南安一起进了平台。 　　此时整个银铃基地都是银色的白光，化雾弹随处可见，看起来，所有的研究员都在第一时刻进行了反抗。 　　南安靠在一侧的墙壁前，小声喘着气。 　　“接下来该怎么办？”南安说，“是撤离吗？” 　　林泽点头。 　　“那我们……” 　　“等待直升飞机。”林泽收起枪，开始飞快处理通讯器上的消息。 　　他一边飞速点击，一边像是怕南安担心，说道：“这个情况也在预估范围内，不用担心。” 　　南安讶然道：“预估？” 　　“嗯。”林泽淡淡说，“因为结果不会变化。” 　　听着这话，南安思考几秒，瞬间就理解了林泽的意思。 　　其实也是，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阻止仿生技术，外加回收银铃城市。而现在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第二个目的也即将实现——只要林泽回到玫瑰基地，带领研究员，一起破解那一半的银铃数据，那么无论仿生人，还是改造的机械人，这些都能一起解决。 　　这样看来，无论结果的话，他们的确是在正道上的。 　　南安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在此时稍松了一些，他看着林泽，渐渐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直升飞机如期而至。 　　巨大的螺旋桨声覆盖住了一切，借着蓝紫的光线，飞机上落下银色的梯链，直直悬挂下来，落在平台上。 　　就在南安伸手，刚碰上链条的那刻，林泽往前了一步，不由分说直接背起了他。 　　“嗯？”南安有一瞬的愣神，“我可以换成机器形态……” 　　“太慢。”林泽开口道：“抓紧。” 　　可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话让南安无法反驳，于是他点了点头，小声说：“好的。” 　　他学着以前看过的幼崽样子，紧紧抓着林泽的肩膀，贴紧了对方的后背。 　　在南安有限的认知里，林泽是有着强大的爆发力，尽管一直穿着白大褂。 　　但是肌肉十分有力量，以至于在这样重心不稳的情况下，他仍能稳定匀速地攀爬。 　　对于一个小机器人来说，这个人类的体力完全可以媲美机器人，甚至优于它们。 　　思考间，南安就被带上了飞机。 　　“林博士。”机长递过来一枚芯片，瞬间又变成了全息的影像，“这是现在的空中情况，按照原有的预判，我们将会从十二高塔的东侧进行撤离。” 　　林泽很淡应了一声，帮南安系上安全带：“按照计划进行就可以。” 　　“了解。”机长回答。 　　说完这句话，飞机往右侧稍倾斜了一下，调整了方位。他们身后银光炸开，伴着噼啪的子弹声，将整个城市打亮，在迷离的霓虹光下，基地上方宛如白昼。 　　按照一切预定，直升飞机越过了第一个高塔。 　　“，，请求连接基地。” 　　“再重复一遍，，飞机……” 　　听着模糊的连接声响，机长又重复了几遍。 　　直到对方的声音模糊传过来，他稍松了一口气，交给副机长进行联系。 　　“银铃区域的影响还是太大了。”机长说，“刚才过来支援的时候也是这样，听不清什么，几乎是摸瞎。” 　　“紧急频道呢？” 　　“用过，但仍然不行。”机长调整了飞行的模式，改成了半自动，“我和副机长都觉得奇怪呢，毕竟出发前，基地那里给出的答复是应急可用。” 　　林泽：“通知过基地了吗？” 　　“三个小时前。”副机长说，“当时基地答复很慢，塔台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后还是没有联系上。” 　　林泽没有再说下去，他打开了通讯器，像是在检查频率那样，指尖不停轻点着屏幕。 　　而南安就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感觉林泽的脸色冷了不少，连着眸底都沉下来。 　　还没等南安反应过来，就见林泽忽然开口。 　　“准备紧急降落。”他立刻道，“飞机有问题。” 　　“你说什么——” 　　机长的话音还未落下，整个飞机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阵白雾！ 　　仿佛提前预判到了飞机的路线，无数的机械手臂从下方的大厦间冲出，以一种十分诡异的速度伸长——它们从几米，变成了几十米，再不断延长，同时利爪张开，宛如绽开的机械花瓣，瞬间的功夫，直接袭击向了飞机的尾部！ 　　刹那间，整个发动机发出了异常的巨响。 　　汽油的味道瞬间漫开，充斥在机舱内。 　　“切换紧急频率！” 　　“重启发动机，定位数据表！” 　　伴着机长急促的声音，整个直升飞机不断下落，它的尾部发出滚滚的浓烟，机舱内全是黑色的、看不清的烟雾。 　　南安颤了一下身子，想紧紧抓住扶手，却什么都抓不到，就在这时，他被林泽抓住了手腕。 　　“现在的高度可以撤离。”林泽道，“等下抓紧我。” 　　南安的脑内空白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滑翔伞的带子牢牢扣住。 　　就在他们冲出机舱的那刻，混着机长的呼喊，整个直升飞机的高度急速下落！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雨水，直接扑在南安的脸上。 　　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能够做的，只是紧紧抓着林泽，不停的喘气，而期间他似乎又听到了很多声响，似乎有子弹的声音，还有液体，混着雨水打在身上。 　　但南安根本睁不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脚下接触到了硬地，紧接着，滑翔伞擦过了他的头顶，落在身后——他们顺利落一处矮平房的楼顶上。 　　南安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刚才太过紧张，等身后的林泽帮他松开绑带后，他像是有点脱力，一连往前了好几步。 　　而林泽没有吭声，南安能听见的只有滴落的水声。 　　不知为何，可能是太过安静的缘故，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尽管林泽平时也不说话，但是这样的寂静，让他心中起了莫名不好的预感。 　　南安剧烈的喘了一口气，猛地回头—— 　　能见到的只是滑翔伞。 　　它完全被雨水打湿，湿漉漉贴在水泥地上，除此以外，还有…… 　　南安睁大了眼睛。 　　一滩暗红色的鲜血。 　　在雨水的冲刷下，它已经逐渐稀释，颜色也跟着变淡不少，但倒映在南安的眸中，仍十分触目惊心。 　　南安几乎是在剧烈颤抖下找到的林泽。 　　他靠在矮平房的铁架前，尽管呼吸急促，但像是不想让南安知道那样，只是安静低着头，一声不吭。 　　雨水把他的发丝全部打湿，混着猩红的鲜血，蜿蜒流淌在身侧。 　　“林泽，林泽……你怎么样？”南安扑向了他，抓着对方的手，不停地呼唤他。 　　但无论怎么喊，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南安着急起来。 　　他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扶起林泽的肩膀，匆匆寻找起伤口。 　　但只是随手一抹，手上就全是鲜血—— 　　于是他把满手的鲜血抹在身上，衣服上，任何可以抹去血迹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南安终于找到了受伤的源头。 　　“没事了，很快就可以止血了……”南安一边安慰着，一边扶正了林泽。 　　但在看到伤口的那一刻，他瞬间就愣在原地。 　　那是林泽的右眼。 　　而此时早已变得血肉模糊，顺着他视线微垂的动作，正涓涓地、不间断地滴落着鲜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小修） 　　希望所有的星子都能为他引路。 　　之后怎么回的玫瑰基地, 南安已经记不得了。 　　印象里，螺旋桨的声音落回耳边，还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大批的医疗人员——但他的视线只落在林泽身上。 　　至于周围怎样，南安完全顾不上, 他全身湿透，就抓着林泽的手, 死活不肯放开。 　　直到茱莉亚过来。 　　她步履匆匆, 看了一眼仪器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初步判定是眼外的穿通伤。” 　　“我来。”她说着, 结果助手递过来的白色手套，“%地卡因液准备，眼睑拉钩检查。” 　　南安就站在一旁，看着周围忙碌的医务人员，神情十分无助。 　　他害怕妨碍茱莉亚他们, 又不想松手，着急纠结的直咬唇。就在这时, 他忽然感到林泽的手动了一下。 　　南安立刻扑过去。 　　对方的指尖轻轻抓紧了他。 　　尽管没说话, 情况也不允许林泽睁开眼睛，但是此时，南安却觉得他是知道的。 　　“林泽……”南安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好更紧地攥着对方的指尖, 十指交握。 　　就在这时，茱莉亚的手搭在南安身上，安慰说：“交给我。” 　　南安哭得不行，大颗的眼泪滴落下来。 　　松开林泽的手后,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方向, 而更多的急救人员在此时赶来, 于是南安往后退了几步，被艾丽带到了走廊。 　　“有没有受伤？”艾丽问。 　　南安摇了摇头：“只是手臂擦了一下。”艾丽拿出红药水，用棉棒稍稍沾了沾，仔细帮他上药。 　　等到最后，绷带缠上的那一刻，就听南安说：“其实不用的。” 　　他说着像是自言自语，轻声道：“我可以转换成机器人的形态，这样就不会受伤了……”停顿几秒后，他又低下头：“如果，如果林泽也这样就好了……” 　　南安没说下去，就一直低着头。 　　过了几秒，艾丽握住了他的手：“别担心。” 　　她收起药水，又说：“茱莉亚是玫瑰数一数二的眼科专家，一定会处理好的。” 　　“但是……” 　　南安没说下，眼前全是之前在平楼的场景。 　　而只是多回忆几秒，他就会想起那双银色的、温凉如同星辰的眼眸。 　　于是南安又想哭了。 　　不过这一次，他像是振作起来，没有表现的那么脆弱——如果那个人类看他这样哭，也会伤心的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擦了擦眼泪。 　　等到最后几名医疗人员离开，已经过了整整一夜。 　　而南安就一直待在走廊。 　　身上披着护士给的小毯子，他眼睫微垂，就这样很安静的待着，尽管手上抱着一个保温杯，但是一口都没有喝。 　　整个病房只剩下了茱莉亚，艾丽，以及几个基地成员。 　　林泽的伤已经得到了处理，只是因为麻醉的原因，并没有苏醒。等到门外的护士离去，南安起身，悄悄扒着门框，听着里面的动静。 　　“看起来情况是比较棘手。”一个基地成员说，“再晚几天，银铃那里拖不住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基地成员摇了摇头：“现在只有林博士能破解，其他成员都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 　　艾丽：“一起破解也不行吗？我可以协助。” 　　“不是这个问题。”基地成员说，“在回收银铃的时候，林博士经手处理不少的数据，包括研究人员的能力也是，一周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他们没再说下去。 　　就在基地人员要离开的那一刻，艾丽的余光瞥见了南安。 　　见所有人视线落过来，南安缓缓从门后走出，他的手上除了一个保温杯外，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蛋包饭，还有只放油醋汁的蔬菜色拉。 　　“怎么还不休息？”艾丽说，“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南安小声：“不困。” 　　他说着，把蛋包饭和蔬菜色拉放在一旁的小冰箱里，然后转身看向他们，又低头拿了一个苹果，很小心地削苹果。 　　病房里的氛围似乎凝滞。 　　隔了几秒，基地人员叹了一口气，道：“我先去调配相应的研究员，先进行破解任务，我们会尽力，但是别抱希望。” 　　话音落下后，脚步声就渐渐远去。 　　“林泽他……”南安这时才鼓起勇气开口，“他怎么样？” 　　“已经脱离危险了。” 　　茱莉亚一边检查着点滴的速度，一边拿出电子板进行记录：“但是有个情况你得先做好准备。” 　　南安的呼吸促了促：“什么？” 　　就见茱莉亚叹了一口气。 　　“右眼的外伤严重，加上伤口里的碎片，已经保不住了。”她轻点了屏幕，跳出对方的体征数据，“所以进行了摘除。” 　　南安睁大了双眼。 　　手中的苹果没拿住，直接掉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情况。 　　在小机器人的概念里，人类的受伤对于他们来说，是根本不能理解的，但是现在，他却忽然懂了一点。 　　人类的受伤和机器人不一样。 　　不能说坏了就去换个新的、一模一样的零件，很多时候根本不可逆，就像那些装上义肢的人类一样。 　　这样子想着，南安的眼眶又红了。 　　“那现在怎么办？”他的语气焦急又无措。 　　南安无法想象林泽失去一只右眼的后果——失去单侧的视线会影响到视野，之后无论是开枪的准确度，还是做研究，都会受到很多的影响。 　　他默默捡起掉落在地的苹果。 　　就在他拉了小圆凳，打算坐下的那刻，就听到了滴滴的两声。 　　茱莉亚接起了通讯器。 　　和往常对接的那样，茱莉亚简单汇报了情况，而在通话的最后，她忽然说起一个眼科的研究项目。 　　关于这个，南安在之前听林泽说过。 　　在机械眼方面，人类正在做着突破——从单一模仿角膜，到多层次的组合，再到整一个眼球的模拟。 　　简短的回忆并不能勾起什么，但在这一刻，南安却。下意识看向茱莉亚，就见对方挂断电话，也朝这边看过来。 　　他们对视几秒。 　　紧接着，南安见茱莉亚浅浅笑了一下。 　　“刚才基地联络过来，说几个月前的眼科研究已经完成审批，可以用于临床。”茱莉亚停顿了一下，“而这个研究就是——机械眼珠。” 　　* 　　南安陪在了林泽身边。 　　时间刻不容缓，茱莉亚第一时间联系了基地，做起移植机械眼珠的准备。而艾丽则去了一次公寓，这是南安委托的，在她回去取资料的时候，顺便帮他把某一个东西从房间里取出来。 　　此时的窗外依旧下着雨，远处偶尔响起飞机的轰鸣，落在南安的耳边。 　　即便如此，南安仍小睡了一会儿，他乖乖趴在林泽身边，抓着对方的指尖。 　　但只是入睡几分钟，他像是梦到什么，突然惊醒，一下睁开眼睛。 　　这样来回几次后，睡意全无。 　　他下意识看向林泽，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呼吸平和——看起来，他似乎只是陷入了一场梦境。 　　南安就这样盯着看了会儿。 　　隔了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芯片，轻点后，机械眼珠的模拟图直接显出来。 　　这是茱莉亚临走前给他的，说想先代为保管，等回来后再还给她。 　　南安伸手，试探着碰触了它。 　　——这是全银的颜色，冰凉，带有机械的美感，相比林泽的瞳孔颜色，稍稍浅了一点，像是起了冰雾的星子。 　　除此以外，和人类的眸子并没有太大差别。 　　就他看着机械的银眸时，身后忽然传来艾丽的动静。 　　“我回来了。”她走进病房，把背包放在南安身后的椅子上，“你还好吗？” 　　“嗯。” 　　“茱莉亚说还有半小时，移植术会马上开始。”艾丽一边说着，一边从包中拿出一个圆形灯给他，“这是你要的星星灯。” 　　南安接过灯，浅浅的笑了：“谢谢艾丽姐姐。” 　　说完，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林泽身上，没再说话。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神情，但看上去，南安似乎在思考，或者在暗自做着什么决定。 　　雨声下，房间里变得更为寂静。 　　艾丽上报了检测仪器的数据，然后在南安身边坐下。 　　等到通讯器出来声响，她才稍稍轻松了一点，捏了下鼻梁。而当她看向南安时，却发现对方依旧抱着星星灯。 　　艾丽忽然有点疑惑：“这个灯到底有什么作用？” 　　“想要照明。”南安小声回答。 　　“这里有那么多的灯。”艾丽柔声说，“包括检查的探照灯，亮度也是足够的，根本不需要。” 　　听着艾丽说的，南安忽然笑了一下。 　　他侧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林泽，半晌，缓缓道：“我只是希望……等他醒来，然后睁眼的那一刻，所有的星子都能为他引路。” 　　作者有话说： 　　距离完结大概还有四五章，番外已经定好了，放心该有的的都会有，全甜——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随遇而安。 　　南安一直陪在林泽身边。 　　移植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按照茱莉亚所说，机械眼珠不会影响视力，相反的会拥有更多的能力——无论是图像处理, 线激光，还是红外可视, 全部存在这一个银色的机械眸中。 　　林泽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是南安听完茱莉亚描述后的第一想法，也是唯一的感受, 他为此感到喜悦。 　　但是…… 　　他看向窗外, 视线穿过蒙蒙的雨雾, 落在了远方——更多的战机掠过了基地上空，像倾巢而出的黑蜂，带着调查队赶往了银铃。 　　“还来得及吗？”南安忽然问道。 　　“基地已经在破解了。”茱莉亚说，“但不知道成功率多少。” 　　“遇到困难了？” 　　“没有林泽的确很麻烦，基地人员的能力都不及他。” 　　南安听闻垂下了眸子。 　　他手中的通讯器不停响动, 消息铺天盖地袭来。在林泽受伤后，情况并没有好转, 反而更加恶化。 　　就在不久前, 银铃基地传出失守的消息，大批的调查队在发出紧急频率后，直接就失联了。而在同一时间，玫瑰区域的警报响起, 从前方传回的影像看，机器人集结在一起，它们带着新式的武器，出现在几百里之外的荒漠, 像是要入侵玫瑰。 　　而玫瑰区域也早就乱做一团。 　　无数的居民逃去警务处, 防空洞, 地下城——一切有庇护的地方。 　　但南安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作为一个机器人，其实他根本不用考虑人类世界会怎样，无论是保持现在的启示录时代，还是进入大机器时代，他终归只是一个小小的机器人而已。 　　他可以什么都不用管的。 　　可是，他却留了下来，留在这个人类身边，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样。 　　在茱莉亚离开后，南安就拿着小瓶子，啪嗒啪嗒去装了水。 　　尽头处的病房里是一对老夫妻，听说是基地的退休科学家，因为之前安保机器人的事件受了伤，进行长期的疗养。 　　当南安到了饮用水机器前，打算接水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他们。 　　可能是从复健室刚回来的缘故，老科学家推着轮椅上的老伴儿，见到南安的时候，「嘘」了一声。 　　于是南安笑了笑，跟着一起回病房的时候，连着脚步都轻了不少。 　　“孩子，这个给你。”离开前，老科学家给了南安两块饼干，“基地现在资源告急，机器人只生产全麦，可能会有点干，吃的时候记得喝水。” 　　“谢谢爷爷。”南安道。 　　他看着老科学家转身，犹豫几秒，又喊了一声「爷爷」。 　　“能再给我两块饼干吗？”他看着老科学家，小声说，“想留给一个人。” 　　老科学家一愣，几秒后反应过来，笑着说：“可以。” 　　于是南安拥有了一袋子饼干。 　　他看上去很久没那么开心了，一连道谢了好几次。 　　老科学家揉了揉他的头发：“去吧，等他醒了，你就可以给他了。” 　　“您知道我要给谁？” 　　“不知道。”老科学家说，“但我清楚一点，他肯定是你最重要的人。” 　　南安听闻颤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明白。”他说，“但又说不清。” 　　老科学家的眼里满是慈祥：“以后会知道的。” 　　“以后？” 　　“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老科学家蹲下身，对着南安慢慢说，“这些啊，我们都称作是命运。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又是人生中必然走过的定数。” 　　南安愣了几秒，并不理解老科学家的话语，他一边皱着眉，一边喃喃着「命运」二字，回到了林泽所在的病房区。 　　但只是踏进一秒，他就感到了一阵浓重的紧张感。 　　大批的基地成员在眼前，他们步履匆匆，带着通讯器不断通话，而身后的屏幕上，出现的是满屏的废墟，看上去，玫瑰外区域已经被攻破。 　　“来不及了！”一个研究员焦急说，“按照这个速度，我们根本抵不住。” 　　“前线呢？” 　　“基本处于失联状态。其中，机器人编队RE23，编队RW35全军覆没。”研究员的声音待颤，“那些机器怪物已经抵达一城了。” 　　“连机器人都打不过机器人吗……”某个长官道，“看来是无用功了。” 　　话音落下的那刻，无数的警报又同时急促响起。 　　南安转身进了房间。 　　他已经记不清警报响起的次数了。 　　那些蜂鸣的、长啸的警报，几乎无时不刻在基地各处响起。 　　南安抱着小瓶子，安静的坐在林泽旁边。 　　在他面前的是之前自己搬来的小桌子，平时吃饭，睡觉，包括看童话书都在上面，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而此时，艾丽带给他的蛋包饭正放在桌上，看起来还是温热的。 　　但南安这次只是拆开包装，眼眶就红了。 　　他抽了抽鼻子，冷静了一下，强忍着拿出饭盒。伴着咯嗒一声，塑料盒打开的那刻，门外传出一声惊呼。 　　“玫瑰一城被银铃冲破了！” 　　“连线分基地！” 　　“不行，完全联系不上——” 　　不知是某个长官在怒吼：“研究银铃数据的人员呢？？” 　　听着门外的混乱声，南安放下了小勺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正撕裂着他，他很痛苦，却不知道来源。其实这样的情绪在之前也有过，但从没有像现在，达到了顶峰。 　　如果大机器时代到来，他还能在这里，等到林泽苏醒的那一天吗？ 　　南安并不知道。 　　几秒后，他合上了饭盒，翻开了《小王子》。 　　这段时间，当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喜欢读这类的书，反复阅读，然后再轻声读给林泽听——就像之前读给他那样。 　　窗外的银环亮起警报的红色。 　　那些鲜艳的红光，代表着最高紧急的红光，从银环亮起的那刻，霎时点亮了一片。城市不再是迷醉的光线，取而代之的是点燃一片的烽火，一座连着一座，漫开到天际。 　　南安站起身。 　　他走到窗边，视线落在下方——大批的警务编队集结在那里，同时还有调查队，南安看到了柯罗伊的身影，除此以外还有艾丽他们。 　　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南安也同样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此时比谁都明白。 　　玫瑰区域不能没有林泽，或者说，整个人类社会都不能没有他。 　　那些飞跃的科技，矛盾重重却又危险并存的科技，注定是要被《玫瑰法则》所约束的，野蛮生长的后果可能会带来一定便利，但也会付出失控的代价。 　　他的眼眶又湿润起来，看向林泽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大颗的泪珠落下，顺着脸颊，啪嗒落在手背上。 　　视野模糊间，他长久凝望着，直到窗外天际最后一丝空白被红色染上。 　　银铃的机器人就要到来玫瑰了。 　　南安知道这样下去，大机器时代不可避免就会到来。玫瑰外城尽管坚固，但仍然抵御不了机器人的侵袭。 　　就像一颗石子磕碰到了鸡蛋，失控的科技是强大的，无法抵御的。如果玫瑰不能破解银铃的数据，那么最后无论是他们，还是整个玫瑰城市，都会彻底被机器人攻破，然后消失。 　　他不想这样。 　　他想要这个人类平平安安，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安全的。 　　没有机器人变异，没有机械人，没有芯片感染，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就该是太平的，科技带来的不是痛苦，而是进一步的卓越——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为数不多弄清楚的事。 　　毕德尔说的对，这是一个潘多拉盒。 　　一旦开启，后果肯定不堪设想，而现在这一刻，锁上盒子的钥匙就掌握在手里。 　　——他的智脑。 　　这是现在唯一的方法。 　　关于这一点的风险，南安不是不清楚。 　　作为机器人，失去智脑就等于鱼离开了水面，他可能失去记忆，可能变得无法行动，也可能在彻底崩裂，成为一堆废铁。 　　但是…… 　　对于一个小机器人来说，曾经拥有过就足够了。 　　相比同类来说，他能在这三个月拥有它们从没有过的经历，拥有和这一个人类的故事，就真的足够了。 　　就当是他来到人类的一次冒险吧。 　　而现在，冒险者就要回去了。 　　就像小王子那样，带着一路的经历和满足，回到该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地方。 　　南安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他从柜子里拿出空白的卡纸，一叠的厚度，然后趴在桌上，一字一划认真书写起来。 　　首先，他打算留下的是蛋包饭做法。 　　“要先从打鸡蛋开始，顺时针搅十几下，等到油热了才能倒进去。” 　　“哦对了，作为只吃蔬菜色拉的大科学家，要是觉得油多了，可以少放一点儿，在鸡蛋液里加一点清水，就可以啦。” 　　南安翻了页。 　　在全新的这一面，他选择写一点自己的小秘密。 　　那些藏于心底的想法，如果再不说出来，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银眸好看，以前不说，是觉得你这个大坏蛋不需要夸奖。但是这次，就一定得说啦——像宇宙间的银河，望着就能见到星星。” 　　“等到你看到这里，我还要说，机械眼睛更酷了，是酷酷的大科学家。” 　　“备注：不许笑我肉麻。” 　　“备备注：不能因为大坏蛋的称呼再扣我工资。” 　　写完这句话，南安多画了两个就凶巴巴的大蝙蝠，以前想画在蛋包饭上给林泽，却一直没机会，因为每次都莫名其妙的会画满爱心。 　　而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不过也没事，他都告诉这个大坏蛋独家配方了，以后想要吃可以自己做，如果能配上灵魂的小银勺，他会更加开心。 　　南安在星星灯下写完了最后一页，然后他掏出通讯器，给艾丽发了消息，说明了一下情况。 　　智脑会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要来到林泽这里，就会看到。 　　等看到发送成功的提示后，他才放下心。 　　房间亮起了银光。 　　那是转化成机器形态的光芒，它亮起，又落下，如同一颗坠落人间的流星。 　　而没过多久，风就哗啦吹开了窗户，带着雨雾扫进来。 　　按照以前，它会被迅速关上，伴着小声的抱怨，扳手会一双小手握住，然后立刻锁住。 　　但这次却没再这样。 　　放在桌上的三张纸片被轻轻吹动了，残留着余温，就这样散开。 　　漫天的星子灯光下，最后一页的内容也显示出来—— 　　“以上都是南安留。” 　　“嘿嘿，就当我乘着星子，回到一个名为186F的开普勒星球啦——那里会有绿洲，也会有星空和大海。还能看日落，一天能看四十四次的日落呢。” 　　“还有哦，不用担心我，毕竟我叫南安。” 　　“南安南安，随遇而安。” 第103章 　　“沉默的通讯器先生。” 　　南安在城市里走了很久。 　　红光下, 那些全息的银色人头看着他，南安拎着布包穿过了它们，到了一处废弃的便利店内。因为机器人入侵的缘故, 商品散落一地。 　　南安蹲下身，在脏兮兮的货架里挑拣一阵, 最后找出了一点干面包，以及一瓶只剩三分之一的营养液。 　　他盯着那瓶营养液许久。 　　晶莹的液体在手中轻轻晃动, 就像来到荒漠时的那瓶营养液一样。 　　那个时候的他, 是打算去绿洲的——开普勒基地里悬挂的那些照片, 是他的目的地。 　　但是。 　　现在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安并不明白，他也不明白人类世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独立自主的机器人，它们霸占了每一处楼房，每一座铁棚, 甚至推到了满是涂鸦的白墙，换上了银铃的悬空投影。 　　他迷茫许久, 却不知要去何地。 　　轻叹一口气后, 他弯腰捡起了一根露出铜线的充电线，以及充电宝。 　　这些都用来给通讯器充电的，因为只剩下了20%的电量。 　　但其实，对于他来说, 这一个通讯器也出现的不明不白。 　　印象里，他并不会拿开普勒的通讯器，是一个拥有优良品质的小机器人——更令人不解的是，通讯录上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名字。 　　“林泽……” 　　南安轻轻念着。 　　不知为何, 每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他总会觉得酸涩, 闷在胸口，喉咙，再漫开到全身，压得完全透不过气。 　　于是南安决定不去看这个名字。 　　但只是过去几分钟，他又低头，划开了锁屏，紧接着大颗的眼泪，它成串地滴落在屏幕上，掉落在林泽的名字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但那一个名字只要出现，他就会很难过。 　　四处的机器人依旧，但它们对南安并不敢兴趣，只是擦过他。它们的胸口亮着红光，圆形银色的后脑刻着银铃的花纹，朝玫瑰基地行进。 　　有时候，也会有几个机器人转头看他，南安总会感到害怕。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下意识里，很多画面出现眼前，长长的机械臂，银色的子弹，白色的烟雾……它们像是故事书里的一张张插画，撕落后，轻飘飘地掉落在水中，再渐渐的、渐渐的下沉，直到不见踪影。 　　在途中，南安询问了一个机器人，得到了四城的出口位置。同时，另一个带着六根机械臂的机器人见他撑着墙，似乎体力不支，于是像人类那样，主动关心了他，并且把他背到了城门口。 　　“谢谢……”南安感谢道。 　　“亲爱的朋友，你不用道谢。”机器人挥动了下手臂，没有了之前的磕绊语气，十分流利地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希望你之后一切顺利。” 　　南安眨了眨眼。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机器人，连着语气，音调，都和人类一模一样。 　　但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身后是红光，雨水，机械的车辆和摩天大厦，而他也要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很多废弃的甲虫壳，腹部敞开，露出了驾驶舱。 　　南安弯腰了几下，见没有人类，才放心地爬了进去，作为了他出逃人类世界的工具。 　　人工雨林巨大的树丛遮住了视野，他行驶了一阵，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不再下雨了，视野也变得开阔—— 　　一望无际的荒漠。 　　人类城市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在最后消失的那刻，南安转头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又难过起来。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智脑，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弄丢的，或者说，被他放在了什么地方。 　　至于是哪一个地方，南安想不起来了。 　　那些记忆像是充满铁锈，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彻底侵蚀，而他能想起的只有星星灯。在漫天的星星灯光下，好像有一个银色眼睛的人，他的眉眼凉薄而冰冷，望着他的时候，却又是那样的温柔。 　　南安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抱紧了身子，肩膀忍不住的抖动。 　　于是，他扑向了那一个正在充电的通讯器，攥紧着外壳，再次看向了那个名字。 　　他就这样长久的，长久的看着，睫毛的阴影掩盖住了他的神色，但从颤抖的指尖看出，他的情绪仍在剧烈起伏。 　　“林泽……林泽……”他小声念了几次，眼眶瞬间又红了。 　　甲虫依旧在荒地上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度过了十几个日夜这么久，伴着通讯器满电的提示音，面前又有一个巨大的阴影靠近了。 　　只是一眼，南安稍睁大了眼睛。 　　他竟然……又来到了一个人类城市？ 　　南安不理解。 　　他明明决定离开人类世界了，但现在看起来，又回到了起点——眼前的人工雨林倾倒一片，不远处十几里的地方，四朵玫瑰刻在外墙上。 　　又是一座玫瑰城市。 　　但是，和之前那座不太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破败的，没了科技的影子，楼宇间空空荡荡，偶尔有不知明的机械吼声，大型的广告牌铺满一地——像是被完全蛀空了的空城。 　　而就在他打开雷达，想要定位时，冥冥之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那是梦境中的缥缈女声，一字一顿，宛如启示录般地，在他耳边不停回响—— 　　“人类终将被消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 　　南安抓紧了手里的通讯器。 　　只是听见这句话，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甲虫在城市间行驶，雷达上显示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地名，洛山街道，大山街道，三角基地…… 　　但是南安顾不上了，他蜷着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安静的靠在驾驶台旁。 　　直到一声清脆的声音。 　　甲虫彻底没了动静。 　　南安这才抬头，望向了驾驶台。 　　就见上方的电量显示为零，亮起了充电的指示。 　　南安盯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得出结论，甲虫需要充电了。 　　这是人类的交通工具所需要的，只有充电了才能继续行驶，再带他去绿洲。 　　他稍稍用力，打开了舱门。 　　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一个模糊的标识出现在眼前，全息的影像微弱，但南安还是认出，那是「围浦道」三个字。 　　不知为何，他看到这三个字时，又是一怔。 　　记忆中，似乎又有什么苏醒了，朦胧的出现在脑海中。 　　但是，究竟是什么呢…… 　　愣神间，南安往前走了一段，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人类的一处公寓楼内。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到这里，按照道理，他不可能来这里。 　　但一切却又那么的熟悉。 　　3025室的门牌悬挂在墙上，小厨房，单人床，书桌出现在眼前，南安的眼睫颤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进去。 　　一旁的门前写着「家庭套房」，南安看了几秒，转身，拉开了抽屉。 　　满是尘灰的糖果，曲奇，以及巧克力。 　　而在这些包装袋下的是…… 　　南安伸手扒了几下。 　　那是一本旧的童话书，用小手擦去灰尘后，他的视线落在上方，半晌，缓缓道：“小王子？” 　　南安好奇的翻开了一页。 　　紧接着，忍不住「哇」了声，又翻了几页。 　　他完全陷入了这一个故事。 　　玫瑰花，荒漠，小王子，飞行员和狐狸。对于南安来说，这些都是新奇的，完全没有接触过的。 　　就在这时，身边的通讯器传来响动。 　　南安下意识拿起它，就见是普通频道的讯息，说玫瑰基地的警报已经解除，林泽博士带领科学家团队，将玫瑰和银铃的仿生数据进行了合成，阻止了机器人的入侵。 　　看到这样的字眼，南安的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他不明白这样的情绪，却无法排解，而那些梦境般的场景又浮现眼前，久久不肯离去。 　　南安把公共频道的讯息划去。 　　这下，林泽的通讯栏出现在了最上方。 　　他盯着那个名字许久，半晌，伸手触碰上去。 　　只是指尖碰到的那一瞬，咯嗒一声，有什么频道被接通了。 　　南安慌乱了一瞬，他下意识按了几下紧急通讯，又想挂断，却传来了接通成功的女声。 　　他双手捧着通讯器，视线落在「通话中」的字眼上。 　　长久的沉默。 　　对方没有说话，他也没敢吭声。 　　几分钟后，南安才试探着开口：“你好？”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小声说着，看向四周空荡的环境，“但是，能陪我一会儿吗？” 　　对方并没有挂断。 　　南安开心起来。 　　作为一个小机器人，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联络，带着害怕和紧张。不过，可能是不出声的缘故，没过多久南安就把对方当成了朋友，并且称作为“沉默的通讯器先生。” 　　于是他暂时留在了这个房间内，带着这一本小王子的故事书，和一个不会出声的通讯器朋友。 　　偶尔的时候，能听见飞机的轰鸣，雷达的滴滴声，但下一刻，又会变得寂静。 　　尽管这样，南安依旧喜欢上了「通讯器先生」。 　　“我能给你读一个故事吗？”南安对着通讯器，缓缓说，“我想……给你读《小王子》。”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他似乎……在描摹星星。 　　玫瑰二城, 研究所。 　　此时窗外的金属圈恢复了正常，不再是深红的颜色，而是柔和的白色光晕。 　　“这次多亏了您, 林博士。”某位基地将领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实验室,“您破解了银铃的数据，我们才得以明白十年前的变异程序, 彻底击退了入侵的机器人。” 　　林泽：“仍不能放松警惕。” 　　“这点我们清楚, 所以已经调配了队伍, 会对银铃进行彻底的搜查，把一切和仿生技术相关的研究全部进行销毁。” 　　“嗯。” 　　林泽很轻地应了一声。 　　“不过关于后续的计划，我们需要研究所的配合。”将领说，“听说太阳风暴快要到来了。到时候所有的机械物都会产生影响，对吗？” 　　林泽没有回答。 　　他垂眸拿出芯片, 轻点几下。 　　立刻，一个全息的投影出现眼中——是太阳风暴的模拟图。 　　从北方的冰川开始, 逐渐向下, 渐渐覆盖住了银铃。最后再到玫瑰的区域。 　　“预计三天后到达。”林泽说，“可以借此回收银铃。” 　　“你的意思是……” 　　“变异程序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特点。”林泽淡淡道，“银铃机器人的智脑,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抗太阳风暴的侵袭。” 　　他停顿几秒，淡淡道：“因此，从十年前的程序出发，我们可以从电频, 电波干扰等方法切断智脑的运行, 那么在太阳风暴下, 这些机器人都可以被回收。” 　　将领的视线从投影收回，落在林泽身上。 　　几秒后，他笑了笑：“以前一直听说，林博士作为玫瑰基地的最高科学家，是基地不可或缺的一把手。如今见来，的确名副其实。” 　　说着，他拿出通讯器，迅速联系起基地。 　　“新型化雾弹准备。” 　　“组织编队R42，编队R36，请立刻在一层待命，目的地银铃。” 　　“警务干事调配城门，剩下驻守基地，带领安保机器人。” 　　…… 　　分配完一切后，他切断了通讯，看向林泽。 　　就见对方拿起助手的通讯器，开始分布任务，以及提醒必要的注意点。 　　研究所以及调查队的频率不断切换，而他自始至终只用这一个通讯器，看上去没有多拿其他的打算。 　　“您……”将领看了一眼林泽，又把视线落在不远处。 　　那是林泽的通讯器，只有研究所最高级别和副级别才能拥有的型号。而此时，正暗着屏幕，放在一边。 　　“需要充电器吗？”将领问，“我这里随身带着。” 　　“不用。” 　　“可是您的通讯器……” 　　“已经满电了。”林泽淡淡道，“谢谢。” 　　将领听着稍稍一愣。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的科学家在说通讯器的时候，眸子似乎沉了不少，带了一点孤寂的神色，尽管转瞬即逝。 　　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远方的机器人编队传来信号，传输进面前的大屏，林泽半垂着眸子，面无表情的进行处理。 　　“那之后也麻烦您了。” 　　离开前，将领对着林泽道：“希望我们能尽快回收银铃，控制住这场科技失控。” 　　林泽很淡地「嗯」了一声：“希望。” 　　将领看着他冷而薄的眉眼，有一点欲言又止。 　　他拧眉思考几秒，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别的目的。”将领说，“关于四城的回收计划，刚才和基地简单交流后，我们一致认为过于危险了。四城的情况复杂，您是最高科学家，所带领的调查队也是顶尖的水平，但是……” 　　“明日我会亲自去回收。” 　　林泽打断了他，淡淡说：“关于这一点，不劳您操心。” 　　将领听闻皱眉。 　　但介于研究所和基地的良好关系，于是只好作罢，不再说什么。 　　此时林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面前的仪器不断传输数据，而他也只是处理，整合，破解—— 　　实验室只剩下了滴滴声。 　　林泽不停地查阅数据，成千上万的数据倒映在眼中，他速度很快，几乎没有任何反应间隙。 　　茱莉亚给他的机械眼是贴合的，或者说，赋予了他更为强大的能力。无论是处理数据，还是使用银枪，右眼的视野完全突破了视野的极限。他可以瞬间锁定一切，也可以用红外线，找到需要找寻的目标。 　　只不过。 　　林泽每次使用时，总会想起一些事情。 　　那些浮光掠影的往事，会直接出现在眼前，对方小声的咕哝抱怨，炸毛的神情，以及对着他气鼓鼓却没任何办法的模样……而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化成那晚他醒来后，见到的那句话。 　　“机械眼睛更酷了，是酷酷的大科学家。” 　　林泽的眸色微沉了一下。 　　但只是几秒，他就恢复了神色，继续面无表情地处理，滴滴的声响混着敲击键盘的声音，愈发响亮和急促——而这个，似乎彰显出此时的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冷静。 　　而此时，正打算离开的将领道：“其实，我也理解你的心情。祝你一切顺利。” 　　林泽：“谢谢。” 　　将领笑了下：“你肯定有着你的目的，就和我们一样。” 　　话音未落，键盘的敲击声忽然停下。 　　林泽没有吭声。 　　他看向一直保持着通话界面的通讯器，眼底浮现出一丝孤寂。 　　半晌，他轻声道：“只是想去接一个人。” 　　* 　　围浦道。 　　暴雨伴着雷电落下。 　　南安躲在另一间房间的木板床前，他的身上披着脏兮兮的小毯子，就这样抱着通信器，一声不吭的待着。 　　面前是他找到的几片干花，以及不能再亮的星星灯。 　　很奇怪，面对着它们，南安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慢慢的捡起一枚星星灯的碎片。 　　只是指尖触碰的那一刻，记忆中似乎有什么浮现了。 　　他似乎……在描摹星星。 　　对着某个人的俊秀侧脸，悄悄地画着星子。 　　南安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又感到了一丝难受和酸涩，平白无故地闷在胸口，于是他迅速停下这个动作，转为捡拾干花。 　　就在这时，怀里的通讯器忽然传出响动。 　　南安：“！” 　　他从来不知道通讯器先生会打招呼。 　　南安下意识丢了通讯器和玫瑰，咻的一下躲进毯子。 　　但只是几秒时间，听着没有动静，他又悄悄探出脑袋，视线好奇地落在那里。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着，他看到通讯器亮了屏，发出微弱的闪光。 　　这并不是没有电才会这样，南安每天都会乖乖的充电，有时候比他去找吃的更加重要。 　　而此时，通讯器的界面依旧没变。 　　对方依旧是接听状态。 　　但在这一刻，却又多了一行字，是刚刚发送的未读状态。 　　“侧边，普通按键，现在按三下。”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orz； 　　另外关于通讯器的设定，指路第81章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荒漠与玫瑰。 　　南安跟着指示, 按下了通讯器的按键。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捧着，睁大眼睛, 说：“我设置好了。” 　　话音落下的那刻，屏幕上又显示出了一句消息。 　　-不要乱跑。 　　-如果有情况, 三下点击。 　　南安愣了一下，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其实之前也不懂, 但好像通讯器先生说什么, 他都会去做, 就像认识的老朋友一样。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轰鸣的声响。 　　南安：“哇。” 　　是直升飞机诶。 　　他完全忘了手里的通讯器先生，趴在窗口，看向了窗外的大楼。飞机的巨大机翼扫过，遮盖住了蓝紫色的光线。 　　作为一个机器人, 他看到一切带着金属壳的物体都带了好感，于是学着之前在开普勒基地那样, 取名为飞机先生。 　　那么, 飞机先生又会载着谁呢？ 　　南安皱了皱小眉头。 　　他并不知道。 　　不过现在有通讯器先生就可以了。 　　南安把星星灯的碎片装进了袋子，他是那样的认真，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变化——此时，楼宇的光线变暗了, 漂浮于空中的巨大头像不停闪烁，灯光明灭，看上去，太阳风暴的干扰已经来袭。 　　就在南安把最后一片碎片装进袋子时, 身后忽然传来了声响。 　　“咚咚咚。” 　　尽管细微, 但仍传进了南安的听觉神经。 　　没有智脑的支持, 他无法立刻判断声源，于是他把通讯器也一并放进了袋子，扒着门框，往走廊另一侧望去。 　　一个银白色的机械物种。 　　它有着六根机械臂，却又是人类的模样，在脖颈的部分，是一个长长的横切面，像被什么东西啃咬过，露出了血管，蓝红色的不明液体流淌其中，再往上是人的嘴巴、鼻子、眼睛，但在接近脑部的位置，变成银色的金属体。 　　南安一声不吭看着那个机械物种。 　　而此时这个人类和机器人的结合体正在缓慢移动，它左右张望，伴着格拉拉的响动，搜寻着什么目标。 　　南安稍稍后退了一步。 　　他飞速思考几秒，决定暂时离开这个地方。 　　伴着走廊里的响动，他迅速收拾起布包，把没吃完的曲奇和面包塞进去，以及润/滑油，充电泵这类补给物，作为南安出逃必备物资。 　　响动近了。 　　南安躲在了小厨房后侧。 　　他屏住呼吸，十分安静的待着，想等它走后再悄悄逃出去。 　　但只是几秒时间，一声巨响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紧接着，他听到了机械物摩擦地板的声音，墙壁的刮划声，就这样，十分清晰传入了他的耳内，越来越响—— 　　南安猛地顿住。 　　还没来得及回头，突如其来的又一声巨响。 　　身后的铁门被机械人直接撞开，骤然的一阵风起，机械人带着微笑，出现在南安面前！ 　　直到这一刻，他才看到了机械人的真正面容——可怖的银白色躯体还带着腐肉，黏腻的机油顺着尖端落下，滴答一片间，蔓延到脚边。 　　南安几乎无法思考，而在他后退的那刻，机械臂猛地劈下！ 　　哗啦一声，布包被劈开，所有的东西瞬间散落一地。 　　南安完全怔在原地。 　　看着机械人又要挥动手臂，他几乎没有考虑，直接冲到尖端下方的位置，拿起通讯器，朝门外奔去。 　　而身后的声响依旧，机械人把钢筋揉碎，拼接成一条长长的物体，紧接着，又追上了他。 　　南安小口喘了下，作为一个失去智脑的机器人，他连抵抗的能力都失去了，无法转化成坚硬的机器人形态。 　　这样想着，他似乎感到一丝委屈。 　　智脑竟然被弄丢了。 　　而且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在什么人手上。 　　思考间，南安跑进出了公寓楼。 　　甲虫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眼前只有深浅不一的水坑，布满垃圾的街道，而身后的黑影倏然靠近。 　　“砰！” 　　在尖端再次劈下的那一瞬，他跳上一辆正在行驶的自动巴士。 　　只是一秒，引擎的巨大轰鸣盖住一切。 　　机械人被飞驰的巴士带入车底，瞬间被车轮重重碾过，刹那间，钢铁成了一地的碎渣。 　　零件的声音隐约响起，又消失在雨水声中。 　　南安靠在车门那里，不停的喘气。 　　他的手臂被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正在朝外不停渗血。 　　属于人类的疼痛感袭来，南安用手抹了抹，然后拿出通讯器，见着上方的黑屏和裂痕，瞬间垂下了头。 　　还是坏掉了。 　　和通讯器先生断了联系，他又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小机器人。 　　南安沮丧了一会儿，等到平复心情后，他依旧小心收起了通讯器。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滴滴声。 　　他下意识抬头，视线落在前方驾驶舱的屏幕上——距离太阳风暴还有三个小时。 　　南安稍稍睁大了眼睛。 　　作为一个小机器人，他知道太阳风暴的影响，只要没有智脑，太阳离子流会彻底穿透他，然后成为一堆废铜烂铁。 　　但是他能去哪里？ 　　他不可能抵御过太阳粒子流，没有智脑的他完全抵挡不住。 　　怔愣间，就听到一声急促的刹车声。 　　紧接着响起的，是噗噗的声音——在他面前，所有的屏幕，无论是控制驾驶的小屏，还是一旁的监控屏，全部亮起了雪花屏。 　　除此以外，车厢内的灯光也像是受到干扰，忽明忽暗，伴着电流声不停闪动。 　　可能是太阳风暴的原因，一种说不上的倦怠感席卷了他，从心口开始，渐渐到了四肢，再扩散到指尖…… 　　推开车门后，他跌跌撞撞摔在地上，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此时天空依旧在下雨，打湿了他的头发。 　　巴士停靠的位置是一个三角的地区，南安撑着起身后，见到上方的指示牌写着「三角基地」。 　　不知为何，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让他感到了一丝熟悉。 　　他的小手忍不住慢慢抚上。 　　微风扬起他的发丝，南安站在那里看了许久，不知为何，他的眼眶红了一圈。 　　记忆中，似乎有什么被唤醒了。 　　那像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一个童话，枕着银河，就这样悄悄躲在星子之后，藏在了遥远的梦境中。 　　其实这几天，他时常会像这样，回忆起过一些片段。 　　但从来没这样过，彻底从茫茫的星云间浮现出来，出现在他眼前…… 　　“等我回来。” 　　记忆中的那个人曾经对他这么说过。 　　那时候的他带着狗崽，送他去执行回收任务，但看着对方逐渐消失在雨幕中，他却只能是看着，完全的无能为力。 　　而现在也是。 　　他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纱，失去智脑的他根本修复不了记忆。 　　但为什么对方却一直出现在梦中，出现在这一刻？ 　　南安走进了三角基地，巨大的铁棚橫倒在地，一些腐烂的肢体和零件出现眼前。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拖着身子走进去，到了穹顶前——此时地下基地已经完全被破坏，穹顶只剩了一个空壳，基地的楼宇从下方显露出来，它们不再封闭，带着不停闪烁的光圈，就这样出现在视野中。 　　雨声又大了。 　　它们顺着钢筋，打湿了每一处。 　　在远方的雨幕下，远处的楼宇间暗影浮动，那些机械人、有意识的机器人、没有进化完全的仿生人出现其中，像在寻找抵御风暴的庇护地。 　　只是片刻，巨响混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楼房轰然倒塌。 　　不过南安没再关心这些。 　　他想要寻找一样东西，一支藏匿在记忆中的玫瑰。 　　而零散的记忆告诉他，就存在于玫瑰四城中。 　　既然没有办法逃离，既然太阳风暴一定会来袭，那么在来临前，就让他找到这一支玫瑰—— 　　也算完成了一个小机器人的使命。 　　顺着残破的铁架往下爬了一会儿，南安勉强抓住一个光圈的边缘，借着力，进了一个废弃的双子塔。 　　那是一个空荡无人的走廊，纯白色，而南安只是刚踏上这里，看到虚拟模拟区，一丝说不上的情绪笼罩了他。 　　他的身形晃了晃。 　　那些记忆重新浮现在眼前，他看到了广阔的大海，星空，小镇和灯塔——同时印象里，还有那个人抓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穿过这些场景。 　　他的目的地本来就是南方。 　　但却因为这个人，放弃了远行的目的地。 　　南安急促的喘了一口气，拖着步子往前走，而更多的记忆浮现出来，带着说不上的酸涩，就这样完全的席卷了他。 　　他走到了一处露天平台。 　　雨水渐止，远处的云层透出银白色的颜色，属于机器人的死亡时刻就要到来了。 　　但南安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到了最后，他依旧没有找到那一支玫瑰。 　　记忆中，那人曾经把它放在了玻璃罩里，在医院里送给了他，也只是因为听他感叹过一次漂亮。 　　的确是漂亮的。 　　它是独一无二的，对他而言是重要的，就像小王子里的那一支，肆意绽开而又烂漫。 　　但是他不可能再拥有了。 　　他来自遥远的186F基地，出现人类社会的时候，又是在荒芜的沙漠上。 　　荒漠上是根本不会开花的。 　　这样想着，南安彻底放弃了，他靠着平台，一种来自宇宙的波动覆盖过来，让他彻底脱了力气。 　　南安在最后拿出了通讯器。 　　他声音微弱，却又轻柔，即便是面临着死亡，还是像是哄着幼崽说童话那样，说：“通讯器先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听见。” 　　“我还想，还想读小王子给你听……”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他不断对着通讯器说着，身后的云层间，异样的光芒透出来，洒向了大地。 　　南安的意识逐渐模糊，在最后的那刻，他死死攥着通讯器，恍惚间听到了零件的崩裂声，响彻天际的飞机轰鸣声，以及—— 　　南安忽然颤了一下眼睫。 　　似乎感受到什么，他一下抬眼，看向不远处。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在乱闪的城市灯光中，他对上了那双银色的眼眸。 　　不知为何，只是对视几秒，大滴的泪珠就从他的眼眶里落出来，滴在了通讯器上。 　　南安跌跌撞撞跑过去。 　　而只是刚迈开几步，对方直接把他横抱起，匆匆带他往楼下走去。 　　一时间，无数的记忆涌上来。 　　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夜，相依相伴的时光，只是离开这么些日子，却又真实漫长的像是度过了几个世纪。 　　他们在一处圆形的玻璃罩前停下步子。 　　这是陆地馆，封闭的环境抵御了风暴的袭击，那一支在玻璃内的虚拟玫瑰依旧在绽开，凋谢，再绽开。 　　林泽放下了南安，搂着他坐下。 　　而南安依旧在哭。 　　他紧紧攥着林泽的袖子，像是失而复得，死活不肯松手，就这样小声的抽泣着。 　　不过只是几秒，他又会怔怔抬头，伸手抚上对方的脸颊，直直望着那双银色的眼睛，然后，用指尖碰了一下对方的机械眼珠。 　　林泽看着他，轻轻抹去他眼角的眼泪，轻声道：“别哭了。” 　　“我……”南安的声音仍在颤抖，他看着对方，忍不住带着哭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南安从来没想过能再见到他。 　　取出智脑后，他就想安静的找个地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的。 　　但他在离开医院的最后那刻，却莫名其妙带走了通讯器。 　　他明明可以不带的。 　　明明就这样永远消失的。 　　好像在冥冥之中，他还存有了那么一点的希望，他们还会和以前一样，林泽依旧是大坏蛋科学家，而他也可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机器人。 　　南安的眼眶又红了，等到回神的时候，就见对方轻吻着自己，他动作是那么的轻柔，从眉眼开始，一点点沿着脸颊往下，最终抵上唇瓣。 　　这一次，南安没有躲避，他的眼睫上还挂着泪，就这样微抬起头，闭眼回应起林泽。 　　他们唇齿相磕，身后的光影透过鼻尖，落在玻璃罩内的玫瑰上。 　　荒漠里的确是会开玫瑰的。 　　它兜转于星辰之间，在漫长的时间和星河中，只是为找到那一瞬绽放的最好时刻。 　　而他，也终于找到了那一支属于自己的玫瑰。 　　作者有话说： 　　距离完结还有一章，感恩支持-部分节选自安托万的《小王子》。 第106章 正文完结 　　悄然绽放的玫瑰星云。 　　2372年5月27日, 初夏。 　　玫瑰基地研究所。 　　艾丽正坐在大厅内，一旁是最新研发的培养皿，是研究所最新的玫瑰种子。此时绿芽已经冒出, 尖尖的一片，生机勃然。 　　“还真没想到, 研究所还能人工培养出玫瑰。”艾丽拿着平板，记录着数据,“等到再过几周, 玫瑰花开了的时候, 一定会轰动整个基地。” 　　林泽：“注意培养皿状况。” 　　“了解，我们的大博士。”艾丽笑了笑，看了一眼他身后，“南安今天没来吗？” 　　林泽：“去学校了。” 　　“照顾幼崽吗？” 　　“嗯。”林泽道，“他最近经常过去。” 　　艾丽这时才想起来：“哦对, 这几天你有会议来着。” 　　说着，她低头点击了一下平板, 出现了今日的会议报道——人类第三次科技峰会顺利召开, 通过了《玫瑰法则》副案。 　　在经历了矛盾、对立，分裂后，玫瑰和银铃的区域重新合二为一，形成新的社会秩序, 一个完整的人类整体。 　　而此时，距离机器人入侵已经过了整整两年。 　　在机器人的危机解除后，林泽带队收复了玫瑰四城，并在地下基地找到了一批珍贵的芯片资料, 在这其中, 就有大量的变异程序、代码、以及仿生资料。于是, 根据之前南安贡献出的智脑，人类进行了更先进的研究，芯片不会再变异，《玫瑰法则》也终于翻开新的一页篇章。 　　整个社会被重新定义，在科技历史上，主导发展洪流的依旧是人类，但是以一种更为合理的方式。 　　基地依旧在玫瑰二城，而其他区域也在扩建。 　　距离银铃最近的玫瑰一城有了长达百里的连廊，在此之后，所有城市都会建立空中的长廊，城市和城市之间不再是荒漠，隔阂之间，拥有了一个独特的联系。 　　而三角基地，则作为了荒漠上的据点。 　　它们分布各地，上至蔓延的冰川、下至接近赤道的绿洲，为机器人提供应有的维护和保障，同时定期，会有调查队驻守，根据检测的电波，随时进行检测。 　　可以说是苟延残喘，或者说开启一轮新的循环，不过现在，人类和科技的关系停留在此，也算得上是后启示录时代所带来的思考，是一种新的延续。 　　艾丽关闭了新闻。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到培养皿上，记录起数据。 　　试验室里人员匆忙，林泽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仪器。 　　刚结束会议的他并不能松懈，依旧有很多工作等着他——这一个玫瑰区域的C级别科学家，在那次事件后，拥有了基地最高的执行权，在必要时候，高于警务处和其他部门，进行管理和调配。 　　“林博士，辛苦了。”某一位研究员走过来，“我们会后续处理，通过电波转换，将新研发的可植入芯片进行风险研究。” 　　林泽：“有劳。” 　　“之前的智脑研究取得了一定突破。”研究员把一张磁卡递给他，“今天试验室正常可以开放，能够进行机器人的修复术。” 　　林泽点了点头，他微垂下眸子，视线落在那一张磁卡上。 　　他的眼底逐渐变得柔和，淡淡道：“我今天会带他过去，谢谢。” 　　“了解。”研究员说，“那我先去准备。” 　　脚步声逐渐远去，滴滴的机器声重新响起。 　　但没过多久，大门就被谁叩响了。 　　来的人是柯罗伊，他受这位大科学家的嘱托，跟南安一起去了学校，但现在，过来的只有他一人。 　　此时的柯罗伊单手撑在门框上，上气不接下气好一阵，喊了声「林博士」。 　　林泽看他：“怎么了？” 　　“今天幼崽的手工课，南安老师说要做曲奇饼干，结果……”他顿了几秒，紧接着道，“饼干连着学校的小厨房一起炸了！” 　　等到林泽到学校的时候，教室还冒着缕缕的黑烟。 　　幼崽们顶着一张张小黑脸，围着中间的烤箱，看向林泽的时候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 　　林泽从一堆幼崽里捞起刚炸了厨房的南安。 　　就见对方的白皙小脸不再，连着睫毛都是灰扑扑的，成了一个花花小灰猫。 　　让柯罗伊带幼崽去洗脸后，他直接横抱起南安，不顾对方反抗，直接带出了教室。 　　“你放我下去——”南安抓着他的手臂，挣扎了几下，“我还要回去教他们做饼干呢。” 　　林泽：“先去洗脸。” 　　“不要嘛。”南安翘着一头被熏黑的呆毛，固执道，“放我回去。” 　　林泽没看他：“不肯洗脸的话，那就搬回研究所工作。” 　　南安：“？” 　　这个大坏蛋都成为最高领域的科学家了，怎么还这么霸道？ 　　南安表示深深的不理解。 　　不过，这并不会阻止一个小机器人的反抗，等到他被林泽带到办公室，并且被安全放下后，迅速开始碎碎念。 　　他怨念道：“你太不讲道理了。” 　　见着林泽拿毛巾过来，他又继续开始，像个婆婆妈妈的小机器人。 　　“不让我晚上十点后睡觉，不让一天吃三袋以上的饼干，睡觉前一定要喝牛奶……”南安翻着旧账，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来，“还有，还有……” 　　还没说完，声音就被闷在柔软的毛巾里。 　　南安：“？” 　　林泽淡淡说：“等下再说。” 　　南安听闻瞬间鼓起脸，成了一个噘嘴的大黑猫。 　　——这个大坏蛋，每次都这样！ 　　等到脸上的痕迹被擦去，他一把拉开毛巾，皱着小眉头看林泽。 　　当他打算再次谴责对方的霸道行为时，就见对方拿出一袋糖果放在他身边，同时放下的，还有一盏漂亮的星星灯。 　　南安：“嗯？” 　　他这么容易妥协的吗？ 　　南安决定做一个有骨气的小机器人，见林泽转身的那刻，他从袋子里拿了几颗小糖果，然后推开了包装袋，打算再也不碰——直到对方把一整袋的糖果塞过来。 　　南安：“……” 　　连塞糖果都这么霸道。 　　于是南安只好抱着糖果，仍由面前的大科学家摆布。 　　林泽的力道很轻，擦拭的动作十分仔细。移开毛巾的那刻，南安垂着的眼睫颤了一下，投下了浓密的阴影。 　　望着他的安静神色，林泽忽然又想起了那一晚，他带着泪珠，颤抖的回应着他的神情。 　　隔了几秒，林泽放下毛巾，俯身，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还难受吗？”他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南安小声：“还行。” 　　两年失去智脑后，他就不能自由转换成机器人，只能保持人类的形态——同时伴有的，就是偶尔的不适。 　　其实这种程度南安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除了一点疼痛感外，几乎感受不到什么，比起风暴那会儿实在轻了很多。 　　但林泽却心疼的不行。 　　尽管没表现在脸上，但每晚回来哄他睡觉后，就会坐在书桌前，不停的查阅资料，寻找解决办法。 　　南安就悄悄从被子探出脑袋，看着他的背影，偷偷陪着他。 　　“今天修复计划投入使用了。”林泽的声音打断了南安的思绪，又亲了下他的眼尾，轻声说：“等下陪你过去。” 　　南安稍抖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林泽，问：“会痛吗？” 　　“不会。”林泽说，“修复计划是移植智脑程序，不会难受。” 　　南安：“你得保证。” 　　林泽轻笑了一下，一字一顿说：“我保证。” 　　见着对方认真的神情，南安这才放下心。 　　他靠在对方身上，由着林泽搂着他，半晌，忽然说：“其实不转成机器人的形态，这样也挺好。” 　　“什么？” 　　“不用特意为我做什么。”南安望向他，认真道，“我自愿这样的。” 　　这话的确没有说错。 　　南安从来不后悔，无论是把智脑献给人类，还是放弃去南方，他都没有任何的犹豫。 　　——而当时的他，也有存于心底的小小愿望，就是想待在这个人类身边。 　　现在这个心愿实现了。 　　这样想着，他的神情又变得平静，澄澈的眼底露出一种来之不易的哀伤，就这样，看着林泽的眼睛，那一双带着机械颜色的银瞳。 　　他们长久对视。 　　直到，林泽伸手搂住了他。 　　“我怎么舍得。”他轻叹了一声，就像在回应自己那样，又道，“也不会忍心。” 　　南安静静的靠在他怀里。 　　就像之前的那每个夜晚一样。 　　此时窗外的雨幕依旧，霓虹灯光宛如白昼，打亮了整一个城市。 　　“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就去绿洲，好不好？”南安忽然开口，小声说，“好想看星星。” 　　林泽：“好。” 　　“那……”南安软着声音说，“我还想要一个玫瑰园，然后种好多好多的玫瑰。” 　　林泽笑了：“现在就有。” 　　见南安疑惑皱眉，他拿起一旁的星星灯，伴着开启的声音，一整片玫瑰星云出现在眼前。 　　——NGC2237号星云。 　　这是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玫瑰，一片伸手就能触碰到的星辰。 　　可能身处于这个时代，启示录所带来的并不止是对科技的思考，他们所经历的，所感受的，也是时间想要倾诉给他们的。 　　南安看着林泽，久久的，攥紧了对方的手。 　　此时玫瑰星云仍在悄然绽放。 　　它们躲藏在漫长的时光里，又流转于广袤的宇宙内，直到这一刻，才带着漫天的星子，彻底倾泻而下。 　　绚丽而又璀璨。 　　作者有话说： 　　好啦，安安和林博士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两个月的时间，感谢宝贝们陪伴至今，后续还会有很多番外，该有的都会有=w= 　　同时，这一章会有安崽的红包掉落-再次感谢一路的支持。 　　下本会开小玫瑰。 　　应该是一样的调子，旷野系列第二本，蹲个预收的同时也求收藏作者吖，北北会努力，么么啾！ 　　—— 　　接档文：《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 　　文案：小玫瑰是人类军方养的一朵小花。 　　印象中，他还是一颗小花籽的时候，就被某位人类上校捡回去养了起来。 　　每天小玫瑰都乖乖趴在窗台上，眼巴巴瞅着外面，等上校回家，然后心安理得扑过去，哼唧哼唧钻他怀里，听他讲述人类世界的故事。 　　直到某一天，在出行任务时，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走散了。 　　循着记忆，小玫瑰走了很久，走过沼泽和深渊，旷野和崖壁，只是想找到那个每天给他浇水，盼他快快长大的那个人类长官。 　　最终，在一处长满藤蔓的山洞里，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俊朗眉眼。 　　于是他跌跌撞撞跑过去，懵懂抬手，抚着对方身上被怪物撕咬的伤痕，就像之前听雷声害怕时，对方安慰他一样。 　　“别怕别怕。” 　　“我们回家好不好？” 　　* 　　上校从深渊中救下了一朵畸变小玫瑰。 　　身处于这个万物畸变的末世年代，这一朵永生的小玫瑰是他的全部。 　　当人类基地沦陷，下达清剿一切畸形生物的命令时，为了保护他，上校悄悄把这朵小玫瑰安置在了野外。 　　作为人类最强战斗力的代表，之后就算人类沦陷，濒临灭绝，他也从未害怕过。 　　直到。 　　那个漂亮的少年出现在眼前，小声安慰着他，身后出现了想要吞噬这一朵玫瑰的巨型生物时，上校才知道，原来恐惧，能瞬间淹没所有的理智。 　　* 　　之后某天。 　　在人类基地的塔楼上，他们靠在一起——身后是旷野长风，面前是星辰大海，就像无数个夜晚那样。 　　结束今日份浇水的小玫瑰湿漉漉扑到上校怀里，卷着叶片贴在对方胸口，哼哼唧唧，缠着他讲睡前故事。 　　上校的呼吸沉了一瞬，抓住戳他腰线不安分的小叶片：“别乱动。” 　　小玫瑰撒娇道：“就是想抱着你嘛。” 　　上校低声：“确定要继续？” 　　“嗯呐！”小玫瑰看着这位传言中冷厉的最强上校，撩人不自知，搂住脖子就吧唧亲了一口，“我最喜欢上校啦！” 　　软萌温柔钓系小玫瑰受x宠妻狂魔人类最强长官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