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她是独摇草   作者: 郁册   简介:   跨年那天,姜来被同甘共苦四年的乐队成员背弃。   风号雪舞的夜色里,她哈着热气暖手,看着陆行止从那辆惹眼的豪车走下来,对自己说,“上车”。   姜来眉心微动,跟他走了。   走进了一个纷华靡丽的名利场,拥有了唾手可及的人脉、资源。   昔日落魄鼓手,摇身一变,成为华语音乐最红的流行女歌手。   职场得意,情场失意。   不久后,有记者拍到陆行止与姜来街边争吵,疑似情变。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姜来的好戏。   结果没等到被打压,等来了陆行止的低徊软语,“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吃飞醋,让你不开心。”   他生来矜贵骄傲,百不失一,独独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   所有人都认为,这段关系里,姜来不过是个依附于陆行止的菟丝花,无法独活。   只有陆行止知道,姜来恰是一棵独摇草。   有风不动,无风自摇。   他这阵长风,卷的起浮云万物,吹不动扎根地下的独摇草。   姜来与他,终究是他步步为营,得偿所愿。   -   很久以后,姜来接受采访,说起当年街边吵架的往事,她笑道:“我们这种被偏爱的人,向来有恃无恐。”   只字不提,最初她对陆行止,那些故作的若即若离。   -落魄鼓手&矜贵公子   ——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来 ┃ 配角: ┃ 其它:偶有娱乐圈元素,非典型娱乐圈文   一句话简介:终究是他步步为营,得偿所愿   立意:有点心机又何妨  ? 第1章   寒流过境,气温骤降。   纵使如此,仍然有无数的年轻男女顶着寒风冷雨涌向首都体育馆,赴约这场二零二一年最后的狂欢。   休息室门口。   一个穿着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站在贴着“放肆乐队”名牌的门前,来回踱步好久后,慢慢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轻声地叫道:“姜来。”   姜来本来正玩着鼓棒,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循声望过去,是一直负责与他们乐队对接的副导演。   她笑着应他:“进来说啊。”   副导演的视线在休息室里环绕了一圈,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没走进去。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姜来想起来彩排时自己带过来的双踩与军鼓都还未装上,以为是乐器出了问题,起身快步向门口过去。   姜来身材较为高挑,与副导演站在一起,两人差不多高,很容易便可直视他的眼睛。   她担心是鼓没装好,看着对方的眼睛,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副导演与她对视片刻,慢慢偏头移开了自己的眼神。   他真的怕,再被姜来这闪亮又真挚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会不忍心开口。   整个跨年演唱会的筹备期间,作为放肆乐队的责任导演,他很清楚姜来的实力与努力,所以才更觉得这个结果对她残忍。   但他只能传达:“姜来,你无法登台了。”   姜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缓慢地开口说:“早就听说你们这些一线卫视,彩排后也会砍节目,没想到真的被我们遇到了。”   正值燕京电视台成立三十周年,这次跨年演唱会的阵容异常强大,他们乐队能受邀本就属意外,如今被砍,似乎也顺理成章。   她顿了一下,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继续说道,“没事,我们有心理准备的。”   语气里的颤抖却骗不了人。   毕竟他们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接近梦想舞台的时候。   “哎。”副导演看向她,叹了口气说,“不是,不是乐队不能登台,是你……”   欲言又止的,都是最伤人的,姜来瞬间明白了。   原来不是乐队不能登台了,是自己不能登台了。   她回头环顾休息室。   主唱顾唯一环着手臂靠在墙边,视线碰触的瞬间,迅速地扭头躲开了她的眼神,而吉他猫哥与贝斯老咸低着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他们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姜来这才后知后觉,或许他们应该早于自己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怪不得彩排回来后,他们三个人一直压着情绪,完全看不出任何登上专业舞台的兴奋与开心。   姜来不解,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却也明白,现在并不是追究他们的时候。   在距离登台不足二十分钟的情况下。   于是她回过头看向副导演,淡淡地问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副导演低着头,他注意到姜来捏着鼓棒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的原因,毫无血色地泛着白。   他沉默了一会,回答她:“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会有专业鼓手登台代替你进行演出。”   顿了顿,又对着里面喊话道:“放肆乐队,出发候场了。”   “好。”顾唯一应道。   姜来默默地向里面站了一些,给他们空出身位出门。   擦肩而过的时候,顾唯一缓慢的抬眸看向她,眼底露出几分伤感。   姜来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去吧,加油!好好演出,乐队的未来就看你们的了。”   然后顺次拍了拍三人的手臂,说不清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安抚自己。   不过片刻,屋子里只剩下了姜来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渐渐感到乏力,整个人顺着门板慢慢地滑坐下去,掌心的鼓棒“啪嗒”一声掉落,滚开身侧一米远。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甚至没有机会问清楚原因,就不明就里的被迫着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路过一群穿着彩色表演服的群演。   人群里响起一声抱怨:“最后一次了,终于要结束了,这个月可把我累死了”。   有人附和:“是啊,大型演出真的好累,还要提心吊胆的,听说隔壁组的节目被拿了。”随即又话锋一转,“但是,如果有下次的话,还是愿意参加。”   “对对对,我也是,一想到可以登上这样的舞台,就觉得这些汗水也值了。等会直播,希望可以有镜头扫到我……”   说话声渐渐走远。   姜来一方面为两个女孩子开心,一方面又忍不住想,那些节目被拿到的演员,她们的汗水又要用什么来回馈。   越想越不甘心。   她脑袋里一直重复着那句,“会有专业鼓手登台代替你进行演出”。   从来只听过职业鼓手与业余鼓手的区别,还没听过什么所谓的专业鼓手。   她想知道这里的专业是怎样的专业,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专业。   姜来扶着墙站起来,弯腰捡起鼓棒,向刚才乐队消失的反方向走去。   她要问清楚。   -   忙碌的后台。   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中,几个衣着不凡的人站在一起聊天,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站在中间,清隽矜贵。   在场几人,除却助理模样的人外,就数他最年轻,偏偏也最尊贵。   姜来认出来,那是陆行止。   第一次见他,是在回溯的后台。   那是燕京一家新开的音乐酒吧,正在招募驻场乐手与驻唱歌手。   那天她去回溯面试,陆行止正巧也在,她刚自我介绍完,他就指了指墙角的鼓说,开始吧。   姜来只能摆手解释,我虽然是个鼓手,但今天是来面试驻唱歌手的。   说完,她看见陆行止嗤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似有似无的嘲弄。   姜来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只扫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寻找着导演组其他人的身影。   后台人来人往的,除了工作人员外,还有不少走动的群演们,想找个人并不容易。   她想起来后台这块好像还有一个临时机位,是用来采访表演完刚下舞台的艺人的,决定先到那里碰碰运气。   好在这次没有扑空,在摄像大哥的旁边,她果真看见了导演组的其他熟人,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是艺人采访这块的总负责人。   姜来走上前,确认了机器还未开启,导演组的人也还未进入工作状态后,开门见山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好,陈导。我想问一下,放肆乐队换鼓手的原因是什么?”   被唤作陈导的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会,见她手里拿着鼓棒,认出来姜来。   于是说:“我们也是接导演组通知,说要换成专业鼓手上台。”   姜来想听的并不是这种搪塞人的话术,便继续追问:“我不懂你们对于专业的定义,我是乐队原始成员,也有过百余场演出经验,这样都不够吗?”   导演斜眼看她,冷脸问道:“百余场演出经验里有大型晚会演出经历吗?”   “没有,大部分是酒吧驻唱与Live House的演出。”姜来如实相告。   对方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嘲弄:“那就对了,缺少大型演出经验,这就是你不专业的地方。”   姜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鼓棒,自嘲似的说了一句:“那我可真羡慕那些专业鼓手,一生下来就有大型演出经验。”   这话虽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但一般情况下听了也不至于生气。   偏巧这个导演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她这么一说,脾气也上来了:“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胡搅蛮缠,你们乐队其他成员也没有大型演出经验,但是他们都能登台,就你不能登台,是谁的问题一目了然。”   男人音量提高不少,加上语气又冲,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好。”姜来深呼吸一口,保持平稳的语气继续问:“陈导,我们都清楚,一场大型演出根本不可能这样子临时更换乐手,在明摆着我被戏耍了情况下,我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   对面人眼神一顿,不再看她,反而举着台本向她的方向移动,戳着她手臂,语气很是不耐烦:“让开,让开。”   姜来只能顺势后退。   摄像机、话筒等器械的线路散落了一地,因为没固定的因素,各种线路在来回的踢动中交缠在一起。   姜来向后移动的过程中,明显感到自己踩到一股较为杂乱的线路,脚底甚至有些打滑。   她刚想慢些移动,结果摄影大哥在一旁扯着线路一踢,她受力后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   -   陆行止本来是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的,但是那个男导演呵斥人的声音实在是太洪亮,谈话间隙他随意瞥了一眼,结果就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她握着两根鼓棒,眼神坚定的与工作人员反反复复的交谈着。   零下的气温里,只穿了件墨绿色的缎面衬衫,纤细的腰肢藏在空荡荡的衣管里。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兴许是他看的久了,旁边几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余意方“啧”了一声,觉得这女孩眼熟,但没想起来是谁。   申楠给助理递了个眼色,助理回复道:“是个登台前被换的鼓手,正在问导演组自己被替换的原因。”   闻言,陆行止收回了目光,转头刚回了申楠了一句,“申总,工作的事,我们以后再谈”,就听见刚刚看向的方位传来几声尖叫。   他偏头看,只见姜来手肘撑着地,摔倒在地板上,手里的鼓棒被甩出去,晃晃荡荡的滚出老远。   -   姜来这一摔,在场的人懵掉好几个。   摄影大哥没想到自己一个动作会带倒别人,挠着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伸出一只手,要拽她起来。   本来一直冷着脸的导演表情也温和几分,轻声地问道:“没事吧?”   姜来摆摆手,“没事,我可以自己起来。”   话音刚落,她的手臂就从身后被旁人架起,整个人被捞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的让姜来充满了不安,两人身体挨得又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呼吸从自己耳边掠过,惊起耳尖阵阵战栗。   她惊魂未定地转身,右侧的肩头抵在男人的胸口。   肩头与胸腔相接连的部分,清晰的传递着每一次心脏跳动带来的起伏。   姜来一抬眼,正好撞进他的明眉锐眼里。   她悄悄退后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半晌说了句,“谢谢。”   陆行止垂眸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地说道:“算了。”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算了。   申楠做制片十几年,这点眼色还有的,当下就看出来陆行止与这鼓手是认识的。   一边悄悄支了助理去问清楚前因后果,一边看着表,状似无意地开口说道:“陆总,时间不早了,演出开始有一会儿了,我们移步包厢吧。”   陆行止“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没再看姜来一眼。   反倒是申楠,走的时候瞥了姜来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叫上这个姑娘。   但转念一想,那人都没开口,自己也就别掺和了。   姜来站在原地,悠闲地目送几人离开。   倏地,冷不丁地看见陆行止那双修长的手指间,正灵活地转动着某根分外眼熟的鼓棒。   姜来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试图叫住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只轻声念出他的名字:“陆…行止。”   -   那边。   几个人往包厢走,余意方瞥见陆行止手上的鼓棒,突然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姜来了。   前阵子和陆行止在回溯喝酒,那么多驻唱歌手里,这位上台时欢呼声最大,下台时掌声也最浓,甚至还收到了台下观众送的花。   究其原因,大家实力旗鼓相当,她不过是胜在了颜值比别人高了几分。   当时他还调侃了句,回溯怎么找了个小偶像来驻唱。   听闻,陆行止斜了他一眼,悠悠答了句,“偶像?这位脾气大,是真的会朝你脸上扔鼓棒。”   话语里分明有故事,再追问下去,却不应了。   回过神,余意方听见她在叫陆行止的名字,提醒道:“人姑娘叫你呢。”   哪知陆行止眼波动了动,只淡声说道:“晾一会。”   作者有话说:   新店开张,欢迎光临 第2章   眼见着人越走越远。   姜来着急了,又叫了一遍陆行止的名字。   然而他就像没听见似的,偏着头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继续往前走。   头也不回。   这对Promark的鼓棒是姜妄送她的二十四岁生日礼物,一百多块钱的东西,算不上昂贵。   但是鼓棒上的那对皮套,却是姜妄花了几个小时,在皮具工作室里一点点亲手缝制的,皮套末端还仔细地刻下了她名字的缩写,J.L。   姜妄把皮套送给她的时候,甩着被敲红的手,咬牙切齿地叮嘱她:“姜来,你要是敢随意处置它们,看我怎么找你算账。”   思及此,她只能追过去。   还没追上人,就被两个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后台通往VIP包厢是有独立通道的,姜来一个普通的演职人员,自然是走不进的。   眼见着几人就要转弯,她大声叫道:“陆行止。”   下一秒,陆行止嘴角噙着笑,放慢了脚步。   余意方心思活络,当下就明白,“晾一会”结束了。   他回头冲着姜来招手:“来啊。”   姜来跟过去,这一跟就跟到了包厢门口。   包厢是意式极简主义装修,中间区域摆放了几张真皮沙发与实木茶几,左右两边放置着餐台与吧台,正对面是一幕面向舞台的玻璃墙。   不仅如此,包厢内还拥有独立卫生间,并配有一个专门的服务人员,等待在包厢门口,随时为客人提供服务。   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几人,台面上已摆满了各式餐点和酒水饮料。   姜来没打算进去,趁着陆行止脱大衣的时候,她走过去站在他身侧,轻声说:“这是我的鼓棒。”   话音刚落,陆行止目光扫向她,眼角微挑:“你说是你的,它就是啊?”   姜来凑过去,指着鼓棒道:“皮套上面有我的名字,你可以看一下。”   “J...”陆行止眉头皱了皱,像是很艰难才分辨出第二个字母样子,“L?”   “是的,是的。”姜来点点头,估摸着陆行止应该是不记得自己了,又忙不迭地补充道,“JL,姜来。”   “哦,姜来。”陆行止一口京腔,慢条斯理的念着她的名字,听着闲适又慵懒。   然后侧着身把大衣递给侍者,转身走进包厢,就像是忘了姜来一样。   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本来聊的正欢,见两人进来齐刷刷地看过来。   倒不是说他们大惊小怪,只是陆行止居然会带女孩出来玩,实属百回一遇。   有喜欢开玩笑的,当下就嬉皮笑脸的调侃道:“呦,小陆总铁树开花了。”   陆行止踢了那人一脚,低头看了眼申楠转过来的信息,坐在了男人身侧的沙发上。   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送到嘴边时,抬眼看见站着的姜来,抿了抿嘴又把酒杯放了回去。   他指了指远处吧台边的高脚凳,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可以坐在那里看会演出。”   姜来没动,仍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陆行止低头看向手里的鼓棒,手指轻轻抬了一下,鼓棒飞速转动起来。须臾,笑了笑,心想真够执拗的。   然后无奈地解释道:“看完下一个节目,我就把鼓棒还你。”   姜来打量他一眼,歪着头似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   陆行止意识到她的怀疑,伸手把鼓棒递给了身后的余意方:“你作证,下一个节目结束了,把鼓棒还给她。”   余意方闻言笑了笑,视线在两人间来回端量几遍,晦暗不明。   毕竟人在屋檐下。   姜来点点头,转身看向舞台。   正在表演的是一位风头正盛的男演员,出道不过两三年,凭借一部大爆古偶,直接从籍籍无名的小演员,一跃成为风头无俩的顶级流量。   按照节目单的流程看,这首歌曲表演完,他会留在主舞台与主持人一起进行开奖,然后广告回来,就该放肆乐队上场了。   想到这里,姜来回头看了一眼陆行止,这么巧?   陆行止似乎是察觉到姜来的视线,含着笑对着她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   姜来回了一个笑容,看见他并未真的喝酒,随手将酒杯放置在了一边。   终于轮到放肆登场。   乐声与灯光同时点亮舞台的那一秒,姜来看见大屏幕上给到了顾唯一特写镜头,从拨弦的手指缓慢上升到只扣了一半纽扣的衬衫,最后定格在那张温柔又冷漠的面容上。   然后,体育馆里传来阵阵鼎沸的尖叫。   说起来,姜来也曾为了那抹温柔假象疯狂过,所以才头脑一热补了放肆乐队鼓手的空缺。   只不过,后来眼见着他怀里的女孩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初那点心动也就消耗完了。   乐队共表演了两首曲目,一首是乐队首张专辑的主打歌,一首是姜来独立作词作曲的原创歌曲。   两首歌都对她意义非凡,只可惜,它们第一次登上主流舞台,与自己无关。   曲毕,陆行止起身走到姜来身边,慢慢俯身凑近,姜来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他的身影下。   一股淡淡的木制香水味道弥散开来。   姜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舞美一流,声乐一流,表演的很精彩,新编曲厚重大气,乐手们配合的也很默契。”姜来一口气评价完,抬眼看见陆行止挑了挑眉。   两人对视一眼,他未置可否,姜来心里却有了答案。   她咬着唇站在原地,再看向舞台时,只感觉当头一棒。   一切都很完美,这才是问题所在。   改编成熟的歌曲、配合默契的鼓手与被临时替换的她,是那样的矛盾。   她虽与台上的鼓手不熟,但是乐队其他三个人的演出习惯,姜来还是清楚的,如若没有大量的排练与合奏磨合,今天的表演达不到这样的水准。   这就意味着,乐队成员与台上的鼓手绝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她本以为,自己被替换这件事,是导演组自己提前知情并安排了替补鼓手,如今看来,身边这些朝夕相处的成员们,也早是旁观者,冷眼看着她像个小丑,希冀着自己登不上的专业舞台。   姜来嗤笑一声,突然就想明白很多事情。   排练时间不见踪影的成员,成员们说起演出时话语里的支吾,以及这两日对她莫名的闪躲……   她无法登台这件事情,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这时候,申楠的助理推门进来:“申总,有电话找。”   申楠笑盈盈的起身,和屋里几个人寒暄几句,说公事在身先行离开了。   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精明锐利的眼睛直盯着姜来看,随后又缓缓一笑,说道:“姜小姐,希望日后我们还可以有机会合作,对于你今天被替换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姜来并不认识她,但隐约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普通人,茫然地点了点头。   申楠转身离开,余光瞥向陆行止。   只见他眼皮抬了抬,似乎是看不上姜来这般失魂落魄,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申楠大概猜得到陆行止要给姜来看的内容是什么,嘴角噙着笑出了门,不忘招呼来助理,语焉不详地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边,姜来看着陆行止递过来的手机愣了一下,没立刻接过去。   下一秒,陆行止弯腰抓起她的右手,短暂的冰凉触感后,手机被塞进了她手中。   等她反应过来时,陆行止已经站直了身体,漆黑的眸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视线转向向包厢外的舞台。   不给她拒绝与发问的机会。   姜来低头,看向手机,因超时未使用,手机已经自动上了锁。   她悄悄看向陆行止,他身材挺拔,宽肩窄腰,随意一站,便赏心悦目。   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偏头,漫不经心地声音适时响起:“1898。”   四目相对间,男人眼波微转,似笑非笑,她想起回溯的店长曾如此评价他:虞美人。   貌美,但有毒。   姜来移开眼神,低头输密码。   手机解开,入目是他与申楠的聊天界面,姜来迟疑一下,不确定他让自己看的是不是这个。   思虑片刻后,她点开了对方发过来的图片。   第一张是演出节目单,第二张是申楠与助理的对话,对方先说,“申总,这边问清楚了,放肆鼓手被替换是冠名商那边的要求”。   申楠回了个,“说清楚点”。   然后对方发了个长语音过来,语音转文字后显示的内容是:   天牧老总的女儿亲所愿,喜欢放肆乐队的主唱,但是与乐队鼓手似乎有些过节,所以一开始就表明,乐队必须出场,鼓手必须换下。并且还特别要求,鼓手不能上场的事要瞒到最后。   这件事情乐队成员也都是知晓的,因为亲所愿那边态度坚决,要不就一起滚回半地下排练室里等待下一个出头机会,要么就撇下姜来,剩下人一起登台。   姜来看着长截图里巨大的信息量,犹如被迎头打了一棍子,像只泄了气的气球,蔫蔫的站在原地,失去生气。   亲所愿,秦所愿。   即使语音转文字时出现了错别字,但姜来还是瞬间就想起那个总甜甜的围着自己叫“姜姜姐”的女孩。   半晌,她找回些精气神,把陆行止的手机放在身侧的吧台上,又绕过沙发从余意方手里拿回了鼓棒。   正拉门准备离开,包厢的门被从外面被推开。   姜来向后退了半步,给来人让出道。   再抬头,就看见顾唯一站在门口,含着笑将怀里女孩子的刘海向后撩了撩,温柔又多情。   下一秒,顾唯一抬眼,视线相撞的瞬间,他错愕地开口:“姜来,你怎么在这里?”   怀里的女孩子也终于看见她,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立刻换上甜甜的笑容与她打招呼:“姜姜姐。”   姜来一言未发,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后,径直离去。   出门的瞬间,她听见秦所愿甜甜地叫了一声,“行止哥哥。”   也听见顾唯一用他低沉的嗓音说道,   “陆总,您好”。   陆行止好像回了个“嗯”,又或许是“哼”。   姜来自嘲地笑笑,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第3章   年岁交替时节,正是寒冬。   乍一离开温暖的室内,姜来受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休息室的路上又冷又怒,结果站在门口正好又听见猫哥和老咸在里面讨论自己被替换的事情。   “姜来要是问我们是不是提前知道她不能登台的话,我们要怎么回答啊。”   “就之前说好的那样呗,说提前两三天才知道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拖到了最后。”   “唉,不管了,最近得躲着点她,我心虚的很。”   “……”   室内陷入寂静,姜来冷沉着脸,看着门上张贴着的“放肆乐队”四个字,嘴角掠过一丝嘲笑。   又过了会,她敛起浮于面色的情绪,平静的推门走进去。   先是套上羽绒服,后又淡淡的提醒两人收拾乐器的时候记得带上乐队的双踩和军鼓,然后转身离开。   两个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猫哥追出来,问她:“姜来,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她没回头,装作没听见身后的叫唤,逆着忙碌吵闹的人流,独自走向寂静空旷的后台出口。   手里仍是拿着那两根鼓棒,指节处隐隐泛着白。   走出体育馆,姜来站在路边打车。   跨年夜车不好打,她经这一遭,精神气不足,实在不想再折腾去坐要换乘几次的地铁,索性就近找了个公交车站坐着。   一边看着打车软件里的排队数字,一边想着几人做乐队的点点滴滴。   从大二那年为了帮顾唯一忙,成为放肆临时鼓手算起,四年半的时间,放肆占据了她关于的二十岁的所有记忆。   这些年,几人背着乐器穿梭在各地,最困难的时候,四人还挤在二室改的四室里,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有阵子,姜来遇到事情,第一时间会联系的人都是他们,和他们的关系甚至比龙凤胎姜妄还亲近。   她本来以为,他们会一直走下去,熬过漫长的新人期,放肆一定会成长为一只优秀且成熟的乐队。   为此她放弃了专业对口的高薪Offer,拒绝了知名厂牌递过来的个人合约。   如今想来,这三人对自己,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   自己多傻啊。   不知等了多久,姜来举着手机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麻木,但是打车软件上却依然显示她前面还有38位在排队。   没有一件顺利的。   公交站台的不远处,一辆银色迈凯伦第三次摁响了喇叭。   百无聊赖,姜来循声望去,汽车的流线轮廓,混着尾翼双闪的灯光,忽明忽暗。   下一秒,车里走出个熟悉的身影。   灰色的长款翻领大衣不仅没有压他的身高,反而更称的他高挑清瘦。   夜色,难掩其锋芒。   姜来眯着眼看男人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却思考起毫不相关的事情,他是不是酒驾了?   转念又想,似乎好像几次都只见他端杯,未见其下咽。   陆行止垂下视线,注意到她白皙的双手因为畏寒而泛起的红紫,眼神微微一沉。   他的声音醇厚有质感,昏暗的环境,听者脆弱的心理状态,更添几分蛊惑。   “上车,送你回去。”   放在往常,姜来是绝对不会上他的车的,两个人天差地别,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零下的冬夜里,抬起头是寒风凌冽的现实,低下头是打不到车的窘境。   眼前这个男人,处尊居显,呼风唤雨,他不仅解决得了自己眼前的困境,更挡得住日后的风雪。   姜来承认,那一刻,她是存了些想赌一把的成分的。   她眉心微动,起身跟着陆行止走了。   坐上副驾驶的那刻,姜来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暖和啊。   完全不再想,自己身侧唾手可及的,是谁的梦寐以求。   车子上了绕城高速,陆行止瞥见她的手恢复了正常肤色,才轻声问道:“送你去哪?”   这可把她问住了。   毕业后她一直与乐队的成员们住在一起,后来老咸和猫哥与女朋友一起住,两人就搬出去了,剩她与顾唯一两个人继续合租。   虽然顾唯一经常外宿,但眼下这情况,她仍是不想回去。   发给姜妄的信息迟迟收不到回复,姜来略有歉意的看向陆行止:“要不麻烦您先往回溯的方向开,我打个电话。”   闻言,陆行止凝眉看过来,又飘飘然移开目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嗤笑。   笑她一个“您”字,划清两人的界限。   半晌,他才说:“行。”   姜来拨通姜妄的电话。   第二遍的时候,那边缓缓接起:“怎么了?”   “我去你那边住几天。”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陆行止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是分辨不出具体的语句。   又听见姜来叹了口气,说:“我自己想办法,找个开锁师傅上门就行了。”   电话挂断,姜来报了个地址,就在回溯附近。   他瞬间就明白了,她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去这里的,打个电话不过通知对方一下而已,对方与她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   陆行止没说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又不动声色的恢复如常。   到了小区门口,姜来客套地向他道谢。   “陆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告诉我不能登台的原因。”   陆行止盯着她看了几秒,浅笑一声。   最后只说了一个“嗯”。   -   姜来这一觉睡得很是不舒服。   乱七八糟的梦接二连三的出现,很多早就不联系的朋友同学接连登场,人生中各个阶段的事件全都交织在一起。   不堪其扰。   第二天,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姜妄昨夜和朋友们玩的太疯压根没回来,他担心家里留守的猫没食吃,打电话让姜来帮猫添粮添水。   姜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没听清他的讲话内容,随口应了几句,扔了手机倒头接着睡去。   再清醒过来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间。   看了眼手机,没啥人联系自己,唯一的未读消息是顾唯一发来的,询问他和陆行止是什么关系。   他自己攀附有钱人,就觉得别人和他一个德行,姜来懒得理他。   估摸着是睡得太久又久未没进食的原因,姜来仍是觉得浑身没力气,头晕眼花的。   偏偏晚上还有一场回溯的驻唱,她挣扎一会,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回溯场馆距离姜妄的公寓只有两个街区的距离,姜来扫了辆共享单车,顶着寒风往回溯的方向去。   姜来推门进回溯时,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虚汗,但身上却止不住的发冷。   她没放心上,只当是一路奔波,寒气入体。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未到七点,正好赶得上回溯的晚餐营业时间段。   回溯的全称是回溯Music Bar,白天作为正常的餐厅营业,晚上七点后便只售卖酒水与甜点。夜间八点到十一点会有多组歌手进行驻唱表演,也是回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姜来的登场时间在八点四十,是今天的第二组表演歌手。   她在微信群里点了份意式肉酱面,交代服务员等会帮忙送到后台。   哪知没过多会,服务员匆匆赶到后台,端着一份鸡胸肉沙拉略带歉意的告诉她今天晚餐的其他菜色已经都卖完了。   姜来很惊讶,但也没表露什么,撑着不舒服的身体,道谢后接下沙拉。   节假日的原因,回溯今日不仅满座,四周的走道上也站满了前来观看演出的观众。   姜来一出现,台下便有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扯着嗓子叫,“姐姐好帅。”   话音刚落,一道男声又响起,“姐姐好美。”   台下笑成一片。   姜来浅浅笑了片刻,又恢复一脸冷漠。   放平日她是会与台下互动一番的,但是后台小憩并没有缓解她的不适,漫长的等待反而更让她昏昏沉沉,觉得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她今天共会演唱六首歌。   和往常一样,前五首是当下较为流行的曲目,最后一首是乐队原创。   今天唱的这首《鲸落》,是她和顾唯一共同作词作曲的歌曲,也是她第一个署名作品。   这首歌旋律清新,但主题忧伤又致郁,讲述的是一个幻化成人形的鲸鱼,融不进人间也回不去海洋的故事,整首歌充满了淡淡的哀愁。   唱到最后一句时,“我看见她落入海底成为鱼儿的传说”,姜来眼前一阵发黑,甚至没来得及等伴奏结束,只说了一句“谢谢大家”,就撑着腰匆忙退场。   舞台下有捧场的吹了声轻佻又俏皮的口哨,舞台后满头细密汗珠的姜来,四肢一软,轰然倒地。   她听见店长方圆急切的叫她的名字,然后有脚步声逼近,自己被腾空抱起,陷入一个坚毅宽阔的怀抱。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一阵熟悉的木质香悠然入鼻。 第4章   晚上十点,姜妄告别了朋友,推开漆黑寂静的家门。   那只懒散不亲近人的英短一改往日冷漠,“喵喵喵”地围着他叫唤着,领着他往猫碗的方向走去。   他很快明白,姜来怕是根本没有帮他喂猫,这才饿的小可怜直撒娇告状。   迅速给猫添了粮与水,姜妄气冲冲的打电话给姜来,准备好好兴师问罪一番。   电话接通,那头说话的却是个男声。   姜妄愣了一下,看了通话界面,确定联系人是姜来没错后,迟疑地问道:“顾唯一?”   她没啥能玩到这个点的男性友人,他下意识就觉得对方应该是乐队成员。   哪知对方沉默了片刻,只应了一声,“不是。”   姜妄此时已不在乎姜来为什么没有帮自己喂猫了,满脑子都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姜来怎么不自己接电话?   短暂的停顿中,陆行止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找她有什么事?”   “额……”姜妄语塞,他总不能说是想质问姜来为什么不给自己喂猫,一时竟不知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转移话题道:“你让姜来接电话。”   “她现在不方便。”陆行止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姜来,想起来通话的人似乎也姓姜,便多问了一句,“你与姜来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哥哥。”   “好,那告知你一声,姜来因高烧昏倒被送来医院了,现在在急诊观察。你如果过来的话,帮她带个保温杯,等会醒过来她方便喝水吃药。”   挂了电话,姜妄拿上杯子冲出门,往医院奔去。   路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男人寥寥几句话,居然就悄然掌握了两人间的对话主导权。   不仅摸清了自己的身份,还三言两语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   新年第一天,首都暴雪。   霓虹灯下,风号雪舞,满城素装。   仁和医院的VIP病房里,穿一身黑色休闲套装的男人靠在沙发上,低头浏览着手机,时不时又抬起头看一眼病床的方向。   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白色病床上躺着一个青丝如瀑的女子,小巧的鹅蛋脸因为气血不足,显得憔悴苍白,但即使这样,也难掩其五官明艳动人。   换点滴的小护士路过男人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羡慕起病床上的女生,修了几世福气,才有一个这么帅气又多金的男朋友。   不过,待她走到病床边,看清女人的面容时,反而没了羡慕,只了然地点点头。   美女配帅哥,本就天经地义。   姜来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虽然仍是乏力,但比起早些时候,已是舒服不少。   入目并不是认知里的急诊样貌,空旷又安静的环境,堪比总统套房的装修,周身一切都充斥着陌生感。   姜来撑着床坐起来,再抬头的瞬间,撞进陆行止的眼眸里。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兴许是深夜时他状态也较放松,敛了平日的锐气后,望向她时,姜来竟看出几分眼波缱绻,恰似天生深情眼。   她隐隐约约记起一些晕倒前的画面,多有若无的木质香,坚硬的胸膛,都与眼前的男人慢慢重合。   “谢谢。”她说。   心里却盘算起来,她一晚上五百的驻唱费用,够不够VIP病房的零头   陆行止“嗯”了一声,手伸向西裤的口袋,掏出一个手机递给姜来:“你口袋浅,来的路上掉在我车上了。”   又补充了一句,“姜妄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我见他不放弃,便接了一下。”   “不用理他,没啥正经事找我。”姜来说。   陆行止颔首,赞同了这个回答。   “对了,你知道我鞋被脱在哪里了吗?”   姜来这时候已经坐到了床边,两条腿搭在床边悠悠的晃着,病床两边都空荡荡的,并没看见自己的鞋。   “稍等。”   陆行止向门口的方向走去,柜子门一开一关的时间后,再回来时,他手上拎着一双黑色马丁靴。   男人渐渐走进,微微折起的米白色毛衣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手腕,青紫的血管微微凸起。   姜来出神的片刻,他已经弯腰把鞋放在了她的脚边。   木制香倏地弥散开,姜来瞬间变得紧张,悠闲的双腿紧紧绷住,不再动弹。   陆行止看见她一瞬间绷直的双脚,笑了起来:“你紧张什么,我没打算帮你穿鞋。”   姜来眼珠子转了转,索性开起玩笑:“白期待了。”   偏她这时候脸上又没带笑容,看起来好像还真的有几分遗憾,她从窗户上看见自己的神情,须臾又补了一句:“开个玩笑。”   陆行止嘴角含着笑,没再说什么。   但姜来低头系鞋带的时候,却忍不住开始回忆,以前他也这么爱笑的吗?   印象中他总是爱坐在回溯前排右手边的卡座上,绝大多数的时候会与三两好友一起出现,一杯酒捧在手心,抿了又抿,总不见底。   那样的他是不苟言笑的,是冷漠疏离的。   而他们更是陌生的。   仔细算起来,两人认识这么久,开口讲话似乎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不过也是,台上赚五百一节的驻唱,与台下坐九千低消卡座的酒客,都不算认识,知道彼此这个人而已,确实没什么可聊的。   算了。   姜来摇摇头,起身叫他,“回去吧。”   “稍等一下,你哥去取药了,等他回来。”   姜来脚步顿了顿,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他的话:“我哥去取药了?”   “嗯。你的药单在急诊开的,要到那边的药房取药。”陆行止不咸不淡地说道,却没告诉她,其实VIP病房和护士说一声也可以代取急诊药物,他只是单纯想支开姜妄而已,那人太聒噪了。   说话间,姜妄回来了。   姜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嗤笑道:“你和人家说你是我哥啊?”   姜妄抿抿嘴,装作没听见她的质问,把保温杯和药一起递给了她,转头问陆行止:“哥,是要回去了吗?”   这小子爱和别人称兄道弟的毛病又犯了。姜来皱皱眉头,抬脚先离开了。   陆行止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姜妄,不禁感概,两人除了眉眼,真是没啥像的。   一个是深邃静谧的海,一个是热情浓烈的火。   陆行止开车送两人回去,姜来推辞不过,坐在了副驾驶。   一路上姜来怏怏的靠在椅背上,没怎么开口,倒是姜妄和陆行止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路。   她阖着眼睛假寐,直愣愣地听着姜妄一股脑地往外说两人小时候的事。   懒得管他,管也管不住。   车停在了公寓楼下,姜来一边掏手机,一边讲话:“我把医药费给您,您给我个收……”   话还没说完,她注意到陆行止掀眸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神轻飘飘的,就像是说谁在乎你那点医药费,以至于“收款码”三个字堵在姜来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再开口时,她只能换了个说法:“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后面有机会,请你吃饭。”   “哥,我们也加一个好友。”姜妄从后座探出一个脑袋。   “行。”陆行止淡淡的说道。   但姜来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与宠溺。   她并不是迟钝的人,电光火石间,脑袋里万般想法一起涌现。   于是下车关门后,姜妄提着药都已经走远了,姜来仍是特意在车门口停留了一下。   果不其然,陆行止缓缓放下车窗,语气平和:“怎么了?”   姜来摇摇头。   陆行止将视线落点从她的耳朵移到眼睛,片刻后笑了出来:“等你进单元门我就走,好好休息。”   “嗯。”姜来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但她知道,顾唯一向往的那个新世界,其实距离她也并不遥远。   或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的缘故,姜来洗漱完反而越发清醒。   她翻出药袋里的各种发/票,合计好全部金额后,给陆行止发起了一个微信转账,又留言:VIP病房的价格我不太清楚是如何收费的,你告诉我,我把钱也转给你。   那边很久没有消息,久到姜来以为他不会回复了。   漆黑的夜里,手机屏幕上却显示陆行止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说,药钱我收下了,病房费用就算了,本来就是包年的病房,顺便而已。   姜来想了想没再坚持,横竖他也不差这点钱,便回他,好。   只是这人情债,就此便欠下了。   下一秒新消息又进来,是条语音。   陆行止说:“早点休息,晚安。”   姜来反复听了几遍,确信陆行止语气里有几分刻意的引诱,嗤笑一声,直接关了手机。   哈,有钱人的消遣。   那边,东三环赫赫有名的顶级豪宅内。   穿着黑色家居服的男人一手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手点开了微信,把刚从姜来那收来的医药费,凑了个整后又转给了方圆。   姜来晕倒时,她就站在后台的门边,也是第一个跑到姜来身边的人。   后来他抱着姜来上车,方圆开车送两人到医院,忙前忙后处理好挂号缴费的事情,确认姜来没有大碍后,才先回了店。   方圆看了眼陆行止的转账金额,两百多的医药费,凑整给了一千,也没说什么,直接点了收款。   她和陆行止是七八年前在美国时认识的,那时候她在给一个挺有名的乐队做经纪人,陆行止和成员关系不错,一来二往就熟识了。   后来陆行止毕业,挖她回国工作,一转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她深知陆行止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不是那些喜欢找漂亮姑娘当消遣的公子哥,所以更对他今日的行为不解。   方圆问他怎么想的,陆行止眼角向下思考了片刻,没回答她的问题。   其实他也说不明白。   那年纽约街头,他看着她迎风挥舞着鼓棒满脸意气风发,也看着她把鼓棒扔在叫嚣的白人男子脸上后仓皇而逃。   这么点小事,向来对别人漠不关心的他,就这样记了这么多年。   其实那天在回溯,她一进门,陆行止就认出了她。   仍旧张扬肆意,明艳动人。   时隔六年,纽约街头的微风好像又吹到了他的心底。 第5章   后面几天姜来没有回溯的驻唱排班,她也不想去排练室做无谓的练习,索性借着生病的由头,心安理得地在家躺着。   她是舒服了,却把姜妄气的够呛,天天问她怎么还不回去,乐队还要不要。   不提这一茬还好,他一说,姜来心里就有数了,姜妄这小子压根就没看乐队的跨年表演,还不知道她被整个乐队晾在了台下的事呢,使唤起他来更是理直气壮。   于是姜妄在沙发上凑活了两晚,看出她仍没有离开的打算后,收拾东西住去了女朋友那里。   这天,姜来躺床上看老电影,一个陌生座机不停给她打电话。   打第三遍的时候,姜来忍无可忍的接通,生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边说:“你好,是姜来吗?这里是东城区东直门派出所。”   “啊?”姜来怔愣了片刻,然后下一秒又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诈骗电话。   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挂了电话,电话那头又继续说道:“你弟弟姜妄因为打人现在被关在我们所里,态度很不配合,还麻烦你过来一趟。”   ……   挂了电话,姜来一边换衣服一边恨恨地想,这辈子她居然还能有去警察局捞人的时候,真是够精彩。   多想无用,她咬牙切齿地换鞋出门,摔得铁门震天响。   -   东直门派出所,几个惊慌失措的成年人跑进了报案大厅。   姜来跟在几人后面,听见中间那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带着哭腔对年轻的警察说道:“同志,我家孙子走丢了……”   姜来没心思听别人家的事,停下脚步环顾一周后,看见那个比自己晚出生三分钟的冤种弟弟,正低头着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玩手机。   她朝着姜妄的方向径直走过去,冲着他的小腿肚子轻轻地踢了一脚。   姜妄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语气里有几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俊朗的面容上几道深深浅浅的红痕与血迹,嘴角似乎是被打了一拳,肿胀着像被蜜蜂蛰了一样。   她移开目光,从包里掏出几张湿纸巾,递给姜妄。   见他这惨样,说话语气也软了几分:“我倒是不想来,但是警察给我打电话了,我还能不来么,你自己给的警察号码心里没数啊。”   “我没把你号码给警察。”姜妄语气不快。   姜来看向他,有些不信,但也没说什么。   不过姜妄确实没说假话,姜来的号码是警察同志从信息库里调出来的,他们先是打了监护人的号码没被接通,才又打到了她这里。   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见姜妄脸上确实没什么太大的伤口后,姜来才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啊。”   被问的人,仰头靠着椅背,闭眼假寐,一言不发。   看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姜来懒得继续和他费口舌,起身去往服务台。   “你好,我是姜妄的家属,我想见见和他打架的那个人。”她指了指姜妄的方向。   “对方鼻梁骨折去医院了,不过他们离开时,他女朋友联系了朋友过来,你坐着等一会吧。”   她只能又坐回去。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对方联系的朋友还没来。姜来出去透气,正巧遇见和自己一起来的那帮人牵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离开。   丢失的小孩被找回来都比对方的朋友来的快,这朋友真行。   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她看着屏幕上顾唯一的名字,犹豫着要不要接,没注意到门口一辆黑色商务车上走下了两个气势凌人的男人。   走在后面的那个,视线扫过姜来时,明显停留了片刻。   铃声消失,姜来最终没有接通这通来意不明的电话。   她叹了口气,心里也明白,有些事情冷处理是没用的,早晚要面对面说清楚,只是几年的感情,于成员于乐队,她都还没有想清楚要如何处理。   铃声再次响起。   与此同时,她耳边传来一声低喃,“姜来。”   似虚幻,似真实。   直到那人又叫了她一次,姜来才意识到真的有人在叫自己,她挂了电话,应声回头。   男人一身高级定制的黑装,身形四周溢出背后投来的灯光。   檐下风擦边而过,檐上月影影绰绰。   而陆行止就像是站在屋檐下的月亮,真切有形,让人生出虚妄的幻想。   那一刻,姜来忽然就懂了,那些飞蛾般的人们,为何明知道不会有结局,还要前赴后继的去奔赴。   万一呢,万一走到了最后,不就可以将明月私有。   摇摇头,她清醒过来,“你怎么来这了?”   心里开始琢磨起,两人最近见的可真的够频繁的。   陆行止笑:“朋友过来处理点事情,我过来看看。”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两人一起走进大厅。   刚踏进大厅的门,就听见刚才那个警察指着一个男人对她说:“正好,对方的哥哥来了,你们可以先谈谈。”   姜来看过去,男人正好也看过来。   她认出来,这人就是那天跨年时揶揄陆行止铁树开花的那个。   就在姜来打量对方的时候,秦昭衍也看清了她的面容,本来他还在疑惑,陆行止是看见了谁,竟还主动过去打招呼。   看见这张熟悉的面孔,倒也不奇怪了。   跨年夜那天她走了没多会,陆行止就跟了出去,那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这女生怕是不会只在圈子里出现一次。   秦昭衍突然就庆幸起来,自己本来准备直接通知律师过来的,要不是陆行止说了一嘴,“你妹妹惯常喜欢耍小性子,不知道谁欺负的谁呢”,他才变了主意亲自跑了一趟。   不然的话,这日后见面怕是真的不太好看。   双方都认识,事情也就简单了。   警察同志找了个调解室,让他们自己先聊聊,说是等另一个当事人从医院回来,签个和解书,这事就算过去了。   几个人依次走进调解室。   秦昭衍第一个进去,坐在了面对门方向的位置上,姜来姜妄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他的对面。陆行止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跟在姜来身后,顺势就坐在了姜来身旁。   姜来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倒是姜妄闷哼了一句:“你不是和对面的一起来的嘛,坐我姐旁边干嘛。”   陆行止笑,声音懒懒的:“你还和我说自己是姜来的哥哥呢。”   一句话堵得姜妄哑口无言,调解室就此陷入沉寂。   过了半晌,秦昭衍率先开口:“我叫秦昭衍,两位怎么称呼。”   “姜来。”   “姜妄。”   姐弟俩同时开口,同样的言简意赅,也同样的冷淡。   秦昭衍笑了一声,自说自话:“你们很不好聊耶。”   眼神却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向第三个人的方向。   陆行止哼笑了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姜妄时喋喋不休的样子,横他一眼,讪讪地应了一句:“是你惹人厌,所以都不愿意搭理你。”   秦昭衍仍是笑,眼神飘忽地打量着姜来,笑盈盈地说:“那确实比不过你陆公子招人喜欢,首都多少名媛眼巴巴等着你垂怜呢,你却搁这里和人家玩暧昧游戏。”   “一边去。”陆行止反驳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笑意,边说着还边扫了一眼姜来的方向。   眼见着二人谈话方向越跑越偏,姜来轻轻地咳嗽了下,语气平稳地问道:“言归正传,我还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谁能告诉我一下呀?”   姜妄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岿然不动,一言不发。   她看向另外两个人。   陆行止摇摇头,意思很明确,他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齐齐看向秦昭衍。   秦昭衍扯了扯嘴角,感到无奈,明明当事人就在场,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陆行止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他清清嗓子说道:“我接到电话,我妹妹说她和男朋友在商场吃饭,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冲进来后不明分说就打人,让我过来处理一下,仅此而已。”   姜来看向姜妄。   他蜷了蜷手指,冷淡地开口:“打人我承认,但绝不是不由分说。”   “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事我做主了,我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等两个人从医院回来,你道个歉,这事就算了。”秦昭衍道。   姜来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案还算可行,轻声说道:“那行。”   哪知姜妄还不乐意了,闷闷不乐地说了一句:“和解不和解的我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向他道歉。”   姜来皱着眉头,凑过去小声提醒他:“大哥,只是道个歉而已,你打人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听着让人来气。又不是掉块肉,不和解会留案底的,你怎么想的啊。”   姜妄不为所动,屋内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她声音虽不大,但陆行止坐的近,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他的耳朵里。   他一直没出声,听到这里却忽然笑出声,忍不住为姜妄辩解几句。   “姜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些人是真的欠揍。”   她不认识秦昭衍,但是他却知道秦昭衍嘴里的妹妹是谁,妹妹的男朋友又是哪个,这几个人的关系找个交点,再联系一下最近的事情,打人的原因显而易见。   不过他没打算直接说破,真相还是要自己揭开,才更深刻。   姜来没理解陆行止的话,只觉得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是当一刻钟后,等秦昭衍妹妹和妹妹的男朋友出现在调解室门口时,她看着顾唯一和秦所愿的面容时,突然就明白陆行止话里的深意。   虽意外,但也不算惊讶。   姜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给姜妄比了个大拇指:“打的漂亮。”   顾唯一听她这么说一脸平静,反倒是秦所愿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又亲切又无辜地说:“姜姜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打人是不对的。”   姜来反而没了顾虑,扬着笑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哦。”   又转身对秦昭衍说道:“秦先生,我们还是走正常调解流程吧,我弟弟也伤的挺重的,感觉这事还是得好好掰扯掰扯。”   姜妄适时地“哎呦”一声。   她低头轻嘲了自己一秒,心道原来不是姜妄给自己找麻烦,反倒是自己一身破事连累了他。   再抬头撞近陆行止的眼神里,对视不过须臾间,男人眼底笑意愈发浓郁,最后冲她微微挑动眉头。   他明明一言未发,姜来却莫名读懂,那不是挑逗,而是我站你这边的赞同。 第6章   事已至此,一切便从头说起。   姜妄的女朋友苏杭是个小有名气的颜值网红,而秦所愿又总爱泡在网红堆里,一来二往,朋友圈难免有交叉的地方。   正巧,今天是苏杭所签约的MCN机构的公司年会。也是无聊,一群人便凑在一块八卦,说着说着便聊到了秦所愿戏弄男友乐队鼓手的事情。   苏杭本来听着正到兴头,然后那女生嘴里就蹦出了放肆乐队几个字,她当下心一惊,这不吃瓜吃到自己家了,立刻打电话通知了姜妄。   听她这么一说,姜妄便立刻去翻跨年那天的演出视频,这才发现,乐队两首歌的演出时长里,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拍到鼓手的正脸画面。   不过,即使从几个远景画面里,也不难看出,舞台上的那个鼓手根本就是个男人,绝不可能是姜来。   姜妄瞬间就泄了气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想起跨年那天放肆乐队曾短暂地上过热搜底部,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恶趣味满满地截了图去恭喜姜来,让她苟富贵勿相忘。   姜来那天怎么回复的呢?   姜妄顿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与自己寸步不让的姜来,那天根本没回复他。   后来的事情整个就一突飞猛进。   又羞又怒的姜妄拨通了顾唯一的电话,直接冲到了他们吃饭的地方,招呼出正在用餐的顾唯一,然后一阵拳脚相向。   听到动静赶出来的秦所愿,站在一旁冷静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   夜色浓重,繁忙的基层派出所依旧灯火通明。   调解室里,民警老罗端着老旧的保温杯,打量着屋内的人,郁闷的直摇头。   从警十几年,没见过这么难调解的情况。   事情并不复杂,双方都是认识的人,两方受的伤也都不算太严重,偏偏一个个的都认死理,非坚持要对方先道歉,谁也不退让。   特别是鼻子骨折的那个小伙子的女朋友。   小伙子本人根本没有追究意愿,但是这个小姑娘死咬着对方先动手的这点,死活不松口,油盐不进。   先动手那方也是倔。   姐弟两个看着内敛温婉,一副挺好说话的样子,结果一张嘴全是狠话,把对面堵得哑口无言。   “我们故意伤人?架斗殴罢了,姜妄眼角这个伤,但凡再往里挪一厘米,我都会原样在你俩脸上复制一个。”   他现在都还感受得到,说这话时那姑娘语气里的冷意。   难搞啊,难搞。   老罗摇摇头,叹着气离开了调解室,打算再找一个帮手过来。   他离开不久,一阵风吹过。   “嘭”的一声,调解室的大门紧紧关闭,屋内又只剩下几人。   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几个人低着头各自看手机,谁也不理谁。   陆行止靠坐在椅背上,懒散随意。   不久前姜来的一通输出,他算是看得明白,这姐弟俩都护短的很。   冷淡的视线扫过众人,他终于不急不缓地开口:“时间不早了,又不能真的为了这点小事去诉讼去打官司,都说说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吧。”   “他必须向我和顾唯一道歉,并且我希望姜来可以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弟弟。”秦所愿指着姜妄,愤愤道。   姜来的第一反应却是,谢天谢地,她没有再叫自己姜姜姐。   每次秦所愿捏着嗓子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姓姜是种罪过。说了那么多次直接叫她名字就好,一直不改口,没想到撕破脸时反倒合姜来心意了。   “我们不道歉,姜妄也没什么需要管教的地方。”姜来这时候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情绪激动,语气淡淡的。   甚至没有阴阳怪气一把秦所愿的想法,毕竟这屋子里,最需要管教的,可不就是秦所愿本人。   她就是闲,就想看看没人接戏的话,这小公主还能怎么演。   但是陆行止显然没有继续陪她们干耗着的打算,视线落在姜来脸上,直接干脆利落地拍了板:“那就不道歉。”   然后又看向秦所愿,“可以接受吧?”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听着不像是征询意见,反而有点命令的意思。   秦所愿从小被捧着长大,从来没被人如此语气对待过,一时间愣在原地,竟也没出声反驳。   秦昭衍瞥了一眼陆行止的方向,给秦所愿递了一个眼神,直接替她做了主,“我们没意见,签字回家吧。”   “我不。”秦所愿不服,嘟囔道。   “行了。”秦昭衍冷着脸,不再接受她的胡闹,须臾又看向顾唯一的方向,心里全是不满。   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实在看不上她这个新男友,骨头太软。   这两个字一出口,秦所愿便知道了,秦昭衍对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垂着眼皮,不再吱声。   旁人都道她是秦家的小公主,说一不二呼风唤雨,全家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其实上哪里是这样,就拿秦昭衍与她来说,两人差了八岁,她记事起秦昭衍就已经出国读书了,两人实在没啥深厚的感情。   所以秦昭衍对她的所有纵容与忍耐,都是有限的,是有条件的,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不在意的。   不像对面的姜来与姜妄,即使互相说着狠话,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们真的会厌烦对方。   姜妄最终还是没有道歉,反倒是顾唯一,双方在和解书上签字的时候,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过姜来没应。   距离事情发生到今天,整整一个星期,这声“对不起”来得太晚了,她不需要了。   当然,即使他当时就道了歉,她也一样不会接受。   中间有段时间,只有她和秦所愿在调解室里。   姜来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故意报警,又是不是故意不松口和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屋内又没有旁人,秦所愿也没避讳,直接就承认了。   “我就是想你与顾唯一有隔阂。”   听了她的回答,姜来当时就笑了,她说:“顾唯一对我没有那么重要。你们联合起来蒙骗我跨年的事情,足以清算完我们这些年的感情。”   秦所愿不信,道出一切根源:“猫哥明明说,你是因为喜欢顾唯一,才留在放肆打鼓这么多年。”   姜来无语,扔给她一双白眼:“猫哥还说自己和玛丽莲梦露谈过恋爱呢。”   两人的交流也到此为止。   不过,其实猫哥真的和梦露谈过恋爱,在梦里。   姜来最初也真的喜欢过顾唯一,很短暂,短暂到后来姜来自己都觉得,那时候她是不是为了合理化自己打鼓玩音乐的理由,才杜撰出她喜欢顾唯一这件事。   没想到现在牵扯出这么一堆破事。   姜来还是决定说清楚些,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顾唯一与秦所愿,很是郑重其事。   “其实我后来仔细考虑过跨年这事的解决方案。如果成员们最开始就能够如实相告,为了放肆能有好发展,我大概率会自己放弃登台的机会,然后装出不知道的样子,陪小公主演完这出被乐队抛弃的大戏。”   “你们把放肆于我的意义看的太轻,也把我想的太好糊弄。”   语气里全是不屑,还夹杂几分嘲讽。   陆行止眯了眯眼,心道,为了这么个几年都没成色的乐队,她还真是能屈能伸。   那边顾唯一听完她的话,想说些什么,话又全梗在喉咙里,沉默地低下了头,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姜来倒完心事,抬脚要走,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要解决,转身通知他:“对了,顾唯一,明天我会去收拾东西搬走。”   为了场面不太难看,她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以后可以把人带回来住,就别让姑娘们掏钱开房了。”   前半句的信息量依旧很大,秦昭衍左看看右看看,没搞懂三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行止解释道:“他们是合租室友。”   语调斯里,听不出情绪。   说完又突然记起,之前送两人回家,姜妄抱怨过姜来一过去自己只能睡沙发。他眼眸一沉,给方圆发去了一条信息。   事情解决,姐弟俩拒绝了秦昭衍说要送她们的提议,拿着和解书先行离开。   陆行止陪着两人在路边等车。   秦所愿看着三个人背影,半天说了一句:“那顾唯一就白白被打了一顿呗。”   秦昭衍被气笑了:“人家没打你,已经算心慈手软了。”   意思分明就是,你也欠打。   见她仍是愤愤的样子,想想还是叮嘱了一句:“你以后还是少去招惹姜来。”   秦所愿哼了一声,满不在乎。   她不是没看出今天陆行止言行中对姜来的偏袒,但是那又怎样,姜来不过是他闲时的消遣而已,难不成还真能进陆家的门不可。   就她清高,就她孤傲。   自己倒要看看,她姜来又能和陆行止有个多美满的结局。 第7章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姜妄起身上厕所,再回去时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冲上了二层把姜来也叫醒。   姜来不情愿地剜了他一眼,骂人的话刚到嘴边,想起他昨日的仗义行为,又把话咽了回去。   姐弟两个在附近的KFC吃了早饭,又到快递点买一些大的纸箱子,迎着朝阳大包小包地踏上了搬家之旅。   姜来租住的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门一打开,看见顾唯一穿着身灰格子睡衣,站在房间门口,一眼惺忪地看着他们。   老小区隔音不好,姜来姜妄开门前他就听见了两人的说话声,所以这个时间点两人出现他也并没有感到惊讶。   反倒是姜来没想到他会在,身形一怔,迟疑了几秒才说:“你怎么在?”   这话倒不是阴阳怪气,顾唯一与秦所愿正式确认关系的这几个月里,他确实就没怎么回来住过,仿佛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才是他的家。   顾唯一尴尬地笑笑,揉着眼睛道:“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搬家么,我就回来住了,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算是解释。   姜来皱皱眉头,没说什么,拎着纸箱子进了自己房间。   姜妄瞪了顾唯一眼,没点好气,不过看见他鼻子上的纱布时,又生出几分暗爽,哼着小曲也进了屋。   和搬家公司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他们要在搬家公司来之前把所有东西打包好。   时间紧迫,两人装东西时也就没有仔细规整,基本上就是拿过一个箱子,只要还有空间就一股脑子往里面塞。   乐器相关的东西姜来不放心假借他手,所以姜妄被分配的打包任务,基本上就是衣服鞋子、床上用品等生活物件。   拉开第二扇柜门,姜妄把挂的整齐衣服全笼到一块,准备连着晾衣架把它们一块全塞进箱子里,就在这时,他看见衣柜角落里,安静地躺着两双还没有拆封的红袜子。   他看了一眼手里一堆黑白灰色系的衣服,又看看那团鲜艳扎眼还特别突兀的红,瞬间明白过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姜来,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迷信的咧,本命年穿红都实践上了。”   本来她都忘了,他这一提,姜来想起来了,这三双红袜子是二十四岁生日时,顾唯一送她的生日礼物。   可惜姜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收到后随手就扔进了衣橱深处。   “扔了吧,不要了。”   “干嘛,我不过随口说一下,这就不要了?气急败坏啊。”姜妄停下手上动作,转身去看姜来,她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   “顾唯一送的,说是能驱邪消灾迎好运,你要是舍不得扔,送你了。”懒得和他斗嘴,姜来实话实说。   姜妄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石化了两秒,这时候他听见客厅有走动的声响,提高了音量,“那这红袜子是有些晦气的。”   下一秒,几双袜子被扔了出来,顾唯一端着水杯站在客厅中间,沉思良久。   其实他已经去过两趟,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但是姐弟两个闷头收拾东西,谁也没有搭理他。   他深知再询问搭腔也是自讨没趣了,摸摸鼻子回了房间,不准备再露面讨人厌了。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时,姜妄瞥见墙角还有个吉他没有打包,他提醒姜来不要忘记了。   姜来看了吉他一眼,又看了看门外的红袜子,垂头苦笑,“那个也不要了。”   那把吉他是当年她决定留在放肆后,顾唯一送她的生日礼物。   年轻的男孩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的看着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以后演出中间的乐器独奏,我们可以整个双人吉他,我主音,你节奏,多棒啊。”   姜来当时自然是信了,为此没日没夜的练了两个月的吉他,然后在某日醒悟过来,乐队里是有吉他手的,乐器SOLO怎么也轮不到她上台弹奏吉他。   这么算起来起来,组乐队这些年,顾唯一还真是劣迹斑斑,数不胜数。   甚至,岁月流逝里,她已经从那个要送吉他画大饼的珍贵队友,变成了一个用红袜子就可以随便糊弄的路人。   -   十二点的时候,搬家公司的员工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已经到了小区楼下,询问是否可以提前装车。   姜来看看四周,物品大都已经装好了,只有少部分物品还未封箱,便开门让工作人员进来了。   一切都还算顺利,东西虽然多,但是打包的整齐,搬运和装载都不麻烦。   唯一出现了些分歧的地方是,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死活不同意让她的电脑和乐器上车,说是电子产品、音乐器材和美妆护肤等贵重易碎产品,他们不承担运输过程中带来的损坏风险。   姜来皱着眉,承诺运输途中一切损坏由自己承担,但是两个搬运小哥依旧不松口,并举例说明之前就有过承诺不追究但事后反悔的事情发生。   她也不好再勉强。   协商无果,只好另外想办法。   姜来的想法是,让姜妄跟着装物品的搬运车走,她另外叫个出租车上门,然后把电脑乐器什么的放后备箱带过去。   但是姜妄看看顾唯一房间的方向,思考片刻后,坚持让她先走,自己殿后。   她想想都一样,就随他去了。   车子点火出发时,姜来看了眼时间,正好一点整。   倒是准时。   从姜来租住的老小区到姜妄的公寓共十点几公里,行驶时间大概在二十分钟左右。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等到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把东西都全部卸下来搬进屋子后,仍是不见姜妄的踪迹,姜来终于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到哪里了?等你回来一起吃饭能把我饿死。”   “快到了。”   “赶紧的。”   电话挂断,姜来歪着头回忆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刚刚说完“饿死”时,电话那头除了姜妄的声音,还有一声属于别人的,微不可察的笑声。   清冷淡漠,却又磁性魅惑,总让她联想到另一个人,一个不该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人。   姜来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前几次的见面都是有某种必然成分在的,今天她搬家,实在找不到什么他可能会出现的理由。   二十分钟后,姜来觉得不可能出现的男人,左手拎着她的镲片,右手拎着她的电子琴,出现在了公寓门口。   姜来惊慌了片刻,回过神来后,赶紧伸手去接陆行止手里的东西,他却笑笑,避开了她的帮助。   有那么一刻,姜来觉得,纵使是消遣,他也演的太逼真。   见他进门走远了些,姜来拉过姜妄,低语道:“陆行止怎么和你一起过来了?”   姜妄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昨天陪我们等车的时候,止哥不是说需要帮忙可以找他嘛,我就给他打电话了。”   虽然对姜妄的行为她不是很赞同,但是陆行止来都来了,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姜来吐了口气,转头看向陆行止,提高了音量:“饭点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陆行止把东西放下,环顾了一眼堆放的乱七八糟的室内。   这只是一间普通的的单人复式公寓,虽说只是临时过度,但是两个人住怎么说都太局促了。   “改日吧。”他道。   “别啊,一起吧。”姜妄也开口。   他却看向姜来:“你们这一摊东西要整理呢,和我吃饭只会耽误你们的时间。”   姜来点点头。   他的话不假,如果不带他,姐弟俩找个快餐店随意对付一下就行了,他若一起就要找个正式的餐馆,坐下来慢慢吃饭了。   顿了片刻,陆行止又说:“你不是有我的联系方式嘛。”   随意清冽,带着淡淡的笑意。   姜来怔住,品出话里别的意味,敢情不是不吃饭,而是要换个时间吃饭。   她垂眸,真是请佛容易送佛难。   再抬头却仍是换上了笑脸:“那改日我再请你吃饭。”   “嗯。”陆行止挑眉。   姜来看见他眼底的笑意,悄悄地别开了眼。   简单归置了一下屋内物品,三人一同出门。   临分别时陆行止看了看乱七八载的室内,淡淡地开口:“我记得回溯是有员工宿舍的,你可以联系方圆,问问看有没有多出来的房间。”   姜来道谢应下来,却没打算真的去问。   一来她不是回溯的正式员工,只是兼职驻唱,回溯并没有给她提供宿舍的义务;二来员工宿舍这个词,听起来就让人感到逼仄与不自在。   与其和陌生人住一起,不如在姜妄这里凑活一下。   转眼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第二天去回溯驻唱时,方圆却主动问起了她搬家的事。   姜来有些警觉,怀疑是陆行止与她说的:“你怎么知道我搬家的?”   方圆笑:“昨天早上你打电话过来,问我能不能把驻唱班次调到今天,自己说的呀。”   这么一提,她也想起来了。   本来她本周的驻唱时间,是安排在昨天的,因着搬家的缘故,她就临时与今天的人员更换了一下。   不过姜来也记不清了,自己在电话里到底有没有说是因为搬家。   虽然本来她并没有打算主动说,但是既然方圆提到了,她便也不隐瞒:“我暂时先和弟弟在一起住,自己住房子还没找好,姐你要是有合适的房源,可以和我推荐推荐。”   方圆想了想:“回溯的宿舍你要住么,空着也是空着。”   姜来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担心:“我不太适合与别人一起住。”   回溯宿舍是给店里的服务生住的,回溯因为店铺营业时间长的原因,一直以来都是两班轮岗制。   她睡觉浅,凌晨两点那波下班的店员回来,势必会吵醒自己,而自己白天练鼓练琴的声音,也一定会影响她们的休息。   长期以往,搞得两边都不愉快。   方圆拉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笑盈盈地:“你单独住一间公寓就好了啊,我做主了。”   钞能力降临的太突然,姜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圆其实除了回溯店长这个身份外,其实她还是回溯的老板娘。   一番心理抗争下,姜来点点头,两人约好第二天一起去看房子。   当晚,方圆给陆行止发去短信:明天早上把公寓钥匙送到我家。 第8章   雨后初霁,阴冷的寒冬久违地迎来暖阳,姜来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阳台上,和姜妄的小肥猫一起晒太阳。   阳光懒洋洋的,晒的她也懒散无力。   正好这时候收到方圆发来公寓地址,两人约定午饭后在小区门口见面。   说来也巧,回溯的员工宿舍正巧就在姜妄租住的小区对面。   姜来啧啧嘴,不紧感慨回溯真是财大气粗,这块地段好,公寓的租金与售价都不便宜。   早就听说回溯当初成立的契机,是老板本人想有个闲暇好去处,所以一切花费不计成本,如今看来,传言所说倒是不假。   下午一点,两人在小区门口碰头。   方圆只穿了件浅色的大衣,双手冻得通红,姜来赶紧把提前买好的热咖啡递给她,“天冷,暖暖胃。”   “谢谢。”方圆接过咖啡,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和一张纸放在她的手心。   姜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的站在原地没动。   “愣着干嘛。”方圆吸了口热饮,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轻声提醒她,“纸上有地址,这地你熟你来带路。”   “哦哦哦。”姜来这才明白方圆的意思,连连应声后,急急忙忙低头去看纸条。   所以也就没来及想,为什么方圆要说这地自己更熟,在她并没有说过自己住在这里的情况下。   纸条展开,刚劲有力的字迹填满了整张纸张,一长串的地址看的姜来一惊:“这么多?”   方圆闻言也看过去,龙飞凤舞的大字从上写到下,真是没浪费一点纸张,她心里虽也诧异万分,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嗯,正好空的房子比较多,让你住到合心意的比较重要。”   早上陆行止送钥匙来的早她还没起,东西是周远尧转交给她的。   她没提前看,原样带了过来,也是刚知道,今天自己居然要陪着姜来看六七套房子。   方圆觉得自己又被陆行止套路了,本来他让自己帮这个忙,她想着借花献佛白得名声不挺好,没想到却生生被他整成一个不拿钱还要干活的中介!   好在这六套公寓,有五套都在同个楼栋的同楼层,所以看起来也不会太费事。   两人决定先看在一起的这几间。   房子在十二层,与姜妄那边用钢结构另外搭建出的假二层不同的是,这边的房子是复式loft,一户两层完全独立互不影响。   确实是用来当宿舍的好户型。   看完第五间的时候,姜来差不多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全都是一字型的情况下,朝向就成为了影响选择的重要的因素。   这五间里恰好就只有一个是南朝向的。   她把自己的想法给方圆说了,意思很明确,最后一间她也不去看了,直接做决定就行。   哪知方圆想了想,还是坚持让她看完再做决定。   毕竟按照陆行止的行事风格来看,最后一间大概率才是今天看房子的重点,以他的手笔来看,目前这几间怕不是都是主角的对照组而已。   姜来不好佛了方圆的好意,笑笑便同意了她的看法。   两人一起往九栋去,一出电梯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两梯两户,直接甩开那边四梯几十户小户型公寓一大截。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这间房子是个数字密码锁。   姜来站在一旁等方圆开门。   哪知她盯着键盘几秒后,悠悠说道:“姜来你看看纸上有没有写密码啊,我也不晓得密码是什么。”   “嗷。”姜来低头看,纸上果然写了密码,她念给方圆,“161898。”   突然觉得这串数字有点熟悉。   这时候门打开了,姜来再也顾不上想这串数字的事情。   有件事,方圆还真是说对了。   其他五间公寓都不过是对照组而已,除了用来突显这套房子的优雅高级外,毫无用处。   不过,除了明亮简约的装修风格外,这套房子更吸引姜来的,其实是那间已经做好了隔音的乐器房。   姜来毫不避讳自己的喜欢,她语调温软地说:“姐,我已经能想象到我在自己写歌和练习的画面了。”   方圆偏头看她,一双杏眼在看见乐器房后,变得更加清澄明亮,写满了喜欢。   于是笑盈盈地问她:“那就这间喽?”   “可是这套看着可不像是员工宿舍。”姜来虽喜欢,但仍保持着头脑清醒。   她不傻,这房子诧寂美学与北欧元素结合的如此自然,说明房主在装修的时候绝对是下了大功夫的,怎么看都像是自住的房子。   方圆挥挥手,对她的顾虑毫不放在心上:“放宽心住就行了,反正空着也是浪费。”   她都这么说了,姜来自然没必要再继续纠结,直接问重点:“那这套房子租金怎么算啊,我觉得会超出我预算非常多。”   “噗嗤。”方圆笑出声,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姜来,回溯老板的房子给回溯员工住还收钱,这传出去会让人家笑话的。”   姜来用了三秒来消化这句话,突然想起来回溯老板周远尧不就是方圆的老公嘛,嘴里嘶一声,然后激动地抱住方圆:“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房子的。”   方圆笑,店员都以为回溯是她和周远尧的夫妻店。却不知道,当初回溯成立时,其实是周远尧与陆行止一人出资一半。   店里最大的VIP客户陆行止,其实也是回溯的幕后老板。   她虽一开始就打着借花献佛的想法,但也没真的想欺瞒人,便解释道:“这虽然是回溯老板的房子,但确实不是我的房子。”   此刻的姜来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根本没顾得上去理解方圆话的深意。   房子的事就这样定下了,两人分别时,方圆嘱咐了一句:“房子里一切都可以随你心意更换变动,也可以带朋友过来玩,但最好不要让别人留宿。”   这倒不是陆行止要求的,是方圆自己做主提醒了一句,她到底是陆行止的朋友,终究是站在他的角度思考的。   “好。”这不是什么难事,姜来应下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方圆清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店里最近不是缺鼓手嘛,你空闲时能来帮忙打打鼓吗?不是白帮忙,薪金就与其他乐手保持一致。”   姜来根本没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说白了她现在也不参加乐队的排练,空闲时间大把大把的,在哪打鼓不是打呢。   -   姜来没去乐队排练的日子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放肆乐队在跨年演唱会上唱的两首歌曲,经过一周的发酵后,在短视频平台火了。   乐队的工作邮箱里,平均每天都会新增几条询问他们商演的邮件。   姜来是在顾唯一的朋友圈里知晓这件事的。   挺奇怪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有种乐队要散了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强烈。   同样有强烈的,还有她怀疑自己新住处的主人是陆行止是这件事。   说来也巧,她搬进来那天,按完了密码的最后一个数字时,脑袋里一阵电流划过,她立刻就知道了门锁密码为什么会给自己一种熟悉感。   是因为1898这四个数字,也是陆行止的锁屏密码。   紧接着,看房那天很多被她忽略的细节都一一涌现出来。   比如在她没说过自己住在哪的情况下,方圆说这块她熟;又比如方圆说房子是回溯老板的,但不是她的,她甚至不知道密码。   这世界或许有巧合,但是姜来的第六感却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   晚上十点有回溯的驻唱演出,姜来看了眼门锁的方向,提早出了门。   九点四十的时候,陆行止和余意方两人坐到了预留的卡座上。   姜来缩在中控台里,和灯光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那两个人是天天来吗?怎么我每次演出都能看见他们?”她指向陆行止的方向。   灯光师阿黄看过去,立刻就给出了答案:“不太经常,一周顶多一次吧,不过好像你演出的场子他们经常都在,所以你觉得来的频繁。”   这两人是店里VIP,回溯没几个不认识他们的。   姜来挑眉,没再多说,到吧台点了两杯鸡尾酒。   然后十点一到,她掐着时间端着酒杯坐在了陆行止旁边。   陆行止本以为是方圆过来打招呼,一偏头看见是姜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姜来把一杯酒放在陆行之面前,笑着解释:“为了请你喝这杯酒,我临时和前面的人换了一下演出顺序。”   陆行止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她,语调慵懒,“请我喝酒,总要有个由头。”   “感谢你帮我搬家。”姜来与他对视,顿了一下,又盈盈一笑,“还感谢你借我房子住。”   陆行止摇头,装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姜来往他那边靠了靠。   浅浅的木质香弥散开,提醒她两人此刻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社交舒适度的范围。   纤细的手指在玻璃酒杯的杯身上捻了几个来回,她漫不经心地问:“你家书房里那个中古双抽屉书桌是什么牌子的,挺好看的。”   陆行止收回视线,垂眸浅笑,知道骗不了她了,于是探身端起了她递过来的酒杯,“你要搬走吗?”   算是承认了自己房主的身份。   “当然不会,我很喜欢你的房子。”姜来眨眨眼,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陆行止勾唇,这才回答刚才她的问题:“书桌牌子是Cassina。”   “谢谢。”姜来起身,顿了片刻,又补充,“你的字很漂亮。”   陆行止颔首。   后来姜来走的时候,台上的歌手正好唱到蔡健雅《猫鼠游戏》的那句,“要不要跟我回家要是你有追得上的办法”。   陆行止看着她的身影,含笑抿了一口姜来送来的酒。   这杯内格罗尼属于苦甜型的微烈酒,闻起来有淡淡的橘子香味,入口苦味明显。   不过待苦涩的感觉慢慢淡去,舌尖上反而只留有几分让人忍不住回味的甘甜。   倒和姜来给人的感觉一致。   余意方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搭话,一直没放在心上。   但是当陆行止真的端起那杯鸡尾酒时,他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认识陆行止这么些年,他一贯是冷漠不问世事的性子,看不上那些贴过来攀附自己的,也绝不委身去迁就谁,如今倒是破例了。   一贯谁也劝不动酒的陆行止,居然在人前喝酒了。   待姜来走远了,余意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们这什么意思?”   陆行止笑了一下,眼角微挑,   “她这是在警告我,让我别试图和她玩什么猫鼠游戏。” 第9章   隔了几日,正好是余意方三十岁生日。   他这人爱热闹,招揽了燕京范围内所有叫得上名头的公子小姐,在燕山的半山别墅里,纵情狂欢。   陆行止到海外出差去了,差人送了两瓶罗曼尼康帝过来。   几十万的礼物在这圈子里本来也算不上多惊奇,但偏偏陆行止送来的这两瓶罗曼尼康帝,瓶身编号分别是余意方的出生年份和出生日期。   罗曼尼康帝年产千瓶,又因自身的配额销售制度,想买一瓶特定编号的DRC,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一下子两瓶,给足了余意方面子。   要说这京圈谁的脸面最值钱,陆行止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标准答案。   是以余意方心满意足,酒桌上也就多喝了两杯。   但这酒喝多了,话也就会变得多。   陆行止向来是圈子里的焦点,即使人不在,话题也不会少。   所以当余意方听见有人在猜测,为什么陆行止酷爱藏酒却从不喝酒时,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和你们喝酒罢了。前阵子在回溯,他还喝了人女主唱递过来的内格罗尼呢。”   “谁啊?”   “具体说说。”   “开玩笑的吧。”   ……   闻到八卦的人群瞬间凑了过来。   余意方这时候也清醒了些,想起陆行止那句,“她这是过来警告我”,深知这事说一嘴就算了,再不能多议论。   旁人再怎么追问,也不开口了。   不过就这一句,也足以让众人沸腾。   陆行止爱酒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但人人都只见他闻酒香,鲜少见他真的品尝入肚。如今竟有例外,好奇心驱使着每一个有钱又有闲的看客。   连跨年夜那天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说是陆行止带姑娘跨年,天之骄子难讨姑娘芳心,佳人不悦离开,陆行止追出门去,又哄又闹的逗人开心。   出现在陆行止周边的女人不多,很快他们便定位到了姜来。   京圈二代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陆行止名草有主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消息转了一圈又回到余意方这里时,他听着已经走样的传闻,暗自为自己祈祷,希望没人记得最开始消息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   那天缺席余意方生日宴会的,除了陆行止还有秦家的几个小辈。   医院那边下了病危通知书,一大家子都守在医院里,抢破头要站在秦家老爷子的病床边尽孝,没人有闲心在这个关头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   所以当消息传到秦所愿这里时,已经是几天后了。   秦所愿嗤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和顾唯一说:“这就是你说的清高的姜来嘛,一转眼就攀上了燕京城最高的枝。”   顾唯一眸色暗了暗,沉默了几秒,低声说了句,“嗯”。   -   放肆乐队全员再合体排练,是二月上半旬。   因为二月中旬是山火Live house成立的十周年,他们将会举办七天不间断的周年庆专场演出,参加他们的十周年专场演出,是几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的行程。   从跨年到现在,中间隔了春节。   姜来再见到三个人的时候,一个个容光满面的,明显看得出回家这阵子应该过得挺愉快,再不像往年,因为不赚钱的乐队,回家过年还要被不理解,被责骂。   事情过去这么久,很多东西姜来都想的很明白了,也没再对几个人摆臭脸。   甚至排练间隙里,还有心思对几人开玩笑:“过年期间伙食都挺好的阿。”   猫哥看看自己肚子,叹了口气,感慨道:“是得减肥了,不然拍婚纱照都不好看。”   此话一出,排练室才算是真的热闹起来。   话少的可怜得老咸都忍不住问了一嘴,“准备结婚了?”   “嗯嗯。情人节那天去领证,然后下半年办婚礼。”   “挺突然的啊,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猫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女朋友家人不是不同意嘛,但是我们跨年上了电视后,她父母就松了口。”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姜来,见她嘴角弯弯的,似乎是不在意了,才又继续说。   “主要还是这一个多月不是跑了些商演嘛,他们发现我们这行出名后还是挺赚钱的,也就不反对了。”   猫哥说的商演姜来没参加过,但是姜来收到了他们给自己的版权分成,所以也是知道一些的。   比起以前一场几万块还要食宿自理的演出,这一个月赚的,确实比乐队过去两年挣的都多。   不过这事姜来不是很想提。   那时候因为跨年的事情,她说要休息一段时间,就没有参加乐队的商演。   她一直以为,她缺席的那些商演场次里,乐队用她的演出分成雇了个合作鼓手一起演出。   但是前阵子她在回溯驻场打鼓时,有个认识挺久的乐迷朋友,突然很严肃地问她是不是退队了。   她才知道,原来顾唯一他们根本就没有请人打鼓,直接在演出现场放起了program。   姜来不是很认同这种行为,也懒得评价他人的行为。   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   -   正式演出那天正好是情人节,秦所愿也来了。   抱着一大束花,声势浩大的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姜来看得出小女生的心思,笑笑没说什么。   乐队如今也是小有名气,顾唯一长得不错,很招女孩喜欢,她这是过来宣誓主权了。   姜来心情不错,主动和她打了个招呼,这太过意外的行动,直接把秦所愿吓得愣在原地。   惹得姜来反思了一秒,是不是就应该不搭理她。   今天共有三组演出乐队,每组演出时长四十五分钟,放肆在最后一个。   不知是这场的观众都太热情,还是放肆这阵子真的吸到粉了,整场演出氛围都非常不错,每首歌结束的时候,都有人带头喊道——“放肆,牛B”。   场内氛围不错,成员们心情也好。   退场前,乐队的所有成员站到台前致谢,照例是由顾唯一发言。   “今天是山火成立的第十年,很高兴与你们相聚在这里,希望山火的下个十年依然能在这里与你们相会,请大家以后也多多支持我们。”   “还有一件事,今天我的女朋友也来到了现场,也感谢她一直以来的陪伴与支持,谢谢大家,这里是放肆乐队。”   一阵欢呼声中,几个人鞠躬致谢,正准备退场时,姜来拿起来话筒,“稍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说。”   台下有认识她的,喊了句,“阿来,牛B。”   姜来笑,视线掠过台下种种面孔,温和地说道:   “大家好,我是放肆乐队的鼓手阿来,很高兴参与山火十周年的演出。放肆刚成立的时候,我们的愿望就是能在山火开一个专场,不过去年我们巡演的时候,因为和别的乐队撞时间,很遗憾只能选择了别的场馆,还好今天圆了我的梦,虽然不是专场,但也好歹在全国最优秀的Livehouse里登过台了。   “再过几个月就是放肆成立五周年了,很幸运今年通过一个很大的舞台让大家认识我们,希望大家以后也要一如既往的支持放肆,同时也不要忘记我。   “说了这么多,你们一定听的云里雾里的吧。”   姜来停顿了一下,人群里立刻有观众接话,“没有,你美你尽管说。”   场馆里爆发一阵哄笑。   姜来清清嗓子,接着说道:“其实我就是想说,我已决定退出乐队,今天是我在放肆的最后一场演出了,很开心认识大家。我是鼓手阿来,谢谢大家。”   最后一句,几乎就是嘶吼着发出来的。   话音落,然后一个干净利落的鞠躬,台下惋惜声中,她迅速起身离开了舞台。   只留下一个看似潇洒的背影。   “啊?不要啊……”   “什么意思?个人退队还是全体解散?”   “我很喜欢鼓手的啊。”   议论纷纷的众人看上舞台,却发现台上也是面面相觑。   几人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吾半天,只说了一句,“谢谢大家”。   慌乱退场。   -   后台,顾唯一拦下了背着包准备离开的姜来,“怎么回事?”   姜来正色,视线看向顾唯一的背后,风风火火赶来的秦所愿身上。   她说:“我退出放肆。”   声音不急不缓,平稳有力,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秦所愿上前,挽起顾唯一的手臂,娇嗔道:“我就说吧,人家攀上高枝了,不想吃这个苦了。”   顾唯一剜了她一眼,拨开秦所愿的手,沉声道:“别捣乱。”   又去拉姜来,“我们谈谈。”   姜来挣开他的手,语气冷淡:“顾唯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决定了。”   须臾,又补了一句,“不过,如果跨年那天,你选择挣开她的手和我谈谈,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呢。”   说中心事,顾唯一低下头。   他不得不承认,那天在同甘共苦的姜来与京圈入场券之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抛弃姜来。   见他似乎无话可说了,姜来转身要走。   抬脚瞬间,她陡然想起秦所愿的话,转头对着她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我攀高枝,而是高枝想攀我。”   然后她快速打开聊天软件,从联系人里找到陆行止,将手机举到秦所愿的面前。   果然,秦所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因为向来高冷淡漠的陆行止,却主动给姜来发去了信息:我出差回来了,你欠我的饭,什么时候兑现? 第10章   大雾散去,迷路的人终将看见出口。   退队的决定说出口后,困扰姜来良久的郁结,终于不药而愈。   二零二二年的情人节这天,姜来完成自己在乐队的最后一场演出后,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而放肆乐队另外三个成员,一整夜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眠。   一方面,到底与姜来认识这么些年,风风雨雨一路走过来,终归还是有些真感情存在的。   一方面,姜来在队期间除了共同参与创作部分歌曲外,还独立创作了几首曲目,同时这几首也是乐队知名度较高的歌曲,她若离队,版权也是个大问题。   最近他们正和几个厂牌接洽,若是搞不定歌曲版权,估计对签约都会有一点影响。   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半天,始终没个定论,最后决定改日再找姜来聊聊,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机。   这天没睡好的,除了乐队三人,还有此刻正在燕山别墅里发脾气的秦所愿。   阿姨捡起满地的物品,心里直嘀咕,怎么出门前高高兴兴的说要去过情人节,这才多久,一回来就变得怒气冲天。   当然她是不敢去问原因的。   秦所愿骄纵,长这么大,能治的了她的人除了一个秦昭衍,也就只有陆家的公子了。   说来也奇怪,她似乎打小就怕陆行止,毫无缘由。   但这世上哪会真的有没有缘由的事情。   在秦所愿怕陆行止之前,她甚至还曾深深的爱慕过他。   只是后来,秦所愿送出去的情书等不到回复,联系方式也被他拉黑,她气冲冲地去质问原因,只换来陆行止一句没有温度的“你得庆幸你姓秦”后,再不敢对他有别的心思。   说到底,今天她这么生气,除了顾唯一拨开她的手去拉姜来外,更多原因,还是看见陆行止那样子放下身段积极去讨好姜来,让她破了防。   她砸钱砸资源换来顾唯一女朋友的名头,本以为能赢得了姜来,没想到转头却输在了自己都要仰望的山头。   -   姜来说出退队决定的第三天,顾唯一和老咸来回溯找她。   他们不知道姜来现在住在哪里,只能去回溯公众号上翻演出信息,然后在有姜来的日子里到回溯堵她。   不过姜来今天是鼓手的身份过来演出的,所以除了每组歌手轮换的空隙,她并没有时间去招待两人。   打鼓又是个消耗体力的活计,中场休息那十几分钟,两人也不好意思去后台打扰她,就只能一直等到演出结束。   十一点的时候,最后一位歌手演出结束,姜来收了鼓棒,到吧台端了两杯酒后,才去找两人。   两人明显心不在焉的,姜来站到了桌边,都没发现。   直到她把酒杯放在两人面前,二人才慢慢抬起头,意识到她的存在。   时间不早了,省了那套无用的寒暄,顾唯一开门见山地说道:“姜来,我们俩今天来,是为了你要退队的事。”   “怎么了,那天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姜来装傻。   “姜来,没有那么简单。”顾唯一叹了口气,看了眼老咸,接着说,“你突然要退队,我们根本没想好应对方案,临时鼓手并不好找,后面的演出我们要怎么办。”   姜来笑:“不是可以放program么。”   顾唯一脸色一变,那些在心底早就打好的腹稿,此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乐队现场放program并不是啥光彩事,姜来向来看不上这种行径,如今这样子说只可能是一种理由,她知道他们在商演上放伴奏演出的事情了。   很明显的阴阳怪气。   见顾唯一不吱声了,老咸只能接过顾唯一的重任。   “姜来,我承认放program这事违背了我们以前制定的乐队演出准则,这个我们道歉。但是今天的重点并不是program,我们三个仔细考虑过了,如果你能回心转意的话是最好,如果你还是坚持要退出,很多事情我们也应该提前约定好,你看呢?”   老咸是他们间年龄最大的,说话做事最稳重,人也最可靠,姜来敬重他,也愿意听他多说几句。   “嗯,你继续说。”   “首先肯定是版权,你离开后,你乐队期间独立创作的几首歌曲,肯定是争议最大的部分。版权所有人归你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演唱者这块,其实会有很多说法。”   老咸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酒,待辛辣的味道逐渐消失,他才又重新开口。   “站在乐队的立场来看,我们是希望,你退队后可以不要演唱这些歌曲。因为如果你重新组了一个乐队,却也同样唱《鲸落》这些歌,那么你说,这样子到底是算你退出放肆了,还是算你带着放肆出走了呢?”   姜来低头,沉默片刻才说:“我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   “我们会按照市价付你版权费用,只要你承诺以后不再唱乐队的歌曲。”   对话陷入沉寂。   因着演出结束,店内现在已经没了多少客人,安静的空间里,每一秒流逝的时间都像石头一样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来知道,顾唯一和老咸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话就梗在喉咙处,她几次张嘴都无法真的说出来。   良久,她终于下定决心:“行,那按照你们的说的来吧,署名权保留,版权费准时到我账上,我放弃自己在队期间创作的全部歌曲演唱权。”   声音微微发颤,她终究还是没有狠心到底。   焦急的两人等来了满意的答案,眼底的忐忑不安慢慢散去。   顾唯一隔了好久,再次开口:“谢谢你姜来,那我们就这样约定好了,大家终归都还是希望放肆可以发展的好,对吧?”   姜来鼻头一阵发酸,她害怕自己一讲话就会失态,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倒不是为别的,只是突然就感到了这几年时光的不值得。   做人当要做顾唯一。   知道她重承诺,所以一遍遍的要得到她的允诺。   就在这时候,安静的回溯店内,猝然响起一道淡漠疏离的男声。   他说:“是要约定好,不仅要有口头约定,还要白纸黑字的记录下来才行。毕竟,有法律约束的约定,才要人安心。”   三个人齐齐看过去,许久未出现的陆行止,拎着一个琴包站在回溯的入口。   老咸不认识他,也就没什么反应。   顾唯一自是认出来他,站起来打招呼:“这个时间点陆总怎么会来这?”   陆行止先是把琴包靠在一张无人的桌子上,又快速扫了一眼姜来,视线最后才落在顾唯一的脸上。   “随便过来看看,不是巧了,居然还见证了你们乐队分家。”   顾唯一尴尬地笑笑,讪讪地应了个“害”,再没别的话说。   “你们继续,挺大的事的。”他顿了一下,看见姜来蹙起的双眉,声音冷了下来,“正好,我认识不少律师。回头让他们帮你们写份合同,以后万一有人不付版权费什么的,也有个保障。”   话说出口,顾唯一脸色一沉。   憋了几秒,最后用手势动作示意姜来,有话要到露台上说。   姜来给他这个面子,也想听听他还有什么可辩解的,跟了出去。   顾唯一关了露台的玻璃门,确认声音不会被里面的人听到后,压低了声音:“姜来,你还是和陆行止保持一点距离吧。他们这个圈子里人,你玩不起的。”   姜来深感无语,看着他冷哼了一声。   顾唯一以为她是不在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没有立场说这种话。我和秦所愿……”   他叹了口气,又说:“但我是男生,我不会吃亏的。可你是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你没有那么多的容错机会,一步踏错很可能便万劫不复。”   姜来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顾唯一,我和陆行止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你退出乐队,不就是因为和他在一起了么?”   “哈?”姜来直接被他给气笑了,认识他这么久,居然现如今才感觉到顾唯一身上那股子,直冲天际的酸臭味。   “我不想和你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顾唯一,我退出乐队,只是单纯地发现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了,无法再继续走下去了,仅此而已。”   见他仍是一脸状况外的样子,姜来索性再补充点,省的他还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年前你录制了一个电台节目,还记得吧?”   顾唯一不知道她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起半个月前的事情,茫然地点点头。   姜来继续说:“那个节目中,主持人问过你这样一个问题,‘乐队歌曲的创作过程中,成员们都承担着怎样的角色’,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的吗?”   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姜来直接替他说了:   “你是这样回答的,‘作为乐队的领导者,我担任着绝大部分的创作任务,有时候思路枯竭时乐队成员也会参与进来,来帮助我更好地完成创作。’你是乐队核心,所以这个问题你说的也没错。   “但是后来主持人问你,‘我看阿来几首独立创作的歌曲也都受到了很好的反响,你有没有感受到危机,会不会觉得自己乐队核心的地位有动摇’。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姜来顿了一下。   这个短暂的空隙里,采访时的回忆渐渐涌现在顾唯一的大脑里。   他脸色一变,“你别说了,姜来……”   语气里竟有几分乞求。 第11章   这世上有一类人,自视清高,恃才傲物,自尊心极强   世人的一切评价里,他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你技不如人。   碰巧,顾唯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乐队成名前,他偶尔便会羡慕姜来的音乐天赋。   她精通多种乐器,编曲也总是队内最快完成,连电脑回收站列表里的作曲demo都常常会让他感到惊艳,还开玩笑说着不要给我的真心话。   包括出去商演,主办方也总是会指定他们演唱那几首姜来的原创。   而这种感觉在乐队有点名气后,也变得微妙起来。   因为从网络平台的各种反馈,他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姜来参与度越高的歌曲,评价越好。   而他写的主打曲目,即使有了跨年舞台的加持,传播力度也依旧被她的创作曲目甩开一截。   这样大的差距,明晃晃地说明,同种风格的创作下,他就是比不上姜来。   可明明,他才是乐队的核心。   于是在嫉妒心与自尊心的作祟下,那天电台采访,当主持人问他有没有感到核心地位受动摇时,他在犹豫几秒后,还是说出了那段并不圆滑的回答。   他说,“完全不会啊,其实阿来目前的写歌思路都还是跟着我走的,每首歌我都会提出很多意见,甚至为她指明方向,然后她再不断修改打磨,最后成形。所以事实上,在我们队内,姜来她的独立创作能力,至今依然是个垫底状态。”   听了他的回答,主持人略有震惊,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如果你说的属实,那你又如何看待她所作曲目更受欢迎这件事情呢?”   “运气而已。”顾唯一说。   听着电台的姜来,那一刻,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乐队的十九首原创歌曲里,她参与了六首曲目的作曲,十一首曲目的作词,这其中更是有五首曲目完全由她独立创作。   然而在这段关于她个人创作能力的采访里,她的所有努力被抹煞,变成顾唯一那句轻飘飘的运气。   顾唯一是放肆绝对的核心成员,是不争事实。   但她作为乐队的创作主力,就这样被他若无其事地潦草带过时,姜来知道,他们已经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一个乐队留不下两个创作主力,离了心的人,也无法重新变得凝聚。   从那一刻起,她决心离开。   -   时间回到现在。   滴水成冰的寒冬,商场九层的露台上,一男一女正无声的对峙。   男生面上憔悴,女生眼底悲伤。   对顾唯一来说,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让他自尊碎落,颜面尽失。那种小心思被揭穿的尴尬,严密地包围着他。   而姜来,现在回忆起顾唯一的那段话,她也依旧会觉得荒唐可笑。   因为出来的着急,姜来身上只穿了件浅色的毛衣。   细密的风通过领口袖口往衣服里钻,冷的她直打寒颤抖,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看向温暖的回溯店内。   昏暗的店内,陆行止坐在店铺外围的高脚凳上,正低着头给吉他调音。   顶光照射下,那对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分明的倒影。   一番岁月静好的平和景象。   不似她这里,兵荒马乱,满地狼藉。   收回视线,姜来对着冻僵的双手的哈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顾唯一,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明知道我是这个电台的忠实听众,我一定会听见你的回答,但你还是这么说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顾唯一愣了一下,无力地辩解:“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并没有想太多。”   然后他好像口干舌燥一样,微微伸出点舌尖,快速舔了下嘴唇。   又逢风起,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姜来却觉得这凉意顺着她的皮肤,一直渗进了心底。   或许顾唯一自己都不知道,舔嘴唇其实就是他撒谎时,下意识会做的小动作。   “我们彼此坦诚一些不好吗,你并不是不是没有想太多,而恰恰是想了太多。”姜来扬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顾唯一。   “你就是在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堵你能借机摧毁我信心的可能,赌我听见了也装作不知粉饰太平的可能,不是吗?”   顾唯一耷拉个头,不敢再看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姜来见他这副模样,面无表情的偏头又看向店内,不期然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她不适时地走起神。   隐隐觉得顾唯一比陆行止还难让她看懂。   所以,当她看清楚陆行止怀里抱着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自己的羽绒服时,姜来小声地对着他说了两个字:“我冷”。   “什么?”   顾唯一却以为姜来是在和自己说话,没听清又追问了一句。   寒风里。   姜来看着他身上裹得严严的夹克,倏地想起自己和姜妄吵架时,姜妄曾死鸭子嘴硬地说过。   “这个世界上最会装可怜也最轻易道歉的人都是些渣男,因为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一句不痛不痒的空话。”   如见看来,这倒也不见得全是辩解。   “你真的挺差劲的。”姜来轻笑。   没等到顾唯一的回应,她就先感受到了衣服落到肩头的重量。   整个人终于陷入一团温暖。   “别又发烧了。”陆行止微微侧首,目光轻轻柔柔地落在姜来身上。   过了片刻,他收回视线,玩味地盯着顾唯一那张俊秀的脸,“为他可不值得。”   明明是淡漠疏离的语气,却散发出压迫着周身一切的强大气场。   闻言,顾唯一这才注意到,原来姜来出来时穿的如此轻薄。   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变化起来,难看极了。   顾唯一看了陆行止一眼,自知理亏又气场压不过他,向门的方向走去,准备离开露台。   推门瞬间,他叹着气补充:“是你太天真,姜来。”   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姜来却像是没听见顾唯一的话,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三两下穿好披在身上的衣服后,偏头看陆行止:“多谢了。”   陆行止笑着应她:“举手之劳。”   姜来笑。   顾唯一说她天真,才是他最大的天真。   最开始她看向室内,是真的因为冷,可是后来与陆行止视线相对时,姜来就知道,她拥有了随时结束与顾唯一对话的权利。   她不是看不见身边的天梯,她只是不愿意。   -   再次回到室内时,顾唯一和老咸已经走了。   店铺即将到了闭店时间,店员们开始做最后的打扫工作。   姜来去吧台想点杯酒,被陆行止拦了下来,他不知从哪端了两杯热水出来,热气腾腾的冒着水汽。   岁暮天寒的冬夜里,这杯热水,看着确实是比冰冷的酒精,要更吸引人几分。   姜来接过热水,坐到了他放吉他的位置上。   “你会弹吉他?”   “一点点吧。”他说。   姜来认出吉他品牌和型号,挑眉笑,“我猜不止会一点点吧,不然可太配不上这吉他的身价了。”   玩乐器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这款电吉他的实物,看着破破烂烂的,漆都掉了几层,实际上身价十几万。   完全让她把刚刚与顾唯一聊天的不快抛之脑后。   “弹一曲呗。”她语气轻快不少。   陆行止摇摇头:“好多年没弹了,上一次摸它还是五六年前在国外留学时。”   “暴殄天物啊。”姜来捏捏眉心,觉得有些好笑,“不弹你拿来干嘛,刚刚还坐在窗户边一本正经的调音,纯炫耀?”   “这么贵的吉他,放着也是放着。”陆行止端详了她一会,想起房子被戳穿的事,决定实话实说。   “其实是前阵子帮你搬家时,看见你吉他弦都断了,音色也不好,我就想着把它拿过来给你用,准备让方圆转交给你的。”   却刻意不提背后的曲折。   当年他毕业回国,其实并没有把这电吉带回来,这些年一直放在纽约的公寓里。   为了让姜来能够用到它,这次出差他特意绕去了纽约一趟。   姜来笑,又开起玩笑,“你偷偷付出的怀柔路线被我识破,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准备直接用你的财富砸晕我吗。”   陆行止眯着眼看她:“随你理解。”   懒懒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姜来头一抬,倏然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与其做这些,不如提升提升回溯的乐手工资和歌手工资更实在点,你有听方圆讲吧,我现在在回溯打两份工,一周驻唱一天,打鼓两天。”   姜来分明是开玩笑,陆行止却认真思考起来。   “我和方圆商量一下,毕竟她和周远尧才是明面的老板。”   见他语气认真,姜来忍不住开始怀疑,“你这么好说话,回溯有你这样老板,应该挺不赚钱的吧。”   “如果你多观察观察我与别人的交往,你就会知道我并不是好说话的人。”他语气不咸不淡的。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姜来正好想起一件别的事,转移了话题:“对了,还欠你一顿饭呢,周末你有空吗。”   陆行止笑笑,垂眸盯着她看,漆黑的眼眸泛起一丝兴致。   过了片刻,才说:“见你一直不回消息,我还以为你要赖掉这顿饭。”   “怎么会呢?。”姜来不自在的笑,又道,“那我找个地,叫上姜妄,我俩做东请你吃饭。”   陆行止瞥她一眼,仍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怎么,我这身价还不够和你单独吃顿饭啊。” 第12章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末。   姜来一早在回溯楼下的泰国餐厅定了个位置,和陆行止约好十二点在那里见面。   陆行止先是回了一个“好”。   过了片刻,又回了她电话,“见面时间能不能晚半个小时?”   姜来听见电话那头背景音里的嘈杂,知道他应该是有事在身,便回他:“你要是有事,我们改日再约吧。”   陆行止转身,对会议室的人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电话里安静下来。   他改口道:“还是十二点吧,你稍微等我一会就可以,最迟晚十五分钟,我一定会赶到。”   “好。”   -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姜来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顺便给姜妄发了消息,提醒他不要迟到。   那边隔了几分钟,回了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表情。   姜来没放在心上,他总是这样不说人话,早就习惯了。   十二点的时候,姜来准时坐到预订好的位置上。   服务员过来倒水,她随意的看向四周,正好瞥见陆行止出现在电梯口。   他外穿了一件长度到小腿的黑色大衣,里面叠穿了件灰色拼接夹克。   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着,似乎是在确认餐厅的位置。   须臾,他视线转到餐厅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先是低头在手机上快速编辑着什么,然后才装起手机,昂首抬步走了过来。   姜来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动了一下,她点开一看,是陆行止发来的。   “我来了。”   不是到了,是来了。   就像是他要奔赴的,是一场盛大的约会。   恰是这个时候,他跟在引路的服务生身后,含着笑出现在了姜来面前。   姜来招手向他示意,顺便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这个时候距离十二点,不过将将过了五分钟。   燕京的二月不似江南,温度仍低低的维持在个位数左右。   纵使这样,姜来还是看见了陆行止额角那层淡淡的汗珠,也窥见了他一路上的焦急。   想到此刻仍未露面的姜妄,她轻轻呼了口气,抽了两张纸递过去。   “谢谢。”陆行止轻声道谢。   姜来把菜单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要吃些什么,我来催一下姜妄。”   “嗯。”陆行止应了一句,笑着看她给姜妄打电话。   即使他已经知道,姜妄今天是不会过来的。   电话接通,虽听不见那头具体说了什么,但是从姜来咬着牙说出的那句,“真有你的”,并不难猜出那边给了什么样的回答。   挂了电话,她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把结果转告给他。   “姜妄不来了,就我们两个吃。”   “嗯。”陆行止浅笑了声,“善解人意的小子。”   姜来狐疑地看他一眼。   “哦。”陆行止浓眉微挑,转头向那个站在过道口的服务员招手,“点菜。”   -   姜妄没来这事,当然不是巧合。   早上姜来前脚把时间地址发给陆行止,后脚他就给姜妄发去了短信:姜来说你们姐弟俩要请我吃饭。   按照姜妄正常作息,这个点他一般是没醒的,但是一大早姜来就一通电话把他吵醒,后来再也能睡着。   所以,陆行止发给他的消息,他立刻就看见了,一秒便回复:对啊,感谢你帮我们搬家。   陆行止回复的更快:你来吗?没别的事吗?   姜妄愣了两秒,都说了是他们请吃他吃饭,陆行止怎么还问自己去不去。   然后脑袋一转,琢磨出其他的意思。   陆行止这哪里是在问他去不去吃饭,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我觉得你有事,你来不了。   姜妄不傻,他看得出陆行止对姜来是有点意思的,也愿意帮这个忙。   于是忙不迭地回了句,“我中午有事,可能去不了了。”   终遂了他的愿。   -   周末人流量大,又是用餐高峰期,店铺出菜的速度比起平常慢了不少。   等最后一道菜送上来的时间里,姜来看着桌面上的冬阴功汤、菠萝炒饭和咖喱牛肉,突然冒出一句,“没有辣的。”   “你喜欢吃辣?”   “嗯,我的口味偏重,川菜湘菜更符合我的取向,吃泰国菜完全是姜妄的喜好。”   陆行止点点头,在心底默默记下来,原来姜来喜欢川菜、湘菜这类重口味的菜系。   说来也巧,前阵子余意方还问过自己,有没有意向给他新开的湘菜餐厅入点股。   当时他一口回绝了,如今看来,倒是可以再考虑一下。   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陆行止看向姜来:“你下午有事吗?”   “怎么了。”姜来抿了抿嘴,正襟危坐。   摆出一副我有没有事,完全取决你接下来要说什么话的模样。   陆行止一开始可能还对她变脸的速度感到陌生,几次接触下来,已经完全习惯了她的态度转变。   于是他也不在意,仍旧是淡漠的语气:“烛风乐队下个月巡演,他们想找一个合作吉他手,你要是有意愿,又正巧没事的话,我就带你去见见他们,简单考核一下。”   !   姜来瞪大了双眼,圆溜乌黑的杏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烛风乐队做为国内乐队的大前辈,成立二十余年,拥有多首大爆名曲。   但仍旧保持着每年一张新专辑的速度,活跃在众人视线,完全是国摇里生命力最强的超一线存在。   她以往与烛风的见面,全都是以观众的身份,她能够最接近烛风的时候,就是在演出时拼命挤到前排。   即使那样,下一秒音乐的轰鸣声响起,她随着众人一起欢呼跳跃,从舞台往下看,也依旧是那样的渺小又平凡。   但是陆行止,他这么容易地就告诉她,有一个合作乐手的机会,你可以见到他们。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没有比和尊敬的前辈一起演出更大的诱惑了。   姜来知道,这样的消息如果不是陆行止告诉自己,根本就不可能传达到她这里。   她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借势,什么又叫做乘风九万里。   回头神来,姜来点点头,迅速回答道:“有空的。”   怕他没听清楚,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有空的。”   陆行止笑着调侃她:“你知道你真的很会变脸吗?”   姜来才没兴趣和他说无关的话,起身直接往收银台跑,一边跑一边嘱咐陆行止:“我去付钱,我们现在就出发。”   陆行止拿她没办法,看了看桌子上那份根本没人动的冬阴汤,估计姜来早忘了自己说要打包带给姜妄的话,于是抬手叫了服务员过来。   也算是心里还有几分记挂姜妄。   -   商场地下车库。   陆行止今天开了辆黑色轿跑。   姜来拉开副驾驶门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特别绿茶的发言——这么下去,我不会把你所有车的副驾驶都坐了个遍吧。   她笑笑,当做笑话讲给陆行止听。   哪知陆行止沉默片刻,突然瞄了她一眼,语调斯理地说:“那我一定记得,下次载你的时候再换一辆车,争取早日完成你的梦想。”   姜来的笑容僵在嘴角,哈哈哈,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遇到红灯时,陆行止侧头向后座看了一眼。   汽车后排的座椅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安静地躺在那里。   早上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他才差点赶不上姜来约好的时间点。   “姜来,你帮我拿一下那个牛皮纸袋子。”   姜来回头,看见陆行止说的东西。   奈何冬天穿的多,狭小的车内空间实在让她有点转不过身,好不容易才捏到文件袋的一个角。   她拿到了前面,随手放在了车前挡风玻璃那边。   陆行止冲着她扬下巴:“你打开看看,是版权合同及附加条款。”   “嗯?”姜来打开文件袋,看清楚A4纸上的内容后,语气一惊,“你还真让律师帮我拟合同了,我以为你那天就开玩笑,吓唬他们一下。”   陆行止绕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说重点:“你仔细看一下,主要是那几首共同署名的曲目,版权划分的百分比我是按照你们的署名位次赋值的,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争议。”   姜来翻到涉及他所说内容的那几页,仔细核对每一首歌的版权占比,占比的最终结果是通过公式计算出来的,结果还算合理,以她的立场来看,是一个她自己和放肆乐队都能接受的分配。   不过她还是没把话说的太绝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到时候我再给成员们看看,毕竟是双方都要认同的协议才行。”   “行,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嗯嗯。”   姜来低头看合同,陆行止注视前方认真开车。   两人各自专注,车厢陷入沉默。   不得不说,这份协议写的确是挺详细,正文加附件、补充协定,整整二十页的内容,很多他们随口一说的内容,都被详细的考虑到,写进了协议中。   诸如演出结束后七个工作日内版权费不到账便视为延期,放肆乐队需对她额外支付百分之十五的滞纳金。   又诸如,演出结束后十五个工作日版权费未到账,视为乐队违约,此后姜来将不用遵守,不在商业场合演唱附件所示歌曲的约定。   尤其是她看见商业场合这个限定词组时,她突然意识到,陆行止给她的这份合约,是真的考虑到了她的方方面面。   良久,姜来耸耸鼻子:“陆行止,我岂不是又欠了你顿饭。”   陆行止唇角微微勾起:“不然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你去付钱,却没有阻止。”   因为我笃定,我们还会有下一顿饭的时间。   所以不需要,用这次我请下次你来的老套表演,来为自己争取明天。   作者有话说:   嘿嘿,新文开业大酬宾,前三十位留爪的百分百有红包哦 第13章   有些话点到为止。   陆行止知道姜来听懂了,他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所以对她的充耳不闻式的回应,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不久前,姜来对他的称呼还一口一个“您”的,恨不得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铜墙铁壁才好。   如今已开始直呼他大名了,也挺好。   也是独一份。   毕竟搁外面他是呼风唤雨,人人都想结交攀附的的“陆总”。   回了老陆家里,却只是个年近三十,也依然摆脱不掉乳名的小辈——“杭杭”。   亲近些的朋友叫他“行止”,不亲近的朋友称呼他“止哥”,对着他连名带姓称呼的,想来想去,还真就她一个姜来。   他其实还挺喜欢听她叫自己名字的。   每个音节都干脆利落,偏偏语调又温软柔和。   老太太当年给他取名“行止”,是告诫他做人做事,都要知行知止,知止而行。   充满了大智慧与人生哲学。   然而,每每姜来吐出“陆行止”三个字时,他都会觉得,原来名字的寓意都是其次,此刻的悠扬动听,才是最直击心灵的碰触。   -   燕京二环,川流不息的道路上,承载着无数人奔波人们。   他们或为了生活而赶往工作的地点,或为了爱情而踏上追爱的旅途,或为了梦想而寻找下一个机会。   绕城高速的出口处,等待通行的车辆排起了长队。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趴在后排的座椅上向窗户外面看,一动不动地入了迷。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尾数1111的黑色轿跑里,坐了个俊朗的男人,和一个美艳动人的姐姐。   姜来这时候看完了合同,正好一抬头,看见了前车里,那个睁着个大眼睛打量自己的女孩。   姜来冲她笑笑,女孩不好意思地缩了起来。   车子开过朝阳门时。   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象,姜来想起了几分久远的回忆。   乐队刚成立的时候,因为没有固定的排练室,几个人常常从背着各种乐器从海淀的学校出发,坐一个小时的公共交通后,到达位于这里的排练室基地。   那时候很多一起在基地里认识的乐队,如今不是解散,就是成为了休息日里才能合体的兴趣乐队。   和他们一样坚持到如今的不多,闯出名堂的就更少了。   标准的大浪淘沙式生存法则。   到达目的地,车子拐入一个地下停车场。   姜来在地图上看了眼从基地过来的距离,略有沮丧地叹了口气。   陆行止侧头,飞快地看她一早,嘴角噙着一丝笑:“怎么了?紧张?”   “没有,就是有些遗憾。”   “怎么说?”   “以前上大学时,我们乐队经常来这边排练室练习的,这么近,居然从来不知道过烛风乐队的前辈也在这里。”姜来调出刚刚的地图界面,递给陆行止看。   地图上显示,两个地点的直线距离,甚至都不足一公里。   哪知道陆行止只是笑了一下,平静地问她:“你们最后一次在这边排练是什么时候?”   姜来仔细回忆了一下,语气有点不太肯定:“大概是两年半前吧。”   印象中,毕业后几个人租了个地下室,有了固定的排练地点后,就很少过来这边了。   “那你可以不用感到遗憾了。”   说话间,车子稳稳停进一个车位。   待陆行止熄了火,两人下车并肩而行后,他才又接着说刚才没说完的话。   “烛风的旧排练室并不在这边,他们刚搬来这边一年左右。按照时间线来说,你们是没有在这边机会遇上的。”   “感谢你,瞬间舒服了。”姜来笑。   陆行止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应。   两人没再说什么,因为随着他们渐渐靠近排练室,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从排练室里传出来的演奏声。   因着排练室做了隔音的缘故,传出来的声音并不响亮,断断续续的,并不连贯。   但纵使是细微的,也是让人激动人心的。   两人立于门前,姜来突然有种学生时代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背书的感觉,悄悄吐了口气。   陆行止感受她的气息,笑着安抚道:“没事。”   姜来点点头。   确认她脸上慌乱褪去,陆行止抬起手臂,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两下,随后自行推开了门。   刹那间,那些被隔绝住的音乐声,轰然倾泻出来。   门里门外,俨然两个世界。   陆行止先走了进去,姜来跟在他的身后。   里面的人看见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手上的演奏没停。   音乐声震耳的环境,姜来反而适应的更快,手指头放在身侧,竟不自觉地跟着重拍打起节奏。   她默默地打量起排练室,面积很大,也很干净整洁。   一边是演奏区,除了放置常用乐器外,还摆了些效果器和麦克风,线材虽多,但摆放的整齐,看着也并不杂乱。   另外一边则有个数码台,放置了电脑、音箱及监听等物,还有一张看起来舒适度挺高的长沙发。   这让她想起来,放肆最开始的排练室里,别说沙发了,椅子都做不到一人一张,所以排练累了的时候,猫哥和顾唯一常常直接坐在地上。   每当这种时候,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真羡慕阿来,最起码鼓手,永远都能有坐着的地方。   那时候是真的苦,也是真的快乐。   胡思乱想间,烛风的排练也告一段落。   主唱李言放下吉他,朝两个人走过来,剩下的人在原地没动。   他先和陆行止打招呼:“来了啊。”   然后又看向姜来。   “嗯。”陆行止应了句,侧身,指着姜来说,“这位是姜来,很优秀的音乐人。”   李言擦了擦手心的汗,向她伸出右手,郑重其事地说:“你好,姜来。”   姜来也赶紧伸出自己的手,“你好,李老师,我是过来参加合作乐手考核的。”   “行止已经和我提前说过了。”李言大笑了两声,看了一眼陆行止。   收回目光后,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最后我们会不会留下你,还是要看你今天的表现。”   姜来连连点头,“当然当然,那考核什么时候开始?”   “哈哈哈。”   李言放声笑了两声,指着那边压根没起身的烛风成员说,“你这女娃还挺积极,那就现在吧,你先和他们合奏一首,然后我们再看一下你的solo。”   “好。”姜来直接答应下来。   还是陆行止拦了一下:“你不需要一点准备时间吗?”   倒不是他不相信姜来的实力。他见过姜来临场发挥打出来的鼓点,肆意野性,张扬自由,就像一簇拥有着蓬勃生命力的波斯菊。   但是现在要考核的毕竟是吉他,不是她专长,而且他又没有提前告诉过她这事。   本来今天只是打算过来见个面,定一下考核形式,没想到她却直接莽上了考场。   他偶尔也见过她在驻唱时背着吉他上台,但是那种民谣类型的曲目,简单的和弦,然后就是不停的重复重复,着实难以看出真实的水平。   但姜来自己好像并不在意一般,她说:“没关系,我准备好了。”   眼神里坚定又自信,他只能由得她去了。   只见姜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先是通知了乐队成员们将要一起演奏的曲目,然后就立刻转身背上了李言刚放下的吉他。   简单试了一段音后,一个起势,随即点头示意众人一起开始。   不怯场,也不慌张。   前奏出来的时候,李言小声的“哦”了一声。   姜来选择合奏的这首歌,是烛风十周年专辑里的hidden trak——《致你》。   业界对其的评价是,小众但优秀。   所谓的hidden trak,其实就是不出现在歌曲列表里,但当你播放完专辑内的全部歌曲后,会突然出现的隐藏曲目。   二零零七年的时候,还没有电子唱片这个概念,歌手们发的专辑都会被生产成实体专辑,上架大街小巷的音像店。   隐藏曲目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得上是实体专辑里独有的浪漫。   李言没有想到她会选这首歌,烛风其他成员的反应中也都颇耐人寻味。   因为他们没有在任何的公开场合演奏过这首歌。   不仅对姜来而言,这是一首完全的录音棚歌曲,甚至对烛风自己来说,这都是只一首尘封多年还没有任何现场演出基础的旧曲。   所以如果用普通人的想法来思考的话,如果她不是诚心想搞砸这个考核,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   李言有点惋惜:“选错歌曲了。”   陆行止却不着急:“再听听看。”   歌曲陌生,指挥的人又不是熟悉的队友,所以这首歌的导入部分配合的不是很好。   但随着姜来一阵极速扫弦的结束,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成员们到底经验老道,演奏了一段之后迅速选择了给吉他打辅助的路线,一切变化跟着吉他走,配合自然就顺畅很多。   而姜来自身的演奏,从最开始的娓娓道来,到一步步的递进展开,直至爆发后简短的叙事、戛然而止。   每一步都正踩在了曲目原本的调性上,完美契合。   短短几分钟,就把一出挣扎徘徊后继续坚持的情绪,宣泄到位。   李言看着姜来,甚至忍不住开始提前感谢陆行止:“谢了,我们和她一定会合作的很愉快。”   其实他们本来是没对她抱有很大期待的,因为听说她的主攻乐器是鼓。愿意考核她,完全只是因为陆行止开口了,便想着只要她能力过得去,便留下她。   完全没想到,她不仅演奏能力一流,甚至对歌曲情绪还有极高的领悟能力。   《致你》这首歌做为隐藏曲目发表后,当年很多音乐媒体都发过解读的新闻。   绝大多数的观点都是认为,这首歌表达的烛风对粉丝的感谢,并以此流传开。   但事实上,《致你》这首歌,完全是他们写给乐队的救赎曲。   说来可能很荒唐,当年事业如日中天的烛风乐队,其实几度差点解散。   最后的最后,他们写下这首歌,决定再坚持一下。这一坚持,就又坚持了十五年。   曲毕,姜来放下吉他回到控制台,烛风几个人跟在她后面。   李言和烛风几个人对了个眼神,知道已经无需再看她的独奏,张开双臂迎接她:“欢迎你,姜来。”   姜来刚演奏完,仍懵懵懂懂的,下意识地看向陆行止。   陆行止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很棒。”   她心里一喜,明白自己是通过考核了,一脸灿烂地和李言浅浅的拥抱了一个。   再转头,却看见陆行止,也微微摊开了手臂站在旁边。   就像是求抱抱一样…   作者有话说:   陆(大)行(醋)止(精) 第14章   姜来歪着头看他。   陆行止身材高挑,五官棱角分明,整个人的周身散发出浓浓的侵略气息。   一个等待的拥抱的动作,放在他身上,迸发出强烈的视觉反差。   须臾,姜来笑了笑,落落大方地伏上他的肩头。   在陆行止的颈边,轻轻留下一句耳语,“感谢你。”   室内虽开了空调,但她呼吸里带来的点点温热,仍是让陆行感到一阵酥麻。   顷刻间,那种由麻转软的感觉,就从脖颈一路传到头皮,并蔓延到了全身。   仿佛她说的不是“感谢你”,而且“我爱你”。   不过姜来很快便起了身,迅速离开,转身向几位合奏的前辈点头致谢。   陆行止盯着她雪白纤细后颈,一瞬有些晃了神。   如果咬上去…   他摇摇头,回过神来。   无欲无求的生理免疫系统运行了这么些年,结果一遇上姜来就瞬间失灵,这对他到底是怎样的致命吸引力。   此刻,整个排练室里此刻呈现了一个有趣的两极分化状态。   与陆行止的沉默不语不同的是,排练室里的另外几个人,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姜来站在人群最中间,被烛风乐队的成员们团团围住。   正在进行自我介绍:“老师们好,我叫姜来,请多多指教。”   “好好好。”   “后生可畏啊。”   “假以时日,不可估量。”   ……   烛风乐队的几个人眼见着再过几年就五十岁了,平日里遇到些玩乐队的小辈,即使是技艺很稚嫩的新人,也都是关爱有加,鼓励为主。   今天遇见了实力如此的强劲的姜来,更是乐的喜上眉梢,连连称好。   恨不得搬出一切称赞的话语来。   饶是她向来宠辱不惊,此刻的攻势下,也有些被夸奖的不好意思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陆行止。   陆行止接收到她的目光,弯了下唇,语气轻快地开口说道:“行了,几位一顿乱夸,等会把人给吓跑了,留点前辈的威严吧。”   李言点点头,也开口:“好了好了,以后我们背着他偷偷夸。”   姜来笑。   知道李言这是在开玩笑,也听明白了李言的意思,他是在告诉她,他们其实都挺好相处的。   随即,姜来和乐队的成员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李言把她拉进了烛风的巡演演出群。   群里面除了乐队成员们外,还有乐队经纪人、助理和演出的主办方人员。   见到群内进了新人,乐队经纪人京姐缓缓打出一个“?”。   鼓手卫林向她解释:这是我们的合作吉他手,姜来。   又看向姜来说:“这是我们经纪人。”   姜来点头,现在的情形实在奇怪,她和乐队的人在一起,但是群里又有别人,于是她问:“我需要和群里的其他人打个招呼吗?”   贝斯手刘正齐冲她摆摆手,“不用,你看着吧,马上电话就打过来了。”   话音刚落,李言的电话响了起来,屏幕上硕大的陈京二字。   李言直接开了免提。   那边声音传来,语气有点不快:   “我已经把你们要招合作乐手的消息通知给几个关系不错的乐队经纪人了,刚刚约好见面时间,你们现在就告诉我已经有定下来的人选了?”   “嗯,刚考核完,而且我们确信不会再有比她更适合烛风的人选了,所以你和那边联系好的人都解释一下吧,传达一下我们的歉意。”李言平缓的回复她。   这毕竟是乐队内部的事情,成员们都决定了,她也不好在说什么,于是问:“那行,那你们最终定下来的人选是谁,这个我总该要知道的吧。”   “她叫姜来,正好在我们旁边,让她和你打个招呼吧。”   “嗯。”虽然没听过这号人,陈京还是应了下来。   李言把手机往姜来方向递了下,姜来低下头,凑近手机话筒,“你好,我是姜来。”   陈京听出这是个女生的声音,沉默了良久。   半天才说,“李言我有话对你说。”   李言“嗯”了一声,示意她可以说了。   仍是没有取消免提。   “她是不是什么关系户啊?”陈京语气认真地问道。   行业里女性乐手从业者较少,所以但凡身上占了一丁点亮点的女性,相对别的行业而言,都比较容易被从业者认识。   而姜来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不由得开始怀疑其来路。   李言看了眼陆行止,暧昧不清地说了句,“确实是个关系户。”   姜来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须臾,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们留下她,完全是因为她自身实力过硬,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把合同准备好就行。”   那边答应下来,语气却仍是恹恹的,似乎对乐队的决定仍持有怀疑。   挂了电话,李言安慰她:“主要是你太低调了,圈内没啥名气,所以她才对你有所怀疑。”   姜来“嗯”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还高兴还是伤心。   因为李言在肯定她实力的同时,也间接的否定了她这几年的乐队时光。   毕竟没有人玩乐队的目的是为了保持低调,所谓的低调,还不都是因为所在的乐队没有名气、未被认可。   虽然还没有正式签订合同,但是烛风的几个老大哥俨然已经把姜来当做自己人看待。   几个人先是把排练室的门锁密码告诉了姜来,然后又把他们每周的排练日程表发给了她,一副你随时可以过来加入排练的架势。   搞得姜来又惊又喜。   于是约定好下次排练姜来就加入他们后,两人就没有在留在排练室,以免耽误他们后面的排练计划。   告别了烛风,陆行止送姜来回家。   车子停到单元门楼下,姜来推开车门,准备下车时,指了指楼上。   “虽然这是你家,但是由于我是个独居女性,就不邀请你上去坐坐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陆行止被她逗笑了,“你不用时刻提醒我,我的房主身份的。这边装修好后,我断断续续地都没住到两个月,可能都没你熟悉。你且安心住着吧。”   姜来扬起嘴角,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其实我是想说,你记得把水电燃气的户号发给我。之前方圆姐怕房主露馅,说这些费用会由回溯出,就没把户号给我。”   陆行止不知道她绕了一圈是为了这个,半天才挤出一个字,“行。”   姜来目的达成,左手捏着协议,右手拎着带给姜妄的冬阴功汤,乐呵呵的下了车。   黑色轿跑重新发动,姜来看着渐渐远去的车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后,对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陆行止正好要转弯,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的动作,垂着眼眸,低笑了声。   -   姜来回去后也没闲着。   她把自己的吉他拿出来,准备整体换次琴弦。   这把千元的入门吉他陪了她也有几年了,琴弦一共断过两次。   一次是换弦的时候,她没控制好松弛力度,琴弦绷得太紧了,然后在调音的过程中,猝不及防“啪”的一声断掉。   还有一次是演出过程中,毫无征兆的,琴弦直接断开,正好崩在她的右手上,狠狠一抽,留下一道长长的刮痕。   伤的倒不是很严重,主要是琴弦崩断这件事情本身挺让人感到恐惧的。   正好那时候顾唯一又送了她把吉他,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再没用过这把。   这次搬家,她没把顾唯一送的那把带过来,事赶事撵上了,只能先用这把凑合一下。   换琴弦是个体力活,没多会姜来热的满头大汗,只能关了室内空调,又跑去阳台吹吹风。   正好思考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安排。   烛风的巡演就在一个月后,因为有些歌曲进行了重新编曲,所以他们的排练计划也安排的比较密集。   每周的一、三、四、六,从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都是安排好的练习时间。   这样的时间安排虽不会与回溯的兼职时间冲突,但是却会与回溯那边的日常排练的时间有所交叉。   虽然烛风的前辈们和她说,如果有事也可以请假,或者更改排练的日期。   但是姜来总归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让两边的人都迁就她的时间。   最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辞了回溯那边鼓手的差事。   正好本来说的也是顶个空,希望他们能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她便可以专心投入到烛风的排练中了。   平日里有些空闲时间的,她还可以作词作曲写点新歌什么的。   晚上的时候,姜妄和苏杭带了些熟食卤菜过来,姜来又把中午打包回来的汤热了一下,三个人凑活了一顿。   吃完饭姜妄收拾桌子,姜来和苏杭坐在客厅里聊天。   苏杭一抬眼,看见客厅的墙上挂了一副风格很另类的装饰画。   “姐,我能和那副画拍个照吗?”   姜来看过去,不就是一副平平无奇的装饰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可以啊,我给你拍。”   几天后,有关注国内书画拍卖的网友意外发现,两年前在香港佳士得,那副被匿名买家以百万拍下的画作《骨》,出现在了一个小网红的照片里。 第15章   几天后,有关注国内外书画拍卖的网友意外发现,两年前在香港佳士得,那副被匿名买家以百万拍下后,就销声匿迹的的画作——《骨》,出现在了一个小网红的照片里。   不过由于背后买家还未能确认到底是谁,这个帖子只获得了寥寥几条回复,未能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甚至因为在帖子中,楼主怀疑了此网红与买画人的关系,鲜少的几条回复中还夹杂着几条嘲笑楼主的,让他没事可以找个厂去上班。   深感被羞辱的楼主,愤怒地留下一句,等着看吧,就此消失。   网络那端,个别有心人士收藏了此帖,放在了自己网红扒皮的分类收藏夹中,静待楼主重新顶帖那天的到来。   而对此毫无知觉的姜来,此刻正站在《骨》前,静静地端详着整幅画作。   自从那天苏杭说过这副画很有特点后,这几日路过它时,姜来总是会停下观赏几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原因,她总也看不出什么,不就是个不知所云的装饰品么,有啥特别不特别的。   艺术品鉴赏果然是个有门槛的活计,姜来觉得自己这个门外汉,可能得下辈子才看懂这些。   算了,还不如直接问问房子主人。   于是,她拍了张照片发给陆行止:你这个画有什么说法吗?   陆行止这时候正在开会,因为下面汇报上来的方案太过离谱,好好地发了顿脾气。   一众高管被训斥地大气不敢出,整个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互相看着眼色,希望能有人站出来先打破这个窒息的局面。但大家都不愿当这个出头鸟,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候,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了一声新消息的震动提示音。   一群人东瞅瞅西瞧瞧,然后瞥见开会时从不分心处理其他事务的陆行止,掏出了手机,并开始打字回复消息。   他们暗自猜想,这一定是个不能耽搁的重要信息。   会议室主位上,陆行止点击确定,只发送了三个字:怎么了?   然后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手指无规律的轻轻敲击桌面。   片刻后,他敛了些怒气,冷着声音对会议室众人说道:“继续吧。”   过了一会,姜来才看见他回复的消息,于是发了个语音过去。   “姜妄女朋友说你这个画挺特别的,我琢磨了两天也没看出来什么,这不就是个普通的装饰画么,寻思着要不就问问你。”   陆行止把语音转成了文字,看清内容后,扬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回她:你说的对,就是个装饰画而已。   只是价格高了一点点。   正在汇报的捷润员工,捕捉到陆行止脸上一闪而过笑容后,信心大增,陡然提高了讲话的音量。   本来以为会在结束后得到他的夸奖,却看见陆行止蹙着眉,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方案写的这么烂,还汇报的这么大声,你是觉得我耳朵不好,还是认为自己做的很好啊?”   会议室里再次进入冰冻模式。   过了片刻,陆行止又扔了两个字,“重做。”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举着手机,心情愉快地出了门。   会议室里的捷润众员工:没听说陆总还有以训斥员工为乐趣的爱好啊…   -   得了画作主人的回复,姜来放宽了心,决定不再纠结自己是否有艺术鉴赏天份这件事,背上包悠闲地出门去。   今天来回溯,除了要完成既定的表演曲目外,姜来还有另一件大事要确认。   所以一到回溯,她就先问清楚了方圆在哪里。   得知方圆正在仓库盘点货物,姜来放下包,直接奔向仓库的方向。   见到方圆后也一点不含糊,直奔主题:“圆圆姐,前几天不是和你说,我后面没法过来打鼓了么,你们的新鼓手招的怎么样了?”   方圆叹了口气:“没有合适的人呀。”   “啊…”姜来有点郁闷。   片刻,方圆换上一副笑脸,又道:“不过大飞哥老婆已经生了,后面他就回来复工了,你可以放心去烛风排练了。”   她就是故意逗逗姜来。   被看穿心事,姜来傻笑:“嘿嘿。”   方圆笑着看她一眼:“站着不走,是要进来帮忙?”   姜来摆摆手:“不了不了,你自己忙吧。”   正要走,看见货架边靠着个有点眼熟的东西。   “这吉他怎么还在这呢?”   方圆看过去:“陆行止拿过来给你的,你不用,可不只能放仓库。”   姜来惊了:“放仓库是不是不太好,这吉他可不便宜。”   “拉倒吧,也就你们玩音乐的人才在乎它,进出仓库的人里,没人会觉得这吉他值钱。他们眼里,这就一漆都掉了的破铜烂铁一块。”方圆不咸不淡地说道。   她嘴上虽是这样满不在意,但选择吉他放置地方的时候,还是经过了一番考虑的。   本来正常来说,这吉他姜来不用,放后台休息室就行了,但是休息室里来往的都是驻唱的歌手和驻场的乐手,都是些识货的人,反而无法保证吉他的安全。   而仓库里进出的都是店里的员工,在他们眼里这玩意确实不值钱,便不会因为好奇去把弄,也不会起了什么无端的贪念。   一个东西最安全的时候,往往就是其价值不被人所承认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姜来还是不放心,十几万的东西,像个垃圾一样被扔在角落,这画面实在是不对劲。   于是现在仓库门口,犹犹豫豫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方圆看出她的忧虑,更是火上浇油:“反正我是不管的啊,你若要就拿走,你若不要就放在那,丢了坏了反正都不关我的事。”   明知道方圆是故意这么说,激将法激她呢,但姜来情感上还是过不了,这么贵的吉他,可不能受这种委屈。   心一横,把吉他装进旁边的琴包里,背着走了。   回到休息室,其他几组驻唱的歌手也都到了,见她背着个没见过的琴包进来,齐齐看向她,“新家伙啊?”   她讪笑一下:“没有,旧的,旧的。”   见她这样,几个人围过来,更想一看究竟。   姜来自知阻止不了他们的好奇心,索性把琴包直接交但他们手里,最后远远地站在一边。   事不关已的看着几个人拉开包,把吉他拿了出来。   其实吉他露出一半的时候,他们就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这琴的价位怕不是要上五位数。   但是当整个琴身都露出来后,三人还是忍不住地吸了口气。   外表破烂,配置巅峰,这熟悉的造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房间里先是陷入一阵沉默。   然后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交换眼神,确信心中的想法是正确的之后,不约而同地大声惊叹道:“我靠!”   再看向姜来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说重度做旧吉他是旧的吉他,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是实际上,这俩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物品啊。   毕竟,谁不想拥有一把价值十几万的Fender CS限量版“旧”吉他呢。   吉他在几个人手里过了一圈,姜来重新将它装进包里放置好。然后一抬头,就对上几双满是探究的眼睛。   “富二代竟在我身边。”   说话的叫□□,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没有,这是朋友的吉他。”姜来解释。   驻唱几个人关系都还不错,瞬间挤眉弄眼起来,顺着这话打趣她:   “朋友?啥朋友能把这么贵的吉他随意借给人啊?”   “男朋友呗。”   “哈哈哈哈,姜来谈恋爱了啊。”   “就一普通朋友。”   “懂,就一(升调)普通(降调)男(升调)朋友(降调)。”   短短几个字,愣是被他说出个山路十八弯。   姜来叹口气,瞬间觉得,她和这把电吉他,总归有一个,是应该待在仓库里的。   等了半天,终于轮到姜来登台。   因为心里装着吉他的事情,演出过程中她总忍不住频频看向前排的卡座,去确认陆行止有没有出现。   然而直到她演出结束,陆行止都始终没有出现。   姜来把电吉他带回家,拨通了陆行止的电话。   电话通了一会,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姜来正准备挂断,那边接通,清透富有磁性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了过来。   他说:“姜来,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 第16章   “姜来,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陆行止的嗓音在空气中散开。   姜来“嗯”了一声,就像受了蛊惑般似的,不过须臾,又说,“我知道的。”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那你还知道什么?”   尾音上扬。   恍惚间,姜来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她怔愣了片刻,才说:“我只知道,你今天似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嗯,喝了些酒。”陆行止抬头看向窗外,那颗遥远的月亮,今日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比往常大了不少。   过了片刻,便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是我奶奶的生日,所以就没去回溯。”   “你和我解释这个干嘛。”   “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没去才给我打的电话,不是嘛?”   “我是想和你说,我把你的吉他带回来了,你有时间过来拿走。”姜来认真解释,顿了一下,突然惊觉,“你在和我撒娇?”   陆行止酒量不好,一旦多喝些许的酒,就会变得异常粘人,又撒娇又耍无赖,所以他一直不会在人前喝酒。   但今儿是老太太八十大寿,她喜热闹,所以陆家招待了远的近的一大堆小辈的亲戚,齐聚一堂为老太太祝寿。   陆行止做为唯一的直系孙辈,不得不应下这些贺寿的祝酒,一来二往的就喝多了些。   所以他现在就是一个失控状态,听见姜来的问题后,下意识就回答:“不行吗,我不能和你撒娇吗?”   非常理直气壮,反倒噎了姜来没话说。   见她迟迟不回复,陆行止变得焦急起来:“你怎么不回答我,你不喜欢我这样啊。”   姜来觉得好笑,点了个录音,继续说:“没有,我挺喜欢的,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嗯,这还差不多。”陆行止咽了咽口水,想起来姜来最开始的话,闷闷不乐,“对了,那把吉他我说给你用,你怎么总让我带回来带回来的,你便好好用不行嘛。”   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还在纠结这个,姜来脸色变得柔和几分,温声温气地去哄他。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把电吉他太贵重了,我收下怕是不合适。”   “就怕你这么说,所以我没有说要送你,只说的是借给你用。”陆行止嘟囔道。   姜来虽然觉得借她用也很夸张,但她又拿喝醉的人没办法,便轻声道:“嗯,我知道了。”   然后眼珠子一转,起了坏心思,“陆行止,你叫声姐姐来听听看。”   但陆行止只是醉了,又不是傻了,立刻反驳她:“我比你大四岁,你怎么不叫声哥哥来听听。”   姜来看了一眼时间,已是不早了,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于是笑:“不叫就不叫,那我挂了啊。”   本来就一句随口的话,哪知陆行止短暂的沉默后,居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姜来,你威胁我。”   姜来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挂电话怎么就威胁了。   于是她“呵”了一声,无奈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喝醉酒时,挺无赖的。”   陆行止“哼”了一下。   姜来听见,背景音里隐隐约约有人在叫他。   然后陆行止声音听着变远了些,回了那人,“是姜来。”   “你一喝酒就粘人,赶紧挂了吧。”听起来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女性,姜来猜想这应该是他妈妈或者奶奶。   “不会啊,是她先打电话给我的。”这是陆行止的声音。   “谁啊,我看看。”老太太的声音陡然变大,似乎已经到了手机前面。   姜来一惊,“啪”的挂了电话。   剩下电话那头,陆行止和老太太两个人,看着突然挂断的通话界面,面面相觑,两脸茫然。   -   陆家老宅在西城区,而公司捷润在东城区。   翌日,陆行止早起上班,遇上遛弯回来的老太太。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他,“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还行,虽然喝了点酒,但是没想象中那么难受。”   “嗯。”老太太敷衍了一句,悄然进入正题,“昨天那个小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陆行止并不记得昨天老太太的生日宴上,自己有和什么小姑娘聊天,疑心是老太太要当红娘,便警觉道:“什么小姑娘?”   “昨天晚上和你打电话那个。”见他仍然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她提醒道,“就是姜来啊。”   !   自己昨天和姜来通话了?   他居然完全不记得。   陆行止疑心老太太诓骗自己,掏出手机查看,通话记录顶部赫然显示写姜来的名字。   他点进去看,通话时长十七分钟多,显示是姜来打进的电话。   一点模糊的记忆出现在他脑海里。   昨天姑父和余意方把他送进房间后,他好像确实有接到一通姜来的电话。   接通后,自己好像说了句,“姜来,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再往后就想不起来了。   要命了。   陆行止是清楚自己喝完酒的样子的,粘人话又多,昨天电话讲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啥。   他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姜来,又想起来李言说今天晚上烛风乐队的成员们要给姜来接风,请他一起参加,到时候自会见得到,便做罢了。   老太太盯着陆行止,等着他的答案。   见他迟迟不回答,轻声斥了句,“臭小子。”   陆行止平白挨了顿骂,反而变得占理起来,“我上班去了,您赶紧进屋吧,等会着凉了。”   老太太站在原地看他发动汽车走远,半天说了句,“避而不谈,心里有鬼。”   -   因着昨晚那通电话,姜来一晚上没睡好。   梦里陆行止化成一个三四岁的奶团子,围着她一口一个“阿姨”的叫。   她正色,要求他改口叫姐姐,然后陆行止“哇哇”大哭起来,闹得她心焦。   最后她妥协,低声哄着奶团子陆行止,带他去买糖吃。   然后两人和好,陆行止奶声奶气地问她,我可以亲你吗?   姜来点点头,就在陆行止贴上来的那一秒,他突然变成大人模样,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玩味的看着她。   姜来被他盯得心慌,迟疑了两秒,竟直直凑上前,对着他的嘴唇,轻轻舔舐了几下。   随即而来的就是,男人化被动为主动,唇齿交缠。   落下一遍又一遍的热吻。   两人重新分开的瞬间,姜来惊醒。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一刻,让她慌张的是到底变大的陆行止,还是她心底的那丝期待被看穿。   她四处张望,看着房间里那些属于陆行止的物品,陷入长久的沉默。   虚妄的感觉渐渐散去,姜来起床,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今天上午和放肆乐队的人约好了,要正式签订歌曲使用的相关协议。   放肆乐队前不久换了新排练室,所以协议这事就耽搁了下来,这两天刚整理完,顾唯一本来想在那边见面的,正好邀请姜来去看看。   她想了想,自己都退队了,便没去,只约在了排练室附近的咖啡店里。   姜来到的时候,顾唯一他们已经坐在店里面了。   桌面上放着他们重新打印好的协议。   前几日几个人看过协议,别的都没什么意见,只针对一个地方进行了修改。   就是把原来的那条,“演出结束后十五个工作日版权费未到账,视为乐队违约”。   改成了,“演出结束后十五个工作日版权费未到账或超时到账时,视为乐队一般违约;一般违约次数超过三次,视为乐队重大违约,此时姜来无需再遵守,不演唱其乐队期间创作歌曲的约定”。   姜来对这个微小的改动没有意见,便让他们打印好把合同带过来就行。   大家坐在一起,最后检查一遍协议中的各个条例,确认无误后,各自签完名就算是结束了。   到底还是有几年情分,签完字也都没着急离开,便坐在一起稍微聊了几句近况。   言语间,不难听得出放肆如今的风光。   “阿来,你真该留下的,眼见着放肆开始走上正轨了,我们下个月要去录制这两年很红的那个生活类慢综艺了呢,还有很有音乐节的邀约什么的。”   猫哥一脸惋惜地说道。   姜来笑笑,“恭喜你们。”   老咸想起情人节那天她在山火那番话,犹豫了一下,问她:“我们三月底的时候要开始今年的巡演了,首站已经确定从燕京开始,就在山火Live house,你要来玩玩吗?”   姜来知道,老咸这是把自己宣布退队那天的话都记在心里了,心下一暖。   不过很可惜,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和烛风一起踏上巡演的旅程了。   于是淡然一笑:“谢谢,不过那个时候我应该不在燕京,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你离开燕京,是要回老家?”顾唯一有点吃惊。   “不是,出去兼职,给别人乐队当巡演的合作吉他手。”姜来语气平淡。   见她这么说,顾唯一松了一口气。   却又想起那天在回溯,她对自己的奚落,于是故意扯起一副看好戏的笑容,略带讽刺地说:“阿来,你怎么卸了放肆鼓手的身份之后,只能去给别人的乐队当合作吉他手打工啊。”   猫哥和老咸都不清楚,回溯露台上两人到底都说了啥,见顾唯一这样皆是一惊。   一个踢了顾唯一一脚,示意他过分了,一个帮忙打着圆场,“他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姜来笑。   这时候,咖啡厅外一辆黑色保姆车上下来两个人。   顾唯一坐在窗户边,一路看着两人从进门到点单等单,眼见着两人拿到咖啡,作势要离开了,他赶紧起身过去打招呼。   “李言老师,卫林老师,你们好。”   “欸,你好。”李言应他,脸上带着笑。   “我叫顾唯一,是放肆乐队的主唱。”   “嗯嗯嗯,我知道你们,你们的《鲸落》、《听雷》、《与她》都是很优秀的歌曲。”   顾唯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几首都是姜来写的曲目,那首《鲸落》虽也挂了自己的名,但他自己清楚,自己的那点帮助对整个曲子来说不过可有可无。   但他仍是僵硬地点了头,继续寒暄:“两位老师,你们怎么会到这边来?”   卫林笑笑:“一会要去公司,过来这边顺道接个人。”   然后冲着里面喊:“姜来,走了。”   姜来应声而来。   顾唯一脸上闪过一阵错愕。   再反应过来时,只看得见姜来上了那辆黑色保姆车,还有那句飘散在空气里的——   “我没和你说吗,下个月前辈们的巡回演唱会,我是他们的合作乐手啊。” 第17章   和放肆几人整理完歌曲演唱权这天,姜来和烛风乐队也正式签订了合作乐手的聘用合同。   虽说同是巡演,但烛风与放肆的巡演规模却并不相同。   放肆乐队的巡演多是在live house里举办的小演出,小的场馆算满票不过三五百人,大的场馆至多□□百人。   但是烛风的巡演却是正儿八经的演唱会,少则三五千人,多则万人。   这倒不是放肆太拉,行情就是如此。   毕竟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乐队,都没有能力在体育馆开演唱会。   烛风也是用一首首脍炙人口的金曲,与多年持续输出,才能够从小众圈子中走进大众视野。   今年是烛风成立的第二十五周年,所以此次巡演的足迹也将会遍布祖国大地,从南到北共有十五所城市。   另外,和最开始说的只签订巡演的合作乐手不同,姜来最后签订的合同中,也包括了烛风二零二二年将会参加的音乐节演出。   因为烛风自身的出场费就高,所以他们给姜来算薪酬的时候,也远远高于市面上普通合作乐手的薪资报酬。   再加上排练费另算,姜来这个合同一签,基本上就可以确定,她后面整年都不用再愁自己的生计问题了。   晚上的时候,烛风乐队做东,在醉仙楼庆祝姜来正式成为烛风的编外人员。   除了这几人外,到场的还有烛风的经纪人陈京和助理小群。   陆行止作为姜来与烛风的红娘,自然不会缺席这个场合。   他走进包厢的时候,姜来正和李言、刘正齐、小群在一起打麻将。   姜来其实并不会打麻将,只是吉他手周波非要拉着卫林出去抽烟,陈京又死活不上场。   三缺一的状况下,姜来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一边学习麻将规则,一边磕磕绊绊的摸牌、出牌。   眼见着上家打出七条,姜来却还傻坐着发呆。   陆行止迅速弯腰,双臂从姜来身上环过,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倒剩下所有的牌,笑着和小群说道:“欸,谢谢您咧。”   输久了,乍一胡牌,姜来还没反应过来。   毕竟坐这里玩了四五局,除了有一局是被截胡外,剩下几局就一直重复两个动作,疯狂点炮与疯狂自摸。   直到陆行止重新站直了身体,桌上剩下三家齐齐发出叹息,姜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赢了。   于是,她直接高兴地站起来想找人庆祝,环顾一圈,却发现面前全是自己的输家时。   郁闷的转身,对着陆行止的胸口,“咚咚”地捶了两下。   陆行止直接愣住了。   姜来真不愧是打鼓的,这俩拳头,每一下都落的很实在。   待意识到自己的力气用的很实在后,姜来自己也僵在原地。   半天才挤出一句很不像话的解释:“我以为这是堵墙呢。”   陆行止睨视她一眼,“见识广啊,你还见过穿大衣的墙呢。”   姜来“嘿嘿”笑了笑,“我是在夸你的胸膛坚硬又广阔,练得不错,继续保持。。”   末了斜他一眼,不忘记倒打一耙:“这都听不出来?”   陆行止只是笑,真的拿她没办法。   人既然到齐了,便可以开餐了。   李言把外面抽烟的人叫回来,并通知服务员可以上菜。   落座的时候,李言笑称陆行止是他们和姜来的牵线月老,邀请他落座主位。   陆行止摆摆手,拒绝道:“你们都是大哥,又是我们前辈,我怎么好坐那边。”   话音落,拉开椅子,坐在了姜来旁边。   烛风乐队几个人固然是姜来的前辈,但和他陆行止一资本家哪有这样子的论法。   李言打量他一眼,心里却明镜似的,没再勉强。   等菜的功夫,一群人坐一起闲聊。   陈京说起一好笑的事情。   “我有个在娱乐公司做经纪人的朋友,他们这阵子在接触一个乐队。太搞笑了,我朋友说她签下了乐队的的经济约后,突然想起来她前几年拒绝过这几个男孩子。   “当时她是想签一个姑娘,但是那姑娘是乐队鼓手,不签个人合约,非要带着乐队一起才签约,她当时实在不看好乐队的其他人和后续发展,就没谈成。   “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姑娘退队了,这几个人反而和她签约了。”   这故事姜来越听越耳熟,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朋友不会叫林向楠吧?”   哪知陈京还真兴奋的点了点头。   姜来只能尴尬一笑,然后不好意思地开口:“很有可能,我就是那个姑娘。”   陈京“欸”了一声,不解地问:“为啥啊,当初那么难都没离开,怎么选择这个时候离开。”   众人齐齐向她看过来。   只有陆行止垂着眼眸,像是并不关心她的答案。   姜来不愿意多说自己退队的原因,避重就轻的回答她:“主要是当时林向楠,她想把我往唱跳歌手那方面包装,我想想还是留在乐队打鼓比较开心,就拒绝了。”   “也是,听说这次签下他们,营销也是准备往走流量方向包装的。”   这倒也不奇怪,既然放肆选择了把经济约和唱片约,分开签给传统娱乐公司和独立音乐厂牌,说明顾唯一本人也不是想走传统乐队路线的。   他长相不错,只要包装营销跟得上,说不准还真能另辟蹊径,杀出摇滚这个小圈子。   姜来“嗯”了句,对此兴致乏乏。   陆行止却突然笑了一声,说:“姜来,你会比他们发展的好。”   “当然。”姜来点头,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   她从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她知道自己只是差点运气和机遇而已。   而如今,烛风的巡演舞台和身旁的陆行止,不都是触手可得的机遇。   正巧服务员进来上菜,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烛风几人知道陆行止不喝酒,便没有特意询问,酒倒到姜来这,卫林问她:“你喝酒不?”   姜来本想说不喝酒的,瞥见陆行止俊朗非凡的面容,又想起昨夜电话里的粘人撒娇,突然恶趣味上头。   她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乐呵呵地从卫林手里接过酒瓶:“卫老师您坐,我自己倒酒就行。”   然后就见那白皙纤细的手腕一转,酒瓶随之倾斜。   不过片刻,便“哗啦啦”的倒了满杯。   只是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酒哪里倒向了她自己杯子。   李言看过来时,酒已经一滴不落地全落在了,陆行止面前的酒杯中。   他只当姜来不知,便出声提醒她:“行止不喝酒的。”   “哦?你不喝酒的啊。”   姜来假模假样地看向陆行止,慢腾腾的伸手,佯装要去拿那酒杯。   陆行止把她的小表情全看在眼里,须臾,眼角微挑,伸手按住了酒杯。   扬起嘴角道:“没事。”   朋友间喝酒,规矩没那么多,几次碰杯后,就是各自喝各自的了。   姜来起身要给几个人添酒,看向陆行止时,发现他杯中酒水分毫未减。   她牵起嘴角,故作娇嗔:“想让陆总喝杯酒可真难啊。”   “真想看我喝酒?”   陆行止偏头打量她,语气里掺满浓稠情绪,“你若敬我,我便喝。”   李言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个来回,笑着从姜来手中接过酒瓶,还是自饮自酌好了。   姜来撇撇嘴,落座不言语了。   她酒量不好,到时候别陆行止没醉,自己先现了行,划不来。   “不敬就算了啊。”陆行止看着她笑,端着茶杯的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   姜来喜欢好看的手。   尤其是这双手,还仔细地修好每一个指甲,整整齐齐的,干净又圆润。   她盯的久了些,瞬间有些上头,竟想去摸摸那双手。   一时甚至觉得口干舌燥。   低头看,面前酒杯茶杯竟无一有水。   她无端生起些怒火,端起陆行止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陆行止不动声色地看过来,注意到姜来落在自己双手上的视线。   再然后,四目相对。   姜来做贼心虚,借口上洗手间溜了出去。   门阖上的瞬间,陆行止也起身,跟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最后都停在了庭院中的水榭上。   “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是啊,然后就遇上了某人酒醉撒娇的名场面。”   她喝了些酒,脸颊晕上红潮,面上几分得意之色,配上亮晶晶的眼神,明艳动人。   陆行止轻笑了一声。   “所以刚刚是故意的?想当面确认一下我醉酒的样子?”   “是啊。”   骤然又说,“陆行止,我好像有点醉了。”   陆行止没听懂,正等着她后面的话,猝不及防的,就看见姜来整个人向他凑了过来。   他以为姜来是身形不稳,忙伸手去接,不曾想,手刚一抬起,就被姜来抓了去。   嘴里还嘟囔着,“你这手真好看。” 第18章   姜来自然是没醉。   食色性也。   她就是看见陆行止那双手, 有点心痒,加上喝了酒后情绪高涨, 不能好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便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上手摸了。   只不过旁人若问起,她定是要一口咬死,说当时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   倒不是怂, 主要是陆行止这性格, 怕不是能让她随意调戏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事实上, 陆行止敞亮的很。   他并不在意姜来摸自己手的事情, 力的作用是双向的, 谁意识上得到了满足,便是谁占到便宜。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并不吃亏。   两人在亭边吹了会风。   临走前, 陆行止想起来正事,问她昨天打电话过来是要干嘛。   姜来狡黠一笑:“本来是想让你把那把吉他拿回去的。”   “本来?”陆行止迅速抓住重点。   “嗯, 但是现在改主意了,毕竟帮人保守秘密可是个苦力活。”   姜来掏出手机,调出昨天的通话录音, 赶在播放到她让陆行止叫自己姐姐之前,又急匆匆地摁下了暂停键。   陆行止喝醉后是完全不记事的, 清醒状态下乍一听到自己这样温言软语的, 一阵头皮发麻。   这录音要是流出去,他或许可以成功洗刷掉,那个“万年冰山”的外号。   谁听了不得说句, 好个一江春水向东流。   再抬头, 正好对上姜来亮晶晶的眼睛,   像一汪水似的,要把他淹没、融化……   好半天,陆行止才说了句:“你自己欣赏就好了,可别让旁人听了去。”   语气里几分玩笑,几分真挚。   姜来笑容僵在脸上…   真够自恋。   -   隔了半个月,姜来的那把破吉他,迎来了生平的第三次断弦。   她平静的接受了多次断弦,应该是吉他自身有问题的结果后,在下一次的排练中,带去了陆行止抵押在她那里的天价保密费。   烛风的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并不像回溯驻唱的小伙伴们那般大惊小怪。   见她掏出这把吉他,也就扫了一眼,然后淡淡说了句,“欸,什么时候回的国内。”   姜来没听懂这句话,以为李言是在感慨,这吉他未在国内发售怎么会出现,便没放在心上。   哪知道排练结束时,李言突然来了一句,“陆行止把这吉他送你了?”   她赶紧解释道:“不是送,是借给我用的。”   李言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反而说起别的。   “去年十二月份,我们俩有个共同好友,是个乐器发烧友,还想借他这把吉他展览一段时间来着。不过等了好久,结果陆行止回他一句,吉他在纽约,要展览自己飞过去取。”   姜来想了一下自己拿到吉他的时间,二月中旬,应当正好是展览之后。   于是感叹道:“朋友真爱啊,还真飞去纽约了!”   “怎么可能,正常人谁会飞半个地球,只为了取一把吉他。”李言失笑。   姜来品出李言话里面别的意思。   去年年底的时候吉他还在纽约,且陆行止自己没有要拿回国的想法,但二月份的时候,吉他凭空出现在了自己手中。   怕是陆行之特意为她取回来的。   她尴尬地笑:“是不是你认错了啊。”   李言“欸”了一声,解释道:“这把吉他我用过,再加上本身就是限量版,又是同一个人所有,认错的概率很低的。”   几年前的时候,烛风乐队去海外演出。   当时,李言的吉他在托运过程中被暴力损坏,到了无法使用的程度。演出迫在眉睫,却始终找不到可以救急的吉他。   后来,他们通过朋友,辗转联系到了同在纽约的陆行止,陆行止借给他们救急用的,便是这把吉他。   李言或许会认错别的吉他,却绝不会认错它。   看她表情茫然,一副不知改如何是好的神情。   李言拍拍手,笑着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他人其实挺好的,对你也挺上心的。”   认识陆行止这些年,他很清楚,有些事若是姜来不问,陆行止可能永远都不会说。   姜来“嗷”了一声,感慨道:“帮他说话,你们关系还挺好。”   仔细想来,她好像就没有这种会站在自己角度,替她说话的朋友。   小时候朋友倒挺多的,随着年岁的增长,自然而然般的就散了。   后来上大学,因为总是和乐队在一起排练,鲜少参加宿舍里的集体活动,和室友们也就是一起上课的关系。   再加上毕业后分散在各地,时间久了,也就不怎么联系了。   做乐队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朋友确实认识了不少,本来以为放肆几人能算得上交心朋友,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   所以陆行止乍一走进她的生活,她下意识就会警惕,会刻意不在意。   毕竟,过客而已。   但这一番接触下来,姜来心里也知道,陆行止之于她,仍是有几分独特的。   她并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接收别人好意的人。   不与旁人算的一清二楚,她就会觉得不自在,好似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一样。   但是陆行止的帮助,绕了一大圈,最后总还是会落到她身上。   半推半就的,又自然而然的。   姜来隐约明白,这似乎算得上是一点喜欢。   但是这点喜欢,放在她目前的人生规划,分量又是那么的轻,那么的微不足道。   不足以让她沉沦。   -   排练完了,正好没什么事。   李言同姜来讲起,他们和陆行止变熟悉的原因。   “最开始我们也就是借吉他这点情分,后来有一天,陆行止突然联系我们,说请我们帮他找一个人。”   说到这里,李言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姜来,“你和他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啊?”   “去年七月。”   姜来和陆行止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多么久远的事情。   去年夏天,回溯闭店一年后重新开业,她去应聘驻唱歌手,陆行止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热闹。   冷傲、慵懒,便是姜来对他的第一印象。   她不明白李言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怎么了吗?”   李言摆摆手,说道:“那没事了,刚刚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你就是那个女孩子呢。”   “谁啊?陆行止前女友吗?”   八卦似乎是女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不是,就一个打鼓的女孩子,陆行止偶然在街头碰到的。”   “哦哦,那肯定不是我。”   陆行止这样的人,见过便很难轻易忘却,她不会没有任何的印象。   过了一会,姜来“啧”了下嘴,姜来摇摇头,又说,“陆行止是不是对女鼓手,有什么特殊的情结啊。”   当年大动干戈地找一个街头鼓手,现在又对她这般行事暧昧的。   这人八卦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但姜来自己能调侃,李言却是万万不能接这话的,于是转而拿起了姜来手边的笔记本,对她的揶揄充耳不闻。   笔记本上记录的信息很杂,有零零散散的句子,也有不成段的曲谱。   写了划,划了改的。   不过这样的本子对一个音乐人来说,并不陌生。   于是李言顺势,自然地转化了话题,“在写新歌?”   “嗯,写了有一半了。有的时候灵感就是一瞬间迸发的,来的消失的也干净,写一句简单,写成整首是真的难。”   “嗯,都一样。”李言赞同了她的说法,觉得这词曲有点意思,便说,“弹来我听听看呢?”   姜来自是乐意。   创作最怕一人关门造车,有大前辈愿指点自己,简直求之不得。   于是本来只完成了半首的歌曲,竟被她磕磕绊绊地演了全,遇上还未填词的部分,就用哼哼带过去。   没想到李言的反馈还挺好。   特意问了一句,这歌她是准备留着自己发专辑,还是要流向市场。   姜来现在的状态,哪有什么自己发专辑的可能,立马就答道:“老师您要是认识缺曲的歌手,可要给我引荐引荐啊。”   李言“哈哈”笑了两声,他就欣赏姜来这个机灵劲。   轻轻一点,啥意思都能听出来。   两个月前,有个待上映的电影联系了他们,邀请乐队为电影创作并演唱主题曲,于是乐队几个人受邀,提前看了一遍导演剪辑版。   刚刚这一曲听来,他觉得,姜来这个词曲意境,与电影本身倒是有些相匹配。   用作电影的片尾曲与插曲,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也是他个人的想法,最终定论还要制作方决定,于是他也没把话说死,“倒是真有个合适的,我帮你问问,不一定能成的啊。”   “得咧,成了请您吃饭。”姜来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李言盯着她看了几秒,声音一沉,“15年的时候,你有没有去过纽约啊。”   姜来掰着指头数了数,那应该是她大一,姜妄高三的时候。   俩人虽是龙凤胎,但姜妄中学时身体不好,休学过一年,所以升学一直晚她一年。   那时候为了庆祝姜妄高考完,姐弟俩确实去了一趟纽约。   “嗯,和我弟弟一起去过。”   闻言,李言眼睛一亮。   姜来察觉到他的变化,轻声问:“怎么了吗?”   李言摇摇头,话到嘴边还是没说什么。   有些事情,还是她自己发现的才好。   真妙啊。   这小丫头,居然就是陆行止当年翻遍了国内外乐队,都没有找到的女鼓手。   而且还很明显,一个不自知,一个不矜持。 第19章   李言做人做事雷厉风行。   这边刚说完要帮姜来问问有没有买歌的, 转头就联系了电影那边的负责人。   本来这时候,电影的片尾曲和插曲其实已经差不多定好了曲目与演唱歌手, 虽然还没有最终签合同确定, 但是口头意向已定,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有变动的。   不过由于是李言鼎力推荐的,又说风格旋律都比较契合电影本身,制作团队一想, 若真合适, 把这首歌用来当作电影前期宣传的推广曲, 也未尝不可。   于是, 他们便让李言转告姜来, 能不能让她先出一段demo,发过去给他们试听一下,再做决定。   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情。   姜来做事也不拖拉, 李言告诉她后,只用了两天时间重新捋了一遍歌曲结构, 第三天一早就爬起来录音,一经完成就立刻把demo发进了制作团队的邮箱。   或许是李言的面子很受用,又或许是姜来的歌曲真的与电影很适合。   当天下午, 姜来便收到了来自电影制作团队的电话。   打电话的给姜来的人是电影的执行制片人吕林,这人做事也是干脆利落, 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直接带价询问姜来, 问她愿不愿意接这个工作。   报酬合理,又是一流的电影制作班底,姜来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 吕林代表电影制作团队, 正式委托姜来为电影《不速之客》做推广宣传曲, 并邀请她参加三日后,在制片公司举办的内部看片会。   -   电影《不速之客》由国内一线大导杨本煜执导。   因其一流的电影制作班底,超豪华的演员阵容,再加上多家知名出品公司的入资护航,电影开拍伊始便引发了各方面极大的关注。   但一部电影,对于观众而言就只是个一次性的个消费品,之于其身后的出品公司来说,却是一场生意,与一场豪赌。   常言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些投入了大量资金参与豪赌的人们,为了确保自己的投资能带来收益,就必须早于市场,先知道这门生意的商业可行性。   电影的内部试映会就是这样的途径。   所以《不速之客》的这场试映会,几家出品公司的负责人也会全数到场。   姜来到达制作公司之前,并不知道今天是这样的情况。   她本来以为就是一场普通的放片会,因为李言有和她说过,烛风在写歌之前,制作方也单独给他们放过《不速之客》的最初剪辑版本。   直到她进了会议室,看见一屋子的陌生面孔,吕林的助理才后知后觉地向她补充道。   “今天的试映会主要是给所有资方检验一下中期成果,你坐在后面安静地看就行,他们无论发出什么样的反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姜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穿过人群坐到了会议室的角落。   暗暗想,敢情自己这是赶上大场面了啊。   放映还未正式开始,会议室仍旧灯火通明的。   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要么对着自己的便携式电脑飞速敲击键盘,要么低头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姜来毕业后直接就全职做了乐队,没有入职过公司正式上过班。   闲着无事,又掺杂着些好奇心驱使,她便四下观察着这些普通人的工作状态。   一群陌生的面容中,她看见一张熟悉的男性面孔。   姜来歪着头看了半天,却怎么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正思考着,又一群人推门进来。   和会议室这群一看就是打工人的状态不同,这几个人的脸上满是松弛,哪有半分被工作折磨的痕迹。   倒像极了专门压榨人的资本家们。   姜来认出人群中那个唯一的女性,跨年那天她和陆行止在一起交谈过,临走前她向自己打招呼,似乎是叫申楠来着。   她看着申楠坐到那个自己觉得眼熟的人前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申楠的助理啊。   工作人员关了室内所有的照明,放映正式开始。   《不速之客》是根据著名作家赵亚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讲述了一对走投无路的贫穷情侣偷偷潜入主人不在的空房子里,却遇上另外一个盗窃团伙上门偷窃,而发生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   电影导入画面是一段嘈杂的长镜头,男女主人公被找上门的债主堵在楼道,一阵鸡飞狗跳的争执吵闹后,两人甩开收债的小弟,奔跑在破旧拥挤的小巷子里……   -   陆行止到的时候,电影已经放映了有三十几分钟。   他没惊扰众人,从会议室的后门进入,就近找了个位置悄悄落座。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屏幕上正在放映的影片。   乍一从明亮的地方走入幽暗中,他有几分不适应,便先环视四周,放松一下眼睛。   这样等会再看向屏幕时,才不觉得刺眼。   就在这适应黑暗的过程中,陆行止看见一张白净俏丽的面容,随着影片自身亮度的变化,在晦暗的环境里若隐若现。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姜来。   今天这个场合,按道理来说本应只会有制片公司与发行公司的相关人员到场才对。   倒是意外之喜,   陆行止敛眸含笑,抬头又看过去。   姜来整个人微微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屏幕的方向,神情偶尔会因影片的情节而产生微小的变化。   她正好坐在自己的左前方位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浅色V领毛衣里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正好落在陆行止的视觉中心。   蓦地,他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以前看网友伤春悲秋,说是后来每一天的相处,都是在消耗初遇时的心动。   如此看来,姜来对于他倒是例外了。   因为与她相遇的每一天,都似初见时那般,让他怦然心动。   -   今日播放的是导演剪辑版,所以影片长度比平日院线里放映的要长了不少。   播放进入第三个小时,影片缓缓进入尾声。   空房子的主人回归,女主留下一套打扫干净的房子和一封道歉信,缓缓离开。   镜头一转。   女主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耳边医生告知她已有十周身孕的声音还未消散,就看见了手机里警方通知她男主已死的消息。   无数等待产检的人群里,一个清瘦的女人,笑着笑着就哭出了声……   姜来自诩不是一个感性的人,饶是如此,还是红了眼眶。   此时灯光亮起。   影片声止,讨论声也随之而起。   热闹的会议室里,独坐在角落里的姜来,没由来的产生一中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就在这时,她感到有一只手,轻轻地落在自己的肩头。   似抚摸,似安抚。   她回头看,是陆行止。   她看见那明显的喉结上下缓动滚动,也听见他压着声音叫她。   那一刻,姜来心底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陷在泥沼里的自己,终于等来了救星。   她想,紫霞仙子等来她的盖世英雄那天,心情便应如是。 第20章   放映正式结束。   几家公司都对《不速之客》这部电影投入很多, 电影成色不错,几位负责人也都放下了压在心头的石头, 神情轻松的聚在一起聊天。   室内氛围一派和谐。   助理们带上物品先行离开了会议室, 将空间留给几位高层。   这时候,有人发现了陆行止的存在。   一声“陆总”叫出口,众人齐齐向后方看去。   陆行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会议室里。   他身形挺拔的站立着,一只手随意的撑在椅背上, 另一只手搭在身前坐着的女子颈肩处, 微微蜷起的四指, 有规律的轻轻按压着。   像是在安抚。   众人向陆行止的方向移动。   走近了些, 申楠认出坐着的人姜来。   她先和陆行止打了招呼, 才又像刚发现姜来一样,笑着说,“姜小姐也一起来了啊。”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 姜来是陪着陆行止一起来似的。   本来几个人就在琢磨两个人的关系,申楠这一说, 就像是坐实了什么猜想一样,一群人齐齐打量起姜来。   姜来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陆行止先开了口。   他说:“姜来, 这是青果视频的申总。”   姜来知道,他这是在给她牵线, 赶紧起身, 跟着陆行止的话往下说:“申总,您好,我是姜来。”   话音刚落, 陆行止绕到椅子前面, 扯着姜来的衣袖, 把她往自己的身边拉近了些,然后按次序向她介绍起众人。   “这位是大阳影业的杨总,这位是晴天影视的陈总,这位是暖阳影视的林总…”   姜来一个个看过去,向每一个提到名字的人微笑点头致意。   倒不是她不想开口打招呼,而且陆行止一个接着一个的,根本没有给她留下开口的时间。   直到介绍完了最后一个人,陆行止顿了一下,看她几秒后,才正式向众人介绍起她,说:“这位是姜来。”   其实按照正常介绍人的礼仪来说,姜来和这些出品公司的代表站在一起,她既是后辈,又是无名无利的普通人,怎么都该是先把她介绍给众人才对。   偏偏陆行止反其道行之。   就好像是故意的,明晃晃地告诉在场所有人——她姜来,在我这里比你们尊贵的多。   -   这时候吕林的助理过来叫她,说带她先去把合同签了,然后再去见见导演。   姜来与众人告别。   导演杨本煜是个固执又可爱的老头。   一线大导,有奖有票房,想投他的戏没点关系都插不进来,自然懒得做这种陪出品方一起看片的活计。   姜来推开剪辑室门的时候,他正窝在椅子上干活,戴着个小眼镜。   见姜来进来,他停了手上的动作,乐呵呵的欢迎她。   杨本煜已经提前听过姜来发过来的歌曲小样,也特意去找了找她以前的创作作品来听,看得出这是个有个性有想法的年轻人。   所以他也不打算给她设什么限制。   两人谈的顺利,杨本煜对姜来只有一个要求。   自由发挥,荒诞无稽也好,流行抒情也好,保持你现在的创作状态,表达出你观影的第一感受就可以。   一切自然而然地确定下来。   与这样的大导见一面并不容易,姜来索性坐在杨本煜旁边,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他剪片子。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姜来对他的工作却很感兴趣,遇到不理解的地方,会很兴奋的问起剪辑意图与剪辑手法。   杨本煜喜欢主动的年轻人,也很乐意为她解答,不知不觉的,时间过去了很久都不知道。   还是杨本煜的助理进来提醒他到了吃药的时间,姜来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察觉到已经打扰导演太久。   于是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最后杨本煜连连说了几次没关系,她才放心离开。   出了门却才想起。   她从会议室离开的时候,陆行止好像说过一句,“等会一起吃饭。”   签合同再加上见导演,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完全忘了这句很像寒暄的约定。   她不知道陆行止还在不在。   姜来给陆行止打电话,想要道歉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陆行止笑着开口。   “结束了?”   “嗯。”   “那你还是到刚刚放片的那个会议室,我在这里等你。”   电话接通前的那一秒,她还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可是电话一接通,他好像并不在意般,仍旧是那般慵懒随性,让她也放松起来。   挂了电话,姜来几乎是跑着去的。   但姜来没想到,陆行止并没有坐在会议室干等着她。   她气喘吁吁地转过一个弯,一抬头便看见了靠在会议室门口的他。   陆行止自然也看到了她,视线从她双脚移到眼睛,最后说:“一路跑着过来的啊。”   语气里全是笑意。   四目相对的瞬间,姜来突然想起《悬崖上的波妞》里那句广为人知的台词——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但如果是去见你的话,我一定会用跑的。   姜来想,她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   陆行止递给她一包纸巾,姜来擦了额头上的汗,两人并肩往外走。   仍是昼短夜长的时节,不过六点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正巧是晚高峰,出行的人们在停车场出入口排起长龙。   姜来坐在车里,想着他等待着自己的那两个小时,抿了抿嘴唇,还是想解释清楚。   “我从小就喜欢看杨导的电影,想着说见他一次不容易,便想多请教他些,一时竟忘了时间。”   “嗯,我知道。”   “啊?你知道?”   陆行止眉眼闪动了一下,语气温和:“我中间去过剪辑室一次,你的神情太过求知若渴,便没有进去打扰。”   还顺便拦下了其他几位,也想进去拜访的杨导的不速之客。   姜来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一直这样,一旦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就会热情满满,忘乎所以。”   陆行止笑:“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姜来点点头。   确实,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性格决定命运,所以她一定会拥有自己追求的一切。   无论是音乐还是别的什么……   人。   两人聊起下午试映看的电影,陆行止问她怎么会在那里。   姜来说起李言把她推荐给片方的事情。   陆行止没说什么,过了一会,车子遇到红灯。   他停好了车,才偏头看向她,真挚地说:“你若是有什么别的发展想法,与我提前说一句,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这基本就是明示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我有足够多的资源捧红你。   蓦地,姜来想起他在会议室里,把自己介绍给各个出品公司代表的行为。   笑着打趣他:“所以你今天把我介绍给那些老总,就是要给我铺路呢?”   “借你点势不好么。”   陆行止凑向她,轻笑着,“不知道多少人想乘我这阵长风扶摇直上,却寻不得门路呢。”   姜来知道他这话是真的。   刚去回溯那会,常听店里的员工们偷偷议论他,她顺耳听了几句,不知不觉也就记下了他的名字。   后来有一天,她看着白纸一样干净的账户余额,突发奇想地在浏览器里输入了他的名字。   搜索结果显示他有N多个头衔,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捷润集团下一代掌门的名头。   饶是姜来这样从不关心财富榜的人,都能够一秒就说出来他爸的名字,捷润的实力可见一斑。   那天的噩梦里,姜来的死法都与平日不同。   她是活活被陆行止的钱砸死的。   车子开到路中间,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车从对面路口直直的斜了过来。   陆行止一个急刹车,姜来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扑,又生生被安全带拽回来。   陆行止探过头来,细致地观察她有没有受伤。   姜来摆手,说了句“没事”,然后在这个时机想起来一件别的事情。   她要是没记错,捷润旗下除了捷润置地与捷润资本外,好像还真有一家文化传媒公司——捷润影业。   虽然她现在嘴上说着自己没有发专辑的能力,但是姜来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都给别人写歌。   她的梦想是站在舞台,而不是默默无闻的成为幕后人员。   她想走进大众视野,不论早晚,总归是需要一个专业的团队的。   良久,车厢里响起姜来的声音。   她说,“陆行止,我这么优秀的人,要不就委屈一下签给你们公司得了。”   声音不大,但陆行之还是听见了。   他淡淡地笑了一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没问题啊。”   “甚至可以,专门给你成立一个企划公司。”   就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只等着她开口一般。 第21章   事实上, 陆行止说要给姜来单独成立一个公司的话,并不是一时兴起。   早在他得知姜来下决心退出乐队的时候, 他就已经在考虑, 如何能不动声色地让姜来签到捷润旗下的公司里了。   所以和烛风乐队一起吃饭的那天,他才会很肯定的告诉姜来,你会发展的比他们更好。   但是捷润影业目前的主营业务,是影视行业的投资、制作、发行与放映业务, 暂时未开展艺人经纪业务。   所以如若真的要签下姜来, 就目前的集团业务而言, 势必要成立一个专管艺人经纪业务的经济公司。   当然, 他想签姜来的原因, 一方面是他愿意为姜来做点力所能及的顺手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真的看好姜来未来的发展。   一个实力强劲的新生代女鼓手。   写得出打动人心的歌词,谱得出朗朗上口的旋律, 再加上视觉极佳的外貌,日后无论是组新乐队还是转型唱作人, 都是必红的配置。   她玩乐队这几年没能红起来,在陆行止看来,完完全全就是乐队其他人拖累了她。   虽然站在陆行止这个自然人的身份上, 他不敢说自己对姜来有几分势在必得。   但若站在一个生意人的角度,陆行止却可以很肯定的下结论, 与姜来合作绝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说来好笑, 前阵子秦昭衍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想要成立一个娱乐公司的事情,以为捷润要进行什么大的架构调整, 还悄咪咪地向他打听内幕消息来着。   最后被陆行止剜了一眼, 自讨没趣。   不过后来, 秦昭衍知道真实原因后,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说,“撒点钱就行了,没必要为了追个人,还费心费力的还为她开个公司。”   陆行止那天心情还不错,就没真的和他计较,只是冷静的看着秦昭衍几秒后,笑着夺过了他手里的半截香烟。   然后食指对着烟尾的那点猩红轻轻一弹,待烟灰全数落在面前的桌面后,随意一掷,将剩下的香烟部分准确地扔进了秦朝衍面前的水杯中。   与陆行止认识这么些年,秦昭衍那天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心平气和地表达怒意。   -   转眼,烛风乐队的巡演已近在眼前。   巡演开始后姜来将会频繁离京,自然无法继续在回溯驻唱。   得益于放肆这阵子小有热度,版权费进账不少,姜来手里有些余钱,她索性决定就辞了驻唱这份兼职。   方圆知道她参与烛风巡演和为《不速之客》写歌的事情,也没挽留她,只说以后欢迎她常回来看看。   三月底,回溯给姜来举办了一场告别演出。   一个半小时的表演时间。   姜来先是作为驻唱歌手登场,演唱了数首时下流行的曲目后,然后背起电吉他就迅速来了一节畅快淋漓的吉他solo。   休息间隙,台下有熟识的歌迷问她,今天怎么不唱乐队的原创了。   姜来笑笑没说什么,转身走到了架子鼓的位置,成为下一组歌手的鼓手。   晚上九点半,姜来的告别演出全部结束。   因着演出公告在回溯的公众号上提前一周便发布了,所以当天有些人是专程赶过来看姜来在回溯的最后一场演出的。   姜来认出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看着放肆一路成长的老朋友了。   从以前的高校巡演时期一直追到了现在。   当时大家都是学生,算起来现在很多人也都正处于工作焦虑或升学压力的时期。   正好今天本本也在。   本本是姜来低一届的大学直系学妹,也是放肆乐队成立后的第一批乐迷,现在在燕京理工读研一。   姜来在微信上告诉本本,让她把今天来看演出的几个老面孔带到楼下的重庆火锅点,自己要请他们吃饭。   这些常一起看演出的人都有自己的小群,况且回溯还在营业时间,后面其他歌手的演出也还没结束。   姜来不方便直接在现场吆喝叫人,让本本在群里通知,会比她现场拉人合适的多。   本来她还想叫上陆行止的,最开始她登台时还看见他在老地方坐着,后来她到后面打鼓,再回过头找他时,已经就看不见了人影。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陆行止和他们也不是一个画风,就算强行攒到一起,估计也是格格不入。   本本先是拒绝了。   但转念一想,姜来这又是退出乐队,又是向回溯辞演的,说不准就是准备告别音乐圈子,回去过普通人柴米油盐的生活了。   害怕以后再没机会看见姜来,她还是答应了。   不知道本本是怎么通知的,最后下来的人,比姜来想象的要多不少。   本来以为顶天也就十个人左右,结果乌泱泱进来有小二十口。   后来聊天得知,有的人是一听本本说有人请吃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又在场的自己其他认识的人也叫上了。   本本翻着白眼让他等会自己结账,那大哥一看请吃饭的人是姜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当然当然。   姜来想着也就一顿,笑着说算了。   早期乐队演出时,冷冷清清的,也都多亏了他们这些人把场子搞起来,热热闹闹的。   饭桌上被问的最多的,自然还是她为什么退出乐队。   姜来自然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先被成员背弃在先,又被顾唯一背刺在后,于是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未来人生规划不一致”。   众人本就怀疑她这出是准备回家找个班上,这样子的回答,于是便直接被解读成了她不再继续搞音乐的意思。   霎时间,火锅店内听取叹息声一片。   姜来只好解释。   说自己没有要回家找个班上,说自己只是退出乐队,也只是顺应这个人生状态下的一些改变,说自己马上要与烛风的前辈一起参加巡演,让他们期待自己后面的归来。   一群人这才安心下来。   酒过三巡,一群人喝的多了些,不免道倒起自己的苦水。   趁着他们还在聊天,姜来起身去结账,结果账单上只有几瓶酒水的价钱。   她疑心是不是店员算错了账,问了好几遍才知道不是少算钱,而是中途有人过来提前结了帐。   姜来回去问了一圈,没问到结账的人,捏着账单上楼后,却在回溯露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切好像不言而喻。   他正背对着姜来抽烟。   姜来推门出去,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掐了烟。   陆行止的西装外套脱在了里面的卡座上,所以现在上身就只穿了件黑色衬衫。   最近气温虽回暖了不少,但昼夜温差大,夜间的温度仍是偏低。   姜来走过去,轻轻捻了一下衬衫的布料,柔软舒适,应该是棉质的。   刚刚的受力点出现了微微的褶皱。   “不冷吗?”   陆行止垂下眼眸,饶有兴致的看她。   从开始的谨慎防备到现在主动过来打招呼,他能感受到姜来为他做出的正向改变。   过了一会,他才淡淡的笑,说道:“不冷。”   “你什么时候下去付钱的,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嗯,看你和他们聊的开心,我就没打扰。”陆行止语气淡淡的。   姜来去看他,正好撞进他眼中。   城市背景里的绚烂灯光,皆浓缩成他眼底的璀璨,然后聚成一点的含情脉脉,落在自己的身上。   姜来那一刻,脑袋“哄”的一下,生了些妄想。   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挣扎与摇摆,甚至觉得这份情缘即使只能是段露水,也值得一头扎进去迷失一回。   如果这时候换一个更愚笨点、更痴颠些、更不管不顾些的人来,她们一定会做出些不一定的举动来。   而不像姜来,在一阵无声的心底挣扎后,慢慢清醒过来,安定过来。   她说,“陆行止,再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明明没有问题,就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甩出来。   陆行止却还是听懂了。   他轻笑一声,仍旧那样的泰然自若,“我等得起。”   没有问时限,没有问缘由。   姜来感到自己的胸腔里,一颗滚烫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   -   方圆路过窗边的时候,看见姜来和陆行止站在露台吹风。   她莫名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两人话不密,每说上几句,中间都有会几秒空挡。   这个间隙里,他们时不时的会对视一眼,又收回视线。   灯光的投射下,姜来的影子与陆行止的影子挨在一起,似依偎,似缱绻。   一阵风吹来,灌进陆行止的衬衫里,姜来伸手戳了一下鼓起的衣料,两人相视一笑。   暧昧的气息发生又飘散。   方圆说不出那一刻的感受。   无关风月,全是温柔。   后来那天,陆行止推开门,姜来跟在他身后走进来。   陆行止回头看她,两个人眼底齐齐泛起笑意。   方圆突然想起来一个词。   ——磁场契合。 第22章   烛风乐队此次巡演的第一站在广州。   出发前一天, 陆行止给姜来发来一条消息:等你回来,我们讨论一下签约的事宜。   姜来想起来那天他说, 要专门成立一个公司与自己签约。   于是坏心肠的刁难他:不是专门给我开的公司我不签。   谁知下一秒, 陆行止就发来一张公司注册信息,公司名称那里赫然写着——燕京独摇草影视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不知道是不是姜来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新公司的注册时间,甚至比她去《不速之客》内部试映会那天要还要早上许多。   想想也是, 如果那天之后才注册, 新公司注册的审批流程应该也不能这么快就结束。   才一周而已。   这么看来, 也就是巧合。   姜来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有一瞬间她是真的误会了。   错以为陆行止真的因为她一个人, 特意开了一家经纪公司。   但鬼事神差的,姜来还是去企业查上,搜索了一下这家新公司的企业关系。   查询结果显示, 独摇草影视传媒由捷润资本100%控股。   姜来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   捷润集团旗下里明明有负责文化娱乐的捷润影业了, 怎么新公司却是由捷润资本出资成立的呢。   虽然不清楚他们集团事务是如何划分运营的,但是在集团有文娱事业群的前提下,由一个负责投资业务的公司全额出资成立娱乐子公司, 听起来怎么都很别扭。   姜来在搜索框重新输入陆行止的名字,百科显示——陆行止, 捷润集团副总裁, 兼任捷润资本董事长。   她又重新输入捷润影业几个字,捷润影业的董事长是个叫沈童年的人。   答案呼之欲出。   她不信邪,又特意去找了一下独摇草的释义——独摇草, 又名独活, 特点是有风不动, 无风自摇。   倏地,她想起陆行止那番话,“不知多少人想借我这阵长风…”   姜来蓦地笑了一声。   取了个这么个名字,像是在夸她赤子之心,又像是在骂她不识好歹。   姜来那天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到机场汇合,李言看着她快掉到下巴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一脸关切的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忧心的事情。   又不能说自己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一直在纠结自己是不是“独摇草”这个事情。   她只能摆手,没睡好而已。   -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广州机场。   放肆这种老牌乐队,虽然知名度高,但总归不是什么流量路线的明星,所以没什么特意过来接机的歌迷。   路上碰巧遇见些飞过来看明天演唱会的歌迷,也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没有引发过多的关注。   一切都很顺利。   但第二天上午他们前往体育馆彩排时,却发生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小插曲。   鼓手卫林结婚几年,老婆从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但平日圈内朋友聚会,总也无法避免有照片流出。   大合照虽然模糊不清,但依稀也看得出,嫂子是个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的美人。   烛风的随行工作人员都是些老面孔,所以当姜来有说有笑地和烛风成员一起从酒店出来时,一个马大哈乐迷想当然的就以为这是卫林的老婆,冲着姜来连连喊了几声“嫂子”,带着在场其他歌迷都跟着起哄。   一群人都听见了这人的声音,但又不知道他叫的哪个,就谁也没在意,谁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彩排间隙里,助理小群准备发些彩排的实况在乐队官博上,结果她刚登上官博,就被铺天盖地的艾特给淹没。   她顺着去看,这应该是一条粉丝发的微博。   放了几张早上乐队从酒店出发的照片,然后又把人群中的姜来圈了出来,和以前聚会中露面过的卫林夫妇照片拼接在一起,然后兴冲冲的宣布——“我知道卫老师为什么要把嫂子保护的这么好了,这颜值,确实要藏藏好啊,怎能被尔等竖子看了去。”   评论里一片附和。   嗯……   满屏的胡言乱语。   小群截了张图发在乐队的巡演群里,附了个无语的表情。   陈京先是觉得好笑,很快冷静下来,让小群用乐队官博发个微博,欢迎姜来以合作乐手的身份加入此次巡演。   笑归笑,解释一下还是必要的,这也是对合作乐手最起码的尊重。   小群应了下来,在彩排的照片里仔细翻找起姜来的单人照。   舞台上的姜来很不一样。   张扬、鲜活,配上她本就明艳的五官,美丽又飒爽。   图库里挑挑选选,小群最终还是选中了第一眼就爱上的那张——   幽暗的舞台上,顶上一盏孤灯落在姜来的身上,照亮怀里的吉他。   挺直的背脊、被汗水打湿的落肩发、小臂上浅浅的肌肉形状,以及看向某处眼底的坚定,无一不炙热滚烫。   照片一经发出,便引发了评论区的疯狂讨论。 正文里虽已明确说明了姜来的合作乐手身份,但为了保险,小群还是在评论里再次解释了部分乐迷认错人的乌龙事件。   有不明就里的网友,在评论区打出一串问号。   马上有热心网友给他讲清楚前情提要,并艾特了最初发微博的博主。   这一艾特,大家惊奇的发现,最初发微博称呼姜来为嫂子的账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众人乐成一片,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因为这点认错人的小事就注销了账号,一阵嘲笑博主玩不起后,再无人在意。   只剩下一脸蒙蔽的号主,对着自己莫名其妙就再也等不了的账号,仰天哀嚎。   同一时刻,捷润大厦里看着账号消失的陆行止,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让你再胡说八道。   彩排结束,姜来和乐队众人姗姗来迟地吃了这口烂瓜。   卫林掏出手机,看着聊天软件里自家老婆和陆行止同时发过来的问号,陷入沉思。   十分钟后,他在自己的社交帐号上,发布了一张五官清晰的夫妻合照……   -   晚上八点三十分,演出正式开始,烛风乐队的名字也开始出现在热搜榜单上。   点进热搜,一片烛风现场牛逼的叫好声中,星星两两地夹杂着几篇询问合作乐手是什么来头的博文。   但是由于无人回复,很快淹没在其他新的动态之中。   在一片关注中,两个小时的演出正式结束。   因为广州站是此次巡演的首场演唱会,也是烛风时隔五年在国内开的第一场演唱会。   所以,烛风的首演虽然已经结束,但是网络平台的讨论却远远没有走到尽头。   除了演唱会本身和现身观众席的一众明星们外,演唱会上姜来使用的那把吉他,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关注。   起因是有烛风的多年老歌迷一眼认出,演唱会上她使用的这把吉他,就是当年烛风在美国时借用过的那一把。   刚重要的是,根据烛风过往的采访可以得知,这把电吉是当年在国外留学的陆行止——也就是如今捷润集团副总裁,出借给乐队的。   豪门的新闻总是自带几分迤逦气质。   所以那群整日看八卦为乐的看客,不禁又开始猜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姜来,之所以能够带着这把吉他突然出现在烛风的巡演舞台上,是不是就是借了吉他主人的光?   于是他们扒啊扒,找啊找,试图从这个美丽乐手身上,找到一些与陆行止的联系。   找到最后看客都散了,也只能悻悻地得出结论,这吉他应该还是陆行止借给烛风使用的,她八成只是沾了乐队的光。   只有一个顽强的楼主。   从一本古早杂志中偶然发现《骨》的买家有可能是陆行止后,在笔记本上用力的写下了陆行止、苏杭和姜来的名字…… 第23章   演出结束后, 乐队一起聚餐,黑色的汽车左拐右拐后停在一个巷子口。   告别了高楼大厦与霓虹夜景, 入目皆是最平凡的烟火气。   五花八门的店铺招牌映入眼帘, 肩挨着肩,面对着面。   穿过两侧的理发店、小吃店、杂货铺,街道尽头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烧烤店。   烛风成名前曾在这边住过几年,这块开的时间够久的店铺, 都曾见过几个背着乐器的小伙子穿街走巷。   巡演首站选在广州, 也是有种从一切开始的地方再出发的寓意。   另外, 这次他们巡演的同时, 还有个纪录片的拍摄在同步进行, 所以他们决定带着摄制组,一起到故事开始的地方走一走。   店主显然也还记得乐队几个人。   一群人进门时,大哥只抬头看了一眼, 就认出他们,说了句“来了啊”, 转身又去忙自己手里的事。   李言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语气熟稔。   虽然已是半夜,烧烤店的客人仍是不少。   两间商铺打通的门店里, 坐满了穿着大短裤和人字拖的中年人。   他们看见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出现时,也只是单脚踩着凳子多看了两眼, 转头便又端起酒杯加入桌子上的交流里, 对这边再没关心。   几人在店外找了两张空桌子拼在一起,就着晚间的微风,在街边落座。   烤串加工要等待一段时间, 一群人干脆直接拿起酒, 坐在路边聊起往事。   某一时刻, 摄像机的取景框里显示,一群人不约而同地都抬起头,看向了夜空中那轮独自耀眼的月亮。   颇有几分把酒问月的意思。   中间老板过来送食物,李言指着烧烤店楼上的房间问老板,“现在三楼的房间还是出租出去吗?”   老板笑笑,有点不好意思:“我老婆去年生二胎了,我爸妈从老家过来帮我们带孩子,所以三楼也是我们自己在住了。”   “恭喜啊,男孩女孩?”   “是个妹妹。”老板停了一下又说,“已经会叫爸爸了。”   眼角、语气全是骄傲与开心。   卫林想起自己女儿,接了一句:“我女儿也是去年出生的,我太太说这两天已经会爬了。”   “孩子长的快,说不准过阵子你回去再见到她,都可以踉踉跄跄的走路了。”老板笑。   “是啊。”卫林仰着头,喝了一大口啤酒。   他常年在外面跑,不知不觉间错过了很多女儿成长的瞬间,无形之中更是把育儿的重担,都转移到了孩子妈妈的身上。   这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手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电话接通,那头高圣的声音传来,“回酒店了吗?”   “还没呢,在外面吃饭。”卫林扬着笑,把手机向众人的方向转了一下。   摄像头转到姜来的方向时,高圣“哦”了一声。   姜来浅笑了下,轻声说了句,“嫂子好。”   “你好,姜来。”高圣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网友们都什么眼神啊,你可比我年轻漂亮多了。”   “没有没有。”姜来连连摆手。   高圣气质温婉,五官秀气,实际上完全是个标准美人。   细细看来,她们都是标准的鹅蛋脸,浓眉杏眼,再加上高圣所流出的照片都比较模糊,其实也不怪网友会认错两人。   一圈人打完招呼,高圣开始数落起乐队几个人。   “出门在外的,多照顾点人家姑娘,我看微博上的视频,姜来一个人又是背吉他又是拎箱子的,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的。”   乐队出行,除了自身行李外还要携带各种乐器,虽然姜来拿的东西不少,但实际上烛风几个人也都没有空手。   姜来刚想开口解释,就看见卫林冲她摇了摇头,她便作罢。   那边高圣还在继续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的,都少喝点酒,别又喝醉了滚在一起打架,多丢面儿。”   !   姜来渐渐睁大双眼。   这又是什么骇人听闻新闻,烛风的人喝醉了滚在一起打架?   后面的话她再没听进去,直到卫林结束了视频通话,姜来脑袋里都仍回荡着那句,“喝醉了滚在一起打架”。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演出结束后几个人喝多了些,忘记当时说到了什么,周波突然变得很激动,捧着李言的脸,扎扎实实地对着他的嘴亲了一口。   李言这辈子哪被男人亲过嘴,反应过来后一把推开周波,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那天他酒也是喝多了,手劲大了些,于是周波又不管不顾地打回来。   两人最后扭成一团,倒在地上谁也不让谁。   也不是啥不能说的事情。   于是李言指着周波,一脸无语地向姜来解释道:“都怪他,喝醉了非要来亲我,我打了他一拳,他还不知好歹地偏要还手,这才扭打起来了。”   姜来抬眼去看周波,调侃他:“波哥,你这种情况属于耍流氓啊。”   周波“害”了一声,叹口气继续说,“往事莫要再提。”   虽不至于滤镜碎满地,但是姜来再看这几位时,确实少了些对前辈们的敬仰。   都是普通人,喝醉了都一样的离谱。   姜来也说起自己喝醉的那次。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酒后会出洋相,但其实她酒量不错,鲜少喝醉过。唯一那次,还是因为姜妄想试试她酒量的底在哪里,把好几种酒掺在了一起。   后来那天,她握着个空酒瓶,站在阳台上唱了两个小时的歌;姜妄因为灌她喝酒,被江家父母罚在阳台成为姜来的听众,被她用不成调又撕心裂肺的歌声折磨了两个小时。   趁着这个话头,几个人顺势说起别的酒后糗事,什么睡在路边第二天醒来身上有个纸箱子、什么喝醉了回错酒店商家报警有人闹事,简直五花八门……   说起往事,几个人笑成一片。   但无论说起什么,最后总要加上一句,“还是亲人最离谱”。周波被揶揄的有些难为情,站起来又做出要亲李言的动作,吓得李言起身躲开。   凌晨十二点,广州街头,一个普通的烧烤店门口,一群人大声笑着,回忆起那些肆意的岁月。   姜来捧着一杯温水看他们笑,看他们闹。   没由来的,忽然很想和陆行止分享这一切。   翻到与陆行止的聊天记录页面,在视频通话与语音通话的选择页面犹豫几秒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取消。   凌晨十二点,先抛开陆行止有没有睡觉这件事情不谈。   这一通没头没脑的只为告诉他自己此刻很开心的电话,基本就是在明示他——我对你有点喜欢。   因为分享欲,正是一切喜欢的开始。   纵使姜来知道是陆行止先喜欢的自己,但她却不知道他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他这份喜欢别人有没有。   一个聪明的玩家,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于是她退出聊天页面,对着头顶圆盘似的月亮拍了张照片,然后打开朋友圈,发了个颇有深意的朋友圈:夜里无星~   配图是那张又圆又大又光辉闪耀的月亮。   朋友圈发出去的第一分钟,夜猫子姜妄秒评论她:你的脸盘子和这月亮一样大。   姜来回复他,滚。   然后收了手机,又加入到乐队的聊天中。   -   半个小时后,姜来在回程的车上,收到了陆行止点赞并评论这条朋友圈的信息。   他说:我只看月亮。   同一时间,顶部通知栏里出现陆行止发来消息:早点休息。   姜来握着手机,向窗外看,车窗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她眼底所有的笑意。   过了半晌,她回陆行止:嗯。   然后那边回了个,晚安。   字字有回应。   姜来关了手机。   她想,在这场无形的游戏里,至少这一刻,陆行止还是输给了她。   作者有话说:   姜姐:伸出试探的jiojio 第24章   前一天喝了些酒, 再加上睡得又晚,第二天姜来醒过来时, 已然接近十一点。   昨天分开时, 李言特意叫住她,说是烛风几人今天要去见些圈内朋友,让她也一起去。   姜来在酒店呆着也没什么事,想想便同意了。   约好十二点在酒店大厅集合, 时间紧迫, 但好歹还来得及。   她爬起来化了个淡妆, 随手抓了个高马尾便出门了。   姜来到楼下的时候刚过五十分, 烛风几个人还没出现。   酒店大厅的沙发上, 坐着几个年轻的姑娘,各自低着头摆弄自己手里的相机。   言语间透露的信息,不难听出应该是她们追的某个明星入住在这个酒店, 所以几个人才守在这里的。   姜来坐在一旁。   也没玩手机,就安静的呆着, 放空。   这时候一个粉头发的姑娘收起手上的相机,抬头看过来时,两人的视线正好在空气中交汇。   一丝尴尬的气息弥漫出来。   收回视线前, 姜来冲女生笑了笑。   粉头发的女孩子先是愣了一下,见姜来视线挪开后, 用手肘轻轻捣了旁边的姑娘几下, 放低了说话的音量。   “看那边那个女的,你们认识吗?是不是什么新人演员啊。”   几个女生齐齐看过来。   “不认识。”   “长的好看的路人吧。”   “或者是网红。”   “嗷嗷,那你们帮我挡一下, 我来拍几张。”粉头发一边说话, 一边又从包里把装好的相机拿出来。   “你拍素人干嘛。”坐她旁边的女生不解地问。   粉头发就像没听见同伴的问话一样, 先是架起相机在大厅里拍了一圈后,然后将取景框慢慢挪向了姜来的方向。   一阵连续的“咔咔咔”之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做完了这一切,她这才回答同伴的问题,“我总觉得她有点眼熟,虽然想不起来,美女养眼,反正拍几张也不亏,占点内存的事情。”   同伴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她的说法,纷纷拿起相机对准那个窗户边的美女。   烛风几个人下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一群小女生举着手里的长/枪/短/炮,对着姜来一阵狂拍。   他们站在一旁看了一会,觉得挺好玩的,等这群人停止了拍摄后,才出声叫她。   “出发了,姜来。”   姜来应声而起,拎起身旁的帆布包大步像李言他们的位置走过去。   待这一行人走远,正在翻看相机里照片的一个短发的妹子,突然惊呼了一声,“我好像在江贺的微博里看过她!”   众人不信,纷纷表示没有印象。   短发女生见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拿出手机开始翻找江贺的微博。   良久,她抬起头,把手机举到众人面前。   手机在几人手中传阅一遍,一群女孩子终于信了她的话。   那是一条三年前的微博,江贺在自己的出道作品杀青那天发了一条长长的杀青感言,文章里的一张合照,刚刚窗户边的那个女生赫然在列。   -   四季酒店佰鲜汇餐厅。   姜来看清楚烛风今天要见的老朋友是谁后,微微挑了一下眉,这可是她一直以来奉为偶像的存在。   两人一位是被誉为“词圣”的写词人唐居显,另一位是捧红了华语乐坛多名流行歌手的金牌制作人周宗永。   烛风最初与他们相识时,几个人都还是籍籍无名之辈,如今一路走来,也算是相识于微末,又相聚于显赫。   早就知道这对黄金搭档常居广州,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居然毫无征兆的就见到了。   见他们进去,两人起身,李言把姜来介绍给他们。   “这位就是姜来,我们这次巡演的合作乐手,本职是个鼓手,同时也是一位很优秀的唱作人。”   姜来觉得李言这个介绍太夸张了,尤其还是在自己很尊敬的前辈面前,于是有些害羞的低头笑了一下。   好像唐居显和周宗永好像并没有很在意李言的话,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好啊”,然后握了个手,就算打完招呼了。   姜来偷偷吐了口气,觉得放轻松了些,跟在李言身后往位置走去。   没想到这时候,身后的唐居显却突然叫她。   姜来懵懵懂懂地回头,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唐居显却说:   “我听过你的作品,你的词写的很不错,表达细腻,用词也精确巧妙,短短几行便使画面感扑面而来,传神又生动。”   这样的夸奖让姜来感觉太过意外,也太过誉。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说:“谢谢老师,没想到你居然看过我写的词。”   “哈哈哈。”唐居然笑。   他会看见姜来写的词,自然不是因为她已经火到人尽皆知的程度,或者自己很无聊啥都听来打发时间。   实际上,其实是因为李言说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然后又把姜来过往的作品很积极地发到了几人的群聊里,他才顺道看了看。   没想到,真的还挺不错。   唐居显伸手帮她拉出椅子,绕开了自己为什么看过她作品的话题,淡淡说,“坐吧。”   姜来也再继续追问。   几人落坐完毕,周宗永接了个电话,“往里面走,最尽头的包厢。”   “还有谁没到?”李言问。   烛风几个人是一起过来的,姜来在位置上好好坐的,按道理说,应该人已经到齐了才对。   “我一个小友。”   周宗永挂了电话,解释道,“最近在给他制作专辑,听说今天我要和烛风乐队的人一起吃饭,他非要过来看看。我一想正好你也要带姜来过来,他来了姜来也有个伴,省的干坐着,听我们这些老家伙忆往昔。”   “你老你的,我还很年轻的啊。”卫林反驳他。   几个人笑起来,氛围很是轻松融洽。   这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高挑的男子,整个包厢的人都看过去,原本热闹的屋内瞬间变得安静。   他倒是不怯场,落落大方的开起玩笑:“怎么,不欢迎我啊?”   姜来抬眼看过去,没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言站起来:“怎么会,欢迎欢迎。”   但眼神却瞥向了周宗显,意思很明显,你快来介绍介绍。   周宗显坐着根本不动,眼皮都没抬一下,敷衍地说:“江贺。”   见他指望不上,李言只能看向这个年轻男子:“你自己再介绍一下吧,我们不太认识现在的年轻人,对你不太熟悉。”   江贺清了清嗓子:“各位老师好,我叫江贺,长江的江,祝贺的贺,是一个喜欢唱歌的演员。”   说话声音中气十足。   “行了,赶紧坐下吧。”周宗永拍拍身边的空位。   没想到江贺笑了笑,绕了半个房间走到姜来的身边,笑嘻嘻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朱唇微启,吐出四个字。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文案上让陆姜CP街边吵架的关键人物登场啦~   下一章回北京,久违的陆总也要重新露面啦~撒花撒花 第25章   “好久不见。”   江贺笑着看她, 语调里带着几分温柔缱绻。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向她的方向聚拢过来。   姜来撩了一下额边的碎发, 仍是那般泰然自若的模样, 不咸不淡地开口回应他。   “嗯,好巧啊。”   与他的真切热烈,完全不同。   周宗永看向两人,忽然眼神闪了闪, 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来。   自己明明很早以前就与江贺说过, 广州演唱会过后自己会和烛风一起吃饭, 他一直是兴趣不大的样子, 并不关心。   但是就在昨天下午的时候,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江贺突然主动问起自己,明天的聚会除了烛风还有没有别人会来。   他如实告知了江贺, 除了烛风四个人和唐居显外,就只有烛风这次巡演的合作乐手会来, 没有外人。   然后江贺就一反常态的,像是突然对这个聚餐充满了兴趣一样,兴致勃勃地说, “也带我一个呗”。   周宗永起先是觉得,江贺是害怕聚会场合有旁人在, 他疲于交际。   现在想来, 江贺哪里是什么不爱交朋友的人哦,他怕就是为了交朋友才出现在这个聚会上的。   再望向两个人的时候,周宗永眼底夹杂了一丝探究, “你们两个关系不错?”   “嗯, 老朋友了。”   “没有, 认识而已。”   两个人同时开口,给出的答案确是天差地别。   被姜来驳了面子,江贺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嘻嘻地问她:“欸?姜来你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   姜来挑眉,觑视他:“你一大明星,怎么还和我装熟呢?”   是调侃,更是陈述事实。   两人虽然认识,但其实并不算熟悉。   姜来第一次见到江贺,是三年前。   那时候姜妄在一个海边城市拍戏,她便借着探班的由头找父母要了钱,也溜去那边呆了一阵。   江贺正好就是那部校园剧的男主角。   说来也好笑,这部剧的男主本来定的是姜妄。   直到她到了片场才知道,开拍三天后姜妄从原定的男主,超级降级成了女主的暗恋学长,直接变成男N。   这事至今是姜妄的痛处。   因为换人这事,并不是什么资本运作。   两个人所属同一家公司,也都是没演过戏的纯新人。但姜妄空有一张帅气的面孔,演技是一点没有。   于是制作组犹豫了两天后,向姜妄公司发去解约通知。   姜妄所属公司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送来了长得帅又演技好的江贺。   两方皆大欢喜,江贺更是躺赢,受伤的只有演技很烂的姜家小子。   因此,姜妄是很看不惯江贺的,倒不是讨厌他替了自己男主的位置,单纯就是不爽人家长的帅演技还好。   所以,那时候姜妄总有事没事故意地就去挑人家的刺,姜来在那边呆了几天,做的最多的事情除了笑话姜妄,就是跑去和江贺道歉,帮姜妄擦屁股。   不过临近她要离开的时候,两人关系倒突然变得和睦起来。   有一天她晚过去了会,本以为会看见水火不容的画面,没想到姜妄正窝在江贺身边的椅子上,举着手机一口一个的,“哥,救我救我”。   姜来站在一旁直翻白眼。   对的。   姜妄这个人,不仅演技烂,打游戏也烂。   更重要是,他没有羞耻心,脸皮还厚…   后来姜来也就懒得再去剧组了,她和江贺的交集也就到此结束。   姜来回过神来,听见江贺含糊不清的“害”了一声。   片刻后,又听见他说:“你这性格,不主动点没法和你混熟悉。”   姜来笑。   她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确实一贯是爱搭不理的态度。   包厢内气氛更融洽了些。   席间,有人问起江贺要出专辑的原因。   姜来也挺好奇的,偏头看他。   这些年乐坛不景气,向来只见偶像歌手削尖了脑袋往影视圈钻,鲜少再有人演而优则唱了。   即使有,别人顶多也是发张单曲意思一下,他居然还要发行正规专辑,整个一反其道而行之。   江贺解释:“我最初签公司,其实就是想歌手出道的,成为演员才是阴差阳错的事情。”   他看向姜来,两人对视,同时都想到了姜妄,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唐居显看着他们,觉得年轻人在一起的画面真是养眼相配,不禁感慨起岁月不饶人。   正说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转头问周宗永:“你之前是不是说,想找个音色冷冽点的女声,给江贺唱专辑副主打的最后一段?”   “嗯,你有推荐的人选啊?”周宗永道。   唐居显冲着姜来的方向扬下巴:“这不现成的人选。”   周宗永犹豫了一下,“她音色是不错,但不知道唱歌能力怎么样啊。”   见机,李言忙不迭地插了一句,“姜来歌唱很好的,要不让她现场给你唱几句。”   听到自己的名字,姜来看过去,“怎么了?”   李言根本不给周宗永拒绝的机会,赶忙说:“姜来,你唱首歌给周老师听听,让他指点指点你。”   餐桌上突然被点名要求唱歌,听起来有点无理和冒犯,但她知道李言不是那种会拿人取乐的性格,虽有疑问,但还是懵懵懂懂的应了下来。   “行,那我就唱一首《逐风》,还望各位老师多多指教。”   《逐风》这首歌是烛风乐队十周年专辑的同名主打曲,一经发布,就成为当年的大热曲目。   歌名虽叫逐风,但歌词第一句就奠定了整首歌注定悲怆无奈与挣扎阴郁的基调。   “这生活停风已久……”   一曲罢,虽没有过多的使用唱歌技巧,但是她极大的音域跨度和清越的音色,整首歌娓娓道来,竟被赋予了除哀愁外的神秘感,深入人心。   “怎么样?”李言睁大了眼睛看向周宗永,语气里不无骄傲。   “嗯,挺好的。”   周宗永虽面上冷静,但实际上心里面也已经震撼万分。   他不得不承认,姜来确实是一位好歌手,整首歌唱来感情充沛,细腻柔情又不失去温婉大气。   “姜来,江贺新专辑里有一首歌正在找合作的女歌手,你愿意来吗?”   !   歌曲邀约!江贺的专辑!   姜来“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端起酒杯,非常兴奋的说道:   “这杯酒我敬各位老师,非常感谢。”   谢老师的赏识,也谢抓住机会的自己。   “坐下坐下。”李言冲她挥手,“都是你自己的能力。”   江贺伸出手,“合作愉快。”   她笑,“合作愉快。”   后来那天,姜来站在四季酒店的100层往外看,整个广州城尽收眼底。   都说高处不胜寒,但那一刻,姜来却有种强烈的预感,她人生的新征程,即将到来。   -   半个月后,烛风巡回演唱会的第三站顺利落下帷幕。   随着珠三角三城巡演的结束,逐风演唱会的第一阶段城市巡演也告一段落。距离下一站川渝地区的演出还有半个月,一行人便先飞回燕京,修整一段时间后重新启航。   姜来告别了烛风几个人,从深圳返回广州,她将会在录完江贺的新歌后,自行飞回去。   录完歌曲的那天晚上,陆行止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第二天回燕京,给她发来信息:明天几点到机场,我去接你。   姜来那时候正和周宗永、唐居显还有江贺一起吃饭,她打了个招呼,拿着手机出门,给他回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她故意没有说话。   等了几秒,陆行止的声音响起,“姜来。”   语气里全是笑意。   时隔半个月,重新听见陆行止的声音,姜来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两周,她奔波在演出的行程中,无暇顾及燕京里留下的一切,差点就忘了,那座城里,还有一个人在牵挂自己。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悸动,因着这一声低喃,突然变得蠢蠢欲动。   有那么一会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安静的环境里,细密的呼吸声,彼此交织。   “姜来。”   见她久久未归,江贺出来寻她。   “来了。”姜来应了一声,又换上温软的语气,“明天一点机场见。” 第26章   首都国际机场。   这个吞吐量傲视全国的大型机场, 每天迎来送往无数的旅客,见证了太多了的分别与重逢。   今日也不例外。   随着又一辆飞机呼啸着驶入跑道, 广播里播报声响起的同时, 原本空阔的接机口,瞬间挤满了前来接机的人们。   他们中有为了迎接客户而出现的打工人,有为了与异地恋人再次重逢的年轻人,有等待子女求学归来的父母……   每张面孔背后, 都拥有一段全然不同的人生与故事。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一个矜冷贵气的男人, 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他五官深邃, 气质凌厉, 穿着一件长至小腿的卡其色风衣,内搭黑色衬衫与深灰色阔腿裤,只是慵懒随性的站在那里, 英伦感与电影氛围便扑面而来。   有外向胆大的年轻女生走上前,轻声询问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男人掀起眼眸,向接机口上方的屏幕看了一眼,冷冷的摆手拒绝。   女生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男人冷峻眼神扫过来,虽一言未发, 周身却散发出强大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来人最终知难而退。   也让其他一些正在关注这边情况的人们, 彻底打消了上前搭讪的念头。   十分钟后,陆续开始有人走出接机口。   慵懒随性的男人顺着人流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走在人群后方的姜来。   广州的天气似乎不错, 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白T, 除了左右手各推着的行李箱外, 身上还有一个硕大的黑色琴包。   背着的应当是那把他飘洋过海带回来的吉他。   陆行止提步走过去,然后在距离姜来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又站住了脚步。   他脱下身上的风衣,看着姜来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姜来也看见了陆行止。   人群之中,依旧显眼出众。   他只是站在那里,似乎成了欲望的代名词。   这一路奔波所带来的疲倦与劳累,瞬间就被冲散了。   姜来本想冲陆行止挥挥手,告诉他自己在这里。   但下一秒,陆行止的嘴角漾起一个微笑,直直的看过来。   一个聪明的人,是会拥有感知被爱的能力的。   即使一个眼神,一个微笑。   所以姜来知道,他也看见了自己。   并且只看着自己。   姜来并不是虚荣的人。   但没有人不喜欢那种只有自己是独特的那种感受。   于是察觉到陆行止眼底欢欣的姜来,也变得欢喜起来。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三五步便走到了陆行止身边。   “等很久了?”   “还好。”陆行止笑笑,把吉他从她身上拿下来,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姜来歪着头看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轻笑了声,说:“你和吉他不是很配。”   “嗯?”   “就是……”姜来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玩音乐的浪子太多了,乐器背在你身上,有点破人设。”   陆行止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我是什么人设?”   “禁欲系。”姜来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比较像那种表面无欲无求,然后背地里会拿着领带把对方的手绑到头顶的类型。”   “姜来,你……”是不是要看一下场合。   姜来以为他是要教育自己,一本正经地打断他:“成年人不必谈性色变。”   他并不是回避这个话题,只是觉得两人目前的地点不太适合讨论性与欲望这个话题。   毕竟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又不是什么学术报告厅或者居家卧室。   陆行止失笑,却也没说什么。   转而为她披上自己的风衣,最后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   但是这一切,放在姜来眼里,都成了他回避话题的佐证。   于是,她顿了一下,冒出一句,“当我没说。”   陆行止眼神一滞,“我记性很好的。”   说完,昂首阔步地推着行李箱走在了前方。   当你没说?   没门。   而此刻的姜来,因为整个人都被陆行止的气味包裹着,除了那股熟悉又清淡的木质清香外,风衣里残留的体温,也在一点点的侵蚀着她的理智。   所以,她也就无暇思考这句“我记性很好的”,还有什么深意。   -   陆行止今天开的还是那辆黑色轿跑。   坐进车里后,姜来故意揶揄他:“不是说让我坐完你所有车的副驾驶么?”   陆行止侧身,眼尾上挑着看她:“一会要去公司,黑色低调点。”   “得,忘了这茬了那你赶紧容我回去,然后回去上班吧。”   姜来语气半真半假的,惹的陆行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眼底的狡黠确定,她是在开玩笑。   陆行止笑:“吃饭了吗?”   “吃了。”   话说出口,姜来不知怎么有点心虚,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为了准点到机场接上自己,陆行止大概率是没有吃饭的。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吃的飞机餐。”   “行。”陆行止看她一眼,笑盈盈地,“那就是没吃。”   车子最终停在了那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门口。   去年的时候,苏杭本想在这订一桌,给姜妄庆祝生日的,却被生硬地告知他们不接受对外预订。   苏杭被她家高高在上的服务态度惹怒了,连问了几遍这个对外是个什么定义,但直到最后也没得到个解释,只能不了了之。   有侍者过来泊车。   陆行止下了车,绕了一圈特意过来姜来这边。   姜来会意,挽着他的手臂,跟在他身边。   这私厨从外面看,也就是普通模样的中式建筑模样,两人高的如意门,一边坐落着一个镇宅的石狮子。   但大门推开,一切别有洞天。   大门推开,他们并非直接进入了餐厅,入目先是一片绿意盎然,穿过这片园林,踏上台阶,过了第二道门楼,才算真正到了厅堂。   有管家模样的人早等在这里,见他们出现,马上迎了上来,“陆先生,姜小姐。”   “欸?”姜来惊讶地看向陆行止。   “我有提前和他们说过,今天一起来的女士叫姜来。”陆行止解释。   其实一般情况来说,他们带过来的女伴是无需告知姓名的,但是如若这样,同来的女性便只是个女伴,像个男人的附属品一样。   陆行止不喜欢这样。   管家领着两人进了包厢,陆行止回头嘱咐了一声,包厢里不用留人。   已经在位的侍者闻言管家一起退了出去。   包厢里放置的是中式大圆桌,陆行止和姜来挨肩坐下。   他倒了杯水递给姜来,“我已经提前点好菜了,等会你看着吃些便好。”   姜来接过水杯,杯子送到嘴边,觉得好玩便问了一嘴:“如果我今天不打算来吃饭,你要怎么办?”   “那便是我白准备了,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把你绑了来。”陆行止笑。   “其实你可以把我送回去,然后再带别人过来。”姜来也笑。   虽是玩笑话,试探的意味却很明显了。   陆行止听出话里的深意,也知道她在犹豫迟疑些什么。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一颗心掰碎成N份,然后同时分给多个女孩子的情况,确是常有,不怪她。   于是他笑笑,语气却认真了不少。   他说,“姜来,我没带别人来过。”   半饷,姜来“嗯”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的。   陆行止没听出她这是听进去了,还是在敷衍自己。   室内安静了片刻,陆行止问她,“在广州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一语打开了姜来的话匣子。   她从巡演的辛苦与开心,讲到烛风对自己的照顾,又讲到唐居显和周宗永,最后又讲到自己录制了江贺的专辑歌曲。   陆行止本来一直只是淡淡地听着,她说话不急不缓地,娓娓道来很有故事感。   但是江贺这个名字第三次出现时,在姜来喝水的空隙里,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江贺是谁?”   姜来着急接着和他分享后面的事情,敷衍的回了句,“一个不重要的人。”   陆行止微不可察地微微皱了皱眉,听着听着却又笑起来。   他听得出,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和自己分享广州的一切。   侍者推门进来,陆行止提前说了不需要介绍,两人安安静静地上完菜,很快便退了出去。   姜来看着桌面上每个碟子里拳头大的份量,想起网络上这家私厨的人均消费价格,不合时宜地想起四个字——人傻钱多。   “吃饭吧。”   “嗯。”   两个人一旦开始吃饭,都是不说话的类型,所以这顿饭后来极安静。   偶尔交谈几句,也是很快就结束了。   但奇异的是,即使两人没有交谈的时候,包厢内也并没有尴尬的氛围。   吃饭结束,陆行止开车送姜来回去。   走到半路,他临时起意,问道:“要不要今天和我去公司把合同签了?”   “这么突然?”   陆行止唇瓣抿了一下:“你去广州前,我和你说过。”   姜来笑,“那就签呗,卖身契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差别。”   “卖身契?”陆行止看她,笑着说,“你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请问陆行止是如何理解卖身契三个字的?   a.劳务合同 b.结婚证书 c.他不认识卖身契三个字 第27章   “想得美。”陆行止笑道。   姜来撇撇嘴, 本想开口问他是什么意思,脑子里灵关一现,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得, 他的如果要是这么定义卖身契三个字,那确实是她攀不起了。   姜来虽没有很强的八卦心,但是那些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豪门爱情故事,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些故事里大都拥有美好的开头, 相爱的男女主, 动人的感情。   然后在爱情最甜蜜的时间里, 剧情急转直下, 半路横出第三人, 以商业联姻之名,将有情人拆散的事情变得合理化。   她想,陆行止最后大抵也是这样的。   无论此刻付出多少真心, 最后也依然逃不过联姻的宿命。   那天,姜来说她要多些时间考虑一下。   但细细追究起来, 她究竟要考虑什么呢?   姜来心里清楚。   她只是在犹豫,为这片刻心动,到底值不值得自己交付, 去换短暂欢愉。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人在乎身体的契合, 有人追求灵魂的匹配。   情爱可以是最简单的事情, 也会变成最复杂的难题。   姜来站在局外时,尚且可以盘的清楚,可当自己身在局内时, 她却也忍不住开始恍惚迷茫。   现在想来, 其实当时还是有些冲动。   许是那天星光正好, 许是那天晚风温柔,许是那天她恰好在陆行止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但荷尔蒙分泌这种事情,谁又能说清楚呢。   -   车子驶入捷润大厦地下停车场。   车门推开,一股阴冷的风灌了进来。   饶是已经春暖花开四月中旬,姜来仍冷的一哆嗦,一边缩着脖子,一边紧了紧身上的风衣。   她偏头看向陆行止,虽然他只穿了一件黑怕衬衫,但却并不感到寒冷一样,面上并没有上什么反应。   姜来关了车门,看着车顶上“VIP专用车位”几个发呆,又看看自己身上的风衣主人,皱了皱鼻头。   “陆行止,你冷不冷啊?”   “还好。”   男人看过来,思绪却还停留在从她口中吐出的“陆行止”三个字,温软清脆。   “其实我行李箱里有外套的,你要是冷的话……”姜来边说边开始解风衣的腰带和纽扣。   “我不冷。”   陆行止上前一步,按住她正在解纽扣的手。   姜来怔愣的功夫里,陆行止松开她的手。   先是将纽扣一颗一颗替她系好,然后又把腰带给她重新系上,最后将手臂环到姜来身后,腰身轻轻一揽。   两人之间只余下拳头大小的间隙。   “你穿着吧,你穿着好看。”   陆行止的语息吐在姜来耳边,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姜来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陆行止适时地松开手,并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重回安全社交距离。   姜来也清醒过来。   她向陆行止看过去,眼底泛起一丝兴致。   分明知道他是在刻意引诱自己,开口的时候却仍是打起了马虎眼。   “讨好我也没用的,合同上的条款我还是会一条一条确认过,再决定签不签的。”   这倒也不算无端转移话题。   艺人合约并不像普通的劳务合同那样,签了以后若不满意待遇,一纸辞呈便能离开。   这些年先例并不少,多少明星在与经纪公司经年累月的官司中,流失人气,流逝青春,在一地鸡毛之中,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   最开始若不审视好一切,很有可能未来七八年的青春,都会因为当初落笔时的一念之差而被掩埋荒废。   待她说完,陆行止浅浅笑了一声。   “那走吧,确认合同去。”   -   独摇草传媒的办公室在捷润大厦的第十二层。   这里原是捷润影业的临时办公室,后来捷润影业上市成功,公司规模迅速扩大,娱乐事业群的人员便搬至了新落成的大楼办公。   姜来和陆行止在十二层转了一圈,她仍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短短一个月,一个公司不仅成立了,而且还颇有秩序地运行了起来。   刚刚路过会议室时,她甚至可以很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员工,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据理力争。   姜来甚至开始有点疑惑,成立公司是不是太容易了点。   注册公司,人员招募,业务运转……怎么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开了倍速,直接就走上了正规。   陆行止就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微微扬了一下眉毛。   “都是从其他公司高薪挖过来的,上手自然飞快。公司这块除了艺人业务外,也会专注在短视频MCN这块。   第一批老员工全分配了股份,背靠着捷润集团,行业前景又正好,大家都斗志满满,等着上市成功财务自由呢。”   她能感觉的到,陆行止给她说的解释已经很通俗易懂了。   说到最后,似乎是怕她不明白,还特意盯着她看了几眼。   就像是那种询问完孩子最爱谁之后,站在一旁等待回答的孩子家长的眼神似的。   姜来点点头,似懂非懂的。   等到了她的答案,陆行止踢踢脚,拨了下垂在她腰间的风衣带子,笑着道:“走吧,上楼。”   “干嘛?”她一头雾水,想起来正事还没干,“合同还没签呢。”   “去我办公室签。”   -   两人一起上楼。   捷润集团高层的办公室几乎都在三十八层,但陆行止更喜欢三十六层的高度,所以便选在了这里。   因为从这里看出去,正好看得见对面楼顶的空中花园。   那里除了偶尔有穿着红色工作服的园林养护人员过来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人过来的,安静平和却又充满生机勃勃。   陆行止的助理把合同送进来,他没忍住偷偷打量起姜来。   有个女性穿着陆行止的衣服进了捷润大楼的事,在助理群里早就传了个便。   陆行止对人虽不苛刻,但也并是个温和体贴的人,所以这样的例外在他们看来,无疑是个重磅消息,都想一赌其真容。   机会来的也快,陆行止让人去楼下取个合同送上来。本来这种归属子公司的艺人合约,按理来说是怎么也不需要陆行止这个层面出马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忍住,半路打开合同看了一眼,嗯,又是姜来……   第一次听见姜来的名字,还是跨年那天申楠助理同他说的,问他姜来与陆行止是什么关系。   那时候他信誓旦旦说不认识,说跨年夜可能就是个偶然,然后紧接着的几个月里,余意方、秦昭衍居然都好巧不巧地提到过这个名字。   直觉告诉他,姜来才不简单。   确实不简单,就比如此刻,他再一次看向沙发上的女人时。   嗯,四目相对……   女人斜觑着他,语气里满是揶揄:“我知道我确实挺漂亮的,但你也偷看了太多次了。”   年轻的男助理一脸窘态,落荒而逃。   关门的瞬间,他听见女人笑着说:“陆行止,你助理挺可爱啊。”   陆行止冷哼了一声,然后向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帮你牵个线不?”   “好啊。”姜来捧着下巴,直直的盯着看陆行止看。   陆行止被噎的没了话。   良久,他岔开话题,“看看合同吧。”   姜来得意的笑笑,决定放过他。   没再说什么,捧起放在桌面上的合同。   合同上最重要的几项,一是分成,二是版权归属,三是签约年限。   姜来一项一项看过来,越看越惊讶,越看越不可置信。   她以前看过姜妄的合同,十年合约期限,艺人与公司三七分成,艺人保底一分没有,然后外加一长串的解约条件与高额解约金。   她料到陆行止不会给自己如此苛刻的合同,但是看见艺人与公司六四分成,和乙方原创作品公司拥有录音制品版权,词曲版权归乙方,且乙方拥有重制版本的权利这一条后,她还是意外了一下。   广州的时候,姜来也有向烛风打听过,他们乐队原创曲目的版权归属问题。   说起这事的时候,李言一贯以温和脾气出名哦的人,都忍不住愤愤的骂了几句。   然后姜来才知道,原来逐风的歌曲版权是全部归属于公司的,发行三十年后版权回归个人。   中间烛风与公司闹过几次,吵得最凶的那次,公司终于同意修改合同。   但是版权依旧属于公司,只不过逐风几个人拥有了自由演唱的权利。   姜来捏着合同,心里一暖,嘴巴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陆行止,你怎么这么好啊。”   好到我都觉得自己既然得我所需,就该予你所期。   但你所需的是什么呢,是皮囊?还是真心?   作者有话说:   周四信誓旦旦说的加更要食言了,羞愧羞愧 第28章   黄昏时候, 斜阳洒进捷润大厦的三十六层,暖黄的阳光, 散落在身形修长的男人身上。   温柔暮色里, 陆行止倚在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来。   半晌才说:“感动可以,给我发好人卡就不必了。”   他说话的时候,有春风浅浅拂过, 吹得桌面上的合同“沙沙”做响。   也吹得姜来心神荡漾。   这场再平常不过的落日余晖中, 姜来感受到了来自这个春日的浪漫, 在空气中悠悠飘散。   她知道, 他本可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向她要一个结果。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四两拨千斤的,轻轻拿起这份感动,又轻轻放下。   不急躁, 也耐得住寂寞。   合同自然是签的很顺利。   诚意满满的签约条款,再加上解约的条件也并不苛刻, 根本没有需要犹豫的理由。   姜来提笔签字,落笔的瞬间,独摇草传媒的第一位签约艺人诞生了。   一颗飘摇的独摇草种子, 终于找到了适宜她生存的黑土地。   -   姜来和独摇草传媒签订专属合约的时候,姜家的另一个娃也做出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决定——   姜妄决定正式放弃演员身份, 把个人发展重心转移到自媒体行业上。   这个决定做的并不容易。   经纪公司虽也知他演技烂, 但是因为姜妄长的阳光帅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些小成本的青春网剧递过来,所以他于公司来说, 并不是一个不赚钱需要放弃的状态。   最后还是姜妄让了一步, 同意今后其自媒体的全部收入, 也与公司按照合同比例进行分成。   这场拉锯战才得以落下帷幕。   那天,两人一前一后给父母打了电话,不约而同的选在了同一天,通知姜家二老自己的人生即将开始新征途。   所以他们也都不知道。   同时被两个孩子告知了今后发展意向的姜家二老,依偎着坐在阳台上看万家灯火,长吁短叹直到深夜。   姜家父母两人都是高中老师,一生追求安稳,虽不像其他当老师的家长一样,希翼孩子成为人中龙凤,但也是希望看到他们可以安稳顺遂地过一生的。   万万没想到,这一对龙凤胎,个个有想法,偏要走上那些未知前途的道路。   唉。   难懂。   -   姜来这阵子忙着给《不速之客》的推广曲做编曲的最后收尾工作。临近最后时,有了些别的思路,所以干脆想做两版给制作方选择。   于是没日没夜的扎在工作室里,完全没有关心其他的事情。   所以她是隔了好几天,才知道姜妄决定不做演员的这件事。   那天她把歌曲发给了剧组那边,闲得无聊开始在短视频平台上随意浏览。   无意间就看见了苏杭的名字挂在热搜上,点进去一看,才知道苏杭和姜妄官宣了恋情。   她给姜妄打电话。   向来条理不清晰的姜妄,几句话就清楚说明白了,他不继续做演员的原因:   一是演技太烂,端不起演员这个职业的碗;   二是长的太帅,有足够的条件能靠脸吃饭;   三是想活的自在,不想偷偷摸摸的谈恋爱。   姜来想想也是,与其拍着网剧被骂演技太烂,还不如专心靠脸吃饭。   姜妄决定不做演员后的第一件事,是公开与苏杭的关系。   一个是退圈十八线演员,一个是小有名气的颜值网红,谈恋爱对两人的影响都不算大。   反而因为两人颜值都很出众,反吸了一波喜欢磕CP的路人前来关注,双双涨粉百万。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俩也就是短视频刷到时看一下美颜的消遣,但是对于一些深耕网红八卦的看客来说,姜妄与苏杭的这一公开,无疑是一轮新的讨论热点。   于是在层层挖帖与考古之中,一群人抽丝剥茧,又翻出了当时猜测苏杭与《骨》匿名买家关系的那篇文章。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了对楼主进行新一轮的嘲讽。   这楼主也是沉得住气,被嘲笑了百层以后,重新编辑了主楼,一个字也不辩解,沉默甩出几个链接。   第一个链接,是猜测《骨》的买家是陆行止的文章;   第二个链接,是一篇爆料陆行止最近在追一个女乐手的帖子;   第三个链接,是姜妄本人的微博,内容是其生日时与姐姐的合照;   第四个链接,是烛风粉丝发现合作乐手使用的吉他为陆行止所有的发言。   陆行止做为捷润集团的未来接班人,向来在网络平台拥有极高的关注度,这一石更是惊起千层浪。   因着楼主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帖子里的看客反而越发努力,竟从一个普通网友的微博里找到了跨年夜那天陆行止和一个女生的路边合照。   微博只写了一句话:偶遇帅哥来接女朋友。   照片估摸着是偷拍的,只看得见二人的侧面,女生坐在公交站台的座椅上,男人站在一旁,一抬一低的交错中,四目相对。   但纵使在这张清晰度不高的照片里,众人也轻易看得出,男人低头看向女生时,眼底满满的笑意。   整张照片,竟颇有种日娱狗仔街拍的浓郁氛围感。   讨论到这里,网友们也渐渐明白,纵使《骨》的买家不是陆行止,纵使苏杭与陆行止真的清清白白,但这位见叫姜来的女乐手,与陆行止的关系也一定是真的不一般。   不过,这个只聚焦于网络红人红事的论坛还是太过小众。   虽陆行止与姜来的名字已在论坛首页刷屏,但出了论坛,网络世界仍是一派风平浪静。   也是,富二代与女明星的花边新闻或许还值得大众关注,与一个素人美女,到底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   捷润大厦十二层。   素人美女姜来,正在独摇草传媒的会议室里,参加签约后的第一次的讨论会议。   此次会议共有三个议题。   一是确定姜来到底是以乐队形式出道,还是以歌手身份出道;   二是姜来出道日期定在什么时候,是以专辑形式还是单曲形式;   三是正式发歌前,需不需要提前进行曝光预热。   主人公姜来看着会议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画面,端着水杯静静坐着,直到经纪人终于想起她的存在,她才慢悠悠的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首先第一点,以歌手身份出道是你们已经讨论出来确定的结果,我没问题,认可这个答案。   “然后先说一下第三点,其实我在签约前接了个为《不速之客》写宣传曲的活,电影目前是定在暑期档上映。   “另外,六月份江贺会发歌,里面有一首参与feat的曲目,我想这些应该都属于前期曝光吧。所以,结合上面两点的话,出道日期我认为可以放在第四季度。”   经纪人周末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   然后又笑笑,“你这自带的资源够强啊,后面我们不拿出点真家伙来,还要怕你看不上了。”   陆行止恰巧此时推门进来,他接过周末的话,笑道:“不要妄自菲薄,我陆行止给的,还会有人看不上?”   话音落,会议室里欢呼起来。   他们虽一直说背靠捷润,但是子公司毕竟是独立运作的,真正想把捷润的资源百分百全转化成他们自己的可利用资源,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陆行止这番话,无疑是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剂。   “好了,好了。”陆行止做了个示意他们安静的手势,偏头看向姜来,“有空吗,等会一起吃饭?”   被问的人还没说话,人群里倒是有人先替她给了答案:“有的有的,我们正好也结束了。”   姜来笑着看他,一双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 第29章   夜幕将至, 朦胧的燕京城灯光渐起。   结束一天的工作,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走出无数拖着疲倦身躯前行的白领, 他们走入人群, 转眼又消失在无尽的灯街中。   百米高空,属于另一群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今天是秦昭衍向赵家老二求婚的日子,他招揽了燕京城一半的世家子弟过来见证这一刻。   半岛酒店门口停满了各色豪车, 一眼望去竟有种置身名车展览的错觉。   -   陆行止说去吃饭, 姜来便没多问。   到了以后, 她才发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一般。   半岛酒店门口, 陆行止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门童, 正好遇上从大堂里面往外面走的秦昭衍。   秦昭衍正在打电话,看见陆行止也没有很惊讶,冲二人招了下手, “来了啊。”   不是好巧啊,是来了啊。   说明他一早就知道, 陆行止今天会出现。   陆行止点点头,倒是没说什么,姜来跟在他身边, 便也没出声。   两人并肩往里走,坐着电梯一路向上, 全玻璃观景电梯最后停在了酒店的87层。   米色的地毯吞噬了二人的脚步声, 走过静悄悄的长廊,大门推开,喧嚣如期而至。   半岛酒店顶层是间七百平的复式总统套房, 原本欧式轻奢风的客厅, 直接被改成了宴会厅, 轻缓的古典音乐飘荡在广阔的空间里。   姜来本来也没在意这一切。   直到她透过落地玻璃幕墙,看见室外的阳台上坐了一只正在演奏的交响乐团,她没忍住轻声“哇哦”了一下。   一开始想着只是到公司开个会,所以今日出门时她并没化妆,穿的也简单。   此刻面对着身着黑色礼服的交响乐团,平白生了几分局促。   陆行止向她解释:“今天秦昭衍要在这里求婚。”   姜来“嗯”了一声,这时候她也看见了阳台另一边的豪华置景。   大量紫色鲜花、宇宙元素的铁艺饰品与错落有致的星光球一起,组成了一道长长的时光通道。   通道尽头的仪式台上,一整面的花墙,加上迤逦梦幻的灯光,竟让人有种置身璀璨星空的错觉。   “行止。”余意方本来在阳台上,瞧见来人后特意迎了进来。   “准备的怎么样了?”陆行止冲着阳台方向扬扬下巴。   “万事俱备,只欠赵二。”余意方认出姜来,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眼,“又见面了,姜小姐。”   “和谁装熟呢。”陆行止斜他一眼,和姜来说,“他是余意方。”   姜来点点头,说了声“你好”。   两人虽然没有正式认识过,但是他是回溯的常客,姜来早就从回溯店员的嘴里听过无数次他的名字了。   就和当初她知道陆行止名字一样。   余意方笑笑,招手叫了个女孩过来,让她带着姜来一起玩。   自己则拉着陆行止去了阳台,像是有话要说。   姜来和年轻女孩一起去到了沙发那边。   沙发上坐着几个年轻人,男的一脸散漫的纨绔子弟样,女的浓妆艳抹看不出年纪。   坐在中间的男生主动搭话:“美女,怎么称呼啊?”   听出他言语间的轻浮,姜来“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男生也不怒,放下二郎腿,往前探了探身子,笑嘻嘻地说:“说说你和止哥怎么搭上的呗,也教教这些妹妹。”   姜来咬咬嘴唇,半天吐出一个字:“滚。”   男人面上有点挂不住,想发作却又想到这是陆行止带来的人,生生发脾气又憋了回去。   屋里面其他的人,看到这一幕,互相对了个眼神。   陆行止带来这个姑娘,扎着个高马尾,穿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蓝牛仔,素面朝天的,看着就一柔弱乖巧的学生装扮。   早就听说陆行止最近上心的是一个飒爽英气的女人,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把她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这女生倒不像看起来这样子温软,眼睛一横,全是戾气嘲讽。   于是不免开始猜想,传说中拿下陆行止的女人,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位。   姜来也察觉到这边几个人打量的目光,抬眸看了过来,浅浅的笑了一下。   一幅温柔平和的玩意,完全看不出先前的厉色。   这时候大门被拉开,秦所愿挽着顾唯一的手臂走了进来。   沙发上的黑衣男子伸手和秦所愿打招呼,大声叫了下她的名字。   秦所愿看过来,扫到姜来的时候,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   不用想,都知道姜来是跟谁来的。   顾唯一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他到底长秦所愿几岁,很快便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神色如常的和姜来打招呼。   “嗨,姜来,好久不见。”   姜来倒是面色无异,秦昭衍求婚的日子,不相干的人都来了一大堆,妹妹会出现也很正常。   至于顾唯一嘛,就更不奇怪了,他本来就喜欢这种热闹又能结交人的场合。   她淡淡回了句,“看到你们两位还是一样恩爱,我还挺开心的。”   不枉费他们合伙戏弄她一场。   见两人说话还有来有回的,姜来身旁的年轻女孩问道:“你们认识啊?”   姜来还没开口,秦所愿先帮她给出了答案。   “她就是顾唯一乐队那个鼓手。”   秦所愿因不爽男朋友乐队有女鼓手,于是把鼓手搞退队的事圈里的人几乎都有所耳闻,如今竟然还能看见几个主角聚在了一起的场面,真是精彩。   “噗嗤。”刚刚被姜来呛的男生笑出声来,“你们什么乐队啊这是,怎么一个两个全是攀着有钱人的主,喜欢以色事人。”   “改名叫挂件乐队吧。”   话音刚落,一把金色的勺子“啪嗒”一声,砸在讲话的男人脸上。   男人气汹汹地站了起来,越过沙发中间的茶几,抬手就要把手中的杯子砸过来。   姜来到底是陆行止带过来的人,坐他身边的人眼疾手快,赶紧拦了下来。   陆行止和余意方正巧赶在这个时间点从阳台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姜来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对面的满脸怒气的男人被两边的人拉拽着,整个画面一动一静,水火不容。   余意方赶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坐在姜来身边的女孩子,从最开始将全部经过从头开始一点点复述了一遍。   余意方偏头看陆行止的表情,他正好也想探探底,陆行止到底对姜来是个什么想法。   却在看清他的神情后,愣了半天。   因为陆行止越听,脸上笑意越深。   待事情经过一切明了后,陆行止牵起姜来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她指腹上,那些因常年打鼓而磨出来的硬茧。   半晌,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勺子挺不顺手的吧,下次我带他去回溯,让你用鼓棒砸。”   陆行止这话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场面一度变得尴尬。   就在这样的瞬间,余意方突然想起来几年前的一个传言。   说是陆行止在纽约留学的时候,在街头表演上对一个拿鼓棒砸人的姑娘一见钟情。   于是把中美两国的年轻乐队翻了个遍。   传言盛行的时候,陆行止没有否认过,但因听着太离谱,渐渐也就没人记得了。   如今看来,此事可能并非空穴来风。   如果姜来就是那个当年没找到的人,消失又出现…… 第30章   如果姜来就是当年陆行止没找到的那个人, 消失又出现……   余意方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的初恋。   他们分手的时候,初恋用十分决绝的姿态, 让他记住了星宿中的最为纠缠也最为热烈的关系——安坏关系。   她说, 安坏关系中,安对坏具有天生的吸引力。   破坏星通常来说都是热烈直率的一方,而安主星则更理智清醒一点。   本来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即使只是阴差阳错的与对视一眼, 安对于坏而言, 那一眼便足以撞击灵魂。   余意方一直没有理解过这段话, 也始终不觉得自己和初恋属于安坏双方。   但这一刻, 他有种特别强烈的感受, 莫名觉得陆行止与姜来便是两人关系中的女安与男坏。   一切的开始或许很突然,但一旦入局便是极度沉溺,无人可代替。   余意方回过神来。   因着陆行止那句, “下次我带他去回溯,让你用鼓棒砸”, 空旷的大厅里仍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在场的几个,没别人能在陆行止面前说上话,余意方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出面打哈哈。   “算了算了,陈司你嘴碎在先, 被人小姑娘砸这一下子, 也是你活该,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这话说的也算是给他了个台阶下。   陆行止带来的人,不这么算了的话, 就只能真的让他再被鼓棒砸一次了。   陈司心里清楚这点, 没再说什么。   但他从小也是众星捧月般的长大, 陈家虽不像陆家那样强盛,在燕京却也是为人仰望的存在。   于是,他愤愤地剜了姜来一眼。   不过是陆行止一时兴起,才圈养起来打发时间的玩意,能蹦哒多久呢。   三个月?还是半年?   偏偏就这一眼,却又被陆行止看了去。   “怎么,不服气啊?”   陆行止的语气平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偏生周身气场太过冷峻,不怒自威。   余意方踢了陈司一脚,替他解围:“走走走,都和我一起到阳台上吹吹风,也提前感受一下秦昭衍这用大价钱打造出来的星空置景。”   贯会察言观色的人们,互相应和着,“走走走,一起看看去”。   一群人向外走去。   秦所愿本不想出去,但余意方给她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拽了一下她,最终还是没拗过,拉着顾唯一的手跟在众人身后出了门。   余意方最后一个出去,关门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他知道,日后不论结局如何,姜来已注定会成为陆行止生命里那抹独特的色彩   大厅里瞬间只剩下两人。   陆行止仍是牵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那几处有茧的地方。   姜来任由他抚摸着,对他这样的行为摸不着头脑,“没见过这么糙的手?”   “不是。”陆行止松开她的手,认真解释,“我刚刚是在想,如果被有茧的手摸过,是什么感受。”   姜来扯了扯嘴角,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那你且等等吧,暂时和你没到这个地步。”   陆行止说的本来就只是脸,她这么一答,反而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绯色。   姜来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又想起最开始陆行止那句用鼓棒砸人的话。   她笑道:“你别说,我以前还真的用鼓棒砸过人。”   陆行止含笑看过来,“哦?”   她兴致上来,拉着陆行止坐在沙发上,讲起几年前和家人一起去纽约旅游时的趣事。   “大概六七年前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纽约玩,休息的时候我和姜妄偷偷从酒店溜出来,正好遇上正在进行街头表演的乐队,中间互动的时候,主唱问台下有没有会乐器的,我举着手直奔鼓手的位置。”   说到这里,姜来偏头看了一眼陆行止,确认他并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后,继续说道。   “那时候我也就十八十九岁,年纪小是个女孩子,又是个亚洲面孔,所以人群里除了欢呼声,还有很多喝倒彩的嘘声。特别有一个白人男子,声音特别大,一直让我滚下去。   “我打小胜负欲就重,于是更是卯足了劲要打好这鼓,所以那天上去以后,本着要拿出看家本事的念头,鼓棒一挥就打起了《Salsa for Three》。”   姜来顿了一下,这个空隙里,陆行止接了一句,“爵士鼓演奏大师J.R.Robinson的曲目。”   有道是知音难逢。   J.R.Robinson虽是名誉世界的爵士鼓演奏大师,但姜来并没有想到陆行止会知道他。   她显然很是震惊,微微睁大了些眼睛,面露喜色地看着他。   陆行止看出她的错愕,笑着解释:“我高中的时候就出国了,刚到纽约的时候不爱出门,也没啥别的爱好,就和几个同学一起组过一阵子的校园乐队。”   姜来想起来那把fender吉他。   确实,如果不是热爱过,何必买那么贵的东西呢。   “我接着说啊。”   姜来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专注听自己说。   陆行止点头。   “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这首曲子其实我根本没练过几次,结果那天直接超常发挥,打出了我这首曲目的最高水平。   完美的三连音,再加上突然的极限变速,现在想想都值得吹嘘一把。所以我那天后来整个人就有点得瑟,再看见台下那个带头发出嘘声白人男子时,就越看越不爽。   于是鼓棒在手上转了一圈,直接一个瞄准,发射,砸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姜来“嘿嘿”笑了几声,看向陆行止,“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陆行止眼底染上一丝笑意,“后来你就拔腿跑了,像个兔子一样。”   “猜对了!”   姜来伸出手,作势要和陆行止击掌。   “姜来,我不是猜的。”陆行止抬手和她轻轻击打了下,顿了一下,才又说,“那天我就在现场。”   “嗯?”姜来睁大眼睛。   陆行止蜷了蜷手指,慢慢开口。   “那天你砸了那个人转身就跑,白人男子握着拳头本来准备追上去的,被我在一旁拦了下来。我再抬头想找你的时候,已经没了你的踪影。”   姜来突然想起李言。   他说陆行止曾偶然在街头碰到一个打鼓的女孩子,他还问自己有没有在15年去过纽约。   前后一联系,答案呼之欲出。   姜来承认,这一刻,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底正一点点往外冒着,止不住的雀跃。   她展颜一笑。   “陆行止,你是不是喜欢我很久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第31章   “陆行止, 你是不是喜欢我挺久的了?”   听到姜来这话的时候,陆行止的思绪还沉浸在这几年的滚滚时光里——   他想起落日余晖里, 姜来转身逃跑, 清风挽起她的裙角,在橘色的天空中翻涌飞舞。   也想起慵懒随性的午后,她推开回溯的大门,小心翼翼地叫醒打盹的店员说, 我来面试。   还有那天, 风雪飘摇的跨年夜, 她坐在公交站台, 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 看向他时,满眼的无措。   ……   思绪陡然被她的问题拉回现实。   他低低地笑了声。   品出这话语里,那一丝丝的恃宠而骄与小小得意。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如果从最开始心动的那一眼开始算, 时间跨度确实是挺久的了。   可是中间又空缺了那么多年。   那年纽约街头,他不过也才二十出头, 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由分说地就被她吸引。   后来那大半年,他先是问遍了留学生圈子有没有这一号人, 后来又托人回国打听有没有近期冒头的女鼓手,皆是一无所获。   那时候他想, 她或许是东亚其他几国的游客, 两人偶然相交过这一刻后,已然不会再有交集。   时间久了,便渐渐模糊了对她的记忆, 他自己也觉得那点旖旎心思, 早随着时间推移, 一并消散了。   却不曾想,姜来再次出现的时候,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最开始的心动是真的,后来再相逢,几年商场沉浮,杀伐决断,早没了当初的冲动。   所以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对多年前的心动付诸行动,只当是老朋友相见,挑个有她在的日子里到回溯来,坐台下听她唱唱歌,也算是了却些当初的遗憾。   如果不是跨年那天,偶然撞破她的慌乱,陆行止自己都不知道,他心底竟还有些,对她的恳切。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   良久,陆行止眼底闪过一丝轻柔。   他说,“嗯,如果从那年街头的一见钟情开始,是有好多年了。”   大方承认。   明明都说男女关系里,先开口的一方便是弱者,可是陆行止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心思被撞破的窘迫。   他淡淡的笑着,仍是自信从容的样子。   姜来本来笃定他会绕开话题,倏然听见他的回答,反而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没谈过恋爱,甚至从没与任何人玩过暧昧,所以不知道这个时候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怎么样。   下意识就想敷衍过去。   可一抬眸,却正好撞进陆行止的柔情双眼里。   姜来与陆行止来往泛泛时,就觉得这双眼看人太缱绻。   此刻两人间气息暧昧,衬着这明眸更甚深情,让人难想其他。   姜来叹了口气,如实说出心里感受:“我挺意外的,也很开心。”   因为你好像并不如我以为的那般,是一时兴起。   头顶的灯光衬的陆行止眼里细碎明亮,他弯唇笑了笑,“这么平淡的反应?”   “并不是。”   姜来起身端了一杯香槟,仰头一送,整杯酒水悉数送入口中。   就仿佛她喝的不是酒,而是炎热夏日降火的冰水。   这酒喝的太急,她呛了下,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   “本来你在我这里的评分只有50的,现在已升至60了。”   “呦,及格了。”陆行止眯着眼看她,眼眸里藏着看不懂的情绪,“你这个评分标准有什么官方解释吗?比如50分代表什么意思,60分又代表什么意思。”   姜来把被子放回大理石的台面,清脆的碰撞声响,让她清醒过来。   “这可不能告诉你。”   陆行止笑笑,“规则这么不透明,黑店啊。”   却也没有再追问。   姜来抿了抿嘴唇,没再接话。   标准自然是有的,只是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机告知于他。   五十分,在天平刻度上,是一个中立的状态,也表示她与另一端的人存在心动信号,有相互吸引的磁场,代表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不过这个阶段的特点是,模棱两可,游刃有余,想离开便潇洒转身,没有什么非你不可。   而六十分,则表示了心中的天平在倾斜。   这意味着,两人一旦出现关系的突破口,就会开弓没有回头箭,甚至会让她抛弃利弊的权衡,未来可能性的考量,而只投入这场成人游戏。   姜来不怀疑陆行止被她吸引这件事,却也无法轻易相信,他对自己是专情而不是多情。   所以她宁愿在较劲试探里相互前行,也不想沉溺在温柔乡里,失去方向。   但此刻,她隐隐觉得,这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让人无法抗拒。   -   这时候,陆行止接了个电话。   他脸色变了变,嘱咐她,“我去接个人,马上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坐在这里,不要乱跑。”   姜来点头。   心道他也太爱操心了,别人的求婚现场耶,能发生什么事。   与此同时,阳台上突然爆发一阵欢呼声,紧接着众人拥进大厅,吵闹的环境中,一句“赵二来了”,清晰可辨。   姜来想起那句“万事俱备,只欠赵二”,心里明了,今日的女主角登场了。   没多会木雕的大门,缓缓开启。   秦昭衍牵着一个女生的手,在欢呼声中走了进来。   女生不知是没有料到屋里面有这么多人,还是没想到会被求婚,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姜来留心看了一下,直到门童们把大门重新阖上,也没有看见陆行止的身影。   秦昭衍拉着赵之易往阳台上走,姜来跟在人群最后。   低缓的音乐声响起,主角二人走过星空轨道,最终到达了主舞台上。   秦昭衍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闪耀透亮的大钻戒,一通发言后,深情地说道:“赵二,嫁给我好吗?”   人群里欢呼声四起,此起彼伏的“嫁给他”里,姜来不适宜的跑了题,“女方的大名就叫赵二?”   听着怪生疏。   旁边的女生蹙了蹙眉,似乎对她的无知很郁闷,“赵之易你不知道啊?家里排行老二,所以都叫她赵二。”   “嗷嗷。”姜来点点头。   虽然她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非要知道赵之易。   赵之易沉默了几秒,拿起话筒,掷地有声的扔出三个字。   一瞬间,喧嚣吵闹87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要不是游泳池那边,交响乐团仍矜矜业业的在工作着,竟给人一种置身真空的错觉。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似乎都在相互确认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然而每个人僵硬的神情,似乎都在重复刚刚赵之易嘴里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   哦吼。   求婚被拒。   姜来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退回到大厅,端起两杯新的香槟,重新回到了求婚场地。   不同的是,她这次往酒杯中加入了些许冰块。   嘿嘿。   看戏么,自然要悠闲些。   阳台上,秦昭衍最先回过神来。   他说,“赵二,你别开玩笑了。”   赵之易摇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和你结婚的,我有男朋友了。”   “你别搞笑了!”秦昭衍语气变得有些愤怒。   趁着两人对峙的空隙里,姜来飞快溜回大厅,端起了今夜第四杯酒。   然后懒散地倚在连接阳台与大厅的门框上,悠闲自得的看着一切。   她觉得今天晚上,半岛酒店这个两百平的阳台上,没有人会比她更快乐。   我们的大女主再次开口,“秦昭衍,你才真的别搞笑了,若不是你把这场求婚搞得人尽皆知,我一定不会当众让你难堪的。你想娶的明明是赵家的女儿,哪里是我。”   赵之易顿了一下,指向大厅的方向,“对了,今天我男朋友也来了,介绍给大家认识。”   大家齐齐转头,落地玻璃幕墙里,陆行止带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往阳台走来。   后来的事,姜来就不大清楚了。   陆行止牵着她回了大厅,玻璃门一关,将喧嚣与热闹全部隔绝在外。   他接过他手中的空酒杯,眼尾一挑,“你似乎看的很开心?”   “事不关己,我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姜来笑,伸手戳他,“倒是你,怎么还背刺自己的好兄弟啊。”   她指陆行止带那个男人的事。   陆行止眼神一亮,笑道:“不是想在你那里,再多挣一些分么。” 第32章   这天, 半岛酒店87楼的总统套房,室内室外两种氛围对比鲜明。   客厅内, 暧昧浮动, 满室旖旎;   而阳台上,一栖两雄,剑拔弩张。   陆行止带来的男人把赵之易紧紧的搂在怀中,而秦昭衍拽着赵之易的手腕, 也死活不松手。   台上三人陷入僵局。   台下更是议论纷纷, 有跟着男朋友过来参加聚会的小网红, 甚至偷偷打开手机, 开始了录制视频。   已然是个不受控的状态。   余意方心思活络, 办事也不拖泥带水。见台上僵持不下,立刻叫上秦所愿和顾唯一,开始把台下的看客们请出阳台。   由于今日来的都是燕京有名的小开二代, 余意方也不好直接把人赶走,只说请他们到86层的总统套房坐坐。   在场的个个都是聪明人, 怎么会听不出话里的言下之意,都说改日再聚。   陆行止这时候正笑着说,“不是想在你那里, 再多挣一些分么。”   姜来觉得好笑,本想反问他, 你帮别人抢婚, 关我什么事情?   倏地,阳台玻璃门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   安静的客厅, 瞬间变得吵闹。   那些漂浮在空气里的暧昧气息, 也烟消云散。   陆行止带人来抢婚这事, 有没有在姜来那里加分,最终并没有个结论。   小开二代们走完后,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也带上自己的乐器,离开了87层。   原本热闹非凡的总统套房里,瞬间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陆行止透过玻璃幕墙看了眼阳台,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告知姜来,“我过去看看。”   “去呗。”姜来不甚在意。   待陆行止走远了,她含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不知道是贵的酒本身香醇,还是今日这场景忒适合饮酒看戏,姜来明知自己有些贪杯了,却还是忍不住一杯接着一杯送入口中,情难自己。   又一杯酒下肚,她放了酒杯,跪趴在沙发上,撑着脑袋看向阳台。   到底是陆行止面子大,到外边也不知说了什么,总之秦昭衍先是松开了赵之易的手腕,随后赵之易男朋友也放开了手。   四个人一起往客厅走。   姜来“哦”了一声,意识到这是阵地要转移进来了,赶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四个人最先进来的陆行止,然后是赵之易,两个不对付的男人走在最后。   余意方和秦所愿他们去送客人还没有回来,整个客厅现在只有姜来一个人。   赵之易见她面生,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位谁啊?”   姜来招招手,“哈喽,我是姜来。”   “呦,你就是我哥那个传说中的女朋友啊。”赵之易扬了扬眉毛,又说,“赵之易,叫我赵二就行。”   “欸?”姜来看向陆行止,“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   陆行止手一摊,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正好这时候送客三人组也送完了客人,重新回到了87楼。   余意方刚一推门进来,陆行止就指了指他,“你问他,谣言是他散布的。”   被点名的余意方一脸懵,茫然地看着两人。   陆行止抿唇横了他一眼,“姜来正在质问我,她什么时候成我女朋友了,你解释解释吧。”   “呃。”余意方挠挠头,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他明明只是说了一句陆行止喝了姜来递过来的酒而已,后面那些事情全都是那帮人自己发散联想,以讹传讹出来的。   他也很冤枉啊。   他只能没有底气地补了一句,“其实真不怪我,是他们自己觉得稀奇,瞎猜测的。”   “算了,无所谓了,我也不吃亏。”姜来摆摆手。   自己用勺子砸人还能什么事情没有,不都是那群人看着陆行止的名头才没发作,狐假虎威这事情,做起来挺好玩的,看一群二世祖吃瘪,也挺有趣的。   陆行止没说什么,舌头抵着腮,玩味的看着余意方。   余意方这时候看明白了,这俩人就是拿自己寻开心的。   题外话到此结束,言归正传。   秦所愿看着赵之易,愤愤道:“赵二,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赵之易斜了一眼秦昭衍,被气笑了,“我和他秦昭衍就一起吃了几顿饭的交情,他便通知两家父母说今天要向我求婚,到底谁过分?”   姜来本来漫不经心地坐着,听到这里突然挺直了腰杆,竖着耳朵十分专注。   生怕错过什么重要内容。   赵之易指着秦昭衍,继续说,“你这是求婚吗?秦昭衍,你分明是在逼婚。”   “赵二,你何必呢。你让我样子难堪又如何,你我两家的商业联姻是必然会推进的,你与他今天你侬我侬,可是日后不还是要与我结婚。”   说到这里,秦昭衍忽然笑了一下。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这次求婚你错过了,下次可就没有了,并且两家父母也只会觉得是你自己作,而不会指责我。”   “你有病吧。”赵之易骂他。   姜来在心底默默附和,骂的好。   然而秦昭衍显然并没有被骂醒,仍旧在那里自说自话。   “是你不清醒,你还真以为自己和他真能走到最后啊,你的父母你的家庭根本不会允许你和这样一个穷学生在一起。   “话又说回来,纵使你嫁了,一个月万把块的工资,都不够你赵二小姐一个包一双鞋,这样的生活里,你们真的能走下去吗,天真!”   姜来的视线在秦昭衍和赵之易身上打转几圈之后,最终落在了顾唯一身上。   巧了,秦昭衍这时候显然也想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妹妹,转头对着秦所愿又是一阵输出。   “还有你,少带着他在我面前晃,一个没骨气又花心的男人,还当着个宝贝似的。”   姜来点点头。   为了祝贺秦昭衍今天终于说了句人话,端起了今晚的第一杯威士忌。   赵二的嘴皮子功力也不枉多让。   “秦昭衍,我今日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赵二的婚姻绝不受任何人的摆布,我就算被赶出门,成为赵家的弃子,也不会堵上我的幸福成为商业联姻的工具。”   “好。”   话音落,室内陷入安静,姜来这声低低的喝彩声引来众人的关注。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本想对这场即将进入白热化阶段的嘴上战争,再进行些火力加码。   不料却感觉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又瘫回了沙发上。   姜来知道,这是酒劲上头了,索性整个人直接歪倒在沙发上。   陆行止见势走到沙发边,轻轻叫她,“姜来,别在这边睡。”   “可是我太困了。”姜来嘟囔道。   “嗯,我知道。”陆行止一只手横在她腰后面,一只手放在腿下面,轻轻抱起,“我们去主卧。” 第33章   陆行止这句“我们去主卧”, 让在场几个人都为之一愣。   相识多年,他们何曾见过陆行止此般缱绻的嗓音, 与旖旎的眼神。   一时竟忘记了本来的主题, 怔怔地看着两人。   姜来靠在陆行止的胸口,酒劲上来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半阖着眼, 没什么反应。   片刻后, 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都说固体传声更清晰更迅速。   此刻, 倚在陆行止的左胸膛上的姜来, 毫无意外的,听见了他心脏跳动的节奏。   “砰砰砰”。   而这每一次心脏跳动时,带来的胸腔震动感, 也一下一下的,传送到姜来的大脑中。   这段并不算长的路途里, 姜来在心里默默地记录着陆行止的心跳次数。   数到第一百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无聊。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即使是这样一件无聊的小事, 因为在他身边,都变的津津有味起来。   姜来这人本来就不喜欢想的太多, 遇见陆行止后, 因为总是戒备着看他,所以才思虑多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她久违地想随心所欲些。   所以当陆行止弯腰把她放到床铺上时, 姜来伸出手臂, 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却一言不发, 只直勾勾的看着他。   陆行止轻笑了声,重新把姜来抱了起来,自己坐到床边,把她圈在怀里,面对面的抱坐在自己腿上。   陆行止的双手扶着她的腰。   姜来能感觉到,他手心那温热的触感,正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源源不断的传到自己身上。   两人进来的时候,主卧的顶灯并没有打开,室内一片昏暗。   窗外轻柔的月光透过玻璃落地窗照进来屋内,幽暗的光线落在两人身上,罩上一层朦胧月色。   漆黑静谧的夜色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交织着。   淡淡的木质香与花香也渐渐融合。   酒精似乎是荷尔蒙分泌最好的催化剂。   鬼事神差的,姜来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覆在他凸起的喉结上,轻轻来回摩挲。   陆行止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然后他低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来来,你喝醉了。”   话音落,姜来适时的感觉到一阵头晕,她先是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然后把手搭在陆行止肩上,轻轻按了下,准备借力站起来。   下一秒,陆行止握在她腰肢上的双手微微用力,一把按住了她。   姜来抬头看他。   陆行止看着她的眼睛,缱绻又深情,“那你等我一下。”   他把她放置在床上,先是体贴入微地帮她整理了一下两颊上的碎发,然后又温柔地去帮她脱去白鞋,整齐地摆放在床边。   姜来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注视着陆行止推门出去,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到三四个月前。   那时候在医院里,陆行止帮她把鞋拿过来放在床边,她还紧张的绷直了脚背。   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   陆行止重回客厅,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   今夜的主角已然悄悄换了人选。   陆行止也无所谓他们打量的目光,反客为主,直接下了逐客令。   “今天求婚这事,两方家长估计很快就会知道了,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善后这场闹剧吧,省的沦为燕京城的笑柄。”   赵之易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秦昭衍也看过来,等他回答。   他打量两人片刻,气不打一出来。   先说秦昭衍。   早在他决定求婚前,自己其实就多次和他说过,赵二在北极夜拍时认识了一个天文学博士生,两人似乎是在一起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求婚肯定是没有结果的。   然后他怎么回答的,他说我无所谓,商业联姻嫁娶的本来也不是爱情,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结果呢,就是这样个场面。   再说说赵之易。   秦昭衍求婚这事,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很大张旗鼓的进行的。   所以陆行止一早便提醒过她,如果拒绝就趁早,如果不拒绝就和男朋友说清楚,不要等拖到最后搞得所有人都难看。   然后呢,完全不听,就在那放任不管。   不仅如此,还做戏到最后,这边配合着参加求婚,那边让他下去帮忙把男朋友带上来。   两人的妈妈是亲姐妹,这事传到家长的耳朵里,最后他肯定还要帮赵二背一半的锅。   简直造孽。   陆行止越想越头大,一脸的没好气,“你们两个,一个自以为是,一个自讨没趣。”   “赶紧滚蛋吧。”   -   送走众人,陆行止重回主卧。   许还是酒喝多了的原因,不过九点一刻,姜来竟已经真的睡着了。   宽阔柔软的大床上,她只偏躺在一角,脸色绯红,平缓地吐着浅浅的呼吸。   乖巧极了。   他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声,转身进了浴室。   没多会,拿了一条打湿的毛巾走了出来。   人虽然是睡了,但是睡前洗脸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在姜来今天没有化妆,清水擦拭一下面部   便可以完成清洗任务,并不算太麻烦。   陆行止二十几年哪这样伺候过人,所以刚开始下手也重了些,眼看着睡得很沉稳的人,眼皮子突然跳了跳,长长的睫毛也开始不规律的抖动着。   陆行止害怕自己把她惊醒,瞬间停住手,不敢再动。   直到过了几秒,姜来仍为有醒来的迹象后,他才又重新开始。   不过这次动作是轻柔了好多。   他握着毛巾从额头开始,一路向下,轻轻抚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下巴,最后停在了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处。   陆行止突然想抽根烟。   但他平日鲜少抽烟,所以身上并没有烟火,最后扔了毛巾在沙发把手上,推门上了阳台吹风。   -   姜来半夜起床上厕所,回来时注意到床边的沙发上有个躺着的人影。   她也是有些睡懵了,踢了他一脚,然后撂下一句,“上床睡。”   陆行止感觉到动静,一睁眼,就看见姜来睡眼惺忪的站在他面前。   估摸着是衬衫睡觉不太舒服,原来只解开了一颗纽扣的衣服,现在解到了第三颗。   她抬手揉眼的时候,衬衫往低的那侧倾斜,露出一片酥嫩的胸口,以及淡蓝色的内衣边缘。   陆行止挪开了眼,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床边。   姜来往床上一倒,死死睡过去。   陆行止本来睡的就浅,她那一脚,更是醒了大半。   索性靠在床头,对着黑夜发呆放空。   也不知又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更久,困意重新袭来,他缓缓睡去。   凌晨四点的时候,姜来毫无征兆的醒了过来。   她正打量着室内的装修时,突然发现身边睡了一个人,她吓的大叫了声,“蹭”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陆行止被她吵醒,眯着双迷离的眼问,“怎么了?”   姜来愣了两秒,想起自己起夜时说的话,有些尴尬,“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   陆行止撑着床坐了起来,见她应该是醒酒了,也睡饱了,便道:“你还睡吗?”   她赶紧摆手,“我睡好了。”   陆行止笑,低哑的声音飘散开,“嗯,那我也不睡了,干些别的事情好了。” 第34章   “嗯, 那我也不睡了,干些别的事情好了。”   陆行止向姜来走去。   无声的夜里,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不过片刻, 陆行止已走到她身前。   昨夜睡时,姜来的马尾并没解开,经过一夜的的磨蹭后,整齐的头发变得松松垮垮的, 一缕头发不听话的垂落到脸颊边。   他伸手把这捋垂落头发帮她拨到耳后, 拇指有意无意地划过脸颊的肌肤。   昏暗旖旎的室内, 一双孤男寡女, 暧昧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   再加上他之前那句“干点别的事情好了”, 姜来怔愣住,微微走了神。   陆行止的掌心慢慢下移,最后停在她胸口的高度。   她跟着看下去。   也就是这时候, 姜来才终于发现,自己胸口一片春光裸露。   她倏地心跳加速起来, 随后感受到一阵热意浮上两颊与耳朵。   她突然不敢看他。   但很快便又冷静下来。   于是眉目轻敛,淡淡笑了下,颇为狡黠地说道:“继续啊?怎么停住了?”   陆行止的目光落到她泛红的耳尖上, 勾了下唇角,然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轻轻捏起了白衬衫两边的对襟衣料。   姜来低头不语, 看向那修长圆润的手指。   隔了一会,头顶传来声慵懒沉缓的低笑,然后十指动了起来, 不过几秒, 便帮她扣好了第二与第三颗位置的纽扣。   姜来睫毛动了动, 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意料之中罢了。   昨夜虽醉了,她却仍记得发生的一切。   那时她酒精作祟下,意乱情迷间举动大胆了些,陆行止都能压抑住眼底的□□,只轻轻地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此刻自然也不会过分逾矩。   短暂的安静后,陆行止牵起她的手,“走吧。”   “干嘛去?”   “之前你不是说,来燕京这些年都没去看过升旗嘛。”   姜来心底一软,“哦哦。”   其实前几年的时候,她曾问过姜妄与乐队的成员们要不要一起去看升旗,他们无一不说起不来,让她自己去。   无人作陪,后来便作罢了。   本来就是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因着总没做成,反而成了遗憾,导致她一经过那,就忍不住感慨一句。   那日两人开车路过□□,姜来看见空中那面迎风飘扬的红旗时,也就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然放在了心上。   两人走出主卧,到达客厅的时候,因为窗户没有关严实,簌簌的晨风吹了进来。   衣衫鼓起,凉意阵阵。   陆行止偏头看了眼她的穿着,牵着她的手又折回去,最后停在主卧的衣柜前。   他一扇一扇将衣柜的门全打开,“凌晨气温低,看看你要穿哪一件?”   姜来看着衣柜里玲琅满目的衣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怔愣地说道:“这到底是酒店还是服装店。”   “总统套房的附加服务。”陆行止笑。   毕竟一晚上六位数的顶级总统套房,总要有些不枉其价格的服务才行。   姜来点点头,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两件同色风衣,这一拿出来,她认出来这是某品牌售价上万元的经典款风衣。   她把那件男款的递给陆行止。   他没说什么,接过去后一把扯了吊牌,直接穿上了身,又帮姜来把衣服的吊牌也拆了。   姜来看清衣服品牌后,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一件,陆行止这吊牌一拆,她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日的升旗时间在五点三十分,两个人通过安检,到达广场观看区域时候已过了五点,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前来观礼的人群。   饶是两人身高都不矮,往前的看的时候也免不了是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   等待的功夫,两个人站在一起聊天。   正说着《不速之客》提档这事,电影的先行宣传曲大概在五月中旬就能发布了,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小伙子,小姑娘。”   两人一齐回头,身后站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老奶奶估摸着身体不大好,需要老爷爷搀扶着才能站立。   讲话的是老爷爷,他有点不好意思,半天才接着说:“孩子,我们能换个位置吗?”   “当然可以。”   姜来看见老奶奶手腕上的留置针,没有犹豫,拽着陆行止主动向后退了一步。   “谢谢你们啊,你和你男朋友两个人都是好孩子。”   “没事。”姜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暼了陆行止一眼,“他不是我男朋友。”   老爷爷似乎是有些耳背,没听清楚,“闺女,你说什么啊?”   陆行止笑,“没什么,爷爷。”   姜来看看他,没再说话了。   老爷爷转过身,又拍了拍前面的人,继续往前换着位置。   过了一会,她看着老夫妻携手并肩同行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直到雪鬓霜鬟的年纪依然一路同行,其实看着也挺温暖治愈的。”   陆行止笑笑没说话。   后来太阳升起,升旗仪式准点开始,姜来挽着陆行止的手臂,与数万人一起,迎来了新的一日。   可是后来,重新回忆起那天,姜来记得最清楚的却不是整齐的步伐,不是万人的欢呼,也不是飘扬的红旗……   而是仪仗队出场的那瞬间,躁动不安的人群里,陆行止轻轻地搂了一下她的腰,和那句呼在她耳边的“小心”。   散场的时候,两人重新又遇到了那对老夫妇。   他们坐在公交站台上,老爷爷挥动着手里的小红旗逗奶奶开心。   姜来看看公交站台,又看看陆行止,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个不停。   陆行止摇摇头,拿她没办法。   “我靠边停,你问问他们要不要顺路坐一段。”   姜来把人请了上来,爷爷连声道谢。   聊天的时候得知,他们是从老家来燕京看病的,但是如今奶奶已经病入膏肓,医生明确告知他们奶奶所剩时日无多了。   今天他们看完这场升旗,明天就要启程回家了。   两人下车的时候,一路恹恹没怎么说话的老奶奶,对着陆行止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小伙子,你可要像俺老头子对我这样对她好啊,今天谢谢你们了。”   陆行止“嗯”了一声。   姜来先是没说什么,待夫妻俩下车,才开口,“你可不要瞎允诺。”   就眼前秦昭衍和赵二的事,已经足够提醒她,她与陆行止间,隔着那么多的山川湖泊。   陆行止看了看她,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秦昭衍的求婚仪式上吗?”   “怎么了,看热闹呗。”她不以为意。   “你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想得到我的真实用意。”   姜来笑了一声,“当聪明人很累的,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到底是藏了一个秦昭衍,还是赵之易。”   陆行止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倏地又放松回去,“听了我的答案,你可就不能再装傻了。”   姜来别过头,向车窗外看去。   陆行止的声音带着笑意,“还要听吗?”   “嗯。”   “至少此刻,与你一起,我是想过未来的。”   姜来心底蓦地一沉。   她一直自恃理智清醒,所以纵使陆行止处处体贴,人前人后的偏爱展露无遗,她考虑到横踞两人间的现实情况,也一直只是对他若即若离。   但是此刻,陆行止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想过未来。   姜来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陆行止,心底一团火烈烈的燃烧着,劈哩叭啦的灼热着她。   良久,火焰仍未熄,她终于说,“我想亲你。”   下一秒,疾驰的汽车连续变道后,稳稳停在路边的公交站台。   陆行止解了安全带,俯身压过去。   撬开唇齿,攻略城池。 第35章   雷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轰隆隆的像一辆重型火车从身侧碾过。   随即,黄豆大的雨滴, 滴滴答答的落在汽车的挡风玻璃和引擎盖上。   陆行止的吻也同时落下。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浅尝辄止, 轻轻触碰未有深入探究。   随着车外雨势变大。   这个吻刚也变的热烈强势,侵略性十足。   好风如扇雨如帘,银色轿车与公交站台间,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隔绝满厢旖旎。   陆行止先是含住了姜来的嘴唇, 慢慢包裹、舔舐, 然后渐渐大胆, 转而交缠、吮吸。   姜来本尝试着回应他, 总不得章法, 最后只半张着嘴巴,予取予求。   直到嘴巴里的空气都被抽干。   意乱情迷间,她伸出双手环着他, 在精瘦韧劲的细腰上来回抚摸。   陆行止被她摸的焦躁,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把。   姜来躲了一下, “哈哈”笑出来。   四五月份,天气多变,这雨来的急, 走的也快。   没多会,哗啦啦的暴雨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雨势渐微。   车里两人也渐渐从最开始的唇舌交缠, 变为温柔缱绻的轻轻碰触。   最后, 一吻结束,陆行止蹭了蹭她的鼻尖,捧着她的脸细细观看起来。   四目相对, 满车旖旎。   公交车站台顶部的挡板上落下点点水滴, 砸在地面的水洼里, 荡起阵阵涟漪。   陆行止把车窗打开,雨后泥土被冲刷的味道,混着青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不过四月底,姜来提前嗅到了夏日的暖意。   -   暴雨止,彩虹至。   银色迈凯轮穿过彩虹拱门,缓缓驶离。   公交站台上,两个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全程目睹了车里二人的接吻,又兴奋又害羞的跺着脚。   雨势大,两人本来也没有看清楚车内二人的长相,只知道模模糊糊的,有一男一女在漫天的水气里忘情接吻。   但是刚刚车窗落下,不仅驾驶位上的男人俊朗帅气,仪表不凡,他身旁的女人,更是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两个女学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出一句话,“卧槽,好帅,好美。”   然后激动的互相拍打起对方。   她们身后的广告牌上,洋洋洒洒地写着几个大字——斯人遇彩虹,遇上方知有。   -   人与人的关系其实很奇妙。   那个吻过后,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的变化。   但是相处起来时,无声无息中,却能够让旁人都感觉到,他们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临近五月,各大音乐节行程近在眼前。   而音乐节之后,烛风演唱会的川渝站也即将到来。   四月底,姜来和烛风乐队的人一起飞成都,陆行止来机场送她。   他们此行将先至成都,然后换乘汽车,前往位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九寨沟。   完成那里的音乐节演出后,他们会重新返回成都,准备后面的演唱会事宜。   等待检票的时候,陆行止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晕车药放在她的手心。   若有若无的,还在她手心轻轻挠了两下。   李言注意到他的动作,笑着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姜来听到这话,先是看了陆行止一眼,过了片刻才说,“还没有。”   陆行止闷哼一声。   虽对这个“还”字颇有不满,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李言眯着眼看两人,想说什么,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按他来看,这俩人明明早该在一起了的,居然至今都没有确认关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独特吧,享受暧昧,享受推拉。   或者说,只愿享受恋爱的状态,而不愿承担真实恋爱里的碰撞。   他老了,着实是看不懂。   -   三个小时后,一行人落地成都,改坐汽车前往九寨沟。   两个小时的高速路程后,汽车驶入山路,姜来提前吃了晕车药,所以身体感受还好,除了微微有点乏力外,没有头晕想吐的症状。   临近劳动节小长假,路上车流比平日多不少,到达酒店时已是半夜。   姜来放好东西,给陆行止发去消息:我到了。   几分钟后,陆行止给她打来电话。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便放下手机忙各自的事情。   电话却也没挂断,听筒里传来听着彼此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隔着千里,却恍若置身同一空间内。   那天,姜来是在陆行止翻阅文件的声音里入睡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记录上显示两人通话时长四个多小时。   姜来愣了一下。   猜想他昨夜是小心睡着了,半夜醒来挂断的通话,还是一直忙到了清晨。   中午时候他们到达演出场地,在后台遇见了个老熟人。   音乐节的阵容,提前一个月已经发布,所以在这里遇见放肆的人,姜来并不意外。   让她意外的,其实是顾唯一。   往烛风的休息室走时,她随意往路过的休息室里看了几眼,这一看,就正好看见两个棚子之间的缝隙里,顾唯一正和一个面生的女生腻歪在一起。   姜来虽不喜欢秦所愿,却也更看不上顾唯一这三心二意的行径。   她咳嗽了一声,引起二人注意。   顾唯一看见她,与女生悄悄拉开些距离。   姜来撞似无意地说道:“秦所愿这次没一起过来啊。”   被说中心事,顾唯一脸色一变,面露窘色。   此般话语,其实不仅是奚落,听在他耳朵里,更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以往放肆的大小行程,秦所愿都会一起跟着,一是大小姐没什么事,随便打发打发时间,二是为了看着点顾唯一以防他沾花惹草。   这次九寨沟太远了,秦所愿不乐意跟过来,留在了成都,这才给了他空隙。   话说到这里,姜来觉得够了,转身回了休息室。   放肆的演出时间在下午四点半,而烛风九点才会登场,姜来提早过来是为了看其他组的演出,放了东西后就溜到舞台那边。   两人后来没再碰面。   却没想到,第二天回成都,姜来刚到酒店,秦所愿不知哪里得到了她的房间号,很快就杀了过来。   从猫眼里都看的出,那张小脸满是怒气。   姜来有点莫名其妙,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开了门。   结果秦所愿劈头盖脸就一句,“姜来,你这个贱/人。” 第36章   秦所愿一边骂着姜来, 一边大力推开门就要往房间里走。   很明显是来找人的架势。   姜来了然于心,微微侧过身体, 给秦所愿让出路。   她住的是演出主办方统一安排的普通大床房, 走过门廊,站到电视柜的位置,一眼便可看清全貌。   房间内并没有其他人,甚至因为姜来也刚到不久, 床铺都还整整齐齐的, 打开的银色行李箱和黑色吉他包堆放在窗边的空地上。   秦所愿看着空旷的房间, 回头看了眼姜来, 又看向房门紧闭的卫生间, 不死心的推门进去。   门前门后搜寻一圈,依旧没有她想看见的人。   室内一片安静。   微风至,扬起白色的窗帘, 沙沙作响。   秦所愿明显慌了一下,板着脸磕磕巴巴地说道:“顾唯一呢?”   “我怎么知道, 倒是你,你男朋友不见了来我这里找,怎么想的啊。”   姜来蹙眉看她, 目光逼人。   “最好是这样。”秦所愿剜姜来一眼,抬脚要走。   “欸。”姜来拽住她的手臂, 语气淡淡的, “你还没向我道歉呢。”   眼底却划过一丝冷意。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呦,这年头敲别人门过来骂人,都不需要道歉的吗?”   “要不是你先勾搭顾唯一, 我才不会来找你。”秦所愿顿了一下, 一边掏出手机, 一边继续振振有词,“这个是你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姜来接过手机,右手仍是死死拽住秦所愿的手臂没松。   照片所拍摄的,正是昨天下午她撞见顾唯一和别的的姑娘调情时的状况。   有她站在两间休息室间隙口位置的照片,也有顾唯一从两间棚子中间出来的照片。   姜来笑出声,颇感无语,“就凭几张我和顾唯一同时在一个地方出现的照片,你就断定我和他有一腿?”   “当然不是,还有他搂你的照片。”秦所愿往后面翻了翻相册。   出现了一张顾唯一搂着一个高挑的女生,看着很亲密无间的照片。   不过照片只拍到了两人的背影,顾唯一因为偏头的,尚且露出半张侧脸,而女生因为向前看,完全看不见五官。   看不见脸的情况下,乍一看这背影确实还有几分像她,毕竟都是黑裤子加白T恤的。   但姜来很快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她笑,“妹妹,诬赖别人也有点基本法好不好,我是扎起来的黑直马尾,这位是披着的黑卷发,你这是要指鹿为马啊。”   闻言,秦所愿看过去,又往前翻了翻姜来的照片,发现事实的确如此,顿时觉得面上有点挂不住。   却仍是嘴硬,死撑着不愿道歉,“你松开。”   并开始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姜来的手指。   鼓手的体力向来就比普通人强不少,再加上秦所愿就一小巧玲珑的半大姑娘,她这点力气根本挣脱不开姜来的禁锢。   姜来看着她的动作不为所动,声音冷冷的,“道歉了就让你走。”   秦所愿见挣脱不开,解锁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姜来眼睁睁看着她按完“110”三个数字,才不急不慢地说:   “报警好啊,你上门辱骂在先,我倒要看看进了派出所谁更占理,别到时候又哭鼻子让秦昭衍来捞你。”   秦所愿被她说的,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按下通话键。   两人沉默的站在门口。   “呦,这是什么情况啊?”   李言住在姜来对面,他准备到楼下买包烟,刚好看见两人在门口对峙这一幕。   “没什么事,管教下不听话的妹妹。”姜来莞尔一笑,又道,“您忙您的就行。”   李言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片刻,眉毛一挑,乐呵呵走了。   见李言走远了,秦所愿才闷哼着说一句,“谁是你妹妹。”   姜来嘴角噙起几分笑,“你啊,你以前不总爱叫我姜姜姐的么。”   秦所愿怔住,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姜来的时候。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去看live,音乐响起的时候POGO老哥们在整个场馆里乱窜,她被撞倒在墙角,姜来扶起她,把她搀去后台。后来那天,她认识了顾唯一。   同时,跨年夜的记忆也同时涌现。   放肆乐队在万人体育馆的聚光灯下,第一次在电视台中正式亮相,而姜来被遗忘在昏暗的台下。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那天也是她最后一次叫姜来为姜姜姐。   时隔一年,秦所愿后知后觉的回忆起,其实最开始她与姜来的关系,是真的还挺不错的。   只是后来她开始追求顾唯一,姜来有意无意地提醒过她几次,说顾唯一心不定,有些不适合做男朋友,然后她才开始对姜来有了芥蒂。   一来二去,便成了后来这样浅淡的关系。   良久,秦所愿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姜来面上缓和了几分,佯装没有听清她的话,“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对不起。”秦所愿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不少。   “OK。”姜来扬着眉毛,松开她的手腕,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做出走好的手势。   明明姜来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但秦所愿却没有立刻离开。   怔愣间,姜来关上了房门,她在原地踌躇了几秒后,缓缓离开。   -   送走秦所愿,姜来收拾好东西径直去了卫生间。   她不愿意管人家情侣间的事情,但是洗完澡后,心里还是会想起秦所愿找上门的事情,没忍住给猫哥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的快,简单寒暄几句,她直入正题,先是询问放肆有没有到成都,然后又撞似无意地问顾唯一干嘛去了。   猫哥这人心思简单,根本不想姜来为什么要问顾唯一的行程,一股脑子全倒了出来,说顾唯一和隔壁乐队的经纪人一起喝酒去了,要找直接他去夜店。   末了又补了一句,要不你还是别去了,秦所愿二十分钟前也打来电话问顾唯一人在哪里,现在应该快到了,你们俩见面可能会不太得劲。   挂了电话,猫哥发来夜店名称:蓝调CLUB。   与此同时,蓝调CLUB店内。   秦所愿顶着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在纵情扭动的舞池人群中,极力寻找顾唯一的身影。   终于,舞池中央,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让她停住了寻找的视线。   他们在人群中拥抱,在人群中欢呼,也在人群中接吻。   秦所愿周身全是晃动摇摆的人群里,她失神地看着一切,仿佛一个人陷入了静止。   她想起最开始自己要追顾唯一的时候,姜来开玩笑地说道,“顾唯一可是个会让女孩子受伤的男人。”   一语成谶。   巴掌落下的那一刻,顾唯一正闭着眼尽情的享受这个狂欢夜晚。   秦所愿找朋友去了,没人跟着,好不自由。   疼痛袭来,一睁眼,秦所愿站在自己面前,骂了句“渣男”,转身离开。   顾唯一脸色骤然大变,赶紧追出去。   姜来坐在出租车里,刚付完钱正准备下车,就看了这一幕。   顾唯一从背后抱着秦所愿,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而秦所愿冷着脸甩开他的手臂,大声喊道:“别跟着我。”   哭腔明显。   姜来拍拍司机的座椅,“等会那个女生上来,你就直接开走。”   然后打开车门,声音洪亮地叫道,“秦所愿,上车。”   秦所愿认出姜来,哭着跑来,钻进车厢。   顾唯一愣了半秒,再追到路边时,正赶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闻得一阵尾气。 第37章   出租车里静悄悄的, 女孩的每一声啜泣都清晰可闻。   寂静的夜里,细细密密的, 针扎一样的戳着神经。   出租车司机被吵的脑壳疼, 从后视镜里打量两人。   后上车的姑娘妆都哭花了,不知道是眼线还是什么的晕开,眼部黑乎乎一片,脸上也到处是斑驳的痕迹。   而先上车的那个姑娘, 明明是她先开口叫的人上车, 此刻却只是抱着臂坐在旁边, 淡淡地看着人家抽泣, 并不出声安慰。   他一时竟没看出来, 这两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前面路口红灯,司机停稳车,回头问那个情绪冷静的女生, “姑娘,咱们去哪啊?”   接收到司机的视线, 姜来踢了踢秦所愿的脚,“你住哪?”   “希尔顿。”   “师傅,就去这。”   说完, 姜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扔在两个人中间的座位上。   秦所愿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弱弱地开口, “谢谢。”   把秦所愿送到希尔顿门口, 姜来让司机把自己送回来时的酒店。   中途顾唯一打来电话,姜来按瞅了一眼直接挂断。   后来他没有再打来,在微信上问她是怎么回事。   姜来懒得搭理他, 言简意赅的回了两个字:巧合。   顾唯一没再追问, 毕竟秦所愿和姜来的过节他是一清二楚的, 这两人碰一起能和气都很难,更别说提前约好一起来夜店赌他这事。   没了哭哭啼啼的抽涕声,路上两人闲聊,司机问她到底认不认识刚才的小姑娘。   姜来笑笑,回答说认识,但是关系不怎么好。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说,那你人还挺好,还特意过去接她。   姜来想反驳,沉默了一会,又觉得司机好像也没说错。   顾唯一这人她了解,软磨硬泡功夫一流。   就秦所愿这种娇纵但是没心眼的女孩子,放他面前都不够看的,表面上他处处听秦所愿话,受秦所愿管制,但实际上他才是拿捏这段关系的那个人。   这趟出去,虽然本意不是去接秦所愿,但也确实是因为她放心不下这俩人,所以才特意过去的。   欸,果然她还是太善良了。   -   房间门口,姜来掏出房卡,正准备刷卡进门,听见李言的房间传来讲话和大笑的声音。   房门虚掩着,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推门一看,乐队几个人都在。   刘正齐和周波坐在沙发上,而李言和卫林盘腿坐在床边。   房间里唯一的小圆茶几上,堆了满满的罐装啤酒,开口了的、没开口了的……   她笑着打趣,“几位老师在这开姐妹茶话会呢?”   “没什么事情,就是喝点小酒闲聊一下。”李言抿了口酒,接着说,“刚刚过去喊你来着,发现你不在,干嘛去了?”   “害。”姜来叹口气,发现这事不知从何说起,挠挠头就只说,“就有点事。”   见她面露难色,李言不再追问,扔过来一瓶啤酒,“一起不?喝点?”   姜来接住,笑盈盈地说道:“那就浅喝一罐吧。”   周波挪到床上,姜来坐到他空出来的沙发上。   几个人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坐一块也就随便聊一聊演出的事情,简单复盘一下。   中间李言随口说了句,下次演唱会的时候可以搞个换乐器演奏的环节,让姜来也回归老本行打打鼓,引得众人一致同意。   说到兴头上,一群人索性直接开始讨论用哪一首歌来进行换乐器表演。   距离成都站的演出还有三四天才正式开始,几个人甚至开始盘算,这几天借个排练室开始练习的话,说不定正好赶得上。   姜来听得激动了,起身回屋拿电脑,大有分分钟就要开始工作的劲头。   结果门一打开,看见秦所愿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嘛。   姜来倚在李言房间的门框上,看了她一会才开口,“你放着好好的五星级酒店不住,跑我这干嘛。”   秦所愿没想到姜来会从对面的房间出来,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索了一下。   转过身后依然低着头不敢看她,犹犹豫豫的,好半天才说:“姐,我今天能在你这里住一晚吗?”   ?   一个完全在姜来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眨眨眼,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什么玩意?”   秦所愿捏着衣角的手指,搅啊搅的,支吾着又重复一遍,“我想在你这住一晚上。”   “不好吧。”姜来直接拒绝,歪头看她,“我们俩的关系,好像不是能住一间房的地步吧。”   她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一点,“趁着不算太晚,你赶紧打车回去吧。”   秦昭衍瘪着嘴,站着不动。   眼巴巴的看着姜来。   拒绝的话已经说了两遍,姜来对上这双已经红肿的眼睛,忽然有些词穷。   两人僵持下来。   李言上完洗手间,听见门口动静,探头出来。   “欸,姜来,你妹妹还没走呢。”   姜来含糊的“嗯”了一声,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因为不久前,“妹妹”这两个字确实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   李言这人惯来热情,看出姜来和这姑娘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情绪在,话锋一转,“我们正喝酒呢,妹妹来吗?”   姜来盯着她看,让她知趣些。   哪知秦所愿根本不看她,连连点头,直接钻进了屋里。   她垂着眼皮,摇摇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姜来。”李言叫住她,“嘿,干嘛去呢。”   “我去拿电脑。”   “还拿什么电脑,正好你妹妹也在,聊聊家常呗,不聊工作了。”李言阻止她。   姜来摆摆手,略带自嘲的说:“她不是我的妹妹,我和她的关系,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   李言冲她招手:“有啥说不清楚的,天色还早,今天给说清楚不就可以了。”   姜来无奈的笑了一下,放弃挣扎,跟在李言身后往屋里走。   刘正齐这时候也已经从沙发转移到了床上坐着,腾出来的位置让给了秦所愿。   她两只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有些拘谨。   姜来又想起来蓝调门前那一幕,多少有些于心不忍,轻声道,“你要是决定今晚上不回希尔顿了,等会就去楼下自己重新开个房住去。”   秦所愿像没听见似的,捧着啤酒开始“咕噜咕噜”的喝。   大口喝酒的一般有两种人,一种是会喝的知道喝不醉,一种是不知道自己酒量完全瞎喝的。   秦所愿很显然就是后者,两罐啤酒下肚,她就开始没完没了倒心里话。   先是大骂顾唯一是渣男,然后开始指责姜来对她太冷漠,最后又哭诉着自己对姜来是又羡慕又嫉妒,她为什么不能和姜来一样。   听得姜来一愣一愣的,所以后来李言和卫林把秦所愿架到她的房间时,她竟然都忘了拒绝。   那天晚上姜来没睡好。   秦所愿估计是酒喝多了头疼,整夜哼哼唧唧的,吵得她难以入眠。   秦所愿倒是正相反,一早醒来神清气爽,哪还有半点宿醉又被劈腿的样子。   姜来顶着个黑眼圈,从行李箱翻出身衣服扔给秦所愿,让她洗完澡就赶紧走人。   自己则转身出门,到楼下吃早饭去。   回来时秦所愿已经不在了,姜来舒了口气。   昨天说换乐器表演的事,已经提上日程,姜来背着吉他,去往烛风借来的排练室。   第一天的排练不是很顺利,几个人一直练到了黄昏,在外面吃完了晚饭才回来。   一身疲惫的回到酒店时,本想好好躺平注意会,结果姜来发现,秦所愿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又等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地上还有几瓶空掉的啤酒罐子。   她揉着脑门,有点搞不清这是一个什么状况。   “你怎么又来了?”   秦所愿举着手上满满当当的购物袋,乐呵呵的说,“早上你借我衣服来着,我来还你衣服。”   “不用不用。”姜来连连摆手。   她没心思应付一个醉鬼,开门进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秦所愿跟进来,把购物袋放在地上,却不着急走,坐在沙发上左看看右看看。   好久,说了一句,“我今天还能睡在这里吗?”   闻言姜来眼睛一闭。   感到头疼。   她当着秦所愿的面拨通陆行止的电话,“你赶紧转告秦昭衍一声,来成都把他妹带回燕京。”   “怎么了?”   “秦所愿赖上我了。”   -   当晚,陆行止和秦昭衍登上燕京飞往成都的头等舱。 第38章   晚八点四十分, 值机大厅。   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响起,通知燕京飞往成都的航班开始检票。   等待着出行的人们纷纷起身, 空旷的闸机口, 瞬间排起长队。   而头等舱的乘客们,则在服务人员的指引下,通过专属安检通道,快速走进机舱。   陆行止和秦昭衍走在最后。   两人也才刚汇合没多久, 秦昭衍还没来得及问这趟去成都的缘由。   所以此刻苦着张脸, 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   明明一个小时前, 他还在四季酒店的顶楼套房里喝酒, 左拥右抱好不幸福。   结果陆行止一个电话打来, 火急火燎地说,他若不能准点到机场的话,过阵子秦氏的董事会上, 他陆行止做为资方代表定会公事公办,好好考虑一下各项事宜的最终表决态度。   □□裸的威胁。   行程仓促, 他们只买到了头等舱后排的连坐。   坐下来没安静几分钟,秦昭衍忍不住问出来,“我们去成都干嘛呀?”   陆行止淡淡地说, “找你妹。”   “害。”秦昭衍摸摸鼻子,想起那款多年前风靡网络的找茬小游戏, 以为陆行止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于是不以为然地接话, “我还逗你玩呢。”   “姜来一个小时前给我打电话说,你妹在成都赖上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具体情况, 就听见那边一片混乱, 然后电话挂断。”陆行止睨他一眼, 声音很冷,“再打过去没人接了,所以你最好祈祷,秦所愿没惹出什么大麻烦。”   秦昭衍干笑一声,没话说了。   他这个妹妹真的从小到大就是个惹祸精,总想搞点大事出来。   自己明明多次叮嘱过她,让她少去招惹姜来,怎么她还偏偏和姜来杠上了呢。   陆行止这么多年就没对谁这么上心过,纵使是一时兴起,至少此刻也是掌中娇啊,秦所愿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审时度势。   唉,大小姐脾气重,死脑筋一个。   -   快到起飞时间。   安静的头等舱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连续的相机咔哒声也开始此起彼伏的出现。   又是哪个流量明星出现了,机组的工作人员们对此心照不宣。   她们对此早就见怪不怪,毕竟但凡有明星出现的航班,就会有跟机的站姐出没。   这时候,人群里一个举着相机倒退着走路的女生,突然脚下踉跄了下,没站稳跌倒在地。   中央的那个被簇拥着的男生,弯腰上前轻轻扶了下,惊起一阵欢呼。   他的位置在陆行止的正前方。   一群人路过两人座位的时候,陆止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秦昭衍爱看热闹,抬头看了一下,“好像是个小明星,叫江什么来着?”   陆行止也看了眼,顿时没了兴趣。   他只对娱乐圈里能赚钱的项目感兴趣,这些小明星他认识的不算多。   直到行程飞至一半,秦昭衍突然想起来小明星的名字,“对了,他好像是叫江贺。”   陆行止陡然清醒起来。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是想不起来。   下一秒,他听见小明星问旁边的经纪人,“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经纪人似乎是在翻行程,隔了几秒才回答道:“明天下午是品牌站台,后天早上有个杂志采访,然后回燕京是后天下午。”   “改一下吧,往后面延两天。”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私人行程吗?”   小明星又答:“后天不是有烛风的演唱会么,你帮我订几个花篮送过去,然后再帮我搞一张票,那天我要去看演唱会。”   “你和烛风的人还有这交情?”经纪人的语气充满了疑惑。   小明星突然压低声音,“我和烛风前辈也就见过一面,但姜来不是烛风的合作乐手么,我顺道过去看看她。”   经纪人没声了。   反而是陆行止“啧”了一声,想起江贺这个名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是姜来从广州回来的时候,他听着她说起饭桌上与江贺的偶遇,又听她说自己给江贺录歌,还听她说江贺红的那部戏男主本来是姜妄的。   这名字就挺烦的。   而且似乎,姜来从广州回燕京前的那个晚上,两个人并不算长的通话,就是被这个声音打断,草草收场的……   陆行止看着江贺的背影,眯起眼睛。   -   姜来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甚至有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一个小时前,她正在给陆行止打电话,让他转告秦昭衍过来接秦所愿,正说着话呢,秦所愿“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搞得沙发上,地毯上全溅到了那瘫混着酒味的呕吐物。   她这辈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场面,更别说要清理这瘫污秽,只能赶紧打电话给前台说要换一间房。   房间的问题容易解决,但是秦所愿要怎么处置也是个大问题。   姜来很想开一间房,把秦所愿自己扔在那边,但是又害怕她半夜再次呕吐,没人在身边,呛出个好歹。   心一软,仍是把她留了下来。   不过再不敢要大床房,换了个间标间,一人一张床,想着半夜既能照顾她一点,自己又不至于被她打扰的没法睡觉。   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是,房间已经换好了,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瘫成泥的人也给拖过来了,但秦所愿一身的酒臭味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逼仄的让人难以呼吸。   姜来有一瞬间想打电话让顾唯一过来把人领走,拿起手机想想又作罢。   秦所愿好不容易才等来这样一个能清醒的机会,这要是给顾唯一带回去了,一顿甜言蜜语哄着,怕是没几天又要和好如初。   她费劲的帮秦所愿换了身衣服,然后才自己去洗了澡,清清爽爽的躺在床上开始玩手机。   时隔三个小时,姜来终于发现,原来陆行止在自己匆匆挂完电话后,又回了几个电话过来。   而微信上,他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询问她入住的酒店名称。   姜来只觉得他是在帮秦昭衍要地址,没多想发了过去。   两个小时后,姜来去前台买水。   秦所愿酒喝多了一直嚷嚷着口干,她把房间里的矿泉水拆了放床头,结果不小心被碰倒了,洒了一地。   这时候已是凌晨一点。   纵使是夜生活丰富的成都,外面街道也鲜少再有行人路过。   前台姑娘正趴着小憩,她没忍心打扰,倚在柜台上看外面霓虹灯闪耀,热闹又空旷的街道。   夜深人静的时候,新歌的灵感说来就来,姜来趴在柜台上,拿起旁边的纸笔开始快速记录此刻的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写到纸张变得拥挤。   姜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再一抬头,正看见陆行止推开门走进来。   他穿了一身黑,手腕上银色的表带折射出点点反光,看着竟比夜色还浓郁。   姜来怔愣的站在原地。   算算时间,两人通话结束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出发前往机场了。   她没想到。   这世上,竟有人为了她,只一个电话,便立刻奔赴千里。   陆行止把她搂进怀里。   姜来靠在他的肩头,她能感觉到陆行止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在慢慢收紧。   她似撒娇似嗔怒的问了那句,已经有了答案的话,“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陆行止轻轻亲吻了她的耳垂,低声道:“怕你受欺负,也怕你不想我。”   姜来微微一颤,这样子细小的动作,被他抓个正着。   他笑,“你有想我吗?”   姜来还未回答,他又问,“跟我走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绵长的亲吻。   一吻罢。   前台姑娘恰到好处的醒了过来,陆行止把身份证递过去,“总统套房。”   -   等秦昭衍再进来时大厅已经不见两人身影,服务员递给他一张房卡,“姜小姐说你妹妹在找水喝,让你上去时带瓶水。”   “他们人呢?”   前台小姑娘想了想自己睁眼时看见的接吻画面,抿着嘴笑笑,没有多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明天!不见不散! 第39章   这天夜里, 疾风四起。   一场意料之外的风雨迷乱,于顶层降临。   两人一路相拥着, 直至进了房间, 陆行止要先洗去一身疲劳奔波,他们才难舍难离的分开。   酒店的卫生间是全玻璃隔断,灰色的纱质窗帘拉上后,也依旧看得出里间的人影憧憧。   陆行止在隔间里洗澡。   玻璃幕墙透出来的倒影, 线条分明, 宽肩乍腰, 薄薄的肌肉层, 看起来精瘦有力量。   姜来不敢再往下看, 于是换了个位置,走到门廊出,靠在卫生间门口和他说话, 以此缓解自己的紧张与尴尬。   她说,“你慢点洗, 我的心要跳出来了,我没经验现在非常慌张。”   语气里都是颤音。   里面笑了一声。   下一秒,她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 拽进了浴室。   陆行止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姜来意外又惊慌, 她低低叫了一声。   意料之外的惊呼, 让陆行止顿了一下,直到看清楚她脸上的绯色与羞涩,确认这声惊呼并没有具体的含义, 绷得紧紧的唇角才放松下来。   他抬起右手, 轻轻地揉搓着姜来的耳垂, 含笑看着她,“一起洗?”   语调极尽缱绻,蛊惑人心。   姜来犹犹豫豫的,好一会才娇嗔道:“可是我已经洗过澡了。”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笑。   这声欲迎还拒的回答,最终淹没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再无从寻起。   这夜的雨是从两人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开始下的。   只有陆行止和姜来存在的小世界里,风卷怒涛。   暴风雨的声音近在咫尺。   姜来觉得自己就是这场风暴里,那枝唯一的花朵。   在这夜色里,随着风雨飘摇。   风势大,便折弯花枝垂下花苞,娇艳欲滴;风势小,便重归直立扬起花柄,妖娆妩媚。风声雨声中,花儿摇摇摆摆,如此往复不已。   情到浓时,姜来用双手死死的掐着陆行止的手臂。   人被撞击的越频繁,指甲也陷越深,而那阵阵撞击,也化为声声呜咽,融化在窗外的月色中。   大雨终至,有滴甘露,滴落花心。   花瓣上泛起涟漪。   风雨与花朵,同时战栗。   她这枝花,在风雨的洗礼下,没有破碎没有凋零,反而因为承受住了风雨的透入,感受到风的膨胀与雨的流入。   更加百媚千娇。   这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夜晚。   有唇舌的交缠,肢体的碰撞,还有很多不语人道的酣畅。   姜来关于这个夜晚最后的记忆,是陆行止把她搂进怀中,而她落入温柔里。   -   头天折腾的太晚,姜来难得起晚了些。   眼见着就要迟到,她给李言发了个请假一个小时短信,背上吉他包急匆匆的出门。   电梯口陆行止拦下她,接过琴包,说要送她去排练室。   姜来不以为然,想着不就是一起打车过去,正想开口揶揄他,就看见酒店门口停了一辆红色法拉利。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那辆车是陆行止的。   走近了才发现,车旁边还站着一位穿西装的男人。   男人看见陆行止出现,迎上前来,毕恭毕敬说了句,“陆总。”   然后伸出手,递给陆行止一把车钥匙。   姜来歪着头,盯着陆行止看。   明明凌晨的时候,他和秦昭衍还是打车到的酒店,居然这会尾号6688的跑车就已经停在了门口。   虽算不上惊讶,但她仍是挺好奇的,“什么时候联系的啊,我都不知道。”   陆行止拉开车门,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一早,那时候你还在睡。”   他绕到车后面,放好吉他包。   等他坐上了驾驶位,姜来才接着说:“那你岂不是没有休息好。”   “我本来就觉少。”   “行吧。”姜来有些无聊,拍着真皮座椅随便问道,“你怎么还有成都本地的车牌啊。”   陆行止在开车,目视前方,只淡淡的说,“前几年在成都分公司常驻过半年,为了出行方便,就买了两辆车放这边。”   “那一会你把我送去排练室后,是不是还要去分公司看看啊?”   “不去,我过去他们只会觉得战战兢兢,没有哪个员工喜欢领导搞突然袭击的。”   说到这里陆行止顿了一下,偏头看着她,“这次过来,我是专门来陪陪你的。”   姜来“哦”了一声。   好一会又笑道:“怎么突然感觉,我成了那个让君王不早朝的红颜祸水。”   “不是,你不是红颜祸水。”   姜来一双大杏眼,笑起来像对弯弯的月牙,看的他有些挪不开眼。   他收回视线,重新专注思绪开车。   直到在下个路口遇见红灯,才注视着她的眼睛,又补了句,“是我夜不能寐,需常伴君侧。”   姜来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是女皇,而把自己比喻成了争宠的男侍,顿时哑然失笑。   纵使知道这不过是男人们用来哄人的情话,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开心与欣喜。   “你一直这么会说情话的吗?”   姜来饶有兴趣的看他,目光落在他小臂上,白皙的皮肤上血管分明、青筋凸起,恰到好处的薄肌,线条流畅。   他好像就没有什么不迷人的地方。   陆行止吸了口气,平静地回答她,“也没有,遇见你后好像就自动解锁了一个新技能。”   微微扬起的眉毛却暴露了他的小小得意。   姜来没再说什么,她只想好好地享受这一刻。   这是第一次,她在陆行止的身上感受到了冷静自持之外的情绪。   -   两人到达排练室。   李言看见陆行止很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凌晨到的。”   姜来忽然一阵鼻酸,这个世界上因为她一通电话便能跋涉千里的人,他是第一个。   即使是她父母,因为职业的原因,都做不到如此。   成为某一个人的不管不顾与偏爱,她很贪恋这样的温柔。   那天,陆行止真的就在排练室里陪了她一下午。   姜来投入排练便不会轻易分心,六七个小时里,交谈只有寥寥几句。   她害怕他感到无聊,中间休息时找了个电影,用手机放给他看。   结果排练结束,她拿起手机一看,电影还停留在最开始的故事导入阶段。   她感到惊奇,笑着问他,“一下午你坐这里都干嘛了?修行?”   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陆行止长腿交叠着,不偏不倚地坐在了室内的阳光投射中。   看过去,周身一层金黄色的朦胧日光。   她用手轻轻地去触摸这片光影,揉不碎,也捉不住。   和他这个人一样。   姜来看着他,忍不住开始想,她和陆行止,保持纯粹的身体关系与永远暧昧的推拉,或许才是最荒唐也最清醒的行为。   “我在祈祷,祈祷时间过的慢一些。”陆行止拦腰抱着她,头正好埋在姜来的胸前。   “怎么,赶着回去和别的女孩约会吗?”   陆行止反常地“嗯”了一声。   姜来没吱声,过了几秒,果然又听见他的解释。   “过几天赵二的父母回国,要和秦家的长辈们坐下一起讨论两个人的婚事。”   讨论这个词很妙,听得姜来心里咯噔一下。   “结婚?还是解除婚约?”   陆行止抬头仰视她,“谁知道呢。”   姜来陷入沉默。   没想到这求婚闹的那么难看,赵二都换不来一个肯定的结果。   有钱人的世界,其实也没想象的那样舒坦。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姜来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的话题怎么莫名其妙拐到这里了。   “因为我又担负起带人抢亲的任务了。”   陆行止眼神飘忽了一下,忽然笑笑,“小时候把她不小心扔在还未开业的商场里,结果后面二十几年都在为那天还债。”   她犹豫了几秒,根本不关心这对表兄妹的恩怨纠葛,兴冲冲地向他确认,“所以两家父母会面的那天,你要带着赵二的男朋友去现场?”   陆行止点头。   “哇。”姜来忍不住拍手,继续感慨道,“这种修罗场,不能当场观看,是我的遗憾。”   “感兴趣?一起去?”   她赶紧摆手,“不了不了。”   他的阿姨姨夫和他发小的爸爸妈妈,她去算个什么事情。   口嗨一下而已。   陆行止瞧她一眼,对她毫不犹豫的拒绝,感到几分吃味。   烛风收拾好了乐器,过来叫两人,“走了。”   明天就是烛风成都站的演唱会了,为了使嗓子保持在良好的姿态和充沛的体力,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以良好的状态来对待明天的表演。   几个人在外面简单的吃了一下饭就散场了,好好休息才是王道。   烛灯几人打了辆出租,姜来照例坐陆行止的车子。   他们没回演出主办方订的酒店。   陆行止开车带姜来,去他在成都生活过半年的房子。   最开始在车里,陆行止用“房子”来形容这个住所的时候,姜来还一板一眼的纠正他,说那是“家”。   等她真的到了房子里,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冰冷时,她深切感受到了有钱人世界里,自己的房子不等于自己的家这个事实。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看电影,挺老的一外国爱情电影。   男主人公神情地向女主人公说“我想给你一个家”时,姜来摸着陆行止的手,突然开口。   她说,“燕京那套我住的房子,是你的家?还是你众多房子里的一间?”   作者有话说:   问:成都的那天晚上,是真的下雨了吗? 第40章   陆行止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他用手指绞着姜来的头发,紧锁深眉。   他知道, 姜来或许并不在乎回答的真假, 只需要给出一个看着满意的答案便可以。   可是,他可以向姜来允诺很多东西,可以保证对她的真心,也可以不惧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唯独关于“家”的一切, 他无法回答, 他不想说些虚妄的话来哄骗她。   良久, 反问她, “姜来, 你希望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姜来本来躺在他的怀里,听了这话,倏地坐起身, 只留给他一个挺直的脊背。   她想,终究是自己逾矩了。   错把偏爱当真爱。   那日去看升旗, 他说他想过未来,可是这个未来的距离,看起来也没多远。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 她与赵之易的那个小男友,甚至是顾唯一, 其实都没有区别。   她明明清楚这点的。   她明明在风雨到达的那天, 就已经决定,只谈情说爱,不希翼太多。   她明明……   于是她背对着他, 平静地说了句, “不想知道了, 房子多的人就是麻烦。”   陆行止没说什么,眼神幽暗的看着姜来的背影。   他其实不太能看懂姜来。   她聪明通透,看着对什么都不在意,可是常常又会认死理的漩涡。   就比如今天,她前脚拒绝自己要带她见赵二父母的提议,后脚就问他燕京的公寓是房子还是家。   他无法回答。   说是房子,听起来太浅薄了,说是家,又太沉重了。   他们还没走到那个地步。   那天晚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内只有电影里传出来的声音。   两人靠在一起看完了电影,姜来说明天要演出,关了自己那侧的床头灯,早早睡去。   陆行止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关了全屋的灯光,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陆行止收到助理的消息,说已经把姜来的东西都取来,暂存在别墅的会所了。   陆行止没叫醒姜来,换了衣服悄悄出门。   别墅会所在小区中间位置,他取东西再回来的时候,姜来已经醒了,端着一杯温水,坐在沙发上发呆。   见他推门进来,姜来眼尾微挑,淡笑着看他,“一大早的干嘛去了?”   “去拿你的衣物。”陆行止笑,转身招呼门外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把东西送进来。   几个人目不斜视的,把东西放到客厅的地面上,飞速地离开了。   没了旁人,陆行止这才细细打量起姜来。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睡衣,男士衣服领口本就大,她又少扣了两颗纽扣,胸口隐隐约约地看得见些沟壑。   而二郎腿的坐姿,又使一块裤角被压到,向内折起,空荡荡的裤管里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陆行止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他移开眼神,视线落在刚刚送来的物品。   天蓝色的商品袋很容易分辨,没多会,他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拿出里面的东西,直接扔了盒子。   姜来认出来,这是那款热销多年的钥匙项链,苏杭便有一条。   只不过陆行止手里这款,尺寸要大上一号,钻也更多,钥匙的造型也稍微更复杂了些。   陆行止蹲在姜来面前,解开项链的扣子,温柔地给她戴上。   然后轻轻地把她的头发从项链的桎梏中解放,笑着说,“早就觉得这里太空了。”   姜来淡淡的应了句,“谢谢。”   陆行止又去摸她的脚踝,“这里也空。”   紧接着解下了自己的袖箍,绑在她的脚脖上。   姜来往后缩了一下自己的脚,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行止看出她的疑惑,笑了一声,摩挲着她的脚脖子,“这里欠了一根链子,日后给你补上。”   语气宠溺。   昨天晚上两人间那阵冗长的沉默,就像从没有存在过。   可是姜来知道,不一样了。   他的避而不谈,足够让她在这段还不算久的关系里,保持清醒。   -   吃完了中饭,两人往体育馆去。   下午要先进行演唱会彩排,然后开始舞台妆造,同时还会掺杂着进行一些纪录片的拍摄和采访工作。   所以今天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陆行止。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陆行止今天也变得聪明了些。   出门的时候他特意到书房,拿了个长焦相机,一方面可以记录一些姜来的精彩瞬间,一方面也可以用来消磨时间。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换乐器演奏的歌曲通过这两日的排练后,大家配合的也很默契。   陆行止好久没见姜来打鼓了,在这样酣畅淋漓的鼓点里,他叫着姜来的名字,无人回应。   那天,空旷的体育馆里,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内场上,看着肆意张扬的她,不知为何,竟又觉得她变得遥远飘渺起来。   就像是那年纽约街头的晚风,抓不住,也寻不到。   演唱会很顺利。   除了中间的换乐器演奏和最后的安可部分,整个演出流程都没有改变。   不过也就是这两处小小的改动,让这次来参加烛风演唱会的歌迷们,真正的记住了姜来这个合作乐手的名字。   因为无论在哪国乐坛,女鼓手都是一个非常稀有的存在,更别说一个性感又帅气的女鼓手了。   而江贺的登场,更是让人们发现了姜来的不可估量。   -   正式演出的时候,陆行止并没有呆在后台,他找了个看台的位置,架起自己的相机,专心记录姜来的演出全程。   所以当安可部分,江贺和烛风的人一起登台的时候,他和台下所有的普通观众一样,都非常惊讶。   虽然那天在飞机上,他听见江贺和经纪人谈话,已经提前知道了江贺会过来,但是台下观看与登台露面,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   对于江贺登台的原因,烛风在舞台上给出的说法是:   我们的吉他手姜来,与江贺合作的新歌将在五月中旬发布,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并当场公布了五秒试听前段。   听起来就是很正常的工作宣传。   陆行止本该信了这套措辞,如果后来他没有在看见姜来怀里,那抱巨大的红色玫瑰花束。   他从前台走到后台的时候,正遇上姜来抱着那束花和江贺一起拍照。   两人背对着他,所以他看得清江贺藏在身后,那不为人知的隐秘动作——   一只手放在姜来身后,想搭又不敢搭,犹犹豫豫的,最后只虚空的环着姜来的腰。   一连串的咔嚓声后,姜来放下花束,烛风的人也过来一起拍照,姜来拽着江贺的衣袖,让他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几个人一同大叫“茄子”的那秒,江贺那只没敢落在腰上手,最终搭上了姜来的肩头。   陆行止说不出那刻的感受。   又不是多过分的动作,他本不该在意。   可是若不在意,在撞破别人对的姜来的爱意时,心里又怎么会如此吃味。   他提步走过去,牵起姜来的手。   笑盈盈的盯着江贺看。   江贺快速瞥了一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冷静几秒后,状似不在意地看向姜来,“男朋友?”   姜来低头轻笑一声。   “不是男朋友,顶多算……”话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视线落在陆行止身上,好半天才说,“嗯?情人?”   情人这个词有很多种解释,而姜来口中的,应是最为人不耻的意味。   来成都前李言问起两人有没有在一起,她回答的是“还没有”,如今居然变成了一个引人浮想的“情人”。   在场几个人神情各异。   古怪的,探究的,玩味的……   不过最耐人寻味的还是陆行止的表情。   他仍是那副清冽冷峻的样子,面无表情的嗤笑一声:“情人?行。”   真新鲜。   他陆行止奔波几个月,只得了个情人的名头。   第二天,烛风一行人动身前往重庆,陆行止把姜来送去与他们汇合,飞回燕京。   姜来本来想让他帮忙,把秦所愿留下的那些大牌时装带回去还了的,话还没说出口,红色跑车轰隆而去。   姜来歪着脑袋,心想这人怎么比自己还玩不起。   -   陆行止回燕京这些天,除了工作就一件事,带着赵二的男朋友去抢亲。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一些,两家父母坐下好好谈过,带着双方的律师,签署一系列条款,确保正在进行的合作能正常进行后,决定解除婚约。   晚上赵之易和男朋友请他吃饭。   陆行止靠在椅子上,看着满座泰国菜,想起姜来说这些都不辣。   他挥挥手说,没胃口,不吃了。   好久没去回溯了,扔下小情侣,他顺道上去看了一眼。   方圆见他出现,挺吃惊的,连连问了好几遍,“你怎么来了?”   陆行止本来不想回答,被她问的烦了,斜着眼睛看她,“我来出资的店铺看看,很奇怪吗?”   “噗嗤。”方圆捂着嘴笑,嘲弄道:“这还不奇怪?姜来现在又不来这演出了。”   陆行止没话说了,那时候来回溯,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本来以为两人牵绊不深,但是仔细想想,她的痕迹居然处处存在。   越想越心乱,他推门到外面抽烟。   天气回暖后,露台上的客人也变得多了起来,不少小情侣趴在玻璃半隔断上聊天。   陆行止并非故意的,断断续续的听见他隔壁的一对小情侣在谈星星谈月亮。   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他掐了烟回店里,还没到演出时间,店里的音响随意放着些当下的流行歌曲。   男声结束,女声响起的那一秒,他心一沉,“欸”了一声。   怎么这么熟悉?   陆行止径直走向中控台,“现在放的是什么歌?”   “叫《女孩》,最近刚发的新歌,今天好些人过来寻问了。”   “这里的女声,听着有些熟悉啊。”陆行止的食指在空气里绕了绕。   灯光师笑着解释:“嗯,是姜来。您是老客肯定知道她,以前在我们店里驻唱来着。”   “耶耶耶耶……”女声又响起。   最后那声小小的颤音,让他想起一些,她仰颈而吟时的靡靡之音。   陆行止把烟蒂狠狠地扔进垃圾桶里。   那天他生气的离开,半个月了,自己不主动找她,她竟真的一句也不闻不问。   情人个屁。   他还非要争一争,她男朋友的这个身份不可。 第41章   五月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江贺的新专辑提前发布, 两人共同合作的《女孩》,作为专辑的副主打, 一经发布便空降了各个音乐榜单的前列。   因其的饱满充盈干净声线与多变的音色, 有经纪公司辗转通过江贺向她询问,有没有意向签约公司。   姜来颇为遗憾的拒绝,转头把经济人的邮箱和经纪公司的信息添到了微博简介里。   另一件是她给电影《不速之客》写的宣传曲,制作方最终决定两种编曲风格同时采用。   偏流行的那版本正常作为宣传曲释出, 而偏黑色荒诞的那个版本, 挤掉了原定曲目, 被选定为影片的片尾曲。   其实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活, 但是制作方诚意满满, 估计也是不差钱,通知她结果的同时,又给她补了份片尾曲的制作费。   不仅如此。   这人哪,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因着两首歌的先后脚发布, 姜来个人的创作能力与演唱能力同时被发现。   虽然大众范围内,她还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不少圈内人, 都由此知道了她的名字,翻到她过往的履历, 发现她乐队时期能力也很突出。   很快, 经纪人周末那边便渐渐开始收到工作邀约的邮件。   因为考虑到她还要准备自己新专辑的歌曲,所以经纪人也是犹豫了再三,才询问她, 最近还有时间写歌不。   说是有片方听了《不速之客》的宣传曲, 也想邀请她为自己的影片创作宣传曲。   姜来想都不想, 直接应下来。   她一直没和别人说过,这几年她写了挺多歌曲的,只不过因为放肆发歌能力有限,所以她手里还有很多已经制作成型,但一直没有机会面世的歌曲demo。   实际上,这次新专辑她并不缺歌。   隔了几日,专辑制作人和她说,新专辑概念已经确定。   姜来把电脑里那些没面世的那些歌曲小样发给周末,让她联系相关人员一起决策下最终的专辑选曲。   至于主打曲,目前还在创作阶段,之后另作商议。   因为姜来只说有几首歌之前写的歌让他们看看合不合适,会议开始前大家也就没放在心上。   文件夹打开的那刻,半屋子的人的都沉默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   心想,姜来还是太谦虚了。   几首?   她根本就是个歌曲制造机器吧,往前三十年,能颁发个生产标兵的那种。   那天的会议进行的很顺利。   姜来没到现场,远程接入参加了全程,除了两首正在写的主打歌外,专辑其他的歌曲都当场敲定下来。   后来再有约歌的邮件进来,周末再没了顾虑,有一单接一单,根本不怕她写不过来。   那之后,姜来一头扎进工作里。   根本无暇顾及人生里那些作为点缀出现的,情情爱爱。   -   五月下旬,烛风结束了西南地区的行程。   姜来回到燕京。   姜妄闻着味找上门。   说姜来是多亏了他,才能和江贺合作发歌,所以作为感谢,需要她帮一个小小忙。   姜来最初觉得这个说法很不可理喻,但仔细想想发现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若不是姜妄的演技太烂,她确实没机会认识江贺,也的确有不得到这次合作机会的可能性。   她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   苏杭和姜妄公开后,两人现在除了运行各自的账号外,还开通了一个情侣账号。   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明天这两个人去环球影城约会,她举着相机负责全程记录。   本来苏杭是有个小助理专门负责这个事情的,不赶巧,助理前两天急性阑尾炎请了病假。   姜妄眼珠子转几圈,知道姜来正好回了燕京,一不做二不休,这活便摊到了她头上。   第二天一早,姜妄打电话让她下楼,说是他们已经等在了楼下。   姜来不喜欢让人等,电话挂断直接换了鞋就往楼下去。   单元楼门口,姜妄靠在一辆深灰色的超跑旁——科幻的造型,超低的底盘,强烈的几何感。   只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姜来咯噔一下,心想姜妄不会还联系他了吧。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   一身宽松肥大的灰色运动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毫无造型可言。   得。   就这样吧,有什么区别呢。   她和陆行止,没什么秘密。   姜妄见她出现,坐回后座,给她指指副驾驶的方向,示意那里是她的位置。   车门拉开,姜来看见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她愣了几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一会,才说道:“欸,江贺?”   语气里满是吃惊。   “嗯,上车啊。”江贺笑着应她。   姜来挠挠头,慢腾腾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看看后座的姜妄和苏杭,又看看江贺,疑惑道:“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的?”   “我们本来就认识,在一起玩有什么可奇怪的。”姜妄说。   “不是,没听说你们两个这些年还有联系啊,亲近的这么突然?”姜来皱着眉毛,打量两个人。   江贺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姜妄回答前,他抢先开口说:“之前我换过手机号,所以就失联了。前阵子活动上,我们又偶然遇见了,所以重新加了联系方式。”   “哦哦。”   她没再多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狐疑地扫了一眼江贺。   今天她是过来给小情侣当摄影师的,江贺总不至于是过来当司机的吧。   奇奇怪怪。   后来下车了,更没有时间给她考虑别的事情。   也就罢了。   五月底的太阳已经非常的狠毒,阳光照在身上,能明显感觉到身体温度在提升。   园区里的漂亮姑娘们,小吊带配短裙,好不青春靓丽又透气凉快。   反观姜来,为了防晒,也为了给两人拍照方便,出门前特意穿了身长袖长裤。   这会差点没给她热死。   苏杭不太好意思使唤她,除了拍照时间,基本都自己拿着所有东西,时不时便会问她热不热、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倒是姜妄,恬不知耻的,一会让她对着这儿拍几张,一会让她对着那儿拍几张。   光照片还不行,静态的结束了,还要再来动态的,要求有八百个那么多。   一天下来,姜来被他折磨得灰头土脸的。   至于江贺,姜来完全没心思去关注他。   对他最感谢的地方是,姜妄让她坐跳楼机跟拍的时候,他接过gopro替她上去了。   下午吃完饭,江贺送几人回去。   恋情既然已经公布,姜妄租期结束后,直接搬去和苏杭一起住了,所以后半程的时候,车里面只有江贺和姜来两个人。   江贺是个很健谈的人,两人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   他第三次似笑非笑地偏头看着她的时候,姜来眯着眼睛,避开了他的眼神。   白日慌乱她没来得及细想,现在想来江贺的出现怕并非是什么偶然。   她忍不住怀疑,江贺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想到这里,又觉得好笑。   那他口味还挺重的,她当着他的面说自己和陆行止是情人关系,他居然都没什么感触的么。   庸人自扰,智者不惑。   姜来这人有一个特点,绝对不把困惑藏心里。   如果一件事情必须要让一个人不顺心时,那她必定是把困惑说出口,然后把不顺心也抛给别人的那类人。   所以单元楼下,已经下了车的姜来,迟迟没有关上车门。   她仰头看了眼面前的高楼,虚无地笑了一下,然后扶着玛莎拉蒂的车门,弯腰看向里面。   “我是挺招人喜欢的,但你可别真的喜欢我啊。”   “怎么?喜欢你犯法吗?”江贺笑着看她。   她冲他招手,“下来下来。”   江贺推开车门,走到她身边。   姜来做了个手势提醒他抬头,然后指着楼栋一层层往上数。   数到中间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笑着说,“这间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它是陆行止的房子,你要是这么固执的话,可以等我从这里搬走了,再喜欢我。”   江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着她指的方向,呆呆的看了好一会。   再收回视线的时候,他看见花坛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黑色SUV。   路灯的照射下,模模糊糊可以看出里面人的身形。   挺眼熟的。   江贺知道那是谁,临走前,似笑非笑地留下句——   “姜来,你说话真的挺不给别人留情面的。那天在后台,你说他是你的情人,今天你让我等你从这里搬走,再喜欢你。   “我挺伤心的,我觉得他应该也是。”   姜来自是知道这个“他”是谁。   她目送着江贺的车离开,瞥见花坛那边停了辆黑色SUV,视线若有若无的停留了一秒后,转身往楼栋里走。   “滴。”一声柔和短促的喇叭声响起,然后又一声“姜来”传来。   这声音过于熟悉,姜来停下脚步。   没几秒的功夫,陆行止便走到了她身边。   木制香在她周身倏地散开。   他牵起她的手,又去抚摸那几处因为打鼓而磨出了茧的地方,“你是不是都没有想起过我?”   所以这么多天,一个电话,一条问候都没有。   “也不是,最近想想起你的次数还挺频繁的。”姜来摇摇头,顿了一下,继续说,   “每次弹吉他的时候都会担心,万一我们俩掰了,你要把吉他要回去的话该怎么办。所以一直在努力写歌努力赚钱来着,这样以后还可以很豪气地从你手里买断它。”   陆行止顿了一下,无奈地笑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卸磨杀驴?” 第42章   关于陆行止说自己买吉他的行为, 是卸磨杀驴这件事情,姜来不是很赞同。   她很认真的给陆行止解释了一遍, “如果我跟你好是为了得到这把吉他, 而我拥有它之后就立刻把你踹了,这种行为才叫卸磨杀驴。”   “我这种花钱买清净的行为,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水尽鹅飞,恩断义绝。”   听她说完, 陆行止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恩断义绝”四个字, 最后笑出声, “ 我特意过来找你一趟, 就不能说点吉祥的词吗?”   姜来这会也回过神来了, 闷着声音来了句,“哦,那你来找我干嘛?”   换了别人这样对他, 他定是要拂袖而去的。   但奇了怪了,她这样陆行止不但没有生气, 轻笑一声,语气反而更温柔宠溺起来。   “二十几天没见面,你不主动联系我, 我又想见见你,只能亲自上门了。”   姜来一怔, 迟疑片刻后, 嘟哝了一句,“我可没空招待你,忙着写新歌呢。”   陆行止放开了她的手, 抱臂看着她, “我又不做什么, 就在旁边看看你,不耽误你事。”   “行吧,那一起上去。”她松口。   同时又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犯起嘀咕,小声说了句,“怎么这么粘人。”   声音虽然轻,陆行止还是听见了。   他揉揉姜来的脑袋,嘴角噙着笑,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上楼。   姜来输密码时,陆行止扫了一眼,密码没变。   “怎么不换个密码。”他随口问道。   姜来朝他眼皮子一掀,语气懒洋洋的,“主要是我不会换密码,然后又懒得去网上搜,你心里有数就行。”   那眼神扫过来,看在陆行止眼里,就像是在警告他——不换密码,也不是你可以随时过来的意思。   这句“心里有数”,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行止摇摇头,拿她没办法。   姜来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扔在他的脚下,“这双是姜妄的拖鞋,你先穿这个吧,后面我给你重新准备双。”   这话听的顺心。   他低头换鞋,听见姜来继续说着,   “哦对了,虽然这是你家,我这么说可能不是很合适,但我今天真的很累,我洗澡去了,你自己随意转转看看吧。”   陆行止低笑一声,“去吧。”   她今天也不知道和江贺干嘛去了,整个人看着灰头土脸的,又颓又废。   看得他心闷又心疼的。   话说,自姜来搬来这个公寓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   这边的公寓是他打算回国的时候装修的,当时想说不想离人群太远,便选了闹市的高层。   结果因为装修耗时太久,回国后这边还不能入住,他便住去了家里准备的那套东三环独栋,时间一长,便懒得再搬过来。   只偶尔碰巧在这附近应酬的太晚,结束后他就顺道过来休息一下。   算起来,统共也没住过几次。   如今给她住,也算是物尽其用。   姜来是个挺整洁的人,客厅杂物不多,台面上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甚至不觉得有很强的生活痕迹。   照她说的,他随意转了转,因为她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洗澡,便跳过了主卧。   剩下几间其实都和客厅的情况差不多,感觉就保持着原样,生活痕迹比较明显的就只有书房和乐器室。   书桌上除了本来就有的一体机电脑外,又多了两台显示器,两侧音乐和天文相关的书籍摞的高高的。   挺大的书桌,硬是被她放的满满当当。   本来他还挺奇怪,她为什么有这么多天文相关的书籍,看见笔记本上摘录得密密麻麻的条目后,意识到她是为了写词用的。   他拿起一个笔记本翻看,她这人真的挺有趣的,写词不翻诗集翻天文科普书。   书房的对面就是乐器室。   本来应该是个超大的步入式衣帽间,被做成了乐器房。   当初和设计师交流装修想法时,正好是他死活找不到姜来的那段时间。   可能是受此影响吧,反正鬼使神差的,就突然想到了要做一件乐器室。   算起来,兜兜转转,这个事件环隔了几年,居然最终还是给圆上了。   挺奇妙的。   无心种下的因,居然结出了后来的果。   乐器房里除了一架钢琴,剩下的都是姜来的乐器,键盘、效果器、吉他……   主人不在场,他没去碰她的东西,坐到了钢琴前。   随便按了两个琴键,试了试音。   正好姜来这时候洗完澡,听见清脆的钢琴音,以为他要露一手,顶着个湿漉漉的头发就赶紧跑过来看。   结果却看见他正要盖上琴盖,她颇为遗憾,靠在门框上。   “怎么不弹了?我头发都没吹就过来了。”   “你想听什么?”陆行止停住盖琴键的动作,温声问她。   “随你心意来。”   “行。”   话音落,陆行止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键盘上跳跃。   霎时间,柔和动人的旋律慢慢流淌开。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先是小音程级进,由弱缓缓推进到极弱,然后变强、更强、极强,最终在全部8度的渐强演奏下,全曲进入高潮。   就在姜来全神沉浸在这音乐声中,期待着后面的展开时,琴音戛然而止!   姜来心底倏地涌起一股,欢愉时前戏作足,正片却草草了事的空虚与顿挫感。   然后下一秒,她看见陆行止转头,似笑非笑地笑看着自己。   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拧着眉看他,顿了几秒,还是选择为他送上了掌声,“肖邦第2号夜曲《降E大调夜曲》,你弹的很好。”   陆行止挑眉,不置可否,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姜来坐过去。   陆行止飞快地弹了一小节,是舒伯特的《f小调幻想曲》。   这时候,他偏头看她,缱绻多情的说道:“一起?”   从陆行止的独奏来看,他的钢琴演奏水平不低。   每个音节的轻重缓急,节拍长短都敲击的恰到好处,让人情不自禁的就随着他的节拍、音程、轻重,走近一个完全由他构建、掌控、主导的音乐世界中。   正好这首《f小调幻想曲》,作为四手联弹界“国歌”般的存在,几乎是每个钢琴信徒们的必会曲目。   姜来点点头,一个如此优秀的合奏伙伴,她没理由拒绝。   陆行止笑。   他坐正了身体,双手放在琴键上,以一段四度音为始,开启这篇经典乐章。   姜来落下手指,缓缓跟上。   全曲共分三个乐段,安静舒缓的A乐段后,一段带着颤音的乐句出现,预示着全曲进入新的片段。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两个人跟随着节拍,身体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衣料的摩擦也越发频繁。   灵活多变的节奏、连续反复的三连音、宽广的音域、强弱对比明显的音响,层层递进,音乐终到达气势磅礴的高潮。   ……   曲毕,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同样的满足与畅快。   一场成功而尽兴的合奏,并不亚于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   而狂跳不止的心脏、厚重急促的喘息,也给这个安静的夜晚,带来些许危险又狂热的气息。   姜来靠在陆行止的肩头,闭着眼睛,慢慢将自己从乐曲的情感中抽离。   陆行止摸摸她潮湿的头发,轻轻一捏,溢出水滴,滴落在她墨绿色的吊带绸缎睡裙上。   他挪开目光,淡淡开口,“我帮你吹头发,好不好?”   姜来“嗯”了一声,两人转移阵地。   她坐到梳妆台前,陆行止站在她的身后,拿着吹风机,耐心的帮她吹干每一缕发丝。   透过面前的镜子,她可以看得见陆行止的所有的动作,认真又温柔。   姜来只需坐着等他服务,心生暖意,便主动问起他,“给你讲讲我最初学钢琴和架子鼓的事,要听听不??”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   陆行止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姜来会的乐器是真的不少,而且每一样都不是只懂一点皮毛,她自己愿意说,他自是洗耳恭听。   姜来调整了下坐姿,向后倚了些,微微靠在椅背上。   “小时候家长们不都喜欢送孩子去学些技艺么,我妈为了方便自己接送,就给我们两个都报的钢琴班。   “但是姜妄这人肘,他觉得钢琴不够酷也不够帅,死活要改成架子鼓,我妈拿他没办法,最终就同意了。结果学了没几天之后他就没兴趣了,宁愿被我妈打一顿,也死活不去上课。   “又已经过了退费期限,本着不浪费的选择,我妈便让我去学了,本来想着是不浪费那一学期的学费,结果没想到我越学越起劲,反而多出了十多年的钱。”   说到这里姜来停顿了一下,她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让陆行止把手机递给她。   在相册里翻翻找找半天,她伸直手臂,把手机举到陆行止面前,“看这个。”   画面上是两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   一个站在钢琴旁笑,一个蹲在钢琴旁哭。   陆行止接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会,认出那个笑的很开心的小女孩是姜来,于是指着另外一个问,“这个不会是姜妄吧?”   姜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解释道:   “他自己啥都不学,什么才艺都没有,所以每次亲戚来让表演节目,他就只能穿小裙子当我的伴舞,这次好像是有人调侃他了,他羞愧难耐,于是当场哭鼻子。”   陆行止低笑,来了兴趣,“还有别的照片吗?”   “你自己翻吧,都在网盘里。”   她把手机塞陆行止手里,对着镜子拨弄了会头发,确认已经全部吹干后,起身向外走,“我写歌去了,你自己看吧。”   -   临近十二点,姜来结束工作。   她关了乐器室的灯正准备回屋睡觉,一扭头发现客厅的灯也还亮着。   她以为是陆行止走的时候没关灯,走过去一看,他居然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烟味有些呛人,姜来皱皱鼻子,过了会才走过去,“还没走啊?”   陆行止“嗯”了一声,抬腕看时间,嘴里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他数到“一”的时候,转过身看着姜来,眼底深邃不见底。   姜来完全处于状况外,又觉得自己似乎该说些什么,脑袋一热,吐出个,“新?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陆总: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居然有人五月份就祝我新年快乐。   ——   明天倒V开始,大概还有十万字完结,往后也要请大家多多支持啦~ 第43章   五月的最后一天,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解答,新年快乐这个回答, 都太跳跃了点。   这几个字说出来, 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陆行止虽开始露出几分惊讶,但很快淡定下来,点头微笑,“新年快乐。”   过会儿, 又补一句, “本来半年前就该说的。”   姜来一怔, 想起跨年那天。   两人分开时, 其实已临近零点了, 但是那样的关口,谁也没想到要说句新年快乐。   这句迟来的新年快乐,反而成为了一种呼应, 用来印证那时候她上车的决定,有多么的正确。   虽然当时上车, 想的不多,可是后来的一切,却都由那晚拉开序幕。   误打误撞的, 这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复,反而成了这个普通夜晚最浪漫的彩蛋。   一句新年快乐, 竟意外品出几分避祸就福的味道。   浩瀚夜空里, 那轮弯月的明亮光辉,令星辰都羞愧,藏于层叠的云层后, 暗自神伤。   姜来仰着头, 思绪却飘散开。   人人都爱月亮, 觉得月色动人、光辉耀眼,想离月亮近一点。   可人人都是星星,一旦与月亮靠近了,便会丧失自己的光芒。   姜来想,她宁愿做个太阳。   虽然二者被同时看见的时间不会很长,可一旦日月同辉,别人也只会说,“看,那是刺日与暗月。”   那晚微风拂面,飘逸的发丝随风舞动。   姜来把掉落在面中的头发拨到耳后,淡淡的问他,“你今晚还回去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弯腰趴在阳台的围挡上,数着又有几家灯火熄灭。   语调平静得仿佛在问他“吃了吗”一样。   没掺杂什么别的含义。   陆行止最终留了下来,住在次卧。   两人没发生什么,在阳台上看了会夜空后,互相道句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   第二天姜来醒过来的时候,陆行止不在。   他留了张纸条,贴在钢琴上,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字,晚点见。   陆行止还是挺了解她的,这纸条要是放在别的地方,她大概率是看不见的,但是放在这儿,倒真的不会被遗漏。   姜来并没有把这几个字放在心上。   因为晚点见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一个小时后是晚点,一天后是晚点,甚至一年后也是晚点。   挺没意思的一句话。   她撕下纸条,团成一团随手扔在一旁的合成器上。   又去对面把笔记本电脑搬了过来,准备接着进行专辑主打歌的编曲工作。   写歌其实是件挺枯燥的事,成品没有出来之前,需要填充进大量的时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去斟酌每一个用词、思考每一句节奏,还要想清楚乐器间的编排与配合。   经纪人周末其实也有问过她,要不要考虑找一些有名气的创作者参与进来,辅助她进行编曲或其他创作工作,姜来一口拒绝了。   她嘴上说的理由是,绝不让别人赚她一分钱,但实际上,她就是享受这种又痛苦又快乐的过程。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每一首歌都是她对自我情绪的一种表达。   没有人喜欢自己发言的时候被别人打断,同理,也没有任何一个有追求的创作者,会希望表达自我的音乐却要经由别人的手来完成。   姜来其实是一个隐形的工作狂,一旦投入进工作中,她就会屏蔽一切外界的干扰,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手机铃声响第四遍的时候,姜来忍无可忍的拿起电话。   是秦所愿打来的。   说来也逗,自从成都事件之后,秦所愿对她的态度直接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回燕京后,三天两头就在微信上找她聊天,总问她有没有回京,说有时间要约她一起出去玩。   姜来和她这种没有烦恼的小女生玩不到一块儿,所以一直用自己不在燕京的说法拒绝她。   最近几日,也不知道她从哪得到自己回京的消息,又开始频繁骚扰自己。   这难缠的劲,颇有些当时追顾唯一的架势。   电话接通,秦所愿的声音传来,“姐,今天的聚会你来吗?”   “没时间,我不去。”姜来一口回绝。   这群人每月的聚会,比她大姨妈来的日子都多,不知道今天这个又是啥离谱的由头攒的场子。   刚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又说,“可是今天是止哥的生日耶,这你都不来呀?”   姜来怔住,本想反驳她,说并没有人通知自己这件事情,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陆行止认真的倒数完,一转头,自己傻里傻气的接了句新年快乐。   也是。   这种情况下,应该没有人能够安然自若的说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种话。   按照自己平日的聪明劲,应该是猜的出他凌晨倒数的含义的。   估计陆行止当时也被她唬住了,甚至可能还要认真琢磨会,她这是装傻还是真傻。   姜来想起他留下的那张纸条,“晚点见”。   她猜想,这个“晚点”,或许指的就是这场聚会。   于是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改口道:“那行,你把时间地址发给我,我晚点过去。”   收到地址,姜来化了个淡妆,换上衣服就立刻夺门而去。   倒不是着急去赴约,而是参加别人的生日宴会,总不能两手空空的,还是要准备个礼物才行。   她其实不知道该给陆行止送什么礼物,商场里来来回回逛了几圈,依旧拿不定主意。   陆行止爱穿衬衫,所以去的路上本来是已经决定要买袖扣的。   结果到了店里,热情的销售人员一句,“女生送男生袖扣是定情和托付终身的意思”,直接把她吓跑。   后来又想着要不送个表得了,结果进店一问,不仅预算高出一大截,女生送男生表的寓意更是代表着什么“我对你每分每秒的爱”,让她倍感压力。   每个礼物的意义都如此深重,她哪里还敢送。   况且他本身就不缺什么,她能给的更是有限。   想来想去也没个好结果,最后直接心态摆烂,姜来在花店里挑了一束花,就这样带了过去。   姜来到的时候,夜幕将至。   下车瞬间,酒店门口的路灯倏地亮起,一种别样的浪漫感充斥在心头。   她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开启今日夜生活的好兆头,却没有想到,她坐在一群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中间,虚空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陆行止的出现。   若非要说说今夜唯一的收获,那就是得知秦所愿和顾唯一已经正式分手,回归单身的事情。   秦所愿也不知是得了哪路高人的指点,在痛骂顾唯一后,居然在众人面前,公开的向她道了歉,又道了谢。   搞得她又惊又喜,也算不枉费今日过来一趟。   陆行止迟迟不出现,她也懒得再呆下去。   九点的时候她告别了众人,抱着那束硕大的玫瑰花,打车回家。   这花她本来没打算带走,但是她临走时正好遇到了余意方。   这人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心眼太多,把她连人带花一路护送到酒店门口,确认她上车后才离开。   一路上,姜来看那束花是越看越憋屈。   她也是吃饱了撑的,才因为秦所愿说今天是他生日,一个电话就跑去了自己不喜欢的场合。   下车后,在路过小区垃圾桶的时候,她气的把花直接扔在了垃圾桶的桶盖上。   转身扬长而去。   -   陆行止在老宅陪奶奶和爸妈吃完饭,大概是七点钟。   为了赶回来和姜来一起吹蜡烛许愿,晚饭一结束,他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可是大门推开,公寓里安安静静的,根本没个人影。   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走的匆匆忙忙的,笔记本电脑都没关。   估摸着是设置了不休眠的缘故,小小的屏幕仍旧亮着,他轻易便可看见编曲软件里,那个红红绿绿的工程文件。   而他留下的那张纸条,被团成一团,扔在一边。   陆行止蹙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纸团。   良久,他摸出一根烟。   “啪嗒”一声,火苗亮起,白色的烟雾在室内慢慢飘散开。   陆行止自己知道,他近来抽烟频繁了些。   但抽烟这件事情,和喜欢一个人其实有点像——即使戒了再久,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停止。   大概是点燃第三根烟的时候,他放在合成器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陆行止拿起来,是余意方发过来的消息:姜来回去了。   他正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那边接着又发来一张带着车牌的出租车照片。   他发了个问号过去。   余意方回的很快:秦所愿说今天是你生日,半岛这边有你生日聚会,把姜来骗来了。她没等到你,这会儿回去了。   很快又补一句:我也刚到不久,不然就早些通知你了,听说她来挺久的了。   陆行止眼尾上挑,给他回了个电话,“改天谢你。”   余意方并不推脱,“别的就算了,捷润影业最近投资的一部新戏,我想塞个朋友进去,你帮帮我。”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你怎么不自己和沈童年说。”   沈童年是捷润影业的董事长,同时也是余意方的亲舅舅。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半天才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可能是我最近塞了太多朋友进捷润的戏,他警告下面的人不许再搭理我。”   陆行止笑了声,“行,这个我帮你。”   挂了电话,陆行止拿过那个纸团,捋平整后,将它夹进了旁边的书本里。   然后双腿交叠着靠在椅背上,拿起姜来的笔记本,细细翻看。   写的东西挺杂的,除了长短句和一些很明显是用在歌词里的词组外,纸张上时不时还会掺杂几句粗话。   估计是心烦意乱时发泄写的,张扬潇洒、龙飞凤舞的,应了字如其人的那句老话。   陆行止觉得还挺有趣的。   印象中好像没见过她说粗话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眼睛一横,然后板起脸来,怒目厉色的样子。   透过笔记本,也能看出执笔人生动的形象。   翻到最新的一页,纸张上只写了五个字:玛德呛死了。   他失笑。   昨天回屋前,她特意拐进这屋,居然就是为了在纸上骂他一顿。   笑着笑着,陡然想起来自己今晚又抽烟了,还不止一根。   于是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赶紧确认屋内的新风系统有没有打开。   姜来回来的时候,看见屋内的灯亮着,心里咯噔一下,怵在门口好一会,没敢走进去。   直到打开鞋柜,看见里面那双摆放整齐的男鞋,她才安心下来。   毕竟小偷可没这么高的心理素质,入户盗窃还记得换鞋。   姜来没出声,静悄悄的寻找他人在哪里,最后看见他,悠闲地坐在乐器室里翻看她的笔记本。   她本来就有些郁闷,看着这场面更是生气,直接气笑了,“你个大寿星不去半岛过生日,窝在我这里干嘛呢?”   陆行止放下笔记本,走过去牵着姜来的手往餐厅走。   她微微挣了一下。   陆行止笑,“等了两个小时我没出现,生气了?”   “你知道就好。”   “下次别被秦所愿骗了,我过生日从来都是在家里和爸妈简单吃顿饭就罢了,从来没有呼朋唤友地聚会过。”   姜来不信,眼睛一斜,“那你今天怎么过来我这?”   陆行止笑。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餐桌边。   他指着桌子上的蛋糕,语调温软地说:“这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吃蛋糕,吃完晚饭我就赶紧过来了。”   哄人的意味很明显。   她没吱声,顺势坐在了他拉出来的椅子上。   陆行止的视线在屋内巡视了一圈,笑着看她,“我的花呢?”   余意方早和他说了,姜来抱着一大束玫瑰回来的。   姜来扯扯嘴角,半天吐出两个字,“扔了。”   陆行止盯着她打量几秒,确认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痛心地发问,“扔哪了啊,我还没见到呢。”   “楼下垃圾桶。”   话音落,陆行止冲出门。   姜来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气消了大半。   陆行止抱着花回来的时候,姜来正在点蜡烛,瞥见他又要去穿姜妄的拖鞋,出声阻止他,“边上的购物袋,是我给你买的拖鞋。”   陆行止面上不变,随口应了声“哦”,心底乐开了花。   姜来点好蜡烛,关了屋内的灯光。   抱着吉他给他唱祝歌,祝他二十九岁生日快乐,然后把蛋糕推到他面前,“快许愿,快许愿。”   烛光里,姜来的眼睛亮晶晶的,陆行止顿了一下,挑眉看她,“送你两个愿望。”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姜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额前,一字一句的说出自己的愿望:“第一个愿望是,所有人我爱的人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是,我要变成最红的歌手,赚最多的钱。”   “到你了。”   陆行止笑。   他至少有十年没有对着蜡烛许愿了。   少年时鲜衣怒马,成年后处尊居显,他对任何事情都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独独对她,意外频出,没有胜算。   所以,短暂的沉默后,他看着烛光后那双乌黑明亮的双眸,轻声说出了成年后的第一个愿望。   他说,“姜来,做我女朋友好吗?” 第44章   姜来年少时做过一个梦。   梦里她身着白裙, 行走于漆黑旷野,迷失旅途中, 偶遇一黑衣少年。   少年带她出桎梏, 建城池,筑家园,成百年佳话。   那天梦里有多圆满,醒来时就有多失望。   闷热午后, 姜来双眼睁开, 万物皆空。   只有姜妄趴在她的床头, 奋笔疾书的偷抄她的作业。   见她醒来, 姜妄一脸惊恐, 死死抓住刚抄了一半的习题册,生怕她夺了回去。   她长叹一声,恨自己醒的早了, 偏看见他这般模样。   这场梦她记了多年。   陆行止说出“做我女朋友好吗”这句话时,姜来竟有种黑衣少年现世的错觉——   跨年的搭救、出借的房租是带她出桎梏;把她介绍给烛风、成立专门的经纪公司是替她建城池;而今日的深情告解便有如是共筑家园的邀请……   但也只恍惚了片刻。   姜来压抑住心底涌动的喜悦, 温和的问他,“有你女朋友这个名头后,我们的关系会与现在, 有什么不同吗?”   陆行止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   姜来说他们不是恋人,可是他们牵手、拥抱、接吻、赤诚、交合。   其实他很想反问她, 如果这都不是恋人, 那这算什么呢。   然后下一秒,他想起来姜来在成都时给出的答案,“情人”。   良久, 他苦笑了下, 终于开口。   “至少在你不想闻烟味的时候, 你可以理直气壮的让我戒掉,而不是在笔记本上写骂我的粗话。”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姜来怔愣住。   其实陆行止从没当着她的面抽过烟,之前在回溯的露台和昨日在阳台两次偶然撞见,他看见她过去,也是立马就主动的把烟掐掉。   烟是个百害无一利的物品,所以她不喜欢人抽烟。   但是成年人总有很有烦闷需要排解,陆行止酒量不好,不似其他人可以借酒消愁,所以对于他抽烟这件事情,她向来是宽容些看待的。   她没想到陆行止会主动说起这个话题,过了会儿,才笑道:“你怎么还偷看我笔记本。”   “刚刚你回来时,明明就已经看见我在翻阅了。”   陆行止唇角含着笑容,眼底浮起一丝希望,“我还在等你的答案呢。”   说一点都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可是残余的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往前看,长路漫漫,她的理想抱负还未完成;往后看,她亲口说出两人是情人关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姜来收回视线,落在已燃烧了一半的蜡烛上,跳跃的火苗发出几声轻微的“滋滋”的声。   她展颜一笑,“陆行止,若今天我许的两个愿望可以实现,我便也遂了你的愿。”   表情里藏着一抹不知意味的坚定。   陆行止盯着她瞧了一会,倏地笑出来:“让你你变成最红的歌手这条。我对你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   “但是前面那一条,许你爱的人都身体健康,这个我真的做不到,不过我可以尽我的能力为他们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姜来点头, “可以。”   陆行止笑,呼出一口气,将蜡烛全数吹灭。   屋内陷入漆黑,陆行止起身去开灯的时间里,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低语。   “祝我成功,也祝你成功。”   灯光亮起,姜来笑颜明媚的看着他。   陆行止忽然有种自己被她拿捏住的感觉,看着她的脸,又看看那束花,压下心头的惆怅。   蓦地,又笑着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别太感动,小小心意。”   姜来从花束中抽出一朵放到鼻尖处,淡淡的玫瑰香飘散开。   睨他一眼,眉梢渐起,“说起来,都没人送我花。”   陆行止走到她身侧,将她腰身一揽,圈入怀中,“小骗子。”   姜来茫然的看他,自己骗他什么了。   看出她的疑惑,陆行止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成都的时候,江贺不是送了你一束么,而且以前在回溯,也有女学生给你送过花。”   姜来品出话里的酸意,故意笑话他,“吃江贺的醋就算了,怎么女学生的醋你也吃啊。”   她以为陆行止会否认,但是他只是淡然一笑,说起昨天楼下的事。   “昨天看见江贺送你回来,你们俩干嘛去了?隔了二十几天,我一来找你,就看见你们俩在楼下说说笑笑。”   顿了一下,又道:“他真的有点碍眼。”   姜来只能笑着解释,说昨天她是去帮姜妄拍照的,并不是和江贺两个人单独出去。   解释完又觉得多余,陆行止兴许就是随口问一句呢。   正好提到江贺,姜来想起那句,“我挺伤心的,他应该也是”。   于是摸着陆行止的脸,轻声细语地问他,“那天我说你是我的情人,你伤心了吗?”   陆行止沉默片刻,捏捏她的脸,“伤不伤心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隔了近一个月,你现在问我,我肯定只会回答没有。”   姜来没听懂这是伤心还是不伤心的意思。   甚至,陆行止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伤心。   谁知道呢。   他只往前看,只待他日姜来声名鹊起,自己   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过往的这些龃龉,哪还有心思在意。   -   后面几天,姜来窝在公寓里没出门。   一鼓作气地做完了专辑里,剩下两首歌的全部收尾工作。   陆行止日日过来,踩着的点为她送来餐食,相对而坐,共饮共食。   等她从工作中抽身出来时,才发现家里面已经冒出不少陆行止的东西。   从衣物饰品到酒品餐具,蚂蚁搬家般,一点一点地填满了原本冷清的空间。   别的也还好,姜来看着那堆酒,着实不理解,“你又不擅喝酒,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藏品。”   陆行止双手插在裤兜里,闲散的站在一边看着她,“我只是不在外面喝罢了,独自在家里的时候,略略喝些,怡情助眠。”   姜来本想说改日我们一起喝点,想了想又没接话。   话一说出口,感觉她上杆子要和他有个家一样。   陆行止顺势在公寓住了下来,东三环的别墅反倒成了闲置的空房子。   只不过,在东三环的别墅里,他是被人伺候的对象,来姜来这儿,倒成了伺候人的。   甚至主卧都没住上,仍旧是睡在次卧里,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保姆。   陆行止也纵着她,整日为她鞍前马后的。   姜来兴致好的时候,她会叫上陆行止到主卧,两个人躺在大床上一起看电影,偶尔忘记撵他走,便相拥到天明。   一副老夫老妻的派头。   六月六号的时候,猫哥结婚。   虽不在一起做乐队了,但终归还是有多年情分在的,答应猫哥一定会到现场见证他们的婚礼。   早上的时候她和陆行止提了一嘴,说中午不一起吃饭了,她要去参加猫哥婚礼,一会顺路把她带去附近的银行,她先去取点现金,然后打车去酒店就行。   陆行止当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等姜来从家里翻了个红包出来,往上面写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拎了个纸袋子出来,示意她自己看。   姜来把纸袋拽到自己面前,低头一看,里面红通通的一片,装着很多叠崭新平整的百元纸币。   “什么意思啊?”   陆行止哼笑了声,指着纸袋子道:“你刚刚不是说要去银行取钱么,我这里有现成的,你看看需要多少,直接拿就行了。”   姜来眼波流转,沉吟着说:“那也行,我一会把钱转给你。”   话音落,陆行止眉心拧了起来,“不用。”   姜来笑笑,连连摆手,“我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你掏钱可不太合适。”   瞧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陆行止点头微笑,“知道了。”   然后上前拿过她刚刚写字的笔,在红包的封面上姜来的两个字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行了,这样就可以了,这是我们一起出的份子钱。”   她看着封面上姜来、陆行止五个字,哑然失笑,轻轻睇他一眼。   就这么一个红包,也只能由他去了。   中午时候,陆行止把姜来送到酒店门口。   下车的时候,正好遇上顾唯一和老咸背着琴包从出租车上下来。   姜来和他们打招呼,“今天你们俩要唱祝歌?”   顾唯一看着那辆银灰色的跑车,眼底的暗淡一闪而过,像是没听见姜来说话一样,半天没个回复。   还是老咸点了点头,说今天正好唱的是乐队的歌,邀请她和他们一起演唱。   姜来胡乱应了一句,没答应也没一口拒绝。   三个人一起往酒店里走。   姜来掏出红包的时候,因为厚度高了些,顾唯一和老咸都多看了两眼。   本来她只打算放个两千块钱的,但是陆行止说红包上写了他的名字,两千也太掉价,硬生生又多塞了好些进去,直到红包再无空隙才罢休。   她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说了句,“和朋友一起,这是两个人的份子钱。”   老咸没说什么。   倒是顾唯一,冷沉着一张脸,说了句,“呵呵。”   虽然一开始看见那车,他就知道送姜来的人是谁,但是此刻他看见红包上明晃晃的“陆行止”三个字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愤然。   他后来听猫哥说了,成都那晚,秦所愿和姜来几乎是一前一后问了他的位置。   再加上后来姜来那么凑巧的就把秦所愿接走,秦所愿甚至给她道歉道谢,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和秦所愿的分手,姜来从中出了不少力。   明明她自己也在走捷径,何必又堵上他的路。   姜来懒得搭理他,扭头走了。   老咸看出她和顾唯一不对付,安排座位的时候,特意和席总说了声,把姜来安排去了新娘朋友那边。   后来扔捧花的时候,姜来和新娘朋友一起被拉到了舞台上。   她兴趣不大,站在人群最后面,想着凑个数就行了。   结果一阵欢呼声中,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捧花飞过前面的人头,朝她飞去。   万众瞩目中,她手微微一伸,将捧花稳稳接住。   司仪的祝歌声里、热烈的掌声里,姜来看着那束捧花,一个人傻眼…… 第45章   那司仪也是不会看眼色, 拿着话筒飞快地就跑到姜来身边,“你好小姐, 请问怎么称呼?”   “姜来。”她不咸不淡的回答。   “姜小姐您好, 看着有点害羞啊,没事没事在场的都是亲朋好友,放松放松。”   司仪见她兴趣乏乏,音调提高了几分, “今天接到我们新娘的捧花了, 有什么感言要说吗?”   姜来扬起一抹微笑, 换上轻快俏皮的语气, “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说完,她抬脚要离开。   见她有下台的意向,司仪赶紧叫住她, “姜小姐留步,你对自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此情此景她实在不知道该对自己说什么, 又不能冷了场子。   姜来蜷了蜷手指,顿了会儿,笑着道:“我没啥要说的, 要不唱首歌送给二位新人吧。”   这提议自然比干巴巴的发言更让人兴奋,现场宾客与台上的新人都开心的鼓起掌。   姜来接过司仪递过来的话筒, 轻咳一声, “就不用伴奏了,我清唱几句。”   她要唱的是《女孩》。   按理说在这个情形下,即便她唱放肆的歌曲, 乐队成员也不会觉得她违背协议。   但是姜来总觉得, 顾唯一和老咸一起表演的时候既然自己没有参加, 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再强调,自己放肆乐队前成员这个身份了。   《女孩》的前奏中有一小节清脆悠长的笛子音,给人一种夏日海边沙滩上,仰头于阳光下奔跑的气息。   姜来很喜欢这段,即便只是清唱,她还是用口哨吹了这段旋律。   口哨结束,女声渐起。   “倏忽温风至……”   -   婚礼结束,姜来站在酒店门口等陆行止过来接她。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捧花,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顾唯一站在门口抽烟,瞥见姜来站在路边,把烟往地上一扔,来回撵了两脚,匆匆走过去。   姜来察觉有人盯着自己,一回头看见顾唯一站在身后。   她打量着他,直觉顾唯一有话要说,“有事?”   顾唯一手指不自然的收起,长长吐了一口气后,弱弱地说:“阿来,你能帮我联系一下秦所愿吗?她把我拉黑了。”   姜来倏地笑出声。   她觉得顾唯一和秦所愿这两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挺适配的。   那边有秦所愿前脚冲到酒店骂她,后脚就腻腻歪歪的要留宿在她那里。   这边有顾唯一婚礼前还对她横眉冷对不屑一顾,婚礼后瞬间变了脸,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服了。   她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故意晾着他。   好久,才说:“你们都分手了,还有联系的必要吗?前任不如狗这话听过没?”   “害。”顾唯一讪讪应了一句,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想给她道个歉,然后也向她求个情。”   她疑惑的看过去。   “之前乐队不是录了个挺红的综艺吗,过两周就要上线了,但是前两天听说我们的镜头被剪的稀碎,成空气人了。”   哦,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   天牧旗下品牌是那档慢生活综艺的冠名商,前两个月秦所愿用自己冠名商千金的绝对实力,给乐队三个人塞进去录制了一期。   估摸着是顾唯一夜店事之后,秦所愿与他分手,一生气便又让节目组那边剪了他们。   “你既然贪恋秦所愿给你的资源和帮助,为何不好好对她,何必出去沾花惹草呢?”   姜来觉得他挺可笑的,神情紧绷,语气也有点不好。   顾唯一满脸落寞,他听出姜来话里面的看不起,但也知道她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阿来,帮帮我,也帮帮乐队。”   姜来回头朝酒店的方向看了看,这一眼正好瞧见猫哥和老婆出来送宾客。   虽然她觉得顾唯一是自作自受,但是乐队的其他人却免不了也受到牵连,前两个月猫哥还兴冲冲地展望光辉未来,怎么料到这光辉会如此短暂。   说白了,放肆与姜来其实也是个利益共同体。   那十多首歌,她自己不能演唱,如果放肆就此销声匿迹了,这些歌怕是也要跟着一起埋葬。   她与顾唯一约法三章,等会一旦谈到除道歉和乐队综艺之外的事情,譬如求复合之类的,她会立刻挂断电话。   顾唯一同意了。   多番权衡后,姜来拨通了秦所愿的电话。   秦所愿没想到姜来会给她打电话,电话接起的时候,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姐,你怎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姜来咳嗽了声,有些难为情的开口:“今天猫哥婚礼,我遇见顾唯一了,他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哦。”电话那头闷哼一声,听不出情绪。   她把电话递给顾唯一。   他也不含糊,接过电话一秒都不耽误,快速说道:“所愿,对不起。今天主要是想和你道个歉,我知道就是个渣男,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是能不能就通融我这最后一次,那个综艺能不能别剪掉乐队的画面。”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所愿,你还在听吗?”顾唯一唤对方的名字。   “嗯,我在。”秦所愿应道,顿了一下,又说,“姜来姐,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话音落,顾唯一向她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姜来突然感觉自己被架到了一个火炉上面,正面反面都是煎熬。   她瞄了一眼顾唯一,正色道:“所愿,你是真心的在询问我的意见吗?”   “嗯。”   姜来深呼吸一口气,不急不缓地说道:   “站在情感角度来说,顾唯一是个渣男,他如今画面被剪也不过罪有应得,所以作为一个女生,我认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行为。   “但若站在利益角度来说,坦白来讲我希望你可以放过他这一次,因为我和他们是在一个利益链上的同伴。   “不瞒你说,退出放肆乐队时,我放弃了在队期间参与创业的十一首歌曲的演唱权,只有放肆的曝光高,我才能收得到更多的版权费用。   “所以现在你问我答案,我没法公正的回答你。”   秦所愿在那头笑了一声。   顾唯一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半晌,秦所愿说:“姐,我给你这个面子,放肆这期节目会现场播出,你不用担心。”   停顿片刻,她又补充道:“但是,顾唯一,你不要再通过任何方式联系我了,我们确实不适合。”   挂了电话,顾唯一舒出一口气,神情渐渐变得放松。   好像只要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行了,而秦所愿后面的那些话,一点都不会让他感到伤心。   姜来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想说些什么,话堵在喉咙口,想想还是算了。   不远处,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停在了路边。   顾唯一扬扬下巴,全然不像婚礼开始时那般,他语调平缓地告诉她,“陆行止来接你了,祝你有个好结果。”   姜来回头。   陆行止看见姜来的目光飘过去,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她抬手示意他看见了。   回过身子,由衷的对顾唯一留下一句感慨,“你真的挺能屈能伸的。”   似夸赞,似嘲讽。   顾唯一那天看着姜来拿着捧花,向陆行止的方向一路小跑。   而陆行止宠溺的笑着,视线只锁定在她身上。   那一刻他知道,姜来和他是不一样的。   那个圈子从来没有真正的接纳过他,因为秦所愿没有爱过他,那种小女生的占有欲与虚荣心,注定不可能长久。   而陆行止,至少在这个时候,眼底有真心。   怕是秦所愿都发现了,所以变了态度,给足了脸面。   顾唯一知道,他们彻底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对姜来的嫉妒与喜欢,也该尘埃落定了。   -   姜来拿着捧花上车。   陆行止指着那束捧花,语调上扬着“呦”了一声,眯着狭长的眼眸看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是想用这捧花暗示我什么呢?”   姜来斜他一眼,“只是觉得扔了人家的捧花不太好而已。”   “行吧。”陆行止仍是笑。   汽车启动,驶向了与公寓相反的方向,姜来看着陌生的街道,随口问了句,“带我去哪?”   陆行止回,“去买花。”   姜来也就没放心上,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看着头顶门店上那个硕大的珠宝品牌logo,笑着向他确认,“你来这里买花?”   陆行止点头,眉梢微挑,“前几天那束玫瑰蔫了的时候,你不是说鲜花的花期太短了么,所以,我今天过来送你不会凋谢也不会枯萎的永生花。”   “这话好酸啊。”姜来皱着脸。   陆行止笑笑,牵着她的手走进门店。   服务员迎上来,说了句“陆先生你好”,直接把他们领进了贵宾室。   两人在沙发上落座,服务员送了咖啡和点心过来。   姜来端着杯子,正要品尝看看贵宾室的咖啡有啥不同,就看见他弯下腰,然后下一秒,她的脚就被陆行止抓着放到了他的腿上。   姜来拍了他一下,“干嘛呢。”   陆行止把她的鞋也脱了,攥着她细细的脚脖子,笑着说:“这不害怕你跑了,得找个东西栓住你。”   姜来想起来成都那天,他往自己脚脖子上套了个袖箍的事,轻轻蹬了他一下。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两腿间处。   这一蹬,陆行止眼眸压了压。   姜来也愣住。 第46章   姜来到底是个女孩子。   虽然和陆行止已经有过情/事, 但也只那么一次。   反应过来那鼓鼓囊囊的触感是什么身体部位以后,没多会儿, 白皙透亮双颊便染上了绯红。   她默默地把脚往回缩, 长长的睫毛遮盖不住眼底的羞涩与尴尬。   陆行止把她的又羞又臊姿态尽收眼底,故意使坏,一把摁住她往回缩的脚掌,往那处又重重的送了送。   姜来睫毛扑闪两下, 惊讶的半张着嘴, 心虚地直看向贵宾室虚掩的木门。   非常担心有人进来撞见这一幕。   陆行止轻笑一声, 眸光有些氤氲。   明明瞧见她的担心, 偏偏嘴上仍旧没个正形, 有心调侃她。   “来来,这里随时会有工作人员进来服务的,你这样不太合适吧。”   “滚呐。”姜来佯怒, 坐直身体,冲着他的手臂打了他一下, “没个正经。”   她没怎么用力气,手掌轻飘飘的落在陆行止的身上,反而平添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   陆行止笑而不语, 手指来回摩挲着她脚踝处的骨节。   她是真的瘦,一只手便能包起整个脚脖子。   他偏头看向姜来, 仍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   随后笑笑, 轻轻地拍打了一下两只白净脚背,然后将她的脚微微抬起,重新放在自己的腿面上。   姜来这才愿意搭理他, 主动开口说话, “你又叫我来来。”   “我不就叫了这一次, 什么时候还叫过?”陆行止眯着眼睛看她,眼底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她以为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认真解释。   “第一次是在半岛酒店,我摸着你的喉结,你说‘来来,你醉了’,还有一次是你半夜飞成都那天……”   那天,前戏作足时,他摸着她的隐私部位,声音低哑说,“来来,给我”。   像个讨要糖果的孩童。   说到这里,姜来顿了一下,正好撞见他眼底的无边笑意。   他明明记得,就是故意戏弄她。   姜来这次没心软,冲着他的腰,狠狠地掐了一下。   陆行止不躲也不叫,偏着头很真挚的询问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不是不喜欢。”姜来歪着脑袋,认真地思考起来,手指搓啊搓,捻啊捻,终于想明白了原因。   “主要是没有别人会这么叫我,听起来挺不习惯的,这个叠词还有点肉麻。”   “那别人都怎么叫你?”他又问。   “如果是通过乐队认识的朋友,他们都叫我阿来,其他途径认识的朋友一般都直接称呼我的大名姜来。”   陆行止点点头,“那你爸妈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姜来一双大眼睛眨啊眨,扬着下巴,高傲地吐出两个字,“保密。”   陆行止抬抬眼角,心中有数,反正不在已经说出来的这几个选项中就对了。   过了一会,他伸手刮她的鼻子,语气极尽温柔宠溺,“可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情人啊。”   “所以,我以后就只叫你来来了,这是我的专属称呼,以后可不许再让别人叫了。”   姜来说不出那一刻的心情。   有甜蜜,有歉疚……   所以最后她只是声调轻微的说了个“好”,任由他把自己往怀里拉,整个人坐在陆行止的怀里。   陆行止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温热柔软的触感从眉间直传递到心底。   姜来靠在他的肩头,安静地感受着陆行止的温柔与坚硬。   她心里清楚,这样的美好就与那游行的雾相同。   说不准哪日便迅速消散,无影无踪了。   没多会,两个工作人员举着托盘走了进来。   姜来用手指戳了戳陆行止的小腹,从陆行止的腿上下来,坐到他身旁的沙发空位上。   主管模样的女人递给陆行止一个ipad。   “陆先生,根据您之前提的要求,我们设计师做了几版方案出来,您可以根据目前呈现效果,来选择一下最终方案。”   陆行止没接,看着姜来,“你自己选。”   工作人员瞬间领会到他的意思,果断将ipad递给她。   姜来偏头看他,陆行止递给她一个眼神,她犹豫了一下,双手接过ipad。   她翻了几张,设计图给的很全面。   每一个方案,不仅有渲染成型的3D模型,还附带了设计师的原版手稿照片。   翻到最后还有设计师介绍、设计说明和产品细节介绍,详细说明了脚链所用的各种材质与尺寸。   姜来看着产品细节页的钻石克数和黄金重量,低低地“啧”了一声。   这些形态各异的脚链,看着都很精美没错,但它们也无一不散发着昂贵的味道。   撇开其他,它们还有一个小小共同点,全都是以花为主造型,姜来想起陆行止说的“永生花”。   确实,黄金和钻石做成的花朵,那可不永不凋谢。   “喜欢哪个?”   “能不能看一些我敢戴出门的。”姜来指着ipad上的设计方案,有些不满,“这价格的链条戴在我脚脖子上,我怕是路都不会走了。”   陆行止低笑道:“不会走路才好啊,这样就跑不掉了。”   姜来白他一眼。   陆行止没说什么,抬头看向工作人员,“既然定不下来方案,那就先量脚围吧。”   “好的,陆先生。”   工作人员从另一个托盘里拿出软尺放在一边,开始戴手套。   姜来意识到工作人员是因为要给她量脚围才戴的手套,觉得也是大可不必,一边伸手去拿那软尺,一边说道:“要不我还是自己量吧。”   工作人员先她一步拿起软尺,毕恭毕敬地说道:“姜小姐,我们会为您好好服务的。”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呆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陆行止抿着嘴笑了笑,伸出手,和工作人员说道:“算了,给我吧。”   然后蹲到姜来面前,拿着软尺在她脚踝处比划了一下,回头问工作人员,“是这里吗?”   “再往上一点点。”   “这样?”   “对的对的。”工作人员点头。   陆行止低着头,姜来看的他的头顶,想着这辈子能有几次俯视看他的机会,没忍住就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陆行止也不动,任由她胡乱的抓着,一心只顾着自己手上量脚围的事情。   姜来柔柔地笑了笑。   她真希望陆行止可以永远是这样子为她低头的男人。   好不容易量好脚围,又回到选择哪个方案的问题。   她迟迟不给答案,陆行止便自己翻看了下,“哪个最贵?”   “欸?”姜来瞪他。   “那你自己说,要选哪一个。”陆行止靠在沙发上,闲适的看着她。   姜来拿起ipad,重新又翻看一遍。   几套方案其实都很不错,不过第一眼看中的,往往都会成为心头好,所以她又翻回第一页:   “那就第一个吧,不过我觉得六朵花有点太多了,而且每一个都有钻,其实没必要,简约些吧。”   陆行止点点头,“就按照你说的来。”   工作人员收了东西,陆行止抿了一口咖啡,问道:“对了,什么时候能做好?”   那女主管想想,笑着回答他,“您之前说过这单加急,但是因为各个环节都要有最低工期保证质量,所以最快也要一个月。”   “ok,那我一个月后来取。”陆行止沉声道。   女主管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然而陆行止根本不搭理她,随即便挥手让人出去。   这样的情形下,她只能硬生生地答应下来,“好的,陆先生。”   姜来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有些不理解,“我又不着急戴,你干嘛为难打工人?”   陆行止笑了笑,“她既然敢说出一个月这个时间点,自然就是做的出来,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况且……”   他顿了一下,“我着急啊。”   -   两人回程。   姜来掏出手机,照常先看工作邮箱有没有新邮件,然后再去各个社交平台巡视一圈。   这一看,她“欸”了一声。   陆行止开车,问她怎么了。   正好前方堵车,姜来把手机举到他面前,颇有些得瑟地说:“我上热搜了。”   陆行止低笑,“这还不简单,回头给你办个热搜包年。”   姜来“切”了一声,美滋滋地说:“这可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陆行止说的那是用钱财砸出来的热搜,而今天这热搜确是自生的热度。   她仔细看了一圈,好不容易从一个网友总结的博文中,摸清楚了热搜的起因缘由。   原是宾客中有江贺的粉丝,所以就把婚礼上拍摄的姜来唱《女孩》的视频,发到了江贺的粉丝群里。   粉丝群里又有人上传到了江贺的超话里,这其中有人听出视频中女生的声音与江贺原曲的女声颇为相似,于是展开了诸多猜测比较,甚至开始下注打赌。   一来二往的较上劲,哪边都说不服哪边,有人看的烦了,就艾特江贺让他出来给解密。   哪知还真的让江贺看见了,转发了原博并亲口确认,视频中的女生就是《女孩》里的女声姜来,并说姜来将于八月正式发专出道,还请大家多多关注。   江贺这一转发,视频的热度瞬间翻了几十倍。   再加上视频中她那段用口哨代替笛子音的处理堪称绝妙,一时间这段清唱引发了各大音乐博主的转发扩散。   随后电影《不速之客》的官博竟也转发微博,认领了其宣传曲创作者的身份,并请大家期待0618《不速之客》的上映。   虽然电影官博这条微博有强行蹭热度的嫌疑,但他这一转发,也让人们发现,电影宣传曲的创作人姜来,与《女孩》的女主唱姜来,竟然是同一个人。   一派混乱中,有营销号大言不惭地预测,这个横空出世的姜来,或许就是那个2023年的天降紫微星。   瞬间,整个互联网的用户似乎都涌到了这一处,支持的、附和的、讽刺的、辱骂的、看笑话的、浑水摸鱼的……   好不热闹。   姜来把这一长串事说给他听,陆行止淡淡听着,全程没说什么。   待她说完了,才问道:“骂你的那些要封号吗?”   姜来“噗呲”一声笑出来,“你怎么这么专/制呢?夸我的留着,骂的全封,你这是要捧杀我啊。”   陆行止没吭声。   难得见他吃瘪,她继续揶揄道:“你工作的时候不会也如此偏听偏信,听不得坏话吧。”   陆行止无奈道:“我只是不舍得你听坏话罢了,怎么还给我乱扣屎盆子。”   这话听的舒服,姜来靠在坐椅上,继续美美玩手机。   “对了,你歌曲MV什么时候拍来着?”陆行止看她一眼,随口问。   姜来头都没抬,也随口答:“这个月的月底,江贺要那个时候才有空,正好我也和导演讨论一下,这个MV要怎么拍才好。”   听见“江贺”两个字,陆行止突然来了精神。   认识姜来后,他常常觉得,这娱乐圈是不是只有江贺一个男明星了,不然怎么到处都是他。   碍眼。   于是,他眼角微挑,沉吟道:“换个男主。” 第47章   MV的男主自然是不可能换的。   陆行止这句多少带点醋意的发言, 最终以姜来补偿他一个热吻而结束。   况且这事也是巧了。   之前广州时候,姜来在酒店大厅遇见的那几个粉丝正好就是江贺的站姐。   几个人当时拍了好些姜来的照片, 虽然后来认出来她几年前就出现在江贺的合照中。   但是由于她是素人, 也不晓得广州时两人出现在同个酒店,是巧合还是什么私人约定,所以便一直捂着照片,没敢发出来过。   不过, 这次江贺转发姜来清唱《女孩》的视频之后, 那几个站姐也反应过来了。   姜来那时候是跟着烛风乐队过去广州巡演的, 后来她虽然晚走了几天, 但是倒推一下江贺的行程, 那时候差不多就是新歌录制的时间。   所以他们的见面,应该是属于工作因素,而不是恋爱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   要不说这些粉丝们一个个的都艺高人胆大。   这边刚算出来两人是同事关系, 那边就带上几年前的合照,磕起两人的CP。   江贺的粉丝也不是什么活菩萨再世, 磕这对CP自然也不是为了做慈善,扶姜来这个贫。   只不过是江贺上一部戏的女主角,在两人的戏播放结束两三个月后, 仍然死死的捆绑着江贺炒CP,这样的行为引起了江贺粉丝的极度不满。   俗话说得好, 拆CP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重新组一个CP。   几个站姐一合计, 姜来不就是一个送上门的人选。   她与和江贺几年前就认识,但是两人这么久也没什么火花出现,说明安全;与江贺合作的新歌目前在各个平台反响也都还不错, 有利益关联。   而且她并不出名, 甚至还没有正式出道。   这CP如果磕成了, 不仅可以成功拆了江贺别的CP,也能带着《女孩》这首歌往高处再走一走;这CP如果磕不成,反正她没名气,一脚踹了,当无事发生亏就可以。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们在全网搜索姜来的信息时发现了几个有意思的帖子。   姜来目前似乎并不是什么单身状态,很多蛛丝马迹都显示,她与捷润公子陆行止的关系并不一般。   所以这对CP磕的再欢,也不会成真。   要不说这些站姐们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几个人合计好了之后,通知了各自认识的大粉,又联系了一些营销号,然后将足够量的照片与文案,发到各个粉丝群和超话之中。   J次方cp就这样横空出世了,甚至空降话题排行榜。   惹的很多其他家的粉丝和路人,也纷纷开始搜索,想知道这个姜来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来的经纪团队看见这些话题的时候,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齐齐感慨她简直运气爆棚。   江贺粉丝这波操作,完完全全让姜来成为了一个既得利益者。   一毛钱没花,人在家中坐,热度天上来。   姜来本人是没啥炒CP的意愿的,但是她的经纪团队分明看上了这条捷径。   江贺一个风头正盛的流量小生给她个新人抬轿,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往外推。   MV的拍摄定在月底,所以中间这段时间两人本来是没有什么工作交集的,这就给姜来团队的炒作计划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不过江贺也是挺有趣,自己送上门来。   六月中旬的时候,他受邀录制某平台的毕业季演唱会,居然主动提出邀请姜来一起参加,共同演唱《女孩》这首歌。   姜来的经济团队不认为江贺团队对两人CP这个事情,是完全不知情的。   所以他们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江贺还愿意邀请姜来共同出席演出录制,就说明了江贺方对J次方CP,至少不是一个抗拒态度。   他有热门CP,又是一个女友粉成分比较多的男演员,所以炒CP这件事对江贺的加成其实非常有限。   不抗拒对于姜来团队来说,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   -   时间来到节目录制那天。   陆行止知道姜来要和江贺一起录制节目,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姜来知道原因,随他去了。   撞上她团队想炒CP这个时间点,她和江贺的事,确实需要好好再聊一下才行。   也不单单是为了哄陆行止开心,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因为工作的原因,而让江贺存了些无谓的希望。   姜来不喜欢玩暧昧,更不喜欢假借工作之名玩暧昧,这样只会让工作和情感,两者都没法好好处理。   这场毕业晚会是直播形式播出的,所以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了现场,参加事先的彩排。   姜来并不属于晚会的邀请嘉宾,所以主办方并没有准备她的休息室,她到了以后,便与江贺共同使用一个休息室。   陆行止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晚会的总导演和制片人。   导演姜来不认识,但是这制片人却是老熟人了。   申楠如今看见她,并不会感到任何意外,只是很平静的说道:“姜小姐,又见面了。”   姜来回她,“你好”,又在陆行止的介绍下和总导演打招呼。   江贺也过来打招呼。   说姜来是她请来的助演嘉宾,正在等待彩排。   他这话一说出口,申楠迅速反应过来。   陆行止今儿嘴上说是找她过来叙叙旧,实际上怕是因为姜来没有专门的休息室这事,提醒自己来了。   她并不知道姜来今天会出现,安排休息室这些事情也都是下面的人做的,如果是她亲自安排的一切,自然不会如此怠慢她。   她面上不动声色,手上迅速发短信联系助理,让他赶紧找出一个休息室出来,滕给VIP用。   过了一会,助理回复申楠,事情已经完成。   申楠收起手机,离开的时候她才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对了,姜小姐,我那边正好还有一间空闲的休息室,距离演出还有挺长的时间的,你和江贺用一间休息室,换衣服、化妆什么的也不太方便,要不要带你过去那边?”   姜来看了一眼陆行止。   她何尝不知道申楠这是在给谁面子,于是笑笑回答:“好的,多谢申总了。”   姜来带着化妆师、服装师和经纪人团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VIP休息室走去。   按理来说,她一个助演嘉宾,舞台上撑死也就半首歌的时间,本不该如此大的阵仗。   但这是独摇草传媒公司成立后,姜来的第一个台前露面工作,整个经纪团队都非常的重视这次演出。   希望可以在她正式发专前,在公众面前打好一个良好的印象基础。   所以这次活动的随行人员,除了专业的造型师、服装师之外,经纪团队还联系了业内口碑最好的摄影师,来为姜来拍摄这一次的行程照片。   彩排结束,正式进入妆造时间。   为了与《女孩》这首歌的主题相符,造型师给姜来准备的服装是一身白色不对称无袖连衣裙,绸缎材质上身优雅贵气,同时也不失青春期女孩子特有的活泼靓丽。   姜来换好衣服出门拍照的时候,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一下子就将陆行止又带回了纽约的街头。   他其实已经记不得姜来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了,可他一直记得那感觉。   裙角在金色阳光中飞扬飘舞,一下一下地拂在他的心上。   江贺的出场位置比较靠后,《女孩》又是他演唱的最后一首歌。   所以轮到姜来出场的时候,已将近晚上十一点。   陆行止把姜来送到等候区后,飞快地往舞台前面跑去。   彩排的时候,因为公司那边突然有事情,场馆里面太吵闹,他就到外面接了个电话,所以并没有及时赶回来观看。   这也是他第一次观看《女孩》这个表演。   歌曲进行到后半段,江贺牵起姜来的手,两人开始甜蜜对唱。   陆行止站在台下,后槽牙都要被咬碎。   下午在休息室的时候,周末还还在和他说,江贺主动邀约姜来一起参加演出这事,其实还挺让人不解的。   现在答案不就出来了。   他这小子,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牵手的环节,怕不就是他自己设计的。   那天的演出效果很好,除了陆行止,其他的所有人都对两人的演出非常的满意。   《女孩》这首歌最妙的地方在于,虽然名称叫女孩,但字里行间从未提到过女孩这个字眼。   可一曲罢,又会让人觉得,那阳光、蝉鸣、单车、汽水……   它没有哪一句不在谈论女孩。   那天演出完,姜来没有直接回休息室。   她叫上江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和他说起自己与陆行止的事情。   陆行止就站在两人三米外的地方等待。   故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总归就是他江贺踏不进的关系就对了。   江贺听完笑了笑,与姜来击了个掌,他说自己并不是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免得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姜来问他,什么是路走窄了。   江贺摆摆手没回答。   两人约定好后面纯粹的商业关系,姜来笑着与他说再见。   他看着她投入远处陆行止的怀抱,想起来她说陆行止好多年前就见过她。   江贺想,她大概是故意忘了,他们明明也认识了好几年。   那头,陆行止为她拂去额前碎发,“你们说什么了?”   姜来主动牵起他的手,“当然是为了某人不再吃醋,而让他知难而退喽。”   “切。”他轻声说,   语气里透露出藏不住的小小欣喜。   结果姜来又道:“不过后面我们可能会有一个短暂的炒CP过程,你可要多多担待喽。”   ……   欢乐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   陆行止咬牙切齿地说了个“好”。   但他转念又一想,等姜来以后红了,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站在她身旁的那个人。   那江贺这个商业假CP,也算是他筑梦路上最劳苦功高的助手了,瞬间舒坦不少。   作者有话说:   走一点点事业线,好让后面的感情线发光!发热! 第48章   毕业晚会播出的那天, “J次方”的词条后面跟了一个红红的“爆”字。   陆行止点进那个词条,保存了很多照片, 然后没有意外的, 裁掉了旁边的江贺,只保留了姜来的部分。   后面某天,陆行止手机落在书房,正好有电话打来。   姜来扭头看了一眼, 来电人显示是“奶奶”, 她把手机送去给他。   路上铃声中断, 手机画面回到锁屏状态, 屏幕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 这么个冷峻淡漠的霸总,怎么还用自己的照片做屏保呢。   小男生做派。   姜来起了兴致,尝试输入了“1898”这串数字, 手机顺利解锁。   她笑,这人对她, 倒是一点都不防备。   万一她有什么歹心,或者是个商业间谍什么的,就他这戒备心, 机密早被自己偷完了。   陆行止这时候正好洗完澡出来,见她拿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瞎捣鼓什么, 笑眯眯地说道:“查手机呢?”   姜来低着头, 语气温吞平和,“我可没那么多疑,如果我们已经到了需要查手机的地步, 那我觉得就不必再继续相处了。”   陆行止笑。   这确实是姜来的风格, 说一不二, 没有中间态。   顿了一下,她又笑道:“密码都不改,不怕我偷窥到什么商业机密么?”   “那没办法,栽你手里我也认了。”陆行止摊摊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姜来瞥他一眼,“真的?”   陆行止挑眉,未置可否。   这答案说真也真,说假也假。   说假是因为,姜来手里这部是他的私人手机,里面就一些家人朋友的联系方式,根本没什么商业秘密;   说真是因为,他所有的密码几乎都是这一串数字,如果姜来有心,完全可以通过任何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得到捷润内部最核心的消息。   姜来笑笑,并不深究他的态度。   低着头又掏出自己的手机,翻找了半天后,不知道传了什么东西给他,又开始接着捣弄起陆行止的手机。   又过了片刻,她抬起头,将手机递给陆行止。   唇角一勾,笑靥如花地说:“好了。”   见她一脸高深莫测的,陆行止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   屏幕亮起,手机上的壁纸被她换成了别的照片——是一个正在打鼓的女生。   图片里的人身着一件简单的黑T,手指紧紧的握住两根鼓棒,露出的小臂隐隐约约看得见些肌肉的形状。   一头短发不知是风吹的缘故,还是打鼓时甩动的原因,向前飞舞着,遮盖住大部分面容,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地方。   陆行止专注的看了一会,靠着那流畅的下颚线和粉嫩嘴巴认出画中人来。   “这是你什么时候的照片?”   “呦,居然看出来了。”姜来挑眉,接着说,“大概五年多之前吧。那时候校园文化节,被硬拉去凑数,照片是我同学拍的。”   “为什么给我换成这张?”   姜来眯着眼睛看他,打趣道:“纽约时候,你不是因为看上我打鼓的样子,才起的歹心么。”   陆行止笑笑,接受了这个说法。   却没敢说除了她打鼓时的意气风发,她往人脸上扔鼓棒时肆意张扬,也是让他忘不掉的画面。   她这人聪明归聪明,但是有时候脑回路也很清奇,可别让她误会,以为自己有什么受虐倾向。   姜来想起来正事。   告诉他,不久前他奶奶打电话过来,让他记得回一个。   他点头,立刻就回了电话过去。   她转身回书房,门没关,陆行止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进来:   “最近没住在东三环那边。”   ……   “对,是叫姜来。”   ……   “嗯,改日带她回去见你。”   陆行止从没和她说过“喜欢”与“爱”的字眼,所以姜来一直觉得陆行止对她的喜欢,不过是些一夕的恩爱。   然而此刻,这几句简单回应的话语,却比那些情话的份量要重的多,深深的触动了她的心弦。   陆行止挂了电话走进来,松松垮垮的睡袍披在身上,根本遮不住几处肌肤。   一眼看过去,带着湿气的八块腹肌线条分明,两根色气明显的人鱼线一路向下蔓延,消失在胯上的黑色布料间。   姜来想着他刚刚电话里对奶奶讲的话,思考自己一直以来对他是不是太防备了些,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保留着一丝理智,以保证自己可以随时抽身。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感动,那天她破天荒的提出,要帮他疏解些生理郁结。   虽是她主动提出的,但到底用手做这事情还是头一回,来回摩挲几次总是不得要领。   中途不知是力气用错位置,还是上下移动的方式不对,一直屏着气的陆行止,忍不住“斯哈”一声。   瞬间,姜来被吓得不敢再动。   陆行止闷笑声,撑着床垫坐起来,握着姜来的手,一点点耐心教她。   几番教学下来,姜来终学会正确的手法与技巧。   她先是抚摸、揉搓,渐急渐缓的将他的情绪调动起,等情感到了浓厚时,再迅速加快手上的移动速度,由慢到快、由轻到重,使他膨胀、发烫,最终闷哼一声,释放出来。   那日姜来难得主动,惹的陆行止也放纵了些,登入极乐前的那秒,竟含糊着说了句,“来来,我爱你。”   这声情话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快,事后两人谁也没主动提起过。   就像高温笼罩的日头下,有阵轻柔的微风吹过。   虽在后来的日子里,再寻不到踪迹,但当事者,却永远记得那刻的温柔与触动。   -   后来没隔几天,《不速之客》正式上映。   短短一周,收割十三亿票房,领跑暑期档。   而姜来为《不速之客》写的歌曲也随着电影的热映,响彻大街小巷。   这年暑期,在公司还未对她进行正式宣传的情况下。   绝对实力傍身的姜来,通过一次次意外的热搜,从一个不知名的素人美女,一跃成为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最强新人。   六月底的时候,姜来写完了几首外部邀歌,正式投入专辑主打曲的MV拍摄准备工作中。   多轮的讨论后,姜来出道专辑的名称最终定为《刺日与暗月》,分明对应两首主打歌曲的曲名,《刺日》与《暗月》。   MV由来自杨本煜导演团队的一位年轻女导演执导,是姜来自己选定的人选。   本来公司那边已经着手联系了更有经验、也更专业的导演,姜来想起自己跨年是得到的“不专业”评价,觉得很不对味。   再加上,她是真的特别喜欢《不速之客》中有一些很奇特的镜头拍摄语言,便坚持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最终力排众议,启用了这位刚从摄像转行的新人导演,杨木行。   中间出了个小插曲。   签约前,杨本煜几次问她看中杨木行哪些特质,要她仔细考虑过再做决定。   姜来拿出说服自己团队的态度与理由,又与杨本煜说了一遍。   合同最终才顺利敲定。   姜来团队并不知道杨木行的真实身份,所以与导演团队第一次开会时,当他们看见杨本煜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都表现的非常诧异。   这一问,众人这才知道,杨木行原是杨导的女儿。   因担心她还未独立执导过任何项目,杨本煜放心不下,所以决定前来把把关。   但是后来的结果表明,杨本煜也是多虑了。   杨木行给出的方案不仅满足了姜来这边提出的全部要求,还带来了很多期待外的惊喜。   也是应了虎父无犬女那句老话。   MV拍摄那日,陆行止人尚在国外。   海外分公司高层大变动,他在外主持大局,没有来的急赶回来。   他不在的日子里,姜来与江贺一起又上了几次热搜。   一次是,MV拍摄场地有照片和视频泄出,江贺出道以来第一次以金发示人,连带着姜来一起被粉丝送上热搜。   一次是,姜来和江贺在拍摄行程结束后,一起去了江贺出道作品的拍摄地,并还原了一部分原剧场景。   江贺仍旧演男主,姜来演的是姜妄那个角色,女主一开始的暗恋对象。也没正经演,玩笑性质的,像个喜剧。   “江贺梦回夏日晴空”这个热搜,最初是两家团队通气后一起买的。   《夏日晴空》就是江贺与姜妄一起合作的那部剧。   后来传播的广了,所以就衍生了很多词条出来,诸如热“姜来姜妄龙凤胎”、“江贺姜来老友重逢”、“J次方”等等。   姜来在各个平台的搜索指数创下新高的同时,也与江贺这个名字深深地捆绑在了一起。   出道专辑发布时间定在八月十八号。   以此时间节点往前推,提前一周在各大平台上线新歌的十五秒试听,提前一个月进入专辑发布的宣传期与预热期。   若想如期发布,那么距离正式启动宣传的日子已所剩无几了。   七月九号,陆行止结束海外工作。   他回来时,两首MV的剪辑工作已经进入尾声。   第二日,他与姜来一起去看最终成片。   放映室里一片昏暗。   《暗月》的结尾,江贺顶着一头金发从深海里走出,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双眼只看着那个坐在滩涂地上的女孩。   他径直向着女孩走去,到了她面前的时候,微微探下身体,含笑与坐着的女孩对视。   这时候,女孩手臂高高抬起,拽着男孩胸前的领带,无限缩小两人间的面部距离,直至鼻尖碰触。   镜头往上移,最后定格在夜空中那颗高悬的月亮上。   ……   画面缓慢消失。   放映室里掌声一片,陆行止本也应该一起鼓掌,与他们共同欢呼。   如果视频里那个女孩,不是姜来扮演的话。   《刺日》的MV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江贺扯下脖子上松松垮垮的领带,用它温柔的绑起了姜来披散的头发,然后两人开始了一段长久的对视。   ……   整个放映期间,陆行止的表情就没好过,即使后来放映结束,那天独摇草的一众工作人员,也没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晚上回家。   洗完澡后,姜来躺在床上,掏出手机又开始看《刺日》与《暗月》的MV。   毕竟是出道作,她总想尽善尽美些,不停地确认所有的细节。   陆行止躺在她旁边,随意瞟了一眼。   偏偏正好又看见,她拎着领带把江贺往自己面前拽的画面。   他面色冷沉的起身下床,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两条黑色的领带。   一言不发的站在床边。   姜来丝毫没有危机感,还调皮地伸出脚去勾他手中的领带,乐呵呵问道:“干嘛?”   那一刻,陆行止很想下流的说“干/你”。   但是二十九年的修养与气宇,让他无法轻易说出口这种不太正经的言语。   他只是扯着领带,勾了勾唇角,然后坏笑一声说:   “带你解锁领带的其他用法。”   作者有话说:   无奖问答:本文第一次出现领带这个词是什么时候?   答对可得陆总领带一条。 第49章   姜来从广州回燕京的时候, 曾在机场大言不惭的这么评价过陆行止。   “你比较像那种表面无欲无求,背地里拿着领带把对方绑到头顶的人”。   陆行止那时候说他记性很好, 姜来没怎么在意。   如今才知道这话里的深意。   “手给我。”陆行止沉凝着看向她, 深邃的双眸幽幽的泛着波光。   其实他就站在床边,一弯腰便可碰到姜来的双手,非要多说这一句,就是在询问她可不可以的意思了。   姜来盯着他看了一会, 瞧见他眼底浓浓的□□, 也瞧见他眼底想要绽放的自己。   她抿着唇浅浅一笑, 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 举着手臂, 把双手送到他面前。   四目相对下,两人心意相通。   陆行止扬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没多言语,直接行动起来。   他先是单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 用拇指压住领带的一头,然后用另一只手拽着领带的另外一端,贴着她的手腕, 紧紧的缠绕两圈。   怕勒到她,打结的时候特意松了两指的长度, 多余的黑色布料, 轻柔地垂落在白皙偏粉的手臂上。   更衬得肌肤红润透亮。   姜来以为这就是结束,睁着杏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副看戏的模样。   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个局外人, 要将他下面的行动全仔细收入眼底。   无论是狂野、低喃, 还是索取与长叹。   但是陆行止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将手覆在姜来的眼睛上, 示意她闭上眼睛,然后抻直了另一条领带,蒙住了她乌黑明亮的双眸。   一片漆黑中,姜来感觉到他的双手掐住自己的腰身,然后她整个人开始慢慢后仰,直至身体碰触到柔软的被褥。   都说人陷入黑暗的时候,听觉会比平时更敏感。   此刻,她切实的感到了这一切。   除了两个人衣物间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陆行止吞吐在她脖间低微的呼吸声,和她陷入被褥的沙沙声。   她甚至听见了,两人肌肤间摩挲的细小声响。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有种像淅沥雨线中,屋檐下飞来一只报春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又像是雨滴落在青草的叶尖。   每一处都是生命的鲜活。   在姜来思绪胡乱飘散的时间里,陆行止将她的手臂高高抬起,压在头顶处。   姜来不受控的,跟着这动作微微弓起身体,将两人间多余的空气全数挤压出去,紧密的靠近在一起。   她今天穿的仍是那件墨绿色的缎面吊带睡裙。   上次穿应该是陆行止生日前夜,那时候两人自从成都分别,许久没见。   陆行止虽觉得妩媚多姿,却也只能规矩的观看,不敢越城池半分。   今日的光景却不相同。   他宽大的手掌透过薄薄的布料上,能感受到来自她的体温、呼吸带来的起伏与心脏的跳动。   随着力量的轻重变化,姜来的呼吸声也深深浅浅,各不相同。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遥远的西西里岛上,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开始频繁的运动,高温的岩浆在山体内不断膨胀破裂,渐渐聚集在出口处。   而燕京的万家灯火里,一处昏暗的夜灯中,伴随着低软的低喃,连户外的柳枝也不安分的扭动起来。   像是春天的草木,大风来临时发出“簌簌”的声响,一边摆动飘摇,一边急等待春雨的到来。   陆行止低笑一声。   姜来突然很庆幸,此刻自己的眼睛是被蒙住的。   不然他一定会发现,她眼底那些急切与不满足。   然而,陆行止就像有读心术一般。   她正觉得不够的时候,空虚感又被满满抚平。   时而紧紧跟随,时而远远离去,两人的灵魂都要被撞碎。   这样的氛围里,无人感知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姜来觉得脑内一片空白,再由不得她想任何东西。   姜来的书桌上放着几本天文学的相关书籍,其中有一本提到过,宇宙的诞生是源于一场大爆炸。   这个观点的核心是,宇宙是由一个炽热的奇点,经历爆炸膨胀过形成的。   她觉得自己也跟着着宇宙爆炸了一次。   ……   灵魂归位,姜来躺在床上放空自己,不想动弹。   陆行止将她的双手释放,又为她解下隔绝视线的领带。   将她抱坐在怀里,细细的亲吻。   她本以为这就是结束。   却没想到陆行止在她鼻尖上轻轻落下一吻后,将她的手背到身后,再次固定住。   然后用另一根搭在脖子上的领带,于锁骨处交叉后从腋下穿过,在后背处系紧。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   像冬日雪地里清晰的的脚印,又像夏日晴空下不绝于耳的蝉鸣。   那感觉实在不同。   不似平日打鼓,却比打鼓更觉得酣畅淋漓;不似放声歌唱,却比歌声更感觉细腻动人。   姜来记得,小时候她看过一则黄豆酱的广告,粒粒饱满的黄豆们,晒完了正面,要翻身换到背面,均匀的接受太阳的照射。   她也一样。   而他便是草原上骑马奔腾的勇士,只奔着心中的方向,勇往无前。   这个世界里真奇妙。   宇宙是她,青草是她,草原与奔腾的马也是她。   姜来想起自己那些关于天文的书,陆行止曾不解地问她,怎么这么喜欢宇宙。   意识溃散的时候,姜来暗暗地想,明日一定要告诉他,宇宙真的很浪漫。   -   那天一切结束后,陆行止端进来两杯红酒,笑着说,“你不爱我抽烟,就一起喝杯事后酒好了。”   红酒的味道在姜来的舌尖散开,她看着床头柜上的领带,又好奇又不怀好意地说道:“你都哪里学的这些花招。”   陆行止杯中的酒分毫未少,可语气里分明染上了醉意。   他说,“想与你极尽欢乐,便可无师自通。”   这样的情话,让人听了心情大好。   睡意来时,姜来伏在陆行止的胸口,小声嘟囔了声,“我喜欢你。”   然后就昏昏沉沉,没了意识。   陆行止知道,那日姜来帮他解决郁结,情绪登至顶点时,他真情流露的那句“我爱你”,在今日得到了回应。   -   专辑进入宣传期后,姜来变得忙碌起来。   公司这群人工作能力也是超强,居然给她直接安排上了一个完全密不透风的行程,各种杂志、采访、综艺……   不给她留一点喘息的机会。   这段时间她和团队便一起住在了酒店里,她不在,陆行止也便回了东三环。   宣传开始后,两人也没见上几面。   燕京的行程还好,陆行止忙完了会过来找她,两人便偷闲温存一会。   若是有外地的行程,便只能在睡前匆匆打个电话,简单说上几句话。   姜来在圈内没什么朋友,公司又新成立的,没有其他艺人。   所以全专歌曲十五秒试听上线那天,除了经纪团队请了一些以前合作过的艺人为她宣传外,就只有周宗永、唐居显、江贺和放肆乐队几个人在社交平台上转发了相关的微博。   不过这么说也不全对。   姜妄和苏杭两个人因为情侣账号的运营成功,已分别在短视频平台上涨粉至千万,两人又发动了认识的网红们,大大小小几十号网红全在帮她宣传。   那几天打开短视频,颇有种网红公司团建的错觉。   惊喜是新歌发布那天突然出现的。   除了事先联系好的艺人和与姜来有合作的几个前辈外,帮她宣传的明星足足有半个娱乐圈之多。   经纪团队也是一脸懵,左右打听一圈才知道,这其中一部分人是张本煜的人情,一部分是捷润影业在投的影视剧或电影演员。   如果说各路明星帮忙宣传是给足了姜来排面,那么短视频平台上,姜妄和苏杭的几十号网红朋友,更是直接让《刺日》与《暗月》这两首歌,空降热榜。   姜来甚至有一刻,生出几分成功居然这么简单的错觉。   更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在晚上。   0818那天是工作日,所以白日出现在影院的人并不算多。   下班后观影的人变多,所以影院贴片广告出现全曲MV的反馈也变得多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不少网友发现,电影正式播放前的贴片广告中,出现了一首完整的新歌MV。   这是一个很少见的情况,所以很多人在发现以后,都第一时间发博询问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   华语音乐式微,短视频盛行的放下,歌曲MV的传播力度是非常有限的。   很多音乐人认真拍了歌曲MV,但是实际上,根本不会有多少人观看,最后都沦为KTV里的唱歌背影画面。   捷润旗下好巧不巧有九百多家影院,陆行止便大手一挥,提前一个月就通知下去——八月十八号开始,影院的六千多块屏幕,每天都至少要播放一遍《刺日》与《暗月》的MV,为期一周。   这时间也不是随意定的,短了怕传播力度不够,长了怕观众厌烦,起到反效果。   这独特的宣传手法,一时竟引发了很多普通观众的兴趣。   毕竟贴片广告是不可能消失的,反正都要看广告,与其看很多个几十秒的预告片,不如花几分钟看一个故事连贯的音乐录影带。   好像也不错。   短短半月,姜来的名字与姜来的歌曲,狠狠霸占整个互联网。   一夜爆红后,论坛上那些原本无人关心的旧贴也纷纷被顶起。   吃瓜网友们发现,捷润公子陆行止身边那个素人美女,不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新人姜来。   一篇名为《起底最强女新人与最强富二代》的博文,更是引发吃瓜狂欢。   于是,姜来的名字后面,瞬间跟上“金主”、“包养”等令人遐想的词语,更火速冲上热搜。   作者有话说:   一切尽在省咯号中,鞠躬 第50章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姜家父母还没感受到姜来有多红之前,便先感受到了自家女儿黑词条满天飞的无力。   两人一辈子勤勤恳恳, 本本分分, 教书这些年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就算当初姜妄演技烂被群嘲时,评论里的网友们也都不忘记夸他长的帅,并没什么污言秽语。   如今姜来的名字后面,跟的却全是些中伤人的词语, “金主”、“包养”……   饶是个普通家庭, 看见这种字眼都要咯噔一下, 更别说姜家这种父母全是老师的教师家庭。   姜家父母看见热搜后, 震怒之下, 又心疼又生气地给姜来打去电话。   姜来那时候正在接受采访,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   于是两个人便火速又拨通了姜妄电话。   姜妄那张嘴向来是个大漏勺,纵使姜来并未与他说过自己与陆行止的一切, 也能让他漏个七七八八。   他眼珠子一转,振振有词地回答姜家父母说:“哦, 他追求我姐好久了,现在应当是男朋友了吧。”   要不说他是个猪队友。   漏就算了,还漏的不上不下的。   姜家父母现在这个情况, 最听不得的就是“应当”这种模棱两可的词语。   他们只想挺准确又笃定的消息。   若如热搜所说,便是他们没管好女儿, 若不如热搜所言, 也定不允许网友如此恶意中伤自家闺女。   要么从此安心,要么来的痛快。   惴惴不安的状态下,他们又给姜来打了几通电话, 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二老又惊又怕, 转身回屋里收拾东西, 想着不如直接飞去燕京看看得了。   今年姜母不再带高三毕业班,暑假也就空了下来,两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这边,姜来结束工作,看见父母的未接来电,不紧不慢地回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连串的询问,“你和那个陆行止是什么情况,真的像热搜说的那样吗?”   热搜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因为刚上热搜的时候,工作人员就曾来询问她要不要发个声明解释一下。   公关这一块并不是她的专业,所以她为没说什么,全权交给工作人员处理了。   不过等到空闲的时候,出于好奇心,她还是点进去瞅了一眼。   不得不说,现在的网友还是挺厉害的,从一副画和一把吉他开始,居然能找出那么多东西。   虽然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来说,这些猜想的方向是对的,但按照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一系列的猜想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唯一能真的证明二人认识的,也就只有跨年那天,两人在公交站台的一张同框照片。   实话实说,这张照片拍的还是挺有氛围感的,她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长按一下,点了保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她意外的信息,就是客厅墙上那副《骨》,居然如此昂贵!   她眼中平平无奇的一副画,居然是陆行止花了百万高价拍回来的,根本不像他当初说的那样,是一个普通的装饰画。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副画和她江南老家的房子,基本是同个身价了。   挺奇异的感觉。   姜来从来没有一刻觉得,陆行止和自己是如此的遥远,又是如此的亲近。   说回正题。   姜来这时候,并不知道父母已经和姜妄通过电话。   所以她满不在意地,仍按照自己的方式回答道:“没有啊,我们就是朋友而已。”   这话一出口,让姜家父母瞬间变得忧心忡忡。   两个孩子不一样的回答,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在告诉他们说,姜来与陆行止的关系,确实没有那么的简单。   于是二老当下就决定,坐最近的航班飞去燕京,让姜来把自己的住址发给他们。   姜来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连问几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是姜妄那小子平白给自己添了几把火。   但是她现在与陆行止同住,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真的让父母过来。   她只能先劝,希望父母可以打消来燕京的念头,见实在劝不动了,才支支吾吾的说她去机场接他们,一切见面再说。   挂了电话,姜来长叹一口气。   一是担心父母过来兴师问罪,二是晚上本来还打算回公寓和陆行止一起吃晚饭的,现在只能作罢。   她把这事和陆行止说,他倒淡定,竟还主动提出要和姜来一起去接她的父母。   姜来只当他是开玩笑,不以为意的笑道:“你也就说的好听,你去接我父母,你要以什么身份去接我父母啊。”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蛊惑人心的声音悠悠传过来。   “男朋友呗,还能是啥?”   姜来想起陆行止生日那天,两人许下的愿望。   虽然她还没有成为歌最红的歌手,但这一时间,要说绯闻最多热搜上的最频繁的歌手,她还真算一个。   或许是她觉得两人情谊已到,或许是她觉得自己当日的愿望已经成真,或许是她觉得父母将至,现在的状况需要一个说法。   隔了几秒后,她竟真的应了他这句话。   她说,“那行啊,陆行止你来接我,我们一起去机场。”   那时不过三点多,陆行止拿着车钥匙出了办公室,路过外面几个助理的办公区域时,心情大好地挥挥手,让他们提前下了班。   姜来今天的工作是杂志封面拍摄和内页采访,摄影棚棚的位置比较偏僻,陆行止从公司出发,足足驾驶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她所在的园区。   那时候拍摄工作早就结束了,姜来遣了自己的工作人员们,让她们提前下了班,独自一人等待摄影棚的大门口。   微风吹过,浮起几根发丝,她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满身朦胧日光。   沾染几分萦萦孑立,形影相吊的孤单,又夹杂几分岁月静好,安暖相伴的惬意。   陆行止落下车窗,隔着几米叫她的名字,“来来”。   姜来没听见,仍低着头踩自己的影子玩。   他笑笑,原来她也有这般小女孩心性的时候。   转念又想,姜来其实不过刚刚二十四、五岁,人生的路途也就才到四分之一节点而已。   他轻轻按了按喇叭。   姜来闻声抬头,看见那辆熟悉的车辆与驾驶位上熟悉的面容后,倏尔展露笑颜。   下一秒,那道轻盈的身形向银色迈巴赫跑过来。   没多会儿,车门被拉开,落座副驾驶。   “伸手。”姜来握着拳头看他。   闻言,陆行止摊开手掌,手心朝上。   挑眉看她,等待她下面的动作。   姜来笑嘻嘻的,把拳头放在他的掌心,然后慢悠悠的松开手。   陆行止垂眸看过去,一对大象玩偶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一个粉色的,一个蓝色的。   塑料材质的,轻轻的,也小巧玲珑的,单个大小大约在两三厘米左右。   他没立刻反应过来,看见她眼底的笑意后,才尝试着说出一个答案。   “对象?”   “还挺上道的。”姜来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乌黑明亮。   顿了下,又说,“恋爱第一天,送你的纪念礼物。”   陆行止浅浅笑了笑,“嗯。”   将两只塑料小象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   姜家父母的飞机五点半到达首都机场,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录音棚距离机场又好大几十公里,为了不迟到,两人没有继续聊天,陆行止踩着油门一路狂奔。   紧赶慢赶,终于在飞机落地的前十分钟赶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姜妄和苏杭已经等待了接机口,苏杭远远的就看见了姜来,开心的朝她挥手打招呼。   姜来也看见她,兴奋地叫她名字,“杭杭。”   陆行止并不知道苏杭这号人,以为姜来在叫自己,拧着眉看她,“啊?你怎么知道我乳名?”   姜来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啊,我在叫苏杭呢,你凑什么热闹。”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抿了抿嘴唇,到底没说什么。   后来一行人接到姜家父母,二老见到许久不见的孩子,竟然也忘记了本来的怒气。   一声“囝囝”、一声“囡囡”,将两个人搂进怀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来突然反应过来,陆行止的乳名莫不是“杭杭”!   她伏在姜母肩头,抬眸看陆行止,悄悄叫了声“杭杭”。   然后就看见陆行止学着她,做出一个“囡囡”的口型来。   四目相对,全是笑意。   这两人的小动作全被姜父看了去。   姜父清清了嗓子,“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   这话几乎就是对着姜来说的了。   苏杭和姜妄恋爱已久,姜家父母对她并不陌生,如今这个场面,唯一需要介绍的,就只有陆行止一个人。   姜来歪着头,正想着要如何介绍他,就听见陆行止自己先开了口。   “叔叔你好,我叫陆行止,是来来的男朋友。”   姜父想起那些热搜,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哦。”   陆行止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满,想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开心的样子。   一路上仍是恭敬礼貌,有问必答,将个人的家庭关系与工作性质全如数说了出来。   一车人听的认真,也听的震惊,姜来都没听他说过这些。   网络信息到底还是不全,她虽然以前搜索过,但是好像也就是他父亲的资料多些,并没有看过他母亲与奶奶的资料。   他把家庭情况如数说了一遍,压力反而来到了姜父姜母这边。   车厢里沉默良久,姜父才又重新开口。   “你有考虑过与姜来结婚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49还在改,头秃…… 第51章   陆行止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 就被姜来一句“我只活在当下”打断了。   姜父当下并没有说什么,心里的想法却流转个不停。   其实他本来也并不是很在意陆行止的回答。   从他说出自己奶奶名字的那一刻, 姜父就知道, 他与姜来是走不到最后的。   印象中,这位已退休的高位女性领导人,多年前在位时,也曾在他们省当过几年一把手。   来燕京之前, 他们本来只觉得两人的经济条件上或许有很大差异, 却不曾想, 陆行止的家庭竟如此显赫。   这种有权有钱的高门, 他自知小门小户的姜家高攀不起。   在姜家父母的眼中,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他们也鲜少会对两个孩子直呼大名。   所以这句“你有考虑过与姜来结婚的事情吗”,比起逼婚,更像是给陆行止一个下马威。   同时也在给姜来敲响警铃, 提醒她不要深陷于一段虚妄的关系里。   早在机场,陆行止说自己是姜来的男朋友时, 姜父就已经决定,此行不再深究热搜上的那些无端猜疑。   现如此,更是坚定了态度。   过往一切皆不看。   他不再想知道姜来与陆行止是如何认识的, 也不想去关心他们现在又发展到了哪一步,但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 他只希望姜来可以及时止损。   他或许是个不错的男青年。   外貌出众, 家世优异,待人也温和有貌,但是他若无法与姜来走到最后, 便只能属于不及格的范畴。   那天, 陆行止把姜来和姜家父母送到她住的公寓。   两人看见公寓里的一切, 心下有了判断,知道两人应该已经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了。   但也没说什么,客客气气的谢了他。   陆行止笑笑,也没多待,告别姜家人,自己回了东三环。   本来姜来是打算把父母送到酒店的,但距离九月也没几天了。   赶在学生开学前,姜父姜母要提前到学校报道,算起来,他们在京满打满算也就只能呆上个两三天。   姜来想和父母多待待,又觉得反正父母已经见过陆行止也无所谓了,就直接将人领了回来。   一共也住不了几晚上,省的还要来回更换床品。姜来索性住去了陆行止的次卧,让父母睡在主卧。   燕京的第一个晚上,许是讲究个家庭和睦,姜父姜母没多说什么,三个人在客厅随意聊聊天,到点了便各自回房休息。   不愉快是第二天中饭的时候出现的。   陆行止过来接他们,为了让长辈坐的舒服,他特意换了辆SUV。   这车姜来不是第一次见,陆行止遇见江贺送她回来那天,开的就是这辆车。   但坐这还是第一次。   姜来打趣了句,“还差几辆啊,我就可以坐遍你的副驾驶了。”   陆行止笑笑,“快了,一半了。”   挺平常的一句玩笑话,但听在姜父姜母的耳朵里,就不是一个味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姜来这心性是不是变得浮躁了些。   他们从小教育两个孩子不攀比不骄奢,谈恋爱是小,可万一因为这场没结果的恋爱,丢了自己的品性,影响后面几十年,可谓是因小失大。   姜父在他们家向来是坏人角色,吃法的时候,他瞧见姜母使过来的眼色,轻咳一声。   “我和你妈回去后,你们俩就尽早分手吧。”   姜来就像没听见似的,埋头吃饭应都不应一句。   包厢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陆行止轻轻笑了声,端着水杯站起来:“叔叔阿姨,这杯以茶代酒,我敬你们。”   姜来抬头瞄了他一眼,挺意外的,“噗嗤”笑出来。   陆行止这地位,怕是长这么大都没给谁敬酒吧,倒是给足了她爸妈的面子。   “行了行了,坐坐坐。”姜来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坐下来,然后下巴向姜父姜母的方向扬了扬,   “这些话我爸妈憋了一个晚上,现在才说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先让他们说话说完啊。”   姜父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小陆,你先坐,坐下来说话。”   姜来跟着学了一声,“小陆?”   语调上扬,流露出藏不住的笑意。   陆行止坐下来,腰杆挺直,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观察这屋内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姜来对父母的一切言语都不甚在意,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而姜父姜母则是时不时对视一眼,看看姜来,也看看他。   眉间有忧愁,眼底也有爱意。   如今他也算是知道,姜来姜妄这两个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   不缺爱的孩子,内心自是丰盈。   要说姜来的自信是来源于周身的爱意,那么陆行止的气宇,便来自他生自罗马的底气。   虽说前一秒这屋子里都还是让他坐下的言语,听起来像是他局促不安、紧张焦虑。   但实际上,放眼看过去,这屋子里,再没别人看着比他更气场强大、贵气十足。   姜父瞪姜来一眼,让她不要打岔,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道。   “小陆,虽然我们相处的不多,但是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虽然这样说不太好,还希望你可以理解,我和你阿姨都觉得既然你和姜来是没有未来的,你们还是不要彼此耽误了。”   “怎么算没有未来呢?”陆行止不卑不亢的应道。   “我昨天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和姜来结婚的事,姜来昨天的回答,就是今天我给你的答案。”   陆行止听懂了。   姜父是在说,只考虑当下,或许轻松,但不长久。   姜来也听懂了,但她偏偏要揣着明白装着糊涂,用手肘抵了抵他,“我爸的意思就是在说你在耍流氓。”   陆行止神情迷离,慌了一下。   姜来逮住他那片刻的神色改变,咧嘴一笑,“他个老夫子思想比较迂腐,觉得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你放心我没这个想法。”   因着她这么个问答,姜父后面的话生生都被堵住,再无法说出口。   后来,陆行止将他们一家送回去,自己回了老宅。   他知道姜来的父母在忧虑什么,也知道姜来为何总是四两拨千金的回答一些本该很严肃的问题。   人生漫漫,事事无常。   他虽不能保证,这一生与他结婚的人一定是姜来。   但是他愿意给姜父姜母一个安心,让他们知道,横居在他与姜来之间的,从来没有什么高门的偏见,只有情谊的深浅。   他好些时候没有回老宅了,家中阿姨见他出现一脸惊讶。   陆行止只当没看见阿姨脸上的讶异,“奶奶在哪里?”   “书房。”   得了回答,他也不迟疑,直奔书房。   推开门的时候,老人家戴着眼镜正在翻阅书本,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他走近,老太太摘了眼镜,觑他道:“今儿怎么舍得回来了?”   “回来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一个老太太能帮你什么忙啊?没空,不帮。”   陆行止笑,拿起桌面上的一本书,随意翻看。   “那行,不要你帮忙了,你不是想见见姜来么,我满足你这个愿望。”   如果是这样,老太太还是愿意的。   从那时候撞见陆行止酒后和姜来打电话,后来他成立经纪公司,又听说他搬离东三环与女孩同居……   一桩桩的事情,她早就想见见这个姑娘了。   于是,她问道:“什么时候?”   “明天。”陆行止平静地开口。   老太太瞅他一眼,“明天不行,明天我约了些学生见面的,改不了时间。”   陆行止知道老太太口中说的那些学生是谁,在任的,不在任的,新闻上写出来都是如雷贯耳的名人。   确实,这些人的行程定下来后,当真是无法轻易更改时间的。   可是陆行止也没办法,他放软了语气,细细解释道:“可是姜来父母的时间也改不了的,他们明天就回江南了。”   “不是见姜来嘛,和他父母又有什么关系。”老太太哼笑一声。   陆行止“啧”了下嘴巴,“他父母让我们分手,赶在两人回老家之前,我不得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呀。”   “真稀奇,你小子还有这样吃瘪的时候呢,帮赵二退婚时候不是挺能的么。”   老太太故意揶揄他。   他帮助赵二无可厚非,偏偏是一点也不考虑秦家的脸面,惹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见那秦家老太。   如今竟也有他难堪的时候了。   “行不行嘛。”   这话尾音拖的长长的,有几分求饶的意思了。   除了醉酒时,老太太何曾见过他这样子,连连答应下来,但还是免不了补充一句,你自己控制一下时间差,两边时间对的上就行。   第二日,姜来父母的飞机在下午四点。   正好可以吃完中饭,再不慌不忙地前往机场。   陆行止带他们去了那家不对外开放的私厨。姜妄苏杭今儿也在,一进门先对着门口的侍者哼了一声,像是在出之前的恶气。   一回生二回熟,姜来这次来轻车熟路了些,穿越花坛的时候,还有闲心给他们解释几句,说其实进了第二道门楼才是真正的大厅。   她不敢让父母看见菜单,进去前就小声地交代管家,一会她和陆行止会出来点菜,不要送菜单进去。   能在这里当管家的,都心思活络的很,立刻明白过来。   后来姜家父母果然问起价格,管家笑笑,只说了一句心意最重要。   这顿饭吃的还算顺利。   陆行止估计挺忙的,时不时就看看电话,进进出出包厢好几次。   姜来以为是公司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轻声安抚他,“你要是着急就先回去,等会我们坐姜妄的车去机场就行。”   陆行止嘴上说没事,但是看手机的次数,仍然没有减少。   中饭吃完,差不多到了赶去机场的时间。   姜来拎着姜母的包正要走出去,陆行止推门走进来,郑重其事的叫住姜父姜母。   “叔叔阿姨,虽然很唐突,但还是想问一下,我奶奶现在就在隔壁包厢,你们想见见她吗?”   姜父姜母愣住原地。   陆行止继续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与姜来不合适的原因是什么,这是我给你们的回答。”   双方长辈自然是没法见面的。   两个孩子是谈个恋爱,并没有到谈婚论嫁那一步,陆行止可以用此来证明他的诚意,他们却不能真的过去。   却也不能真的将老太太晾在那边,姜家父母一盘算,姜来你和小陆过去打个招呼吧。   姜来点头,跟在陆行止身后出了门。   姜父姜母坐在椅子上,看这两个人的背影,回想这几天过山车一样的心情变化,突然觉得无比荒唐。   此行来京匆匆忙忙,本意是兴师问罪的,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竟成了他们棒打鸳鸯。 第52章   姜来跟在陆行止身后, 脚步沉重,心思也百转千回, 找不到头绪。   和老太太见面这件事, 陆行止并没有提前和她说过,虽然只是打个招呼,虽然可能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含义。   但是,但是……   没有人会不动摇, 会不生出妄想。   饶是自诩清醒理智的姜来, 此刻思绪也飘飘忽忽, 变得悠悠然。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的拎得清, 所以她不在乎别人对他们关系的打量, 也不在意那些冷嘲热讽。   可如今竟让她窥见天光,怎会不贪心。   去往隔壁包厢的路上,不过短短数十米, 她忍不住开始想,说不定呢……   说不定她姜来, 真的就是那个例外。   她不是顾唯一那种无意闯入的过客,而陆行止也不是秦昭衍那种会在家族安排下过一生的男人。   走到包厢门口,陆行止停了下来, 牵起她的手。   “别怕。”   她摇了摇头。   生活二十几年,她从不惧怕任何人, 她怕的只不过是不圆满与不从心。   陆行止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姜来的肩膀。   推门前, 又告诉她,“对了,我奶奶姓徐, 可别叫错了。”   姜来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她那时候不懂, 后来才知道, 虽然陆行止叫老太太是奶奶,但是她实际上是陆行止妈妈的妈妈,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外祖母。   他是在提醒自己,可不能叫成陆奶奶。   但是那天门一推开,姜来完全想不起来他那些叮嘱。   这个包厢与他们那个包厢还不太相同,进门是一道屏风,门口坐了几个黑衣冷面的青年,说不清楚是助理还是保镖。   穿过屏风,是几组沙发与矮茶几,像是个会客厅,再往里面才是真正吃饭的地方,巨大的中式圆桌摆在中间。   见他们走过去,桌上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姜来认出来,这里面有一位前阵子还出现在了新闻联播里,说是与某国政/要进行了会晤。   如果说来包厢的路上,她是脚步沉重,那么此刻,她就是虚浮没有实感。   姜来清晰的认识到,原来她不是毫不胆怯,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过会让她胆怯的场合而已。   她觉得自己的手心紧张的都冒出汗来。   陆行止似乎也感受到了手心的湿润,将她的手背到自己身后,在衬衫上擦了一把。   然后轻轻地挠了两下,改为十指相扣,重新垂落到两人中间。   陆行止并没有先特意和屋内众人一一问好,反而是开口先说了句,“我把姜来带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她明白过来,陆行止中间那么多次的进出包厢,应该就是在确认老太太这边的状况。   她不再多想,只跟在陆行止话语后面一一问好。   他为她介绍这是奶奶,姜来就点头示意问候“奶奶好”,他向她介绍这是李叔叔,她就点头致意说“李叔叔好”……   根本不会有把“徐奶奶”叫成“陆奶奶”这种犯错的机会。   老太太听见这声“奶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桌上其他几个人,听到姜来这么叫的时候,抬眸多停留了一会儿。   老太太这岁数,出门在外被小姑娘叫声奶奶自是无可厚非,但是能被陆家孙子牵着带进来一个个认人,还开口叫奶奶的,怕是没几个。   尤其是今天这种场合。   打量归打量,谁也没多说什么。   燕京这块没有什么姓姜的大户,但是这姑娘又能被带到长辈面前来,说不上是有福气还是种祸根。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招手把她叫到跟前去,“今日见面的匆忙了些,也没给你准备什么见面礼,改日让他把你带到老宅来,奶奶好好招待你。”   姜来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浅浅一笑,“好的,奶奶。”   这并不是聊家常的场合,而且那边姜来爸妈的飞机也不等人。   陆行止适时的插话进来,“那就先这样吧,就是带她来认认人,各位叔伯,你们继续聊,我带着她就先离开了。”   “去吧,去吧。”老太太挥手。   姜来微笑着,“奶奶再见,各位叔伯再见。”   两人出门后,席间有人打趣着问了几句,老太太笑笑,没多说什么。   只应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干嘛”。   那边,姜来出了门,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她弯着腰,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过了片刻才抬头看他,“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搞突袭啊。”   陆行止淡然一笑,语调斯理。   “提前和你说了,你怕是不肯来,但是你不来见一面,你爸妈又总放心不下,觉得我是在耽误你,浪费你青春。”   姜来瞪他,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好在就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奶奶看着也亲切和蔼,自己并没有感到局促不安。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充足的时间,两人并不着急回去,靠着墙闲聊起来。   “这算是见家长吗?”   姜来其实不想问的,但是她觉得猜测太累了,两人既然已经脱靶发展到现在的状况,不如就将一切都说的明白点。   陆行止眼尾微挑,拦腰把她送进自己怀里,意味不明的看向她。   温热的手掌放在腰窝那里轻轻地揉着,然后搭在她腰侧若有若无地敲击几下。   最后才说,“这可比见家长的规格要高得多,你把婚礼主桌的人都一并见了。”   姜来心情大好。   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日后与陆行止无论是怎样的结局,得他这般真心与偏爱,好像都不算吃亏。   她要从云端坠落,不再管最终会落入荆棘、花海、泥沼,还是一场孟梦。   -   送别姜家父母,姜家姐弟也在机场分别。   姜来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却又被姜妄叫住。   笑嘻嘻的,一看就没好事。   果然,姜妄立刻觍着脸问姜来要怎么谢自己。   姜来横他一眼,没好气地对他道:“你有事没?”   他也不着急,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与她说明,“第一,你发专我和苏杭动员了几十网红给你宣传,要不要谢?”   她点头,合情合理。   “第二,爸妈打电话过来我一阵输出,然后他们飞燕京,直接间接地促进你们关系有质的飞跃,要不要谢?”   姜来皱了皱眉头,心想要不是你这个大漏勺,自己能少很多烦心事。   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陆行止先笑道:“确实值得感谢,这个我来谢。”   姜来撇撇嘴,但心里也认同姜妄的鬼扯。   从网络上的谣言四起,到两人的关系确定,到并非本意的见家长。   一连串的发展就像搭乘了运载火箭似的,层层递进,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而这一切的开始,似乎都始于姜妄一句不靠谱的话语。   回程路上,陆行止问她,是不是该和江贺解绑了。   从六月中旬开始到如今,两人的CP已捆绑两月有余,得益于此,姜来和江贺都增粉不少。   本来以为这对CP对江贺不会加成太大,但是没想到流量果然是没有上限的,借由“J次方”,江贺大有赶超同咖位明星,坐稳头部流量的位置。   两方都是受益者,所以两边团队一合计,不如就接着在捆绑一阵时间好了。   姜来虽知晓炒CP并不是正途,但是她自己是个受益者,所以也就不插手这些事情。   她便只回答,“第四季度江贺新剧上映时,我们会解绑。”   陆行止闷哼一声。   那天晚上,许久未更新的他,在社交平台上发了条语焉不详的博文:“我有对象。”   配图是姜来从杂志拍摄现场的杂物箱里随手抓回来,然后送给他的——   两只塑料大象。   作者有话说:   我出去耍啦,今天少更一点点~ 第53章   陆行止发这条“我有对象”的微博, 是有赌气成分在的。   他不满意姜来和江贺的继续捆绑,但是又不好强硬地要求两人立刻解绑, 于是就想暗戳戳地炫耀一下。   站在当事人的立场上, 是个挺容易理解的举动,但是看客们哪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一张想用来秀恩爱的图片,生生被解读出N种意图。   有说这大象可能是某名牌新推出的潮玩,公子哥炫耀一下自己的新玩具而已;有说他是借大象宣布非单身;还有说他是在警告某女歌手停止倒贴炒作的行为。   ……   众说纷纭。   潮流玩具与公子哥脱单这种事情并不会引起大众的关注, 但无论什么事情, 只要牵扯到明星绯闻相关, 事情就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尤其网友所猜测的这位女歌手, 还是目前风头正盛的怪物新人姜来。   舆论在短时间内迅速发酵, “陆行止警告某歌手停止倒贴”的词条更是迅速登上热搜榜单。   姜来团队的工作人员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个事情,但是热搜上面没有带姜来的大名,工作人员也都知道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并没有特意腾出注意力放在这件事情上。   是以,这个词条在热搜榜单上呆了很久, 直到第二天都还呆在榜单的下方。   对比之前消失的很迅速的那条“姜来金主”热搜,这个带着陆行止大名的热搜,却迟迟不降排名, 更让人觉得是姜来团队蹭热度失败后的做贼心虚。   不然为何不选择澄清金主传闻,而是直接降热搜, 又为何这次不降热度, 而选择躺平装死。   网友们都期待着陆行止后面的动作,一年之内不仅目睹了紫微星的降临又再次见证她的毁灭,可比套路影视剧精彩多了。   可是网友们等啊等, 瓜子板凳都已经准备齐全了, 陆行止发了这条博文后, 却再也没露过面。   他们想,陆公子一定是太忙了,所以才会突然消失。   但事实上,消失的主人公什么事情都没有。陆行止正窝在沙发上,和传闻中被他警告的女歌手姜来一起,乐呵呵地看外国老片。   中间还几度因为这条微博的事情,被姜来嘲笑为“醋精”。   这个热搜虽然当事人姜来和陆行止都不在乎,但是总会有人看了不舒服。   事情传到捷润董事长那里,十分钟后,捷润公关部出面清空了这条带着陆行止姓名的词条。   倒不是热搜的内容让人不悦,让捷润的一把手不满意的是,自家儿子低调了二十几年,怎么这个时候开始频繁出现在大众视野。   他们家若只是普通的经商家庭也就罢了,他奶奶的身份摆在那里,韬光养晦,低调做人才应是他作为陆家小辈目前的行事方针才对。   那天两人正看到电影尾声,男女主久别重逢,拥抱在一起,庆祝再次相遇……   这时候陆行止电话响起,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朝阳台走去。   姜来看见上面联系人的备注是两个字,“老陆”。   她猜想那应该是他父亲,总之与她是没什么关系的,便收回视线继续看电影。   但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她没有办法再全心全意地投入进电影中,总是时不时地往阳台上瞟一眼。   虽然听不见阳台上的交谈,但是从陆行止的肢体语言和神情变化来看,这通电话传达给他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甚至觉得,向来冷静自持的陆行止,此刻身上竟散发了几分焦躁与不耐烦的情绪。   陆行止再进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放映结束了,黑色屏幕上不停地滚动着白色的字幕,进入了漫长的谢幕时间。   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过来一把搂住姜来,“两人的结局怎么样?在一起了吗?”   姜来靠在他的肩头,闷闷不乐地回答他,“没在一起,男主仇家寻过来,他死在了女主怀里。”   陆行止的手从她肩部的吊带处往下滑,半天才应了一句,“哈哈。”   语气里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   早知道就换一部电影了,赶在这个节点,这结局真是晦气……   吊带的绳子被他剥落,滑在手臂上,姜来的注意力都在他越来越不老实的手上,没看见他脸上闪过的一丝忧愁。   九月正式开始,姜来变得忙碌起来。   这个月的行程大部分都在别的城市,所以她基本没怎么待在燕京。   陆行止那边似乎也遇到了什么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即使她好不容易回到了燕京,他也总是有事情过不来。   两人总也碰不上面,只能通过短信和视频来保持联系。   短暂的视频通话中,姜来发现陆行止最近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一副疲惫、没有精神的样子。   问他是什么原因的时候,陆行止总说是没休息好。   她自己也忙,没有多想,笑着叮嘱他要好好休息,然后再抽空想一想自己。   两人再见面是中秋节假期结束。   姜来到外地参加中秋晚会的节目录制,结束后因为过两天还有其他行程,就没有着急回去,住在了当地。   陆行止来的那天,姜来正好有一个品牌的站台活动,活动结束后她们团队又和品牌方的人一起吃了饭,所以一行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不知道陆行止会来,看见一个像他的男人靠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时,还以为是自己晃眼认错了人,没敢多看,低着头匆匆走了过去。   直到陆行止在身后叫她名字,她才终于相信,那不是幻觉。   同行的人多,除了她自己团队的人,还有外聘的妆造老师。   姜来没敢在大厅多耽误,牵着他快速进入电梯,到了房间才细细打量他。   多日不见,他似乎是消瘦了些,风尘仆仆的过来,更是满脸倦容。   印象中他总是风姿卓然又贵气十足,她没见过这样的陆行止,心疼的直想亲亲他。   于是姜来踮着脚,捧着他的脸轻轻的亲了他一下,浅尝辄止。   但是因着这个吻,陆行止变得贪婪起来,主动起来。   他先是亲吻鼻尖,然后又撬开齿关、舔舐耳垂、啃吻脖颈……   酒店窗边,单视镜后,缠绵的两个人。   一发不可收拾。   陆行止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姜来正在收拾行李,明天她要前往下一个城市,去录制一档音乐类综艺。   他幸好早到了一个晚上,不然明天过来,陆行止都见不到自己了。   想到此,她问:“怎么突然就过来了?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陆行止从后面拦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着她的侧脸。   温热的呼吸吐在她的脖子里,酥酥麻麻的。   姜来没躲,反而停下了手里的事情,透过玻璃的反光看着他。   刚洗完澡,他没穿上衣,精瘦有力量的身躯清晰的映在窗户的玻璃上。   她迷恋地看了一会,说道,“你这次什么时候回燕京啊,能多待几天不?”   陆行止笑笑,“你都开口了,那我就不走了。”   “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休假了。”陆行止直起腰,摸着她的头发,继续道,“从昨天开始,为期一个月的病假。”   姜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太在意,笑着反问他,“什么病?相思病?”   陆行止当真应了,颇为认真地看着她,眼波柔情似水,声音缱绻多情。   “嗯,猜对了,就是相思病。”   那天后,陆行止当真就跟着她一起,飞往不同的城市,陪着她一起参加各种节目录制。   姜来虽觉得他这突如其来的假期有些蹊跷,但又贪恋他的陪伴,便故意地去忽略这其中的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譬如以往他们在一起,陆行止总时不时的会接到几通来自助理的电话,也会因为一些突发情况,偶尔会临时更改定好的约会行程……   但这次他过来,身边的手机总是安安静静的,偶尔有电话打来,也不难听出,那头说的不是工作,反而是在劝诫他些什么。   姜来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一切似乎可能是与自己有关。   这个预感,在见到余意方的那一刻时,被验证了。   那是一个综艺的录制现场,姜来和陆行止牵着手出现在后台,正好看见余意方怀里搂着一个年轻小演员。   几个人视线交错的时候,姜来注意到,余意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分明有片刻的停顿和迟疑,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被陆行止的眼神给制止了。   录制中途,姜来得了个空,找那个小演员要余意方的联系方式。   女演员本来犹犹豫豫的不太愿意给,姜来指了指陆行止的方向,意思我不是在和你抢人,女演员这才不情不愿地给了她。   她是躲在厕所里给余意方打的电话。   小演员应该已经提前告诉了他,自己要他电话的事情,所以接到姜来的电话,他并没有很吃惊。   姜来并不和他绕弯子,上来直接问他,陆行止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余意方叹了一口气。   良久,他说,“姜来你是一个聪明人。”   姜来没吱声。   她猜到的,和别人告诉她的,或许会一样,但或许也会不一样呢。   她侥幸地想。   可是答案并不让人意外。   余意方告诉她,“行止被强制休假了。”   什么是强制呢。   强制就是,在陆行止本人并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工作邮箱发出了工作转交邮件及休假通知。   正常情况下,集团高层内的任何微小变动,都会提前良久就有风吹草动,但是陆行止的这次被强制休假,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又雷厉风行。   整个捷润能如此安静地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陆行止的父亲,陆霆之。   通话的最后,余意方询问姜来,“你应该已经猜到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了吧?”   姜来想说她不知道。   但这句话赌在她的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陆行止这一帆风顺的人生里,唯一的不确定因素,肉眼可见的,便只有她了。 第54章   挂断电话后, 她靠在卫生间的隔板上,打开日历, 盯着手机屏幕仔仔细细地数着, 盘算他这一个月的病假还剩多少天。   听起来很久,但掐指这么一算,发现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天了。   姜来不知道二十天后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所以那天之后, 她对陆行止总是予取予求的。   甚至在欢愉的时候, 还会主动引导他尝试一些新鲜玩法。   那时候她是真的觉得, 自己与陆行止的故事, 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二十天了。   她自知当自己与捷润集团被同时放置在天平的两端时, 连这一个月的时间,都像是自己耍赖偷来的时光。   所以,工作间隙的那一点点休息时间, 她宁愿不补妆,也要拉着陆行止的手, 温柔俏皮地说上几句情话。   通话的事情,姜来和余意方都默契的选择了隐瞒陆行止。   可陆行止多聪明一人,怎么会看不出姜来的不同。   平日那么清醒理智的一个人, 万事工作第一,感情第二, 这时候竟突然转了性, 处处迁就照顾自己。   只需慢慢回忆一下她转变的节点,他便就知道,怕是余意方将自己强迫休假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事情得从他和姜来看电影时, 接到那通陆霆之的电话说起。   那天老陆打电话过来, 呵斥他做人太高调, 并拉踩了城北几个小子,说他们一被提起就让人联想到与女明星的花边新闻,太掉价。   他回答的很敷衍,并反驳了陆霆之掉价这个看法。   然后就听见那头突然震怒,呵斥他不知礼数,竟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去老太太见学生的场子放肆……   听到这里的时候,陆行止低低笑了声。   一回头,正好看见姜来对着电影画面抹眼泪。   电话里的声音慢慢变小,然后父子俩陷入长久的无声对峙。   最后陆行止说,“我挂了,正陪她看电影呢。”   这个“她”是谁,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他是故意的,故意强化姜来的存在。   脱敏治疗么,直面过敏源可是最重要的治疗手段。   陆行止心里清楚,陆霆之就是在借题发挥罢了。   归根结底,娱乐板块的热搜其实就是一个导火索,真正引起陆霆之不满的,不就是他带姜来去见长辈的那件事情。   后来,因为姜来的事情两人又争论过几次。   陆霆之态度挺明确的,玩玩可以别太长久。   他听不惯这种话,父子俩说不上几句就会火花四起。   吵的最厉害的是中秋那天。   陆行止在老宅陪奶奶和妈妈吃完饭,接到了陆霆之打来的越洋电话。   两句没说,又扯到这些事。   说什么他年纪也到了,政界商界那么多适龄的名媛小姐,随便来一个都是强强联合,不比那个天天住热搜的小明星好百倍。   赶在中秋节这个日子,陆行止说话没给他留面子。   “就和你当初一样呗,事事算计。你和我妈结婚不就是看上了她家的权势。”   话音落,电话那头发出一阵嘈杂声。   陆行止觉得要不是隔着手机,陆霆之可能会一棍子就落自己身上。   转眼中秋节假期结束,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眼睁睁看着邮箱里多出一份,他本人都不知情的邮件。   然后陆霆之的助理推门进来,通知他可以回家养病了,并为陆霆之带话,“毒瘤不拔,病假不销。”   不得不说,老头子做的挺切中要害的。   虽然用病假的借口替他保留些许颜面,但是也让他充分地感受到了权利被架空的无力。   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上市公司的高管变动都需向社会面公示,这也是为什么陆霆之只能让他休病假,而不是直接卸职的原因。   他只是觉得这事终究要有个结果,他们父子总有一个人要让步,不然事情永远没法解决。   所以在交接完手头工作后,平静又硬气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干脆利落的转身走出大门。回家收拾好东西,直奔姜来所在的城市。   他不打算去向余意方亦或是姜来确认,两人有没有交流过他强制病假这个事情。   这样也挺好的。   姜来满心满意只想着自己的状况。   两人难舍难分地出现在很多姜来的行程中,被媒体和网友拍到的照片更是不少。   最开始还会挂上热搜,后来吃瓜网友们发现这两人的同框是天天都能看见,便也习惯了。   连之前那条“我有对象”的博文,解读都从警告姜来不要倒贴,变成了陆行止在宣布恋情。   这时候再没人说姜来是被陆行止包养的鬼话了。   如果非要找个姜来仍会被骂的理由,那就是她这种一点不收敛的恋爱方式,刺痛了一部分“J次方”cp粉的心。   指责姜来不在乎粉丝感受,端起碗骂娘。   姜来团队也觉得他们这事做的不对。   但一个是自家艺人,一个是集团高层,他们怎么做都不讨好。正好离江贺新剧上映也就半个月了,解绑近在眼前。   索性直接躺平。   国庆节到来。   姜来凭借着新专两首爆曲和《不速之客》的片尾曲,收到了各大音乐节的邀请。   她带上新专录制时的合作乐手们,接下了部分主办方的邀请。   由于她和烛风的合作乐手合同还没结束,所以在音乐节的时候,也出现了她傍晚表演完,晚上又跟着烛风一起压轴登场的状况。   也挺有趣的。   介绍乐队成员的时候,李言会指着姜来的方向,大声的喊道,“欢迎我们最爱的妹妹——吉他手姜来。”   这时候台下会爆发一阵尖叫,他又会调侃,“好像介绍错了,重新来,欢迎我们最红的妹妹——歌手姜来。”   姜来这时候会应一句,“对对对,以后我开演唱会,各位老哥哥可要带着乐队的粉丝一起来捧场啊。”   七天四个城市,场场如此,乐此不疲。   国庆节的最后一场音乐节,姜来遇见了放肆。   她个人表演的登场时间段正好在放肆后面一个,不过由于分属不同的舞台,他们本来是不会碰面的。   那天演出结束,她和乐队老师们一起下台,说说笑笑着,一抬头就看见了放肆几个人等在那边。   陆行止其实也在台下,不过那时候他为了给姜来拍照,绕去了舞台前方。   所以他和顾唯一几个人并没有碰上。   姜来的几个合作乐手都知道她是放肆的前鼓手,见放肆的成员们等在后台,打了个招呼就先回休息室了。   猫哥婚礼之后几个人好久没见了,一开口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老咸先开了口:“专辑反响很好,我们都听了,恭喜你,姜来。”   姜来便也问,“你们的新专什么时候发布?”   “下个月月底,到时候你给我们宣传宣传啊。”这话是猫哥说的。   “好。”姜来点点头。   顾唯一看着比之前闷了不少,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猫哥朝他努努嘴,“你怎么不说话,不是你……”   要过来的吗。   老咸踢了猫哥一脚,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猫哥也就看着凶狠精明,实际上就是个没头脑的一根筋,根本看不出顾唯一实际的心思。   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几个人站一块又没了话。   姜来叹了口气。   原来几年的情谊在几个月的时光裂缝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们明明相识了那么多年,不过才分开几个月,竟然已经变成了面对面说不出话,还会觉得尴尬的关系。   她不禁想,这世界上果然只有一个陆行止。   无论他们隔了多久再重新见面,似乎都不会有这种局促与尴尬的氛围。   他明明是淡漠冷峻的性子,但是在他身边,她却总觉得轻松温柔,如沐春风。   舞台这块并不是能长久停留的地方,几个人一起往休息室走,路上正好遇上举着相机的陆行止。   姜来老远就分辨出他的身形,放肆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谁挥手,就听见她语调温软地说:“给我看看,拍的怎么样,拍的不好扣工资啊。”   “那你没机会了,不好的照片已经被我偷偷删除了。”   男人声音温润如玉,语调里带着笑意。   他走近,这才发现姜来身边站着的人并不是一起表演的乐手,正想让她介绍介绍,认出旁边低着头的顾唯一。   于是笑道:“挺巧啊。”   顾唯一没了削尖脑袋往京圈钻的想法,与陆行止说话时反而没了顾忌。   他笑了声,语调平缓的说道:“陆总大忙人,这还有时间跟着姜来到处跑演出呢。”   “我不忙,休病假呢。”陆行止顿了一下,看姜来的方向,继续道,“相思病。”   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   姜来嫌弃的瞅他一眼,向猫哥和老咸介绍他,“他是陆行止。”   没介绍身份,只说了个姓名。   猫哥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陆行止,陆行止。”他跟着念了两遍,突然恍然大悟道,“幸会幸会,婚礼上和姜来一起给我包了个大红包的人就是你啊,太感谢了!”   “不用谢的。”陆行止微微一笑,眉梢微挑,“到时候我和姜来结婚,你再还回来就行。”   顾唯一眼底滑过一丝诧异,打量的目光飘荡在两人之间。   姜来本人也为之一愣。   眼见着距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一周了,他们以后如何发展,其实还是个前路不明的状态呢,陆行止居然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她反应的也快,迅速跟着话头接了一句,“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管我和谁结婚,这个份子钱你可都要还给我的哟。”   陆行止笑,捏捏她的脸没说什么。   然后紧紧握住了姜来的手,十指相扣。 第55章   十月十号是姜来的生日, 往年她都是与姜妄、苏杭一起过的生日。   今年她身边有了陆行止,姜妄和苏杭又招了一大群网红朋友聚会, 姐弟俩就没凑在一起。   这时候距离陆行止为期一个月的病假结束, 仅剩三天。   十号一大早,姜来仍昏昏沉沉的陷在睡梦中。   陆行止起的早,收拾好一切后,看看时间, 坐在床边拍着姜来的脸, 轻轻叫醒她。   姜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看陆行止一身外出的装扮, 嘟囔了声, “你要出去啊?”   陆行止握着她的手臂,把人拽着坐了起来,淡淡开口, “不止我,你也要去, 赶快起来收拾一下。”   见她似乎是清醒了些,又说,“衣服我已经给你挑好了放在床尾, 你今天穿这身就行。”   姜来看过去,床边凳上搭了一条白色的无袖连衣裙和一件米色开衫。   她垂着眼皮笑了笑, 怪不得他今天反常地穿了一身浅色系的衣服。   这白衬衫和米色长裤, 估摸着就是为了搭配她这长裙和开衫特意准备的。   “哦。”她装作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本来还在猜测他到底要搞什么鬼,洗漱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陆行止这样子的行动, 怕是有什么活动再等着她。   半个小时后, 姜来收拾完毕,两人正式出门。   行驶路上,陆行止和她说,先去东三环那边换辆车。   姜来并不知道东三环是他独居的地方,以为他的家人也住在那边。   听他这么一说,还犹豫了一下,“万一遇见你父亲,是不是不太好啊?”   陆行止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并不解释,反而故意逗她,“有什么不好的,怎么你个丑媳妇怕见公婆呀?”   “你少胡说。”姜来瞪他,下一句又轻飘飘的转移话题,“我明明漂亮的很。”   “好好好,可惜漂亮媳妇也见不了公婆,因为这边是我独居的处所。”   车厢里安静几秒。   姜来看着窗外飞驰的建筑物,想起他和陆行止这一个月的温存,心底不免觉得怅然。   良久,她才说:“行了啊,一对快活不了几天的野鸳鸯而已。”   姜来似乎是觉得他一定会向陆霆之屈服,最近总会说些悲欢的话,陆行止有些无奈。   一双白玉似的手,握着方向盘紧了又紧,指关节处都开始幽幽的泛着白。   片刻后,复又放松,他哑然失笑道:“得,能从你嘴里听到快活两个字,我也算值了。”   再往下就没什么正经话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让着谁。   说说笑笑间,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大门自动升起,车子驶入车库。   入目便是很多不同颜色、品牌、车型的豪车们,有序地停放着,除了个别车子之外,绝大多数车辆姜来都多或少的见过几次。   陆行止要上去拿个东西,问姜来要不要到上去看一看。   她先是拒绝,想想又改变了主意,毕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过来,也算是看一次少一次了。   她说这话时,被陆行止用力的敲了下脑袋。   两个人踏上电梯,进入别墅内部。   家里阿姨似乎早知道陆行止过来,见他出现也不惊讶,指了指餐厅的方向,说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转眼又没了踪迹。   陆行止牵着她从一楼开始,一间一间的为他介绍别墅的构造功能分区。   走到三楼休闲室的时候,姜来对这个壕无人性的房子,已经从最开始的惊讶震撼逐渐变为麻木。   有钱人的快乐果然是她想象不到的。   一通游览结束,两人重回一楼,陆行止拎上餐桌上的食盒,牵着姜来回到车库。   再出发时,换了辆越野车。   姜来不懂车,她对越野车的全部认知就只有五十万的牧马人。   但这车显然不是吉普,她看着那熟悉的“人”字型车标,随口估了个价,“百万?”   陆行止听见她的估价,轻笑一声,“少说一个零。”   姜来“啧”了一声,觉得陆行止是在诓自己,没放在心上。   过了很久,她才从姜妄那里得知,那辆车全数限量15辆,国内一共只有2辆,售价的确在千万以上。   那天从东三环出发,两个小时的车程里,他们逐渐远离城市的喧嚣,驶向空旷安静的郊区原野。   姜来甚至觉得他们已经离开了燕京。   两侧出现大片大片的农田,这个时节农忙已经结束,田地里光秃秃的一片,看过去竟有几分萧条。   陆行止看出她的无聊,笑着安抚她,“快要到了。”   话音刚落,荒芜的田地消失,远处绿油油又黄灿灿的一片花海,落入她的视线。   她有些兴奋,“那是什么啊?好漂亮!”   “是硫华菊。”陆行止回答她。   姜来点头,因着他如此肯定的回答,已经可以确定这便是今天的目的地了。   两边的花海随着田垄高低起伏着,黑色的越野汽车从宽阔的大路的拐入小道,疾驰在这片望不见边际的花海中间。   大概又行驶了十几分钟,车子停在几间白色的小屋前面。   阳光的照耀下,镀了金光的小屋,蒙上一层暖意。   姜来坐在门前的椅子上,看着陆行止将车里的东西从后备箱中拿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等你搬完了东西,我们去拍照。”   陆行止笑,“一般人在这种情形下都会过来帮忙的吧,你怎么和人不一样呢。”   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还拧开了一瓶水递给她。   姜来接过水,晃这脑袋,理直气壮的回答他,“我又不是一般人,一般人都是围着你转的,但是我们俩可是你围着我转的。”   “再说了,你今天特意搭了这身衣服,不就是过来给我拍照的么。”   “行吧。”被猜中心思,陆行止有些无奈。   真是败给她了。   他今日除了带相机外,还特意带了个无人机。   为姜来拍了N多张单人照之后,他操控着无人机升天,录下他和姜来并肩站在花田中间的画面。   2003年的电影《大鱼》中有这样一幕,一个男人站在花丛中,手揣在裤兜中直视镜头。   那天,这个无人机也为他们记录下了很多这样的瞬间,无边际的花田中间,他们对视、拥抱、牵手、奔跑、接吻……   无数画面,都表达同个意思。   ——漫天花海,有人相爱。   -   正午时分,日头有些晒,两人结束拍照环节,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休息。   陆行止看了眼脚边的保温箱,问她要不要到屋里吃中饭。   姜来抬头看了看收起来的伞蓬,“不用,把这个撑起来就行了,我们就在这吃吧,这么老远来一趟,看这外面多浪漫啊。”   入目之极,皆为生机与花田。   说完她就爬起来,开始捣鼓怎么打开遮阳伞。   这次偷懒的人换成了陆行止,他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看着手机上搜索出来的信息,指点着姜来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遮阳伞很快撑起来,陆行止将二人的午饭摆出来。没多会,装着各种食物的餐盒就放满了圆桌。   因为有着保温箱和保温盒的层层保护,各色饭菜拿出来的时候,仍冒着热气。   这顿饭吃的虽简单,却不简陋。   不仅荤素搭配适宜,连饭后水果与生日蛋糕都没少。   他从后备箱中拎出蛋糕盒的时候,姜来都觉得那里应该有个别名,叫哆啦A梦的口袋。   姜来笑,说跟他一起吃饭,坐在乡野田间都有种身处五星级酒店的派头。   陆行止本来正在吃水果,听到这里放下金属小叉,从另一个保温箱里拿出两杯带着凉意的咖啡。   姜来竖起大拇指。   过了会,她又说,“其实今天出门时,我有想过你应该提前准备了什么。不过我原以为会是泳池、气球、派对什么的,没有想到你给我的却是田间、花海与阳光下的小屋。”   “你喜欢哪个?”   “当然是这,烛光晚餐与法式大餐并不适合我。”   “那就好。”陆行止顿了一下,看向远处的花田,他又说,“本来想给你一片向日葵花海的,但是播种的时间有点晚了,所以便换了这片硫华菊。”   姜来怀疑自己听错了,“播种?这一片特意给我种的?”   “嗯。”   她失笑道:“哇塞,可真奢侈,我还以为是免费蹭的哪个花场主呢。”   “当然不是,之前你不是说没有人送你花吗,后来我想了想,钻石拼出来的花,虽然不朽但却缺少几分生气。正好我有一块这样的空地,便想为你造一片花田。”   如此大的手笔,姜来一方面觉得挺感动挺浪漫的,一方面又觉得也太浪费。   放眼望过去,这片花海保守估计要有几百亩了,若只是为了让她欣赏这一次,未免太奢侈。   她是个务实的人,竟认真思考起这片花田的其他出路。   “这个花除了观赏作用,还有什么别的经济作用么?比如入药什么的。”   陆行止知道她在想什么,扬着眉毛看向她,“你放心好了,过一阵子,这些花会出现在燕京城里所有捷润置地开发的楼盘中。”   姜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接着说,“在工人们过来把花都移走之前,你也可以号召你的粉丝们都过来看一看,他们来欣赏美景,也顺便来见证一下我给你的盛大爱意。”   姜来展颜一笑,轻轻地踢了他一脚,“臭美。”   但她还是接受了陆行止的提议,挑了几张照片放在了自己的微博上,附上定位,邀请大家一起过来赏花。   并仔细说明了一定要在什么时间点之前过来。   她挑选照片的时间,陆行止摆好了蛋糕,为她插上数字蜡烛。   姜来闭眼许愿。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陆行止的手心向上摊开摆在她的眼前,上面放着一枚戒指。   姜来一怔。   她没敢接,睁大了眼睛看陆行止。   陆行止笑笑,“生日礼物。”   “你这个礼物让人怪有负担的。”姜来看着他,把陆行止的手推的远了些。   这玩意若收下了,总有种私定终身的别扭感。   陆行止仍是坚持,拿过她的手,直接戴在了无名指上,“这个与你的脚链正好是一套。”   姜来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陆行止认真解释:“这些钻石本来应该是放在脚链上的,但是你要求脚链做的简约一些,最后便只有一颗花上镶嵌了钻。我付的钱不会变,平白少用了好多钻石,所以便让他们用剩下钻又做了个戒指。”   姜来将手抬起,对着太阳看它,日光折射下,更显熠熠生辉。   她说,“可这毕竟是个戒指。”   陆行止看着她,眼底的光竟比太阳和钻石更耀眼。   他说:   “所以才更要送给你。” 第56章   这戒指姜来最终还是收下了。   至于戒指所代表的含义, 她没有多问。   因为陆行止后来和她说,这些年他在捷润的累累功勋, 并不是一个月的病假就能够抹杀掉的。   他还会与捷润一起走过很多很多年, 和她也一样。   姜来那时候正处在一种怕他谈论以后,又怕他不谈论以后的悬崖边缘。   心中有千言万语,百转千回后,最后话到嘴边, 化作一句, “我真的敢爱你。”   陆行止听她这么说, 浅浅一笑, 将她搂进怀中。   一个“敢”字, 道出多少内心挣扎与无尽感慨。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最初和陆霆之爆发争吵的时候,余意方曾问过他,为了个相处一年都不到的女人, 如此值得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爱情这玩意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又不是交易市场上的买卖双方。   但是他当时,正在浏览那些对他和姜来关系捕风捉影的帖子,正好看见那张公交站台上两人对视瞬间的偷拍图。   所以就没立刻说话。   陆行止细细观看了一会, 不紧不慢地长按照片点了保存,又过了片刻, 才慢条斯理的回答余意方问题。   他说, “我也不是最开始就决定非她不可,最开始的几个月,我也就只是和其他的酒客一样, 无聊时到回溯去听听她唱歌。   “可是跨年那天, 我在风号雪舞的公交站台找到她, 说要送她回去时,她错愕的抬头看向我。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只听得见风的声音、雪花融化的声音、与呼吸的声音。   “那一刻,我眼底显露的是平和宁静,心底飞舞的却是那瞬间被撞碎的灵魂。   “那个时候开始,我决定偏离正常航线,一路奔她而去。”   余意方摇摇头,表示没懂,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拿出一根叼在唇间,又扔了一根给他。   陆行止接住飞过来的烟,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按住余意方准备打火的手,“我戒烟了,以后在我面前就别抽烟了,有味。”   “你以前不抽的时候,也不这样啊。”余意方眼睛半阖着,神情惊讶。   须臾,陆行止回答道:“她不爱闻。”   “得咧,是我造次了。”   余意方把香烟放回纸盒中,心中默想,下次再见到姜来的时候,也是时候改口叫她嫂子了。   -   十月十三号是陆行止病假结束的日子。   或许是太久没上班,陆行止难忍心中激动,那天他出门很早。   姜来醒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想想这一个月的相拥而眠,心底生起一分失落。   不过也就那一秒。   比起在她身边漫无目的陪伴,很显然回归工作的陆行止才更符合被众人提及的模样——矜贵从容、气势泠然。   她虽贪恋他给自己的温柔宠溺,却也希望他可以回归自己的舞台,驰骋商场,在自己的商业帝国里大展拳脚。   陆行止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百无聊赖,姜来打开社交软件。   像往常一样,先点进热搜榜单扫一遍话题,再看一下社会要点新闻,最后点进自己的超话。   虽然是工作日,但是超话里依然有很多去往硫化菊花海打卡反馈的粉丝们。   姜来翻看着她们拍摄的照片,遇见拍摄不错的,也会点赞评论一下。   估摸着看见她的回复,超话里的人瞬间变的多了起来,她正好也没事情,索性就在超话里和她们聊起天来。   这其中有一个人的发言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人说,“硫化菊的花语是野性美,代表着不受拘束的自由。虽然不知道这片花海的主人最初为什么选择种它,但是这片花海真的太具肆意的浪漫了,就像舞台上的姜来一样,张扬自由,毫不羞涩。”   姜来知道,这大概也属于粉丝们彩虹屁的一种,但她仍旧没由来的,将每一个字都看进了心里。   陆行止只告诉她说,想种向日葵没赶上。看来,这后面应当是还藏了一句——于是我便千挑万选,送你一片硫化菊。   中午的时候,陆行止回来了。   姜来以为他是特意回来陪自己吃饭,语气里又是开心又是责怪,“你也太折腾了,中午这么一会还要特意回来。”   “没有,下午不去公司了。”   “怎么,只休息一个月就不适应上班的节奏啦?”姜来和他开玩笑。   陆行止朝她摆手,勾起嘴角,笑道:“不是,续了三个月的病假,继续不务正业中。”   “啊……”姜来支吾着,犹犹豫豫地说,“你今天去公司,不会又和你父亲吵架了吧。”   “没有。”   姜来不信。   陆行止拍拍她的脑袋,又重复一遍,“真的没有。”   父子俩今天确实没吵起来。   因为在陆霆之威胁他要不要在休一个月病假的时候,陆行止心平气和地主动开口请了三个月的假。   还大言不惭地说,一个月太短了,我再送你两个月。   他没把这些细节告诉她,因为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做法,并不是什么冲动行事。   休假的这一个月,很多原本由他经手的项目都停滞下来。   陆霆之觉得休一个月病假是对他的警告,反过来,他也不过是在用同样的方式告诉自己的父亲,捷润离开他,也一样要产生损耗。   说实话,他还要感谢姜来。   一直以来,他都被“知行知止,知止而行”这句话束缚着。   他背负着捷润给自己的荣耀与枷锁一同前行,遇见姜来之前,他对爱情这玩意实在没什么幻想,整门心思全扑在如何发展好集团上。   本来,他也该与圈子里的人一样,麻木地走近一段利息捆绑的婚姻,然后孤独富有的走到最后。   是姜来,带他跳出这个桎梏。   一回生,二回熟。   姜来从惊讶到接受陆行止的第二段病假时光,只用了一顿饭的时间。   属实是没什么可忧虑的。   过一天算一天,快乐一日她便赚了二十四小时。   只可惜,安稳的日子没过上几天,一个离谱的词语——“抄袭”,便血洗了姜来的微博广场。   这事情要从一篇标题为,《天降紫微星,竟是专业音乐裁缝》的帖子开始说起。   帖子很长,各种截图与文字分析,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   提炼一下中心思想,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姜来新专《刺日与暗月》的十首歌,除了两首主打曲外,所有歌曲从曲风到遣词用句到编曲,全部有抄袭某小众乐队的嫌疑。   姜来翻到评论区,看了一下那个小众乐队的名字。   嗯,放肆乐队。   她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从帖子内容来看,这个楼主明明对放肆的歌曲算是比较了解的,但他却又言之凿凿地说她抄袭,就好像真的不知道她与放肆乐队的阿来是一个人一般。   经纪团队看到这个词条后,第一时间就准备辟谣,姜来制止了他们。   她想看看这场莫须有且明显破绽百出的闹剧,最终能演变成什么样。   果然如她所料,这个帖子发出没多久,评论区就已经有人说过,姜来与放肆的阿来是一个人,而楼主就像故意的一样,回复了一片人,偏偏跳过这条评论。   事情的高潮发生在第二天,不知是吃瓜网友的力量太强大,还是有人别有用心,“姜来抄袭”这个词条,窜到了热搜高位。   这件事情辟谣起来并不难,姜来登录了自己原先在乐队时使用的账号,表明自己从放肆退队后,现在在以本名作为歌手活动中。   并用自己的大号转发了这条微博。   这场闹剧本该在这里结束。   怎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姜来看着热搜上“姜来背信弃义”六个字,一颗心凉个彻底。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更新应该都不太稳定,周三恢复正常 第57章   姜来这辈子都没有想过, 在她和放肆乐队的成员之间,背信弃义这个词, 居然会落在她的头上。   明明是她被乐队成员们欺瞒背弃, 后又与顾唯一队友离心,她才不得已退出乐队,另谋出处。   没想到,在这个词条中, 一切是非颠倒, 竟变成了她为了走红而背叛乐队, 自己携曲单飞。   看到“携曲单飞”四个字时, 她苦笑一身, 觉得荒谬无比。   想准确理解这个新奇的词并不难。   联系上下文以及之前的抄袭热搜,不难看出此爆料者其实就是在暗指,她带走了乐队一起创作的歌曲, 据为己有后,以个人名字发布。   这一切简直是无妄之灾。   所谓抄袭歌曲和被抄袭歌曲全是她写的, 这个点走不通了,竟开始说她偷歌了……   她认真去澄清抄袭的传闻,结果转头就被有心之人依葫芦画瓢。   三两句的虚构出一副她忘恩负义的场景, 顺便还要脏她一把,说她偷走乐队共同创作的歌曲当独立创作曲目。   赵高看了都自愧不如, 恨不得马上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好好学习这出指鹿为马的大功夫。   姜来看着这篇名为爆料,实为污蔑的博文陷入沉思。   生气归生气,但还是要冷静下来。   几个热搜表面的目的都是为了中伤她, 连知道她退出放肆内情的人看了, 都只会觉得是她得罪了人, 被故意针对。   但若细细想来,这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姜来大概也猜测得到,这一连串的热搜最终目的是什么了。   无论是她抄袭的词条,还是她背信弃义的词条,点进话题后里面都会显示两个相关当事人账号:一个是她本人,另外一个是放肆乐队。   关系并不复杂,牵扯主体一共就两个。   她这边挤满了吃瓜路人,或跟风指责,或中立等结果;而放肆乐队却得益于此,在各大平台搜索框飙升,多首歌曲跻身音乐软件排名高位,妥妥的既得利益者。   当然,姜来并不会因此就认为此事件是放肆的成员们一手策划的。   老咸这个人沉默寡言,深居简出,很少掺和音乐之外的事情;猫哥是个乐天派,虽然油嘴滑舌的,但是人很善良好相处;顾唯一这人虽然男女感情方面一塌糊涂,也有些小毛病,但是心肠并不算坏。   以她对成员们的了解,跨年夜的欺瞒已经是他们能利用她的巅峰。   况且,这样子蹭热度的方法实在是太过丧失水准,多为人不耻。   姜来也曾听苏杭说过,有些下三滥的MCN机构,为了保持旗下网络红人的热度,甚至会故意散布一些自家签约红人的黄色谣言。   这年头想正面宣传一件事情很困难,但若想扩大一件负面的消息,却非常容易。   所以这时候,若有人用别人的负面消息来宣传自己,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此看来,放肆的运营团队为了蹭些热度,黑白不辨,倒打一耙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顾唯一与秦所愿分手后,乐队的曝光度锐减,与他们一开始规划的流量乐队的定位,实在是相差甚远。   她估摸着,放肆的运营团队在成员身边巡视一圈,怕也是千挑万选的,才择了她作为乐队向上踩的垫脚石。   虽说她心中已认为放肆的成员们是无辜的,但到底有跨年演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敢贸贸然地为自己的感觉打包票。   于是一个个点开成员们的个人微博,挨个过去查看。   好在结果还不算太坏。   虽然乐队的官博并没有转发她的澄清微博,但是成员们的个人号却已都转发了博文,为她澄清。   只可惜几个人的个人微博,粉丝加起来也不过刚刚过千,比起十几万粉丝的乐队官博,实在是没有什么影响力。   竟给人一种成员们没有回应的错觉,默认热缩言论的错觉。   不过对于姜来而言,放肆乐队的官博会不会为她发声,什么时候会为她发声,她并不是很在意。   她只需确认成员们,并没有和自己的运营团队在污蔑她这件事上达成一致,就足够了。   她可不希望,他日报仇时,牵扯到无辜人士。   俗话说得好,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   姜来若想这仇报的爽快,也必得先找到提出此等阴狠方法的人。   只是她自己在这圈子里没什么根基,没有人脉和资源,寻不得找人的方法和门路,便将此事委托给了她的经纪团队。   经纪人周末问她找到人要怎么办的时候,姜来犹豫了一下,最后吐出一句话,“告到他不敢再犯。”   姜来将找人的事情委托给周末时,陆行止就坐在一米外的沙发上。   他抬抬眼皮,从巨大的化妆镜子中看见姜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的模样,将自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姜来主动问起他,刚刚在休息室里,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陆行止脸上闪过一起讶异的神色,他本来以为姜来忙着化妆,没有关注他这边,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   他如实相告,“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帮忙,还舍近求远去找周末,我认识的人可比她厉害多了。”   “想让你多休息少操心,怎么还成了我的错呢。”姜来淡淡微笑。   倏尔,她收敛起笑容又正色道:“你和你父亲正在置气中,我不想你为了我,让你去动用捷润的资源去找人,而因此占了下风。”   陆行止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却很难不被这种最简单的偏袒方式所打动。   心底冒出小小的雀跃之意。   他敛眉含笑,语气温润的开口说道:“做到我这个位置,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与捷润完全划清关系的。   “但是很多捷润的资源,都已经转化成我个人的资源了,所以你大可以不用担心这些,有需要的话,但用无妨。”   姜来点点头,说“好”。   隔了几日,周末把发帖人的信息,还有放肆运营团队的几个人的资料发给了她。   勿需多言,姜来明白,这些应该就是一手策划了一连串中伤她为放肆炒热度的人们。   翻翻资料,有放肆的助理,有放肆的执行经经纪人,也有放肆的新媒体运营……   都是些普通的打工人,挺没劲的。   周末听她这么说的时候,以为她是要心软,便多问了一句,“还告他们吗?”   姜来“嗯”了声,点头如捣蒜。   为什么不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言行负责任。   她这人平日虽容易心软,但遇上先招惹自己的人与事,那叫一个眦睚必报。   当初她都没给过顾唯一好脸色,如今更不可能轻易放过几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律师函发出的那天,姜来请周末他们吃饭,感谢经纪团队这段时间的辛勤付出。   陆行止那天有别的事情,没和姜来一起出发,等他到的时候,一群人饭已经吃了一半。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女性,手上拎着几个沉甸甸的纸盒子。   姜来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皱着眉毛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林向楠。”陆行止向众人介绍她。   名字一说出来,姜来就想起来她是谁了,当初想签她个人没签成,然后今年年初签了放肆的那个王牌经济人。   “各位好,我是林向楠,今天因为前阵子手底下员工抹黑姜来的事情,特意过来给大家赔个不是。”   “我已经把律师函发给你的员工们了,所以你今天的赔不是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姜来不咸不淡的说道。   “一码归一码。”   话音落,林向楠从两个纸袋子中拿出四瓶茅台,斟满了面前的酒杯后,一饮而尽。   许是喝的太急,几滴酒水顺着林向楠的唇角往下巴流。   她擦擦嘴边的酒渍,继续说,“发律师函是你应当做的,喝酒赔罪却是我的态度。还希望你和你的团队能够原谅,我可以承诺以后我手下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姜来看着一桌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谣言而忧心许久的团队成员,没立刻搭理她。   直到林向楠独自站在那里喝完了一整瓶茅台,姜来才好言好语地请她落了坐,一桌人一起喝完了她带过来的剩下的三瓶酒。   中间姜来和陆行止出去结账。   她想起来那几瓶茅台,看向陆行止,“你买的酒?”   “当然不是。”陆行止摇头。想起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林向楠,冷笑了声。   过了会儿,又慢条斯理的说,“她是来喝酒赔罪的,当然要自备酒水,不然不成了你做东请她吃饭喝酒。”   “下次别这样了,其实她现在这个位置,应该不亲自参与艺人的宣传管理了,今天这么喝酒替底下的人赔罪,估计清醒时回忆起这事,也会觉得冤枉。”姜来冷静地分析。   陆行止看向她,语调平缓,“你的名字后面跟着‘抄袭’和‘背信弃义’这两个联想词时,她可没替你冤枉。”   “她甚至还表扬了手下的员工,说他们花小钱干大事,心疼她不如心疼你自己。”   话虽如此,姜来仍是担心:“话说,一个经济公司的高管被你带来这样折辱,你真的不考虑后果的吗?”   陆行止哼笑了声。   捷润尚且不值得阻挡他走向姜来,更何况一个仰仗捷润资本投资而存活的娱乐公司呢。   他面不改色,“我会考虑的,只有你受不受委屈。”   何谈其他的人的苦难与悲欢。   窗外夜色浓,一轮弯月悬于高空。   姜来看见深邃星空中升起无尽的星星,规律运行着,编织出一首名为星月夜的乐章。   而这首乐章,每一句都唱着那句,“我会考虑的,只有你……”   不停回荡。   姜来想,今晚不止月色很美,连暗夜的群星、酒桌上的杯盏也让人难忘。 第58章   那天, 酒桌上倒了一片。   陆行止把林向楠交给她一直等在门外的年轻助理,然后和姜来一起安排经纪团队的工作人员们回家。   一阵手忙脚乱后, 两人送走了那些头脑清醒, 可以自己回家的工作人员。   屋内还剩下四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年轻人。   姜来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打量了一圈,轻轻叹了口气。   深感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迷惘与彷徨。   这几个喝醉的,全都是今年六七月份校招刚入职的新人,刚入职就赶上了她出道专辑的宣传期。   还没来得及慢慢适应从学生到打工人的身份转变, 就被迫投入到快节奏的工作状态中, 跟着她在不同的城市与活动中来回奔波, 处理台前幕后数不清的工作。   然后在无人知晓的深夜中, 崩溃、痛苦。   她不由的想起自己毕业的那一年。   在诸多不理解的目光中, 拒绝了多家大厂offer,选择了全职做乐队。   虽然没有磕磕绊绊的职场经历,但是她背着乐器在燕京城里漫无目的地穿街走巷时, 外表看着不羁自由放纵,内心却也是一样的迷茫怅惘。   其实大家都一样。   都要跌跌撞撞的适应, 慌慌张张的成长。   今天这种场合也是。   像周末那种工作十几年的老油条,早在林向楠出现时,就看出苗头不对, 找了个借口一溜烟开溜了。   工作了有几年的,对林向楠的劝酒式赔罪, 也只是充耳不闻, 连连拒绝。   她猜想,再过个几年,这些年轻人应当也是如此。   即使做不成圆滑的年轻人, 也一定会懂得不事声张。   姜来收到人事发来的的家庭住址, 决定开车将这几个人一一送回家。   今天出门, 她开的是陆行止那辆银灰色迈凯轮。   陆行止和酒店的工作人员一起,把两个宣发小姑娘架到了她的车上,然后又把俩醉酒的男生,架到他开的黑色轿跑上。   姜来本来想的是,他们分开送四个人,这样效率更高。   但是陆行止担心她,一个人没法将醉酒的人轻易地从车内拉出送到楼上,便提出要陪着她一起走一趟。   想想也有道理,姜来没再坚持。   她开车走在前头,陆行止的车跟在她后面。   好几次,她透过车辆的后视镜都能看见,有车辆想插进他们两辆车中间。   但是陆行止驾驶着那辆黑色奔驰,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始终没有给别人让位。   姜来觉得这一路,就和她这半年的出道历程一样,陆行止始终站在自己身后。   为她保驾护航。   那夜月明,繁星却并不稀疏。   姜来落了半窗,和煦的晚风灌进车厢,也吹到她心底。   一时间,灵感不断涌现。   所以送完人一回到公寓,姜来就钻进了乐器室里,闷头开始写创作。   这首歌最先定下来的是曲名,也是她对陆行止那句,“我会考虑的,只有你委不委屈”的回应。   ——《My Dear》   名称定下来了,后面就是词曲的创作。   按照她最开始的想法,她列下“星空”、“宇宙”、“月夜”等意象关键词,然后根据自己心中最直觉的感受,进行连贯叙述。   写词这个事情对姜来而言并不算难。   她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微小的事物便很容易激发她的表达,她只需在无数迸发的情感中,择取最精炼的感受,化为具象化的表达。   这样的写词手法,她用了四年,她的每一个作品,都是她最真挚的情感表达。   这也就是她,无法轻易原谅别人诬陷她抄袭的原因。   不过抄袭事件之后,姜来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每个时期的自己都有那个时间内独有的情感表达。   那些创作于放肆时期,却还没有发表的歌曲,应当只属于阿来这个名字,而不是如今声名鹊起的姜来。   她不得不承认,离开了放肆那样的环境,她本人应该也再难写出那般心境的曲目。   姜来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又想多了。   于是起身到厨房接了杯温水,回来后继续写词。   其实对于《My Dear》这首歌来说,现在困扰姜来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到底要不要在歌词中点题,强调一下“my dear”的存在。   正好这个时候,陆行止端着水杯走了进来,姜来便把这个困惑他的问题,如实描述了一遍。   陆行止拿过笔记本,认真的看起来,看着看着他笑了起来。   “这样就可以,完全不需要再刻意提到曲名。通篇看下来全是星月夜,但是我看得出,字字都在表达爱与想念。”   “那行,就这么定了。”姜来拿回笔记本,转身又埋头于工作中,想想又多说一句,“对了,这首歌是写给你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抬,语气轻飘飘的也没什么情绪。   若不是那时候他的注意力,正好全放在她身上,可能瞬息间就会把这句话给遗漏掉。   陆行止回味了两秒,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听错,整个人怔愣地站在原地。   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半年以前,姜来还在回溯驻唱的时候,他曾问过她,会不会给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写歌。   那个时候姜来很笃定地回答他说,我不会,人哪有歌曲保值,再爱的人也会走着走着也就散了,可我写的歌曲却会永远忠诚于我。   陆行止盯着她的后脑勺,倏地笑出声来。   他的一颗心被她搅得七上八下,而姜来却像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么的强一样,仍旧自顾自的低头修改着歌词,不言不语。   这场面甚至给他一种错觉,两人只是在路上偶然碰见,然后姜来向他问了一句,“吃了吗”。   再平常不过。   那天晚上,十九楼的灯光亮至凌晨三点。   姜来在电脑前奋战了多久,陆行止就在一旁陪了她多久。   词曲都写完的那一天,陆行止架起相机,全程记录下了,这首《My Dear》的小样录制。   镜头里,姜来抱着一把木吉他,或低头,或目视前方地浅浅吟唱。   镜头后,陆行止深情款款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笑意直蔓延至眼底心底。   不知不觉间,这首《My Dear》竟从最开始姜来对陆行止单方面的回应,变成了二人间的双向奔赴。   -   十月底,姜来首张专辑《刺日与暗月》,五十万张实体专辑全线卖空。   实体音乐市场低迷多年的情况下,这样的成绩属实令人意外。   经纪人周末将这个消息告诉姜来的时候,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听到周末一遍遍地说是真的,她才终于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而不是虚幻。   如此不可置信的事情,居然真的让她做到了。   说起来,这还要多感谢陆行止的坚持。   当初在确定实体专辑数量的时候,她和整个团队的人都一致认为,实体专辑的发行数量,定在两万到五万之间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   还是他力排众议,说卖不完的话就当作礼物发给捷润七万员工好了,他们最终才敢定下了这个天文数字。   《刺日与暗月》这张专辑发布的同周,还有一个选秀团体也发布了出道专辑。   与姜来不同的事,人家的出道专辑在发布首日便卖出了五万张,而同时期的姜来只卖出了不到九千张。   那个时候他们都觉得这五十万张专辑,怕是要打了水漂,甚至都开始思考最终要如何处理它们。   不过,姜来出道专辑的发售,也有让人惊喜的情况。   一般而言,粉丝为了数据好看,都会在专辑发售的首日统一下单,所以专辑的售卖数量都是首日最高,随后逐渐降低。   而《刺日与暗月》的售卖情况却完全相反。除了发售第二天售卖数量有微微降低的情况,此后的每一日都在逆跌。   所谓逆跌,就是在本该下降的情况下,反而售卖数量在升高。   一开始姜来还以为是陆行止在统一回购,询问之后陆行止否定了她的猜想。   后来她的经纪团队,仔细地观察了各平台的音乐收听情况。   发现实体专辑售卖的每日增长率,与音乐平台上专辑点赞评的增长率是成正相关的,才终于确定专辑此种不常见的增长趋势,属于音乐口碑发酵后的带来的积极后果。   除了实体专辑售空的消息外,周末还给姜来发了一张截图,上面显示与她同期出道的那个选秀团体,他们专辑的最终售卖数量在十万左右。   人最怕比较。   今日若是比输了,她可能不一定会觉得伤心,但是赢了同期一大截,却免不了要开心与骄傲。   总想着要回馈些什么东西,给喜爱并支持自己的歌迷朋友才好。   她思来想去,自己能回馈的有什么呢?歌迷们对他的喜爱又来源于什么呢?   答案并不算难,当然还是歌曲了。   于是,她便把刚录好还没多久的《My Dear》小样的演唱视频,直接放在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歌曲的反响挺不错的,视频挂出去没有几天,甚至就有影视剧片方来联系她,询问这首歌的最终发行情况。   而片方在得知首歌目前只有小样,并没有发行正式版本的打算后,更直接说出购买版权作为影视剧插曲的想法。   姜来本来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卖,陆行止得知这个消息后比她还高兴,连说几句“当然要卖”。   究其原因,他的解释竟是,“这是你为我写的歌,听的人越多,我们爱情的见证者不就越多。”   哈哈……   姜来沉默了一秒,然后神奇地被他说服了。   -   燕山别墅内,一位八旬老太太戴上老花镜,开始看《My Dear》的弹唱视频。   老太太看着看着,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别处。   因为她发现,姜来身旁的电脑屏幕上,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一个身影。   而她越看越觉得,那身形和自家孙子有点像……   作者有话说:   某种意义来说,姜来的情感表达其实很内敛,如果陆行止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他怕是永远无法感知到姜来的浪漫。 第59章   燕京的上流圈子里, 一直流传着一句话:陆家有两位老太太,一位庇护陆家发展, 另一位带领陆家前行。   前者形容的是陆霆之的岳母徐文澜, 后者形容的是陆霆之的母亲丁春宏。   早些年丁春宏不住燕京,提到陆家老太太时,人们都会默认是徐文澜,毕竟一文不名的陆霆之最先为人熟知时, 他的tittle便是徐文澜女婿。   后来捷润走错歪路, 丁春宏北上, 一巴掌打醒陆霆之, 从此名声大噪。   人们再提到陆家老太太时, 都要先问一句是香山那位,还是燕山那位。   丁春宏身体不好,在燕山修养期间, 素来不见客,也不闻窗外事。   今日之所以会心血来潮地点开《My Dear》的视频, 单纯因为徐文澜给她发过来时,特意交代她,多看几遍有惊喜。   丁春宏不知道什么算惊喜, 如今她活了八十年,这岁数了实在没什么能再让惊讶欣喜的事情了。   这视频乍一看并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第三遍时, 她发现视频中出镜的场景有点眼熟, 惊觉到这个女孩子与自家孙子可能有点关系时,这才从屏幕上的反射认出了陆行止。   按理说,姜来与陆行止的花边新闻漫天飞舞那么久, 丁春宏不应当对如此毫不知觉。   但去年丁春宏大病一场, 手术后精力大不如前, 每日除了抽一点时间看看财经新闻外,再没精力关心别的事情。   陆霆之又特意交代过看护她的人,不许将此些事情说出来惹她心烦。   所以这阵子陆行止身上发生的两件大事——带姜来见徐文澜、被陆霆之强制休假,她都并不知晓。   丁春宏是聪明人。   她看见视频后,立刻打电话给家中管家,询问最近陆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得到那边肯定的回复,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立刻便明白了徐文澜给自己发这个视频的意图。   这老婆子是心疼陆行止,又不好直接过分指责陆霆之的行事方式,所以才迂回地找到了自己这边。   丁春宏一直认为,徐文澜比起朱紫满身的官员,更像个清高孤傲的知识分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   徐文澜在政时陆霆之尚且是个普通生意人,都不曾苛责过他。   如今她退位已久,陆霆之又已成为赫赫有名的商业大亨,就更不可能插手他们父子间的龃龉了。   丁春宏却不同。   她年轻时便与陆霆之的父亲一起做生意,从来都是泼辣强硬的行事风格。   而且她又是陆霆之的亲生母亲,陆霆之婚后久居燕京,老母亲自己在广东独居了很多年,陆霆之对此一直心存内疚。   所以,有些话从徐文澜这个岳母口中说出来像是苛责,但是由丁春宏说出口便只是关心与管教了。   这种差异在给陆行止取名时,就已经出现过一次。   当初陆行止出生,在他和谁姓的问题上,一家人曾出过些分歧。   陆霆之算半个上门女婿,徐文澜当时又居于高位,所以燕京很多亲戚朋友都默认陆行止出生后会与妈妈姓。   但陆霆之出生在最重宗族观念的地区,对于这种孩子要和女方姓的行为就很不理解。   徐文澜对这种身外之物很是淡薄,取名时也只说“知行知止,知止而行”,从未对小辈的姓氏发表过任何言论。   丁春宏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孩子不会姓丁,女方家又是高门大户,和妈妈姓她也没意见,甚至还发表过支持与妈妈姓的言论。   不过,那时候正巧赶上陆家老爷子病重,就算躺在病床上,整日口中都还要念叨孙子的姓氏问题。   徐文澜便主动让了步。   饶是如此,陆霆之后来说起这个事情,言语间都仍对徐文澜有意见,觉得她出来说话晚了些。   而说到丁春宏支持和女方姓时,却只说是老人不争,想尽快解决事端。   挺离谱的。   -   陆行止接到燕山别墅打来的电话时,是早上七点。   他起的早,这时候正在给姜来准备早饭。   往常都是东三环那边的阿姨做好了,差司机送过来,这几日司机请假,索性他就亲自动手。   这通电话来的很意外。   陆行止从小在徐文澜身边长大,丁春宏以前久居广东,性格又强势,所以他与丁春宏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他皱着眉,一边擦手上的水渍,一边猜想电话的来意。   电话接通,陆行止先开口:“阿嬷,早上好啊。”   与燕京众人用地区区分两个老太太一样,陆行止对两个人的称呼也不一样。   他叫燕京人徐文澜为“奶奶”,称呼广东人丁春宏为“阿嬷”。   也算是适应地方特色。   “嗯,你也好。”丁春宏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陆行止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意识到这位他记忆中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也终于到了耄耋之年。   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地放软放慢,“阿嬷,你找我什么事情啊?”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咳的声音,过了会才回答他的问题。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听说你谈恋爱了,然后又被你父亲强制休了病假,我打电话关心你一下。”   “嗯嗯,没什么的,不上班也挺轻松的。每天睁眼时再不用思考各种繁重的工作,只需要想一想今日的三餐,过的还挺开心。”   陆行止说话的语调放的轻松了些。   试图用放大自己轻松的方法,来掩盖自己长时间不工作带来的空虚感。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那头又问。   “没什么特别的,今天她正好没行程,可能在家呆一天,也可能去排练室。”   “那行,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你把那女孩带来家里给我看看吧,我想见见她。”   “啊?”   陆行止挺意外的。因为端午节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久没过去了,想过去看看,都被她没精力拒绝了。   如今,阿嬷竟然还主动提出,要他带姜来过去坐一坐。   “不想带来给我看看啊?”丁春宏的语气里难得带了笑意。   陆行止当然说不是,和阿嬷定好时间后,去叫姜来起床。   姜来的作息很不规律,昨夜因为节目录制的原因,凌晨才回来。   回来后她又做了一会《My Dear》的编曲工作,入睡时已将近三四点。   所以此刻实在是睁不开眼。   她努力眯着眼看向向陆行止,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说来也怪,两个人明明是同一时间上床睡觉的,可现在她困的头昏脑胀的,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于是拍拍身边空位,嘟囔道:“你都不困的吗?这才几点啊?一起再睡会吧。”   陆行止站在床边,笑着看她迷迷瞪瞪的样子,只回复了两个字,“自律。”   姜来朝他翻了个白眼,翻过身去,又要接着入睡。   陆行止眼疾手快,赶在她翻过去之前,拉着她的手将人拽了起来。   “醒醒,今天真的不能睡懒觉。等会要带你去燕山别墅见我阿嬷,你确定不起来收拾一下么?”   姜来猛地睁开眼睛,双手胡乱地抓着头发,一脸茫然。   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次见的“阿嬷”和上次并不是一个人。   “你怎么又不提前告诉我?上次见奶奶也是这样,总是搞得我措手不及。”   陆行止苦笑了一下, “这次真的不怪我,我也是早上才接到的电话,是阿嬷她主动说想见见你。”   “行吧。”姜来下床往洗手间走,不忘提醒他,“那行。我去洗漱了,你帮我挑下今天穿的衣服吧。”   陆行止点点头。   阿嬷是生意人,喜欢成熟稳重的模样。所以他给姜来挑了件黑色的针织连衣裙,又给自己也搭配了一身同色系的服装。   两人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姜来看着镜子里一片黑漆漆的打扮,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他。   “你确定老人家会喜欢这种沉闷的穿搭吗?”   语气里满是怀疑。   陆行止从柜子上拿过一个米色的包包,对着镜子比划了几下,“所以我帮你配了一个浅色的包,满意了吧。”   姜来摆出笑脸,“你还挺懂穿搭的嘛。”   陆行止没吱声。   他一个大男人哪懂什么穿搭,只不过是她曾经这么穿过,自己觉得很好看,便记在了心里。   去燕山别墅的路上,陆行止告诉姜来,今天的见面大概会是两个结果。   往好了想,便是阿嬷也同奶奶一样,对两人的恋爱,秉持一个开明的态度;但往坏了想,便是阿嬷与陆霆之才是同一个阵线的盟友,今日把她叫过去,也不过是为了敲打她一顿。   他又说阿嬷这个人性格强势,并不如奶奶一般和蔼,问姜来怕不怕。   姜来撩撩头发,说:“怕啊,怎么可能会不怕。”   那可是你的家人,你的长辈。   她不禁又回想起,见徐老太太时,那种手心冒汗的紧张感。   车辆缓缓驶入别墅院内。   陆行止看见院子里的停放另外一辆车时,小声的“欸”了一声。   姜来问他怎么了。   陆行止看着那辆熟悉的奔驰商务车,有些犹豫要不要如实告诉她。   车厢里沉默几秒。   姜来以为他在故弄玄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双脚踏出去的前一秒,陆行止叫住她。   “来来,如果我现在和你说,我父亲今天似乎也来了,你会想逃跑吗?”   姜来思考了一会,在自己裸色的口红上,又叠加了一层正红色的口红。   她抿了抿唇,将颜色均匀开,展颜一笑,“不会,临阵脱逃多丢人啊。”   而且,在你带我去见奶奶的那一天,我就决定了,即使最后会陷入泥淖,也要义无反顾的走进这场梦中。   “所以,即使真的要逃跑,我也要先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再拉着你的手离开。”   “因为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私奔。” 第60章   事实上, 今天不仅陆霆之夫妇出现在了燕山的半腰别墅,连徐文澜都不辞辛苦地从香山赶了过来。   陆行止和姜来是最后到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 挑高两层的客厅里, 陆行止的几位长辈早已经等在那里。   徐文澜和丁春宏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陆霆之夫妇没坐在一起,分别坐在主沙发的两侧。   除了这几位一看就是陆行止家里长辈的人外,屋内还坐着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让这个仓促的会面, 突然有了几分商业场合的气息。   姜来看着几张只在新闻中见过的面孔, 想起陆行止问她的那句“你会不会想逃跑”, 反而没了怯意。   她想, 她至少应该在众人面前无畏一次。   回顾两人的的相处历程。   一直以来,她表露出的情绪都太过内敛,也太玩味。   似乎因为陆行止总是那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样子, 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在这段关系里, 他不会有惴惴不安的时刻。   思及此,她握着他的手稍微多用了些力。   陆行止偏头看过来。   姜来冲他浅浅一笑,给他信心, 也给自己勇气。   最先注意到两个人的是徐文澜,她先是冲他们招了招手, 然后又拍拍自己身旁的沙发空位, 语气温柔地对着姜来说:   “过来,坐奶奶这里。”   姜来含笑回应:“好久不见啊,奶奶。”   下一秒, 她松开陆行止的手, 大步向徐文澜的方向走去。   路过陆霆之和沈童的时候, 她主动打招呼道,“叔叔好”、“阿姨好”。   陆霆之冷哼一声,只快速地扫了她一眼,便又移开目光,把注意力放在了后面的陆行止身上。   沈童淡淡地笑着,两人视线交错时,慢慢地冲她点点头,语气温软地回了句,“你好。”   姜来终于走到徐文澜身边。   徐文澜指着她,告诉身旁的丁春宏,“这就是姜来。”   陆行止路上和她说,阿嬷身体不太好时,姜来并没有实感。   但此刻看见丁春宏倚靠在沙发上,腿上担着一条软乎乎的长毛毯子,身后还放着一个轮椅时,总算明白“不太好”这三个字的具体含义。   丁春宏动作缓慢的戴起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目光锐利的看过来。   仅一个眼神,姜来就觉得,自己看到了这副苍老病弱下,那个坚韧强壮的灵魂。   听说年老的人听觉会退化,她稍微提高了一些说话的音量,“阿嬷好,我是姜来。”   “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这吗?”丁春宏扶了扶眼镜框,语调听不出来什么明显的情绪。   姜来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这事情猜起来不难,无非就是因为她和陆行止的事情。   但是正如陆行止说的那样子,今日让她过来的最终目的,是谁支持还是反对,也说不清楚。   丁春宏移开目光去看陆行止。   徐文澜拉着她坐下,“别站着了,坐吧。”   她坐下以后,陆行止也顺势坐在了沈童身边。   母子两个低声说了几句体己话,中间不知道说到什么话题,齐齐向她看过来,然后又相视一笑。   姜来注意到,两个人眉眼弯起的弧度都很类似。   陆行止天生浓颜,面无表情时凌厉冷峻,与陆霆之的气场颇为相似,可一旦真的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却总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她终于知道,他身上那些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与写在骨子里的风度,都是来自谁的基因分配。   -   人到齐后,这场临时组织起来的家庭会议终于正式开始。   只是,事情发展和姜来想的不太一样。   她本来以为几位长辈们会拷问关于他们的一切,甚至在路途中,她还编纂了一出两人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感人说辞。   可是除了最开始这一会,再没人把注意力放在姜来身上。   只见丁春宏微微抬抬手,两个穿着西装的人看见她的动作后,迅速拿出了电脑,然后开始汇报捷润集团第三季度的营收情况。   姜来向陆行止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   她只能继续集中精神,强迫自己努力听下去。   听着听着,思绪不禁又飘散开。   忍不住怀疑起来,和陆行止谈恋爱不会还要懂得捷润的公司业务吧,他们念完财报不会还要给自己出考题吧。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样。   前脚她刚在心底这么想着,后脚丁春宏就突然对众人发问,“欧洲区的赤字比想象的高很多啊,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姜来一阵心虚,忍不住咳嗽起来。   徐文澜拍拍她的背,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她赶忙摆手。   确实她没什么事情后,陆行止收回视线,开口缓缓说道:   “欧洲片区下半年大面积的营收降低,主要是两个原因导致的。一个是众所周知的政策原因,年中的时候欧盟那边针对国内出海的企业突然颁布了一系列的限制政策,不仅仅是我们,很多国内的企业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欧洲区管理层的大变动,直接导致了很多正在进行的重点项目停摆,没有及时回款。”   姜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提过几次,今年几次的海外出差,都是为了过去处理这些事情。   丁春宏又看向陆霆之,“欧洲区那边如今的状况,我多少知道些,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陆霆之靠在沙发上没有开口,旁边的人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管理层现在已经更换完毕了,后面只需要正常运行,第四季度的营收回到上半年的状况不是问题。”   丁春宏冷哼一声,语气凌厉。   “欧洲区局势稳定了,所以就可以让一趟趟飞过去坐阵,掌控大局的人休病假了,是吧?”   陆霆之看了陆行止一眼,没接话。   自己虽然不满意他和这个小明星谈恋爱,但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情就会强制他休假。做这个决定时,也是气极了,两人吵架时他那句“事事算计”着实是在拿针戳他的心,所以便想借此杀杀他的锐气。   只是没想到,他不仅平静接受,反而在一个月结束的时候又提出三个月的病假申请。   陆霆之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捷润这些年在他手下成长迅速,新兴事业群这块几乎是他一手推动成长起来的。   自己能强制他休假,他自然也能反过来停工,来威胁自己,毕竟公司高管无缘无故长时间休假,是会直接反应在股价上的。   父子俩都是犟脾气,心里都门清,但也都不肯先低头。   丁春宏的目光在两人间飘荡几回,最后头一偏,看向姜来,“你怎么看陆行止休假这件事情?”   姜来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拐到自己这里,视线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最后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哦?你当真不知道?”丁春宏语气里带上几分嘲弄,倏地笑出声,“如果这样的话,那他可真是不值得。”   “阿嬷。”陆行止起身。   姜来摇摇头,示意他自己可以应对,然后开口:   “阿嬷,我知道他被强制休假,有一部分是我的原因。我也当然希望他可以回公司上班,因为那才是陆行止,他生来就该是王者,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而不是陪着我跑行程,成为我的陪衬。   “本来我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他,我也以为他会在一个月的病假结束后就立刻回到捷润,但是并非所有的我以为都是正确的……   “阿嬷,如果你真的要问我的意见,我想说的是,如果只有我们分手才能让他休假结束的话,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去。即使他不再是捷润的公子,我也想和他在一起。”   “那如果他可以回公司,你也可以和他在一起,但是你再也不能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也不能写歌发歌,你愿意吗?”   姜来低下头,她听见远处传来的汽车的鸣响,也听见院子里那只橘猫在“喵喵”的叫。明明是一派宁静悠然的景象,但她却觉得这一生再不会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让她难堪与窘迫了。   她说,“对不起,我不愿意。”   “那还是不够爱。”丁春宏叹了口气。   姜来摇摇头。   “我爱他,所以他卸掉一身光环,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不能为了他,而丢弃我自己。”   说到这里,她几乎要哭出来。   丁春宏没再继续说话了。   反而是徐文澜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拍着她的背说:“你做的很好。”   姜来睁大眼睛,努力让眼眶的泪水不掉出来,情绪崩溃前,她竭力压下心头的酸楚,留下一句,“我想出去透透气”,起身出了门。   陆行止追出去把她搂在怀里,姜来伏在他的胸前,眼泪刷地一下子全流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爱的浅薄了,明明说要给陆行止信心与安全感,却把他推的更远了。   她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的就越凶。   哪知道这时候陆行止却笑了。   “别哭了,等会眼眶都红了,像个兔子一样。你就好好当歌手姜来,我不当陆公子,我只当你的陪衬行不行。”   姜来更伤心了,她觉得自己好自私,也好丢人。   于是她支起身体,深呼吸几口后,待自己的情绪平稳了些,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   “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你做你的陆公子,我追我的音乐梦。”   却没想到,开口瞬间情绪再次失控,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陆行止目光灼灼,落在姜来身上。   “那不行。陆公子的名头我顶了二十九年,姜来男朋友的称号还没用几天呢。”   姜来瘪瘪嘴,“你这样会显得我非常没有良心,搞得我很坏。”   陆行止擦干她的泪,在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没事,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后来那天,陆行止牵着她的手重回大厅。   见他们进去,丁春宏宣布自己的定论:   “你爱怎么谈恋爱就怎么谈恋爱,以后没人管你了。但是明天给我结束休假回公司,收拾一下东西直飞欧洲,不完成欧洲片区波动前百分之二十的营收增长目标,不准回国。”   这样的决定,基本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了。   既让陆霆之不准干涉年轻人恋爱,也让陆行止为自己盲目休三个月病假的事负责。   姜来懵懵的,陆行止向她解释,她才终于露出笑脸。   陆霆之虽也接受了决定,但仍是不待见她,那天直到离开都没给过两人好脸色。   隔了几日,姜来回过味来。   陆行止外派海外,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三五年,可他们实打实确认关系的时间,都没后面分开时间长久。   虽然可以通过视频来保持联系,她也可以常常飞过去看他,但是异地又异国的。   可是她一想到自己熬夜时再没了陪伴,睡觉时身旁也再没了依靠,就觉得不舍得。   那时候姜来已经陪着陆行止到了伦敦。   她陪他收拾好公寓的一切,也差不多到了回程的日子。   经纪人周末怕她误了后面的行程,一天几个电话问她回国的航班信息,后来发现姜来就是存心不搭理她,不得已只能买了张机票亲自飞过来带人。   姜来觉得她就是多虑,自己为了当歌手都能甘愿与陆行止分手,又怎会为了这只多一刻两刻的温存而随意缺席行程呢。   她和陆行止,可还要一起走过好多好多年。   回国那天,陆行止到机场送姜来。   检票前他往她的口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姜来忙着办行李托运,没太在意,上了飞机才想起来掏自己的口袋。   东西并不大,包在了一张餐巾纸里,纸上还印着她们吃中饭的那家店铺logo。   她展开纸巾,薄薄的纸巾上,苍劲有力的写着四个字,“记得想我。”   一对黄金大象,安静的躺在在中间。   姜来想起自己送他的那对塑料小象,陆行止对她,当真是事事有回应。 第61章   姜来想起自己送他的那对塑料大象。   那天拍摄间隙, 她在道具箱子里看见一整盒的塑料玩具象,想起了“对象”这个谐音梗, 便向工作人员要了两个, 然后随手送给他,说是恋爱第一天的礼物。   她其实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就是这么个小玩意,陆行止还专门定制了一个亚克力展示柜,将它们好好保存起来。   中间那对塑料小象消失过一段时间, 姜来见位置空了, 随口问了句怎么没有了。陆行止笑笑, 说自己把它们送去培训了。   怎么听来都像一句玩笑话, 她便也没在意。   此刻看着手中这对象, 姜来可以确定,塑料象不在的那些日子,应当是被他送去翻模了。   因为无论从大小还是形状来说, 这对金象看起来都像是那对塑料象的1:1复刻版。   没想到竟是这个意思。   姜来一直都知道的。   陆行止对她,向来是事事有回应。   她说夜里无星, 他便答只看月亮;她说没人送自己花,他便给自己造花海;她连着发十几条消息过去,无论隔了多久, 他也会在工作结束后,一条条回复……   她知道, 自己也该给他同等的爱。   航班起飞前, 姜来在社交平台上更新了一则动态。   内容很简单,一共只有五个字——“我也有对象”,配图是伦敦机场陆行止放进她口袋里的那对黄金大象。   博文的最后, 她艾特了陆行止。   虽然这几个月里, 两人被拍到了很多同框图, 但是自始至终双方都从未正面回应过交往的任何新闻。   甚至当初姜来被黑包养的时候,也只是轻轻揭过,如今她这个举动,不免被解读成两人的关系有了变化,纷纷猜测他们之间是有了新进展,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陆行止是在一个小时后,经由余意方的提醒,看见了这条动态的。   他给姜来发去消息——“记得想我”,然后重新编辑了那条“我有对象”的微博,在末尾添加上了艾特姜来的信息。   姜来那时候已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她这次和陆行止一起飞伦敦,三四天的时间连时差都没来得及适应,就又匆匆踏上返程。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觉得疲倦,但是真的分别以后,整个人从那种又不舍又难过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只需瞬间,疲倦与劳累的感觉便成倍的向她袭来。   -   九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姜来和周末两个人推着几个硕大的行李箱,刚一出航站楼便被前来接机的粉丝和记者团团围住。   有粉丝过来接机这事并不奇怪。   姜来蹿红的势头太过迅猛,早已被售卖航班信息的黄牛盯上,正式出道这几个月,基本各种公私行程都会有粉丝等在机场接机、送机。   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被注视着生活的方式。   以前她也见过很多艺人会对粉丝喊话,表示对过度关注感到困扰,但她大概是因为乐队时期有太过漫长的无名时期,所以并不会觉得不方便,反而会对出现在机场的粉丝表示感谢。   此次回国的三个行李箱里,其实只有一个箱子装的是两个人的随身行李。   剩下的两个,一个装的是带给团队成员们的伴手礼,另一个装的则是给机场等候的粉丝们的小礼物。   饶是她有预估,现在的场景还是有些超出预料。   姜来看着几家已经支好了摄像机的媒体,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过来接两人的助理突破重重包围,挤进人群中央。   姜来把装着巧克力和文化周边的箱子交给他,让他负责分发下去,然后向过来接机的粉丝道谢。   人群里爆发一阵欢呼声,然后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方便她行走。   这个空挡里,几家娱媒的记者见缝插针地挤到她身边,录音笔与收音器直直怼到她面前。   “你和陆行止赶在这个时间点公开,是不是因为你怀孕了,借此逼宫的结果?   “听说陆行止这次被捷润发配到欧洲开拓市场,是因为他家里人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针对网络上说你是菟丝花的言论,你有什么看法?”   ……   周末护住她,和几个粉丝一起将几名娱记往人群外推。   姜来停住脚步,拿过第一个开口的那个娱记手里的收音器,看清上面的贴纸后,她把收音器还回去。   然后眼眸微抬,一道锋利的视线扫过去:“猫头鹰视频是吧?你现在可以收工回家了,不日律师函将会寄到你们公司,这是我对你提问的回答。”   电光火石间,周末和她身旁的几个粉丝对上眼神,将此人合力挤出了人群。   姜来敛起脸上的厉色,淡然一笑,对着剩下几家娱记平淡地说道:“这几位媒体朋友如果不着急收工的话,可以提前到停车场等我,就不要在这里和这些瘦弱的小姑娘一起人挤人了好不好,稍后我会统一回答你们的问题。”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们也不好再继续挤在人群里,几个人点头主动退了出去。   姜来把粉丝们带到僻静的角落,指着人群外推着行李箱的助理,温和地笑道:“给大家带了些一英格兰特色小礼物,有巧克力、冰箱贴、胸针和钥匙扣什么的,你们可以按需领取,后面就不要再跟了好不好,我去应付一下那几位很敬业的娱记朋友。”   人群里发出一阵阵错落的的“好”。   姜来挥手向人群告别,一群人在站在助理前面整齐地排好队,没有再继续跟来。   她走了几米后,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女声——“好好休息”,明明是最原始的呐喊,却盖过机场无数的嘈杂,清晰的传到她这里。   “好。”姜来苦笑不得,停下来回头挥挥手,不忘提醒道,“谢谢你,但是注意保护好嗓子。”   人群爆发一阵哄笑。   几家娱记已等在停车场,姜来快步走过去。   问的也还是那些问题,姜来一个个听来,最后只统一回答道:“没有怀孕、不是包养,正常恋爱,谢谢关心。”   打发了这几家不请自来的媒体,姜来坐在车里想起那几个和周末一起把猫头鹰视频推搡出人群的女孩子。   小小身躯,大大能量。   沉思片刻后,她告诉周末,“你从给团队成员的礼物中,拿几件羊毛围巾出来,送给刚刚那几个女孩。”   周末没立刻理解她的意思,疑惑地看向她。   姜来眉头挑起,轻轻地“啧”了一声,周末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说了声“行”。   十二月初,烛风巡演的倒数第二站顺利结束,姜来跟着烛风几人一起回京,那几个女孩子戴着姜来送的围巾过来接机。   今日人少,姜来便能够悠闲地和她们聊天,正好也看清了几个女孩子的面容。   视线划过一个金发女生的时候,她停顿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发问:“你以前是不是染过粉色头发啊?”   金发女孩点点头,对姜来记得自己这件事情感到不可置信,赶忙接话:“对的对的,你上半年和烛风老师们一起去广州巡演的时候,我们在酒店大堂见过。”   姜来对此有印象,故意打趣道:“那你不是江贺的粉丝么,改粉J次方啦?”   “嘘。”女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看身边几个都是自己认识的小姐妹后,才又说话,“本来是这样的,你和江贺的CP最开始还是我带头磕的呢。但是有阵子姐夫不是总陪你跑行程嘛,我发现你们俩在一起的磁场和你与江贺在一起确实不一样,我就没再继续粉J次方了。现在我是江贺唯粉加你与姐夫的CP粉。”   “姐夫……”姜来重复一遍女孩对陆行止的形容,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后来姜来把这件事告诉陆行止。   陆行止隔了几个小时回复她:挺新鲜的称呼,我很喜欢。   伦敦与燕京有八个小时的时差,两人又都很忙,联系总是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对于热恋的两人来说,这样的错位交流,根本不够纾解相思。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姜来有几天没有行程,陆行止调来陆家的私人飞机,她临时飞去伦敦呆了几天。   只是军令状已立下,陆行止想早日回国就必须早日达到丁春宏定下的目标,所以那几天他并未能从工作中抽出身来专门陪她。   只能让姜来跟在他左右,和他一起去公司上班,也一起去拜访客户与相关的官员。   那几日,两人除了在晚上能相拥入睡外,也就只有移动的路程中可以腻在一起聊聊天。   绝大多数的时候,姜来都只能透过玻璃看着里面认真工作的陆行止,或坐在大门紧闭的会议室外面,等着他结束工作。   陆行止担心她无聊,特意调来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中国员工陪她聊天。   但也就陪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姜来和他说不要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影响了别人的正常工作,那个女生也就再没出现过。   那些一个人呆着的时间里,姜来也得以静下心来,思考了很多平日无暇顾及的东西。   说白了,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也都不过是在重复他曾经陪着自己跑行程的日子罢了,两人只是将等待与被等待的身份进行了一个调换。   以前是被等待的那个人,群体没有什么感触,   如今在这边呆了五天,终于懂得这种无价值的时间消磨会有多空虚。   姜来这才明白,陆行止没工作的那五十天里,他无数次默默的站在灯光与镜头外,漫无目的地等待着自己结束工作,有多难捱。   那天在燕山别墅,她说即使陆行止不是陆公子,她也会爱他。   当时听来似乎是很感人,如今想想,完全就是个愚昧又自私的想法。   她不愿丢弃自己,却在无形中,让陆行止放弃了他自己。   她想,幸好,幸好。   他们不用分手,而陆行止也可以回归捷润,只不过是异地而已。   三两个月也好,三两年也罢,她等得起。   姜来拖着行李箱来的伦敦,回去的时候只背了个小包。   陆行止看着公寓里慢慢变多的属于她的东西,又看看她轻便的回程装扮,心底涌起无边的酸楚。   他知道,姜来已下定决心,要长久地为了他奔波在燕京与伦敦两地。   那天,陆行止把姜来送上陆家的私人飞机。   姜来在他脸颊留下一个吻,语气轻快地告诉他,“跨年后我有一周的空挡期,我们伦敦再见。”   陆行止把她抱在怀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后来,飞机升入高空。   轰隆隆的螺旋桨声音里,停机坪上的男人捂着心口,缓缓蹲了下去。   陆行止知道,他必须更努力。   只有早日回到燕京,他心爱的女孩才不用为了见到他,独自飞行十个小时、跨越八千公里。 第62章   从伦敦回来后, 二零二二年也迎来了尾声。   姜来和陆行止又回到了见不到面,聊天也对不上时间的状态。   年底又是最忙的时候, 有那么几天, 他们甚至都只能匆匆地说个对不上双方时间的早安、晚安。   但神奇的是,两人谁也没有因此对这段异国恋爱就产生了悲观的想法。   因为他们都清楚,姜来忙碌的赶行程是为了可以后面在伦敦多呆上一天甚至只是几个小时,而陆行止的忙碌则是为了尽快完成军令状上的目标, 好早日回到燕京。   圣诞节那天, 烛风2022巡演的最后一站在燕京体育馆开唱。   演唱会进程过半的时候, 李言代表烛风的全体成员, 向姜来郑重地传达了感谢之意, 并为她送上了一束由向日葵花和香槟玫瑰组成的巨大花束。   姜来接过花束,看见摆放在正中间的那朵向日葵时,不适宜地走了神。   陆行止带她去看硫化菊花海时曾说过, 本来想送一片向日葵花海的,但是播种时间晚了, 便换成了硫化菊。   那一片花海,成了很多人的短途出行打卡地。   即使后来工人过来挪花,除了被送往捷润楼盘的那批, 他们还特意保留了一大片,用来供游人拍照。   所以有一阵子, 各大社交平台上, 无论姜来什么时间点进去,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在首页看见那片花海。   让她无时无刻不在回忆那一天,那场盛大的爱意。   她想, 今年快要结束了。   若明年四月份时, 自己为他撒下一批向日葵的花种, 花期到来之时,也不知陆行止能不能赶回来看见她的回应。   后来的互动环节,有台下的歌迷询问李言,当初是从哪里找到的姜来这个宝藏来烛风当合作乐手的。   李言笑笑,坦言道:“朋友介绍的,最开始没抱有很大期待,但是考核曲一出来,就知道我们捡到宝了,真的非常感谢他。”   提到陆行止,姜来眼波含水,露出灿烂的微笑,不疾不徐地接话道:“我也是,我也很感谢他。”   听来就是一句场面话,这个问题被草草带过。   姜来垂下眼眸,看着抱在身前的吉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需要感谢陆行止的地方真的太多了。   从跨年夜的搭救,到派出所的解围,到后来帮忙搬家、出借公寓与吉他、帮她引荐烛风……   这桩桩件件,自己怕是要用余生来偿了。   -   今年的跨年晚会,四个一线卫视毫无意外地全部向姜来发来了邀请。   当时周末过来询问她要参加哪一家的录制,姜来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几家的节目演出地点都在哪里。   得到答案后,她在四家中选择了唯一将举办地设在燕京的那家。   原因无他。   陆家的私人飞机常驻燕京,如果顺利的话,一号她便可以直接飞伦敦,用最快的时间到达陆行止那里。   跨年当晚,姜来共演唱了五首歌曲。   除了三首专辑里的曲目和《不速之客》的片尾曲外,她还与江贺合作演唱了《女孩》。   《刺日与暗月》的成绩自不用多说,首批五十万实体专辑全线卖空后,加印的十万张也一售而空,线上专辑销量也成功突破二百万张,《暗月》这首歌更是蝉联十三周的榜单第一,至今仍未掉出前十;   而《不速之客》作为今年的全年票房冠军,凭借超50亿的票房成绩,成功跻身影史前三,由姜来一手包揽的片尾曲也因此沾光,响彻在祖国大地的每一寸土地上;   《女孩》的成绩更不逊色,江贺本来都是头部流量小生。后来“J次方”的大爆,直接让他坐稳第一流量的交椅,也让这首副主打歌曲成绩逆袭,成为上半年第一单曲。   一年参与了三个大爆项目,跨年当晚,她可谓是风光无限。   姜来登场前有一段电视广告时间。   于是在无人表演的空隙里,八万人的体育场馆里整齐划一地响起了她的名字。   她站在后台,拿下耳返,听着一声声响彻场馆的“姜来”,终于对“成功”两个字有了最真实的感受。   以前在放肆,要到十多个城市巡演并签售才能卖完一千张CD。   每个场次至多来两百观众,这其中还有不少只是为了看一场演出放松,而放肆的票价又只要八十块才来凑热闹的。   那时候,能听到声音洪亮的歌曲大合唱对他们来说都是惊喜,哪敢去奢望这种万人欢呼。   甚至因为姜来蹿红的猛,所以唱衰的人也很多,虚假繁荣之类评价一直就没少过。   连她的经纪团队都没有底气,不知道那些所谓的“CP粉”、“红人粉”与“路人粉”,最多能有多少转化成她的歌迷与死忠粉。   所以一直也不敢将举办个人演唱会的事情提上日程。   但今夜过后,再无人敢质疑姜来。   一个能将跨年拼盘开成专场的歌手,万人欢呼就是她的底气。   如果今晚陆行止也在,该多好。   -   跨年演唱会顺利结束,姜来和团队的所有工作人员决定一起聚个餐,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江贺和他团队的人员也要去吃饭。   因为那几个月的商业情侣关系,两人都获益不少,所以两方的团队关系也很不错。众人一合计,索性决定全部聚在一起,好好庆祝一番。   那天不少人都喝多了,姜来也是。   其实酒桌上并没有人给她派酒,完全是气氛到位,于是一杯一杯的咽到肚子里,没有节制。   她想起一年前的这天,她被最信任的队友背弃,失望沮丧地坐在风雪交加的公交站台,看着陆行止从风号雪舞的夜色中向自己走来,让她上车,说送她回家。   从那以后,她的身边再无风雪严寒。   甚至只用了一年,便从落魄鼓手,成长为华语音乐最红的流行女歌手。   姜来突然很想见一见陆行止。   想告诉他,也许自己从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决定上他车的那个瞬间,她全身筑起的高墙就已经开始对他瓦解。   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心动都会变成喜欢,但总有些会变成喜欢的心动,降临的瞬间连本人都无法察觉。   凌晨时候,酒局散场。   等团队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周末才搀着姜来从酒店往外走,两人站在花坛边等司机把车开过来时,姜来胃里一阵翻涌,“哇”地一声,弯腰吐了满地。   两人的鞋,在这场突发的灾难中,无一幸免。   江贺白天还有节目录制,所以并没有喝酒,他结完账一出来,正好就看见了姜来呕吐的场景。他瞬间反应过来,大步冲到姜来的身边。   “没事吧?”   吐完之后姜来舒服不少,人也清醒了些。   她朝江贺摆摆手,看着地上的污秽皱皱眉,提醒周末去酒店要个工具过来清扫一下。   周末本想说明天自会有环卫工人或酒店保洁来清理,但是低头看见自己的鞋,想想还是没吱声,反正也要去要些纸巾来擦鞋,不如顺道清理一下,省的明天别人清理时开口骂他们是酒鬼。   她松了搀扶姜来的手臂,让江贺帮忙看着一点姜来,转身回了店里。   江贺点点头。   这时候爱干净的姜来小姐,终于注意到了自己鞋子也脏了。   她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江贺并没有听清楚,正想再问问她的时候,就见姜来两个脚相互一搓,赤脚站在地上,一脚将鞋子踢了老远。   今年的跨年夜虽不像往年那样风雪呼号,但十二月底的气温终归是很低,姜来只穿着袜子站在地上终究不是个事。   于是江贺把她扶在路边坐下,小跑着捡回被她扔出去的鞋子,甩干净斜面上的污秽后,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   姜来虽然喝醉了,但也认得面前的人是江贺,她知道此举动不太合适,于是摆摆手说不用了。   但江贺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帮她穿好了左脚的鞋子。   不知道是不是屁股下地板凉,脚也被冻僵的原因,姜来想挪开自己的腿,却始终没用上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穿好左脚后又去拿右脚的鞋子。   她歪着头叹气。   心想,他们演员接吻、耳鬓厮磨都是家常便饭,路边给个酒鬼穿鞋好像确实也不算什么。   这么想完,再抬头时,正好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陆行止。   姜来疑心自己看错了,指指那个方向,叫江贺帮她看一下。   江贺还没来得及回答时,街边的男人“砰”地一下关上了车门,冷着脸朝两个人走了过来。   她低笑了一声,“还真是他。”   闻言,江贺松开姜来的脚腕,站了起来,“交给你了。”   转身走远了。   陆行止看了看她迷迷瞪瞪的眼神和满脸的绯红,又看看穿上后还没来得及系上的鞋带,压下心头的怒气,蹲下来帮她把鞋带系好。   姜来揉揉眼睛,似笑非笑地:“生气啦?”   怎么可能不生气。   为了回来陪她一起飞伦敦,他搭乘了十个小时的飞机回来,一心想着要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一来看见的就是江贺给她穿鞋的画面。   他没吱声。   “我拒绝了的。”她说。   “那他还给你穿到脚上了!”   “我想挪开来着,但是没劲了。”   陆行止把她搂进怀里,听她软绵绵的撒娇语调,气也消了一半。   后来周末拿出来工具,他打扫干净了那摊污秽,牵着姜来一起回家。   走到车边时,姜来却突然僵在原地,松开了他的手,一脸厉色地说道:“你这个时间点为什么会在这里?”   语气非常冷淡,有点质问的意思。   “回来接你一起去伦敦。”   “不行啊,你不能回来的。”姜来退后一步看着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情绪有些崩溃,“欧洲片区还没有达到约定的涨幅,你回燕京的事被你家里人知道了,如果又不让你回去工作了怎么办!”   “我不会为了你丢弃自己,你也不能为了我,放弃做你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的原因,她小声的啜泣起来。   陆行止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觉得又温暖又心酸,这个傻姑娘居然开始担心他又被强制休假要怎么办。   于是他说,“趁他们还没反应时,赶紧回去就行了。”   一句话把姜来逗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陆家的私人飞机从燕京起飞去往伦敦。   专机上的两人哪还有半点生气吵架的模样,看着彼此的眼神柔软地能掐出水来。   -   与此同时,某知名狗仔放出了昨夜拍到的视频,姜来、江贺、陆行止三个人的名字刷爆热搜词条。   人们纷纷猜测,姜来与陆行止是否已发生情变。   一是惊起千层浪。   更有剧组工作人员出来爆料,说他们正在拍摄的某S+影视剧里的女二号,就是搭上了陆行止的关系才空降的。   似乎要坐实情变传闻。 第63章   本来一切与姜来和陆行止有关的热搜, 姜来团队向来都是置之不理的。   但是因为这次的街边吵架事件里牵涉到了江贺,两边团队在商讨后, 便于视频发出来当天的十二点, 统一澄清了姜来劈腿与江贺男小三的传言。   但由于陆行止与女演员的绯闻是后面才发酵出来的,所以便错过了这次一起澄清的机会。   姜来与江贺的传闻澄清起来并不难,说白了仅凭一个捕风追影的街边的视频,看热闹可以, 一旦较真起来根本就站不住脚。   但陆行止这个却不一样了, 重点项目里女二号空降是事实, 拍摄期间导演在朋友圈里吐槽资源咖不敬业也是事实, 几乎可以把陆行止有并行女友的传闻坐实。   这样的风向中, 众人免不了开始猜测姜来与陆行止的恋情是不是真的要走到尽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们也摆好了小板凳,等着看姜来资源掉净的好戏。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姜来的商务与综艺资源, 有没有是依靠陆行止关系拿的。   但是姜来出道专辑,发动半个娱乐圈为她宣传, 新歌MV在全国的几千块大屏幕完整播放为她应援,这些却都是板上钉钉的陆行止的手笔。   某种意义上来说,见证紫微星的陨落比见证紫微星的诞生更让人兴奋, 所以一时间唱衰姜来的声音不绝于耳。   姜来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热搜词条时,她正坐在捷润英国分公司的办公室里。   一墙之隔的会议室, 陆行止正在开2023年度的集团战略会议。   他的助理告诉姜来, 这个会议没有个两三小时应该结束不了,建议她去楼下的咖啡厅坐一会。   姜来接受了这个提议,拿着手机往楼下去。电梯里有捷润的员工认出她, 姜来简单的与他们打了招呼, 到达咖啡厅的楼层时, 绷着脸出了电梯。   倒不是因为热搜心情不好,或者是不想与人打招呼。她英语只六级压线过的水平,纸上谈兵做做应试题目还行,真要是口语交流,那是万万不行的。   电梯里短短十几秒,他们但凡再和她多说一句话,自己都该说出那句经典的保命语录,“my english is poor ”……   咖啡做好,姜来端着杯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余意方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怎么了?”姜来想不到他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先开口问道。   那头先“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轻咳一下,稳着语调说:“嫂子,我是打电话来和你道歉的。”   姜来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想起来自己把粉丝喊陆行止“姐夫”的事情告诉他时,他说了句“挺新奇的,但是我很喜欢”。   那时候她不觉得有什么感触,现在轮到自己了,才知道其中的心境。   一个从未出现在自己过往人生中的称呼,因为对方而出现了,又新鲜神奇,又有因为被认同而产生的高兴。   她想的太认真,一时竟忘记回答余意方的话。   久久没得到回答的余意方,在电话那头捂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焦急地询问道:“嫂子,你在听吗?”   “在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呗。”   “其实是这样的,就热搜上那个事情吧我想和你解释一下,那个女孩儿其实是很久以前我请止哥帮忙塞进去的,怕你误会,我特地和你说一声。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被爆出来,然后生出这么多的无端猜想,你别生气啊。”   “行,没事。”姜来应了一下。   她看见那个女演员的照片的时候,其实也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她一眼便认出来,在外地录节目时余意方怀里搂的,就是这个女生。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陆行止。   “止哥是不是生气了?我打了他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接。”   “没有,他正在在开会呢,别说接你的电话了,他估计都不知道这个新闻的存在,别担心。”姜来语气平淡。   “那行,主要是你不误会就好,等你回燕京了,我请你吃饭赔罪啊。”   姜来“嗯”了一声,两人结束了通话。   -   会议议程进行到一半,中场休息。   陆行止看了眼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又快速暼了一眼顶部通知栏里推送的,那些有关他和小演员的消息,于是先给余意方回个电话,准备让他处理好这件事情。   结果电话并没接通。   他叹一口气,想想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抬脚走出会议室,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姜来在干嘛。   结果找了一圈都不见她的人影,电话也意外的没有打通。   陆行止想起那些乱写的新闻,担心姜来不会真的因此生气了吧。正巧这时候又听见一个员工说,看见姜小姐冷着脸下楼了,瞬间变得有点心急。   这时候他的助理从会议室里出来,看见他到处问人看没看见姜来,才慢半拍的想起来,自己曾建议姜小姐去楼下的咖啡厅坐坐。   陆行止剜了一眼自己这个记性不好的助理,快步走下去。   助理挠挠头,一脸尴尬地看着自家老板焦急离开的身影,小声提醒道,“会议将在十分钟后继续。”   到楼下咖啡店的时候,陆行止正好看见姜来结束了不知道和谁的通话。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然后端起了手边的咖啡,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脸恬静,并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   陆行止悄悄松了口气。   “好喝吗?”他走过去,站到她身旁。   姜来诧异地抬头看她,“会议结束了?”   明明他的助理说至少还要两三个小时的,现在时间明显不对。   “中场休息。”陆行止拉了椅子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微博上的那些爆料,你看见了吗?”   “怎么了?担心我生气啊。”   陆行止“嗯”了一声。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小气愚昧啊?什么都相信,然后还什么都生气。”   姜来挑眉看他,语气里有几分揶揄,继续道,“放心吧,我没生气,而且你的好兄弟余意方,刚刚已经打电话过来向我解释过了,那个是他请你帮忙的。”   “那怎么有员工说看见你冷着脸下楼啊。”陆行止戳戳她的脸颊,语气温柔。   姜来拧着眉头,眸子里透出几分无奈。   “我也没冷着脸吧,顶多就是没笑而已。主要是我英语太烂了,害怕露出亲切的神情后他们就要和我搭话,才故意绷着脸的。”   一丝错愕的神情从陆行止脸上闪过。   良久,他才说,“那正好,在伦敦这些日子,我上班时你也别闲着了,找个英语老师给你,得好好学习一下。”   姜来“哈”了一声,彻底傻眼。   陆行止做事很高效,第二天她再陪着陆行止去公司的时候,为她授课的英语老师已经准点等候在了他的办公室……   为了报复他,伦敦的那几天,两人坦诚相见赤诚交合的时候,姜来在床上都会冒出几句英语。   陆行止觉得很别扭,于是便故意挑逗起她,总时不时地就在她战栗的临界点之前突然停下,不让她去往最高点。   姜来这时候便会求饶,扭动着那纤细的腰肢,用一双眼波含水的眸子看着他,来换取高频连贯的动作。   最后发出一声声支离破碎的呜咽。   后来姜来回燕京,余意方信守承诺请她吃饭。   姜来觉得和他单独吃饭有点别扭,但是又不想见他们圈子里的那些人,便叫上了姜妄与苏杭一起前往。   席间余意方一口一个“嫂子”,听的她舒坦极了,于是几个人空闲时便又凑在一起玩了几次。   陆行止知道后只笑了笑,说姜来不愿意就算了,让余意方以后再有聚会的时候,把姜妄苏杭都带过去露露面,以后就是他小舅子了。   姜来和陆行止仍是原来那样的模式。   她没行程的时候飞伦敦,陆行止忙她便上课补习英语,陆行止不忙两人便腻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春天到来的时候。   三月初的某一天,一通电话改变了这一切。   那天凌晨三点零几分,姜来接到了丁春宏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倒也没说啥别的,只说了一句,“等天亮了,你来燕山别墅见我一面。”   本来按照阿嬷说的,第二天一早过去就行了,但是姜来挂了电话,越想越清醒,越想越觉得不对。   她和丁春宏其实一共就见过一面,这种凌晨打电话过来,通知她天亮去见面的事是很违背常理的。   而且她印象中,丁春宏看人时眼神虽仍很锋利,但讲话的语气早已能听出来垂垂老矣,今儿电话里却没这种感觉,反而觉得中气十足,有种电话那头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的错觉。   没由来的,姜来失眠了。   她索性直接起床,沉沉夜色里独自驱车前往燕山别墅。   路上没车,姜来一路开的又快,到达燕山的时候,正好四点整。   周遭一片漆黑,只有老太太住的房间亮着灯,姜来害怕吵醒睡在外间的看护人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丁春宏坐靠在床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她进去也并不惊讶,反而热心的招呼她,问她怎么这个点就过来了。   姜来说自己睡不着便提前过来了,丁春宏笑笑,问她,“是我吵醒你了吧?”   然后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姜来其实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陌生的老人相处,只能安静地坐着。   好在今天丁春宏状态不错,话也多,拉着她的手竟从年轻时自己遇见陆行止的阿公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   说到最后,她似乎是终于累了,让姜来把她放平躺着。   姜来照做了,丁春宏躺了几秒突然说,“我好累啊。”   声音虚弱的,她几乎要听不见。   姜来心底猛地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嬷好像瞬间就从一个打满气的状态变成了现在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可是她又想到,听说人离开前会有短暂的回光返照时刻,她怀疑丁春宏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没有陆家其他人的电话,只能先打电话给陆行止,“你赶紧通知你家里人,阿嬷可能快不行了。”   早上七点十分,陆霆之和沈童第一个赶到燕山。两人进来时,看护们蹲在丁春宏的卧室外,正低着头整理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寿衣。   陆霆之腿一软,不敢再往里走。   沈童扶着他,两人在门外站了几分钟,才又重新抬起脚。   姜来坐在丁春宏床边的椅子上,看见两人进来,嘴巴还没张开,眼泪先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明后天正文完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鞠躬 第64章   丁春宏的葬礼是等陆行止回来后才办的。   陆家在燕京殡仪馆设灵三天, 供各方亲朋好友与故人告别,姜来以陆行止女友的身份出席了告别仪式。   所有围绕在她与陆行止之间的谣言, 也不攻自破。   按照老太太生前的遗愿, 告别仪式结束后,丁春宏的灵柩将被送往广东的故土进行下葬。   姜来因为工作原因不再一同前往。   出发前往广东老家的前一天晚上,陆霆之打电话过来,让陆行止把姜来带去老宅。   也没说原因, 只说他们一起过去就行。   那天两人一到老宅, 陆霆之就把姜来单独叫到了书房。   书房的主灯没开, 藏于天花板中的灯带, 发出柔和舒缓的光亮。   陆霆之本来坐在书桌那边, 见她推门进入,起身招呼她,坐到了书桌前的沙发上。   不知道是不是亲人去世悲伤过度的缘故, 姜来总觉得这个时候的陆霆之并不似往日那般严厉,反而脸上透露出几分疲倦脆弱。   她猜不透陆霆之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双手放在大腿上,坐的笔直的,忐忑地等待他开口。   但是陆霆之什么都没有说, 他拿起身旁的ipad,调出了老太太去世当天的监控录像, 放的是丁春宏咽气的那几分钟。   姜来对那天的事情记得还很清楚。   那时候丁春宏说自己好累, 她出去给陆行止打了个电话,回来后坐在床边就再未离开。   因为丁春宏身体虚弱的已很难再说长句,所以姜来便一直伏在床边, 根据她吐出的词语来猜测其意图。   丁春宏让姜来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是把床头柜里的录音笔拿给她。   然后她看着房间里的监控器, 留下了这一生最后的五个字——“霆之,妈走啦。”   视频播放到这里时,陆霆之点下了暂停键,他揉揉自己的双眼,语气有些哽咽。   他说,“谢谢你,姜来。”   姜来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话,微笑着摆摆手。   陆霆之叹了口气,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个装着翡翠玉镯的首饰盒放到她面前。   “你戴上看看合适不合适。”   饶是姜来一个并不懂镯子的人,也看出了这个翡翠玉镯出众的美丽。   她以为这是陆霆之给她送阿嬷走的谢礼,赶紧拒绝道:“不用不用,这我不能收。”   其实对她来说,那天所有的事情都只是特定场景中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她从未想过会因此得到什么好处。   但是陆霆之轻轻摇摇头,“这不是我送的,是你阿嬷送给你的,她给你打完电话后,估计是觉得自己等不到天亮了,便用录音笔录下了自己需要交代的话。   “她说,她没有见过行止身边有别的女孩子,但又想自己把这个镯子送出去,你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她挺喜欢你的,便送你好了。   她也说,今后你和行止若能走到最后,你便以孙媳妇的身份给她上柱香,若你们走不到最后也无妨,她没有孙女,你三年五载的去看她一次便可以了。”   姜来怔在原地,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阿嬷她不喜欢我。”   “她没有不喜欢你,只是她性格强势,并不是一个和蔼的人,所以对待任何人都是威严厉害的样子。她愿意让行止把你带到燕山来,就说明了她至少是不讨厌你的。”   “我都不知道,不然的话,我平时一定也会抽空来看看她的。”她有些遗憾,自己与丁春宏其实一共只见了两面。   “没事,她平日里其实都不让我们来燕山见她。”   陆霆之顿了一下,又说,“姜来,有些事情,我也想和你澄清一下。我虽然一直不满意你和行止的恋爱,但也没有讨厌你这个人,我只是一直觉得商届政客们的女儿更适合我们这样的家庭,强强联合,互为支撑。   “不过这几日,我也想清楚了一件事。凌晨的那通电话,如果不是打给你,换成任何人应该都不会连夜驱车赶到这边。你或许不是最适合陆家的,但你一定是最适合陆家人的那个。”   陆霆之说这些话的时候,姜来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凉的气息。   她想问时,他又挥挥手换了话题,“本来应该是阿嬷亲自给你戴上的,但是她已经不在,我不便代劳,你就自己戴上吧。”   姜来没再推辞,这一通掏心掏肺的对话中,她已然明白,这个手镯的意义,它代表了他们对她的认可。   两人没再多聊,姜来起身告别,关门的瞬间,她听见房间里又响起那句,“霆之,妈走了”。   没有间隔,来回地重播。   姜来站在门边久未离去。   她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她想,也许这便是一个成年人心碎的声音吧。   她摸着手上的镯子,忽地想起丁春宏人生的最后几秒。   她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外在身份,也要向独子交代好自己的离去,她若是知道如今陆霆之这样的难过,是会觉得欣慰还是更伤心呢   过了很久,姜来才明白陆霆之那时候无尽的伤心与懊悔。   原来那天凌晨,丁春宏不仅给她打了电话,还给陆霆之和徐文澜也打了一通电话。   只不过徐文澜睡觉前有关机的习惯,并没有打通;陆霆之倒是接了,但是丁春宏说了让他早上过去,他便只应了一句,真的打算天亮后再过去。   其实那时候挂了电话,陆霆之是有些不太好的感觉的,但是他和看护确认了一下老太太状况正常后,便没继续放在心上,起身喝了杯温水又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错过了老太太最后一面。   -   姜来那天是哭着下楼的。   她在门外听了一会陆霆之的长嘘短叹,又想起丁春宏离世的场景,满心酸楚终涌上眼眶。   当时陆行止和沈童正站在大厅里,和陆家同宗族的亲戚们一起清点要带回广东的物品。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众人对她的印象都很不错,见她哭泣,一个个都走上前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姜来摇摇头,说没事,抬手抹去眼泪的时候,露出了手腕上通体透明的镯子。   陆行止和沈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明白过来,解散了围观的众人。   这镯子是丁春宏的东西,早年间她曾说过,这是要留给孙媳妇的见面礼。   今日陆霆之将这个镯子送给了姜来,无论他是替丁春宏转达,还是按照自己本心送出的,表示的都是对姜来的认可。   陆行止虽不知道,为什么陆霆之在短短十日内就对姜来换了态度,但是这样的结果自是让他足够欢喜。   他看着姜来手腕上的镯子开心得想笑,但想到阿嬷的离别又觉得伤感,百感交集中,只能选择握紧她的手。   知子莫若母,沈童把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底。   于是斜了他一眼,故意打趣他道:“开心的时候不要想伤心事情,头一次见你看别人眼色显露情绪,真是够新奇的。”   陆行止撇撇嘴,眉梢微扬,但这样的场合下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   三月中下旬,处理完丁春宏的身后事,陆行止从广东直接回了伦敦。   其实那天凌晨,丁春宏有和姜来说过,军令状当初下那么狠也是为了看看两个人的决心,后面如果百分之二十的增速真要三年两载才能完成,就让他不必遵守了。   他跨年时偷偷回来自己都没有追究,后面眼睛一闭更是管不了了。   但是陆行止这人说一不二,这又是丁春宏对他最后的期望,自是不会草草结尾。   姜来对他的做法表示支持,两人就像这半年的每一天那样,隔着八小时的时差,继续谈着远距离的恋爱。   四月中旬,欧洲区新一年的一季度营收报告出炉,陆行止完成了当初军令状上的目标,交接完一切工作后,踏上了回国的路途。   他回国那天,姜来带着工人去了燕京郊外,她准备在陆行止送她硫化菊花海的土地上,洒满向日葵的种子。   陆行止那时候为了给她惊喜,特意没说一季度增速已经达标的事情,所以姜来一直认为,陆行止最快也要到第二季度结束才能回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七月他回来,就能看见这一整片的向日葵花海了。   九百亩的花地,播种起来自然不可能是常规的人工撒种。   所以几十台无人机一起升空的时候,姜来也只以为那是飞控手们想一天播种完而已。   她坐在小白屋前的遮阳伞底下面,看着空中那些来回飞翔的无人机发呆。   思绪不禁飘到半年前两人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天陆行止也带了一架无人机过来,拍摄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每每翻看视频时,姜来看着他们两个人身着情侣白衣,站在无尽的花海中,都会想到那句话,“漫天花海,有人相爱”。   那是独属于,她和陆行止极致浪漫。   这时候,无人机从分散的状态渐渐往一起聚集。   姜来起了好奇心,起身往田埂边走。   待她看清排列整齐的无人机队形后,捂着嘴巴开始寻找陆行止的身影。   要问为什么。   因为,高空中八十八架无人机同行盘旋着,“嗡嗡嗡”的声音响彻整片旷野,如果有人停下来抬头看一看,一眼就能看见那句动人的——“marry me”。   “姜来。”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闻声看过去,陆行止捏着一枚戒指,从小屋后面走了出来。   他说,“姜来,等这片向日葵长成花海,你就嫁给我好吗?”   头顶无数的无人机在盘旋,小屋后面无数的飞手在操控,脚下的土壤数万颗向日葵的种子在生长,还有落在两人周身不可量化的阳光、春风……   姜来觉得,再没哪一刻比今日更让人动容了。明明是要为他准备惊喜,反过来,爱意还是会落在自己头上。   她点点头,两人拥抱在一起。   此时此刻,姜来内心的震撼,就有如她站在八万人的体育馆里,听万人呼喊“姜来”。   她想,他一个人,与千军万马抗衡,也足矣。   姜来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不满地说,“回国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陆行止握住她的手,看着远方的云卷云舒,好久好久才说,“起风了。”   六年前就是因为一阵风,让他走向广场上的人群。   只因多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鼓手,从此心中再无宁静荒野。   一阵风,一吹就吹了一生。   他想,既然他这阵长风,卷不起扎根地下的独摇草。   他便走入风中,变成土壤,与她紧紧相拥。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后面还有几章番外,不会很多,谢谢大家两个月的陪伴,爱你们~   9.10号开BE校园文《不闻钟鸣》,12月底开破镜重圆文《孤岛深潜》,求个收藏~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