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有一座山寨/最强山贼系统》作者：蛤蟆大王 简介： 开局一座山寨，两个人口（军师，马夫），将要打造最强山寨。 他穿越到乱世，拥有一座马上要散伙的山寨。 面对这杀戮乱世，是打算抢钱抢粮抢婆娘做一个逍遥山大王，还是泼出这身男儿血，交锋世上英雄，搏一个名震古今，问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标签： 爆笑 学生 系统流 赚钱 武侠 第1章 牵马，走着 　　青牛山，蛤蟆岭，蛤蟆寨，几个面红耳赤的大汉。 　　“大当家在的时候，咱们蛤蟆寨多么威风，整座青牛山的山贼都得听我们的。可大当家一死，弟兄们死走逃亡，就剩下咱们哥几个。” 　　“官兵马上要来围剿，凭咱们几个根本守不住，散伙算球。” 　　“混蛋，大当家死了，留下小寨主才十八岁，你竟然要散伙。谁想走赶紧滚，我……先滚为敬。” 　　“同滚，同滚。” 　　一把太师椅上，坐着蛤蟆寨的少寨主程大雷。他一脸木讷的看着四周，满面困惑。 　　“自己这是穿越了么？” 　　程大雷的前世是名普通大学生，在宿舍玩一款名叫《山贼之心》的策略游戏时，突然昏迷过去，等醒来就身在这个世界。破败的山寨，土筑的大屋，自己是山寨的小寨主。 　　既来之，则安之。 　　程大雷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脑海中的记忆告诉程大雷，自己身处的国家国号大武。大武立国百二十年，辖十三州一百零八城，也曾威加海内，四方宾服。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的大武皇权衰落，各地诸侯拥兵自重，互相之间争斗不断。 　　连年战火，民不聊生。活不下去的人只能选择落草为寇，所以这是一个到处是山贼土匪的世界。 　　程大雷身处的蛤蟆寨就是其中之一。当初老寨主在的时候，蛤蟆寨在青牛山还是有些名气的，然而不久前老寨主一命呜呼，手下弟兄死走逃亡，如今整座山寨差不多就剩下程大雷一个。 　　“小寨主，小寨主。” 　　一个声音打断程大雷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看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杵在自己面前。 　　“徐军师，你竟然没走……” 　　程大雷一怔，心中有些感动。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山羊胡男人名叫徐神机，是山寨的军师。虽然是军师，但智商感人，一个好主意没出过，馊主意层出不穷，以前的程大雷十分厌恶此人。却是没想到，在山寨要散伙的时候，只有他留到最后。 　　“这真是狂风知劲草，患难见人心。”程大雷紧紧握住徐神机的手：“徐军师，这份情我记下了。” 　　“误会啦，误会啦。”徐神机将程大雷的手扯开：“小寨主，山寨的家当都被他们几个搬光了，最后一匹瘦马没人要，让我牵走？” 　　程大雷被浇了一盆凉水，他颓然靠在太师椅上，无可奈何的挥挥手。 　　徐神机脸上一喜，大步走出屋门：“灵儿，快将马牵上，下山后，咱父女俩还得靠它吃饭。” 　　程大雷望着空旷旷的大屋，曾经的蛤蟆寨盛极一时，小喽啰五六百人，大厅摆十二把交椅，八大金刚，左右军师……威震青牛山，横行无忌。可如今，大厅就剩下一张椅子，剩下自己一个人。 　　孤家寡人，自己该如何在这陌生的世界立足？ 　　嘟，触发条件达成，山贼之心开启。 　　嘟，山贼之心开启中 　　嘟，山贼之心开启成功…… 　　咦，程大雷睁大眼睛，脑海中出现一行信息。 　　蛤蟆寨：濒临散伙的初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3（寨主1，军师1，马夫1） 　　嘟，充满干劲的少年喔，你将从这里起步，打造最强山寨，投身到乱世的洪流中，给世界留下属于你的传说。 　　这，这……这充满中二病气息和满满廉价页游风的台词，不正是自己穿越前玩的那款策略游戏《山贼之心》么！看来不仅自己穿越这个世界，还把游戏系统随身带了过来。 　　嘟，目前山寨人口3，当山寨人口下降到1，主线任务失败，山贼之心关闭。 　　嘟，有新任务‘挽留军师和马夫’，你的军师和马夫即将离开，挽留他们吧，用你最真诚的方式。 　　好不容易开启的系统，程大雷怎么能让它消失，他飞奔出土屋，朝着徐神机伸出大手。 　　“军师，留步。” 　　徐神机和自己女儿徐灵儿正准备离开，他心里一激灵，下意识拦在瘦马前：“小寨主，你不是后悔了吧？” 　　程大雷的视线第一时间被徐灵儿吸引，十六岁的样子，粉嘟嘟的一张小脸，眼睛骨碌碌闪烁，水灵得像落满露水得大白菜。 　　“徐军师，这位是……” 　　当程大雷把注意力集中在徐灵儿身上时，脑海中出现一道信息。 　　姓名：徐灵儿（默默无闻的普通马夫） 　　年龄：16 　　技能：喂马 　　出于一个父亲防猪的警觉，徐神机警惕的拦在徐灵儿面前：“这是小女徐灵儿，她一直在后山喂马，小寨主没见过她。” 　　程大雷没想到徐神机这样面目可憎的人，竟生得出这样水灵的女儿。有这样的女儿，连带着徐神机那张面目可憎的脸都有些可爱了。 　　“岳F——不，徐军师，我刚想过，你在山寨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没有你怎么有山寨的今天，我不能让你孤零零下山。”程大雷一激动，差点把心里话喊出来，不过，他也没有撒谎，没有徐神机层出不穷的馊主意，蛤蟆寨不可能衰落得这么快。 　　“老朽心里也舍不得山寨，可我一把老骨头，实在不想成为小寨主的累赘，给山寨添麻烦。” 　　“累赘，徐军师这是在骂我！没有这话，你要走就走，说出这话，我绝不能让你走。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死你们父女。”程大雷问心无愧，徐灵儿的年纪正需要营养补充。他话锋一转：“再说，徐军师下山又往哪里去，山下兵荒马乱，又有那座山寨肯收留军师？” 　　这话戳中徐神机的心，他这狗头军师的名头，已经响彻整座青牛山，没有那座山寨会收留他。要是有人要，他早就走了，根本不会等到今天。山下不是太平世界，自己父女两个的确难以立足，遇上官兵土匪，说不得下山第一天就被杀死了。 　　“可是山上只有咱们三个人，以后能活下来嘛？” 　　“怕什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取我的兵器来，我这就下山打劫。” 　　徐灵儿从屋里拖着一柄宣花大斧出来，单面开刃，五六十斤重。程大雷提起斧头，心中有些无语，这就是自己以前的武器么，以自己的气质，自己的相貌，怎么不应该是一柄青锋宝剑。 　　公子白袍，仗剑江湖，遇到姑娘道一声：“姑娘芳龄几许，可否婚配。” 　　扛着这柄斧头，估计只能遇见大娘，开口的台词是：“大娘，家里有馒头吗？” 　　嘟，‘挽留军师和马夫’任务完成，奖励秘籍三板斧一本。 　　三板斧：来自程咬金的斧法，传说是神仙梦中所授，由‘劈脑袋，剔牙齿，掏耳朵’组成。 　　一道信息流融入程大雷的记忆中，这三招程大雷已经完全掌握。 　　“小寨主，你一个人下山，太危险了。” 　　“不，不是我一个人，是你和我一起。” 　　“我……” 　　“怎么，有疑问？”程大雷将斧头扛在肩头，这斧头真重，若是自己穿越前的身体根本提不动。 　　看着抵得住自己两颗头大的斧脑袋，徐神机识趣的闭上嘴巴。 　　程大雷翻身上马，斧头扛在肩头：“牵马，走着。” 　　嘟，接到任务‘日落前完成第一次打劫’，任务成功：奖励抽奖次数1。 　　嘟，充满干劲的少年喔，打劫是成为一名合格山贼的开始，勇敢迈出第一步吧，前方有无数精彩等着你哦。 　　唉，又是这种中二气息的台词。 　　…… 　　日头偏西，一老朽，一瘦马，一扛斧头的年轻人，落日将他们的影子狠狠拉长。 　　“小寨主，咱们……” 　　“不。”年轻人打断老朽的话：“叫我大当家。” 　　迎着落日，少年突然举起斧头，口中发出一声呐喊。 　　瘦马昂头，报以长嘶。 第2章 抢夺压寨夫人 　　日头偏西，草木山林越发血染。 　　由南向北，一队人马沿着山道缓缓而来。约有十几人，中间护着一辆精致马车，前后护着佩刀兵丁，在车队正前方，两匹高头大马并肩而行。 　　“林少侠，咱们这次护送小城主的未婚妻，青牛山多有山贼出没，咱们还要多加小心。”骑马的黄三元道。 　　“山贼……”林少羽不屑笑道：“若是不来还好，若是他们敢来，我让他们见识见识我手中铁枪厉害，一路风平浪静，我这铁枪早已寂寞难耐。” 　　“一路也多靠林少侠护持，不过这次送苏家小姐去黑石城与公子完婚，干系重大，还是小心些好。”黄三元。 　　“黄管家太小心了，咱们替城主做事，谁敢劫我们，不想活了嘛，哈哈。”步行的兵丁大笑。 　　草丛中，窝着徐神机与程大雷，徐神机道：“小寨主——不，大当家，天要黑了，估计不会有人经过，撤吧。” 　　“等。”程大雷咬着草根，系统要求在日落前完成第一次打劫，自己必须在日落前完成。虽然系统没提，但谁知道任务失败会怎样。 　　哒哒哒…… 　　远处传来马蹄声，程大雷眼睛一亮：“来了。” 　　“来是来了，可这人数……”徐神机面露苦涩，他一个个数着，对方算上马夫足有十三人，而且都是穿皮甲的兵丁：“大当家，撤吧，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程大雷翻身上马：“可我愿意和你同生共死。” 　　“可俺不愿意呐。” 　　徐神机腹诽一声，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心脏砰砰打鼓。他忽然一咬牙，抽出随身的短刀，扎在瘦马屁股上。 　　瘦马吃痛狂奔，宛若一阵狂风，冲着车队直冲过去。 　　“呔，劫你们的是蛤蟆岭蛤蟆寨蛤蟆大王，不想死的赶紧逃命啊。” 　　徐神机虽老，嗓子却很亮，一声喊声彻八方，群鸟惊飞。不仅嗓子好，他跑得也很快，刚喊完，转身就往后逃。 　　“小寨主，对不住了，我还有女儿要养，以后给你烧纸。” 　　程大雷一边着急控制失控的瘦马，一边在心底狠狠给徐神机比出中指。出卖我也就算了，什么叫‘蛤蟆大王’，这匪号拿不出手啊。 　　等他终于停下瘦马，已经来到车队正前方，一队人拔出佩刀，刀尖指着自己，每个人都是一脸错愕。 　　“就，就你一个人？”黄三元难以置信。 　　看着泛着寒光的刀刃，程大雷觉得，被系统抹杀，可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误会，误会，其实我不是蛤蟆大王。”程大雷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喝：“俺乃是玉面书生徐神机，不想死的，留下买路财！” 　　黄三元终于消化这难以置信的信息，山贼只有一个人，就要打劫自己整个车队。 　　“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年轻人，活着不易，不要自寻死路啊。”黄三元语重心长。 　　周围的兵丁放声大笑，手中铁刀拍着刀鞘哐哐作响。 　　这时候从马车内探出个脑袋，一张玉润的鹅蛋脸，皮肤吹弹可破，大大的眼镜。看见程大雷也不笑，也不怕，就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程大雷心中一荡，世间竟还有如此绝色女子。 　　嘟，隐藏任务触发‘抢夺压寨夫人’ 　　嘟，该任务难度超过你目前实力，你可以拒绝接受。 　　程大雷心中一动，他知道隐藏任务一般很难触发，往往难度也很高，可一旦完成奖励也很丰厚。 　　妈的，成功洞房花烛，失败脑袋搬家，没这点胆子，做什么山贼，这任务老子接了。 　　“都别笑，都别笑。”林少羽艰难止住笑容：“好不容易来一个蟊贼，你们再给我吓跑了，说好了，这个蟊贼由我收拾，谁也不许插手。” 　　“一路上都听林少侠本事了得，这次终于有机会亲眼见到。” 　　“林少侠小心些，别一下弄死了，俺们就没得瞧了。” 　　林少羽拍马向前，手中持一柄铁枪：“小贼，只要你能在我枪下走够三个回合，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程大雷集中注意力在林少羽身上，脑海中出现对方的信息。 　　姓名：林少羽（初出茅庐的普通游侠） 　　技能：破浪枪 　　隐藏属性：立志成为大侠的男人 　　以程大雷多年游戏宅的经验，普通，优秀，顶级，绝世，传说……林少羽是最底级的‘普通’，你说你一个白板英雄你狂什么，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超级牛人呢。 　　“我斧下不死无名之鬼，你是哪个，报上名来！”程大雷观察着周围情况，思考着计划，一边悄悄催马，缩短和林少羽的距离。 　　“广陵，林少羽。”林少羽正经起来，对敌人的尊重是成为一个大侠的基本要求，然后他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问：“你是哪个，蛤蟆大王还是玉面书生？” 　　“我么……”程大雷看着林少羽一本正经的样子，用手挠挠头：“要不，咏春，叶问？” 　　“咦！” 　　林少羽睁大眼睛，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从未听过咏春这个地方，而这姓名……也有些奇怪呐。 　　此刻两匹马的马头凑在一起，林少羽已经在程大雷斧头的攻击范围，他大手一抡，斧头照着林少羽的脑袋劈了过来。 　　“我劈脑袋！” 　　出手便按照某种固定的轨迹，似乎这一招程大雷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林少羽正在发愣，自己是否该说句‘久仰久仰’之类的，免得对方笑话自己不懂江湖规矩，虽然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冷不防斧头已经到了，林少羽慌张横枪格挡，斧重枪轻，再加上程大雷以有心算无心，一斧头把林少羽砸落马下。 　　拍马向前，纵身跃在马车上，一脚将马夫踹下去，斧头把在马屁股上一扎，烈马唏律律嘶鸣一声，如一辆坦克般向前狂奔，手中的斧头左右横抡，硬生生的冲出包围圈。 　　“追呀，追啊！跑了少奶奶，你们都得死。”黄三元在马上大喊。 　　周围兵丁目瞪口呆，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怎么莫名其妙，就让这小蟊贼把少奶奶劫走了。 　　林少阳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马，手中攥紧枪杆，他发誓要洗刷这偷袭之耻辱。 　　嘟，第一次打劫任务完成，奖励抽奖次数1。 　　嘟，抢夺压寨夫人第一阶段完成，奖励…… 第3章 秦蛮在此，料也无妨 　　“灵儿，快关寨门……”徐神机神速跑回山寨。 　　“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寨主呢？” 　　“唉，那个愣头青已经死了，要不是我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最重要是跑得快，不然你就见不到爹了。” 　　徐神机说着忽然一拍脑袋，脸上露出痛苦表情。 　　“爹，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徐灵儿轻叹口气。 　　“难过，我难过什么，我难过的是那匹马呦，可惜了，唉……”徐神机来了精神：“山寨不能再待下去，你看有什么东西，都带上，我记得厨房还有点大豆。” 　　…… 　　纵马狂奔，程大雷满头热汗，身后林少羽一帮人紧追不舍，距离越来越近，若被他们追上，估计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嘟，你获得抽奖机会1，是否现在抽取。 　　“抽，抽，抽……”程大雷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嘟，充满干劲的少年喔，你是要抽马还是要抽奖？ 　　“我抽你大爷。”程大雷气得爆炸，这系统是要玩死我吗，都现在了，能不能干脆痛快些：“我要抽奖。” 　　嘟，开始抽奖。 　　脑海中出现一扭蛋机状的物事，扭蛋翻滚，程大雷心急如焚，感觉过去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回过头，林少羽追得越来越近，眼睛泛红，只要被他追上，不用怀疑肯定会一枪给自己来个透心凉。 　　“系统大大，您能不能稍微快点，我时间没多少啊。” 　　终于，一颗扭蛋从扭蛋机中掉下来，扭蛋缓缓打开，光华一闪之后消失。 　　嘟，恭喜你获得默默无闻的优秀猎人秦蛮。 　　咦，这抽奖原来还可以抽到活人。 　　只是人在哪里，周围光秃秃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是从天而降，还是说自己默念一番咒语，然后从天而降…… 　　“去吧，皮卡丘！” 　　“以小樱的名义召唤你” 　　“全体守望先锋，全体守望先锋……你们来不来！” 　　“聚集的希望引向新的地平线，成为光芒闪耀的道路吧！同调召唤，王道战士！” 　　“巴啦啦能量，变……” 　　身后已经能听见重重的马蹄声，林少羽咬牙切齿，双目赤红，手中铁枪前举，距离马车只剩下一个马身的距离。 　　“大当家不必惊慌，秦蛮在此，料也无妨。” 　　前方山道之上，站着一八尺壮汉，方口阔目，手中拎一根大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原来是这样来的，程大雷顾不得多想，驱马车从秦蛮身边饶过。 　　林少阳骑马冲来，眼看已经要撞在秦蛮身上。 　　“快躲开，我勒不住马！” 　　“下马！” 　　秦蛮一声闷吼，手中大棍砸在马头之上，奔马昂起前蹄，秦蛮微微侧身，伸手抓住马缰绳，脸上肌肉拧起，呈现如岩石般的线条。 　　“俺叫你下马。” 　　力从地起，腰马合一，轰隆一声，奔马硬生生被秦蛮掀翻在地。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力挽奔马，此人好大力气。 　　黄三元带人赶到，也被这一幕镇住，他大着胆子道：“呔，我们是黑石城城主的人，不想死的，赶紧把人放了。否则大兵发来，将这里碾成平地。” 　　秦蛮大棍挑起一块石子，嗖地一声，砸在黄三元嘴上，敲下一颗门牙。 　　“滚！”秦蛮惜字如金。 　　一群人心惊胆战，终于惧了秦蛮，默默离开。 　　秦蛮拖着大棍来到程大雷身边，双手一抱拳：“大当家，秦蛮特来投靠。” 　　程大雷集中注意力在秦蛮身上，脑海中多了一道信息。 　　姓名：秦蛮（默默无闻的优秀猎人） 　　年龄：31 　　技能：梅花枪（三蕊） 　　隐藏属性：无 　　生活在黑石城附近的猎人，因被黑石城通缉，来蛤蟆寨投奔你。 　　程大雷忽然明白，系统不能让奖励凭空出现，总会为它们安排合理的出场方式。 　　秦蛮本是黑石城附近的猎户，与妻子生活在一起。只因那黑石城主听闻秦妻美貌，趁着秦蛮外出派人来捉，秦妻被逼的跳崖，等秦蛮回来看到妻子尸体，一怒之下杀了几个护卫，成了黑石城的通缉对象，所以才过来投奔蛤蟆寨。 　　看着铁打般的男儿，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程大雷不忍再追问下去。对于自己，这可能只是人物背景，但却是秦蛮的亲身经历。程大雷轻轻叹口气，想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难喔。 　　正这个时候，那匹被程大雷抛下的瘦马，竟然颠颠的自己跑过来。 　　“秦大哥，上马，回去。” 　　…… 　　“灵儿，把那口锅背上，看还有什么能拿的。” 　　“爹，我背不动了。” 　　“你以为爹就背的动，可没这些，咱们下山怎么活。”徐神机呵斥自己女儿。 　　“要不，我给你们一匹马？”程大雷刚回山寨，就看到这一幕：徐灵儿背着一口铁锅，脖子上挂着蒜头，徐神机更是夸张，连那张太师椅都没有放过。 　　“大当家……你没死！”徐神机吃了一惊，然后哽咽道：“大当家没死，我就放心了，我知道大当家怪我没用，大当家不用赶，我自己走。” 　　“走吧，走吧。”程大雷挥挥手：“不过我报名时我说的是徐神机，他们正在山下找这个人呢。” 　　“你！”徐神机瞬间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道：“老朽虽老，臭骨头还有几根，他们敢和大当家为难，就把我这老骨头碾碎了。” 　　程大雷白他一眼，把马车的缰绳丢给他。 　　“这是秦蛮，你们自己认识一下，灵儿喂马，秦大哥做饭，军师把马车里的人关进我的房间。”程大雷深吸口气：“今天晚上，本大王要洞房。” 　　各人安排下任务，程大雷自己检查着系统界面，刚才又完成一个任务，跑得太急，奖励还没看呢。 　　山寨：蛤蟆寨（破败的初级山寨） 　　人口：4 　　技能：无 　　嘟，完成抢夺压寨夫人初级阶段，奖励山寨随机一人觉醒隐藏属性。 　　是一个属性值的奖励，山寨目前一共有四个人，不知道这奖励会落在谁身上。 　　“大当家，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徐神机急匆匆跑过来，程大雷下意识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整个人忽然一楞。 　　竟然是这狗头军师觉醒了属性。 第4章 未来压寨夫人 　　蛤蟆岭下，黄三元面沉似水，清点着人员伤亡情况。 　　其实并没有什么伤亡，除了林少羽不知所踪之外，其他人全部安然无恙。可是，小城主的未婚妻却被山贼劫走，以城主的残暴，黄三元根本无法想象回到黑石城会遭遇什么。 　　“我问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黄三元突然开口。 　　有兵丁大着胆子道：“黄管家，我们自然想活……” 　　“既然想活，我来问你，今天劫我们的山贼一共有多少人？” 　　“一……”这兵丁忽然福至心灵：“足足一百人！” 　　“一百人！”黄三元冷哼一声：“你眼睛瞎了嘛，山贼明明有三百余人，我们拼命搏杀，留下山贼十几具尸体，可惜依旧没护住少奶奶，林少侠也下落不明。” 　　黄三元突然抽出短刀，在胳膊上划出伤口，不顾流血，大声道：“随我回城，请兵！” 　　众兵丁有样学样，纷纷在自己身上做伤，完好的皮甲扯破，朝身上肉多的地方下刀。纵然疼地龇牙咧嘴，可相比黑石城主的残暴，这，算不得什么。 　　人群渐渐走光，从草丛中走出一人，正是林少羽。望着天空繁星，林少羽孤零零站在那里，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枉我林少羽以侠客自居，黄管家又如此信任我，最后却害的苏家姑娘被山贼劫走。”林少羽攥紧手中铁枪：“黄管家放心，林少羽一定替你将苏家姑娘救出，方不愧这七尺男儿之身！” 　　…… 　　姓名：徐神机（臭名昭著的糟糕军师） 　　年龄：49岁 　　技能：无 　　隐藏属性：算无一策的狗头军师。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是比愚者更愚的存在，在这个乱世肯收留他的人，大概只能用善良解释’ 　　程大雷看着徐神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本以为‘普通’已经是最低级，看到徐神机才知道，原来普通之下，还有‘糟糕’。尤其是这个隐藏属性…… 　　别人是算无遗策，你是算无一策，这样的人留着做什么，当吉祥物么。 　　徐神机道：“大当家，大当家，你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我脸比较黑吧。”程大雷揉揉脸：“说吧，什么大事？” 　　“大当家，那女人我已经问过，名叫苏樱，是黑石城小城主的未婚妻，咱们把她劫来，可是闯下大祸。你可不知道黑石城的厉害，老寨住就是在于黑石城交战时中箭，不治而亡。这次咱们又招惹了他，如果大兵过来，咱们都得死。” 　　秦蛮和徐灵儿也在此时凑过来，程大雷问：“有谁知道黑石城情况？” 　　“我知道。”秦蛮道：“黑石城距离蛤蟆岭一百余里，城主名叫韩虎踞，此人好色如命，残忍暴虐，城中有五千精锐守军。” 　　“五千对两个，大当家你觉得有把握吗？”徐神机主动把他和他女儿隔离出去。 　　“那你说怎么办，人已经劫了，要不你把人送回去，说我们错了，给人家跪下磕头，看他会不会饶过你。”程大雷。 　　“那……算我没说。” 　　程大雷已经对这军师不报任何希望，他将目光望向秦蛮，或许这壮汉有谋算之才。 　　“秦大哥，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办？” 　　“我觉得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我们一路杀到黑石城，杀了韩虎踞，以有心算无心，这件事至少有七成把握。” 　　程大雷和徐神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程大雷。四个人去主动攻击五千人，还七成把握…… 　　得，又一个智力值为零的莽夫，看来还得自己担任起出谋划策的重任。 　　“依我看，咱们还是收拾东西，赶紧跑路，再晚就来不及了。”徐神机。 　　徐灵儿和秦蛮点头：“如今也只能这么办……” 　　“逃，绝对不行。”程大雷斩钉截铁。 　　“为何？”徐神机不明白程大雷怎么突然如此坚定。 　　程大雷本来也想逃跑，可徐生机的隐藏属性太吓人，这厮的隐藏属性是算无一策，也就是说，每出一个主意都是错误选项，要听他的逃跑，肯定遭殃。 　　“原因有三，其一，我们绑架的是少城主的未婚妻，这个人可以很重要，也可以很不重要，黑石城的少城主还缺老婆么？所以，五千人来攻根本不可能，至多一二百人。其二，咱们距离黑石城有一百余里，一来一去，路上要消耗很多时间，这时间就是我们的机会，占据地利之便，来一场伏击，未必守不住。” 　　嘟，接到任务‘第一次山寨防守’，本任务难度过大，超过山寨目前实力。 　　连系统都给出提示，可见情况严峻。 　　得，既然任务都接了，就舍下命拼一场。 　　“那第三呢？”徐神机呆呆问，他没想到程大雷竟诌出这么多道理。 　　“第三么……”程大雷环视一圈：“我的父亲，蛤蟆寨上一任大当家就是在黑石城的围攻中，中了箭伤，最后伤口感染而死。秦大哥与韩虎踞更是有血海深仇。此仇不报，何以七尺立在天地间，所以这次，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得守。” 　　“着！”秦蛮重重一捶桌子：“大当家，秦某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徐神机没有秦蛮这么激动，他更是不明白什么叫‘守不住也得守’。想了想，徐神机问：“由黑石城到这里，一共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能容两辆马车并行，一条是羊肠小道，中间还要经过一段一线天的峡谷，咱们要伏击，大当家怎么知道他们走那条路？” 　　“这就要靠军师你了？”程大雷意味深长的笑道：“军师仔细想，好好想，他们会走那条路？” 　　徐神机紧皱眉头，调动他为数不多，甚至从未动用过的脑细胞，最后斩钉截铁道：“必然是从官道来！” 　　程大雷哈哈一笑：“我已经知道他们走那条路了。” 　　徐神机更加困惑，自己都没把握，程大雷为何这么信任自己。 　　“依徐军师看，这次危机，咱们能度过吗？” 　　徐神机长叹一声：“不瞒大当家，我不报任何希望。” 　　“本来我也没有把握。”程大雷拍拍徐神机的肩膀：“但现在，有五分数了。” 　　就是一张卫生纸，一条底裤也有他的用处，程大雷深刻体味到这句话的道理。谁说徐神机没有用，他就是一个排除错误选项的超级武器啊。以后只要自己和谁有仇，就把徐神机派过去，有他出谋划策，肯定没过多久，对方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想到这里，程大雷忽觉神清气爽，他吹了一声口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该是见见自己未来的压寨夫人了。 第5章 未来压寨夫人（二） 　　土屋内亮着烛火，土炕上坐着一红衣女子。妖娆的火光衬得她脸蛋愈发红润，琼鼻玉脸，黑发如瀑布般垂落，披在肩头。 　　程大雷心中一荡，好安静的女子。怕是只有这古老的时代，才能出落如此干净的女人。她坐在那里，眼神澄清，干净，如水也如冰，让自惭形秽，也让人心生贪婪。 　　程大雷心底突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这是我的，我的。在这山寨之中，没人可以阻拦自己，大家都已默认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压寨夫人，在这间土屋，在这土炕上，自己想对她做任何事都可以。 　　想到这里，程大雷心底忽然一慌。人在没有约束的环境，道德与原则会迅速退化，前世自己从没做过坏事，可一旦到这不受拘束的环境，恶念便不可遏制的滋生。 　　嘟，正义的少年喔，因你心怀善念，触发‘抢夺压寨夫人’第二阶段任务：用非暴力手段打动苏樱的芳心。 　　咦，程大雷睁大眼睛，自己怎么就心怀善念，你搞搞清楚好不好，道德从来都是批判别人的武器，而不是约束自己的工具。 　　嘟，真正的男人既要有取天下的雄心，也当有取女人心的柔情，正义的少年，要加油喔。 　　嘟你大爷的嘟，你一个破系统卖什么萌，真是受够这种满满中二病的台词。 　　这件事真切的提醒程大雷，伤春悲秋要不得，矫情永远都是一种病。 　　不过系统已经如此要求，看来暴力手段已经用不得，他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张自以为最英俊潇洒的表情。 　　忽悠，并不是暴力手段！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晶晶——不，原来苏樱姑娘也睡不着？” 　　苏樱睁大眼睛：“我家是落叶城的四海商行，只要你肯放我离开，财或物都有人愿意给你，我还有一个身份，是黑石城未来城主的夫人，伤害我会有什么代价，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落叶城是除黑石城外，距离蛤蟆岭最近的一座城池。苏樱在第一时间就告诉程大雷自己的价值，不仅有利诱，还有威胁。 　　“误会啦，误会啦。”程大雷尽力挽回自己的形象：“苏樱姑娘肯定把我当成一般的山贼，但这次的事情，是因为我与黑石城主有杀父之仇，等这场事情结束，我会平安将苏樱姑娘送回。” 　　“假的。”苏樱平静道：“我从小就能感觉到一个人是否撒谎，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到贪婪，欲望，和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不同。我只是想说，不要伤害我，其他条件都可以谈。” 　　程大雷语结，都说胸大无脑，难道这位姑娘竟然是个例外。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苏樱身上，查看着她的信息。 　　姓名：苏樱（来自商贾之家的普通商人） 　　年龄：17 　　技能：无 　　隐藏属性：明察秋毫。 　　是因为明察秋毫，所以能分辨谎言？程大雷很是郁闷，这是连忽悠都不能了。 　　程大雷决定最后努力一把：“苏樱小姐，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个粗鲁的蟊贼，但若能安稳度日，谁又想落草为寇，其实在很久以前，我也是一个有理想的少年。” 　　“理想，少年？”苏樱面露困惑，觉得这两个词和程大雷都扯不上关系。 　　程大雷调动面部肌肉，控制呼吸，决定开始自己最竭尽全力的一次表演。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时而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时而面露悲色长吁短叹。 　　“……我这双手也曾捧过圣贤书，握过青锋剑，也曾想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也曾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可我游历四方，所见流民如猪狗，权贵如虎狼，我发愤于圣贤，只想问这世界为何如此，那时我有一个理想，救苍生于水火，解万民在倒悬，我有一个理想，打破旧世界，重建新乾坤，我有一个理想，让人人有其居，耕者有其田……” 　　最后，程大雷向苏樱伸出手，用满怀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现在，我这双手只想握紧一个姑娘的手，苏姑娘，你愿意和我共同完成这个理想么？” 　　“假的。”苏樱眨了眨大眼睛，又道：“可虽然你说的是假的，但我能感觉到，你不想伤害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程大雷无奈的拍拍额头，自己演技不够好么，怎么就被看穿了，难道是情绪起得太高，前期铺垫得不够？ 　　为什么不想伤害你，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请把话筒交给系统。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只要你不伤害我。”苏樱。 　　程大雷在苏樱对面坐下，终于说出进入房间后唯一一句真诚的话。 　　“你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吗？” 　　不是亲身体会，程大雷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的信息闭塞程度。唯一的信息传播渠道，可能就是流言。十里之外，就是两眼一抹黑，有人甚至一生都未走出过村庄，外面改朝换代，都无法知道。 　　假若有人肯花十几年时间，在各州转一圈，那就能配得上见多识广的评语。 　　现在程大雷也只是知道，身处的帝国国号大武，除此之外，程大雷对整个世界一无所知。 　　他迫切需要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人们吃什么，穿什么，读什么书，靠什么消遣，有怎样的文化，信仰如何的宗教……程大雷知道，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其实无比重要。 　　而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游历四方的商人掌握着更多的信息。现在自己眼前坐着的，是一个商人之女。 　　这个机会，无比珍贵。 　　一番长谈之后，程大雷离开房间，在山寨内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苏樱一人坐着房间内，屋内红烛照亮她的手，她用手指沾着水，在木桌上写下两行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苏樱颦起眉头，认真看着这两行字：吴钩是何物，该是一种很锋利的兵器，关山又在何处，帝国只有一十三州，何来的五十州…… 　　苏樱越想越不得其解，一个人呐呐自语。 　　“明明知道他的话是假的，可这些假话说得真漂亮啊，确实不像出自一个山贼之口……” 第6章 系统BUG 　　“军师，其实我觉得一直对不住你，我看不如你去投奔韩虎踞，你知道咱们山寨情况，给他带路，以我的人头做你的进身之阶，全你们父女富贵余生，你看如何？” 　　程大雷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如何成功防守这次攻击，只有四个人，挖个坑都得两天，怎么守？唯一的办法，也许就是把徐神机派过去，发挥他算无一策的属性，毒奶一口口奶过去，保证没过几天，整座黑石城就不攻自破，说不得自己还有机会成为黑石城的新主人。直接从城池开始发展，省下好多环节，到时候肯定许多世家巴不得和自己通婚。 　　这件事徐神机还真的想过，其实他昨夜做了半宿的思想斗争，然而想想韩虎踞的残暴，自己若是投奔，莫说是献策，估计刚见面被韩虎踞杀了。所以，跟着程大雷未必不是一个选择，最起码他看上去很有自信。 　　如果被徐神机知道程大雷的自信从何而来，估计两人得一起崩溃。 　　徐神机面色涨红，伸手指着程大雷鼻子：“你，你看错我了，老寨主待我如兄弟，你不为他报仇，我都要为老寨主报仇！我们兄弟情义，死又如何，死后去地下继续跟随老当家！” 　　一旁的秦蛮眼睛一亮。 　　程大雷还是很遗憾的，这是自己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其他办法，是真的想不到。 　　“军师，你觉得他们能给我们五天时间么？”程大雷问。 　　“怎么可能，从黑石城到这里，至多一天半，一来一去也不过三天。他绝不会给我们五天时间。”徐神机。 　　程大雷点点头，如此看来，至少有五天时间。这五天时间，就是自己最后的准备时间。 　　‘第一次山寨防守’ 　　这是山贼之心给出的任务，还特别提醒难度，当然，任务难度越大，奖励也定很丰富。 　　“大当家，大当家，有人来打我们山寨！”徐灵儿急匆匆跑过来，累得满头大汗，胸前玉兔轻轻颤动。 　　“来得这么快！”程大雷一惊：“来多少人……” 　　“一个人。”徐灵儿拍着胸口，晃得程大雷眼晕。 　　“就一个？” 　　“是啊，只有一个人，一个拿枪的，模样还挺好看。”徐灵儿害羞道。 　　“走吧，去看看。”程大雷更加困惑，谁会抽疯到一个人来攻打山寨。这么想的时候，程大雷完全忘了，昨天自己怎么劫的别人。 　　四人向寨门走去，徐神机嘴里嘟嘟囔囔：看吧，看吧，我就说要早点跑路。 　　咚！ 　　一只手重重搁在徐神机肩膀，徐神机回过头，看到秦蛮铁塔般杵在自己身后。 　　“你，你想干嘛？” 　　“好汉子，刚才你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好汉子。”秦蛮捶捶徐神机的胸口：“以后，你就是秦某人的兄弟！” 　　“咳咳咳……应该的，大家都是好汉子。”徐神机无奈的揉着发疼的胸口，心中郁郁的想着，自己和这个智商为零的莽夫，还真的是无法勾通呐。 　　还是和程大雷互飙演技感觉好。 　　山寨大门前，一人一马，持枪而立。 　　“蛤蟆寨的狗贼，速速出来受死” 　　“苏家小姐但凡有半点闪失，我把你们刀刀斩尽，个个杀绝！” 　　等程大雷四人来到寨门，就看到这样一幕。林少羽骑在马上，用铁枪拍着拦门的木栅栏。 　　一见程大雷，林少羽更加激动：“你们四个——不，你们三个，本少侠不和女人动手。你们三个出来送死！” 　　本以为是黑石城的人打过来，却原来是林少羽。程大雷冲秦蛮道：“秦大哥，把他赶走。” 　　秦蛮答应一声，走出山寨。林少羽把枪背在身后：“回去取你的兵器马匹，本少侠不占你便宜。” 　　“用得着嘛？” 　　秦蛮白他一眼，忽然向前跨步，宛若一头野豹发动，猛地抓住林少羽的枪杆，顺带着把林少羽从马上抓下来，拎着他后背衣服，甩手抛出。骨碌碌……林少羽一落地，顺着山坡滚落，远远的山下传来他的呼声。 　　“我还会回来的！” 　　“待会他爬上来，也别难为他，让他把马牵走。” 　　程大雷准备返回山寨，思索着如果防守黑石城即将到来的攻击。他刚踏出一步，动作忽然一僵，原因是脑海中出现一行小字。 　　嘟，成功完成‘第一次山寨防守’，奖……励…… 　　程大雷猛地顿住，这不会是搞错了吧，特别提示的超难任务，就这么完成？不应该呐，这么简单的任务，系统不会给难度提示…… 　　程大雷忽地一激灵，想到一种可能：系统遇到问题了，也就是说，这是……BUG！ 　　程大雷本以为‘第一次防守任务’，防的是黑石城，系统的任务是根据此触发的。以两方的实力差距，肯定是超级难度的任务。 　　可是，事情出了意外，谁也没想到，林少羽二杆子精神大爆发，单枪匹马来攻打蛤蟆寨，他代替了本来任务中的黑石城兵马。 　　所以，超级任务难度一下缩水。 　　程大雷心脏砰砰直跳，难度缩水，奖励应该不会缩水吧，S级任务，E级难度，而奖励……必须还是S级。 　　奖……励……是…… 　　大概系统现在也很郁闷，程大雷感觉它给出的提示这么慢，都带磕巴的。他捂住胸口，心脏砰砰直跳。 　　“快点吧，反正事情已经如此，您也干脆点，别磨叽。” 　　嘟，奖励精致铁枪一柄。 　　嘟，奖励山寨所有坐骑升级 　　嘟，奖励水井一口 　　嘟，奖励山寨技能：治愈（伤病在山寨内恢复增幅） 　　嘟，山寨随机一人技能升级 　　嘟，奖励农田十亩 　　嘟，奖励木箱十口 　　程大雷两腿发酸，噗通倒在地上。整张脸呈现出一种酡红色，心脏宛若打鼓一般，砰砰跳个不停。 　　“大当家，大当家……”徐神机将程大雷扶起：“你怎么了？” 　　“爆了，爆了……” 　　程大雷呐呐自语，嘟嘟声在耳边响个不停，他从未感觉这声音如此悦耳，这都是幸福的声音呐。 　　嘟，接到任务‘第二次山寨防守’，此次任务难度超过山寨目前实力。 　　这是最后一道提示信息，程大雷知道这些本是防御黑石城的奖励，但黑石城还是会攻打自己。而且，就算成功防守住黑石城的攻打，奖励也不可能像这次一样丰厚。 　　现在并不是高兴的时候，第二次攻打才是真正的挑战，才是真正的危机。 　　正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连走带爬从山坡下冒出来，手中举着一柄铁枪，身上破破烂烂。 　　“哈哈，我又回来了，没想到吧。” 第7章 少年初相遇 　　程大雷从没觉得林少羽如此可爱，比算无一策的徐神机还要可爱，比可爱多都可爱。 　　“这小子又来纠缠，干脆杀了他！”徐神机一发狠。 　　“混蛋！”程大雷冷喝：“林少侠是我蛤蟆寨的恩人，大大的恩人，谁要杀他就是和我过不去。” 　　徐神机一头雾水，这个人怎么会是蛤蟆寨的恩人，他对我们有什么恩？ 　　“林少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个饭，我们山寨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喔？”程大雷眯起眼睛。 　　“恶贼，休得废话，那个大汉你快快过来，这一次你不骑马，我也不骑马，你不用兵器，我也不用兵器！”林少羽将铁枪扎在地上。 　　程大雷冲秦蛮道：“秦大哥，万万不可伤了林少侠，温柔些，一定要温柔些。” 　　“嗯。” 　　秦蛮闷哼一声，大步向前，林少羽双拳刚刚架起，衣领已经被秦蛮拎起，顺着山坡抛下去。 　　“哇，啊呀……哇……” 　　“林少侠，你没事吧，我们在等你，你抓紧时间快点上来……”程大雷冲着山下大喊。 　　嘟，第二次山寨防守任务完成，奖励山泉一口 　　嘟，奖励还血丹10枚（普通丹药，强身健体，可以治愈一般伤病） 　　嘟，奖励山寨技能：齐心（山贼成员忠诚度增幅） 　　…… 　　…… 　　嘟，奖励镰刀十柄 　　嘟，奖励木箱五口 　　嘟，接到任务‘第三次山寨防守’ 　　第二次的奖励明显比第一次水很多，最后镰刀都搞了出来，而且新任务连难度提示都不给，系统，你很皮喔。 　　一个人影拄着木棍从山下爬上来，他衣服被划破，头上顶着枯草，脸上沾着灰尘。 　　“林少侠，真的无事吗？” 　　“你们不放出苏家小姐，我绝不罢休！”林少羽一字一顿。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挥挥手：“温柔些。” 　　嘟，完成‘第三次山寨防守’任务，奖励…… 　　嘟，接到任务‘第四次山寨防守’ 　　嘟，完成……奖励…… 　　嘟，接到…… 　　嘟，完成…… 　　…… 　　…… 　　从早到晚，程大雷足足刷了十次BUG，最后程大雷都有些麻木，奖励什么也不仔细看。当然系统给出的奖励也越来越水，第十次任务干脆只给一口木箱。 　　程大雷还没时间把奖励都找出来，现在大概是下午三四点左右，程大雷还想趁着天黑再刷几次任务。可林少羽在第十次被赶下山后，一直没有上来，以他的性格，不像轻易放弃的人呐。 　　“大当家，咱们回去吧，我都饿了。”徐灵儿。 　　“等着，不能让林少侠失望。” 　　程大雷一边等，一边翻检脑海中的系统奖励，其中一条特殊的提示吸引他的注意。 　　嘟，完成十次山寨防守没有造成伤亡，奖励隐藏属性：一个好人。 　　现在程大雷也摸索出些关于系统的信息。系统任务都是满足一定条件后才会被触发，隐藏任务的触发条件更加苛刻。而有些任务，系统并不会发布任务，只会在满足完成条件后，才会给出完成提示。 　　其实这次还是被程大雷钻了空子，假若攻打山寨，少则十几人，多则上百人，怎么会没有伤亡。偏偏林少羽就是一个人来的，而且一来来十次，程大雷怎么舍得他死，当宝贝供起来还来不及。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隐藏属性有什么作用，程大雷查看着提示信息。 　　一个好人 　　‘正义的少年喔，在乱世中坚守正义是如此珍贵，请铭记，正义的人运气不会太差，你的正义会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少年’ 　　一旦系统开始卖萌，程大雷就知道没好事。这属性……是系统钦定的好人卡么，喂，歧视单身狗有罪好不好。现在程大雷有理由怀疑，这是系统被自己刷了BUG后特意恶心自己。 　　对于系统属性，要仔细分析，才能知道它的作用。比如这个‘吸引更多志同道合少年’，应该是对男性有一定魅力值加成，对女性……没用。 　　特么，还是好人卡！ 　　程大雷狠狠比出中指，这绝对是系统故意恶心自己。 　　等程大雷回过神来，发现林少羽还没有上来，以林少羽的性情，该不会如此轻易放弃。他会不是遇到坏人…… 　　“喂，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下山看看。” 　　程大雷将心一横，扛起自己的宣花斧，谁敢伤我的林少侠，我与你们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誓不罢休！ 　　…… 　　一人一杖一山崖。 　　林少羽拄着木杖立在悬崖前，头发乱糟糟披散开来，脸上青一块肿一块，身上白袍更是破烂如乞丐装。 　　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林少羽发出一声长叹，眼中长泪滴落。 　　“枉我林少羽一直以侠客自居，仗枪出世，本想凭手中一口枪，扫平世间腌臜。可今日却一而再再而三在山贼手中受辱，现在马也丢了，枪也丢了，罢罢罢，死了吧，死了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再闯江湖。” 　　说着，语带悲声，眼中长泪不停，脚步向山崖迈出一步。 　　“咳咳。” 　　两道轻咳声响起，林少羽猛地回头，看到程大雷负手立在他身后。林少羽急忙将眼泪抹掉，冷冷问：“蟊贼，你来看我笑话吗，林某就算技不如人，也宁死不受你辱。” 　　“刚才你的话我都听见了，说得很好。”程大雷道：“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好，想和你分享一下。”程大雷看着林少羽的眼睛道：“少年肯为一个理想去死，真正的男人却肯为理想卑微的活着。” 　　一句话如闷雷在林少羽脑中炸响，炸得他心脏乱跳，面如死灰。 　　“你觉的这样做很勇敢嘛！”程大雷忽然大声道：“不，这不是勇敢，这是软弱，你就是个懦夫，逃兵。你看看你自己，那还有半点三好学生，少年侠客的样子！” 　　这些鸡汤准确的击中林少羽，他虽然不懂什么叫‘三好学生’，但依旧觉得程大雷每一句都说到自己心坎中，简直就是迷路时的灯塔，成长路上的至理名言呐。 　　可这些话，却是从一个山贼口中说出。 　　“哼，你一个山贼懂什么！”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山贼，可如果有得选，我也想做个好人。”程大雷摊开双手：“其实我曾经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你竟然还有理想？” 　　“想听听我的理想么？”程大雷笑笑，忽然觉得也许将林少羽招揽入山寨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这双手也曾捧过圣贤书，握过青锋剑，也曾想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也曾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可我游历四方，所见流民如猪狗，权贵如虎狼，我发愤于圣贤，只想问这世界为何如此，那时我有一个理想，救苍生于水火，解万民在倒悬，我有一个理想，打破旧世界，重建新乾坤，我有一个理想，让人人有其居，耕者有其田……” 　　林少羽整个人都懵了，这些话都是从程大雷口中说的么，这简直就应该刻在石上，让后人世代铭记呐。恍惚中，他看到程大雷冲自己伸出手，用满怀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现在我这双手，只想握住一个同伴的手，林少侠，你愿意与我一同完成这个理想么？” 　　剧烈的情绪在林少羽胸腔酝酿，在他眼里，程大雷的身影变得无比高大。晕晕乎乎，他的身体忽然向后倒去，身后就是百米悬崖。 　　程大雷快走几步，一把将林少羽拽住，此时才发现林少羽已经昏迷过去，身体烫的惊人。他身上伤肿无数，皮肤呈现一种骇人的红。 　　这混蛋，原来是撑着这么严重的伤病。 　　没有办法，程大雷先将林少羽扛在背上，又抓起自己的大斧，一步一步向山寨走去。 　　妈的，这么重。 　　程大雷咬着牙，脊背都被压弯，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好吧，好人卡发挥作用了。 第8章 挖宝行动 　　程大雷对这个世界的医疗能力有一定误解，电影中大侠受伤后，随便缠几条绷带，没多久就可以完好如初。然而事实上，在没有抗生素，细菌病毒滋生的时代，感冒就能要人命，破伤风就能放倒最强壮的汉子。 　　林少羽的确没有致命伤，可身上的擦伤已经发炎，从昨天开始他就高烧不止，如今已经深度昏迷。 　　程大雷将他拖回山寨，几个人帮着给他清理伤口，又灌了些热水，程大雷记得系统奖励中有10枚还魂丹，找到后喂他服下，应该问题不大。 　　“大当家……”秦蛮面带喜色，一张黑脸露出憨厚的笑容。 　　“怎么了？” 　　“刚才与此人交手，我隐隐有所领悟，我的梅花枪又进一层。”秦蛮喜道。 　　程大雷再次查看秦蛮的信息。 　　姓名：秦蛮（初出茅庐的顶级山贼） 　　技能：梅花枪（五蕊） 　　记得系统有条奖励，随即提升山寨内一人技能等级，原来是落在秦蛮身上。这枪法的提升，也直接令他个人等级从优秀变成顶级。这放到军队中，已经有百人敌的实力。有秦蛮在，应付黑石城的攻打就多一层把握。 　　“要是有一柄枪就好了，梅花枪传到我手中，可我连打口枪的钱都付不起，唉……” 　　说着，秦蛮重重叹息一声，手拍在撑着屋顶的木柱上。只听哐当一声，一物竟然从房顶掉下来，刚巧不巧落在秦蛮面前。 　　咦！ 　　屋内四人都睁大眼睛，秦蛮刚想说要枪，就有一枪从天而降，这也太巧了些。秦蛮将大枪捡起，漆黑枪身，一人多高，枪尖闪着黑光。 　　“军师，这枪……怎么在房上？”秦蛮吃惊道。 　　“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当年盖房时，当柱子使了？”徐神机也是一脸错愕。 　　只有程大雷明白怎么会事，这枪是系统奖励，不过出现的方式，还真是挺别致的。今天刷BUG刷出好多奖励，自己该把他们都找出来。 　　“这柄枪以后就由秦大哥用。”程大雷道。 　　“真的！”爱不释手的秦蛮一脸震惊，在得到程大雷肯定的答复后，他忽然手持大枪窜出屋子，来到山寨的校场。 　　秦蛮本就是用枪的，但一柄大枪要四五十斤铁，他靠打猎根本买不起。在几户人合用一个铁锅的时代，兵器，是上等人才能玩得起的。 　　别看林少羽好像混得不怎样，但一柄精致铁枪、一匹高头大马、一身丝绸长袍就远超许多人，奢侈的完成梦想。这放在程大雷前世，就相当于一身私人定制西服，开着豪华跑车风驰电掣无比风骚的穿过街头。 　　总之，行走江湖的梦想谁都有，但不是谁都付得起这笔钱。 　　秦蛮做梦都想拥有一柄自己的铁枪，打猎时可能都盘算着何时能够攒够，实在不行，先打个轻点的也行。而今天，却是直接拥有一柄各方面都符合自己想象的铁枪，秦蛮的幸福感直接爆棚。 　　他拖枪立在校场上，忽然一挺身，枪身绷直，扎入毒蛇吐信，甩如猛虎摇头，一柄枪在他手中舞得风雨不屑，一朵朵枪花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好！” 　　徐神机和徐灵儿拍手叫好，他们虽然看不懂，但也能感受到秦蛮舞枪时的杀威。 　　秦蛮收枪而立，脸上浮现一种喝醉般的红。 　　正这个时候，程大雷扛着一柄锄头从仓库出来，徐神机奇怪道：“大当家，你要做什么？” 　　“挖宝。” 　　“挖什么宝，咱们蛤蟆寨哪有宝，大当家你不要搞破坏。” 　　程大雷不去理他，系统奖励都在山寨内，自己要一样样找出来。 　　徐神机小跑跟着程大雷，忽然跌了一跤，脚踢开一块石头。他正捂着脚喊疼，忽然看到石头下压着一个陶罐。 　　“咦，这是什么？” 　　程大雷打开后看到陶罐内放着十枚绿色丹丸，这应当就是系统奖励的还血丹，可以治愈一般伤病。 　　“去，给林少羽吃一颗。”程大雷将还血丹递给徐灵儿，自己继续挖宝。 　　他来到马圈中，现在山寨一共有三匹马，一匹是山寨原先的瘦马，一匹是劫来的，一匹是林少羽的。因为获得奖励时，林少羽还未加入蛤蟆寨，坐骑未获得升级。 　　程大雷查看这两匹马的信息。 　　普通黄马（瘦马） 　　技能：逃逸（逃跑时获得速度加成） 　　普通黑马 　　技能：冲锋（冲锋时获得速度加成） 　　令程大雷惊喜的时，不仅是两马的等级提升，而且分别都领悟了技能。 　　“秦大哥，这匹黑马以后就是你的坐骑。”程大雷。 　　“我的！”秦蛮惊喜道，短短时间，自己又是枪法提升，又是获得武器，现在连马匹都有了，这世界对自己是不是太好了。要是再有一副盔甲，自己驰骋沙场的梦想就一步到位。 　　徐神机有些晕，他站起来跑到马圈，远远喊着：“大当家……” 　　噗通一声跌倒，徐神机发现绊倒自己的是埋在土里的一口木箱。他刚站起来，手扶在大树上，啪地一声，从树上落下两幅盔甲。 　　程大雷，秦蛮，徐灵儿将他围了起来，原来玄机在徐神机身上。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事啊？” 　　“盯紧军师。” 　　徐神机哇呀一声向后跑，说也奇怪，他每经过一个地方，总能在那里发现些东西。埋在石头下的战鼓，土里的木箱，桌子下面蒙灰的大旗…… 　　最后徐神机跑到山寨内一口枯井前，心里想着，这应该没事了吧。无意间往井中一看，废弃十多年的枯井开始往外冒水。 　　“哇，见鬼了。” 　　里里外外将山寨翻了个遍，该找到的东西都找到，四个人聚在校场的旗杆下，程大雷清点今天的收获。 　　精致铁枪1柄，普通盔甲2幅，还血丹10枚，战鼓1口（附带技能：鼓舞），大旗1面（附带技能：招募），烈酒30坛，镰刀10柄，青牛山地形图1幅，文士服1套。 　　农田10亩，水井1口，山泉1口。 　　山寨获得技能治愈，齐心，坐骑集体升级，获得技能。 　　更惊人的数字是找到木箱50口。 　　还真是收获满满呐，当然最后系统给出的奖励也越来越水。四个人都被震惊了，徐神机神秘兮兮道：“大当家，你告诉我，是不是老寨主临走前给你留了什么遗言？” 　　程大雷不置可否，徐神机抓起那套文士服，沾沾自喜道：“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穿上之后我的谋略肯定翻倍” 　　“放下，那是我的。”程大雷喝止他，你的智商本就是零，翻十倍也还是零。 　　不过令程大雷遗憾的是，系统给出这么多奖励，连白袍都有了，却还是一口剑也没有。难道说，自己就没有佩剑江湖的气质么。 　　目光落在那堆箱子上，程大雷眼睛一亮：“咱们开箱子吧。” 第9章 天蟾吞月图 　　多年游戏宅的经验告诉程大雷，开箱子是一件赌脸的事情。有可能开到白板道具也有可能直接开出顶级橙武，当然空箱子的可能也是有的。 　　不过自己今天这么旺，这种事肯定不会发生。 　　他净手焚香，冲着天空拜了三拜，最后搬过来一口木箱，用力打开。 　　“大家注意，见证奇迹的时刻！” 　　所有人都凑过来眼睛，发现箱子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程大雷讪讪：“千把万把不能赢第一把，这个道理没人告诉你们嘛，好运气都在后面。” 　　第二口箱子一样是空的，程大雷不信邪，一连开十口箱子，结果一无所获。尤其是最后一口，感觉特别重，程大雷心下激动，这是脱非入欧的绝佳机会，结果打开后才发现，箱子里是一堆石头。 　　这让程大雷不敢再开，心中郁闷，系统就算被自己刷BUG刷出阴影，也不该这么报复。 　　“大当家，让我开一口吧。”徐神机。 　　“你开你开，你脸比我还黑。” 　　徐神机激动的搬过来一口箱子，虽然不报希望，但程大雷还是递过去一个眼睛。 　　“有东西，有东西……”徐神机大叫，突然一怔：“这是什么东西？” 　　里面算是满满一箱子黑色粉末状的东西，程大雷捏了一把，忽然一激灵：“这是火药。” 　　“什么是火药？”秦蛮，徐神机，徐灵儿都困惑的问道。 　　程大雷没有回答，他一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生产水平处于什么程度，不过以程大雷的判断，几乎已经失去攀科技树的可能。第一自己文科生程度没有这个能力，而这个世界的生产力也没有这个土壤。 　　看三人都不认得眼前的黑火药，虽然有青牛山信息闭塞的原因，但至少也说明火药还没有被大规模运用。 　　有这火药助力，再仗着地理之便，并不是没有办法应对黑石城的攻击呐。 　　程大雷一激灵，道：“快把木箱都打开，看有多少这东西。” 　　徐灵儿三人开始了愉悦的开箱子游戏，有人开到东西，就发出一声兴奋的大叫。然而程大雷只能在一旁看得眼馋，没办法，非酋附身，程大雷不敢冒险。 　　最后一共开出十箱火药，其他箱子都空着。程大雷还需要思考，怎样才能发挥这火药的最大价值。 　　“箱子收好，我还有用。” 　　“大当家高见，这些都是好木头，我们冬天可以烧柴。” 　　“我其实很想把你烧了，留好，弄坏一个我拿你是问。”程大雷无奈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军师，咱们山寨的田地在哪里？” 　　“在后面坡上，都荒好几年了，我春天还撒下些麦种，结果什么都没长出来。大当家问这个干什么？” 　　“去看看。” 　　“天都要黑了，走那么远干什么，有好几里路呢。” 　　徐神机很懒，搬箱子已经搬得他很累，不过程大雷一意孤行，他也只能带路。 　　而等四人走到后面山坡时，徐神机整个都愣住。十亩连在一起的麦田，现在长满金黄色麦穗，山上那口本已干涸的山泉，此刻流淌着清冽的泉水。 　　一切都在程大雷的预料之中，现在最好一笔系统奖励自己已经看到了。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呐！” 　　徐神机忽然冲进麦田，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山寨那么多收获，都没令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秦蛮也露出笑容，憨憨的笑着。 　　程大雷惊住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灵儿，你不要乱跑，把麦穗碰掉了。” 　　“这些都能收割，可以打上千斤粮食，这个冬天能熬过去了。” 　　“麦秸还能收了烧炕，冬天能少遭点醉。” 　　“得赶紧收，雨季都快要到了。” 　　三人站在麦田内，热络的讨论着，得，还都是内行。 　　“大当家，咱们连夜把麦子收了吧，一下雨可都泡汤了。”徐神机跑过来道。 　　“好啊，你们抓紧忙，把麦子收好，等黑石城的人来了，正好让他们拉走。” 　　徐神机无语了，他竟忽然跪下来，口中不停道：“神仙保佑，大恩大德。” 　　程大雷无语，不过几亩麦子，至于如此嘛。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连秦蛮和徐灵儿都跪在地上，说着同样的话。 　　看着他们脸上虔诚的表情，程大雷忽然明白些什么。 　　山寨，并不是如想象中那样，一伙凶神恶煞的恶人，杀人不眨眼，没事下山抢一遭，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事实并不是如此，山寨有时候更像一个村庄，有老人有小孩，有人开荒种粮，有时候还会下山买些生活必须品。 　　比如程大雷眼前这三位，说他们是山贼真真是抬举他们。 　　像徐神机，这两天程大雷也摸清他的来历。徐神机在山下的时候，是一个村子里的私塾先生，说是私塾先生，也就是勉强认字的程度。他最大的娱乐，就是攒点铜板，换一壶酒，盯着村里寡妇的胸脯流口水。 　　永远是面目可憎，惹人生厌，无论在山下还是在山上。 　　某天村里一恶霸盯上徐灵儿，恶霸也不是特别厉害角色，不过是七拐八拐的亲戚，是城里某个贵族的仆人。可这在村里就没人敢惹，更不必说浑身上下没有三两肉的徐神机。 　　有一天，徐神机把徐灵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将恶霸请到家中，赊钱买了酒，宰掉家里下蛋的老母鸡…… 　　“灵儿跟了您可就有福气啦，我以后也能沾点福气。” 　　“您看我灵儿长得多俊，脸蛋多白，肯定能伺候好你。” 　　“今天你们就洞房，放心，我给你们把门……哈哈……” 　　…… 　　…… 　　在将恶霸灌得大醉的时候，徐神机用菜刀砍下对方脑袋，带着徐灵儿一路逃出来，几经波折，沦落到蛤蟆寨。 　　这也许是徐神机平生第一次用计，也肯定是唯一成功的一次， 　　最后直到日沉西山，三人才恋恋不舍离开麦田，四人一起回到山寨。 　　程大雷扯出那面系统奖励的大旗，在徐神机面前晃了晃。 　　“咦，这不是咱们山寨原先的大旗吗，我以为被谁改裤子了，今天竟然也找到了。” 　　“我就像问问，这图案是谁设计的，一个蛤蟆，头上顶个蛋，是想表达蛤蟆寨顶个蛋用吗？” 　　“那不是蛋，那是月亮，这一幅天蟾吞月图，被大当家你这么一说……” 　　“挂上！”程大雷把大旗丢给秦蛮。 　　秦蛮矫健如老猿，三两下爬到旗杆上，将大旗挂在顶端。 　　等他下来的时候，四人都仰头望着大旗，被夜风展开，大旗猎猎而舞，上面的癞蛤蟆似乎动起来，冲着头顶的月亮露出贪婪的目光。似乎想要表达一个意思： 　　就是要做只癞蛤蟆，就是要吞月亮，吃天鹅肉。 　　四人心中似乎某种东西被连接，山寨有了粮食，大家可以在这个冬天活下去，只要，只要能撑过眼前的危机，四人眼中恍惚有火光闪烁，心里忽然有了保护这里的信念。 　　“自己这算是揭竿而起嘛？”程大雷心底默默想，就在这个时候，系统给出两条提示。 　　嘟，正义的少年喔，你的大旗已经挂起，四方英雄将会闻风而来，投到你的麾下。 　　嘟，接到任务募集人口，将山寨人口提升到100，奖励抽奖次数1。 第10章 黑石城 　　“……刚到蛤蟆岭，呼啦啦杀出一队人马，足有上百人，为首一人扛着一柄大斧，自称蛤蟆大王……” 　　黑石城，城主府。黄三元连夜赶回黑石城，正绘声绘色描述路上经历。他对面坐着一华服男人，一张圆脸，身材臃肿。 　　此人正是黑石城城主韩虎踞，他身后立着两名丫鬟，一着绿衣一着粉衣，看身量也就十六七岁，一般身高，一般模样，竟是一对罕见的双生子。 　　听着黄三元的话，韩虎踞头也没抬，眼皮依旧耷拉着。 　　“老黄心里怯了，脸上可不能怕，哗啦拔出腰刀，冲贼人大喊：想抢我们少夫人，就从我老黄尸体上跨过去……” 　　“……俺正要和贼子拼杀，又从身后杀出一队人，为首之人自称玉面书生徐神机……” 　　“咦！”韩虎踞身侧一白面中年男人道：“蛤蟆岭上有这么多山贼？” 　　“军师有所不知，二百人都不止，斜刺里又杀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自号咏春叶问……”一路上，黄三元都在思索着如何应对，这番话在肚里滚了许久，最后将一人拆为三人，凑成三百之数：“老黄虽然拼死保护少夫人，可贼人数量太多，老黄落得一身伤，却还是让少夫人被贼人劫走……” 　　“老黄死罪呐，老黄死罪……”黄三元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老黄自知死罪，请城主与我一百兵丁，杀回蛤蟆岭，救出少夫人，再来城主面前领死……” 　　老黄一身是血，衣服上破烂不堪，此刻泪如雨下，身后随他从蛤蟆岭回来的兵丁也都跪在地上，唬得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杀。”韩虎踞抬起头，口中吐出一个字。 　　“城主……” 　　地上跪着的人瞬间被押起来，拖着向大厅外面去，黄三元一张脸瞬间吓得惨白无比，已经撒下这弥天大谎，最后终究逃不过死路一条。 　　“慢！” 　　正这个时候，有一年轻人从大厅外走进，冲韩虎踞道：“爹爹，黄管家知道山贼情况，暂时还不能杀。” 　　随着黄三元回来的几人，差不多都被砍掉脑袋，人头滚落，鲜血淋漓，黄三元吓得魂都没了。 　　然后，他又被拖着回到大厅，只见韩虎踞身侧多了一个年轻人。面白无须，二十余岁上下，身上白衣纤尘不染，气质出众。 　　此人就是黑石城少城主韩玄之。 　　“黄管家，路上发生什么事，你再说一遍？” 　　黄三元一激灵，难道是自己刚才话里有什么破绽，韩玄之这是要当面揭穿自己。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反正逃不过一个死。 　　他哆哆嗦嗦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韩玄之听得是频频点头，眼角还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爹爹，现在苏家小姐落在山贼手中，我请父亲虎符，让我带兵去蛤蟆岭剿匪，救出苏家小姐。”韩玄之声若金石。 　　“好孩子，那女人落在山贼手中，还有什么下场，不是被人侮辱，就是被人杀了。一个小娘皮死就死了，爹爹再给你找个好的，你看怎么样？”韩虎踞微倾身子，仔细询问。 　　“父亲！”韩玄之跪倒：“男儿若不能护住妻子，何以立足天地，请父亲准我带兵。” 　　“这么……”韩虎踞端起酒杯：“你要多少兵？” 　　韩玄之起身，口中吐出两个字：“两千。” 　　噗！ 　　韩虎踞刚喝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大厅内其他几人也都睁大眼睛，满脸匪夷所思。 　　“公子，你知不知道两千人是什么概念？”那白面中年人几乎是哆嗦着问：“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两千人马的粮草是多大消耗，运送这些粮草又需多少车队，人员安排，行军路线……最重要的是，山贼可只有三百人呐……至于嘛？” 　　“这些我当然都有考虑。”韩玄之镇定道：“我只是比较喜欢碾压。” 　　白面中年人无语。 　　“黑石城一共才五千兵马，你这是要拿走爹一半人马啊，不，两千绝对不行，我最多给你一千人。” 　　“一千就一千吧，虽然有些少。”韩玄之遗憾道。 　　“我知道公子有领军的理想，不知公子这次打算如何攻打？”白面中年人问。 　　“我刚才已经考虑清楚了。” 　　“这么快就计划好了，我的儿子还真是棒呐。”韩虎踞满意道：“快说说……” 　　“我要请轻骑兵二百，弓兵二百，大刀兵三百，重甲兵一百，枪兵二百，凑齐一千之数，骑兵可奔袭，弓兵远程射杀，重甲兵能挡住贼人的冲锋，枪兵在重甲兵之后击杀，刀兵杀戮余孽。”韩玄之侃侃而谈：“蛤蟆岭距离此地一百五十里，大概需要一天时间，长途奔袭，到时攻敌不备，定能将贼人一网打尽。” 　　韩虎踞以掌击案，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既然你有这领兵的梦，这次就去试试手吧。” 　　黄三元早就吓懵了，总听人说少城主从小便修习兵法，最是聪明那样跃马扬鞭的古代名将，听他一番话侃侃而谈，可黄三元总有一种‘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感觉。 　　而且……黄三元猛地激灵一下，山贼不过两人，真如果公子意气风发，杀到蛤蟆岭……黄三元浑身白毛汗，心想也许被砍头也是种不错的死法。 　　“黄三元，你随公子剿匪，将功折罪。” 　　“是，谢城主大恩大德，谢城主……” 　　韩玄之意气风发的拿着虎符走了，看着他脸上的精气神，怕是会彻夜不眠，安排这次行军计划。 　　大厅内，韩虎踞面向白面中年人：“薛军师，玄之的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这白面中年人名叫薛半川，他无奈摇摇头：“山林之中，骑兵的作用难以发挥，既要长途奔袭，那带重甲兵为何？况且土匪的山贼往往据险而守，奔袭对他们无效，少城主这计划不说漏洞百出，但也……不过，这些城主定也看出来了，却为何还是让少城主轻率行动？” 第11章 帝国黑虎 　　“我这孩子最是崇拜名将，苦读兵法，也算用功，但这本事嘛……”韩虎踞哈哈笑道：“不过，蛤蟆岭被我们打了一次，哪里来得三百山贼，这黄三元怕死胡说而已。既然玄之有领兵的梦想，就让他过过瘾。” 　　“城主明察秋毫，半川也就放心了。”薛半川。 　　“薛军师不必多虑，出不了大事。”韩虎踞一拍桌子：“累了，回去睡觉，花儿草儿，扶我起来。” 　　身后一对玉瓷般的双生子将韩虎踞搀起，薛半川道：“公子准备出兵，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城主不过问一下嘛？” 　　“不看啦，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着多和年轻女孩亲近亲近。薛军师，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不碰女人呢？要不我让花儿草儿陪你一夜，让你尝尝她们的滋味？” 　　薛半川脸上一红：“不敢，不敢。” 　　“哈哈，你敢我也舍不得呢。”韩虎踞拍拍他的肩膀：“谁不希望被年轻女孩丝绸般的肌肤贴着自己皱巴巴的身体，嗅着她们身上年轻的味道，可这福分，也不是谁都能有，若薛军师尝过这滋味，就发现世上没什么其他事情值得在意啦。” 　　薛半川将腰晚得很低，韩虎踞哼着小曲向后堂去，花儿草儿在左右搀着他，清纯的模样像刚淋过雨的油菜花。 　　…… 　　“……你的意思，黑石城没有常备军？” 　　蛤蟆寨，土屋内，程大雷奇怪的皱起眉头。为了了解黑石城的情况，他自然要向苏樱询问。可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明白有些事情和自己想得还真不一样。 　　“常备军？黑石城有民两万多户，怎么养得起一只五千人的军队？” 　　“那打仗呢，士兵从哪里来，如果有人来攻城，没有军队怎么办？”程大雷更加困惑。 　　“用兵时可以从军户之中抽调，若是大规模攻城，城内的壮丁都要上阵。” 　　其实这个世界普遍采用的还是军户制，子孙后代世袭一个军职，用兵时临时抽调。至于这人会不会打仗，根本没有人会关心。比如黑石城，人口大概有十万左右，根本养不起一只五千人的常备军，城内只有几百卫兵负责城主府的安全和城内治安。 　　“还真是落后的制度呐。”程大雷发出一声长叹。 　　“落后？”苏樱微颦眉心：“言外之意，你知道更先进的制度？” 　　“没有啦，没有啦。” 　　程大雷挥挥手，至少他也是一个文科生，知道生产关系是由生产力所决定，以如今每亩二三百斤的粮食产量，根本不可能供养一支常备军。二三百斤还要是丰年，天有不测风云，老天一直不下雨或者老天一直下雨都会让粮田颗粒无收。 　　所以，他纵然知道很多制度更先进，也未必适合这个世界。 　　“其实黑石城的薛半川曾经打算训练一支常备军，然而消耗太大，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苏樱。 　　“薛半川？”程大雷问。 　　“他是韩虎踞的军师，韩虎踞沉迷享乐，城中大小事务都是由薛半川管理，他……才是一位真正了不起的人。” 　　程大雷点点头，赶紧把这句话默记下来。看着他认真颦起眉头的样子，苏樱微微出神，这样真的不像一个山贼。 　　“你们逃吧，黑石城来兵，至少一二百众，你们只有四个人。” 　　“不，是五个，林少羽已经醒了。”程大雷站起身：“我的计划是挡五百人。” 　　自己才对蛤蟆寨拥有归属感，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都在思考着如何应对这次危机。这中间，徐神机给程大雷提供了不少帮助。 　　每绞尽脑汁想到一个防守计划，就向徐神机询问：军师觉得此计如何？ 　　如果徐神机说此计有七成把握，那程大雷就知道只有三分数，如果徐神机说此计定能成功，那么程大雷就要硬着头皮推倒从来，后来，他对徐神机都有了心理阴影，费尽心血想到的主意都不敢再询问徐神机。 　　他离开土屋，看到林少羽站在院子里，脸上的表情阴晴变幻，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没琢磨好用词。 　　程大雷再次查看林少羽的信息，忽然发现经过这件事，林少羽竟然升级了。 　　姓名：林少羽（初出茅庐的优秀游侠） 　　年龄：20 　　技能：断浪枪 　　隐藏属性：立志成为大侠的少年 　　这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程大雷笑笑，迈步向对方走过去。看着越来越近的程大雷，林少羽脸上更加尴尬，嘴里结结巴巴：“大……大……” 　　程大雷冲他伸出自己的手：“为了我们的理想！” 　　林少羽瞳孔伸缩，激动得一抱拳：“为了我们的理想！” 　　程大雷尴尬得收回手，也只好同样抱拳。然后他对周围人道：“以后林少侠就在蛤蟆寨入伙，大家以兄弟相称，徐军师，把地图拿来，大家再商议商议。” 　　徐神机抱着那份系统奖励的地图，在院内的木桌上摊开，笑道：“大当家又有什么计划，想让老朽替你把把关？” 　　程大雷无奈的瞥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份青牛山地图上。要说这次收获的东西，除火药外就是这份青牛山地形图。有了它不至于再对青牛山周围两眼一抹黑，不过对于这个世界的地图精度，程大雷根本没什么自信。有些重要地点，他还是要亲眼看过才能确定。 　　每次摊开地图，程大雷都难免震惊。青牛山方圆五十里的山林，竟大大小小盘踞着五六十股山贼，大的有三百余人，小的……好吧，就蛤蟆寨这五个人的山寨，也没有谁比他们更小。 　　还真是一个土匪横生的时代呐。 　　程大雷感慨一声，冲徐神机道：“军师，目前有个任务搁在你身上，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一己之身牵扯着咱们整个山寨的安危。” 　　“这么重要……”徐神机眨眨眼睛：“要不你换个人？” 　　“此事非军师不可，你去一趟飞虎寨。”程大雷手指落在地图上某处：“找高飞虎。” 　　“飞虎寨！”徐神机两眼一黑，差点昏迷过去。 第12章 用兵如神韩玄之 　　青牛山大小五十多股山贼，飞虎寨是其中最大的，山寨有人三五百众，老大高飞虎性情更是蛮横，更重要的一点原因是，飞虎寨和蛤蟆寨的关系很不对付。 　　“大当家……你是要害死我么？”徐神机。 　　“什么话，我是让你套上马车，带上咱们的好酒，去拜会高大当家，就说黑石城要攻打我们青牛山的兄弟……不仅飞虎寨，狗头岭，秃头坡，杏花岭，野猪林等等这些山寨都是要去的。” 　　“可他们会听我的么？”徐神机忐忑不安。 　　“那就要发挥军师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你的真诚，你的情怀去打动他们。” 　　“可大当家说的这些我都没有。” 　　“忽悠！”程大雷大手一挥：“忽悠死他们。” 　　“可我还是害怕，大当家可能不太了解高飞虎，他和咱们老当家有些过节。” 　　“我让林少侠与你同去，你还怕什么。” 　　“其实，我更希望大当家和我一起去。”徐神机小声道。 　　“这是什么话，很危险的好不好。”程大雷道：“军师，你放心大胆地去，灵儿就交给我照顾，你放心，我们会幸福的。” 　　徐神机还准备再说什么，只听程大雷高喝一声：“抬我的大斧来，让我剔剔牙。” 　　徐神机一激灵，识趣的闭上嘴巴。他和林少羽套上马车，装上系统奖励的三十坛烈酒，一步三回头的去往飞虎寨。 　　“大当家，飞虎寨会相信徐军师么？”秦蛮问。 　　“不管他们信不信，总会派人看一看，那就是我们的机会。”程大雷。 　　没有力气，只能借力打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徐神机走后，程大雷也没有闲着，他还要试验如何将黑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对于火药程大雷半些不懂，只能一点点琢磨，屡次试验，比如将火药和碎石子搭配在一起，最后还真是被程大雷琢磨出一个方法。 　　他将火药填入棉被中，点燃后做成类似燃烧弹之类的武器，山寨内的棉被被他搜刮一空，徐神机大呼小叫，直喊：我们冬天要不要活了，要不要活了…… 　　又将火药填入系统奖励的木箱中，装上碎石，稻草……用浸油的棉布条为引线，这耗费程大雷颇多时间，主要是因为山寨劳动力太少，派出两个人就更少了。 　　程大雷负责搭配比例，秦蛮挖来石子，徐灵儿往里填，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却是一刻也不敢闲着。 　　“大当家，你觉得我们能守住么？”秦蛮。 　　程大雷抬起头，看到秦蛮黝黑的脸膛上挂满汗珠，他问道：“你觉得呢？” 　　“我是个蛮人，懂的事情不多。”秦蛮道：“但我想守住。” 　　程大雷怔了怔，随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但……我想守住。” 　　“好啦，秦大哥把火药箱搬远些，最后一次试验。” 　　程大雷令秦蛮将火药箱安置好，然后一点点把引线拖过来，三人躲在相对安全的距离，看这次爆炸的效果。 　　苏樱正在屋中静坐，程大雷这几天的忙碌都被她看在眼里，却也不觉得如何。螳臂挡车，蚍蜉撼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四个人——好吧，就算五个人竟然想挡住黑石城的攻打，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突然响起，整座山似乎都在颤动，土屋房顶扑索索落土。苏樱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颤抖……这，这……地龙翻身么！ 　　好久不见动静，苏樱提心吊胆的往窗外看一眼，就见烟尘中程大雷三个人熏得一张黑脸，在那里拍手相庆。 　　“成了，成了……” 　　…… 　　黑石城，校场，队伍列成整齐的方阵。 　　有骑兵二百，兵强马壮，刀兵三百，黑甲黑刀，弓兵二百，背后是满满的箭筒，重甲兵一百，全身上下笼罩在铁甲内，不动如山，长枪兵二百，一柄柄长枪朝向天空，宛若要对天宣战。 　　韩玄之站在队伍最前方，身上白衣，手中羽扇，腰佩三尺青锋剑，当真是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 　　别，别被这一幕吓着。 　　整齐的队伍在很短时间后，就出现松动。出兵不是一件小事，总要有祭天祭地各种仪式，然后城内的大小官员还要发表讲话，回忆过去，遥望未来，总还要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出兵。 　　一般午时最好，因为杀机最重。而现在又是夏天，一到正午太阳高悬头顶，阳光肆无忌惮撒在校场。 　　韩玄之轻摇羽扇，感慨道：“晴空万里，好兆头呐。” 　　“好……你个芭芭拉……” 　　重甲兵心底早就开始骂娘，几十斤重的铁甲罩在身上，密不透风，你又巴拉巴拉讲个不停，让身在铁甲内的战士如同煮在锅里，他们直到现在还没人中暑，只能说身体素质还不错。 　　“王叔，您也来打仗，您今年有六十吧？” 　　“六十三啦，是不是看上去不像，哈哈。对了，小毛你的胳膊不是上个月摔断了么，怎么还能当弓兵？” 　　“嘘，小声点，这次一千人打几个小蟊贼，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不打紧。” 　　…… 　　…… 　　韩玄之满意的看着这一幕，此刻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陈玄之、李长庚，钟昧离这些帝国历史上的名将全部附身，自己的名将之路将从今天开启。 　　‘老爹你的荣光是三十年前么，而我最光荣的时候就是现在啊’ 　　韩玄之忽然将剑鞘落在一个士兵的肩头，问：“高不高兴？” 　　“高兴？”士兵高昂胸膛。 　　“我也替你高兴。古时名将出征，都会选一人祭旗，而我选中的是你。”韩玄之拔出佩剑。 　　“少城主……你……你不要说笑……” 　　“说笑！”韩玄之目光如刀：“军中无戏言，我怎能说笑。” 　　“安息吧，从今日起，你的家族将和我的名字一起荣耀。”手中剑朝着士兵脖子重重挥下。 　　“荣耀……你麻痹……”士兵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死不瞑目。 　　韩玄之昂起头，手中沾血的长剑重重一挥：“出发！” 　　人群一片寒意，看着韩玄之夸张的身影，默默想的都是一句话。 　　“这货……是个白痴呐。” 第13章 用兵如神韩玄之（二） 　　黄三元一直很紧张，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在蛤蟆寨见到的山贼不过两人。看韩玄之这劲头，出动一千余人，一旦被他发现这件事，等待自己的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黄三元一直在想，怎么在路上找个机会逃跑。 　　可当队伍开始上路，黄三元渐渐觉得，也许自己一直考虑的问题，其实算不上问题。因为队伍中有更大的问题。 　　道路都不平坦，崎岖坎坷，草木丛生，人们走在这种路上，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一千人的队伍中，有人感冒，有人拉肚子，重甲兵晕了好几个，监军只能骑马在队伍中来回折腾，用鞭子抽打着士兵前进。 　　偏偏在这样的队伍中，还有一辆豪华马车，两匹马拉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锦被。韩玄之就坐在车厢内，轻摇羽扇，神色淡然安定。 　　黄三元憋了好久，终于把肚子里的问题问出来：“少城主，咱们不是要急行军么，可为何您还坐在马车上？” 　　“我不是士兵，不负责冲锋陷阵。”韩玄之眉毛一挑，英气逼人：“我的责任是指挥他们打仗，吃苦和受罪并不能发挥出我的任何价值，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黄三元慌忙点头，他又有那种‘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可总觉得那里不对’的感觉。 　　“你不会懂的。”韩玄之目光看向车窗外，感慨道：“古有名将陈玄之，行军时足不出营帐，却杀敌与千里之外，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前辈风姿，令人敬仰呐。” 　　合着您是没有名将的命，偏偏还得了名将的病。黄三元心中腹诽，现在他渐渐明白韩玄之是个怎样的人。这世上有酒囊饭桶的二代，也有锐意进取的二代，也有自以为锐意进取，其实酒囊饭桶的二代。而自己眼前这位爷……毫无疑问就属于最后一种。 　　黑石城，韩玄之带着大军走后一天，薛半川来都城主府。 　　天气很热，韩虎踞光着上身喝酒，即便如此还热得浑身冒汗。花儿草儿这一对姐妹花伺候着他，姐妹身上只穿着纱衣，透过薄纱能看到少女曼妙玲珑的身体。 　　薛半川进入城主府，就看到这一幕，他慌张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什么事？”韩虎踞十分不满。 　　“城主，公子已经走了一天，我心里种觉得不安，不如我领一百骑兵去看一看，以防不测。” 　　“能有什么不测……好啦，去吧，去吧……”韩虎踞不耐烦的挥挥手。 　　薛半川倒退着离开，直到走出房间，他才站直身子。 　　半个时辰后，一百轻骑在点兵场汇集。薛半川曾经练兵五百，这一百轻骑便是其中精锐。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人人身强体壮。他们排成五人方阵，身后弓箭，手中长枪，腰上还佩着短刀。 　　没有人说话，便是战马都保持着安静，一百精壮儿郎用沉默的目光注视着薛半川。 　　他们不需要大脑，薛半川就是他们的大脑，他们不需要思想，薛半川就是他们的思想。 　　薛半川顿了顿，翻身上马。 　　“走！” 　　唏律律骏马长嘶，就连马蹄落地声几乎都是一致，奔腾如虎，跟在薛半川身后。 　　以百人心为一人心，以百人手脚为一人手脚，这才是真正的精兵。 　　…… 　　队伍慢慢行在路上，是在一个黎明接近蛤蟆岭的，一百余里路程，队伍整整走了一天。 　　“少城主，咱们马上要到蛤蟆岭，不如让士兵歇一歇，他们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黄三元道。 　　“歇！”韩玄之难以理解的看着黄三元：“黄管家，兵贵神速的道理你不懂么，我们歇息，晚上贼人来偷营怎么办？” 　　“这……”黄三元道：“可士兵们都太累了，他们撑不住啊……” 　　“我的兵，就要有逆难而上的勇气，绝境求生的意志，黄管家，咱们是在打仗，是要死人的，这小小的疲惫又算的了什么呢。” 　　妈的，那种感觉又来了，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可总觉得那里不对。 　　哒哒马蹄声响起，有监军来到马车外：“公子，前面出现一个岔路，一条是官道，一条是羊肠小路，途中还有一段峡谷，请问少城主，咱们走哪一条路？” 　　“混账，当然是走官道！这还用问。”黄三元破口大骂，心中暗暗祈祷：我的亲爷爷，千万不要再出幺蛾子。 　　“慢！”果然，韩玄之又是那种‘你们都不明白，就我自己明白’的表情，他道：“黄管家都觉得我们该走官道，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走官道，山贼难道不知道我们走官道？他们定会在路上设下埋伏，可我偏偏出其不意，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 　　黄三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出其不意你麻痹啊，山贼就两个人伏击什么。罢了罢了，反正山贼只有两个人，走那条路都一样，只是士兵多折腾一下罢了。 　　队伍开始转向，向那条羊肠小路进发。 　　黄三元心中郁闷自不必提，而他也并不知道，在周围的草林中，有一双双眼睛正注视着队伍。 　　徐神机在这几天走遍青牛山所有山寨，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黑石城要发大兵来攻打青牛山一地的土匪。 　　对于他的话，没有谁会相信，但心里总会怀疑，总会派人来看看。当韩玄之的队伍来到青牛山附近，已经被人看到，飞速回报给各个山寨。 　　一千人的队伍呐，所有山寨都如临大敌。 　　飞虎寨，杏花岭，狗头岭，野猪林，秃头坡……各个山寨的头目都藏在官道两侧的山林中，人人如刺在背。 　　其中有一人身穿黑衣，手中一柄大刀泛着寒光，他正是飞虎寨的大当家高飞虎，身侧还有一人，是他的弟弟高飞豹。 　　“大哥，他们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这条路是冲蛤蟆岭去的？” 　　“蛤蟆寨现在还剩下几个人，值得这么多兵丁来打？”高飞虎皱紧眉头，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哎，若是军师在此就好了，先看看吧，今天究竟是什么事。” 第14章 一夫当关 　　羊肠小路，一线天峡谷。 　　“大当家，来了！”林少羽道。 　　程大雷一激灵翻身站起，这几天他都是睡在峡谷上，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生怕军师算无一策的属性出现意外。所以他才会让徐神机走遍青牛山各处山寨，诱那些山贼在官道之上埋伏，而真正的杀招还是在一线天峡谷。 　　这峡谷十分狭窄，只能容两马并行，四人并肩，当队伍来到峡谷前时，骑兵先进入，步兵紧跟其后。 　　黎明天未亮，黑压压一片，耳边还能听见盔甲摩擦的声响。程大雷从峡谷上往下望，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大当家，这……这足有上千人呐！”徐神机吃惊道。 　　程大雷咬得牙齿嘎吱嘎吱作响，自己山寨总共才五个人，尼玛派一千人来，吃饱了撑得嘛！ 　　“大当家，撤吧，不行了。”徐神机道。 　　“撤……已经不行了，按原先的计划打。”程大雷抱着一根十米长，一抱粗细的原木，道：“把人放进山谷，我丢下原木的时候，林少侠点燃埋在谷口的炸药，徐军师、秦大哥、灵儿你们三个往下面丢火药箱……” 　　这就是程大雷的计划，几人守在峡谷上方，看着一个个人走进峡谷。 　　徐神机小声问：“咱们为何只炸塌一面谷口，不把两边山谷都炸塌……” 　　“围城必缺，在绝境中，人会发挥出想象不到的战斗力，而只有在知道有退路的时候，他们才不会拼命。”说到这里，程大雷忽然叹口气：“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已没有退路。” 　　队伍如同长蛇之中涌入山谷，事情突然发生一点意外，峡谷不过五六百米，队伍拖拖拉拉要超过这个长度，现在有骑兵走出山谷，有人还没走出山谷…… 　　“大当家，怎么办？”徐神机紧张得浑身冒汗。 　　“等一等，等一等。”程大雷声音出口，才发现嗓音已经变了。他现在的每个决定，可能都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有骑兵不停走出峡谷，可现在队伍后方那辆马车还未进入峡谷，而走出峡谷的十几个骑兵已经足以收拾自己这伙人，不能再等了。 　　“杀！” 　　程大雷忽然发力，将手中的原木推了下去，轰隆一声，硬生生挡在峡谷出口，一骑兵噗通撞在上面，人马分离。 　　“少羽，点火！” 　　程大雷大喊一声，秦蛮和徐神机抱起炸药箱，就等着林少羽炸塌峡谷出口后就往下砸。 　　可好久没有动静，程大雷猛地回头，就见林少羽拿着火石，脸上挂满汗珠。 　　“你该不会第一次杀人吧？” 　　“我……我……下面人太多，我……我……”林少羽结结巴巴。 　　事情终于出现意外，事实不可能和计划一模一样，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十几个骑兵离开峡谷。 　　“妈的！”程大雷狠狠一个耳光砸在林少羽脸上：“这是战争，不是小孩过家家，战争没来得那么体面，没那么文质彬彬，战争就是你想杀死我，我想杀死你！” 　　程大雷穷凶极恶，绝眦欲裂，林少羽看到他牙关轻轻打颤，原来不止自己害怕，他也在害怕。 　　程大雷一把夺过林少羽手中火石，锵的一声点燃引线，火顺着浸油的棉线往下转，所有人都看着，生怕这星星之火因为意外熄灭。 　　轰！ 　　事先埋在峡谷出口的火药被点燃，山石纷飞，滚滚而落，将山谷出口堵死，可这时，已经有一百骑兵逃出峡谷。 　　秦蛮和徐神机配合，一个点燃炸药箱引线，一个往下砸，炸药箱在空中炸开，里面装着的石子速度不弱子弹。 　　程大雷也加入他们，一个个炸药箱被丢下去。 　　山谷下方已经乱成一团，爆炸声如同雷震，纷纷而落的石头可以轻易夺走他们的生命。很多人都不知道火药的存在，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神仙显灵，山鬼作祟，有人甚至直接跪在地上，磕头祷告。 　　骑兵，永远是一只部队的精锐，高速的机动能力至少在二战时都还发挥著作用。而在这个时代，家里能养得起一匹马就证明不是普通人家。 　　“在山上，冲过去！”骑兵头领发号施令。 　　“杀，杀，杀！” 　　长枪扬起，向山谷上方冲来，他们还有极强的战斗意志，突然而来的变故，并不会令他们畏惧，反而激起他们的杀敌之心。 　　这一幕在程大雷的计划之外，事情并不会一直按照他所想的发展。毕竟有一千人，只要手指缝落下来几个人，就足以收拾程大雷几个。若是被他们冲到山上，所以计划都是一场空。 　　“大当家，我去挡住他们。”秦蛮手持铁枪，翻身跨马。 　　“好！”程大雷大吼，手中点燃的炸药箱狠狠砸下去。 　　从山下到峡谷上方只有一条路，此刻一人往下冲，一队人往上冲，双方狭路相逢。 　　一百骑兵，各个都是精锐儿郎，骑兵头领更是身经百战。他们行至半山坡上，就见一大汉横枪立马拦在路上。 　　“我秦蛮在此，你们不许过。”秦蛮枪尖直指对方眉心。 　　“杀！” 　　一声大喊，骑兵头领一马当先，手中枪冲着秦蛮心脏扎来。秦蛮眉心拧起，一甩手腕，黑色枪身如同毒蛇一般钻了过去。只是一个回合便将骑兵头领挑落马下。 　　“说了不许过，便是不许过。” 　　一百轻骑一拥而上，秦蛮手中大枪或是抡，或是甩，或是砸，或是捅，一甩手腕，梅花枪抖出五朵枪花，朵朵都是杀人花。 　　程大雷不知道秦蛮能撑多久，心脏不停跳动，只能发疯一般的将炸药箱丢下去。徐灵儿点燃填了火药的棉被，顺着峡谷丢下来，棉被在空中剧烈燃烧，宛若火云一般。 　　峡谷内，士兵的战斗意志很快被摧毁，慌慌张张乱成一团。重甲兵东倒西歪，长枪兵枪砸在弓兵身上，大刀兵七零八落，弓兵抱头鼠窜。 　　“逃呀，逃……” 　　不知谁喊了一声，一群人宛若找到方向，向山谷入口冲去。可不巧的是，韩玄之那辆豪华马车正好堵在峡谷入口。 　　韩玄之也不知道怎么会事，刚从马车内钻出来。 　　“少城主……有妖怪啊……逃啊……” 　　韩玄之心脏砰砰跳动，忽然拔出佩剑，高喝一声：“不许逃，过此线者死！” 　　这一刻，他又感觉某位名将附身，自己将力挽狂澜，反败为胜。 　　一群士兵眼神闪烁，身后的爆炸声，哀嚎声响成一团。 　　“去你娘的吧。” 　　有人大喊一声，一拥而上将马车掀翻，人群疯一般向外逃去。 第15章 名将陨落 　　韩玄之跌在地上，看着惶惶从自己身边逃走的士兵，他终于开始觉得害怕。 　　“公子，逃吧！”黄三元扶起他：“大势已去，现在逃还来得及。” 　　耳边轰隆巨响，乱石纷飞，死去的人就倒在身边，鲜血冲击着视线，令肾上腺素飙升。 　　“对，逃。”韩玄之站起来：“古来名将，谁不是从一场场失败中成长起来，这磨难打不到我，黄管家，你将见证我的名将之路，这是你的荣光。” 　　黄三元眨了眨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韩玄之。爆炸的火光照亮他的脸，呈现出一张坚毅的面庞。 　　“我去你大爷的吧！” 　　黄三元一脚踹在他身上，掉头向外逃，自己怎么就跟着这么个蠢货。你自生自灭去吧，老黄要自己跑路。 　　所谓兵败如山倒，便是如此，战斗意志一旦被摧毁，每个人想的都是自己的生死，而不是一只队伍的胜负。 　　峡谷上，程大雷一股脑把炸药箱都丢了下去，最后累得气喘吁吁倒在地上。 　　“大当家，我们，我们赢了！”徐神机激动的大喊。 　　“赢了么？”程大雷还有些不敢相信，五天内，每天休息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呕心沥血就是为这一幕，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后，一切显得那么难以置信。 　　“大当家，快起来。”徐神机喊道。 　　“不是已经赢了么？”程大雷有气无力道：“能不能让我歇会儿？” 　　“还能干嘛……抢东西啊……”徐神机大吼。 　　程大雷还真无法体味徐神机穷日子过惯后的想法，现在山下可都是财富呐。大刀，长枪，士兵身上的盔甲，随身的干粮……还有马匹，没看到秦蛮知道程大雷肯给他一匹马后，口水差点流出来。 　　程大雷提着大斧头上马，口中高喊一声：“灵儿，擂鼓！” 　　徐神机套好马车，他驾车，林少羽负责护卫，徐灵儿一身红衣，将战鼓擂得冲天而响。 　　鼓声像是敲在程大雷心脏上，咚咚咚，胸腔内豪气顿生，连手中的斧头也觉轻了不少，手中大喊一声：“抢啊！” 　　几个人沿着山坡冲下来，山坡上秦蛮的战斗也快分出胜负。 　　他虽然是以一敌百，可这些骑兵已经赶路一天一夜，人困马乏，而骑兵头领的死对他们也是重重一击，所以秦蛮在战斗意志和战斗力上都远强过他们。而秦蛮本身，也是罕见的优秀级山贼。 　　“冲啊，抢啊！” 　　伴随着咚咚的鼓声，程大雷轮着大斧头冲下来，看到秦蛮以一敌百，竟然不落下风，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好一个百人敌！” 　　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骑兵的战斗意志被彻底摧毁，人人落荒而逃。 　　“不想死的速速下马，山寨爷爷只抢马，不抢人。”程大雷口中大喊，他是相中这些人的马，要是都能抢过来，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徐神机眼前一亮，大当家真是行家呐，他也马上跟着大喊：“下马免死，下马免死。” 　　这帮骑兵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心理，虽然他们的人数远远超过程大雷，只见一下马果然秦蛮就不在动手，人人纷纷落马，向四周逃去。 　　“军师、秦大哥把马圈好，少羽，随我去看看，帮我抢柄剑……” 　　人人都有理想，林少羽想做大侠，韩玄之想做名将，程大雷也想白袍仗剑，匹马江湖呐…… 　　…… 　　众山贼隐在山林中，人人忐忑难安，黑石城出兵千员，这是青牛山任何山寨都挡不住的，至于各家联合，更是想也不要想。 　　正这个时候，轰隆声响起，群贼吓得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什么事。 　　还没过多久，就见黑石城的兵丁疯一般的从峡谷内逃出。群贼更加困惑，谁也不知什么情况。 　　“大哥，你说是怎么会事，凭蛤蟆寨能挡住一千人？”高飞豹。 　　“我也不懂呐。”高飞虎并不比弟弟明白多少。 　　高飞豹摇摇头，长叹一声：“世事，还真是叵测得紧呐。” 　　啪！ 　　高飞虎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一个山贼吓发什么感慨，忘了我们的本行了，抢他娘的！” 　　“对，对，弟兄们，和我抢他娘的！” 　　山林中隐的各家山寨都恍然醒悟，不打家劫舍还他娘的叫山贼么。手中兵器，身上干粮，还有身上的盔甲……这就完了么，脚上的靴子，束发的发箍，身上的衣服……你知道山贼过得多穷么，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的事情并不是没有。 　　飞虎寨，杏花岭，狗头岭，秃头坡……今天大家带的人都不多，一般也就是二三十人左右，可四五十个山寨的人汇聚在一起，那人数就变得恐怖了。 　　本来黑石城的人已经兵败如山倒，现在这帮山贼又如苍蝇见血一般扑过来。 　　大刀，铁枪，狼牙棒，甚至锄头，镰刀……反正各种武器都有，这群人就抽风一般冲了过来。 　　“把武器交出来！” 　　“老子好几年没换新鞋了，要你的靴子……” 　　“趴下，脱裤子！” 　　兵丁欲哭无泪：“大哥，我不好这一口，您要什么我都给，能不能把我的贞操留下。” 　　“去你大爷的，谁要抢你的贞操，我要你的裤子！” 　　韩玄之抱头鼠窜，更可怖的是，身后还有一个轮着大斧头的山贼，死死的追赶着自己。 　　不仅追赶，口中还高喊着什么：“我的剑……我剑……我剑……” 　　韩玄之欲哭无泪，我知道你很贱，能不能别喊了，这么多人，你特么只追我干什么。 　　前方马蹄声声，一百匹高头大马载着一百名精壮大汉，人人表情肃穆如同石像。 　　只有为首一人穿着布衣，腰间戴着一柄短刀。气质真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上千人能被程大雷一个人追着跑，可看到这一百人，程大雷立刻翻身下马，躲在草丛中。 　　“收枪，换刀。”布衣男人冷声道。 　　唰！ 　　齐刷刷的抽刀声，一百把铁刀握在手中，没有山贼敢靠前。大家都有一种感觉，凭这一百把刀能扫平青牛山任何一股山贼。 　　韩玄之一见，便如逢救星，他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口中大呼小叫。 　　“薛军师救我，薛军师救我，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铁刀微微举起，在空中斩过一道寒芒，从韩玄之的脖子划过。 　　他的身体晃了晃，不可思议的看着布袍男人，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出口，噗通一声跌倒。 　　一代名将之路，就此陨落。· 第16章 迟暮虎夫 　　姓名：薛半川（小有名气的顶级谋士） 　　年龄：52 　　技能：七斩刀 　　隐藏属性：无 　　程大雷趴在草丛中，将杀人的一幕尽收眼底。对方出刀之凌厉，杀人之干脆令程大雷震惊不已，忙用系统查看对方信息。果然，这竟是一位顶级谋士。 　　程大雷知道，能达到顶级的都不简单，秦蛮这个顶级山贼能以一敌百，而一个顶级谋士显然要比一个顶级武夫更可怕。 　　薛半川忽然冷冷向这边望了一眼，程大雷一激灵，现在如果和对方碰上，自己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只见薛半川忽然跃下马来，抱住韩玄之的尸体上门，手中铁刀指着来时的路。 　　“回去。” 　　令行禁止，一百匹马同时掉头，匆匆而来，匆匆又去。 　　草丛中的程大雷此时才站起来，把额头汗珠抹去：这个时代还是有高人的，也并不是每个都如徐神机那样——糟糕得算无一策。 　　忽然，刚松口气的程大雷像是响起什么，重重一跺脚，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我的剑呦。” 　　嘟，完成‘第十一次山寨防守’，奖励抽奖机会1，是否现在抽取？ 　　“先不抽，等回山寨再说。” 　　程大雷扛着自己的大斧头上马，这次系统还算够意思，肯给一次抽奖机会。抽奖是一件拼脸的事情，而程大雷的脸……最近有些黑。 　　…… 　　时间：夜 　　地点：黑石城城主府 　　一张堪称可怖的大床上，有两具羊脂玉般的身子，一般身高，一般模样，一般脉脉含春的剪水长眸。 　　这便是黑石城城主最宠的一对美奴，如今二人拥在一起，像一对被剥了皮的羊羔，一具臃肿苍老的身体压在他们身上，头发花白，脸上还有点点老人斑。 　　青铜灯柱内装着灯油，将屋子照得亮若白昼，大床之上，红被翻滚，藕臂相陈，一道道挠人心窝的嗓音在软榻上响起。 　　“城主，城主……” 　　有悲呼声响起，薛半川抱着韩玄之尸体大步闯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城主……公子，死了！” 　　“什么！” 　　韩虎踞一声惊呼，赤着身子跨过来，只见薛半川浑身浴血，腰上佩刀还滴着血，而自己的儿子脖子上出现一道伤口，早已绝了生息，临死都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一张圆脸上汗珠啪啪滴落，身上肥肉随着身体颤抖而抖动，显然已经痛到极致，怒到极致。 　　薛半川低垂着头，忽然，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握紧刀柄，斜着向上撩来。刺啦一声，在韩虎踞肚子上斩出一道伤口。他臃肿的身子踉跄倒退，靠在房间的大柱上，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薛半川。 　　“是你？” 　　“是我！” 　　薛半川已经站起来，持刀而立，此刻他身材笔挺，表情坚硬，那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模样。 　　“城主，这位置你坐得太久，已该轮到我。” 　　声音落地，刀也斩来，随着身子的旋转刀势更猛更快。韩虎踞身上一丝不挂，踉跄倒退，忽然撞到房间的青铜灯柱，他就势在地上一滚，抓起铜柱，格住这一刀，将薛半川推开。 　　“为什么，为什么！”韩虎踞以铜柱撑地，吭哧吭哧喘气。 　　“城主……乱世将至……帝国失其鹿，天下多少英雄夙兴夜寐……想着争鼎天下……而你还沉迷在酒池肉林中，这天下你不取……我取！” 　　说一声，斩一刀，七斩刀淋漓尽致斩出，屋子里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床上那对双生子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谁能想到，黑石城温和儒雅的薛军师，竟然有如此武技。 　　“你想取……你也配……” 　　韩虎踞挥舞着铜柱扑过来，他身上一丝不挂，臃肿的肥肉抖动，动作竟然十分凶悍刚猛，此刻赤着身子的他，像极一只愤怒的野猪。 　　山林内一猪二虎三熊，说他是猪并不是贬义。 　　嗵！ 　　铜柱砸在薛半川胸口，他踉跄后腿，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不愧是三十年拒戎族于城外七日的韩虎踞，虎夫之名名不虚传。” 　　“老子用你说这些么，老子难道要靠这些才能被人害怕！”韩虎踞以睥睨的眼神盯着薛半川：“你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我抬举你，你就是个山中砍柴的，读了几本酸书，就想争天下，帝国的天下就算守不住，也轮不到你来争！” 　　薛半川脸上肌肉抖动，将刀柄握得更紧。而韩虎踞站在那里，依旧破口大骂。 　　“你不过就是老子养来看家的狗，连狗都做不好，就想自己做主人。我就算用脚趾头思考，也比你聪明，你就是一个自以为能用勤奋弥补愚蠢的蠢货。” 　　“城主有大才，半川自愧不如！” 　　“别他娘的酸，我告诉你，你没有那种才干，你的能力相一城都难，何况相一国，相天下，你就算累死这天下也没你份。而老子这一辈子睡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杀过的人能填满护城河，死，死又如何！而你一辈子，也只是一个累死的自虐蠢货！” 　　“杀！”薛半川眼底发赤，突然爆喝一声，持刀上前。 　　“来！”韩虎踞回以爆喝。 　　突然，一直缩在床上的那对美奴，身子如猎豹一般窜上来，一个缠住他脖子，一个抱住他大腿，束发的金钗狠狠扎入韩虎踞身体。 　　韩虎踞痛苦的发出一声惨叫，晃动身体将二女奴甩开，而这个时候，薛半川的刀已经捅进他的心脏。 　　韩虎踞的瞳孔忽然张大，身子晃了三晃，仰面倒地。 　　薛半川蹲下山，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我不如城主，但我想试试，万一能做到呢，比如今天。” 　　“黑，黑……” 　　韩虎踞嘴巴开合，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听不真切。薛半川微微皱眉，将耳朵凑在他唇边，听他说的是。 　　“黑……石城是帝国门户……不，不要让戎族……再乱……大武天下……” 　　薛半川一怔，难以理解的看着韩虎踞，只见他脑袋倾在一侧，绝了生息。 　　薛半川踏出屋外，手持虎符喝令城内军卒，那一夜，城主府被一把火化作灰烬。 第17章 我有神法，能请天雷 　　从来富贵险中求，这句话的确是真理。当这场危机度过后，等待蛤蟆寨的便不是富贵，而是——暴富。 　　一匹匹游散在山林中的马，都是移动的财富，徐神机高兴得胡子都快要竖起来。 　　徐灵儿会养马自然也会驯马，她口中发出一阵阵哨声，将群马赶在一起。秦蛮本身是猎人，对于马匹也不是外行，再有徐神机帮忙，很快便将山林中的战马聚成一个圈。 　　仔细数过一遍，除开跑散在山林中的，被乱石砸死的，围成一个圈的足有八十一匹。 　　这个数字对于穷鬼徐神机来说，瞬间便令他觉得人生虚幻起来。秦蛮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挠着脑袋呵呵傻笑。 　　徐神机，徐灵儿，秦蛮……总的来说，其实就是土包子。山寨如今唯一见过点世面的，大概就是林少羽。毕竟人家出场装备强，有枪有马有衣服全套蓝装。不过，纵然是林少羽看到这一幕，也只能勉强保持镇定。这就像在一个二代面前摆下八十一辆豪车，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拜，这直接就是一个豪车后宫呐。 　　当然这场战斗还留下好东西，比如盔甲，兵器，可蛤蟆寨人手太少，实在搬不动。只好取大舍小，先把最珍贵的马匹占有，其他的……也只能强忍肉疼。 　　“灵儿，把马赶好喽，咱们回山寨！”徐神机把最后一柄刀搁在马车上，如今这辆马车已经被他装满，放不下任何东西。 　　秦蛮手里提着两张铁弓，背上背着箭筒，憨憨的笑着。 　　“徐老头，这么多马，你骑得完么，借二爷一匹呗！”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山林中缓缓行出一队人来，徐神机一惊，他们正是飞虎寨的高飞虎，高飞豹两兄弟。 　　“呦，二当家，罕见呐，您今天也起这么早！” 　　“老头，别废话！”飞豹不屑道。 　　高飞虎冷哼一声：“徐老头，你们蛤蟆寨可是发了财，你们吃肉竟让我们啃骨头，说吧，这批马怎么分！” 　　徐神机一激灵，目光环视一圈，只见从周围的山林中，走出一拨拨人。来的不仅仅是飞虎寨一家，杏花岭小白狼，狗头岭的千丈蛇，秃头山的熊大熊二……青牛山盘踞的山贼来了一多半，他们带的人都不多，大多都是二三十个，但也远胜蛤蟆寨的人数。 　　现在他们都盯着这八十几匹马，露出贪婪的目光。 　　“我们凭本事抢来的马，为啥要和你们分！”徐灵儿。 　　“灵儿，闭嘴。”徐神机立刻喝止自己女儿，然后一脸谄笑的冲众人道：“各位当家辛苦，大家今天都发财了吧。” 　　“没你发的财多。”高飞虎道：“你们蛤蟆寨占了大头，我们也就拣到些骨头渣。可这么多好马，你们蛤蟆寨吞得下么！” 　　今天只要来到这里的山贼，有一个算一个都抢到些东西，兵器，盔甲都能让手下喽啰的战斗力提升一个等级。可是，一和蛤蟆寨抢到的比，这就不算什么了。先不说这些战马，就是徐神机装的那一马车兵器盔甲，都能惹的人流口水。 　　“我看也别分了，大家凭本事抢吧，我要那匹白马。”高飞豹大叫一声，率先拍马冲向马群。 　　各家山贼也是蠢蠢欲动，谁也不想落下风。 　　嗖！ 　　一支羽箭凭空而来，直接射中马的右眼，灰马哀鸣一声，噗通倒地，连带着上面的高飞豹也给摔了下来。 　　“谁，谁！”高飞豹站起来提着大刀乱叫。 　　秦蛮手中张着弓，又从身后箭筒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羽箭随着他目光，在群贼身上转。 　　此人好俊的箭法！ 　　众贼心中都暗暗赞了一声，一时倒是将马勒住。 　　高飞虎冷笑一声：“看蛤蟆寨的意思，却是要和弟兄们过过手？” 　　秦蛮铁青着一张脸，不发一言，只是将弓箭瞄准高飞虎。 　　事实上，徐灵儿和徐神机都不能打，蛤蟆寨唯一的战斗力仅仅秦蛮一人。而他刚刚才和一百骑兵激战，此时力气并不剩多少。 　　双方僵持下来，高飞虎提着手中的大刀，没拿准要不要和秦蛮动手。 　　“这么大的货，蛤蟆寨难道想要独吞，分一杯羹给众兄弟也不肯么？”高飞虎握紧刀柄。 　　“高当家的意思，应该怎么分？”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众山贼扭过头去，只见山谷之中缓缓走出来一匹瘦马，上面坐着一个年轻人，肩膀上扛着一只大斧。 　　“大当家！”徐神机三人齐声道。 　　众山贼窃窃私语，心道这就是当初蛤蟆寨老寨主的儿子，听说他是个酒囊饭袋，看今天的样子，不像呐。 　　程大雷扛着大斧来到众人包围圈的中央，高飞虎仔细观察，发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人竟然依旧保持着镇定。 　　“不如我出个主意？”程大雷目光环视一圈，道：“把你们都杀了，岂不是就不用分了。”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程大雷的声音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 　　“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嘛！” 　　“你爹活着的时候，也不敢和我们说这种话！” 　　“你他娘的才几个人，也敢放狗屁。” 　　“别废话，杀他娘的！” 　　群情激奋，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都住了吧。”程大雷忽然大喝一声，盖住所有人的声音，然后道：“我就问你们，够不够一千人？” 　　高飞虎皱起眉头：“程大家问这个做什么，我们有一千人又如何，没有一千又如何！” 　　“没有一千，我怕不够我杀。”程大雷淡淡道：“我已经杀了一千，还在乎再杀一千嘛？” 　　唰！ 　　像是秋风扫过，人群雅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困惑。 　　是呐，今天蛤蟆寨不过四五个人，怎么杀得一千人落荒而逃。这件事，到现在大家都没有想透。 　　高飞虎目光闪烁，放轻声音道：“程当家暂息雷霆之怒，休发虎狼之威，还未请教今天的事情您是如何做到的？” 　　“哈哈哈哈！” 　　程大雷扛着斧头，放声大笑，笑得群贼心中都发毛了，心道这神经病究竟笑什么。 　　忽然，程大雷猛地止住笑声，口中爆喝：“我有神法，能请天雷！” 第18章 打劫么，同去，同去 　　“我有神法，能请天雷！” 　　清晨山雾初起，阳光未亮，程大雷并指如剑，指向峡谷处。 　　众人心中顿时一激灵，目光都随程大雷手指望去，只见风吹草动，山石寂寂，任何动静都没有。 　　狐疑的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心道这小子在干嘛。 　　“能请天雷啊……”程大雷手指在空中摇晃，心道：快点啊，难道林少羽没有听见。 　　“雷啊……” 　　程大雷嗓子都要哑了，心里有些发毛，事先他已经想好这样应对，让林少羽埋伏在山谷上，点燃最后一箱炸药，不如此，程大雷也不知道如何脱身。 　　“这小子装神弄鬼，让我杀了他！”山贼大喊。 　　一群山贼有人骑在马上，有人拿着兵器站在地上，脸上渐渐都浮现嘲弄的笑容。 　　“雷！” 　　声音落地，忽然峡谷方向响起一声巨响，轰隆如同雷震，白色晨雾中腾起黑色烟尘。 　　瞬间，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顿住，看向程大雷的眼神出现一丝畏惧，程大雷坐在马上，长松一口气，隐隐有几分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感觉。 　　“嗯呐，有谁想尝尝我的五雷天法么！” 　　唰！ 　　所有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感觉程大雷方圆四周，有一股无形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迷信，把许多未知之事都归于神鬼，正应了那句话：文明尚未抵达的地方，愚昧便自封文明。在一个烧点黄纸抛在井中，便能号称圣水，召集数万信徒的年代，程大雷的表演已经相当精彩。 　　现在众山贼心中想的都是，原来此人就是靠着五雷神法挡住一千兵丁，怪不得，要是这天雷砸在我身上，我可撑不住。 　　程大雷以睥睨四方的眼神扫视一圈，轻催座下马往前走，围着他们的山贼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程大雷手指还‘雷雷雷’的指个不停，被他指到的人都吓得脸色苍白，甚至有人直接从马上掉下来。 　　徐灵儿，徐神机，秦蛮三人赶着马跟在程大雷身后，八十几匹上好战马，惹得大家口水都快要流在地上，可硬是一个敢动手抢的人都没有。 　　程大雷昂首挺胸，斧头扛在肩头，目不斜视，显得风轻云淡，法力无边。可凑近了就知道，他后背早就湿了，万一山贼中有聪明人呢，自己这点把戏被拆穿后就是一个死。 　　“等一等。”高飞虎忽然喊了一声。 　　程大雷一激灵，慢慢回过头来，眼神高冷的看着对方，而心脏却在砰砰打鼓，已快要跳出来。 　　“这么多马，你蛤蟆寨养得起吗？”高飞虎。 　　“养不起我做成腊肉，你丫管得着嘛。” 　　…… 　　离开前，程大雷撂下一句狠话，然而事实情况是，他可能真的养不起。 　　这一次蛤蟆寨可能是收获颇丰，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发现，有长枪50柄，盔甲10套，大弓9副，弓箭若干，铁刀30柄，战马81匹。 　　就连苏樱都惊叹他们的收获，每想到程大雷以五人之力挡得住一千精兵，她都觉得事情不可思议。 　　然而在三天后，问题就暴露出来，问题就出在这些马上。每匹马每天至少需要十斤稻草，因为这是战马，又需要精心喂养，除了稻草，还要黄豆之类的细粮。八十一匹，每天就是八百斤粮草，而目前蛤蟆寨拥有的粮草是多少呢？ 　　零。 　　这三天程大雷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一阵阵马嘶就像催命鬼一样，让程大雷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大当家，大当家……” 　　徐神机拿着镰刀凑过来：“大当家你别偷懒了，咱们得抓紧把麦子收了，要是下场大雨，今年的收成全部都得泡汤。” 　　对了，出来马匹以外，收麦也是一件麻烦事。一共十亩麦田，都需要人工收割，将麦子大片大片的割倒，捆成捆，拉回山寨，用碾子撵成麦粒。 　　这是一个夏天，太阳像毒火，盯着日头弓着腰……这种事情偶尔做一次还蛮有情调，可当真正当成一个工作的时候，程大雷算是明白苦不堪言四个字怎么写。 　　秦蛮，徐灵儿，徐神机都没觉得累，他们甚至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氛围中。最受不了的是程大雷和林少羽。 　　“想我一代大侠，竟然做这种事……” 　　林少羽每挥舞一次镰刀，就说一句这样的话。程大雷本想用‘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之类的话忽悠忽悠他，但想想自己，也就罢休了。 　　“我突然肚子疼，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程大雷捂着肚子。 　　“算了，你昨天就用这个理由。” 　　“那头疼……” 　　“这是前天的理由。”徐神机道：“大当家，你别偷懒了，等麦子被太阳晒透，一碰就碎，咱今年得耽误不少收成。” 　　“这个……哈……我突然想起来，好几天没打劫了，正经工作不能耽误啊。”程大雷拎起大斧子，飞一般的向山下跑去。 　　“大当家干嘛去……”林少羽从房间内探出个脑袋：“打劫么，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看着二人瞬间跑得没影的样子，徐神机郁闷的背起镰刀，走向后山麦田。 　　…… 　　李狗剩是青牛山附近李家庄人，家里有几亩薄田，农闲时便到山中打柴卖到城里。平日最发愁的事情，就是家里有三个儿子：李大，李二，李三。三个儿子最大的二十，最小的十六，眼看都到成婚的年纪，却因为家中太穷，一个说亲的都没有。 　　“爹，这附近可是有山贼？”李大。 　　“你害怕山贼，就不怕娶不上媳妇。等今天打了柴，我去给你买头毛驴，说媳妇也有底气些。你不是一直希望有匹马，这下趁你心了。” 　　“这……马和驴是不一样的。” 　　“有啥不一样……” 　　“呔！” 　　突然从草丛中跳出两个人，一人白袍铁枪，俊得一逼，一人扛着大斧头，满脸诡异的笑容。 　　“大王爷爷饶命，大王爷爷饶命……”李狗剩父子四人吓得都跪倒在地上。 　　“站起来，跪什么。” 　　扛斧头那个喊了一声，李狗剩怯怯的抬起头，只见对方一脸便秘的笑容。 　　“刚才听你说，要买马？” 第19章 暴富之后，尽是烦恼 　　“大王饶命，俺们都是穷人，实在没钱……您要杀就杀我，千万别杀我儿子。”李狗剩吓得亡魂皆冒。 　　“谁说要杀你，站起来说话。” 　　李狗剩四个怯怯的站起来，李狗剩道：“您不杀我，要做什么，我们可什么都没有？” 　　“刚才我听见你说要买马，对不对？” 　　你这种一脸兴奋的表情是几个意思，李狗剩满头雾水。他怯怯道：“俺哪里买得起马，只是我这大儿子娶不起亲，家里如果能买头小毛驴耕地，也好找人说亲。” 　　“哈哈，你的造化到了，我正好是卖马的，激不激动，幸不幸福？” 　　李狗剩现在死的心都有，自己肯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才撞到这两个山贼，当然是很激动，激动今天能不能活下去。 　　“可俺没有那么多钱啊？” 　　“嗯，毕竟还是要拿钱买的，你有多少？” 　　“两个……铜板。”李狗剩小心翼翼从衣服中掏出两个快要磨光的铜板，也不知道他揣了多久。 　　“这个……”程大雷一咧嘴：“你身上还有别的么？” 　　“我这儿还有四个野菜饼，俺娘给我们烙的，让我们路上充饥。” 　　李大打开包裹，里面有四个烤糊的菜饼，程大雷掰下一块，又递给林少羽。 　　“味道还行？” 　　“嗯，还不错。” 　　程大雷和林少羽对视一眼，扭头走到一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当家，两个铜板，四张菜饼这价有点低？” 　　“我也知道有点低，但不卖怎么办，难道真的杀了吃肉？” 　　“要不卖给他们，看他们都是穷人家，也拿不出其他。” 　　“那你的意思说卖了？” 　　“卖了。” 　　李狗剩父子看着二人背影，不知道二人嘀咕什么，心脏砰砰打鼓。落到山贼手中，哪有什么好下场，一刀被砍掉脑袋，这情况也是有的。 　　“哈哈。” 　　忽然一阵大笑，吓得四人又差点跪在地上。 　　“好啦，我头一次开张，算你们运气，上山吧。” 　　“上山！”李狗剩眼睛瞪直，这是要把自己父子掳到山上当山贼啊。他赶紧哀求：“大王爷爷，你要抓就抓我，起码放了我儿子吧，还得给我们李家传香火。” 　　“怎么！你们不想上山！”程大雷举起大斧，跃跃欲试要刮胡子，见到这一幕，李狗剩那还敢说话。 　　“走着，上山。林少侠，照顾好我们的客户。” 　　林少羽走在前头，程大雷扛着大斧走在最后，中间是李家父子四人。 　　四人魂都要下没了，感觉命在蛛丝上系着，随时都会掉下来。 　　“爹……他们会杀我们么？”李三。 　　“孩子，挺住，不能怂啊。” 　　“爹，你腿先别抖再说这话。” 　　“等他们要杀我们，我就和他们玩命，小三，你死活得跑出去，你是咱们家的香火啊。” 　　四人一步一摇，脚像踏在云里，他们走得哪里是上山的路，明明是通向鬼门关。远远看清寨门，四人已经面如死灰，踏入这山寨，再想出来就难了。 　　“四位，请了！”林少羽引着四人前往马圈。 　　“我要和你们拼……”李狗剩大吼一声，等看清马圈情形时，突然顿住。 　　“拼什么？”林少羽满目困惑。 　　“拼哆哆么？”程大雷道：“快点，选一匹？” 　　李狗剩父子四人都处于极度的震撼中，只见马圈中，挤满各色马匹，黑得，白的，红的，灰的……数量多到都要挤在一起。一匹匹高昂头颅，全套马鞍，这可并不是一般的马，而是健壮的战马。体力，块头，身条都不是一般马匹可比。 　　李家三兄弟，口水都快流到敌人，既然是男儿身，谁要不想跃马扬鞭，驰骋天下。 　　李狗剩如坠云里雾里，怯生生道：“大王，您真要卖给我们？” 　　“嗯呐，你要几匹？” 　　“一匹。” 　　“一匹，我费了这么大劲儿，你才要一匹！”程大雷眉头拧起。 　　“要不两匹？”李狗剩忐忑不安的举起两根手指，生怕自己太贪心触怒这位山大王。 　　“才两匹。”程大雷眉头皱的更紧：“你有三个儿子，难道不该一人一匹，你自己再要一匹，你说四匹怎么样？” 　　李家三兄弟满面兴奋的红光，示意自己爹爹赶紧答应。李狗剩狠狠等他们一眼，无奈道：“养不起。” 　　“那就两匹吧。”程大雷忽然想起一事：“你们会割麦子么？” 　　“俺们都是种田的，割麦子有什么不会的。” 　　“好，天黑之前只要你们一人能割一亩麦子，我就让你们牵走两匹马。” 　　程大雷冲林少羽点点头，林少羽佩服的竖起大拇指，大当家果然机智得一逼，二人都因逃过苦差长松一口气。 　　带着，或者说押着四人前往麦田，一人发他们一把镰刀割麦子。最后程大雷也没有逃过一劫，被徐神机抢塞给一把镰刀。而最让程大雷不忿的是，林少羽竟然借口再往山下卖马，趁机溜号。 　　镰刀刷刷扫过，在夏天的日头下放倒一片片麦子，程大雷站直身子擦掉额头汗珠。 　　“大当家，你又偷懒！”徐神机。 　　“没有啦，你难道没看我也很勤奋。” 　　“快点，赶不上吃晚饭啦。”徐神机催促道。 　　看着太阳下大片大片的金黄麦田，程大雷恍然失神，觉得蛤蟆寨就像一个小小的家一样。秦蛮是憨厚的大哥，林少羽是倔强的弟弟，徐灵儿是调皮水灵的……没过门的媳妇，对，对就是媳妇，那徐神机自然就是势利的老丈人…… 　　李狗剩四人一个都不敢吭声，生怕触怒这山大王。 　　“爹，你说他真会给我们马么？” 　　“别做梦了，快点干活。” 　　“我估计他说的是天黑之前割不完麦子，就送我们见阎王。” 　　四人唰唰的割麦，都是田里人，不怵这样活计，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都爆发了潜力。大片的麦田被割到，又扎成麦捆，拉到山寨的校场。 　　“大王，用不用我们帮忙碾成麦粒？” 　　“不必啦，去马圈选两匹马吧。” 　　咦，真给么。 第20章 山寨第六名成员 　　李狗剩离开蛤蟆寨的时候，身后大儿子牵着一匹马，二儿子也牵着一匹马，他脚步踏在地上，觉得晕晕乎乎，一切都是那么梦幻。 　　“爹，咱们不是在做梦吧，山贼真的让我们牵走两匹马？”李大。 　　“什么山贼，那是神仙，是神仙可怜我们呐！”李狗剩一声长呼。 　　李大李二点点头，割一天麦子，四块菜饼就换两匹马，不是神仙，不能解释。 　　“那神仙……也割麦子？”李三道，年轻人对这个世界还是有怀疑精神的。 　　“神仙怎么不割麦子，你小毛孩懂什么，神仙不仅割麦子，神仙还顿顿都吃葱油烙饼呢！” 　　嘶！ 　　三兄弟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神仙呐。 　　当李狗剩回到李家庄的时候，两匹马在院子里一拴，顿时全村人都恨不得围过来看。 　　“啧啧，这是三岁口的好马啊，等我家耕地的时候，你可得让我家使使！” 　　“瞧瞧这大青马，没有二十两银子根本下不来，老李行啊，富不露白，你藏得好深。” 　　“老李，你们家老大还没成亲吧，我说一直给你撮合一门亲事，你看我，这一忙起来就忘了。” 　　“啧啧。”李狗剩端着一大碗水，得意洋洋道：“这是山神爷爷可怜我们，我老李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这就是福报。” 　　李狗剩架不住虚荣心作祟，便把今天的经历说了一遍，这牛足够他在村里吹半年，不过他一口咬定是神仙因为他善良所赏赐的。这话还真有人信，李狗剩家穷归穷，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厚道，家里三个儿子，也从不欺负谁，卖给别人的柴也从不往里面灌水。 　　话说李家庄有个财主名叫李壮，家里有上百亩田，富得流油。富虽富，却是为富不仁，铁公鸡一毛不拔。在附近村庄放驴打滚的账，把人逼得拆房子卖女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他听到这话，难免就动了心思，李狗剩有三个儿子，我也有啊，神仙让他牵四匹马，他竟然只牵两匹，这不是蠢是什么！如果是自己遇见这种事，肯定要他四五十匹…… 　　啧啧，正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想到此处，李壮连夜将自己三个儿子叫到身边…… 　　…… 　　幸亏今天有李狗剩四人帮忙，蛤蟆寨才能将麦子收完，现在一捆捆麦子整齐的码在校场上，散发出清新的香气。之后还要通过摔打，石磙碾压才能见到真正的麦粒。不过反正现在山寨有马…… 　　提起马，程大雷就忍不住头疼，再这个样子下去，圈里的马就只能饿死了。 　　林少羽是晚上回来的，而且身边还带了一个人。 　　“大当家，有人想入伙？” 　　“谁呀？”程大雷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对方模样时，忽然一楞：“怎么是你？” 　　这人不是旁个，正是黄三元。 　　说来黄三元最近的日子，过得可是分外痛苦。那天他九死一生，算是逃回黑石城，却发现韩虎踞已死，薛半川正对韩虎踞生前的亲信进行清理。黄三元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亲信，不过估计薛半川不会放过他，便悄悄裹了一些细软，准备逃到落叶城。刚巧不巧，被今天下山打劫的林少羽碰到。熟人见熟人两眼泪汪汪，林少羽便道：既然你没地方去，不如直接在蛤蟆寨落草。 　　听明白事情经过，程大雷问：“你的意思是，薛半川杀了韩虎踞，他自己坐了城主？” 　　“肯定是他，可是他在城里宣传是你派人杀的韩虎踞，他还宣扬要杀你为韩虎踞报仇。” 　　“我屮，蛤蟆寨一共五个人怎么派人去杀他！” 　　“可没人知道你们只有五个人。”黄三元目光转了一圈：“我也没想到你们真的就这几个人，可薛半川在城里宣传，蛤蟆寨有一千山寨，人人杀人不眨眼，为首的蛤蟆大王更是凶残，每顿饭都要吃人肉，现在他还在城里张贴榜文，悬赏你的人头。” 　　程大雷眼睛一亮：“赏金多少？” 　　“蛤蟆大王的人头值五十两，玉面书生徐神机的人头值三十五两，还有一个黑脸大汉……”黄三元看了秦蛮一眼：“你的人头是三十两！” 　　“魂淡！”薛半川嫁祸程大雷他不生气，可这次却是勃然大怒：“这薛半川竟然如此小看于我，拿区区五十两悬赏我！” 　　这的确是程大雷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货币制度，大武建国时发行龙虎币，也就是铜板。一千铜板能兑一两银子，约等于程大雷前世的一千块钱。而这个时代，普通农户一年的生活费也不过三四两银子。 　　“军师，高飞虎的赏金多少？” 　　“好像是一百八十两。”徐神机不知道程大雷为何这么问。 　　“我一定会超过他的。”程大雷坚定道。 　　看着程大雷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样子，徐神机几个全部无语，你还当这是什么好事啊！ 　　“大当家，黄管家真心投靠，你看不如就让他加入我们山寨。”林少羽道。 　　程大雷目光落在黄三元身上，脑海中查看他的信息。 　　姓名：黄三元（小有名气的优秀管家） 　　年龄：43 　　技能：无 　　隐藏属性：无。 　　黄三元其实也正打量着周围的情景，看众人对程大雷说话的样子，似乎他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应该……不会吃人肉吧？ 　　“俺们蛤蟆寨好不好？” 　　“这个……好。” 　　“哪里好！” 　　“呃……”黄三元气得吐血，我客套客套就完了，你这样刨根问底很伤感情的好不好。 　　“你这种态度，明显是对我们山寨看不起呐。莫看我们山寨人数少，却是人人都有以一敌百的实力。想要加入我们蛤蟆寨可不简单，这样吧，现在你已经有了林少侠做介绍人，自己再写一份五千字的申请书，我看过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收留你。” 　　徐神机点点头：“阿雷真的很严格。” 　　“五千字。”黄三元大呼：“大当家你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程大雷明显是对这个时代的文字有误解，在这个之乎者也，咬文嚼字的时代，五千字的篇幅有多大，他根本没有任何概念……道德经全文才五千字。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喔，你好好想想，怎么表示自己的诚心，而你又可以为山寨做什么？”程大雷淡然道。 　　黄三元想了想，忽然道：“大当家，我身上有一份藏宝图，不知这个可否表示我的诚意？” 第21章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其实在知晓黄三元经历后，程大雷已经决定收留对方。 　　韩虎踞生前说不好有多少田地，又有多少货物往来，各方面关系要打理，这些可都是靠黄三元管理。放到程大雷前世，黄三元起码等于某五百强企业的总经理。这是个人才呐，现在人家离职来到自己这个初创的小公司，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而蛤蟆寨目前还真需要黄三元这号人，若拿一个公司来比，秦蛮和林少羽属于技术工种（打劫），徐灵儿属于后勤（喂马），程大雷这个空降的董事长半点经验没有，正需要一个职业经理人。至于徐神机……好吧，他属于蛤蟆寨的吉祥物。 　　却是没想到，随便摆摆架子，就真炸出宝物来了。 　　“什么藏宝图？”程大雷兴奋道。 　　“是城主生前收藏的，我从黑石城逃出来时拿到的。”说着黄三元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地图，递给程大雷。 　　“三十年前，戎族入侵大武，在帝国境内烧杀抢夺，后来他们被赶跑时，掳走许多财物，这些地方财物一时带不走，便就地埋了起来，这份图上就是他们的藏宝地点。” 　　程大雷入手羊皮地图，就感觉心情激动，没想到自己还能过过挖宝的瘾，而且是羊皮卷，多么有质感。 　　“这份地图上的地点是哪里？”程大雷将地图摊开。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要是有人知道，不早就挖出来了。”黄三元一本正经道。 　　摊开地图的时候，程大雷才知道麻烦在哪里。地图上是山脉和河流的走势图，中间有一圆圈。可问题在于，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至于这山，这河在哪里……恐怕鬼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的地图精度本来就差，更何况是连文字都没有的戎族，程大雷也不能说拿着这份藏宝图四处比对山脉河流的特点。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知道这是戎族撤退时的藏宝地，简单来说，可能藏宝的地点根本就不在帝国境内，也可能就在青牛山方圆，随便挖一铁锨就挖到了，可是这概率，不比中彩票大多少。 　　激动的心情冷下来，程大雷把藏宝图放到一边，道：“这份图……真的差点意思，黄管家，你要迅速证明自己的价值。对了，眼下山寨的确有件麻烦时，算是给你的考核，目前你就算山寨的临时工，如果你能完成这件事，我就给你转正。” 　　黄三元听不懂什么叫临时工，他是真没想到落草当山贼也这么难，可现在自己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只好问：“什么事？” 　　程大雷将那批马的事情说了，黄三元听罢之后几乎就是不假思索。 　　“以山寨的长远发展来看，这批马的价值很大，可对于目前的山寨，反而是累赘。依我看，越早出手越好。不知大当家在落叶城有没有说的上话的商户，如果没有的话，只能卖给附近别的山寨。” 　　“军师，你听见了没有？”程大雷冷喝一声，心道看看人家，这主意几乎信手拈来，要你有什么用。 　　“我一直在听。”徐神机点点头：“这个法子与我不谋而合，我正准备说呢，反而是被他抢了先，这正是，啧啧……英雄所见略同。” 　　程大雷郁闷得吐血，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之后，大家又一起商量了具体实施的方法。 　　有办法后程大雷心情痛快许多，他拍拍黄三元的肩膀：“你做的不错，我感觉你很快就能转正，继续努力喔。” 　　“嗯。” 　　黄三元兴奋的点点头，忽然一楞：咦，自己这种莫名其妙激动的感觉是怎么会事。 　　…… 　　青牛山，飞虎寨。 　　“我的马喔！”高飞豹盯着自己面前的独眼马发出一声长叹。 　　“老二，你的那匹马已经瞎了，以后也不能上阵，只能给山寨拉磨用。你也别太难过，以后有机会，我帮你找一匹更好的。” 　　“怎么，大哥你要把你的马让给我，兄弟情深呐，真的是让我太感动了。” 　　“我只能说你想多了。”高飞虎。 　　在任何一个山寨，马匹都是稀缺资源。以飞虎寨在青牛山的实力，整个山寨也不过有五匹马而已。每人把马看得比自己媳妇都要金贵。高飞豹的马被秦蛮一箭射瞎，这几天他如同丧偶一般，整个人都憔悴许多。 　　铛铛！ 　　“好消息，好消息！” 　　这声音突然从飞虎寨外面传来，高飞虎和高飞豹都是一激灵。 　　“大哥，是不是有人来偷袭我们山寨！” 　　“走，出去看看！” 　　寨门打开，飞虎寨一伙人听声音走出山寨，只见山林中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而周围几棵大树的树干上贴着一张张白纸。 　　“咦，这是什么？”高飞虎皱起眉头，盯着纸上开头两个大字：“广……告……” 　　不远处的大树后，程大雷手里拎着铜锣，林少羽拎着浆糊，两个人鬼鬼祟祟凑在一起。 　　“你那边贴完了嘛？” 　　“贴完了，你呢？” 　　“走走，去下一个山寨。” 　　高飞虎一伙人凑在大树下，盯着上面的白纸发愣。 　　“上面写的是什么呀，大当家快给我们念念。” 　　“对呀，告诉我们写的是什么。” 　　原谅一群大老粗，整个飞虎寨认字的人也不多，高飞虎本人是认字的。此时他盯着面前的‘广告’，脸上的表情颇堪玩味。 　　‘好消息，好消息！ 　　你还在为没有座骑而困扰吗，你还在因为别的同伴骑在马上，而你只能步行而自卑嘛！ 　　在这个江湖，没有马会有那个妹子会多看你！ 　　心动不如行动，比你快的人已经载着你中意的妹子奔驰在原野上，你还在等什么！ 　　好消息，本山寨有一批名贵战马限量出售，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注：持此宣传单页可享受八折优惠。 　　另注：活动期间更可以享受折上折喔’ 　　歪七扭八的笔迹，稀奇古怪的话，可是自己这种蠢蠢欲动的心情是怎么会事。高飞虎陷入一种深深的错位之中。 　　“老二，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它揭下来？”高飞虎。 　　高飞豹这个时候已经动手揭树上的宣传单，他一边动手一边回过头来，眨着眼睛道：“大哥，折上折喔。” 第22章 卖马 　　高飞虎不得不承认，虽然纸上的话粗鄙、浅薄，但煽动力极强，就连自己也隐隐有些动心。 　　而飞虎寨的一帮大老粗们，已经兴致勃勃开始揭树上的告示。 　　“老八，那明明是我先看见的，你为什么要和我抢！” 　　“谁和你抢了，你看见就是你的啊！你明明有匹马，为啥要和我抢！” 　　“那匹已经老了，老八，你再动手，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高飞虎无奈让大家把两个要打起来的兄弟拦住，这在山寨中是常有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看手下弟兄人人蠢蠢欲动，他也没有办法。 　　“那么，我们就去看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 　　于此同时，青牛山各个山寨周围都填满榜单，狗头岭，秃头坡，杏花岭等山寨内，都在议论着这件事。马匹在冷兵器时代，根本就是战略武器，可以直接提升一个山寨的战斗实力。而程大雷亲笔所写的广告词，有些的确戳中他们的心。拥有一匹马有时候话代表着实力、尊严，是身份的象征。 　　青牛山，蛤蟆寨。 　　程大雷几个守在寨门前，远远看着上山的山道。 　　“大当家，你说会有人来么？”徐神机。 　　“等一等，传播和转化总需要一定时间。” 　　“虽然你说得我都听不懂，但总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徐神机。 　　黄三元在旁边一激灵，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次出现，自己刚认的这位老大，该不会又是一个韩玄之吧。自己怎么这么悲催，总是遇到这样的人…… 　　“来了！”徐灵儿忽然指着山下道。 　　众人眼睛一亮，就见山道之上，有七八个人正走向这里。是飞虎寨的高飞虎、高飞豹兄弟，不仅仅是他们一伙人，此刻在山道上，有许多人出现，都是各山各寨的土匪，少则两三人，多则十余人。差不多青牛山方圆的山寨都到了。 　　“快快，大家做好准备，别出了岔子。” 　　高飞豹还骑着他那匹独眼马，这匹马瞎了一只眼，容易跑偏，一路上总是转圈子。可以说能够成功骑到这里，极其的不容易。 　　“喂，你们快把门打开，老子来买马。” 　　“秦蛮，备弓。”程大雷道。 　　“是！”秦蛮拉弓搭箭，瞄准高飞豹。 　　高飞豹一激灵，赶忙下马拦在马头前：“怎么，一只眼也不给我留！” 　　高飞豹轻咳一声，道：“我这兄弟行事鲁莽，程大当家不必动怒，我们是诚心实意来买马，你看粮食我们都带来了，马在哪里，是不是让我们先看一下。” 　　此刻，各山寨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聚集在蛤蟆寨的大门前。人人凶神恶煞，狰狞跋扈，嘴里骂骂咧咧。 　　程大雷见到这一幕，微微皱眉，忽然爆喝道：“我有神法，能请天雷……” 　　一瞬间，鸦雀无声，这般大老粗都识趣的闭上嘴巴。 　　“对，这样才乖嘛，黄管家给大家讲讲规矩。”程大雷放下双手，心里也知道这把戏估计糊弄不了多久，必须让山寨尽快的发展起来。 　　黄三元见程大雷说话这么好使，心里也有了自信，原来自己这个老大这么有面子。 　　“这次我们是用暗拍的方式。” 　　“什么是暗拍？”高飞豹。 　　“这位朋友问了，什么叫暗拍，我正要向大家解释，大家看到门上那块红布没有？” 　　所有人顺着黄三元手指的方向去看，只见蛤蟆寨的木门上挂着一张红布，将大门遮得严严实实。 　　“每拍卖一匹马，我们都事先将马牵到大门后，大家各自出价，价高者得。” 　　“这样岂不是说我们连马是什么样都看不到！” 　　“那后面要是一只瞎马瘸马呢。” 　　“你们要是暗自将我们买好的马调换呢。” 　　群贼有激动起来，黄三元的声音根本压不住场子。 　　“雷啊……” 　　群贼闭上了嘴巴，程大雷风轻云淡的看向远处，趁着好用还是多用几次吧。 　　“我们肯定是不会暗中调换，这红布透着光，后面什么动静大家其实都看得着，只是看不清马什么样而已。至于买到的是好马瘸马，真的就是看大家运气，也许你花极少的价钱买到一匹千里驹，当然，相反的情况也会出现，这就是赌嘛。” 　　黄三元说着目光转了一圈，见没有人说话，他点点头：“既然大家没有别的意见，拍卖正式开始，有请第一匹马。” 　　大家透过红布，能看到一匹马被牵到后面，具体马是什么样子，却是没人看到。 　　“第一匹马，起拍价粮食一石！”黄三元铛地一声敲响手中铜锣。 　　一帮山贼面面相觑，有些山贼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会事，大家看不到马匹也不敢出价。程大雷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见到这一幕不免有些打鼓：该不会玩得太高端，玩砸了吧。 　　“我出一石大豆。” 　　一个清亮的女人声音响起，程大雷心中一动，竟然还有女山贼。他目光钻过去，只见这女人穿着棉布衣服，头上梳着一条长长的大黑辫子，最显著的特点是白……白得像六月的棉花一样，能看到皮肤下面的毛细血管。 　　“这位是杏花岭的小白狼。”徐神机悄悄道。 　　不仅程大雷，其他山贼见了也移不开眼睛，有人还发出咕咚咚咽口水的声音。 　　“看他娘的什么看，回去看你妈去，再看你姑奶奶把你那玩意割下来喂狗。”小白狼拔出一柄雪亮腰刀，在空中舞了个刀花。 　　程大雷也觉得裤裆飕飕发凉，忙闭上眼睛，装作呼吸吐纳的样子。 　　“我们是恭喜白当家，这么便宜就买到一匹好马，心里羡慕呐。”高飞豹捂着嘴笑道。心道：一石大豆能换什么好马，连马鞍都换不到一副。 　　众贼心中窃窃私语，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 　　“好，第一匹马就由杏花岭白当家拍得，林少侠牵马。” 　　虽然群贼心里都不报希望，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递过去一只眼睛。只见木门缓缓开启，一匹马被牵了出来。 　　唰！ 　　无数人眼睛都瞪直了，有得甚至站在地上都站不稳。 第23章 暴富之路，以战养战 　　这是一匹白马，全套马鞍，身上一缕杂毛都没有，从头到尾就像一道线一般，群贼当山贼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俊的马。 　　高飞豹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这匹白马正是当初他想抢没有抢成功的，没想到蛤蟆寨竟拿出来拍卖，而这价钱才值……一石大豆。 　　要知道，一匹普通的骡子都能卖五六两银子，普通马匹要卖到十几两，可以做战马的起码在二三十两，像眼前这么俊的白马，起码能卖到五六十两。 　　许多人看得眼馋，心中想实在不行就抢了她的！ 　　“怎么，想黑吃黑呀，问问姑奶奶的刀答不答应？”小白狼冷冷瞥了众人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说是可以打八折，能用不能用？” 　　“言出必行，童叟无欺自然能用。”黄三元笑道：“秦蛮，返给白当家二十斤大豆。” 　　在这个世界，一石约合一百斤，其实像青牛山这种欠发达地方，大家还是习惯以物易物，粮食要比货币坚挺许多。 　　如此，白马的价值要远远超过八十斤大豆，恐怕连马鞍都买不起。小白狼占了便宜，也不在这里耽搁，翻身上马道：“姐妹们，咱们走。” 　　临走之前，远远抛给程大雷一个媚眼：“谢啦。” 　　程大雷心神摇曳，望着小白狼离开的背影移不开目光，嘴里呐呐叹道：真白啊！ 　　有小白狼这一幕，所有山贼的购买欲都被调动起来。 　　“黑子，我那张宣传单呢！” 　　“呃……好像被我擦屁股了。” 　　“混蛋！你怎么这么败家！” 　　“好像你也用了吧。” 　　“老八，你快把宣传单还我。” 　　“什么你的，明明是我抢到的。” 　　“咱们兄弟合伙，买到轮流骑……” 　　都是穷人，过惯了苦日子，在他们看来两成就是不少粮食。虽然他们中间很多人，连两成怎么算都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第二匹马就被拍到一个很高的价格，不过第二匹马依旧强壮，仔细算下来，还是物超所值的。 　　其实这也是程大雷的安排，先在开始排几匹好马，调动一下大家的积极性，至于那些伤马，瘦马都搭配在中间。 　　见一切按自己所想的发展，程大雷收回目光，在这边向徐神机打听小白狼的事情。 　　据徐神机所说，小白狼没上山前，家里是练武的，自小她习的一身好武艺，擅使双刀。在山下，她本是定了亲的，只是没过门丈夫就死了，后来她是和牌位成的亲。所以小白狼就被视作不详之人，人人都说是她克死丈夫。因此，在婆家她是受尽侮辱，在某个夜里，她公公想爬上她床的时候，她一刀捅了对方，逃到杏花岭落草。 　　“你的意思是说，杏花岭上的山贼都是女人？”程大雷敏锐捕捉到一件事。 　　“杏花岭上的山贼和小白狼的经历差不多，有些是丈夫死了的寡妇，有些是被夫家抛弃。” 　　“呔，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程大雷愤怒道，他没想到青牛山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好所在，程大雷决心日后一定要和杏花岭多亲近亲近，结成兄弟山寨，守望相助。 　　“关于杏花岭的事，青牛山的山贼都知道呐，怎么大当家你不知道……”徐神机道：“青牛山想对杏花岭下手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她们都对男人视若洪水猛兽，我劝大当家也不要动这心思，动了也白动。” 　　“不服，我不服，你们是故意的。” 　　正在此时，高飞豹忽然在那边大喊一声。程大雷扭过头去，看到高飞豹身边立着一匹瞎马，他原先就有一匹瞎马，现在又有一匹，一左一右十分对称。 　　“这是怎么会事？”程大雷走过去问。对于飞虎寨他也不想过分得罪，知道是瞎马，黄三元怎么没拦着高飞豹。 　　“我已经尽力拦着了，可他就像抽疯一样，拼命加价。”黄三元也很无语。 　　“不行，这次不算，你们是故意把瞎马卖给我。”高飞豹道。 　　高飞豹内心也很崩溃，刚才见黄三元阻止他，他还以为铁定是一匹好马，蛤蟆寨藏着不卖，就疯狂加价，心中还很得意。可结果…… 　　程大雷也很无奈，摊开双手道：“事先我们已经定好规矩，大家都是同意了的，既然二当家觉得不算，那么所有人都要一起不算……” 　　“这当然不行！” 　　“大丈夫一口吐沫一口钉，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这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说来蛤蟆寨这次拍卖的马匹，还都是身强体壮的一等马，真正受伤老弱的也没有几只。所以大家都还是很满意今天的拍卖结果，现在一听程大雷说要作废所有拍卖，自然没人愿意。 　　众怒难犯，虽然飞虎寨的势力大，但也没办法和这么多人作对。 　　“把粮食给他们，我们走！”高飞虎目光冷冷的看了程大雷一眼。 　　高飞虎已经这么说了，高飞豹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他郁闷的从怀里拿出一张榜文：“记得，给我打八折。” 　　目送飞虎寨的人离开，黄三元笑笑：“大家继续，继续。” 　　总之，拍卖会在一种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气氛下进行。各山寨有买一匹的，有买两匹的，也不仅仅可以用粮食购买，兵器，盔甲，金银珠宝都可以抵数，反正黄三元见多识广，看一遍大概就可以评估出值多少粮食。 　　最后，每匹马大概以八石的价格卖出，事实上，这个价格还是远低于市价。换句话说，如果这样山寨真的有钱以市价购买马匹，也根本不用从蛤蟆寨买马。 　　到晚上，所有马都被卖光了，清点今天的收获，一共卖出马匹七十六匹，总共换得粮食五百石，兵器以及其他若干。 　　一石粮约等于一百斤，五百石就是五万斤，对于现在的蛤蟆寨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可以说，蛤蟆寨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粮食，现在粮仓已经没填满，到处都是小麦，大豆，黑豆，小米，高粱…… 　　黄三元，林少羽还算是见多识广，而徐神机，徐灵儿，秦蛮则完全没这一幕震住，感觉自己陷入一种深深的幸福之中。 　　程大雷也是恍然明白一件事，战争果然是发家的最快道路。这五万斤粮食，若是种地，还不知道要种多久。 　　程大雷记得自己还有一次抽奖机会，是打退韩玄之后系统奖励的，只是他最近脸有些黑，一直没敢抽奖。 　　今天是个好天气，繁星满天，程大雷决定抽奖。 　　 第24章 初级山寨防御图纸 　　林道，斜阳，几匹马，一行人。 　　“左……左，右……右。”高飞豹不停呵斥。 　　“你就不能下马牵着他们走。”高飞虎忍无可忍。 　　“不行，我最起码是有马一族，下了马人们会以为我是赶车的。”高飞豹。 　　高飞虎无言可对。 　　高飞豹骑在一匹瞎马上，拽着另外一匹，各自瞎了一只眼，走路时很容易转圈。几里路走得他汗流浃背。 　　他擦掉额头汗珠，眼望着将下山的夕阳发出一声长叹：“此情此景，真让我忍不住赋诗一首。” 　　“快闭嘴，就你那学问，还赋诗一首。”高飞虎有时候很受不了自己这个弟弟。 　　“大哥，你说这世上真有五雷法么？”高飞豹忽然问。 　　高飞虎心中一动，知道他和自己打的是一样主意。 　　“据说是有的，咱们亲眼见过，还能有假。” 　　“那天离得太远了，而且有雾，其实都没看清楚。” 　　“这个还是等军师回来，他见多识广，一定知道。” 　　“现在，蛤蟆寨可是有不少粮食啊。”高飞豹刚说完，又立刻道：“左……右，左……” 　　远远草丛中，趴着四个人。 　　李家庄的财主李壮窝在草丛中，已经换了穷人的麻衣，身后跟着自己三个儿子。 　　“爹，你说这世上真有神仙么？”大儿子问。 　　“怎么没有！否则李狗剩家里两匹马是怎么来的，只能是神仙给的。” 　　“可咱们在这里等这么久了，也没见到神仙。”二儿子道。 　　“等一等，这种事要心诚则灵。” 　　正说着话，前方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李壮眼睛一亮：“来了，你们三个听好，看我表演。” 　　“老二，别生气了，回去让咱娘烧几道菜，喝点酒。” 　　“大哥，你说这两匹马卖出去，有人会要吗？” 　　“估计，没人和你一样蠢。” 　　“山大王饶命啊，山大王饶命啊……” 　　突然四个人影冲出来，噗通跪倒在二人面前。 　　高飞豹吓了一跳，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王，我们都是山下的穷人，你们有麦子要割没有，有马随便给我们十几二十匹就行……” 　　两句话，句句扎在高飞豹心窝。他用麦子换了一匹瞎马，不知青牛山多少山贼笑话自己呢。我才有两匹瞎马，你们竟然管我要马……还十几二十匹！ 　　他翻身下马，一脚将李壮踹翻在地，刀压在对方喉咙上：“说，是谁派你来气我的。” 　　李壮心里一激灵，冷汗唰唰的往外冒，怎么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他只能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们都是穷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等一等。” 　　高飞虎下马，捏了捏李壮的脸，又扯开他身上的麻衣，露出里面丝绸质地的小衣。 　　“那家穷人长的这么细皮嫩肉，还穿得起丝绸。” 　　有一个喽啰过来，盯着李壮的脸道：“大当家，这好像是李家庄的财主李壮，弟兄们踩过他的盘子，这老小子墙高人多，咱们不敢动手。哈哈，今天怎么自己跑到山里来……” 　　“这定是我平时好事做得太多，神仙可怜我们，这就是福报啊。”高飞豹一声长叹，挥手道：“弟兄们，绑了，让他家里拿赎金。” 　　…… 　　扭蛋机在程大雷脑海中出现，里面的扭蛋不停翻滚。 　　程大雷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上次刷BUG委实做得有些过分，他一直担心系统故意报复，说不定抽奖直接抽个‘谢谢惠顾’，也不知道霉运离开自己没有。系统我也不要什么，BK火炮，坦克，直升机随便来一样就好。 　　一颗扭蛋被弹出来，于此同时，程大雷收到一道系统提示。 　　嘟，恭喜获得初级山寨防御图纸一份。 　　咦，这次的奖励和以前倒是不一样。程大雷最后从土炕旁边的柜子里，将这份系统奖励的图纸找了出来。 　　山寨建设防御攻势，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一件事。以前山寨一共五个人，什么都没有，别人都不稀罕抢你，可现在不同，山寨已经有五万多斤粮食，而且自己又置身在青牛山这土匪窝中，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青牛山流口水呢。 　　靠掌心雷忽悠，估计也忽悠不了多久，山贼中虽然聪明人不多，但毕竟还是有的。 　　必须在他们觉悟之前，把山寨防御建立起来，不然的话，自己就只是一个库管，那五万斤粮食只能是替别人看着的。 　　既然系统奖励自己一份图纸，自己就正好将山寨防御建设起来。可这又难免迎来第二个问题：山寨人口不足。 　　算上黄三元，此刻的山寨也不过六个人，想要靠这几个人把山寨防御设施建立起来，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而自己身上正好有一个任务，就是招募人口，将山寨人口发展到100，系统会再次奖励一次抽奖机会。 　　可是，自己去哪里招募人呢？ 　　想到这件事，程大雷有些发愁，人口或者劳动力成为限制山寨发展的一个要素。想着，程大雷打开了系统界面，查看山寨信息。 　　山寨：蛤蟆寨（破败的初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6 　　技能：齐心，治愈 　　夜深人静，程大雷独自思考着该如何发展山寨，山寨又该往哪个方向发展。 　　其实无论何时，山贼都是最不入流的存在，程大雷倒是很希望能抽奖抽到诸葛亮这样的谋士，张飞这样的武夫，先不说系统会不会抽到，即便是有，如他们这样等级的人，会安心扶保一个山贼么？ 　　呵呵，要知道周仓拼了命往关二爷面前凑，最后把命都给了二爷，临死也不过是在二爷后面扛刀。 　　他程大雷可不想给谁扛刀。 　　而这个世界……哪怕仅凭程大雷对这个世界的一丁点了解，也知道乱世将至。这倒不是说程大雷有多聪明，但至少他肚子里也装着五千年历史，虽然不能说精通，但也能看得懂历史大势。如今的帝国，外有戎族虎视眈眈，内有群阀割据，大武这栋破屋子早已经千疮百孔，急需要推到重建。 　　秦末，汉末，隋末，唐末，宋末……那个乱世，不是死人，死人，死人，不停的死人。 　　等到乱世来临，群雄逐鹿天下，自己一个小小山贼，该靠什么立足呢。 　　他如今对这座山寨已经有属于家的归属感，秦蛮，林少羽，徐神机，徐灵儿……这种类似亲人一样的存在。他希望守住这座山寨，不让任何人来染指。 　　而留给他的时间，可能真的没有多少。 第25章 观山建寨 　　“大当家，咱们在做什么？” 　　黄三元不解的问，他今天很早就被程大雷叫起来，陪着他围着蛤蟆岭转圈。 　　“看山！”程大雷很装X的吐出两个字。 　　“看……什么山？”黄三元更加困惑。 　　程大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打量着面前的巨石，想要爬上去。 　　“黄管家，你见多识广，如果咱们山寨想要扩充人口，你觉得可以从哪里招募？” 　　“这个估计很难。” 　　“怎么个难法？说来听听。”程大雷试了试，还是没办法爬上大石。 　　“帝国的子民一般可以分为四等，这个说法大当家有没有听过？” 　　程大雷顿了顿：“什么四等，怎么分的？” 　　“第一等自然就是皇族，大武李氏立国一百二十年，享有无上权威，他们不必劳作，由帝国供奉；第二等是贵族，这一等级包括世家，城主，富商；第三等是平民，包括地主，乡绅，商户；第四等是贱民，包括农户，流民，家奴等等。” 　　“那山贼属于哪一等？”程大雷不解的问。 　　黄三元有些为难：“山贼没有等级，也可以说他们排在最低等，帝国根本不承认山贼是帝国的子民，比流民，奴隶，乞丐还要卑贱。普通人如果走投无路，有些宁愿去死也不愿做山贼。如果一个家庭里出了山贼，那将是整个家族的耻辱，会让祖宗蒙羞的。” 　　说到这里，黄三元瞅了瞅程大雷，他现在摸不准程大雷脾气，还生怕这些话触怒了他。 　　程大雷并没有生气，他终于爬上那块巨石，站在最高处居高临下俯视整个蛤蟆寨。 　　“山贼，原来是这么卑贱的存在呐！” 　　程大雷忽然笑了笑，道：“黄管家，我准备在蛤蟆寨外围布一道围墙，加固一下原由的防御设施。” 　　“这样好是好，可我们没有人手啊。”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而且我已经想到办法了。”程大雷冲黄三元道：“没人我们可以雇人，过后我会给你一份施工图纸。” 　　黄三元眼睛瞬间睁大：“大当家还懂施工绘图的事？” 　　“嗯呐。”程大雷毫无心理障碍的承认这件事。 　　不怪黄三元如此震惊，在这个识字率不到10%的时代，程大雷能做到这一点，简直就可以被视为天才。 　　他望向程大雷的目光竟有几分崇拜，只见程大雷站在巨石上，衣襟飘飘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 　　程大雷正打量着蛤蟆寨的地形，从这里望过去蛤蟆岭像一只蹲在地上的癞蛤蟆。蛤蟆头冲着南方，其下是深不可测的悬崖，两侧是崇山峻岭，唯一上山的道路是北方一片长满参天大树的山坡，蛤蟆寨就位于蛤蟆脑袋上一块平坦地势。 　　程大雷要做的就是加固山寨原有的防御，再利用山石大木补足空隙处，最后再在山寨外围布上陷阱。 　　程大雷领着黄三元在山寨转，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观察整个蛤蟆寨的建筑布局。老实说，没什么布局。看来原先建设这座山寨的人一定是想到哪里建哪里，缺什么建什么。 　　而这些都将在这次改造计划中全部推翻重建。 　　嘟，探索蛤蟆寨成就达成。 　　随着脑海中的提示消息，一副地图在程大雷脑海中缓缓打开。蛤蟆寨的每一处建筑都出现在地图上，无比清晰。 　　当程大雷看过一遍后，蛤蟆寨的完整布局已经印在他心中。于此同时，脑海中那份系统奖励的图纸，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根据蛤蟆寨的地形，做出相应改变。那里防御薄弱者需要加固，那里门户洞口者需要堵死。 　　当然，因为只是初级防御图纸，所以一切还很简陋。但程大雷相信，随着山寨的发展，系统给出的东西自然会越来越好。 　　他回到房中，很轻松就将那份图纸翻了出来。交给黄三元后，黄三元惊讶得合不拢嘴巴。 　　“大当家还真是，还真是……” 　　程大雷抿抿嘴：“黄总管，不要把黑石城拍马屁那一套带到这里，我们是讲究能力的，不兴那一套。” 　　潜台词却是：夸我吧，尽情的夸我吧。 　　黄三元点点头：“大当家教训得是。” 　　…… 　　“好消息，好消息！” 　　哐！铛！ 　　“好消息，好消息！” 　　哐！铛！ 　　飞虎寨，高飞虎正在大树下纳凉，这声音忽然从山下传过来。高飞虎激灵一下坐起，有上次的经历，他脑海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走出山寨的时候，他看到山寨附近的大树上又一次贴满白纸……是叫宣传单什么的嘛。此刻一堆人围在大树下，盯着上面的字。 　　“大当家，快给我们念念，上面写的是什么。” 　　高飞虎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根本不想看上面的内容，更不想念给其他人听。 　　“来，大家不要急，我念给大家。” 　　这是谁呀，这么不长眼。高飞虎扭过头来，看到自己弟弟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一脸得意。 　　“好消息，好消息！” 　　高飞豹清了清嗓子，大声朗读着上面的内容。 　　“少侠，你还在每天忍受野菜杂粮嘛！在这里你每天都可以吃到白面烙饼。 　　你还在为没有兵器而困扰么！这里有精致的兵器供你选择。 　　你还在为自己的未来而迷茫嘛！这里给你一份锦绣前程。 　　好消息，好消息！ 　　蛤蟆寨正在招贤纳才！ 　　梦想从这里起航，人生在这里被重新决定！ 　　我们的宗旨是：骑最烈的马，睡最美的女人。 　　加入蛤蟆寨，一切不是梦想！” 　　在白纸的最下面，还画着一副人像，肩膀上扛着一只大斧头，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下面四个血红的朱砂大字。 　　我！需！要！你！ 　　高飞虎脸上的肌肉剧烈颤抖，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在胸腔中泛滥。 　　“骑最烈的马，睡最美的女人。”高飞豹啧啧称赞：“这句话写的真好，书法也不错。” 　　“混蛋！”高飞豹气得扑上去把上面的内容撕得稀巴烂，愤怒的发出一声咆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第26章 周小树的一天 　　飞虎寨，高飞虎坐在大树下，直到现在还气得不停颤抖。 　　“太无耻了，挖人竟然挖到我们飞虎寨，不行，拿我的大刀来，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大哥息怒，大哥息怒。”高飞豹拼命摁住他。 　　“我能息怒嘛，这是明摆着上门欺负人呐！”高飞虎。 　　“一切等军师回来，一切等军师回来。”高飞豹。 　　高飞虎气鼓鼓的坐在那里，感觉自己胸腔像风箱一样发出呼呼响声。 　　“你觉得是真的么，去了就有兵器啊？” 　　“还顿顿白面烙饼呢。” 　　“啧，想到我就流口水，要不咱们去碰碰运气。” 　　坐在大树下，时不时可以听到这样的议论声，虽然他们已经极力压抑声音，但还是难免传到高飞虎耳中。 　　“哼，还顿顿白面烙饼，我都没有这么奢侈。”高飞虎冷哼一声。 　　可高飞虎不得不承认，蛤蟆寨这个法子虽然无耻，倒是有效。现在山寨内已经人心浮动，如果人真的被蛤蟆寨挖走，该如何是好。 　　“大哥，我都是有个主意？”高飞豹道。 　　“咦，你竟然有主意！”高飞虎觉得今天出乎预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他不是想要从我们这里挖人嘛，我们干脆将计就计，派点弟兄过去，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如果有机会的，直接一举将蛤蟆寨占领。现在，蛤蟆寨可是有不少粮食。” 　　说罢，高飞豹发现高飞虎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满脸不可思议。 　　“大哥，怎么了？难道是我的法子不好么？”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将计就计这个词。”高飞虎。 　　…… 　　周小树今年十七岁，是飞虎寨的一名小喽啰。他的父亲是山贼，母亲是山贼，所以，他生下来就是山贼。 　　山贼的日子其实没那么好，说是大块吃肉大块喝酒，而周小树已经有一年多没吃过肉了。这两年年景不好，山寨种得田很多时候都是颗粒无收。没粮的时候，大家还要漫山遍野挖野菜。不过据说，山下的生活更惨，一整年要给财主做长工，还要交各种税赋。 　　这些都是军师说的，周小树其实连税赋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他只是一个小山贼，最小的那种。 　　今天他和山寨二当家一起，去蛤蟆寨入伙，二当家说了，这是一条计策，属于反间计。其实他也不懂，他听二当家的。 　　等到了蛤蟆寨，才发现寨门口人满为患，许多山寨都来了人，那个姓黄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后，说是什么要登记。 　　大家都在排着队登记，二当家要插队，被人挡了回来。二当家这个人……有时候挺逗的。 　　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姓黄的男人递过来一张纸，据说是要签字。周小树不认字，二当家认字，知道得也不多。所以他也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只学着前面的人在纸上画了个圈，圈画的不是很远，让周小树觉得有些丢人。 　　画过圈就代表自己是蛤蟆寨的人么？二当家已经说了，这次咱们是打入敌人内部，不管怎样，都得记得自己是飞虎寨的人。 　　结果有人给自己递过来一柄锯，让你干活去。干活，干什么活？一个长得很俊的姑娘说，好好干活，中午吃饺子。 　　饺子，那不是过年才吃的吗，记得去年自己吃了一碗，好几天都不想吃野菜饼了。她说得是真的么，估计骗自己吧，那能天天吃饺子。 　　既然让自己干活，自己就干活吧，二当家也没意见。不过自己分配的任务是伐树，二当家是去挖石头，他别的都没有，有把力气，虽然日头很毒辣，但对于七八岁就开始干活的周小树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中午真的能吃到饺子嘛？ 　　很忙碌的一个上午，所有人都在干活，却也不觉得累。不过日头没到正午，就有人让自己停下，说是开饭了。 　　午饭，真的是饺子。这一点真的出乎自己预料，白面野菜馅的饺子，里面好像还有肉，蛤蟆寨没有养猪，应该是野猪肉。自己见有一个大汉打猎回来，几个人扛着猎物，山鸡，狍子……这人打猎的手艺真好，如果自己也有他的手艺，每天估计都可以吃肉。 　　端着饺子自己还不敢吃，问二当家的意思，二当家说吃他的，吃得越多越好。 　　自己吃了三碗，真的咽不下去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咽不下饺子的时候。要知道自己过年的时候多吃两个，老爹就要骂娘了。 　　下午又是同样的活计，有人指挥着，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点活对他来说，却也不算什么。 　　晚上竟然是白面馒头，大锅里炖着野菜，周小树真的被镇住了。这简直比过年还有奢侈啊，蛤蟆寨天天这么吃，会造天谴的吧。 　　不过，到晚上的时候，自己却被蛤蟆寨赶走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吃得太多了，后来才知道不是。 　　那个姓黄的男人说：你们现在还不是蛤蟆寨的人，只能说是合同工，目前是实习期，每天两顿饭，一人五斤粮食。如果想干活的话，明天还可以来。 　　‘合同工’‘实习期’自己都听不懂，不过那五斤小麦却不是假的。不过干了一些活，吃了人家两顿饭，临走还给自己粮食，这样连吃带拿的，不太好吧。 　　回到山寨后，大家听说今天的事，都怀疑自己说的是假的。可那五斤小麦却让他们不得不信，有人想用一柄刀给我换，被我拒绝了。虽然那柄刀自己很喜欢，但老爹和老娘也差不多一年没吃过白面馒头了。 　　只是，听说有人向大当家提意见去了，说为什么这样的好事不让他们去，大当家是不是偏心。 　　被他们这么一闹，自己明天就去不成了吧，这样的好事也不能天天是自己。可万一呢……实在不行，自己就偷偷去，一天就是五斤粮食啊，多干几天，冬天就不害怕了。 　　今年的年景可是不太好啊，老天已经很长时间没下雨了。 　　躺在炕上，胡乱想着这些事，周小树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第27章 我才出六分力 　　“大哥，说实话，菜做的是真地道，盐也给得足。”高飞豹一边剔牙一边道：“我还偷偷顺了他们一包盐，哈哈，他们一定没有发现。” 　　高飞虎盯着自己弟弟，哭笑不得道：“你就只惦记着饭做得好吃嘛，我让你去是做什么，如果想打下蛤蟆寨，究竟该怎么做？”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蛤蟆寨一共六个人，我主要顾忌的是程大雷的五雷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让你去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你今天看出来什么没有？” 　　“没有，他一天都没有露面。” 　　“那你明天继续去，多带几个人，一定要摸清楚程大雷底细。” 　　“嗯，我也想着明天早点去，明天早上我就不吃饭了，多吃他们些。大哥，要不要你也去，顿顿都有白面啊。” 　　高飞虎脸上肌肉抖动，口中吐出一个字：“滚！” 　　…… 　　第二天来的人是第一天的好几倍，足足有上千人。黄三元都被这一幕吓着了，他是不太了解青牛山的山贼饿到什么程度。 　　当然，人越多，干活的进度就越快。黄三元不愧是给一城之主做过管家的人，即便是一千人也被指挥得井井有条。 　　有人用山石筑墙，有人挖土烧砖，也有人在山坡上砍伐大树，整个山寨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架势。 　　土屋内，程大雷和苏樱大眼瞪小眼，苏樱被程大雷看得有些不自然，默默扭过头去。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保持神秘感。” 　　“神秘感？” 　　程大雷躺在炕上，道：“现在外面都说我和神仙学了五雷法，日日在房间中呼吸吐纳，修炼长生之术。我要是经常出去晃，被他们看见高人也需要上厕所怎么办，偶像崇拜会崩塌的。” 　　现在程大雷躺在炕上，枕着两条胳膊，苏樱坐在床角。这一幕，莫名让苏樱有种小媳妇陪着丈夫的感觉，可是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身为一个人质，程大雷对自己不打不骂，也没有强迫自己做什么，自己实在不能得寸进尺。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待在我的房间？”苏樱。 　　“因为你好看啊。”程大雷自然而然道。 　　苏樱紧绷着脸，眉头微颦有些怒气。 　　“你别生气，我这样待着很无聊的好不好，整个山寨，我也就觉得你好看。” 　　土屋外，众人皆在忙碌，一副热火朝天的架势。 　　秦蛮扛着铁枪，拖着一只野猪缓缓从外面走进来，丢在做饭的厨房前。 　　“秦大哥，今天又打到野猪，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嚯，这只野猪足有三百斤重，秦大哥一人打的？” 　　山贼之中，自然强者为尊，经过这两天接触，青牛山这些山贼，就没有不服秦蛮的。秦蛮性子单纯，直来直往，如此也最得山贼喜欢，更何况，大家每天吃得肉都要靠秦蛮打猎打回来。 　　“秦大哥，你这两臂有三四百斤力气吧。” 　　“哈，没有那么夸张。”秦蛮爽朗的笑着。 　　“秦大哥，露一手给我们瞧瞧呗，也让我们开开眼。”一帮山贼起哄道。 　　秦蛮满面通红，像是喝了烈酒一般。他却不过，看到不远处有一石碾，笑着道：“那就试试吧。” 　　“秦大哥，这石碾可是有四五百斤，您悠着点。”有人担心道。 　　“试试，也就是试试。” 　　秦蛮扎紧腰带，屈膝下蹲，双手抱住石碾。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仔细盯着这一幕，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咔嚓，咔嚓！ 　　就像全身骨骼都爆炸开来一般，秦蛮满面通红，情景暴露，忽然口中呵斥一声，那石碾被他一点点抱着举起来。哈呀一声，竟然双手举过了头顶。 　　哗！ 　　万籁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张大嘴巴，心脏在砰砰打鼓。 　　“秦大哥，您……您真是天神下凡呐！” 　　“力举石碾，这力气超过五百斤呐。” 　　秦蛮把石碾撂下来，哈哈笑道：“算不得什么，我可不是这个山寨力气最大的。” 　　有几个走到石碾前，也试了试，结果莫说举起来，便是推都推不动。 　　“那么，谁是这山寨力气最大的？”有人好奇的问，目光已经看向林少羽。 　　“嘿，他说的可不是我，是我们大当家，秦蛮的力气连我们大当家一半都没有。” 　　嘶！ 　　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已经有人暗中揣测着程大雷的力气。 　　土屋内，程大雷透过窗户纸看着这一幕，嘴角抿起：“好啦，该我表演了。” 　　苏樱看着他，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在房间中消失。然后也凑到窗户前，盯着外面的动静。 　　程大雷一走出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搁在他身上。目光有好奇，有畏惧，有忐忑。 　　秦蛮大步走过来：“大当家，和我过过手吧。” 　　众人都来了精神，心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人究竟有多大本事，还得看过才知道。 　　“过什么手，干活，干活。” 　　程大雷对秦蛮的请战不管不顾，迈步向前走。秦蛮站在他身后，忽然大叫一声：“你看不起俺秦某人么！” 　　握紧拳就照着程大雷背影砸来，出拳如猛虎，大叫丝毫不怀疑，这一拳如果砸中，能直接砸碎石头。 　　程大雷突然回头，不急不缓的接住秦蛮的拳头，看情形不像是他挡住拳头，反倒是像拳头往他手掌送。 　　然后就是角力，秦蛮脸上的青筋都站起来，黑黝黝的脸膛变成红色，显然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可程大雷脸上却仍然一滴汗珠都没有，显得风轻云淡。 　　“滚！” 　　程大雷突然爆喝一声，手臂猛地发力，秦蛮的身体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一直砸出七八米远。 　　程大雷迈步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拉起：“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大当家手下留情。” 　　“好啦，以后不要这么冲动，我今天只出了六分力，不然的话，你就真的要受伤了。” 　　哗！ 　　所有人都震惊了，呆呆的看着程大雷，就如同见到鬼一般。 　　这样，也才六分力气！ 　　在大家半是崇拜，半是畏惧的目光中，程大雷走回房间。苏樱赶忙坐直身体，奇怪看到程大雷脸色苍白，冷汗滴落。 　　“你怎么了？” 　　“扭着腰了。” 第28章 山寨建设完成 　　这次程大雷计划的工作量很大，大部分建筑都需要推倒重建，不过，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这都不算问题，工程进度以可怖的速度推进。 　　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这些干活的山贼。他们是山寨，不是善男信女，也不仅仅是为每天五斤粮食，两顿饱饭来打工的打工仔。他们很多人的目的都是吞并这里，占领这里。这些人可是随时会炒掉老板，这里说的‘炒’，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炒。 　　当工程接近完工的时候，问题越发凸显。首先是越来越多人对黄三元的指挥不屑一顾，再然后就是在吃饭时骂骂咧咧，互相之间动手动脚。 　　这一天中午，周小树扒拉着一碗面条，话说，面条的味道可是真香呐。 　　“都快点吃，吃完饭咱们就动手。”高飞豹。 　　周小树动作顿了顿，他不想动手，每天五斤粮食，两顿饱饭他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继续下去，那么肯定是自己上辈子积了大德，才有这样的福分。 　　但他只是一个小喽啰，他听二当家的。 　　“二当家，可是秦大哥……秦蛮的力气你也见到了？我听说蛤蟆寨的大当家，还会五雷法。” 　　“扯淡。”高飞豹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故意找茬，就是想要试探他们的反应，真有五雷法早就用了，还能这样容忍我。听我的，吃完饭叫我没干活的时候都不要动，看我眼色行事。” 　　“嗯呐，好吧。”几个人小声答应，他们心里对五雷法还是有些畏惧的。 　　转眼便过了午时，以前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开始干活，但今天这些山贼三三两两懒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家开始干活了，干活了！” 　　“黄管家，天这么热，怎么干活，晒死了怎么办。”高飞豹懒懒道。 　　“嘿，弟兄们，咱们抓紧时间干活，晚上我加饭。” 　　“吃龙肉也干不动喽。” 　　依旧没有人动，人群发出无声的嘲笑。黄三元目光转了一圈，他知道事情已经开始变得不可控。 　　“喂，过来几个人，把这块石头砸了，挖出来垒墙。”黄三元走到一块般埋在地上的大石前。 　　“这石头有上千斤，谁砸得动，不如黄管家试试。” 　　“要不然程当家试试，他不是有千斤之力么，抱起来就扔了。” 　　黄三元已经看出来，想要动蛤蟆寨的不仅仅飞虎寨一家，其他山寨怕是在打同样的主意，青牛山五十几股山贼，又有谁是吃素的。 　　人群懒在地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嘲笑，像是一群豺狼盯着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今天来到蛤蟆寨的有上千山贼，如果上千人都以同样的目光看着你，这种目光汇聚成的压力可以直接让心智脆弱者崩溃。 　　黄三元脸上已经渗出汗珠，他不停擦拭，汗水却是流的越来越多。 　　高飞豹和身边几个人递个眼色，他周围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其他山寨也有人站起来，面露不善笑容。 　　这个时候，程大雷从屋子里走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见他穿着宽大的布袍，表情漫不经心。 　　“怎么了？”程大雷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大当家。”黄三元如同见到救星：“这里有块大石头碍事，想让弟兄们砸了，可石头太大，弟兄们搞不动，不如您用五雷法炸掉他。”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对于程大雷会五雷法这件事，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可听黄三元的意思，似乎他真的掌握这种玄门法术。 　　程大雷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道：“这点小事还来烦我。” 　　然后大家见他摊开双臂，合二为一，食指突然并指如剑，剑尖指着巨石，口中一声爆喝。 　　“我有神法，能请天雷！” 　　嘭！ 　　巨石爆炸，分成十几瓣碎石，有些碎石被炸飞出去，还擦伤了一些人。 　　嘶！ 　　一片吸气声，上千斤的巨石，竟然被他一声令下砸成粉碎。现在就说程大雷有千斤力气，也没有人再怀疑，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这是个妖怪呐。 　　做了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可程大雷的表情却是没有半点动容，反而像是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以后这种小事就别烦我。”程大雷拍拍身上的布袍，忽然目光一转，看着懒散待在地上的山贼，好奇问：“你们都不干活，在干嘛呢？” 　　唰！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觉得脊背冒汗，每个人都像是上足发条一般，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以极大的干劲投入工作。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句怨言，在这种状态下，工程进度又得到提升。 　　终于在十天后，工程全部完工，整个蛤蟆寨焕然一新，被井然有序的分成几个区域。 　　最外围是防御区，用山石和大门垒成围墙，围墙上有了望台，只要有敌人接近，居高临下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警觉。围墙外的大树已经被砍伐干净，一马平川，而在看似平坦的地面上，是秦蛮亲自设计的陷阱，包括陷马坑，套索，可以困住野猪的夹子……不得不说，秦蛮真的是一个顶级猎人。 　　防御区后是校场，校场中央耸立着一只大旗，如果有敌人突破外围攻击进来，这里将是缓冲地带。 　　校场后是工作区，包括聚义厅，马圈，以及为铁匠铺，医馆等必要设施预留的位置。 　　工作区后是生活区，包括住房、厨房、水井、武器库，粮仓。 　　另外马圈旁边修建公共厕所，厕所紧挨着农田，在没有化学肥料的时代，土家肥也无比重要。 　　程大雷对改造好的山寨还是很满意的，不说青牛山没有山寨能攻下这里，但程大雷保证，没有任何山寨能承受得起攻占这里的代价。 　　当然，改造山寨也付出了很大代价。山寨本来的五万多斤粮食消耗一空，仅存的也不过一千余斤而已，不过山寨没有多少人，这一点倒是不必着急。 　　嘟，山寨建设完成，奖励成熟辣椒一亩。 　　嘟，触发任务，完成十次抢劫，目前完成度1|10 第29章 你最近病了么 　　“当时你们是没看见呐，他大喝一声，那大石头就嘭地一声爆开。” 　　在飞虎寨，高飞豹绘声绘色描述着那天的事情经过。 　　“说实话，我们都被吓着了，这个程大雷可真的会五雷法啊，太厉害，太厉害了。” 　　高飞虎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目光望着身边坐着的一中年男人。 　　“军师，依你看这是怎么会事？”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手指着桌上搁着的一块石头，石头上有淡淡的黑迹。 　　“这块石头是我从峡谷中捡来的，上面还有爆炸留下的痕迹，你们看看，能看出什么嘛？” 　　高飞虎两兄弟凑到石头前，大眼瞪小眼，同时摇摇头。 　　“这是火药爆炸形成的痕迹，哪里有什么五雷法，你们都被唬住了。”军师笑道。 　　“火药？”高飞虎面露困惑。 　　“就和爆竹中的药粉差不多，不过威力更大，就算在外面也很罕见，何况青牛山这么偏僻，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高飞虎和高飞豹面面相觑，想到自己被程大雷用这种把戏唬住，二人都有些恼羞成怒。 　　“混蛋，我现在就带人打下蛤蟆寨，竟然敢骗我。” 　　“二当家别急，别急。”军师笑着拦住高飞豹：“那蛤蟆寨就在这里，也跑不了，何必着急呢。” 　　这军师名叫于虬然，三年前加入飞虎寨，读过书，很有计谋，在飞虎寨，高飞虎和高飞豹对他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这段时间于虬然不在飞虎寨，因此高飞虎兄弟许多事都没有主张。 　　“可这口气憋在心里真特么难受。”高飞豹气鼓鼓道。 　　“早晚的事情，早晚的事情。”于虬然道：“眼下，正有一笔大买卖要我们去做，蛤蟆寨的事先放一放。” 　　“什么大买卖？”一听这话，高飞豹来了精神。 　　…… 　　蛤蟆寨。 　　程大雷看着刚收到的两条系统提示，有些无语。奖励一亩成熟辣椒……现在他已经摸清楚系统套路，这一亩辣椒说不定在那个山坡长着，可是这奖励委实有些水，水到程大雷把它找出来的兴趣都没有。 　　倒是触发的打劫任务有些搞头，只是不知道完成后会有什么奖励。 　　想着，程大雷打开系统界面，查看自己目前待完成的任务。 　　任务一：压寨夫人第二环，奖励未知。 　　任务二：招募山寨人口达到100，奖励抽奖次数1。 　　任务三：完成10次打劫，奖励未知。 　　现在程大雷已经明白，想要尽快将山寨发展起来，还要依靠系统，依靠系统发布的任务。不停完成任务，不停获得奖励。 　　目前自己拥有的三个任务，招募人口暂且没有办法，打劫任务可以交给秦蛮和林少羽完成，那么，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用非暴力手段打动苏樱，完成抢夺压寨夫人的第二阶段。 　　这还是程大雷接到的第一个多环任务，如果全部完成，想也知道奖励一定很丰富。 　　当然，这并不是程大雷想要首先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主要原因，最主要原因是——苏樱长得好看呐。 　　和窝在草丛中，忍受炎热，潮湿和蚊蝇叮咬，当然是面对一个美女更美妙些。 　　这个任务看似艰难，其实不然，在程大雷看来，这就是一个刷好感度的任务，就像他玩过的无数游戏一样，采摘某个山谷中的花朵给NPC，当你送出一朵时，可以获得一点好感度，当你送出一百朵时，就可以获得一百点好感度，只要达到一定数值，NPC就会对你说：年轻的少侠喔，我这里有一本秘籍要交给你，世界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当然，山贼之心并不会给自己具体数值，不过只要不停刷下去，总能触发隐藏任务的。 　　对于打动苏樱的心，程大雷还是有自信的。他可不是那种一根肠子到底的理科宅，他是一个——文科宅。好吧，这似乎并不能带来优越感，不过至少自己也看过数不清的电影，知道许多催人泪下的爱情桥段。 　　程大雷将这当做一场战役，他把秦蛮和林少羽派到山下打劫，自己做足充分准备，开始完成这个任务。 　　其实，这些天，程大雷也不在限制苏樱的自由，她可以随意在山寨中行走。程大雷也不担心她会逃跑，青牛山山贼众多，如果被别的山寨掳走，程大雷不觉得有任何一个山贼比自己绅士。 　　而这个时候，程大雷的刷好感度任务已经开始执行。 　　比如突然跳到苏樱樱面前，大声道：“苏樱樱，我宣你！” 　　苏樱樱视若无睹，从程大雷身边经过。程大雷有些无语，桥段不该是这样的，当自己大声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是该问：“谁，谁宣苏樱樱。” 　　然后自己就可以告诉她：“程大雷宣苏樱樱。” 　　计划A失败，不怕，程大雷还有无数计划，无数桥段。 　　“喂，我养你啊。”当苏樱在程大雷面前走过时，突然喊住他。 　　“咦，这个妹妹我是在哪里见过的。”突然跳到苏樱面前，假装面带困惑。 　　“世界上好人不少，不过你是最重要的一个。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手捧一朵花束，满目深情的冲苏樱说。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偷偷在苏樱的房间里塞纸条。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故意在大清早没睡醒的时候敲开苏樱房门。 　　程大雷就像失控的马车，在一条刷好感度的路上狂奔。可是，苏樱没有任何反应，唯一的表情就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欣赏着程大雷的表演。一开始，程大雷觉得苏樱就算是冰封的湖面，自己只要疯狂的砸进石头，总会将冰层砸破。 　　然而他现在明白，苏樱根本就是一道深渊，不管你丢进去多少石头，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直到有一天，程大雷满怀柔情的望着苏樱：“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 　　苏樱眨着她那双雪亮的眼睛，认真询问道：“你最近……是病了吗？” 第30章 压寨夫人任务 　　程大雷彻底崩溃，好吧，也许文科宅和理科宅是同一种生物，我们不需要女人。 　　“大当家，不好了，小灵中毒了！” 　　正这个时候，徐神机急匆匆跑过来。程大雷也吓了一跳，道：“快带我去看看。” 　　一边走程大雷一边问：“她是怎么会事，怎么中毒了？” 　　“她在后山采蘑菇，看到地上长着红果子，就吃了一个，结果嘴里发烫，浑身冒汗……哎，这个傻闺女，就是嘴馋。”徐神机急的手足无措。 　　走到徐灵儿房间，黄三元正守着她，也十分着急。程大雷看到徐灵儿躺在床上，两腮通红，眼睛不停落泪。 　　“大当家，我……我怕是不行了……” 　　“灵儿，别怕，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说是这么说，可程大雷对医术是一窍不通，整个山寨也没有任何人懂医术。现在连徐灵儿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 　　“她吃了什么毒果？” 　　“就是这种，这个傻闺女，傻闺女……”徐神机捧着菜篮子：“山里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吃！” 　　程大雷接过菜篮，看到里面有一些野菜，蘑菇，还有……辣椒。 　　“她就是吃了这东西中毒的？”程大雷举着一枚辣椒。 　　“是啊，剧毒无比！”徐神机道。 　　程大雷哭笑不得，看看徐神机、黄三元，再看看炕上的徐灵儿。忽然心中一动，问：“你们是不是都不认识这是什么？” 　　三人同时摇摇头，徐神机道：“难道大当家认识这毒物？” 　　“这哪里是毒物，这叫辣椒，是一种蔬菜，也可以看做调味品。” 　　“可灵儿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太辣，她又被吓着了，多喝点水就好了。” 　　程大雷无所谓的说着，忽然一顿，脑海中宛若有一道闪电劈过，劈得他四肢发颤。 　　徐灵儿，徐神机没见过辣椒，这一点程大雷不觉得奇怪，毕竟二人没什么见识。可黄三元曾经是韩虎踞的管家，这就有些奇怪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帝国根本没有辣椒。 　　历史上辣椒是什么时候传入国内的，明末，清代……程大雷抱着脑袋想，可他匮乏的历史知识无法告诉他确切时间，只知道是一个很晚很晚的时代。在那之前，华夏根本没有辣椒，人们用生姜，芥末，茱萸调味。 　　如今这个世界，历史有些混乱，程大雷不知道帝国可以和历史上哪个时间段对应。 　　系统奖励了自己一亩成熟辣椒，自己本来没放在心里，连找出来的兴趣都没有。可如果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辣椒，那这一亩辣椒所代表的意义将完全不同。 　　要知道，在程大雷前世，辣椒可是席卷全国，太多人无辣不欢。而在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掌握辣椒，有句话说得好……物依稀为贵呐。 　　程大雷心情激动起来，迅速拿着一枚辣椒跑向苏樱房间，他要求证这件事。 　　“你知道这是什么嘛？” 　　苏樱皱起眉头：“山果？” 　　程大雷一颗心砰砰跳动，就连苏樱都没见过辣椒，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个世界尚无辣椒这种作物。记得历史上，辣椒是很晚才传入，却在极短时间席卷全国。而因为系统奖励，让自己提前上千年拥有这种作物，而且是独家。 　　独家就意味着垄断，垄断就意味着财富。 　　程大雷心中隐隐觉得，辣椒或许将成为自己挖掘第一桶金的资本。 　　“你觉得这个如果卖的话，能卖到一个好价钱吗？”程大雷问苏樱，想要参考对方的意见。 　　“什么味道，甜的？” 　　“不，是辣的。” 　　“我没有吃过，不知道。” 　　“那我可以留下给你尝尝，以后我们可以长期合作。”其实有些势力大的山寨，和城里的商行都有联系，程大雷觉得自己可以发展一下苏樱，她毕竟是四海商行的千金。 　　想到这里，程大雷忽然问：“对了，你已经被抢过来这么多天了，怎么没人来赎你，难道你没人要了？” 　　一直平静的苏樱，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大变，双眸之中藏着怨气，也藏着无奈。 　　这个时候，程大雷满怀深情道：“放心，就算全世界背叛你，我也会和你一起，背叛全世界。” 　　还没等苏樱反应过来，程大雷已经飞速的离开屋子，他还要去问徐灵儿，辣椒是在哪里采到的。 　　徐灵儿虚惊一场，自己害的整个山寨担忧，再见到程大雷的时候有些窘迫。 　　她带着程大雷、徐神机，黄三元几人来到山寨外的一片山坡上。程大雷看到这里长着一颗颗成熟的辣椒，上面挂着红彤彤已经成熟的果子。 　　辣椒的亩产量要远远超过小麦，大豆，就是这一亩辣椒已经足有几千斤。按照物依稀为贵的道理，一斤辣椒就能换十几斤的粮食。 　　这要比山寨种植任何作物都来得实惠。 　　而且辣椒的成熟期较短，两三个月就可以成熟，山寨的十亩地都种上辣椒，冬天来临前就能有数万斤收获，换成粮食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程大雷激动起来，拍着徐神机肩膀道：“军师，把这些辣椒都摘掉，我们今年就种辣椒。” 　　“大当家，你没有开玩笑吧，我们竟然要种毒物，这到冬天我们吃什么？” 　　程大雷无语，和这种人真的无法沟通。他只有重重的一拍程大雷肩膀：“干活，这是命令。” 　　…… 　　这个世界是很慢的，没有先进的生产力，一切都需要人工完成。而山寨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六个人。 　　由六人摘辣椒，再拉回山寨晒干，然后还要刨出里面的种子，留着种植。 　　时间一天天过去，山寨几个人都忙得热火朝天，但就算这样工作进度依旧很慢。 　　不过，就算再慢，程大雷也没有让苏樱加入，好不容易积攒一些好感度，他可不想被破坏掉。 　　“今天是少羽在山下值班嘛？” 　　“嗯呐，明天就该轮到我了。”秦蛮道。 　　辣椒要种，山寨的本职工作可是不能丢，所以程大雷安排自己、秦蛮，林少羽轮流在山下值班，他的任务还是要刷呀。 　　“大当家，明天也让我去打劫吧，辛苦活不能只让你们做。” 　　“住口！”程大雷呵斥他：“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想摘辣椒。” 　　就这个时候，林少羽缓缓从外面进来。程大雷忙问：“怎么样，今天有收获吗？” 　　连续好长时间，山下根本没人经过，程大雷的任务进度依旧是1|10。 　　“算是有收获吧。”林少羽身后闪出个小女孩：“她是来找苏家小姐的。” 第31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你们把我家小姐怎么了？吃了吗！”说到这里，小姑娘抹着眼泪呜呜哭了出来。 　　程大雷几人目瞪口呆，程大雷问：“这个小姑娘是谁呀？” 　　“小蝶，苏家小姐的丫鬟，从落叶城找来的。”林少羽道。 　　苏樱从屋子出来，吃惊道：“小蝶！” 　　小蝶眼泪猛地顿住，战战兢兢道：“小姐，你还活着，没有被他们吃掉。” 　　苏樱也很无语，挥挥手道：“你过来，我们屋子里说话。” 　　小蝶随苏樱进入房间，小蝶扯扯苏樱的衣服，捏捏她的胳膊。终于长松一口气：“小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忽然，她一顿，痛苦道：“那么……是他糟蹋了你？” 　　苏樱脸上一红：“胡说什么呢，我没事。” 　　屋子外，程大雷问林少羽这是什么情况。 　　却原来，林少羽今天在山下值班，也就是打劫。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人，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据对方所说，她叫小蝶，是苏樱的丫鬟，特地来青牛山找苏樱。 　　却原来苏樱被掳走的事情已经传开，同样传开的还有蛤蟆寨击败黑石城一千精兵。在传言中，蛤蟆寨的蛤蟆大王，生得虎背熊腰，青面獠牙，每顿饭都要喝一斤人血，十斤人肉。所以小蝶第一句话才会那么问。 　　程大雷琢磨着这件事，问：“你们觉得，我们要是管苏家索要一笔赎金，应该要点什么？” 　　“大当家，舍得放她走！”徐神机吃惊道。 　　“什么话，我一切以山寨的利益为先，岂是能被女色迷惑的人。”程大雷坚定道，这自然不是他的真心话。可实在是，程大雷已经将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也没有打动苏樱的心，再留在这里，也是看不见吃不着。 　　“这个……估计很难要到赎金。”黄三元道：“苏家的情况有些复杂。” 　　“怎么讲？”曾经黄三元是韩虎踞派到落叶城联系这门亲事的人，自然对苏家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黄三元道：“四海商行的老板名叫苏四海，苏四海没有儿子，倒是有很多女儿，七个还是八个我也记不得。苏四海年纪已经大了，家业只能由女儿继承，而在这些女儿中，苏樱是最有资格的。但问题是，苏樱的生母早早就去世了，现在苏家真正掌权的，是苏四海的后妈。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继承家业，而不是苏樱。我觉得，她估计都在祈祷苏樱被大当家吃掉。” 　　程大雷无语，你一开始说得好好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放我离开，你们想要的赎金，我有办法给你们送来。” 　　苏樱似乎听到院子里的谈话，突然走出屋子，站在门口说出这句话。 　　“你真的想走？” 　　程大雷问出这句话，便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黄三元说过，人但凡有点活路，也不会选择落草为寇，更何况苏樱，这位四海商行的千金小姐。 　　“来人，备纸笔。” 　　程大雷高喊一声，心中却有些悻悻然，妄自己煞费苦心，苏樱却依旧不动如山。 　　呵呵，女人！ 　　程大雷让人把纸笔拿来，琢磨着应该向苏樱索要些什么，既然留不住对方的人，那就索性多要点财物，以安慰自己受伤的脆弱心灵。 　　最后，在山寨所有人的出谋划策下，程大雷定下赎金的数目，包括：粮食五百石、布匹若干、宣纸若干、盐、酒……还有一些书籍。 　　把清单交给苏樱，程大雷板着一张脸：“你确定，能给我送来！假若敢骗我，可莫忘了，我是会吃人的！” 　　苏樱端详着清单，最后抬起头道：“你没有狮子大开口，等我回去后，解决家里的事情，便会将东西给你送来，在你给的数字上翻倍。” 　　程大雷一听，嚯，口气还很大。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程大雷放走了苏樱。落叶城距离青牛山大概有七八十里，一路之上山贼众多，苏樱和小蝶如果独自上路，其实十分危险。所以程大雷还要安排一个人保护他们。 　　最后程大雷让林少羽和黄三元陪着二人一起上路，林少羽可以负责沿途的安全问题，而安排黄三元，程大雷是为了让他在落叶城采购一些猪崽，家禽。对于山寨来说，种植业要搞，养殖业也要整起来。 　　看着几人套好马车，程大雷一直送到蛤蟆岭下，冲黄三元和林少羽道：“是你们送她来的，这次还是你们把他送走吧。” 　　说到这里，程大雷一阵阵止不住的心酸，自己的压寨夫人就要被自己送走了。他交给苏樱十斤辣椒：“听说你们家有酒店，拿着这些试一试，看能不能打开市场。” 　　苏樱睁大雪亮双眼，轻轻点点头。 　　越看对方好看，便越觉得不舍，今日一别，何处再寻这样水灵的压寨夫人。可自己已经想尽方法，还是没能打动这个女孩的心。难道，她的心真是石头做的么…… 　　临别之前，程大雷还想最后努力一把，他凝视着苏樱的眼睛，缓缓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苏樱正要上马车，听到这话竟然回过头来，站在程大雷面前。 　　“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程大雷一听赶忙将黄三元几人赶开，等只有二人单独站在马车前时，他才紧张的问：“你要对我说什么？” 　　“这些天你对我说了很多好听的话，做了很多想让我开心的事。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想让我喜欢你。可是，我能分辨出一个人是真的，还是假的。”苏樱看着程大雷的眼睛，缓缓道：“而你这些天对我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程大雷一怔，下意识避开苏樱的眼睛。 　　“如果你给出的东西都是假的，怎么能期待用假的换来真的。”苏樱语气平缓，却字字千钧：“而其实，你是真心与否对我并不重要，我有没有真心给你也不重要。” 　　“那么，你想怎样？”程大雷觉得脸皮有些发烫。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想问一句？”苏樱道：“分别之前，你能不能给我一句真话？” 　　真话，什么是真话？ 　　程大雷望着面前的苏樱，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红衣若火，肤白胜雪，你说她是林黛玉，她身上却生机勃勃，你若当她是王熙凤，她却也有独属这个年纪的天真。 　　程大雷靠近苏樱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第32章 送上门的大买卖 　　空气好像突然安静，枯叶被风吹落，砸在地上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程大雷往后退了一步，自己脸皮都有些发烫，想也知道，苏樱现在一张脸肯定已经是血色。 　　却发现苏樱眨了眨眼睛，困惑问：“什么意思？” 　　“呃……” 　　程大雷无语，头顶好像有乌鸦飞过，发出嘲讽的笑声。程大雷觉得自己说出一句很唐突，很冒犯的话，却忽略了一件事。苏樱这个年纪，对男女之间的事可能还停留着亲亲嘴就能怀孕的程度。 　　他无奈的挥挥手：“走吧。” 　　苏樱困惑的颦起眉头，依旧想不明白程大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我回去后问问别人。” 　　“不要！”程大雷崩溃的伸出手，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亲自讲给你听。” 　　扬起的马鞭落在马身上，哒哒马蹄声响起，马车在程大雷的视线中渐渐消失。 　　程大雷心里是十分不舍的，他其实谈不上对苏樱有些喜欢，可人总有好美恶丑之心，何况是苏樱这种水灵的姑娘，总是有些占有欲在作祟。程大雷自然能用暴力手段留下对方，孩子生出几窝也不算什么问题。 　　可苏樱今年不过才17岁，当然，在这个时代女子十三四岁成婚是常态，十七岁都能够得上大龄未婚女青年。可在程大雷眼里，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放在自己前世，可能高中还没毕业。程大雷再低格，也不能强迫一个17岁的孩子。 　　想到这里，程大雷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什么。 　　对了，苏樱才十七岁，她没有那么多见识，也不该这么冷漠，少女情怀总是诗……也可以是湿，古人说得好，哪个少女不怀春，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做了那么多的事，虽然有些看上去很蠢，很可笑。但苏樱的心难道真的是一道深渊，投入一座大山都没有回音嘛？ 　　自己可能被骗了。 　　嘟，完成抢夺压寨夫人第二阶段，获得奖励：重弩1。 　　嘟，条件不足，无法触发第三阶段任务。 　　长长山道之上，行着一辆马车。车厢内的小蝶擦掉额头汗珠：“小姐，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放我们走，可吓死我了。” 　　苏樱眉头微颦，似乎想着什么心事。半晌她才问：“小蝶，假若一个男人对你说他……硬了，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小蝶睁大眼睛：“心肠硬？” 　　…… 　　送走苏樱后，程大雷整理心情。先在蛤蟆寨堆积杂物的仓库中，找到那架系统奖励的重弩。 　　蛤蟆寨重建后，原先的杂物都堆在仓库中，程大雷确认过，当时收拾东西时，绝对没有看见这架重弩。可如今它就这样无端端出现，而且还配了十枚重箭。 　　果然是重弩，弩身长有两米，宽有三米，程大雷确认过，整个蛤蟆寨，能拉开这张重弩的，除了秦蛮，就是自己。秦蛮是信手拈来，而程大雷是使劲全身气力，才勉强将它拉开。至于徐神机和徐灵儿，根本连一丝丝都拉不动。 　　程大雷决定将这张重弩放在了望台上，算是给山寨添一防御设施。不过，程大雷明白，这架重弩的真正意义，就是给了自己复制生产的可能。可惜现在山寨没有木匠，这种事想也白想。 　　安置好重弩，程大雷开始研究辣椒的培育工作。有了辣椒种子，如何种还是个问题。程大雷记得辣椒好像是苗植，不是直接把种子埋在土中，辣椒就蹭蹭的往外长。程大雷没有种地的经验，不过他曾经在宿舍种过小盆栽，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先将辣椒密植在塑料大棚中，等着幼苗生在出来，在移植到田中。蛤蟆寨自然不可能有塑料大棚，但这也不算什么问题。 　　蛤蟆寨有的是空屋子，这也屋子都是用土坯搭成，上面盖着茅草，倒是极好的暖棚。 　　程大雷将种子埋在细土中，上面浇透水，只等着幼苗生长出来，便移植到天中。 　　山寨只有六个人，这些事情做得很慢，这就是一个很慢的世界，想要前世那种高效率的生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大雷忙碌完这一切，就安心等着，等到林少羽和黄三元回来，山寨就能多两个干活的人。 　　而也就在这个时间段，蛤蟆寨迎来它第一个客人。 　　那一天程大雷正在山下值班，也就是打劫。辣椒要种，员工要招，等林少羽和黄三元回来，猪也要养，鸡也要养，而打劫的日常工作也是必须要做的。 　　不过，这条路不知怎么会事，最近都没什么人经过，没有人经过，业绩自然就差。 　　程大雷百无聊赖的坐在大树下乘凉，正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程当家，这么热的天，还亲自下山打劫？” 　　“敬业嘛，我一向都是如此。”程大雷随口答了一声，循声音扭过头来，忽然一楞，诧异道：“小白狼！” 　　距离程大雷不远的，正是杏花岭小白狼。这女人也不知道怎么长得，皮肤像棉花一样白，在这样炎热的天气，看得人垂涎欲滴。 　　“这么热的天，白当家怎么有时间过来，难道是找我的？”程大雷从树下站起来。 　　“怎么，不可以。”小白狼捂嘴一笑：“我还真是过来找你，有些事想和大当家商量。” 　　“走，山上说话。” 　　程大雷立刻的痛快的道了一声，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拒绝小白狼这样的美女，程大雷更加不能。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荷尔蒙洋溢的女人，就像这天气一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白狼随着程大雷走入蛤蟆寨，山寨里到处晒满的辣椒让她有些发呆。 　　“这是辣椒，从山坡上摘来的，白当家你可以拿走一些到山寨种。”程大雷也是忽然有这个念头，他将小白狼引到聚义厅，没有什么水果，也没有什么茶水，就用井水待客：“白当家找我有什么事？” 　　小白狼目光环视一圈，压低声音，显得很小心。 　　“最近有一笔大生意，杏花岭一个人吞不下，不知程当家有没有兴趣？” 第33章 小门小户，折腾不起 　　见小白狼如此郑重，程大雷也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大买卖？” 　　“一个月后是幽州王杨龙停的六十寿诞，届时会有一批寿礼从青牛山下过，如果程当家感兴趣，我们两家可以联手将这寿礼吞下。”小白狼。 　　程大雷陷入沉思中，帝国十三州一百零八城，青牛山就位于帝国最北的幽州。幽州王杨龙停是帝国罕见几个异姓王，他是幽州的主人。 　　“那么……这批寿礼是来自薛半川？” 　　小白狼点点头：“薛半川占了黑石城，现在正想法设法平息本地势力，如果他能得到幽州王的支持，城主的位置就坐的更稳了。所以，这批寿礼的数目一定了不得，而从黑石城到幽州城，青牛山是必经之地。现在青牛山的山寨都在打这寿礼的主意，我特意来找程当家，不知程当家感不感兴趣？” 　　“既然薛半川如此看重这件事，肯定不容有失，绝对会派重兵沿途护送。凭我们两家吃得下嘛，白当家为何不找别人，单独来找我？”对于性命攸关的事情，程大雷还是把美色搁在一边，更看重自己的寿命。 　　“杏花岭有五十人，都可以配合程当家行动，我之所以找程当家，是看重程当家的五雷法！” 　　“呃……” 　　程大雷无语，还真有信的啊。他见过薛半川，也见过薛半川练出来的兵，那绝非乌合之众。财富他自然也有兴趣，可在这场群雄争肉的游戏中，蛤蟆寨并没有竞争资格。 　　“五雷法乃是神术，多造杀孽，会惹来天谴的。” 　　“那……程当家的意思，是不插手这件事了？”小白狼。 　　“暂且没有拿定主意，容我考虑几日。” 　　“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如此优柔寡断，却是让我错看你了。”小白狼。 　　程大雷呵呵一笑，没将小白狼的激将放在心里。 　　“白当家，不必心急，我另外有件买卖和你商量？”程大雷。 　　“什么？” 　　程大雷引着小白狼来到培育辣椒的暖房，他冲小白狼道：“我们山寨正在种辣椒，如果白当家感兴趣，可以种在杏花岭，这辣椒的产量要远远高于其他作物，等辣椒成熟时，我可以用一斤粮食换一斤辣椒，小麦，大豆，粟子都可以。白当家，这笔交易如何？” 　　小白狼看着暖房内绿油油的辣椒苗，眉头皱了起来，最后，她一摆手道：“程当家，你还是自己留着种吧，这件事程当家不愿意合作，自然有人愿意合作。” 　　说罢，小白狼便一甩手扬长而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程大雷轻叹一声：我也想冲冠一怒，谁来灭谁，可蛤蟆寨这点家底，经不起折腾啊。 　　得，自己还是安心种自己的辣椒吧，先发展农业也未必不行。不过，想起小白狼那鼓鼓的胸脯，程大雷还是怔了怔……都说胸大无脑，看来这句话果然有道理。 　　他晃悠在暖房，照顾着自己的辣椒，山寨发展的第一桶金，可就全靠它们了。 　　等程大雷忙完从暖房出来，就看到徐神机正和一个年轻人交谈，徐神机满脸不耐烦，而那年轻人虽然满面胀得通红，却还是陪着小心。 　　“什么事？”程大雷问了一声。 　　“程大当家！”那年轻人赶忙喊了一声：“我是朱家寨的。” 　　徐神机走过来，低声冲程大雷道：“朱家寨的朱小朋，想耕地没有粮种，想要管我们借一些。” 　　程大雷对朱家寨有一定了解，朱家寨只有三十几个人，当然，作为一个只有六个人的山寨，程大雷也没有资格嘲笑对方。不过这朱家寨是特别穷，山寨有老人有小孩，种地的人手都不够。今年是穷得连种子都吃完了，所以朱小朋才厚着脸皮来朱家寨借粮。 　　“大当家，多少借给我们点，等到收成了，一斗借一斗二还。” 　　程大雷眼珠一转：“你想种辣椒吗？” 　　“辣椒？”朱小朋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程大雷又把对小白狼说的话，对朱小朋说了一遍。朱小朋听得半信半疑：“这是真的么？” 　　小白狼可以干脆的拒绝程大雷，朱小朋可没有这个底气，最后虽然还是不太相信程大雷，却还是拿了一些辣椒苗走了。 　　程大雷推销出第一笔，心情愉悦。只靠蛤蟆寨一家种，能种多少辣椒，自己这是学前世那些农业公司，将种植外包给农户。 　　过了几日，林少羽和黄三元从落叶城回来。将苏樱送回去后，他们这次回来又买了两只小猪，几十只鸡仔，还有一些山寨急需的布匹，盐，纸笔。 　　根据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据说这次寿礼的事情，连落叶城都知道了。许多青牛山之外的山贼，也已经在磨刀霍霍，假若青牛山没有人动手，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件事。 　　而这几天，程大雷已经感受到青牛山的气氛，所有人都没打算让这批寿礼离开青牛山。除了小白狼，另外还有几家小山寨来找程大雷商量合作的事情。 　　程大雷都客客气气的婉拒了，他不下手，不是不敢，而是没这个实力。不说别的，就是山寨现在养的鸡和猪，已经让蛤蟆寨的人手捉襟见肘。 　　所以这一次，程大雷不想参与这件事。他依旧种他的辣椒，养他的小猪，小鸡，最重要的，是刷抢劫任务。 　　程大雷，秦蛮，林少羽轮流值班，每天在山下收着，十几天过去，也不过将任务进度推到5|10，所抢的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小商小贩，无非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有时候甚至往对方身上摘一颗扣子，就算抢劫了。不仅如此，有时还得把对方平安送出青牛山，真让程大雷对无辜之人下手，他是做不到的。 　　就像林冲林教头上山之前，要纳一份投名状，假若事情发生在程大雷身上，这份投名状，他是绝对给不了的。 　　不知不觉，已是夏末，不过天气依旧炎热。这天下午，程大雷在山下值班，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人沿着山道过来。 第34章 恶名远播 　　过了正午，天气依旧炎热，日头落在身上像是火烧。 　　杂草丛生的山道，只留出一条窄窄的小径，天气潮湿、闷热，行在这样的路上，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汗水如同拧毛巾一样，一层一层的往外冒。 　　可偏偏有两个人行在这样的路上，都是书生打扮，白袍束发。走在前面那人剑眉星目，身材修长。长袍挽在腰上，头发黏在脸上，皮肤被晒得有些枯黄。 　　“哥哥，你等下我，别走那么快。”身后跟着那人却单薄很多，像一个小孩穿着不属于他的衣服：“好端端不待在幽州城，偏偏往这里来，害的我和你一起受罪。” 　　“不行千里路，怎知天下事，只待在幽州城，哪里见得到这大好河山。”哥哥扭过头来，咧嘴一笑，笑容干净漂亮。 　　“这穷山恶水有什么好看的，我听说这里有山贼，你别把山贼招来。”弟弟小跑着前进，口中埋怨道。 　　“山贼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敢来，凭我一人一剑，自可斩开一条道路。”哥哥一拍腰间佩剑，叮当作响。 　　“呔！”一声大吼，程大雷从林子里蹦出来，大喊道：“打劫啦，打劫啦，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你……说你呢，站中间。” 　　弟弟脸上一红，忙站在哥哥身后。哥哥扫视程大雷一眼，锵啷拔出佩剑。 　　“有我在，不用怕。”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他扫了扫程大雷手中的斧头，再看了看自己的佩剑，忽然一举手，做出投降姿态。 　　“我们投降！” 　　“咦！” 　　“咦！” 　　程大雷和那人的弟弟同时睁大眼睛。哥哥忽然一扯弟弟头上的帽子，道：“这是我妹妹，生得花容月貌，实在不行，你留下她，放过我。” 　　长发垂落，衬出一张吹弹可破的精致脸蛋，男扮女装更显几分特殊的妩媚。 　　“哥！”妹妹满脸不快，在他身上踹了一脚：“你怎么可以出卖我。” 　　“妹妹，我还有远大前程，你就牺牲一下，我会怀念你的。” 　　“谁让你怀念，你就是个混蛋。” 　　“停！” 　　程大雷及时制止这对兄妹，道：“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婉儿，他叫李行哉。”这次是妹妹出卖哥哥。 　　“干嘛的？”程大雷问。 　　“诗人！”李行哉昂起头道。 　　“诗人？”程大雷诧异问。 　　“正是，我的梦想就是踏遍神州，写下名垂千古的诗篇。”李行哉一本正经。 　　“那么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程大雷想了想，道：“很好，恭喜你们，你们被绑架了。” 　　二人被程大雷赶着上山，李婉儿小声道：“哥哥，咱们真的要跟他上山么？” 　　“快走，啰嗦什么！”程大雷催促道。 　　最后程大雷押着二人来到蛤蟆寨，在经过校场，看到蛤蟆寨的大旗时，李婉儿怔了怔。 　　“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蛤蟆寨？” 　　“咦，传说这两个字从何说起？”程大雷颇有些莫名其妙。 　　李行哉望向程大雷：“难道你就是那个以五人之力，硬抗一千精兵，杀得黑石城丢盔弃甲的蛤蟆大王。” 　　“咦，难道我现在名头这么大么？”程大雷挠挠头。 　　“传说中还说你每顿饭要吃人肉，喝人血……你们抓我们上山，该不会想吃了我们吧？”李婉儿恐惧道。 　　“你看我像吃人肉的吗？”程大雷无奈道。 　　“像。”李婉儿猛地点点头。 　　程大雷扑街。 　　“好啦，我给你们交待一下蛤蟆寨的规矩。”程大雷收拾一下受伤的情绪，道：“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也不会打你们，也不会关你们，想走的话随意，不过这里方圆五十里都是山贼，如果你们自信可以平安走出青牛山，自可离开。” 　　“那你留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真的想……”李婉儿下意识抱紧胸脯。 　　“咳。”程大雷轻咳一声，恋恋不舍的收回在李婉儿胸脯的视线，看着李行哉道：“你不是诗人嘛，把你的见闻都写下来，什么时候写完了，我派人护送你们离开青牛山。” 　　“徐军师！”程大雷喊了一嗓子：“给他们准备笔墨，安排房间。” 　　李行哉和李婉儿被送进一件屋子，等屋子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李婉儿不满道：“哥哥，你为什么要被故意留在这里，你的剑术连老师都称赞……” 　　“哈。”李行哉倒在土炕上，对于这里简陋的环境，他倒是很适应：“你不觉得这个山寨很有意思么？” 　　“哪里有意思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打劫见闻的山贼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啊，还有这座山寨总觉得有点别的东西。”李行哉摊开面前的宣纸：“来，磨墨，既然是诗人，就让我先赋诗一首。” 　　…… 　　姓名：程大雷（小有名气的普通山贼） 　　年龄：18 　　技能：三板斧 　　隐藏属性：一个好人 　　李行哉兄妹刚走，程大雷就开始检查自己的信息。一直忙着其他事，倒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信息，却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声望已经升级了。这应该是防御黑石城进攻后，消息渐渐传开，如此收割的名望。 　　以前是初出茅庐，如今是小有名气，也不知道声望如果继续升级，会不会有其他用途，至少目前看来，没个鸟用。 　　“大当家。”黄三元见到程大雷，打了个招呼。 　　程大雷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把辣椒送到落叶城，反响怎么样？” 　　“辣椒我都交给苏家小姐，反响如何恐怕要过段日子才知道。”黄三元。 　　“那么你觉得最近用辣椒炒的菜味道怎么样？” 　　“一开始觉得并不适应，但隔几天不吃，还蛮想吃的。”黄三元。 　　看到黄三元这幅表情，程大雷心中就有了底气。看来辣椒还得好好种，山寨日后发展可全靠它了。 　　“其他山寨忙什么呢。”程大雷一边向山寨的农田走，一边问道：“都在打那批寿礼的主意，忙着打劫？” 　　“现在整个青牛山都在盯着这件事，只要那批寿礼从青牛山过，必然有人动手。”黄三元问：“大当家，咱们真的不动手？” 第35章 帝国诗才堪忧 　　农田内，辣椒幼苗长势很好。原先程大雷还担心天气太热，所以特意用树干和茅草搭起凉棚，为幼苗遮阳。如今看来，这番苦工没有白费，幼苗绿汪汪一片，再有一两个月就可以收成。 　　程大雷心中腾起莫名的成就感，他想起刚才与黄三元的话头，道：“打听出来什么消息？” 　　“护送寿礼的队伍，这十几天就会从青牛山下经过，从其他山寨得到的消息，这次薛半川应该会派陆哼护送。” 　　“陆哼？这个人你知道多少？”程大雷知道黄三元当初在黑石城，对于黑石城内的人员情况，他比所有人都了解。 　　“陆哼，今年差不多三十岁，善使一条大棒，他是个孤儿，是薛半川收留照顾他，此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普天之下谁都不认，只认薛半川，是个厉害人物。”黄三元道。 　　“当然是厉害人物，不厉害薛半川不会让他出这趟差。”程大雷看着眼前的辣椒苗，问：“其他山寨打算怎么劫？” 　　“无非就是夜袭，下毒，在路上设伏。”黄三元道：“反正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大当家，咱们就不插手么？” 　　程大雷想了想，长叹一声道：“群狗抢肉，凭咱们蛤蟆寨这几块料，想要争，也得有和人争的资格呐。” 　　站在高处往下望，密林之中隐隐能嗅到火药味，当然，青牛山没有火药味，可那种不安分的味道，已经弥漫得到处都是。 　　…… 　　“婉儿，婉儿，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李行哉大步踏进屋子，冲李婉儿招招手。 　　“哥，你能不能不要一副色眯眯的表情，让我感觉你又把丫鬟的小衣偷了。”李婉儿。 　　“这……过去的事能不能不要老提，走，出去我给你看点东西。” 　　“究竟是什么呐？”李婉儿极其不情愿的随李行哉走出土屋。 　　顺着蛤蟆寨的地势往上爬，最后李婉儿眼前出现一座池子，上面盖着茅草。 　　“哥，这是什么，洗澡用的，露天？”李婉儿道。 　　“不，关键是池子里面的东西。”李行哉显得很兴奋：“泉水从山上下来，被引到池子中，上面盖着茅草，飞虫落尘进不去。池子中还有碎石，木炭……” 　　“木炭，有了木炭水还能喝嘛？”李婉儿。 　　“能喝，他们说木炭能搁住水里面的小虫。” 　　“水里面会有小虫？”李婉儿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懂。不过大费周章挖这么个池子，终归是有些用吧。”李行哉道：“走，我再领你去看个东西。” 　　李行哉拽着李婉儿往下走，李婉儿拧着眉头道：“哥，你带我到茅房中干什么，不嫌臭嘛？” 　　“去，进去看看。”李行哉。 　　“我不！” 　　“好啦，不去就不去，我给你聊聊。”李行哉道：“这茅房的下面和马圈、猪圈通着，地底下有一个大坑。他们说茅房也有小虫，飞出来进入人身体，人就会得病。以后可以挖出来肥田。” 　　“哥，这……有什么用？”李婉儿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可总觉得这里面有大用处。”李行哉兴致勃勃，拍着手掌道：“行千里路，知千里事，婉儿，你现在还觉得这座山寨简单嘛。” 　　“一共六个人，再不简单又能怎样？” 　　“是啊，一共六个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李行哉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这个山寨的主人，图谋不小呐。” 　　“哥，你能不能别盯着茅房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李婉儿捂着鼻子：“再说你也是……” 　　“嘘，噤声！”李行哉神色一凛，声音已低下来。 　　到了晚间，土屋内点着蜡烛，烛光透过窗户纸洒出来。 　　“写得怎么样了？”程大雷这个时候走进土屋。 　　“一直在写。”李行哉道：“这是我在京州的见闻。” 　　“继续写吧。” 　　程大雷抓起一张已写完的，如饥似渴的获取着这个世界的信息。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各州各城在什么位置，程大雷一无所知。而且关于帝国的历史，也是程大雷要知道的。他从苏樱那里了解到一些，可苏樱的见识明显比不上李行哉。 　　“大当家，你了解这些作什么啊？” 　　“写书。”程大雷顺嘴胡说。 　　“写书！”李行哉和李婉儿都睁大眼睛。 　　“你是个诗人，我是个作家，我的梦想就是写出一本传世巨作。”程大雷抬起头来：“难道我长得不像。” 　　李行哉和李婉儿目瞪口呆，想说像实在违心，想说不像，可如今又是寄人篱下。 　　“你不是个诗人么？”程大雷道：“写得诗呢，让我看看。” 　　“哈，倒是写了几首，也让大当家鉴赏鉴赏，与小生评点一二。” 　　李行哉从纸堆中翻出几页纸，递到程大雷面前。 　　程大雷一看大嘴巴就咧起来了，口中发出‘啧啧’怪叫。 　　“怎么，我这诗难道不好？”关于这一点，李行哉还是有些自信的。在京州，他被人称为诗才无双，有高人评点过，说他诗中有兵戈之音。 　　“这也能叫诗……”程大雷嘴都快咧到嘴巴：“帝国的诗才，啧啧，真的是堪忧呐。” 　　“喂，你到底懂不懂啊，我哥哥的诗在整个京州都是有名的。”李婉儿不忿道。 　　“好啦，好啦，也让你们开开眼，知道什么叫写诗。”程大雷拿起毛笔，饱蘸浓墨，抬起头，看到李行哉和李婉儿都盯着自己：“哎，有我这一句，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帝国的才子都不敢拿笔了。” 　　“哼，口气倒是不小。” 　　李婉儿冷哼一声，视线还是落在程大雷笔尖上，微微有些出神，却是在想：此人如此口气，不知道肚子里的东西怎样。 　　程大雷紧紧攥住笔杆，笔尖走在纸上，出现歪歪扭扭鬼画符般的几行字。看到他的字迹，李婉儿就忍不住笑出声，刚想嘲讽几句，可等她看清纸上的内容，眼睛突然睁大。 　　程大雷停下笔，看了目瞪口呆的二人一眼，施施然道：“好了，天不早了，早点歇着。” 　　“一句，为什么只有一句？”李婉儿忍不住道。 　　“一句就够了，怕都拿出来吓死你们。”走到门口的程大雷补充一句。 　　李行哉早已失神，手捧着那歪七扭八的字迹，口中呐呐道：“不说天下才子，有这一句，至少我这一生是提不动笔了。” 第36章 杀鸡儆猴 　　这天早上，程大雷如往常一样，起床后先去菜地看了看，辣椒长势喜人。随后又看了看山寨养的猪和马，几只鸡仔咯咯在地上啄着小虫。 　　一切风平浪静，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不过，不知怎地，程大雷总觉得心绪不宁，左眼皮砰砰直跳，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大当家，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正这个时候，徐神机急匆匆跑来，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出什么事了？”程大雷问。 　　“大当家，朱家寨被人灭了！”徐神机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那家山寨动的手？” 　　“你去看看吧，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朱家寨上下三十几口都被杀了。” 　　“走，带我去看看！” 　　徐神机脚步匆匆，在前面引路，中途又碰上秦蛮和林少羽。李行哉从屋里出来，眼前蛤蟆寨全体都出动了，当然，蛤蟆寨一共就六个人。他也不知道什么事，也跟在大家后面。 　　到朱家寨就知道了，程大雷之前闻到火药味是虚，可如今的血腥味却是扑面而来。 　　在一片山坡之上，到处倒卧的都是尸体，一具具倒在血泊中，绿草上挂着血珠。上到八十老妇，下到黄口小儿，程大雷看到草丛中卧着一具孩子的尸体，看模样还不到五六岁。 　　如今每具尸体都被砍掉头，只有尸体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捂住嘴巴，喉咙中发出一声干呕。 　　“怎么，没见过死人呐？”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高飞虎黑着一张脸，瞪了程大雷一眼。 　　今天来到朱家寨的，不止蛤蟆寨一家，飞虎寨，杏花岭，秃头坡，狗头岭等青牛山数得上来的山寨头目都到了。 　　程大雷没有理睬高飞虎的讽刺，依旧捂着嘴巴。 　　“喂，是那家那寨动的手，大家都在青牛山吃饭，没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吧？”小白狼突然道。 　　“还特么没看出来嘛，不是我们动的手，是外人！”高飞豹大叫。 　　“谁？”程大雷问。 　　飞虎寨的于虬然道：“黑石城，陆哼。” 　　程大雷还没见过他，问：“这位是？” 　　“程大家，在下飞虎寨军师于虬然，还是第一次和程当家见面。” 　　程大雷道：“于军师怎么知道是陆哼动得手？” 　　“我们来得早，在朱家寨发现一封血书，上面留着陆哼的名字，上面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你快说呀？”秃头坡的熊大问。 　　“他还说，三天后要从青牛山过，要青牛山有一个算一个，在山下迎接！” 　　血书从于虬然身上拿出来，挨着给大家传看。黄三元看过，是陆哼的字迹，证明这封血书不假。 　　众山贼中有认字的，看过之后，脸都沉得像冰，如今青牛山五十多家山寨的当家都在这里，黑压压一片，却是没有任何人说话。每个人都黑着脸，看着地上的死人，都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段时间青牛山草木皆兵，各家山寨都在想着如何吞了薛半川这批寿礼，也在琢磨着陆哼会如何应对青牛山的山寨，无非是兵来将敌水来土堰而已。 　　可谁也没有想到，陆哼根本没有与大家兵来将敌水来土堰的意思。他只用了一招……杀鸡儆猴。 　　连夜奔袭，血屠朱家寨，可偌大一个青牛山，五十多股山贼，却没有一家听到半点动静。杀人而来，杀人归，陆哼就是要用这种手段告诉所有人。他平得了朱家寨，也平得了青牛山任何一家山寨。 　　想到这里，谁不是噤若寒蝉，感觉头顶悬着一柄刀，随时都会落下。 　　本来一帮人都吵吵着如何打劫陆哼，磨刀霍霍，还生怕别人抢了先。可如今，所有人都偃旗息鼓，没人心里敢再动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有人跌跌撞撞跑进朱家寨，手里还拎着一只野兔。 　　程大雷还真认得这个人，他是朱家寨的朱小朋，前几天还从蛤蟆寨借走一些辣椒面，二人见过一面。 　　朱小朋昨晚在山里打猎，侥幸躲过一劫，可见到山寨的惨状，他瞬间崩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嚎哭不止。 　　这哭声响彻在众人耳边，每个人心里都不太好受。朱家寨一共三十多口人，有老人有小孩，平素也不下山打劫，关键是人数太少，说不好打劫不成反被人劫。而今天，朱家寨三十多口却被屠得干干净净，包括小孩，老人，女人…… 　　朱小朋突然站起来，慢慢走到程大雷面前。 　　“程当家，欠你的债我是还不了了，您别往心里去。” 　　“不算什么，你好好活着。”事到如今，程大雷也只能说这些话。 　　“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的女人和孩子都死了，我还怎么活。” 　　说着，朱小朋忽然大吼一声，狠狠的向一块大石撞去，程大雷反应慢了半拍，朱小朋已经撞破脑袋，尸体正倒在程大雷面前。 　　程大雷猛地呆住，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喂，大家都搭把手，把人埋了。”高飞豹喊道。 　　几家山寨的头目用刀挖土，抬着将朱家寨的尸体埋进地里。 　　程大雷挥挥手，驱散鼻尖的血腥，有气无力道：“走吧，我们回去。”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人性，就一点不管嘛。”高飞豹道。 　　程大雷没有回头，挥挥手带着人回了蛤蟆寨。回到蛤蟆寨，程大雷就病倒了，窝在屋里，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大当家，你没有大碍吧？”徐灵儿给程大雷煮了一碗姜汤，捧着走进屋里。 　　程大雷摇摇头，手捧着姜汤，咕咚咚咽了一口，一时手腕发颤，哐当一声，粗瓷碗摔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大当家……” 　　程大雷挥挥手，不让徐灵儿靠前，眼睛呆呆望着地上的瓷片发愣。 　　徐灵儿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道：“大当家，你还好吧，不行就早早歇着。” 　　程大雷让徐灵儿把地上的残渣收拾了，抬脚上了炕，半晌，他望着窗外，说了回到蛤蟆寨后的第一句话。 　　“山贼的命……还真是比狗都贱呐。” 第37章 帝国前史 　　这一夜的青牛山人人自危，谁都感觉头顶像是悬着一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大哥，后山我又加了两道岗，今晚让弟兄们轮流值夜。”高飞豹从外面进来。 　　“今天让兄弟们都机灵点，一有风吹草动都给我抄家伙。”说这话的时候，高飞虎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自从今天见到朱家寨被屠的惨状，他就有了这习惯。 　　回到山寨后，他立刻加强了警戒，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些不放心，生怕半夜三更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会有柄刀砍掉自己的脑袋。 　　“军师，你觉得怎样，还有没有其他疏忽的地方？”高飞虎问于虬然。 　　“大当家这么安排，应该不会有差池，也无非是嘱咐大家小心为上，只要能撑过这三天，等他们从山下经过，应该就没事了。” 　　高飞虎自然知道于虬然口中的‘他们’是谁，他颓然坐在椅子上，道：“本来还想劫了这批寿礼，弟兄们踏踏实实熬过这个冬天，谁能想到，陆哼竟然这么狠，血屠朱家寨，亏得是向朱家寨动手，要是冲我们飞虎寨动手，我现在也脑袋搬家了。” 　　说到这里，他又摸了摸后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程大雷那边什么消息？” 　　“呦，大哥你快别提他了，那小子直接被吓尿了，听说回山就病倒了，现在还和个娘们似的在床上做月子呢。”高飞豹直接不屑道。 　　“唉，毕竟年纪太小，那见过这种惨状，也是陆哼太狠，别说他，今天我也被吓着了。”高飞虎说着，又摸了摸后脑，感觉那里飕飕的冒凉气，今夜，注定要失眠了。 　　…… 　　蛤蟆寨。 　　李行哉回来后，也将朱家寨发生的事情同李婉儿说了。李婉儿听罢之后，沉默许久方才慢悠悠道：“连孩子都杀，虽然是山贼，可陆哼做事也太绝了些。” 　　李行哉叹口气：“从前听人说打仗，一场战役十几万人就死了，今天见到才知道，杀人还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哥哥，咱们找机会走吧，现在的这里不太安全。”李婉儿。 　　“嗯，走的时候我们悄悄离开，也别惊动他们。”李行哉道。 　　“呦，聊天呢，还没睡呢？” 　　正这个时候，屋门打开，程大雷走了进了。李行哉二人一激灵，也不知道刚才的谈话他听见没有。 　　“大当家，听说你病了，怎么还过来了？”李婉儿看到程大雷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染上点风寒，也不太严重。”程大雷在炕上坐下，冲李行哉道：“还是想找你聊聊。” 　　“今天聊什么？”李行哉。 　　“聊聊帝国以前的事吧，随便聊聊就行。” 　　经过这十几天的交流，程大雷对帝国十三州一百零八城的位置已经有模糊的印象，这几天找李行哉了解的，是帝国的历史。 　　李婉儿挑亮了灯芯，灯下李行哉对帝国上下三千年的历史侃侃而谈，程大雷认真记在心中。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程大雷可以说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也不知如今的历史可以和前世那一段时间相对应。如今，听李行哉聊了这么多，总算是对这世界有了自己模糊的印象。 　　这个世界和程大雷的前世一样，也有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然后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之后夏商周春秋五霸天下大乱，一直到秦一统，楚汉争霸，汉立国四百年，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十常侍之乱，董卓乱天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历史出现偏差。是有曹操这个名字的，但他在刺董卓时就被抓住杀死了，没在历史上掀起多大水花。 　　所以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三国争霸，而是……十九国分立，逐鹿天下。 　　程大雷熟悉的那些名士或名将的名字，也是有的有，有的没有。比如没了武侯诸葛，没了刘关张，没了曹魏五虎将……没有赵云和貂蝉。 　　然后历史就是一团乱麻，十九国纷争不断，打仗，打仗，不停的打仗，与之相随的就是死人，死人，不停的死人……直到大武立国，直到如今。 　　程大雷根据时间推断，这差不多能对应前世的隋唐时期，但其实也对不上，历史一团乱麻，地理位置上也是千差百错。 　　“……最后戎族虽然被赶出去了，可这些年还是屡屡犯边，摩擦不断。”李行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着说着，便聊到三十年前戎族入侵的那场战役。 　　“帝国一年多少军费投到边军，可还是屡战屡败，败得一塌糊涂。哥哥，你说这么多年，我们和戎族打，怎么就打不赢呢。”李婉儿感慨道。 　　“还不是边军将领都是一帮酒囊饭袋，只知道中饱私囊，敷衍军事！”说到这里，李行哉显得极其气愤。 　　程大雷投过来目光：“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哈，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这些年和戎族的作战，可以说是十战十败，而且还虚报军功，一场仗死了几百人，反而要上报帝国，说杀敌五十……这样报来报去，胜仗越来越多，边军的战斗力却越来越低。”李行哉说着看了程大雷一眼：“大当家，依你之见，帝国和戎族的作战，帝国怎么才能打赢？” 　　程大雷打了个喷嚏：“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山贼啊。” 　　李行哉道：“曾有人对我说过，天下的军队可以分为三等，最低等为了生存而战，每个士兵都只顾及自己性命，一遇敌军便做鸟兽散；第二等是为了利益而战，打胜仗时士气如虹，一旦遇到败仗，便人心惶惶。第一等当是为了荣耀而战，以战死沙场为荣，那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师呐。” 　　“这话是对你说的？”程大雷忽然道。 　　“呃……”李行哉抬起头，看到程大雷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一个老人而已。” 　　“那么你确定，他不是在忽悠你？”程大雷认真问。 　　“……”李行哉再次无语，他如何告诉程大雷，对自己说这番话的人，是当今帝国元帅。 第38章 胸藏锦绣，腹隐山河 　　李行哉被程大雷噎得够呛，他尴尬的笑笑：“似乎大当家有什么高见？” 　　“其实为了荣誉战斗的军队，也并不是最强的。”程大雷漫不经心道：“更强的军队应该是为了信仰？” 　　“信仰？” 　　“对，信仰！一支几千人，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组成的军队，每个人都拥有共同的信仰，不惜死亡，不惧失败，一个人死了自有千千万万人上，这样的军队自然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世上真有这种军队？”李行哉难以置信。 　　“当然有。”程大雷想起前世所知道的历史。 　　李行哉和李婉儿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震惊。世上真的有程大雷所说的军队么，这样一支部队投入到战争中，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场面。 　　今夜二人随口说起，聊着聊着就聊到一个古往今来，所有名将都在思考的问题： 　　如何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去死？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你将和你的敌人面对面，刺刀见血，你的战友在你身边倒下，内脏从肚子里流出来，下一个死的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这种状况下，人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自己所掌握的战术动作，只能是靠着本能厮杀。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想，我究竟为什么在战斗？ 　　生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条，每个人都想活下来，可如何才能活下来？转身逃跑，远远的离开战场几乎是本能的选择。 　　可一旦这样做了，一支部队就会成为溃兵，让敌人如杀猪一样砍掉脑袋，就像黑石城面对蛤蟆寨，在最短时间被摧毁战斗意志，所以五人可以胜一千。 　　所有的指挥者都要面对这个问题，真正的战斗不是你一挥刀说杀，士兵就会像机器一样冲过去，真正发生的情况可能是，你一挥刀说杀，手下士兵已经跑光了。 　　那么，每个指挥者都要思考这个问题：如何让你的士兵停下转身的动作，迎着敌人的兵器发起冲锋，用自己仅有的生命铺开一条道路。 　　生存，利益，荣誉，信仰……这些是否能成为真正的理由。 　　土屋内，程大雷和李行哉都保持着沉默，似乎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李行哉看了程大雷一眼，对方身体窝成一团靠在墙上，鼻涕一吸一吸的…… 　　李行哉心里琢磨着：我想这些理所应当，你一个山贼究竟在琢磨什么呢？ 　　“其实，由信仰凝聚的军队也并不是最强的，最强的军队是为了生存。”程大雷打破了沉默。 　　“生存？”李婉儿道：“那岂不是每个人都做了逃兵？” 　　“可逃跑也未必能让他们活下来呀。”程大雷稍微舒展身体：“就像戎族和帝国的战斗，为何戎族能屡战屡胜，帝国却屡战屡败？” 　　李行哉正色起来，这也是一个困扰帝国上百年的问题。帝国论兵力，装备，军队组织都远远强过戎族，可在战斗中十比一的比例都不能取得胜利。 　　“大当家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啦，随便说说罢了。”程大雷却很轻松，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戎族为什么要入侵帝国？” 　　“这……”李行哉刚想说话，发现这个问题竟然不太好回答。 　　“帝国和戎族是宿敌，互相之间已经打了几百年，只要戎族一有机会就想入侵帝国，他们残暴，粗鲁，不通教化……根本就是一群强盗。”李婉儿插口，说到最后，她忽然想起面前这人也是个强盗，识趣的闭上嘴巴。 　　“说是这么说，帝国都觉得戎族像恶魔一样，整天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就想打帝国。”程大雷摇摇头：“其实戎族之所以打帝国，并不是因为吃饱了撑的，而是他们……根本吃不饱。” 　　李行哉屏住呼吸，认真倾听着程大雷的话，这个山贼口中的一言一语，就像钥匙一样为他打开了一方新的天地，让他思考那些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戎族生活在草原上，以畜牧为生，天灾人祸，其实他们比帝国子民活的更难。一场白毛风就能让草原成荒漠，牛羊大片大片的死亡。一边是活不下去，吃西北风都要看老天爷心情，一边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有帝国这么个花花世界，在那里有食物，有女人，有绫罗绸缎，换你你不打啊。”程大雷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死又算什么，反正回到草原也是一个死，索性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一支部队人人都被逼上绝路，他们为了活下去，自然会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 　　李行哉沉默，过了很长时间才道：“三十年前，戎族入帝国时，似乎那时就是一场罕见的旱灾，不仅戎族草原，就连帝国很多地方也是颗粒无收。而这么些年来，若是年景好，戎族那边的骚动就小些，若是年景不好，戎族的入侵规模就大些。” 　　程大雷继续道：“戎族抱着人人必死之心，而帝国的守军心里想的是什么？边疆守不住还有中原，吃了败仗还可以逃跑。一方是打不下就饿死，一方是逃跑就死不了，如此作战，帝国又怎能不败。更不必提军队朝堂之中，各种勾心斗角的内因。” 　　李行哉仔细咀嚼着程大雷的话，忽然接受到这些新鲜信息，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帝国自从立国以来，和戎族每年都在打，却是败得多，胜得少。 　　所有人都在想，为何会如此，而今天程大雷三言两语，却直指问题关键。可这些字字珠玑的话，却出自一个山贼口中。 　　“程先生！”李行哉猛地抬头：“可愿意随我回京州？” 　　程大雷吓了一跳：“和你回京州干什么？” 　　“先生胸怀锦绣，腹隐山河，实在不该在草莽中埋没，若是随我回京州，自有先生一番大前程！”李行哉猛地攥住程大雷的手。 　　程大雷被李行哉直勾勾的看着，心里有些发虚：这娃，该不会是被忽悠住了吧！ 　　前世宿舍卧谈会的时候，谁不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至于说得是对是错……喂，喷子还要负责么！ 　　今天程大雷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是没怎么往心里去，反正说错也不用砍头。可看李行哉的意思……是当真了呀。 第39章 招摇过山 　　“这……男男授受不亲，阁下请自重。”程大雷将李行哉的手指掰开。 　　李行哉依旧目光如火：“先生大才，小小青牛山怎么容得下，自该有一更广阔的天下，容先生写下名字，青史留名。” 　　“呦，我的名字不过三个字，占不了那么大地方。”程大雷笑笑，忽然问：“你有门路……什么门路？” 　　李行哉语塞，略沉默片刻：“自有容先生施展才华的门路。” 　　“罢了，我胸无大志，既不想给人扛刀，也不愿为人站岗。”程大雷站起身来：“趁着天还不晚，我去看看辣椒磨得怎么样了。” 　　说着，程大雷便向屋外走去，走了一半，忽地扭过头来：“你的剑不错，要不给我留下？” 　　李行哉目光忽然一厉，眼里像是藏着刀，随之刀芒消散，他又换上温和的表情。仔细打量着程大雷，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可程大雷就那样笑着，好像不过随口一句无心之言，笑着走出屋子。 　　院外响起几个人推磨的声音，在忙碌着把辣椒磨成粉末。李行哉在蛤蟆寨住了十几日，也吃了几顿辣椒做的菜，那种痛快淋漓的味道，就连从小锦衣玉食的他也从未体味过。程大雷说那种红色的果子叫做辣椒，以前倒是没有见过。 　　目光落在桌上，那里放着一柄剑。黑色剑鞘，是用上好的犀牛皮鞣成的，剑柄上挂着一缕流苏，这可以方便握剑，吸收掌心的汗水。除此之外，不过是朴素的一柄剑，有人喜欢在剑上加各种宝石，金饰，银饰……李行哉是不喜欢的。 　　在剑颚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陆’字，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 　　“想要我的剑么？”李行哉轻轻呢呐：“口气不小啊。” 　　…… 　　三天无非一弹指。 　　这天是个晴天，赤白的日头高悬，空气静得没有一丝风，树梢的叶子都是动也不动一下。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从很远的路上，行过来一队人马。队伍约有百人上下，前后是十人伍的骑兵，中间是佩刀的步兵。队伍保护着中间的马车，只从外面看不见马车上装着些什么。 　　队伍最前方行着的一人，黑衣黑马，马上一柄镔铁大棍。 　　“陆将！” 　　一名斥候快马从青牛山方向奔过来，勒马在陆哼面前停下。 　　“禀陆将，前面就是青牛山，伢子已经探过，路上没有埋伏，青牛山各寨的山寨都在山下等候。” 　　有时候一两名斥候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如果韩玄之还在，就应该知道，在通往名将的道路上，他连最基本的意识都没有。 　　陆哼抬首，他的肤色是一种经年阳光暴晒的枯黄，走在这样炎热的天气，虽然脸上热汗滚落，却也并没有任何不适。 　　“再探！” 　　“是！” 　　斥候呼啸一声，立刻调转马头，向来的方向奔去，于此同时，在青牛山的另一头，一名斥候正快马向这边奔来。 　　两名斥候一来一去，循环禀报，沿途的状况会在最短时间传到陆哼耳中，若有埋伏，陆哼所率领的一百精兵将在最短时间内趟平道路。 　　而今天的青牛山下，并无埋伏。 　　飞虎寨高飞虎高飞豹兄弟，杏花岭小白狼，秃头坡熊大熊二兄弟……几乎青牛山所有山贼都站在各自的山头下，隔三五里就可以看到一撮山贼，但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打劫，而是为了……迎接。 　　这条杀鸡儆猴的计策，不知是出自陆哼还是出自薛半川，但不管是谁，却都非常有效。 　　用雷霆手段血屠朱家寨，将朱家寨上下三十几口全部砍掉脑袋，这自然是很残忍的，但残忍有时候也是一种显示实力的手段。这让青牛山的山贼看到薛半川的实力，青牛山这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要有人敢打这批寿礼的注意，就要有心理准备等来灭寨之祸。 　　所以，各家酝酿打劫寿礼的主意也就烟消云散，而且还要在陆哼经过的时候，在山下迎接。 　　这自然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众山贼也并不缺乏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凶狠并无任何意义。 　　都是活着，凶狠是活下去的法子，卑微的俯下身子也是，在凶狠没办法让人活下去的时候，没人介意卑贱的低头。 　　这个时候，陆哼的队伍已经行进青牛山。 　　“来了，来了！”高飞豹低声道。 　　青牛山各山寨几乎同一时间得到这消息，人人心里都提了一口气，站直身子，头却是微微低了低。 　　“大当家，打探清楚了，青牛山五十二家山寨差不多都在山下候着。”于虬然道。 　　“这就好。”高飞虎点点头，所有人一起丢人，就显得自己不那么丢人了，他忽然一楞：“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蛤蟆寨寨门紧闭，没有人在山下。”于虬然。 　　高飞虎猛地抬头，愣愣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朱家寨被灭，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这感觉并不令人愉快。可不愉快又能怎样，大家都不愉快，可不也同样憋着气，忍屈受辱的在山下守着。 　　这口气，大家都忍得下，你凭什么忍不下。为这种事生气，紧闭寨门，如果因此触怒陆哼，他灭的了朱家寨，还灭不了你蛤蟆寨。 　　年轻人呐，还是太幼稚。 　　高飞虎心里想着，派一个喽啰去蛤蟆寨，让程大雷也老老实实把寨门打开，在山下迎接。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哼的队伍已经行到高飞虎面前。他坐在马上，遮住天上的日头，阴影投在高飞虎身上。 　　高飞虎抬起头仰视着马上的陆哼，仰视总会给人带来一种屈辱感，如同趴着的奴隶。 　　“你带刀干什么？”陆哼问，沉重的铁棍举起，搁在高飞虎肩上。 　　多么屈辱啊，铁打的汉子像一个娘们一样被人握在手上。 　　飞虎寨有一个是一个，脸上肌肉跳动，胸腔内酝酿着怒气。只要高飞虎喊一声，大家不介意一拥而上，哪怕是鸡蛋撞石头。 　　高飞虎扣紧牙关，慢慢低头，将大刀放在地上， 　　“放下武器，送陆将军过山！” 　　陆哼收回铁棍，咧嘴一笑。 　　“好，那你就在后面跟着吧。” 第40章 打劫 　　这一天，怕是青牛山有史以来最屈辱的日子。 　　在这之后，青牛山的山寨总会想起被陆哼支配的恐惧和屈辱。 　　车马继续前行，跟在后面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各山寨的头目。包括飞虎寨的高飞虎高飞豹兄弟，秃头坡的熊大熊二……之后，没人愿再去回想这一日遭遇的屈辱。 　　行到杏花岭下，一丛杏树绿叶丛丛，小白狼带一堆女匪立在岭下。 　　陆哼将马停下，道：“将头抬起。” 　　小白狼缓缓抬起头，一张欺霜压雪的脸蛋当真是灼人眼睛，在这炎热的天气，只要看到她脸的人都感到一种清凉之意。 　　“你就是小白狼！”陆哼感慨：“果然美名远播的骏马！” 　　“请陆将军过山！” 　　陆哼持着铁棍，棍稍扫过小白狼额头的发丝，缓缓下落，最后杵在小白狼的胸脯上。 　　小白狼紧咬牙关，猛地昂起头，对陆哼怒目相视。可陆哼就用毫不遮掩的目光看着她，等着她发怒，爆发，然后将这扬名的艳马一棍拍死。 　　小白狼身后的众女谁不是各自暴怒，虽然落草为贼，自然没有普通女人那种沾衣挂袖即为失节的思想。可是，女人最起码的尊严也是有的。陆哼如此作为，当真是将小白狼的尊严一巴掌狠狠拍在泥淖里。 　　陆哼笑，用镔铁大棍扎了扎小白狼胸脯，随之哈哈大笑。 　　小白狼再低头：“请陆将军过山！” 　　陆哼仰头大笑，笑得肆无忌惮，可是，在整个队伍中，如此肆无忌惮的人只有他一个。而他身后的士兵，却是保持着同样的沉默。 　　这才是真正的精兵，目不斜视，心无旁骛。 　　陆哼如此作为，激怒的不仅仅是杏花岭，还有青牛山各山寨的山寨。但大家都也明白，各山寨的山贼和陆哼所率领的士兵相比，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如飞虎寨是青牛山最大的一座山寨，人口数百人，算是不错了，但山寨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真正能上阵打仗的，也不过百十口人而已。 　　纵然能一拥而上，拼个死活，可陆哼身后的黑石城才真正令人恐惧。 　　至于让众山寨联手拒敌的事情，几乎是想也不要想，人心……并不是那么容易齐的。 　　所以，只有忍受屈辱，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一样，撑过今天，抹抹脸，就当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山贼而已。”陆哼口中轻蔑的吐出四个字，然后大声道：“抬枪！” 　　队伍前后的两队骑兵忽然握紧手中的枪，将一物拴在枪头上，高高扬起。 　　有人看清楚枪上拴着的是什么，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枪上所挂乃是人头。 　　人头高高扬起，随着队伍的前进在空中一晃一晃，这是朱家寨上下三十几口的人头。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黑丝垂落的妇人，有头发还没长全的黄口幼儿…… 　　朱家寨上下被一夜灭尽，人头都被砍断，所有人都在想，人头哪里去了。却原来，竟在今日出现，被高高挂在空中。 　　山贼之中并不缺乏胆大之人，手上沾血的也并不少，可是在今日见到这样一幅场面，山贼之中已经有人发出干呕之声。 　　多么屈辱啊！ 　　山贼贱如狗，真的不是一句虚言，黄三元曾说帝国子民分为四等：一等皇族二等贵族三等平民四等奴才，而山贼……只能沦落为不入流。 　　在高贵的人眼里，山贼甚至不被当人看待，与山间的野兽，巷陌的猪狗同类。如这种不是人的人，杀了就杀了，甚至有一种清理垃圾的愉悦感。其实就算那种匍匐在地上，辛苦的平民对山贼也只是畏惧，而无任何尊重。 　　山贼，是不被人当做同类的。 　　队伍向前进，行到蛤蟆岭下。蛤蟆寨的位置算是青牛山入口，从落叶城到青牛山这是第一站，从黑石城到落叶城，这是最后一站。 　　蛤蟆寨的情形和其他山寨有些不同，山寨大门紧闭，寨门前是一片空旷的山坡，而山坡下却一个人也没有。 　　队伍到这里停下，陆哼抬起头，微微蹙眉。 　　“这里就是蛤蟆寨？为何没人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目视着紧闭的寨门，百人组成的队伍忽然腾起一片杀伐之气。 　　高飞虎心中咯噔一下，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程大雷怕是没看到今天陆哼的做派，不然绝不会这么做。 　　生气嘛，大家都生气，屈辱嘛，大家都屈辱。可谁不是怀着愤怒，忍者屈辱在陆哼面前低下头来。大家都能低头，而你为什么不能低头。 　　紧闭寨门，闭门不出，这就是你表达愤怒的方式，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陆哼将马头冲向蛤蟆寨方向，抬起手伸展五指。 　　“数五之内，寨门不开，与我破门，杀人，灭寨！” 　　随着陆哼的声音，所有视线追随他的手掌，刀出鞘，枪握紧，只要陆哼一声令下，上百人会瞬间变成杀人恶兽。 　　高飞虎心头跳动两下，和于虬然对视一眼，难道今天真的要见点血嘛。 　　吱呀吱呀…… 　　随着木头摩擦的声响，沉重的寨门缓缓打开，随着寨门打开，一人一马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他骑在瘦马上，肩上扛着宣花大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气色不是很好。 　　高飞虎心头松口气，终于到最后关头，程大雷最后还是屈服。这样才对嘛，不要让事情搞得不好收拾，让陆哼从这里经过，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陆哼竖起的手掌落下，点点头，似乎以此表现对程大雷的满意。 　　“我不想看到你带兵器。”陆哼道。 　　程大雷今日第一次见到陆哼，他年纪并不大，依旧英气勃勃，肤色焦黄，身材并不高，但身量很大。这并不是一个追求健美肌肉的时代，如陆哼这种身材代表了力量，强壮。 　　姓名：陆哼（小有名气的优秀武将） 　　年龄：29 　　技能：三招棍法 　　隐藏属性：无 　　程大雷认认真真打量陆哼一遍，然后打了个喷嚏，他风寒还没彻底好，脸上的气色也是源于此，然后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却也并不太大。 　　“打劫。” 第41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打劫！” 　　这两个字不轻不重，随风飘散，传到山坡下每个人耳中。高飞虎心里一激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喂，打劫啦，打劫啦！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不男不女站中间！”程大雷骑在马上，喊着胡编乱造的山歌。 　　高飞虎激灵一下，这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也终于明白，程大雷紧闭寨门，闭门不出，并不是因为幼稚的生气，他是要——打劫！ 　　可是为什么呀！ 　　高飞虎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难道他没有看见朱家寨血流成河，上下三十几口惨死如猪狗！ 　　难道他没有看见陆哼精兵过百，枪挑人头招摇而过！ 　　难道他没有看见青牛山大小山寨的头目都耸头耷尾，缀在人家的马屁股后面！ 　　他当时看见了吧，可他还是骑着一匹瘦马晃了出来，面对精兵如从，人头云集说着两个字。 　　打劫。 　　陆哼微微眯眼，随即嘴角咧起，抬起手掌。 　　“数五之内，过来跪在我的马下，我可以选择原谅你刚才说的话。” 　　程大雷轱辘下了马，将斧头搁在一边，卷起衣服的下摆挽在腰上。 　　高飞虎看到这一幕轻轻点头：一时抽疯不要紧，现在向陆哼磕头求饶纵然屈辱些，但能活下来，这些屈辱又算什么。 　　正这个时候，黄三元和徐神机推着一架重弩到大门前，然后飞速躲开。 　　程大雷来到重弩前，转动绞盘，拉开弩弓，将一支特制的箭安置在弩身上，说是箭，或者叫做矛更合适些，长有一丈，手腕粗细，黑铁枪尖，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高飞虎睁大眼睛，恍然觉得自己想错了，这不是磕头求饶的意思，他是要——进攻！ 　　这有没有搞错，以一敌百竟然要率先进攻，高飞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 　　陆哼刚数到三，竖起三根手指，手尴尬的杵在空中，有些数不下去了。 　　程大雷双手举起斧头，望山下望了一眼，似乎对陆哼还没有下马表达不满。 　　“说了打劫啦！” 　　声音落地，斧锤狠狠砸在扳机上，扣簧被敲开，绞盘飞速旋转，上面架着的重箭被推动，愤怒的向车队冲去。 　　这种重弩，或者称作床弩更加合适，算是大型杀伤武器。程大雷使用的这架重弩，射程达八百步，杀伤范围在五百步。 　　而从蛤蟆寨的寨门到山坡下距离四百步。 　　一名骑兵被掀翻，重箭扎在马车上。 　　“骑兵散开，步兵以马车为防御。” 　　陆哼第一时间下达命令，他知道这种重弩威力很大，但精度不够。 　　所以陆哼没有闪避，只要他运气不是太糟糕，就不会被这重箭射中。他卸下马上铁弓，弓开如满月，射向山坡上的程大雷。 　　程大雷没有躲避，他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转动绞盘，搭箭，用斧锤砸动扳机，激发重箭射向山下。 　　一人手提长枪骑马从蛤蟆寨走出，甩枪挑开陆哼射来的箭。 　　也有骑兵从山下向上射击，首先是距离太远，超出攻击范围，而且由山坡下向上射，即便到达程大雷身边，也无多少杀伤力。 　　在秦蛮的护持下，程大雷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张开弩弓，搭箭，敲下扳机，动作笨拙却坚定，对于山下纷纷射来的箭视作无物，只是不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对着山下的队伍，干净杀戮。 　　惨叫声响起，有尸体倒地，烈马失控狂奔，荡起烟尘。 　　等系统奖励的十根重箭射完之后，程大雷长身而起，拍落尘埃。 　　陆哼眼中的怒火已经肉眼可见，他握紧手中铁棍，口中爆喝一个字。 　　“杀！” 　　一声令下，骑兵为先，步兵在后，一窝蜂向山上冲来。 　　“秦蛮何在！”程大雷大喝。 　　“属下在！”秦蛮提枪。 　　程大雷抬起手臂，指着冲锋的陆哼：“我要他项上人头。” 　　“属下为大当家取来！” 　　秦蛮一勒马缰，一手持枪，一手控马向山下冲去，那纷纷射来的羽箭根本无法近秦蛮的身，而秦蛮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马上的陆哼，更确切来说，是陆哼头顶的人头。 　　杀人者人恒杀之。 　　陆哼能斩人头，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被人砍去脑袋。 　　程大雷翻身上马，注视着山下冲锋的队伍。 　　向上进攻的队伍在刚深入山坡就遇到问题，骑兵轰然倒地，兽夹发动，藏在土中暗箭被触发…… 　　蛤蟆寨重建之后，李行哉见到山寨的生活设施后便大呼小叫，可是他并不知道，山寨重建，那些生活设施只是捎带手的，程大雷的重心在山寨的防御上。 　　秦蛮当初是一个优秀猎人，如今是顶级山贼，在一马平川的山坡上究竟埋着多少陷阱，怕只有蛤蟆寨的几个人知道。 　　所以从山上到山下只有一条安全道路，就是秦蛮所走的那一条，除了这条路外，其他道路都埋满陷阱。 　　这四百步的距离对于这些士兵来说，成了此生走过最漫长的路。 　　程大雷翻身上马，却并未发动进攻，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山下。 　　蛤蟆寨三个能打的，秦蛮是顶级，林少羽是优秀，而程大雷只是普通，所以他最不行。也无非能仗着斧头沉重，杀伤范围大乱撞一通。 　　林少羽也催马走出山寨，立在程大雷身后。 　　再远的距离也有走完的一刻，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攻击的敌人终于快接近程大雷。每个人眼里都恨不得喷出火来，如果他们能靠近程大雷，丝毫不怀疑他们会生吃了程大雷。 　　有鼓声响起，墙头上徐灵儿奋力捶鼓，这鼓是系统奖励，附带鼓舞技能的战鼓。 　　鼓声像是敲在众人心脏，咚咚作响，而敌人与程大雷的距离已越来越短。 　　程大雷和林少羽几乎是同时用薄纱遮脸，程大雷口中高喝一声：“勿急，我有神法，能请天雷！” 　　程大雷会五雷法这件事传开的范围不小，有人信自然也有人不信，可今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做派，难道他真的掌握五雷法。 　　程大雷昂首挺胸，双臂伸展，似乎是在催动仙法。 　　“又来了，又来了！”高飞豹大喊：“快看天雷啊！” 第42章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攻击程大雷的兵卒不由停下脚步，仰望马上的程大雷心脏砰砰跳动。都说程大雷有五雷法，他们也略有耳闻，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自己岂不是会被炸成飞灰。 　　砰！ 　　墙头的黄三元和徐神机早已准备多时，此刻兜头浇下磨得细碎的辣椒面。红雾弥漫开，被吸如鼻中后又辣又疼，眼泪鼻涕顺着往下落。 　　“这……五雷法怎么是红色的？”高飞虎困惑道。 　　“这……这是火雷吧。”高飞豹。 　　“火雷……不该有火嘛？”高飞虎更加困惑。 　　“这……神仙的事，你懂什么。”高飞豹。 　　程大雷完全是将辣椒面当烟雾弹用，不得不说收到奇效，兵卒们连眼睛都睁不开，更遑论要发起攻击。 　　“杀！” 　　程大雷一声爆喝，与林少羽发起属于他们的冲锋。他们面对的都是步兵，在没有结成方阵的情况下，几乎无法对骑兵形成有效的阻挡。况且山坡上埋满陷阱，只要一离开安全区域，立刻就会陷入陷阱中。 　　士兵的战斗意志面临挑战，不停死亡的同伴正折磨着他们的意志。不由自主，大家都偷眼望着与秦蛮交战的陆哼，这是他们心底最后的旗帜。 　　陆哼的等级是优秀，当一个百夫长是完全够格的，三招棍法不过甩，砸，捅三个字，但仗着身大力沉威力也是不小。 　　可惜他今日遇见的是秦蛮。 　　秦蛮的等级是顶级，在升级之后，梅花枪已经悟到五蕊。一枪刺出，能在空中结五朵梅花，有虚有假，有真有实，若分不出枪里虚实，只有死一个下场。 　　况且说到力气大，秦蛮的力气也并不小呐。 　　三招两式，秦蛮便卸掉陆哼的怒气，毕竟技不如人，愤怒也无济于事。紧跟着秦蛮的大枪在陆哼耳边一晃，陆哼就感觉耳朵嗡嗡作响，秦蛮重重一拍，陆哼直接被砸落马下。 　　这一幕落在大多人眼里，距离太远也看不真切，有人惊呼一声，心中惊慌失措。 　　“陆将被杀死了！” 　　“陆将被杀了！” 　　“陆将死了！” 　　恐惧弥漫，伴随着战鼓的声音，士兵的战斗意志被摧毁。 　　人失其志，则无魂，兵失其志，则无战意……在战斗意志被彻底摧毁后，人群惶惶而逃，杀死他们并不比杀死一群猪困难多少，甚至更简单些。 　　这种事，已经是在古往今的战争中无数次被证实的事情。 　　陆哼就地一滚，在最短的时间上马，秦蛮提枪冲来，就要结果他的性命。 　　“且慢。”程大雷催马而来：“由我结果他！” 　　陆哼脸上肌肉跳动，可右臂的疼痛几乎令他连兵器都握不稳，他将铁棍交给左手，口中爆喝一声：“来呀！” 　　程大雷拍马靠近，两马像碰，大斧就抡了过去。 　　“我劈脑袋！” 　　这一招来势凶猛，可是在陆哼眼中也不过寻常，他举棍相挡，硬碰硬的撞击，可他忽略了自己用的是左手，力气减弱不少。 　　程大雷却是一招紧跟着另一招：“我掏耳朵！” 　　陆哼下意识向后仰身，两匹马马头相撞，陆哼直接被掀翻马背。 　　这是陆哼今天两次被打落马背，也是他这辈子仅有的两次，换做有气节的名将，当场自杀的也有。 　　真屈辱啊！ 　　是的，今天他踏入青牛山时所施与给他人的屈辱，成倍的回到他身上。亲身体味后他会更明白，这滋味并不好受。 　　程大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真特么令人讨厌的眼神呐！ 　　陆哼站起，大吼道：“弟兄们，与我杀！” 　　“得了吧，你还哪有什么弟兄！” 　　陆哼一怔，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手下的士兵早已落荒而逃，地上留下的也不过是十几具尸体而已。 　　一个没有士兵的将军还是将军么？ 　　陆哼没想到会落到这种境地，即便蛤蟆寨的挑衅有些出乎他预料，但平掉蛤蟆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但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直到如此。 　　沦落至此，或许只能一死而已。 　　他举棍向程大雷发起冲锋，被秦蛮一枪砸倒。他在站起来，再次冲锋，再次被砸倒，再冲锋，再砸到…… 　　而马上程大雷注视着他，表情没有任何动容，但眼神却是越来越冰冷。 　　陆哼恍然明白，程大雷不是要杀死他，是要击垮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凡自诩强大的就敲碎他给人看，凡自诩高高在上的就把他踩入泥淖。 　　而那些骄傲的，就要让他卑贱。 　　死，的确是洗刷屈辱的最好选择，可死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屈辱的活着，还是尊严的死去，这是程大雷给陆哼的选择。 　　在数不清多少次冲锋后，陆哼选择了前者。 　　“回去给薛半川带个话，他想走那条路都可以，想从我蛤蟆岭下过，我不答应。” 　　陆哼昂起头，这是他保持尊严的最后方式：“你不怕黑石城的报复么？” 　　“让他们来。” 　　陆哼看了程大雷一眼，翻身上马，狼狈离去。 　　程大雷立在马上，目光扫过洒满鲜血的山谷，战斗留下的狼藉还在，如高飞虎一帮人也呆呆立在那里，每个人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竟真的做到了。 　　不知何时，蛤蟆寨的墙头上出现两道人影，一男一女正是被擒在蛤蟆寨的李行哉和李婉儿。 　　注视着程大雷烈日下立马扛斧的身影，李行哉嘴角浮现一丝笑容。 　　“婉儿，还记得他写的那句诗嘛？” 　　“怎么能忘呢。”李婉儿望着李行哉的背影，缓缓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是啊，怎能忘呢，不过九个字，若是传出去，不知会令帝国多少才子不再提笔。也不知全篇写出，是怎样的气魄。”李行哉又忍不住念了一遍：“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黄三元来到程大雷身边道：“大当家，点清了，一共十车货，里面什么东西不知道，还有几批马。” 　　“把东西拉回山上，尸体找人埋了，人头……送到朱家寨给他们全尸。” 　　“是。” 　　嘟，十次打劫任务完成。 　　程大雷之前刷任务已经刷到9|10，这一次竟恰好是第十次。而紧跟着另一条系统提示让程大雷格外注意起来。 　　嘟，触发条件达成，恐惧值系统开启。 　　嘟，恐惧值达到10000，将为你开启点将台建立权限。 　　嘟，目前恐惧值3000。 第43章 匹夫剑 　　那一天，所有山贼都看见，蛤蟆寨将一车又一车金银珠宝拉回山。 　　整整十车，这是大家数了好几遍后确认的数字。虽然看不清楚马车上装的是什么，但想也知道定是连城的金银，无价的珍宝。 　　可是看着蛤蟆寨将这金银财宝拉回山，却没人动抢劫的心思。通过这一战，蛤蟆寨已经让青牛山群贼看到自己的实力，让那些想打蛤蟆寨主意的人偃旗息鼓。而现在程大雷究竟会不会五雷法，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只能看着蛤蟆寨将一车车财宝拉回山，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蛤蟆寨打扫战场后，从尸体上扒一些盔甲，拣一些散落在丛林中的兵器。 　　回到蛤蟆寨后，程大雷第一时间回到房间，查看自己的信息。 　　姓名：程大雷（小有名气的普通山贼） 　　年龄：18 　　技能：三板斧 　　隐藏属性：一个好人 　　恐惧值：3000 　　相比从前等级并没有变化，只是属性多了一条‘恐惧值’。查看刚才的系统提示，当自己系统达到10000后，将获得点将台建设权限。 　　程大雷暗自琢磨着，以他多年游戏宅的经验分析，这恐惧值类似于系统货币，当获得一定数目后，就可以向系统兑换物品。而这点将台……难道是武将商店？ 　　当然，这只是程大雷自己的分析，只有建设点将台后才能确认。 　　目前自己的恐惧值是3000，距离目标还有7000，那么这恐惧值该如何获得？ 　　正这个时候，徐神机走进屋子：“大当家，咱们抢来的寿礼已经点清数目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程大雷跟着徐神机往外走，心里还在琢磨关于恐惧值的事情。这系统明显是专业版的，连一个新手指南都不给，凡事都要程大雷自己琢磨。 　　“呔！”看着走在前面的徐神机，程大雷忽然大吼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徐神机扭过头来，一脸嫌弃道：“大当家，你干嘛？” 　　嘟，获得恐惧值1 　　“没事，没事。” 　　程大雷挥挥手，心里还在琢磨着，看来这恐惧值，只要让人害怕就行，倒也不算困难。不过徐神机对自己已经很熟悉了，当然是不会害怕自己。自己想要获得恐惧值，还得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和徐神机一起走到校场，黄三元正拿笔记录着数目。他做这些事情是专业的，如果没有黄三元，蛤蟆寨几个人做这些事情都不擅长。 　　“大当家，已经点清楚了。”黄三元道：“一共十车，兽皮三车，铜器两车，草药两车，绸缎三车。其他咱们还获得了几匹马和一些兵器。” 　　这场战斗下来，蛤蟆寨收获颇丰。兽皮，草药，棉布都是在这里生活的必须平。程大雷看着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物资，道：“那些是咱们能用的？” 　　“大都用得着，但用不了这么多。”黄三元道：“目前还有个问题，山寨没多少粮食了，眼看天气也越来越冷，咱们得储备一些过冬的粮食。” 　　其实目前的蛤蟆寨也不过六个人，六个人是吃不了多少东西的，关键是山寨还养了几匹马，今天打仗又抓了几匹，消耗更大，凭目前山寨的储备是过不了这个冬天的。 　　“那是该把这些东西换成粮食？”程大雷抬头道：“咱们好像没有没有门路，对吧？” 　　徐神机道：“其实以前咱们有销赃的门路，只是蛤蟆寨的实力越来越小，这条路也废了。” 　　“那看来咱们还得再开一条门路，不然以后抢来东西，根本没办法销账。”程大雷说着，忽然站起来：“苏樱那边呢，家里那点破事还没解决，答应给我们的赎金也没送来，真当从我们这里白走了！” 　　“那边会不会遇到麻烦了？”黄三元问道。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蛤蟆寨和苏樱建立合作关系是最好的，只是苏樱回去后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辣椒在落石城反响怎样。究竟苏樱那边怎么样了，难道她那个后妈很难处理…… 　　程大雷先让大家把这次抢劫来的东西搬进仓库，反正这些东西都坏不了，搁一段时间也没有问题。 　　在做这些的时候，程大雷不断收到系统提示。 　　嘟，收到恐惧值8 　　嘟，收到恐惧值10 　　嘟，收到恐惧值3 　　…… 　　程大雷估计，这是自己打劫的事情传回黑石城后，引起的反响，说不得传言会将自己传成怎样。不过，想要靠此收集10000点恐惧值，显然是不够的。 　　次日天明，程大雷还没睡醒，徐神机就跑进他房间。 　　“大当家，李行哉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你以为真还能留下他们呐。”程大雷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估计他们也该走了。” 　　“不过在他屋子里留下了一把剑。” 　　咦！ 　　程大雷腾地从炕上跳下来，伸手将徐神机手中的剑抓过来，锵啷一声拔出剑鞘，剑刃寒如水。 　　程大雷刚来到这个时代，就心心念念想要一柄剑，他也幻想着能白袍仗剑，马踏江湖。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他都没办法抢到一柄剑，原因他也差不多搞明白了。 　　在这个时代，剑与其说是兵器，倒不如说是礼器。以这个时代的锻造技术，能幻想双面开刃的铁剑有多大杀伤力么，砍不了几下人就卷刃了。所以在如今，武将上阵，大都选择长枪，大刀，铜锤……锋利不锋利不要紧，够重能砸人就可以；绿林豪侠都选择用大刀，哨棒，随地取材，造价廉价，实在是杀人放火，居家旅行必备。 　　而剑，简直就是奢侈品了，首先是造价昂贵，还得细心保养，否则生锈了拔不出剑鞘多尴尬。所以在这个时代，书生佩剑，名士佩剑，贵族佩剑……王族也佩剑。 　　李行哉究竟属于哪一种呢？ 　　握着手中剑，程大雷心中缓缓思索着。 　　从青牛山去往落石城的官道上，李行哉走在前方，李婉儿跟在他身后，面露不解。 　　“哥哥，你怎么想的，要把剑留给他？” 　　“无非一柄剑而已，给了他又如何。”李行哉随意道。 　　“可那剑……”李婉儿快走几步，到他身边：“那可是匹夫剑……” 第44章 骄傲的人 　　那场战斗造成的余波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能平息。此事过后，程大雷彻底在青牛山方圆叫响了腕儿。人们只传说那蛤蟆大王每顿饭要吃十斤人肉，二斤人血，生得青面獠牙，方口阔面。 　　这下蛤蟆大王的匪号是叫响了，程大雷还打算找时间给自己想个上档次的外号，如温柔小斧，赛潘安俏宋玉什么的，如今大家都认了蛤蟆大王这四个字，再想改名会掉粉的。 　　相应的，程大雷也收获了一笔恐惧值，目前已达到4000，不过距离10000点恐惧值还有一定距离。 　　这几天程大雷就烦着这件事，怎样才能迅速提高恐惧值，获得建立点将台权限，看看这点将台究竟是怎么会事。 　　目前还没想到办法，总是突然跳到别人面前想吓人一跳，显得很滑稽。 　　事情发生三天后，程大雷在大树下乘凉，今天是个好天气，也就是很热。 　　“大当家，山下有人来了，看意思是想见你。”徐神机和黄三元过来。 　　“走，带我去看看。” 　　三人趴在山寨的墙头上往下看，只见山下有三匹马，为首一人着黑衣，目光若有若无看着蛤蟆寨大门。 　　“他是干嘛的？”程大雷困惑问。 　　“我认得他。”黄三元突然道。 　　“喔，说来听听。”程大雷手搭凉棚，望着山下，只见为首之人板着一张脸，表情肃穆。 　　“黑石城有一个本地帮会，叫做野狼帮，帮内有一二百喽啰。我认得山下这人，叫做李甲，他就是野狼帮的老大，这个人盘踞黑石城很多年，是个人物。”黄三元道。 　　“野狼帮……听听这名字，一看就没文化。”程大雷不屑道。 　　徐神机和黄三元无语，好像蛤蟆寨这三个字也没啥文化。其实山寨和帮会一样，都属于绿林，也就是黑·道，当然，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帮会更高一些。 　　“我们和野狼帮井水不犯河水，从前也没打过交道，你说他过来干什么呢？”徐神机。 　　“我觉得……他可能是来给薛半川当说客。”程大雷道：“薛半川想把那笔寿礼赎回去。” 　　“这……”徐神机难以置信道：“不太可能吧，我们抢了他们的东西，他不攻打我们也就是了，怎么还会和我们合作，我们可是山贼。” 　　“他不是不想打我们，而是没时间。”程大雷道：“薛半川刚篡了城主的位置，城内很多势力要平息，幽州王的寿宴快近，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跟我们耗，所以把这笔寿礼赎回去是最好的办法，当然，薛半川如果腾出手来，收拾我们是肯定的。” 　　“大当家言之有理。”黄三元赞道。 　　“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程大雷困惑的看着山下的李甲：“他来谈判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在山下杵着干什么？” 　　“我听说……”黄三元道：“这个李甲架子极大，曾经韩虎踞要见他，两个时辰他一句话不说，最后还是韩虎踞先开口，他才说话。” 　　“喔，原来是个骄傲的人呐……”程大雷嘴角抿起：“我就是喜欢骄傲的人。” 　　“要我不下去请他上山？”黄三元道。 　　“请什么……既然他喜欢等着，那就让他等着吧。”程大雷仰起身看着天上的日头：“今天是个好天气呐。” 　　今天的确是好天气，好天气的意思是很热，山林中的环境又燥热些，汗水出了一层一层，粗麻布衣服贴在身上，有密林中的小虫往身上扑，包括苍蝇、蚊子，臭虫……习惯空调房的现代人根本想象不到这种痛苦。 　　当然，这个时代人们忍受酷热的能力还是很强的，李甲也并非养尊处优，所以一开始他还忍得住。 　　可是，这事情和他想象得不一样。程大雷分析得不错，李甲的确是被薛半川所托，来充当双方的说客。他算是绿林道的，在双方之间说话方便。不过，李甲不大看得起山贼，绿林道也是有鄙视链的，野狼帮这些本地帮会，都是结交达官贵人，做些灰色生意，我们是文明人，怎么能和山林中的土老帽一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讨厌你们这些打劫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的确，程大雷击溃了陆哼，威名……好吧，是臭名远博。但这有什么，无非是用了一些陷阱而已，而陆哼的战斗力……也没有吹得那么玄乎嘛。 　　所以李甲有一种下乡慰问的意思，来到蛤蟆寨后给他们聊聊城里的见闻，让他们开阔一下眼界。顺便再说一下自己的来意，比如什么‘城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幸亏我看在绿林道的情分上，给你们压下来了，要不你们就死了’‘快点把寿礼拿出来吧，薛城主大恩，赏你们些钱……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 　　但事情和他想得不一样，很不一样，话说，今天的天气怎么这么热。衣服湿漉漉黏在身体上，似乎有蚂蚁落在自己身上，又痒又痛，自己要是解开衣服看看，会不会破坏自己的气质。 　　明明看见几个人在墙头鬼鬼祟祟，怎么还不开门迎接，难道是准备欢迎仪式……嗳，不用太麻烦，不用太麻烦…… 　　不过这准备时间也太久了些，一直从上午到日头正中，火一般烧灼的阳光落在地上，树叶和草丛都打蔫了。 　　李甲晕晕乎乎，在马上一跌一跌，现在他差不多明白，这好像并不是准备欢迎仪式的节奏。 　　望着头顶紧闭的寨门，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大的声音喊道：“野狼帮李甲……求见……” 　　程大雷睡过午觉，正用井水洗脸，徐神机走过来：“大当家，下面开始喊了，要不要再耗耗他们……” 　　“耗什么呀，再耗就中暑了。”程大雷擦了擦脸：“让他们上来，你和黄三元和他谈，看薛半川会出什么价？” 　　在李甲迷糊的视线中，蛤蟆寨寨门打开，黄三元在他视线中出现，李甲如同见到救星。还想摆一下架子，不过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黄管家，好久不见！” 第45章 发展才是硬道理 　　“黄管家，黑石城一别，已经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会在此地落草为寇。”李甲。 　　“我不是什么管家，现在是蛤蟆寨的总管，以前的事不必提了。”黄三元。 　　“可惜了，可惜了。”李甲叹息：“怎么不见程当家……” 　　“大当家要事缠身，这种小事是不会过问的。”黄三元道：“你有什么事，和我谈也是一样。” 　　国人谈判的特点就是避实就虚，好像谁先说出目的，谁就技不如人。黄三元和李甲在一起磨，谁也不聊正题，好在黄三元做这些事情是擅长的，他也不怕和李甲磨叽。 　　李甲心底还是想见一见程大雷的，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蛤蟆大王，也不知道真实面目如何。 　　现在只派出徐神机、黄三元与自己谈判，很显然是没把自己当会事，那蛤蟆大王果然好神秘。 　　再磨叽无数次后，终于聊到今天的正题：究竟要多少赎金拿会寿礼？ 　　“薛城主愿意拿出两万贯，赎回寿礼，这笔钱却也是薛城主大恩大德，又有我的面子作保。” 　　“哈，薛城主想得真好，那批寿礼卖出去，怕是不只这个数目吧。” 　　“黄总管莫要忘了，这批寿礼是你们抢来的，本来就不属于你们。” 　　“李帮主也莫忘了，我们是山贼，抢到的东西就是我们的。” 　　“你们蛤蟆寨只有六个人，这笔钱不给，想平了蛤蟆寨也不是不行。” 　　“可我们就六个人，也抢了陆哼的一个百人队。” 　　二人你来我往，耍一些语言上的诡计，一方想抬高数目，一方想压低数目，可以说是唇枪舌战。 　　黄三元心底不屑的瞥了李甲一眼，心道：你和我聊这些，还差得远呐！ 　　“那么黄总管想要多少？”李甲想要摸黄三元的底。 　　“那要看李帮主有多大权力。”黄三元的心理价位是三万贯，但以他的狡黠是不会轻易暴露出来的。 　　李甲骂了一声老狐狸，叹口气道：“黄总管如果做不了主，还是把程当家请出来吧。” 　　“我来和你谈就好。”黄三元含笑。 　　嗵！ 　　屋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李甲一惊看到一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扛着一柄大斧头闯进来。 　　难道这人就是那顿顿都要吃人肉喝人血的蛤蟆大王，果然好凶恶的相貌。 　　李甲心里一激灵，难道对方想要对自己下黑手！ 　　“你……你想干什么！” 　　砰！ 　　“我不喜欢讨价还价，赎金要十万贯。”程大雷一斧头砸在桌面上：“你答应不答应？” 　　李甲额头的汗珠冒出来，果然是吃人肉的主儿，自己要是不答应，这一斧头就会砸在自己脑袋上。 　　“我答应，我答应……” 　　嘟，收到恐惧值199 　　嘟，收到恐惧值288 　　嘟，收到恐惧值266 　　“好了，黄三元继续和他们谈！” 　　程大雷扛着大斧头离开屋子，刚回到自己房间，他就打水把脸上的黑灰和假胡子洗掉，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果然有效，这一波就收到小一千的恐惧值，看来是找到正确的法子。这个样子发展下去，收集10000恐惧值任务并不难完成。 　　土屋内，程大雷离开后，李甲和两个随从才擦了擦额头汗珠。 　　黄三元眯眼笑道：“那就如此说定，你们带来十万赎金，蛤蟆寨把寿礼还会。” 　　“等一等。”李甲身边一人道，他不是野狼帮的人，确切来说是薛半川的人。 　　“怎么，想反悔？”徐神机道。 　　这个时候三人那敢反悔，脑袋不想要了。李甲和两个同伴嘀咕一番，李甲道：“问题是……我们拿不出十万贯。” 　　一贯是一千文，十万贯就是一百万枚铜钱，莫看薛半川是一城之主，他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刚刚得到黑石城城主的位置，许多地方都要花钱，现金这种东西，他是没有多少的。而那批寿礼满打满算也就值三万多贯而已，十万贯这个数目确实是蛤蟆寨狮子大开口。 　　说出这句话，李甲心里有些打鼓，该不会触怒对方吧。 　　“没问题，我们是可以分期支付的？” 　　“分期支付？”李甲三人一头雾水，没听过这个词。 　　“我们都帮你们考虑好了。”黄三元打了个响指，拿出一副三流理财经理的态度：“没有现金，可以用粮食、盐、布抵债，只要交够首付就可以。至于利息么，以后凡是从蛤蟆岭下经过的车队，我们抽取二成利息，直到本金全部还清为止。” 　　李甲听不太懂黄三元的话，包括他身后两个薛半川派来的人。也不怪他们，要怪只能怪这个时代的教育水平太差。怎能奢望一个帮派头目听得懂什么叫等额本金，等额本息。不过李甲倒是听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只要交三成，也就是三万贯就可以取走所有寿礼。至于后面的欠债，我不还你能怎样…… 　　不得不说，李甲的思维方式很简单。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签约吧。”黄三元和徐神机取出厚厚一叠纸，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合约一式两份，你们签完字后再拿给薛半川签字盖章，等凑齐首付，就可以把寿礼取走了。” 　　之后，双方又谈了一些细则，比如一石粮食等于多少铜钱，比如盐铁又作价几何，具体交付时应怎么执行…… 　　这些繁琐的事情聊到很晚，最后李甲捧着厚厚一叠合约离开，当离开蛤蟆寨的时候，李甲想不太明白，薛半川托付的任务，自己究竟算完成没有。 　　有些事程大雷以琢磨很长时间，山寨自然靠打劫为生，连续两场战斗，蛤蟆寨也打出了自己的名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蛤蟆寨不用再考虑安全问题。 　　但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一直打劫没人从山下过怎么办。所以还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程大雷可不想把落叶城与黑石城的交通要道给切断。 　　程大雷虽然蜗居蛤蟆岭，但心里可还是牵挂着黑石城与落叶城的经济问题呢。 　　当然，这种躺着挣钱的方式，是需要实力支撑的，而现在蛤蟆寨的实力显然不够。 　　所以，发展才是硬道理。 第46章 上城去 　　三天后，黑石城派人将赎金首付送来，包括铜钱一万贯，盐铁粮食若干。负责交付赎金的，竟然就是陆哼。总得来说，交接过程很顺利，在得到寿礼后，陆哼没有再回黑石城，而是直接拉着寿礼奔赴幽州城，如此可见薛半川的焦急程度。 　　在交接过程中，程大雷能听得到陆哼将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不用怀疑，只要腾出手来，陆哼会第一时间收拾蛤蟆寨。 　　这段时间差，就是蛤蟆寨的发展机会。 　　也许是最后机会。 　　当天下午，程大雷在蛤蟆寨山坡下立了一块用木板拼成的公告牌。上面拓着薛半川亲笔签字盖章的合约，写明凡在蛤蟆寨经过的人，都要交给蛤蟆寨二成利息，所得到的就是由蛤蟆寨护送平安离开青牛山。 　　同一天，程大雷让徐神机，林少羽几个骑着马在青牛山敲了一圈锣，保证每个山寨都可以听到。 　　铛铛！ 　　铛铛！ 　　这声音从山下传来的时候，高飞虎正在赶着驴拉磨，心中一激灵，手中的簸箕砸在地上。 　　“又有好消息！” 　　连续发生几次这样的事情，高飞虎已经有心理阴影，这次蛤蟆寨又搞什么幺蛾子。 　　“这次他们贴的是什么？”高飞虎问自己弟弟。 　　“这次他们没贴……说是都贴在蛤蟆寨外面了，想要知道的，得去哪里看。”高飞豹刚从外面回来。 　　“派个弟兄去看看，罢了，还是你亲自去，速去速回。”高飞虎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想知道蛤蟆寨又折腾什么。 　　这几天蛤蟆寨发的财，高飞虎看着眼里，馋在心头。但这也没办法，扪心自问，他是不敢去抢陆哼的，抢也肯定抢不过。可程大雷就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而且还没有任何伤亡。 　　这件事无论如何，高飞虎得给程大雷呈上一个服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人家能做到，你就得服。以前没听说程老大这个儿子怎么样，似乎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酒囊饭袋，没想到程老大死了，大家都以为蛤蟆寨要完的时候，他却露了出来。连续两场仗，干得真漂亮…… 　　高飞虎看着程大雷的收获也眼馋，有时候也想抢了蛤蟆寨，可陆哼的惨状他还记忆犹新。怎么说陆哼都不该这么惨，可他就是说了，飞虎寨如果想向蛤蟆寨动手，能逃脱这厄运么…… 　　所以如今只是想想，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 　　想着这些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高飞虎皱起眉头：怎么去这么久都不回来…… 　　高飞豹到蛤蟆岭的时候，看到一座木板下聚了很多人，都是各山各寨的山贼，正议论着什么。 　　“辣椒……辣椒是什么，和花椒一样吗？” 　　“收获后每斤辣椒换一斤粮食，这辣椒产量多少……” 　　“说是至少在千斤以上，一斤辣椒换一斤粮食，那就是亩产上千，不可能！” 　　高飞豹听了一会儿，又往木板上看了一眼。他勉强认字，所以能读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意思是，想要种植辣椒的可以到蛤蟆寨领取辣椒苗，等辣椒收获时，蛤蟆寨以一斤辣椒一斤粮食的价格收购。 　　这……有点扯吧！ 　　平时山寨种田，也就是种些小麦，大豆，粟子……田间地头种些高粱，亩产能收300斤就算高产，如果真按蛤蟆寨所说，岂不是每亩地都能活的上千斤粮食。 　　“高二当家，你看这件事怎样，靠谱嘛？” 　　“靠谱，怎么不靠谱，我觉得大家都该信蛤蟆寨的，一亩地上千斤，有几亩，一个山寨就都养活了。” 　　“那我听二当家的，去取些辣椒苗。” 　　“回来，没听出来高二当家笑话你呢。” 　　“哈哈，这娃是那家的，这么天真。”高飞豹愉悦的笑。 　　“是野猪林的。”有人道：“我觉得也不太真，这种事我做梦梦见过，真发生一次都没见着。” 　　“对了，有人信他们的嘛？”高飞豹问。 　　“有啊，怎么没有。杏花岭的小白狼取走了一些，还有秃头坡……其实要不是听二当家这么说，我们几个也想试试呢。” 　　“去呀，为什么不去，这天上掉馅饼了，你还不张嘴借着。” 　　“二当家快别说笑了，趁着天还不冷，我们还想种茬大豆呢，可是不能把好田耽搁了。” 　　“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咱们小门小户，可不能跟着蛤蟆寨瞎折腾，至于杏花岭和秃头坡，我们就祝他们发财吧。” 　　众人哄堂大笑，渐渐人群都散了，最后只有几家取了一些辣椒苗，高飞豹自己也取了些，他不是为了种，只是为了看看这辣椒苗究竟是什么东西。 　　回到飞虎寨，把发生的事情与高飞虎说了。 　　“大哥，我去了半亩的苗，要不要找地方种了？” 　　高飞虎直摇头：“这不是扯淡吗，今年也就能再种一茬豆子，可没有空闲的地让你折腾。” 　　“要不我就给我一分地，我试试看会长出来什么？”高飞豹。 　　高飞虎白他一眼，不耐烦道：“堂屋前面有块空地，你收拾一下种在哪里吧。” 　　今天的事情程大雷也没料得，本以为按一斤粮食一斤辣椒的收购价，辣椒苗肯定会供不应求。结果只有寥寥几个人从自己这里取了辣椒面，让程大雷很失望。 　　虽然落叶城那边没有消息传来，但程大雷觉得辣椒效果不会错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横扫全国。 　　而问题是，苏樱那边怎么还没消息传来？程大雷觉得，自己该往落叶城走一遭了。第一，是看看苏樱那边情况，第二，是现在山寨有了钱，可以想办法花钱买些奴隶，扩充一下山寨人口，第三点原因么…… 　　自己来这个世界已经有段时间了，从开始就在这穷山沟内，现在都没走出过一步，这城里究竟是什么模样，自己想去亲眼看看。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程大雷换上那套系统奖励的文士服，揣了一把腰刀，骑着瘦马，唤上徐神机。 　　他上城去了！ 第47章 第一次入城 　　“这是黄家的帖子，黄员外今年49岁，元配夫人前年才死掉，小樱去了就是正房。” 　　“可这样是不是有些委屈小樱，小樱才17岁？” 　　“有什么好委屈的，她没过门就克得夫家灭门，又被山贼糟蹋过，黄员外肯要她就不错了。” 　　“黄员外家里良田千亩，长子又在守备营任职，怕还是我们高攀。” 　　落叶城，苏家。 　　从一间大屋中传出这样的对话。小蝶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悄悄向后院跑去，最后她进入一座破落的院子。 　　院子内，苏樱正用稻谷喂几只信鸽。 　　“小姐，你怎么能做这些下人差事。”小蝶抢过去道：“小姐，你知道不知道，夫人要把你许人了，要许给一个姓黄的老头，胡子都白了。” 　　“倒是听到一些。”苏樱平静道。 　　“可是……小姐你怎么能嫁给他，他都可以做小蝶爷爷了。”小蝶诧异苏樱的平静。 　　“我身上的经历能嫁得出去，便是不错了，何况这次过去还是正房。” 　　小蝶愣了愣，不知该说些什么。事实上苏樱从蛤蟆寨回来后，状况不是很好，她原来的屋子被二小姐占了，只能被赶到这样一个苏家破败的院子，每月的吃穿用度也缩减许多。 　　“可小姐心里还是会不开心吧？” 　　“当然。” 　　苏樱把手中最后一把稻谷撒尽。 　　就在这个时候，落叶城的城门前站着两个人。 　　‘有恶贼程大雷，出身青牛山蛤蟆岭蛤蟆寨，绰号蛤蟆大王，方口阔面，颌下黑须，此贼杀人如麻，十恶不赦，有将其缉拿归案的，赏金百五十两’ 　　还未进城，程大雷先在城门口看到悬赏自己的榜文。 　　“咦，我的赏金涨了。”程大雷面有得色。 　　“这上面画得也不像啊，这怎么抓得到人。”徐神机非常遗憾。 　　“走着，进城！”程大雷牵着马，有些意气风发。 　　事实上，二人还没走进城门，就被守门的卫兵拦住了。 　　“喂，干嘛的，我怎么看你长得像悬赏的恶匪！” 　　在帝国还强盛时，平民是不可随意迁徙的。路引、公验、牌谍等都算是身份证明，想要进城是需要这些东西的。 　　那么在皇权没落的今天，什么才是身份证明呢？ 　　程大雷随手一把铜钱塞到卫兵掌心，指了指墙上的通缉令：“有很像吗？” 　　卫兵掂了掂铜钱，约莫有几十枚，悄悄揣到怀里，表面上却依旧板着一张脸。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从那儿来的？” 　　“在下……”程大雷心中一动，笑道：“在下姓欧名巴，青牛山下人氏。” 　　“欧巴？”卫兵皱了皱眉头：“倒是个古怪的姓氏。” 　　紧跟着他又指了指徐神机：“那他呢，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欧耶，是我本家叔叔。”程大雷揽住徐神机肩膀：“我们是到城里访友，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好啦，进去吧，你们既然是从青牛山来的，就该知道青牛山山贼作乱，到晚上可不太平。” 　　程大雷哈哈笑笑，和徐神机一起走进落叶城。这是他踏足这个世界后，进入的第一个城市，相比之下，蛤蟆岭只能算是穷山沟。 　　他是边走边看，观察着落叶城的环境，不得不说，城市绿化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几百年的大树随处可见。 　　城里的商业环境也比程大雷预想得好上很多，街道两旁有不少商铺，也有不少走街串巷的小贩：卖花郎，胭脂摊，菜贩，担柴的，送水的……。 　　偶尔有一二人骑马从长街呼啸而过，换来行人艳羡的目光。 　　这种目光程大雷太熟悉了，前世如果有跑车从街上过，大家也是这么个目光。如此看来，虚荣心这东西，倒是古今都一样。 　　程大雷虽然也牵着一匹马，但这马太瘦，卖相不好，所以也就没有小妹妹向他抛媚眼。 　　走在街上，与行人擦肩而过，其实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大概就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穿麻衣的，不用问就是奴隶之类的贱民，能穿棉衣的就证明家境还不错，要是能穿上绸缎，不用问富N代无疑。这里N大于等于2…… 　　那么，就不能是人家白手起家，做到人上人，成为富一代么？ 　　在这个时代，阶级层次是很难打破的，子承父业者居多，当官的祖祖辈辈就当官，经商的祖祖辈辈经商。那些惊才绝艳，你能一步一步爬到高出的人杰不是没有，只是极其稀少而已。 　　程大雷还算不错，穿着棉衣牵着马，身后还跟着一老奴样的人。这幅打扮不说大富大贵吧，最起码家里条件也不错……。 　　中午，二人在一家叫做四海楼的客栈落脚。 　　“小二，来半斤白酒，两斤牛肉。”程大雷刚坐下就扯了一嗓子，自己也过过大侠的瘾。 　　“老板，咱们这儿没有牛肉，还有……酒小店有，但什么是白酒？” 　　“……”程大雷。 　　“还是我来吧。”徐神机清了清嗓子：“向给我们安排一间上房，我们的马在外面拴着，拉到后院好草好料喂着。吃得嘛，来两壶黄酒，半斤羊肉，半斤猪肉，再给抓条鱼熬汤，要快些。” 　　“得嘞，您稍等着。” 　　程大雷听得一愣一愣，原来点菜还有这么多门道。首先牛在古代是很重要的劳动力，很长一段时期，杀牛都是犯法的。而白酒的历史是从元朝才开始，虽然这个时代的历史线有些混乱，但程大雷至少能判断出来是在唐以前，所以白酒还没有出现。 　　小二不多时就将饭菜送上来，道：“两位慢用，有什么需要的您随时吩咐？” 　　“等一下。”程大雷在桌子上垒下五枚铜钱。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小二笑纳了，站在一旁。 　　“坐下来，别着急，你们店都有什么菜，好好给我聊聊。” 　　“我还是站着给您聊吧……”小二深吸一口气：“本店有……” 　　程大雷聚精会神，本以为可以听到一篇原生态的报菜名呢，但其实就那十几道菜，烹饪手法不过是蒸，煮，烧烤，就连炒都很少见。 　　程大雷心脏砰砰直跳，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第48章 江湖一日游 　　程大雷来到这个世界后，心心念念就想着攀科技树，奈何他一个文科生，知识储备实在不够，在文理分科的时候，仅有的一点理科知识也马不停蹄的还给老师了。 　　况且，想要拿出真正横扫大陆的科技，这个时代也没有这个土壤。就像达芬奇在文艺复兴时期就设计出简单的直升机，可直升机真正出现已经是数百年后的事情。 　　科技发展固然有某一二天才的横空出世，推波助澜，但在他们推波助澜之前，大势已酝酿许久。 　　不过，今天的经历突然启发程大雷，这个时代落后的不仅仅是科技，其实也包括饮食。 　　蒸，煮，腌，烧烤（炙）是仅有的几种烹调方法，炒也很罕见，炸就别提了。这几种烹调方法不约而同的特点就是省油少盐。盐铁是国家私有，以前帝国垄断，如今各城实际控制者垄断，抓到贩卖食盐的人是要砍头的。至于油，在填饱肚子都困难的年代，怎会有人耗费大量粮食去压榨植物油，常用的还是动物油居多。 　　常见的肉类大多是羊肉，猪肉以及各种禽类，首先大型牲畜宰杀后不易保存，杀头猪三天卖不完，馊了卖给谁去，所以这些肉类比较昂贵些。相比之下，家禽类如鸡鸭鹅就稍便宜些。 　　落叶城靠海，是有海鲜可以吃的。 　　程大雷攀科技树够呛，但在饮食方面还是有些把握的，纵然他不是一个专业的厨师，可至少也吃过不少东西。 　　实在不行，麻辣烫总知道是如何做的吧，火锅要不要尝尝乏……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大菜，再加上各种街边摊……总也知道个大体的制作方法。 　　如今，程大雷还没有具体的执行方法，但却已经有了大体的思路，确切这件事是大有可为的。 　　“对了！”滔滔不绝的店小二忽然压低声音，有种惊天秘密要揭晓的感觉：“本店刚到一种食材，只是数量稀少，不是重要客人不会拿出来，看二位也是老饕，不知是否想尝尝？” 　　程大雷也来了兴趣：“什么食材？” 　　“二位……”小二的声音越来越细：“可听过辣椒？” 　　程大雷刚咬一块羊肉，徐神机刚闷一口酒，听到这话差点都吐出来。刚才走入四海楼时还有些怀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四海楼就是四海商行的生意。 　　“啊……这倒是闻所未闻？”程大雷瞪了徐神机一眼，阻止他笑出声。 　　“不是我小看二位，实在这食材以前从未见过，但味道之最实在令人流连忘返。就像我们落叶城的城主，吃过之后，生生索要走半斤，啧啧，本店总共得到的也不过十斤呐。” 　　程大雷记得苏樱临走前，是让她带走十斤辣椒粉的，看来是不差了。 　　“只是不知道，这么珍贵的食材你们四海楼是从何处得来？”程大雷问。 　　“这就多亏我家夫人了，是一位行海的客商从海外带来的，亏得夫人慧眼识珠，才没有错过这样的宝物啊。”小二沾沾自喜道：“我敢打赌，这食材在整个帝国也是独一份，二位要不要尝尝由它烹饪的菜。” 　　“不啦，不啦，我最近有些上火。”程大雷又掏出十枚铜钱，打发这小二下去。 　　估计小二也不太明白辣椒和上火有什么关系。 　　等他走后，程大雷和徐神机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四海楼确定是四海商行的生意不错，但四海商行的夫人肯定不是苏樱，这辣椒是苏樱带走的，如今却为何张冠李戴。 　　这里面铁定有问题！ 　　“欧耶，你知道我这次进城，为何别人不带，偏偏要带你嘛？”程大雷压低声音。 　　徐神机愣了愣，才意识到程大雷在唤自己，他笑着捋了捋胡子：“自然是因为老夫神机妙算，大当……公子要让我出谋划策了。”徐神机及时改口。 　　“这个……有自信总归是好事吧。”程大雷白他一眼，心道：我还不是怕了你的算无一策属性，这要是我三五天不在山寨，你在家里一口又一口的毒奶，我好不容易攒下点东西，都得被你祸害光。 　　程大雷定了定神，道“你可要记得，这次咱们上城不是为了吃喝玩乐，而是带着任务来的。一是看看苏家的情况，欠我们的赎金不能不给，二是看看落叶城哪里有卖奴隶的地方，我们买一些人回去。” 　　“事情宜快不宜迟。”程大雷道：“下午咱们就要分头行动，军师，你觉得自己该去执行那个任务？” 　　“老朽自然是捡难的来，刺探苏家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徐神机拍着胸脯。 　　“滚蛋！”程大雷呵斥一声：“你下午去街上转转，看他们交易奴隶的地方在哪里，只要确定下数目，咱们就立刻回山寨取钱。” 　　“那好吧。”徐神机闷闷不乐，叹口气道：“我也想在城里给灵儿扯两匹花衣。” 　　程大雷心底明白，徐神机虽然百无一用，但在父亲这个位置上，他还是够格的。即便进城，也惦记着自己女儿，如此父亲对女儿的感情，也是让程大雷心中一暖。 　　“好啦，账目上准了，事情确定下来后，你就在客栈等我。我这边不知情况怎样，今夜可能就不回来了，你也不必担心。” 　　二人商量一定，徐神机取了一些钱离开客栈。徐神机刚走不久，程大雷就把那小二又叫了回来。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如今也是恶名在外的程大雷，脸上竟然浮现一抹涩然的绯红，交叉着双手道：“这个，那个……” 　　小二眼珠一转，忽然大声道：“喔，明白啦，您要找青楼！” 　　“嘘，噤声。”程大雷狠狠瞪他一眼，然后低声道：“落叶城最好的青楼是那家？” 　　“那自然要数回燕楼了！”小二一翘大拇哥。 　　好不容易进次城，就不要废了大好年华，现在酒也喝了，和小二也聊了，不去青楼走一遭，总觉得这江湖少侠一日游缺少那个环节。 　　打听清楚回燕楼的位置，程大雷意气风发，腰缠数贯趁着夜幕时分往回燕楼去了。 　　果然是灯火酒绿的好所在，刚走到门口，就有姑娘拉着程大雷往里走。 　　“公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可把奴一颗心都暖化了。” 　　程大雷走进回燕楼，眼前莺歌燕舞晃得他眼晕，忽然他见到前方一个背影隐约有些熟悉。快走两步，来到对方身后，一拍对方肩膀。 　　前面那人回过头来，与程大雷目光相对，二人都是目瞪口呆。 　　“欧巴！” 　　“欧耶！” 第49章 胭脂红 　　二人目光相对，各自发愣，程大雷脸上发烧，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 　　“公子，我错了，我不该来这里。” 　　程大雷愣了愣，忽然表情一变，厉色道：“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拿着山寨的钱，来这种地方！” 　　“公子，我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路过，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会相信你！” 　　“公子，我错了，你千万别告诉灵儿，我现在就走。” 　　“好啦。”程大雷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不是不近人情，既然来了，何妨就看看，当然是批判性的看，看看她们究竟多么丑陋。” 　　徐神机脸上一喜，忙不迭的点头。 　　如此也怪不得他，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何况徐神机还不知素了多久。山上的生活，见到只母兔子都是好的，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他肯定马不停蹄往这里赶，想要和白生生，水灵灵的小娘皮亲近一番。 　　老鸨安排二人坐在大厅，有两个姑娘陪着喝酒。不得不说，相貌超乎程大雷预期很多。一口一个欧巴欧公子叫着，脆生生的声音把程大雷叫得心都酥了。不过想起她们一双藕臂千人枕，半口朱唇万夫尝，程大雷心里还是有点忌讳的。 　　徐神机肯定不忌讳这些，他忌讳的是程大雷在身边，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暗自吞着口水。 　　无论如何，二人都有些拘谨，拘谨是因为不管是程大雷还是徐神机，都是第一次逛青楼。 　　是什么让他们一直保持如此高的道德水准？ 　　当然是穷。 　　这里和程大雷想象中不同，要比程大雷想象中大，入门是院子，其后有一座二层木楼，各有雅间，里面隐隐有乐声传出。 　　大厅内有散座的客人，三五成群，偶尔有客人跳到中间台子，击剑而歌，脱帽而舞，很是放浪形骸，倒有些风流味道。 　　这里倒像个聚会场所，才子佳人聊聊诗与星辰，风花雪月。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最近城里发生的新闻。 　　无非是谁谁发了财，谁谁升了官，谁谁写出一首好诗，谁谁点了某家花魁…… 　　信息滞后的时代，谣言就是最重要的传播渠道。 　　“诸位……城门贴的榜文你们都看见了没有？” 　　“废话，现在谁还不知道蛤蟆大王的事，陆哼怎样的人物，在他面前一招都没有走过！” 　　“啧啧，一百五十两啊，谁如果能取到他的人头，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我可是听说那蛤蟆大王身高丈二，使一把三百斤重的大斧。” 　　“嘘，噤声，我听说那魔头被神仙传过法术，会五雷法，有千里眼，顺风耳，咱们在这里说话，他都听得见。”有人压低声音。 　　“呔，一派胡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 　　蛤蟆大王四个字在大厅内屡屡响起，程大雷和徐神机面面相觑，这扯得也太离谱了吧。 　　“诸位说得如此热闹，可曾见过那蛤蟆大王？”一锦衣打扮的男人忽然道。 　　“许兄的意思是，你曾见过那魔头？” 　　“何止是见过呐！” 　　“这话怎么说？” 　　“那一日我从蛤蟆岭下经过，忽听得一声高呼，有一人从天而降，此人自报姓名，便是蛤蟆大王。我与此獠缠斗，大战有三十回合。” 　　“咦，后来怎样？” 　　“堪堪惜败呐！”锦衣人长叹一声，分外惆怅。 　　众人一片惊呼，有人说：“你说这话可信么？陆哼在蛤蟆大王手上都走不过一招，难道你比陆哼还厉害？” 　　“许公子家传剑法了得，这话我是信的。” 　　陪酒的姑娘莺歌燕语，纷纷说着‘许公子威武’‘许公子了得’之类的话。 　　“呔，都住了吧。”锦衣人忽然历喝：“上次技差一招，堪堪在那贼人手中落败。若是再有下次，我定凭我手中剑，胸中一腔正义，手刃那魔头，为落叶城扫除一害。” 　　“呵呵。” 　　这番话说得字字看铿锵，落地之后还有余音。大家围绕着锦衣人，一共奉承之声，那许公子面露绯红，说着‘今天的酒我请’‘大家尽情喝’之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冷笑声响起。锦衣人猛地回头，见对方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猥琐男人。 　　“你笑什么，不信我的话么！” 　　徐神机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冷笑出声，可被对方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怂，吓得垂下头。 　　程大雷拍拍他的肩膀，挑眉笑道：“不单他不信，我也是不信的。”程大雷目光一历：“你真的见过蛤蟆大王？” 　　这锦衣公子名叫许茂，他眼珠一转，随即大声道：“我当然见过，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怀疑我！” 　　“在下姓欧名巴，江湖人称温柔小斧。”程大雷抱着拳，漫不经心的往上举了举。 　　“欧巴！” 　　“欧巴！” 　　许茂一伙面面相觑，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却也谁都没有听说过。 　　程大雷暗自点头，纵然是一帮大老粗，但被他们齐声声称呼欧巴，还是有些愉悦感的。 　　“你们……也是为胭脂红来的？”有人问。 　　程大雷眨眨眼，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嘴里答道：“是呐，哪有怎样？” 　　“哈，看看他，竟也想打胭脂红的主意！” 　　“连绸缎都穿不起，还不知哪里来得乡巴佬。”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 　　程大雷被嘲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的确穿着棉布衣服，但也不至于这么看不起人吧。程大雷隐隐有种前世安踏被耐克嘲笑的感觉。 　　而这胭脂红究竟又是何许人也？ 　　从他们的嘲笑声中，程大雷渐渐明白了怎么会事。 　　这胭脂红姓柳，名叫柳芷，柳家原先在落叶城也是大户，其父在军中任职，负责保护港口不遭海盗侵扰。但一直剿匪不利，后又查出来暗中和海盗还有利益上的往来。 　　城主一怒之下，将柳父砍了脑袋，家中家丁奴役被贬做奴隶，柳芷这原先的柳家千金就被卖为官奴。 　　如今这柳芷就在回燕楼挂牌，据说此人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最近几日多有富家公子奔着她来，但直到今日，还没人能摘花抱月，获得美人芳心。 　　程大雷心中一动，奴隶岂不正是自己此来的目的之一。 第50章 哪个虫儿敢吱声 　　柳家小姐今年芳龄二八，生得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从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今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可即便是柳芷沦落到这烟花之地，从贵族落为四等贱民，却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首先必有一贯铜钱做敲门砖，如此才有机会踏入柳芷闺房，可距离见到柳芷，中间还隔着一道帘子。至于如何才能让柳芷走出帘子，为你倒上一杯酒，说上几句话，却要看个人本事。诗词歌赋，治世安邦随你怎么侃，只要你侃得柳小姐开心，柳小姐愉悦，她才会懒洋洋的说上一句。 　　“今日奴家倦了，还请公子明天再来。” 　　然后你明天屁颠颠过来，想要见面还需一贯铜钱，如此三番四次，最后能不能见着，还得听天由命。最后想要同赴鸳床，还得拿出一份滔天的银子。 　　一贯铜钱是什么概念？一贯等同于一两银子，四五贯就是普通农家一年的花销。 　　可即便如此，想要来花钱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这里面有某些心理学的因素在，类似于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而其实得到了就那么回事，过三五次便没甚意思，黄花成败柳，不管这位胭脂红如今被抬得多高，到最后也得和这大厅内的姑娘一样，陪酒卖笑。 　　所谓才子佳人的故事，听听而已，没那么多风流与人说。 　　不过至少如今，胭脂红还是被捧得很高。 　　像许茂一干人等，都是奔着胭脂红来的，谁如果能摘得美人芳心，可是了不起的荣耀。但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能做到。 　　许茂将龟公喊来，在托盘上放上去一块绢布，又仔仔细细放上一封信札。用虔诚的语气问：“问问胭脂红姑娘，今日是否有空。” 　　沦落到风尘之地，一般不用自己的本名，有辱祖上，所以大家纵然知道胭脂红的名字，也没人用柳芷称呼。 　　绢布作价大约是一贯，是可以当钱使的，五陵少年争缠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信札里有一首小诗，这个时代对书生文士还是格外推崇的，至于这诗是许茂自己作的，还是花钱买的，就说不好了。 　　龟奴在大厅内走一圈，托盘上大概就是此类物事，互相之间便有比较的意思。不争不抢，胭脂红没有这么大魅力。 　　程大雷是想见胭脂红一面的，他需要扩充一下山寨人口，想要买些奴隶，而爱贤慕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青春年少，也想人前显贵。 　　“取笔墨来！”程大雷呼了一声，挽起袖子。 　　许茂将视线落在程大雷身上：“癞蛤蟆真想吃天鹅肉呀。” 　　徐神机见过程大雷写字，那叫一个丑啊，此刻他以怀疑的语气道：“公子，你行嘛？” 　　程大雷饱蘸浓墨，笔走龙蛇，瞬间纸上便出现一道道鬼画符一样的文字。说是文字，当真是辱没了这两个字。 　　“蛤蟆本是地中生” 　　有人将笔下纸缓缓念了出来，然后是一片讥笑，这第一句只是泛泛，黄口幼儿也能做得出。 　　“独卧地上似虎行” 　　第二句又是令众人大失所望，或者说，根本没人对程大雷报有希望，许茂发出一声嗤笑，将头扭到一边，表达自己的轻蔑。 　　“……” 　　“……” 　　程大雷将纸封了，搭在托盘上，搁下一贯铜钱，然后施施然坐下，静听风吟。 　　龟奴将托盘送进房间，众人翘首期盼着，大厅内的歌乐之声，也显得漫不经心起来。 　　“也不知道今天胭脂红姑娘会选择谁……” 　　“当是许公子吧，许公子来了有十几天，银子都抛出去不知多少。” 　　“我听说许公子找高人写了一首诗，偏偏胭脂红姑娘也是个爱诗的。” 　　大家交口结舌讨论着这些事情，热情且激动，美女与酒总是大家爱聊的话题。过不知多久，有丫头从房间出来，许多人都追随着她的身影，心情竟隐隐有些紧张。 　　丫头从楼上下来，绕过众人，偏偏走到程大雷面前，低声道：“欧公子，小姐请您到房中一叙。” 　　“这……” 　　许茂猛地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程大雷施施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往其后背上拍了拍，然后迈着大步走向胭脂红房间。 　　“凭什么，凭什么！”许茂忍不住就说出声来：“我连续已经来了十几天，昨日明明与胭脂红姑娘说好的。” 　　“大概是他写的诗吧……” 　　“诗，什么诗？”刚才许茂只顾得表达嘲讽，倒是没有仔细看程大雷写的诗，自然，程大雷的字迹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阅读都是一种折磨。 　　许茂似乎在寻找什么，其实是想让别人把程大雷写的诗告诉他。 　　“许公子，别动！”有人高呼。 　　许茂身体保持僵硬动作，问：“怎么了？” 　　“你背后贴着什么！” 　　这人过来，将许茂背后贴着的一块小纸片揭下来，大家都凑过头来，尤其是许茂，眼睛睁得好大。 　　只见在纸片上，用毛笔简陋画着一只动物，这只动物是——蛤蟆。 　　一片寂静，众人目光对视，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 　　“这是……蛤蟆大王……”有人忐忑不安的问。 　　“难道他就在这里？”有人左右看看，一身冷汗。 　　“不，这是千里眼顺风耳！”有人发出一声高呼：“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许茂感觉脑袋发晕，眼睛发黑，身体不由自主的摇晃。 　　“还真有千里眼顺风耳啊！” 　　程大雷踏入了房间，木屋木几，一道纱帘拦着床帏，背后隐隐能看到纱帘后有个人影。古色古香，朴素中见精致，木桌上摆着一只花瓶，瓶内有一朵红花，芳香扑面而来。 　　“蛤蟆本是地中生” 　　“独卧地上似虎行” 　　“春来我不先开口” 　　“哪个虫儿敢吱声” 　　大厅中，已经有人凭着记忆将这首咏蛙诗缓缓念出，最后一个字落地…… 　　满堂寂静。 第51章 城中第一花魁 　　纱帘后有一道倩影，缓缓吟罢，略停顿片刻道：“这诗是欧公子做的？” 　　“对我直呼其名就可，我这人随和。” 　　“欧巴……” 　　“……”程大雷。 　　这软糯糯，甜丝丝的声音沁入程大雷心底，那颗粗糙的心也为之颤了颤。 　　屋内点着红烛，有花芳香，纱帘后有清影缓动。程大雷翘起脚尖，身子向前探，眼睛睁得老大，想要看穿纱帘后的倩影。 　　这幅样子自然有失体面，好在程大雷向来也不注重体面。他真的很想仔细看看柳芷，心里想弄清楚，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体还没长开，究竟能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到什么地步。 　　该不是虚假宣传吧。 　　然后房间内沉默下来，柳芷静坐不动，程大雷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其实明白，应该扯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可如何启齿，却是有些为难。 　　对于一个第一次逛青楼的雏儿来说，程大雷目前所做已经相当不错了。 　　“欧公子，天色不早……” 　　天色不早后面跟着的，肯定不是咱们快点上床歇息。这就是下逐客令的节奏。如此被赶出去，一贯钱花得岂不是冤枉。 　　程大雷忽然心中一动，恍然大悟，自己并非什么才子，自己是个山贼呐，扯什么诗词歌赋，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唉，入戏太深了。 　　想到这里，程大雷忽然大踏步向前，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纱帘上，狰狞如怪物。 　　“公子，你要做什么……”柳芷心里就是一慌，旁人进得屋来，都是温文尔雅，使劲卖弄温柔，像程大雷这样生往里闯的，可是头一个。 　　“公子，请自重！” 　　“公子！” 　　沙…… 　　程大雷大手掀开纱帘，眼前也就出现了柳芷的身影。她吓得跌坐在床上，双手抱紧胸脯，脸色煞白。 　　程大雷满意的点点头，宣传虽有夸张成分，但没有到诈骗的地步。再者说，一个十六岁的小萝·莉，只要不是太歪瓜裂枣，又能丑到哪里去。 　　“小盆宇，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程大雷说着，大手向前伸，他是不想柳芷叫出声来，问问她家里的情况，面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他还没到鬼迷心窍的地步。 　　“不要，你不要过来……” 　　可落在柳芷眼中，这幅情形就显得恐怖。一男人伸出大手抓向自己，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桀桀，我不会伤害你的。 　　呸，我信了你才有鬼！ 　　“不要啊，不要碰我！” 　　“小盆宇，别叫得这么大声，我这个人很温柔的。” 　　程大雷向前走，已快能捂住柳芷的嘴，不可否认，他有些恶趣味的心理在。 　　正这个时候，程大雷身后突然窜出一人，抬脚踹在程大雷屁股上，程大雷身体趴在床上，紧跟着，一柄刀压在他脖子上，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小姐，杀不杀！” 　　气氛有些诡异，床上坐着柳芷，程大雷趴在床上，两人的脸距离很近，而且两个人都很害怕。在程大雷身后立着一人，英气逼人，杀机赫赫。 　　“云哥哥，别，别杀他！” 　　刀如此才稍稍抬起，却也不离程大雷肩膀，压着程大雷缓缓站起来。 　　程大雷慢吞吞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英武壮士，脸像石头一样肃穆。 　　姓名：孟子云（小有名气的优秀武将） 　　年龄：25 　　技能：柳家刀 　　隐藏属性：无 　　程大雷怔了怔，忽然恍然大悟：“喔，你屋里原来藏着男人！” 　　孟子云用刀背砸在程大雷肩膀上，一下将他砸倒在地，程大雷疼地龇牙咧嘴，心中直骂娘。可自己和对方差着等级呢，真要动手却也是找虐。程大雷只有在心底骂娘，想着此仇不报非君子之类的话。 　　“小姐，这混蛋知道我躲在这里，不能让他把消息走漏出去，干脆让我一刀杀了！” 　　程大雷抬头看到柳芷目光闪烁，似乎正在思考这件事。妈的，你还真想杀我，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孟子云亮起铁刀，刀锋寒人，照着程大雷的脑袋就要砍下。 　　“呔，我能救你一家老小！”程大雷还喊了一句。 　　“死到临头，胡说八道有用么。” 　　“慢，云哥哥，且听他怎么说！” 　　柳芷恰到好处的道了一声，孟子云的刀顿住，如此程大雷才捡回一条命。 　　程大雷趴着站起来，揉着发疼的肩膀。 　　柳芷问：“你是什么人，怎么救我家人？” 　　柳芷也是名门之后，其父曾镇守海卫，不过现在被砍头抄家，男的贬为奴隶，女的卖为官奴。 　　“他是干嘛的？”程大雷瞪了孟子云一眼：“信得过嘛？” 　　“你……” 　　“云哥哥是我父亲义子，待我如亲妹妹一般，这几天亏得他保护我，他现在是我最信任的人。” 　　程大雷恍惚想起来，白日看到自己的通缉令旁，似乎还悬赏着一人，正是这孟子云。 　　孟子云是个孤儿，被柳父收留，传授武艺，后来在军中任职。这次柳家出事，孟子云也被贬为奴隶，他杀了几个人逃监牢，第一时间就来寻柳芷。 　　柳芷一口一口云哥哥，让程大雷心底酸溜溜的，还什么亲妹妹，恐怕孟子云是想把这亲妹妹变成情妹妹。这种事，看对方的眼神就明白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懂的。 　　看着孟子云一张英俊的脸，程大雷暗中憎恶，你都二十五了，竟打人家小姑娘主意，呸，真不要脸。 　　人可还是个孩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快说！”孟子云催促。 　　程大雷整整衣冠，施施然道：“某家不才，正是那青牛山蛤蟆岭蛤蟆寨蛤蟆大王是也。” 　　“山贼……”孟子云吐出两个字，眉头下意识皱起。 　　我擦，我是山贼我挖你家祖坟了，用得着这么厌恶么。你一个通缉犯，有什么资格鄙视我。 　　“你就是程大雷？”柳芷问。 　　“不才正是在下。” 　　“休得胡言，那蛤蟆大王一招就能击败陆哼，怎会如你这般不中用，你再敢撒谎，我一刀砍掉你的脑袋！” 　　呃…… 　　“我就知道骗不过你们。”程大雷叹口气：“实话实说，在下姓欧，名巴，字夫禽，只是蛤蟆岭上一个小喽啰。” 　　“夫禽……”孟子云下意识重复这两个字。 　　“然。”程大雷满意的点点头，心底补充一句：“我的乖儿子。” 第52章 夜探苏家 　　“柳将军的为人我们大当家是分外佩服的，虽未曾谋面，却是仰慕已久。这次柳将军遭人冤枉，落得如此下场，听到后，我们大当家十分愤怒。”程大雷胡诌道。 　　柳芷点点头：“虽然是一个山贼，却也知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看来公道就在人心。” 　　“哼，一个山贼而已，又能做什么。”孟子云冷哼一声。 　　程大雷气得不行，山贼究竟怎么了，职业歧视要不要这么明显。 　　“大当家说了，柳将军的后人绝不能受此冤屈，所以特意派我进城打探一下情况，若有机会，便要救柳家上下的性命。”程大雷腾地站起来，说得慷慨激昂。 　　“你们打算怎么做？”柳芷被程大雷情绪感染，忍不住问出声。 　　“情况我已打探清楚，这就回山寨取钱，将其他人赎出，再来搭救柳家小姐。” 　　柳芷怔了怔，忽然泪珠滚落：“程大当家大恩大德，柳芷没齿难忘，若能救得我家老小性命，柳芷，柳芷……” 　　程大雷屏声静息，期待的看着柳芷，这就是要以身相许的节奏呐。 　　“……柳芷来生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程大雷。 　　“小姐，此人贼眉鼠眼，不可信他一面之词。”孟子云。 　　程大雷崩溃，合着你这浓眉大眼的就不会骗人是吧，在心底，程大雷又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暗中默念八个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的同伴就在楼下，我可以叫他上来，手中有了人质，你们自然不用怀疑。” 　　柳芷和孟子云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点点头。 　　楼下，徐神机如坐针毡，照道理来说，程大雷不在，他岂不是如鱼得水，在身边姑娘身上大块朵颐。 　　其实不然，因为许茂一干人等死死盯着他，盯得程大雷如坐针毡，动一动都怕被大家的目光杀死。 　　而对徐神机的关注，自然因程大雷而来，有人时不时看向楼上，心中估摸着时间。 　　以前其他人进去柳芷房间，没有一盏茶就出来了，如果能多在房间内坐一会儿，便会沾沾自喜，可以吹好几天牛。 　　相比之下，程大雷进去的时间也太久了。 　　难道说，他第一次进去就得入罗帷，春风一度。 　　心中如此想着，心思难免已经往龌龊处想。 　　这个时候，程大雷出现在房间门口，冲下面喊了一嗓子。 　　“欧耶，你上来。” 　　徐神机如蒙大赦，赶紧颠颠的跑到楼上，嘴里埋怨道：“你是快活了，可是苦了我，不过不错，难得你吃肉，还让我喝点汤。” 　　“当然，我这个人向来仗义，风流快活也不忘了你，我风流够了，你也进来风流风流吧。” 　　程大雷揽住徐神机的肩膀走进房间，楼下一干人等想到房间里将会发生的事，哈喇子都快垂到地上。 　　徐神机最是激动，嘴里念叨着：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仗义。 　　想入非非，心脏也火热起来，刚走进房间，迎面就是一把雪亮的钢刀，徐神机刚火热起来的心脏，就彻底凉了。 　　程大雷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位是柳将军手下孟子云，孟兄信不过我们，你带着他回一趟山寨，取钱过来赎人。” 　　“那你呢？” 　　“我在城中还有事，事情定下来后，你知道如何联系我。” 　　徐神机点头应承，而柳芷和孟子云却还是目光闪烁，显然是还信不过程大雷。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不信程大雷又有如何法子，程大雷已是他们唯一法子。 　　程大雷笑笑，双手一抱拳：“柳姑娘，请了，等离开这里，我等你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柳芷还没反应过来，程大雷已经跳窗从后院走了，次日天将亮未亮之时，徐神机和孟子云也跳窗离开回燕楼。 　　程大雷溜出回燕楼后，就立刻去了苏家。 　　苏家的墙并不高，约莫只在两米左右。程大雷双手一攀便爬上墙头，顺着墙根轻飘飘滑下来。 　　躲在假山后观察周围的环境，夜色凄迷，倒是没有巡夜的家丁。这令程大雷松口气，如苏家这样的家族，一般都有护院家丁，如果被他们发现，凭自己这两下子恐怕会死得很干脆。 　　紧张又忐忑的心情，平白给程大雷一种刺激的心情。如西厢记中私自跳过粉皮儿墙和小姐约会的张生一般。 　　可苏樱的绣楼在哪里呢？ 　　紧跟着，程大雷发现自己遇到一个问题，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声。 　　苏家实在太大了。 　　不同于前世几十平米，几百平米的房子，也不是程大雷想象中一进两进的院子，而是一座院子套着一座院子，院子外面还有院子。 　　特么，知道你们地广人稀，也不要这么折腾吧。这么多院子，我怎么知道苏樱的闺房在哪里。 　　“呸，瞧她的样子，还把自己当大小姐呢！” 　　“老爷病得不轻，现在家里都是夫人说了算，谁还把她看在眼里……” 　　“哼，她再敢在我面前摆大小姐的样子，我就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有两个仆役打扮的人从小路上经过，一路走一路议论着什么，表情显得很兴奋。 　　程大雷窝在假山后，悄悄听着，等二人走远，他向二人来的方向望了一眼，悄悄向那边去了。 　　苏樱就住在那个方向的某个院子中。 　　她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好，或者说相当恶劣。她原先的绣楼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占了，自己搬进这破败的院子。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役态度也越来越恶劣，唯有小蝶对自己还好些，可小蝶也在今天被要走了，说是二小姐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这种生活上的困难并不是不可克服，更难的事情马上就要到了。 　　她即将嫁给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 　　她独坐院中，对月长叹，身边是如水般稠密的黑暗，真的……挣不脱呐。 　　咚！ 　　就在这个时候，一人从天而降，噗通砸在地上。苏樱吓了一跳，看到地上那人灰头土脸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漫漫长夜，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苏姑娘也睡不着啊。” 第53章 苏樱的心事 　　嘟，获得恐惧值88 　　系统提示消息令程大雷怔了怔，紧跟着他看到苏樱后退一步，拔下头上金钗抵住自己喉咙。 　　“你不要过来！” 　　程大雷怔了怔，忙往后退了退，举起双手。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苏樱盯着程大雷，用那双令人着迷的大眼睛。她害怕这个从天而降，突然跳到自己身边的山贼。可是，明察秋毫的属性又告诉她，程大雷对自己并无恶意。 　　二人距离大概三步左右，尴尬得沉默着。程大雷不知该如何打破着沉默，忽然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一枚香囊。 　　“喏，送给你，喜不喜欢？” 　　面前这张龇牙咧嘴的大脸，很难让苏樱再有什么提防之意，她看了眼杵在自己面前的香囊，微微颦起眉头。 　　“女人香，你从女人处来？” 　　呃…… 　　这香囊的确是程大雷从柳芷那里顺过来的，却是没想到苏樱连这点都看得出来。唉，女人太过聪明，的确会令男人头疼。 　　“怎么会，是我特意买给你的，只是卖香囊的是个小姑娘。” 　　“假话。” 　　苏樱将金钗插回头上，顺手将香囊接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 　　“香嘛，我特意买给你的，很贵的，她们说是最好的。” 　　“我从不戴香囊。” 　　“为什么？” 　　“天生丽质。”苏樱不动声色把香囊收在袖子里，问：“你为什么会来？” 　　“哈。”程大雷理理衣冠，用满怀深情的声音道：“青牛山一别，屈指不过月余，姑娘倩影却是留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是食也不甘，睡也难免，朝朝暮暮难以忘怀。” 　　苏樱往后退了退：“你这个人……不正经。” 　　“我这次说的可是真的，特意过来看你的。你最近过得好不好？”程大雷目光落在苏樱脸颊，忽然一怔，下意识道：“你瘦了，难道……在减肥？” 　　苏樱微微侧头，避开程大雷的目光，心底有些波动。 　　她最近这些日子，又怎是区区不好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苏樱在去黑石城的半路上被劫走，后来韩家被灭门，虽然她连韩玄之的面都没见过，但在其他人眼里，她已经是韩家的人，韩家被灭门后，她就是——寡妇。 　　而也有很多人，把韩家灭门的事情归责在苏樱身上，说是她克得韩家遭此厄运。 　　如此，苏樱就被当做不祥之人，苏家想把她赶紧扫地出门，家人仆役视她为灾星，不想沾染厄运。 　　这样，在很多人看来，苏樱能嫁给那年近半百的黄员外已经是高攀了，否则就算把她送给家丁，家丁也是不要的。 　　这些事情在程大雷听来瞠目结舌，匪夷所思，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理所应当，再正常也没有。 　　“那你爹呢，他就不管嘛？”程大雷问。 　　“家父身染重病，一直卧床不起，这些事他怕是不知道的。”苏樱说着，轻叹了口气。 　　有些事苏樱没有对程大雷讲，这种事便是苏父知道又能如何，怕还是会说些‘你不要给苏家丢人’‘有气节的早就悬梁自尽了’之类的话。 　　程大雷无语，良久长叹口气，莫名其妙感慨一句。 　　“封建礼教害死人呦。” 　　苏樱正在暗自神伤，她不把伤心给人看，在家里所有人面前都做出一副平静模样。但这，并不代表她心底就不会伤心。 　　不仅别人这么看，其实苏樱心底也是如此认为的，身在这个时代中，她就跳不出这个时代的思维。 　　“不怕，他们都是混蛋，有我呢。” 　　苏樱下意识抬起头，看到程大雷拍着胸脯。 　　“我会保护你的。” 　　苏樱怔住很久，感觉自己鼻头有些发酸，她揉了揉鼻子，笑着问：“你打算怎么帮我。” 　　“一切包在我身上，你是我的压寨夫人，我怎么会让人欺负你。” 　　这个时代少男少女之间的感情都是很含蓄的，很少有人如程大雷这样直白坦率，或者说，像他这样不要脸。所以听到程大雷的话，苏樱脸皮有些发烫。 　　“你好好待在这里，我会替你解决掉麻烦，等我的消息。” 　　说罢，程大雷准备跳墙离开，看着他的背影，苏樱忽然道：“等等。” 　　“怎么了？” 　　苏樱递给苏樱一笼鸽子，道：“你带着它走。” 　　“这个……我知道你关心我，我还是很开心的。不过我已经吃过晚饭，而且烤乳鸽什么的，不是特别喜欢。” 　　苏樱哭笑不得：“让你用这个联系我。” 　　…… 　　程大雷跳墙离开苏家，一路没被任何人发现。他连夜回到客栈，等待着徐神机的消息。 　　徐神机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那个时候程大雷正在房间里午睡。 　　“大当家，大当家……” 　　程大雷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徐神机立在自己面前，孟子云也在一边站着，面带困惑。 　　他瞬间清醒，从床上爬起来，问：“还有谁来了？” 　　林少羽从门外进来，微微拱手，立在程大雷身边。 　　紧跟着，秦蛮也进来，魁梧的身躯宛若一座黑铁塔，也同样立在程大雷身边。 　　好嘛，蛤蟆寨最强两个打手都来了，程大雷心中有了底气，可以说豪气顿生。 　　孟子云皱起眉头：“你就是程大雷？” 　　“是呐，怎么你有意见？” 　　“小子，弄虚作假，竟敢骗我。” 　　说着，孟子云一拳便向程大雷打来，拳势如虎。可程大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个孩子还以为自己是昨天呢，该让他明白，形势已经不同了，真如果揍你，都不用我动手。 　　程大雷没有动手，动手的是林少羽，他单掌拦住孟子云，身子往前靠，狠狠撞在孟子云身上。 　　双方硬碰硬，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平分秋色。 　　“小小山贼，却敢向我动手，找死！”孟子云握紧腰间佩刀。 　　林少羽不动如山，冲他招招手，做出一个‘来’的姿势。 　　双方剑拔弩张，危机一触即发。这个时候程大雷走在二人中间，笑着冲孟子云道：“想动手随时可以，但现在是打架要紧，还是救人要紧？” 　　孟子云微微沉默，握刀的手松开。 　　程大雷笑笑，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钱带来了没有？”程大雷问。 第54章 进城抢人 　　“共一千贯，用马车拉来的。” 　　一枚铜钱大概4克重，一贯是一千文，大约4kg重量，一千贯就是4吨重量，还必须用马车拉来，一辆马车可能都不够。 　　这也是为何在如今用绢布当货币比用铜钱更方便的原因，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银票出现。 　　“够么？会不会有些少？”程大雷问。 　　“足够了。大当家，奴隶要比我们想象得便宜，成年奴隶不过一贯钱，老弱妇孺几吊钱就够了。之所以带这么多钱过来，一是柳芷赎身的钱要贵些，二是打点各方面，让交易顺利进行的钱。” 　　当今的物价，一匹马约二十贯，一头牛约十五贯，一头驴约七八贯。 　　四五贯就能买一个貌美如花的小丫鬟，成年壮劳力的价格不过一贯。 　　所以在这个时代，人没有驴贵。 　　“抓紧时间办事，今天下午就将柳家人赎回来，我们今夜就回去，路开得怎么样？” 　　现在山寨只有黄三元和徐灵儿二人，如果有人想打蛤蟆寨的主意，蛤蟆寨根本就是一座空城。 　　所以事情必须抓紧时间办，最好是今夜就能返回蛤蟆寨。 　　“落叶城晚上会关城门，第二天早上才会打开，不过我已打点后守城卫兵，他们会为我们开一炷香的时间，足够我们把人运出去。” 　　“那么就抓紧办事，军师、秦大哥和我去赎人，少羽你和孟子云去给柳芷赎身，我们在城外汇合。” 　　决定任务后，大家分头行动。令孟子云诧异的是，无论如何看，程大雷都是一个酒囊饭袋，可为何其他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准备开始执行任务时，日头已经偏西，程大雷的计划是今夜就返回蛤蟆寨。时间紧，任务重，不过在有钱开路的情况下，这却也不算什么问题。 　　他以超出市价很多的价格赎回柳家的人，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在夜幕初将时分已经将这些人接出城。 　　程大雷看到，这些人有小儿，有老人，有已经年老色衰的妇人，大概有八九十人之多。 　　当听到是蛤蟆寨的山寨救了他们后，人群掀起不小风波。 　　“老爷一辈子和山寨作对，我们怎么能去做山贼！” 　　“有辱祖上啊，有辱祖上啊！” 　　“我宁死不去做山贼！吾宁死，吾宁死！” 　　这一幕出乎程大雷的预料，而他也有些不耐烦。计划出了一些偏差，直到现在，孟子云和林少羽还没有回来。 　　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孟子云的性命他不在乎，柳芷他也没有那么在乎，可林少羽却是山寨的人，他不得不在乎。 　　纷纷攘攘的声音在周围响起，程大雷烦不胜烦。 　　“都住了吧！”程大雷喝了一声，将腰中刀丢在地上：“不想做山贼的可以去死，死的法子也有很多，不想用刀的，可以找石头撞死，找大树吊死，这不是你们显示忠君报国，高人一等的时候，想死的，自便。” 　　没人说话。 　　不管是那些叫嚣着士可杀不可辱的老夫子，还是自诩一腔热血的少年，都没人说话。 　　如此，换来的只能是程大雷的鄙夷。 　　他将目光望向城门方向，心中暗暗有些焦急，与预估时间相比，林少羽迟到时间太久了。 　　这时，城门方向有一匹快马奔来，马上的人是孟子云。 　　“什么情况，林少羽和柳芷呢？”程大雷立刻问。 　　“小姐……今天城内黄家有家宴，小姐被请了过去，我们去的时候，小姐已经被带走，林少羽让我回来报告消息，他自己想去看看。” 　　柳芷在回燕楼挂牌，想要见她规矩很多，可真的碰上有权有势的人，什么规矩都得作废。黄家要她去，她也不得不去。 　　这黄家似乎就是要娶苏樱的黄员外。 　　“然后你就自己回来了？”程大雷看着孟子云，嘴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一听这话，孟子云一张脸腾地红了，怒道：“小子，我忍你很久了，你当自己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再敢对我有丝毫不敬，我认得你，我的刀可不认得你。” 　　这孩子有些太不懂事了，该是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秦蛮，动手。” 　　“是！” 　　秦蛮拍马向前，孟子云早就对白日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想要找个机会给这几个山贼一些颜色看看，此刻刀已经亮了出来。 　　可秦蛮连枪都没有动，在两马相错的刹那，抓住孟子云的衣领，直接丢了出去。 　　秦蛮两臂至少有五百斤力气，这一下发力，拎着孟子云在空中头四肢悬空，身体在空中打了个转，直接丢出七八米远，硬生生的砸在地上。 　　一片安静，有人慌张将孟子云扶起，孟子云虽然没有受伤，却是羞得无地自容，他向来骄傲，遇到这样的事，却还是平生第一次。 　　他立在地上，双目如火般盯着程大雷，这样的侮辱让他恨不得与程大雷同归于尽。 　　“柳家的人都是这样没有规矩么？”程大雷骑在马上问：“再有下次，杀无赦。” 　　程大雷第一次展现自己的杀意，他先以无人击千，后又挡住陆哼一百精兵，居移体，养移气，他早已不是孟子云以为的那个酒囊饭袋，而的的确确是位啸傲山林的一方贼首。 　　“大当家，现在少羽还在城内，我们怎么办？” 　　“这要是进了城，再出来怕就难了。”徐神机道。 　　这个时候有个柳家的老人忽然道：“我知道一条通向城外的路，哪里城墙缺了个豁子，且没有卫兵把守。” 　　程大雷问清楚那小路的位置，心中还在思索。这帮人长久留在城外，迟则生变，必须尽快将他们送走。而林少羽还耽搁在城中，却又不得不管。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主意，只是还没下定决心。 　　徐神机似乎猜到程大雷在想什么，冲他道：“大当家，从山寨来的时候，我把你的斧头也带来了，就在马车上。” 　　说着，徐神机把那柄大斧给程大雷取来，程大雷提着自己的宣花斧，心中多了几分自信。 　　“秦蛮，孟子云，随我进城，抢人。” 第55章 快马入府，踏破繁华 　　三匹快马逆流而上，在城门要关上的最后时候，再次进入落叶城。 　　夜里有宵禁，晚上街道便没有多少行人。当然，宵禁仅仅对普通人有效，一些大户人家照样夜夜笙歌，通宵达旦，却也不会有人去管。 　　不管任何一个时代，总有一些人不受规则拘束。或者说，不管任何一个时代，规则也仅仅是对一部分人有效。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黄家位置并不困难，那家有歌舞乐声，总是找不错的。 　　在黄家门外，程大雷找到了鬼鬼祟祟的林少羽。 　　“大当家，你们怎么也来了？” 　　“嘘，噤声！”程大雷摆摆手，问：“里面什么情况？” 　　“柳家小姐就在里面，今天是黄员外的寿宴，城里的大户来得不少。” 　　目光望着黄家方向，也是一座好大的宅子。 　　“黄家的守卫力量怎样？”这句话是问孟子云。 　　“黄家大概有七八十家丁，专门护院的有十几人。” 　　像黄家这样的家族，很像程大雷前生的大公司，家里有千亩良田，有专门种田的长工，有管账的账房先生，有管理家中大小事务的管家，有丫鬟、家丁，负责喂马的，负责做饭的，负责种花的，当然也有负责专门看家护院的，很类似保安的职能。 　　毕竟，因为有程大雷这样的人，这时代的治安不是很好。 　　现在程大雷这边只有四个人，不过，前后经历两场战斗，都是以少胜多，程大雷心里倒也不发憷。 　　关键是抢人成功后，如何脱身。 　　“走，随我去看看那条小路。” 　　今夜的黄家，张灯结彩，歌舞欢声。 　　院内摆满八仙桌，高朋满座，来得都是相熟的朋友。今天是黄员外的五十大寿，在这个平均年龄不足四十岁的时代，值得好好庆祝。就连仆人也有自己的位置，只不过在偏角落的地方。 　　戏台上是黄家自己养的乐班，此时正表演着歌舞，欢声笑语一片。 　　程大雷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段时间，据他感受这个世界是很落后的，科技落后，经济落后，饮食落后，文化落后……所以他觉得，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活在水深火热中，枯燥而乏味的度过每一天。 　　这种想法是不正确的。 　　程大雷目前接触的大多是底层生活的人，对于他们而言，生活自然糟糕，不管在哪个时代。而对这个时代的贵人而言，生活其实还蛮多姿多彩的。 　　起居有丫鬟服侍，包括更衣吃饭，甚至是入厕。夏天没有空调，有人摇扇，冬天没有暖气，有人生炉，没有汽车高铁，自然有人抬轿子。没有网络、直播，家里有豢养的乐班，面对面表演歌舞。没有游戏，可以驱犬架鹰外出打猎。此外，青楼，诗会，十几岁就有暖床丫头，保管温柔乖巧，公主病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与这些相比，吃饭没有辣椒，信息落后，买东西要用马车拉钱等等，就太微不足道了。 　　就像今天黄家的寿宴，院子内有乐班表演的歌舞，屋里相熟的才子聚在一起，有青楼请来的歌女陪着，偶尔赋诗一首，小酌几杯。女眷在今天也热闹起来，凑在一起，讨论着女红，胭脂，还有谁家公子长得最俊。 　　而能进入大堂的，则都是黄员外的重要客人，大家分座，中间留出一片空地。 　　现在在空地上表演舞蹈的是柳芷，不，应该称呼她的花名——胭脂红。 　　着一身红衣，脸上挂着纱，舞动之时裙摆飞扬，露出一双三寸金莲。 　　这是从京州传来的舞蹈，据说大武天子最是喜欢，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幽州落叶城偏僻些，舞蹈传到这里已经有些变味。而柳芷也不过刚学这支舞蹈不久，动作远谈不上熟练。 　　可如花似玉的年纪，如花似玉的相貌，便是站在面前一动不动就足够迷人，更何况手还舞之，足还蹈之，二八芳龄的身子舒展开，自然添几分迷人。 　　观舞之人喝着酒，手轻轻敲着桌子，合着音乐的节拍。到这个时间，大家都有些微醺，话也就不像清醒时那么拘谨。 　　“黄员外好大面子，平日里想要见胭脂红一面可不容易，今天也就是托黄员外的福，能有着福气。” 　　“这女子跳舞却还是有几分滋味，今日请大家品鉴一番，聊以下酒。” 　　“回燕楼的头牌，自然不同那庸脂俗粉，这双玉足便值浮一大白。” 　　“王员外如果喜欢，今夜就让这女子陪你。” 　　“哦，不敢，不敢，君子不夺人所爱。不过过几天我家里摆宴，若是能请黄员外的面子，把这女子请到家中，却得承黄员外一份情。” 　　伴着音乐声，胭脂红舞了一支又一支，直到脚尖发疼，小腿发酸，又饮了一杯酒，才被老姆请着离开大厅，来到一间小屋。 　　“姑娘且在这里歇歇，等寿宴散了，就差人送您回去。” 　　老姆搁下一封银子，便离开了，这应该可以算是她今夜的出场费。 　　胭脂红一人坐在屋子里，屋外还有隐隐的乐声传来，心情不知该如何述说，总是有些慌张忐忑。 　　吱呀一声响，屋门忽然开来，走进来一身材臃肿的年轻人。 　　这是黄员外的长子，目前在城内守卫军任职，他喝了不少酒，脸上挂着笑容。 　　“胭脂红姑娘，你长得可真是俊呐。” 　　她一惊：“你，你要干什么？” 　　“哈哈，我还能干什么，自然要和姑娘行周公之礼，做那欢喜夫妻。”他回声将房门关了。 　　她跑下床，拉开和男人的距离。男人嘻嘻笑着，如同老鹰做小鸡的模样，围着桌子绕圈。 　　在今夜，胭脂红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不介意拖延一下时间，享受猫捉老鼠的愉悦感。 　　这时代有捧戏子的，有捧风尘女子的，一掷千金，哭天喊地闹了相思病的人也是有的。但风尘女子毕竟是风尘女子，四等贱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我捧你是你是个玻璃杯，松手时你就是玻璃碴子。 　　被请到府里表演，后被主人要了，最后也不过给笔钱了事，这种事连新闻都算不上。 　　这个时候，外面的宴席仍在继续，欢歌笑语一片。 　　突然，一支火把从天而降，生生砸在戏台上，正演奏的乐班大乱。 　　“蛤蟆大王来了！” 　　从府外传来高呼，紧跟着 　　四匹快马入府，踏破繁华。 第56章 大闹黄家 　　宴会正在热闹，今天黄员外开心，就连家丁也有赏赐，可以多喝几杯酒。 　　酒席宴间，不是没有人谈起青牛山蛤蟆寨，那个臭名昭著的蛤蟆大王。 　　但没有人想到，随着一支火把从天而降，蛤蟆大王竟然真得来了。 　　这声音开始响起的时候，有人不太相信，但紧跟着府门被撞破，四匹快马入府。 　　当先一人手持大枪，第二人手持钢刀，第三人使一杆黑枪，最后一人骑着一匹瘦马，提着一柄大斧，见人就砍，是人就杀。 　　这……是他们的错觉。 　　秦蛮，林少羽，包括孟子云都不是嗜杀之人，程大雷就更别提了。他们伤人是有的，可死人的事情还未出现。 　　但惨叫声和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们明白，蛤蟆大王真的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谣言传着谣言，程大雷可以说是恶名远播。有人说他身高丈二，腰围也是丈二，有人说他每顿饭都要吃几斤人肉，有人说他会五雷法，有千里眼，顺风耳…… 　　然后，一些不好的传闻便被大家响起。 　　有人得罪了山贼，全家上下一百多口被斩尽杀绝，有山贼闯进府，糟蹋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姐。 　　不得不说，这些传闻未必是假的，山贼毕竟是山贼，和他们匹配的人设是凶残和邪恶。 　　青牛山众山贼中，屠杀无辜，糟蹋民女的事情不是没有，而且屡见不鲜。 　　于是这些刚才还在享受宴会热闹的贵人，统统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有女子吓得身体颤抖，有贵公子忙着爬墙，有臃肿的贵人躲进桌子下。 　　嘟，获得恐惧值99 　　嘟，获得恐惧值188 　　嘟，获得恐惧值166 　　嘟，获得恐惧值…… 　　这让程大雷狠狠收割了一波恐惧值，数值飙升，接近10000点目标。但现在也顾不得查看这些，今天的事情必须快，愈快愈好，俗称闪电战。 　　大厅内的黄员外吓得瑟瑟发抖，没有组织起有效防守。倒是有人高呼着：“四郎，四郎！” 　　杜四郎是护院家丁的总管，可以理解成黄家的保安队长，平日就带着一般人在后院举石锁，耍单刀。 　　此刻他抓着一柄大棍，带着手下家丁闯过来，口中大吼：“大家不用慌，不用慌！” 　　一柄大枪砸在他肩上，直接将他砸晕过去。 　　有人见他倒下，便大叫：“四郎死了，四郎死了！” 　　“什么，连四郎都死了！” 　　众人心头更加恐惧，平日见杜四郎举石锁，露出石头一般的肌肉，现在他都死了，山贼可真是残忍呐。 　　一片大乱。 　　甚至连山贼究竟来了几个人都没看到，虽然只有四个人，但在很多人心中却是数百上千。 　　桌子掀倒，杯盘狼藉，刚才还舞蹈的歌女缩着身子，恨不得将头埋进土中，只有那琵琶倒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程大雷四人一边伤人，一边放火，而他的真正目的是找到柳芷。 　　屋内，黄员外的儿子正幻想着今夜的活色生香，被翻红浪。 　　柳芷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踏入铁锅上的蚂蚁，四处逃，却逃不过死路一条。 　　从小也是大家闺秀，锦衣玉食，没想到会落到如此境地。 　　这个时代，女性十三四岁就会成婚，以柳芷的年龄来说，已经是个成年人。但她毕竟只有十六岁，说她是个成年人，有些拔苗助长。 　　哗！ 　　屋外的乱声传到这里，黄家公子吓得一哆嗦：“什，什么事？” 　　他虽然在军中任职，职位还不低，可这官是捐来的，上阵打仗的事情从所未有，见到血都犯晕。 　　柳芷忽然睁大眼睛，眸子里浮现火光的颜色：“他……他来救我了！” 　　黄公子忽然回头，眸子露出凶恶的目光，狠狠一巴掌摔在柳芷脸上。 　　“臭·婊·子，谁来也救不到你，他们找不到这里的。” 　　纵然挨了一个耳光，脸颊肿起一块，可柳芷脸上却挂出笑意。 　　“他来了，他来了，他要把你们都杀光！” 　　“我说了，他找不到这里的！”黄公子抓住柳芷的衣服，发疯的大喊。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啪！ 　　一巴掌摔在柳芷脸上，柳芷被甩晕过去，黄公子看着柳芷倒在地上的身体，眼中浮现贪婪的目光。 　　“臭·婊·子，我现在杀了你，看谁能救你！” 　　他站起身，目光发现身边的凳子，双手高高举起，准备砸向柳芷的脑袋。 　　咚！ 　　房门冲开，秦蛮闯进屋子，一脚将黄公子踹飞。 　　“大当家，人在这里。” 　　孟子云赶紧进来，第一时间抱住柳芷，摇晃着她的身体。 　　“小姐，你没事吧，是我，是我，是我救你来了。” 　　程大雷从门外进来，看到这一幕，一脚将孟子云踹开，特么，敢抢我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赶紧代替孟子云的位置，抱起柳芷，可能刚才孟子云晃了很久的缘由，柳芷悠悠醒转，睁开眼睛。 　　眼中出现一张粗糙的脸，她怔了怔，吐出两个字：“欧巴……” 　　“嗯，是我，是我不顾安危，以身犯险救了你，以身相许什么的，出去再说。” 　　“嗯。”柳芷轻轻合上眼帘，将小脑袋靠在程大雷怀里。 　　程大雷抱着她离开屋子，将她放在马上，自己翻身上马，带着人往外闯。 　　看到这一幕，孟子云肺都快气炸了，但奈何现在脱身要紧，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四人骑着马往外闯，直到现在，黄家没人能阻止有效防守，已经有人跑着去通知城内守军，但距离他们过来，还有段时间。 　　黄员外逃到院子外，躲在一个水缸里，心里只盼着这帮煞星爷爷赶紧走，自己能逃脱一条命就好。 　　忽然，一匹马在他面前停下，程大雷拧着眉问：“你就是黄员外！” 　　“大王爷爷，您想要什么随便拿，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特么，连我的压寨夫人也敢娶，找死！” 　　黄员外就看到程大雷举起斧头，向着自己脑袋狠狠砸下来，咔嚓，水缸被砸裂，流水四溢。 　　黄员外两眼一黑，直接被吓晕了过去，身体下面有屎尿之物流出。 　　嘟，获得恐惧值388 　　嘟，恐惧值达到10000，点将台权限开启 第57章 你说我能惯着他们嘛！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就是闪电战的真谛。 　　全程不过一炷香时间，程大雷已经破门，放火，抢人，造成一片大乱后，扬长而去。 　　当卫兵赶到时，程大雷几人已经快马从小路离开落叶城。 　　快马离城二十里，见后面没有追兵赶来，程大雷才让马速慢下来，再全速狂奔下去，马会脱力而死。 　　柳芷和程大雷同乘一马，小小身躯依在程大雷怀里，随着马的前行而起伏。 　　“欧巴……” 　　“不瞒姑娘，某姓程，正是蛤蟆寨当家，之前是我骗了姑娘。” 　　“这……已看出来了。”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今日多谢大当家出手救了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份情一定要承大当家。” 　　“哈，柳姑娘严重，在下最是重义守诺，言出必践，江湖上有口皆碑的。” 　　“这……奴也看得出来。”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赶话就像针线，密密缝着。缝什么，嫁衣么！孟子云听在耳里，痛在心头。 　　本来是自己先去抱住小姐，可程大雷忒也无耻竟然将自己踹开，令小姐误以为是他救了小姐。 　　唉，小姐今年才十六岁，那个少女不怀春，既然误以为是程大雷救了她，说不得便春心萌动，起了相思。 　　可怜自己从小看着小姐长大，见小姐一日日出落得愈发标致，义父生前还提过将小姐许配给自己。 　　自己怎可看着小姐被这歹人蒙骗，一日一日越陷越深，必须让小姐及早悬崖勒马。 　　催马上前，接近程大雷的瘦马。 　　“小姐，受了惊吓，不如我们下马歇息片刻再走。” 　　“云哥哥，不必担心我，咱们还是听大当家的，早些回去蛤蟆寨。”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程当家一个外人，小姐要顾忌自己清誉啊。” 　　“程当家才不是外人呢，如果云哥哥觉得我清誉不好，就不要跟着我了。” 　　说着柳芷已板起脸，孟子云一怔，不知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对，惹了柳芷。什么叫‘程当家不是外人’，你们才见几面，他不是外人，我这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得倒成了外人！ 　　远远地，就听得马上二人的谈话从夜幕里传来。 　　“大当家会不会嫌弃我曾沦落风尘……” 　　“哪里话，我一占山的强盗，姑娘不要看不起我才好。” 　　“我怎么会看不起程当家。” 　　“哈，小姐不必见外，对我直呼其名就可以，或者叫我雷雷，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雷雷，咱们还有多久到山寨？”秦蛮。 　　“滚。” 　　…… 　　在当天夜里几人便回到蛤蟆寨，徐神机带着众人也刚回来不久，正给大家安排食宿。黄三元还要将他们登记在册，不过今夜天色以晚，只能粗略点个人数，明天再登记造册。 　　程大雷回到房间后，开始查看系统界面。他大闹黄家，收割一波恐惧值，如今已到一万之数。 　　在系统界面上，出现一座点将台的图像，可图像却是模糊的，看不清楚。 　　当程大雷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时，收到一道系统提示。 　　嘟，山寨人口不足100，无法获得点将台建设图纸。 　　程大雷又查看蛤蟆寨信息。 　　山寨：蛤蟆寨（初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99 　　技能：齐心、治愈 　　看到这里，程大雷道了一声呜呼哀哉。 　　就像前生玩的经营游戏一样，初级建筑所需条件简单，而高级建筑所需条件则困难些。点将台肯定是高级建筑，除了恐惧值要达到10000外，山寨人口还需突破100。 　　山寨原先有六个人，又把柳家人拉到山寨，偏偏柳家人一共九十三个，加在一起就是凑不够一百之数。 　　差了最后一个人。 　　程大雷感觉自己有些悲催，心里也不知这最后一人该往何处寻，翻个身蒙着被子睡着了。 　　次日天明，程大雷早早就起床，他让徐神机敲锣，把柳家人聚到校场上。一是给他们登记名册，二也是看看他们情况怎样，有伤治伤，有病看病。最后，程大雷也要给大家讲讲话，比如‘大家从四面八方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虽非骨肉亲，落地为兄弟’之类的话，聚拢聚拢人心。 　　山寨人口多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样随便，领导艺术自己也要讲一下嘛。 　　可事情和程大雷想得不一样，铜锣敲得震天响，可柳家人却迟迟未来，直到日上三竿，柳家人才稀稀拉拉来到校场。 　　“我柳家世代忠良，怎可自贱沦落成山贼，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列祖列宗呐！”一白发老者捶胸顿足。 　　“落草是不可能落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落草的……” 　　“我们暂且在此地休整几日，等将妇孺安顿妥当，我们弟兄几个再投行伍，打下功名依旧光宗耀祖！” 　　“这里可是贼巢呐，贼巢！在这里待上片刻，此上一口贼饭，就沾染了贼气，一辈子也洗不清。”白发老者继续捶胸顿足。 　　“兀那小子，这几天你放心，我们可以保全你贼巢安全，但你想我们随你落草为寇，却是想也不要想！” 　　“饿了，哪里吃饭？”一个胖嘟嘟的小孩道。 　　徐神机、黄三元、秦蛮、林少羽、徐灵儿表情都阴沉下来，然后他们将目光都看向了程大雷。 　　大家都发现了问题所在。 　　蛤蟆寨原先只有六人，这次拉了柳家九十几人入伍，那么，六比九十三，这蛤蟆寨究竟是姓程还是姓柳？ 　　当然，他们是没有占蛤蟆寨的意思，这不是他们有多善良，而是根本看不起蛤蟆寨，连蛤蟆寨都看不起，更何况是蛤蟆寨的程大雷。 　　其实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程大雷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五千年文化熏着，厚黑学多少也懂一些。 　　程大雷应该陪着小心，挂着笑脸，先想办法安抚下他们的情绪，再在以后的日子中，拉拢一批，孤立一批，打击一批，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建立他们对山寨的归属感。 　　毕竟程大雷需要这些人，他要完成任务，而想要山寨发展下去，总不能靠六个人撑着，所以眼前这几十号人其实很重要。 　　可程大雷今年才十八岁，他也青春年少，他也血气方刚。 　　你说我能惯着他们吗？ 　　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回答：能。 　　但程大雷这次的答案是： 　　不能。 第58章 屈辱，或者去死 　　“秦蛮，丢出去。” 　　“是。”秦蛮爽快答应一声。 　　程大雷没有选择怀柔，也没有施展自己在厚黑学上的造诣，他的选择是以暴制暴。 　　秦蛮站出来后，柳家也站出来五个人，都是二十左右的精壮汉子。走出来后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那表情仿佛在说，就能着你站出来呢。 　　“本来你是没有资格和我动手的，但今天我不介意陪你耍耍。”一脸上刺着字的汉子道。为防止奴隶逃跑，有时会在他们脸上刺字。不过这一项执行得不严，有时刺字有时不刺。像今天的柳家人，大部分成年男人脸上都有字，而女人脸上则全部没有，破坏掉相貌，是会影响她们售卖价格的。 　　“柳家军纵横海上几十年，令海盗望风而逃，你们在山上可能没听说过，所以你才敢和我们动手。” 　　“当初咱们要负责青牛山剿匪，这里早已经没山贼了。” 　　秦蛮有些无语，目光看向程大雷。程大雷已经流露出不满：还特么不动手在等什么！ 　　秦蛮领会其意，跨步向前。他不动时像个老实木讷的老农，可一旦动起来便如猛虎出栏，大手抓住那刺字之人的胳膊，挥手砸出，七八米远的距离，狠狠砸在地上。 　　孟子云今天没有滋事，他看到这一幕捂住眼睛，心中想：我就知道是这样！ 　　“直娘贼，他偷袭我，竟然敢偷袭！”刺字汉子在地上大汉。 　　他只是第一个被丢开的人，然后秦蛮就像猛虎入羊群，一个个精壮汉子像是面口袋一样被砸在地上。 　　柳家人看错了蛤蟆寨的山贼，至少看错了秦蛮。山贼总是不入流的，就像很多江湖游戏中，新手任务都是平灭一伙山贼开始。NPC对玩家说：你已经了解熟悉这个世界，现在某某地有一伙山贼作乱，你去杀10个山贼再来见我吧。 　　然而，秦蛮不一样，他是顶级山贼，能百人敌。蛤蟆寨连续发生的几次战斗，如果没有秦蛮是决计无法完成的。 　　柳家众人一片震惊，互相对视一眼，又有几个精壮汉子闯上去，这时候什么江湖道义，或者军人荣誉都算不得什么了。 　　可这并没有用。 　　柳家一共九十三人，有老人，有小孩，有妇人，真正还有战斗力的不过三十几个。仅仅这些人，并没法用人数优势压倒秦蛮。 　　无非是给秦蛮练手而已，秦蛮越来越兴奋，打到最后，他甚至扯开上衣，露出精壮的背部肌肉，汗水从脖子滑落。 　　而他身下，歪七扭八躺倒一大片人，不停呼痛的惨叫声是此刻秦蛮最后的BGM。 　　那白发老者名叫柳慕云，是现在柳家活着的人中辈分最大的，也是今天向程大雷发难的主持者。 　　程大雷一直坐着石头上，双手撑着下巴，并没有对眼前的场面表现任何惊讶。 　　柳幕云将目光看向他，眼神狐疑不定。 　　“还不走吗？”程大雷一只手放下，用另外一只手撑着脸颊：“难道你们以为我吃人肉的传说是假的？” 　　柳幕云不想做山贼，可他也不想离开蛤蟆寨，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但却是他的真实想法。 　　柳芷为难的看着这一幕，慢慢挪到程大雷面前。 　　“程当家，奴家……” 　　程大雷抬起脸颊，吐出一个字：“滚。” 　　最后山寨大门打开，柳家人全部离开蛤蟆寨，然后大门对他们关上。 　　等人都走尽后，程大雷嘴里吐出一句谁都不明白的话：“你们想当林冲，我可不是王伦喔。” 　　柳慕云带着其他人离开蛤蟆寨，但却并没有走远，他们就停留在蛤蟆岭下。几个老者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他们不想落草为寇，但却又的确无处可去。柳家原先的家主因为一些事被落叶城城主抄家，究竟有没有被冤枉，或者其中牵扯着什么利益，这些都已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这些人都是奴隶。 　　简单来说，他们是黑户，没有身份，不能进城，没有田地。这些事对程大雷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山贼天生就是和官家对着干的，可对这些习惯了在帝国统治下生活的人来说，帝国偌大的山河，已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九十几个人，有些在做奴隶时受了伤，有些还生着病，相比之下，没有吃饭这样的小事，就算不得什么了。 　　天大地大，却无人立锥之地，除了……蛤蟆寨。已有人悄悄将目光望向蛤蟆寨。 　　蛤蟆寨内，徐神机可以说大发雷霆。 　　“这帮人真是狼心狗肺，我们救了他们，竟然忘恩负义想抢我们的山寨！” 　　“他们不想抢我们的山寨。”程大雷倒是不如何生气。 　　“可他们和我们动手，这件事总是有的吧！难道对救命恩人，就能这样做！” 　　程大雷没有理他，长长打了声哈欠。 　　黄三元过来，道：“大当家，人没有走，都在下面守着呢。” 　　程大雷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其实程大雷可以理解他们，山贼终究是被人视作妖魔的存在，何况是和海盗打了半辈子交道的柳家。军人的荣耀，是死在战场上，最后马革裹尸，让史官在竹简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程大雷并不鄙视这份荣耀，相反还十分尊重。 　　程大雷的意思是：你既然为这份荣耀活着，就也得准备为这份荣耀去死。 　　一手高举着荣耀，一手让别人为这荣耀去死，一边想要拥有荣耀，一边还想吃得好，住得好。 　　这……怎么能和程大雷前生的人一样无耻呢。 　　“等天黑传我的话出去……”程大雷对黄三元交待一番，回房补觉去了。 　　在天黑夜幕降临的时候，山寨大门打开，黄三元走出山寨，居高临下将程大雷的吩咐转达一番。 　　“蛤蟆寨开始招募人手，想要加入山寨者必须达到一定考核标准，并愿意遵守山寨规矩。” 　　这帮人饿的饥肠辘辘，蛤蟆寨里的炊烟飘到这里，黑夜里众人抬起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望着着蛤蟆寨。 　　程大雷砸出了自己的态度：屈辱，或者去死。 第59章 讨吃不如摔碗 　　蛤蟆岭下，夜幕里，有哭声时时响起。 　　“姆妈，我饿，什么时候吃饭？”一个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呃……呃……”有一大汉哀吟。 　　“你一个男人哼唧什么，丢不丢人！” 　　“哥，腿……烂了……” 　　揭开褴褛的裤腿，小腿已经一片溃烂，散发着恶臭。 　　这些人最近日子过得不是很好，他们在沦落成奴隶后，每天不得不进行艰苦的劳动。如耕田，修城，挖堤，食不果腹，鞭子抽体。而也有些以前和柳家有仇的人，趁机痛打落水狗，跑过来踹两脚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这九十几号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病。而夜里山林的环境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好，饥饿，伤病，恐惧折磨着他们的心灵。 　　“我们为什么要忍受这些，为什么！” 　　有人终于喊出声来，像是询问这不公的苍天。可所有人都懂，他真正发难的是柳慕云。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代表家族最后的体面和荣耀。 　　柳慕云报以沉默，独自守着火堆。 　　这变相怂恿了众人，有纷纷议论声响起。 　　“如果在山上，他们会给我们一顿饱饭吧。” 　　“昨天吃得还是不错的。” 　　“那种叫辣椒的东西，城里也只有贵族才吃得到……” 　　“我没关系，我真的没关系，可我孩子才六岁……” 　　这些声音听在柳慕云耳中，他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人心乱了。 　　这九十几号人，有柳家的血亲，更多的却是家里原先的仆人和奴役，他们也随着这次柳家出事被贬为奴隶。 　　如今在生死拷问下，这些人对柳家的忠诚正在慢慢减弱。而即便血亲之间，也不是其乐融融，你好我好大家好，互相之间勾心斗角不少。 　　有人想落草为寇，有人还想固守荣耀，意见不统，组织已经开始从内部瓦解。 　　现在这些人就算上了山，也是互相分成一波波小团体，必然被程大雷利用，无法像之前那样，占据山寨的主导权，和程大雷争权的事情更是想也不要想。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么。 　　柳慕云猛然抬头，望向山上，心底浮现一丝寒意。 　　其实柳慕云不是不想留在蛤蟆岭，毕竟他无地可去，可是他也不想落草，因为固有的观念不允许他这么做。 　　那么，是否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呢？ 　　呃……这个问题，柳慕云没有去想。 　　他虽然饱读诗书，在柳家以渊博著称，但很显然没有太多智慧。 　　他只是把这个问题抛给程大雷，稍微展现自己在博弈学上的造诣，面对一个年轻人，展现自己老者的手腕：你还太年轻，是该懂点规矩，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的。 　　然而程大雷没有同他玩博弈学，只是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恶狠狠的说：滚蛋，这里我定规矩。 　　屈辱，或者去死。 　　柳慕云面对程大雷砸出来的选择题，束手无策。 　　孟子云靠近柳慕云，低声道：“柳爷爷，我有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说……” 　　“宝儿饿的不行，我们把他搁在寨门前，我不信程大雷不开门。只要他开门，就能把一些老弱送进去，留着强壮，咱们可以慢慢和他谈条件。” 　　柳慕云猛地抬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孟子云，二人以冰冷的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眼底感受到对彼此的恐惧。 　　柳慕云不得不承认，孟子云所说是个法子。程大雷摆出屈辱或死亡的选择题，孟子云的法子同样给程大雷一个选择。 　　道德么。 　　没有几个人能面对这样的拷问，可面对这个法子，柳慕云选择了沉默，良久，他才缓缓道出一句话。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孟子云懂得柳慕云话中的意识，沉默告退，望着他的背影，柳慕云心底涌出深沉的寒冷。 　　内部的崩溃，比程大雷预估得来的更早。 　　在天没亮的时候，有人沿着下山的道路，小心谨慎的避过陷阱上山，双拳重重砸山寨大门。 　　“开门，我要上山，当山贼！” 　　他就是那个小腿溃烂的大汉，他的行为遭到鄙视。 　　“你竟然要做山贼，怎么去见柳家列祖列宗！” 　　“祖宗有灵，也无法瞑目在九泉！” 　　言语如刀，扎向汉子后背，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用拳头重重的砸着寨门，一声声的呼喊着。 　　山寨大门，没有未他打开，仿佛永远也不会打开。 　　如今这道门已是汉子生存的最后希望，它的紧闭似乎象征着死亡。大汉越来越恐惧，声音越来越大。 　　山下众人看着这一幕，他们讥讽这大汉，未必心中便不动摇。看着铁打的汉子如丧家狗一样摇尾乞怜，这事情仿佛就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屈辱笼罩着每个人。 　　多么屈辱啊！ 　　他们曾经被客客气气的请回山寨，悉心周到的安排好食宿，甚至还准备着干净衣服。 　　但是他们选择了拒绝，为了荣誉。 　　而如今，他跪在地上，想祈求天神一样叩门，只期望这门为他打开一条缝。 　　真屈辱啊！ 　　可要屈辱到什么份上，这扇门才会为他开启，跪下还不够么，叩拜还不够么，哭喊还不够吗？我已经放下我的荣耀，放下我为人的尊严，卑微的趴在地上祈求您的怜悯，难道这样还不够嘛？ 　　不够！ 　　人可以有自己的荣耀，但你要有准备为这荣耀去死，没有人有责任为你的荣耀买单，除了你自己。 　　放下你的荣耀，尊严，为人信仰的一切，然后，这里可以给你活着，只有活着。 　　那些为荣耀去死的人我们尊重他，但这里没有为他们准备埋骨之地。死，也给我死远一些。 　　这扇紧闭的门，就代表程大雷的回答。 　　他自然听到外面的声音，翻身睡觉，只是用被子蒙住脸。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捧着敬着你不会说人话，非得狠狠上去踹上一脚，你才明白自己叫什么名字。 　　正如你每天给他一吊钱，一天不给，他就会恨你。 　　你每天给他一个耳光，一天不打，他就会爱你。 　　还有一句话这么说的：讨吃不如摔碗，张口不如板脸。 第60章 张口不如板脸 　　第二天辰时，也就是上午七点，蛤蟆寨的大门缓缓打开。 　　门口倒着一大片人，这些都是受饥饿与伤病折磨后，内心动摇，选择加入蛤蟆寨的人。他们在山寨门口求了一夜，守了一夜，早已有气无力，此时见大门终于打开，都投过去期待和哀求夹杂的目光。 　　程大雷面对这一幕，没有太多表示。一张桌子摆在门前，程大雷、徐神机、黄三元坐在桌子后。 　　“我们要加入蛤蟆寨。” 　　“求求你收留我们吧。” 　　“肃静，肃静。”徐神机维持着秩序：“想要加入蛤蟆寨，必须经过面试，达到条件才可以。” 　　“我想要加入蛤蟆寨。”那个小腿烂了一块的汉子走到桌前。 　　“姓名？”黄三元提着笔问。 　　“孙九。” 　　“以前是做什么的？” 　　“是给老爷做饭的。” 　　“腿上有伤？” 　　“被车轴砸住，不碍事，俺有膀子力气，什么活都能干。”孙九努力站直身子。 　　“你这个情况，很难办啊。”黄三元叹了一声，以目光询问程大雷。 　　孙九的心紧张得跳动起来，他哀求道：“求求您，收留我吧，我能吃苦，肯干活，一条腿瘸了，不算什么的。” 　　程大雷查看孙九的信息，惊喜的发现孙九竟然是一个等级为优秀的厨师，这实在出乎程大雷的预料。 　　“暂且留下，等级定位丙等。” 　　“谢谢大当家，谢谢黄总管。”孙九喜出望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昨天是主动离开的。同时他又有些奇怪：“什么是丙等？”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先进去让人给你看看伤，记住，你现在是实习期，表现不好是会随时被赶出去的。” 　　实习期这个词，孙九又听不懂，不过他明白自己是被留下了。同时心情又有些忐忑，生怕随时会被赶出去。 　　“下一个。”黄三元挥挥手。 　　有人第一个吃螃蟹，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许多。程大雷定下甲乙丙丁四等，想要加入蛤蟆寨必须经过苛刻，甚至刁难的面试，最后方才会被录用，而一些人则是直接淘汰。 　　面对这样的情景，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会被淘汰，落得无家可归。有些人不仅去想，昨天坚持要离开，如今又哭着喊着要加入，究竟图得是什么。有些人被淘汰后，则是哭天喊地的哀求，可程大雷展现了他从所未有的铁石心肠。 　　程大雷就是要通过刁难，剥夺他们的尊严。令他们明白，蛤蟆寨不是求着他们加入，而是反过来，加入蛤蟆寨就是一份荣誉，一份认可。人们对于自己轻易得到的东西向来不会珍惜，对费尽心血获得的东西才能视作珍宝，哪怕这珍宝只是一根稻草。 　　而加入蛤蟆寨的人，也获得了他们开来极好的待遇，有伤治伤，有病看病，山寨目前还没有医生，只有略懂些草药学的秦蛮暂时充当这个职位。不过山寨拥有‘治愈’技能，这些人的伤病则都算不得太大的问题。 　　至少他们每人都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饱饭，山寨内飘出来的饭香就令山下饥肠辘辘的人望眼欲穿。 　　而在忙碌这些事情时，山下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陆哼带着一小队人，灰头土脸的从落叶城方向过来。当看到这里热闹的情景时，他下意识吓了一跳，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陆将，陆将！” 　　忽然有人高声喊他，陆哼抬起头，看到程大雷正兴奋地向他招手。 　　陆哼不是很想看见程大雷，进攻蛤蟆岭失败，让自己沦为笑柄。人们都说程大雷只用一招，就将自己斩落马下。 　　而事实上，是自己先在秦蛮手里受了伤，否则凭程大雷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动手。 　　当自己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程大雷其实不行的…… 　　然后他们就会说：呦呦，你让人家一招击败，难道人家不行，你行？你行你让人家一招击败。 　　说着话是一定要配上夸张的语气，挤眉弄眼的笑容。 　　从落叶城到黑石城，蛤蟆岭是必经之路，陆哼不想碰见程大雷，却又不得不碰见他。 　　“陆将，你们不是去给幽州王送寿礼么，怎么才回来？”程大雷小跑过来，语气竟然很亲切。 　　“嗯呐，办完事就回来了。”陆哼随意应付一句，他不想和程大雷动手，动手也打不过，秦蛮还在山上杵着呢。 　　“看情况，不是很顺利？” 　　“怎么不顺利，顺利的很，好不好！”陆哼像被踩住脚一样大叫起来。而事实上，他这次去幽州城何止是不顺利，简直糟糕透顶。 　　幽州王杨龙停是这片土地实际的统治者，所以薛半川在篡位后急切的需要得到杨龙停支持，可有件事薛半川并不知道。 　　三十年前戎族入侵，韩虎踞死守孤城，为后方援军争取时间，如此方才击退戎族。韩虎踞靠此战扬名，成为黑石城城主。 　　这些事大家都知道，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当初率领那支援军的人正是如今的幽州王杨龙停。没有韩虎踞的死守，杨龙停不可能组织起力量击退戎族，他也不可能成为后来的幽州王。 　　二人同时从军，在一个小队中摸爬滚打三年，以兄弟相称。对于这些事，薛半川跟在韩虎踞身边这么多年，竟然毫不知情。 　　本来杨龙停还不知道韩虎踞死了，幽州城距离黑石城很远，消息传播不便。也就是陆哼这次送寿礼，杨龙停才知道消息。 　　面对韩虎踞的死，杨龙停只说了一个字：死。 　　他扣下寿礼，杀了几个陆哼的随从洗刀，并放陆哼几个回去，通知薛半川最近这些日子好好活着，他会发兵攻打黑石城，亲自在亡兄的坟前浇奠，用薛半川的血。 　　这些事，陆哼没有告诉程大雷，免得他幸灾乐祸。他试着转移话题，问：“这么多人在做什么？” 　　“喔，我们蛤蟆寨正在招人，待遇优厚，五险一金。”程大雷兴奋的挥挥手：“陆将有没有兴趣加入？” 　　陆哼激灵一下，以见鬼的目光望着程大雷，心想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是仇人，我无时无刻不想杀死你，你竟然要我随你当山贼。 　　面对陆哼的表情，程大雷无奈的叹口气，冲陆哼伸出手：“那好吧，拿来。” 　　“拿来什么？”陆哼不解的问。 　　“过路费，两成。” 第61章 这么简单 　　“凡从蛤蟆岭下经过的人，都须交二成过路费。”程大雷敲着立在身边的木牌：“童叟无欺。” 　　“程当家，我劝你莫要欺人太甚！”陆哼已咬紧牙关。 　　“喂，搞搞清楚好不好，这是有薛城主签字盖章的。欺人太甚这个大帽子请不要乱扣。”程大雷没有生气。 　　“没钱。”陆哼口中迸出两个字，他想明白了，对付程大雷这样无赖的人，就要用同样无赖的态度对待他。 　　“这样说就不对了，钱，就像海绵——毛巾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陆将这么大身份，总不会一块铜板都没有。”程大雷眨眨眼睛：“何况，以你们现在的状态，有把握平安走出青牛山么，我们蛤蟆寨拿了钱，可是有护送服务的喔。” 　　陆哼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次的经历十分悲惨，连兵器都被幽州王扣下，包括陆哼的铁棍。所以现在陆哼这一队人是手无寸铁，如果青牛山的群贼要痛打落水狗，他们未必有把握活着离开青牛山。 　　如果有蛤蟆寨保驾护航，这自然不算什么，不管怎样，程大雷现在的面子是有的。 　　可问题是，陆哼现在真的没钱。 　　“不如，留两个人给我。”程大雷说着，目光扫过陆哼身后衣衫褴褛的士兵。蛤蟆寨现在缺人，程大雷不得不把主意打在陆哼身上，不管是乌龟还是甲鱼统统来者不拒。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陆哼不停用这两句话安慰自己，目光看着自己身后的士兵，忽然双手一抱拳道：“抱歉，他们是我的兵，我带着他们出来，也会带着他们回家。” 　　说着，陆哼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递到程大雷面前。 　　“这枚古玉……权当是我的过路费。” 　　程大雷一怔，忽然笑笑，没有接那枚玉佩道：“请，秦蛮，送陆将军过山。” 　　陆哼眼神严肃起来，抱拳道：“程当家请了，山水有相逢，咱们下次再回。” 　　看着陆哼落魄离开的背影，程大雷明白，下次见面，怕就是要用兵器说话了。 　　这一幕，对柳家众人的冲击不小。早听说蛤蟆大王在青牛山如何如何，只以为是传言以讹传讹，眼前却看到，就连官兵过山，都要给程大雷交保护费，那这传言还能是假的么。 　　嘟，收到恐惧值10 　　嘟，收到恐惧值9 　　嘟，收到恐惧值…… 　　程大雷怔了怔，却是没想到这样也能收到恐惧值。他看来山下众人一眼，上山后继续自己的招聘工作。 　　这一幕又令几个人动摇，上山准备加入蛤蟆寨。等到天黑的时候，大概有五十几人加入蛤蟆寨，剩下三十几人，一些是被程大雷淘汰掉的，另外一些是以柳慕云为首的柳家血亲，柳芷和孟子云都在其中。 　　程大雷站在山上看着他们，越过初起的山雾双方目光对视，宛若一场对峙。 　　程大雷没有和他们对峙，他令人搬起桌子，将寨门关闭。 　　有一个夜来临，相比之下，这一夜要比昨天更加难熬。饥饿折磨着他们的心灵，更痛苦的是，明明不远的距离就能得到热腾腾的饭菜。 　　蛤蟆寨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晚饭的饭菜香味已飘到这里，令所有人垂涎欲滴。 　　人群里想起纷纷的抱怨声，一开始这声音极小，但越来越大。 　　已经有人开始埋怨柳慕云当时为何怂恿大家要发难程大雷，难道荣誉能当饭吃么。 　　“当初人家待我们差么，把我们从奴隶营赎出来，给我们准备食宿。是我们好心当成驴肝肺，对不起程当家。” 　　“要我说，程当家还是很仗义的……” 　　“嗯，程当家人不错。” 　　程当家不错，那谁是错的，自然便是怂恿大家，坚守所谓荣誉的柳慕云。 　　权威在被瓦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与生俱来的道德观正在崩溃。 　　柳慕云孤坐在火堆前，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程大雷又一次摆出桌子，今天又有几个人上山，但以柳慕云为首的人凝固得更强。 　　终于，在下午时，柳芷缓缓上山。 　　“程当家，您能不能下山与柳爷爷他们谈谈，他们心里其实还是很感激程当家的。” 　　程大雷其实明白，这些人的坚守已经动摇，现在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台阶，方便能舒舒服服走下来。 　　但这个台阶程大雷没准备给，你爬得多高，就结结实实给我摔下来，高，是你自己爬上去的。 　　“柳家姑娘，我实在也很想和柳老先生谈谈，可你看我这里这么忙，实在走不开啊，改天吧，改天吧。” 　　柳芷心中一凉，不得不承认，当程大雷从天而降救了她时，她是有那么一两刻动心的。然而，可这种冷冰冰的对决，并没有柔情的存身之地。 　　她黯然下山，形单影只。 　　到下午时分，已经再无人上山，山下留着的，只剩下二十几人。 　　一方在山上，一方在山下，谁都看得见彼此，目光冰冷。 　　在天将黑时，柳芷再一次上山，面对她楚楚可怜的神情，程大雷展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冰冷。可柳芷开口的第一句，却令他目瞪口呆。 　　“柳家愿意将我献给程当家，只求程当家能够开恩，收留柳家老小，给他们一条生路。” 　　“献给……”程大雷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柳芷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大意是将柳芷送给程大雷，以换取程大雷能收留柳家老小，下面还有柳慕云为首几个老人的画押。 　　‘献给’的意思是，只要程大雷点头，他将拥有柳芷的所有权。 　　这份权力不是以人的方式，柳芷做程大雷妻子、妾室之类的，而是以物的方式。程大雷将完全拥有柳芷的身体乃至心灵，他可以令对方为他铺床叠被，暖床洗脚，也可以转手将她送给别的人。 　　在这件事里，柳芷完全没有自己的自主权，她的生命以及余后的人生都是属于程大雷的。 　　程大雷领悟到这一点后，愣了很久，半晌冒出一句稀里糊涂的话。 　　“这么简单！” 第62章 真正的厚黑学 　　柳芷立在程大雷面前，双目幽怨，楚楚可怜。 　　其实她这些日子过得不是很好。程大雷之前不是没想过柳家不好驯服，只是他觉得，只要自己和柳芷建立好良好关系，柳家看在大小姐面子上，也不会闹得太狠。 　　这一点，他想错了。柳芷的确是柳家曾经的千金小姐，可是沦落到青楼的大小姐，还是原先柳家的小姐嘛。 　　她说她是清清白白身，也得有人信才行。纵然没有失身，可总与男人喝过酒吧，总在人前跳过舞吧，这……已经够得上辱没先祖了。 　　人总是会往黑处想的，古往今来都一样，所以这几天柳芷的日子，大概就是拔毛的凤凰不如鸡。 　　这是程大雷想错的第一点，他还想错了另外一点。前生他的日子份外悲催，总觉得女人是要小心意哄着，送花送包送车送房，总是将对方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到了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他也想着娥皇女英齐人之福，可心理上还是和前生一样。 　　事实上，这是不对的，在这个时代得到一个女人，要比程大雷所想的容易。二两银子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比驴便宜，陪房侍寝最后也还是丫鬟，妾室的身份都够不上，就像红楼梦里的赵姨娘，儿子都生了，待遇也不过和高级丫鬟一样。就算是明媒正娶，两头牛也足够换一个小家碧玉，当然随着对方身份的不同，彩礼也是不同。 　　而程大雷的身份还是山贼，正如果看上了谁，只要他有办法抢过来，抢过来就是抢过来了。就像苏樱，真如果程大雷狠得下心，生儿育女也得是她。此外，不管是娘娘还是公主，能抢到都是一样。 　　这时代你想做林黛玉，可没有几个贾宝玉喔。 　　柳家被逼到最后，想到这样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以柳芷来换取他们的安身。自然有人反对，孟子云是肯定不同意的，但对于柳家几个老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损失，毕竟，献出的只是一个沦落风尘的柳家之耻。 　　程大雷怔了半晌，将柳芷额头一缕乱发撩到耳后，柳芷身体颤抖一下，接下来却是一动不动。 　　“留下啦！”程大雷大手一挥，开了恩准。 　　山下柳家人如蒙大赦，开始络绎不绝上山，山上的人也松口气，这种心理类似于大家一起掉进粪坑，谁也别笑话谁臭。 　　不过想要上山也不容易，总需要一一点清人数，登记名字，划分登记，明了各人原先的工作。 　　如此，天很快便黑下来，山下只剩下几个人，一堆孤火。 　　“柳老，我们也上山吧。” 　　“天色已不早，柳老也好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了。” 　　“呵，你们先去吧，我慢慢走，不着急。” 　　柳慕云笑着说一句，抬头向山上望了一眼，程大雷也看着他，却总觉得，那张被火光映照的脸有些别得东西。 　　紧跟着，柳慕云做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他扯开身边人，后退几步，猛地发力，以头撞地，临死之前口中高喊一句。 　　“柳家历代列祖列宗，暮云来见你们了！” 　　鲜血四溢，满山皆惊，山上山下一片压抑欲死的沉默。 　　程大雷也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可柳慕云的尸体就倒在地上，人死不可复生，这件事真得不能再真。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人，为了那所谓的荣耀，死而后已。 　　山上山下，柳家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程大雷，脸上是复杂的情绪，眼神却在表达同一个意思：你逼死了柳慕云！ 　　在人们心中，柳慕云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他为了让大家活下去，选择了屈辱，但却用自己的死证明柳家的荣耀。 　　可程大雷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柳慕云那抹古怪的笑容背后，总似乎有些别的东西。 　　心中忽然咯噔一下，程大雷脸上也冒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呐呐道：“老头子，真的要玩得这么狠么……” 　　程大雷用自己的手段，击碎了这些人的尊严，没有尊严的人，是很称之为人的，这样他们上山之后，便很难再反抗程大雷，管理起来也容易些。 　　可柳慕云却用自己的死，在这些人的心里埋下一根钉子。这些人在以后的无数日子里，都会记起柳慕云的死相，这根钉子，会在某天发作，变成引线，最终爆炸。 　　一死全了自己的名声，一死给程大雷种下祸根，可以说一死两得，但用死亡的代价换来这些，是否真的值得。 　　这才是真正的厚黑学，对别人黑，对自己更黑。 　　相比之下，程大雷在厚黑学上的造诣，简直可以说一窍不通。 　　原来，那抹笑容是嘲讽的笑，在笑程大雷的年轻和无知。 　　那么，你就看着，我怎么将这根钉子拔出来吧。 　　半晌，程大雷悠悠的叹了一句之前说过的话：封建礼教害死人哟。 　　无论如何，这些人晚些时候，在山寨的校场聚起，山寨人口确定在98，距离程大雷的目标还差两人。 　　程大雷在最高处，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十分复杂，有依赖，有悲伤，有仇恨却又不得不屈服的耻辱。 　　嘟，获得恐惧值10 　　嘟，获得恐惧值11 　　嘟，获得恐惧值…… 　　原来这样也能获得恐惧值，当别人恨你的时候，同时也在怕你。 　　大家都在等着程大雷说些什么，徐神机几人也是一样，他们感受到了人心不稳，急需安抚，有时候语言是不错的安抚工具。 　　可说些什么呢？程大雷暗自想，是准备之前很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落地为兄弟’‘大家为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之类的，还是想些新的…… 　　最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程大雷挥了挥手，口中吐出两个字。 　　“睡觉。” 　　也就在当天夜里，柳芷搬进了程大雷的房间，她洗白白擦香香，甚至还问了族人妇女中，一些关于洞房花烛的事。 　　当程大雷走进房间，看到炕上端坐的柳芷，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人目光相对，一样紧张恐惧。 　　嘟，收到恐惧值188 第63章 日后再说 　　柳芷捏着手指立起来，忐忑不安道：“大当家、主人、老爷……洗脚水已经打好，我伺候你洗脚吧……” 　　一连换三个称呼，连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程大雷，说到最后，头已经垂下来，呆呆的看着自己鞋面。 　　程大雷一身瀑布汗。 　　他没有这个命，也享不了这个福。 　　即便以挑剔的眼光看，柳芷也绝对称得上标致。身体纵然还没有完全发开，但身材已经不矮，脸颊上的婴儿肥也正在褪去，一双眼睛从懵懂也快要布满水雾。再有几个年头，一定能出落得亭亭玉立。 　　可那是日后…… 　　日……后…… 　　好吧，不得不承认，程大雷的心思邪恶了一把。 　　如今的柳芷才十六岁，在程大雷心底还是个孩子。 　　“这个……哈……柳家姑娘，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天色不早，你还是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大当家不用奴陪床么？” 　　“不用，绝对不用。”程大雷坚定拒绝，对方一口一个奴，一口一个陪床，很容易把自己拉入罪恶深渊。 　　“那大当家是嫌弃奴的身子么？” 　　“……” 　　程大雷目瞪口呆，说着说着，柳芷竟然落下泪来，啪啪打在手上，让程大雷觉得自己仿佛造了天大的孽。 　　不要妄图去理解一个青春期少女，尤其是一个跨时代的青春期少女。程大雷一咬牙一跺脚，你不走我走，再待下去，他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大当家，若是走了，奴也只有一死了之。” 　　程大雷回过头，见柳芷举着金钗抵在喉咙上，一双眼泛起水雾。 　　这一幕何其熟悉，苏樱这样做，不让自己靠近她，柳芷这么做，却是让自己不要不靠近他。 　　是自己撞鬼了么！ 　　“这个……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先把东西放下，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就是你们传下来的。” 　　“大当家定是嫌弃我曾身在青楼，陪人喝酒卖笑，奴只好一死了之。” 　　“你误会了，我没有嫌弃你，只是你太小了。”程大雷摊开手，如这样的美人坯子，前生怕是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自己怎么有资格嫌弃对方。 　　“哪里小？” 　　“……” 　　“大当家是顶天立地的丈夫，自然不会和世间的俗人一样。可你今日走出这房间，旁人怕会所大当家看不上我，柳芷便是给人为奴为仆都没人要。” 　　“呃……” 　　程大雷再次无语，这人的脑回路还真是清新出奇啊。不过，她说得也未必错，人言可畏，以这个时代的观念来说，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说不定。 　　他眼珠一转，想出个主意，铺了两床被子，将炕桌放在中间。两人各自睡在炕桌两边。 　　“先说好了，晚上不要偷偷趴过来，我这个人，很有底线的。” 　　程大雷啪地吹熄了蜡烛，房间里久久没有谈话声，只有二人均匀的呼吸。 　　“大当家……” 　　“还没睡么？” 　　“嗯，柳芷以前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大当家有没有要我注意的？” 　　“注意……嗯，倒真有一件事，以后要注意多喝牛奶。” 　　“山寨没有牛。” 　　“呃……那就多吃木瓜。” 　　“什么是木瓜？” 　　“多做扩胸运动。” 　　“什么是扩胸运动？” 　　“呃……睡吧，睡吧。” 　　…… 　　次日天明，天刚蒙蒙亮，山寨便响起锣声，大家被召集到校场上。 　　这些人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不知道程大雷这么早将自己叫起来做什么。 　　“训练。”程大雷惜字如金。 　　训练，什么训练……这帮人脑袋里稀里糊涂。 　　然后，这帮人立刻明白，程大雷所谓的训练是什么意思。 　　加入蛤蟆寨的人有92人，这里面老弱妇孺占多半，真正有战斗力的成年男子在四十人左右。 　　程大雷将所有人分成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并为每个人准备了统一款式的制服，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军装。之后，又将这些人分为若干小队，每个小队有一名队长管理，采用连坐的方式，一人违规，全队受罚。 　　训练的项目，并不复杂，无非是站军姿，走正步，跑操，程大雷把前世军训时接受的训练搬了过来。对于这些人而言，根本谈不上累，但是……很枯燥。 　　统一的服装，枯燥而不断重复的行为，再加上一些没什么意义，却必须喊得震天响的口号，比如‘我爱山寨，山寨爱我’之类的…… 　　这些加在一起，终究只有一个目的，统一他们的思想，让所有人对自己的命令言听计从。 　　程大雷既不会练兵，也不会统军，他前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但在这个信息不畅，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多去几个城市就称得上见多识广。 　　而程大雷拥有得，则是五千年人类积攒下来的经验，每一条微不足道的经验背后，都有无数血汗。 　　训练一开始，众人实在苦不堪言，但在连坐惩罚的方式下，比如加重训练量，不许吃饭之类的，众人倒是没人敢闹事。最悲催的是，到晚上程大雷还将众人聚在一起，围着篝火谈你们为什么爱山寨。 　　说，你为什么不说，难道大家都爱，你不爱么。 　　大家绞尽脑汁的想，心中万分悲催，我特么到底为啥要爱山寨！ 　　有些事情比想象中容易，程大雷知道在国外曾有一个试验，一中学教师在班级内展开为期一周的极权试验，其后果……令人恐怖。 　　七天后，这些人一改之前的涣散，行为动作变得整齐划一，这对于个人来说并非好事，但对于一个集体而言，某种力量正在凝聚。 　　这一天有发生了一件事，守山的秦蛮说，山下有两个人慕名前来加入。 　　程大雷赶紧将两人请到山上，问过才知道，这二人是一对兄弟，哥哥叫廖甲，弟弟叫廖乙，是因为听到程大雷的名声，想来蛤蟆寨入伙。 　　这倒是大大出乎程大雷的预料，山寨开张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入伙。 　　他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原因，可能最接近真相。 　　山寨大旗的招募技能发动了。 第64章 二级山寨 　　系统曾奖励一面大旗，附带招募技能，不过挂上去后，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程大雷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现在莫名其妙有两个人前来入伙，程大雷不得不想到这面大旗上。 　　他急匆匆离开大厅，来到校场查看大旗的信息，果然发现‘招募’两个字变成了灰色。 　　原来是有CD的技能，可这CD时间也忒长了。 　　既然如此，两人的背景资料就不用查了，就像之前的秦蛮一样，忠诚度是没有问题的。 　　他又从外面跑回来，廖甲廖乙两兄弟也很奇怪，这位蛤蟆寨的大当家跑来跑去做什么。 　　“哈，二位能看上我蛤蟆寨，鄙人自然是荣幸之至，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说着说着，程大雷脸上的笑容沉下脸，脸色不是很好看。 　　因为他看到了二人的信息。 　　姓名：廖甲（默默无闻的普通游侠） 　　年龄：29 　　技能：无 　　隐藏属性：无 　　姓名：廖乙（默默无闻的普通游侠） 　　年龄：27 　　技能：无 　　隐藏属性：无 　　合着是两个纯白板英雄，一无技能，二无属性，系统这招募技能可真够水的。程大雷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招募’技能的等级太低，以后就能招募到强大英雄。 　　当然，这只是程大雷的推测，究竟如何，还要靠后期一点点摩挲。 　　“黄总管，给二位兄弟登记，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程大雷心情有些低落，不过聊胜于无，有了这二人的加入，山寨人口终于突破100大关。 　　嘟，‘招募人口’任务达成，奖励抽奖次数1，是否现在抽奖？ 　　NO。 　　程大雷拒绝了，人口达到100后，他立刻着手建设点将台。 　　他命停下山寨的训练，全体人手投入到这件事中。 　　说是点将台，其实就是一个土堆，上面夯土垒石，喜欢的还可以在上面立个神像，大家过来烧烧香许许愿什么的。 　　蛤蟆寨的吉祥物——LOGO是只蛤蟆，程大雷还没有恶趣味到在上面立一头蛤蟆，想着以后自己动员士兵，慷慨激昂，身后却有一只咧着大嘴的蛤蟆。 　　想想也是够尴尬的。 　　所以程大雷选择把校场的大旗立在上面，反正点将台的选址就在蛤蟆寨的最高处。 　　建设点将台最后只花了不到三天时间，完成后，程大雷把大家召集到这里，让徐神机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 　　程大雷终于发现了徐神机的可取之处，身为一个军师，徐神机简直就是个绝世毒奶，因果论武器一发动，无人能敌。不过，徐神机身上也是有一件长处，那就是——忽悠。 　　一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时候程大雷差点都信了。 　　既然如此，就要物尽其用，发挥他的特长。 　　嘟，点将台建设完成，山寨升级为二级山寨 　　嘟，山寨升级完成，山寨所有技能升级 　　嘟，山寨升级完成，拥有者等级提升1 　　嘟，山寨升级完成，奖励拥有者随机技能1 　　徐神机还在台上滔滔不绝的时候，程大雷收到一连串的系统提示。他赶紧回到自己屋中，检查系统信息。 　　山寨：蛤蟆寨（二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100 　　技能：齐心、治愈 　　原先的山寨一直是‘破败的初级山寨’，当山寨人口扩充到100，以及建设完成点将台后，如今山寨终于升级成二级山寨。而且齐心、治愈、包括大旗附带的招募技能都获得升级，不过一些数值都是隐藏的，具体属性增幅多少，程大雷也不知道。 　　他又查看自己的信息。 　　姓名：程大雷（小有名气的优秀山贼） 　　年龄：18 　　技能：大魔王三斧、雄辩 　　隐藏属性：一个好人 　　恐惧值：8766 　　看到这里，程大雷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着山寨升级，自己的等级也由普通提升为优秀，原先的三板斧变成大魔王三板斧。 　　就算现在遇到陆哼，也有把握一战，自然，输赢还不好说。 　　其实优秀已经很不错，百人里也未必能挑选出一个，像秦蛮那样顶级的实力，单打独斗可以横扫青牛山，放到军中率领一支千人众的士兵是没有问题的，不过秦蛮的智商…… 　　好吧，这不是重点。 　　看来自己还是要把精力发展到山寨建设上，随着山寨建设，自己的等级也会获得提升。糟糕、普通、优秀（精致）、顶级、绝世、传说……秦蛮就是顶级山贼，绝世应该和大武流行的名将差不多，而传说大概就是张飞关羽那种等级的。 　　莫非自己以后也能匹马沙场，所向披靡，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想到这里，程大雷隐隐有些激动，不过扛柄大斧子总觉得有些跌份。 　　吕布是方天画戟，赵云用的是龙胆亮银枪，宇文成都是凤翅镏金镋……古往今来，哪有名将是扛大斧子的，扛斧子最多就是李逵、程咬金这个级别，要么就是砍柴的。 　　找机会自己把它换了。 　　至于‘雄辩’，应该是系统奖励的随机技能，程大雷把注意力搁在上面，却没有看到系统提示。 　　如此，就得自己琢磨了，这肯定是一项提升口才的技能。只是不知道，这雄辩提升的是辩论能力，还是忽悠能力。 　　这两者是不同的，前者就像诸葛丞相在阵前滔滔不绝，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然后王司徒就嗝屁了。 　　后者则是诸葛丞相滔滔不绝一番，然后王司徒在阵前归顺了。 　　之后，程大雷又开始检查点将台的信息。 　　在点将台建设完成后，系统出现一座缩小的点将台模型，当程大雷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是，脑海中出现一行系统介绍。 　　初级点将台：每10000恐惧值抽取一次，随机获得人物1。 　　嘟，你的威名口口相传，在大陆上传播，四方各地的英雄将慕名而来。 　　这几天程大雷获得的恐惧值一直在增长，这应该是自己做的坏事传出去后散开的恶名，目前已积累到八千多，距离抽奖还差一些，不过过几天应该就能凑够。 　　不过，自己还有一次系统奖励的抽奖机会，程大雷好久没有抽奖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脱非入欧。 　　“抽奖！” 　　程大雷洗手净面，恭恭敬敬点了三炷香。 第65章 绝世武器 　　青牛山下，一少年从落叶城方向快步行来。他穿着粗布衣服，脸上像是蒙着一层黑灰，看上去其貌不扬。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一双眼睛黑露露的，有汗水流到脖颈，露出其下干净素白的肌肤。 　　少年竟是一个少女假扮的，她走在山道上，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条路并不太平，她生怕会遇到山贼。 　　“小姐也不知怎地想的，她现在这样都是那恶人害的，现在出了事，却让我去找那恶人。” 　　这少女正是苏樱的丫鬟小蝶，她这次过来，要去的正是蛤蟆寨。 　　在程大雷大闹黄家之后，黄员外就忙不迭的同苏家退了亲，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整个落叶城都传，苏樱是蛤蟆大王的女人，谁如果敢娶她，小心那蛤蟆大王上门。 　　如此，苏樱身上就背了两个人设，一是克得夫家灭门的寡妇，二是被山贼糟蹋过的女人。 　　这两条，条条要人命。 　　重病的苏家老爷，一怒之下将苏樱赶出家门，给她的，不过一座残破不全，没有生意的酒楼。 　　如今主仆二人的日子苦不堪言，小姐一个女儿身，只得换做妇人打扮，以黑纱罩面在外面抛头露面。生意差到极点的酒楼，根本支撑不起主仆二人的生活。而且平时还有些浑人闲汉在酒楼里惹是生非，打小姐的主意。 　　这一切，岂非都是拜那恶人所赐。 　　可偏偏小姐还让自己来寻他，难道那杀人不眨眼的恶贼竟会帮助小姐吗？小蝶心中想不通这些事，小姐让自己来，自己自然就来了。至于自己会不会被那恶贼留下杀掉，也就顾不得了。 　　…… 　　那扭蛋机再次出现，骨碌碌旋转，随着咚的一声，一物从里面落了出来。 　　嘟，恭喜获得绝世鬼面斧一柄。 　　程大雷找到自己的大斧，猛地一提，竟发现提不动。就这么一会儿，他发现自己这柄大斧似乎变了模样。 　　通体黝黑，即便斧刃也是黑色的，当迎着阳光注视时，好像斧面上有一只只恶鬼的面孔，看上去狰狞可怖。 　　鬼面斧：绝世兵器，重108斤，传说中马家村牛铁匠所制，附带技能：热血。 　　程大雷查看系统界面，获得这样的信息，看来猜得不错，系统奖励的战斧将自己原先的破斧取代了，也可以说，原先的斧头升级成绝世等级。 　　糟糕、普通、优秀（精致）、顶级、绝世、传说，这既是人物的等级，也对应物品，能达到绝世，在整个帝国也算得上屈指可数的神兵利器。 　　至于鬼面斧附带的热血技能，应该是战斗力方面的增幅。 　　照理来说，自己这次抽奖的奖励还是不错的。可问题是，程大雷正寻思着如何把兵器换了，怎么偏在这时候抽到一柄品质相当不错的斧头。 　　还有一个问题，程大雷也不得不考虑，那就是——这斧头自己目前拿不动了。 　　原先的斧头种五六十斤，程大雷勉勉强强能抡得动，他上阵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可现在斧头升级后，重量达到可怖的108斤，程大雷也勉强能提起来，但若说抡着他上阵打仗——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看来自己还得想办法提升一下力气。 　　目前只能暂时搁着，唯一能做得，怕也就是扛着它吓唬吓唬人。 　　这时柳芷推门进来：“大当家，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煮面给你吃？” 　　柳芷最近努力让自己像个丫鬟，她是抱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思，只不过，她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简直一窍不通，尤其是做饭，每次都令程大雷怀疑，对方是不是怀恨在心，想要下毒害死自己。 　　“饭就不吃了，我教你的女子体操学得怎么样？” 　　“嗯，我一直很努力在学。” 　　“操练起来，我看你最近有没有用功。” 　　“嗯。” 　　柳芷将裙摆提起，露出一双粉色藕丝面的绣鞋，虽然以抱定为奴为婢的心思，可这样站在程大雷面前，她还是有些羞怯的。 　　她起手以笨拙的姿势，模仿程大雷所教的那些古怪姿势，脸上泛起津津汗珠。 　　“大当家，这些有什么用呢？” 　　“哈，强身健体的，人呐，永不能松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世界有人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 　　“嗯，我会努力的。” 　　“记得，以后要好好吃饭，尤其是豆制品，你这个年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发育。”程大雷循循善诱，毁人不倦。 　　正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一‘少年’站在门口，睁大眼睛看着汗津津的柳芷。 　　“你们在做什么！” 　　程大雷愣了一会，才认出这唇红齿白的少年正是小蝶。 　　“你怎么过来了？” 　　小蝶没有回答，迈步走进屋子，目光狐疑的盯着柳芷。 　　她是认得柳芷的，柳家和苏家有些交情，两家的小姐算是熟识，这是真正的闺中密友。 　　“她怎么会在这里？” 　　“哈……”程大雷拦住准备开口的柳芷，总觉得太阳穴跳个不停，脸皮有些发烧。 　　小蝶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床上的两床被褥是瞒不住人的，其他就更不用提了。 　　她忽然鼻头一酸，紧跟着一句话吓了程大雷一跳。 　　“妄小姐对你朝思暮想，你却在这里风流快活。” 　　“咦，她也在想我么！” 　　最后总算是问明白苏樱那边的情况，程大雷心下惭愧，这几天忙得连轴转，真的没顾得苏樱那边。 　　“这有什么，我今晚就差人去落叶城，把你家小姐抢过来。” 　　“呸，你想的美，我家小姐才不会陪你做山贼呢。”小蝶啐了一口：“再说，自从你上次大闹黄家后，全城都在通缉你，你根本进不了城。” 　　“这样啊……”程大雷叹了一声，眉头微微颦起。 　　嘟，‘抢夺压寨夫人’第三段任务触发：帮苏樱经营酒楼。 　　脑海中收到系统提示，程大雷眼珠一转，忽然对柳芷道：把黄总管和廖甲廖乙叫来。 　　柳芷去了，程大雷目光转到小蝶身上，用自以为磁性的声音道：“小蝶呐……” 　　“你想干嘛？”小蝶一激灵，原因是程大雷的眼神实在太猥琐了。难道她支开柳芷，就是为了对自己用强。 　　果然，坏蛋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程大雷从屋里翻出一匹花布：“喏，拿去，做两件新衣服……这里的事情，可不要告诉你家小姐喔。” 第66章 未来大嫂 　　很快黄三元带着廖甲廖乙两兄弟来到房间。 　　“大当家，什么事？” 　　“咱们山寨现在有多少现银？” 　　“现银有一百二十二两。” 　　银子是短缺货，山寨铜钱是有的，但银子不过一百多两，还是上次讹诈薛半川的。不过黄三元不愧是山寨总管，肚子里有本帐，财物的数目他信口拈来。 　　“取一百两，给小蝶拿去。” 　　“用，用不了这么多。”小蝶突然吓了一跳，其实有一二十两银子，她们就能度日。 　　“拿着。”程大雷道：“你随着黄总管去库房取，里面有绸缎，看的上的选两匹，给你家小姐带回去。” 　　二人走了，程大雷目光落在廖甲兄弟身上。 　　“二位，你们身上没有悬赏吧？” 　　廖甲有些惭愧：“这个……不好意思，我们兄弟还没来得及犯案，不过您放心，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定也做一两件惊天动地的案子。” 　　程大雷无语，合着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呐。 　　他的意思是让二兄弟去保护苏樱，二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力气是有的，对付几个小混混不成问题。 　　之所以让他们去，是因为蛤蟆寨原先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背着悬赏，柳家的人，程大雷目前还暂时信不过。 　　“我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去落叶城保护一个人。” 　　“什么人？”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某未来的压寨夫人。” 　　听到这话，二兄弟立刻拍着胸脯道：“大当家放心，有我们在，绝不让大嫂出事。” 　　“那么，如果有人欺负你们未来大嫂，你们会怎么办？”程大雷缓缓说着，眼角突然溢出浓郁的戾气：“给我抽丫挺的！” 　　“呃……不是直接杀掉么？”廖甲廖乙同时问。 　　“……”程大雷。 　　趁着小蝶还没回来，程大雷让柳芷准备笔墨，准备把前世见到的，经营酒店的经验照搬写下来，由小蝶带回去交给苏樱。 　　不过程大雷鬼画符一般的字，实在是惨不忍睹。最后变成他口述，由柳芷代为执笔。 　　柳芷伺候人是不擅长的，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一窍不通，可是在琴棋书画，女红针线上却很深的造诣，这也应该，人家从小到大是按照千金小姐培养的，可不是要去给谁为奴为婢。 　　一个个蝇头小楷落在纸上，当真是无比秀美，怕就算前生的书法大家见到也要汗颜。 　　不多时小蝶回来，程大雷本来的意识是让她在这里住一宿，明日安排她回去。可她说苏樱孤身一人，她不太放心，今天一定要赶回去。 　　无奈，程大雷只能安排一辆马车，拉着绸缎和银子，还有辣椒，送她回去。这条路不太平，最后程大雷还亲自送了一程，直到看到落叶城的城门，他才独自返回来。 　　…… 　　黄昏时刻，苏樱在酒楼大堂，让小二上板打烊。 　　其实，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是很丢人的事情，纵然苏樱常以黑纱罩面，却仍难免风言风语。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妇人，才不介意这些。 　　这个时代的变态之处在于，一方面无比看重贞洁，恨不得青年女子被男人碰到手臂，就得自杀谢罪。而另外一方面，对于一些结婚的妇人来说，却又无比随便，什么公媳扒灰，叔嫂偷情的事情屡见不鲜。 　　不过对于苏樱来说，她也不在意丢人了，她身上背负得也不差这点事。 　　这里说是酒楼，其实破败得紧，年久失修，白蚁蛀得楼梯常吱呀呀响。生意也是差到极点，苏樱都不记得自家还有这样一座酒楼，不过到最后，这酒楼却成为了自己的，是自己被赶出家门后唯一获得的东西。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地理位置还算不差吧。对面就是苏家的四海楼，常常高朋满座，宾客络绎不绝。 　　四海楼的掌柜姓李，外号李大头，是苏樱那位后妈的大哥，也就是苏樱的舅舅。当然，也别指望他们有什么感情了。 　　他站在四海楼的门口，用毛巾拍打着衣服，往这边看时，脸上露出一个不善的笑容。 　　苏四海身染重病，活不过多长时间了，只要能将这小妮子赶出落叶城，那么苏家从此之后就要姓李。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妮子竟真的舍得下脸面，黑布一蒙脸，就要打开门做生意。 　　哼，可惜你终究是个女儿身，且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滚蛋。 　　眼睛看到几个大汉走进对面，他咧嘴笑了笑，转身走入四海楼。 　　走入苏樱酒楼的四个大汉明显不善，脸生横肉，眼睛滴溜溜在苏樱身上乱转。 　　“老板娘，考虑得怎么样了，这家酒楼什么时候出手？” 　　“话已经说明白了，这酒楼我是不会卖给你们的。” 　　原来这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三天两日便过来寻衅滋事，目的就是要以极低的价格拿下这酒楼，把苏樱赶出落叶城。 　　“老板娘，我劝你别逞强，这是个爷们的天地，不是你一个小娘们能吃得开的。” 　　“四位，请回吧，我们要打烊了。” 　　“打烊！没看到我们四个来喝酒么，开门做生意，还有把客人往外客人赶的道理。” 　　苏樱眉头颦起，冲小二使个眼色，让他斟酒打发了这几个人。 　　小二端着酒来，那大汉挥手就是一个耳光，将小二砸到地上。 　　“呸，你他娘的什么东西，被你摸过的酒也能给大爷喝。”大汉目光落在苏樱身上，更加肆无忌惮：“我要老板娘倒酒给我喝！” 　　“听说你黑纱后面的脸不给人看，今天大爷非要看看你能怎样！” 　　“都他娘被山贼上过的娘们，装什么纯！” 　　苏樱已出离愤怒，可今年才17岁，纵然出身商人之家，也是看得多，做得少，她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场面，方寸已乱。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小蝶和廖家廖乙两兄弟从门外走进来。 　　廖甲目光转一圈，抓起门口一个酒坛，挥手就砸在这人的脑袋上。 　　啪！ 　　声音响亮，酒浆和血液一起流，破碎的陶片落在地上，湿漉漉一片。 第67章 呵，男人 　　廖甲没有废话，极快的时间又扑向另外一个人，抓住对方胳膊，硬挨对方一拳，扑过去紧紧抱住。 　　两个粗糙大汉相拥的姿态总得来说有些诡异，廖乙的刀已经到了，他抓住对方无法动弹的手，照着手腕切过去。 　　好快的刀！ 　　一支血手掉在地上，然后是惨叫，似乎想掀破房顶。 　　廖家和廖乙的本事其实不如何，而这种街头斗殴，比的并不是本事，而是狠。廖甲和廖乙是两个山贼，而山贼最不缺乏的就是狠。 　　又合力扑向另外一个人，将对方撞到，廖甲把对方死死摁在地上，由廖乙下刀，刀顺着脸颊滑下来，切下一只耳朵。 　　然后目光看向另外一个人，对方已经被吓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张大嘴巴喘着粗气。 　　廖乙抓住酒楼顶门的杠子，照着对方脑袋砍下来，对方昏迷。 　　然后，两兄弟又干脆利落得把四个人抛出门外，再没有多看一眼。 　　死寂！ 　　苏樱也被唬住，她虽然曾被抢到蛤蟆寨，但总的来说，程大雷还是很文明的。至于之后的传言如何如何，她也不往心里去。因此，她一直对山寨存在某种误解。 　　山贼，可是真狠呐，全程没有一句话，四个人已经废了。 　　“大嫂，我们兄弟来迟了！” 　　苏樱一张脸腾地红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她愣了半晌，才略微明白一些。 　　“他让你们来的。” 　　“是大当家让我们来保护大嫂，有什么事，大嫂您尽管吩咐。” 　　苏樱脸上又红了红：“这话不要再提了，这里不方便说这些。” 　　小蝶走到苏樱面前，道：“小姐，是他派的人，他还给我们带了钱，足足有一百两呢。” 　　苏樱一颗心落了踏实，她最近这几天担惊受怕，周围痞子混混的行为越来越出格，如果不是程大雷派人来，自己怕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把东西先搬进来，其他事慢慢再说。” 　　酒楼上板之后，廖甲和廖乙把马车从后门牵到院子里，等苏樱和小蝶回房后，小蝶才把那封信拿出来。 　　“小姐，他还给你写了一封信。” 　　苏樱将信拆开，还没看清楚上面内容，表情先顿住：“女人的笔迹……” 　　“呃……小姐的直觉，还真是敏锐呐。” 　　“怎么会事？”苏樱先将信扣住，盯着小蝶，心中有几分不太舒服的感觉。 　　“是……柳家小姐的啦。” 　　无奈，小蝶把程大雷出卖了，但她也搞不清楚具体怎么会事，只是说看到炕上两床被褥。 　　其实，如果苏樱真知道柳芷做了程大雷的奴婢，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户人家的公子，十几岁就有陪房的丫头，就像贾宝玉和袭人有了风雨之事，连爱吃醋的林妹妹都没往心里去。 　　总之，奴婢在很多人眼里，是不被当做人看的。 　　可程大雷如此藏着掖着，本来不是事情的事情，就变得有问题了。 　　苏樱冷哼一声，嘴里冒出两个字：“呵，男人……” 　　她这才把信拿起，一字一字的看上面的内容，信的主要内容，就是程大雷所指导的酒店经营内容。 　　有些在苏樱看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她也估摸不出是好，还是不好，看上去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过，有程大雷送来的一百两银子，酒楼就可以重新装潢一番，现在的酒楼，真的是破得不能再破了。而更让苏樱欣喜的，还是程大雷送来的辣椒。 　　之前她把辣椒带回家中，放在四海楼试着卖一下，没想到，一拿出去后，反响极好。只不过数量太小，现在已经成了专供大户人家的奢侈品。 　　也就是靠着这一点，四海楼打响了名气，你如果请人吃饭不在四海楼，不点一份辣椒煮的菜，就显得你身份不够。 　　而这次程大雷送来的辣椒，一共有两麻袋，而据小蝶所说，蛤蟆寨有上万斤的辣椒。 　　“只是……”苏樱目光落在纸上，眉头皱得更紧：“这样真的行得通么。” 　　目前要做的，还是按照程大雷所说的样式，把酒楼先装修起来吧。 　　…… 　　每天上午，孙九就会换上自己的制服，意气风发的指挥一群妇人做饭。 　　他腿上的伤因为及时治疗的原因，竟没有留下后遗症。 　　他被评为丙等，之前觉得这个等级不高，但在这次加入蛤蟆寨的所有人中，也不过三四个人。 　　丁等要和所有人挤在七八个人一间的屋子中，不管曾经在柳家是什么身份，现在都是一样。而自己却可以住两人间，对了自己的舍友是孟子云。 　　之前孟子云眼睛长在额头上，可是从不会把自己看在眼里，但现在却要和自己挤一个屋子，想到这里，心情总有些莫名的愉悦。 　　在这里，是没有什么仆人主人划分的，大家一视同仁，自己这个之前伺候人的下等人，也能昂起头说话。 　　自然，每天的训练是很累的，不过，自己是厨子，训练额度相对少些，而自己从小就干活，也不怕出力。 　　关键是这里能吃饱，有新衣服穿，每天开饭的时候，其他人都刻意和自己套近乎，想要自己能多打一些饭，那种尊重的眼神却是从前没见过的。 　　总之，孙九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而且，这几天大当家总是单独找自己，聊一些自己之前没有听过的事情，比如宫保鸡丁，鱼香肉丝，火锅之类的。 　　关键是，自己可从未听说过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对了，火锅是知道的，不过大当家说火锅是辣的，这就是不懂了，火锅哪里有辣的。 　　大概大当家也不懂吧，当然，这一点自己也就是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今天大当家又找自己去，也不知道怎么会事，不过，这总是器重自己的表现吧。 　　在大厅见到了程大雷，孙九微垂着头：“大当家，你找我？” 　　“嗯呐。”程大雷打了个哈欠，停下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笔，抬起头问道：“孙九，你听说过有种东西，叫做……面包么？” 第68章 苏家酒楼 　　“面……包？面要包什么？” 　　“就是一种方的，当然也可以是圆的，面粉发酵的，加盐，烤出来的。”程大雷双手比划着说出来。 　　“那是……炊饼？” 　　“不是炊饼，要比炊饼大，也比炊饼软。” 　　“馒头？” 　　“比馒头更大，是烤出来的。” 　　孙九露出惭愧的表情：“大当家见多识广，这些我是没有听说过的。” 　　程大雷对面包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他也并不是烘焙师。他只是看过一部纪录片，了解一个大概过程，但让他做，是做不出来的。所以要参考孙九的意见，给出一个大概思路，二人一同摸索。 　　“关键……应该在炉子上，我们要砌个炉子。” 　　程大雷和孙九走出大厅，找来几个有泥瓦匠经验的人，琢磨着面包炉该如何建。 　　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帮助苏樱经营酒楼，程大雷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纵然他不是厨师，可知道前生很多菜的大概做法，和孙九一起摸索，大多都是能出来的。 　　毕竟，孙九这个优秀等级的厨师不是白给的，只要一切步入正轨，源源不断的新菜单涌入苏樱的酒楼，想要完成系统任务，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打算培养出一批厨师，送到苏樱那里，这件事自然要交给孙九去做。 　　“大当家，您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一定不负所托。”孙九明显有些激动，他没想到这个从前被人呼来喝去的厨子，竟然也有管理别人的时候。 　　“好好干……”程大雷不明白孙九这感激涕零的表情从何而起，他想着自己是不是也有讲一些领导艺术什么的，不过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看好你喔！” 　　制作面包的道路并不太顺利，有时烤糊了，有时烤得夹生，但终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在经历一些失败后，终于成功烤出第一炉面包。 　　那一天，整个蛤蟆寨的人都尝到了这种叫做面包的食物。这种之前从未见过的食物，别致的味道，在众人间大受欢迎，尤其是在孩子中间。 　　之前程大雷还担心面包接受度不高，见到这一幕才放下心来，接下来自己只要培养出几个会烤面包的人送到苏樱处就可以了。 　　只是生产力有限，如今每天制作的面包还没办法让整个山寨的人吃上。如此一来，孙九在蛤蟆寨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这种感觉可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他这几天走路都觉得飘飘然。 　　而在成功制作出面包后，程大雷又把孙九找过来，道：“接下来，咱们该研究研究锅底怎么做了。” 　　…… 　　落叶城。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世间事只要有钱开路，大多都是好行的。 　　程大雷送来一百两银子，足够苏樱将酒楼重新装潢，也不过是用了十几日时间，里里外外便焕然一新。眼瞅着便到重新开业的日子，苏樱却遇到一件麻烦。 　　“真的雇不到人么？”苏樱问酒楼掌柜：“工钱不是问题。” 　　“现在已经不是工钱的问题，我就算拿钱去请，也雇不到人，没有人愿意来咱们酒楼。” 　　这几天小二和厨子不知怎么会事，突然不辞而别，眼看酒楼就要重新开业，却找不到能用的人。 　　“还有一件事……”掌柜吞吞吐吐。 　　“什么事？” 　　“对不住老板娘，我家里老母病重，怕是不能再在您身前伺候了。” 　　“你也要走！”苏樱吃惊地道了一声，忽然缓过神来，慢悠悠道：“掌柜的，这里面是有别的事吧？” 　　“老板娘，是我对不住您，工钱我就不要了。” 　　“掌柜的，您也是苏家老人了，现在您要找我不留您，多少您给我一句明白话，工钱照结。” 　　掌柜脸上表情变幻，忍了半天才指了指门外：“里面究竟什么事，老板娘您自己不明白么，何必逼我呢。” 　　顺着掌柜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生意兴盛的四海楼。四海楼掌柜李大头站在门口，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一瞬，苏樱全明白了。李氏——也就是苏家如今那位夫人，向来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这种事苏樱也不是不知情，可没想到，自己已经被赶出苏家，在这破酒楼落脚，李氏还不肯罢休，非要赶尽杀绝才肯。 　　“需要这么狠么！” 　　此时日落西山，黑暗降下来，苏樱只感觉四面八方的秋寒涌过来。如果这件事真是李氏从中作梗，事情怕还真不好办。 　　明天酒楼就要开业，鸡鸭鱼肉也准备不少，可现在酒楼剩下的，只有自己和小蝶，还有廖甲廖乙两兄弟。 　　“小姐，不若我拿着钱，再去人市上撞撞运气。” 　　这时代也要专门的人才市场，各行各业大多能从哪里找到，想要雇人要通过专门的经济，也就是这时代所谓的牙行。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里的牙行，可如果是李氏打过招呼，怕自己拿钱也找不到人。 　　“去也是白去，现在不会有人敢应我们的差。” 　　“小姐，那我们该怎么办？” 　　苏樱也没有办法，她和小蝶加起来不过两个弱女子，李氏如果有心针对自己，她还真吃不开。或许一走了之，是最后的办法，可她并不想如李氏的意离开落叶城，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正这个时候，一个大脑袋探进来，问：“是苏家小姐么？” 　　“你是？”苏樱面露困惑，现在称呼她为小姐的人可已经很少了。 　　“小子孙九，给大嫂见礼。”说着，孙九冲身后挥挥手：“都进来吧，正是这里。” 　　刚开始苏樱没明白怎么会事，可一听这称呼就全懂了，又是他派来的。 　　说话光景，十几个随着孙九走进来，既有男人，也有三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大嫂好！”这伙人在苏樱面前站成一排，同时称呼。 　　苏樱以手扶额，莫名觉得有些头疼。 　　“住了，住了吧，以后在这里不要这么称呼。” 　　“大嫂……老板娘，是大哥让我们来的，以后有什么事，您招呼。” 第69章 酒店开业 　　这是落叶城的上午，天气很好。 　　李大头总是起得很早，饭店是勤行，很早就要准备一天的食材。身为四海楼的掌柜，他自然要以身作则。 　　事实上，李大头出身并不好，纵然从小伙计熬到掌柜这个位置，也总是不那么让人看得起。后来，他又将自己妹妹送给苏四海做小妾，大家对他表面上的恭敬是有的，但背地里说的话就有些不中听了。 　　直到苏四海的原配死了，自己妹妹做了正房，自己的身份才算是水涨船高。 　　如今苏四海又病重，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一天不如一天，只有能将苏樱赶出落叶城，那苏家的万贯家财以后就要姓李。 　　日后，自己也能混个员外的身份，和城里的贵人们坐在一起，吃吃花酒，吹吹牛。 　　本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苏樱得了一家濒临倒闭的酒楼，眼看落叶城就无她的容身之地。 　　可她不知从哪里凑到一笔钱，竟然将酒楼重新装潢起来，今天要重新开业。 　　开业！哼，一个小妮子懂怎么往酒里兑水么，知道怎么以次充好么，知道怎么克扣工人工钱么！ 　　“小二，去对面借几副凳子，就说我们今天生意太好啦，凳子不太够用，先借他们几张。” 　　“那估计他们不会借给我们。” 　　“借不借的，都不重要，你只要记得说一句话就行。”李大头顿了顿：“告诉他们，反正你们也没生意。” 　　渐渐日头升到正中，到了中午饭点，四海楼这几日的生意是极不错的。主要原因还是那辣椒的缘故，全天下独一份，城里贵人要想吃，只能到自己的店来。借着这个机会，李大头也很是结交了一批有身份的人，让他整日飘飘然，欣欣然。 　　“张员外，里面请，我今天可一早就等着您呢。” 　　一个颌下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携朋友步入四海楼，他挥挥手：“要个雅间，上几道你们的拿手菜，我这几位朋友外阜的朋友，可就是奔着你们四海楼来的。” 　　说着，张员外回头冲他的朋友道：“这四海楼的辣椒可是一绝，你们虽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却是保准你们没尝过。” 　　“哈，早就听人吹过，是不是真的，今天可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了。” 　　“几位您二楼请，我立刻让厨房准备着。” 　　身为一家酒楼的掌柜，听得客人如此说，他总是有几分骄傲的。这时一旁的小二冲他使个眼色，将他拉到后厨。 　　“怎么会事，没看我正忙着么！” 　　“大掌柜，有件事……” 　　“什么事，说，别吞吞吐吐的！” 　　“辣椒没了。” 　　“什么没了！”李大头听清楚了，却还是问了一句。 　　四海楼的辣椒本都是苏樱带回来的，一共也没有多少，如同使金子那般使，却也撑不了多长日子。 　　“掌柜的，您快想想办法，许多客人可都是奔着辣椒来的。” 　　冷汗早已顺着李大头的脖子流下来，他嘴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小娘皮，好狠的心！” 　　然后，便急匆匆来到张员外的包厢。 　　“怎么，大头，饭菜准备好了，还劳你这掌柜的亲自送。” 　　“这个……那个，张员外，店里的辣椒用完了，您看要不要换个别的菜？” 　　“用完了……哈，我明白了。我都听说了，这辣椒是你们四海楼独一份，所以只卖给有身份的人，可你看我的样子，是拿不起钱的么，快快上来，钱不是问题。” 　　“真不瞒员外爷，是真没了！”李大头。 　　张员外眉头皱紧，脸上有些难堪，今日宴请的人，都是从外地远道而来的老饕，还是听了他的吹嘘，才特意过来。可如今他们来了，却吃不到菜，这让自己面子往那里搁。 　　“呵，你四海楼做得好生意！” 　　张员外不阴不阳道了一声，却是令李大头汗如雨下。他现在心中别个不恨，只恨苏樱，她肯定早已算到这里，先用辣椒把四海楼抬起来，等辣椒用尽，抬得多高就会摔得多惨。 　　真狠的女人呐！ 　　张员外忽然抽了抽鼻子，脸上又笑道：“哈，李大头你给我开玩笑，这不是辣椒的味道嘛，还想糊弄我。” 　　李大头也抽了抽鼻子，雅间内的确漂浮着一股辣椒的味道。 　　“这味道，不是我们店的啊？”李大头。 　　“那会是从哪里来的？” 　　说着，张员外便站起来，渐渐走到窗口，突然一推窗户，外面响晴薄日，阳光下，对面街上一副红字招牌闪闪发亮。 　　那味道，正是从对面酒楼传来。 　　“走，哥哥们，咱们去对面看看吧。” 　　“张员外，您别走，本店拿手的醋鱼给您尝尝。” 　　李大头追着张员外离开雅间，突然发现，客人正纷纷离去。小二忙的像如何似的，却也留不住客人。 　　这些人都是往对面去的，他们奔着四海楼的辣椒而来，既然这里没有，自然去了对面。而其他客人其实不如何爱吃辣椒，不过人的好奇心说也奇怪，见到这么多人去了，自然也想去瞧瞧热闹。 　　如此状况，李大头就眼睁睁看着客人走光，他使出八臂哪吒的劲头也留不住客人。 　　只能在门口巴巴看着这些客人进入对面酒楼，门口的廖乙穿着黑衣，如同一座黑铁塔般杵在哪里。 　　据李大头听说，那叫保安。 　　“去吧，去吧，吃不痛快了，砸了你们的店才好。” 　　不多时，小蝶慢吞吞从对面走来，站在李大头面前。二人原先都在苏家做活，互相也都认识。 　　“干嘛！”李大头颇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向你们借几张凳子，我们店生意太好了，凳子都不够用了。” 　　李大头倒抽一口凉气，身边小二把头低下去，这些话，正是他上午去对面说的。 　　“我绝不会借给你们！” 　　“不借就不借呗，那么大声干什么。”小蝶撇撇嘴：“反正你们也没有生意。” 　　“呃……”一口凉气往冲，李大头眼前一黑，差点跌过去，这话，也是他早上让小二过去说的。 第70章 呵，女人 　　廖甲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还给程大雷带来一封苏樱的信。 　　那时，程大雷正琢磨着如何酿酒，这时代目前还没有烧酒，也就是蒸馏酒，只有度数极低的酿造酒。程大雷自然不懂如何酿酒，只大概知道蒸馏酒比酿造酒多了一套蒸馏过程，具体怎样操作，其实他不懂。 　　不过，这不是什么技术难题，有大概思路，总是能琢磨出来的。 　　“她那边情况还好嘛？有没有提起我？” 　　“她给大当家捎来一封信，说让我亲手交给大当家。” 　　程大雷把信拆开，由苏樱执笔的信，自然不像程大雷那样的大白话。都是由之乎者也，四六八句构成。 　　信中苏樱极尽客套之能事，说如何如何感谢程大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类的。 　　紧跟着话锋一转，提前了柳芷。听闻你们佳偶天成，不胜欢喜，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如果有朝一日，能再见柳妹妹，一定当面致意。在其后，就是什么桃之夭夭，宜其家室之类程大雷不查书就搞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话。 　　但他感受到了其中淡淡的杀意，读着读着，汗水就从额头渗出来。苏樱怎么知道了柳芷的事，肯定是小蝶出卖了自己。 　　呵，女人…… 　　廖甲道：“大当家，我还带回来三只信封，老板娘嘱咐，如果您有事可以给她写信，让信鸽带回去。” 　　程大雷之前就从苏樱处取走几只信鸽，不过信鸽送信，主要是利用信鸽归巢的能力，不是把信鸽放出去，它就会去你想去的地方。如今苏樱搬了家，先前带走的信鸽就没有用处了。 　　“来，取笔墨来，让我给写封信。” 　　程大雷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写好信后，放飞了信鸽。 　　接着他拍拍廖甲的肩膀：“辛苦你再回去一趟，把山寨那几只信鸽也带上，记得，那边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通风报信。” 　　落叶城距离青牛山，大概五十里左右，快马往返的话，一天内可以跑个来回。不过，上次大闹黄家后，程大雷在别人面前露了相，通缉他的画像画得更准了。所以，现在他进不了城，不然的话，他还是很想去见见苏樱的。 　　“大当家吩咐，我自然没问题，只是……大当家，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把信捎回去。” 　　“这……”程大雷脸上的表情僵固住，尴尬了半晌，拍了拍廖甲的肩膀：“你这个问题，还真是，哈哈，还真是……” 　　目光看着天空信鸽消失的方向，程大雷心里琢磨着，今天便应该是苏樱酒楼开业的日子，也不知状况顺利不顺利。 　　信鸽腾上高空，在眼眸底消失，穿过皑皑云朵，前方出现一座城郭。 　　苏樱忙碌了一天，她是在晚上打烊才发现这只飞回的信鸽。 　　店里有小二，后厨有孙九带领的厨房，湖底捞卖的是火锅，其实不用她这个老板娘忙碌什么。 　　但今天生意实在好得不像话，酒楼不过五十张桌子，一天之内不知道换了多少台。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客人等着，她按照程大雷信里的吩咐，准备了一些烤好的面包免费赠送，也都起到了作用。 　　自然也遇到些问题，比如两桌客人因为上菜太慢而吵起来，当然，这样算不得什么，给他们送壶酒，打一些折扣便安抚下来。生意上的事，没有一步登天的天才，总是在具体事情中慢慢锻炼出来。 　　她从前跟在苏四海身边，也是看得多，做得少，如今却是有了实践的机会。 　　打烊过后，她回到房间，才将那封信鸽带回来的信拿出来。 　　哼，倒要看看你在心中如何解释…… 　　解释……他为何要向自己解释，为什么自己心里会冒出这么个想法。 　　“小姐，那恶人信里写些什么？”小蝶问。 　　“我不知道，我还没看呢。” 　　口不由心的答了一声，其实苏樱心里也有些好奇，信中究竟会写些什么。 　　她将信纸抽出竹筒，慢慢打开，盯着上面的内容，慢慢皱起眉头。 　　这特么是什么意思！ 　　信上只有两个字：在嘛？ 　　苏樱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很难描述她此刻的心情。一共送去三只信鸽，是让他有紧急情况和自己联系的，他只送过来两个字，究竟是搞什么，难道让自己回他一下：在 　　扑腾腾的响声，屋外一只信鸽落在窗台，小蝶赶紧出去，捉着信鸽进来。 　　“小姐，他又有信来了。” 　　这次把信打开，上面还是两个字：睡了？ 　　苏樱彻底崩溃。 　　紧跟着，又有一只信鸽落在屋外，小蝶把它捉进来，苏樱这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这次好一些，变了三个字：洗澡了？ 　　三封信搁在一起，苏樱满脸问号，她觉得，不是自己搞错了什么，就一定是程大雷搞错了什么？ 　　“看来，要你亲自走一趟，带几只信鸽过去养。” 　　…… 　　次日天明，苏家酒楼前面人满为患。 　　这一幕成了一道风景线，路过的行人有不知详情的，纳闷的问：“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干嘛，这里发钱嘛？” 　　“呵，你还不知道嘛，昨天酒楼开门，人都挤满了，今天不早点来，占不到位置啊。” 　　本来是路过的行人慢慢靠近，等看清楚里面的人，忽然一惊：“朱老，您也在！” 　　这位‘朱老’是落叶城城主的管家，所谓管家并不是如很多人所想的那样，站在门口狐假虎威的欺负一下来访的客人。换在程大雷前生，一个大家族的管家至少也相当于一个大企业总监级别的人物。 　　所以这朱老，在落叶城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朱老，您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您还在这里排队。” 　　“哈！我是替少城主办事，少城主几个朋友从外阜过来，要我在这里占个位置。” 　　“少城主亲自来这里吃饭！” 　　“哈，也是听说的。” 　　苏樱因为昨天程大雷的崩溃三连，一夜没有睡好，今天起床也稍微晚些。等她吩咐人打开，看到外面情景时，也是吓了一跳。 第71章 呵，同行 　　李大头来到苏宅，在大屋外等了一会儿，李氏才从屋里出来。 　　“小妹，事情有些糟糕，对面生意旺了起来。” 　　“那家破旧楼，已经荒了多久，搁到她手里生意就好起来，她是陶朱公再世么！”李氏刚给苏四海喂过药，手里还端着药碗。 　　“还真差不多，没几天就起死回生，现在想在他们那里吃顿饭，都要提前排很久。可他们宁肯在对面排队，也不来四海楼吃饭。” 　　李氏秀气的眉头皱紧，这件事情实在出乎她的预料。本来想把她嫁到黑石城，一来可以让她离开苏家，二来也是为打通苏家到黑石城的商路，可谁能想到她半路上，竟被山贼劫了。如今给她一座濒临倒闭的酒楼，只想能借此将她赶出黑石城，没料想，她竟然把酒楼救活了。 　　还真是属狗皮膏药的，怎么也摆脱不了。 　　“小妹，你得想个法子，再这样下去，四海楼倒是要先倒闭了。” 　　“你真是不中用，让酒楼生意好起来你做不到，把生意搞坏你也不会么！”李氏颦起眉，吐出三个字：“找杜茂！” 　　杜茂两个字恍惚有莫名的魔力，李大头一激灵，道：“二妹，你想好了么，那杜茂……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咱们真要和他扯上关系么。”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杜茂再如何，也无非是要钱而已，给他钱。” 　　李大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他从李氏处取了一百两银子，用包袱皮裹了。离开苏宅后，他沿着胡同往东走，见到河的时候往北走……约走了七八里路，前面看到一棵大槐树。 　　大槐树后有个灰墙院子，李大头走进后，停了片刻，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环。 　　“干嘛！” 　　从门里探出个大脑袋，秃头黑脸，眼睛像铜铃一样大。 　　“找……找杜爷。” 　　大脑袋左右看看，最后才把目光落在李大头身上：“进来吧。” 　　手里将那蓝布包袱裹在怀里，李大头走进院子。院子里摆着一排兵器架，石磨，石锁等物，七八条大汉坐在太阳底下，人人都赤着臂膀，操练着院子里的器械。 　　“老疤，过两天幽州那边过来个兄弟，你给支应一下。” 　　“做哪一行的？” 　　“水上的，刚劫了一批货，打算在这里避避风头，手上东西不少……” 　　看到李大头进来，谈话声嘎然而至，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大头身上。李大头身子瞬间矮了几寸，天空上艳阳高照，可无端端却涌来一种阴寒。 　　院内有棵槐树，打下一片树荫，在树荫下坐着一白袍男人。他穿着长袍，酌着清茶，和院里赤条大汉相比截然相反。 　　一动一静，可这不动声色的静，却能压住噪杂的动。 　　只有在目光放到李大头身上时，李大头才有一种被老虎注视的感觉。 　　这人就是杜茂，字文才，绰号懒大虫，据说双臂有千斤之力，曾经肉拳打死过山林中的老虎。 　　李大头几乎是一步步挪到对方身前，将手中的包袱搁在石桌上。 　　“杜爷，劳您帮个小忙……” 　　杜茂用手掂了掂，也就估出了大概数目，他挥手丢给那个脸上有疤的大汉：“疤子，把事情帮人办了。” 　　“得了，爷，您就瞧好吧！” 　　…… 　　这天下午，湖底捞门口出现两个人。 　　“就是这里了。” 　　“生意还挺好。” 　　“走，进去瞧瞧。” 　　二人踏入大门，过了中午饭点，生意竟然还不错。二人等了好大一会，才轮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土砌的灶台，下面填着木柴，有烟道把烟引出去。如此，二楼就没办法布置座位，只在一层有三十几台座位。 　　“疤哥，这里生意这么好，菜真有外面传得那么好吃。”脸上纹着一只青蛇的男人问。 　　“呵，咱兄弟走南闯北，龙肝凤髓，什么没吃过，好吃，又能有多好吃。” 　　“那也不着急，咱们兄弟先尝尝，再做事。” 　　苏樱正在后院喂鸽子，她叫小蝶过去蛤蟆寨，给程大雷养了几天信鸽，总算可以让三只信鸽在两地之间来往。 　　这本是为有要事时联系方便，可程大雷一天三封信雷打不动，如果多少有些事也算了，可‘吃了吗’‘睡了吗’‘洗澡了吗’这种事也要每天都问么。现在苏樱觉得，直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有摸清楚程大雷的套路。 　　大厅内，刀疤和青蛇两人吃得大块朵颐，汗水直冒。 　　肉片在红汤里翻滚，花椒滚到一边，筷子从天而降，追逐着汤底的丸子。 　　“疤哥，你饶我这一次。” 　　“嗨，长幼有序。” 　　“小二，再加份肉。” 　　吃得酒足饭饱，二人倒在凳子上打嗝，目光相对，似乎都记起了什么。 　　“哇，老鼠！” 　　刀疤忽然一声大叫，大袖子在锅上一挥，就有一死老鼠被抛在锅里，随着锅底翻滚。 　　一片大哗，酒楼还有的几座客人都惊叫起来。目光透过来，看到锅里那只露着牙齿的死老鼠时，都做出恶心反胃的表情。 　　门外的廖甲廖乙两兄弟率先过来。 　　廖甲看着红光满面的二人，再看看锅里翻滚的老鼠，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兄弟，这把戏可真够老的，吃到最后才吃出老鼠，二位的眼力可是有够差的。” 　　“是啊，兄弟从小眼力就不好，这老鼠都吃了半拉。” 　　廖甲一怔，锅里的老鼠明明完整无缺。 　　正想着，忽然见刀疤从身上拔出短刀，将锅里的老鼠挑出来，眼神示威般盯着廖甲，慢慢把那老鼠放在口中，连皮带骨一起嚼。 　　凡是看到这这一幕的，都大惊失色，胃里的酸水往上涌，他们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酒楼，半路上还能听见哇哇的呕吐声。 　　廖甲却是脸色不变，盯着刀疤，直到他咬下去一半，再将死老鼠吐出了。 　　“喔，原来你们是……流……氓啊！” 　　“好说好说。”刀疤用短刀剔牙，然后冲廖甲拱了拱手：“这位兄弟是……” 　　廖甲双手抱拳，气沉丹田，口中吐出两个字。 　　“同……行。” 第72章 我就是地头蛇 　　有句话说的好……同行是冤家。 　　“幸会，幸会。”廖甲双手抱拳。 　　“好说，好说。”刀疤。 　　“关门。”廖甲忽然一拍桌子：“抄家伙。” 　　门咣当一声关上，酒楼的小二厨子都冲了出来。菜刀、板凳、擀面杖都是武器，呼啦一声便将刀疤和青蛇两人围住。 　　刀疤稍微愣了愣，这哪里是一个流……氓，这明明是一伙流……氓呐。 　　“爷们，要打便打，嘴里哼一声，算我们犯了怂，打死不用你们埋。可若是打不死，打我们一拳一脚，可都得算银子。” 　　说着，二人趴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用手护住脑袋。 　　廖甲视线看向苏樱，苏樱冲他轻轻摇头。打，终究是打不起来的，开店也没有把客人打一顿的道理。 　　“爷们，起来说话吧，事情打算怎么了？” 　　“三天之内，关门停业，滚出落叶城，若是不答应，咱们走着瞧。” 　　刀疤二人翻身而起，冲廖甲摇了摇手指，张扬离去。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太好瞧。第二天便有传言传开，说在湖底捞捞出死耗子。又有人说，怪不得那汤味道好呢，原来是耗子肉熬的。 　　那人问：“为何耗子肉熬得就香呢？” 　　“那年大旱我吃过老鼠肉，那个味道，美喔。” 　　这也便罢了，关键是有两辆粪车堵在湖底捞门口，方圆之内，恶臭难闻。 　　李大头站在二楼往下望，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哼，看现在还有那个人敢上门！” 　　小二站在一旁，问：“掌柜，粪车堵了他们的门，也相当于变相堵了我们的门，我们现在也没有生意呐。” 　　“怕什么，等对面关门走人，还愁没有生意。” 　　如此状况，湖底捞只能大门紧闭，可能恶臭还是一阵阵传进来。苏樱不知自己招惹了谁，对方要用如此下作手段。 　　终究也不是秘密，隔几天就问了出来，刀疤背后的人，叫做杜茂。 　　这一天，廖甲快马加鞭回到蛤蟆寨。 　　“那杜茂叫一个狂嘞，放出话来，三天之内不关门，就要带人砸店。” 　　“我们兄弟本也不怕他，无非是顾忌老板娘的生意不好做。” 　　“大当家，咱们一口气憋在心里，可就等着你拿主意呢。” 　　廖甲委实气得不轻，刚到山寨这番话就咚咚冒了出来。 　　程大雷正在酿酒，小有进展，酒精度提升不少，只是口感还不太好。 　　“大当家，带弟兄们杀了他吧，现在老板娘被堵在店里，根本就没办法出门！” 　　“杜茂……” 　　程大雷狠狠吐出两个字，一听有人招惹苏樱，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 　　“抬我的大斧来，今晚就入城！” 　　“好，就等大当家这句话呢。” 　　“大当家，息怒息怒。”徐神机急忙拦住程大雷：“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打不得啊。” 　　“什么地头蛇，我就是地头蛇！” 　　终究是将暴怒的程大雷拦住，秦蛮，林少羽，黄三元等人聚在一起。 　　“大当家，你可能不知道杜茂是什么人，那可不是一般人物呐。”徐神机感慨道。 　　程大雷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怎么个不一般……” 　　“这杜茂曾经酒醉之后，肉拳打死猛虎，如今他在城里养了十几条恶汉，平日里无事时就在一起操练武艺。有道上兄弟投奔他的，无有不收留的，所以他在江湖上威望很高，大家送他一个外号，叫做懒大虫。” 　　“肉拳打死老虎，难道他叫杜松。”程大雷心底道了一声，问秦蛮：“以你的本事，能徒手打死老虎么？” 　　“我在山林里也猎过大虫山熊，可那是手中都要家伙，也是十分凶险，若是徒手……我无多少把握。” 　　程大雷皱紧眉头，秦蛮虽然智商不如何，可在武道上，却是造诣颇深。他说无多少把握，便是无多少把握，难道这杜茂，却是一名能与秦蛮匹敌的强者…… 　　“这懒大虫的名号，我也是听说过的。”黄三元道：“在落叶城里，官府也不敢动杜茂。多少人以结交杜茂为荣，落叶城方圆的大户，只要家里有杜茂的名字，山贼便不会去劫。如今许多大户，每年都会供奉杜松，以求安保。” 　　“这懒大虫真这么大本事……”程大雷道：“难道我还动不了他？” 　　“其实大当家也不必烦心，这件事要我说好办得紧。咱们和杜茂是一条线的人，只要大当家的名字递过去，他不会不给蛤蟆寨面子。” 　　这杜茂了得，可程大雷的名字如今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真要说那个高些，那个低些也是说不太好。 　　“谁去传话，咱们又不认识杜茂？” 　　“咱们是不认识，可有人认识呐。” 　　“谁？” 　　“高飞虎。”徐神机。 　　“高飞虎……”程大雷明显愣了一下。 　　“高飞虎和杜茂的关系极好，二人以兄弟相称，高飞虎每次入城，都是杜茂接待。现在咱们只要托高飞虎的面子，去和杜茂见一面，事情自然可以解决。” 　　咦，这高飞虎竟然也这么大面子！ 　　程大雷难免吃惊，其实在青牛山，众山寨差不多都是以飞虎寨为首。只不过程大雷对这一点体会不深。 　　而他和高飞虎的关系……怎么说呢，不是很好。尤其是这段时间，蛤蟆寨将飞虎寨的名头夺得不少。如今有事求到高飞虎头上，他会帮忙么…… 　　“诸位，谁替我去飞虎寨走一遭，请高飞虎帮这个忙。” 　　最后去飞虎寨的人是徐神机，他见到了高飞虎，说明了情况。令程大雷没有想到的是，高飞虎竟然答应得十分痛快，只说上次程大雷劫了陆哼，替青牛山出了口恶气，帮了程大雷这次，这笔情就算是还清了。 　　高飞虎甚至派出高飞豹同蛤蟆寨的人一起，到落叶城寻杜茂说情。 　　程大雷上次大闹黄家露了相，现在满城贴的都是他的描影图形。所以程大雷虽然很愿意会会这杜茂，无奈何却是进不了城。 　　最后确定下来由徐神机、秦蛮和高飞豹一起进城。 第73章 名声在外 　　快马在城门前停下，如今风声依旧很紧，城门上就贴着程大雷、秦蛮、林少羽三人的画像。 　　不过，除程大雷外，其他两人的画像依旧不像。 　　今天秦蛮将脸用锅底灰抹黑了，在塞给卫兵一把铜板后，顺利混入落叶城。 　　“二当家，你大哥和杜茂的交情怎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军师你就放一百个心，大哥和杜老大是磕头拜把子的弟兄，要我说，这次根本不用我亲自来，递句话就把事情办了。” 　　三人牵着马前行，在大槐树下停住。高飞豹把马拴了，上前拍门。 　　“敲什么敲，报丧么！” 　　门内探出个脑袋，谨慎的盯着三人。 　　“去里面说一声，飞虎寨高飞豹来了，要见你们杜老大。” 　　“等着。” 　　这人撂下两个字，不多时重新把门打开：“杜老大在里面歇着呢，你们进来等吧。” 　　三人走进院子，徐神机目光转了一圈，看到几条大汉在院子里喝酒说笑，地上摆着几个喝空的酒坛。 　　“豹子，你小子怎么过来了，又想和花酒了。” 　　“小心我们弟兄拿你见官，你小子的人头现在可值一百两银子。” 　　有两个和高飞豹认识的人，笑骂着和他打招呼。 　　“别他娘的废话，杜老大呢，我找他有点事。” 　　“大哥喝醉酒在里面眯着呢，你先等一会儿。” 　　终于，大家的目光落在徐神机和秦蛮身上，问：“这两位弟兄看着眼生，什么来路，你们飞虎寨新来的弟兄。” 　　“还没介绍，这二位是蛤蟆寨的弟兄，这就是蛤蟆寨军师徐神机。” 　　这话说出来，院子内突然静下来。喝酒的也不再喝酒，举石锁的也把石锁丢在地上，都站起来，眼神盯着徐神机。 　　“莫非……就是那位外号玉面书生的徐神机？” 　　“据说蛤蟆寨接连几场硬仗，像击溃黑石城一千精兵，都是这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有人盯着徐神机上下打量，只见他身材佝偻，面目可憎，书生二字说不上，玉面更是不知从何谈起。 　　“说是说得这么邪乎，谁知道真的假的，要我说，弄虚作假居多。” 　　如今蛤蟆寨的名头实在响，就连徐神机的声望也是水涨船高。大家都传这玉面书生如何如何神机妙算，可看见徐神机后，却是这幅样子…… 　　老实说，有种偶像崩塌的感觉…… 　　“嗨，你们蛤蟆寨真这么大本事，那你看看，我们弟兄能打你们蛤蟆寨几个？” 　　“哈哈，这个不好说呐，不好说呐。”徐神机弯着腰，陪着笑。 　　“有什么不好说的，大胆说，你担心什……” 　　“我担心的是你们人太少……”徐神机抬起头，眸子底杀机毕现：“不够杀啊。” 　　鸦雀无声！ 　　院子里的视线都凝聚在徐神机身上，眼底有警惕、愤怒以及不安。 　　徐神机冲着屋子，高声道：“蛤蟆寨徐神机，特来拜见杜老大。” 　　屋门缓缓打开，一袭白袍的中年男人跨出屋子，站在太阳底下。 　　好俊一条大汉！ 　　秦蛮心底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只见他身高八尺有余，猿背蜂腰，脸上懒洋洋的样子，看上去像个读书的儒生，可眸子中流露出的光芒却如刀一般锋利。 　　徐神机知道这位就是正主，他冲秦蛮递个眼色。秦蛮会意，将背着的包袱皮打开，取出一尊纯银佛像，约莫百两重。 　　“杜老大，我们大当家让我过来，想和杜老大交个朋友。” 　　杜茂将那佛像接过来，放在手中掂了掂。 　　“杜某不念佛，不烧香，程当家送我一尊佛像干什么，想杜某以后改吃素嘛。” 　　院内响起哗然大笑，众人都戏谑的看着徐神机。 　　“拿回去吧，我杜茂不缺朋友。”杜茂挥手将那佛像丢过来：“也回去转告你们大当家，狗有狗路，虎有虎道，我和你们蛤蟆寨不是一条路上的，劝你们程当家，手也不要伸得太长，这里，不是青牛山。” 　　高飞豹没想到杜茂这么傲，当场就碰个大钉子。他尴尬道：“杜老大，这次可是我大哥的面子……” 　　徐神机一摆手，阻止高飞豹继续说下去。他抱拳道：“杜老大请了，虽说狗有狗路，虎有虎道，可山水有相逢，路上道窄，免不得有碰上的时候，谁是狗谁是虎，到时候再见分晓。” 　　三人转身往外走，两条大汉堵在门口。 　　“兄弟，来了别空手回去，带上点东西。” 　　说着，杜茂忽然提起地上石锁，兜头砸了过来。听得脑后风声震响，秦蛮猛地回头，跨步拦在徐神机面前，往前进了一步，将那石锁接住，退步卸了石锁的冲力。 　　徐神机和高飞豹这时才转过头来，高飞豹怒道：“杜老大，你做什么！” 　　“路上道远，不方便带重物。”徐神机冷冷道：“秦蛮，还回去。” 　　石锁再一次飞在空中，砸向杜茂，杜茂往后退了三步接住，放在脚边。眼神在秦蛮身上打量了一遍。 　　“送客。” 　　三人混出城，高飞豹气得哇哇直叫，本来想仰仗面子摆平这件事，如今这面子是踏踏实实掉在地上。 　　“杜老大太狂了，真以为他自己能只手遮天了！不过老徐，平日看不出来，你也有两下子嘛。” 　　“好说，好说。”徐神机笑笑，忽然发现一旁秦蛮脸上的表情不对。 　　“秦老弟，你怎么了？” 　　秦蛮脸上露出苦笑：“大意了，伤着胳膊。” 　　扯开袖子，手臂已肿起来。杜茂背后偷袭，秦蛮防得急，闪住了胳膊。 　　回到蛤蟆寨，程大雷看到这一幕时，眉头立刻皱起。 　　“你和杜茂交过手，对方本事怎样？”程大雷问。 　　“不在我之下，确实有打虎之能。”秦蛮叹了一口气。 　　“这次亏得秦蛮有本事，不然我们可能就栽了。这杜茂忒也目中无人，根本不把我们蛤蟆寨当会事，说您是狗，他是老虎，老虎根本不会和狗交朋友。”徐神机。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程大雷一股火往天灵盖撞：“就不能惯着他们，真真是给他脸了。” 第74章 活人睡棺 　　飞虎寨，高飞豹暴跳如雷。 　　“咱以为咱有脸，可咱的脸到人家那里就是个屁股。” 　　“是呀，现在不是从前啦，杜老大不用靠着咱们吃饭了，人家眼里可就看不见咱们弟兄了。” 　　高飞豹咕咚咚灌口酒，嘴里把杜茂十八代祖宗都捎上了。 　　“住口，别像个娘们似的嘟囔。” 　　高飞虎喝了一声，他心里本来就不开心，高飞豹这番话恰似火上浇油。 　　“姓杜的最近是有些狂了。”高飞虎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江湖人要一个面子，这次他借出面子给程大雷平事，结果他的面子到杜茂那里……用高飞豹的话，真连个屁股都不是。 　　“大当家，杜茂未必是不给我们面子，可能是冲蛤蟆寨的缘故。”于虬然在一旁道：“蛤蟆寨最近的风头也是不小啊。” 　　“蛤蟆寨那边什么意思？” 　　“以程大雷的脾气，估计是要打的。”高飞豹冷哼一声：“人家可没大哥这样的好脾气。” 　　“打，他拿什么打！杜老大的本事我们也不是不知道，打也是找死。” 　　“大当家，不妨就让蛤蟆寨碰碰钉子。”于虬然道：“趁这个机会，正好用杜茂杀一杀蛤蟆寨的威风，这次吃了瘪，以后他们就知道老实了。” 　　…… 　　蛤蟆寨，程大雷几人也正商议着这件事。 　　随着讨论，一个个问题便浮现出来。 　　秦蛮是蛤蟆寨第一战力，没有他百人敌的本事，蛤蟆寨不会有今天。可眼下秦蛮受了伤，虽不严重，但高手现争，必是方寸之间。如此，蛤蟆寨已无人能奈何徐神机。 　　况且，现争满城都是程大雷的通缉令，他是进不了城的。就算想方设法混进城，以他那两下子也没资格往杜茂身边凑。 　　本来大家听说徐神机的遭遇后，心里都憋了一股火，恨不得去与杜茂火拼。可看着眼下冒出来的问题，大家心里难免有些丧气。 　　“俗话说的好，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过去是英豪，依我看，忍了吧，忍了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的确还不是和杜茂动手的时候。” 　　面对强敌，众人无师自通的用上了精神胜利法。话是如此说，心里却始终有几分不痛快的。 　　纷纷议论声中，程大雷一直保持着沉默。周围的声音不自觉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都落在程大雷身上。 　　程大雷睁开眼睛：“忍什么，我们是君子么，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就是一伙山贼，看不顺眼，就打他娘的。” 　　“可以咱们现在的施礼，的确……”黄三元说到一半，忽然一顿：“大当家莫非已有了办法？” 　　“都去准备吧！”程大雷一拍桌子，算是结束了今天的讨论：“这一次，我亲自进城！” 　　程大雷坐在山寨大厅中，秦蛮领过来一个个人与他看。 　　“大当家，真不用我陪你一起进城么？”秦蛮问。 　　“你和杜茂照过面，这次不方便再露面。”程大雷一边挑选着这次入城的人手，一边回答秦蛮的问题。 　　他这次的打算，只要和杜茂照过面的人一概不带。最后只选了黄三元，徐灵儿，林少羽，以及七个柳家的壮汉。 　　以这些人手，打杜茂是绝对不可能的，众人不知道程大雷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只好按他的安排行事。 　　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程大雷进城的事情。 　　他让柳芷把马尾粘在他脸上，装出满脸络腮胡子的模样。对着水盆对照一番，相貌和从前自然大相径庭。可相熟的人，一看眼神就能认出来，程大雷还特意去飞虎寨逛了逛，结果没进门就被人一眼认出。 　　“程当家，胡子长这么快啊！” 　　程大雷是落荒而逃，这个法子显然是行不通了，如此进城冒得风险太大。 　　苦思冥想，程大雷忽然想出一个主意。他让山寨打了一口棺材，外面刷上黑漆，自己躺进棺材中试了试。 　　徐神机一帮人大呼小叫：“大当家，这万万不行，给山寨招霉头啊！” 　　“有什么不行的。”程大雷从棺材里跳出来：“破除封建迷信从我做起。”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队人来到落叶城城门前。 　　“站住，干嘛的！”持着长矛的守军呵斥道。 　　一老者走出来，他身上带孝，手里举着白番。 　　“军爷，我家老爷死在外面，我们拉他回来下葬，入土为安。” 　　马车上拉着一具棺材，守军刚看见便皱起眉头：“真是晦气，快走！”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老者忙点头，驱着马想进城。 　　“慢着！” 　　一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卫兵突然喊了一声，他目光上下打量着这帮人，最后目光落到那棺材上。 　　“现在山贼作乱，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山贼假扮，想要混入城。” 　　老者忙道：“军爷开恩，我们都是本分人家。” 　　“别废话，把棺材打开，我要查看一下。” 　　众人皆是一激灵，下意识护在棺材前。老者摆手安抚下众人，道：“军爷开恩，老爷死在外面，不能开棺惊动亡者呐。” 　　说着，一袋铜板已经递了过去。小胡子用手掂了掂，如此脸上才露出笑容。 　　“死者为大，我们也不想惊动亡者，只是最近山贼太猖狂，不得不小心，好啦，你们进去吧。”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老者忙作揖，一伙人如此才混入落叶城。他们刚走，城门守军就围了上来，忙着分钱。 　　穿过城门大街，拐入小巷，又不知行多久，从后门拐进了湖底捞后院。 　　“喂，你们干嘛的，赶快出去！” 　　小蝶看到这帮人拉着棺材拐入院子，以为又是杜茂找人过来捣乱。苏樱闻声也从屋里出来。 　　咔嚓，咔嚓…… 　　棺材发出古怪声响，小蝶和柳芷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忽然见一只手从棺材里伸出来。 　　“妈的，可闷死我了。” 　　紧跟着一道人影从棺材里跃出来，一跃站在柳芷面前。湖底捞的厨子、小二此刻都弯下腰，口中齐声道：“大当家。” 　　“收了，收了。” 　　程大雷摆摆手，郑重其事冲苏樱作了一揖。 　　“苏姑娘，好久不见。” 第75章 十碗不过岗 　　“你……怎么过来了？”苏樱声音不自觉低下来。 　　程大雷振振身上长衫，负手立在苏樱面前：“苏姑娘有事，某焉能不来，莫说小小落叶城，便是刀山火海也来了。” 　　苏樱垂下头，视线落在那口棺材上，口中慢吞吞道：“活人睡棺，不吉利的。” 　　“收拾起来。”程大雷挥挥手：“别把棺材摆在当院，给人添晦气。” 　　众人开始忙碌，从马车上搬出一坛坛酒。在大家忙碌的时候，程大雷被引进屋子大堂。 　　院子外面一阵阵恶臭传来，苏樱苦笑道：“从那天开始，他们就用粪车堵了门，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一直关门。” 　　程大雷捏住鼻子，摆摆手道：“不妨事，先让他摆两天，到时候旧账新账一起算。” 　　“凭你带过来的几个人，怕不是杜茂的对手。”苏樱微微顿顿，满怀期待道：“你敌得过杜茂？” 　　程大雷有些尴尬，外面以讹传讹，苏樱难免也对程大雷的实力有些误解。说不定真以为程大雷懂什么五雷法，千里眼顺风耳。而事实上，程大雷站在杜茂面前，几乎等于白给。 　　“苏姑娘勿用担忧，某已有妙计。” 　　苏樱还想再问，忽然发现程大雷的脸上在挂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 　　暮秋时节，天高气爽，太阳落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大槐树的叶子已快落尽，随风飘到院子里，院内有肉香传来。 　　几个大汉围坐在一起，中间架着炉子，几个人正在吃肉。黑狗脱毛，放血，斩成大块，加上花椒，生姜，茱萸放在锅里一起煮，肉块在锅底随着汤汁的沸腾而翻滚。味道沁入鼻子中，下达脚底涌泉，上达天灵盖，浑身通透。 　　杜茂坐在当中，碗到酒干，脚下滚着几个酒坛，已经不知喝了多少。 　　“大哥海量，喝这么多，不妨事吧。”一个小个子道。 　　“哈，这你就是有所不知了，大哥喝一碗酒，便有一分力气，喝两碗便有两分力气，等到喝醉了，才有十分力气，当年打虎，如果没有好酒助兴，也不会那样痛快。” 　　一片嘲讽声，似乎都在奚落小个子的无知。小个子脸皮发烫，低头抿了一口酒。 　　“卖酒喽，好酒……” 　　正在这时候，院外传来两声叫卖。杜茂皱起眉头：“是谁在这里聒噪，少我们兄弟的兴，疤子你出去看看。” 　　酒已喝得半酣，疤子挺身站起来，脸上的刀疤像浸血一样红。 　　“我去看看，是谁这么不开眼！” 　　他推开门，见离门口百步外一个拐角，围着一堆人，喧哗声就是从那边传来。 　　人群中间有一辆推车，上面放着一只硕大的木桶。卖酒的是一个年青人和一个老者，两人看上去像是父子。 　　疤子走过去的时候，那老者正和一个驼子推搡。 　　“一碗酒一百文，哪里有这么贵，你这个奸商想坑我么！”驼子道。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事先已经说好，一碗酒一百文，能连喝十碗者分文不取。你这人做不到，明明是想赖账。”老者苦着脸道。 　　“什么赖账，老子进城下馆子都不要钱，喝你一碗酒怎么了。” 　　“诸位，大家给评评理，我们是小本生意，一家老小都靠我卖酒养活呢，这人分明是不讲道理么。” 　　驼子满脸涨红，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样，他举起拳头：“再敢乱说话，小心老子一拳打得你见阎王。” 　　身后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驼子回头，挣了两下，感觉手腕像是被山熊捏住一般。 　　疤子走过来时已大概听明白是怎么会事，车上搁着几个酒碗，周围还有几个汉子醉醺醺的模样。 　　而这驼子很显然是没能喝到十碗，想要赖账。 　　疤子的目光看着这驼子，只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下去，独立翻江倒海一阵恶心。这驼子穿着粗布短打衣服，后背好大一个驼峰，下巴乱糟糟黄胡子，太阳穴贴着膏药，脸上乱糟糟的麻子。 　　人能长成这样，也真是不容易。 　　疤子一把将驼子推开，差点将那驼子推倒在地。 　　“是好汉子做了就要认，真有本事便把十碗酒喝下去，喝不下去就给钱。” 　　驼子被推了个趔趄，揉着发红的手腕，道：“你是那个，敢多管闲事，有能耐你连喝十碗。” 　　这驼子也不知哪里来的，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确，这么丑的如果以前见过，肯定过目不忘。长得这么丑，也不知道他爹妈怎么生他的，和他相比，自己简直就是英俊魁梧了。 　　“来，给我盛碗酒！”疤子。 　　老者从酒桶中舀出一碗酒递到疤子手中，感激涕零道：“多谢这位好汉，这碗酒算我送的。” 　　“什么话，我给不起你钱嘛，今天我就要连喝十碗，还要给十碗的钱。” 　　疤子端起酒碗，咕咚咚一饮而尽。入口他就知道坏了，这酒不知道怎么做的，喝得不像是酒，倒像是喝火一样。喉咙炙热滚烫，四肢百骸就像着了火一般。 　　一碗酒喝完，他就觉得眼睛迷迷糊糊，身体晃晃悠悠，手中的酒碗差点掉在地上。 　　“哈哈，怂了，大家看到没有，他也怂了。”那驼子放声大叫。 　　疤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如果不是顾忌这么多人看着，他早就一刀给这驼子一个透心凉，替人间清理这腌臜货。 　　“这位好汉，如果你不能喝就算了，我这酒劲儿是大些。” 　　“什么叫不行，你才不行呢，老子行得很。” 　　话是这么说，但疤子知道自己已经够呛了。可恨那驼子在一旁嘻嘻哈哈，不停的嘲笑自己。 　　“老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哪里有人能喝你十大碗酒，不知道你敢不敢去。”说着，疤子指了指大槐树后面的院子。 　　大家都知道哪里住的是谁，人群中已经有胆小的散开，不敢去招惹那里住着的人。 　　老者也是害怕，他道：“好汉，我们是小本生意……” 　　“怕什么，一文钱都不会少你。” 　　“那能不能让这些人一起去，不然老汉是不敢去的。” 　　“好！也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好汉。” 　　刀疤说了一句，见那驼子想逃，一把把他揪了过来：“就你娘的不能走。” 第76章 擒虎 　　院门打开，一众人涌进来。杜茂正在树下饮酒，微微皱起眉头。 　　“疤子，你将他们赶走就是，抓他们都过来干什么。” 　　疤子往前站了一步，道：“大哥，这两人是卖酒的，他们的酒一百文一碗，能够连喝十碗就不要钱。” 　　杜茂扫了那老者和年青人一眼，二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拘谨。他微微笑笑：“这倒有些意思，什么样的好酒，敢夸这样的口。” 　　一片笑声响彻院子。 　　“疤子，看你的样子，也是喝了吧，怎么，没撑下去。”有人问。 　　疤子脸上涨红：“什么话，我是碰到好酒，想让大哥尝尝，这样的酒可灌不醉我。” 　　“哈，你小子别吹牛了，你的酒量谁不知道，不行就说不行。” 　　有人跃了出来，拍着胸脯道：“让俺来试试。” 　　这人长得像头大黑熊一样，虎背熊腰，下巴乱渣渣络腮胡子。 　　“这酒可不算什么，连这也能吓住你。”这人端着酒碗，不忘嘲笑疤子一声，说罢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一股辣意往上涌，说实话，这种酒的口感并不好，可喝到肚中就如翻江倒海一般。只是一碗酒下肚，他眼也花了，头也晕了，身子也开始打趔趄。 　　“怎么，你也不行了吧，我刚才可连喝三大碗。”疤子赶忙发出嘲笑，又冲那老者递个眼神，不让他拆穿自己。 　　“谁说我不行，我只是刚才吃得太饱，撑着了。”‘大黑熊’道了一声，端着碗一伸：“再来一碗。” 　　喝到第三碗时他便不行了，身子摇摇晃晃，哇呀呀吐个不停。 　　“这酒真这么烈！” 　　有人忍不住道一声，这大汉的酒量他们是了解的，平时喝酒如喝水一般，怎么今天三碗酒就给放倒了。 　　“来，给我也来一碗！” 　　紧跟着又有几个人跳出来，将碗递到那老者面前。 　　“诸位好汉，我们是小本生意，刚才几碗酒就算我送你们的，不要钱了，求你们放我们走吧。”那老者道。 　　“怕什么，以为我们给不起钱么。”杜茂取出一碇银子，放在桌子上：“今天无论有没有人能喝十碗酒，这银子都是你的。” 　　如此一说，众人都来了精神。 　　“我这辈子从没有喝醉过，今天我就连喝十碗给乡亲父老看看。” 　　“来，老头，把碗给我舀满，少舀一点，我要你脑袋。” 　　说是这样说，可到最后院子里的人轮过来一圈，莫说十碗，能喝过三碗的都没有几个。都迷迷糊糊倒在地上，吐得吐躺的躺。 　　“大哥，我们不行了。” 　　“这酒真是烈，以前从没有喝到过。” 　　这时代的酒，大部分都是酿造酒，黄酒果酒之类的，先莫说口感，度数肯定是上不去的，能到十几度就顶天了。差不多相当于程大雷前生的啤酒，否则怎有那么多江湖大侠成斤成斤的喝酒。 　　如果是啤酒那样的度数，只要让吐，换程大雷也能喝它几斤。 　　而蛤蟆寨按照程大雷的思路制作蒸馏酒，总不是什么技术难题，渐渐被他们摸索出来。这样的酒其实很难喝，但就有一个好处，够猛够劲，程大雷尝了尝，大概在四十几度左右。 　　而如今碗的容量也大些，一碗酒大概七八两左右。能够连喝十碗的猛人，程大雷反正没见过。 　　而且，喝惯啤酒的人，他喝不了白的呀。 　　院子内醉倒一片，大家都将目光放在杜茂身上。 　　“把酒与我斟满。”杜茂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大哥海量，让他们见识见识。” 　　老汉将酒给他斟满，好心劝道：“好汉，我这酒是烈了些，您悠着点。” 　　“什么话，我大哥千杯不倒，当年打虎全靠烈酒助兴，你这些酒还想惯倒我大哥。”疤子只喝了一碗酒，如今还精神。 　　“嗳……山野村夫什么都不懂，你冲他大吵大嚷做什么。” 　　杜茂用手一推，阻止疤子说下去，紧跟着将碗中酒饮尽。 　　酒刚入腹，就像刀子刮过喉咙相仿，杜茂立刻就知道坏喽，今天要丢人。 　　“快，快给我大哥倒满，我大哥酒兴刚起。” 　　杜茂狠狠的瞪了疤子一眼，疤子忙点头，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还没回过神，面前的酒碗已经倒满，杜茂深吸一口气，如老牛饮水般一饮而尽。 　　杜茂连喝三碗，就已经撑不住了。他本来坐着，此刻不得不站起来，用手撑着大树。 　　“好汉，不行就别喝了，今天的钱我不敢要了。” 　　“来，倒满。” 　　三碗酒入肚，杜茂也迷糊了，老者这句话恰好激起他心中的豪横之气。 　　又是满满一大碗酒，杯中一滴残酒无有。 　　人群齐声叫好，以后杜茂每喝一碗酒，人群就叫一声好，最后杜茂一连喝了七大碗酒。 　　就连那老者心中也忍不住赞了一声，此人真是一条好汉，想我们那大当家，一碗酒就干躺了。 　　“好汉，还要喝嘛！”老汉问道。 　　“倒……倒满……” 　　“我劝你还是不要喝了，你平日不烧香不敬佛，酒喝多了，半夜容易撞鬼。” 　　“倒……”杜茂忽然一激灵，猛地抬起头，只见那老者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脸上那还有半点恭敬温顺的样子，双目之中赫然绽放虎一样的凶芒。 　　“你……你们是……” 　　“动手！” 　　老者突然把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随着哗啦声响。推车旁边的年青人跃到车上，从酒桶中捞出几把钢刀，丢给七八个围观进来的闲汉。 　　这些‘闲汉’各个昂起头，脸上杀机流露。 　　真有杜茂附近的街坊，闹不懂是怎么会事，此刻一脸错愕。 　　疤子呆住，他诧异的看到模样丑陋的驼子突然直起身，接住抛过来的钢刀 　　“你是……” 　　“蛤蟆寨做事，无关人等滚开。” 　　人的命树的影，蛤蟆寨凶名在外，论名声并不比杜茂弱。一听蛤蟆寨的恶贼到了，人群慌张一片，有人干脆吓倒在地，身下流出黄白之物。 　　杜茂一脚将桌子踹翻，杯碗乱飞，他两只大拳挡在身前，口中雷霆一喝。 　　“来！” 第77章 好一头醉虎 　　杜茂口中呼出的是酒气，酒似乎变成汗水从脸上渗出来，站在那里双手握拳，身子微微摇晃。 　　“来！” 　　口中爆喝，头顶像是响过雷霆，众人耳边嗡嗡作响，蛤蟆寨的人一时间竟怯懦不敢近前。 　　“来呀！” 　　关键时刻，林少羽挺身而出，身子在空中一跃，双脚踏向杜茂，鸳鸯连环脚的架门，杜茂胸前中了两脚，身子踉跄后退。口中发出兽吼，身子迎着林少羽撞过去，宛若蛮牛一样直接将林少羽撞飞在地。 　　林少羽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摸着发疼的肩膀，看向杜茂的眼神流漏出一丝畏惧。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众人一拥而上。人群中有人搬起那桌子，猛地砸在杜茂脑袋上。 　　杜茂身子晃了晃，摸着发疼的脑门，一把夺过那桌子，抡着将那人掀开。 　　好一头醉虎！ 　　蛤蟆寨十几个人近不了身，只见他用四方桌做武器，身子摇摇晃晃，周围被他掀翻一片。地上哎呦惨叫不止，却无人能占他一招的便宜。 　　“来呀！” 　　又是一声爆喝，乔装成驼子的程大雷暗暗称赞，这等本事，怕是武松再世也就这样！ 　　地上的人勉强站起，眼神看向杜茂时又是钦佩又是畏惧，却已再无人敢向前。 　　乔装成卖酒老汉的黄三元看向程大雷，那眼神仿佛再说：大当家，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慌！”程大雷大叫一声：“让我来解决他。” 　　“你就是程大雷！”杜茂晃了晃脑袋：“怎么这么丑，快过来让我打上一拳。” 　　有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人，躲在墙角，从手指缝里露出眼睛看这两人捉对。 　　如今青牛山方圆，名声最响的就是这二人。一个打虎英雄，俨然落叶城的地下贼首，一个蛤蟆寨大当家，懂五雷法，一招击败陆哼……如今这场双雄会，上山虎碰着下山虎，水中龙碰上云中龙，究竟谁弱谁强，大家拭目以待。 　　程大雷将手中刀递给黄三元，黄三元暗赞：大当家果然英雄，要空手战杜茂，不占武器之便。 　　杜茂也将手中的桌子丢开，冲程大雷伸出手，眼中战意澎湃。 　　正在所有人都擦亮眼睛时，只见程大雷微微弯腰，手中拍着四六八拍。 　　“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 　　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 　　咦…… 　　一片寂静，空中恍惚有乌鸦飞过。大家都懵了：这究竟什么跟什么…… 　　杜茂也懵了，睁大眼睛看着程大雷，满脸的问号。 　　这时候程大雷又换了曲调：“宝贝，睡吧，宝贝睡吧……” 　　杜茂拧起眉头，嘴里想把程大雷十八代祖宗都骂上。终究一股酒意往上涌，冲得他七荤八素，眼中迷茫茫一片，初见程大雷是一个，再看是两个，然后二变四，四变八…… 　　他终究是喝了太多酒，杜茂虽然是一号猛人，可再猛的人也一样，喝多了也吐，开车也撞树。刚才仗着一口气撑着悍勇，可只要稍稍停歇，酒意便涌上来，然后该吐得吐，该撞树撞树。 　　脑子越来越糊涂，对程大雷的恨意也越来越重，突然大吼一声，挺身冲程大雷冲过来。 　　“小子，去死吧！” 　　身似虎，拳如龙，这杜茂曾经三拳打死老虎，这一拳如果放在程大雷身上，估计他没有老虎身子骨硬。 　　程大雷赶紧站直身子，身体绷成一道线。 　　然后没打着。 　　酒醉之后，杜茂的力气是有的，但这精准度就差了些。 　　这一拳是打空了，程大雷已站在杜茂身后，巴掌往他后脑勺重重一拍，口绽一字。 　　“倒！” 　　杜茂脑袋里七荤八素，如同开了酱料铺一样，身子晃了晃，两眼一黑，噗通倒地。 　　一般人都睁大眼睛：这样也行！ 　　黄三元顿了顿，然后突然喊道：“大当家威武，一招便击败杜茂！” 　　其他人不明白怎么会事，眼前看到的也确实是程大雷一巴掌便把这打虎英雄拍倒了。见黄三元喊得这么亢奋，于是也跟着喊。 　　“好说，好说。”程大雷挥挥手，忽然道：“快把他绑起来。” 　　杜茂一倒，其他醉汉便不值一提，有的早已醉晕过去，没晕的再补一棍便是。早有准备好浸水的麻绳，将杜茂绑成一个球，往那酒桶中一塞，上面压上盖子。 　　众人化整为零的离开，在湖底捞汇合，将那醉死过去的杜茂塞进棺材里，程大雷依旧化妆成驼子模样，再又塞给守军一袋铜板后，顺利混出城。 　　杜茂真不知昏睡过去多久，迷迷糊糊醒来，就感觉浑身酸疼。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间地牢中，周围光线昏暗，墙壁上立着火把。 　　“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我，等爷爷离开这里，把你们刀刀杀尽。” 　　“呦，怎么兄弟，喝断片啦？” 　　一个特别讨厌的声音响起，杜茂看到一个年轻人慢悠悠踱到牢房外，火把的光打在他身上，露出一张干净的脸。 　　那些混乱的记忆重新苏醒，杜茂咬紧牙关，口中迸出三个字：“程大雷！” 　　“杜老大，幸会幸会，咱们这算是正式见面了。” 　　杜茂使劲挣扎，挣不脱身上的绳索，况且他刚刚醒转，身上也无多少力气。 　　“混蛋，王八蛋，你这卑鄙小人。”杜茂破口大骂：“有本事放开我，让我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程大雷递给他一个看白痴般的眼神：“说什么笑话呢，我是领导者，不逞匹夫之勇，我们……”程大雷用右手指节敲了敲太阳穴，补充道：“我们灵魂强大。” 　　杜茂以愤怒的眼神盯着程大雷，过半晌，终究是平静下来。 　　“这次是我走窄了，陷在程当家手中，要杀便杀，我绝无二话。” 　　“我杀你干嘛？”程大雷半蹲在牢房前，道：“现在，不如我们聊聊招安的事？” 　　“招安？” 　　“当然也可以理解成落草，我现在诚心诚意的问你一句……你愿意在蛤蟆寨入伙么？” 　　杜茂愣了会，接着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满的嘲讽。 　　“别这样笑，挺丑的。”程大雷心平气和道：“其实，我曾经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第78章 一拳击倒 　　“…………” 　　在一篇长篇大论后，杜茂无动于衷，只是将刚才程大雷看白痴的眼神还给他。 　　杜茂一开口就知道是老江湖，并不是林少羽那样单纯善良好忽悠。自然，程大雷也没有幻想能把杜茂忽悠进山寨，他只是试试自己的‘雄辩’技能的效果。 　　目前看来，对付杜茂这种老江湖没多大用。不过，也说不定等日后技能提升了，就可以凭三言两语，忽悠得杜茂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哼，想要我加入蛤蟆寨也行，除非你有本事堂堂正正打败我！”杜茂撂下这句话。 　　程大雷并没有打虎的本事，他冲杜茂道：“不如，我在山寨中找个人给你打，你输了，就留在山寨？” 　　杜茂又露出看白痴的眼神。 　　程大雷耸耸肩，哼着小曲离开地牢。没有说服杜茂，程大雷并没有失望，本来他也不报期望。反正岁月长，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拔掉杜茂这只大虫后，等于让蛤蟆寨的势力扩展到落叶城。程大雷用信鸽同苏樱联系，知道杜茂被拔掉后，他所豢养的那帮恶汉立刻做鸟兽散。 　　因此，也没人再去湖底捞捣乱，酒楼重新开业。生意可以说相当不错，每天客满为患。 　　而通过这件事，程大雷还狠狠收割了一波恐惧值。杜茂本身就是落叶城一恶，懒大虫的名头是一拳一拳砸出来的，如今，程大雷收拾掉杜茂，岂不是证明，程大雷比杜茂更恐怖。 　　尤其是一些受杜茂保护的大户，在知道杜茂倒下后，终日寝食难安，生怕被山贼惦记，如此也给程大雷贡献了许多恐惧值。只不过，有些小门小户，做小本生意的商贩平素被杜茂欺凌，这些人甚至有些感激程大雷。 　　这让程大雷的恐惧值收入损失许多。 　　程大雷自然不满足如此，他撒出人手去，在落叶城宣扬这件事。宣扬的场所，自然是酒楼，茶馆，街头巷尾的人群聚集处。 　　在这样的场合，总有人站出来，开场词一般无二。 　　“喂，杜老大的事情你们听说了么，那天我可是亲眼所见……” 　　接下来便是程大雷如何如何神武，开场双方争议唇枪舌剑，最后程大雷又是如何击败杜茂。 　　传言自然和事实真相就有很大出入，流言以讹传讹的散开，后来说得便完全不像样子。不过无论怎么传，最后总要用一句话结尾：程大雷一拳就把杜茂打倒了…… 　　事实自然不是如此，以秦蛮的本事，也没有打败杜茂的把握，更何况程大雷。不过莫说没人知道真相，便是有人知道，也没多少人在意了。 　　暮秋时节，天气渐冷，这一天程大雷吩咐下人去，进城采购一批棉衣棉被，准备过冬。 　　也就是这天，飞虎寨的高飞豹和于虬然来到蛤蟆寨。 　　这次人家答应了帮忙，虽然没帮上多少，蛤蟆寨还是要承这份情。于是这两人被请入山寨议事厅，只是程大雷琢磨不明白，这二人上山有什么用意。 　　“程当家，许久未见，近来可好？”高飞豹。 　　“蛮好的。”程大雷这句话说的是实话，最近蛤蟆寨蒸蒸日上，一切的确蛮好的。只是程大雷想不明白，高飞豹这个粗人，今天怎么拽起文来。 　　高飞豹白了程大雷一眼，心中道：谁不知道你如今那杜茂没有办法，如今心里恐怕苦闷得狠，现在你嘴硬还有什么用。 　　“好就好，大家在一座山吃饭，你们好，我也就放心了。” 　　程大雷更加糊涂，这娃今天来是干嘛来的。他也只能打着哈哈：“是呐，大家就是要互相帮忙，才能越来越好嘛。” 　　高飞豹和于虬然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道：终于要扯到正题了，你拿杜茂没有办法，终究还是要求到我大哥身上。 　　以于虬然的意思，要再难为难为程大雷，让他自己说出来请求的话。 　　但高飞豹已经率先说了出来：“程当家，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程大雷想了想，定然是自己抓住杜茂的事情，最近也就这件事情闹得大些，于程大雷以及整个蛤蟆寨都脸上有光。 　　不过，此刻程大雷却谦虚起来：“哈，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唉……高飞豹心中叹口气，话我都给你垫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往下台阶呢。既然如此，也别怪我把话说破了。 　　“呵，这么说，程当家已经有法子了？”高飞豹脸色冷下来。 　　什么法子……程大雷莫名其妙，试探着道：“应该……有法子吧。” 　　“什么法子！”高飞豹立刻倾身问。 　　“……”程大雷。 　　程大雷真恨不得给高飞豹一耳光，我怎么知道什么法子，我连你说得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高二当家，于军师，我求你们一件事……”程大雷现在想说，求求你们把话说明白好不好。 　　高飞豹眼睛一亮，立刻道：“我还以为程当家会一直逞强呢，现在总算是说出来了。” 　　“想要从程当家口中听到一个求字还是真不容易啊。”于虬然抿口茶，淡然道。 　　程大雷心灵崩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既然程当家开口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我大哥决定了，这次陪你去落叶城走一趟，亲自见一见杜茂，请他放过这件事。”高飞豹趾高气扬道。 　　程大雷眨了眨眼睛，忽然福至心灵，终于明白了些什么。紧跟着睁大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高飞豹和于虬然二人。 　　“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杜茂已经被我打败了。” 　　“什么！”高飞豹和于虬然同时道。 　　“是啊，杜茂现在就被关在蛤蟆寨地牢。”程大雷不可思议道：“这件事……你们竟然不知道！” 　　的确，杜茂的事情在落叶城传得沸沸扬扬，飞虎寨距离落叶城也不过五十里，怎么说，这件事他们也该知道的。 　　可飞虎寨真的不知道，大家呆在山寨中，除了偶尔出门打劫，也不经常出来转。而山寨和山寨之间，也不是说没事串串门。 　　“程当家，你没有开玩笑吧？” 　　程大雷真的再次被这个时代的信息闭塞震惊，他无奈站起来，道：“请二位与我去地牢看看吧。” 　　 第79章 多读书，多看报 　　落叶城，四海楼。 　　李大头又一次隔着二楼的窗子往对面望。这都好几天了，对面湖底捞天天爆满，反过来四海楼的生意已经很好有人光顾。 　　“妹子，你看见没有，从早上就开始排队，从中午饭点一直忙到晚上，挣钱一刻也不歇着。咱们这儿，现在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如：“那妮子真这么大本事，把生意做得这么好，你就没想过和他们学学，派人过去，把菜谱偷回来。” 　　“其他是都好学，但湖底捞生意这么火爆，全靠辣椒撑着，那东西，我们可没地儿寻去。” 　　李如心中也是老大不痛快，其实四海楼生意好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苏家终究是有钱的。她的目的是将李如赶走，可看苏樱如今，是要生根发芽的意思。 　　正这个时候，两人看到楼下有人走进四海楼。李如道：“好不容易来了客人，还不赶快去接接。” 　　李大头小跑着下楼，一见这客人还认识，正是以前经常光顾的张员外。 　　“张员外，您可是好久没来了，今天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您来到三笋炖鱼，那可是本店的拿手菜。” 　　“不吃啦。”张员外一摆手：“我们在对面挂上号了，现在正排着队呢，没地方坐了，我来你们店坐坐。” 　　“……”李大头。 　　张员外手里还挥舞着一个小木牌，在李大头面前晃悠。 　　“大头，我和几个朋友在你这人坐会儿，你没意见吧。” 　　“这个……哈哈……怎么可能，几位想坐多久坐多久……” 　　对面湖底捞，生意依旧火爆，隔着门飘散出刚烤好面包的麦香。 　　生意渐好，苏樱又新雇了一个掌柜。算账她是不陌生的，不过一个女人总是不适合抛头露面，需要一个掌柜支应着迎来送往。好在杜茂的事情后，也没人再敢给湖底捞使绊子。 　　如今有掌柜支应着湖底捞，她又在城里买了一套宅子，平素她就和小蝶住在那里，偶尔过来查一下帐。 　　面包每天的销量也很好，客人需要等很长时间才能排到位置。苏樱打算在东城再开间分店，面包的销量也不错，只是没有一开始好，程大雷来信说，可以开间店，专门卖面包。 　　落叶城靠海，港口贸易还算繁荣，如今许多外地的客商来到落叶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湖底捞吃顿饭。 　　一座客人吃得大块朵颐，话里话外边说到这酒楼的老板娘。 　　“这老板娘一直用黑纱遮着脸，也不知道什么模样。” 　　“看身条肯定不错，如果俺老朱有福分，能……”说着，眼神便猥琐起来。 　　“呔，住口，你在这里说这话，不想活了么！”一个客人急忙喝止。 　　“只是说一说又能怎样，至于这么小心么……”姓朱的客人道。 　　“嘿，你难道不知道这酒楼背后的人是谁，那么杜老大的事情你总知道吧……” 　　说着说着，这人的声音低下来，听到最后，姓朱的客人冷汗哗哗直落，只盼望自己的话没有被别人听见。 　　一个成功男人必定有无数女人，可一个成功女人背后有多少男人，也就不好说了。目前，程大雷已经成了苏樱背后的男人，有程大雷恶名在外，也就没人敢在酒楼生事。 　　到下午，酒楼的客人才算稀疏下来，这时候，掌柜从外面引着几个人来到后院。 　　为首是那张员外，其他几个苏樱倒是不认识。苏樱忙挂上黑纱，和他们在大堂谈话。 　　一番客套之后，张员外直奔主题：“苏老板，这位是我在青州的朋友，专门运皮货的。这次来是想向苏老板收购一批辣椒。” 　　辣椒都是程大雷种的，具体情况苏樱不清楚，只是答应他们考虑考虑。可看他们的样子，是肯拿出很高价格的。 　　正好孙九准备回山寨，苏樱便写了一封信，让他把信捎给程大雷。 　　…… 　　蛤蟆寨，地牢。 　　杜茂躺在稻草上，周围放着几个空酒坛，下巴乱糟糟的络腮胡子。他如今身上已没了麻绳，吃得也算不错，只是想走出去是万万不能的。 　　有脚步声靠近，杜茂喊道：“给爷爷取酒来，敢晚片刻，打爆你的脑袋。” 　　随着扭过头来，看到牢外站着程大雷、于虬然、高飞豹三人。 　　高飞豹和杜茂目光对视，眼睛都瞪大了。 　　杜茂是有些尴尬，他毕竟也是一号人物，如今却身陷地牢，还被熟人看见。 　　高飞豹是不敢相信，响当当的杜茂竟然真的被程大雷抓来了。如果说这是假的吧，杜茂就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可若说这是真的，程大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杜老大，是你么？” 　　杜茂冷哼一声：“豹子，需要拿这话羞辱我么！” 　　高飞豹叹口气：“我回去和我哥说说，让他求情，请程当家放了你。” 　　“你问问姓程的，他敢放我么！” 　　程大雷在一旁笑着，他是真不敢。杜茂论名声有名声，论本事有本事，这也罢了，关键是他还有脑子。这要是放出去，招来一帮恶汉，肯定第一个与自己算账。程大雷可没本事再抓他一次。 　　高飞豹和于虬然的目光看向程大雷，眼神中除了难以置信，还有畏惧。 　　本来还想高高在上，等看程大雷笑话，最后在施舍般地帮他一下，结果人家已经把人抓回来了。无论他如何做到的，都值得令人恐惧。 　　嘟，收到恐惧值19…… 　　嘟，收到恐惧值21…… 　　程大雷眼睛一亮，这下恐惧值够两万了，可以直接抽两次。 　　走出地牢的时候，高飞豹仍旧失魂落魄，最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程当家，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大雷也是无语，他知道这时代的信息闭塞，但没想到竟闭塞到这种程度，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却也一无所知。望着于虬然和高飞豹求知心切的眼神，程大雷心里想着，应该如何告诉你们呢。 　　最后，程大雷拍了拍高飞豹的肩膀，说出了一串话。 　　“多读书，多看报，少喝冷水，多洗澡。” 第80章 缩水版刘关张 　　高飞豹和于虬然失魂落魄的离开蛤蟆寨，二人所想如何，程大雷不太关心。 　　他们刚走，程大雷就回到屋子。洗手净面，焚香沐浴，口中默念：脱非入欧，玄能改命。 　　自从擒住杜茂后，程大雷就一直在获得恐惧值，如今终于突破两万大关，可以在点将台召唤两次。 　　他打开系统界面，集中注意力在点将台的图像上。 　　嘟，目前拥有恐惧值20000，是否选择召唤？ 　　嘟，初级点将台，每召唤一次消耗恐惧值10000，随即获得糟糕到优秀品质1。 　　嘟，每十万恐惧值可连续召唤11次，必然获得优秀品质1。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口中默念：“抽……” 　　程大雷没有抽下去，注意到最后一条系统提示时愣住，一口气没上来，自己差点抽过去。 　　没想到，系统还带这么玩的，像无良的游戏商一样。 　　程大雷心里琢磨，如今点将台只是初级，优秀品质的爆率自然也很低，这其实也可以理解。等日后点将台升级，自然可以抽到高等级品质，不过所消耗的恐惧值必然也更高。 　　所以，这两万恐惧值抽下去，大概率是普通品质，也有可能直接是糟糕品质。这样，无非是给山寨加两个小喽啰。 　　而稳妥来说，程大雷应该忍耐忍耐再忍耐，等攒够十万恐惧值后，来个十一连抽。 　　这样一来可以省下一万恐惧值，二来也必定能抽到一优秀品质。如林少羽，孙九那样，哪怕他是个优秀裁缝呢，也能提升山寨实力。 　　可是好不容易攒够两万恐惧值，这样忍住不抽，其实挺折磨人的。 　　唉…… 　　程大雷叹口气，将系统界面关闭。稳妥些，稳妥些，成大事者要能撑得住气，不争一时，要怎一世，要稳妥…… 　　程大雷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念着什么。忽然一咬牙，去他大爷的吧，我什么时候是个稳妥的人。 　　他再次进入系统界面，对着点将台默念：召唤，召唤…… 　　点将台上篝火亮起，火焰汇聚在一处，在火焰中心似乎有什么等待出现。 　　好吧，还带过场动画的。 　　程大雷注视着这一幕，心里琢磨着，自己先用一万恐惧值过过瘾，留着一万恐惧值不用，慢慢积攒够十万恐惧值后，来个十连抽。 　　毕竟也攒了这么久，一直忍着不用，的确挺折磨人的。花上一万恐惧值，也并不过分嘛。 　　最后，从火焰中走出一人，随之，系统提示到了。 　　嘟，恭喜获得糟糕酿酒师一名。 　　姓名：张肥（名不见经传的糟糕酿酒师） 　　年龄：18 　　技能：酿酒 　　隐藏属性：无 　　程大雷看着人物属性，有些无语，若说这酿酒师，山寨是用得到的，他现在在琢磨蒸馏酒，山寨没有这样的人才，都是自己琢磨，走了许多弯路。可是这个糟糕等级，实在是，实在是……惨不忍睹呐。 　　那么，这究竟是说明自己是非酋还是欧皇呢…… 　　还有一万恐惧值，要不再试试？ 　　嗳，刚才都说了要攒下去的，怎么能这么不坚定。 　　嗨，反正只剩下一万了，要攒也很快的，干脆试一试，万一最后就能抽到优秀品质呢。 　　程大雷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小人打架，然后……他觉得后面那小人说得对。 　　“召唤。” 　　点将台再次亮起篝火，火光涌动，随着嘟地一声，一个小人走了出来。 　　嘟，恭喜获得普通武将一名。 　　姓名：关鱼（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武将） 　　年龄：19 　　技能：练兵 　　隐藏属性：无 　　好吧，这下关鱼和张肥都出来了，你们大哥姓刘的呢，怎么不一块儿来。不过，很明显这次结果要好很多，已经达到普通品质了。 　　咦，果然把期望值放低后，幸福感提升很多。 　　其实练兵这个技能还是蛮有用的，如今山寨训练的事情是由秦蛮和林少羽负责。二人的本事都不弱，但练兵和能打是两回事。程大雷偶尔也上去帮帮忙，不过说实在的，他也不怎么擅长。 　　只希望这个将要到来的关鱼，不会让自己太失望吧。 　　程大雷蹲在山寨门口，画着小圈圈等待着。一直等到日沉西山，才看到四道人影沿着山路走来。 　　为首的人是孙九，孙九后面还跟着三个人。一个矮胖身材，黑渣渣胡子，这是张肥；一个身材清瘦，脸上无须，可脸像重枣般红，这是关鱼；还有一个…… 　　对了，怎么是三个，不应该是两个嘛。程大雷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读取着他的信息。 　　姓名：刘悲（名不见经传的优秀医者） 　　年龄：17 　　技能：草药学 　　隐藏属性：无 　　程大雷一激灵，险些吓得坐到在地，妈的，刘关张真的出现了。可这样的品质的刘关张，还真的是有辱英雄啊。 　　孙九快步上山，冲程大雷道：“大当家，这三人是我在路上的，他们慕名而来，要在山寨入伙。” 　　程大雷点点头，注意力还在刘悲身上，关张二人的到来，他并不意外，可刘悲怎么到的？程大雷心中忽然一动，莫非是山寨大旗的招募技能发动了。 　　他赶紧去大旗处看了看，见大旗的技能信息果然变成灰色。上次随着蛤蟆寨升级成二级山寨，山寨大旗的技能也获得提升，冷却CD缩短了。程大雷心里盘算着，距离上次廖甲廖乙投奔，已经过去月余，看来目前等级的大旗，是一月发动一次。 　　今天算是赶到一块儿去了。 　　山寨校场，刘关张在程大雷面前站齐，程大雷心里有些打鼓。 　　“你们认识……” 　　“我们自幼在桃园结拜，这是我二弟关鱼，三弟张肥。”刘悲回答。 　　程大雷心脏咚咚跳动，还真是缩水版的刘关张呐。 　　三人模样都很年轻，程大雷也想不明白，怎么年纪最小的刘悲却成了大哥。不过，三人站在一起，气质也是各有特点。 　　老大刘悲，十七岁，一副看谁都像欠他钱又要不回来的悲苦。 　　老二关鱼，十九岁，一副看谁都不配和我说话的傲慢。 　　老三张肥，十八岁，一副看谁都欠揍的愤怒。 　　盯着三人，程大雷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单独看，每人的隐藏属性都是‘无’，可当三人站在一起时，隐藏属性那一行却同时出现四个字：桃园结义。 第81章 倘若英雄不是英雄 　　桃园结义：年少的英雄在桃园相聚，为共同的理念蹈生赴死，桃花终会落去，豪杰的名字永远流传。 　　程大雷看着这行系统提示，陷入久久的沉默中。隐藏属性是很稀有的，直到如今，程大雷碰上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这种三人凑在一起，才能激发隐藏属性的事情，更是从未遇到过。 　　看着眼前三人，程大雷脑海中不由浮现那三个流传千古的名字：大爷姓刘命备字玄德，家住大树楼桑，二爷姓关名羽字云长，家住山西解良县，三爷姓张名飞字翼德，家住涿州…… 　　这样的名字，这样的隐藏属性，眼前这三位，该不会和那传说中的三位有什么关系吧？ 　　“你们……是哪里人？”程大雷试探着问。 　　“范阳郡。”刘悲答。 　　这就对得上了，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再问：“那么一位姓张名飞字翼德的，你们认得么？” 　　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程大雷有些困惑，也有些失望，又问：“你们为何要在蛤蟆寨落草？” 　　“村子里恶霸做恶，被我们兄弟杀了，官府如今正通缉我们。因听到程当家的名声，所以特来投奔。”关鱼答。 　　程大雷看了关鱼一眼，心道，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杀了人。传说中，关云长就是杀了恶霸地主，后来才改行卖绿豆的。 　　“你们三个谁杀的人呐？”程大雷明知故问。 　　结果没料到，张肥和关鱼的目光都落在刘悲身上。刘悲才十七岁，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气质好像七十一岁。 　　“唉，不值得呐。” 　　还真的是蔫人出豹子，以后真不能以貌取人。 　　“大当家，我忽然想起来，你说的张翼德，好像是我的祖祖祖……爷爷……”张肥道。 　　程大雷一听，瞬间来了精神，接着又盘问许多，才总算知道三人是怎么会事。 　　这个世界的历史没有三国，自然也没有刘关张，汉末之后不是三国鼎立，而是十九国混战，直到大武一统，立国一百二十年直到今日。 　　但刘关张的名字没有在历史中抛头露面，却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存在过。眼前这三人，就是刘关张的后人。 　　据刘悲所说，他的祖先是个很有理想的人，与关张二人的祖先桃园结义，打下三柄兵器：鸳鸯剑、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立志要扫平天下叛逆，匡扶汉室。 　　但事情不是很顺利，攻打黄巾贼时就吃了瘪，未立寸功，后十九国混战，投奔谁谁玩完，最后刘大耳在乱世中闯荡了大半辈子，却是一无所获，六十岁那年和关张回到范阳郡定居。 　　刘大耳是卖草鞋的，关红脸是卖绿豆的，张胡子是屠户，三人家里，张飞相对富裕些。当年少年踌躇满志，梦想着仗剑闯天下，归来时已是两鬓见白，沧桑满眼。每天张飞打开门卖猪肉，关羽推着小车在他门前卖绿豆，过半晌，担着担子卖草鞋的刘备就来了。 　　天黑之后，三人便聚在一起喝酒，日复一日。关张是看得开的，这刘备却是未必。每日酒醉，总要吵吵些‘吾乃大汉皇叔’‘倘若天道助孤，世上又有几人配称王’之类的话。 　　村里的孩童常常以此取笑他，到后来便常常能见到一个白发苍髯的老头呼喝着什么。 　　活到七十二岁，善终。 　　关张二人也相继去世，三人的后人便一直在范阳郡定居，后代子孙世世在桃园结拜，刘家的子孙永远为大哥，倒不是以年龄论的。 　　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关于先人的名字，眼前这刘关张三人也记不真切。今天是提到了，你一句我一句才把祖先的往事补充完整。 　　到他们这一代，张肥学了酿酒，关鱼继承祖先遗志，平素喜读兵书，刘悲却是和一个姓华的人学了医术。 　　听完这些，程大雷心中唏嘘不已。浊世洪流，人在其中太手足无措了。若是给他个舞台，那个半疯半癫，被顽童嘲笑的白发老头，便是威名千古的大汉昭烈帝。 　　谁能相信，那个在长街之上，口呼‘我视天下英雄如土鸡瓦狗’的老者，他腹中的十万豪情都是真的。 　　目光又落在三人身上，程大雷心中想着，这三人未来能成长为那传说中的刘关张么？ 　　的确，三人目前的等级还很低，而且都是生活职业，可按游戏术语来讲，那就是三人的成长性是极高的，上限是传说等级的。 　　未必没有可能啊。 　　“日后，你们就留在山寨，大家以兄弟相称，不必在意……”程大雷说着，忽然一顿，微倾着身子问道：“你们……认得一个姓诸葛的人么？” 　　“……”刘备。 　　“……”关鱼。 　　“……”张肥。 　　程大雷安排三人下去休息，让三人先熟悉山寨环境，也不用着急给三人安排工作。这三人可都是成长性极高的宝宝，累坏了怎么办…… 　　这时孙九才将苏樱的信递给程大雷。程大雷草草读了一遍，意识到这是好事。辣椒只靠湖底捞一家酒楼出售，收入是不错的，但毕竟销路太窄。而辣椒是调味品，也并不是主食，只靠一家酒楼也消耗不了太多。打开销路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今天就有人找上门来。 　　程大雷把柳芷唤来，由她代笔给苏樱回信，信中只是说：价格方面完全可由苏樱做主，供应方面不用顾忌，对方要多少，自己这里都可以提供的。 　　写罢之后，程大雷让信鸽把信传给苏樱。 　　山寨的辣椒又收割一茬，产量并不是很高，亩产在三千斤左右。程大雷记得前世辣椒的亩产量都可以上万的，可能是他种植不得法，或者是气候原因。辣椒毕竟是新物种，山寨懂得种植的也没有，只能慢慢摸索。 　　如今山寨大概有三万余斤的辣椒，满满的存在仓库中。 　　当初，还将一些辣椒苗外包出去，只不过其他山寨都以为自己忽悠他们，没几家当真。却也是有几家山寨取了一些辣椒苗回去中，日子算下来，当也该收获了。 　　程大雷让徐神机在山下贴出告示：蛤蟆寨开始收购辣椒，每斤辣椒换一斤粮食。 第82章 来，我们谈谈 　　告示贴到山下后，周围山寨一直没有动静。程大雷也并不在意，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碌。 　　在辣椒出售前，程大雷要把山寨所有辣椒都干炒一遍，这样是避免种子流出去。留出山寨自需的种子后，整个山寨都在忙碌这件事。一时间，蛤蟆寨笼罩在辣气中。 　　此外，就是安排刘关张三人的工作。关张二人的等级目前都起不到太大作用，随着大家一起炒辣椒就是。 　　可刘悲却是个人才。这时代的医疗水平不怎样，山寨一多半人都有些小伤小病，药是不缺的，只是没有知道如何对症下药的医生。如此，这刘悲来得正好。 　　程大雷打算给他收拾出一间房子做医馆，专门让他给山寨的人看病。目前暂时没腾出屋子，也就只能临时给他腾出块地方。 　　可没想到，刘悲刚当大夫的第一天，就闹出状况来。 　　他看病的时候，程大雷去看了一眼。只见刘悲搬个小马扎在大树下面一座，虽才17岁，愣生生坐出71的样子。 　　给人号脉的时候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愁眉苦脸。 　　“你这个病喔……唉……” 　　“刘大夫，我的病怎么了，很严重嘛？” 　　“严重不严重的……唉，生死有命，你也别太在意，不值得的。” 　　病人的心狠狠揪起来，冷汗唰唰往下落：“大夫，我究竟是什么病呢，您可要想想办法。” 　　“唉……”刘悲长长的叹口气，口中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风寒。” 　　病人心里咯噔一下：“很严重的风寒？” 　　“一般风寒。” 　　“……”病人。 　　程大雷在旁边看了一会，刘悲都是这么给人看病的。凡是被他看过的人，皆是愁眉苦脸，一副天不假年的架势。 　　程大雷算是看明白了，这刘悲就是个极端的悲观主义者。隔了数百年，祖先的悲伤在他身上复活，看什么都是一副红尘不可恋，人间不值得的表情。 　　以刘悲为中心，悲伤的气氛向外蔓延，凡是被刘悲看过病的，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程大雷站在太阳底下，忽然觉得今天阳光落在身上都凉了许多。 　　程大雷急忙打断刘悲的行医，再这样下去，乱我军心呐。 　　独自把刘悲叫到议事厅，对于这位英雄后人，程大雷还是不失尊敬的。 　　“我这不让你行医，你不会有什么情绪吧？” 　　“唉……”刘悲未语先叹气：“黄土埋枯骨，是人就免不了一死，看不看病都是一样。” 　　程大雷觉得刘悲说得不错，人活百年不过荒冢枯骨，如此说来，争名夺利又有什么…… 　　咦！程大雷忙摇头，驱逐脑海中的念头，争名夺利还是蛮有意思的。看来刘悲这传染能力还真是强啊。以后自己要和他少接触，免得折损自己少年英雄的志气。 　　想到这里，程大雷心中忽然一动，道：“现在我有件事情很为难，你能不能帮我办了？” 　　“有事大当家吩咐就行，既然我兄弟在山寨入伙，这一条命就是大当家的。” 　　话出口就有些豪杰气，这刘悲果不愧是英雄后人，抑郁是有的，慷慨也是有的。 　　“好！”程大雷道：“你随我来，有个人我想拉他入伙，你帮我说服他。” 　　程大雷口中这人自然就是杜茂，那刘大耳可是三国第一HR，只希望这刘悲除了继承祖先的抑郁，他祖先忽悠人的能力，刘悲也能稍微继承点。 　　哪怕仅仅是一丁点，也就够用了。 　　地牢内，杜茂翘着二郎腿躺在稻草堆上，听得外面脚步声，他才睁开眼睛。 　　“怎么……又给爷爷送酒来了？” 　　扭过头，看到一面白无须的少年站在牢门外，未曾开言，先悠悠叹上一口气。 　　“……不值得的。” 　　杜茂一激灵，就感觉从尾椎骨冒上来一股软绵绵的劲儿。心中豪横去了大半，只觉俗世太烦，活着真累，过往逞强斗狠像一场笑话。 　　“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他只是看我一眼，我就这样啦……” 　　“来，我们谈谈吧。”刘悲盘腿坐下，这完全是持久战的架势。 　　“干嘛，谁要和你谈，滚，快点滚……”杜茂方寸大乱。 　　…… 　　这天下午，一片马来到蛤蟆岭下。 　　小白狼翻身从马上下来，见蛤蟆寨立着的那块牌匾下，聚着几个人。 　　在整个青牛山，程大雷是唯一重视信息的，至于其他山寨从前都活在闭塞的自我世界中。如今，程大雷在山下立了快牌子，有时候贴些告示，俨然就成了青牛山众山寨的新闻发布中心。 　　“瞧瞧，一斤辣椒换一斤粮食，兄弟，你们山寨种了多少辣椒？” 　　“一棵也没有。” 　　“嘿，那你完了，这一亩辣椒的产量要高出粮食十几倍呢。” 　　“那……你说这会是真的么？” 　　“真……嘿，要是真的就好了，可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几人这么说着，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万一是真的呢，当初程大雷让大家种辣椒的时候，大家可是一棵都没种，还把这当笑话讲。 　　他们这么说，却也是安慰自己，有祈祷的意思在。 　　小白狼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随之便是‘呀，你们杏花岭要发财了’‘是呐，这个冬天不用愁’之类的嘲讽的话。 　　“都特么给老娘闭嘴，再啰嗦小心老娘隔了你们。” 　　小白狼回身亮出了刀，然后牵着马上山。 　　其实，这样这些话，她这段时间已经听过无数次。当初程大雷让大家种辣椒时，也就她觉得，程大雷或许是可信的，试着种了一亩。结果没少遭到山寨里姐妹的鄙视，搞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说白瞎了一亩好地，否则能打好几百斤粮食之类的话。 　　好不容易等辣椒收获，程大雷又贴出告示，小白狼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吐气扬眉了。结果听到的，还是这样嘲讽的话。 　　不是这件事不可能是真的，而是这件事太好，好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白狼这次上山，就是要当面问问程大雷，求个真假。实在不行，能补我一亩地几百斤的粮食就行。 第83章 医馆建成 　　刚走入蛤蟆寨就嗅到一股刺鼻的辣味，小白狼捂住鼻子，看到蛤蟆寨支起十几口大锅，正翻炒着辣椒。 　　“白当家，好久不见，你这么有空过来？”徐神机迎过来。 　　“把姓程的叫出来，老娘要和他算账。” 　　如果是换做旁人在蛤蟆寨大呼小叫，以现在蛤蟆寨的格调，徐神机早就令人抄家伙了。可是眼前这人是小白狼，倒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性别。 　　一个女人找一个男人算账，这还能算什么帐……桃花帐？嗨，大当家下手可是真快呐，根本是没给自己留机会。 　　只是，也不记得大当家最近去过杏花岭啊，当然，这种龌龊事也不可能广而告之，不管了，自己还是去给她叫人去吧，这母夜叉自己可惹不起，一把钢刀，专门朝人下三路招呼。 　　程大雷过来的时候，还极有风度的和小白狼打了声招呼，对于那美女如云的杏花岭，他也是身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谁料小白狼根本没给他好脸色，直接道：“姓程的，你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徐神机的眼睛立刻亮起：果然有事。 　　附近的秦蛮，林少羽也递过来一只耳朵。 　　“什么事？”程大雷一头雾水。 　　“这……”小白狼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一亩辣椒有两三千斤的产量，可种其他粮食不过几百斤，别人会不会说自己穷疯了。 　　“哼，你难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嘛！” 　　唰！ 　　不知多少道目光投到这里，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灼烧。这青牛山有名的母夜叉，雌老虎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小女儿的姿态，还说他们两个之间没事。 　　程大雷一头瀑布汗，他仿佛又回忆起被高飞豹和于虬然支配的恐惧。 　　“你特么究竟什么事？”程大雷咬牙。 　　“就是辣椒……” 　　程大雷恍然大悟，道：“辣椒啊，对了，你们山寨收了多少辣椒？” 　　“有两千多斤吧。” 　　“这么少……”程大雷嘀咕一声，道：“那运过来吧，还按照之前说好的，一斤辣椒一斤粮食，小麦或大豆任选。喔，对了，运过来之前先炒一遍，干炒。” 　　程大雷现在已经收到苏樱的信，和那客商谈好了价格，按一斗辣椒一斗小麦的价格收购。 　　这价格超过程大雷想象很多，种粮食一亩不过几百斤的产量，种辣椒却能达到数千斤。而程大雷和小白狼兑换是用重量做单位，可和客商兑换，却是用容量作单位，一斤辣椒和一斤小麦的体积自然是不同的。 　　只是那客商吃不下这么大体量的货，只准备要五千斤。不过这已让程大雷很满意，一口吃不成胖子，销路要慢慢打开。 　　说完见小白狼还没走，程大雷心里嘀咕着，难道这姑娘不想走，想要和我多唠唠，的确蛤蟆寨如今也算得上财大气粗，自己对女性有些吸引力也是应当。 　　“要不去我屋里聊聊，我新作了一首诗……” 　　“……”小白狼。 　　程大雷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吸引力，她并不是想和程大雷唠唠，而是一时之间不太敢相信。这次过来，程大雷能补她几百斤的大豆就不错了，所以才特意拿出一副泼妇的态度，怕的是程大雷不认账。 　　可结果……事情太好了，好到让人不太敢相信。 　　等反应过来后，小白狼立刻下山，一溜烟不见影了。 　　程大雷遗憾的叹口气，难道是不喜欢诗，下次聊点别的。 　　山下还有人守着，看到小白狼失魂落魄的表情，顿时都懂了。 　　肯定是程大雷不认账了，对呀，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于是这些人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这种感觉，类似于听说自己一个朋友中了彩票，他在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后来又听说彩票丢了，顿时喜上眉梢，结结实实睡个好觉。 　　“白当家，别往心里去，没多大事。” 　　“老辈人都说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吃过一次亏以后就都明白了。”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当初说什么来着……” 　　小白狼没有理他们，跨上马就返回山寨，急忙命令山寨的人炒辣椒。两千多斤也得炒几天，杏花岭也没有那么多铁锅。 　　过后几天，又有几家种了辣椒的山寨来找程大雷兴师问罪，他们怒气冲冲的上山，失魂落魄下山，回山之后就开始炒辣椒。 　　还是没多少人知道怎么会事，山里也没什么娱乐消遣，最近这件事就成了新闻。大家茶余饭后，免不得发表一下议论。 　　类似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之类的。 　　几家山寨种的辣椒都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余斤，加上蛤蟆寨自己种的，在四万斤往上。 　　山寨所有人都在忙碌，程大雷原本准备给刘悲收拾出一间医馆，可无人可用，只好自己亲自上阵。刘悲那恐怖的传染力的确瘆人，但习惯了也没太大事。偶尔悲伤一下，也可以调节情绪么。 　　如今刘悲还在给杜茂做思想工作，不得不夸一声，杜茂的心志真的很坚定，现在依旧没答应入伙。只是听说精神状态有些不好，已经开始有自残倾向了。 　　终于将草药都般进医馆，程大雷请柳芷写了两个大字挂在门口，如此，山寨算是有自己的医务室了。 　　嘟，完成医馆建设，奖励医书一本。 　　系统提示在此刻传来，程大雷没想到还是个隐藏任务。他很轻松翻出这本医书，看到上面写着三个字：千金方。 　　千金方：药王所著，医者等级达到优秀可以修习。 　　程大雷决定交给刘悲，他觉得刘关张这三人的等级都是可以升级的，潜力是传说级别的人物，怎能不重视。 　　只是，一定要把汉昭烈帝的后人培养成一个医生么？ 　　如今，青牛山有好家山寨都在炒辣椒，味道弥漫得到处都是。终于确切消息还是传出去了…… 　　有人心里开始打鼓，有人不当回事，觉得流言而已，止于智者，而自己就是智者。不过无论如何，已经有人开始睡不着觉了。 第84章 收获的季节到了 　　“大哥，你听说了没？” 　　飞虎寨，高飞豹这样问。 　　“我还不是听你说的。”高飞虎很无奈的白了自己弟弟一眼。 　　“那大哥你觉得是真的么？”高飞豹立刻问。 　　高飞虎沉默下来，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现在他已经知道些。一亩辣椒的产量是其他作物的十几倍，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他潜意识中就觉得这是假的。 　　可万一呢…… 　　若万一是真的，那之后的日子怕自己都要睡不着觉了。为什么……心疼呐。 　　“怎么可能是真的……蛤蟆寨竟整些幺蛾子，呵呵……” 　　“那万一呢……” 　　“呃……什么万一，哪有那么多万一，说了不可能是真的，就不可能是真的。” 　　“可万……”见大哥脸上表情不好，高飞豹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忽然道：“大哥，咱们山寨也有几百斤辣椒，不如我拉着去看看，如果是真的，自不必说，如果是假的，我非要给蛤蟆寨一个好瞧。” 　　飞虎寨的确也种了一些辣椒，只是不多，也就是房前屋后，犄角旮旯种了一些，收货后约有四五百斤。平日吃饭时也用了些，不得不说，味道还是很好的。可若说这一斤辣椒能换一斤粮食，高飞虎是不信的。 　　“你愿意去就去吧，去了也就死心了。我早就说过不让你种，可你偏偏不听，有这次，你就知道大哥为什么是大哥了。” 　　高飞豹套上马车，用麻袋把辣椒装了，叫了几个山寨的弟兄，一路去往蛤蟆寨。 　　相距倒也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只见蛤蟆岭下还有几个人，都是其他山寨聚在这里打探消息的。 　　一见高飞豹这幅架势过来，立刻有人站起来道：“高二爷，你这是干嘛……我记得是你当初不让我们种的，原来你自己竟偷偷拿回去种。” 　　“什么话！我为什么要种，我就是要拆穿他们。现在我拉着辣椒来了，如果兑不出粮食，我看蛤蟆寨怎么说。” 　　“二爷，高啊！”有人翘起大拇指。 　　“一般，也就一般般啦。”高飞豹摆摆手，道：“这样，你们和我一起上山，到时候看看程大雷怎么下台。” 　　“走，大家陪二爷一起去。” 　　“走，同去，同去！” 　　一群人十几个，陪着高飞豹一起上山。这幅架势倒是让守山的林少羽吓了一跳，怎么要来打山。不过，现在蛤蟆寨有人了，凭着十几号人也做不得什么事。况且现在蛤蟆寨外的山坡上，除开一条上山的小道，其他都是陷阱。真如果再来百八十号精兵，蛤蟆寨想阻挡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放心。 　　黄三元接待了高飞豹，互相寒暄过，黄三元才知道高飞豹的来意。 　　“黄总管，我们是来换粮食的，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啊。”高飞豹昂着头道。 　　“您还是第一个到的呢。”黄三元说着检查辣椒，忽然愣住：“高二爷，你这辣椒没有炒过啊？” 　　“没有炒过怎么了，难道我还要炒熟给你嘛。”高飞豹提高声音。 　　这幅场面倒是唬住黄三元，他道：“二爷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喊一下大当家。” 　　高飞豹心里彻底明白了。他冲周围人道：“大家都不傻，我想都看明白了。蛤蟆寨这是拿不出粮食，要找理由搪塞呐。兄弟辛辛苦苦种了辣椒，他要说辣椒长得小了，颜色不好了，这都是推脱的理由。” 　　“是呐，对亏当初听了二爷的话，否则咱们兄弟白辛苦一场不说，还瞎了好几亩地。” 　　“别着急，等程大雷来了，看他怎么说，要是不给个说法，我高飞豹第一个饶不了他。” 　　“放心，青牛山五十多家山寨，几千号人都支持你。这程大雷不能把我们当猴耍。” 　　一般人亢奋起来，等程大雷到的时候，却都安静下来，要看看程大雷怎么下台。 　　程大雷过来后检查下辣椒，的确没有炒过。蛤蟆寨为防止辣椒种子流出去，都要干炒一遍，这件事，飞虎寨可能还不知道。 　　不过最后，程大雷还是摆摆手，道：“如果别人是不行的，可二爷既然已经来了，就别让他白跑一趟。反正也不多，咱们山寨辛苦辛苦，顺手炒了吧。” 　　“是。”黄三元道：“卸货，给二爷兑粮食。” 　　高飞豹却是愣住了，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 　　“给你兑粮食啊，我们都是小麦兑，一斤辣椒兑一斤小麦，二爷没有意见吧？” 　　“没……”高飞豹忽然觉得莫名压力山大，似乎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卸车，过称，把小麦拉出来。人多力量大，这些事情却没有花多少时间。高飞豹一共拉过来五百斤辣椒，不多时就给他换成小麦装到车上。 　　“高飞豹！”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高飞豹回头，看到刚才还唤自己‘二爷’的一人，此刻已经咬起牙。 　　“当初可是你不让我们种的，结果自己却回去偷偷种，你们飞虎寨就是这么做事的嘛。” 　　一众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高飞豹，眼中的火都要喷出来。 　　“干什么！”高飞豹一头瀑布汗：“没听他刚才说吗，其他人是不行，也就是我们飞虎寨面子大，他不敢赖我们，还有我们种的少，他拿几百斤粮食堵我们的嘴，换你们其他人行嘛？” 　　众人目光犹疑，此刻还拿不准这件事，如高飞豹所说，也未必没有可能。 　　这时候，又有一队人上山，未见其人，便有香风扑面，莺莺燕燕的声音响起。 　　整个青牛山有如此大排面的人也就杏花岭了。一众女人拉着马车上山，碰到这帮山贼却也不害羞，互相开着下三路的玩笑。 　　“白当家来了，快来人，帮忙卸货，给白当家换粮食。”黄三元高声道。 　　整个青牛山，也就杏花岭种的辣椒比较多，双方合作也算比较和谐。辣椒都炒过一遍，完全符合标准。 　　高飞豹脸上的瀑布汗又来了，他只感觉自己身周围杀气弥漫。 　　“高飞豹，怎么，杏花岭也有面子，她们种的辣椒也少！” 第85章 凛冬将至 　　程大雷听说杏花岭的人来了，立刻从屋里出来。刚到外面，他就陷入众香的包围中。 　　“这就是程当家么，长得真俊！” 　　“哈，我隐藏这么深，也看出来啦。” 　　“程当家怎么不去我们山寨做客，我们山寨可有很多人想见程当家呢。” 　　“这个……是真的么，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 　　莺歌燕语一片，程大雷刚出来就被一群女人拉扯住了，这状况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小白狼把程大雷叫到一旁，道：“程当家，我能不能先把粮食存在你这里，等以后要用的时候再来取？”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自己拉走不好嘛？” 　　“怕的是拉走了，我们山寨守不住。”小白狼脸上露出苦笑。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见高飞豹一帮人眼睛红得血都有滴出来。 　　凛冬将至，大家都在想办法存粮过冬，有了这批粮食后，杏花岭过冬是不成问题。然而，周围群狼虎视眈眈，未必不会向杏花岭下手。 　　至于这粮食存在蛤蟆寨，却是不必担心有这个问题的，蛤蟆寨的名声是打出来的，如今又有了人，更不必担心谁会来抢蛤蟆寨。 　　程大雷答应下来小白狼，先让她取走一批，其他打上条子，什么时候需要，凭条来取便是。 　　渐渐，又有其他山寨前来兑粮，还真有好几个打的是和小白狼一样主意。不过更多人还是信不过程大雷选择把粮食拉回山寨。 　　趁乱，高飞豹悄悄拉着马车溜走了，再不走，他没把握不死在众人的吐沫星子下。 　　飞虎寨，高飞豹看着他牵着马车回来，车上垛着麻袋，心中立刻明白怎么会事。 　　“我说什么来着，吃瘪了吧，嗨，放心回头我找到程大雷，好好说说这件事。” 　　高飞豹一脸看白痴的神情：“大哥……你过来看看？” 　　“看什么呀，原样拉回来有什么好看的。” 　　高飞豹抽刀插入麻袋中，金黄的麦子从里面滚出来。 　　高飞虎的眼睛立刻睁大，难以置信道：“这……他真给换了？” 　　“这还有假的么，足斤足量，人家可一点便宜都没占。你是没看见杏花岭换了多少粮食，少说也有几千斤。幸亏我当初拿回来种一些，否则这次的事情咱们一点便宜也占不着。” 　　高飞虎脸皮发烧，这样的事情他还真没想到过。 　　“姓高的……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我把你十八代祖宗……” 　　正在此时，这声音突然从山寨外传来。高飞豹瞬间勃然大怒，道：“是谁敢在我飞虎寨放肆，不想活了嘛！” 　　“等等……”高飞豹拦住大哥：“别出去，骂街的来了。” 　　大家都见到杏花岭换了粮食，这件事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错。知道这件事后，多少人捶胸顿足，如果当初多少种了些，这个冬天还用担心么。 　　追根溯源，这件事还是该怨高飞豹，他当初不让大家种，自己却偷偷回山寨种。 　　有这样的人么！ 　　大家也打不过飞虎寨，没有办法，就把山寨的女人派出来，在飞虎寨门口破口大骂。 　　污言秽语传到高飞虎耳中，越骂越难听，连他脸上都挂不住了。 　　“他们自己不种，碍我们什么事，凭什么来我们这里骂？” 　　“这个……是我觉得这件事不靠谱，不让他们种的。”高飞豹道：“可我也没让他们都听我的啊，他们那个时候还说，跟着高二爷，保管走不错路。” 　　…… 　　在将辣椒准备后好，程大雷便安排时间和来自青州的客商交易。对方把粮食拉到蛤蟆岭下，就在蛤蟆岭下进行交接。 　　在知道生意对象是山贼后，对方也没有太大反应。反正商人逐利，只要有钱赚就可以。而如此，在交易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出现缺斤短两这样的事。 　　程大雷也算厚道，一斗辣椒一斗粮食，没有刻意仗着山贼的身份欺压对方。 　　做生意就是这样，若不留半点利益给对方，一次合作后，对方就很难给你合作。而若是把自己利益让给对方，对方却又会觉得你是个傻瓜，开始想方设法侵占你的利益。 　　关键，还是分寸的把握。 　　最后大概是十比一的兑换，一斤辣椒可以换十斤粮食，程大雷用五千斤辣椒换来五万斤粮食。 　　那一天，不知道多少山寨派人打探这边的消息，大家只看到蛤蟆寨将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往山上拉。更有传言，说蛤蟆寨如今的存粮有五十万斤。 　　传言自然是信不得的，不过对整个青牛山来说，如今的蛤蟆寨是暴富了。 　　看着堆满粮仓的粮食，程大雷心里也踏实起来。如今，就算是谁围山一年半载，蛤蟆寨也绝不担心会饿肚子。 　　这大概就是家中有粮，心中不慌的道理。 　　程大雷尚且如此，何况山寨其他人。在这个时代，对于大多数而言，填饱肚子才是主要的。有这些粮食，大家在几年之内不虐有肚饿的担忧。 　　程大雷考虑是不是要搞个篝火晚会庆祝一下。刚将青州客商送走，便有一大伙人来拜山，都是其他山寨来的，那场面，把程大雷都吓住了。 　　“程当家，我们是特意过来帮忙种辣椒的。” 　　“当初我就想种，都是高飞豹这王八蛋……” 　　“说来，我可是一直看好程当家的，当初有人说程当家坏话，我是不信的。” 　　程大雷恍然大悟，原来这帮人都是看到杏花岭的收入眼馋，如今来到蛤蟆寨，死缠着程大雷要种一些辣椒。 　　“诸位，诸位……冬天要来了，农时你们肯定比我要懂，要种也得等明年开春。” 　　“那明年大当家可不要忘了我们！” 　　“我排第一个，一开春就来找大当家。” 　　如此，这帮人才离开蛤蟆寨，走的时候还对高飞豹骂个不停。他们走后不久，高飞豹就来了，说的也是同样的事。 　　不过冬天来了，什么都种不了。程大雷如此打发了他走。 　　是的，冬天要来了。 　　一阵凉风扑面，树梢最后一片叶子落在程大雷肩头，没有一丝丝防备，一个漫长且寒冷的冬天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了。 第86章 致郁症刘悲 　　春种秋收，夏生冬藏。 　　幽州的冬天总是比别的地方来的更早些，过了十月，西北风呼呼刮着，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 　　到了冬天，大部分人便停下手中的伙计，钻进屋子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准备猫过这个冬天。只有一些缺衣少粮的人，才不得不顶着西北风在街上奔波，拼一家老小的吃食。 　　总之，这个时代的生活节奏是很慢的，相比之下，程大雷竟还算勤奋的，在他大半年的努力下，蛤蟆寨已经走上正轨。 　　换句话说，冬天狗熊都冬眠了，有必要让自己忙得像条狗嘛。 　　所以程大雷打算歇一歇，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他决定搞搞事情，获得一些恐惧值。 　　每一万恐惧值可在点将台召唤一次，连抽十次还送一次，且必然获得优秀品质。程大雷打算趁着冬天没事，积攒十万恐惧值，来一个十一连抽。 　　上次抽到刘关张三兄弟，虽然目前三人的等级还很低，可潜力却不低。这提醒程大雷，想要获得高品质的猛人，还得靠系统。这次来个十一连抽，说不定就能抽到个缩水版诸葛，实在不行，抽到个缩水版吕布也是可以的。 　　可如何快速获得恐惧值，却难住了程大雷。 　　现在他这个蛤蟆寨的蛤蟆大王已然臭名远博，事情过去好久了，偶尔还有某人给他贡献一些恐惧值，这段时间，程大雷又攒下三千。可相比十万的目标，实在有些杯水车薪。 　　如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迅速获得十万恐惧值？ 　　作为山贼，似乎只有打家劫舍一条路走。落叶城快成程大雷的后花园，为了落叶城的繁荣，自己暂时不能去落叶城捣乱。 　　不如……自己去黑石城碰碰运气？ 　　说来，自己已有好长时间没和薛半川打交道了，自己还是蛮想念他的。 　　可黑石城也有一个问题，距离蛤蟆岭太远了。两地相距一百五十公里，快马也要走一天，没办法打闪电战，去了别再被人抓住。 　　想不到解决办法，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情搁下。 　　这一天，程大雷去见了见杜茂。刚走到地牢，就迎来杜茂一阵破口大骂。 　　“姓程的，你干脆一刀把我杀了，若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看到杜茂时，程大雷吓了一跳。只见他披头散发，两眼红肿，不知道有多少天没睡觉了。 　　“杜老大，你怎么了，是没休息好么，我让人再送床被子过来。” 　　“姓程的，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折磨，这话从何所起，优待战俘一直是我们的原则，每天好酒好肉，还专门有人陪你聊天，我都没有这待遇啊。” 　　听到‘陪你聊天’四个字，杜茂眼底闪过一丝难以隐藏的恐惧。 　　刘悲除了给大家看病，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和杜茂聊聊。他简直就是个负能量爆棚的病原体，就连程大雷在和他的日常接触中，偶尔也会冒出要不我去跳个崖玩玩的心思。 　　而杜茂是每天都要和刘悲面对面，做关于人生和哲学方面的交谈。当然，很多时间都是刘悲自说自话，可刘悲身上的负能量，却无孔不入的侵袭着杜茂这个糙汉子的内心。 　　亏得他性子坚强，现在还没有寻死的念头。但这样的煎熬，于他而言分外痛苦。 　　程大雷离开的时候，正好撞见要进来的刘悲。他依旧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两只手抱在一起。 　　“努力，思想工作要继续做下去。”程大雷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但举起的手则又放下了，还是注意隔离的好。 　　离开地牢，程大雷又找到关鱼，打算好好和他谈谈。 　　刘关张三兄弟中，只有关鱼是个战斗人才，关鱼的技能是练兵，稍稍培养一下，就能顶替秦蛮现在的工作，成为山寨的支柱。 　　可经过短暂接触，程大雷就发现，关鱼这个人……不太好接触。 　　他是眼睛长到天灵盖上的人，除了刘悲，眼睛里根本不搁任何人。在他面前，程大雷总有矮一头的感觉。 　　你说你要是真的关二爷，这种脾气也就罢了。我给你牵马我都心服口服……估计以程大雷现在的本事，去给二爷牵马都不够格。 　　但你毕竟只是个缩水版，凭现在的程大雷一巴掌就能打倒，你再是这种脾气，可就真有些欠揍了。 　　但程大雷不仅不能揍，还得尽量惯着，关二爷如果没有这只脾气，或许也没办法成为关二爷。为了日后你能成长为，那过五关斩六将，温酒揍华雄的云长关，一切，我都忍着吧。 　　程大雷这次主要是想和关鱼聊聊，自己前生所知的练兵经验。比如纪律，统治，军心……程大雷虽然所知不祥，但数千年人类通过无数战争积累的经验，程大雷只知道一些皮毛，却也足够受用了。 　　把这些传授给关鱼，说不定他就能突破，达到优秀等级。那么，他日后将会发挥难以相信的作用。 　　一个上限是传说品质的人，升级应该不是很困难吧。 　　不得不说，关鱼的接受能力很强，对于程大雷的话，往往能举一反三，有些东西程大雷都没有想到过。 　　“这个……为什么你们三兄弟都没有习过武呢？” 　　“我大哥说武夫上阵，不过是和一人对敌，我们要么不学，要学就学万人敌。” 　　呵，吹什么牛，到现在你也不过只是普通等级。 　　“那么……多少学点么，防身也好嘛？”程大雷只好捧着聊。 　　“呃……也是没人教。”关鱼略带一些遗憾大，虽然很骄傲，可随便来个人就能把自己打趴下，骄傲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嘟，抢劫压寨夫人第三段任务完成，奖励条件抽奖次数1 　　嘟，条件不足，无法触发第四阶段任务。 　　正这个时候，程大雷忽然收到系统提示。苏樱的酒楼已经迈入正规，日日客满为患，苏樱正在筹划开分店的事情了。 　　如此看来，苏樱的酒楼已经成为落叶城第一酒楼，自己的任务是完成了。 　　嘟，是否现在决定抽奖？ 　　“抽奖……” 　　程大雷心底默念了一声，脑海中扭蛋机再次出现，骨碌碌旋转，紧跟着一物掉了下来。 　　嘟，恭喜获得刀法秘籍一本…… 第87章 无极刀 　　没费多少时间，程大雷就从自己屋子翻出刀谱，封皮上三个大字令程大雷怔住。 　　‘无极刀’ 　　本以为系统会奖励二爷的春秋八刀，有了本命武学升级速度还不是蹭蹭地。不得不说，理想和现实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无极刀，武术大家李尧臣为西北军大刀队所创，仗此刀法，喜峰口一战，西北军天下扬名。 　　系统这一竿子支得可真够远的，民初的武学也跑出来了。 　　程大雷打开翻了翻，老实说，看不太懂，上面的招式和口诀令他眼花缭乱。 　　他将刀谱交给关鱼：“喏，看得懂么，看不懂就问？” 　　关鱼认真翻阅着，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略懂，略懂。” 　　呵，你以为你复姓诸葛字孔明么…… 　　过了半晌，关鱼将刀谱合上，沉吟道：“这是步战刀法，不适合马战，可惜了。” 　　啧，草草翻一遍就能看出这些，不错么。 　　“大当家，不知这刀谱你是从何处得来？” 　　程大雷坐直身子：“你可知我身上武学从何处来？” 　　“倒也听说一二，据说是神仙梦中传授……” 　　“着！正是神仙入梦，传我八八六十四路神斧，马上步下无人能敌。”程大雷含笑捻须，虽然他没有胡子：“天下武学皆在我胸中，何况区区一本刀谱。” 　　“那……大当家，可有厉害些的武学，这刀法传给他们还行，于我而言，委实太简单些。” 　　“……” 　　程大雷查看关鱼信息，忽然怔住。 　　姓名：关鱼（初出茅庐的普通山贼） 　　年龄：18 　　技能：练兵，无极刀 　　隐藏属性：无 　　难道随便看看，就能将刀谱精要掌握，就算知道你是天才，也不需要这么变态吧。 　　想想自己连看都看不懂，程大雷此刻的心情还真是…… 　　好气哦。 　　“你先多熟悉熟悉，以后你就代替秦蛮训练山寨弟兄，把无极刀传给他们。” 　　“已经不用熟悉了，大当家真没有更利害的刀法么？难度高些的。” 　　程大雷愤然起身，忽然很不想和你说话也不知道怎么会事。 　　离开关鱼后，程大雷心里琢磨着，自己是否也想办法提升一下自己的战斗力。优秀等级虽然还算不错，但自己多少斤两，程大雷心里还是清楚的。如果也能达到秦蛮那样的程度，方圆百里几乎就可以平趟。 　　边想边走，前面碰上孙九。自从湖底捞迈入正轨后，孙九就回到山寨。这次见到他，看他站在那里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专门在等程大雷。 　　“大当家，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呃……我觉得还是该告诉大当家。” 　　孙九的声音低下来，听罢之后程大雷也没有太大反应。他挥挥手，冲孙九道：“喔，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大当家，这件事你可不能不小心呐……”孙九最后还这样补充一句。 　　…… 　　孟子云最近一直不安分。 　　走投无路才会加入蛤蟆寨，从开始到现在，他没有一刻将自己当成山贼。占有绝对人数优势的柳家来到蛤蟆寨，蛤蟆寨姓程姓柳都不好说。 　　程大雷假若有什么不服，一刀砍了便是。 　　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他以为自己是林冲，程大雷可不是那白衣秀士王伦。 　　程大雷用各种手段给大家洗脑，现在柳家人完全没了武将之后的骄傲，俨然是以程大雷为救世主。 　　尤其当柳芷搬到程大雷房中以后…… 　　一颗毒火的种子就在孟子云心里埋下了。 　　孟子云和柳芷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何况自己义父早就有将柳芷许配给自己的心思。如果柳家没发生这样的祸事，自己若能娶了柳芷，日后说不得还能继承义父的官位，成为柳家的一家之主。 　　可那一场灭门之祸，让一切成为泡影。柳芷还搬到程大雷房中，成了恶贼的房里人。 　　如此，不得不让柳芷在孟子云心里从青梅竹马变成小贱人。 　　他要毁了这座山寨！ 　　这个念头一在孟子云心底埋下，便生根发芽，再也无法遏制。 　　孟子云并不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他所谓的破坏，也就是在茶余饭后说一些程大雷的坏话，训练的时候偷些懒而已。 　　类似于‘你们想想程大雷怎么逼死柳老的’‘身为名将之后，怎可委身做贼’等等这些话。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对于多数人而言，蛤蟆寨的生活还算不错，吃得饱，穿得暖，也不必担心人身安全问题。所以大家都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在填饱肚子的前提下，那些仇啊恨啊，其实并不重要。 　　不安分的孟子云很快引起了大家的主意，由刘悲亲自给他做思想工作，开口第一句话是：“小孟啊，你最近的想法有些小问题呐……说出来，说出来我开导开导你。” 　　那一刻，孟子云想死的心都有。 　　他复仇的火焰差点就在刘悲面前熄灭了，亏得他意志坚定，才没有遭了刘悲的毒手。 　　在孟子云一直努力的‘破坏’下，蛤蟆寨不仅没受到影响，反而发展的劲头越来越好。 　　与之伴随的，是孟子云心底的火焰越烧越旺盛。 　　终于，他决定铤而走险，放火烧掉山寨的粮仓。凛冬已至，而幽州的冬天总是比其他地方更冷些，如果能一把火烧掉粮仓，让仓库内几万斤粮食化为灰烬，那么没有食物的众人，只能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饿死。 　　孟子云知道自己不是智将，为这一天他谋划了很久，每天轮岗的人数，以及自己逃跑的路线。在心中暗暗模拟了几次行动，终于在某一天，孟子云决定动手。 　　冬天的夜总是格外漫长些，在三更时分，孟子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屋子里的孙九酣睡不止，打着沉闷的呼噜。 　　本想一刀给他个了结，但怕杀死他造成的动静太大，孟子云只好忍下连日来从孙九身上遭遇的怨气。 　　他提着刀出门，门外风正紧，露正重，静悄悄的一点声音没有。 　　孟子云深吸一口气，走进寒风当中。 第88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孟子云一直看不起山贼，今天他是头一次发现，做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是做一件坏事，周围静悄悄的，一丝光亮都没有。脚踩在地上的每一步，仿佛都压着心跳，除了自己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他摸黑来到粮仓前，看看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火石。打火时，火石摩擦出的光芒，照亮一张惨白的脸。 　　烧了吧，烧了吧……烧了就得干净，想到蛤蟆寨因为没有食物，在酷寒中走投无路，冻饿而死的模样，孟子云心里就冒出一阵异样的快感。 　　而如今，他距离成功已经很近了。 　　咔嚓…… 　　咔嚓…… 　　咔咔嚓嚓 　　一下又一下，今夜手抖的厉害，总是点不燃。 　　突然，一束火把猛地亮起，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显得如此刺眼。 　　紧跟着，又是一束火把……瞬间，孟子云就被炙热的光芒包围，秦蛮，林少羽，孙九，柳芷，刘悲，关鱼等人举着火把出现在他周围。 　　迎着火光，一人从黑暗中走到光明处，他拥着大氅，长风将他的黑发吹起。 　　“孟少侠，是缺火么，用不用我向你借个火。” 　　一束束火照亮山寨，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这张网像是已张开良久，只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这一瞬间，孟子云想起义父曾对自己说起过的一个故事。 　　春秋时期郑庄公有个弟弟名叫公叔段，其母姜氏宠溺公叔段而讨厌庄公。后公叔段的行为俞加跋扈，庄公却没有惩罚。直到公叔段试图谋反时，庄公才大义灭亲动手铲除。 　　世人皆赞庄公纯孝，可是也有人说，如果郑庄公及早约束自己弟弟，也就没有后来公叔段谋反的事情。 　　纵容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名正言顺的杀掉你。 　　孟子云昂首，从齿缝里迸出三个字：“程大雷！” 　　狠下一条心肠，孟子云手持钢刀扑向程大雷，今天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宰了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程大雷眼神里流露出怜悯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 　　也就在钢刀挥过来的刹那，程大雷一矮身避过刀锋，锵啷一声拔出腰上佩剑，将孟子云逼退。 　　这剑是李行哉临走时留下的，真正使用程大雷还是第一次。 　　一剑便将孟子云逼退，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拆了七八招。孟子云心中惊骇莫名，上次动手他一脚就能将程大雷踹飞，怎么间隔短短时间，程大雷已经变得如此了得。 　　山寨升级后，程大雷也升了一级，速度、力量、反应均有大幅度提升。 　　此时的他，并不弱于孟子云。 　　“不必大当家动手，由我宰了这恶贼。” 　　秦蛮一枪便分开二人，从程大雷手中接过孟子云。程大雷毕竟不擅长用剑，再和孟子云打下去有些悬，况且今天也不用他动手。 　　交手不过三个回合，孟子云便被击败，身子倒在地上，手中却还紧紧握着那柄钢刀。 　　火光明灭间，看清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即便曾经的柳家人，此刻也对他恨之入骨，实在今天孟子云犯了大忌。民以食为天，多少人为一口饭奔波，孟子云今天却要烧毁粮仓，这是要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恨吧，痛快恨吧，假若我今日不死，来日必将你们个个诛尽，刃刃杀绝。 　　可今日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想逃，谈何容易。 　　目光盯着周围，见自己距离地牢的入口不远。孟子云突然站起来，不顾一起的冲向地牢。一人拼命十人难敌，真被他不顾性命闯入地牢。 　　地牢门重重关上，显然是他在里面将牢门反锁了。 　　众人没明白怎么会事，要逃也似向外逃，怎么有人自寻绝路往地牢里钻。 　　程大雷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口大喊：“快，别让他把那怪物放出来。” 　　孟子云气喘吁吁跑入地牢，杜茂正在酣睡，看到手持钢刀的孟子云，奇怪的皱起眉头。 　　“怎么，你来杀我么？” 　　“我放你出去，你救我一命。” 　　连续三刀砍在锁门的铁链上，哐当一声铁门落地，牢门洞开。 　　杜茂一楞，随即哈哈大笑：“姓程的，老子出来喽！” 　　程大雷正让大家撞门，只听咚的一声，牢门从里面被一脚踹开。 　　大家只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怪物站在门口，宛若顶天立地一般，放声大笑。 　　“姓程的，你在哪里，老子要来杀你了。” 　　程大雷心中一惊，真的让孟子云将这怪物放出来了。如今山寨能打的不过五十几人，碰上这百人敌的猛汉，怕还真没有多少胜算。 　　“大家快快散开，别白白上前送死。”程大雷急忙喊着，像杜茂这样的猛人，杀七个八个并不如斩瓜切菜困难多少。 　　人群散开，已有人去仓库去弓箭出来，碰上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和他近战。 　　关键时刻，秦蛮手持大枪站了出来。 　　“哈，我认得你，上次没打，这次分个输赢。”杜茂。 　　“好。”秦蛮一抖枪身，宛若一条黑龙在空中舞动。 　　杜茂目光转了一圈，最好一脚踹在身后的地牢的木门上，三下两下便将半扇木门从墙上拆下来。 　　双方相对而立，就如两只野兽对峙，寻找着对方的弱点，等待发出致命一击。 　　一个土匪，一个恶霸，上山虎撞着下山虎，出海龙碰见入云龙，似乎迟早该有这一战，双雄会，龙虎斗。 　　程大雷也让人把自己的鬼面斧抬过来，说不得关键时刻，自己这三斧头也能发挥点作用。 　　电光火石之间，杜茂和秦蛮已经战在一处。杜茂挥舞着门板，大开大合，沉重的木门在其手中如若无物。秦蛮使的是梅花枪，一枪挑出，花蕊绽放，每一朵枪花中，都藏着杀机。 　　程大雷提着大斧头逡巡在周围，老实说，帮不上什么忙。不单单是他，林少羽也是提着枪，不知道该往那里扎。 　　整个山寨灯火通明，今夜一场龙虎斗，杀得难分难解，难分雌雄。 第89章 放刘悲 　　秦蛮和杜茂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此刻仓库的弓箭已经被取来，蛤蟆寨拥有的铁弓正好能武装二十人。 　　“秦蛮，退。”程大雷抬手指挥身后的弓箭手：“每队十人分开，准备。” 　　秦蛮连续强攻，逼退杜茂，纵身跃出战团。 　　“放！”程大雷的手重重放下。 　　“一队准备，二队……放。” 　　每十人一组，连续的羽箭射向杜茂和孟子云二人，没有一刻停歇。杜茂挥舞着手中的木板，挡住大部分羽箭，却是且战且退，不能前进半步。 　　“将他们逼到悬崖，不要让他们往山下冲。” 　　蛤蟆寨下山只有一条路可走，后山是一道峡谷，深不见底。 　　杜茂抓着孟子云，一直向后退，终退到后山的峡谷边缘。 　　这个时候，程大雷阻止手下继续射箭，只是用弓箭瞄准二人。 　　战斗到现在，杜茂和孟子云身上都已挂彩，幸运的是蛤蟆寨这边没有任何伤亡。 　　“杜老大，身后已无路，不如加入我蛤蟆寨，大家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岂不快活。”程大雷还真不忍杀了这头懒大虫，假若他能加入蛤蟆寨，山寨的实力至少能上一个台阶。 　　“姓程的，你少来这一套，老子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程大雷一挥手：“放刘悲。” 　　刘悲双手掺在一起站出来，视线无悲无喜的扫过悬崖前的二人，眼睛中露出怜悯的目光。 　　“嗳，何苦呢……” 　　瞬间，二人就有一种被衰神盯上的感觉，从里到外泛起一股寒意。 　　杜茂又想起曾经被刘悲恐惧支配的日子，看看刘悲，再看看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忽然一抓孟子云的肩膀，身子向后倒去。 　　“喂，走啦。” 　　二人直直的跌入悬崖，黑暗中，只有孟子云的悲惨的回声传来。 　　这一幕，令刘悲也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挠挠头：“这是怎么会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够了，完全够了。” 　　程大雷拍拍他的肩膀，身子站在悬崖上往下望。 　　“这样掉下去，恐怕要摔成肉酱吧。”徐神机道：“这悬崖可有上百丈。” 　　“一般来说……”程大雷顿了顿：“掉下悬崖都是死不了的，说不定还能触发奇遇什么的。” 　　“我带人下去，看看情况，一定杀了这二人。”秦蛮。 　　“不必了，所谓穷寇莫追，如果他们这样还能活着，那就是天数，日后有机会碰着再说吧。” 　　程大雷说完，忽然觉得脸上一凉，他昂起头，看到天空中纷纷雪花落下，铺天盖地，宛若谁在苍穹上撒下碎玉。 　　是的，下雪了。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大雪下个不停，鹅毛大雪落在山脊、树干、屋顶。蛤蟆寨还真有几座屋子被压塌的，也只好趁着大雪抢修。 　　这样的天气什么也做不了，程大雷和徐神机等人吃了几顿火锅，余下时光也只好陪着柳芷在屋中有一句没一句的逗闷子。 　　这个世界的时光可是真闲呐。这样的天气不是程大雷想偷懒，而是不得不偷懒。程大雷只好窝在屋里看外面的雪景，无聊是真无聊，却也悠闲。 　　前生的世界动不动就996，日复一日，为了梦想为了自我实现，把自己忙得像车轱辘一般。而却是从未想过，生而为人，其实没必要那么累的。 　　直到三天后，大雪才算是停下来。程大雷走出屋子，积雪足有小腿厚，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雪砌冰雕的相仿，当真是琉璃世界玉乾坤。 　　“好哇好！”程大雷忍不住赞道：“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年景呐。” 　　“好什么好，有大半年没下雨了，庄稼旱得要死。如今种子刚撒入田，就来了这样一场雪，没出土的庄稼都要被冻死。”说到最后，徐神机不介意嘲笑程大雷的无知：“大当家，你不懂不要乱说好不好，在外面被人听到很容易挨揍的。” 　　程大雷不介意徐神机的嘲讽，却注意到他话中一条信息。 　　‘大半年没下雨’ 　　“平常年景……不这样嘛？” 　　“连雨季老天都不曾下过一滴雨，老天爷这是要饿死人呐。” 　　之前，程大雷从没有注意过天气，此刻才恍然想起，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似乎就未碰上过一次下雨。 　　今天由徐神机提醒，程大雷才注意到这件事。 　　望着周围白茫茫的大雪，程大雷忽然心中一动，一个一直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此刻竟有了主意。 　　之前，程大雷就想去黑石城收割一批恐惧值，只不过两地相距太远，万一碰到黑石城的猛人，想逃都来不及。 　　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岂不是为自己创造了机会。把马车改成雪橇，马的负重减轻，速度也更快些。 　　程大雷心心念便是凑够十万恐惧值，来个十一连抽，正好趁着冬闲把这件事完成了。 　　叫来黄三元，问清楚黑石城的情况。程大雷这是第一次去黑石城，人生地不熟，多做功课总是不错的。 　　接下来，便是确定这次行动的人选。黑石城对程大雷来说完全陌生，不知藏着怎样的高手，这次行动还是要选几个高手。 　　程大雷第一个确定下来的人选就是林少羽。林少羽是程大雷遇到的少数几个有隐藏属性的人，这可是一位立志成为大侠的少年，这次行动是惩善扬恶，劫富济贫怎么能少得了他。 　　由杜茂的事情，程大雷意识到人才的可贵，真有几个顶级人物，也不会让杜茂那样猖狂。刘关张要升级，山寨原有的人也不能耽误，这次让林少羽陪着一起去，说不得能刷些经验值。 　　之后便是秦蛮，徐神机，刘悲，张肥四人。秦蛮是武力保障，有他在，不管遇到多厉害的猛人，都算不上事。带上徐神机是为了防止他的毒奶祸害山寨，刘悲和张肥自然是为了给他们刷些经验值。至于关鱼……他留在山寨还有事，把无极刀传给大家，为程大雷培养一支大刀队出来。 　　准备好一切后，一行六人用四匹马拉雪橇，向着黑石城出发。苍茫雪地，出现四道蚂蚁般渺小的黑影。 　　嘟，触发任务，抢劫城中富户十次。 第90章 敬业的山贼 　　千顷雪原泛夜光，诗情人意两茫茫， 　　前村五路凭君踏，路也迢迢夜也长。 　　白茫茫山川大地，四匹快马拉着木板改成的雪橇在雪地上飞驰，小小的黑点宛若宣纸上一滴黑墨。 　　程大雷裹着大氅坐在雪橇上，朔风扑面，眼睛眉毛都挂着白霜。他裹紧身上的大氅，口中悠悠念出四句诗。 　　张肥眼睛一亮：“大当家还会写诗！” 　　“哈，让你看出来了。”程大雷道：“我曾经也是读圣贤书，想着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都怪这世道啊，生生把我这读书人逼成山贼。” 　　说这话时，程大雷脸不红心不跳。他看着张肥出神的模样，问：“莫非三爷也是同道中人？” 　　“这个……闲时却也好个文墨消遣。” 　　“啧！” 　　程大雷撇撇嘴，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外表粗鄙的张三爷，内心还是个文艺青年。 　　马车拉着几人在雪地奔驰，速度快了一倍不止，今天天黑，就能到黑石城。 　　不过这天气可是真冷啊，窝在雪橇上手脚都快要冻僵了。程大雷心里忍不住想，自己不在山寨想清福，非要出来跑这一趟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这次行动的目的，是去黑石城收割一波恐惧值。黑石城有十万人，只要一人给自己贡献一点也就够了。当然，帐不能这么算，每个人贡献的恐惧值也不止一点。 　　程大雷窝在雪橇上查看刚触发的任务。 　　嘟，抢劫城中富户10次。 　　嘟，正义的少年喔，身为山贼打家劫舍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如今城中有为富不仁的大户，主动出击去教训他们吧。 　　目前完成进度2|10。 　　程大雷琢磨这2|10是如何来的，大闹黄家算一次，毕竟把柳芷抢来了，擒住杜茂算一次，自己把人都绑到山上了。 　　如此说，这任务也不难完成。 　　只是，每次系统出现这种中二语气，程大雷总有不详的预感。这次行动，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秦蛮，咱们距离黑石城还有多远？” 　　“再有一个时辰准到。”秦蛮挥鞭抽在马上，道：“大当家，黑石城外有座土地庙，离城十里地，咱们可以在那里落脚。” 　　“好，到了先歇一天，天亮去城里摸摸情况。” 　　冬季天黑得早一些，众人到土地庙的手，天已经黑下来。寥廓的旷野上，孤零零一座土地庙，倒是一处藏身的好所在。 　　只是土地庙里有火光闪动，里面明显有人。 　　“大当家，咱们的天气被人占了。”秦蛮有些不快，随之道：“这样的天气，谁在这荒废的破庙中做什么？” 　　程大雷也皱起眉头，道：“秦蛮，军师，咱们三个进去，看看对方什么来路。” 　　几人在离庙五百米处停下，程大雷还是裹着大氅，以防万一他将自己的斧头也扛上了。 　　在三人走入土地庙的时候，庙内的火光突然熄灭，只是一刹那，夜幕就笼罩了三人。 　　对方反应很快，周围没有任何动静，隐隐约约似乎有长短不一的呼吸声。 　　程大雷握紧了斧柄，开口道：“那条道上的弟兄，咱们今天从这里路过，招子放亮些，别伤了绿林道的情分。” 　　沉默，瘆人的沉默。 　　过了半晌，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程当家……” 　　这声音听上去很熟悉，程大雷愣了愣道：“高二爷……” 　　咔！ 　　一束火把被点燃，黑漆漆的庙里有了光亮，看清楚对面那人后，程大雷有些无语。 　　对方不是高飞豹又是那个。 　　高飞豹一行十几个人，身上都带着兵器。程大雷挥挥手，让林少羽三人过来。 　　庙里的篝火重新被点燃，渐渐有了暖意。双方围着火堆而坐，马也都被牵到庙里。 　　程大雷和高飞豹大眼瞪小眼，内心都有些崩溃。 　　“高二爷，我是真佩服你，这么冷的天也不歇着，您可真够敬业的。” 　　“哈，程当家不也一样嘛，天寒地冻也不在山寨想清福。” 　　“带兄弟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不图发财。你们呢……”程大雷眨眨眼睛：“怎么，山寨没吃食了？” 　　“什么话！”高飞豹差点站起来：“飞虎寨什么时候穷过，我们也是在山寨太清闲了，出来活动活动。” 　　“二当家，外面又有人来！”飞虎寨在外面放风的人道。 　　“今天什么情况，赶集来得嘛！”高飞豹跳起来道：‘熄火！’ 　　“等等。”程大雷隔着门口向外看了一眼：“先别着急，估计也是熟人。” 　　还真程大雷猜中了，新来的一股人在离庙门一百米处停下，似乎也看到了这里火光，不敢上前。 　　“白当家，进来吧，这里没外人。” 　　这次来的是杏花岭的小白狼，她也带了七八个手下。走进庙门的时候，看到程大雷和高飞豹两伙人，整个人也愣了好久。 　　“二位当家，还真是……敬业呐。” 　　庙里的人马分成三股，各自聚拢成一堆。程大雷靠墙坐着，心情很是无奈。 　　秦蛮递过来一个酒囊：“大当家，喝些酒暖暖身子吧。” 　　“让弟兄们也喝点，这天太冷了。”程大雷咕咚咚灌了一口，心里不仅有些怀念在山寨吃着火锅唱着歌的日子。 　　如今只能吃些冷面包，冻腊肉，天寒地冻，冷得咯牙，程大雷只好放在火堆边一点点烤着。 　　“程当家吃什么呢？”高飞豹突然问。 　　“还能吃什么，烤点面包，熏点腊肉，出门在外谁还不得受点罪。” 　　程大雷长长的叹口气，说罢耳边忽然响起吸溜口水的声音。他抬起头，发现小白狼和高飞豹两拨人都盯着自己，目光像盯着食物的狼。 　　“怎么，是我说错话了嘛？”程大雷挠挠头，忽然问：“你们吃什么呢？” 　　高飞豹没有回答，往高粱面里浇了些热水，用手握成面团，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咽。 　　“高二爷，你们就吃这些！”程大雷难以置信道：“我懂了，这叫绿色有机，补充膳食纤维，对不对！” 　　“呵……呵呵。”高飞豹干笑两声，握着手中的面团，突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第91章 输了我就把自己给你 　　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句话以程大雷的理解便是：不怕我没有，只怕别人有的比我多。没有比较就没有幸福感，本来程大雷还对手中的冷面包、冻腊肉难以下咽，看到高飞豹和小白狼带的干粮后，竟忽然觉得这些东西可口起来。 　　高飞豹这次带的干粮只是高粱面，小白狼也没有好多少，无非一些杂粮陪着咸菜。 　　“弟兄们多喝些酒，这天是真冷啊。多吃肉，吃肉才扛寒呐。” 　　说着，就听到高飞豹和小白狼两方传来咕咚咽口水的声音。 　　程大雷一扭头，看到高飞豹眼睛巴巴的往这边看。 　　“二爷，过来一块儿吃点喝点儿？” 　　程大雷这话一落地，高飞豹手下喽啰就是一片躁动。 　　“哈，不必了，我们都吃饱了。”高飞豹狠狠的瞥了一眼手下弟兄。 　　“你可别和我客气，都是自家弟兄，你要是客气，平白显得咱们生份了。” 　　“程当家多虑了，说实话，我最近有些不消化，吃不了太腥的，想要吃些清淡的。”高飞豹这次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程大雷再和自己客气，那自己也就不客气了，吃他娘的喝他娘的。 　　“那好吧，我也就不客气了。” 　　“……”高飞豹。 　　眼看着程大雷那边大块朵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高飞豹一伙只能干咽吐沫，吃些高粱面拌盐巴。 　　“人家程当家都请咱们过去，二当家非得死撑。” 　　“我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吃过肉了……” 　　“看看人家吃得什么，看看咱们吃得，唉，真是货比货要丢，人比人要死。” 　　手下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高飞豹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只是谦让一下，怎么程大雷就真不客气了。 　　“吵什么吵，咱们就没带好东西嘛，把我包袱里的黄豆饼拿出来，给兄弟们分了。” 　　“嚯，二爷你还给自己开小灶呢。” 　　“废什么话，那是临出来前老娘给装包袱里的。” 　　高飞豹包袱里的黄豆饼被翻出来，一人分了一小口，算是堵住了手下的嘴。 　　“军师，把马也喂一下，一路上全靠它们出力。”程大雷窝在墙角道。 　　“嗯。” 　　徐神机从雪橇上拿出个大布口袋，把里面东西掰碎了塞到马嘴里。 　　高飞豹这边正嚼得起劲，忽然一怔，问道：“徐军师，你喂马吃得什么啊？” 　　“也就些干豆饼，出门在外不能和在家里一样，委屈这些畜生了。” 　　高飞豹无语了。 　　回过头手下弟兄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嘴里正嚼的东西，不知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这么好的东西都喂了畜生，蛤蟆寨还真是财大气粗。” 　　“这就是作孽！”高飞豹冷哼一声：“看吧，姓程的以后生儿子肯定没**！” 　　高飞豹也只能在心底暗暗咬牙。其实青牛山各山寨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大家平时种地，年景不好的时候出去打劫，都是苦出身，谁也别笑话谁。 　　可偏偏出了个程大雷，大半年时光让一座山寨富得流油。现在这日子过得，人家吃肉，咱们喝粥，人家穿面，咱们穿单，如此，也难怪高飞豹心里不痛快。 　　“程当家，这次打算对那家动手，咱们先对一对，到时候便撞了买卖。”高飞豹。 　　小白狼也向这边投来目光。说是买卖，其实就是打家劫舍，只不过城中的富户就这么多。要是三家抢到一家，事情就尴尬了。 　　虽然，目前已经够尴尬了。 　　程大雷笑笑：“估计撞不到一起，不知道你们两家打算去抢劫谁？” 　　“朱家。” 　　“吕家。” 　　从高飞豹和小白狼口中分别道出两个字。程大雷来之前调查过黑石城的情况，知道他们口中说的两家。 　　都是城外的地主，家里养着壮丁，至于是不是为富不仁，其实也并不重要。身为山贼，大多是只劫富，不对穷人动手。这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职业操守，关键是穷人没什么好抢的。 　　“那委实撞不了，这次咱们干的不是一趟买卖。” 　　“那程当家准备去抢谁？” 　　“实不相瞒，我还没有考虑好。” 　　“程当家，我们可是直言相告，你这样吞吞吐吐，该不会想抢的和我们一样吧。”高飞豹。 　　“朱家，吕家嘛……你们不觉得太小了些么？” 　　“那是哪家？”高飞豹立刻问。 　　“莫非是王家？”小白狼。 　　不管朱家还是吕家，都是城外的地主，真让小白狼和高飞豹进城，他们是不敢的。而这王家不同，是城里的大家族。 　　“王家……也小了些。” 　　“那是贾家？”小白狼难以置信道：“贾家可是黑石城第一世家，家族不少子弟都在军中任职。程当家，如果你想动贾家，我劝你还是要三思而行。” 　　小白狼这么说，足以证明贾家在黑石城的实力。这个时代的治安不怎样，许多大家族都养着守院的家丁。不乏一些江湖豪客走投无路，暂时在其中落脚，所以里面并不缺乏高手。 　　“贾家吗……也小了些。” 　　小白狼和高飞豹都无语了。贾家还小，难道程大雷竟想打劫城主府。 　　事到如今，高飞豹已经不想和程大雷说话了。 　　如此一夜，匆匆过去。 　　到第二天天没亮，高飞豹和小白狼已经派出人去。他们不会在白天动手，打劫这份工作，既是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今天只是派出人去踩踩盘子，等彻底摸清楚对方情况后，才会动手。 　　程大雷醒来后，也把人派了出去。 　　如今，庙里就只剩下程大雷、小白狼、高飞豹三个人。 　　小白狼从包袱里掏出三颗骰子，晃了晃道：“闲着没事，玩两把？” 　　“来来。”高飞豹立刻来了兴趣。 　　“有什么好玩的，输了你们有钱给嘛？”程大雷倒是对赌博不感兴趣。 　　“输了没钱赔，我就把我自己输给你。” 　　恶名远播的女土匪，可不是那绣楼中的大小姐，反倒是程大雷有些不好意思了。 　　“玩两把就玩两把，你要是赢了，我就把我输给你。” 第92章 善信的人有福了 　　杏花岭和飞虎寨穷得叮当响，委实没什么能输给程大雷。三人最后是以酒当赌注，规矩和程大雷想得不一样，谁赢了谁喝酒。 　　程大雷不胜酒力，小白狼却是令他大吃一惊，一介女流喝酒如喝水。 　　最后，程大雷酒囊里的酒越来越少。看着高飞豹和小白狼开怀畅饮的模样，程大雷心里琢磨着，这两人不会是合起伙来骗自己酒喝吧。 　　到天快擦黑的时候，杏花岭和飞虎寨两拨人前后脚都回来了。两方人马各自聚在一处，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估计是抢劫的计划，城外这些富户往往墙高人壮，想要打劫他们，不好好筹划，很容易把人折在里面。 　　“程当家，都到现在了，你们的目标是哪儿，可以给我们交个底儿了吧？”高飞豹问问。 　　“你们忙你们的，别瞎打听，刺探我们的商业机密。”程大雷。 　　程大雷这次神神秘秘，难免高飞豹心里好奇，可程大雷不说他也没有办法。 　　到一更天，徐神机一伙也都回到土地庙。 　　“快过来喝口酒，先暖暖身子。” 　　今天天气奇寒，程大雷窝在破庙里都撑不住，何况几人今天在外奔波了一整天。 　　“大当家，我们在城里摸了一天，还画了一幅黑石城的地形图。” 　　“呵，快拿来我看看。” 　　徐神机从怀里摸出一封草图，上面画有四面城墙，城主府，以及城内的主要街道。 　　“军师，不错嘛，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一手。”程大雷忍不住赞道。 　　徐神机脸上讪讪：“不是我画的。” 　　“我一早就猜到不是你，那是谁画的，莫非是少羽，看不出来，你文武全才么！”程大雷。 　　“我提笔比提枪重，怎么会是我。” 　　“那是……” 　　就在这时候，一只胖嘟嘟的手举起来，张肥道：“其实是俺。” 　　程大雷愣了好久，盯着张肥一双大眼睛，良久没说出话来。 　　张肥倒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家父在世时，本来是想让俺进京参加科举的。后来世道越来越乱，也就没去成。” 　　程大雷双手抱拳，献上敬意。 　　有这份地图，接下来的事情必然会顺利许多，却是没想到外表粗糙的张三爷还有这脑子。程大雷在地图上标注行动时的路线，脑袋里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程当家，程当家……” 　　高飞豹连唤了两声，程大雷才回过神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程当家，既然咱们三家都聚在一处，索性合起伙来，干一票大的？”高飞豹。 　　“什么大的？” 　　“咱们放过朱家吕家不管，进城把王家抢了。和王家一比，朱吕两家可就是小门小户，真干他们一票，咱们这一个冬天都吃喝不愁。” 　　高飞豹说完，小白狼目光也看着程大雷，看来她也有联手的意思。 　　程大雷挠挠头：“合伙的事情就算了，咱们还是各干个的。” 　　“整个黑石城，除了贾家以为就是王家，程当家不会是怂了吧。”高飞豹。 　　高飞豹竟然以为激将法对程大雷有用，这是真不知道程大雷在厚黑学上的造诣。程大雷笑笑：“是呐，我这个人比较谨慎，况且我这次也不是为了求财。” 　　“不求财，那程当家是为了什么？”高飞豹和小白狼同时问道。 　　程大雷顿了顿，口中吐出两个字：“扬名。” 　　这两个字令小白狼和高飞豹都是一头雾水，程大雷这次行动怎么都透着神秘。都到现在，还没摸清他的目的，要说现在蛤蟆寨富得流油，为啥要冰天雪地出门受这苦罪。 　　翌日，三家继续撒出人去踩盘子，还是剩下程大雷、小白狼、高飞豹三个在一块掷骰子。小白狼和高飞豹想方设法想要套程大雷的话，弄清他这次行动的目的。 　　程大雷顾左右而言其他，一点口风也不露。 　　等晚上的时候，蛤蟆寨的人回来得越来越晚，等第三天几个人是彻夜未归。 　　“程当家，你的人干嘛去了，这么晚不回来，你不担心么？” 　　“我又不是他们婆姨，他们晚上不回来，我担心什么。” 　　“难道……他们今夜就动手了？” 　　“哈，不至于，不至于。” 　　程大雷说话云遮雾绕，无论如何套不出他的实话，只是小白狼和高飞豹心里嘀咕着。 　　到第二天，只有刘悲和徐神机回来。张肥，秦蛮，林少羽三人竟不见了。 　　“徐军师，昨晚忙什么了，该不会进城喝花酒去了吧？”高飞豹。 　　徐神机打着哈哈，窝在稻草堆上补觉去了。高飞豹心里暗暗骂娘，这徐神机和程大雷学得，越来越狡猾了。 　　今天，刘悲和徐神机没有再出去，小白狼和高飞豹派出去的人天没黑就回来了。 　　“二当家，你看看这个，现在城里贴的到处都是。”手下递过来一叠白纸。 　　高飞豹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过了半晌，从纸上抬起头，眼睛盯着程大雷。 　　“程当家……” 　　“什么事？” 　　“需要玩这么大嘛？” 　　白纸拍在地上，小白狼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挠挠头：“二爷，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好不容易让弟兄们连夜贴上的，你怎么又给我揭了回来。” 　　纸落在地上，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程大雷鬼歪七扭八的字迹。 　　‘黑石城的富户听好了，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蛤蟆大王到了，你们平日有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限你们在一日内散尽家财，如若不然，蛤蟆大王不日便会登门拜会’ 　　下面列着长长一串名单，贾家、王家、朱家、吕家皆在其中。 　　这只是白话版，通俗易懂，此外还有其他版本。 　　‘善信的人有福了，世间最暴力的恶当有最暴力的善来了解，当正义审判的日子来临时，当死的死，当活的活，所有罪恶绝无藏匿之地’ 　　小白狼和高飞豹一头雾水，琢磨了这么久，到现在才大概摸清楚程大雷的用意。 　　“程当家，你是要打劫整座城？” 　　“没那么夸张，扬名而已，扬名而已。”程大雷摆手道。 第93章 平生不见程大雷，便称英雄也枉然 　　山贼进城打劫，往往是悄无声息，摸黑进庄，能不杀人尽量不杀人。有机会就抓个把人出来，回头砸石头进去，告诉主家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拿钱赎人。 　　像程大雷这样大张旗鼓，还没动手，就搞得全城皆知。如此，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高飞豹恨不得上去摸摸程大雷脑门：“程当家，你没发烧吧？” 　　“什么话，你才发烧了。” 　　“那你脑子可要想想清楚，贾家是能动的嘛，人家外号贾半城，半个黑石城都是贾家的，凭你们六个人最后别痴心妄想！” 　　“行啊，二爷，文化见长，连痴心妄想都会了。” 　　高飞豹瞪大眼睛，默默摇摇头：“突然不想和你说话了。” 　　这时候徐神机和刘悲醒来，徐神机道：“大当家，打听清楚了，过两天贾家娶媳妇，秦蛮三个已经提前混进去了。” 　　“好，过两天咱们去给他贺一下。”说着，程大雷冲小白狼和高飞豹道：“二位，怎样一起去看看贾家的新媳妇儿？” 　　“哼，我们还没有蠢到和你一块儿去送死。” 　　如今的黑石城可谓是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传着一件事。事情自然是程大雷搞出来的，一夜间满城贴的都是程大雷所写的东西，想要不知道这件事还真不容易。 　　凡写在名单的上的人皆是人人自危，可也有人不当会事。程大雷虽然恶名在外，但名声这种东西自然会随着时间而流逝，旧的新闻自然也会被新的新闻取代。 　　午后，临街一座茶楼中，坐着四名青壮汉子。一壶沸茶，中间桌子上搁的正是程大雷亲手所书的传单。 　　为首一人二十出头年纪，生得皮肤黝黑，头上扣着一顶小鹿皮帽子。 　　“这蛤蟆大王……”他手指轻敲着桌面：“什么来历？” 　　“打听出来是一伙青牛山的山贼，曾靠着打败黑石城一千精兵而扬名。薛半川派人打过，铩羽而归。” 　　“黑石城的兵也算得上精兵？”男人付之一笑：“不过我倒觉得这山贼有些意思，有机会可以见一见。” 　　“小……公子，山贼有什么好见的。我打听到，这蛤蟆大王生性狡猾，又作恶多端，平素里欺男霸女，什么坏事都干！” 　　一伙人说话的口音十分奇怪，叽里呱啦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可最后一句话却还是听清楚了。 　　旁边一个着月白长袍，腰上佩剑的人不瞒道：“喂，几个外乡人，你们知道实情嘛，不知道不要瞎说好不好。” 　　男人的手下当场便要站起来，手摁住腰上的弯刀。男人却是笑了笑，挥手让手下坐下。 　　“这位公子不知怎么称呼？” 　　“某姓欧名巴字伐若，你对我直呼其名就可以。” 　　“在下呼延蛮，见过公子。不知公子为何要替替山贼说话？” 　　“所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在下本来不想多口，可实在听不得你们信口污蔑。那蛤蟆大王心怀仁义，又生得英俊潇洒，仪表堂堂。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有言说，平生不见程大雷，便称英雄也枉然。” 　　呼延蛮笑笑：“怎么我听说的，和公子听说的不一样。” 　　“传言么，自然有人听到的是假的，有人听到的是真的。” 　　“公子说得如此真切，莫非见过那蛤蟆大王？” 　　“虽未亲见，慕名良久。” 　　“平生不见程大雷，便称英雄也枉然，好，有机会我倒要亲眼见见他。” 　　“我想会有机会的。” 　　一伙人放下铜板后，从茶馆离开。程大雷拥着双手看了一眼呼延蛮的背影，脸上挂出古怪的笑容。 　　“这呼延蛮什么来历，看上去来头不小呐。”徐神机道。 　　“什么呼延蛮，他叫呼尔勒，戎族人，估计在戎族，身份不低。” 　　“咦，大当家怎么知道的？” 　　“难道我被神仙传艺，能掐会算的事情你没听说么？”程大雷白了他一眼：“还有，在城里叫我公子，欧巴欧公子。” 　　程大雷三人是天亮进城的，黑石城是座小城，说白了是座破城。城墙豁子到处都是，不走城门也有七八条道进城。 　　程大雷在城里逛了一圈，摸了摸黑石城的情况。晃悠到晚上，就来到贾府门前。 　　今天是贾家大喜的儿子，门前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 　　“呦呵，贾家这么大口气，敢称府，家里是出过什么大官么？”程大雷。 　　“不过是有人在城主府当个小官，现在世道乱了，以前若敢挂这两个字，就足够灭满门了。”刘悲道。 　　这时代等级森严，若是不够格，门前就不能挂‘府’这个字，像苏樱家，也不过挂个‘苏宅’而已。 　　程大雷三人混了进去，拣了张八仙桌坐下。事先，秦蛮、林少羽、张肥已经混进贾府，大家互相照过面，却没有招呼。 　　“老徐，你冷静一下，咱家也不是没吃的，你这样狼吞虎咽的，很丢我脸的。” 　　“废话，你手上也不慢，吃了多少天冷饭，我就不能吃顿热乎的。” 　　“哎呀呀，有失体面，有失体面。放下！那羊腿是我的。” 　　三人吃得狼狈不堪，同桌的客人稍稍和他们拉开距离，不想让大家觉得和他们认识。 　　“三位，怎么称呼，看着有些脸生啊？” 　　程大雷正啃着一只鸡腿，一抬头肉末子恨不得喷在对方脸上。 　　“你管得着么！” 　　“呃……” 　　对方自重身份，不想和程大雷这种粗鲁人打交道。 　　这时候新郎携着新娘从外面进来，过火盆，拜过天地就可以送入洞房。 　　程大雷探出脑袋往外瞧：“也不知道这新娘子长得俊不俊？” 　　大喜日子，宾客尽欢，忽然院外一声音响起：“不许成亲！” 　　咦，抢亲的来了，这是谁呀比我动作都快。 　　紧跟着一个宽袍大袖的年轻人从外面冲进来，口中大呼小叫。 　　随之，窃窃私语声便响起来，程大雷侧耳听着，很快就明白是怎么会事。 　　这冲进来的年轻人名叫罗子开，与今天的新娘定有婚约，和今天的新郎称兄道弟。后来罗家衰落，新娘与他毁婚，他的兄弟撬了他的女人。 　　“啧，嫌贫爱富，重色轻友，我都忍不住要管管闲事了。”徐神机悠悠叹道。 　　“啃你的猪蹄子，你又不是居委会大妈。” 第94章 谁偷了老子的马！ 　　“我有婚约在此，徐兰不能和你成亲！” 　　罗子开手中高举着一纸婚书。 　　这时代结婚讲究三媒六聘，问名纳彩等等繁琐的礼数缺一不可。如果罗子开手中这纸婚书是真的，今天这婚还真结不成。 　　“家丁，给我叉出去。”新郎断喝。 　　“贾武，你这卑鄙小人，你假意亲近我，却背着我勾引兰儿，枉我当你这狼心狗肺的人是朋友。”罗子开大喝。 　　新郎贾武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喝道：“都干什么吃的，都给我打！” 　　几个人高马壮的家丁冲出来，今天的事情无论怎么着，对贾家都是丢人的事情。罗子开突然从身上抽出一把菜刀，大喝道：“你们谁敢过来，一刀两命，今天我也不活了。” 　　程大雷撇撇嘴：“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疯癫，有失体面呐。” 　　横的怕楞的，楞得怕不要命的，罗子开一旦开始玩命，这帮家丁还真不敢过来。 　　贾武在军中当官，耍得一手好枪棒。他挥手夺过家丁手中的大棍，只是一回合就把罗子开砸倒在地。 　　“凭你也想和我玩命，你也配。”贾武今天已经丢人了，索性再丢得大些：“怪只怪你没本事留住女人，跑到这里撒什么野，来人给我打！” 　　“啧，抢人女人还这么理直气壮么。”程大雷继续吐槽。 　　一群家丁冲过来，对罗子开拳打脚踢，终究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多时就被打得半死不活。 　　他抱着脑袋在地上乱窜，突然脑袋一碰，撞到一条桌子腿上。 　　“给我往死里打，打死后丢到城外乱葬岗。”贾武今日被败了性子，胸中怒火焚烧，以贾家在城中的地位，打死个把人还真不叫什么事。 　　如果是罗家以前的势力当然不一样，可如今罗家破落了，所谓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罗子开倒在地上，眼皮黏着血，一条命究竟还剩下多少，如今却也说不太好。他迷迷糊糊倒在地上，心如死灰，便是今日死了也便是死了。 　　“喂，喂……”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只手拍他的肩膀，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大脸杵在自己面前。 　　“喂，少年，你相信正义么？” 　　罗子开脑子有些不清楚，稀里糊涂中听到这句话，一下愣住了。 　　程大雷哈哈笑笑，长身而起，一脚将桌子踹翻，锵啷拔出身上佩剑。 　　“蛤蟆寨在此做事，今天只找贾家麻烦，无关人等速速退下！” 　　徐神机和刘悲此刻也站起来，拔出身上短刀，莫看二人是文职，但毕竟是山贼，杀起人的凶悍绝对胜过普通人。 　　声音落地，宛若平湖起惊雷，一众人哇哇乱叫，有向外跑的，有往桌子下面躲的。 　　贾武提着大棍向程大雷冲过来，程大雷持剑和对方拆了几招，不是对手，程大雷不是贾武对手。论本事二人其实差不了多少，程大雷关键输在兵器上。 　　剑这种兵器，用来充排面是相当不错的，当真战场杀敌，其实没多少杀伤力。 　　程大雷心里有些发虚，再打下去就要输啊，这第一脚要是踢不响，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干了。 　　正此时，一棍凌空飞来，重重砸在贾武腰肋上。贾武身子一歪，半跪在地上，程大雷立刻把剑压在对付脖子上。 　　“动一动，要你的脑袋！” 　　秦蛮，林少羽，张肥也从里面打将出来，这一棍就是秦蛮丢的，有秦蛮开路，自然无人能敌。最惹眼的是张肥，手持两把菜刀，三人里面数他本事最弱，数他叫得最响。 　　秦蛮过来，三下两下就拆下来贾武的膀子，贾武两肩脱臼，手臂无力垂下。 　　徐神机刀压贾武脖颈，口中大喊：“杀呀，杀呀！” 　　“杀什么杀，再不走就走不成了。”程大雷踹了徐神机一脚，目光注意到一旁的新娘。 　　刚才大乱，新娘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她脸上还戴着盖头，除了新郎外其他人是不能揭的。 　　程大雷一剑就给她挑开了，随着红布垂落，露出一张吹弹可破的俏脸。因为恐惧而颤抖，眼中的神情却更加动人。 　　“好俊的妹子！”程大雷伸出大手捏了捏对方肥嘟嘟的脸蛋，留下一个黑印：“果然好俊，如此也不愧两个男人为你争一场。” 　　生得如花似玉的新娘吓得脸色煞白，却是一动不敢动。 　　“程当家，程当家……”一个锦袍老者从里面跑出来：“程当家，我们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还求程当家放过犬子性命，程当家需要什么财物，老朽一定满足。” 　　“什么叫无冤无仇，我令你们散尽家财，你们做了没有。今天强抢民女，被我抓个正着！”程大雷道：“还说什么守不住女人只能怨自己没本事，今天本大王要抢你儿媳妇，你也答应么？” 　　“若是程当家看得上，送给程当家便是，只求放小儿一条性命。” 　　“啧……” 　　程大雷无语了，世界观不同，还真是无法交流啊。他也不和这老者废话，此处和自己拖延时间，恐怕早就安排人去喊城内守军了。 　　“带走带走！” 　　押着贾武，几人浩荡离开，刚出贾府，贾家的家丁就追了出来。这件事不可托大，几人带着贾武加快了脚步。 　　一路从小道出城，雪橇和马都在城外隐蔽处藏着，只要上了雪橇，追兵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大家。 　　相继从墙上跳下来，积雪颇深，倒也不用担心摔伤。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目光忽然呆住：“马，我的马呢？” 　　原先藏马的地方空空荡荡，除了散乱的马蹄，一根马毛都没有。 　　“大当家，会不会被路过的人牵走了？”徐神机。 　　“这地方根本不会有人经过，你以为我藏马的时候没想到嘛。”程大雷气得七窍生烟：“这特么是冲我下手啊！” 　　“把人给我就地埋了。” 　　秦蛮一棍将贾武敲晕，倒栽葱埋在雪地中，只有两只脚露在外面。 　　城里响起闹哄哄的声音，追兵已经近了。可没有马，在雪地中想要摆脱追兵，势比登天还难。 　　“特么，终日打雁竟被家雀抓了眼，敢劫到我身上，让我知道是谁，绝饶不了他！” 　　“大当家，现在怎么办？”徐神机问。 　　程大雷听着渐近的追兵，猛地一咬牙：“进城！” 第95章 寒地苍狼 　　黑石城一座义庄。 　　寒冬腊月的天气，很少有行人在街上走。一裹着皮袍的老者从远处过来，头上戴着厚重的狗皮帽子，他行到义庄前，左右看看，迅速拐了进去。 　　走进义庄后才把帽子摘下，拍拍身上的土，露出脸上猥琐的山羊胡。 　　“大当家，你的计策可真高呐。他们昨夜在城外搜了大半宿，毛都没找到一根，让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咱们又返回城里来啦。” 　　“还高呢！”程大雷靠在棺材板上：“陷进去啦，现在咱们还出得了城嘛！” 　　“这……城里城外都加了守军，几个城墙豁子也有人把守。”徐神机。 　　“别吹啦，你敢吹我都不敢接，丢人丢大发啦。出来抢劫，马却被人偷了，这件事要传回山寨，咱们的脸往哪儿搁，让山寨的鸡鸭鹅怎么看我，今后在山贼界怎么混！” 　　“这件事和鸡鸭鹅有什么关系？”徐神机。 　　“情绪需要。”程大雷圈起袖子，身子往墙上靠了靠。 　　这座义庄年久失修，停着十几口无主的棺材。西北风嗖嗖的往里面灌，天寒地冻，秦蛮、林少羽、刘悲、张肥、徐神机各自散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也很落魄。 　　程大雷闭着眼睛检查系统界面，昨天劫了贾家，任务进度已经推进到3|10，自己也收割了一波恐惧值，目前拥有的恐惧值一万有余，距离十万目标还有很大差距。 　　“大当家，你估计会是谁偷了我们的马，有没有可能是高飞豹或者小白狼干的？”徐神机此时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呐。”程大雷睁开眼睛，莫看他也和小白狼、高飞豹一起赌色子喝酒，可山贼之间的交情……世上有没有这种东西都不好说。真如果二人背后摆程大雷一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如今并无法确定，说不得是别人顺手牵羊。 　　“不管是谁，要让我逮住了，我和他不死不休！”程大雷恶狠狠道。 　　“不过几匹马而已，也不值得如此生气，平常心平常心。”刘悲看破红尘的声音响起。 　　“斧头，我的斧头！”程大雷大呼小叫：“我的斧头也被偷走啦！” 　　不仅程大雷的兵器，秦蛮和林少羽的兵器都被人顺走了。除此之外，还包括这次行动带来的干粮和酒，都被人偷得干干净净。如今程大雷几人已经一夜水米没打牙了。 　　“究竟是谁偷了老子的斧头！”程大雷咬牙切齿，脸上青筋暴起。 　　…… 　　离城三十里，一座土丘。 　　十几个大汉散落在地上，身上裹着厚厚的风衣，中间一堆篝火，腊肉烤得正香，滋滋冒着油花。 　　几人坐在一起，饮酒吃肉，时不时响起洪亮的笑声。 　　“这酒可是真够劲儿，比咱们的马奶酒强多了。” 　　“要说这伙山贼可真够猛地，几号人就敢进城大闹。” 　　“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马被咱们顺走了，说不得他心里怎么恨我们呢。” 　　“哈哈哈哈！” 　　洪亮的笑声响起，树顶的雪粉扑索索落下。 　　“小王子，这斧头不错，以后就让我用吧！” 　　“野德，你小子胡说什么，这斧头是我先看上的。” 　　“赤虎，凭你也想跟我争！” 　　两个大汉从地上站起来，为一柄斧头怒气冲冲，当场在雪地上动起手来。扯开胸口的皮衣，露出强壮的胸膛，嘴里呼哧呼哧冒着热气。 　　周围一帮人叫好起哄，呼尔勒喝酒吃肉，笑看着这一幕，却也不阻拦。 　　“好啦，好啦。”等二人打累了，呼尔勒才挥挥手让他们散开：“你们想要这斧头，这斧头一百多斤重，你们二人使得动嘛？” 　　名叫赤虎和野德的两个大汉面面相觑，二人虽然都有力气，可真扛着一百斤重的兵器上阵，却也谁都不行。 　　呼尔勒哈哈大笑，从雪堆中站起来，一只手便将那大斧提了起来。挥了两下，感觉得心应手，看准身边一棵大树，一斧头便砍了上去。 　　咔嚓！ 　　碗口粗细的树干应声而倒，呼啦啦雪粉扬起。 　　“好斧，好斧！以后这斧头就归我用了。”呼尔勒道：“该给它起个名字，就叫它……” 　　北风袭来，将地上的积雪卷起，铺天盖地而来。呼尔勒持斧站在旷野中，眼如饿狼，意如猛虎。 　　“就叫它风暴战斧吧！” 　　呼尔勒，戎族北蛮部王子。戎族不是一个国家，而是有上百个大小不一的部落组成，互相之间势力错综复杂。北蛮部算是极北地区最强大的部落之一，当然，北蛮王也不会只有一个儿子，几百个不好说，几十个却是有的。 　　可呼尔勒却是北蛮王最喜欢的小王子，他虽年轻，在部落中却极有威信。部落中的人常常用一句话来赞扬他。 　　‘一头即将咆哮四方的寒地苍狼’ 　　今日得到趁手的兵器，呼尔勒十分开心，他看了看野德和赤虎二人，道：“你们两个也别不开心，不是还有两杆枪么，以后就由你们用。” 　　“好！”二人齐声大笑。 　　“小王子，那我们呢……” 　　“赤虎比我差多了，枪凭什么给他！” 　　“小子，你不服咱们来打一场。” 　　“吵什么吵！”呼尔勒伸手一指：“那里是一个花花世界，美酒、茶叶、兵器、丝绸……娇滴滴能掐出水来的女人，有本事能抢过来都是你们的。” 　　呼尔勒伸手所指，是黑石城方向。一伙人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眼中露出炽热的目光。 　　“小王子，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是啊，兄弟们可都已等不及了，早就想去城里快活快活！” 　　“只等小王子一句话，我们兄弟杀进城去，抢人，抢粮，抢钱。” 　　“不用着急，凭咱们几个人可闹不了一座黑石城。” 　　“守军那些酒囊饭桶，咱们兄弟可不怕他。” 　　“哈，你们不用着急，部落的一百勇士正在路上，不时就能到。”呼尔勒道：“咱们还要先混进城中，等咱们的人到了，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好好在黑石城抢一番。” 第96章 搅一城风雨 　　入夜，更鼓已响，大概是夜里三更时分。 　　黑石城王家大院外，蹲着几个人，都是小衣打扮，黑布蒙脸。 　　“这天可是真够冷的！”程大雷吸溜一口凉气，出门做事，为了行动方便，皮衣都丢在义庄。 　　“大当家，如今风声正紧，咱们还出来做事，不会有危险吧？”刘悲。 　　“风声再紧，本职工作不能丢啊。现在有多少为非作歹的恶霸等着我们去替天行道呢，比如这个王家吧，徐军师你打听出来什么了，和大家说说……” 　　“这王家的主人今年都六十了，买了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我打听清楚了，今天刚进门……” 　　“好啦，够啦，单单这一条就够五马分尸！” 　　“大当家动手吧！”刘悲五人齐声道。 　　“军师，刘悲你们守在外面接应，事成之后大家分头走，去下一家！” 　　“大当家，抢完城里的守军肯定被惊动了，咱还要抢！” 　　“越乱越好，搞的满城大乱，咱们趁乱出城！” 　　秦蛮第一个翻过墙头，又把程大雷拉上来，这时候张肥和林少羽已经跳进城。 　　“大当家，奔哪儿？” 　　“找那老财主屋子，这么老了还想老牛吃嫩草，真该千刀万剐！” 　　王家大院，一处厢房内。 　　炕上卧着一美妇人，用锦被拥着香肩。一男人把酒盏递到她腮边：“三娘，你若有心，就吃我这半盏残酒？” 　　妇人腮边见红：“把灯灭了，别让人看见。” 　　“看见怕什么，老东西正抱着那小丫头亲热呢，其他人就算看见了，我也不怕他们！” 　　“呸，坏人，就喜欢你男人的样子，跟个土匪一样。” 　　“呵，土匪算什么，有机会我也杀他一个俩的。” 　　咚！ 　　房门被一脚踹开，握剑的汉子道：“不许动，蛤蟆寨做事……” 　　咦！ 　　进门四个人的眼睛都愣住了，目光在那妇人露在外面的肩头流转。 　　“体面，注意体面。”程大雷轻咳一声，用剑押着二人脑袋：“说说，你们两个人是什么人？” 　　“好汉爷饶命，我叫王朳朳。” 　　“混蛋，竟敢占我便宜，怎么和我一个毛病。” 　　“好汉，我真叫王朳朳，王员外是我父亲。” 　　“还真叫这破名字。”程大雷又问那妇人：“你是什么人？” 　　“我是王员外的三姨太……”妇人怯生生答应。 　　咦！ 　　程大雷再次睁大眼睛，这大家族里这么乱么。你不能因为自己叫王朳，怀恨在心就让自己老子当王八呀。 　　四人面面相觑，这明显是闯错门了。本来奔着王员外来的，却闯到小王员外的屋子，他还正给自己老子戴绿帽子。 　　“大当家，现在怎么办？” 　　“绑了！” 　　四人迅速动手，用棉被将两个人光秃秃包在一起，吊在房门口。程大雷兴致上来，还各在二人脸上画了两只小蛤蟆。 　　“蛤蟆寨做事，王家作恶多端，欺霸乡里，该有此报！” 　　四人扯着嗓子大喊，又在屋里放了一把火。王家大乱，等人都跑过来时，就看到被绑在门口的两人。 　　等王员外到了，王家如何大乱，且先不说。 　　此时，程大雷四人已经跳墙走了，又奔向下一家。 　　一夜之间，程大雷血洗黑石城七大家族，其实也说不上血洗，无非是大闹一番，留下一只黑蛤蟆后扬长而去。 　　如此，搅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城内守军加入到追捕中来。 　　程大雷搞得满城大乱，本想趁乱混出城去。 　　然后，没混出去。 　　真要混出城外，六人目标太大，谁也不能踏雪无痕，循着脚印就能找到六人。如此，反而是城里更安全些。 　　天亮时分，六人又被逼回义庄。 　　嘟，完成任务，奖励抽奖次数1。 　　是否现在抽奖？ 　　No。 　　这个时候，程大雷收到完成任务提示。他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恐惧值，目前恐惧值在四万多，距离十万目标还差不少。不过，恐惧值一直在增长，这都是昨夜大闹黑石城留下的余波，相信增长到十万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如此说来，程大雷这次行动的目的已经达成，该回到蛤蟆寨，等着恐惧值达到十万后来个十一连抽。 　　可如今的问题是……他们出不了城了。 　　问题还不止这些，在大闹贾家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程大雷出了城，所以也只是城门增加了守军，别让程大雷再过来捣乱便是。 　　可昨夜程大雷这么一闹，谁还不知道程大雷还在城里，拉网式的搜索肯定会展开。 　　躲在这义庄，也并非长久之计。 　　“军师，你再出去转转，看城里还有什么躲人的地方，狡兔三窟，咱们也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其他人也别长吁短叹，终结一下咱们这次行动的经验，从失败中学习经验么。” 　　如此说，只是给大家找些事情做。其实程大雷心里没觉得有什么要终结的，无非就是倒霉而已。 　　徐神机是下午回来，除了给大家带了饭，还给大家带回来一个人。 　　罗子开。 　　程大雷推测得不错，城内果然开始针对他们的搜捕。徐神机在街上偶遇罗子开，对方答应让程大雷到他们家藏身。 　　“你……信得过么？”程大雷心里有些犯疑。 　　“程当家上次替我出了口恶气，我以性命作保，绝不会出卖程当家。我家里大，没有其他人。” 　　程大雷倒是信不过罗子开，关键是信不过读书人，读书人脑袋要是一抽风，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猜不透。 　　不过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好暂且在罗子开家安身。他家果然够大，虽然都是断壁残垣，但足够六个人藏身。 　　而且除罗子开外，家里就只有一个老娘，这下程大雷才稍微放些心，罗子开就算要出卖程大雷，难道会让老娘落在山贼手里。 　　大家暂且在罗家藏身，等着风声过去，再想办法混出城去。 　　日子其实还过得去，只是有件事一直搁在程大雷心里，让他耿耿于怀。 　　这件事情就是……究竟谁他妈的偷了我的马！ 　　这一夜，程大雷窝在屋里酣睡，忽然从梦中惊醒，额头森森冷汗。 　　“出事了！” 第97章 活比我们干得漂亮 　　几乎是程大雷刚起身，秦蛮就被惊醒。他看到程大雷满头大汗的样子吓了一跳。 　　“大当家，出什么事了？” 　　程大雷摇摇头，将额头的汗水擦掉：“现在还不知道。” 　　“那大当家怎么知道出事了？” 　　程大雷没有吭声，身体靠在墙上，却是再无睡意。 　　那一夜，程大雷在城中大闹，很是积累了一波恐惧值，之后程大雷的恐惧值也在不断增长。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收到的恐惧值自然也变得越来越少。 　　可就在刚才，程大雷突然收到大波恐惧值，其数量连程大雷也觉得恐怖。 　　而问题是，程大雷好好躲在屋里睡觉，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本来恐惧值暴涨，意味他可以多抽几个人，但程大雷的太阳穴砰砰乱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呢？ 　　事情第二天早上就知道了。 　　程大雷昨夜没睡好，窝在屋子里补觉，忽然就听到院外罗子开大吵大闹的声音。 　　“姓程的，你给我滚出来，我与你一刀两命，不死不休。” 　　程大雷披着大衣出来，看到罗子开在院子里气得身体发抖，眼泪鼻涕一块儿往下流。 　　“他干嘛呢？”程大雷从屋里出来。 　　“不知道啊，早上出去回来就这样？”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山贼，我现在就去抱官，把你们绳之以法。”罗子开大呼小叫往外冲。 　　“扣了。”程大雷打着哈欠道。 　　秦蛮根本没动，林少羽一招就把罗子开摁在地上。可罗子开仍骂个不停，不住挣扎。 　　“好啦，好啦，究竟出了什么事，慢慢说不着急。” 　　“我把你们这群山贼，你们做了事，你们自己不知道么？” 　　“我给你脸了是不是！”程大雷一剑插在地上：“有话说清楚，再给我打哑谜，我送你归西。” 　　“呵，我若怕死，就枉读圣贤书，你们连贾家满门都灭了，还在乎我这条命么！” 　　“呦，还真有些读书人的性子，少羽，放了。”程大雷顿了顿，忽然道：“贾家满门被灭，是你刚才说的？” 　　“你们自己做的事你们不知道么！就在昨夜，贾家上下三十七口被杀尽……敢做不敢当么！” 　　程大雷和徐神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可怜我那未婚妻，被你们糟蹋后，还割掉双乳，用她的血……在墙上画了一只蛤蟆。”说到最后，罗子开已经泣不成声。 　　程大雷拧起眉头，大家互相看看，心里都冒出同样一句话。 　　‘被人冒充啦’ 　　“好啦，好啦。”程大雷把罗子开拉起来：“什么你的未婚妻，人家明明是贾家的媳妇。再说了，我们昨天一夜没出门，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是被神仙传艺，会五雷法，有千里眼顺风耳，有神仙法术。”罗子开抬起头。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子不语怪力乱神。” 　　“难道真不是你们干的？”罗子开。 　　“不要理他，大家进屋商量商量。” 　　几人抛下失魂落魄的罗子开，回到屋里凑在一起商量。 　　“有人冒充我们做事，大家估计会是谁？会不会是高飞豹干的？” 　　“不会，山贼打劫不过是混口饭吃，能不杀人尽量不杀人，断人香火的事情绝不会干。”徐神机。 　　“那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城里一定有咱们所不知道的第三股势力。”刘悲。 　　“是呐，一夜之间灭人满门，咱们昨晚竟然半点动静没听见，手法比咱们漂亮多了，是伙猛人呐。” 　　程大雷叹口气，心中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的确是伙猛人，不吭不响宰了三十几人，把人家刚过门的媳妇糟蹋死，还割掉对方双乳，潇洒的在墙上画个小蛤蟆，扬长而去。 　　有这三十几条人命震着，程大雷的恐惧值蹭蹭往上涨，早前定下的十万目标早就达成。 　　“无论他们是谁，我们出不了城，他们也绝对出不了城。”程大雷把腰上的佩剑缓缓插入鞘中：“敢冒我的名字，找到他们，干掉他们。” 　　程大雷撒出人去，连他也不在罗家躲着，六个人都出去找人。 　　城内如今正撒下大网找他们，此刻程大雷也顾不得许多，冒着险满城找人。 　　结果一无所获，也不能说丝毫没有收获，至少是没被城内搜寻的官兵抓住。 　　外面的消息，他们可是听见不少。这几天整座黑石城沸沸扬扬，说得最多的就是程大雷三个字。 　　如今的黑石城，大家提起程大雷三个字就又是恨又是怕。茶馆的说书先生，也编出故事，只说这程大雷青面獠牙，恶贯满盈，八岁屠母，九岁弑父，这种人就是一千年出一个的大恶人，日后就该天雷轰的。 　　黑石城的才子聚在一起，提起这件事就咬牙切齿，整天在茶馆青楼作诗大骂程大雷。 　　‘有朝一日刀在手，杀掉蛤蟆去喂狗’ 　　‘刀怒斩程大雷，山豪迈成云霄’ 　　‘一人我饮酒醉，不杀蛤蟆誓不回’ 　　这群才子整日慷慨激昂，就连当初和程大雷动过手的陆哼也被捧为英雄。以他为首，城里专门为杀掉程大雷城里了一支乡勇军。有城中的才子，武夫，以及各家各户出的家丁组成，人数足有三五百众。 　　绣楼内的大小姐小媳妇挺身而出，把自己的脂粉钱都拿出来酬军。足不出户的千金大小姐用绣帕抹着眼泪，口口声声的说：“哪位少侠能割了程大雷的狗头，奴家愿以身相许。” 　　青楼卖笑的歌女也不甘寂寞，黑石城最大的青楼玉春楼对外宣称，谁能杀掉程大雷，于春楼对其终身免费。 　　以前程大雷是恶名远播，这次是彻底臭大街了。他拥有的恐惧值虽然蹭蹭地长，但程大雷心里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每天走在街上都能听见骂自己的声音，程大雷倒也不在乎被人戳脊梁骨，关键是这事并不是他干的。 　　这一日，程大雷一伙人晃悠在街上，一来是找到那伙假冒他们的人，二来也是想混出城去。 　　城里抓的紧，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突然，北城门大乱，据说有伙人快马破门而出。 第98章 且看满城红袖招 　　程大雷六人闻得风动，也急匆匆赶到城门。 　　城门倒着几具尸体，鲜血涂在城墙上，一群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过来就杀人，一斧头就把脑袋砍成两半！” 　　“这蛤蟆寨的山贼真够狠的，可不敢招惹他们！” 　　鲜血溢在空气中，恐惧在弥漫，程大雷的恐惧值蹭蹭增长。 　　程大雷和身边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一件事：正主找到了！ 　　“那是老子的斧头！”程大雷将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估计冒我们名字，屠杀贾家满门的也是这伙人。”刘悲。 　　双方人马都躲在城里，城里官兵展开大搜捕，没抓到程大雷一伙，却是把这伙人逼了出来，所以他们才会冒险破门而出。 　　马蹄声急响，卷起烟尘，城门拥挤的人群纷纷散开一条道路。只见一支队伍快马而来，是陆哼统帅的乡勇军到了。 　　程大雷慌忙低下头，却也偷眼打量着陆哼。今天陆哼好俊的扮相，铜盔铜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一杆熟铁棍。上次把兵器丢了，看来这次是又打了一把。 　　他身后的部队穿得却不是统一的制服，有穿皮衣的，又穿棉衣的，也有手持长剑着公子儒袍。 　　“陆将军，一定要凯旋回来，奴家会等你的。” 　　“朱公子，路上要保重喔！” 　　…… 　　红袖招摇，一群红粉从街头巷陌钻出来，脂粉飘香。美目湿润，依依惜别之意，尽在不言之中。 　　“敏儿，等我杀贼回来，就到你家提亲！” 　　“珠珠，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诛杀了程大雷那狗贼！” 　　“我知道你是个英雄，我从没有看错你！” 　　英雄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程大雷瞅着这一幕：“这是打仗，还是干嘛呢？” 　　“城里组织了乡勇军，都是慷慨激昂的仗义之士，目的就是伸张正义，杀了你这个恶人。”徐神机。 　　程大雷有些无语，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此刻他的恐惧值已经增长到七十万，远超刚来黑石城的目标。 　　黑石城有十万人，一人贡献一点恐惧值都能达到十万，而贾家满门被灭后，大部分人心惊胆战，如临倒悬，所以程大雷的恐惧值也不停往上涨。 　　嘟，正义的少年喔，恭喜你的恐惧值接近一百万，当恐惧值达到一百万可随机兑换顶级品质1。 　　忽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程大雷愣了愣，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一百万恐惧值能连抽一百一十次，且必然能获得优秀品质10。那么是一百名喽啰加十名优秀等级值钱，还是一名顶级品质值钱。 　　这笔账，不太好算。 　　此时，陆哼已经带领乡勇军出城，城门乱哄哄一片，有慷慨激昂者，有捂帕抹泪者，有长吁短叹者。 　　“大当家，人都走了！”徐神机唤道。 　　“咱们也走！”程大雷回过神来：“把我的斧头抢回来！” 　　白茫茫雪地，几匹快马狂奔，老天在白面上洒下几粒黑芝麻。在他们身后五里处，便是陆哼率领的三五百乡勇军。 　　这伙人里也是什么都有，有舞文弄墨的才子，有看家护院的壮汉，有打猎的猎户。身下骑得马、驴、骡子……还有骑牛的。 　　“小王子，咱们的人什么时候到？” 　　“算时间就该是今天到了。”呼尔勒骑在马上，手中提着一柄大斧：“陪他们在城外耍耍。” 　　旷野积雪颇厚，马的速度被拖慢，身后追兵渐近。 　　“赤虎，放他们近些，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好嘞！” 　　卸下身上铁弓，抽出一柄铁箭搭在弓弦上，赤虎两条腿夹紧马，在马背上转过半个身子。 　　几人骑马的速度都慢下来，三里，二里……三百步，二百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连对方的枪缨子都快能看得清楚。 　　弓开若满月，箭走似流星，一箭所发击中一人的胸口，踉跄跌在马下。 　　陆哼倒抽一口凉气，此人当真是好俊的骑术。 　　一百步外，马上开弓，竟然能一箭取人性命。 　　正应了那句话，这些人的骑术当真是恐怖如斯！ 　　蛤蟆寨的山寨能有这么俊的骑术么，陆哼和程大雷照过面，对方本事怎么样，他清楚得紧。 　　这些人绝非程大雷率领的山贼，倒很像是……戎族。 　　戎族生在马背上，便是十岁顽童都有出神入化的骑术。陆哼的心脏猛地被攥紧，相比程大雷，戎族可要恐怖多了。 　　几人在马上开弓引箭，竟无有不中，乡勇军中纷纷有人倒下，恐怖的氛围在蔓延。 　　疾奔之中，呼尔勒突然勒马停下，他的同伴也在同一时间刹住马。 　　如此控马之术，当真是恐怖如斯！ 　　拨转马头，两军对垒，相距大概一百步。 　　“北蛮部的勇士们，陪他们耍耍！” 　　“让俺来！”野德拍马出阵，铁枪横直：“那个不想活的，速速上来送死！” 　　陆哼道：“谁去会他！” 　　“陆将休急，让我去会会他，三合之内必取他人头。” 　　一骑灰马的壮汉拍马出阵，此人姓张名勇，乃是城内一武馆的师傅。擅使铁枪，城中很多人都是他的徒弟。 　　“张师傅出马，定能诛杀这恶贼，为民除害。” 　　“今日我们且看张师父如何跃马扬威。” 　　野德和张勇已经战在一处，打得难解难分，两马相交之时，野德使了一招镫里藏身，一枪从背后将张勇挑在空中。 　　鲜血撒在雪地上，也淋在野德身上，野德浑身浴血，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来呀，还有谁！” 　　野德连战三人，连战连胜，最后因力亏退下。这次换了呼尔勒亲自上阵，他更加豪横，一柄铁斧使得赫赫生威，接连几人倒在他的马下。 　　这斧头陆哼是认得的，可这人看着有些眼生。当然，这斧头在人家手中和在程大雷手中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难道说，程大雷这恶贼和戎族也有勾结，不然他的斧头怎么在对方手中。 　　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冒出个名字。 　　“戎族小王子……寒地苍狼！” 　　呼尔勒骑在马上，血顺着斧刃流淌在地上。 　　“是我，怎么了？” 第99章 吾有一招，汝能接否 　　若论马战，戎族骑术天下无双。 　　三十年前，戎族浩荡而来，杀人如割草，破城如踏灰。偌大一个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无人能挡。 　　后来戎族被赶跑了，说是赶跑，但其实具体怎么会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件事过去后，帝国的军人就患上了恐戎症，一听戎族两个字就打哆嗦，还有什么‘戎族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跑出来。 　　黑石城便是帝国的边界，是极北之地的最后一城。陆哼虽没有和呼尔勒照过面，关于他的名声却是听说过的。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堂堂戎族小王子亲自上阵，连杀十一人，尸体倒在地上可以连成一条线。 　　人群慌乱，那些慷慨热血的才子面若筛糠，身体在马上、驴上、牛上瑟瑟发抖。 　　热血有用，也有限。 　　这一回，陆哼亲自上阵。 　　拍马疾驰，借着马力手中铁棍狠狠扎向呼尔勒。呼尔勒咧嘴而笑，见陆哼逼得近，身子一下藏在马肚子下。 　　陆哼再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无人，忽然脑后风声紧，一道杀意袭来。陆哼整个人一激灵，反身将铁棍挡在身后。 　　Duang！ 　　呼尔勒的铁斧已经劈了过来，正好砸在铁棍上，陆哼如撞到铁牛上，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震碎，喉头一甜，脑袋晕晕乎乎，身体跌落在马下。 　　真若说陆哼在呼尔勒手下走了两个回合，实在是抬举陆哼。其实他一个回合都没能完成，双方的实力差着一个量级。 　　这伙恶贼竟然这么强！ 　　乡勇军内部已经军心涣散，到现在，他们还以为这帮人是蛤蟆寨一伙。 　　呼尔勒横斧立马，看陆哼如看猪狗，手中大斧举起，照着陆哼脑袋就劈了下来。 　　“死吧！” 　　陆哼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但此刻已走到绝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斧头从天空中落下。 　　终还要死在这斧头下啊。 　　“呼尔勒！” 　　恰在千钧一发之时，这声音忽然响起，循声音望过去，一行六人行到两军阵前。 　　呼尔勒一楞，手中的斧头停在空中：此地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这一行六人正是程大雷一伙，他们来得稍慢些。他们随着乡勇军一起出城，双脚步行速度自然快不了，也就是半路上抢了六匹马，才一路急匆匆赶来。 　　呼尔勒一伙看到气喘吁吁的程大雷就笑出声来。 　　“他们不就是那伙山贼么！” 　　“怎么，是又给我们送马来了！” 　　“你那枪不错，俺收下了。” 　　一伙人骑在马上，以睥睨的目光看着程大雷一伙，纷纷都咧嘴笑着。 　　山贼虽然不入流，也经常被人看不起，可无论官匪，看到自己后谁不唤一声‘程当家’。这伙戎族，是明显看不起自己呐。 　　呼尔勒骑在马上，手持大斧，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我的马，我的斧头！ 　　程大雷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如果我的‘雄辩’技能修到MAX，一定用嘴炮杀得你口吐鲜血。 　　但如今，这技能还起不到用处，程大雷也只能放大招。 　　“秦蛮，杀人！” 　　秦蛮早在等程大雷这句话，程大雷憋了一肚子火，秦蛮何尝不是。他的铁枪如今还在赤虎手里握着呢，现在秦蛮只能用一根顶门杠当兵器。 　　秦蛮来势汹汹，一棍横扫，呼尔勒吃了一惊，帝国竟也有如此高手。他一个矮身躲过，双方战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秦蛮打出火气，一棍向呼尔勒脑袋扫来，呼尔勒也抡起斧头。只听咔嚓一声，秦蛮手中的顶门杠只剩下半截。 　　呼尔勒哈哈大笑：“让你知道我风暴战斧的厉害！” 　　程大雷气得把牙都快咬碎了：“我的斧头！” 　　“秦当家，接兵器！” 　　陆哼此刻已站起来，手中的铁棍丢了过来。秦蛮凌空接住，以棍使枪，在空中挽了个枪花，奔着呼尔勒的咽喉而来。 　　呼尔勒的情况有些捉急，深吸一口气，把看家功夫也使了出来。只用双腿控马，手中的斧头抡圆了，赫赫杀威淋漓。 　　陆哼倒抽一口凉气：“此人的风暴战斧当真是恐怖如斯！” 　　“我的斧头！”程大雷再次咬牙。 　　程大雷看着二人的战斗，发出和陆哼一样的感慨：此人好俊的骑术。 　　他已经看出来，秦蛮不是此人对手。若论气力，二人旗鼓相当，都是顶级人物，可论骑术秦蛮不如呼尔勒。 　　再打下去，秦蛮赢不了。 　　“秦蛮，退！” 　　秦蛮虽然听程大雷的命令退下，可心里仍旧窝着一团火。 　　呼尔勒又胜一场，跨在马上更加得意：“我自从得到这柄斧头以来，手上还未尝败绩。” 　　张肥气哇哇大叫：“狗奴休要猖狂，燕人张肥在此！” 　　程大雷赶忙拦住他：“三爷，息怒，息怒，我知道十年后你杀他如杀狗，但现在你还真不行。” 　　“那如今怎么办？”徐神机问。秦蛮不行，林少羽就更够呛，现在谁还能迎战呼尔勒。 　　“我……亲自会他。”程大雷吐音如刀。 　　“大当家，慎重，慎重！” 　　程大雷乘马来到呼尔勒对面，剑仍在鞘中，并未出剑。 　　“我有一招，从未用过，汝能接否？” 　　呼尔勒冷笑：“装神弄鬼，你有什么能耐？” 　　“我问你能接否！”程大雷猛喝如雷。 　　呼尔勒一楞，在一刹那被程大雷气势所夺：“你……你想干什么？” 　　“能……接……否？”程大雷缓缓拔剑，剑与鞘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有什么本事！” 　　“吾只有一招……”程大雷剑指呼尔勒，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字字如雷音。 　　“抽……奖” 　　脑海中的扭蛋机出现，骨碌碌旋转，程大雷求爷爷告奶奶，系统大大：送我一员顶级武将吧，加上秦蛮，以二打一，呼尔勒必死无疑。 　　一物从扭蛋机中掉下来，系统提示恰到好处的响起。 　　嘟，正义的少年喔，恭喜你获得传说级武学一册：三手矛（名将张翼德所传） 　　程大雷看了张肥一眼，这秘籍好是好，但委实派不上用场啊。 　　呼尔勒刚才被程大雷装神弄鬼搞得有点懵，他见程大雷举着剑半晌不动，只是手臂不停颤抖。 　　“你干嘛呢？” 　　“活跃一下气氛，看刚才多紧张啊，哈哈。”程大雷擦擦汗，用认真的眼神望着对方：“你信么？” 第100章 雪地有座桥，桥上有个少年 　　“我信你个大头鬼！” 　　一股无名火气往天灵盖撞，呼尔勒突然明白过来：这货是在耍自己啊！ 　　戎族生活在荒僻之地，对他们的称呼有蛮，夷，戎，狄种种，咬文爵字，翻书细细查去，这些字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大家都是猴子，我们从树上下来垦荒种粮时，你们还在森林里和恐龙捉迷藏呢。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敢耍自己，自己看上去那么像智障么，这种部落机密是谁泄露出去的！ 　　不行，一定要杀了他，杀了这个愚蠢的，卑贱的山贼！ 　　“弟兄们！”程大雷大吼，口吐惊雷：“跑呀！” 　　说着，他不顾一切的拍马，让马跑到最快。 　　程大雷何尝不想呼尔勒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一剑砍掉对方脑袋，用胜利洗刷对方给自己的鄙视。 　　可是，真不行啊。 　　别说三百回合，三个回合就得死在对方斧下，而那斧头还是自己的。 　　刘悲，张肥，徐神机，林少羽，秦蛮选择和程大雷同一个方向。 　　秦蛮大吼：“大当家先走，我留住他。” 　　“废什么话，兄弟们一起走，此仇改日再报！” 　　陆哼所率领的乡勇军也是狼狈逃跑，曾经程大雷以五人挡住千人，不过是仗着地利之便，可如今呼尔勒却只以十余骑，便赶着三五百人如丧家犬般。 　　戎族可真凶啊！ 　　不知怎地，程大雷好像很拉仇恨，呼尔勒放开别的不管，只追程大雷一人。 　　程大雷回身抽剑想战一合，可等看到对方赳赳模样，识趣的把剑扎在马屁股上。 　　“跑啊！” 　　呼尔勒紧追不舍，一定要杀了这个狗贼，或许是为了不让机密泄露出去。 　　程大雷气喘吁吁，腹背淋漓透汗，骑在马上头晕眼花，眼前只看到白茫茫一片雪地，连路都看不清。 　　现在程大雷终于可以理解那些曾经被自己击败的溃兵，一支队伍只要成了溃兵，那么每个人都是洪流中的一滴小水珠。 　　虽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真屈辱啊！ 　　被人追得像只狗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舌头都吐在外面。 　　真如果当初稍微抽些时间提升一下自己的战斗力，何尝不能与呼尔勒大战三百回合，也不必有今日之耻。 　　兵败如山倒，溃兵不如狗。 　　于此同时，程大雷拥有的恐惧值正在高速增涨。 　　不，还有机会，自己还没有彻底失败。 　　关键的那条系统提示：拥有一百万恐惧值便可随机兑换一名顶级武将。 　　一开始，这笔账并不好算，但如今这帐在清楚不过。 　　只要自己再拥有一名顶级武将，与秦蛮两个顶级联手，定能击败呼尔勒，或许只拥有一名就够了。 　　出城时自己的恐惧值已经有七十万，一直在涨。城里不断有人给自己贡献恐惧值，这支乡勇军到现在还以为程大雷和呼尔勒是一伙的，只不过黑吃黑打起来有些奇怪，他们贡献的恐惧值也都落在程大雷身上。 　　嘟，收到恐惧值688 　　嘟，收到恐惧值999 　　嘟，收到恐惧值666 　　…… 　　恐惧值暴涨，如今已达到可怖的85万，还有机会，还没有输…… 　　在呼尔勒眼中，程大雷逃，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可是在逃的时候，他回头看了自己一样，那眸底的杀意寒人骨髓。 　　他为何有这样冰凉的杀意，整个极北之地的寒意和这冰凉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他又凭什么觉得能杀掉自己！ 　　呼尔勒怒，想杀人，与程大雷的距离越来越近。 　　“秦蛮，替我挡住他。” 　　程大雷需要时间，如今的恐惧值已达到90万，快够了，很快就够了，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 　　秦蛮持铁棍上，与呼尔勒战十回合，被呼尔勒冲过。 　　林少羽上，持一杆夺来的长矛，一个照面被击落马下。 　　张肥再上，却连呼尔勒的马尾都没接触到。 　　是否那名传千古的传说之将，亦是从一场场耻辱的失败中走来，饮马天下的余晖下，也能忆起不堪的曾经。 　　呼尔勒十余骑，追程大雷不休，似乎别人对他们都不要紧，只要今天能杀了程大雷就行。 　　程大雷身体紧紧贴在马上，那嗖嗖的箭刃破空音，就在他身周围响起。此刻，赤虎等人戏耍程大雷的意思更多些。 　　如草原中的灰狗，要等黄羊力竭之时，才送上致命一击。 　　但他们绝没有看到程大雷扣紧的牙齿，以及咬破流血的上唇。 　　90万……91万……92万…… 　　快了，很快了，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就能反败为胜。 　　而距离呼尔勒追上他，也快了。 　　99……100…… 　　“点将！” 　　虚拟点将台上的篝火被点燃，似乎星辰的光芒被引入其中，一个崭新的英雄正在新生，即将踏破时空而来。 　　脑后风声响，已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呼尔勒的大斧照着程大雷劈来。程大雷滚落雪地，这一斧头砍在马上，呜呼倒地。 　　他已经跑得很远了，身下是小腿厚的积雪，手摁着雪地，扎人的冷。 　　呼尔勒笑，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看着他，手中的斧头在阳光下是不反光的。 　　嘟，恭喜获得顶级武将一名……龙…… 　　程大雷徒步向北逃，深一脚浅一脚，速度自然快不了。 　　刚才太紧张，没看清楚关键的系统提示，如今也没时间检查，只隐约记得有个‘龙’字。 　　龙什么，什么龙……究竟是特么谁！ 　　龙且……？ 　　公孙龙……？ 　　李云龙……？ 　　该不会是……成……龙……吧？ 　　或者是…… 　　赵！子！龙！ 　　程大雷越跑越慢，而呼尔勒却是越追越近，他回头双手撑地对视，呼尔勒骑马距他十步，程大雷是和马对视。 　　“瘦马啊瘦马，我知道我平日待你不好，但此时此刻，你若有灵，就救我一命。” 　　瘦马澄清的马眼一无所有，忽地昂首，向天长嘶。呼尔勒控马之术绝佳，但此刻竟被掀翻马背，却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 　　瘦马奔到程大雷眼前，程大雷一矮身窜了上去，现在他能理解军人和马的感情，这种被毛戴角的畜生却能通人性。 　　有马助力，向前狂奔，呼尔勒也从手下那里要了匹马急追。 　　前方有座桥，桥上有个少年，他靠着石桥，程大雷骑马经过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 　　少年也奇怪的看着程大雷，等呼尔勒路过的时候，他喊道：“请问这位壮士，你是否见过一位眉目如画，风姿潇洒的美公子？” 第101章 平平无奇的名字 　　“没见过，滚开！”呼尔勒大吼。 　　石桥少年眨眨眼睛，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怒。 　　“喂，喂。”程大雷又圈马跑回来，气喘吁吁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眉目如画，风姿潇洒的美公子。” 　　少年打量程大雷一眼，抿嘴一笑，给了程大雷一个鼓励的眼神。 　　你妹喔！ 　　这种明知道对方是个傻叉，却又努力不拆穿，还表达鼓励的眼神，究竟是想证明你的修养，还是表达我的愚蠢！ 　　少年打量程大雷的同时，程大雷也打量着对方。见少年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修长，面若敷粉，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袍。眉目带笑，阳光得紧，似乎四方寒雪也在他阳光的笑容下融化。 　　“该不会你就是那个眉目如画，风姿潇洒的美公子？”程大雷试探着问。 　　少年笑，笑而不语。 　　“赵云？” 　　少年笑，这次摇了摇头。 　　“那你究竟是谁？” 　　“我的名字平平无奇，料说出来阁下也未必听说过。”少年谦逊一笑，很平常道出一句话：“吾乃常山赵子龙。” 　　嘶！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果然平平无奇！ 　　有马蹄响，徐神机一行人拍马赶到。几人齐声大吼：“大当家不必惊慌，我们来救你！” 　　少年眼前一亮，冲那边挥挥手，迈步就要过去。 　　“小子，去死吧。” 　　呼尔勒骑在马上，一斧头劈了过来。 　　“抱歉，你挡路了。” 　　少年眉毛一挑，紧盯着奔过来的斧芒，他蹂身避过，手往桥上积雪中抓了一把。 　　扑索索雪粉荡漾，宛若琉璃世界被敲碎洒下乱玉，好一条亮银枪从雪地中抓出来。枪身一甩，宛若雪蟒裹着惊雷。 　　马下拆战三合，不分胜败。 　　“子龙，上马！” 　　程大雷从马上下来，在马屁股上重重一拍。 　　少年一个垫步，一跃站在马上，脚立在马鞍上，枪挑如龙。 　　程大雷长长松口气，爆喝：“子龙，杀人！” 　　少年没搭理他。 　　刘悲大喊：“子龙，杀人！” 　　少年星眸爆寒，有这句话在，他宛若变了一个人。枪在掌心，打了个螺旋，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持枪扎向呼尔勒咽喉要害。 　　“阁下的首级我收下了。” 　　咦！ 　　若说程大雷不是那眉目如画，风姿潇洒的美公子，程大雷也没有不服……反正也差不了多少嘛。可若说刘悲是……瞧他苦逼的表情，这得眼睛瞎到什么程度。 　　嘶！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后槽牙有些疼。 　　二人大战车轮相仿，转了圈厮杀，雪粉四荡，乱琼碎玉一片。 　　此刻秦蛮、林少羽已经加入战团，和赤虎、野德等人厮杀，在很短时间内，便夺回自己兵器。 　　长枪横扫，梅花四绽。 　　秦蛮窝了一肚子火，此刻才施展开来，在十余骑的包围圈中，不落下风。在于林少羽的合力厮杀下，将一个个人砸落马下。 　　但最精彩的战斗还在少年和呼尔勒之间，呼尔勒渐露败相。他没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少年，竟有如此了得的枪法，且骑术绝不在自己之下。 　　姓名：赵子龙（初出茅庐的顶级武者） 　　年龄：15 　　技能：百鸟朝凤枪 　　隐藏属性：龙胆 　　啧啧！ 　　程大雷连连赞叹，才十五岁，已经是顶级人才，这要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如此，胜负已分。 　　赵子龙双腿控马，一手抓着枪柄，一手抓着枪杆，一揽一抛，一枪扎了出去。虽只一枪，却若万千枪同时绽放，万千枪又汇成一枪，电闪雷鸣般扎了过去。 　　呼尔勒右肩被洞穿，跌落马下。 　　但他仍旧强悍，换左手握斧头，转了圈乱挥。 　　程大雷此刻喘匀了气，也恢复些体力。他拔出剑，瞅个空隙，一剑刺呼尔勒小腿。 　　呼尔勒跌坐在地，眼瞪着程大雷，忍着剧痛挥斧头砸过来。 　　“狗贼，去死！” 　　程大雷一脚将他踹倒在雪地中，鲜血浸湿地上积雪，他呼哧呼哧喘气，紧握着手中的斧头。 　　程大雷洞穿他的手腕，拔出来后小臂上出现个血洞。 　　“狗贼……” 　　一剑穿过他的肺叶。 　　“狗……”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剑尖，剩下的字吞进口中。 　　“喂，你相信正义么？”程大雷问。 　　咦，这是什么鬼！ 　　“你相信正义么？”程大雷再问。 　　呼尔勒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喘气，血沫从嘴里喷出来。 　　“难道你在城里这么久，没听到过一个传说么？”程大雷双手握剑，脸上仿佛出现圣洁的光泽。 　　“善信的人有福了，世间最暴力的恶当有最暴力的善来了解，当正义审判的日子来临时，当死的死，当活的活，所有罪恶绝无藏匿之地” 　　“所以……” 　　程大雷略顿了顿：“你相信正义么？” 　　呼尔勒咬着牙，努力恢复气息，突然抓紧斧头，照着程大雷挥过来。 　　程大雷一剑切断他右手。 　　秦蛮和林少羽的战斗已快分出胜负，赵子龙加入战斗后，形势更加明显。一一有人被挑落马下，秦蛮出手极重，他手下过的人不死也得重伤。 　　见呼尔勒这边形势危险，赤虎等人没命冲锋，却是冲不过秦蛮三人立下的铁墙。 　　“小王子！” 　　“小王子！” 　　赤虎等人绝眦欲裂，没命大喊。 　　程大雷充耳不闻，剑指着呼尔勒眼睛，呼尔勒的眼中依旧充满愤怒，恨不得生吞程大雷的肉。 　　“你看这天……”程大雷以剑指天，悠长叹道：“这天多高啊。” 　　“你看这地……”程大雷以剑指地：“这地上的雪多白啊。” 　　“你再看这斧头……”程大雷将剑还鞘，把地上的斧头抓起来。 　　呼尔勒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极微弱的声音说：“斧头，我的斧头……我的风暴战斧……” 　　程大雷双手握住斧柄，血水顺着斧刃流淌在地上，砸落在雪中。 　　“这他妈是我的斧头！” 　　程大雷大声喊出这句台词，斧头狠狠挥下，在呼尔勒死不瞑目间，劈断他的脑袋。 　　血从腔子里喷出，既落在雪山，也落在程大雷衣上。 　　天是高的，雪是白的，这斧头是我的。 　　这些都是真理，不应该被置疑。 第102章 帝国军人的思考领域 　　骨碌碌人头滚动，在白色的雪地画出红色的痕。 　　“吼！” 　　赤虎和野德等人放声大吼，不顾一切向程大雷冲来。桥头有秦蛮和赵子龙，这些人冲过来的行为，就像蚁群冲向火球一样。可他们仍前赴后继，没有丝毫犹豫。 　　两柄铁枪横扫，枪尖所指之处，血花绽放。 　　最后的结果—— 　　死。 　　呼尔勒一行人没有一个逃命，全部死在桥头，尸体横七竖八，致命伤全部在前面。 　　哒哒哒的马蹄响，远处陆哼带领一帮人奔过来，在相距石桥五十步时，忽然勒马停下。 　　呼尔勒竟被程大雷杀死了！ 　　北蛮部最有威信的小王子，即将咆哮四方的寒地苍狼，竟死在这里。 　　死在一个山贼手中。 　　程大雷浴血而立，脚下的雪多白，衬得他脸上的血便有多红。 　　忽然咧嘴一笑，弯腰将地上的人头捡起来。呼尔勒警惕的看着对方，下意识攥紧自己身上的短刀。 　　“陆将，送你了。” 　　人头从空中划过，一直滚到陆哼马蹄前。呼尔勒仍旧一脸凶恶，可如今的他已经身首异处，不管再凶恶，也奈何不得这人世半分。 　　陆哼一时之间呆住。 　　戎族年年犯边，烧杀劫掠，美其名曰打草谷。陆哼身为边关守将，经常有和他们交手的时候，总得说来却是输多赢少，坦白点也可以说没赢过。 　　可今日这十几具尸体，以及一颗小王子的人头，足以让陆哼的军阶再上一层。务实点说，能得千亩良田的赏赐。 　　“喂，走啦！” 　　程大雷高呼一声，几人骑马离开，茫茫雪地很快便没了他们踪影。 　　今日事，若非赵子龙及时出现，蛤蟆寨将会一败涂地。程大雷觉得功劳全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召唤出来他，怎能逆风翻盘。当然，在其他人眼中并不这么认为。 　　据赵子龙自己所讲，他姓赵，名子龙，却不叫赵云。从小无父无母，在张家长大，与刘关张三人亲若兄弟。尤其是对刘悲，分外崇拜。 　　程大雷摸摸下巴，怎么看都觉得刘悲和眉目如画、风姿潇洒扯不上关系。 　　难道这人格魅力就这么邪乎么。 　　这次是知道刘关张在蛤蟆寨落草，特意前来投奔……刘悲。 　　程大雷很无语。 　　大家对赵子龙都很感激，尤其是秦蛮和林少羽。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见赵子龙年纪轻轻便如此了得，各人都是打心眼里羡慕。 　　相比之下，林少羽这少年游侠就显得差点意思了。 　　“赵兄弟，今天多谢你舍身相救，不然我们还真收拾不了他们。”秦蛮。 　　“勇者之事，甚于生死。” 　　“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就有如此了得的枪法，你怎么做到的？”林少羽。 　　“心怀不惧，方能翱翔于天际。” 　　“我家四弟，就是胆子大，莫说只是十来个人，便是千军万马他也敢闯。”张肥自豪道。 　　“枪若惊雷，照一身肝胆。” 　　咦！ 　　程大雷骑在马上，回头看了赵子龙一眼，总觉得这娃的话有些奇怪和熟悉。 　　赵子龙从呼尔勒那里抢了一匹马来，此刻正好程大雷挡在他的马前，他抬起头看着程大雷。 　　“抱歉，你挡路了。” 　　“……”程大雷。 　　原来这娃是个台词咖，该不会他除了审美观崩坏外，脑袋也有些……不大好吧。 　　几匹马踏过长路，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蹄印。 　　程大雷骑马行在回蛤蟆寨的路上，几人火热的聊天他并未参与，脑海中还不断出现与呼尔勒一伙儿战斗的情景。 　　戎族骑术，天下无双。 　　今天程大雷深刻体会到这八个字的含义，他忍不住去想：假若戎族再如三十年前般入侵，帝国该如何抵抗戎族骑兵？ 　　这一刻，程大雷已踏入帝国军人的思考领域。 　　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是整个帝国军人的耻辱。那场战争中，帝国军人领教到戎族骑兵的恐怖。在那场沉痛的失败后，无数人都在思索，如何抵抗戎族骑兵？ 　　有人主张结步兵方阵，以重甲士兵硬抗戎族骑兵的冲锋。 　　有人主张据城坚守，戎族虽擅长奔袭，但并无攻城器械。 　　也有人主张以骑对骑……可帝国并无好马，也无善御马之人。 　　…… 　　这些法子有用也有限，终不能让帝国在戎族年年犯边的过程中占得上风。 　　直到如今，帝国没有对抗戎族骑兵的有效办法。 　　今天是幸得赵子龙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虽然赵子龙不是赵云，但看这潜力以后肯定是传说级，至少也是个高仿版赵云。 　　既然有了高仿版赵云，那么日后未必没有山寨版吕布，水货版诸葛，莆田系樊梨花……而摆在自己眼前的问题，只是如何把他们召唤出来。 　　一行七人走在路上，程大雷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丢给张肥。 　　“喏，给你的。” 　　张肥接过来一楞，只见秘籍封皮写着三个字：‘三手矛’ 　　“大当家，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张肥接过后大吃一惊：“这可是我张家家传绝学，只是后来失传了。” 　　“咦，我被神仙传艺的事情你没听说过？” 　　这本秘籍自然是程大雷抽奖得来的，一看就知道是为张肥量身准备。程大雷已经翻过一遍，这本秘籍中记录的招数一共只有三手：一手矛捅天，一手矛扎地，一手矛赶猪。 　　虽然招式简单，名字也蠢，秘籍却是绝世级的，程大雷忍不住去想，会不会越是招数少的武学也就越厉害。 　　可自己的三板斧怎么就感觉那么不上档次。 　　张肥得到秘籍，短时间能提升到优秀级，可自己的战斗力该怎么提升呢。 　　真要遁入山林，修炼他个十年八年的，程大雷也没这个时间。上次山寨等级提了一级，自己的战斗力也随之升级。是不是代表，每将山寨升级，自己也可以随之升级。 　　但二级山寨要升三级，究竟需要满足那些条件呢？ 　　人口，建筑，还是说必须完成某个具体的任务？ 　　关于这些，系统一点提示都没有，只能靠他自己琢磨。 第103章 富得没朋友了 　　陆哼正带人打扫战场。 　　乡勇军方面的伤亡是吓人的，轻重伤不计其数，当场死亡者超过五十人。但是，就算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今天依旧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留下戎族十三条人命，其中还包括戎族尊贵的小王子。在黑石城与戎族连年不断的战斗中，从未获得过如此惊人的胜利。这份战绩报上去，能为陆哼换来不少军功。甚至与说报到京城，大武陛下还会亲口赞他‘帝国猛将’之类的话。 　　呼嘞嘞！ 　　纷乱的马蹄声，陆哼向北望去，只见北方黑压压一片，看数量约有一百余众。他们穿着麻袍，手中挥舞着短刀，口中发出‘呼嘞嘞’怪叫。 　　“戎族，是戎族！” 　　陆哼大惊失色，早就该想到，呼尔勒不会带十几个人来劫掠黑石城，他们只是前哨，后面还有更多的戎族。 　　额头潸潸冷汗落下，亏得程大雷杀了呼尔勒，否则若真让呼尔勒的计策得逞，黑石城必有一场大祸。 　　“退，撤退！” 　　陆哼在马上大喊，人荒马乱，这些人并非训练有素的正规兵，只不过一群由才子，猎户，武夫，家丁组成的乌合之众。 　　他们不懂得如何有序撤退。 　　双方之间的距离被迅速缩短，相距约百步时，戎族已开始在马上射箭，随着纷纷箭雨， 　　持弯刀带着狂叫冲入队伍中。 　　陆哼率领的乡勇军，不堪一击。 　　最后，陆哼只带着三十余骑逃回黑石城，就连他拼命想要保住的呼尔勒首级，也只能留给对方。 　　这百人数的戎族队伍，在杀戮一番后，带着呼尔勒的尸首扬长而去。 　　…… 　　“姓高的，你们想做什么！” 　　“白当家，何必明知故问，把东西留下，饶你们不死。” 　　“混蛋，你休想！” 　　“得了，能做山贼谁不混蛋，好像你是什么好人似的。” 　　山道之上，两只队伍对峙，一方势单力孤已经被逼到一棵大树下。据树而守，所有人围成一团，另一方一时也攻不下。 　　“白当家，看在绿林道的情分上，我不想把事情做绝，你今天真逼着我杀人么。” 　　“你做得已经够绝了。” 　　“哼，如此也就别怪我姓高的不是人。” 　　正在这个时候，一队人沿着山道缓缓而来，骑马经过这里。 　　“喂，你们干嘛呢？” 　　“飞虎寨在此做事，不想死……” 　　高飞豹回过头来，看清说话人的模样后，表情十分崩溃。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程大雷摸摸鼻子：“我要回家啊。” 　　小白狼大喊：“程当家救我！” 　　高飞豹看看程大雷，突然一跺脚：“不打了，不打了。” 　　三家势力又聚到一块，小白狼冲程大雷道：“多谢程当家出手，大恩大德容我改日再报。” 　　问清楚是怎么会事，飞虎寨和杏花岭一道去黑石城打劫，双方各有目标。结果杏花岭抢劫成功，飞虎寨却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后来城里城外风声紧了，高飞豹再无法下手，只好带着人无功而返。 　　双方一起回山寨，这次无功而返，高飞豹心情本来就很崩溃，却不料小白狼的手下还不停炫耀这次抢劫的战利品。 　　类似于‘这块布我回去可以做个袍子’‘这枚耳环真好看’之类的话。 　　高飞豹一咬牙一跺脚，特么，我干脆劫了你们。 　　听明白怎么会事后，程大雷道：“这就是你们不对了，高二爷心里本来就不痛快，何苦你再说风凉话。” 　　“姓程的，不用你装好人。”高飞豹道：“你么这次成果怎样？” 　　“收获满满啊。” 　　高飞豹目光转了一圈，心想：装什么装，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什么都没抢到。 　　他却并不知道，程大雷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赵子龙，高仿版赵云呐！至于财物，本就不是程大雷这次的目的。不过，程大雷这次行动，总得来说也不是很顺利，真要某些事传出去，还不被青牛山的山贼笑掉大牙。 　　还是不说的好。 　　三方势力一起赶路，程大雷隔着两家之间。小白狼还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快，一路上没有再与高飞豹答话。不过，也仅仅是不快而已，山贼么，无非就是你抢我，我抢你，换个时候，小白狼抢了高飞豹也说不定。 　　高飞豹说得不错：都做了山贼，谁特么不是混蛋！ 　　不过程大雷难免还要奚落高飞豹两句：“高二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都是山贼，怎么能向自己人下手呢？” 　　“姓程的，不必你说风凉话，合着你们两家不用饿死人。”高飞豹阴冷的笑着。 　　程大雷摸摸鼻子，自己只不过信口说一句，怎么高飞豹的反应这么大，恼了！ 　　…… 　　青牛山，蛤蟆岭。 　　嗖！ 　　一支羽箭发出破空声，刺穿空气，正射在蛤蟆寨的大门上，箭尾轻轻颤动。 　　“高当家，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事不好商量，何苦动刀动枪！”黄三元站在门头上大喊。 　　顺着黄三元的视线往下望，只见蛤蟆岭下黑压压一边，飞虎寨高飞豹，秃头坡熊大熊二，野猪岭一阵风……青牛山五十多家山寨，今天竟都到了。 　　高飞豹马上喊：“黄总管，莫怪我们把事情做绝，兄弟们也是混口饭吃，你们把大门打开，我们保证不杀人。” 　　“高寨主，我们寨主不在，有些事能否等他回来再说。” 　　废话，我就是知道他不在，他如果在的话，我还能打下蛤蟆寨嘛。 　　“黄三元，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数十之内，如果再不开门投降，兄弟们就要打上去了！” 　　黄三元急的满头大汗，山下的人数足有数千人，其中既有七十老叟，也有黄口幼童，整个青牛山的山贼，不分老幼，竟然倾巢而动。 　　蛤蟆寨虽有防御设施，但挡不住这许多人。 　　况程大雷这次行动，把山贼中能打的都带走了，留在山寨的只有关鱼一人而已。 　　“关兄弟，你看他们如此雄壮，吾等该如何是好？” 　　关鱼眼睛眯成一道线，睥睨的神色道：“以吾观之，土鸡瓦犬耳。” 　　黄三元又道：“黑马之上，铜盔铁甲者就是高飞虎。” 　　“吾观其，如插标卖首耳。” 　　黄三元一激灵，好熟悉的感觉，该不会又是一个韩玄之吧。 第104章 鱼死了网也不会破 　　“十” 　　“九” 　　“八” 　　…… 　　高飞虎数得很慢，但却给黄三元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反观身边的关鱼，却仍旧一张重枣脸，眼睛眯得一条线。 　　哥呀，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使出来好不好。如果没有本事，请不要摆出高手的表情。 　　远远山道之上，程大雷奚落高飞豹没取到应有的效果，转身开始奚落小白狼。 　　“白当家，你看你这山贼做得，竟差点也被人劫了。就好像你去黑石城抢劫，如果马被人偷走，是不是很丢人。” 　　一路行来，程大雷这样的风凉话说了不少，很是拉了一波仇恨。 　　正行着，前方乌压压黑影，程大雷停下马，表情有些发愣。 　　“你们干嘛呢？” 　　哗！ 　　人群忽然扭过头来，看到程大雷时愣住。高飞虎正数着数，猛回头也是吓了一跳。 　　这煞星怎么刚好这个时候回来了！ 　　嘟，收到恐惧值99 　　嘟，收到恐惧值88 　　嘟，收到恐惧值…… 　　程大雷有些无语，心想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这帮人至于这么害怕嘛。 　　“大当家，他们要抢我们山寨！”黄三元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呼啦！ 　　青牛山的山贼转圈将程大雷围住。 　　程大雷委实也吓了一跳，若是一家一户想要抢自己，这也不算奇怪。可眼前足有三五千人，整个青牛山的山寨都出动了。关键是为什么呢，自己有那么招人恨么？ 　　不仅是程大雷，高飞豹和小白狼也有些困惑，小白狼分明看到自己杏花岭的人也加入这次抢劫蛤蟆寨的行动中。 　　为啥呀？ 　　“秦蛮，子龙动手！”程大雷爆喝。 　　在高飞豹和小白狼还没回过神时，二人已被踹到马下，再回过神已经分别有两柄枪抵在二人脖子上。 　　“程当家，咱们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吧？”小白狼苦笑道。 　　“别废话，好像你没抢我山寨似的。”程大雷没给她好脸色看，冲着前方大声喊道：“高当家，近前说话，大家向来和睦，为何要对我蛤蟆寨动手？” 　　“程寨主勿怪，弟兄们只是混口饭吃。” 　　“你想混口饭吃，就要抢我山寨。”程大雷冷笑道：“大家也别废话，你兄弟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带着你的人滚，我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如若不然，我一枪捅了他，咱们放手打一场，说实话你的人虽多，我蛤蟆寨还真没有怕的道理。” 　　程大雷五个人的时候就敢挡黑石城一千，何况现在不仅有了人，还多了赵子龙这种猛将，他更加不会害怕。 　　高飞虎也没想到，偏巧不巧，自己弟弟竟落在对方手中。现在所有人都看向他，等着他做最后的决断。 　　于虬然近前低声道：“大当家，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事到如今，咱也只能狠下一条心来。” 　　高飞虎斜睨了他一眼：“狠你麻痹，那是我亲弟弟！” 　　高飞虎没有杀弟的决心，高飞豹也没有牺牲自己的觉悟，形势僵持下来。 　　“看来高寨主还没拿定主意，那我就帮你一下。”程大雷伸手一指：“谁去为我取他项上人头！” 　　张肥喳喳笑道：“吾万军丛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 　　“哎呦呦。”程大雷赶忙将这愣货拦住：“三爷，冷静，冷静。” 　　“阁下的首级，我收下了。” 　　此刻，忽然一白袍小将冲了出去。银枪白袍，宛若一道白色闪电，眨眼之间已冲进阵中，硬生生闯出一道线。 　　硝烟战场上的一点银芒，千军万马中的一条游龙，正是银枪龙胆的常山赵子龙。 　　只是一合，便将高飞虎挑落马下，然后扬长而归，如若无人之境。 　　“大哥！”高飞豹大喊，他却以为高飞虎已被斩杀。 　　“没事，我没事！” 　　高飞虎从地上爬起来，到现在他没弄明白怎么会事，只是肩膀已经出现一个血洞。 　　人人目裂胆寒，天下竟还有如此骁勇之将，偏偏还落在程大雷手中。有此一人在，便己方有千军万马又如何。 　　高飞虎背后的冷汗一层又一层，他刚才着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着。 　　“多谢程寨主饶命。”高飞虎道：“请上山！” 　　人群分开一条道路，虽然人人都拿着兵器，眼中不乏贪婪，却是无人敢动手，只能目送着程大雷等押着高飞豹和小白狼等人上山。 　　“还请程寨主放了我兄弟。”高飞虎在山下喊。 　　“高寨主，我先留你兄弟住几天，改天一定给你送回去。” 　　“你！” 　　“怎么高寨主也想来我山上做客？”程大雷冷笑道。 　　高飞虎一惊，咬着牙道：“程寨主若想留我弟弟，那就让他在蛤蟆寨住几天，只愿他没有什么闪失，否则，也莫怪我鱼死网破。” 　　“鱼死了网也未必会破。” 　　程大雷丢下一句话，押着高飞豹和小白狼两拨人走入山寨。回到山寨后，就把他们丢进地牢中。 　　然后，程大雷把黄三元，关鱼等人召集到议事厅。 　　“大当家，幸亏你及时回来，现在他们零零散散都撤了。” 　　黄三元说了一句，看到程大雷还阴沉着一张脸，难道这还不值得高兴。不知怎地会事，黄三元感觉程大雷这次回来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莫名让人觉得怕。 　　“说说吧。” 　　“说什么？”黄三元一头雾水。 　　“呦，还不说实话是不是，非要我问出来么。”程大雷道：“说说这些天你们谁干了什么事，把他们都得罪了？” 　　“没有啊，我这些天连山寨大门都没有出。”黄三元。 　　“你也没有？”程大雷问关鱼。 　　关鱼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看来二人真没有做什么坏事，那程大雷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青牛山五十多家山寨联合，老幼妇孺齐上阵，一共五千多人要打自己的蛤蟆寨。这种劲头就是挖人祖坟也不至于吧……可自己的确没做过什么得罪他们的事，自己的人缘不是一直都好到爆么。 　　赵子龙和关鱼见面，二人相谈甚欢，一叙别情。 　　程大雷窝在太师椅上，脑袋里还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第105章 心怀大山河么 　　程大雷刚回屋子，柳芷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爷，您先烫烫脚，水正烧着，等下就能洗澡。” 　　程大雷的衣食住行都由柳芷照顾，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连程大雷的衣服都是由她洗，无微不至到令程大雷都觉得不好意思。程大雷并不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人，由这样一个水灵的小姑娘贴身伺候着，老实说……感觉还蛮不错。 　　“这个世界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呐。”程大雷将脚放入水盆中，连日奔波的疲惫此刻才消减些。他想起一事，问道：“柳芷，你觉得他们为何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缘还是蛮不错的。” 　　“大概是他们吃不上饭吧。” 　　“吃不上饭就能抢我，去哪儿说理去。” 　　程大雷没好气的说一声，伸手去拿毛巾，柳芷早已拿着毛巾蹲在他脚下。 　　咦……好堕落啊，忙让柳芷站起来，他可受不起这个。 　　程大雷始终无法理解这个时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这个小妾可以随意送人的时代，程大雷所作所为简直可以算作男人标杆。 　　漫长的冬日闲适且无聊，伸手能将手指头冻掉的天气里，什么都做不了。程大雷想做些什么，也只能等着来年开春。他也只好和所有人一样，窝在山寨里熬冬。 　　终日和柳芷窝在屋里逗闷子也没什么趣味，偶尔程大雷也会随秦蛮一起出去打猎，以作消遣。 　　本是兴趣所至，但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大雪封山，积雪厚处有一人多高，山洞、树坑、悬崖都被隐在大雪之下，一脚踏错，结果可能就是一命呜呼。 　　幸好有秦蛮引路，才算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秦蛮，我能做什么？”程大雷裹着大袍子，手中握一杆长矛。 　　“别添乱。” 　　“……”程大雷。 　　“大当家你小心些，别惊了树洞中的山熊，咱们今天能打些狍子，野兔就行。” 　　“好打么？” 　　“不好打。” 　　二人继续往山中走，大雪覆盖，一片白茫茫，可雪地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个深坑，连里面的黑土也被翻了上来。 　　“秦蛮，你仔细看看这里，这是什么动物挖的？”程大雷激动道。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如果真出现什么古怪的动物也不算奇怪：三头犬，半人马之类的。 　　“人。” 　　“呃……好吧。”程大雷有些尴尬：“谁挖这些干嘛，不怕把手冻僵？” 　　秦蛮停下脚步，指着眼前的雪林道：“大当家，你莫看这里白雪封山，其实厚厚的积雪下面还长着不少植物，可以用来填肚子，我从前就挖过，当然现在用不着了。” 　　“人参？” 　　“草根。” 　　程大雷撇撇嘴，正行着，前方雪堆中突然冒出两个女人。像是一对母女，母亲大概三十岁，可模样显得更老，女孩不过七八岁，都裹着黑色麻布袍子，脸上挂着黑泥。 　　“你们是干嘛的……”程大雷眼前一亮，莫非是什么新职业：“女巫？” 　　“挖草根的。”秦蛮从怀里掏出一块菜饼，塞到女孩手中：“你们是哪家山寨的？” 　　两人没有回答，争着吃那块冻僵的菜饼。女人连一粒冰屑都不放过，就在程大雷面前撩开袍子，翻找掉进脖子中的饼屑。 　　“这……” 　　程大雷准备说什么，秦蛮拍拍他的胳膊，带着他离开了。 　　二人没有继续打猎，而是回到山寨。程大雷心情郁郁，那个女孩的眼神总是在他脑海中出现。 　　程大雷来到地牢。 　　“大，大！” 　　“小，小！” 　　“哈，又是大，老娘赢了，老娘一直大，从来都大！” 　　还没走进去，就听到大声的喧哗声。程大雷走进看才发现，小白狼和高飞豹两拨人正隔着牢房中间的栅栏赌色子。 　　其中最兴奋的就是小白狼，她似乎完全忘了高飞豹曾经想对他们下黑手。 　　“呵，你们玩得挺热闹，要不算我一个。” 　　见程大雷进来，两拨人才离开栅栏，回到各自牢房中，睁大眼睛看着程大雷。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决定先释放一部分人，剩下的人继续关着，看你们表现。你们几个里面，谁想第一个出来？” 　　一伙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忽然一个人站起来，道：“姓程的，你不用假惺惺装好人，老子是不会向你服软的，谁走我也不走，老子和你死磕。” 　　其他人扼腕叹息，那表情分明再说：这话本该我说的，怎么让他抢了先。 　　程大雷感觉莫名其妙：山贼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硬骨头了。 　　杏花岭和飞虎寨两拨人竟没有一个要走的，人人表情亢奋，说什么宁肯死在牢里，也不会离开牢房之类的话。 　　程大雷一开始觉得这是因为山贼的骨气，后来明白不是这么会事，这帮人是真不想走。 　　“不行，今天必须走八个，你们两拨人商量一下，看哪几个走。”程大雷道。 　　“老李，你走吧。” 　　“哥哥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就让我在这里多住两天吧。” 　　“放心，你放胆去吧，以后你的老母我孝敬，你的孩子我养，你的老婆……” 　　这样的对话在牢房内乱成一片，搞得像被关在这里是天大的幸运，放出去反而是死路一条。 　　这时候有人给牢房送饭，程大雷也就出来了，他脑海里还是一头雾水，琢磨不明白是怎么会事。 　　刚出地牢，就被刘悲喊住。刘悲带着程大雷到蛤蟆岭的蛤蟆嘴处。这里是蛤蟆岭的制高点，从这里望去，整个青牛山大半都收入目中。 　　“刘兄，干嘛呢，要开饭了？” 　　“大当家，你来看……”刘悲信手一指，如沙场点兵，挥斥方遒。 　　程大雷近前一步，站在刘悲身旁，远眺望去。 　　“山若冰砌，林若雪雕，天地魁伟，不过如此。”程大雷用一种天下英雄唯使君与吾耳的眼神看着他：“此等雄浑景色，凡夫俗子不懂欣赏。刘兄怀里，有大山河呀。” 　　“你说什么呢？”刘悲看了程大雷一眼：“我是让你看，偌大一个青牛山，只有蛤蟆寨有炊烟……” 第106章 霸道么 　　顺着刘悲手指方向望去，整座青牛山都在冰雪的覆盖下，银山玉树，天地苍莽，宛若个琉璃世界玉乾坤。 　　造物瑰伟，不过如此。 　　可总觉得其中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人气。 　　现在正是吃午饭时候，蛤蟆寨已经生火造饭，炊烟袅袅。可偌大一个青牛山，也只有蛤蟆寨燃起炊烟。 　　“他们是……” 　　“断粮了。” 　　“该不会这么严重吧？” 　　“就是这么严重。” 　　情况比程大雷所想得更加严重。今年开春以来，老天没赏下一滴雨，幽州千里之地大旱，春种一石，秋收八斗。刚入冬，老天便迫不及待降下一场大雪，埋入土中的庄稼还没发芽便被冻死在土里。 　　蛤蟆寨因为系统奖励一口山泉，程大雷对这一点体会不深。蛤蟆寨的生活总之是过得去的，然而蛤蟆寨之外的生活，程大雷并无法想象。 　　千里大旱，幽州城已有人用童男童女祭天秋雨；北蛮部草原便沙地，牛羊成群饿死，呼尔勒带人来黑石城打草谷；刘悲的家乡有恶霸逼死交不出田租的佃户，刘悲怒而杀人，带着关张前来投奔程大雷…… 　　诸多事情，千头万绪，但追本溯源其实都是由这场大旱引起。 　　食不果腹，饿殍满野，人们易子而食，析骨而炊这些史书上才能看见的文字，距离程大雷也并不遥远。 　　“整座青牛山都快吃不上饭，再如此下去，他们肯定会再次铤而走险。到时五千饿夫，为了活命，怕蛤蟆寨未必能挡得住。这件事，大当家要早作打算。” 　　程大雷已可以想见这些人为了活命，不顾一切向蛤蟆寨冲锋的景象。凭着蛤蟆寨百八十口人，怕还真挡不住。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个机会，如今这年景，人命贱如狗，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招兵买马，扫平青牛山其他山寨，一统青牛山。”刘悲。 　　程大雷没有回答，依旧看着山下。只见远方山林中，有两个人鬼鬼祟祟，正往雪中埋着什么。 　　“他们在干嘛？” 　　“埋死人。” 　　“埋个死人用偷偷摸摸的么？” 　　“不偷偷摸摸被人挖出来吃了怎么办。”刘悲理所应当道。 　　程大雷胃里一阵干呕。 　　“已经开始死人了，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会越来越多。”刘悲道：“大当家如果看不过去，可以把我们山寨的粮食散出去，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山寨怕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刘悲看向程大雷：“两条路，大当家会怎么选？” 　　“似乎第二条路对我没什么好处？”程大雷。 　　“也不能说一点好处没有吧，至少能得人心，或者求个心安。” 　　程大雷沉默下来，一时没有做声。 　　嘟，正所谓霸道无情，强者争霸天下的路，注定是用无数尸骨堆砌，趁此机会招兵买马，扫平青牛山，勇敢迈步你崛起的第一步。 　　嘟，正义的少年喔，你周围的人们正在水深火热中，身为一个心怀正义的少年，尽己所能帮他们度过难关。 　　正在程大雷沉默的光景，他接连收到两条系统提示。这还是系统同时发布两个任务，一道选择题，当程大雷接受其一的时候，必须放弃另外一个。 　　这不太好选。 　　午饭时程大雷没有吃多少东西，蛤蟆寨的伙食还算不错，有酒有肉，可捧着手中的碗，程大雷却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下午程大雷独自一人离开山寨，他牵上瘦马，腰上佩剑，单人独骑去了落叶城。 　　随着时间流逝，落叶城通缉他的风声已落了下来。可就算这样，程大雷也是在塞给卫兵一袋铜板后，才顺利混入落叶城。 　　牵马走在街上，街道冷清得紧，天寒地冻的也没多少人会出门。 　　程大雷是来寻苏樱的。 　　他牵马走进酒楼后院，早有伙计把马接过来，酒楼大半都是蛤蟆寨的人，所以都认识程大雷。 　　“大当家。” 　　“嗯，苏小姐呢？” 　　“老板娘在大厅，今天恰好有人找他？” 　　“什么人呐？”程大雷信步向大厅走去。 　　“苏家的人。” 　　酒楼大厅，散座着几个人，小蝶站在苏樱身后，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 　　今天苏家来的人不少，都是苏家的老人，还有苏樱的同族兄弟，以及城里几位有威望的老人。 　　苏墨林是苏樱的大伯，在家中威望很高。他从进门开始便黑着一张脸，斜睨着周围。 　　“苏家的女儿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苏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我已被赶出家门，从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苏家的人。”苏樱。 　　“这酒楼本来就是苏家的，你既然自认不是苏家的人，便该把这酒楼还回来。” 　　“喂，你们这是不讲道理，当初是你们把酒楼留给小姐，现在看酒楼生意好了，便想把这酒楼要回去。”小蝶。 　　“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么，果然是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奴才。”苏墨林冷哼一声，望着苏樱道：“现在要么把这酒楼还回来，从此你的生死和苏家无关。要么就乖乖和我回家，别在外面丢苏家的脸。” 　　“这里干嘛呢？” 　　“是谁在说话，这里就没一个懂规矩的人么？”苏墨林斜过眼去。 　　一个裹着大袍子的人挑开门帘走进来，抬起眉毛：“我在说话，怎么了？” 　　眼中精芒暴露，杀机淋漓，苏墨林宛若被山中的大虫盯上一般，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往上钻。 　　黑石城外，斧劈呼尔勒，血不仅落在他身上，也浸入他心里。耳濡目染，程大雷早沾染一股豪横之气。 　　“你是谁？”苏墨林下意识竟站起来，如临大敌。 　　“滚！” 　　山林中的野兽闯入猪圈，哪怕只是打个喷嚏，就已能令院内的家禽牲畜瑟瑟发抖。 　　小蝶惊讶的看到，刚才还如岳临渊的苏家人，此刻竟灰溜溜的离开。 　　苏樱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从程大雷腰上扯下一块手帕。 　　程大雷一身冷汗：“哈，我正要送给你，没想到就被你发现了，你真聪明。” 　　“你怎么来了？”苏樱不置可否。 　　程大雷耸耸肩：“我来找你买点粮。” 第107章 一个好人 　　青牛山有五十几家山寨，老弱妇孺都算上，大概有五千多山贼。蛤蟆寨是有几万斤粮食，却是杯水车薪，养活不了这五千多口子人。 　　苏樱把程大雷引进后院屋子，等火炉烧起来，屋里才渐渐暖和起来。程大雷把袍子脱下来，自己盘腿坐在炕上。 　　“你怎么想起管这件闲事？”苏樱。 　　“天天眼前都有人死，若是看不见也就罢了，看见了总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苏樱盯着程大雷的脸看了一会儿，将面前的茶杯斟满，慢慢说：“落叶城没你要的粮食。” 　　“没粮？”程大雷睁大眼睛。 　　“赤旱千里，不仅落叶城没粮，整个幽州城都没你要的粮食。而且如今粮价暴涨，你有钱也买不起。” 　　“我可以抢的？” 　　“抢一二十万斤粮食？” 　　“不太现实哈。” 　　“呵呵。” 　　“难道就真的做不到么。”程大雷。 　　“却也并不是没有法子，只是一般人做不到而已。” 　　“其实我这个人除了长得俊一点，也挺一般的。” 　　“……”苏樱。 　　…… 　　“你山寨能换粮食的只有那些辣椒。落叶城在幽州不过是一个小地方，幽州在帝国也是个小地方，整个帝国是东贫西贵，南富北贱，想要换粮食，就要往南走。”苏樱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出一道线，最后停在一点，写下两个字：扬州。 　　扬州熟，天下足，从古至今，扬州都是天下粮仓。 　　“从这里到扬州有多远？” 　　“穿过冀州，兖州，豫州，走上三五个月总是能走到的。” 　　程大雷无语的看着苏樱，那表情分明再说：你这不是扯淡么，等我回来，人都差不多饿死了。 　　“陆路就要走这么久，落叶城靠海，可以走水路，顺风五天能到，来回大概要半个月左右。” 　　“十五天么？”程大雷想了想：“好像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 　　“这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可大海波涛汹涌，瞬息万变，海盗、河匪、当地豪强，一个不好，便是有去无回。曾经也有不少人走这条路，却是九死一生。” 　　程大雷直起身，抓起炕上的袍子：“那就这样定了，你帮我备一艘大船，我今晚就要用。” 　　走出房门，院内的伙计厨子都在，到了冬日，湖底捞的生意也冷清下来，总的说来，他们最近都很闲。 　　“大当家，这就要走了，不多待一会儿么？” 　　“走了，走了，歇不了啦。” 　　程大雷出了落叶城，一路快马回了蛤蟆寨。 　　“大当家，你去做什么了，这么冷的天？” 　　蛤蟆寨和和睦睦，因为天太冷的缘故，连日常训练都没有。校场零零散散的人，都是吃饱了饭出来消化食的。 　　“忙活起来吧弟兄们，要干活喽。” 　　…… 　　高飞虎受伤之后，一直卧床养伤，最近已有些好转。但他不愿走出屋子，关键是不知道有人向他要粮，他该怎么办。 　　飞虎寨算是青牛山最大的一家势力，但人多每天吃的粮食也多，今年大旱，抢东西也没什么收获。还亏得从蛤蟆寨换回来几百斤粮食，才撑了一些日子。 　　但熬到今天，飞虎寨也马上就要断粮了。这个漫漫长冬天，自己该要怎么熬过去。 　　每到饭点，都有无数双眼睛往蛤蟆寨方向望，看着那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流口水。 　　“蛤蟆寨有几万斤粮食吧。” 　　“人家才不用饿肚子，要我能活在蛤蟆寨就好了。” 　　这样的声音，高飞虎总能听到一些，他也没有办法。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加入蛤蟆寨了。 　　“大当家，我有个主意……”于虬然走进屋子道。 　　“军师，你有主意！”高飞虎眼前一亮：“你有办法搞到粮食？” 　　“没有。” 　　“那什么主意？” 　　“我派几个手脚利索的兄弟趁天黑潜入蛤蟆寨。” 　　“偷点粮食出来？”高飞虎眼前又是一亮。 　　“不，偷估计够呛，我们一把火烧了蛤蟆寨的粮仓，到时候大家要死一起死，再让他们猖狂。” 　　高飞虎看了于虬然好久：“军师，你可够狠的呐。”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凭什么大家都要饿死，就蛤蟆寨活着。” 　　“烧人粮仓，这种缺德事，会断子绝孙的……” 　　‘好消息’ 　　‘好消息’ 　　正这个时候，锣声从山下传来。这声音一到耳边，高飞虎就感觉头一阵阵疼。 　　这声音好久没听见过了，怎么又响起来了，程大雷这又搞什么幺蛾子。 　　“妈的，我亲自去看看，他要再搞鬼，就烧了他的粮仓。” 　　高飞虎怒发冲冠，带着于虬然亲自赶往蛤蟆寨。等他到了的时候，发现蛤蟆岭下已经聚了太多人。各家各寨的首领都到了，看来大家这些日子吃不饱肚子，每个人都够闲的。 　　“高寨主来了，高寨主……” 　　高飞虎走过去：“蛤蟆寨这次又搞什么鬼？” 　　“我们也是刚到，还没弄明白怎么会事，估计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 　　“高寨主，咱们商量一下，大家联手，打下蛤蟆寨。” 　　这个时候，蛤蟆寨的大门开了，众人都望过去，只见先出来的是高飞豹和小白狼两拨人。 　　“兄弟，程大雷没有怎么着你吧？” 　　“他敢！没看我都胖了么。大哥，你可是瘦了。” 　　十几个人都是白白胖胖，高飞虎看着这一幕，枉自己还担心他，看他的样子，当初该是自己被抓进去啊。 　　程大雷这时才走出来，冲着山下的人挥挥手。 　　“诸位，诸位……” 　　“程大雷，你又耍什么幺蛾子，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从今天开始，蛤蟆寨开始放粥。” 　　山下的众头领还在乱哄哄议论，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众人恍然回过神来，几百双眼睛都看着程大雷。 　　“我没有听错吧？” 　　“他说得是真的嘛，该不会耍我们吧。” 　　“他有这么无聊么？” 　　“有。” 　　“程大雷，你究竟搞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高飞虎盯着程大雷。 　　“为什么？”程大雷摸摸鼻子，无比严肃道：“因为我是个好人。” 第108章 腰缠十万下扬州 　　程大雷并没有撒谎，他的隐藏属性就是：一个好人。虽然这个隐藏属性，目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用处，看系统介绍，似乎是和魅力值有关，但也没发挥过作用。 　　高飞虎并不相信程大雷，他用警惕的眼神盯着程大雷，来回打量他好几遍。 　　“姓程的，你究竟弄什么玄虚？把我们当猴耍么，不要以为整座青牛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无怪高飞虎不相信，包括他在内，其他各山头的首领也都不太相信程大雷口中说得。 　　“年轻人。”程大雷拖了个长音：“不要年纪轻轻就什么都不相信了，有些成熟并不值得。” 　　“……”一片雅雀无声。 　　叮咚，程大雷觉得这个逼装得绝对满分。 　　“好啦，各位稍安勿躁，我点几个人，和我一起出去干趟活，各家有能打的，也别藏着掖着，毛遂自荐也是欢迎的。”程大雷顿了顿：“毛遂自荐这个词你们听得懂吧？” 　　“……”群贼。 　　无论众山首领信或不信，事情却是不能不做。程大雷选了赵子龙、高飞豹、小白狼，张肥随行，刘关留在山寨主持大局。当然，徐神机是必不可少的，这个毒奶法师，决不能把他留在山寨。 　　“爷，让我陪你一起去吧？”柳芷道。 　　“这次是出去做事，不是去玩，下次吧。”程大雷揉揉她的脑袋。 　　“我也可以做事，家里人都出过海，我也会水。而且一路上我也能照顾你。”柳芷道。 　　程大雷倒是差点忘了这件事，柳家人本来就是水军，操船如水，他们也都是行家。遇到海盗什么的，他们也有经验。 　　那么，就带上吧。 　　连夜将辣椒运到港口，一艘大船早已在那里等待着，入城的各方面关系，苏樱已经提前打点好。 　　一番忙碌，自不必说，最后将辣椒全部装上船。眼看就要出发，程大雷一直没有看到苏樱。 　　“你家小姐呢？”程大雷问一直操持忙碌的小蝶。 　　“我家小姐病了，染了风寒。” 　　“不严重吧？” 　　“不太严重，只是不能来送你了。” 　　“那嘱咐她好好养病，我回来再去看他。” 　　程大雷迈步要登船，见小蝶也跟上船来，他奇怪道：“你跟着做什么？” 　　“和你一起去呀，我替我家小姐照顾你。” 　　“咦，都要照顾我，我最近有这么受欢迎么。” 　　上的船来，水手撑蒿起航。 　　“走喽！” 　　水手们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三面帆扯满，顺风而行。 　　嘟，正义的少年喔，你接受任务，帮青牛山群贼度过寒冬。 　　今日里，程大雷腰缠十万贯，要乘风下扬州。 　　…… 　　上船之后，内行和外行就立刻看得出来。像小白狼和高飞豹，在地上凶得狠，一旦上船立刻慌的跟什么似的。相比之下，小小的柳芷却在船上如履平地。 　　程大雷稍微好些，至少没有晕船。他在船上转了一圈，也没什么自己能帮忙的。如今操船水手都是原先柳家的人，船上的诸多事情内行得紧。 　　转了一圈，他还是选择回到船舱。刚走进舱门，程大雷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小童立在房间里，唇红齿白，粉雕玉砌。 　　“怎么认不出来了？”小童转了一个圈。 　　“苏家小姐？”程大雷睁大眼睛。 　　苏樱捂着嘴咯咯笑，声若银铃般在舱内回荡。 　　程大雷一时还真没敢认，苏樱此时换了男装，做仆人打扮。可普通的仆人装穿在她身上，勾勒出亭亭玉立的身材。粉唇玉面，眼里像含着秋水。 　　“你不是病了么，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你自己又不会做生意。扬州是豪富之地，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懂么？” 　　苏樱又捧出一套崭新的袍子：“扬州人都很势利，你若穿得破破烂烂，他们会看不起你的，根本不会和你做生意。” 　　程大雷手扶过布料，丝绸质地，入手像扶过女儿的肌肤一样。单单这件袍子，也值七八两银子，搁在前世算是奢侈品了。程大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这衣服是你绣的？” 　　苏樱脸上一红，却没有回答。 　　千针万线，这样一件袍子，怕是要做上好几个月。 　　“大当家，大当家……” 　　一阵黄莺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柳芷大步跑进船舱，在看到苏樱时，脸上笑容瞬间顿住。 　　苏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随即脸上浮现另一种笑容。 　　“柳家小姐，一向未见，进来可好？” 　　“我现在是爷的奴才，这小姐二字万万担不起。” 　　“哪里话，我们是幼时相识，这些日子，也亏得你照顾他，我还要多谢你。” 　　“我本是爷的奴才，随身服侍也是应当，这谢字从苏小姐口中说出不太合适吧。” 　　苏樱和柳芷早就认识，算是闺中密友，从前在一起聊聊刺绣，聊聊诗词什么的。这件事程大雷早就知道，可看二人今天说话的意思，程大雷怎么觉得有一股火药味。 　　咦，原来古代也有表面闺蜜哦！ 　　船借风力，风借船行，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没有出什么事端，五天后顺利抵达扬州。 　　这里是扬州千舟城，还未下船便听到港口人声鼎沸，隔船往下望，港口热闹至极，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 　　果然是个好地方嘛。 　　程大雷换上苏樱为自己准备的袍子，素红的底子，脖子上围着貂绒，腰间佩着长剑。 　　这幅装备，让高飞豹羡慕得啧啧称奇，口中道：在幽州，城主也就这扮相了。 　　可程大雷总感觉自己这幅打扮，像穿貂带金链子的社会大哥。幽州的审美和扬州的审美该不会有什么误差吧。 　　“都给我听好了，咱们是北国来的世家子弟，眼界气派都得给我有，扬州这边嫌贫爱富很严重的。别都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丢了我们的面子。” 　　“眼界气派，如果咱们没有怎么办？”高飞豹道。 　　“装！” 　　苏樱已经和程大雷交待过，扬州是个好地方，只有先把面子装起来，才有够资格的人和自己做生意。 　　还未下船，繁华已经入眼。 　　这里便是扬州，千载繁华地，多少才子诗人的故梦，小桥流水比不得佳人美貌。 　　今日，程大雷来了。 第109章 扬州是个好地方 　　这里是扬州，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的扬州。 　　扬州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既有名垂千古的好文章，也有腰身比水还软的好女人。 　　当然，也有别的…… 　　码头停泊着大小船只无数，客商船夫往来如梭，单单一个扛麻袋的苦力，穿着气质也与幽州不同。 　　乱哄哄的码头上，有一伙人格外明显。码头上的人见了，纷纷避让，实在躲不过的，也只得硬着头皮打个招呼。 　　“路爷，您辛苦，最近一向可好。” 　　“小六，别废话，这个月的份钱你还没交，今天挣了多少钱，拿出来吧。” 　　“路爷，您手下开恩，这是我给老母看病用的，等下次，我一定凑齐给您送过去。” 　　“废什么话，你拿过来吧你。” 　　一伙人一拥而上将这汉子踢到在地，把钱袋从他怀里搜了出来。路子野用手掂了掂，喊了声晦气，挥挥手道：“滚滚滚，别在爷眼前碍眼。” 　　路子野是漕帮的人，漕帮不仅扬州一地有。在这个时代，水路运输有极重要的经济地位。码头上总会聚集着这样一拨人，靠水吃饭。大家都是用短刀、棍子抢地盘，拼下来的就是漕帮。 　　路子野算是这个码头的负责人，进港的货船，做经济的牙行，扛麻袋的苦力……总之，就算是在码头讨饭的乞丐，也得给漕帮贡献一份钱。 　　程大雷在甲板上往下望，此地的繁华景象也是令他大开眼界，心中迫不及待想要领略一下扬州的风土人情。徐神机、高飞豹、张肥，赵子龙、柳芷、苏樱、小白狼随他一起下船，其他人仍留在船上。 　　“下船后记得唤我公子，咱们是北国世家，别把山贼那一套带出了，扬州是个文质彬彬的所在。”下船之前，程大雷在做最后的吩咐，其他人他都不担心，担心的是张肥和高飞豹这两个憨货。 　　几人都已迫不及待，有种土老帽第一次进城的期待。 　　可是，几人还未下船便被拦住了。 　　“怎么都是第一次来扬州，连扬州城的规矩都没人懂么。” 　　七八个人堵在船头，路子野斜睨着脸，满口扬州官话。 　　徐神机几人面面相觑，倒不是因为被人拦住，而是这些人的话他们听不太懂。扬州土语和幽州口音大相径庭，众人虽然勉强能听懂几个字，却连不成一串话。 　　程大雷是听得懂的，而且还会说，不过此刻他没有开口。 　　路子野拧起眉头，满脸不耐烦道：“一个会说人话的都没有，一群土老帽。” 　　大概是能猜出个意思，一时间都有些自卑，目光闪烁想寻个主事的人，目光都望向苏樱。 　　苏樱也不会说扬州土语，表情有些尴尬。 　　此刻一个戴小帽的人钻出来，道：“诸位，诸位，我是此地的牙行，诸位可以叫我富贵。” 　　路子野：“富贵，是你小子啊，你和这群乡巴佬讲讲规矩，别让我们动手。” 　　富贵满脸堆笑，冲徐神机道：“诸位爷，这位是漕帮的路爷，这里是路爷的地盘。” 　　徐神机倒是知道漕帮，也明白漕帮在码头的势力，他拱拱手道：“原来是漕帮的兄弟，诸位辛苦辛苦……” 　　“谁是你兄弟。”路子野连眼皮都没抬。 　　“……”徐神机。 　　“诸位，你们到漕帮的地盘做生意，就要讲扬州的规矩。” 　　“这里什么规矩？” 　　“咱们是过十抽一。搬运货物的工人，必须是漕帮的人。你们能卖给谁不能卖给谁，也得由漕帮做主。”富贵道。 　　“过十抽一，意思是十成货有一成是漕帮的？”徐神机知道漕帮在码头的势力大，但没想到漕帮的势力大到这种地步。 　　“如果这规矩我不想守呢？”这时候程大雷分开众人走到船头。 　　程大雷说的是扬州官话，口音还十分干脆。路子野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穿着锦袍，脖子上缠着貂绒，腰带上一颗硕大的宝石。 　　只是看了一眼，路子野便差点捂嘴笑出声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这是哪儿跑来的蛮子，这幅打扮是不知道咱们扬州的天气呐。” 　　“估计在他们那里，这都是好打扮了。” 　　“呵呵，乡巴佬。” 　　程大雷满头黑线，他便知道扬州的审美观和幽州是不同的，得，现在被人当成穿貂挎蜜的东北大哥了。 　　路子野摆摆手，示意周围安静下来，他道：“这规矩是漕帮定的，为的也是大家生意兴隆，如果你不想守也成，那船上的人和货都不能下船，万一其中藏污纳垢，窝着山贼海盗什么的怎么办，我们漕帮也得保一方安定不是。” 　　咦，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山贼的。 　　“是这样么……”程大雷笑笑，招招手道：“来，你近前来，我给你讲讲规矩。” 　　“讲什么规矩？”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想要钱么，告诉你，爷手指头缝里露出个三瓜俩枣也够你一辈子吃喝。” 　　路子野打量程大雷一眼，这人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教养，但估计很有钱，是个北国来的暴发户。 　　他咧嘴笑笑，搓着双手靠近：“算你小子懂规矩，你有什么东西啊？” 　　“看仔细了。”程大雷手摁绷簧，锵啷一声宝剑出鞘，甩手一挥，从路子野脖子上划过。 　　一剑封喉。 　　血滴答答流出来，路子野的尸体晃了三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程大雷将剑甩了甩，血滴在空中划过，黑铁剑身不沾一丝血。若说李行哉给程大雷留下的这柄剑委实不错，杀人不沾血，有时候也不能小瞧这个世界的锻造技术。 　　满场俱惊，张肥和高飞豹睁大眼睛看着程大雷，脑中想的是：不是说要讲文明懂礼貌文质彬彬么，可程大雷怎么…… 　　他就算在蛤蟆寨当山贼的时候，也从未这样过呐。 　　富贵吓得跌了一跤，结结巴巴道：“你，你……” 　　程大雷还剑入鞘，用绣帕捂嘴，口中不耐烦道：“告诉诸位一声，我欧巴欧公子到了，从今天开始，这地界儿爷立规矩。” 第110章 十日擂 　　码头上乱糟糟一片，人群如蚁般围上来，有人踮起脚尖往这边望。 　　“谁呀，谁死了。” 　　“是漕帮的路子野，他被人杀了。” 　　“胡说八道，在漕帮的地盘谁敢杀他。” 　　“死得好，这混蛋早该死了。” 　　呼啦啦声响，一群拎着大棍的壮汉围上来，黑压压一片，看人头数足有百八十众。 　　这些人都是漕帮的弟兄，一时间将货船围得水泄不通。围观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摇头：他们闯下滔天大祸，这下是难以脱身了。 　　一人分开人群，走到船前，昂起头打量程大雷等人一眼。 　　“什么来头，还没下船就敢杀人，够狂的啊！” 　　程大雷以眼神示意徐神机，却见他一张脸吓得蜡黄，此刻已经没了主意。再看苏樱，却也没有好上多少。 　　哎，手下没有得力人，这种场合还得自己亲自说话。 　　“你是什么东西？” 　　“某叫李佳明，是路爷的副手，听漕帮孙老爷子的命令，在这里管事。” 　　“你这样的狗东西，有资格和我说话么？”程大雷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仰起头看着周围一脸厌烦：“扬州是什么破地方，连个懂规矩的人都没有。” 　　“你！” 　　李佳明眉毛跳动两下，大手一挥：“弟兄们动手，替路爷报仇。” 　　漕帮手下群情激奋，挥舞着大棍就要冲上来。此刻只听得呼啦一声响，从船舱内涌出一帮人。手中握着短刀，身上背着弓箭。此刻刀已磨利，铁弓已开圆，直指船下诸人。 　　双方剑拔弩张，隔着船头对峙。 　　都是山贼出身，真如果动起手来，却也没有半点怕的道理。 　　李佳明却有些迟疑，这帮人没下船就敢杀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他们来得当真好凶。 　　“最近公子信佛，不想多造杀业。”程大雷摆摆手，冲李佳明道：“千舟城最好的客栈是哪里？” 　　“渔阳楼，你问这个做什么？”李佳明拧着眉头。 　　“你这种狗东西不配和爷说话，爷今天在渔阳楼歇脚，让你们漕帮管事的人今晚来渔阳楼来见我。” 　　周围人齐刷刷的看着程大雷，此人当真是好大口气。程大雷如此狂妄，一时间李佳明却是摸不清程大雷的底细，心中有些打鼓。 　　“下船。” 　　程大雷一行人沿着木梯向船下走来，对围着他们的漕帮壮汉视若无睹。他们都将目光看向李佳明，等着他拿主意。 　　李佳明心中翻来覆去，猜不透程大雷的来路，眼见程大雷已要走出他们的包围圈。 　　“等等。”李佳明忽然道：“杀了漕帮的人，漕帮自然有人去找你说话。阁下，留个名字吧。” 　　程大雷突然回头：“姓欧，欧巴欧伐若就是我。” 　　“欧巴！” 　　李佳明张开嘴巴，等再回过神来时，程大雷已带着人扬长而去。 　　“李爷，咱们现在怎么办，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李佳明咬咬牙，忽然恶狠狠道了一声：“去找孙老爷子，绝不能饶了他们。” 　　…… 　　穿街过巷，扬州繁华尽收眼底。千舟城还不算扬州最繁华的城池，也不知扬州府的主城会是怎样情景。徐神机一行人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单单一个千舟城，已经不知比落叶城好上多少。据苏樱和柳芷所说，千舟城的胭脂都比落叶城强上许多倍。 　　街道两边商铺林立，行人穿行不息，程大雷查看街上行人的信息，发现优秀人才一抓一大把，顶级人才也不算罕见。 　　这才是一个古代大城该有的景象，相比扬州，幽州根本就是穷乡僻壤，早知道自己就该穿越到扬州啊。景色好，女人也好，江南女子肯定不和幽州府的大脚老娘们一样。 　　当然，真若在扬州府当山贼，说不得早就被那个少侠当怪杀了。 　　不过扬州虽然人杰地灵，但路上程大雷也是一个绝世人才都没看见。看来普通人中，能达到顶级就是极限，绝世人才万里无一。 　　但程大雷手上已经有四个传说潜力的人，前景还是蛮好的。 　　前方乱哄哄的，行人围成一团，扯着嗓子喊好，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大雷等人信步走了过去。 　　一座硕大的擂台，大旗上斗大一个武字。 　　最近是金龙镖局东家武天吉的五十大寿，金龙镖局在此摆下十日擂，一为扬金龙镖局威名，二为宴请江湖兄弟。 　　守擂之人是金龙镖局总镖头罗银山，江湖号称铁爪鹰，使柄铁鞭，横行江湖诸多年，从未失过镖。 　　擂台立下规矩，无论胜负，上台就有一两银子的赏钱。能在罗银山手中走上十个回合，便会被金龙镖局引为上宾，能打赢罗银山就可得二百两雪花银。 　　这差不多等于海选了，千舟城习武之人上台挑战的不少，今天已经是立擂的第十天，莫说获胜者，便是能在罗银山手中走上十个回合者也寥寥无几。 　　程大雷近前看的时候，擂台上正在动手，一个年轻后生与罗银山站在一起。三个回合，年轻后生已被罗银山打得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罗银山近前，抓住后生的胳膊，硬生生将他小臂折断。一阵哭爹喊娘般的惨叫，白色骨头碴子都露了出来，本来还有几个想上台的，此刻也吓得不敢动弹。 　　摆了十日擂，上台就有一两银子拿，金龙镖局撒出银子无数，有些根本没有本事的人也上台，就为了一两银子赏钱。 　　罗银山被搞得烦不胜烦，今日出此重招，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丢下一两银子抛在那后生身上，罗银山道：“抬下去，用这钱给他看伤。诸位，擂台上拳脚无眼，若有真才实学，欢迎上台挑战，大家以武会友。若半点本事没有的人，就不要上来丢人现眼，免得被我的铁爪打死。” 　　程大雷斜眼往台上凑了一眼，道：“子龙。” 　　“属下在。” 　　“上去，废他一条胳膊。” 　　赵子龙还未上台，突然听得哇呀呀一声爆叫，一人窜上擂台。 　　“那家的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今天让你三爷爷来教训教训你。” 　　程大雷一捂脑袋，怎么让这憨货上去了。 第111章 风紧扯呼 　　罗银山拧起眉头：“擂台校技，无非以武会友，你这莽汉为何出口伤人。” 　　“不就是打么，废什么话，今日三爷爷就当老师，教教你什么是功夫。” 　　程大雷一捂脸，若真有本事说这话也就罢了，可张三爷那两下子，上去后不就是挨揍么。 　　罗银山气得咬牙：“好莽汉，愿你的本事和口气一样大，那边有兵器，你是要比拳脚还是比兵器？” 　　擂台边摆着一排兵器架，上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皆有。张肥走过去，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杆长矛。 　　罗银山挥挥手，吩咐手下将他的铁鞭抬过来。 　　“黑脸汉，刀剑无眼，你给我仔细了！” 　　“来呀！” 　　张三爷爆喝一声，众人耳边嗡嗡作响，再回过神来，三爷已抱着铁矛冲了过去。呼嘞嘞宛若一匹黑马，矛尖向着罗银山喉咙扎去。 　　“捅天！” 　　罗银山心中一惊，这一矛来得好急，来势汹汹，自己一时竟无招架的办法。 　　他接不得，只能退，身子一矮，长矛从他头顶扎过去。 　　罗银山惊出一身冷汗，万万不可小窥这黑脸汉子。 　　“扎地。” 　　矛在头顶狠狠砸来，罗银山就势在地上一棍，虽然险险避过，却吓得亡魂皆冒。 　　“赶猪。” 　　长矛横甩，逼的罗银山节节败退，罗银山内心有些崩溃，前两招听上去正常又威风，可这第三招听上去就觉得……这是把我当猪赶么。 　　程大雷此刻来了精神，张三爷了得啊，竟能将罗银山逼到这种田地。刚才他已查看过，这罗银山的等级是顶级。此刻再看张肥的信息，惊奇的发现他的等级已升到优秀。 　　果不愧是传说潜力的人，自己将‘三手矛’给他才多长时间，升级竟然这么快。 　　擂台上，罗银山已站稳脚跟，他使一根铁鞭，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瞅准机会逼到三爷三步之内，令他手中的长矛施展不开。 　　三招过后，张三爷已露疲相。程大雷叹口气，以优秀对顶级，虽然能占一时便宜，却难以取胜。 　　罗银山却是越打越猛，手中铁鞭使得威风赫赫。原来这黑脸汉也就是头三招猛，之后一泻千里。哼，无非是一个没有本事的妄人，今日倒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脚下微动，罗银山已用灵活的步法闪到张肥背后，抄起铁鞭向他后脑砸去。 　　“竖子敢尔！” 　　一声爆喝，却见一白袍后生窜上擂台，一枪便将罗银山格开。 　　此人自然就是赵子龙。 　　他刚亮相就换得台下一片齐声好，有些少妇小姐还不停冲他抛媚眼。 　　啧！ 　　果然颜值就是正义，赵子龙生得可是真俊，白袍银枪标致得令人发指。如赵子龙这种颜值，是可以让姑娘以身相许的，而像张肥，就只能换得来世当牛做马了。 　　“三哥且在一旁观战，此人交给我来。” 　　张三爷惊得一身冷汗，多亏赵子龙及时出现，敢才若是一鞭打实，自己一条命也交待在这里了。 　　罗银山获胜一场，顿时有些趾高气扬，冲赵子龙道：“哪里来的娃娃，和那黑脸汉子是一样货色。爷爷看你年纪小，不想取你性命，快快滚蛋吧。” 　　“子龙，莫要饶他，给他点颜色看看。”张肥吃了败仗，在台下大叫。 　　赵子龙剑眉一挑，长枪探出，他身穿白衣，好若一条出海锦龙。 　　“好！” 　　台下齐刷刷的叫好声，大多是大姑娘小媳妇口中喊出来的。罗银山吓了一跳，这是搞什么，他们都疯了。 　　程大雷也宛若看到前生某些偶像的粉丝，她们……怎么就亢奋了。 　　在无数啦啦队的助威下，赵子龙如有神助，铁枪在手中使出花来。而罗银山却是士气大丧，一连吃瘪，二十回合之内被赵子龙一招翻背青龙挑翻。 　　好！ 　　罗银山没想过他会败，而失败又来得如此快，等他倒在地上时，还没明白是怎么会事。等他回过神来，只看一道寒芒向自己扎来。 　　“不……不要！” 　　擦！ 　　枪尖捅入罗银山小臂，换来一声凄厉惨叫，他已铁爪功扬名，江湖赫赫扬名铁爪鹰，这次小臂被打断，就算再能接好，功夫也大打折扣。 　　躺在地上，手捂着胳膊，以恶毒的眼神盯着赵子龙。 　　好！ 　　台下却如煮沸的白粥般沸腾起来，年当芳龄的女子纷纷解下身上的香囊往台上丢，瞬间赵子龙就沐浴在一片香囊雨中。 　　传说有美男子潘安，在街上走一趟，姑娘丢过来的鲜花和瓜果都能装满一车。看着这一幕，程大雷暗暗感慨：潘安再世，也就这样啦。 　　话说自己和赵子龙的颜值也没有什么差距，总的来说不相上下吧，怎么自己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啧啧，看来扬州城的审美观也有问题。 　　赵子龙挑起擂台上的二百两赏金跳下台来，把银子交到程大雷手中。 　　却听得周围乱糟糟响，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向这边挤来，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将赵子龙生吞活剥相仿。 　　“诸位，冷静冷静，他还是个孩子，你们不要这样……” 　　赵子龙今年不过才十五岁，按照程大雷的观念就是个孩子。 　　“诸位，我是他的经纪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他已经累了，需要休息。” 　　没人搭理程大雷，这些女人就像疯了般往这边闯，这幅景象却是把程大雷几人吓了一跳。 　　他抓起手中的银子包袱，挥手抖开，纷纷碎银如雨般落下。 　　“爷今天高兴，赏了。” 　　哗啦啦人群围过来，有些是抢银子的，有些是奔着赵子龙来的，乱哄哄挤成一片。如此却也把金龙镖局的人隔开。 　　“大当家，风紧扯呼。” 　　“扯呼扯呼。” 　　程大雷趁着这机会，赶紧开溜，不知跑出多远，看身后没人追来，才算是松了口气。 　　程大雷跑得气喘吁吁，拍了拍赵子龙的肩膀：“没想到啊，你有成为偶像的潜质。” 　　“什么是偶像？”赵子龙一脸懵懂。 　　“呃……”程大雷指指自己：“像我这个样的，就是偶像。” 第112章 文人雅集 　　渔阳楼，据说是千舟城最好的客栈。 　　南来北往的客商在千舟城做生意，往往都选择在这里落脚。一来是这里房间舒适，饭菜可口，服务也是极周到。客人旅途寂寞，想要城内青楼女子陪宿，只要银子给到了，客栈也能满足；二来，这里聚集了太多商人，有北地过来运皮货的，也有南地的茶商，甚至也有飘扬过海，将异域货物贩卖到此地的南洋客商。 　　另外，住在这里也是某种身份的象征，生意人总要讲究个体面。 　　掌柜姓牛，名唤牛本善，是千舟城的场面人物，和许多达官贵人都有来往。 　　今日黄昏时分，牛本善迎来一拨客人，听口音是北地来的。为首的派头大，脾气也很大。穿着是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却贴身带着两个小妾。虽然都是男装打扮，但牛本善迎来送往，练就一双好眼力，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这种事情也常见，来往的客商都带着中意的妻妾，有些在扬州做生意的几天，也会雇某位青楼女子陪侍，甚至在本地都有外室。 　　令牛本善吃惊的是这两个小妾的模样，即便放在美女如云的扬州城也是鹤立鸡群，牛本善觉得，就算在宫里陪皇帝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了。 　　看一个男人的本事，就看他身边的女人，这句话无论在那个朝代，总是有几分道理的。 　　如此，牛本善对几人说话也恭敬起来。 　　“诸位客官一路辛苦，欢迎来本店歇脚，本店有七处小院，目前丁字号还空着，诸位今晚就在丁字号歇息怎样？” 　　“让你们伺候的人都出去，饭菜每天送来就好。” 　　“自然，自然，他们笨手笨脚怎么照顾得好几位尊贵的客人。”牛本善满脸堆笑，忽然想起一事：“诸位，今晚甲字号的客人会办一场辩宝大会，只要是本店入住的客人都可以参加，几位若有兴趣，晚上可以去看看。” 　　‘辩宝大会’在渔阳楼倒是经常出现，东南西北四方的客人聚集在此地，兼之这个时代信息不通畅，有些货物无人识得的情况也是有的。所谓的辩宝大会，便是某个有财力，有面子的商人出面，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品茶论道。聊聊年景如何，各自都带着什么货物。 　　也是一个交流信息，扩展人脉的场所。 　　会上各人的地位自然就是有所带货物的贵贱决定。 　　‘啊，阁下带着十斗夜明珠，啧啧，我观赵兄的模样与过世的家父有八九分相似，今日我就斗胆，认你当干爹了’ 　　‘来呀把那个卖炊饼的赶出去，等等，他有个妻子姓潘，等等，这件事还能再聊’ 　　徐神机几人都将目光看向程大雷，程大雷略沉吟片刻，道：“辩宝大会么，有时间我会去看看的，不过今晚估计会很忙，看时间吧。” 　　说着，有伙计带着他们来到丁字号，这是一座独立的院落，和前生的五星级酒店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胜在地方大，特别大。 　　程大雷一行人住进去，也是半点问题没有。 　　刚歇脚，程大雷就把徐神机和赵子龙发出去打探消息。渔阳楼住着不少客商，打探消息也灵便，现在程大雷对千舟城的情况是两眼一摸黑，急需知道外面的情况。张肥，高飞豹几个不甘寂寞，也想出去逛逛。 　　对于他们程大雷是不太放心的，口中道：“你们出去是出去，但不能离开客栈，别在外面生事。” 　　“我们再生事，难道还有大当家能惹事么……”高飞豹。 　　“……”程大雷。 　　最后，张肥、高飞豹、小白狼兴致勃勃的出去了，院子里只留有程大雷、苏樱、柳芷三人。 　　程大雷进了屋子，北地睡炕，南地卧床，两地有很大差异。 　　程大雷走进屋子后，长长松了口气，把脖子上的貂绒解了，老实说一直戴着这玩意，还是蛮热的。 　　“爷，您先洗洗脸吧，我伺候着您歇一会。”柳芷用铜盆端着井水进来。 　　程大雷的确有些累了，这种累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是精神方面的压力。 　　“你这一路肯定累坏了，我刚打的水……” 　　正这个时候，苏樱用铜盆端着井水进来，见到柳芷拿着毛巾立在程大雷身边，双方目光都愣住了。 　　“怎么了？”程大雷眨眨眼睛问：“你打水干什么？” 　　“没什么，我喝。” 　　“这么大水盆，你肚量好大。” 　　…… 　　渔阳楼的晚上总是很热闹，来此地做生意的客商聚在一起，交流生意上的消息，也有文人骚客聚在一起，以酒助兴，谈些诗词歌赋。 　　渔阳楼二楼，今日正有一帮年轻人之间的雅集，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有正值妙龄的青楼女子，捧着琵琶，瑶琴，浅吟低唱。 　　风流才子，风流才子，不风流能叫才子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都齐了诗兴。 　　“妙，婉儿小姐一舞倾城，不才刚才偶得一首，为几位助兴。” 　　“此时正值冬日，不如我们就以冬为题……” 　　所谓文人雅集，无非就是一些文人骚客聚在一起，聊聊茶道，书画，围棋，诗词歌赋…… 　　此时一行人正在尽兴，就见楼梯口鬼鬼祟祟冒出两个脑袋。此二人不是旁个，正是张肥和高飞豹两个。 　　所谓千古文人侠客梦，放在张肥身上却正好相反，他糙汉的外表下，有颗文艺青年的心。高飞豹的情形也差不多，山贼的职业，体内也住着个湿漉漉的骚年。 　　二人碰在一起，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不过，以文化程度上来说，高飞豹是不如张三爷的。 　　二人在客栈转了一圈，慢慢就混到二楼。从二人内心出发，对这种文人雅集还是很向往的。 　　“什么人！”名叫唐如才的年轻人发现了两人，道：“你们是干嘛的？” 　　被发现之后，张肥和高飞豹都有些尴尬。张肥整整衣衫，近前一步道：“兄台勿怪，我们也是本店的客人，听得你们在这里聚会，特来拜访，大家以诗会友。” 　　“你长这个模样……”唐如才道：“你说这个话自己信么？” 第113章 北国风光 　　出来混要讲装备的，名将的装备是白马银枪，侠客的装备是铁剑长发，书生才子的造型当是白袍、折扇、玉佩、贴身铺纸研墨的小童一个都不能少。 　　当然，装备够了颜值也得在线，不然装备置办得再齐全，也是薛蟠而不是贾宝玉。 　　两方面来讲，张肥和高飞豹都不及格。 　　唐如才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个是出苦力的下等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混进渔阳楼。肯定是听到二楼曲声响，所以上楼想偷看唱曲的姑娘。 　　意识到这点后，唐如此当时就想把这两个人赶出去。不过转念间，他又冒出个主意…… 　　如今酒也喝过，曲也听罢，兴致差不多快要散了，倒不如在这两个人身上做做游戏。 　　“你们也会作诗？” 　　高飞豹当时便挺起胸膛：“略懂而已。” 　　咯咯！ 　　那身着彩衣，刚才舞动腰肢的婉儿小姐捂嘴轻笑。唐如才强忍住笑，挥挥手道：“来来，笔墨伺候，让我们也膜拜膜拜二位的大作。” 　　周围七八人是与唐如才交好的同伴，都以戏谑的眼神盯着张肥和高飞豹。听口音便知是北国人，当今天下的文章一在京城，一在江南，京城是帝国首府自不必说，江南是繁华之地，诗书文章盛行。至于北国……那里向来是不通教化的蛮荒之地，据说那里的人，如今还茹毛饮血呢。 　　这唐如才也是机灵，怎么就想到拿这二人做戏，当真是为今日添了不少酒兴。 　　“来，我与二位磨墨，膜拜二位文采。” 　　“或是诗，或是词做上一首，由婉儿之口唱出，明日定轰动全城。” 　　如今的诗词传播，主要还是通过青楼歌姬之口，青楼承载很多社交作用。而文人才子雅集，既不可没有酒，也不可没有歌姬助兴。而今日，唐如才等人还是戏耍张肥二人的意思居多，一众人嬉嬉笑笑，那婉儿轻啐一口，香唇中吐出‘讨厌’二字。 　　如此换来更多的笑声，那年轻人饮一口酒，要去吃婉儿口上的胭脂。 　　张肥却是冷汗哗哗落，他是楞，但不代表他傻。如今这宴会是什么滋味，他怎会品不出来。 　　这帮人分明就是将二人当猴耍！ 　　此时就该笔走龙蛇，写出一篇震惊四座的诗，狠狠打一下他们的脸。 　　奈何，张三爷习武的本事不错，在文艺方面虽然有爱好，却委实不擅长。 　　“诸位，是我们莽撞了，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唐突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场面话一说，张肥就想走。谁知唐如才冷笑一声，道：“想走么……你们鬼鬼祟祟，我看是贼吧。” 　　“若是写不出来，就拿他见官。” 　　“唐公子往城主府递张条子，就能要你二人的姓名。” 　　唐如才是千舟城唐家的人，家里是开绸缎庄的，其叔父在城主府任职。相比幽州，繁华的扬州各样官职更齐全些，权力也更大。 　　张肥和高飞豹也没想到随便逛逛，就惹到城里的大人物，此刻他心中已有三分火气，换作其他人，早就钵子大的拳头擂上去。奈何今日张三爷还是以文人自居，不想动武，失了自己‘文人’的体面。 　　“我们两个才疏学浅做不出来，不过我家公子要在的话，他肯定能做得出来。” 　　“你家公子……该不会是想溜吧？”唐如才。 　　“你们如果不信，就让我把我家公子请来……” 　　“去一个人，我倒是不相信，北蛮子里面还有会做诗的……” 　　此刻程大雷正在一楼大厅闲逛，高飞豹隔着楼梯张望一眼，立刻喊道：“大……公子，公子，快过来，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程大雷和柳芷苏樱一起，信步走上二楼。 　　“他们不让我们走。” 　　“咦……谁们？”程大雷抬起头扫了一眼。 　　不知怎地，当程大雷的目光扫过身上的时候，唐如才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激灵灵打个寒颤。 　　张肥简单把事情说了，指了指唐如才。 　　“喔，原来是作诗喔。” 　　不知怎地，张肥隐隐觉得，程大雷的语气有些兴奋的意思。 　　“今日爷就赏你们个脸，给你们个颜色瞧瞧。” 　　程大雷执笔在手，心潮澎湃，穿越者必做清单，有一条一定是抄诗，如果不能抄，唐诗宋词元曲……自己九年义务教育岂不是白背了。只是幽州荒僻，不通文墨，自己一肚子诗才也没有显摆的机会。 　　扬州可是诗词之乡呐，自己随便拿出来一首，不就震着这帮人瞠目结舌。 　　唐如才几人盯着程大雷，早已打探出来他的来历，北地来做生意的商人。怪不得一身铜臭味，穿着像个暴发户，凭这种人会有什么诗才。 　　“阁下倒是写不写？”见程大雷一直握着笔，唐如才不耐烦问道。 　　“容我想想，想想。” 　　“呵！不会和你的手下一样想不出来吧？”唐如才冷笑。 　　程大雷不是想不出来，而是不知道该抄哪一首，没办法，肚子里存货太多，偏偏程大雷还有些选择困难症。 　　罢了，就是它了。 　　程大雷饱蘸浓墨，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唐如才一见，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几人也捂着嘴，尤其是那婉儿，更是憋得满脸涨红。 　　无他，主要是因为程大雷字太丑了。他前生没用过毛笔，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没有刻意练过，在程大雷的认知中，字够用就行。这在青牛山都算好的，青牛山不识字的大有人在，至少程大雷会写。当然，到扬州这种诗书之乡，程大雷这首字就成了被嘲笑的对象。 　　字写成这样，会有什么好诗才。 　　有人笑得前仰后合，唐如才强忍住笑：“阁下的字没有先生教过吧？” 　　“是啊，怎么了？”程大雷抬起头，困惑的望着他，手中笔不停，写下一串鬼画符般的字迹。 　　唐如才视线落在纸上，本想奚落对方几句，但在看清楚笔下的内容时，顿时睁大了眼睛。 　　歪三扭四，如同蛇在纸上胡乱爬过，出现一串墨字。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第114章 半篇震江南 　　寥寥十二个字便勾勒出一遍北国画卷，唐如才这些人都是懂行的，立刻就领略到词中的妙处。 　　程大雷继续握笔。 　　‘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 　　唐如才倾着半个身子，许多人都向这边望来，一句‘欲与天公试比高’激得众人心生豪横，似乎要有十大碗酒才能浇透心中块垒。这不是江南水乡的和风细雨，而是北国的大山大河；这不是才子佳人的小情小爱，这是燕赵男儿的慷慨之歌。 　　胸中有山，诗中才看得见山，胸中有水，笔下才走得了水。唐如此看着程大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他的胸怀里有什么，出得下这样的诗句。 　　像是有整个江山。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唐如才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一种情绪在怀里酝酿，只等随着程大雷笔下的墨字倾泻而出。可奇怪的是，程大雷手中的笔悬在半空，下阙只开了一句，迟迟没有下笔。 　　程大雷僵硬的举着笔，额头似乎浮现三缕黑线。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词不能再写下去了。 　　下面就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可这世界根本没有唐宗宋祖，更不用提后面的一代天骄。 　　他这篇抄错了。 　　怎么办，好尴尬。 　　你说某肚子里这么多诗词，随便抄一首不就好了么，为什么抄了一首不能抄的。假若自己把这首涂了，重新再写一首，是不是更加尴尬。 　　在线等，挺急的。 　　“阁下怎么不写了？”唐如才试探着问道。 　　程大雷直起身，随意把笔抛在桌上，道：“这就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 　　“只有上阙就够了，半篇惊江南，全篇震天下，所以够了。”程大雷又把糊弄李行哉的那一套拿了出来。 　　“呃……” 　　唐如才被噎得七荤八素，他刚被词勾起情绪，正打算随着词中意慷慨激昂，可程大雷忽然告诉他没有下阙。这种感觉就类似与看了一部大片，最后二十分钟却被掐了，憋得是分外难受。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当然，当然。” 　　唐如才目送着目送着程大雷下楼，看目光中的意思，颇有种要做程大雷门下走狗的感觉。 　　他刚回过神，往桌子上扫了一眼，忽然间暴跳如雷：“字呢，你们谁把字藏起来了？” 　　楼上几人眼观心，心观口，都不说话，假装自己没瞧着。 　　程大雷刚下楼，就撞见客栈掌柜牛本善。牛本善陪着笑道：“客官是要去参加甲字号院子里的辩宝大会么，我可以让手下领路。” 　　“不了，今天有些累，明天再去看看，反正明天还有。”程大雷说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冲牛本善道：“今晚可能有人来找我，你记得告诉他们我住在丁字号。” 　　“那我一定给您记着，人来了肯定告诉他们。”说罢，牛本善又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人呀？” 　　“不必麻烦，我们已经到了。” 　　正这个时候，一群人呼啦啦闯进客栈。人头数足有七八十个，瞬间占满客栈大厅。 　　“漕帮做事，无关人等散开。”李佳明道。 　　牛本善吓了一跳，漕帮的煞星怎么到了这里。他忙拦住李佳明：“李爷，我们和漕帮的关系一直不错，每月的供奉也从没少过，今天是怎样道理。” 　　“不管你的事，躲开。” 　　漕帮的人开始清场，很快整个大厅就只剩下程大雷几人，徐神机、赵子龙也闻讯来到大厅。 　　随后，一台小轿停在客栈门口，有人掀开轿帘，一白发无须的老者缓缓走入大厅。 　　“是孙老爷子！” 　　牛本善在柜台内吓得一跌，漕帮的孙老爷子年事已高，平常人想见他一面都不易，他今天怎么也来了。 　　目光看了看程大雷一伙，他们是怎么闯下这塌天之祸。 　　“我听说有个要给码头立规矩的人来了，原来就是你这个黄口小儿？”老者抬起头，以浑浊的眼球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抿了口茶：“那还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哗！ 　　雅雀无声，漕帮孙老爷子什么地位，谁敢同他说这种话。就连那孙老爷子表情也明显怔了怔，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初生牛犊不怕虎呐……” 　　“帮主，别和他废话，先让我剁了他。”李佳明大喝。 　　“漕帮还真是没规矩啊，什么人也可以说话。”程大雷将茶杯上的浮沫吹去。 　　孙老爷子嘴角抽搐两下，狠狠瞪了李佳明一眼。 　　“人是在这里嘛！” 　　“老爷，就是这里，我亲眼看到他们进去的。” 　　“走，绝不能饶了他们！” 　　客栈外，响起一阵洪钟般的声音。有漕帮的手下跑进来，在孙老爷子耳边低语几句。 　　“帮主，金龙镖局的洪天吉到了。” 　　“我们和金龙镖局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来干什么……”老者目光放在程大雷身上，见他仍不紧不慢的喝茶，心里思索道：难道此人是金龙镖局放出来落我漕帮面子的。 　　哼，真如果是这样，漕帮也不怕你金龙镖局。 　　“让他们进来。”老者合上双目，如老僧入定。 　　“孙德龙，怎样，你要给那小子出头嘛！” 　　随着洪钟般的声音，一个年过半百的胖子走进来，此人就是金龙镖局的东家黄天吉。如今是年纪大了不再走镖，曾经年轻时，也是南国绿林道响当当的人物，金龙镖局的镖旗挂出来，南国几州，无论水道陆道，便没有一家山寨敢动手。 　　此刻孙德龙睁开眼睛：“出什么头，不是你要给这小子撑腰么？” 　　“撑什么腰，不是你要给这小子出头？” 　　咦！ 　　二人同时一楞，目光闪烁，最后将目光放在程大雷身上。 　　二楼，唐如才几个人探出脑袋往下面望。刚才漕帮到他们就吓了一跳，如今金龙镖局也到了。一个人究竟要怎么作死，才能同时把这两家势力都得罪到。 　　程大雷坐在那里，仍不紧不慢的喝茶，他忽然抬起茶壶，问：“谁给添水？” 第115章 六皇子的六 　　牛本善去看伙计，发现伙计此刻已经吓得体若筛糠，瑟瑟而抖。他终是见过一些世面，此刻大着胆子又给程大雷上了一壶茶，视线偷看程大雷，却发现他表情不变，对身边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只专注在面前的茶杯中。 　　不知是怎样的人，才有这样的胆魄，可不管他是怎样的人，同时得罪金龙镖局和漕帮两大势力，怕都要不得好死。 　　黄天吉盯着程大雷：“是你将罗银山打伤的？” 　　程大雷没有回答，恍若未闻。 　　黄天吉冷哼一声，冲孙德龙道：“孙老爷子，这个人交给我，我要把他绑在旗杆上，暴晒七日。” 　　“慢。”孙德龙摆手。 　　“怎么，孙老爷子还是要给这小子出头。” 　　“出什么头，他只是伤了你一个人，却杀了我漕帮的弟兄，如果我让他死在别人手中，漕帮的面子还往哪里搁。”孙德龙盯着程大雷，眼神像要吃死人肉的老鼠：“李佳明，按漕帮的规矩，这种人该怎么办？” 　　“三刀六洞，杀了喂狗。” 　　“不行，这个人必须交给我金龙镖局，我金龙镖局的人不是谁想打伤就能打伤的。” 　　二人谁也不想把人交给对方，一时争得剑拔弩张。而不管在谁眼里，程大雷都已变成了死人。 　　“住了吧！”程大雷忽然喝了一声，手摁绷簧，锵啷拔出佩剑：“谁要动手，来！” 　　“小子，死到临头，还……”孙德龙斜睨程大雷一眼，目光落在剑上，嘴巴突然闭上。 　　他下意识站起身，目光又在剑上来回打量几遍，眸子里竟浮现一抹恐惧。 　　“敢问阁下贵姓？” 　　这下话里对程大雷用上了尊称，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程大雷也是一头雾水。 　　“姓欧。” 　　“姓欧么……”孙德龙嘴里嘀咕了一句，视线盯着程大雷上下打量一遍，又问：“贵庚？”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还打不打？” 　　“不敢，不敢。” 　　孙德龙慌张摆手，腰微微晚低几公分。 　　黄天吉有些迷糊：“老爷子，你怎么了？” 　　面对黄天吉，孙德龙直起腰杆：“黄镖头，我劝你请回吧，欧公子贵足踏贱地，安全问题自然由我漕帮负责，我孙德龙不允许任何人威胁欧公子安全。” 　　黄天吉一楞：“你说得是什么话？” 　　“我这可是为你好啊。”孙德龙眨眨眼睛。 　　黄天吉摸不清里面深浅，这小子如此狂妄，漕帮孙老头什么样的身份，竟然也对他如此态度，莫非他背后藏着什么自己惹不起的势力。 　　不仅黄天吉不明白，程大雷也糊涂着呐。他举着剑，尴尬的立在哪里，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孙德龙回过头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堆出笑容：“如果我猜得没错，阁下应该不姓欧吧？” 　　程大雷一楞，将剑缓缓收鞘，却是没有回答。 　　他眼中错愕的表情自然瞒不过孙德龙这样的老狐狸，对方笑笑：“放心，阁下的身份我是不会泄露出去的，在城中的大小事务，都有老奴负责。” 　　我的身份？我什么身份？难道我是蛤蟆寨山贼的事情被这老不死看穿了。 　　还没等程大雷说什么，孙德龙和黄天吉已经离开客栈。程大雷一伙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其中关窍。 　　几人回到丁字号院，大家聚在一起，其他人看向程大雷的眼神都充满困惑。 　　“大当家，莫非你还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身份？” 　　“狗屁身份，我现在也糊涂着呢。” 　　“可他为什么见到你拔剑就走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程大雷捧着佩剑，手指划过剑颚上那个小小的‘陆’字，下意识想：“难道是这柄剑出了问题。” 　　剑是李行哉当初留给他的，很锋利，想也知道价值不菲，不过用处不大，还没有程大雷的斧头使得顺手，戴在身上只是作为装饰品的用处大些。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程大雷挥挥手道：“都散了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忙呢。” 　　众人都怀揣着困惑离去，程大雷踱步到窗前，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有心事？” 　　身后响起声音，程大雷回过头来，见苏樱站在自己身后。 　　“怎么还不睡？” 　　苏樱目光仔细打量着程大雷，慢慢道：“总感觉你来了扬州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难道是我脸上有灰？” 　　苏樱摇摇头：“有些狂妄。” 　　“有些狂妄……”程大雷手扶窗栏，轻叹口气：“时间不多，不得不狂啊。” 　　…… 　　离开客栈不久，黄天吉便拦住了孙德龙。 　　“孙老爷子，你把话给我说明白，那小子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护着他？” 　　“护着他，我是护着你啊。” 　　“什么意思，我黄天吉需要谁护着？” 　　孙德龙笑笑：“他……是一个你我都惹不起的人。” 　　黄天吉更加糊涂，脑海里把程大雷的模样过了一遍，没觉得程大雷有什么出奇之处。 　　“难道你没看到那柄剑？” 　　“剑……剑又如何，是把好剑，不过真正行走江湖的好手谁会佩剑，无非是那些大家族的酒囊饭袋好用一柄剑装门面而已。” 　　“可那是匹夫剑啊。” 　　“匹夫剑！”黄天吉一惊，结结巴巴问道：“难道他是……” 　　“唉，不可说，不可说，说破便是天机，而天机不可泄露呐。” 　　一乘小轿匆匆离开，只剩下黄天吉在那里脸白如纸。 　　大武明帝就是当今天子，明帝掌国三十六年，说不得有多昏庸，也谈不上有多圣明，普通而已。当皇帝的好处有一，女人是多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虽然是泛指，但其实也差不多。 　　女人多了孩子就多，究竟明帝有多少子女，怕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但整个帝国的人都知道，最得明帝心的儿子有十三个，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必在他们中间出现。 　　明帝二十二年，采天山铁，铸剑十四柄，天子剑一，帝国天子执掌，诸侯剑十二，赏给十二位王子。 　　偏偏有个六皇子，自小不喜读书，偏爱和江湖豪强，贩夫走卒交往。明帝恶其不争，喜其率性，专门为其打了一柄剑。 　　此剑名曰匹夫剑。 　　所以剑上的‘陆’字，代表的并非姓氏，而是‘六’，六皇子的六。 第116章 丈八蛇矛 　　清早醒来，阳光很好。 　　不过程大雷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昨夜没有睡好。一个人精神愈差，食欲便也愈糟糕。 　　“这是什么东西，给狗吃的么！” 　　“拿下去，这样的东西也能入口。” 　　…… 　　牛本善昨夜也没有休息好，金龙镖局和漕帮两家势力走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琢磨着程大雷的来历。早上醒来格外派了两个人注意丁字号院落的状况。 　　送饭的进去了三次，都被赶了出去。这一次，牛本善亲自进去，陪着笑道：“客官，是对小店的饭菜不满意么，定是本店的厨子不知道您的口味，您有什么可口的，我可以吩咐伙计去城里买来。” 　　“来之前家里就交待过，扬州是个小地方，诸样事情，定不能像家里一样称心如意。该受些委屈便受些委屈。但我却是没想到，扬州竟然连一份能入口的菜都拿不出来。”程大雷叹了口气：“罢了，也别难为他们，把我们带的辣椒拿出来吧。” 　　“辣椒……那是什么东西？”牛本善心里嘀咕着。 　　“早就给公子备好，这就让下人端上来。” 　　这时有人端着饭菜上来，牛本善偷眼瞧了瞧，见里面红的绿的霎是喜人。 　　“客官，有件事我要向您禀报一声，甲字号的客人想来拜会您，只是他怕冒昧来犯，惹您不开心。所以特意让我转达，请您参加晚上的辩宝大会。” 　　昨夜的事情当是已在渔阳楼传开，已经有人注意到程大雷这伙人，目前看来扬名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过程有些稀里糊涂。 　　关于甲字号的客人，徐神机已经昨天已经打听过。对方名叫耿星河，据说是京州来的商人，做的是丝绸和茶叶生意，在岳阳楼住了些日子，出手阔绰，很有面子。 　　入夜，甲字号院落里灯火通明，隐隐有乐声传到外面。 　　程大雷一伙到的时候，只见一个锦袍胖子大步迎来。 　　“欧公子，刚才我们还谈起您，没想到正说着您就来了。” 　　“昨夜就想来拜访耿兄，奈何俗事缠身，今日才得空叨扰。” 　　“快请，快请。” 　　耿星河将程大雷引到上座，一路诸多人都打量着程大雷，琢磨着程大雷的来历。究竟是怎样的背景，能同时招惹漕帮和金龙镖局两家势力却又安然无恙。 　　座上，耿星河和程大雷闲谈，耿星河这个人很和气，也很健谈，天南地北无所不知，程大雷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他只好闭上嘴巴少说话，伪装成沉默寡言，气质高冷也是好的么。 　　中央有一舞女在表演舞蹈，这女人生得身材高挑，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却是金色的。 　　混血儿！ 　　程大雷眼前一亮，忍不住在对付脚踝腰眼打转。 　　“这胡姬是我从一个波斯商人手中高价买来，今年一十九岁，欧公子若是喜欢，我便送给公子。” 　　“咦！” 　　程大雷对耿星河顿生好感，此人当真是好大方。 　　瞥了身后立着的苏樱一眼，程大雷哈哈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耿兄客气了。” 　　耿星河自然也注意到程大雷身后的苏樱和柳芷，二人虽然都是小童打扮，却逃不过耿星河的眼力。 　　“欧公子左拥右抱，享尽艳福，一般的庸脂俗粉自然看不在眼里。胡姬，你过来敬欧公子一杯酒。” 　　坐拥右抱个鬼，事到如今一个都没抱上的，都是体面人，看看人家小酒喝着，小妞抱着，小舞跳着，再看看自己，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那胡姬款移莲步，行到程大雷身边，双眼脉脉含情，腮边两个梨涡，身上肌肤如流动的牛脂。程大雷喝了她倒的一杯酒，酒中仿佛也有了她身上的胭脂香味。 　　美人计什么的，我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要坚持住啊，欧巴。 　　辩宝大会已经进行过一日，在酒席宴间，时不时有人拿出什么‘宝物’，南洋的珍珠，北山的宝石，东海的沉木，极西之地的美人……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些大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有些拿出来后，便立刻有人出价买下，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交易。 　　“欧公子，怎么一直不用菜，是饭菜不入你的口味么？”耿星河问。 　　程大雷顿时精神一震，又是自己表演技术的时候到了。 　　正在这时候，忽听得院门出乱哄哄一声，打断了程大雷和耿星河之间的谈话。 　　“什么事？”耿星河眼神一历。 　　程大雷在旁边观察着，见耿星河平素和和气气，可只是眉头一拧，便有威严渗出，令人忍不住心中一寒。 　　有一耿星河的随从快步而来：“大……老爷，门外有个人抱着东西进来卖，被我们拦下了。” 　　知道这里是辩宝大会，便有人捧着些东西过来撞运气，都说编出一套故事，这种事情也常见。 　　“这点小事还过来问我，赶走便是，无端扰了我们的酒兴。” 　　“嗳……”程大雷拦住了：“耿兄不必动怒，让他进来，看看他卖得什么东西也好。” 　　“既然欧公子开口，就让他进来吧。”耿星河道。 　　从院外走进来一人，破衣烂衫，脸若菜色，不知多少天没吃过饭。在他身上背着一样长条状物事，被厚厚的破布缠着。 　　“你要卖什么东西？” 　　“家父去世前，留下一件兵器。” 　　“什么兵器？” 　　年轻人把背上的东西取下，解开上面破布，一柄旧矛出现在大家眼前。大家都递过去眼睛瞧，只见这矛已不知放了多久，上面都生满铁锈。 　　“欧公子，我在岳阳楼住了些日子，总是会遇到这样的人，言必称传家之宝，真是搞得我烦不胜烦喔。” 　　其他客人也发出笑声，看来这样的事情他们都没少遇见过。 　　程大雷却是离席走过去，这长矛的形状隐隐有些熟悉，他不禁问道：“这兵器有名字嘛？” 　　“有，家父生前曾是一镖师，从北地得到这件兵器，据家父说说，这兵器的名字叫做……”年轻人顿了顿：“丈八蛇矛。” 　　程大雷眼前一亮，咦，竟然恐怖如斯。 第117章 　　蛇矛已经生锈，看不出本来模样，但入手极沉重。 　　“这兵器你想卖多少钱？” 　　“一百两。” 　　“嗯？”程大雷心道竟然这么便宜。 　　年轻人目光闪烁：“给十两银子就行。” 　　“咦？” 　　“您多少给点，别让我白跑一趟就行。” 　　看来这年轻人也未必知道这兵器的价值，喊出一百两只是想撞撞运气，在见到程大雷眼神后立刻就怯了。 　　本来一百两程大雷还有些犹豫，谁知道这兵器是不是传说中那柄。但价钱如此便宜，对程大雷来说，也只是洒洒水啦。 　　程大雷掏出十两碎银，塞到年轻人手中，然后抬手抄起地上的蛇矛。 　　蝴蝶扇一扇翅，多少事情被改变，英雄埋没荒野，本该吟血的神兵也蒙尘，程大雷将兵器抛给张肥。 　　“喏，这是你的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张肥接到兵器时，程大雷隐隐觉得那蛇矛发出一声低吟，宛若龙鸣。 　　是因为物归原主么。 　　耿星河拍手笑：“恭喜欧公子得到宝物，不知这兵器有什么奇特之处，公子说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其他客人脸上也投来笑意，至于这笑容是表达善意，还是有嘲笑程大雷被人骗了的心思，那就说不好了。 　　“一件小玩意儿，不足挂齿。”程大雷坐回酒桌。 　　耿星河报以干笑，又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欧公子怎么一直不吃东西，是饭菜不合口么？” 　　“哈……蛮合口的。”程大雷象征性的夹了一筷子，可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嚼蜡。 　　“……”耿星河。 　　大家都在大块朵颐，虽然不是为吃饭来的，但再如何说，渔阳楼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可程大雷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大家吃得都是猪食么。 　　“如果不是很可口，欧公子也不要勉强，让客栈再做就是。”耿星河道。 　　“怕他们也做不出来我想吃的菜。”程大雷摇摇头，冲身边的柳芷道：“把我们带的辣椒交给厨房，让他们做几道菜送来。” 　　“是。”柳芷答应一声去了。 　　耿星河道：“欧公子，你刚才提到的辣椒是什么东西？” 　　“是我家乡的一种土特产，不算什么。” 　　“不知欧公子这次来扬州，带了什么货物？” 　　“今天主要是喝酒，不谈生意的事情。” 　　这时耿星河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夜大家谁不是为做生意来的。难道眼前这位是某个大世家的子弟，狂到不把银子当银子的地步。 　　二人继续在一起闲侃。过不多时，有岳阳楼的伙计端着食盒进来，将里面的食物搁在程大雷面前。 　　“爷，您往锅里放的是什么东西，一放进锅里，整个厨房都冒香气，馋得我们厨子口水都流出来吧。” 　　“你没有偷吃吧？” 　　“这个不敢，不敢，您的人一直在旁边看着。” 　　就连耿星河都向盘子里投来目光，见程大雷立刻开始大块朵颐，看他的吃相，像是吃得天上龙肉一般。 　　“欧公子吃得就是那辣椒么？” 　　“耿兄，可以一起尝尝？” 　　“那就却之不恭了。” 　　耿星河夹了一筷子，立时感觉辣味在口腔里炸开，眼泪差点落下来。 　　程大雷哈哈笑道：“第一次尝到都是这样，来，把菜分给大家，让大家都尝尝。” 　　辣椒在桌子上传开，诸人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食物，随之便造成不错的反响。 　　耿星河放下筷子，拍拍手道：“太辣了，我是吃不惯的，不过这种食物若是拿出去，当是能换些钱的。” 　　耿星河这种人，凭借商人的直觉，他就能觉察到其中的商业价值。 　　“欧公子，这辣椒你还有多少？” 　　“倒是有一些的。” 　　“卖嘛？” 　　程大雷注视着耿星河的眼睛，轻轻摇摇头：“来，喝酒，今天咱们不谈生意。” 　　“……”耿星河。 　　…… 　　次日天明，程大雷就迎来了登门拜访的人。都是昨夜酒宴上见过的客商，对方开口便要二三百斤辣椒，价钱也出得足够高。 　　程大雷直接把人哄出去了，他们根本不是程大雷要等的人。 　　在中午时分，耿星河亲自登门，程大雷把对方请到屋里，嘱咐柳芷沏上一壶茶。 　　这才是程大雷要等的人。 　　“欧老弟，我已经让人去码头问过，听说你带来一船的货，我冒昧猜一下，船上都是辣椒？” 　　这才是聪明人呐。程大雷看了耿星河一眼，直接问道：“什么价？” 　　“痛快，老弟你要什么价？” 　　“我不要钱，我要粮食。” 　　“多少？” 　　“三十万斤。” 　　耿星河沉默片刻，道：“这辣椒只有你一个人有么？” 　　程大雷点点头。 　　“好，这船货我要了，三十万斤上好稻米，十天内凑齐。” 　　程大雷摇摇头：“我等不了十天。” 　　“那七天。” 　　“抱歉，我也没有七天时间。” 　　“连七天都等不了么？”耿星河咬咬牙：“五天，最少五天！除了三十万斤稻米，我再把胡姬送给老弟。让她陪老弟快活几天，等五天后，我把三十万斤稻谷装上船。” 　　程大雷当真有几分动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耿星河一怔：“五天都不行。” 　　“我很想答应耿兄，但奈何我真的没有这么长时间，我最多再等到明天。” 　　耿星河也没有纠缠：“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叨扰老弟了，但老弟，在一天之内能拿出三十万斤稻米的，怕是没有几个。” 　　“那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再等等。” 　　看着耿星河离去的背影，程大雷轻叹口气，事情就真的做不到么。 　　在下午时分，程大雷等到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是漕帮的孙德龙，他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程大雷摸不准对方的笑意，摆摆手道：“坐。” 　　“公子在这儿，哪有我坐的份儿，我站着伺候就行。” 　　程大雷更加糊涂：“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斗胆问一句，阁下可是……”孙德龙比划出一个六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程大雷皱起眉头，也同样比划出一个手势：“六六六？” 第118章 隐藏属性的作用 　　看到程大雷比出这手势，孙德龙一颗心落了踏实。对方已然承认，事情自然再不有假。 　　“六……公子，放心，老奴绝不会将公子的身份泄露出去。” 　　程大雷眨眨眼睛，我的身份，我什么身份，莫非这老小子看破我是山贼了。 　　“嗯，你自己明白就好，不要说出去。”程大雷板着脸。 　　“一定，一定。” 　　孙德龙将胸脯拍得邦邦响，紧跟着他用饱含深情的目光端详着程大雷，那眼中的慈祥令程大雷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奴自别京城，屈指已三十年，没想到六公子已这么大了。” 　　程大雷惊讶的发现，说着孙德龙已摸起眼泪。他脑袋里稀里糊涂，六公子，六公子又是那个？ 　　他只好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是是，老奴失态了。”孙德龙擦干眼泪，耿耿忠怀道：“六公子此来扬州，可有吩咐老奴做的？” 　　“嗯？”程大雷扭头看着他，眼神愈发奇怪。 　　程大雷并不知晓，这孙德龙本是一个阉人，说白了就是太监。他少年入宫，随宫中侍卫学了一身好武艺，自明帝登基后，便在明帝身边服侍。 　　三十年前，戎族侵略京师，明帝带着一帮后宫宾妃，文武大臣逃出京都，其中便有这孙德龙。后兵荒马乱，孙德龙和明帝走散，沦落到扬州一地。 　　后来虽然戎族被赶跑，但孙德龙自知回宫也是死罪，便在扬州扎稳脚跟。仗着身上的文武艺，再加上心性狠戾，慢慢熬到漕帮帮主这个位置。 　　不过，他心里对皇族还是十分忠诚的，也不好说是忠诚，自幼在宫中长大，他骨子里早已将自己一条命看做是皇家的。 　　程大雷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但孙德龙如此表现，却着实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已知道，公子在码头有一船货，公子定是突发兴致，想做做生意，老奴斗胆问一句，公子这船货可否卖给我？” 　　程大雷一楞，脱口而出道：“我要粮食。” 　　“多少？” 　　“三十万斤，一天之内我就要。” 　　“够吗？” 　　咦！ 　　程大雷难以置信的看着孙德龙，一天之内凑齐三十万斤粮食，连耿星河都做不到。这孙德龙为何敢夸这样的海口，他又凭什么对自己夸下这样的海口？ 　　“一天之内，你能凑到多少？” 　　“六公子需要多少？” 　　“自然是多多益善。” 　　“公子放心，倾我漕帮之力，明天日落之前，定然让公子见到粮食。” 　　孙德龙离开的时候，脸上挂着酡红，像突然间年轻了十岁般。 　　至于为何如此，程大雷一无所知。 　　大步离开渔阳楼，门外候着一乘小轿，四名短衣精壮汉子候在门口。一见孙德龙出来，立刻有人掀开轿帘。 　　“不坐轿了，换马。” 　　李佳明一激灵：“老爷子，您的身体？” 　　“怎么看不起我么，老爷我骑马的时候，你娃娃们还没断奶呢。” 　　一匹高头大马牵到孙德龙身边，孙德龙翻身上马，马鞭重重拍下。 　　“通知我的孩儿们，让他们在码头见我。” 　　孙德龙没有子嗣，当然这是句废话，不过他的干儿子不少，座下十虎八犬，千舟城有头有脸的狠人，见到孙德龙都得乖乖喊一声老爷子。 　　孙德龙骑马驰在街上，谁能想到，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骑马比年轻人还灵便。 　　靠河酒楼上，三条壮汉正在饮酒，忽听得窗外马蹄疾，为首的汉子向窗外张望一眼，奇怪的皱起眉头：老爷子搞什么？ 　　他们直接从二楼的窗户跃下，大步流星的奔向孙德龙去的方向。 　　一座院落内，一汉子精赤着上身，将手中过百斤的铁锤使得虎虎生风。忽然有一人破门而入：“柳爷，老爷子传话……” 　　“我已经知道了。”汉子裹上外衣，将铁锤扛上肩头：“随我去。” 　　青楼，头牌小翠云的床上，小翠云歪在枕头上，看着正在穿衣的那汉子的后背。 　　“青爷，不再陪奴一会嘛。” 　　“不啦，老爷子传下话了。”汉子在女人肚皮上捏了一把：“等爷忙完，再好好收拾你这妖精。” 　　伴着咯咯的笑声，汉子一推门而去，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洒落门槛。 　　孙德龙在街道上驰马，跟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等到码头时，孙德龙勒住马，回过头，看漕帮的十虎八犬已经到起。 　　这些人跑得气喘吁吁，哈出的呼吸在空气中变成白烟。都看着马上的孙德龙，却不知道他将大家着急到一起为的是什么事。 　　“老爷子，你要咱们做什么？” 　　“米，我要米，更多的米。”孙德龙咬着牙，如同三天没吃东西的老鼠。 　　孙德龙忽然咧嘴发出难听的笑声：“猴崽子们，都给我忙活起来吧。” 　　漕帮是盘在千舟城的一只蜘蛛，三十年来，一口一口吐着蛛丝，织着一张大网。今天，这张大网亮出来时，满城的人才知道这张大网已经是如此庞大。 　　码头的粮食自然不必提，这本就是漕帮的地盘，只要是运粮的船还没靠岸，就被漕帮低价买下。 　　城里的米店被漕帮的人一扫而空。 　　有多长一只手的，在夜里潜入官家粮仓，四五个人偷出好几车粮食来。千舟城城主在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孙德龙专程来到城主府，双方不知谈了些什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城内一些大户，本不必给漕帮的面子，这些人都是十虎八犬去谈，最后多多少少都拿了一些粮食出来。 　　等程大雷一伙第二天到的时候，就见一麻袋一麻袋的上好稻米往船上搬。最后一船根本搁不下，漕帮又专门贡献出一艘船来。 　　最后运上船的粮食根本不知多少，如果按一艘船二十万斤的荷载量，两艘船加起来，当是在四十万斤左右。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苏樱呐呐的问：“这究竟是怎么会事？” 　　“我也不太明白。”程大雷顿了顿：“大概是善良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吧。” 第119章 五陵少年争折柳 　　一个好人：正义的少年喔，在乱世中保持自己的善良是如此珍贵，请铭记，善良的人运气不会太差，你的正义会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少年。 　　这是程大雷的隐藏属性，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的隐藏属性好像不止和魅力值有关，似乎在某种情况下，还可以提升自己的运气值。 　　比如现在。 　　不然难以解释，为何孙德龙如此死心塌地的帮自己。 　　孙德龙果然没有夸口，在第二天日落前，两大船的粮食已备好，随时可以离岸。 　　孙德龙行到程大雷面前，微弯着身子：“六公子，幸不辱命，您要的粮食已经备齐，公子可否多留几日，让老奴尽一份心。” 　　“不啦，家里的孩子老婆都快饿死了，实在耽搁不起。” 　　“老婆孩子……”孙德龙皱起眉头：“六公子已经娶亲？” 　　“啊……哈哈。” 　　孙德龙看了柳芷和苏樱一眼，点点头道：“明白，明白。本来我还准备了十位歌姬，想着一路寂寞，可以让他们陪侍公子。” 　　程大雷眼前一亮，恨不得抱住孙德龙，给他来个男人间的拥抱。 　　“但既然公子随身已有侍女，老奴便不多此一举。公子身份尊崇，怎样的女人得不到，莫要被美色迷眼，还是要多读诗书，修身勤政。” 　　“……”程大雷。 　　众人一一上船，升起船帆就要起航。 　　“欧公子，欧公子……” 　　此刻，码头忽然闯进来一帮人。连孙德龙都有些奇怪，扭过头去，只见都是文士儒衫打扮。 　　“欧公子留步，留步……” 　　这些人以唐如才为首，一窝蜂的冲到船头。见程大雷已经上船，纷纷将手中的柳枝丢到船上。 　　南方的冬季，柳芷也只是冒着新绿，程大雷立时面临一阵柳枝雨，他顿时感觉一阵气闷：搞什么，这是给我送终么。 　　程大雷却是有所不知，在此时柳枝是送别的信物，柳有‘留’的意思，柳树随插随活，又有祝愿在远方一切顺利的意思在。 　　程大雷那半篇词已由唐如才之口，在仕子之间传开，自然造成不小的反响。这帮人还想寻机会去拜访程大雷，谁知道程大雷今日已经要离开。于是纷纷追到码头相送。 　　这些人还有带着歌姬的，此时也招着手中绣帕。 　　“欧公子，欧公子……” 　　“欧巴，欧巴，留下吧，留下吧。” 　　“哪儿干不是干呢，欧巴留下吧。” 　　程大雷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帮人的意思。 　　此时只见唐如才挥舞着双手道：“欧公子，此情此景，可否赋诗一首，我辈留不下公子的人，留下公子一首诗也是好的。” 　　赋诗一首，咦，又到装X的时候了么。 　　程大雷负手立在船头，做出高人模样，此刻正搜肠刮肚，琢磨抄那首。 　　抄也不好抄，要应时应景，还得没有典故。 　　‘桃花潭水深千尺……’这个不行，‘孤帆远影碧空尽……’这是送别的诗，‘莫愁前路无知己’这也是送别的诗，而且前面是什么自己记不得了。 　　这个平日没有储备还真不好办。 　　看着岸上众人殷殷的目光，程大雷怎忍心辜负，关键是他怎么能辜负这个转X的机会。但此刻船已立岸，再不抄就来不及了。 　　“文章薄伎，固弃于高贤；刀笔小能，不容于先达。” 　　程大雷令柳芷取出酒来，对着岸边众人饮尽。 　　“都在酒里。” 　　岸上人头噪噪，有人冲程大雷挥手，口中喊着什么，离得太远，却已听不太真切。 　　“……留下吧，留下吧……” 　　扬州是个好地方，既有舞文弄墨的书生才子，也有浅吟低唱的青楼女子，若是有时间，程大雷还真想在这繁华地多流连几日。但这次委实没有时间，下次吧。这次委实没有时间了。 　　虽然粮食都已装上船，但因为是逆风而行，船只能走之字形路线，回去的路要比来时的路更加困难。况大海瞬息万变，一路上回遇到什么意外，谁也没法预料。在没有回到蛤蟆寨之前，程大雷这颗悬着的心就没办法放下去。 　　黄昏离岸，行不到半日，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今夜没有月亮，大海之上伸手不见五指。 　　在平静的海面上，停着几艘小船，没有点灯，随着海波的欺负而轻轻摇曳。 　　一男人趴在甲板上：“到了么？” 　　“大当家从扬州传来的消息，看时辰约莫快到了，已经让嫂子先去了。” 　　“等他们进了包围圈就动手，里应外合，人杀了，船留下。” 　　“二当家放心，这事情咱们不是做过一次两次，船上的消息都打探清楚了，五十多号人，领船的是个公子哥，估计见到刀就怂了。”说着，这人发出两声寒笑。 　　男人也笑了：“咱骷髅岛做事，却也没出过岔子，好了，做事吧。” 　　…… 　　船行水上，除了哗哗的水响，没有任何声息。 　　“大当家，水里有人？”徐神机过来道。 　　“什么人？” 　　“说是遭了海贼落难，里面有两个女人，想上咱们的船。” 　　“走，过去看看。” 　　程大雷来到船头，看到水里一块船板搭着五个人，三男两女，脸都快被水泡白了。 　　“恩人，求求求你救救我们……”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女人撩起额前长发，看模样竟也有几分姿色。 　　“你们是怎么会事，怎么在海上？”徐神机问道。 　　“我们随老爷回乡，路上遇到海贼，老爷夫人都被海贼杀了，只有我们几个逃出来。求求您开恩，救救我们。”女人哭哭啼啼道。 　　柳芷听得可怜，道：“大当家，咱们救他们上来吧，太可怜了。” 　　程大雷仔细打量着女人一眼，女人生就一双桃花眼，不笑有三分媚意。 　　“救当然是要救的，你们也不容易。” 　　程大雷把他们五人都搭上船，那女人抹着眼泪：“恩人，太谢谢你了，奴家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人。” 　　“什么！” 　　程大雷忽然脸色一变，挥手拔剑，一剑捅进女人怀里。 　　女人睁大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为什么要当牛做马，为什么不是以身相许，呀，杀呀！” 第120章 霸气外露 　　千舟城。 　　帆船在视线中慢慢消失，孙德龙立在岸上却还是久久不肯离开。十虎八犬立在其身后，有人过来在孙德龙肩上披上大氅，猛然发现此刻的孙德龙已经老泪纵横。 　　“老爷子，水边风大，咱们先回去吧。” 　　“回去，回去。” 　　“还有一船子货，怎么处理？” 　　孙德龙自然知道程大雷留下的东西，在他的印象中，这些东西都是不值什么钱。他帮程大雷，也并不是为了程大雷的货，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尽忠表心意的好机会。 　　“随便处理掉吧，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想办法卖掉。” 　　孙德龙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这次倾漕帮之力帮程大雷凑齐粮食，但漕帮也是元气大伤。甚至，孙德龙还欠下一些债。如何让漕帮恢复元气，是一件足以令孙德龙头疼的事情。 　　这时候有人迎过来，此人是城里的一个大户，和孙德龙也算是熟识。 　　“孙老爷子，您辛苦，听说您在一天之内凑齐四十万斤稻米，垄断了辣椒，老爷子大手笔啊……” 　　“怎么你是来笑话我的么？” 　　“笑话什么？”此人一头雾水：“我是佩服老爷子的气魄，老爷子，这辣椒能卖给我一些么？” 　　咦，事情怎么感觉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在孙德龙心里，这一船辣椒本就是不值钱的。他试探着问：“你能出什么价钱？” 　　“价钱方面自然能让老爷子满意，银子我都已经带来了，只有老爷子肯卖给我一些就行……” 　　孙德龙目光环视一圈，突然发现还有很多人看向这边。看他们的意思，像也是对船上的货感兴趣。 　　如果都能按照刚才的价格，似乎这笔买卖并不吃亏，好像还能不少的赚上一笔。 　　孙德龙目光转向大海，忽然跪了下来：“六皇子，您可怜老奴呐。” 　　戎族西狄部，一个蓬头垢面的牧羊人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扭头朝向南方，露出一双澄清的眼睛。 　　“是谁又想我了，最近老是打喷嚏，或者……是说我染了风寒。” 　　…… 　　“为什么要当牛做马，为什么不是以身相许，呀，杀呀。” 　　程大雷大吼，一剑穿过女人胸脯，血从胸腔涌出来，女人呼吸越来越急促，她难以置信的盯着程大雷。 　　难道对方就因为这个理由杀死自己，这个疯子般的理由。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搞得有些懵，在这个世界，杀个把人委实不算什么，只是眼前的行为，实在有违程大雷过往的行事风格。 　　现在他的行事风格像个疯子一样。 　　“杀呀杀！” 　　在他们发愣的时候，程大雷又一剑一个杀了两个，剩下另外两个一男一女，也立刻被制住。 　　程大雷脸上的疯狂渐渐消失，他望着两个活口，道：“落到我手里，我想你们也知道自己活不成，我也并不相信你们有什么气节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世上有个词叫做生不如死。我问你们几个问题，谁回答得好，回答得快，我让他去得痛快些。” 　　“第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人？” 　　这二人被压得跪在甲板上，互相对视一眼，却又都不吭声。 　　程大雷撇撇嘴，一剑将女人的耳朵斩下，换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这是第一次，如果再有第二次，我会刺你们的眼睛，不要让我那么做，我并不喜欢，相信你们也一样。” 　　“我们是骷髅岛的人。” 　　徐神机诸人一楞，这几个人果然有问题。 　　“海盗么，你们这次有多少人动手？” 　　“岛上的弟兄有二百人，我们寨里的二当家带队。” 　　男人回答，程大雷在女人身上刺了一剑：“你是听不清楚问题么，下次回答问题再不积极，你就没有机会了。” 　　女人抬起头，以极其恶毒的眼神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视若无睹，继续询问自己想要的问题。他对海贼的事情不清楚，更没有听过所谓的骷髅岛，自然要问得详细些。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大当家说你刚进城就杀人，霸气外露。” 　　“咦，你们大当家见过我？” 　　“我们大当家外号红胡子，在城里化名耿星河。” 　　“咦，是他！” 　　程大雷等人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那和和气气，见人三分笑容的耿星河竟是骷髅岛海贼红胡子。 　　他们对千舟城这里的情况不了解，红胡子一伙海贼，抢劫海上商船。而红胡子却坐镇千舟城，以做生意的名头，打听海上商船来往的消息。 　　“他脸上可没胡子？” 　　“红胡子脸上不一定要有胡子。” 　　“说得也有道理。”程大雷点点头，一剑帮对方抹了脖子。 　　“你是什么人？”女人问，程大雷的所作所为，绝不像一个做生意的公子哥。 　　“别太吃惊，咱们是同行，阎王爷那里也别告错了状，杀你的是青牛山蛤蟆大王。” 　　在对方吃惊的表情中，程大雷给了她一个痛快。 　　徐神机头顶冷汗唰唰滴落，幸亏程大雷及时发现这五人不对，否则若真让他们上了船，和海贼里应外合，一伙人怕都要死在海里喂鱼。 　　“大当家，你是怎么识破他们破绽的？” 　　“如果真是遭了海贼落难，在一个五人组成的小社会中，自然是谁拳头大谁掌握话语权。所以一开始与我说话的，绝不该是个女人。” 　　徐神机眼前一亮：“大当家高呀，他们绝想不到，大当家靠此识破了他们。他们伪装得太像了，我差点都上当了。” 　　“差点儿？” 　　“是呐，就算大当家没发现，我也会提醒你的，毕竟想糊弄我，他们还委实得不够。” 　　“……”程大雷。 　　“大当家你也别气馁，纵然你比我稍有不足，但也的确蛮高的。” 　　“高什么高啊。”程大雷摇摇头：“现在的情况，就算遇到的人没有任何问题，也是要杀的。咱们船上装着的是五千条人命，没资格冒险。” 　　“弟兄们，忙活起来，来买卖了。”程大雷忽然举剑高喊一声。 　　“好！” 　　两艘船一起回应。 第121章 就像一棵海草 　　骷髅岛二当家名叫耿星汉，他身子仰躺在船板上，像一只搁浅的章鱼。 　　这是他每次做事前的习惯，屏声静气，仔细感受身下海浪的涌动。他自幼在海边长大，从小就对大海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在很小的时候，凭直觉就能判断出风暴的来临时间。 　　后来成为一名海盗，就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粗糙的海风从他脸上扫过，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空气，海风的味道有些咸。 　　和血类似。 　　血管内涌动的东西变得炙热起来，按计划，自己的女人如今已上船。那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人，耿星汉都忍不住想起与她在床上的滋味。这样的套路用过不止一次两次，每次都很好用。 　　接下来，自己的女人就会破坏掉船帆。而在大海上，一艘没帆的船，就像一个落在土匪窝里的黄花大闺女，等着人上她。 　　这里的上，是字面意思的上。 　　大海之上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两艘船的灯火孤独靠近。而在他们前方，数十艘小船排成一个半圆形，像一只张开的巨口，等着猎物走进嘴里。 　　算时间该动手了。耿星汉抓住自己的鱼叉，准备起身，过程中顺手在海水中捞了一把，指头放进口中舔了舔。 　　这也是他的习惯之一。 　　海水的味道是咸的。 　　和血类似。 　　不，不是和血类似，这就是血。耿星汉吃惊的看向自己的手，手掌挂着淡薄的血痕。他再看向海面，一具浮尸缓缓向耿星汉飘来。 　　耿星汉一身冷汗。 　　身为海贼，刀刃添血，海面一具尸体自然不会令他害怕。关键是尸体的身份…… 　　那媚人的桃花眼，馒头般饱满的脸颊，还有……还有那湿漉漉的长发，就像…… 　　这是自己的女人呐，还是自己最爱的一个女人，尤其爱她海草般的长发。 　　‘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随风飘摇，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耿星汉血灌瞳仁，握紧鱼叉的手青筋爆现，谁他妈把这讨人厌的BGM关掉！ 　　“动手！” 　　呼啦的起身声，多少柄兵器在此刻亮出，耿星汉恶毒的盯着渐近的货船，只等对方进入包围圈。 　　突然！ 　　两艘船上的灯火同时熄灭，在黑暗的海面上，像隐入另外一个时空。 　　船头，程大雷挥手又抬头，口绽两个字：“执箭。” 　　两边船舷，有人张弓搭箭。 　　黑暗是公平的，耿星汉看不见程大雷的同时，程大雷也必定看不见对方。但双方都能察觉黑暗中潜藏的危险，如某种不知名的兽。 　　程大雷旁边立着赵子龙，张弓如满月。 　　“海上你能射多远？” 　　“百步之内，我有把握。” 　　“记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程大雷低声吩咐。 　　“明白。” 　　船在这个时候，仍保持着全速前进，双方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在失去对方位置后，耿星汉便失了方寸，女人的死令他怒火中烧。 　　“冲！” 　　他下达命令，又第一个冲过去，哗哗水声响动，四周围的小船上往往是两人一组，一人握着兵器站在船头，另外一人卖力划桨。 　　不知有多少艘小船缩短着包围圈，距离渐近，在视线无法抵达的黑夜只能大概判断出个位置。 　　有人迫不及待亮起火把。 　　箭矢破空声，在对方刚举起火把的瞬间，羽箭便穿过他的喉咙，火把掉在海水里熄灭。 　　“漂亮！”程大雷赞了一声。 　　也就是火把亮起的一瞬间，程大雷看清楚了周围的情景，在如墨般浓稠的海面上，数十艘小船如蝗虫般扑过来。 　　乌压压人群。 　　“箭，准备。” 　　只要有人亮起火把，便立刻有人射箭，赵子龙的箭术干净到极致，百步之内，箭无虚发。 　　短短几个呼吸之内，便有十几人死在赵子龙箭下。 　　杀戮，安静漂亮。 　　耿星汉此刻已知道碰到硬茬，对方做出万全的准备，打得己方猝不及防。他们原先的目的是杀人抢粮，将粮船拖回骷髅岛。 　　但连死十几人，已经令他方寸大乱，而女人的死，更是让他怒发冲冠。 　　“放箭，放火箭。” 　　此刻耿星河宁肯烧船，也不想让对方逃走。 　　火箭射来，纷纷如火雨。 　　程大雷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降帆，停船，把他们引过来。” 　　两艘船的白帆同时落下，有火箭落在船上，大家手忙脚乱的灭火，阵型完全被打乱。 　　看到这一幕，耿星汉得意笑，一旦船帆落下，这两艘船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自己宰割。 　　他命令手下停止射箭：“停手，给我上船。” 　　无数船只划水靠近，在接近货船上放出倒爪往上攀，更有人迫不及待，噗通跳入水中，潜水而来。 　　两艘船并排，船帮连在一起，从一艘船可以迅速跳到另外一艘船上。一只船上有程大雷，赵子龙，高飞豹，另外一只船上有张肥，小白狼等人。至于柳芷，苏樱，徐神机这等没有战斗力的，已经被安排到船舱的底部。 　　程大雷早已换上斧头，那剑虽然也是好剑，但终没有斧头来得顺手。多少人安静的趴在船上，只有眼睛雪亮。 　　“杀！” 　　程大雷暴跳而起，斧头干净的砍过一人，另外一人还没上船，就被程大雷劈下海水。 　　高飞豹耍着大刀，他每砍一刀，都要发出一声怪叫，也不知是怎样的习惯。 　　小白狼握着鸳鸯双刀，刀专门找人咽喉开刀。 　　而随船的柳家人也并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曾经便在海上与水贼作战，人人都有好水性。 　　而张肥的表现最是抢眼，他在得到蛇矛后，实力似乎又上了一个等级。他本是一员猛将，悍不畏死，蛇矛挥过之处，无人能挡。 　　赵子龙一直记得程大雷的话，他站在船头，紧盯着周围，寻找着对方的头目。海贼中隐隐有命令呼喝声，但在黑暗中也听不真切。自己想要找的人，究竟在哪里。 　　嗖！ 　　一只羽箭破空而出，射向一艘小船。黑暗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但赵子龙的箭向来例不虚发。 　　而这个时候，杀戮才刚刚开始。 第122章 好日子到头了 　　耿星汉在知道对方有神射手后，便意识到今天碰到硬茬子。往日抢劫来往货船，对方一般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一阵，便开始缴械投降，然后伸着脖子任自己杀。 　　然而今天的事情显然不一样，在登船之后，便遭遇顽强的抵抗。说抵抗，倒不如说是杀戮，在面对鲜血时，对方显得比己方还要亢奋，在杀人这件事上，对方显得比自己还要内行。 　　这究竟是一帮什么人。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蔽自己的身形，并大声呼喝着手下。 　　“进攻，进攻，进攻！” 　　嗖！ 　　是羽箭破空的声音，耿星汉几乎是下意识扭过头，一支箭不偏不倚的扎进他的喉咙。 　　耿星汉倒地，手中的鱼叉落入海中，发出清脆水响。 　　终究是没有躲过啊。 　　船头，赵子龙清脆的吹了声口哨，交待给自己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此刻有一海贼从背后冲向他，他在船头跃起，身体在空中360度旋身，弓卡住对方脖子，用力，收紧，对方在弓弦下挣扎，却如同陷入猫爪的老鼠，直到被勒死，再无法动弹。 　　在杀戮场上还如此大开大合，要么是找死，要么是在炫技。 　　或许他，就是在炫技。 　　当耿星汉死后，这场战斗也分出胜负，很难相信一帮海贼会有怎样的战斗意志。在首领被杀，死亡人数超过三十人时，他们的战斗意志便彻底崩溃。 　　贪生怕死人之常情，没有人会在明知是死的情况还保持向前冲锋的姿态。 　　一帮人惶惶而逃，有些来不及上船的，在水中噗通噗通挣扎。 　　战斗过后，水面若血染，海面漂浮着一具具尸体。有海贼的，也有程大雷一方的。 　　清点战场，程大雷发现己方牺牲了五人，有些人尸体掉进水中，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捞上来。 　　战斗便必然会遇到牺牲，死人的事情是在所难免的。以五十人的兵力击溃二百海贼，而且还斩其首领，这场战斗无论如何都算得上胜利，甚至可以引以自豪。 　　但程大雷还是不开心，直到现在，他还没习惯牺牲。 　　“耿星河，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你。” 　　程大雷心底浮现这句话。 　　…… 　　千舟城，渔阳楼。 　　白天是耿星河休息的时间，他的工作往往在晚上展开。白天不忙的时候，他往往会温一壶老酒，煮锅老肉，一边喝酒一边让胡姬为自己跳舞。 　　胡姬是个好女人，不同江南女人的柔弱和娇小，胡姬有不输男儿的身高，牛奶般的皮肤，紧实细腻的小腿以及饱满的胸脯。 　　在千舟城，无论任何人见到耿星河，会发现他脸上总是带着笑，像个和气生财的财主。 　　如果把任何一人换到耿星河的位置上，相信他也会每天脸上都堆满笑容。每日有酒有肉有全城数一数二的美女，他如何能不高兴。 　　令耿星河这样开心的还有另外一方面原因，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谁会想到，为祸海上，整个扬州都在通缉的红胡子，此刻就在城里，把一座城的人都得团团转。 　　咚咚咚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有个声音问：“大……老爷，您在里面么？” 　　耿星河正在由胡姬陪着饮酒，喝着喝着胡姬便被耿星河抱在话里，罗裳半解，秀发微乱，耿星河正仔细把玩着胡姬胸前的玉软。 　　如此被打扰，他心里有几分不开心。 　　“什么事？” 　　“海上的事。” 　　耿星河如此才将胡姬放开，冲她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胡姬在门口与一伙计擦肩而过，伙计进门后小心翼翼把门关上。 　　“什么事不能待会再谈。”耿星河冷哼一声。 　　“大当家，海上传消息来了……” 　　耿星河微微点头：“算时辰也该有消息来了，老二把事情都办妥了？” 　　在这密室内，耿星河才稍稍显出一方匪首的峥嵘，在他对面说话的伙计，连头都不敢抬。 　　“失手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折了五十几号弟兄，就连二当家也，二当家也死在当场，兄弟们连他的尸首都没捞着。” 　　“什么！” 　　耿星河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起，眼中显露出狠戾之色。 　　无怪耿星河难以置信，他查探过程大雷的船，对方不过有五十几号人，为首还是一个酒囊饭袋。为了那两船粮食，他出动了二百人，可结果……却实在难以预料。 　　自己亲弟弟死了，骷髅岛也因为这件事元气大伤。海上不仅有骷髅岛一伙海贼，本来是自己弟弟坐镇，海上的事情无用自己担忧。但如今，自己不得不回去了。 　　唉，好日子到头了。 　　…… 　　来时用了五天，回去因为逆风的缘故，却需要更多的时间。半路途中遭遇一场风暴，虽然最后平安度过，但却又平白耽误两天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如今这句话对程大雷来说，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人生道理，而是真真切切的眼前现实。 　　扬州总之算是繁华的，可一旦往北走，能见到的繁华就越来越少。等到青州境内，就已能见到逃荒的灾民。程大雷停在码头休整时，就碰到要高价买粮的人，越往北走，粮价也是越贵，到最后高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甚至有人把十几岁的闺女往船上送，所求不过是能换一斗米。 　　不仅幽州在死人。 　　老实说，程大雷有些心软，但最后还是把牙咬住了。兼济不了天下，目前能做的也只是独善其身。 　　终于在二十天后的一个夜里，船在落叶城外的一个野码头靠岸。这次行动程大雷只打了十五天时间，因为山寨的粮食最多只能撑这么长时间。可一来一去，却足足用了一个月时间。 　　也不知山里的情况如今怎样，他们还撑不撑得住。 　　船刚靠岸，程大雷就让徐神机和赵子龙连夜回山，让山寨来人取粮。至于程大雷自己，则是抱着斧头守在船上，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幽州赤旱千里，多少人食不果腹，把两大船的粮食搁在这里，若是消息走漏出去，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第123章 天快亮了（三更） 　　这是落叶城外一座野码头，冬来百草枯槁，雪封千里。瑟瑟寒风吹来，风在脸上如刀子一般。 　　程大雷裹着大氅靠在一棵大树上，鬼面斧就在他身边，随手可以握到的位置。此时斧柄握上去是比冰还要冷的凉。程大雷忍不住去想，在这个时代，人在这样的天气中究竟是怎样打仗的。 　　船刚靠岸，程大雷便把船上的人撒出去，以粮船为中心布成一道警戒圈。这样一旦有人靠近，程大雷便可第一时间警觉。 　　身后响起枯草被鞋底踩碎的声音，程大雷下意识握住斧头，回过头看见靠近的人是苏樱。 　　“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程大雷问。 　　“我过来陪陪你。”苏樱小声道，在程大雷身边蹲下，低声感慨一句：“天真冷啊！” 　　“嗯。” 　　“你不冷么？” 　　程大雷心道：你这不是废话么。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左手被苏樱小手攥住，低头哈了口气：“还冷么？” 　　“其实……你的手更凉。” 　　“……”苏樱。 　　“你还是回去吧，待在这里，乱我军心。” 　　已经有人悄悄往这边看，想自己一寨之主，不陪兄弟们一起受冻，反而和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像什么样子。 　　此时忽听得马蹄急响，程大雷顿时来了精神，握紧了斧头。 　　来的是敌是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斧头。 　　“大当家，军师回来了！”有人把消息传来。 　　只听得马蹄响，见得雪粉乱，呼啦啦一大群人闯入丛林。粗略不知来了多少人，看上去有数百人，但真实数目可能更多。 　　高飞虎，熊大熊二……青牛山各寨头领几乎同时都到了。一月不见，他们每个都瘦了一圈，看到程大雷时，眼里闪烁着绿光。 　　“大当家！”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跪倒，口中高呼，声音连成一片，树枝上的积雪似乎都被震乱。 　　“别喊了，别喊了，再给我把人招来。”程大雷跺脚大跳。 　　高飞虎行到程大雷身边，再次跪倒：“程当家，大恩不言谢，以后我这条命，便是程当家的。” 　　“先不提这个。”程大雷把高飞虎搀起来，忽然注意到他胳膊上缠着绷带：“怎么，你受伤了。” 　　“唉，别提了。于虬然带着一众人要走，我和他们争执的时候，胳膊擦破点皮。” 　　程大雷走了一个月，一路虽然也谈得上顺利，但也很是遇到几次危险。而至于青牛山的情形，程大雷却是不知道的。 　　山里的粮食由刘悲掌握，一开始他就对这件事不乐观，当然他对任何事都不乐观。山寨里剩余的粮食，由他左省右省，总算是撑了二十几天。 　　可到后来，大家每天能吃到的粮食越来越少，于是人心也就开始乱了。 　　对于程大雷能带粮食回来的事情，很多人都不太有希望。有些人拖家带口，想走也走不了，而有些山贼则是孤家寡人，觉得没必要陪着大家一起死，便悄悄溜走了。 　　事情是在三天前发生的，于虬然纠集了一二百人想撤，临走前想将剩余的粮食抢走。双方发生了战斗，互相都死了一些人，最后于虬然自知不敌，趁乱把剩下的粮食烧了，自己带着一帮人逃走了。 　　高飞虎在战斗中受了些伤，却也不是很眼中。关键是于虬然的叛变深深伤害了这个糙汉子的心灵。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从没想过于虬然会背叛他。 　　粮仓被烧，山里也就彻底断粮，大家把能吃的都吃了，如果程大雷再不回来，人们易子而食的事情并不是不会发生。 　　“你也别太难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会有机会的。”程大雷安慰高飞虎。 　　“肚子饿得也没有时间难过了。程当家，你带回多少粮食？”高飞虎问。 　　程大雷比出四根手指：“四十万斤。” 　　“什么！”高飞虎错愕的看着程大雷：“程当家你不会是耍我么？” 　　“我有那么闲么，两艘船拉回来的。” 　　有旁边的人听到后，瞬间大呼小叫：“程当家带回了四十万斤粮食。” 　　具体数目徐神机还没告诉他们，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一群人发出阵阵怪叫，有人眼眶通红，激动得落下泪来。 　　“都别叫，都别叫！” 　　程大雷连忙呼喝，却止不住这些人的疯狂，最后过了好久，人群才算是安静下来。 　　“先别叫，当务之急是怎样把粮食运回去。” 　　“程当家放心，我就是用肩膀扛，我也能把粮食运回山，不让一粒粮食掉在地上。”高飞虎拍着胸脯。 　　话是这么说，但这里距离青牛山有七八十里，真让高飞虎背着粮食回去，除非把他类似。 　　“快，必须快，在天亮之前要把全部粮食运回山寨，不然若是走漏消息，我们谁都扛不住。”程大雷对高飞虎说。 　　“明白。”高飞虎点头道。 　　这次高飞虎带了五百人来，马约有五六十匹，立时派人返回山寨，派更多的人来，马车就地改成雪橇，上面堆满上好稻米。 　　他们这些日子都快饿疯了，平时这帮山贼莫说吃，便是见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稻米，莫看饿了好几天，每个人却好似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上百斤的麻袋扛起来就走。在忙碌干活的过程中，时不时发出阵阵大笑。 　　可程大雷这个时候却笑不出来，整个青牛山满打满算，不过一百多匹马，其中大部分还是程大雷卖给他们的。就算每匹马能拉一吨，也就是两千斤，至少也需要来回两趟。到时候先不说要消耗多少时间，马能不能受得了都不好说。 　　现在，距离天亮没多长时间了。 　　程大雷一发狠心，马拉不走就用人拉，必须一次把粮食都运走。 　　青牛山只要能喘气的都叫上，就地伐木做成雪橇，马拉不完用人拉，老弱妇孺，哪怕是八岁孩子，肩上也得扛一袋粮食。 　　程大雷，高飞豹，小白狼，张肥等随船的几十人，充当保卫工作。 　　在天忙碌完这一切，天已蒙蒙见亮，一队人浩浩荡荡离开海边，向青牛山进发。 第124章 任务完成 　　队伍稀稀落落散落在路上，像将粮食搬回蚁穴的蚂蚁。 　　莽莽苍苍的山林，被大雪覆盖，在天未亮之时，林梢像蒙着一层黑纱。 　　“毛子，毛子……” 　　丛林中突然窜出七八个人，名叫二毛的山贼扭过头去，见都是山贼熟悉的弟兄。 　　这些人是在十天前离开山寨，临走前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如此，倒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一口饭而已，只要不是如于虬然那样临走前一把火烧掉粮仓，把事情做绝就好。 　　“虎子，你们还活着？”二毛有些惊喜。 　　“唉，别提了，这几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虎子叹口气，注意到二毛几人后面拉着的雪橇：“这上面是什么？” 　　“粮食，都是大当家运回来的。” 　　“这么多粮食！”虎子盯着那一麻袋一麻袋堆在一起的稻米，流露出贪婪的目光，他忽然道：“二毛，我求你件事，这些粮食让我弄走吧，哥哥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这怎么能行！”二毛道：“当初我让你别走，你是不听我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谁他妈知道他真能弄粮食回来。”虎子再次恳求道：“毛子，求你让我把粮食弄走吧，哪怕就让我弄走一袋呢。” 　　二毛目光闪烁，最后还是坚定的摇摇头：“虎子，你去求求大当家让你回来吧，大当家心肠软，肯定会原谅你的。” 　　“大当家，哪个大当家？” 　　“程寨主！” 　　“呵，我在断粮的时候走了，现在山寨有了粮食，我再想回来，他怎么可能答应。再说我和他说不上话，还是你抬抬手，救哥哥一命吧。这么多粮食，就算我搬走一袋两袋，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程寨主弄回来，大家都要靠这些熬过这个冬天，我一粒米也不能让你弄走。” 　　“你活着，我们就要饿死！好，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动手抢！” 　　虎子亮出刀，从一开始他手中的刀就没放下过。 　　二毛大惊失色，队伍稀稀落落，他们早已和大队伍脱节，此刻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而因为他们几个要运粮的缘故，身上也并没有带兵器。 　　虎子一刀照着二毛脑袋砍来，他踉跄躲过，想要扑过去，又怎么敌的过这些饿夫的刀锋。 　　二毛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粮车拉起，自己却无力阻挡。想到程大雷不远万里将这些粮食弄回，而快要到家门口时，自己却把粮食弄丢，大家有什么脸面去见程大雷。 　　嗖！ 　　一支羽箭凭空而来，穿入一个人的背心。二毛一楞，扭头看去，只见程大雷赵子龙几个，此刻从前方奔过来。 　　“愣着干嘛，谁抢你你就杀他！” 　　程大雷冲着二毛几人吼了一声，拎着斧头就冲了过去。赵子龙、张肥几个跟在他后面。 　　虎子几个抢到粮食，还没来的及欢喜，程大雷几个人就冲了过来。虎子等人已经不知道饿了多久，此刻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一见程大雷心里就怯了，心里怯了，腿也就软了。 　　“杀了，一个都不能放走！” 　　程大雷挥起斧头将面前一人砍了，他们这帮人真如狼入羊群相仿，杀的虎子一帮人落荒而逃。 　　嘟，收到恐惧值881 　　嘟，收到恐惧之666 　　嘟，…… 　　程大雷心中一动，自己的恐惧值快到10万了。杀死呼尔勒之后，程大雷的恐惧值就一直在涨，海上遇到海贼又涨了一波，如今已逼近10万，等到10万后自己就可以来个十一连抽。 　　虎子吓的慌不择路，一头跌进雪洞中，回过头，程大雷拎着斧头已经逼近自己眼前。 　　“程当家，我错了，求求您，饶我一条命，我再也不敢了。” 　　“饶你麻痹！” 　　在又收割一波恐惧值后，程大雷一斧头狠狠挥下。 　　“虎子……”二毛下意思喊了一声，却仍然阻止不了程大雷的斧头挥下。 　　程大雷几个把他们的兵器捡了，都丢在雪橇车上。 　　“愣着干什么，快走，就数你们几个最慢。” 　　程大雷是很想把大家聚在一起，但奈何这些人的体力参差不齐，速度也是有快有慢。 　　一旦和大部队脱节，拉着粮食走在这荒野中，感觉就像一丝不挂的美女走在土匪窝里。 　　程大雷几个在队伍中来回穿梭，努力把大家赶到一起。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粮食平安运回山寨。 　　粮仓内堆满粮食，米山是一种怎样到情形，大家今天算是都看到了。所有人都累的气喘吁吁，可在此刻，这些人仿佛不知道累一般，想要触摸堆积如山的粮食，脸上呈现一种异样的亢奋。 　　“好了，好了。”程大雷吼了一句：“还有完没完，谁也不许碰了，现在……做饭吧。” 　　这些人已经记不的有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程大雷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就在蛤蟆岭上埋锅造饭，没过多久，米香便飘荡开来。 　　山上传来阵阵笑声，这些人饿了好久，此时纵然的到许多粮食，却也不敢有丝毫浪费，便是一粒掉在地上的米也捡起来放进锅里。 　　只有饿过肚子的人，才更懂的珍惜粮食的道理。 　　望着这一幕，程大雷忽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正义的少年喔，恭喜你完成任务，奖励…… 　　“程寨主……” 　　此时，高飞虎，小白狼，熊大熊二等请牛山的山贼头目来到程大雷面前。还未说话，便同时跪倒。 　　“你们这是做什么？” 　　“程寨主，我们几个都商量过了。”高飞虎道：“从此以后，整座青牛山当以程寨主未尊。” 　　“嗯，知道了，起来吧。”程大雷道。 　　噫！ 　　事情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其实五十多家山寨商量好这件事，还是好不容易克服了一下心理障碍的。可看程大雷的表情，好像根本不把这件事当回事。 　　“现在青牛山的弟兄，有一个算一个命都是程当家救得。我们的意思是，从今天起大家就跟着程当家混。” 　　“你们……是想都加入蛤蟆寨？”程大雷皱起了眉头。 第125章 要进一步么 　　蛤蟆寨，聚义厅。 　　青牛山五十多家山寨的头目，有一个算一个，今天全部到了。蛤蟆寨的聚义厅，从没像今天这样热闹。这些人程大雷有些认的，有些只是恍过面，有些脸熟而已。 　　“程当家义薄云天，我们都看在眼里，以后我这条命就是程当家的。” 　　“程当家让俺往西，我就往西，程当家让俺往东，我就往东。谁不服程当家，就是不服我。” 　　“程当家你就莫要推辞了，大家以后都跟你混。” 　　乱糟糟的人群，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青牛山所有山寨全部愿意并入蛤蟆寨，唯程大雷马首是瞻。 　　可是，如此乱哄哄的人群中，今日理所应当的主角程大雷，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他坐在太师椅上，如庙里的泥胎塑像。 　　程大雷其实很理解很大家的心情，在这个时代，大家都是为一口饭活着，而跟着程大雷显然是能够吃饱饭的。 　　可是，程大雷还有些犹豫。 　　青牛山所有山贼加起来，约有五千人左右，其中一多半是老弱妇孺，能打的不过两千余人。因为这次旱灾，走了一部分人，剩下的壮劳力就更少了。 　　养活这五千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莫看程大雷这次弄回来四十万斤的稻米，但真让这些人吃，其实也吃不了几个月。 　　比如五千人每人每天给你一块钱，那么你一年的收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同样，如果每天都要给这五千人每人提供一斤口粮，这同样是一笔天文数字。 　　况且这五千人，也不是每个都是良善之辈，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他们，都算是褒奖。现在都蛤蟆寨不过百十人，这些人程大雷有把握完全掌控，可当山寨的人口扩展到五千人，程大雷就没有这个信心。 　　当然，程大雷想到的都是坏处，人多自然也有人多的好处。 　　这就像一个创业公司，靠一个项目掘到第一桶金，那么是小富则安，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开拓项目，有可能亏本，也有可能获的更多利润。 　　该如何选呢…… 　　周围的声音还在吵嚷，程大雷一时也没有去理睬他们。这次运粮回来，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刚才被打断，奖励是什么自己还没来的及看呢。 　　嘟，正义的少年喔，恭喜你完成任务，获的奖励……三级山寨建设图纸。 　　这是程大雷获的的第二张图纸，上次只是防御图纸，而这次是完整的建设图纸。 　　程大雷脑海中出现图纸的模样，升级到三级所需的建筑他还没来的及看，只注意到一条： 　　所需人口：一千。 　　聚义厅依旧乱哄哄一片，程大雷坐在最高处，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他们。 　　自己是不是该往前进一步了？ 　　“好了！” 　　程大雷忽然起身，说也奇怪，本来噪杂的人群，在程大雷吐出这两个字后，瞬间变的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程大雷身上。 　　程大雷长身而起，高声到：“大家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人在江湖飘，什么最重要……” 　　程大雷目光环视过人群，在众人还没来及回过味来时，斩钉截铁道：“义气！” 　　“而我这个人，最他妈在乎的就是义气。今天大家既然看的起我程某人，那么日后咱们就是一家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大家。” 　　“好！” 　　欢呼声一片，众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亢奋中。程大雷揉揉发僵的脸，默默坐了下来。 　　…… 　　欢宴终会结束，不管它开始时是多么热闹。 　　事情过去三四天后，程大雷窝在屋里检查那份三级山寨的图纸。 　　山寨由初级升到二级后，程大雷也同样生了一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山寨升到三级，自己的战斗力也能升一级。 　　经过呼尔勒的事情，程大雷已经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实力是不太够用的。拎着斧头吓唬吓唬人还可以，但真如果刀对枪，硬碰硬几乎和送死差不多。 　　程大雷已经通过秦蛮、赵子龙、小白狼等功夫不错的人了解过，战场厮杀之道，一是气力，二就是招式。二这两样每一样都得夜以继日得勤学苦练。 　　真要练个十几二十年，程大雷一没有这份恒心，二也没有这个时间。 　　至于这世界有没有内力轻功，以及飞剑问仙的事情……反正，他们都听过不少传说，见是谁都没见过。 　　传说中，程大雷还会五雷法呢。 　　于是，通过升级山寨实力而提升自己的等级就成了唯一的办法。 　　“大当家，你在里面么？” 　　高飞虎从屋外挑帘进来，目前各山寨正在融合，所有山寨并入蛤蟆寨。当然，当家的就只有程大雷一个。五十几家山寨合为一家，本来人心就不齐，再搞出各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之类的，岂非等着山寨里闹出一个个小山头。 　　程大雷回过神来：“什么事？” 　　“大当家，最近我一直在想，咱们这么多山寨合在一起，终究是件大事，是不是该请一下江湖上的朋友，让他们给我们做个见证。”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有仪式感的人。瞎搞什么，咱们关起门来过我们的小日子就是。”程大雷否决了他这个提议，又问道：“刚才你说江湖上的朋友，咱们青牛山外，都有什么绿林豪杰？” 　　乱世出恶匪，这天下的土匪不止程大雷一家，只不过程大雷对周围对情形不太清楚。 　　“本来，距离青牛山最近的，就是落叶城的杜老大，后来他不是没了么……” 　　杜老大还是程大雷亲自动的手，当然对方如今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其他呢？” 　　“其他就多了去了，做独行客的周狗周鼠两兄弟，赛燕子单飞，做水上生意的马家父子……要说最大的，就是伏虎山的黑旋风了。” 　　“黑旋风……李逵么？” 　　“姓孙。”高飞虎一头雾水。 　　“好啦，好啦，大家各扫门前雪，也休管他人瓦上霜。”程大雷道：“他们就不用请了。你这次来的正好，我还有件事要找你商量。” 　　“什么事？” 　　“我准备择地重新建一座山寨。” 第126章 三级山寨建设（三更） 　　“拆掉重建？”高飞虎皱起眉头道：“有这个必要嘛，咱们现在不是很好么？” 　　“好什么好？各自为战，只能被人各个击破，只有都联合起来，力量才大，拳头才狠。” 　　“大家都搬到蛤蟆寨不就行了？”高飞虎问。 　　“蛤蟆寨太小啦。” 　　程大雷叹了口气。其实择地重建山寨的想法程大雷一直都有，蛤蟆岭的地形有天然劣势，不适合以后的发展。至少，五千人住进来，蛤蟆岭就容不下。而蛤蟆岭是一块山地，可以耕作的土地太少了，想升到三级山寨有一个条件必须满足，那就是山寨拥有农田达到一千亩。 　　所以寻找一地，重新建一座山寨，是箭在弦上，不的不发的事情。 　　程大雷和高飞虎谈，就是为了山寨选址的事情，至少高飞虎对当地地形熟悉。 　　新山寨对位置，必须满足几个条件：一、要有水源，水是生命之源，没有水其他都是扯淡；二、地形上要易守难攻，这样才能保证山寨安全；三、交通要方便，要是把山寨按在山顶，易守难攻是有了，可一匹马都骑不上去，也是抓瞎；四、要有适合耕作的大量田地，在这个时代，还是农业为先，程大雷也凭空变不出粮食来。 　　偌大一座青牛山，想要找到能同时满足这四条的地方谈何容易。程大雷这几日没做其他事，把青牛山五十多家山寨都转了。所有人都对程大雷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可以说是纳头便拜。 　　当然，吃着程大雷的粮，怎么可能对程大雷不尊重。 　　这些山寨的位置也不能满足程大雷的要求，看来这些人在择地的时候，也没考虑过地理位置。 　　青牛山方圆五十里，真就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地方么。 　　程大雷没有放弃，他继续带着林少羽、徐神机两个满青牛山转悠。他有一份青牛山的地形图，还是系统奖励的，按图索骥，却依旧没找到心仪的地方。 　　“大当家，我们回去吧，这大雪封山的，一脚踩不好，就掉进悬崖里了。” 　　“不回去！”程大雷伸手一指：“我们去那里！” 　　“去那儿，那么高，这要一不小心掉下来，可就摔死了。” 　　程大雷伸手所指的地方，是青牛山的主峰，名叫牛角峰，这也是整座青牛山最高的一座地方。 　　平日程大雷没想过要爬上去，今天是头一次，天寒路滑的，程大雷也加着小心。不过已经有徐神机反向毒奶过，程大雷也不是过分担心。 　　费了一番周折后，在天将黑未黑之时，三人爬上了牛角峰。登高望远，落日余晖斜照，整座青牛山的地形在程大雷眼中一览无遗。 　　整座青牛山就像一只卧倒的水牛一般，牛角冲东，牛尾冲西，一道河从牛身旁缓缓流过。 　　”紫气东来，南望京州，四蹄在水，见风则气。”徐神机感慨一声：“青牛山当真是好风水呐！” 　　“咦，军师还懂风水？”程大雷难以置信道。 　　“哈，吾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至于风水小道，略懂而已。”徐神机道。 　　“咦！”程大雷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这波装的满分！” 　　目光由东向西望，程大雷视线停留在一地，他目光所落的位置，是一座山谷。 　　“找到啦。”程大雷抛出一块石头，嘴里笑道：“紫气东来，便是王兴之相，见风则齐，是要搅动四方风云，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 　　徐神机竖起大拇指：“大当家，你满分！” 　　“一般般啦。” 　　…… 　　第二天早上，程大雷约了高飞虎、小白狼、徐神机等几人来到那座山谷。 　　整座山谷呈葫芦状，谷口能容八马并行，走进去后空间却是极大，容五千人住进去，再垦出一千亩田来不是问题。 　　山谷里长满参天大树，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树入目皆是。这个时代有一样好处，就是森林覆盖率高，老虎黑熊什么的在原始森林里一点也不稀罕。 　　山谷底部是一道穿山而来的河，当然，如今这天气河流冰冻着，今年遭了旱，河里也没有多少水。 　　易守难攻，有水源，有可开垦的农田，就是交通位置有点偏，距离官道有些远。 　　不过，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能同时满足三个条件，已经极其不错了。 　　“大当家，不能在这里建山寨啊。”徐神机突然跑过来。 　　“为何？”程大雷奇怪道。 　　“今年天旱，河里没有多少水。”徐神机道：“可明年却未必如此，等开春雪一化，老天在下几场雨，大水灌进来这里就被淹了。” 　　“这个么……”程大雷想了想，道：“却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咱们把河沟挖深些，让水排出去，正好在谷外形成一条护城河。” 　　位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着手建设山寨的事情。幽州的冬季很漫长，这些人闲着也是无聊，正好让他们做些事情打发这个漫长的冬天。 　　首先一把火丢进山谷，如今是冬天，正应了天干物燥这四个字。大火足足烧了十天十夜，把森林化为灰烬。谷中的野兽被火熏着疯狂的往外窜，大家在谷口守株待兔，还真抓到一只老虎。 　　程大雷还是第一次吃到虎肉的味道，确实……不太好吃。 　　程大雷拥有三级山寨的图纸，只是在他脑海里，程大雷绘图不行，脑袋里有也画不出来。不过他身边有柳芷，这时代的姑娘，琴棋书画拿起来跟玩似的。 　　程大雷说，柳芷画，几番修改之后，倒是已经和程大雷脑海中的图纸差不多。 　　黄三元在此时又派上用场，担任总指挥的角色。在他的指挥下，一栋栋房屋拔地而起：医馆，粮仓，兵器库，民居…… 　　所需要的材料都是把其他山寨的房屋扒了，五千人投入这件事中，工程进度却是也快。 　　自然蛤蟆寨的点将台第一时间搬了过来。 　　工程如火如荼的进行，想要彻底完工，却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搞定的。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程大雷的恐惧值已经积累到十万。 第127章 马家村牛铁匠 　　过去这段时间，程大雷的恐惧值一直在涨。就像一颗石头落入湖面，惊起的波澜要许久方得平静。比如有小孩啼哭不止，母亲便吓唬他：若你再哭，便让蛤蟆大王捉回去吃了。 　　如此，程大雷就又能收割点恐惧值。 　　一日复一日，恐惧值每天都在涨，今日突破10万。 　　每10万可连抽十一次，必得优秀品质1。每100万可抽取顶级品质1。上次赵子龙就是这么抽出来的，在之后的行动中发挥了很大作用。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位顶级英雄是比一百喽啰有用。 　　只不过，拥有10万恐惧值而不体验一下十一连抽，总感觉生命好像不完整似的。 　　程大雷决定抽奖，哪怕只体验一次，以后再得恐惧值自己就好好攒着，兑换顶级英雄。 　　山寨的点将台已搬到山谷中，代表蛤蟆寨的大旗已经竖起，就是那副上面画着蛤蟆顶个蛋用，却被徐神机唤做天蟾吞月图的大旗。在过去这段时间，大旗的招募技能又生效过一次，帮山寨招募到一人。只不过对方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于是程大雷也没在意。 　　“点将。” 　　程大雷心中默念这两个字，脑海中点将台的图像清晰起来，篝火燃起，火光明灭间，显出一个个人来。 　　嘟，获得糟糕游侠1…… 　　嘟，获得普通游侠1…… 　　嘟，获得糟糕猎人1…… 　　嘟，获得普通农夫1…… 　　…… 　　…… 　　嘟，获得优秀铁匠…… 　　程大雷捂脸，看来自己依旧是非人的命，脸黑得令人发指。十一连抽，结果连农夫这种职业都搞出来了。 　　在一堆白板英雄中，总算见着个挂色的，出现一名优秀铁匠。当然，这些人目前正在来的路上，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到。程大雷先通过系统查看这铁匠的信息。 　　猪铁匠：精通锻造的优秀铁匠，马家村牛铁匠的传人。 　　拥有这样一个姓氏，而且连名字都没有，想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马家村牛铁匠’这六个字，却令程大雷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 　　他拿出自己的斧头，这斧头升级后变成了鬼面斧，成为绝世等级，附带技能：热血。 　　果然，鬼面斧的信息中有一条：马家村牛铁匠所制。 　　本来程大雷没留意这条信息，还以为是系统随手加上去的，无足轻重。但如今看来，这马家村的牛铁匠能锻造出绝世等级的兵器，教得出优秀等级的徒弟，很明显来头不小么。 　　难得是一位隐藏npc。 　　游戏中经常可以遇到这样的人，庙后的扫地僧人，缺门牙的老黄……看上去平平无奇，一开口却是：俺当年屠龙的时候…… 　　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 　　程大雷同黄三元说了一声，若有一个姓猪的铁匠来投奔，就让对方来见他。他确实要打听打听这位马家村的牛铁匠。 　　…… 　　弹指一挥间，便又是月余光景。天气是一日赛一日的冷，话说这北方的冬天当真是漫长。到后来，冷得实在没办法干活，程大雷只好让大家停下来，一切等明年开春继续。 　　程大雷收到苏樱从落叶城捎来的两封信，信中说苏樱父亲的病一日更甚一日，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苏樱本想亲自去看一看，最后却连苏家的门都没能进去。在信中苏樱提起此事，也是难掩伤心。 　　冬天是鬼门关收人的日子，多少老人熬不过这个冬天，这种事程大雷也没有办法。 　　及到这一天，青牛山突然迎来一伙客人。 　　蛤蛤蟆寨已经搬进山谷，诸多山寨有些已经拆了。这伙人去的是飞虎寨，或者说，他们本就是奔着高飞虎来的。 　　程大雷去的时候，见飞虎寨聚义厅内，高飞虎、小白狼、熊大熊二等各山各寨的首领都在，他们坐在大厅左侧一排椅子上。而右侧则坐着四位裹着大袍，身材高大的生面孔。 　　在他们双方中间，那张代表当家话事之人的太师椅空着。 　　程大雷信步走到那张椅子前撩袍坐下。 　　高飞虎几人同时站起，拱手齐声道：“大当家！” 　　连带着四位客人也站起，心里琢磨着：青牛山主事的不一直是高飞虎兄弟么，什么时候换了这年轻人。 　　“坐，坐。”程大雷没有起身，随意摆了摆手。 　　他望向那四位客人，道：“诸位我之前没有见过，还未请教几位贵姓？” 　　“某乃幽州齐德强，这次奉主公之命，特来拜会青牛山的诸位英雄。” 　　“阁下的主公是？” 　　“幽州杨龙停。” 　　程大雷目光移开，在高飞虎几人身上转了圈，他们此时都看着程大雷，看来已经知道齐德强的来历。 　　“齐将是不是有个弟弟叫齐德龙啊？” 　　齐德强一愣：“某正有个哥哥名叫齐德龙，同样在主公座下任职，阁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阁下认识我兄长？” 　　“官匪不同炉，我怎有幸认识令兄。”程大雷笑笑，奇得隆咚镪嘛。他继续问齐德强，道：“幽州王的威名吾辈也有耳闻，只是我等绿林草莽自然入不得幽州王的眼界。两家也素无恩怨纠葛，这次……幽州王怎么想起我们这些人来？” 　　“阁下谦虚了，绿林之中多豪杰，主公提起青牛山的诸位英雄，也是赞不绝口。这次主公亲笔修书一封，让我转呈青牛山当家的。” 　　齐德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看看程大雷再看看高飞虎。 　　高飞虎立刻道：“这位是程寨主，青牛山诸事都是程寨主当家。” 　　“便是那人送外号蛤蟆大王的程当家么，大名久仰，却是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齐德强把信递到程大雷手中。 　　程大雷拆开信，齐德强返回座位，冲众人道：“戎族屡屡犯我边关，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近些年却是愈演愈烈。诸位虽是草莽，却同样是我帝国子民，既然有一身本事，好男儿自然该投身军务，报效国家。” 　　程大雷缓缓把信合上，抬起头问：“幽州王的意思是……招安？” 第128章 要打仗了 　　齐德强点点头：“大武立国百二十载，戎族视我软弱可欺，这是帝国男儿之耻。” 　　程大雷撇撇嘴，心道耻什么呀，又不是没人欺过。这些年来，帝国和戎族的战争中，几乎是百战百败，根本就是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九万里江山，但凡有血性的男儿就该投身疆场，以身报国。我主唯才是用，只要诸位答应接受招安，主公已答应给诸位留一个前程，日后拜将封侯，福荫后人，也未必没有可能。” 　　“好！” 　　程大雷拍案而起，朗声道：“齐将一番话，当真是说进我心里。不瞒齐将，我也是热血男儿，某一腔血也是炙热滚烫，我早恨不得纵马疆场，保家卫国。” 　　齐德强有些发愣，程大雷怎么这么大反应，自己后面还有好多长篇大论没说呢。他愣愣的看着程大雷：“程寨主是……答应了？” 　　“这个么……山寨有好多兄弟，也不能由我一人说了算。这件事还得容我和他们商量商量，不过齐将放心，那些觉悟低的，我会好好给他们做思想工作的。” 　　“如此，我也不久留了。程寨主，临行之前，主公还交待一件事，十日后请幽州境内的绿林豪杰在幽州城外的风雨亭聚会，到时程寨主一定要到，大家再一起好好商议这件事。” 　　“我恨不得十日后就是现在呐！”程大雷。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咱们十日后再见。” 　　“我送送齐将。” 　　“不必麻烦。” 　　“送送……一定要送送。” 　　程大雷一直将齐德强四人送到山下，直到四人上了马，跑出好远，再回头的时候，程大雷还站在山下。 　　“他们还在后面？”齐德强道。 　　“是啊，一直在后面目送您呢。” 　　齐德强回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道：“这个人有病吧。” 　　“齐将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叫做一见如故？” 　　山下，程大雷向远方伸出手，口中感慨道：“只恨吾没有伐树之能啊！” 　　“大当家，人都没影了。” 　　“走了么。”程大雷揉揉脸道：“回山！” 　　几家寨主又在大厅聚齐。 　　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帝国四等人，山贼连贱民都算不上，大家心里何尝不想摘掉这山贼都帽子，让自己的妻儿能抬起胸脯，堂堂正正做人。可大家却也都是自由散漫惯了，未必受得管。以前和官兵对着干，真如果招安后穿上官兵的衣服，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谁心里都打鼓。 　　在众人议论的时候，高飞虎发现程大雷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吭声。 　　“大当家，你什么意思，真要接受他们招安？”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程大雷，大厅内渐渐安静下来。程大雷沉默半晌，开口道：“要打仗了。” 　　“和戎族打？”高飞虎一愣：“杨龙停真这么大魄力，这么多年来，主动出击攻打戎族，这可是第一次。” 　　程大雷摇摇头：“不是和戎族打，是要打黑石城。” 　　“黑石城……” 　　“纸，拿纸笔来。”程大雷忽然摆手。 　　“这个……”高飞虎尴尬道：“我们山寨没有笔。” 　　“咦！” 　　山贼的文化水平自然高不到哪去，偌大一座青牛山，说读书的只有程大雷一个，其实一点也不过分。没有纸笔什么的，也就太不值得大惊小怪。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只好用石子在地上画图。 　　“这里是黑石城，这里是青牛山，这里是落叶城，幽州城在那儿？”程大雷一边画图一边道。 　　“大概在这个位置。”高飞虎给程大雷点出位置。 　　“从幽州城到黑石城，青牛山有唯一一条官道，如果其他地方走，地理极其复杂，不适合大规模行军。所以杨龙停要打黑石城，必须从青牛山经过。” 　　早些前便从陆哼口中得知，薛半川篡了韩虎踞后，杨龙停大发雷霆，发誓要替亡兄报仇。只不过，这件事发生已经很久，这大半年来杨龙停怎么一直没什么动静。 　　他在准备。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大规模行军，人吃马嚼都是个问题。而又正好赶上这个冬天，真要动手也是明年开春的事情。 　　准备来准备去，自然就准备到程大雷头上。在行军的必经路上，一伙山贼像一根钉子般扎着，总要想办法把这根钉子抹了。要么是把这些人消灭掉，要么是让这些人当炮灰，死了干净。 　　招安招安，谁能看得起四等不入的山贼。还什么封妻荫子…… 　　“大当家，咱们要接受他们招安么？”高飞虎。 　　“扯淡么。”程大雷望了他一眼，宋江招安了，最后死的多惨：“招安是不可能招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招安。” 　　“杨龙停招安我们，只要我们答应他，肯定会让我们去打黑石城，到时候我们死光了，他再出来占便宜。” 　　“这混蛋！”几家寨主勃然大怒：“他竟想让我们去送死！” 　　“大当家，风雨亭会，咱们就别去了，直接拒绝杨龙停？”高飞虎。 　　“真如果直接拒绝他，对方定然先拿我们开刀，幽州王呐，怕是不太好惹，现在正是咱们休养生息的时候。” 　　“那怎么办，降又不能降，打也打不过？” 　　程大雷沉默片刻：“诸位可听过一个说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当家的意思是？” 　　“干活啦，干活啦。”程大雷忽然站起来：“大家都别歇着了，抓紧时间干活，开春之前必须把山寨建起来。” 　　“风雨亭咱们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都是幽州绿林道上的朋友，趁这个机会，我也在他们面前露露面，会一会江湖上的朋友。” 　　本已停工的工程，此时迎着严寒重新开工，工程进度自然不会太快，但却也夜以继日但进行中。 　　弹指一挥，便是十日光阴，程大雷选了高飞虎、秦蛮、徐神机随他一起同赴风雨亭。 　　程大雷在绿林道没露过面，其他人还是认高飞虎多些。而有秦蛮在便不虞此行遇到什么危险。至于带上徐神机的原因…… 　　原因不言自明。 第129章 十日后 风雨亭（三更） 　　幽州、幽州城。 　　幽州城原先不叫这名字，这座城池自有名字，但自从幽州王杨龙停坐镇此地后，此地便代表了整个幽州。渐渐，人们提起它，就想到幽州城三个字，提起幽州城，便会想到坐镇此地的杨龙停。 　　杨龙停外貌看上去不像一员武将，倒像一名儒士。他常穿一身素白公子儒衫，戴扇子，佩剑，坐轿而不骑马。他身材也并高大，上了年纪就更显瘦弱。 　　在城主府一间厢房内，光线昏暗，台上供着一排灵位，借外面微弱的光线，能扫到上面的名字…… 　　周遇鱼、秦雷、穆人义、常风、李山，庞虎……最后一个名字好像是：韩虎踞…… 　　杨龙停盘腿坐在灵前，腿上搁着一柄长剑，身侧摆着一坛酒，几只碗。 　　“老韩，你也走了，咱们一个营里出来的弟兄，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常风是第一个走的，那时候咱们还都是小卒，后来官越坐越大，带的兵越来越多，身边的弟兄却越来越少。” 　　“老韩，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我真羡慕你，你走了还有我送你，等我哪天走了，就没人送我了。” 　　“虎哥，等我，拿了仇人的头在你灵前祭奠。” 　　杨龙停举杯，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握剑，大步踏出房外。 　　房外阳光不错，一行人垂手而立。 　　“主公！” 　　“外面风大，别着了寒气，我们去暖房说话。” 　　屋子并不大，里面烧着炕，有仆人暖着炭炉进来，不多时暖意便泛上来。 　　“主公，遵您的命令，已经撒出消息去，通知幽州城的匪类在风雨亭一会，名册在这里，请主公过目。”幽州府军师李善言道。 　　杨龙停盘腿坐在炕上，挥挥手道：“坐，都坐，不用都站着。把名册先给大家看看。” 　　“主公，这些匪类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里作恶多端，咱们真要将他们收归帐下么，岂不是毁了主公的名声。” 　　杨龙停手指敲着炕桌：“好有好的用法，坏有坏的用法，垃圾也未必没有用处，关键要看怎么用。幽州境内匪患猖獗，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群人永远不能成为我们自己人，用他们磨磨刀锋也好。况且，青牛山……” 　　“主公，青牛山我去过，现在是一个姓程的做主，他态度很好，很有报效主公的意思。” 　　“呵，倒是一颗识事务的墙头草，好，风雨亭上军师见见他，如果他真的能用，就赏他个差事，如果烂泥糊不上墙，也就算了。这次风雨亭我就不去了，军师去会会这帮草莽。” 　　“是！” 　　“义父！”门在此时突然撞开，一人高马大的汉子走进来：“一帮匪类，灭了就是，何必这么麻烦。义父你给我五百兵马，一月之内我将他们全部铲除干净，落个省事。” 　　此人名叫罗铁，是杨龙停的义子，为人最是自傲狂妄，谁也不看在眼里。敢闯杨龙停门的，也就他一个了。 　　杨龙停撇撇嘴，无奈道：“叉出去，叉出去，这几天看好了，别让他去风雨亭。” 　　…… 　　幽州千里地，一到冬天便去了大半人气，小户人家愁吃愁穿，大户人家在宅子里窝着，这个天气也不愿出门。 　　大户人家的规矩是多的，闺房小姐轻易不许出门，每年也就元宵节、七巧节能出门转转。幽州又偏僻些，没那么多娱乐活动，于是日子更加无聊。 　　幽州城，某座不知名宅邸，小姐绣楼内。 　　地上丫鬟的尸体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绣床上，这家的小姐一丝不挂，用绣帕勒着嘴，身上却是一丝不挂。 　　“好妹子，你别叫，把你父母招来，再被爷杀了，你也伤心不是。” 　　床上，一脸色苍白的男人靠在床头，表情是满足后的疲惫且得意，手中把玩着一柄精致的匕首。说着，匕首在手里漂亮的转个圈，斩下小姐额头秀发一缕。 　　赛燕子单飞。 　　幽州道上有名的飞贼，仗着一身好轻功，穿家入户如入无人之境，仗着轻功好，也不和其他人合伙，自己就把买卖干了，于是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但绿林道很少有人知道，单飞除了是飞贼，还是采花贼。 　　出道这几年，也不知祸害过多少千金小姐。只不过这种事，即便发生了也属于家丑不可外扬，牙掉了往肚里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真把人逼死自尽的，家里也会编出个坠井之类的理由掩人耳目。 　　那小姐倒在床上，吓得脸白如纸，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听说了么，姓杨的要招安道上的弟兄，等爷去了混个将军什么的，再正大光明的来你家提亲。到时候爷也娶他三十几房的小妾，你也别上火，不管什么时候……” 　　单飞的手突然拍在女人肩膀上，赤果的身躯颤栗，眼中是说不尽的恐惧。 　　“你是大房！” 　　说罢，单飞哈哈怪笑一声，跳窗窜到屋顶，几个起落身形已经在夜幕中消失。 　　…… 　　野人渡，一座茅草屋，一艘渔船停泊在冰冻的水面上。 　　“小二的冻伤还没好，再这样下去腿怕是要废了。现在河面冻着，咱们已经大半个月没做过生意了。”茅屋内，一个中年人抽着烟袋，烟锅在桌上敲了敲：“半月前做那桩买卖，把那女人和孩子宰了，却让那男人跑了，不然还能多撑几天。” 　　他又点了一袋烟，深吸一口气道：“这次姓杨的想招安我们，不知他有什么坏心，但总之是个机会，至少能吃口饱饭。风雨亭咱爷们都去碰碰运气。” 　　茅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烟袋的火光一闪一闪的明灭着。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向几个儿子传授人生经验。 　　极远出，一座荒废的坟墓中有人探出只手…… 　　更远处，伏虎山上有一猛人在睡梦中睁开眼，翻个身揉揉眼继续睡觉，床头放着两柄大斧头。 　　幽州王一纸令下，沉睡中的幽州道被惊动了，多少魔王在冬眠中睁开眼睛，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十日后，风雨亭。 第130章 妻鬼尸母 　　初九，牛日冲羊，凶神在北，忌：远行，会客，安床；宜：诸事不宜。 　　雪地中，缓缓行来两人，一老一少，老者约有五十出头，外貌更老，少者十三四岁年纪。两人都穿道袍，后绣八卦，云纹挂边。少者手里托一根白幡，上纹四个黑字：看破人间。 　　老者掐指寻根，缓缓吐出一串话，半晌嘴里嘟囔了一句：“诸事不宜呐。” 　　“师父，那咱们还要去风雨亭么？”少年唤了一声。 　　“运的事，天的事，命的事，人的事。天道不仁，脚下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况且……” 　　“况且，咱们已两天没吃东西了。”少年快走两步，跟在师父身边。 　　老者抚须，微笑：“然。” 　　“师父，幽州王招安绿林道，为何偏偏将地点选在风雨亭？”少年问。 　　“这次招安，不知惊动多少草莽，大家也要提防幽州王有诈借机把大家一网打尽。” 　　“所以选在风雨亭？” 　　“风雨亭在幽州城外五十里，依河而建，临一高台，一台一亭都是为祭天求雨建的，取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意。当然，也没什么用处啦，不过风雨亭四周围都是开阔的田野，周围有没有伏兵一览无遗。选在风雨亭，也是杨龙停表达诚意的方式。” 　　“那杨龙停会有诈么？” 　　“有诈估计不会有诈，好意估计也无多少，我们就去看看……” 　　“混两天饱饭？” 　　“然。”老者笑笑，忽然板起面孔：“了儿，行走江湖什么最重要？” 　　“走得快。” 　　“三十六计那一条不能忘？” 　　“走为上。” 　　“聪明。”老者迈开脚步：“走着！” 　　白雪皑皑，两道人影愈行愈远，雪地之上只留下两道脚印，渐有风吹来，脚印很快被雪埋住。 　　…… 　　今天本没有太阳，偏偏到得正午，乌云散去，太阳在天空中探出个脑袋。这样的天气，太阳照在人身上也谈不上暖和。 　　风雨亭外摆了两排太师椅，左右排开，约有百十张。这自然是给幽州绿林道上有名有姓的人准备的，亭中摆着三张椅子，自然是给绿林道最叫得响的人物。 　　外有官兵持戈把守，约有百十位，都是八尺身材，虎背熊腰。不能说杨龙停帐下都是这样的精兵，但今天也是亮肌肉的时候，杨龙停潜台词是告诉大家：我也是很凶的。 　　到得中午，幽州城的头面人物没出现，江湖上叫得响的也没有现身，毕竟，重要角色总是要压轴出场。 　　不过，此刻风雨亭下来得人已经不少，众贼从四面八方赶来，绿林豪杰相聚，自然没那么温文尔雅，风雨亭下已经是乱哄哄一片。 　　“张四爷，辛苦辛苦，最近发什么财？” 　　“发什么财，也就一个月前抢了一笔，饭都快吃不上了。” 　　“是呐，今年年景不好，日子不好过呐。” 　　“坐，坐，四爷这一道来可是辛苦。” 　　二人在椅子上坐了，叙着最近的买卖。张四聊得开心，忽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下来。他抬起头往前瞧，发现面前杵着一张脸。尖嘴嘬腮，头上没有几顶毛，像是从坟里爬出的食尸鬼。 　　“你也配坐这里？” 　　张四心底一寒，立刻认出这人是谁。狗兄鼠弟中的老大周狗，幽州有名的盗墓贼，外人相传二兄弟睡在坟墓中，妻鬼母尸。关于这二人有很多谣言，稍微可信的一条是： 　　这二兄弟是一对孪生子，他们的母亲因故早亡，有一盗墓贼去扒新尸上的衣服，听到棺材里传出哭声，撬开棺材盖后发现棺材里刚出生的二个娃娃。二人长大后自然也成了盗墓贼，又穷又丑找不到媳妇，二兄弟商量：反正咱是鬼生的，干脆就找个鬼做老婆吧。于是有哪家姑娘早亡，往往尸体没埋进土里三天，坟头就会被扒开。 　　于是有了狗兄鼠弟，妻鬼母尸的说法，这还是稍可信的说法，其他就更加匪夷所思听上去像鬼故事一样，至于真相究竟是不是如此，却也没人去和周狗周鼠两兄弟确认。 　　“滚！”周鼠凑过来，嘴里吐出一个字，吐沫星子直接喷在张四脸上。 　　张四突然意识到，风雨亭前虽然摆着很多椅子，但座次顺序好像有某种讲究。 　　风雨亭下摆着三张椅子，目前都空着，外面的椅子，越是靠近亭子，在道上的名头就越响，相应实力也就越强，心肠也就越黑越狠…… 　　比名头，比实力，比心肠……自己好像都不如周狗周鼠这两兄弟。 　　张四乖乖让了，众人在众人面前被周狗周鼠逼到这境地有些丢人，但委实还是不要和他们有过多恩怨才好。 　　“两只坟耗子，今天也耍起威风来了！” 　　在风雨亭上，忽然响起一声尖笑，众人一愣，大家都在此地，竟没人发觉他是什么时候爬上去的，或者说，他早已在上面。 　　今日幽州绿林道的匪类几乎到齐，所谓狗有狗路，鼠有鼠道，各人都有各人特别的本事，但能有这手漂亮轻功的却是只有一个。 　　于是，这人都名字也就出来了——赛燕子单飞。 　　“既然你们都在争，那我也捡张椅子坐。” 　　单飞飘然落地，自顾自的走进风雨亭内，准备在主座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风雨亭内三张太师椅，中间是主人位，以左为尊，以右为卑，单飞敢坐这张太师椅，就代表敢应这绿林道第二的位置。 　　嗖！ 　　一支鱼叉凭空而来，单飞速退一步，鱼叉险之又险的落在单飞脚边。 　　抬起头，只见五个人从远处过来。 　　“姓单的，滚开！” 　　野人渡的马家父子。 　　单飞从腰上拔出一柄匕首，在手指上旋转。 　　“马老五，你想争这个位置？” 　　马五膝下四子，有胖有瘦，有高有矮，一样的是眼中同样凶恶的目光。如饿极的狗。 　　“绿林道第一的位置自然是熊老大坐，可第二还轮不到你。” 　　“你们爷们不服，可以刀上见个真章，在场谁要是不服，都可以上来试试。”单飞指尖的匕首，旋转飞快。 　　“哼，你要是不跑，谁都可以打你！” 第131章 这里今天好吵喔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五霸七雄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 　　正在单飞和马家父子闹得剑拔弩张之时，忽然远处一声音响起。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西北方向有两个道士过来。越走越近，老道士口念一歌。 　　渐渐走近风雨亭，那小道士肩上扛着一杆白幡，四个字在空中晃呀晃的：看破人间。 　　“是他来了！” 　　“这老混蛋原来还没死！” 　　单飞皱起眉头：“算命的，你有什么话说？” 　　“诸位江湖同道，今日风雨亭一会，来的都是绿林道上的弟兄。了儿，行走江湖什么最重要？ 　　“和气！”少年斩钉截铁。 　　“然。”老者笑道：“大家总不能伤了弟兄间的和气，今日斗胆，就让小老儿做个公道，帮大家排排位置好不好？” 　　“算命的你读书多，懂的事情也多，你倒是说说，我们谁该坐第二张椅子？” 　　“二位稍安勿躁。” 　　老者含笑抚须，眼前这群草莽魔头，向来都是天老大老子第二的脾性，让他们承认不如别人谈何容易。 　　稍有不顺心便要拔刀相向，顺便把这老道也砍了。可面对这棘手的问题，老者似乎一点不觉得头疼。 　　“这第一张椅子，自然是伏虎山熊老大来坐。” 　　老道说罢，本来乱哄哄的风雨亭竟突然安静几分，连旷野中呼呼的风啸恍惚也静下来。 　　过了片刻，单飞冷哼一声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用你废话了。” 　　马五道：“我们也没要和熊老大争，你直接说第二张？” 　　“既然二位要争，咱们不如先搁下。刚才老道已经看过，这里共有八十一张椅子，我们干脆从后往前说起。” 　　风雨亭前乱糟糟一片，人头穿行不息，其实有多少张椅子一时也不容易数清，而对于在场更多人而言，让他们从一数到十都困难。却是没料到这老道只是粗略扫一眼，便可精确的报出数目。 　　他从后向前安排众人的座次，在场众人竟然没有不服的。有些人虽然表面上说一句：我那里不如他了。可心中却暗想：这老道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站在那里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众人的来历、本事、做过的事情被他一一言中。有些事情本来极少有人知道，此刻却被这老道说破。 　　单飞把玩着掌心的匕首，盯着老道的后脑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风雨亭乱糟糟一片，没人注意到，在距离此地极远处的土坡上，停着一乘小轿。 　　杨龙停负手立在土坡上，目光看着风雨亭方向。 　　“一帮乌合之众，几张椅子有什么好争的？”齐德龙道。 　　杨龙停笑笑：“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群莽夫聚在一起，自然要论个高低，你以为他们争的是椅子，他们争的是地位。” 　　“主公，用不用我去管一管，再闹下去，我怕是会出什么乱子？”军师李善言道。 　　“不必。由他们去争，由他们去闹，今天便是死上几个人，也无关系，我也想看看，到底谁是我辖地的匪类头目。” 　　杨龙停不会在今天风雨亭会露面，他的身份绝不至于沦落到和一帮山贼土匪推杯换盏，不过，来瞧个热闹的兴趣，杨龙停却还是有的。 　　“虽是绿林草莽，却也有奇人异士，可惜，终不能为我所用呐。”杨龙停摆摆手，轻轻叹了口气。 　　风雨亭下，依旧乱哄哄一片，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单飞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突然道：“算命的，你也别废话，直接说这椅子该谁坐吧，说得不对，爷爷一刀割了你。” 　　“依老道看，二位都不配坐，能在幽州绿林道行二的另有其人。” 　　“谁！”马五。 　　“什么！” 　　众贼又是一片议论纷纷，各种声音噪杂混在一起。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辆马拉雪橇从北边过来，车上窝着几个人。等快到风雨亭下，驾车的人才将马勒住。 　　‘马夫’升得好相貌，八尺身躯，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从车上又下来三人，一留着山羊须的猥琐老头，一裹着大袍子的年轻人，一…… 　　“原来是高寨主！” 　　“上次去你飞虎寨做客，你我的酒可是还没喝够。” 　　“高寨主，我正想与你合伙做一单生意，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此时已经有人将高飞虎认了出来，人群将高飞虎围住，高飞虎也忙和大家打招呼。 　　程大雷裹着大袍子往前走，今天风大，他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抬头看见亭中摆着几张椅子，也无人坐，便想进去避避风。 　　他信步走进亭子，见马五和杨龙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程大雷摸摸脸，难道今天没洗脸被看出来啦。算了，反正不认得，不去管他。 　　他看看左边的椅子，又看看右边的椅子，然后在左边的太师椅上坐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单飞愣了好久没回过神来，突然一步跳到程大雷面前：“小子，找死么？” 　　程大雷抬起头，一脸无辜。 　　“这位置是你配坐的？”单飞用食指指着程大雷鼻子：“滚。” 　　程大雷看向徐神机，徐神机看向秦蛮，秦蛮看向单飞。 　　秦蛮出手，抓向单飞的手腕，来势汹汹。单飞身子一矮避过秦蛮，匕首向上撩去扎秦蛮的小腹。秦蛮拔出腰上短刀去斩单飞，铛，空气中发出闷响，二人连拆数招，快到看不清出手。 　　单飞手长脚长，身形快到令人发指。大家只感觉眼前一闪，一道灰影窜向亭顶。模糊中，一只大手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脖子，狠狠一摔，直接砸到地上。 　　单飞喉头一甜，然后不顾一切向前冲去。虎一般的身形从亭中冲出，二人一追一跑，秦蛮直追出二里地远，方才擒主单飞，直接把他扛了回来。 　　咚！ 　　秦蛮将单飞狠狠的摔在地上，紧跟着一刀砍了他的左脚。 　　“啊！” 　　单飞抱着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迅雷不及掩耳，有人甚至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目光纷纷向亭内看来。 　　程大雷歪在太师椅上，手中袖筒伸出来，托腮看着众人。 　　“这里今天好吵喔。” 第132章 骑熊的男人（三更） 　　万籁俱寂，空余风啸雪动之音。不，倒也不能说绝对安静。地上的单飞抱着腿，发出哭爹喊娘般的惨叫。 　　程大雷微微皱眉。 　　秦蛮甩刀，捅进单飞口中，穿骨而出，血从后脑渗出来，浸红石板。 　　此刻，才算得上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蛮身上，然后又同时转向程大雷。刚来就杀人，而且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在场众人虽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看到单飞的死状却仍觉得一身寒意。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鸦雀无声间，老道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看着程大雷，面带微笑。 　　“如此年轻，想来应该是蛤蟆寨程寨主？” 　　程大雷目光挪到老道身上，上下打量其一遍，忽然道：“贵姓？” 　　“姓郭。” 　　程大雷眼前一亮：“德纲？” 　　老道一脸大写的懵逼：“草字烦人，号北斗先生。” 　　到此时，周围乱纷纷的声音才响起，众人目光看着程大雷交头接耳。 　　“他便是青牛山那魔头！” 　　“原来今天他也来了，听说杜老大就是被他干掉的。” 　　“还在黑石城内烧杀抢掠，宰了人刚过门的媳妇。” 　　“但他的样子看上去也平平无奇……” 　　高飞虎此时分开众人，来到程大雷身边，看着地上单飞的尸体，也是一阵无语，怎么能刚来就杀人呢。自然，如单飞这样的恶贼，杀了也就是杀了。即便在杀人越货的绿林道，对采花贼也是深恶痛绝。 　　大家看到高飞虎立在程大雷身后，一时有些困惑，随即突然意识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难道青牛山已经不是高飞虎说了算么，现在当家的是这年纪轻轻的程大雷。 　　他刚来便坐第一把交椅，这显然是以幽州绿林道魁首自居，也明显是不把整个幽州的江湖豪杰自居，还包括哪位尚未露面的伏虎山熊老大。 　　哼，他狂由他狂，且看他能狂到几时。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最后还是要死在虎嘴里。 　　程大雷委实没有这个心思，他那里了解，这时代关于一张椅子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纯粹是不想在外面吹风而已。 　　来之前，高飞虎已向他介绍过幽州绿林道的情况，对于这单飞程大雷也知道些，杀了也就杀了，并无多少心理负担。 　　心里正琢磨着今天的事情，忽觉得周围安静下来。程大雷下意识抬起头，看到西北方向远远过来一队人。 　　这队人中间一辆车，车上一身材肥胖，面目丑陋的男人，身下铺着虎皮，身后两人一左一右为他扛着斧头。 　　最出奇的是，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一头黑熊。黑熊套着缰绳，身上伤痕累累，驱车的人用鞭子一下一下抽着。 　　程大雷下意识竟然想站起来，喉咙鼓动流口水。这是谁呀，不说其他，这头黑熊就太帅气了，究竟要怎样才能驯服一头黑熊当坐骑呢。这出场方式实在太气派了，自己和人家一比，根本就是天上地下。还有那张虎皮，记得山寨也猎到一头老虎，怎么不想着把虎皮改成坐垫呢。 　　不用说什么，此人的名字已出来了。 　　伏虎山大当家黑旋风孙蚪，江湖人称熊老大。 　　熊老大还未下车，一众人便迎了过去，那个马家父子，什么狗兄鼠弟此刻都乖乖站成一排。 　　程大雷没有动地方。 　　“熊老大！” 　　“老大，您最近可是瘦了，小的我挖到一根百年山参，送给你补补。” 　　“熊老大，我是黑娃，您还记得我么？” 　　乱哄哄一片，能上前套句近乎的都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自觉身份低微，也不敢上前说话，只是站在后面，垂手低头。 　　熊老大没有回应任何人的招呼，直直的走进风雨亭，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程大雷身上。 　　周围人都看着这一幕，心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这熊老大什么脾气，岂能受得了这个，稍微动动手指头，也就把程大雷捏死了。哼，让你如此狂妄，惹到熊老大，也是自作自受。 　　熊老大一颗硕大的脑袋杵在程大雷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程大雷。被人这么近距离逼视，程大雷有些尴尬，关键是这熊老大长得太丑了。 　　煤球一样的肤色，树皮一样的脸，鼻毛从鼻孔里翻出来，头发披散在脑袋后面。 　　程大雷忍了半晌，终究是抬起手来，指着熊老大，忐忑不安道：“你……有眼屎。” 　　“……”众人。 　　熊老大愣了愣，随即仰起头哈哈大笑。程大雷尴尬得捂住耳朵：“笑比哭还难听呢。” 　　“死吧。” 　　一轮大斧迎面劈来，锵地一声，秦蛮用刀拨开，向前跨出一步，拦在程大雷面前，与熊老大目光相对，一样凶恶。 　　“且住。”程大雷此时忽然起身。 　　众人暗付：此人终究是怕了熊老大，但此刻求饶怕不是太晚了些。 　　“秦蛮，取我的大斧来，这个交给我对付。”程大雷跳出亭子，冲熊老大做个‘来’的手势。 　　众人一愣：原来不是求饶，而是要亲自战熊老大。 　　程大雷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用斧头的人，只不过对方用的是双手斧，自己用的是一柄。程大雷也想和对方碰碰，最好把他的虎皮和黑熊都夺过来。 　　“大当家，小心。”秦蛮把斧头交给程大雷，低声嘱咐。 　　“不必担心。”程大雷刚才已看过，这熊老大也是顶级山贼，实力不弱秦蛮，不过凭自己的三板斧，三招之内对方是奈何不了自己的，所以他嘱咐：“秦蛮，三招后你就出手。” 　　“明白。” 　　熊老大有些发懵，这神经病是谁啊，竟真敢和我动手。不管了，杀了一了百了，反正自己斧下也不缺这个断头鬼。 　　“二位英雄，且慢动手，且慢动手。”正在此时，一锦袍人带着一队人从外面走来，满脸堆笑：“小可乃是幽州王座下军师李善言，二位英雄听我一句劝，且莫动手，别伤了两家和气。” 第133章 好快的剑 　　李善言出现后横隔在二人中间，在他左右，程大雷和熊老大都拎着斧头。 　　“二位英雄，莫要动手，且莫伤了两家和气。”李善言。 　　程大雷将斧头交给身后秦蛮，斜睨着熊老大道：“今日若不是看李军师面子，我非一斧劈了你不可。” 　　“凭你。”熊老大语气十分不屑。 　　“怎么，我同神仙学艺，会五雷法的事情你没听说过。再废话，小心我一道雷劈死你。”看熊老大的样子肯定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哪一种，程大雷干脆比划着手势，虚张声势的吓唬他。 　　“找死！”熊老大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二位英雄的名字，幽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即便主公也常提起二位。主公本打算今天见见二位，无奈身染风寒，只好委托我主持今日的盛事。” 　　“幽州王也知道我！”熊老大忽有几分骄傲，想想也是，杨龙停是幽州万民之主，自己是群贼之首，他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奇怪。 　　“经常说起呢。”李善言爽朗笑道。 　　熊老大也咧咧嘴，突然看到程大雷竖起两个手指，冲着自己晃个不停。 　　“你干嘛？” 　　“运功。” 　　“运功干嘛？ 　　“请雷。”过程中，程大雷比出的手势一直没放下。 　　“混蛋，你还想害我！”熊老大勃然大怒。 　　绿林道刀口舔血，最信这些玄里虚里的东西。关于程大雷会五雷法的事情他也听说过，只是听说得不多。可这种事，越是听说得不多，越是容易信以为真。 　　李善言拦住熊老大，冲程大雷挥挥手：“程寨主，收了神通吧。” 　　“看我天雷啊！” 　　程大雷大叫一声，冲熊老大伸手一指。熊老大下意识倒退一步，竟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没有丝毫动静。 　　此时程大雷哈哈大笑，已经坐到风雨亭中。熊老大看着他，眼中已经要喷出火来。 　　“诸位英雄，我今日奉命到此处，为得是请各位为国效力。只要大家答应在主公帐下听用，从前种种一概抹去，保诸位有个大好前程，未来封妻荫子也未必不可。” 　　李善言开口，点到今日的主题。他说完观察着诸人的反应，这些乌合之众也并不是傻瓜，他们绝不会痛快答应这件事，一定会想法设法提各种各样的要求。 　　然后你来我往，就是言语和智力上的交锋。 　　“好！” 　　“好！” 　　两道声音突然响起，高举手的是程大雷和老道郭烦人。二人目光相对，都有些发愣。 　　“为国为民，死不足惜。”程大雷。 　　“保国安邦，吾辈当先。”郭烦人高喊。 　　咦！ 　　二人目光对视，颇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也有点遇到同行的意思。 　　程大雷迫不及待冲李善言道：“李军师，我早有报效帝国的心，自幼读圣贤书，想的不就是为国为民做些事么。如果可能，我真想把心挖出来，让你看看我的心是多么炙热。” 　　李善言倒是有些发愣，招安对山贼来说终不是太光彩的事情，为了今日的事，他准备了很多言语。可程大雷这意思，他答应得也太爽快了吧…… 　　其他众贼也对程大雷和郭烦人的行为表示了鄙夷，这人没骨气也不该没骨气到这种地步吧。 　　程大雷仍喋喋不休：“李军师，你要是不信，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心，我这颗心啊……” 　　“程寨主，不必激动，不必激动，且让我把话说完。”李善言清了清嗓子，道：“这次招安，主公准备将诸位英雄组成一军，从诸位中间选出两位左右将军。” 　　这时代的军衔极其复杂，统领三军可以叫做将军，管一二十人也能叫将军，慢慢‘将军’成了对军人对尊称。至于杨龙停拿出这左右将军有多大权力，估计也是画大饼对意思多些。 　　“不用说了！”程大雷一挥手：“这左将军对官职我应下来了，必不负所托。” 　　“……”李善言满头黑线：“我没说是你吧。” 　　熊老大冷哼一声：“你也配么？” 　　“二位，二位。”李善言道：“且莫急着争执，这次不仅要为大家抹去匪籍，兵器装备也一应俱全，我家主公对诚意，大家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终还是要想法设法说服这些人为己所用，那么大饼就不介意画得圆一些。只是看众人的意思，似乎还有些犹豫，不是每个人都像程大雷那样干脆。 　　“呔，你们这帮土匪山贼，给脸不要脸，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么。” 　　此刻，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年轻人大步向风雨亭行来，他身穿皮甲，腰间佩着长剑。 　　李善言一惊：“你怎么来了！” 　　这人自然就是杨龙停的义子罗铁，幽州城有名的混人。他拍着腰上佩剑叮当作响，口中大笑。 　　“我怎么不能来，谁又困的住我，哈哈。” 　　李善言：“快把他架回去，别让他在这里捣乱！” 　　“谁敢碰我！”罗铁锵地拔出佩剑，道：“我怎么是来捣乱，军师，我是来帮你做事。” 　　说着，他横剑指过在场的绿林群贼：“你们这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只要赢得我手中这柄快剑，去留随意。” 　　罗铁的剑很快，这是幽州城有目共睹的事情。本来李善言见到这混世魔王过来，心中就一咯噔，但转念一想，这些绿林贼人，目中无人，让他们见识见识厉害也好。 　　“快剑，有多快？”马老五突然道，握住了腰上的短刀。 　　“很快的快！” 　　罗铁忽然出剑，左手甩出三枚铜板，只听锵锵之音，铜板一一落地。 　　大家再看地上的铜板，三枚铜板皆从中间被劈开，变成六瓣。 　　“你们今天谁能斩开三枚铜板，今日的事情我就不管啦！”罗铁趾高气扬。 　　众人盯着地上的铜板，下意识都摇摇头，一剑三斩，的确好快。 　　程大雷拍拍秦蛮的肩膀，又冲高飞虎和徐神机递个眼色。 　　“走啦，走啦。” 　　“大当家，不瞧会了么。” 　　“瞧什么，又不是看杂耍，风紧扯乎，扯乎。” 第134章 反杀 　　三枚铜板落在地上，变成六瓣，断口整齐。 　　罗铁插剑还鞘，高昂着头颅，肆意打量着众人。 　　看着地上的铜板，本来闹哄哄的人群，在此刻安静了几分。 　　一剑三斩，能同时将铜板斩开，这样快的剑法，在场诸人自认都无法做到。 　　李善言乐意看到这一幕发生，罗铁的到来出乎他的预料，却也变相在幽州群匪面前露了露肌肉。 　　李善言可以陪着笑脸和大家客套，但他也能随时抬起头来，露出一口狰狞牙齿。 　　随意低头的人，往往也意味着可以随时把头昂起。 　　至于山贼，终究是不入流的。 　　程大雷四人此时已经准备开溜。 　　“程寨主，怎么要走了么？”李善言笑道。 　　“啊，山寨还有些事要处理，李军师放心，我这一颗心永远是幽州王的，但有一声令，水里水去，火里火来，一切我都听吩咐。” 　　罗铁打量程大雷一眼，趾高气昂道：“算你懂事。” 　　四人牵马准备离开，程大雷发现了人群中的齐德强，他兴奋的跳过去，大声道：“齐将，最近还好么，我可是蛮想念你的。” 　　齐德强对于程大雷这种莫名其妙的热情有些不太适应，但这次准备招揽幽州群匪当炮灰，他自然也需和程大雷虚伪客套一番。 　　“多谢程寨主挂心，我心里也一直挂念着程寨主。” 　　“嘿，我就知道是这样。”程大雷用力捶了捶齐德强的肩膀。 　　齐德强身边几名幽州兵将都看着这一幕，心道：“老齐和这山贼都关系这么好么！” 　　“哎，老齐这几位是谁啊，你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程大雷道。 　　齐德强却不过，只好一一将几人介绍给程大雷。程大雷表现的很是亢奋。 　　“喔，久仰久仰，老齐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和老齐没得说。” 　　“原来是您啊，经常听老齐说起你们。” 　　“既然大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干脆结拜吧。”程大雷。 　　“……”众人。 　　大家都是幽州上将，有大好前程，怎么愿意去和一个山贼结拜。 　　“程寨主，你不是要走么？”齐德强只好这么说。 　　“喔，就走，就走。”程大雷临走前用力拍拍齐德强的肩膀：“老齐，不用送我。” 　　齐德强暗付：自己好像没表达要送的意思。 　　程大雷走后，齐德强身边几人都看着他。齐德强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你们看我做什么？” 　　“齐将，我们是军人，与山贼水火不容，你切切惦记自己前程，不要和山贼走得这么近啊。” 　　“……”齐德强。 　　马奔车驰，渐渐远离风雨亭，程大雷裹着大袍，恨不得把头埋近袍子里挡风。 　　“那罗铁可是够狂的，看他的意思是根本没将幽州绿林道看在眼里。”高飞虎想起罗铁仍有些气闷。 　　“大当家没让我动手，不然我非给他个厉害不可。”秦蛮冷哼一声道。 　　“好啦，他狂由他狂，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程大雷早已查看过罗铁的信息，此人也是个顶级人物，真如果动起手来，秦蛮也够呛。 　　而除了罗铁之外，程大雷还至少看到三名顶级人物。幽州王帐下，可以说是人才济济。 　　“大当家，我们这样走了没有关系么，幽州王要封将，我们不在，位置说不定就会被熊老大抢去。” 　　“今天到了在大家面前露个面，表达一下我们的诚意就可以了。”说到‘诚意’两个字，程大雷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在空中摆摆手：“至于熊老大和我抢么，这次是幽州王用得着我，不是我求着幽州王，看吧，这官位他会自己给我送来的。” 　　又行几十里地，一路上风越来越大，徐神机道：“大当家，前面有棵大树，咱们在树下避避风，吃点东西再走吧。” 　　“好，那就歇歇再走。” 　　撑到现在，程大雷自己也有些饿了，谁能想到李善言竟然不管饭呢。 　　几人在树下挺住，把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来吃。一边吃一边说着话，正在此时，忽听得远方马蹄疾，一队人向这边奔来。 　　高飞虎拧起眉峰：“大当家，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程大雷也打点起精神，道：“准备一下，如果真的冲我们来的，就好好招待一下他们。” 　　八匹快马急奔，正是冲这边来的，还未靠近，高飞虎已经认出对方是谁。 　　“祁刀，伏虎山的二当家。” 　　“原来是熊老大的人。” 　　呼律律马啸，八匹快马同时停住。祁刀的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程大雷，我们寨主吩咐，今天送你归西。” 　　高飞虎腾地一声站起来：“熊老大什么意思，我们和伏虎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 　　“好啦。”程大雷已经握紧斧头：“还废什么话，动手啦。” 　　人家已经明显是拿着刀来找后事的，你还啰哩啰嗦干嘛，直接动手啦。 　　程大雷已经拎着斧头冲了过去。 　　祁刀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感觉被杀的比杀人的还要凶猛。 　　电光火石间，双方已经战成一团。秦蛮大枪横扫，一一将他们挑落马下，在秦蛮面前，他们根本如纸糊的一般。 　　祁刀根本不是秦蛮的对手，被一枪串了心脏。几个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一人没来得及跑，被程大雷当场抓住。 　　“饶命，饶命，程寨主不要杀我。” 　　“好啦，好啦。”程大雷道：“没人要杀你，你把祁刀的人头带回去，帮我给熊老大传句话。” 　　“什么话？”这人下意识的道。 　　“告诉他……”程大雷略顿了顿，道：“算了，他见到祁刀的人头，就明白我要说什么。” 　　祁刀带人来追杀程大雷，反而被程大雷反杀，几人的兵器马匹自然都被程大雷留下。 　　几人打扫完战场，重新出发，回去路上要经过落叶城。 　　程大雷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见过苏樱，趁此机会正好在落叶城转转。 　　“你们先回山寨，把兵器和马匹带上，到时候我自己回去。” 　　“那大当家你当心，保重安全，我们先回去了。”徐神机。 　　“别走，你和我一起。”程大雷抓住了徐神机的肩膀。 第135章 山贼出没注意 　　落叶城。 　　天色渐晚，街道上已无多少行人。程大雷和徐神机走在街上，二人都没有带兵器，程大雷的斧头已经让秦蛮带回去。 　　“大当家，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徐神机。 　　“哎，还不是因为军师足智多谋，神机妙算，说实话我没了你可不行。”程大雷白了徐神机一眼：“另外，叫我公子，欧巴欧公子。” 　　“那好吧，公子，你去忙你的事，我也去忙我的事。” 　　“你有什么事情要忙？” 　　“去喝花酒呐。”徐神机理直气壮道：“你去找你的姑娘，我去喝我的花酒。” 　　“算了，你去吧。”程大雷摆摆手：“别误了正事，明天我们在酒楼见面。” 　　徐神机麻溜快的跑了，看他的速度，真是让千里马也汗颜。 　　看着他的背影，程大雷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默默道：“没有钱你喝什么花酒？” 　　和徐神机分开后，程大雷便去寻苏樱，这时候天色差不多已经黑了，苏樱当在她自己的宅子内。 　　程大雷到的时候，还没靠近大门，便听见里面响起嘤嘤哭声。走在大门口推了推，门在里面锁着，程大雷直接翻墙进去了。 　　成为山贼后，翻墙方面的天赋似乎提高不少，如今让程大雷走门都有些不习惯。 　　“什么人！” 　　双脚刚刚落地，小蝶便拎着一柄菜刀出来，眼睛此刻红彤彤的。 　　“原来是你，有门不走，你翻什么墙。”小蝶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哭什么？”程大雷奇怪道：“你家小姐呢？” 　　“老爷死了。” 　　苏樱的父亲久病卧床，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苏樱信中也提到过这件事。看来他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 　　“你家小姐是回家了么？” 　　“小姐被他们抓走了。” 　　“抓！”程大雷一愣。 　　“老爷是在三天前去世的，小姐想去祭拜，几次都被赶了出来。他们看上了湖底捞的生意，说除非把酒楼还回来，否则就不让小姐给老爷送终。今天下午苏家人把小姐叫走说是商量这件事，到现在小姐都没回来。” 　　这件事依程大雷的意思，不去送就不去呗，反正苏四海生前对苏樱也谈不上有多好。不过，那毕竟是苏樱的父亲，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愚忠愚孝。所以这件事对苏樱来说，可能还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走啦。我们去苏家看看。”程大雷道。 　　“你去，可你的身份，被人抓起来怎么办？”小蝶。 　　“走啦，走啦。” 　　二人快步来到苏府，程大雷立在台阶上下等候，小蝶去叩门。 　　连喊几声，才有人挑着灯笼将门打开：“吵什么吵什么，叫丧么！” 　　“苏忠，我来找小姐。”小蝶认得这个门房。 　　“找什么小姐，她天没黑就走了，我可没见到她。” 　　“不可能！我一直等着小姐，她根本没回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她会去找什么野男人，反正她是土匪的女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苏忠，你嘴巴放干净些！”小蝶气得脸色苍白，指着苏忠鼻子道：“我不信，小姐一定被你们关起来了，让我进去找找。” 　　“滚开！”苏忠一把将小蝶推开：“没管教的东西，你当苏家是什么地方，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么。” 　　苏忠忽然将门拉开一道缝：“我就算将门打开，你今天敢进来么！” 　　看着黑洞一般的门内，小蝶没敢说话。 　　苏忠冷笑一声，砰地一声将门重重的关上。 　　小蝶来到程大雷身边：“小姐失踪了。” 　　“我刚才已经听见了。” 　　“小姐一定是被他们关起来了，一定还在苏家。”小蝶大叫道：“对了，苏家有一个地窖，有时候一些犯错的下人会被关进里面。小姐一定也被他们扣在里面。” 　　“你能确定是苏家干的？” 　　“小姐在城里没有仇人，不是他们干的还能是谁！你不是会翻墙么，咱们翻墙进去，找到小姐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翻什么墙，咱们走大门。” 　　“可你的身份，如果惊动了官府怎么办？” 　　程大雷毕竟是山贼，官匪不能照面，可程大雷此刻似乎没有考虑这一点，直接将小蝶带到门口。 　　…… 　　苏家布着灵堂，苏四海几个妾室以及女儿穿着麻衣，在堂前守灵。 　　但苏四海的正房夫人李如并不在此间，灵堂后面一个院子，李如靠在罗汉床上，身穿孝衣，脸上带着疲惫神色。 　　李大头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凝重：“小妹，咱们把苏樱扣下来，这件事真的没关系么？” 　　“有什么关系，先在地窖内扣她几年，等风声过了，将她许配给一个下人，女人么，生了孩子也就认命了。” 　　“可这样是不是太狠了些？” 　　“狠！”李如忽然咬紧贝齿：“我十八岁就跟着苏四海，可这老混蛋一死，把家产全部留给苏樱，一分一毫都没给我，我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妾，妾，就是奴！如果不是这老混蛋这么绝情，我何必赶尽杀绝。” 　　那温婉的脸上，浮现残酷的厉色，她看了李大头一眼，轻轻摇摇头。 　　“大哥，咱们都是苦出身，爹娘十三岁就把我卖人，我吃过的苦又怎么能对你讲。活到现在，我们早该明白，这世间的东西，你不争就不会有人给你。” 　　“可苏樱毕竟和山贼有些瓜葛，万一他们报复起来，咱们……” 　　“谣言而已。”李如无所谓的挥挥手：“苏樱即便跟过山贼，怕已被玩腻了。不然，早就把她抢回山寨了，难道世上还有讲温良恭俭让的山贼，呵呵。” 　　“好啦，你先下去吧，记得这几日帮我留心，招揽几个身手好的江湖人。有些事情，我一个女人做着毕竟不方便。” 　　“我已经在忙这件事，大概已经有些线索了。” 　　李大头道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去。正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一声大叫，乱哄哄闹成一片。 　　“山贼打进来了！” 　　“山贼打进来了！” 　　这声音传啊传，从前院传到后院，一直传进李如和李大头耳中。 第136章 ‘后妈皇后’ 　　“开门！” 　　“开门！” 　　小蝶卖力敲门，粉拳重重捶在门上。 　　“我把你个没人管的小娘皮，落在爷的手中，爷打得你屁股开花。” 　　门内传来苏忠粗鲁的声音，他将门拉开一条缝，吼道：“找死嘛！” 　　程大雷抓着一块石头，直接闷在他头上，苏忠身子晕倒在地上。 　　程大雷和小蝶踩着他的身体走进大门。 　　三四个门房已经被惊动，看到晕倒在地，满脸血污的苏忠，顿时吓了一跳。 　　程大雷操起门口的顶门杠，一下一个全部撂倒。 　　“带我去地窖！” 　　小蝶也没料到程大雷会直接闯进来，她抓紧时间带着程大雷往地窖走。过程中有护院家丁冲过来，被程大雷干脆放倒。 　　苏家很大，如果不是小蝶带着，程大雷很容易在其中迷路，更莫提找人。 　　当小蝶带着程大雷往地窖去的时候，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程大雷出手稳准狠，大棒底下不知砸倒多少人。 　　“滚！”程大雷回头冲围过来的人吼道。 　　“你，你是什么人？”有人问道。 　　而此时已经有人将程大雷认了出来：“他……他是蛤蟆寨的山贼！” 　　“听说这人无恶不作，上到九十九，下到八岁小孩，什么人都杀。” 　　嘟，收到恐惧值688 　　嘟，收到恐惧值255 　　…… 　　程大雷分明看到他们脸上呈现出恐惧的表情，虽然有人还大喊大叫：冲呀，杀呀。但他们的脚步分明在后退。 　　程大雷一扯小蝶胳膊：“走，我们先去找人。” 　　苏家的地窖就在厨房院子里，地窖是先在院子里挖出地洞，再在里面撑上柱子，过冬时用来存储一些蔬菜和鲜肉。苏家很大，人也很多，地窖就挖得很深很大。 　　这样的天气，地窖口盖着一块石板，上面还结着白霜。 　　“小姐，小姐！” 　　小蝶趴在地窖口大喊，程大雷用力将石板扳开，迈步冲了进去。 　　“小姐，小姐，我们来救你了。” 　　小蝶紧随其后，冲进地窖，地窖内黑漆漆一片，可就算凭着仅存的光线，也能分辨出地窖内除了几颗大白菜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苏樱并不在地窖。 　　那她会在什么地方？ 　　“程寨主！” 　　程大雷和小蝶刚走出地窖，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身穿孝衣的温婉女人。 　　“奴家苏李氏，见过程寨主。” 　　“你把小姐藏在哪里，快点把小姐放了。”小蝶立刻道。 　　“程寨主，樱儿失踪我们也很着急，但樱儿确实不在府内，她黄昏就走了，在场许多人都看到了。如果程寨主不信的话，尽可以在府中搜。苏家任何一扇门都为程寨主敞开，包括我的屋子。” 　　“你敢站在我面前，不怕我杀了你么？” 　　“想程寨主英雄人物，定不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程大雷打量着李如，她虽然穿着孝衣，却不减半点风韵，更衬得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 　　果然，后妈皇后要比白雪公主更有吸引力。 　　小蝶带着程大雷在苏家能藏人的地方找了一遍，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最后回到苏家的灵堂前。 　　苏家这么大，想藏一个人太容易了。李如究竟把苏樱藏到哪里去了，或者，真如李如所说，苏樱根本不在苏家。 　　情况复杂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小蝶现在也没了主意。 　　“程寨主，我已说过樱儿不在府内，如果程寨主知道樱儿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心里很担心她的。” 　　程大雷总感觉李如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完全是赤果果的嘲讽。 　　程大雷真有一棒开了她的意思，可她仍会觉得在智商上碾压了自己。 　　“我们走！”程大雷一扯小蝶。 　　“可小姐……” 　　程大雷抓着小蝶往外走，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李如。 　　李如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目光往灵堂上扫了一眼。 　　程大雷迈出去的脚步顿住，随李如的视线看向灵堂。 　　灵堂上摆着一口棺材。 　　“把棺材打开！” 　　程大雷提着杠子冲向灵堂。 　　“不行，亡夫尸骨未寒，怎么能开棺，快拦住他！” 　　程大雷用手中的大棒横扫，一棍敲在棺材盖上，棺盖应声而开。 　　棺材内，苏樱手脚被绑住，嘴巴勒着白布。 　　程大雷将苏樱抱出来，扯开她身上的绳索，苏樱此刻已经吓得浑身颤抖，紧紧抓住程大雷不放。 　　一定是李如知道程大雷进府后，紧急把苏樱转移到棺材里藏住。无法想象，在刚才过去的那段时间里，苏樱在黑暗的棺材里是如何度过的。 　　程大雷抱着苏樱不放，目光落到李如身上，李如吓得面色苍白，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 　　“今日的账，我改天再找你算！” 　　程大雷抱着苏樱离开，没有在苏家停留，苏樱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 　　一直等回到小院，喂苏樱喝了一些稀粥，她才渐渐恢复些精神，猛地哭出声来。 　　能哭出来便是好事，碰到这种事，精神直接崩溃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程大雷没有问苏樱事情的经过，既然已发生这种事，就没有必要让苏樱再回忆一遍痛苦。 　　苏樱抓着程大雷的衣角，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个好人。” 　　“呃……好人卡能不能别乱发。”程大雷有些无语，虽然我是个好人的事情，也是事实啊。 　　忽然，苏樱抬起头来，堵住了程大雷说话的嘴，一瞬间程大雷如通电般颤栗，脑袋一片空白，如坠云里雾里。 　　嘟，压寨夫人第四阶段触发：帮苏樱夺回家产。 　　程大雷一怔，这时候又有新任务来了。 　　“小姐，不好啦，官兵把院子围住了。”小蝶此时突然闯进屋子。 　　程大雷走出屋子，只见院门被狠狠撞开，五六十全副装备的官兵闯进院子。他们都穿着全副盔甲，手里拿着长矛。 　　腾腾腾！ 　　墙上也挤满了人，拉开弓箭瞄准程大雷。 　　视线拉高，以院子为中心的几条街上，都挤满了官兵。 　　“把路围住，马车，调马车过来，这几条街都要围住，不要放一只苍蝇出去。” 　　程大雷看着这一幕，心道：抓我需要这么大阵仗么，这特么足有上千人啊。 　　“我……”程大雷举起手：“投降。” 第137章 足智多谋徐神机 　　程大雷在苏家的时候，李如便已暗中派人去通知城中官兵。 　　官兵来得晚了一些。 　　自然无法奢望这时代的官府有多高的办事效率，在李大头颇费了一般力气，又洒出不少钱财后，方才见到城内有权调兵之人。 　　对方一听说是程大雷，顿时如临大敌，本来是想假装不知道的，也就是在知道程大雷只有一个人后，才泛起些蠢蠢欲动的野心。 　　如果能抓到这为祸的程大雷，可是不小的功劳。 　　但这程大雷绝不可轻视！ 　　此人杀人不眨眼，老弱妇孺都是他斧下之鬼，更可怖的是，传说中此人还会神仙法术，要抓到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这位名叫乔野的武将调动了他可以调动的所有官兵，十个小队，足足上千人。 　　大军杀到苏家，程大雷已经走了。于是乔野又带人来到苏樱居住的小院，将院落外三层里三层围住后，才大着胆子走进院子。 　　前面有盾牌兵挡着，还有人拎着一桶黑狗血，随时准备泼到程大雷身上。 　　“程大雷，你不要负隅顽抗，你已经……” 　　“我投降。”程大雷高举双手。 　　“咦！”乔野有些奇怪，这传说中的程大雷，好像不是很有骨气。 　　“姓程的，你不要耍花样，你敢动一动，我的人就可以将你万箭穿心。” 　　“我绝不会乱动，让你的人也不要乱放箭，大家有话好好说。” 　　乔野紧紧盯着程大雷，专注在他的肩膀和膝盖。 　　“去人，把他抓了。” 　　几个官兵畏畏缩缩，不敢靠近。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你们也害怕！”乔野很为手下的不争气而恼火。 　　“老大，他可是程大雷，听说这人本事很大的！” 　　“哼！”乔野挥手：“让盾牌兵顶上去，给他戴上手铐脚镣。” 　　结果比想象中顺利，过程却被乔野搞得十分麻烦。最后程大雷手上脚上带上了沉重的镣铐。 　　如此，乔野才稍稍放心，他冲程大雷道：“好了，你过来吧，不要耍什么花样！” 　　程大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过来，想搞什么？”乔野握紧刀柄。 　　“废话，我走得动么。”程大雷很无语，这副镣铐足有上百斤重，生生将程大雷往地上坠。 　　乔野大手一挥：“抬走！” 　　乔野倒是没有为难苏樱和小蝶两个，苏樱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看着程大雷。 　　“不用担心。”程大雷被几个官兵扛在肩头，冲苏樱和小蝶挥手：“我还会回来的！” 　　…… 　　徐神机今天和程大雷分开后，兴冲冲去往青楼，他的穿着相貌自然不是青楼会欢迎的那种人。 　　刚进门就被老鸨拦住了，用一双职业专有的势利眼打量着徐神机。 　　“你有银子么？”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老子拿出银子……”徐神机一拍腰间，脸色瞬间变了。 　　老鸨嘎嘎笑道：“来人，给我赶出去，在这里给我招摇撞骗，你来错地方了！” 　　徐神机没有心想事成的喝成花酒，还被人奚落一通，差点挨了青楼的大棒。 　　被冷风一吹，他就想到是程大雷干的。这混蛋，自己去找姑娘，却偷走我的钱，不让我去喝花酒！ 　　什么时候，大当家做贼的手段也这么高超了。 　　不行，他坏自己的好事，自己也去坏他的好事。 　　徐神机带着一股怨气，一路上骂骂咧咧，招呼着程大雷的十八代祖宗。 　　走到半路，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不知道苏樱住在哪里。而落叶城徐神机其实并不熟，自己好像是……迷路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周围有动静，大队官兵从路上经过。徐神机多官兵是有经验的，同时也有些奇怪，大晚上，出动这么多官兵做什么。 　　他一直躲在官兵外围，心里琢磨着到底是那路贼这么了得，值得落叶城如此大张旗鼓，不过，不管是谁，对方也够倒霉的。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几个官兵扛着程大雷从街道上经过。本来徐神机还担心天黑视线不好，有可能认错。但程大雷被人扛着也不老实，口中不停高喊着。 　　“我还会回来的！” 　　如此，就再也不会认错了。 　　“不好，大当家被官兵抓了！” 　　徐神机一激灵，心中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急急忙忙来到湖底捞，深夜砸开酒楼大门。 　　湖底捞内几乎都是蛤蟆寨的人，即便原先不是的，如今也因近墨者黑被蛤蟆吸收了。 　　廖甲和廖乙见到徐神机后还有些兴奋：“军师，你……” 　　“都别废话了，大当家被抓了！” 　　“什么！” 　　晚上，酒楼内灯火通明。 　　厨师，伙计，伙计……此刻都全副武装，菜刀，勺子，擀面杖都被握在怀里。 　　“军师，你说怎么办吧。” 　　“大当家待我们不薄，绝不能让他落在官兵手中。”徐神机重重一捶桌子：“为今之计，只要劫牢一条路！” 　　“好！” 　　众人齐声答应。 　　唯有廖甲和廖乙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单单抓程大雷就动用了上千人，看押他的人还能少么。凭这十几号人劫牢，不是帮对方增加牢房人口么。 　　都说这徐军师足智多谋，大当家做什么事都要带着他，大当家的口头禅是：我没了你不行！ 　　可单听军师这条计策，不像足智多谋的样子啊。莫非这是计中计，军师这一条计策只是伪装，后面还有更高深的计谋。 　　那军师后面的计谋是什么呢……廖甲忽然有些头疼。他觉得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还没有资格踏入军师的思考领域。 　　“军师，我们是不是该先通知山寨，就算是劫牢，凭我们这几个人也做不成事啊。” 　　徐神机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在此地坐镇，派人回山寨传消息，我们发动所有人马，打下落叶城，救出大当家！” 　　廖甲觉得头又有些疼了，军师的计策，自己还真是看不破啊。 　　廖乙来做这件事，他连夜从城墙缺口出城，马不停蹄返回蛤蟆寨，将程大雷被捕的消息传告诉众人。 　　随之，这件事在青牛山掀起轩然大波。 第138章 如此活到三十六 　　清早，随着第一声鼓响，落叶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如往日一样，城门口挤着诸多进城的人。有挑着担子进城做小买卖的，有家里揭不开锅去城里富亲戚那里借钱的，有食不果腹想在城里奔门营生的。 　　“都别挤，谁往前挤的，本军爷的鞭子可不认人。” 　　申屠大喝一声，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发出一道爆响。 　　今天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出奇之处。等着进城的人里，也没有那个像可以挤出油水。而那些真正的富户，申屠也不敢压迫得太狠，说不得他们和城里的贵人有什么瓜葛，一道条子递过去，自己的差事就丢了。 　　从远处过来三个做小买卖的，一个卖草鞋的，一个做卖绿豆的，一个卖猪肉的。 　　“这是你编的草鞋。”申屠问了一声，在看到对方脸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悲怆涌上来，自己坎坷的仕途，被上官欺压的岁月，此刻都想了起来。 　　“手艺不错，好好干。” 　　本来申屠还想拿对方两双草鞋，不知怎的就打消了这个年头，还鼓励了对方两句。 　　三个做小买卖的混进城。 　　不多时，从北边来了一个公子哥，座下高头大马，马上搁着一柄长枪，马前还有一个牵马的女人。 　　最讨厌这样的富家子弟，仗着有几个凑钱就四处花天酒地，兴风作浪。而这种人，却也是申屠最不敢得罪的。他连盘问都不敢，便将对方放进了城。 　　又来一个挑担卖柴的壮汉，对方真是生得好相貌，立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座铁塔一般。 　　“你干嘛？” 　　申屠还未盘问，就遭到对方一声吼。他吓了一跳，随后壮着胆子道：“我问问你怎么了，你凶什么凶，那蛤蟆大王怎么样，还不是昨夜被抓了。好啦好啦，进去吧。” 　　随后，城门口又来了进城卖把式的兄弟，猎户小赵……申屠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觉得有些累。 　　今天一切如常，可为何总感觉有些不对，照道理来说，冬天不该有这么多人进城的。 　　做小买卖的，骑马的公子哥，担柴的壮汉，卖把式的兄弟，猎户小赵……这些人进城之后，转了一圈，最后陆陆续续都从后门进了湖底捞。 　　“军师！” 　　做小买卖的刘关张，公子哥林少羽，牵马的小白狼，担柴的秦蛮，卖把式的高飞虎高飞豹，猎户赵子龙…… 　　徐神机摆摆手：“山寨来了多少人？” 　　“包括我们在内，今天共有五十余人混进城。”刘悲道：“黄总管坐镇山寨，山寨两千能打的弟兄都准备好了，以烟火为号，只要咱们决定动手，大队随时可以杀来。” 　　“好！”徐神机亢奋道：“今夜咱们就动手，砸破大牢，救出大当家。” 　　“大当家肯为我们冒死借粮，我们就能为他赴汤蹈火。”熊大熊二道。 　　“慢，慢。”刘悲多看了熊大熊二一眼，他是没想到这二兄弟还能说出‘赴汤蹈火’这样的词：“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想那大牢必定防卫森严，咱们就算能救出大当家，也必定有很多兄弟送命。况且那大牢什么情况咱们一无所知，咱们不能莽撞动手。” 　　“那你说怎么办？”徐神机昨夜一宿没睡，光顾着磨刀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的小刀早已饥渴难耐。 　　“来的路上我已想过，咱们先要派出人打探大牢周围的环境，还有那苏家小姐，也要派人保护起来。当然，我想到的这些，军师也一定早想到了。” 　　“……”徐神机顿了顿，扶着胡须道：“那是自然，我正要安排人去做。” 　　“最最重要的是……”刘悲道：“可不能让大当家在牢内受委屈啊。” 　　蛤蟆寨的山贼中，并不缺住过牢的人，据他们所说：落叶城的大牢号称活人进，死人出，里面十八般刑具，样样齐全，到了里面不死也得脱层皮。不提其他，里面吃的东西连猪食都不如，刷锅水加把糠就算是牢饭了，其他什么沙子，铁钉，鼻涕都能在牢饭里找到。 　　想到这里，徐神机忽然觉得鼻头有些泛酸：“大当家那里受得了这个，咱们一定要早早把他救出来啊。” 　　…… 　　今天是苏四海出殡的日子，城内有很多人来吊丧，大家看到灵前身穿孝衣，梨花带雨的李如，心里都想：这苏四海生前好艳福啊。 　　不过大家都有些奇怪，像苏四海这样的富户，死后停灵至少该七七四十九天，请和尚道士做三堂法事，怎么苏四海头七没过，便被送出了门。 　　当然，这念头大家也只是在心底想想而已，树倒猢狲散，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为苏四海出头。 　　一番忙碌后，夜来李如回到家中，刚回到自己屋中他就迫不及待将孝衣脱了。 　　身上只穿着贴身的亵衣，臂膊大腿露在空气中。这样的天气，是有些寒的，可李如却觉得浑身清凉。 　　生人三十六年，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清凉。 　　少小贫贱，那不成事的父母对自己自然无多少偏爱。别人家的女儿穿新，自己穿旧，别人戴花，自己扎绳，也只有大哥会将辛苦赚来的钱为自己买一块糖点。 　　从小李如便知道，自己身后一无所有，老天唯一给自己的便是这身好相貌。 　　十三岁被卖给花子，当年就被破了身，之后在几个富户手中流转。 　　看她花容月貌，比三月梨花还有娇嫩，谁知她背后早已千疮百孔。 　　十八岁落到苏四海手中，为妾便是为奴，便是下人厨子也敢给自己脸色看。自己肚子又不争气，没给苏四海留下一个儿子，不能母凭子贵。 　　如此活到三十六。 　　如今，在整个苏家人人都要管自己叫一声夫人，万贯家财，千亩良田再无人能和自己争。 　　她杏目内若有明月，从未如今日一般迷人。 　　或许是因为此刻她瞳孔里装着整个苏家…… 　　自己再不是一无所有，自己再不用仰人鼻息。 　　生人三十六，她可以把头抬起，深吸一口这清凉刺骨的空气。 　　这是三十六年第一次。 第139章 钢刀还是银子 　　这天午后，阳光很好。 　　李如搬了一张躺椅在屋檐下，慵懒的晒着太阳，丫鬟立在一旁，随时将她想吃的干果，点心递到手中。 　　“小妹。”李大头跑来：“人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李如坐直身子，如庭前的翠竹般笔直：“怎样，有本事么，莫再像上次一样，找个废物诓我。” 　　李如一直在找能用得上的人物，苏家能称得上人才的人不多，程大雷闯进苏家，竟然无一人能挡，更是让她感觉到这件事的急迫性。托李大头找了几次，但顶尖人物不好找。 　　“这次看着像个有本事的，脾气很不好。”李大头。 　　有本事才有脾气，没本事也没办法有脾气，那些既有本事也无脾气的人，天下难寻。 　　“请他进来给我看看。”李如。 　　李大头将一个人从院外请了进来。从对方走进院子的那一刻，李如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对方。 　　身高七尺有余，头上扣着一顶破皮帽，身上裹着一件灰不溜秋的皮袍子。看上去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一双眼睛有些特别，看了让人怕。 　　李如来了精神，微倾身子：“叫什么名字啊？” 　　对方没有回答，立在院子当中一动不动。 　　李如皱眉，微微有些奇怪。 　　李大头上前道：“他叫公羊哀，不太爱说话，本身是城外的猎户，父母饿死了，来城里找活路。” 　　高手嘛，都不爱说话，李如也没有不满。她从躺椅上站起来，步下台阶，来到公羊哀对面，捏了捏他的胳膊，仰着脸看对方。 　　公羊哀眼里有道窘意一闪而逝。 　　李如心里忽有一二分得意：“倒是长了一副好身板，多大了？” 　　“二十二。”公羊哀此时才开口。 　　“正当年呢。”李如目光往下望，注意到公羊哀的双脚：“这大冷的天，怎么还穿草鞋，桃儿，去把我新做的鞋拿来，看合不合脚。” 　　公羊哀有些窘迫，尴尬的摆手：“不必，不必，我……” 　　“嗳，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自然要对你好些。” 　　…… 　　乔野一整体都在忙碌，抓住程大雷可以说是大功一件，城主已经准备向上面请功。今天拉着乔野说了一上午的话，无非是‘国家栋梁’‘我之虎将’之类的话。 　　赏赐还没有下来，估计也少不了。下午又被几个同僚拉着喝了顿花酒，酒席宴间说些：乔将这次立了大功，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兄弟之类的话。 　　当然，最后是乔野做东。可这钱花得顺心，似乎领兵这么多年，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月上柳梢，乔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青楼，骑着马晃悠悠往家走。 　　如果平常时候，自己就在青楼留宿了。但自己的第三房小妾刚添了个儿子，乔野视若掌上珍宝，一天不见心里就想得慌。 　　升官发财，添丁进口怎么这好事都被自己赶上了。莫非自己年前在寺里烧得香又用了，等开春的时候该再去烧烧香。 　　“福子，过来牵马。” 　　进门吼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乔野心里骂了一声：这帮下人越来越没规矩，这时候都死哪里去了。 　　乔野拍拍脸，觉得院子里有些静，以前官运不顺，也请不起太多仆人。等这次赏银发下来，自己定再买几个丫鬟。 　　“宝儿，爹的心疙瘩，爹回来了。” 　　醉晕晕，乔野走进三姨太的屋子，张开双手就想抱自己的儿子。 　　刚推门进步，乔野的酒意瞬间烟消云散，他看到自己的家人都被绑在屋子里，嘴里塞着布，几条蒙面壮汉用明晃晃的刀押着他们。 　　乔野下意识去抓自己腰间的佩刀，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去喝花酒时穿着便衣去的，没有带兵器。 　　“是那条道上的朋友，想要银子尽管开口，别伤我妻儿老小的性命。”乔野开口，目光一边寻思着屋内，看有什么可以做武器。 　　“乔将军的账上，如今还能拿的出多少银子？” 　　一个匪人扭过头来，他脸色也蒙着黑布，可不知怎的，一看到他的眼睛，乔野就觉得特别悲伤。 　　“乔将军在城主虚领百夫长，这位置并无多少油水，平日乔将军还爱赌两把，却也是输多赢少，还向城里的大户借了高利贷。如今乔将军手中拿得出十两银子嘛？“ 　　乔野心中一激灵，他在城中的官职的确不高，如他这样的百夫长，城主手中不知有多少个。这次抓程大雷，也是调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兵卒。 　　“既然你们查得这么清楚，就该知道我没钱。那你们为何还来我家中？”乔野没再在自己老婆孩子身上看一眼，但心却紧紧揪着。 　　“实话实说，我们今天来不是管乔将要钱的，而是给你送钱的。” 　　为首的匪人拍拍手掌，有人推出一口木箱，打开后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粗略估计有上千两。 　　“无功不受禄，这笔钱我可不太敢拿。”乔野账面上不好看，盯着箱子里的银子多看了几眼。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和乔将军做一笔交易。”匪人道：“答应我们的事，白银一千两奉上，如果乔将军不答应，就准备绝后吧。” 　　匪人忽然拔出刀，重重斩在桌子上。家里几个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乔野一激灵，刚想开口阻止，就见对方眼怀笑意，直直的望着自己。 　　“你们是蛤蟆寨的人？”乔野突然意识到什么。 　　“乔将军果然英明！” 　　“我是不可能把程大雷放了的，就算再多银子也不行，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 　　“乔将军误会了。我家寨主一时走差，陷在落叶城，当兵抓贼，我们也没有怪乔将军的意思。只是我家寨主身子骨娇贵，吃不得苦，还请乔将军能行个方便，在牢里照料一二。” 　　“他不归我看管，我就算想帮你们也没办法。” 　　“放心，这一千两是给乔将军的，这里还有一千两是给乔将上下打点的。”说着，他们又推拎出一口箱子。 　　乔野倒抽一口凉气，蛤蟆寨就这么有钱么！ 第140章 蠢蠢欲动的匪类 　　银子还是钢刀，并不是一道太难做对的选择题。 　　况且乔野目前的确很缺银子，而在牢里对程大雷照料一二，也不算太难的事情。 　　几个匪人起身，为首之人道：“乔将，再会了，江湖路远，咱们改日再聊。” 　　如此就要走了，他们倒也没伤自己家人。乔野突然问：“你们不怕你们走后，我出尔反尔，吞了银子不做事？” 　　那匪人笑笑：“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假若乔将拿了钱不做事，我们下次登门就得带走点什么了。” 　　带走什么？胳膊耳朵眼睛腿……还是自己刚出生儿子的脑袋。乔野忽然一身寒意，身体情不自禁打个哆嗦。 　　“走啦！” 　　几名匪人大摇大摆离去，他们刚走，乔野便立刻扑过去，将家人身上的绳索解开。 　　“你们都没事吧，宝儿呢，宝儿受伤没有。” 　　“老爷，幸亏你回来了，可吓死我们了。” 　　屋里哭哭啼啼声一片。 　　乔野检查各人情况，发现他们最严重着不过是擦破点皮，至于自己的宝贝儿子更是安然无恙。 　　如此，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懂么！”乔野的虎目从每个人身上扫过。 　　说罢，目光落在那两口箱子上，白花花的银子让人眼花缭乱。乔野忽然觉得，今天的经历也未必是坏事。 　　刘悲带人离开乔家，转过几个街道见身后无人跟踪，方才回到湖底捞。 　　陆陆续续还有人回来，在这几天内，还有蛤蟆寨的人潜入落叶城，人数大概在百人左右。 　　大家分成好几股潜伏在城内，每到夜里各家头目在湖底捞汇合，分享各自的情报。 　　“今天，已经有几个兄弟故意闹事，被官兵抓进大牢去照顾大当家。”高飞虎。 　　“这样一来，大当家在牢里就不会无依无靠了。”刘悲道：“钱已经给乔野送去了，他拿了钱自然就会办事，大当家应该就不会受苦了。” 　　张肥拿出一份草图：“牢周围的环境我看过，自从大当家被抓进去后，大牢外就加了重兵。想要劫牢不太现实，除非他们把大当家押送到别的地方时，我们在路上动手。就怕，他们将大当家就地处决。” 　　“以大当家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徐神机叹了一声，又道：“今天已经找人买通了牢头，据牢头所说，大当家在牢里是单独一个牢饭，目前还没上刑，他已经答应照顾大当家。” 　　想要保证程大雷的安危，自然不可能只靠一个乔野，事实上，这几天蛤蟆寨的银子大把花出，大棒加甜枣收买了更可能多的人。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刘悲问。 　　“……没剩多少啦。”徐神机无奈的摇摇头。 　　缺钱是如今的现实，倒不是说蛤蟆寨穷得揭不开锅了，单纯就是没银子，没有通用方便的货币。 　　蛤蟆寨倒有几十万斤稻米，可做这样的事情，也不能拉着几百斤稻米到处去逛。 　　“对了，今天我见那牢头时，从他嘴里听到一个消息，似乎还有人在上下打点……”徐神机。 　　…… 　　上下打点的人是李如，一方在想方设法救程大雷，而李如则是想方设法让程大雷死在牢里。 　　这几天，她都在办这件事，然而过程中，她隐约发现，自己送出的钱，那些人好像不是很敢接。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这帮吸血鬼变得这么清廉了。 　　今日，李如决定亲自见一见落叶城城主，一定要在牢里做死程大雷。 　　“夫人，小姐来了？”有仆人过来。 　　“小姐，那个小姐？” 　　“大……苏樱。”仆人恍然意识到，苏樱如今已经不是苏家的小姐。 　　李如目光若有若无的在仆人脸色扫过，但已足够令对方如坐针毡。她心里也琢磨着：苏樱此刻来见自己做什么？ 　　“让她在堂屋等我。”李如想了想道。 　　苏樱和小蝶等了好大一会儿，李如才从外面进来。 　　“樱儿，你可是让我好想，找就想让人找你，咱们娘俩说说话。你爹虽然不认你这个女儿，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的。可你不登我这个门，也不能让当娘的去给你赔不是。”李如刚进来就是一连串的话。 　　“有意思么？”苏樱。 　　李如脸色的表情忽然顿住，二人都穿着孝衣，目光相会的刹那，针尖对麦芒。 　　李如抬起茶杯，微微低头。 　　“来干嘛？” 　　“苏家家产我不要，我要一笔银子。” 　　“当初你父把你赶出去，这个家已经没你份了，你要家产从何说起。” 　　“我父死前把苏家家产都给了我，家里一名老奴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我父生前留下一份遗嘱，这份遗嘱现在应该在你手里。我今天来，不是要分家产，是把苏家全部家产放弃，只要一笔银子。” 　　李如暗暗晦气，这样的事究竟是那个混蛋传给苏樱的。她顿了顿，道：“酒楼也是苏家的产业。” 　　“我可以放弃。” 　　“你要多少？” 　　“一万两？” 　　“没有。” 　　“八千？” 　　李如摇头。 　　“五千。” 　　李如继续摇头。 　　“苏家的田产，城里的产业，码头上南来北往的生意，这些还不值五千两银子。” 　　“没……有也和你没多大关系。”李如笑笑：“最多三千。” 　　苏樱盯着李如：“好！” 　　“口说无凭。” 　　“立字为据。” 　　李如差下人取来纸笔，当场让苏樱写下字据，声明自愿放弃家产。 　　“银子？” 　　“你帮我立份收据，三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也拿不走，我让下人给你送过去。” 　　“苏樱为李如写下一份收据，换来李如手书的一份欠条，她咬着贝齿：“人在做，天在看，你若不把银子送来，小心老天收你。” 　　“放心，老天还没收你这个土匪的女人，证明老天也有瞎眼的时候。”李如平静道：“放心，我还不会贪你这三千两。” 　　“小蝶。我们走！” 　　苏樱起身，拂袖离去。李如拣起桌上的字据，仔细看过一遍，脸上浮现得意的笑意。 第141章 绝处铤而走险 　　“备轿。” 　　李如香唇中吐出两个字，将苏樱留下的两份字据收在袖子里。她今日与落叶城城主有约，时间是万万不可耽误的。 　　一乘小轿来到城主府前，通报过后，李如被城主府的仆人引到大厅。 　　约有一炷香的光景，落叶城城主方伯山才从外面走进来。 　　方伯山生得大腹便便，与其说是个城主，倒更像一个商人。 　　“方大人。”李如起身，深深道了个万福。 　　“苏夫人，坐，请坐。”方伯山道：“府里有些事，便耽搁了，害得苏夫人久等。对了，苏兄刚刚过世，按理夫人该在家中守孝，苏夫人怎么来了我这里？” 　　“哎，若不是有过不去的坎儿，我一介女流怎会顶着人们的流言蜚语来寻城主大人。” 　　“是出什么事了？”方伯山略倾身问。 　　“那程大雷作恶多端，如今被抓，也是城主英明，为民除害。可那群恶人却把事情怪到我头上，屡屡在家中捣乱。今日丢过来一把刀子，明天泼门上一桶血。” 　　方伯山微微撇嘴，他又不傻，丢刀子泼血，你把蛤蟆寨的山贼当混混么，山贼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我来就是想问一声，城主准备什么时候杀那恶贼，一了百了，杀了也就断了他们的念想。” 　　“这个嚒……”方伯山没准备杀程大雷，抓到程大雷是大功一件，报到上面去，自然是活着的要比死的值钱。而且，留个活口，万一蛤蟆寨的山贼发疯，这也是个要挟。 　　李如不懂方伯山的心理，她取出一个木盒，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亡夫临死前，答应送给城主一颗夜明珠，这是亡夫生前吩咐过的，今日我特意给城主送来。” 　　“夜明珠，什么……” 　　方伯山还有些困惑，忽见那木盒打开，一枚拳头大小的宝珠发出柔和静谧的光芒。 　　方伯山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是这样，是这样，苏兄的为人真没得说，欠我的东西死之前还记得。” 　　“亡夫那样的为人，自然是和方大人这样重情义的人交朋友，那程大雷的事情……” 　　“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方伯山大包大揽。 　　方伯山手捧着夜明珠爱不释手，见李如还坐在哪里，表情欲言又止。于是他问道：“苏夫人，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哎，本来不该告诉城主的，一点家务事，也平白惹得城主不开心。” 　　“究竟是什么事？”方伯山已经开始觉得这女人有些烦了。 　　“还不是我那女儿苏樱，她和山贼交往已经令我苏家蒙羞。亡夫一死，更是没人能管住她。今日她寻到我，要用家产换三千两银子出去挥霍。那家产是亡夫一点一点打下的，本是等着她再年长几岁，便传给她。可看她现在的性情，我实在不放心把苏家交给她呀。” 　　“竟有这样的事情！” 　　“怎会有假。”李如叹口气：“我怕她不认账，便让她写了份收据，待会还要差人把银子给她送去。当娘的还能让孩子饿着不成么，可我怕的是今日三千两，明日五千两，回回找我要，我怎么忍心不给。但苏家抵不住她这样挥霍啊。” 　　方伯山将那收据看了一遍，顿时勃然大怒，手掌重重的一拍桌子。 　　“胡闹，这样的孩子，就该好好管。” 　　“亡夫去世后，虽敢管她啊，我毕竟是个后妈，说的重说得轻都不行。” 　　“我替你做主了，我不能眼瞅着看她把苏兄的家产败光，这份收据留在我这里，她再找你要钱，你就让她来找我！” 　　…… 　　苏樱左等右等，等不来李如送来的银子，便又找到苏府。毫无疑问，又遭到一顿奚落，却一文钱都要不到。 　　她从苏家离开，凉风一吹，更感伤心。本想凑笔钱，救程大雷出来，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个人形单影只走在路上，忍不住眼泪便落了下来。正在此时，有人在身后轻拍她的肩膀。 　　苏樱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小白狼站在自己身后。 　　“嘘，跟我来。” 　　小白狼冲苏樱挥挥手，引着苏樱去往酒楼，路上苏樱就把自己的经历说了。 　　“我这几天一直暗中看着你，见你去苏家就想拦你，最后果然还是出事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等过去这一节，与苏家的账可以慢慢算。” 　　苏樱还不知道小白狼竟一直在保护自己，等她走进湖底捞更是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挤着许多人，此刻磨刀的磨刀，喝酒的喝酒。 　　“你们竟来了这么多人？” 　　“嫂夫人莫怪，这件事我们不想把你们卷进来，所以也没在你面前露面。”秦蛮。 　　苏樱这几日伤心过度，心里想的是如何尽己所能，救出程大雷，却也没来湖底捞，不知道蛤蟆寨的人已经到了。 　　众人听到苏樱的经历后，颇是有几个人气得哇哇大叫，声言要血洗苏家。最后，还是被刘悲制止了，找李如解气可以，但也就暴露了众人存在。接下来想要救程大雷，便更加困难。 　　“那你们有什么办法救他？” 　　苏樱这个问题难住了众人，银子花出去无数，可救程大雷的办法还是没有。凭蛤蟆寨的兵力，却也打不破大牢。本想等着押送程大雷时动手，但方伯山那边也没动静，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理程大雷。如今多一日，程大雷就多一分危险。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办法。”苏樱。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众人一直将她当被保护的对象，从没人觉得她会有什么主意。 　　“这些日子我没出门，一直在家想怎么救他，有些办法根本行不通，我也是瞎想而已。”苏樱慢慢道：“但我觉得有个法子或许可行。” 　　“什么法子？”小白狼问道，但心里还是陪着苏樱说会儿话，安慰她的心理多些。 　　“他不能离开大牢，但方伯山却是会出来的，每月二十，他都会去码头捕鱼，如果能绑了，也许能用方伯山换回他。” 　　众人眼睛一亮，刘悲迫不及待问道：“今天什么日子？” 　　“十九。”有人回答。 　　二十就是明天。 第142章 拉满的弓（一更，求订阅） 　　二十日。 　　今天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天，天气又晴又冷，可忽然刮起一阵白毛风，瞬间彤云密布，扰了方伯山出海的兴致。 　　“老爷，今天怕是要下雪，咱们还要出海么？”有手下问。 　　“去，为什么不去！本大人就这点爱好，难道也不能尽兴！” 　　手下暗骂一声晦气。这位城主的确有捕鱼的爱好，每月都要出海一两次。但他所谓的捕鱼，是由五六十兵丁陪着，坐着软轿前往码头，身上裹着上好的皮袍坐在船舱内，也就是拉网时才象征性的拉一下，然后看着满载的渔船，说一声：嘿，我今天又打了好多鱼。 　　绝大数部分工作都由兵丁完成，这样的天气海上更冷，冻掉手指都不算什么。本以为今天天气恶劣，方伯山可以取消出海的计划，没想到他的兴致依旧很浓。如此，只能让手下在心底暗暗骂娘。 　　“老爷，苏家的人又来了！”管家过来道。 　　“又来了！”方伯山皱起眉头：“那个女人就不觉得自己很烦么！” 　　方伯山没来无意杀程大雷，可耐不住李如屡屡登门，当然也许下不少银子。方伯山今天要捕鱼，不想自己的兴致被打扰。 　　”好啦，告诉他们，今晚就处决程大雷，别让他们来烦我了。” 　　方伯山不耐烦的挥挥手，看手下已经准备好了。都是落叶城的精兵，一个个身强体壮，英武出众。他顿时意气风发，大手一挥道：“出发！” 　　…… 　　“来，试试鞋子合不合脚。” 　　“夫人，我……” 　　苏家，李如屋内。公羊哀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他望向门口，似乎盼望着什么人能进来。 　　“怎么，你和我客气，还是拿我当外人。” 　　公羊哀红着脸，在李如面前把鞋子脱了，换上崭新的布鞋，确实是李如一针一线纳的。 　　“夫人，我把旧鞋拿出去丢了。” 　　“搁着吧，等下让下人处理就行。” 　　李如道了一声，这几日她已经想法试过公羊哀的武艺，果然是蔫人出豹子，莫看这公羊哀不喜说话，动起手来凶得像条狗。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公羊哀，李如越看越是喜爱，她道：“别叫我夫人，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如果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姐。” 　　“夫人……” 　　“怎么，你是嫌弃我了？” 　　“我……不敢。” 　　“哎，我的傻弟弟。” 　　李如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公羊哀的脸颊，如此，让公羊哀更加惶恐。 　　“来，把袍子脱了吧。”李如轻声道。 　　公羊哀吓了一跳，下意识竟往后退了一步。 　　李如咯咯的笑声响起：“喂，你想什么呢！你把姐当什么人了，看你身上袍子，胳膊都带着洞，你脱下来，姐给你补补。”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你大手大脚的，拿刀还行，拿针那是你们男人干的活，传出去让人笑话的。” 　　公羊哀却不过，把外面罩着的袍子脱了下来，而里面的衣服比外面的袍子更破。 　　李如取出针线，坐在炕上，一下一下的补着。公羊哀立在她面前，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 　　“你要是冷的话，就在炕上坐会儿，这天气是有些瘆人。”李如一边补着衣服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其实姐和你一样，都是苦出身，小时候爹娘买不起衣服，可不就是我自己动手，把哥哥姐姐穿过的衣服拿过来缝缝补补。” 　　“我给你说这些，你不会看不起姐吧。” 　　“不，怎么会。” 　　“哎，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是不互相帮衬，谁会把我们看在眼里。也是我和你有缘，看见你就觉得心里和你亲。你别见怪，我是真把你当亲弟弟看的。” 　　看着李如专心的样子，公羊哀心底叹了一声：原来夫人也是一个可怜人。他心里忽然觉得和李如亲近了几分，情不自禁他第一次把那个称呼喊出了声： 　　“姐。” 　　李如放下手中的破袍子，取出一股红绳，道：“你站直了，我给你量量身子，回头给你做套新衣服。” 　　这次公羊哀没有拒绝，身子站成大字形，总有些不自然的，他紧张的闭上眼睛。就感觉李如的手如蜘蛛般在自己身上爬，那感觉又痒又热，心里还又几分舍不得。 　　“真是一副好身板。碰过女人么？” 　　“没，没……” 　　“会有的，你这身板可不被女人爱死了，姐帮你寻摸寻摸一个。” 　　李如是真心欢喜公羊哀，公羊哀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更是令李如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爱。 　　活到三十六岁，大半时间都是男人手中的玩物，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得人欢心。她擅长这些，但同时也厌恶这些，而在公羊哀面前，李如感觉自己不是被玩弄的，而是自己在玩弄对方。于是她乐意看公羊哀窘迫，不自然的样子，这给她带来某种报复的快感。 　　而另一方面，眼前这具年轻、野性的身体，也的确是她目前正渴望的。 　　城主府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今夜就会处决掉程大雷，这消息让她心里去了一块儿顽疾，于是精神更加亢奋。 　　李如隔着衣服在公羊哀腰上捏了一把，感受那如铁块般的肌肉，心中已经有几分蠢蠢欲动。 　　…… 　　而当方伯山离开城主府的时候，一人飞奔着跑回湖底捞，闯进后院。 　　“军师，手下查探到，那方伯山已经出府，正向码头行去。” 　　“好！”徐神机喝了一声，目光看着院内的众人。 　　五六十条壮汉挤在院子当中，人人一脸凶相，手中握着钢刀，铁枪，斧头等兵器。 　　“众家兄弟，大当家待我们不薄，我们怎忍心大当家在牢里受苦。今日之战，是必胜之战，也必是血战。今日过后，怕很多弟兄以后就见不着面。”徐神机说着端起面前都酒碗：“如果有怕的，我也绝不勉强大家，喝了手中的酒，跨出这扇门去，改日咱们还是弟兄。” 　　“军师，你这是什么话，大当家能为我们舍生忘死，我们就不能替大当家去死么，怎么做军师吩咐就是！” 　　众人喊声如雷。 第143章 勒弓止箭（二更，求订阅） 　　“众家兄弟与我共饮此酒，饮罢，我们一起去救大当家。” 　　徐神机将酒碗高高举起，一饮而尽。 　　院内诸人同时将手中酒饮尽，浇起一腔杀意，然后听哗地一声，酒碗在地上砸得粉碎。 　　杀气腾腾！ 　　一道烟花从院子内掀起，直冲云霄，这白日烟花会传到青牛山。然后黄三元带人杀过来，等接近落叶城时，再在城外放一道烟花。 　　以这道烟花为号，徐神机将会带人去劫方伯山的队伍，提前已经有弟兄安排在街道两侧。城里劫人，城外攻城，里应外合砸开城门，劫走方伯山后，以方伯山去换程大雷。 　　这计划是提前制定好的，如果方伯山没有防范，有很大把握成功。 　　现在，大家都在等待城外的烟花信号，便一股脑冲杀出去。 　　到时候，城内必定大乱，如徐神机所言，此战必是血战，到时候落叶城血流成河，尸体横街也不是夸张。 　　但这些人都是林中的魔王，山中的恶怪，既然踏上这条路，便早已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自然没有人不怕死，可想到即将到来的杀戮，这些人体内的血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方伯山的大队走在街上，中间一顶软轿，由人抬着，晃晃悠悠向码头行去。方伯山坐在软轿内，已经有了些许困意，忽然一道响声，将他吵醒。 　　“出什么事了？” 　　“城里有人放烟花，要不要我让人去看看？”轿外的管家道。 　　“大白天放什么烟花。”方伯山想了想道：“不必了，让他们加快脚步，咱们走快点。” 　　“是。” 　　街道两侧，有人鬼鬼祟祟望这边往，这些自然都是蛤蟆寨的人。以软轿和湖底捞两点画一条直线，有人来回奔波，随时随地将方伯山的位置报告给徐神机。 　　时间慢慢流逝，距离方伯山抵达码头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可城外的烟花信号还没出现，难道是山寨出了什么意外。如果等方伯山到了码头，在码头动手要比在街道动手困难许多倍。如果今天无法动手，程大雷未必能活得到下个月。 　　徐神机心急如焚。 　　“军师，怎么办？”此刻刘悲也慌了手脚，将希望寄托在‘足智多谋’的徐神机身上。 　　“再等一刻钟。如果再没有信号，我们就杀出去。” 　　计划一开始便出现偏差，这大概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一刹那都在此刻变得无比漫长。 　　湖底捞后院，诸人的视线都看着徐神机，等着他的命令。没有城外的援军，自然危险万分，可事到临头，已经是不能不做。 　　街道两侧，依旧有人来回奔波，随时报告方伯山的位置。 　　软轿晃晃悠悠，轿内的方伯山又打了一个盹儿，他除了觉得今天天气不太好外，倒不觉得有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事态在缓慢却坚定的向前推进，如一张不断被拉开的弓，只等着最后时刻，射出那道致命的羽箭。 　　“徐军师，一刻钟过了。”刘悲道。 　　徐神机点点头，真的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下去便要错过最佳动手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动手！” 　　那张弓已经拉到最慢，扣弦的手指已经微微扳开，箭在弦上，蠢蠢欲动。 　　街道上，队伍仍在行进，突然，一匹奔马斜刺里冲出，马上一人高呼。 　　“停轿！” 　　酒楼内，大队人马携刀，由徐神机率领，准备杀出大门。 　　咚咚咚！ 　　敲门声此时突然响起，门外一人狂呼：“快开门，快开门！” 　　是黄三元的声音，徐神机一惊，他怎么来了，难道众人不在的这段光景，山寨真的出事了！ 　　院门打开，黄三元气喘吁吁的撞进来，徐神机还来不及问，就听黄三元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当家，大当家有救了！” 　　那张拉到最满的弓，突然被勒住，蠢蠢欲动的箭，终究没有射出。 　　…… 　　这匹突然闯进队伍中的马，让软轿周围的兵丁有些慌乱，他们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是因为骑马之人穿着的是官服。 　　轿内的正打盹的方伯山被吵醒，他很不耐烦道：“又怎么了，能不能让我好好进行业余爱好！” 　　“吾乃幽州齐德强，有要事见方伯山城主！” 　　方伯山顿时睡意全无，立时从轿内走出，挥手将周围的兵丁赶散。 　　“原来是齐将军大驾光临，不知齐将军有什么事，来得这么急，让我都没时间准备。” 　　幽州王治辖幽州，但现在皇权衰老，有些城池是不太给幽州王面子的，比如韩虎距管制黑石城的时候。而有些城池直接是幽州城的附庸，比如落叶城。 　　论官职，方伯山比齐德强高，但齐德强是杨龙停面前的人，如此两人的关系倒是不能以官职论。 　　齐德强大步过来，着急道：“方城主，你差点坏了主公的大事你知道么！” 　　酒楼内，黄三元终于喘匀了气，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幽州王的封赐下来了？”徐神机问。 　　黄三元点点头：“封游骑左将军，赏白银百两，盔甲一副，锦袍一件，佩刀一柄。” 　　帝国的军衔制度十分乱，粗略分大概是：什长，百夫长（队长），校尉，将军，元帅。 　　到将军这一级就特别乱了，各地情况各不相同，牙将、裨将、参将、游击将军……领十万人也可以叫将军，领一百人也能叫将军。 　　而程大雷这个将军呢……官位不低，权力没有，等于虚衔。 　　“对咱们各位也有封赏，百夫长校尉什么的，这些幽州王没封，留着给大当家自己决定。”黄三元又喝了一口水：“齐德强亲自来传的令，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现在齐德强已经去方伯山那边了。” 　　“有了这个左将军的官位，大当家就有救了，咱们也不用动手了？”徐神机。 　　“这是自然，幽州王绝不会因一时误了长久的计划。”刘悲道了一声，忽然看着徐神机：“看军师的意思好像有点遗憾？” 　　“也谈不上遗憾啦。”徐神机把此时还握着的刀收起来：“就是刚才酒喝多了，有些上头。” 第144章 左将军程（三更求订阅） 　　城主府。 　　方伯山屏退左右，与齐德强相对而坐。 　　“齐将想要我放了程大雷？” 　　齐德强抿口茶：“不是我，是主公，现在程大雷是主公的人，怎么能让你杀了。” 　　“但抓住这程大雷可是极其的不容易，他为祸青牛山已经很久，如今已经是青牛山头一号山贼，我这次抓住他也是颇费了一般力气。这次要是放了，下次再想抓就不容易了。” 　　齐德强微微迟疑，攻打黑石城仍是计划中的事情，让程大雷做炮灰的事情属于机密，也不能泄漏给方伯山。如此，自己也只好做场戏了。 　　“抓，为何要抓！那程大雷早有向我主投诚之意，忠心可昭，我主爱惜他是个人才，不然怎会封他游骑将军，他如今是主公的人，主公的人你也要抓！” 　　方伯山吓了一跳：“幽州王竟如此看重程大雷这个山贼？” 　　“这是自然，还有不要叫山贼，要称呼程将军。”齐德强又端起茶杯：“在牢里，你没对他用刑吧？” 　　方伯山一激灵，冷汗就渗了出来。 　　他本无意杀程大雷，本来还有意将程大雷上交给幽州王，领一份赏赐。因为李如来过几次，所以方伯山专门嘱咐手下人照顾照顾牢里的程大雷。当然方伯山口中的‘照顾’，就不是字面意思上的照顾了。 　　以自己手下人的脾性，程大雷现在就算不死，怕也得褪层皮，断胳膊断腿都算是自己手下人积德。 　　一看方伯山脸上的表情，齐德强就明白了，大牢里什么情形，他怎么能不懂。 　　“还不快带我去！” 　　程大雷死不死的其实对幽州王并不重要，但程大雷活着对幽州王很重要。攻打黑石城，青牛山是必经之路，真要程大雷出现个一差二错，青牛山的山贼发了疯，能不能解决先不提，毕竟麻烦不是。 　　程寨主，希望你生命力顽强些，千万要活着，至少……得到能抢救的地步啊。 　　齐德强脚步如飞，一路上都忧心忡忡，他从未像今日般担心程大雷的身体状况。 　　走到大牢门前，齐德强深吸一口气，竟有几分不敢踏进大牢。 　　“方大人，你确定他还活着么？” 　　“这个……应该会活着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齐德强稳了稳心神，大步踏进牢饭。 　　“齐将，你别太担心，我手下的人我是知道的，手上应该……大概……有轻重吧。”方伯山跟在齐德强身后，其实也没有多少底气。 　　“那杜老大算得什么，他怎么是我一合之将，要真厉害，还是那个戎族人厉害，是能在我马下走三五个回合的。” 　　刚走进牢房，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牢内回荡。 　　“程寨主，程寨主，再给我们讲讲五雷法的事情吧，听说您是在梦中被神仙传艺？” 　　“哈，这个么，神仙的事情跟你们说了你们懂么。那五雷法威力太大，我轻易是不会用的，杀孽太重。对啦，今天吃什么？” 　　“禀程爷，咱吃烧肘子和红烧鲟鱼……” 　　“又吃鱼啊。咱就不能吃点清淡的，不过说到鱼呢，我都是知道一种生鱼片的吃法，配上佐料蘸着吃……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当方伯山和齐德强走到牢房门口时，就看到这一幕，一时脸上的表情都愣住了。 　　程大雷看到齐德强时，深深抽了一下鼻子：“老齐，你可来了，这些日子，我可是受苦了！” 　　“……”齐德强。 　　你受苦个香蕉芭拉，你每天吃得伙食比我还好。齐德强分明看到，程大雷比几天前见面时都胖了点。瞧瞧这牢房的摆设，打扫得干干净净，靠墙摆着一只木床，别的犯人睡稻草，你床上却有棉被。碗里还有没啃干净的鸡骨头，床头还摆着几本书。 　　啧，真没想到，响当当的程寨主还是个读书人呐！ 　　齐德强深吸一口气，只希望陪你表演的我你不要视而不见。 　　“程寨主，你受委屈啦！” 　　方伯山也被这一幕震住，他悄悄将牢头，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牢头也没想到方伯山会突然赶到，他愣了愣：“不是大人，让我们好好照顾他的么……” 　　‘照顾，我说的照顾是这个意思么！你们照顾得……也他妈太好了。’ 　　方伯山转个念头，也就知道手下拿了程大雷的钱。真丢人啊，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看程大雷和齐德强现在的情形，已经快到隔着牢门相拥而泣的地步。原来程大雷不仅是幽州王看重的，和齐德强的交情还不浅。 　　看来，也是自己表演的时候了，拼演技自己也是实力派好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程大雷，撩起长袍大步走过去。 　　“程贤弟在哪里，我的程贤弟在哪里，程贤弟，一时疏忽啊，让程贤弟受委屈了！” 　　程大雷愣了愣：“这位是？” 　　齐德强道：“这位就是本地城主方伯山。” 　　“我们以前见过么？”程大雷。 　　“虽未谋面，慕名良久，我与程贤弟是神交呐。”方伯山深吸一口气，冲牢头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牢门打开！” 　　齐德强将程大雷接出牢房：“程寨主，幽州王已经将你封为游骑左将军，官服和军印都在城主府，还要程寨主和我走一趟。况且程寨主从这种地方出来，也该洗一洗身上的晦气。” 　　果然和程大雷所料的不差，幽州王最终还是放弃了熊老大，选择了自己。得了这‘左将军’，自己就可以在幽州一地横着走。当然，等幽州王用不着自己时，这左将军就是个……屁。 　　当程大雷在城主府梳洗的时候，方伯山将手下人都召集到一起，阴沉着脸看着他们。 　　“都说说吧，拿了人家多少银子，我难得糊涂，你们也别以为我真糊涂。吃了不吐出来，很多事咱们就好好聊聊了。” 　　手下面面相觑，大家此刻都想起，自己这位城主平时看上去好像不太聪明，但在银子的事情上：他比任何人都精明。 第145章 请称呼我程将军 　　乔野是个耿直的汉子。 　　他没有熬过方伯山守财奴一般的眼光，含羞带愧道：“是有贼人往家里送了一些银子，我还了还账，如今还剩下一些！” 　　咦！ 　　方伯山睁大眼睛，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种贼眉鼠眼的人才会干这种事，没想到你乔野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我。 　　“还不去给我取来！你们各家一文也不能少！” 　　如今在方伯山眼中，程大雷一是幽州王看重的红人，二是齐德强的密友，这两者显然是都不能得罪的。 　　更何况，我一文钱没捞着，你们却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这种事……休想！ 　　方城主眼里不揉沙子，关于钱的事他一分一厘都错不了。方城主姓方，孔方兄的方！ 　　最后的结果令方伯山大吃一惊，小到牢头厨子，上到乔野这样的武将，就连自己身边的管家，都拿了蛤蟆寨的银子。可以说，以程大雷为中心，只要但凡和他能扯上关系的，都被蛤蟆寨买通了。怪不得程大雷在牢里能享受那样的待遇…… 　　这是买程大雷的安全，要是买自己的脑袋，估计也…… 　　这样一想，方伯山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好没有安全感。 　　城主府，后宅。 　　程大雷在木桶里泡了一会儿，由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辫发……从里到外焕然一新。若是以前，程大雷还不适应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盯着洗澡，但近些日子因为和柳芷的相处，程大雷已经习惯很多。 　　那句鸡汤怎么说来着：人改变不了世界，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世界。 　　程大雷由丫鬟领着来到大厅，齐德强和方伯山都等在那里。等程大雷缓步进来，二人同时起身。 　　“程将军好俊的相貌！”方伯山立刻赞道：“这套衣服就像为程将军量身定做的一般！” 　　“是么，我以前买衣服时，服务员也经常这么说：先生你好帅喔，这件衣服真适合你。” 　　“……”齐德强。 　　“……”方伯山。 　　有丫鬟捧着铜镜到程大雷面前，程大雷端详自己在镜中的相貌。当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的缘故，这帝国的官服委实精致，黑底云章素雅得紧，一点也不是后世大红大紫的妖艳贱货。 　　两鬓垂苏，头发被编得一丝不苟，程大雷微微点头：可能方伯山并没有吹捧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咦，自己以前买衣服付账时也常有这种错觉。 　　“程将军，主公的其他赏赐都在这里了。” 　　齐德强伸手指着旁边几物：盔甲一副，白银百两，佩刀一柄，还有一枚官印。 　　要说杨龙停的赏赐已经很诚恳了，单是这幅精钢鱼鳞甲没有几十两银子都下不来。不过程大雷平素没有穿盔甲的习惯，他信手摸起那枚军印。 　　入手颇重，黑铁打造，底部刻着四个字：左将军程。 　　只不过……为何官印上座着的是一只蛤蟆？ 　　“程将，喜欢么，这是主公专门为你打制的？”齐德强。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义正辞严道：“愿为主公牵马执蹬，死而后已！” 　　方伯山一愣：这人对幽州王的感情这么深啊！ 　　他挥挥手，让手下抬着箱子过来。 　　“程将，哈哈，这几日让程将受委屈了，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手下们有眼无珠，这些银子还是要还给程将军。” 　　那几口箱子里装着的银两，粗略该有三四千两，自然蛤蟆上下打点关系送出去的更多。不过被这些人挥霍一通，如今也就剩下这些了。 　　乔野等人守在门口一副认罪等待受罚的表情，眼睛还是忍不住看一眼箱子里的银子，把吞进去的银子吐出来，就像割他们的肉一样，他们怎么能不心疼。 　　程大雷笑笑，道：“诸位近日辛苦，本……将军今日就职，这些银子就当我谢诸位兄弟的，让弟兄们拿下去分了吧。” 　　第一次用这种称呼，自己还有些不习惯呢。 　　诸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程大雷，眼中闪烁着苍蝇见血般的红光，然后几乎异口同声道：“多谢程将军！” 　　就连齐德强也有几分钦佩程大雷的气魄，这是实实在在的一掷千金。同时心中也有些警惕：一个不贪财的山贼，那他贪图的是什么。 　　等过了这件事，必定要除掉他，他这个人……留不得。 　　“方大人，牢里还有我几个兄弟，麻烦方大人一块儿放出来。” 　　方伯山：“程……” 　　“程将军放心，我立刻就去把弟兄放了，程将军的弟兄岂不就是咱们的弟兄。”牢头迫不及待道。 　　方伯山狠狠瞥了他一眼，随之哈哈笑道：“手下人都会处理好的。” 　　是会处理好，怕比自己吩咐处理得更好。 　　“另外，我还有些私事想和方城主单独谈谈，齐将可否……” 　　“我懂，我懂。我正好想去外面转转。” 　　齐德强迈步走出大厅，同时心里琢磨不明白，一个山贼要和方伯山谈什么。 　　等程大雷和方伯山出来时，他发现方伯山得态度格外亲近了几分，走了几步，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程将，你和方城主商量了些什么，好像他很高兴？” 　　“哈，也没什么，我只是把独家代理权给他了。” 　　“……”齐德强。 　　都说官匪不同炉，但有时候，官就是匪，匪就是官，官匪勾结的事情也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 　　和方伯山打好关系，可以说好处多多，但靠杨龙停赐下的这张虎皮撑不了多久，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程大雷就把辣椒的独家代理权给了方伯山。 　　城主也是做生意的。 　　方伯山一路将程大雷送出城主府，道：“程将，回去的路途遥远，不如我差几个人送程将回去。” 　　“不必了，我暂时还不想回去，而且……”程大雷跨出大门：“我的弟兄差不多也该到了。” 　　跨出门口的一瞬，本来安静的城主府门前，突然从四面八方窜过来几个人，然后人越聚越多，最后竟有百八十众，城主府门前黑压压一片。 　　众人垂肩，抱拳，齐声道：“大当家！” 第146章 我也曾打马长街前 　　一直有人盯着大牢和城主府，见程大雷从牢里被放出来，蛤蟆寨的众人才算是松口气。 　　此时悄悄潜入落叶城的山贼都在城主府门前聚齐，黑压压一片。方伯山微微低头，将眼底的惊骇掩去。 　　这些人潜入落叶城想干什么，答案不问可知。今天是把程大雷放了出来，若是不放呢，落叶城必定血流成河。蛤蟆寨的实力不容轻视呐，好在自己现在和程大雷关系不错，对方能给自己带来不少利益，也同样拥有值得尊敬的实力。 　　程大雷看到面前徐神机、秦蛮、林少羽、刘关张等人都在。他白了这些明显有醉意的人一眼，道：“什么话，现在请称呼我为程将军。”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任冰冷的风扎疼肺部。 　　“自由的味道啊！” 　　程大雷身穿官服，骑马走在街上，身后跟着蛤蟆寨众人。从前他们也能在街上走，但都得改名换姓，生怕别人识破，哪有今日这样趾高气昂，得意洋洋。 　　这就是做贼和做人的区别呐。 　　那么，山贼就不是人么？ 　　在很多人眼里，的确不是。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棱格里格拉” 　　程大雷一路哼着小曲，招摇过市，最后来到苏樱的小院前。 　　“小姐，你别担心，我都听他们说，已经把他放了。” 　　“说不定他等会儿就会过来。” 　　这个时候，程大雷推门而入，看到苏樱坐在院子里，暗自垂泪。 　　“你！” 　　见到程大雷时，苏樱和小蝶明显愣了愣，关键是程大雷和从前相比大相径庭。着锦袍，戴金冠，佩腰刀，脚上踏一双牛皮底小靴。 　　“嗨！”程大雷挥挥手。 　　苏樱忽然扑过来，跌进程大雷怀里，眼泪沾湿程大雷的肩头。 　　“好啦，好啦。”程大雷轻拍着苏樱的后背：“我们去做些正事吧。” 　　“什么正事？”苏樱微微有些脸红。 　　程大雷目视远处：“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 　　苏宅。 　　“疼，疼……傻弟弟你轻点儿。” 　　李如坐在炕上，左脚赤着，一只雪白莹润的玉足递在空气中。公羊哀半蹲在她面前，脸颊有些冒汗。 　　“也是我不小心，脚趾扎了木刺，这种事本不该麻烦你的，可我自己又拔不出来。对了，我让你替我做这事，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公羊哀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平生第一次离一个女人这么近，原来女人的脚和男人的脚不一样的，盈盈一握，上面没有半点死皮，温暖如小羊的肚皮。 　　“哎呦，你轻点！这是女人的脚，不是铁块，你握那么紧做什么！” 　　公羊哀唯唯诺诺，不知该说什么好，视线却仍落在李如的赤足上，目光灼热。 　　李如摩挲自己的足掌，粉白的肤色下现着青筋，拇趾渗出一滴鲜红的血，若雪地一朵梅。 　　在李如的不断摩挲下，那足掌已经有些泛红。 　　李如抬头嗔了公羊哀一眼，道：“这女人啊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身上的东西软，男人身上的东西硬。你这个憨货，肯定什么都不懂。” 　　公羊哀鼻头冒汗：“幼时也曾给家母挑过脚刺。” 　　李如捂嘴咯咯都笑：“那你唤我一声妈？” 　　“我……”公羊哀一张脸瞬间通红。 　　盯着公羊哀脸上的绯色，李如像欣赏着一副美景。人间世有美景，美食，美酒，美女，如此四美，千年之来，在多少诗词歌赋里流传，令人只恋红尘不羡仙。 　　但人间世除了美女，也有美男子。赋不得诗篇，只能在胭脂红粉心里碾转反侧。有人爱儒帽青衫的江南才子，也有人爱纵马观花的京州王孙，而也自有人爱幽燕苦寒之地的莽野男儿。 　　而美，只得极有权力者才配享受。 　　如今的李如，有这个资格。她已踏实的将苏家掌握手中，程大雷一死更是去一块心病。 　　此刻的李如，决定享受眼前的‘美景’。 　　自然锅里的肉要到火候才得醇香，可也不是每个饕餮客，都有耐心在最后一刻才掀开锅盖。 　　她，已经很饿了。 　　“姐姐打赌，你身上的肉肯定很硬，而姐姐身上有些地方，是极软的。” 　　她的手顺着公羊哀的大腿爬上去，感受布料下铁块一般的坚硬，忽地，她揭开胸口扣子，笑盈盈的看着公羊哀。 　　罗衫轻解，那一抹香肩，美轮美奂。 　　咚！ 　　苏宅门口响起沉重的敲门声，门房不耐烦的喊道：“谁呀，烦不烦！” 　　打开一道缝，立刻有三五条壮汉挤了进去，将此人牢牢的压在墙上。 　　“又是你！” 　　门房看到程大雷，猛地吓了一跳，感觉脑袋又有些疼了。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程大雷将手下驱开：“咱们现在是体面人，体面人有体面人的处事方式，不要搞得如此野蛮。” 　　说罢，程大雷振振身上锦袍，大摇大摆走进大门。 　　“小妹，小妹，大事不好了！” 　　李大头急匆匆的跑到后院，闷头闯入李如屋子。就看到床上的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公羊哀像条狗一样吮吸李如的脖子。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伤天害理，伤天害理！”李大头背过头，用手捂着眼睛。 　　“你大喊大叫什么，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么。”李如坐直身子，一边系扣子一边没好气道。 　　“你们……哎，你们……那程大雷找上门来了，你们还在这里风流快活，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 　　“什么！他不是死了么！”李如春情顿消，眸底闪过一丝惊骇。 　　“死什么，人家活得好好的，现在回来啦，要找我们算账！” 　　李如急忙要出去，忽想起现在还是守孝的日子，忙又换了孝服，脚步匆匆的行到大厅。 　　只见大厅聚着很多人，诸多莽汉左右分立，程大雷和苏樱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俨然是将此地当成他蛤蟆寨的聚义厅。 　　李如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迈步走了过去。 　　“程寨主，好久未会，苏李氏给程寨主见礼，不知程寨主再次登门所谓何事？” 　　“分家啊。”程大雷道：“我这个苏家的女婿来分家产啊，这不是很正常么。” 第147章 奴不过是只欢喜鸟 　　“分家，女婿……”李如皱起眉头：“一个山贼？” 　　“嗯咳！”程大雷微咳一声。 　　“注意你的用词！”徐神机立刻道：“我家大当家……我家大人现在是游骑左将军，什么山贼！” 　　程大雷微微颌首，将自己的将军印搁在桌子上。 　　“看到了么，睁大你的眼睛瞧清楚，这是幽州王亲封的，亲封幽州游骑左将军，统领青牛山陷阵营。”徐神机拿起将军印，差点杵到李如脸上。 　　李如刚才被程大雷摆出的阵势吓到，此时才注意到程大雷身上的衣服。这种黑底云章，金冠履带……是将军的打扮。 　　李如一头雾水，想不通一个人人喊打的山贼，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将军。 　　怪不得今日他敢大摇大摆，破门而入，原来身份已经不一样了。从前因为程大雷是个山贼，苏樱才受人口舌，而若说光宗耀祖，没有什么比一个将军更光宗耀祖。真一个商家之女，嫁给领兵的将军，说来是苏家高攀了。现在，苏樱从一个被鄙夷的对象，成了个被人艳羡的榜样。 　　李如迅速镇定下来：“若说分家，也不是不可，但需请家中的长辈都过来，做个见证。” 　　“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到了，我这个人办事，就是靠谱。” 　　程大雷轻拍手掌，李如惊讶都看到，一队人从门外鱼贯而入。他们都是苏家有威望、有身份的长辈，整个苏家他们要当一大半的家。 　　平时，李如想见他们一面，他们也未必会给面子。今日却全都聚齐，相同的是都被人押着，脸上带着淤青，像是挨过打的样子。 　　十几人站在大厅中央，不敢抬头直视程大雷，有人到现在还吓得瑟瑟发抖。 　　“坐下吧，都站着做什么。” 　　程大雷说了一声，这些人哆哆嗦嗦，才敢在大厅两侧坐下。却也不知，程大雷的手下是如何折磨他们的。 　　李如稳稳心神，道：“今日请诸位叔伯过来，是商量分家的事情。照道理而言，苏樱已被赶出苏家，本无权要这家里的一分一毫。然而我这做母亲的，也不忍心看她吃苦。我这里有张字据，前两日苏樱从我这里取走三千两银子，并愿意放弃所有家产，白纸黑字都在这里，大家看一眼就知道了。” 　　“胡说！你根本没给我银子。” 　　“呵，我不给银子你会立收据，你是把自己当傻瓜，还以为在座都是傻瓜。” 　　程大雷轻轻拍了拍苏樱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苏樱心底本委屈得不行，此时却忽绝烟消云散，反过来抓了抓程大雷的手掌。 　　字据和三千两的收据在苏家几个长辈手中传递，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字迹的确也是苏樱的字迹。 　　李如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你今天不是来讲道理的么，那我就与你讲讲道理，而在这方面，你则完全不是对手。 　　字据一个人一个人传递，最后传到程大雷手中，李如本来还担心程大雷会耍无赖毁坏，却没料到程大雷连看到没看，直接扣在桌子上。 　　“程寨主……” 　　“请称呼我程将军，你再当我山贼，我可以视为你对帝国的侮辱。”程大雷义正辞严。 　　“……”李如：“那程将军……你不要看看这份字据么？” 　　“不必看，这份字据不作数。”程大雷平静道。 　　“不作数，为何……” 　　“我说了不作数就不作数，没有为何。” 　　“你……”李如微微顿住，忽地冷笑道：“程将说不作数，怕方城主不会答应，这份字据方城主看过，我这就请方城主来，让他做个见证。” 　　方城主贪财，这在落叶城根本不算秘密。为了拉拢这位城主，李如撒出银子无数，今日才算是派上用场。 　　“我劝你不必麻烦，机关算尽可以，做人何必自取其辱，就算你去请他，他也不会到的。” 　　李如一怔，微微迟疑，却仍抱有最后一丝幻想。仍是派了人，携带重礼去请方伯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大雷百无聊赖的喝着茶，而李如却是越来越紧张。 　　终于派出去的人回来，却是一个人回来的，李如将他唤到一边，悄悄道：“什么情况？” 　　“我连城主大人的面都没有见到，他只让人传了一句话出来……” 　　“什么话？” 　　“哪有父亲死了，女人不继承家产的道理。” 　　李如心如死灰。 　　“死心了？”程大雷轻咳一声：“茶呢，为何我坐了这么久，连杯茶都没有，这家里忒也没有规矩了。” 　　这句话俨然是以苏家的主人自居，李如看着程大雷挑衅般的眼神，恍然明白一件事。 　　这世间根本无所谓有什么道理，白纸黑字也不行。也从来没有一双耳朵是被道理说服的，戎族屡屡犯边，你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就会停止侵略么。李如要将苏樱赶尽杀绝，你和她讲道理，她就会手下留情么？ 　　不成的。 　　任尔机关算尽，这世间只有一种道理是亘古不变的，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山林里都说狐狸聪明，可额头纹王的却是老虎。 　　李如深吸一口气，心思电转思考着眼前的状况，落水者未必不知道最后一根稻草救不了她，然而那最后一根稻草却是她唯一能抓住的。 　　“程将军，我能否单独和你谈谈？” 　　“什么事？”程大雷微微皱眉。 　　“借一步说话，有些话我只想说给程将军一人。” 　　程大雷想了想，然后起身，做个请的姿势。 　　李如引着程大雷离开大厅，穿过长廊，走入一个无人的屋子。 　　见李如将门关了，程大雷疑惑的问：“你要对我说什么？” 　　李如噗通一声跪倒，双目紧紧盯着程大雷。 　　程大雷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干嘛！” 　　李如叹口气：“奴家此刻不过是程将军手中一只欢喜鸟，程将伸伸手指就可以捏死奴家，程家撒几粒米几滴水，就可以让奴家活。奴有什么本事，敢和程将斗，不过是不自量力而已。现在我只想请程将撒几粒米水，全奴这一条性命。什么时候程将想要我死，也不过翻手之间。” 第148章 最毒妇人心 　　李如趴在地上，保持标准五体投地的姿势。如果讲不通道理，聪明无用武之地，她还有最后一道杀着，那就是她的身体本身。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对男人有怎样对吸引力，再加上自己是苏樱继母的身份，对男人更有另样的诱惑。 　　在需要的时候，她毫不介意使出这道杀着。但面对程大雷与面对公羊哀不同，面对公羊哀，自己是赏景者；面对程大雷，是让自己成为美景本身。 　　她不相信，程大雷有抵挡这种诱惑的能力。 　　“你能否起来说话？”程大雷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自然。 　　李如站起身，以仰视的姿态看着程大雷，借此烘托程大雷的高大。男人都喜欢高大，难道不是这样么。 　　“机关算尽，最后不过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若程将能施舍一二分怜悯，赏奴家一条活路。奴家所求，无非是安稳二字而已，日后为奴为脾，结草衔环，都要念程将恩情。” 　　“你……”程大雷语气越发不自然，呼吸急促了几分。 　　没有人能抵挡这道杀着，程大雷更不能。她贴近程大雷，呼吸想要呵在程大雷脸上。 　　“程将，若想奴家做什么，在此地便可以。奴本就是伺候人的命，奴……很会伺候人的。” 　　“你能不能……” 　　“你想我做什么？”李如迫得更紧，心底却有些轻蔑，终究只是个山贼而已。 　　“你踩着我袍子了。”程大雷一脸肉疼道：“我今天刚发下来的官服，还没过水呢。” 　　“……”李如。 　　难道他一脸悲催，就是心疼自己的袍子，却看不见眼前站着的人要比袍子珍贵千百倍。是该说他是快木头，还是说自己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咚！ 　　此刻变故突生。 　　李如看到，程大雷身后的柜子里窜出个人，手持一把腰刀，照着程大雷背心扎来。 　　“狗贼，去死吧！” 　　是公羊哀。 　　不知他何时躲在柜子内，该是看到自己引着程大雷过来时，提前潜入屋子内，酝酿最后的杀着。 　　可即便杀了程大雷也扭转不了大势，现在李如真心期盼，这一刀伤不着程大雷。 　　公羊哀不该喊出声来，因他的声音，程大雷提前已有准备，他转身来不及拔刀，只好连刀带鞘硬接了公羊哀一刀。 　　来势好猛的刀，公羊哀的刀法不成套路，却是简单直接，只从要害入手。这是与野兽在旷野中厮杀锤炼出来的刀法，如此更见凶狠。 　　程大雷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敌手，对方狠得像条狗，杀起来完全是你砍我一刀，我也要啃你一块肉的厮杀方式。 　　砰！ 　　程大雷一脚踹开屋门，扩大战斗空间，同时也是为引外面人进来。自己是领导者，逞什么匹夫之勇。 　　而公羊哀此刻已抓住李如的手腕，将其护在身后。 　　“如姐姐，莫怕，我带你杀出去！” 　　“好汉子！”程大雷赞了一声：“天大地大，你又能逃得了那里去，来，与我单打独斗，胜过我手中刀，我放你们离去。” 　　公羊哀目光闪烁，已经有几分动心。 　　“莫信他，他在拖延时间！”李如道。 　　“狗贼！”公羊哀恼怒得大吼一声，挥刀向程大雷砍来。 　　诓得了公羊哀却是诓不过李如。 　　但即便被识破也无关系，因为程大雷的人已经到了。斜刺里一柄铁枪接住公羊哀的刀，两人战成一团。 　　这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十合之内竟不分胜败。围观的蛤蟆寨众人都有些佩服公羊哀的武艺，李如手下竟有这样的高手。 　　因此的缘故，大家没有选择一拥而上。 　　“秦大哥，你且退下，让我会会他。”是赵子龙的声音，他没有用枪，而是同样选择用一把腰刀。 　　公羊哀借换阵的光景呼哧呼哧喘气，如同被困的兽。他回头紧紧将李如护在身后，道：“如姐姐，莫怕，我护你出去！” 　　“嗯。” 　　“来呀，杀呀！”公羊哀面对众人狂吼。 　　突然一块石头从背后狠狠砸在公羊哀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公羊哀转过头来，见李如手忙脚乱的把石头抛掉。 　　“如姐……你……”公羊哀一句话没有说完整，噗通跌倒在地上。 　　李如吓得花容失色，可她又在极短的时间镇定下来，抬起头道：“此人蓄意行凶，家有恶奴是我平日管教不严，一切听程将军处置。” 　　低头扫过昏死的公羊哀时，李如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傻弟弟啊，逃又能逃到那里去呢，至于我，并不用逃的。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慑住，脑海里闪现过一个词：最毒妇人心呐。 　　程大雷轻轻拍掌：“好，好！来人，将这人送进大牢，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处理，至于苏夫人么……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听苏小姐安排。” 　　苏家是有很多家产的，如城外的田地，城内的屋舍产业，码头上来往的货船……有些生意除了苏四海本身之外，他的叔伯兄弟也有份参与。而原先属于苏四海那份，自然完全有苏樱继承，其他人不会也不敢有意见。 　　苏樱还按照程大雷的话，说些：日后大家一起努力，让苏家越来越兴旺之类的。 　　以暴力威慑，以利益连接，所谓统治术，无非就是如此，无聊又实用。 　　至于如何处置李如，程大雷没有给任何意见。苏樱发挥了她从未有过的冷漠，将李如及其女儿赶出苏府，给了几亩薄田度日。习惯掌握的李如，日后大概只能掌握锄头了。 　　“大当家，斩草不除根，小心养虎为患呐，这样处置她，是不是太仁慈了。”徐神机过来道。 　　“一介女流，算什么老虎，顶多一个母老虎。”程大雷撇撇嘴，随之缓缓道：“我掌中的剑是要一会天下英雄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没多大意思。” 　　徐神机愣了愣：“大当家，你手里是刀？” 　　“……”程大雷忽然大吼：“我说的是象征，什么是象征你懂么！” 　　嘟，你已完成任务‘帮苏樱争夺家产’，奖励抽奖次数1，是否现在抽取？ 第149章 单身老头盼大娘 　　此事过后，程大雷没有在落叶城耽搁，整队返回蛤蟆寨。 　　“将军，咱们这次威风了，回去我也能搞个百夫长当当。”出得城门，高飞豹骑在马上兴奋道。 　　“将军什么将军，在自己人面前叫我大当家。”程大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真人给根鸡毛就当令箭，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高飞豹无语，程大雷这话怎么和在城里说得不一样了。 　　“程将军，程将军……” 　　身后传来呼声，程大雷扭过头来，呵斥道：“不是说不要……” 　　来的是齐德强，程大雷识趣的闭上嘴巴。 　　“程将，要走了？”齐德强拍马赶来。 　　“是啊，虽然我舍不得老齐你，但山寨一堆事要处理，终不能耽搁，不如老齐去我山寨盘桓几日，你我兄弟秉烛达旦，促膝长谈。” 　　齐德强摆摆手：“我也是公务繁忙，不去打扰程将了。不过确实有几个人要去蛤蟆寨？” 　　“什么人？”程大雷微微皱眉。 　　“哈，是主公派去的人，都是主公身边的人才，派过去也是帮程将军做些事。” 　　得，监视的来了。 　　程大雷问：“来几个？” 　　齐德强一直观察着程大雷的表情，知道他心里肯定不满这件事，于是试探着说：“有七八人吧。” 　　“老齐，你对不住我啊！”程大雷大叫。 　　“这个是主公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确实……”齐德强吓了一跳。 　　“像这样的人才，你怎么不多派几个过来，我最缺的就是人才啊！” 　　“……”齐德强腹诽：事情怎么和自己想得不一样。难道程大雷这个憨货，真看不出来其中关键。 　　人要有自知之明，这是程大雷一直告诉自己的一件事。真以为穿上这套狗皮，就能在幽州一地横着走了。幽州王之所以不让自己死在落叶城，是因为他要自己和山寨所有弟兄死在攻打黑石城的事情上。 　　没有人会给老鼠喂火腿肠吃，除非火腿肠放在捕鼠器中。如今自己已经吃了火腿肠，能逃脱将要落下的笼盖么。 　　如何和幽州王玩好这场猫鼠游戏，才是接下来的重头戏。 　　别过齐德强，程大雷带领队伍返回蛤蟆寨。在路上他使用了系统奖励的抽奖次数。 　　那扭蛋机状的事物再次在脑海中出现，随着咕噜噜旋转，一物从里面掉了出来，随之程大雷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获得剑法：阿飞快剑（第一式） 　　马上的程大雷皱起眉头，这次系统奖励不是以秘籍的方式，随着一道明悟，自己已经掌握了这招剑法。 　　而至于这‘阿飞快剑’…… 　　程大雷查看系统介绍。 　　阿飞快剑：第一式直来直往，绝世级，残缺。 　　这次系统介绍很简单，正如这招剑法一样，直来直往，却能取人性命。废话，谁不知道古书第一快剑，所谓阿飞的剑，李寻欢的飞刀，陆小凤的灵犀一指都是bug级的，例不虚发。 　　这是第一次有江湖武学出现在系统奖励中，但令程大雷困惑的并不是这点。而是，连阿飞快剑这样的武学，也只能排到绝世级别，那么真正的传说级该有多强大呢？ 　　天下第三的小李飞刀，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乔帮主的降龙十八掌，如果这些都不算传说，难道是那失传已久的辟邪剑法…… 　　程大雷一身寒意。 　　好吧，也不知自己不断完成任务，系统会不会把这些江湖武学搞出来。更不知真正的传说级高手会拥有怎样的力量：一剑千里、凌空虚度……反正程大雷现在一个没见到过。 　　他如今见到的高高手，也无非就是秦蛮、赵子龙这个等级了。程大雷约也明白，优秀到顶级是道坎，顶级到绝世是道天坎，至于传说，估计要拼脸。不然程大雷也不会时至今日一个都见不到。 　　但程大雷身上有个bug，只要他不断建设山寨，实力就会随之提升。 　　传说，未必不可期。 　　‘普通人才会拼努力，拼天赋，我们这种人通常只拼BUG’ 　　回到山寨后，程大雷一刻也没有停歇，这次在落叶城全身而退，程大雷也没有想着摆个庆功宴什么的，立刻让所有人投入到建设山寨的事情上。 　　伐木建屋，垒石为墙，在开春之前，程大雷必须将山寨升到三级，成为青牛山内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幽州王的果子不是那么好吃的，吃了吐的滋味程大雷可是一丁点都不想尝试。 　　…… 　　山道上，一队人马缓缓而来。 　　裴喜之坐在马车内，望着周围的山景，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他是李善言座下的幕僚，这次前往蛤蟆寨是执行监视的工作，当然美其名曰协助。 　　裴喜之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山贼毕竟是山贼，据说有些山贼还会生吃人肉。但军师交待下的任务，自己也是不能不接。 　　坐在马车内，脑海内又响起临别前李善言与自己的密谈。 　　“知道自己这次去的任务么，调查他们是否真心接受招安，打探他们的底细，分化他们内部的关系，蛤蟆寨吞并五十家山寨，我不相信他们会是铁板一块。” 　　“任务我都明白，但军师，我担心这些野蛮的山贼……”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只有大勇之人能完成这次任务。你记得，你是个读书人，拼武力你不行，你要和他们拼头脑。” 　　调查、打探，分化……不和他们拼武力，要和他们拼头脑。 　　想到这些山贼会如何粗鲁的对待自己，裴喜之就不寒而栗，他不断催眠自己：我是一个读书人，我要用头脑碾压他们，让他们见识到智慧的力量。 　　前行便进入青牛山，斜刺里突然冲出一波人，将车队拦住。 　　“我们是幽州王的人，奉命来此处，你们想要干什么！”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一个留着山羊须的猥琐中年人过来，一把抓住裴喜之的手，热情道：“是裴大人么，真可谓数九隆冬盼春光，三更半夜盼朝阳，单身的老头盼大娘，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来了，裴大人就是春光，裴大人就是朝阳，裴大人就是我们的大娘！” 第150章 不吃苦吃苦一辈子 　　裴喜之下意识后退一步，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周围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阁下是？”裴喜之盯着面前的猥琐男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兄弟我是程将军座下徐神机，当然都是为幽州王办事。” 　　徐神机这个名字裴喜之是听说过的，来之前他已经对蛤蟆寨做过一定调查。据说此人老奸巨猾，诡计多端，乃是程大雷的左膀右臂，程大雷一多半坏主意都是他出的。 　　可自己并没有看出他足智多谋在何处，弓腰，垂首，脸上堆满笑容，眼神闪烁里面藏着的应该是……谄媚。 　　对了，就是谄媚，甚至还有小小的嫉妒。毕竟大家都是靠脑袋吃饭，为何自己在幽州王座下光宗耀祖，你却只能跟着一个山贼混，有些羡慕嫉妒恨也是理所应当的。 　　如此，裴喜之自觉判断出蛤蟆寨对自己的态度，之前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 　　他轻咳一声，昂首挺胸道：“头前带路吧。” 　　路上，虽然徐神机极尽谄媚之能事，但裴喜之都刻意扮上一副冷漠面孔，与对方保持着距离。纵然，这次要示好蛤蟆寨，可若对蛤蟆寨太过客气，对方往往会得寸进尺。对于这帮山贼，还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好。 　　对方既然是这样态度，看来这次任务便不会有太多难度。也不知到了山寨，对方会怎样招待自己。说不得为了让自己替他们在幽州王面前美言几句，他们还会送上些银子、女人什么的。 　　如此，这次任务，可能还有些油水捞。 　　徐神机将他们引到飞虎寨。 　　“我这次来，是尊幽州王的命令，来看看蛤蟆寨的情况。当然，是好是坏，也就是兄弟一句话。” 　　“明白，明白。”徐神机道：“裴大人一路辛苦，肯定还没有用饭吧，为了招待裴大人，饭菜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裴喜之微微颌首，话已经点给你们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们懂不懂事了。 　　长条桌上，裴喜之等人坐在主位，徐神机以及十七八个山贼陪座。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饭菜，裴喜之陷入久久的无语中。那盆飘着树根的东西是叫做汤么，还有面前这黑不溜秋石头状的东西，是主食么。 　　“咱们就吃这个？”裴喜之难以置信道。想象中的鸡鸭鱼肉呢，想象中有美女陪着唱小曲，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呢。 　　“哈，裴大人有口福了，这些平时我们都吃不到，喂，你们几个今天也沾裴大人光，都给我注意点，不要吃得狼吞虎咽。” 　　“……”裴喜之。 　　好吧，好吧，吃饭是小事，看来蛤蟆寨是真够穷的，他们没有把人肉端上来自己已经该庆幸了不是么，尝尝他们平日吃什么也是好的嘛。 　　“住手！” 　　裴喜之刚想拿齐那野菜、草面混合在一起的食物时，被徐神机喊住。裴喜之吓了一跳，怎么就连这也不给吃。 　　“裴大人不要着急，还没有祷告呢。” 　　“祷告……是个什么东东？” 　　就见徐神机几个双手合十，虔诚面对桌上的食物，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感谢幽州王赐予我们的食物，幽州王的光辉普照世间。” 　　“徐军师，你们这是？” 　　“哈，这是我们每天饭前必做的，我们寨主十分崇拜幽州王，在卧室都挂着幽州王都画像，早晚三叩首，晨起先上香。怎么，裴大人饭前不用祷告么？” 　　“我们那里……倒是没有这个规矩。” 　　一顿饭不知怎么吃完了，如果说自己吃的是猪食，裴喜之都觉得是对猪食的侮辱。 　　徐神机打了个饱嗝，道：“大家现在虽然吃得不好，但这是成功者的必须经历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吃苦吃苦一辈子，肯吃苦吃苦一阵子。遥想当年的幽州王也是从底层一点点干起，最后成为我们崇拜的幽州王。” 　　徐神机言必提幽州王，语气眼神都极其恭敬。而裴喜之发现，只要听到幽州王这三个字时，其他人不管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手中事，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搞得裴喜之很不好意思。 　　“今天有新弟兄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大家鼓鼓掌，请我们的新弟兄讲讲幽州王的光荣往事。” 　　众人目光落在裴喜之身上，裴喜之睁大眼睛：“有这个必要么？” 　　“难道裴大人不尊敬幽州王，难道不是发自肺腑的崇拜他，难道不是把他当作心中的光明？” 　　“这个……”好像自己无法说不。 　　“看来裴大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大人你要勇于表现自己啊。这样，就让裴大人先准备一下，那个兄弟先说一下。” 　　“我先来！”一个山贼腾地站起来了，其他人显得特别遗憾：怎么被他抢了先。 　　只见这个山贼满脸激动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用充满深情的咏叹调朗诵道：“啊，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幽州王那样的男人。遥想当年，是谁金戈铁马中杀敌如麻，是谁废寝忘食爱民如子，是谁夙兴夜寐，不忘家园……啊，是幽州王，是幽州王啊！” 　　“像离群的羊羔向往羊群，像迷途的航船渴望归乡，向初生的婴儿渴望母亲的**，啊，幽州王您就是羊群，您就是故乡，您就是**……” 　　裴喜之几个人坐在那里，一脸错愕，只见一个个山贼站起身，用令人肉麻的语调朗诵着这些东西，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裴大人，准备一下，下个该你了。”徐神机低声道。 　　“我也要来……” 　　“嗯，我们这里是五千字起步的。” 　　“五千字！” 　　…… 　　山谷内，蛤蟆寨。 　　程大雷站在高处查看周围的地形，刘悲站在他旁边。 　　“你真的决定用这种法子对付幽州派来的人？”刘悲。 　　“我有什么法子，现在还不是和幽州王撕破脸皮的时候。”程大雷。 　　“可我觉得瞒不住幽州王的。” 　　“能瞒一日是一日吧，终有互相呲出牙齿的时候，谁让我们现在的牙齿还没幽州王硬。” 　　程大雷极目望去，山谷内的情形一览无遗。 第151章 我们比无耻 　　顺着程大雷的目光望去，只见山谷内是一片热火朝天。 　　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树被伐倒，伴随着号子声拉入山谷。磨盘大小的山石从山坡上滚落，将成为修筑城墙的材料。谷内的河道在疏通，猪铁匠带着人在铁匠铺挥汗如雨，老弱妇孺齐上阵，每天的饭菜第一时间送到。 　　人究竟拥有多大潜力，或许只有生死存亡的关头才知道。五千人有多少潜力，在大刀将落在头顶时就见分晓。 　　在五千人全部动员上的情况下，山寨的工程进度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 　　但程大雷只有一个想法：太慢，太慢，太慢！ 　　必须在开春之前，将蛤蟆寨生到三级，成为一座无法被攻破的堡垒。如果再给程大雷一些时间，他有把握给山寨每个人搞到全套装备，训练这群乌合之众成为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 　　但程大雷如今没有时间，所以他觉得一切太慢，太慢，太慢！ 　　山谷内有多紧张，就衬得飞虎寨就有多诡异。 　　“幽州王千秋万代，功与天齐！” 　　天还没亮，窗外就响起这样的喊声。裴喜之这一刻真连死的心都有，这几天在飞虎寨真可谓是度日如年，每天沉浸在对幽州王的歌功颂德之中。 　　早起要有晨跑，饭前要有祷告，睡前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如何才能成功，还有幽州王究竟有多伟大。 　　裴喜之都要疯了好不好！ 　　他本打算和其他几人商量商量这次任务，可徐神机将他们安排在几十人睡在一起的大通铺上，全天十二个时辰无死角监控。 　　什么调查、打探、分化……现在裴喜之想都不敢想。 　　他来之前不是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没有准备，蛤蟆寨要来暴的，他这次带来的人里，不是没有高手。蛤蟆寨要玩头脑，自己足以以一当千。但他没想到，蛤蟆寨既没有和他比头脑，也没有和他比暴力，他们比谁更无耻。 　　裴喜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徐军师，我已经来好久了，是不是见见程寨主。” 　　“程寨主拉肚子，改日改日，我先考考你幽州王做过的十件大事，看你能不能回答上来？” 　　“……”裴喜之。 　　“军师，昨日程寨主拉肚子，今天好点了么，要不要我去看望一下？” 　　“嘿，你早说呀，程寨主一大早就外出公干了。我先问问你，幽州王当你是在那一场战斗中大获全胜，击败戎族？” 　　“长冶谷战斗。” 　　“杀敌多少人？” 　　“八千。”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裴喜之。 　　终在一个夜里，裴喜之等人抱着大无畏的勇气，发动了保卫自己智商的一战。连夜逃出飞虎寨，不顾一切的逃回幽州城。 　　夜幕中，有人叩开徐神机的屋子。 　　“军师，军师，他们走了？” 　　“走了么！”徐神机翻身坐起：“快把厨房的猪肉拿来，好几天没吃肉，嘴里淡出个鸟来。 　　一天一夜后，裴喜之回到幽州城。当李善言见到他们时，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这几人衣衫褴褛，双眼冒着绿光，每个人都活脱脱瘦了一圈。 　　“喜之，你这是怎么了，减肥成功啦？”李善言。 　　“是英明神武，神机妙算的军师大人么！愚蠢的我终于见到您了，像迷途的羔羊重回母亲的怀抱，夜行的旅人见到朝阳。” 　　“……”李善言。 　　“先给他们搞点吃的？”李善言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蛤蟆寨打你们了？”李善言。 　　“我们是尊贵的军师大人派去的，他们肮脏的手指怎敢伤害我们一根头发。” 　　“那是把你们关起来了？蛤蟆寨的山贼如此大胆。” 　　“将狮子的胆子按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不敢这样对待我们，因为这样对待我们，就是冒犯军师大人的无上的威仪。”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李善言道：“还有，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裴喜之一怔，确实蛤蟆寨究竟那里对自己不好了，或者那里做得不对了。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英明的军师大人，请您开恩，允许我拙笨的口舌诉说连日来的经历……” 　　李善言忍着极大的恶心，听完了这些人的经过。最后愣了好大一会儿，发出一声感慨。 　　“这么无耻！” 　　“军师，裴大人怎么办，是不是给他们请个郎中？”有手下问。 　　“拖出去，一人四十大板，什么时候会说人话了，再带来见我。” 　　“诸位……”等裴喜之几个被带下去，李善言脸上挂出微笑，冲身边几个幕僚道：“没有帆的船无法航行，没有你们的智慧我无法做事，还有谁想去蛤蟆寨啊？” 　　说完，李善言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说话怎么也跑偏了。 　　李善言身边鸦雀无声，平时几个自诩聪明过人的也没有说话。裴喜之去了才十几日，就差不多被搞疯了，谁还敢再去。 　　“汝才，你走一趟如何？” 　　“尊贵的军师大人，笨拙的鸟儿……” 　　此人起身，在触及李善言目光时，识趣的坐下来，闭上嘴巴。 　　李善言冷哼一声，你再说下去，信不信我当场抽你。真以为我这读书人不会揍人么。 　　他想了想，忽然冷笑道：“罢了，无论程大雷打什么鬼主意，试一试他便知道了。来人，传我的信过去，让蛤蟆寨调一千人去打伏虎山。” 　　风雨亭后，杨龙停选择了程大雷，封他为游骑左将军。而其他绿林匪人有些实在吃不下去饭，便加入幽州军。而一些人，因为仗着手下人马众多的缘故，没有给幽州王面子。 　　其中便包括伏虎山的熊老大。 　　杨龙停早有消灭熊老大的意思，一来熊老大手下七八百人，想打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二来，杨龙停也需要杀鸡儆猴，给幽州王绿林道见见信。 　　近几日，正在筹划这件事。李善言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到青牛山。如果程大雷肯出兵，就是狗咬狗，两方巨贼是两败俱伤。如果程大雷不肯出兵，他的心意差不多也就试探出来了。 第152章 是尊贵的军师大人么 　　快马来到青牛山，徐神机将信送到程大雷手中。 　　“大当家，幽州那边来的。” 　　“喔。”程大雷将信接过来，随口问道：“人现在在哪儿呢？” 　　“我让他在飞虎寨等着，他说要等大当家的回话。” 　　程大雷把信打开，粗略扫了一遍。 　　“大当家，信上写什么啊？” 　　“让我们抽一千兵，去帮他们打伏虎山。”程大雷随手将信丢到火炉里。 　　“这……”徐神机道：“大当家，这兵咱们不能给他派啊，明显是想让咱们狗咬狗，可如果不派兵，怕他会直接过来打我们。这……这……大当家你说该怎么办？” 　　“吃人家一颗枣，就得给人拉出一棵树，这就是江湖道的规矩。得，现在人家要咱还树来了。”程大雷一挥手：“来人，给本大当家取纸笔来。” 　　宣纸铺开，笔蘸浓墨，略沉吟片刻，笔落在纸上，唰唰给李善言写了一封回信。 　　‘尊贵的军师大人……’ 　　徐神机揣着程大雷的回信来到飞虎寨，将信交给那兵丁。说也奇怪，这兵丁接过回信，二话不说骑上马就走。 　　……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还准备招待招待呢。徐神机冲人家背影喊：“不留下吃饭啦？” 　　腾！ 　　对方走得更快了。 　　马不停蹄，连夜返回幽州城，将信递到李善言手中。 　　李善言沏了杯茶，一边品茶一边看程大雷给自己的回信。 　　‘尊贵的军师大人： 　　是那位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李军师善言给我写的信么？我让山寨的马夫看，我让山寨的厨子看，我让所有兄弟一起看，仍不敢相信军师竟会亲自给我写信。这字里行间蕴藏着无上智慧，每一个字于我都是无上妙言，我逐字看，翻来覆去的看，我想要裱在墙上，让我的后人知道，他的祖先也有这样的荣耀，收到过军师的亲笔书信’ 　　李善言端茶的手颤抖，身上一层层泛鸡皮疙瘩。他终于明白，裴喜之那满口胡话是从那里来的了。 　　他继续往下看。 　　‘自从归顺幽州王以后，我每日都活在荣耀中，感觉吃饭也香了，走路也有劲了，一口气上五楼都不喘气了。这样的恩情，熊老大竟不知珍惜，山寨弟兄知道后，人人同仇敌忾，誓与熊老大不死不休，一千弟兄整装待发，随时听军师吩咐’ 　　李善言点点头，这程大雷说话虽然肉麻，但看来还算懂事，至于肉麻……大概是初入官场，还不懂得怎么拍马屁，有些用力过猛。 　　‘……不过，山寨五千余人，老弱妇孺便有三千，如今天寒地冻，山寨缺衣少粮，大家都是在山里扒树皮，挖草根度日。他们若出去打仗，山寨老弱便没人扒树皮，挖草根了，当然，为幽州王做事，大家责无旁贷。有些老人已在准备绳索，宁愿自尽也不成为幽州王的累赘。但我想，幽州王仁道为怀，必不会让这一幕发生。所以我想向幽州王借一些物资，物资清单随信附上’ 　　李善言此时才注意到信封中还有一张纸，他抽出来后，在桌上打开。 　　‘稻谷十万斤’ 　　李善言吓了一跳，程大雷这是饿疯了不成，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 　　‘皮甲两千副 　　军靴一千双 　　军马五百匹 　　铁弓一百张，羽箭十万支 　　……’ 　　李善言是一口茶都喝不下去了。本以为程大雷因为山寨缺粮，所以想要些口粮过冬，这于情于理却也不算什么。可程大雷开下的这份物资清单……你是要攻打幽州城么！ 　　这该不会是耍自己吧！ 　　李善言想了想，揣着这封信连夜去了杨龙停的王府。 　　杨龙停看过这封信，沉默了好久。 　　“他是得了失心疯么！” 　　“我……也不太能明白他怎么想的，特意禀告城主，由城主决断。” 　　杨龙停想了想，道：“他若不想出兵，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他自己的人，自然不想给我们去用。只是不知他心底究竟什么态度……这样，仓库还有几百双军靴，差人与他送去。告诉他，什么时候杀了熊老大，其他物资补齐。” 　　“真要给他物资？”李善言。 　　“试试他会不会出兵而已，我还没有富到拿自己的钱养山贼的地步。” 　　杨龙停在房中踱了两步，忽然道：“伏虎山那边情况怎样？” 　　“罗铁已去办这件事，点了他一千兵马，在加上绿林道的匪人，共两千人，这两日便该有消息。” 　　“伏虎山地形复杂，多是山岭，不易骑兵进击。罗铁武勇虽有，谋略却不如何，那边的事情你可要多盯着些。” 　　蛤蟆寨热火朝天，杨龙停也并没歇着。准备粮草，操练兵丁是每一日都在进行的。攻打伏虎山则算是当下的一件大事，其中也有练兵的用意。 　　这一日，罗铁领兵两千，浩浩荡荡兵发伏虎山。 　　在罗铁想来，伏虎山不过是乌合之众，自己大旗所到之处，便可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结果，惨败。 　　仗着地利之便，伏虎山诱敌深入，将对方兵马分割，各个击破，两千兵马丢盔弃甲，活下来逃回幽州城的不足千人。 　　熊老大能在幽州境内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外人当他是个莽夫，可真若只是个莽夫，他能活这么久么？ 　　熊老大是有脑子的。 　　本来杨龙停是想借这场仗露脸的，结果不仅露了脸，连屁股都露出来，裤衩都没剩下多少。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罗铁，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故人之子，杨龙停真一刀劈了对方的心思都有。 　　真是烂泥糊不上墙啊，想要你在人前露脸，日后委以重任，结果你是让我的脸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杨龙停大怒之下，将罗铁一撸到底，将他从参将直接撸到运粮的马夫。日后能不能爬起来，就看你自己了。 　　终是有那点儿故人之情，杨龙停还是给罗铁留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罗铁兵败之后，杨龙停亲自统兵，依旧点一千兵马，包括罗铁原先领的残兵败将。 　　一日之内，点齐兵马，杨龙停兵发伏虎山。 第153章 这条老狗 　　差不多时间，来自幽州城的物资到了青牛山。 　　马车共运来五百双军靴，随车还有李善言的一封信。心中内容简略来说：幽州王已经开恩，你也不要给脸不要脸，麻溜快的出兵。 　　程大雷又给李善言写了封回信，心中内容大概是：军靴已经收到了，山寨上下都很感激幽州。大家都明白，这军靴是幽州王给的面子，大家踩的那里是鞋啊，根本就是幽州王的脸。 　　无论如何，总是从幽州王那里搜刮点东西，山寨有五百人换上新靴。 　　这样，大家干起活来就更方便。 　　随着时间流逝，蛤蟆寨的建设已快竣工，程大雷心里盘算着日子，说不得自己能在开春之前，成功把山寨升到三级。 　　程大雷琢磨着，自己能否趁着这段时间，再从杨龙停那里刮点东西。反正也不嫌少，得点是点。 　　而这一天还没过去，程大雷就收到一个消息。 　　杨龙停兵发伏虎山，趁夜攻城，以二百老弱佯攻，将熊老大诱出山寨。而自己则趁着山寨空虚，一股脑闯了进去，再以山寨的老弱妇孺为盾牌，强攻熊老大。 　　熊老大的老婆孩子都死在这场战斗中，手下喽啰伤亡无数，熊老大由几个亲信护着，闯出重围，现在下落不明。 　　一夜之内破山，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不过两个时辰。而杨龙停总共动用的兵力，不过一千。 　　将为兵之魂，这一千人在罗铁手中只能做丧家犬，但在杨龙停指挥下，却杀敌如杀狗。 　　这次，幽州王在所有人面前露了露牙齿，熊老大是个猛人，但杨龙停却比他更加猛。莫看他年逾古稀，一口老牙还硬得很，什么都吞得下。 　　整个幽州道的绿林匪人在听说这件事后，吓得体若筛糠。 　　包括程大雷。 　　本以为将山贼重建好后，就能撑得过这次事情，但根据这件事判断……估计悬。 　　“都愣着干嘛，赶紧干活，把墙再加高三尺。”程大雷冲周围人。 　　“秦蛮！” 　　“怎么了？” 　　“快骑马，把我的信追回来。”程大雷跺脚大喊。 　　本来还琢磨着从幽州王那里刮点东西，自己信里还半开玩笑的点了他几句。可谁知道他这么猛，他打伏虎山用一千人，打蛤蟆寨估计也用不了多少人。 　　马比马车快，在半路上秦蛮追上幽州城的马车，将程大雷的信讨了回来，又递上一封程大雷新写的信。 　　这封信上只有四个字：立时出兵。 　　…… 　　伏虎山虽破，但余烬未净，熊老大也还没有死。这次出兵，就是搜捕逃进山林的熊老大。 　　幽州王传下令来，凡是归顺的绿林匪人，都要参与这件事，谁若抓到熊老大，不管死活，幽州王统统有赏。 　　伏虎山一战让大家明白，杨龙停宝刀未老。对于他传下的军令，无人再敢违抗。几乎整个幽州道的匪人这几天都翻山越岭，寻找熊老大的踪影。 　　程大雷也点了五六十号兵，显得自己时刻跟随幽州王的脚步。 　　这一日午后，几人在山林中择了一地进食。 　　“大当家，俺今年都六十三了，能不能下次就别让俺出来了。”一个老头道。 　　“老张，不是我说你，你要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劲头，你看看人家杨龙停，实在不行，你就把你的刀让小黑拿着。” 　　小黑是个才十三岁的少年：“张爷爷，我能替你拿，我力气很大的。” 　　秦蛮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程大雷的确选了五六十人，可都是山寨的老弱，老得半截身子都快埋进土里，小的没有一个过十五。 　　“大当家，那熊老大可凶得很，这几天，我听说又有追捕他的人被他杀了。咱们这些人要是碰上熊老大，估计不够他们打。”秦蛮不乏担忧道。 　　“什么话，咱们哪有那么倒霉，偏偏能遇到他。”程大雷咬了口干面包：“晃悠完今天咱们就回去，这干粮越吃越难吃了。” 　　说着，程大雷冲秦蛮道：“秦蛮，你是猎户出身，就不能打点东西，给咱们改善改善伙食。” 　　秦蛮憨憨一笑：“这冰天雪地的哪有猎……” 　　秦蛮脸上的笑容忽地怔住，双目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熊……” 　　程大雷顺秦蛮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一头黑熊从大树后绕出来。 　　“这头熊怎么看得有些眼熟？”秦蛮。 　　“熊不都是一个熊样！”程大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听说熊掌很补的……秦蛮，看你的了。” 　　秦蛮提着自己的大枪站起来，顺着树干悄悄趴在大树上。程大雷率领他的老弱之兵，静悄悄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只见秦蛮顺着树干趴到黑熊头顶，双手握枪，猛地从树上跳下来，枪尖向黑熊头顶狠狠扎去。 　　…… 　　熊老大最近很不痛快，妻儿老小被杨龙停赶尽杀绝。悬赏他的赏银越来越高，不知有多少人正漫山遍野追捕自己。曾经笑傲一方的绿林贼枭，如今像条丧家犬一样惶惶逃命。 　　更悲催的是，自己的坐骑丢了。曾经熊老大全仗着这头黑熊提升格调，熊老大珍爱它甚于珍爱自己的斧头。 　　可逃命时慌不择路，与黑熊走散了。如今熊老大一边要躲避追兵，一边还要寻找自己的熊。 　　那畜生凶得狠，若在哪里闹出人命，岂不就泄漏了我的行踪。 　　转过一个山坡，熊老大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向前进了几步，看到一堆人正围着火堆大快朵颐。 　　“秦蛮不是我夸你，你这身手真的没得挑，一枪就把这头黑熊撂倒了。” 　　“这熊好像很虚弱，不然也不能这么轻松。” 　　“好啦，好啦，不要谦虚。大家来尝尝这熊掌，打猎我不行，烧烤我可是一绝！” 　　忽然意识到什么，程大雷猛地抬头，看到隔着几棵大树，熊老大拎着双斧，双目冒火的看着自己。 　　“我的熊！” 　　“我不知道，是真不知道。”程大雷尴尬的看着手中的熊肉：“要不，你也来点儿。” 　　如果程大雷知道这黑熊是熊老大的坐骑，他是绝对不舍得杀的，骑头熊该有多威风。 　　“狗贼，去死吧。 第154章 你相信缘分么 　　当是出门没看黄历，程大雷带一堆人出来，也就是浑水摸鱼装装样子，就当带大家野炊好了。 　　怎么就那么倒霉，偏偏在此地遇到熊老大，还吃了人家的坐骑。 　　程大雷手下都是一帮老弱，战斗力几乎为零的渣渣，而秦蛮也最多和熊老大打个平手，但熊老大身边还有几个亡命徒。 　　此刻熊老大血灌双瞳，拎着双斧向程大雷追来。 　　“呔！”程大雷忽然起身，冷笑道：“来得好，我在此地等你好久了！” 　　吱嘎！ 　　熊老大像刹车一般生生停住，目光紧张的盯着左右，心道：难道有埋伏！ 　　程大雷拍拍身上的雪粉，目光向周围转了一圈，随之笑道：“我奉幽州王之令，在此地恭候许久。来，上次你我未分胜负，这次与我战个三百回合，论个雌雄！” 　　熊老大注意到程大雷观察周围的目光，心道：是啦，此地必有他们的埋伏，他们在此大摇大摆生火造饭，就是为了引我过来。 　　“狗贼，我不像你一样，习惯做杨龙停的走狗，今日我便劈了你这狗贼！” 　　程大雷握紧剑柄，心道：难道没有唬住这人，若真打起来，必是一场血战。 　　突然，只见熊老大大吼一声，转过身带着手下没命逃窜。 　　“呔，那里走，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哈，姓程的，我不会中你埋伏的，哈哈！”熊老大便跑便喊。 　　程大雷送了口气，冲手下人摆摆手：“赶紧撤，赶紧撤。” 　　程大雷都有几分佩服自己的急智，不然打起来，即便自己和秦蛮可以逃生，像小黑老张这样的人却是活不过今天。 　　…… 　　见身后没有追兵追来，跑得气喘吁吁的熊老大才停下脚步。幸亏自己反应过，不然和程大雷缠斗起来，必然陷入他们的圈套之中，然后被一网打尽。 　　“大哥，咱们往那里走！”手下问。 　　“向东走！”熊老大道：“他们以为咱们是向南走的，怎料到我们中途折向，却向东走了，其必然找不到我们。” 　　“老大英明！” 　　“哈，弟兄们等躲过这阵，咱们占个山头依旧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我知道怎么做山贼，给我三年时间，我还是这里的老大。” 　　熊老大带着手下向东走，一路小心隐藏自己的脚印，忽听得前方有脚步声。熊老大停住脚步，就见程大雷带着人从对面树林中走过来。 　　隔着五十步，双方目光相对，都是一样的错愕。 　　“就这么倒霉么！”程大雷。 　　“就这么倒霉么！”熊老大。 　　“呔！”程大雷面带微笑：“想不到吧，我就知道你会从这里走！” 　　“姓程的，我和你没完！” 　　熊老大带着手下掉头就跑。 　　程大雷拍拍胸口，冲身边的人吼道：“刚才谁带的路，到底谁带的路！” 　　秦蛮有些尴尬：“要不大当家你说怎么走？” 　　程大雷看看周围：“咱们先出山，找到官道就回山寨，这里真的太危险了。” 　　“会不会再碰到熊老大？”秦蛮。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的。” 　　程大雷心里有算计，熊老大为躲避追兵，肯定是往山林里钻，而自己是向山外走，双方背道而驰，是绝对碰不上的。 　　“山林里不知埋伏了多少伏兵，咱们在山里已经不安全了。今天就出山，找户人家夺些吃的。” 　　程大雷带人转过一个山坡，忽然听见说话声，就看到熊老大从另一个方向出来了。 　　双方目光相对，面面相觑。 　　“……”程大雷。 　　“……”熊老大。 　　“这个你相信缘分么？”程大雷试探着问。 　　熊老大双目喷火，大吼一声：“跑呀！” 　　“老大，老大……”手下气喘吁吁道：“实在跑不动了。” 　　连续碰到三次，熊老大带着手下就狂奔了三次。不仅仅是手下，就连熊老大此刻也是筋疲力尽。 　　“老大，和他们拼了，不过一死而已。” 　　程大雷就等着熊老大跑呢，自己也好趁机会开溜。可就见熊老大这次竟然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你怎么不跑了？” 　　“你怎么不追？” 　　“……”程大雷要怎么说，难道说哥们，我其实一直避着你走的。 　　“我已经猜到了，此地其实并没有伏兵，否则我定然不会一个都没遇见。你这狗贼虚张声势，定是想要耗尽我等体力，混蛋，我竟中了你这狗贼的奸计。” 　　“……”程大雷。 　　程大雷冷笑一声，锵地拔出佩剑，口中道：“既然已知道中计，还不速来送死，更待何时！” 　　“狗贼，我和你拼命！”熊老大拎着斧头冲过来。 　　一道铁枪横挡接住了他，秦蛮吼道：“大当家，战就战了，和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退后！退后！”程大雷呵斥身后老弱：“谁也不许上前！” 　　秦蛮接住熊老大，而熊老大的十几名喽啰，已经向程大雷扑过来，看来他们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程大雷不能让手下老弱上前送死，只能以寡敌多，撑到秦蛮解决熊老大后，再来相助自己。 　　这是唯一的胜机，且希望渺茫。毕竟自己连斧头都没带，身上只有一柄剑，若有斧头都话，还可以虚张声势一下。 　　不，也不是没有办法，自己还有一招剑法，那招准传说级的剑法——阿飞快剑。 　　名曰：直来直往。 　　想到此处已经有人迫进程大雷，大刀向程大雷砍来。程大雷是后退的姿势，根本不适合出剑，可鬼使神差间，手腕已抬起，在一个绝对不适合出剑的状态下，刺出一剑。 　　那一瞬间，脑海中似乎出现一个舞剑的少年，心神合一，冥冥中似乎有人抬着程大雷的手刺出这一剑。 　　好快的剑！ 　　一剑穿喉，血流如注。 　　程大雷没有半点升级为高手后的得意，身体只有一个感觉，疼！ 　　手臂的骨头像裂开般，扎心扎肺。程大雷明悟，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无法完美驾驭这一剑。 　　如果能完美驾驭，则其更快。 　　现在的自己，最多刺出七剑。 　　那么自己就是七剑之内的高手，简称七剑高手。 　　似乎七剑也就够了。 　　程大雷直起身子，剑指群贼，风将他鬓前长发吹起。 　　“你们可听过一种剑法，唤做……直来直往！” 第155章 七剑高手 　　似乎不怎么有人注意程大雷拉风的姿势，血并不能令穷凶极恶的人却步，他们一窝蜂的冲过来，口中大吼：“杀呀，杀！” 　　“特么的！”程大雷大骂：“挡我装X者死！” 　　剑出，直来直往，穿喉。 　　同样的位置，同样鲜红的血，同样死不瞑目的眼神。那空洞的眼神写满恐怖，似乎在问：世间可还有比这更快的剑！ 　　若程大雷知道他心中的问题，一定会心怀善意的告诉对方：其实有的。 　　因为这只是第一式，而程大雷只是初学者。 　　剑出，则例不虚发，程大雷一连刺出六剑，剑剑封喉。 　　可没人知道程大雷的痛苦，他并没有驾驭此剑的能力，每刺出一剑都给身体带来巨大痛苦。如同在顶尖舞者鞋内撒了一把图钉，一支酣畅淋漓的舞蹈过后，舞者的双脚也同样鲜血淋漓。 　　最后一剑，程大雷含而未发，血顺着剑身流淌，程大雷抬眉问，眼神比剑意更寒。 　　“汝，谁可接我一剑！” 　　秦蛮那里的战斗也快接近结束，他同样观察着程大雷这边的情形，因程大雷的剑法震撼。 　　仗着体力之便，他一枪结果熊老大，立时来到程大雷身边。 　　熊老大的喽啰见老大死了，立刻做鸟兽散，秦蛮也不去追赶。 　　“大当家，你何时学会如此了得的剑法？”秦蛮。 　　程大雷抬眉：“难道你以为神仙传艺，只传了我斧法？” 　　“……”秦蛮。 　　“哎呦，大当家，你怎么了，大当家你快醒醒。” 　　程大雷，晕。 　　等他再醒来，却也不知昏睡过去多久，看周围情形已回到蛤蟆寨。还是感觉身体浑身疲软，看来这一剑消耗是极大的，以后能不动用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易动用。 　　秦蛮、徐神机、刘悲闻听程大雷醒来后，赶忙过来。 　　“我昏了多久？”程大雷问。 　　“足足一天一夜。” 　　“这么久！”程大雷吓了一跳，亏自己只使了六剑，若是七剑使尽，估计也报销了。 　　“大当家，这剑法是江湖武艺，在战场上没多大用处的。”秦蛮。 　　程大雷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战场杀敌，还是斧头，大枪，大刀这种势沉力猛的兵器来得痛快。 　　“我昏过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幽州王把熊老大的尸体拉走了，听说幽州王对大当家赞不绝口，还差人赏赐许多东西。”徐神机 　　“送来了什么？” 　　“白银百两，玉器十件，绸缎五十匹，还有一些家具。” 　　“都是没用的东西。” 　　“杀了熊老大，咱们蛤蟆寨的名声可是传遍了幽州城，现在谁不知道咱们蛤蟆寨的名声。怎么看上去，大当家有些不开心？” 　　“狗咬狗，无论死的是那条狗，永远是逗狗的最高兴，我们有什么可开心的。”程大雷揉揉发疼的脑袋：“若不是现在拳头不大，牙齿不硬，我何必受人驱使……只愿熊老大的尸体，能堵几天杨龙停的嘴吧。”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终于，这个漫漫长的冬天也接近尾声。天气转暖之后，建设山寨的工程进度加快，眼看就要完成全部工程。 　　冰雪初融，从山寨底部的悬崖上冲出一道瀑布，水顺着深挖后的河道流出去，以河流为分界线，左边是房屋，右边是农田。 　　包括：点将台，民居，医馆，点兵场，仓库，铁匠铺，木坊，制衣铺。 　　水顺着谷口流出，与绕着山谷而过的河流汇合，成为一道天然的护城河。在谷口外建造一座翁城，城墙上能容五人并排行走，城墙口搁着投石机，以及仿造的重弩，上面常备弩箭和投石。 　　如果熊老大活着走入蛤蟆寨，知道程大雷每天都在准备些什么，便该知道程大雷不屑与任何人做走狗。 　　这一日是安装城门的日子，算是工程的最后一道程序，极有象征意义。 　　在大家的号子声中，沉重的木门被推上城墙。 　　到此时，程大雷要的山寨全部完工，这座山寨才真正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轰隆！ 　　天空中一道闷雷响过，有凉意落在脸上，众人伸出手去，发现落在掌心的是雨。 　　时隔一年，老天终于舍得给人间降下一场雨，天地寒气也为之一清。 　　程大雷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彤云，口中呐呐道：“惊蛰了。” 　　惊蛰日，春雷动，万物复苏。 　　春天到了。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好久，积雪融化后，顺着悬崖流下来，谷内的河流竟有几分湍急的意思。 　　程大雷避雨窝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的雨景，有几分愁眉不展的意思。 　　“大当家，山寨都建好了，这里比以前安全多了，你怎么还不开心，要不奴家给你唱个小曲吧？”柳芷道。 　　“随便，随便。” 　　程大雷有些心不在焉，他不开心的原因是，山寨建设完成后，自己并没有收到系统提示。没有提示就代表自己还没有把山寨升到三级，因此也没有系统的附加属性。 　　究竟差了什么呢？ 　　系统曾奖励程大雷一份三级山寨建设图纸，上面还有三级山寨的升级要求。现在程大雷正一样一样的比对着。 　　“点将台，练兵场……这些自己都有了，人口要求一千，如今也满足了。不，不，问题出在这里，还差一项……” 　　三级山寨，还需满足一个条件：顶级人物3。 　　秦蛮、赵子龙这是山寨唯一两名顶级人物，以一当百绝不在话下，本以为有这两人就够用了。谁料升级山寨，必须拥有三名顶级人物。 　　可这第三位，自己往那里去找呢？ 　　“罗衣叠雪，宝髻堆云。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歌喉宛转，声如枝上流莺；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 　　正此时，耳边响起软糯的甜声，扰了程大雷的思绪。他回过神见这声音是柳芷口中发出的。 　　“你怎么会这些？”程大雷吓了一跳。 　　“本来就会呀。”柳芷有几分得意，却又低下头来：“青楼学的。” 　　这场春雨下了三天，只等雨过天晴，已算是春到人间。 　　然后程大雷得到消息，杨龙停挥兵五万，兵发黑石城，喊出的口号是：别个不问，只诛薛四。 第156章 你有病你了不起 　　薛四，就是薛半川的小名。 　　杨龙停连这都知道，看来他为筹备这一战，早已准备良久，对薛半川进行过认真的调查。相比之下，薛半川连杨龙停与韩虎距的关系都不知道，就显得有些不够格了。 　　而程大雷对于杨龙停也做过调查，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程大雷，比任何人都明白情报的重要性。 　　杨龙停年少从军，是从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一开始的表现只是普通，说不上差，但也绝对称不上优秀。真正让他扬名的一战，还是在戎族入侵的时候。那时他与韩虎距联手，临绝境，统残兵与戎族血战，随之扬名天下。 　　但仅靠此，杨龙停还成不了今日的幽州王。杨龙停的发迹还要靠他的夫人，他夫人崔氏乃是京州的大户，在得到崔家的提携后，杨龙停被封为幽州王，韩虎距则只是黑石城城主。 　　这件事好像在两人之间种下芥蒂，之后三十年，二人从未再有过来往。 　　你活着我不搭理你，你死了我替你报仇。 　　杨龙停和韩虎距之间的关系，也颇耐人寻味。 　　这就是程大雷得到的消息，在幽州城几乎算是半公开的，更深的内幕程大雷也就打听不到了。 　　仅靠目前的信息，程大雷也能推断出，这杨龙停绝不可轻视。 　　杨龙停亲自挂帅，统兵五万直扑黑石城，终在这一日，行到青牛山。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徐神机领着一队人站在道路两侧，挥舞着小旗帜，奇怪的是他们口鼻都蒙着白布。 　　杨龙停都座撵停下，看着眼前这一幕，居高临下道：“在搞什么，程大雷内，为何不出来见我。这次攻打黑石城，我还打算让青牛山陷阵营打头阵，建功立业，日后好提拔他，为何他不出来见我？” 　　“这是祝愿王上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徐神机将小旗收起来，道：“大当家病了。” 　　“病了？病得这么巧，该不会是装病吧？” 　　“不瞒王上，不仅大当家病了，山寨还有很多人得病，现在山寨正闹瘟疫。” 　　“瘟疫！” 　　杨龙停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行军打仗最怕就是瘟疫，他们要比戎族还恐怖。这个时代还没有抵御瘟疫的有效手段，莫说药物防止，连隔离的手段都不懂。唯一能用得上的法子，大概就是……烧香拜佛了。 　　真若染上瘟疫，自己这五万大军一朝便会崩溃。 　　“什么瘟疫，我怎么没听说过此地有瘟疫。” 　　徐神机压低声音，口吐两个字：“沙司。” 　　“沙司？” 　　“意思是，一旦染上了什么人都能杀死。” 　　杨龙停皱起眉头，他不信徐神机都话，怎么那么巧，自己要用他时，他偏偏就病了。可瘟疫却又不得不防，杨龙停不敢冒险。 　　“让程大雷来见我，立刻马上。” 　　“可大当家染了瘟疫，怕……” 　　“他不来见我，我就去见他。”杨龙停微微挑起眉毛，这个六十岁的老人，毕竟是一州之主，言语间杀意弥漫。 　　“王上，王上……程大雷来见您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杨龙停看到程大雷由两个人搀着，有气无力的来到自己面前。 　　“你真的病了？”杨龙停竟有几分动摇，关键是程大雷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 　　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不时咳嗽，若没人搀扶，站在那里随时都会跌倒。 　　“末将无病，末将身体好得很……咳咳……这就准备盔甲，随王上出征，报答王上的知遇之恩。” 　　“有病就当治么，治好了病再保家卫国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军医……唤军医过来，给程将军看病。” 　　一个背着医囊的郎中过来，望闻问切，与程大雷把脉，查看他的舌苔眼球…… 　　“怎样，他病得严重么？”杨龙停高高在上问。 　　“禀王上，程将军体寒入虚，怕已伤了肺脉，若不及时医治，恐有生命危险。” 　　杨龙停暗付：难道他真染了瘟疫，竟是我错怪了他不成。 　　“再唤个军医过来，你这庸医怎么治得好我程将军的病。” 　　连换了三个郎中，判断却是一摸一样，程大雷染了极严重的风寒病。 　　“我没病！我没病！我要上阵杀敌，报效王上……呃咳咳咳！”程大雷推开身边的人，慷慨激昂的喊道。 　　“好啦，好啦。”杨龙停摆摆手：“有病就养病，日后有你立功的机会。” 　　废话，得了瘟疫还想往我的队伍钻，想要害死我么。 　　杨龙停一刻没有停留，继续领兵前进，而程大雷站在原地，泪眼模糊，久久不肯离去。 　　“大当家，真有你的啊。”徐神机冲程大雷竖起大拇指：“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是怎么装病的，三个大夫都没看出来。” 　　“什么装病！”程大雷重重打个喷嚏：“老子在河里泡了三天，才成功染了风寒，我不是装病，我是本来就有病，我容易么我。” 　　徐神机吓了一跳：“好，你有病你了不起，来我扶你回去。” 　　“等下把黄三元叫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什么事啊，还得黄总管专门去做。” 　　“让他去黑石城，见薛半川，就说……我们要和他合作。” 　　青牛山介于黑石城和幽州城之间，任何一家消灭另一方后，他们首先做的就是消灭蛤蟆寨。所以，为了山寨的存活考虑，程大雷绝不能让薛半川死。 　　黄三元由赵子龙护送，避过大军，从小路超过杨龙停他们。在颇费一番周折后，才成功潜入黑石城。首先找到陆哼，再通过陆亨去见薛半川。 　　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黄三元才算是见到薛半川。 　　黄三元和薛半川以前就认识，算是曾经的故人。 　　见到黄三元时，薛半川正在写字，黄三元暗暗佩服，大军压境，竟还能如此镇定，非一般人能做到。 　　“薛城主，我此次冒死前来，是奉大当家的命令，与薛城主商量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 　　听明白黄三元的来意后，薛半川愣了一会儿。 　　“合作？我马上要投降了。”薛半川指着摊开的纸笔：“这不……正写降书呢。” 第157章 抬头，低头 　　薛半川盘腿坐在案前，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信笺摊开，才落笔一句： 　　‘罪臣半川百拜……’ 　　案下还摆着几个纸团，看来薛半川已经遣词造句良久，却还没找到妥善的用词。 　　大半年光景不见，黄三元发现薛半川整个人老了很多，形容枯槁，脸无生气。 　　“薛城主，您的身体不要紧吧？” 　　“咳咳，还撑得住。”薛半川轻咳一声，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你来想和我联合起来对付幽州王，是否，我把你抓起来献给幽州王，他就会不怪罪我了。” 　　黄三元一头黑线。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薛半川么，曾经的薛军师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发生多大事，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可今天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有些吓人。 　　在去年，薛半川谋划良久，架空韩虎距，培植自己的亲信，又以雷霆手段除掉韩虎距，成功坐上城主的位置。 　　手段不可谓不高。 　　但坐上这个位置后，薛半川才算明白韩虎距的难处。黑石城在帝国边境，出城就是戎族地界。戎族三天两头过来扫荡，打却也的确打不过。想要发展黑石城，建一支精兵，又是缺财缺物，难以着手。 　　薛半川此时都有些佩服韩虎距了，韩虎距纵情酒色，可他什么都不做，黑石城却也没出过乱子。而这份能力，薛半川则是没有的。 　　简单来说，薛半川是一个顶级谋士，却未必是一个顶级城主。 　　薛半川是个有野心的人，本打算以黑石城为根基，向外扩张，日后未必不能成一方枭雄，会天下英雄猎鹿。可操持黑石城这段时间，他筋疲力尽，疲惫不堪，那野心便也就遇雨打风吹去了。 　　“薛城主，怕幽州王未必会接受你的投降？” 　　如今杨龙停喊出的口号是：别个不问，唯诛薛四。他铁了心为韩虎距报仇。薛半川莫说写一封降书，便是写千封万封怕也不会令杨龙停改变主意。 　　“我知道啊。”薛半川道：“但万一呢，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想试一试，尽自己努力去写降书，说不定幽州王就放过我了。” 　　“那个……你有写降书的时间，就不能用这份心情去挡一挡杨龙停么？” 　　“挡，我拿什么挡！”薛半川苦笑道：“你以为这城里是我做主么，你可知城中有多少大户，军中府中都有他们的人，我只不过是个替他们看家的账房先生而已。杨龙停还没过来，已经有人开始给他报告消息了，只等着大军杀来，便开门纳降。” 　　黄三元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擅长算账，不擅长领兵，更不懂得如何管理一座城池，平衡各方面的关系。或许，薛半川的确有薛半川的难处，不是真的束手无策，不会令曾经的薛半川变成如此模样。 　　他沉默一会儿，只好道：“大当家让我给城主带句话？” 　　“姓程的说什么？” 　　“低头必死，抬头或许能活。”黄三元道：“大当家的话就是这些，若薛城主要拿我们送给杨龙停，请便。” 　　“低头，抬头……”薛半川嘴里来回琢磨着这两个词，半晌挥挥手道：“来人，给黄总管搬个椅子。” 　　…… 　　蛤蟆寨，程大雷也正在头疼。 　　“关二哥，最近刀法练得这么样，有没有突然顿悟什么刀招？” 　　“张三爷，蛇矛使得还顺手吧，哈哈，有没有感觉自己神力附体，可以以一挡万？” 　　“刘……” 　　“少羽，怎么没去练枪，你可是立志成为大侠的男人。” 　　程大雷满山寨转悠，升到三级，山寨还差个顶级人物。有潜力升到顶级的人，他都看了一遍，结果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升级。目前就剩下自己了…… 　　可自己虽然得到阿飞快剑，实力却依旧是优秀，本来建设山寨就是为了升级自己的实力。可现在问题又绕了回来。 　　目前看来，只剩下一个法子了。就是积攒恐惧值，达到一百万后，向系统兑换一个顶级人物。 　　程大雷查看自己的恐惧值，这些日子过来，自己又攒了些恐惧值，目前有十万出头，距离百万还有很大差距。 　　“大当家……”徐神机此时跑过来：“大当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程大雷一惊，如今的山寨等于在刀尖上舞蹈，怎么能允许出事。 　　“幽州的运粮队，和咱们的人闹了起来。” 　　杨龙停这次攻打黑石城，号称统兵五万。而这五万人，也不完全是上阵的战士，还包括辎重营，粮队，伙头军等等。 　　大股部队已经开过去了，源源不断，还有几百人几百人一拨的运粮小队从青牛山经过。而当他们路过蛤蟆寨时，蛤蟆寨自然要安排一些草料、酒水供他们歇息。 　　某种程度上，蛤蟆寨充当了驿站的工作。而现在程大雷还没有实力和幽州王撕破脸，他自然也很乐意做这些事，反正也不用去送死。 　　罗铁就在这支运粮队中。 　　伏虎山吃了败仗，罗铁被一撸到底，现在完全是个小卒。因为这件事，罗铁心里自然极其不痛快，对周围的同袍非打即骂，众人满腹怨言，却也无人敢管。 　　纵然罗铁成了小卒，但谁人不知道这是幽州王刻意锻炼他。你现在给他脸色看，日后他再抖起来，还不是第一个拿你开刀。 　　所以在这次队伍中，罗铁不是长官却胜似长官。 　　队伍开到青牛山，程大雷早已安排好人接待，酒水草料都准备得整整齐齐。罗铁坐在后，便开始骂骂咧咧，口中说的是：“一伙山贼真是蹬鼻子上脸，还和我们平起平坐，这特么算个什么事。” 　　“罗将，小声些，军师吩咐，别和他们闹翻了。” 　　“军师……哈，你们把军师的话当回事，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屁！” 　　罗铁有自己的主意，这次被一撸到底，他心里很不痛快。可若自己能平掉蛤蟆寨这伙山贼，替义父去个心头大患，岂不是自己就能重新站起来。 　　所以，他一边虚张声势，一边也在思考怎么做。 　　哗！ 　　罗铁把酒碗重重砸在地上，道：“这是酒么，连马尿都不如，程大雷就是这么招待我们的，让他给我滚出来！” 第158章 剑名匹夫，怒而杀人 　　“是罗将么？”程大雷的声音响起。 　　罗铁之前没和程大雷照过面，只听说他斩了熊老大，心里还有几分期待。今日一见，则是大失所望。 　　程大雷被两个人搀着，蜡黄脸色，说话时也有气无力的，一脸谄媚的笑意。 　　“你就是程大雷！”罗铁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 　　“正是区区在下。”程大雷道：“不知手下什么地方惹了罗将不开心？” 　　罗铁冷哼一声，道：“程大雷，你要明白，你就是个山贼，是义父提携你，才有的你今日，你若不识抬举，义父提得起你，也踩得下你。” 　　小黑搀着程大雷，重重哼了一声。程大雷捏了捏他的手掌，示意他小不忍则乱大谋，蛤蟆寨如今还没有实力和幽州王对着干。 　　“明白，明白。”程大雷垂着手道。 　　见程大雷如此没骨气，罗铁心中更加不屑。 　　“这是给人喝的东西么！”罗铁拿起酒坛：“你们山寨就拿这些招待我们！” 　　“快来人，去给罗将换好酒，一定要罗将尽兴。” 　　程大雷逆来顺受，到是搞得罗铁没有法子。心道，你怎么不生气呢，你一生气我正好趁机生事，去义父那里请得精兵，趁机灭了你蛤蟆寨，我岂不就能重新做人了。 　　“慢！”罗铁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你把这坛酒给我喝了？” 　　“哈，禀罗将，我身染风寒，不便饮酒。” 　　“怎么，你不给我面子，还是不给幽州王面子。”罗铁道：“我现在要你把这坛酒喝尽，一滴也不许剩。” 　　程大雷垂首，眼底一道狠戾闪过。徐神机几人已经气得面色发白，用眼神不停示意程大雷。只要程大雷一声令下，眼前这百十号人，真不够蛤蟆寨杀的。 　　“好，我喝。”程大雷忽然换上一副笑容。 　　蛤蟆寨等人都感觉如临奇耻大辱，心中窝着一口气吐不出来。 　　“大当家，我替你喝！” 　　小黑忽然叫了一声，去接那酒坛。罗铁心中一喜，锵地拔出佩剑，冲着小黑撩出。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喝？” 　　一剑撩出，割下小黑一只耳朵，地上瞬间鲜血淋漓。罗铁都剑果然好快，程大雷竟来不及作出反应。 　　“什么狗东西，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下次再不长眼，小心你的狗命。” 　　看着地上惨叫的小黑，程大雷缓缓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 　　罗铁刚吐出一个字，就注意到程大雷的眼神。笑意敛去，只余杀机。 　　罗铁先是一惊，随之一喜，怒了，终于怒了，早知道刚才一剑直接杀掉那小子，让你怒得更厉害些。 　　“姓程的，你要管好你的狗，不要让他乱叫，我的快剑可不认狗主人。” 　　“我的狗我会管教的，那么，你这条狗有没有人管？”程大雷握紧剑柄。 　　罗铁没有生气，甚至有几分好笑的意思。他哈哈大笑：“你竟然握剑，竟然敢在我的面前握剑，哈哈！” 　　说着，罗铁从怀里逃出一样物事，挥手掷在空中，只听锵锵之音，六瓣铜板落在地上。 　　铜板，又见铜板。 　　看来和罗铁有随身携带铜板，随时给人表演的习惯。 　　周围人一愣，这才想到，这罗铁素来有幽州第一快剑的称号，曾有江湖客挑战他，被他三招击败。 　　罗铁身边的运粮队，此时也昂起头来，在山贼面前逞威风，也是他们的荣耀。 　　“你也有这样的快剑么，能一剑斩开铜板？”罗铁嚣张大笑：“若你也能斩开铜板，今日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程大雷摇头：“我的剑不是用来斩铜板的。” 　　“喔，那是做什么，切萝卜么？”罗铁笑得愈发放肆，连他身后的兵丁脸上也露出笑意。 　　程大雷缓缓吐出两个字：“杀人。” 　　“杀谁，杀我么，凭你手中的剑能杀得了我么？” 　　徐神机等山贼已经感觉到程大雷身上的杀意，可罗铁犹在梦中浑然未觉。 　　“大当家，大当家！”徐神机已经喊出声音来：“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程大雷置之不理。 　　他手握剑柄，问：“你可听说过一招剑法，唤做直来直往？” 　　“什么？”罗铁不解。 　　“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锵！ 　　如听龙吟，程大雷仗剑出鞘，一招直来直往，宛若电闪。 　　程大雷出剑收剑一气呵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剑身淅沥沥滴着鲜血。 　　有人惊讶的发现，罗铁喉咙出现一个血洞。 　　“罗将，罗将！”兵丁大叫。 　　罗铁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他用最后的生机睁大眼睛，紧紧盯着程大雷。 　　“世上……竟有如此快的剑……” 　　世间竟有如此快的剑？ 　　有。 　　就握在程大雷手中，剑名匹夫。 　　匹夫一怒，血流五步。 　　众兵丁大惊，慌张操起兵器。他们不是第一次从蛤蟆寨经过，向来程大雷都逆来顺受，甚至显得有些软弱可欺。渐渐，大家也就不把他当回事了。 　　可没想到他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杀人，杀得还是幽州王的义子。 　　哗啦啦！ 　　从蛤蟆寨冲出一帮人，瞬间便将这帮兵丁围住，人人一脸凶悍，像吃人的恶魔，饮血的怪兽。 　　“程将军……有话好好说，我们不想和程将军动手……”粮队的百夫长道。 　　程大雷让手下抬着小黑去治伤，又冲这些兵丁道：“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把身上皮甲脱掉。” 　　兵丁想反抗，可他们本就是运粮兵，也无多少战斗力，瞬间就被蛤蟆寨的山寨解除了装备，只穿着小衣在料峭的春风中发抖。 　　“程将军，咱们都在幽州王手下做事，向来关系还不错。您这是，您这是做什么？” 　　“把粮车拉回山寨。”程大雷又吩咐一道命令。 　　“程将军，您这是做什么，不能夺粮车，幽州王知道了，会砍了我们脑袋的！”这百夫长急得大叫，奈何手无寸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山贼把粮车抢走。 　　“把他带走！”程大雷踹了踹脚边罗铁尸体：“给幽州王传句话，就说罗铁以下犯上，被老程斩了！” 第159章 汝不畏死乎 　　这时，杨龙停的大军已杀到黑石城，在离城十里处扎营。 　　兵分四路。 　　一路兵由李善言率领，统兵一万，围东门。 　　二路兵由齐德龙率领，统兵一万，围西门。 　　三路兵由齐德强率领，统兵一万，围北门。 　　中军两万由杨龙停率领，攻南门。 　　所谓围城必缺，杨龙停是征战沙场的老油条，这个道理不会不懂。明知如此，他依旧摆出这样的阵势，很明显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薛半川。 　　五万人每天的人吃马嚼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达。 　　杨龙停他心里很清楚，战争比的不仅仅是军事，还包括经济，政治，人心等等。后勤若能做的好，未开战先赢了一半。 　　于是他格外关注粮草的问题。 　　今日的运粮队来得晚了些，而对方并没有给杨龙停带来所需的粮草，带来了罗铁的尸体。 　　看着大帐内罗铁的尸体，杨龙停沉默良久，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下来许多。 　　运粮失利的小队，跪在帐外良久，身体瑟瑟发抖。 　　“杀！” 　　这是杨龙停见到罗铁尸体后说得第一个字，一挥手便是成片的人头落地。 　　然后，杨龙停给程大雷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蛤蟆寨。 　　信中他只写了五个字：“汝不畏死乎！” 　　很快，他便收到程大雷的回信，回信是六个字。 　　“汝要战，便来战。” 　　看到信后，杨龙停勃然大怒，立时就要点兵，先破蛤蟆寨，再杀薛半川报仇。 　　然后，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程大雷是肯定要杀的，无论他杀不杀罗铁，这件事都不会改变。而现在杀，肯定不行。 　　大军刚刚扎营，再返回来攻打程大雷，总显得有些尴尬。而且，若薛半川趁机从背后偷袭，杨龙停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地步，这乃是兵家大忌。 　　况且，程大雷手中还握着自己的粮道，若他切断自己的粮道，五万大军就会陷入绝境。 　　这样一说，这程大雷似乎还不太能得罪。 　　杨龙停既狠得下心肠，自然也弯得下腰，没有这种程度的厚黑学造诣，他成不了今天的幽州王。 　　于是，杨龙停又给程大雷写了一封信，信中内容简略来说：我知道你把罗铁杀了，杀得好，杀得对，杀得呱呱叫，以下犯上，按律当斩，没什么道理好讲。你不杀，我也正要杀他，我想着赏你一些什么，那些粮食就对你的赏赐吧。当然你能来我身边做事就更好了。 　　信送出去后，很快杨龙停便收到程大雷的回信，信中程大雷又恢复之前的态度。 　　‘造谣北方的光明·帝国的脊梁·我永远崇拜的幽州王殿下： 　　收到您的信之后，我让山寨所有人一起看，无不为您的英明而折服，多少人以泪洗面，以阅读到这封信为荣耀’ 　　‘……当然，我很是想去王上身边效力的，奈何重疾缠身，连床都下不了，只能在心里为您祈福，祝您旗开得胜’ 　　落款是：您忠实的小弟·幽州王永远的崇拜者·幽州青牛山陷阵营游骑将军程大雷。 　　看这封信时，杨龙停没有李善言那种恶心的感觉，反而隔着信纸感受到淡淡的寒意。 　　他闭上双目，回忆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程大雷见面的情景。他弯着腰裹着破袄，言谈举止里透着谄媚。还包括递到幽州王城胡言乱语般的书信。像极了城里种种善于拍马屁，钻营投机的小人。 　　毫无疑问，自己被他骗了。 　　那些递到幽州城的信，人人视作笑话，包括杨龙停也是如此。但在视作笑话的同时，潜意识中就轻视了程大雷。 　　活到今天，杨龙停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世上不缺少敢硬碰硬的猛人。同时，乱葬岗也从不缺少无名尸体。 　　这世道，硬汉子是活不长的，可一味低头，也没人会瞧得起。 　　怕的就是该强时强，该低头时低头。 　　杨龙停就是这种人。 　　难道程大雷也是这种人……或许，他是一个比薛半川更值得杀的人。 　　不管那么多，先安抚好这狗贼，等破了黑石城，回去时顺道再除掉此贼。 　　现在杨龙停要做的事情是攻城。 　　…… 　　城内的薛半川，并不是没有防备。照道理来说，杨龙停大军压境，早该有城内的大户，打开城门迎接杨龙停进城，他们可不想和薛半川共存亡。 　　但这件事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生，原因是，在这之前，薛半川就把城里的大户请到城主府，举办了一场晚宴。 　　宴席上，薛半川举杯未饮先泪，说：杨龙停不是个东西啊，要把咱们都杀死啊，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会保护你们的，以后大家就住在城主府，我和你们共存亡。 　　美其名曰保护，其实就是羁押。把城里大户的妻儿老小都囚禁起来，薛半川狠下心来，就一个意思：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们子弟有在军中任职的，此时也没办法反叛，毕竟父母妻儿都在薛半川手中的。 　　真投靠杨龙停，毫无疑问薛半川会将自己的妻儿杀尽。 　　狠，是这个时代大人物谁也不缺乏的一种素质。 　　面对杨龙停的大军压境，薛半川只有一个态度：不战。 　　反正我这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要嘛有嘛，而你则是远道而来，一天没粮你就抓瞎。大家耗吧，看谁耗得过谁。 　　除了不战之外，薛半川还有一条策略：造谣。 　　在城内大张旗鼓宣扬：杨龙停不是个东西啊，从小就好色如命，他的姐姐妹妹，姑姑婶婶……凡是家里的女人，他一个都没放过。据说他因为从小贪色过度，长大就不行了，老婆都是给别人睡觉，他在一旁看，满足某种刺激感。不然，他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儿子呢…… 　　这种话通过各种方式传到杨龙停都大营中，谣言这种东西，真传得没边了，也就没人信了，可总有一两个没脑子的，听到后说：喔，怪不得怪不得。 　　谣言不伤人，但他恶心你。 　　毫无疑问，这条计策是程大雷出的。 第160章 我不干啦 　　而可能就连献计的程大雷都没想到，歪打正着，杨龙停当年的确因打仗时受了些伤，一直没有子嗣，不然他也不会如此重视罗铁。 　　所以，每当杨龙停走出帐外，看到兵丁窃窃私语时，心情是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就算他们不是在议论自己，杨龙停也总觉的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 　　“攻城！攻城！攻城！”杨龙停此刻的杀心已经难以遏制。 　　在这一日黎明，杨龙停开始攻城。 　　大军向前推进，四路兵同时发动攻击。投石机如春笋拔地而起，飞石如蝗，城墙上落石如雨，士兵靠着竹梯冲上去，又变成尸体落下来。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更多的同类。 　　而这，也仅仅是佯攻。 　　杨龙停从未幻想过，能靠一场战斗打下黑石城。杨龙停发动今天的战斗，主要目的是判断薛半川对四面城墙兵力的调度。 　　四面城墙，防守总是有强有弱，判断清楚对方的虚实，才好对症下药。 　　结果，不太理想。 　　黑石城薛半川能调动的兵力不过五千，可这是在平时，若是逼到绝境，比如现在，那么城中的十万平民，都可以算作兵员。 　　而根据今天都战斗判断，虽然兵力己方占优，但在士兵的悍勇程度上，幽州兵却不如守军。 　　毕竟，黑石城紧挨着戎族，时不时就要打一场，虽然输多胜少吧，但他们对打仗、死人是不陌生对。可幽州这边，不知多少年没发生过大规模战争了。 　　黎明攻城，黄昏收兵，城内紧张的忙碌着，医治伤员，埋葬死尸，修补损坏的城墙。 　　夜来，幽州兵的营地内，也是哀鸿一片，受伤的士兵窝在被褥上，他们有的丢了眼睛，有的丢了胳膊……时不时发出阵阵哀嚎。 　　战争，从来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确威风，可是一将功成后几万人几万人的死亡，落在史书上不过几个数字而已。 　　杨龙停的大帐内，几员大将正讨论着今天的战斗，并对之后该如何破城发表看法。 　　杨龙停坐在帅案后，一直没有作声。 　　幽州已经有三十年没有打过大仗，自己的手下还能不能打仗，那些是纸上谈兵，那些平日不吭声却是关键时候的猛人，都能从一场战斗中看出来。 　　没有什么比真正的战争更能锻炼人才。 　　“主公，我刚得到一条消息，是从青牛山传来的？”李善言起身递过来一份信笺。 　　杨龙停打开看了看，看罢之后，本来稳坐军中帐的他瞬间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 　　手掌重重拍在帅案上，冲手下大将道：“谁与我点五千兵，提程大雷的脑袋见我！” 　　…… 　　程大雷一直待在蛤蟆寨中，耳朵却是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为保万无一失，他派人将苏樱和小蝶从落叶城接了回来，湖底捞的弟兄也撤了。 　　至于苏家的产业，湖底捞的生意……兵荒马乱的年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难道还想做点生意，安稳做个富家翁，想什么呢。 　　等这段风波过去了，自己再重新把生意做起来，也没什么困难，自己和方伯山关系处得还不错。 　　况且，程大雷现在有日进斗金的生意，要说发财还有什么比发战争财来得更快。 　　把苏樱接过来后，程大雷彻底放开了手脚。 　　这一日，一支运粮的队伍来到青牛山，他们的头目名叫王孙鱼。 　　刚进入青牛山，只听一阵铜锣声响，从山林中杀出一拨人来。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载 　　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牙嘣半个不 　　管杀不管埋” 　　为首之人大喊。 　　王孙鱼愣了愣，忽然笑道：“程将军，您开什么玩笑，喔，我明白了，您肯定是好久不干这一行了，想过过瘾，哈哈，还是真幽默。” 　　王孙鱼不是第一次从青牛山经过，自然也不是第一次看到程大雷。往日程大雷都很客气，当然经过罗铁的事情后，王孙鱼更加客气。 　　“谁和你开玩笑了，我在打劫不懂么！”程大雷肩上扛着斧头。 　　“可您不是已经归顺幽州王了么？” 　　“不干啦！”程大雷大手一挥。 　　“说不干……就不干啦。”王孙鱼有些无语。 　　“王兄弟，我也不难为你，粮食我要两成，这是蛤蟆寨从来的规矩。” 　　“规矩……还从来的？” 　　“对呀！”徐神机拎着几个人把一块木牌扎在路边：“看到没有，这规矩不是第一天立下的，现在你们想从此地过，咱们还是按照规矩来。” 　　王孙鱼看木牌上的字迹，的的确确，存在已经很久了。他想不通的是，程大雷竟敢把这规矩用在幽州王身上。用那句话说：汝不畏死乎！ 　　程大雷态度还算不错：“王老弟，我实话给你说，我要抢了你，也就是抢了你的，你留下两成粮食，咱们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可要知道，上次没把粮食运到的人，可是被幽州王斩了。” 　　王孙鱼一激灵，就觉得脑后一寒，他可不想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幽州王的刀。 　　最后，王孙鱼守了程大雷的规矩，并带走了程大雷给幽州王的一封信。 　　这封信又从李善言手中，传到杨龙停手中，随着杨龙停的重击，飘飘落在地上，大帐内所有人都看清了上面都内容。 　　信上只有四个字：我不干了！ 　　听明白李善言的转述后，大帐内的众人面面相觑。程大雷一直都是很懂事的，可他不懂事的时候，就显得这么疯狂。疯狂到要向幽州王收过路费。 　　杨龙停叹口气，恍然意识到，自己是被程大雷糊弄了。 　　他装疯卖傻，胡言乱语……虽然各种方式有些可笑，但变相让大家轻视了程大雷。让大家觉得程大雷可笑而不是可怕。 　　如果不是轻视此人，早该攻下蛤蟆寨，扫平后患，也不会落到如今上不去下不来的尴尬境地。 　　如今，程大雷把着自己的粮道，此人非除不可。 　　幽州王传下帅令，由齐德强领兵一万，必要在三天之内，打下蛤蟆寨，把程大雷那颗讨厌的脑袋提过来见自己。 第161章 十日不封刀 　　幽州王给齐德强的军令是三天之内攻破蛤蟆寨，砍下程大雷的脑袋。而齐德强用了多长时间内……十天。 　　十天时间，他没和程大雷打上一仗。 　　程大雷定下的战略和薛半川一摸一样，只有两个字：不打。 　　管你在外面闹成什么样，是假装撤兵，示弱诱敌之类的，我都坚持不出来，夜袭什么的，程大雷坚决不搞。 　　而山林之内，投石机等大规模攻城器械施展不开。而蛤蟆寨的城门又忒小了一些，齐德强带了一万人，每次攻城真正用得上的兵丁不过几千人。 　　靠几千人打不破这座蛤蟆寨。 　　两军休战时，程大雷就会站在城门上，冲齐德强喊话。 　　“老齐啊，还记得我们秉烛达旦，促膝夜谈的时候么，你要去远方，我要去找我的姑娘。” 　　“你我一见如故，虽非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没想到今日兄弟之间，兵戎相见。” 　　“老齐，我新做了一首诗，是歌颂我们兄弟感情的，我给你读读……” 　　“还记得我们曾鸿雁传书，信中你说杨龙停酒囊饭袋，你若做幽州王必然比他做得更好。“ 　　…… 　　齐德强终于感受到杨龙停被谣言支配的恐惧，谣言这种东西，他伤不着你，但他恶心你。尤其是最后一句，完全是诛心之论。这说法若是被幽州王知道，先不提他信不信，心中肯定会有芥蒂，日后自己的前程就算毁了。而若禁止士兵传播，就显得自己好像做贼心虚似的。 　　程大雷绝不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但绝对是个恶心的对手。 　　好吧，你既然不出来，我也不和你打，就让大兵扎在青牛山，护送运粮车队。 　　但若让一万大军守在此地，实在有些不值得。齐德强无奈向幽州王求助，承认自己打不破蛤蟆寨的事实。 　　杨龙停让他带一部分人回来，留下一部分人保护运粮队伍。 　　可如此，程大雷却来了精神，夜袭、放火、陷阱……仗着对周围环境的熟悉，程大雷带着一队人抢劫运粮队伍。能抢就抢，抢不走就烧……而且绝不和你正面厮杀，只有一碰到大股部队，立刻逃回山寨，连影子都不剩下。 　　最后幽州王运十车粮，至少损失三车，盘算下来，还不如一开始就遵守蛤蟆寨的规矩，给程大雷两成粮食呢。 　　这边展开与程大雷捉迷藏般的丛林战，而杨龙停的主战场还是在黑石城。 　　攻城的战斗也不顺利。 　　地道、夜袭、刺客潜入……攻城能用到的法子都想了，的确给薛半川带来巨大的压力，但没有取到真正的效果。 　　缺粮始终是杨龙停的一块心病，程大雷握着粮道，想给你粮就休息几天不抢粮了，想不给你粮就加班加点干活。 　　喉咙被人捏着什么感觉，杨龙停现在就是什么感觉。于是，他在攻打黑石城的时候，始终无法全力以赴。 　　杨龙停感觉自己陷入一个泥沼中。半生戎马，他遇到过很多敌人，强大的，残忍的，狡猾的……但绝没有那个敌人和程大雷与薛半川一样令人恶心。 　　二人的套路，该不会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吧，或者他们之间有某种合作。 　　杨龙停已经有灭掉程大雷的打算，先杀蛤蟆，再斩薛四。可等他刚刚拔营，从没露过面的薛半川就从城里杀出来了。 　　好了，终于出来了，打吧！终于能酣畅淋漓的杀一场了。 　　等他整顿后队形，准备好冲锋的时候，薛半川又回去了，城门关得紧紧的。 　　那……继续拔营，薛半川又出来了。准备打的时候，他又回去了。 　　现在，杨龙停确信，程大雷和薛半川一定有某种合作，不然不会配合得如此默契。 　　战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不是大手一挥，大军杀到，双方兵力一对比，谁输谁赢就清楚明白。战争没这么简单。坐飞机还有晚点的时候，随便耽误两三个小时，更何况是一支上万人的军队，任何人发生一丁点情况，就足以酝酿成一场毁灭全军的意外。 　　这场兴师动众的战争，最后打了多久呢……两个月。 　　两个月后，杨龙停这边疲惫不堪，人心惶惶，薛半川那里何尝不是如此。围城两个月，城里已快断粮了，能不能再撑下去，谁也不知道。 　　战争拼到最后，拼得就是谁更能扛。杨龙停要是扛不住了撤兵，薛半川就一战扬名，势力足以覆盖周边几座城池。薛半川要死扛不住了，稍微松懈杨龙停就可以破城。 　　至于程大雷……程大雷过得还不错。 　　他时不时打劫杨龙停的粮队，这两个月来收入颇丰，蛤蟆寨的山贼整体来说都胖了一圈。 　　这几日下起雨来，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上坎坷难行。程大雷也就一直没有出活（抢劫）。到这一日天还下着小雨，程大雷带着人在外面转悠，看今天能不能劫一次。 　　忽然，就见从黑石城方向过来一拨拨的残兵。 　　“怎么，薛半川把杨龙停熬败了。” 　　这一点出乎程大雷预料，他赶紧带人撤回山寨。如果真和自己预料一样，兵败的杨龙停说不得会把怨气倾泻在自己身上。 　　他带人站在城门上往官道上望，就见一拨拨败兵经过。这些人也没有攻打蛤蟆寨的意思，完全就是一群丧家犬，每个人都丢盔弃甲，脸上写满恐惧，看他们都样子，就像是有恶魔在身后追赶一般。 　　“这是怎么了，败得这么惨！”程大雷皱紧眉头。 　　“大当家，大当家！” 　　从官道上急匆匆都跑过来一匹马，马上驮着黄三元和赵子龙二人，自从上次去了黑石城后，二人就一直没回来。这次回来，赵子龙浑身浴血，黄三元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程大雷赶紧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山，刚进山寨，马就跌倒在地，口吐白沫不止。 　　“你们是怎么了？”程大雷道。 　　“大当家，大事不好了！”黄三元急促呼吸，身体瑟瑟发抖：“戎族，戎族杀过来了！” 　　“什么！”程大雷一惊。 　　幽州兵军临城下，苦战两月不死不休，极北之地，北蛮部一万儿郎南下。 　　然后，一日破幽州兵，半日破黑石城。 　　然后，屠城。 　　十日不封刀。 第162章 戎族怎么了 　　这一天下着小雨，空气嗅起来都是潮湿的，湿漉漉的雨水从天空落到树上，又顺着树身流下来，和白的红的混在一起，在泥泞的街道上积出一洼水。 　　哗！ 　　马蹄塌在水中，砸破整座城池的倒影。一个皮袍汉子骑在马上，打马过长街。在他手中，用一根长绳拴着一长串人，有男有女，他们有的穿着华服，有的着麻衫，如今是一摸一样的绝望。 　　嗖！ 　　一箭飞来，穿过一个男人的胸脯，但他并没有死，身体还不停在地上挣扎。 　　“赤眉，找死么，这是爷的奴隶！”马上汉子大吼。 　　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酒楼二楼的栏杆上，晃悠悠坐着一个男人。他左手拎着酒壶，腿上放着铁弓。 　　“你抢的太多了，拿得回去吗，我替你处理一下。” 　　嗖！ 　　箭再次发出，插在男人喉咙上，男人终于不再挣扎，血从喉咙流出，将地上的雨水染得更红了。 　　“赤眉，老子和你拼了！”马上汉子咆哮。 　　忽律律！ 　　二个十六七岁的后生，在长街上纵马而过，留下一片爽朗的笑声。为首之人骑在马上，他手中长矛上挑着一个婴儿的尸体。 　　“福德勒，你连人都不敢杀，怎么做我北蛮部的勇士，呼呼，跟上我啦！” 　　在他身后，一个少年面红耳赤：“我……我没有……我……” 　　“喂喂，跟上我啦，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 　　被称为福德勒的少年紧紧握住拳，马鞭狠狠摔下去，纵马追着那奔马而去。 　　快马穿城而过，福德勒望着路两旁的景色。或许是因为下水的缘故，整座城给他的感觉是灰色的。 　　一路上他见到了坍塌的院墙，着火的木楼，倒在地上，两眼无神望着天空的男人和女人。 　　在残壁断垣中，常常可以听见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即便才十六岁，福德勒也懂里面在发生什么。 　　他有些羡慕部落中的男人，他们敢这么做，并可以感到快乐，而自己则是不行的。 　　马从城主府前经过，门前的旗杆上悬着一排脑袋。据说部落刚入城时，他就被斩了，估计他的脑袋现在也被挂在旗杆上，随着时不时吹来的风而漂荡。 　　呼！ 　　福德勒长出口气，翻身从马上下来，迈步抬入城主府。 　　…… 　　“这么说……薛半川死了？” 　　青牛山，蛤蟆寨。 　　程大雷问出这个问题，表情却有些不太敢相信。不知是不相信薛半川就这样死了，还是不相信戎族会突然来袭。 　　“死啦，死啦！”黄三元无所谓的挥挥手：“戎族刚破城就把他砍了，城里一片大乱，陆亨也死了。亏得赵兄弟有本事，在万军丛中带着我杀了出来。” 　　程大雷撇撇嘴，赵子龙的隐藏属性可是龙胆，万军丛中来去自如，你就当自己客串一次刘禅吧。 　　程大雷和薛半川与陆亨的关系都谈不上有多好，甚至可以说互为仇敌，然而在二人死后，程大雷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杨龙停呢，他怎么样？”程大雷道：“难道也死了？” 　　“估计没死，路上听说这杨龙停逃了，现在应该还活着。” 　　“这条老狗可凶得很，他统五万精兵，怎么会在戎族面前如此不堪。而且杨龙停两个月都打不下黑石城，戎族又如何能在半日做到，难道他们是天兵天将下凡吗？” 　　程大雷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询问，他心里是有些想不明白的。杨龙停统五万兵，薛半川满城军民加起来，足有十余万。纵是一些老弱妇孺难以派得上用场，可一两万能用的壮士总是有的。 　　此刻，程大雷脑海里冒出了那句十分经典的话：就算几万头猪抓也要抓几天，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程大雷问完之后，见周围几人都用奇怪都眼神看着他。 　　“大当家，那可是戎族啊！”徐神机。 　　其他人眼神中也流露出这个意思，程大雷没有作声，心里却冒出一句话：戎族又怎么了？ 　　在大武立国之后的一百二十年内，就算不提三十年那场战争，其他大大小小的战斗，帝国也是输多胜少。 　　说也奇怪，这群粗鲁、落后、连自己文字都没有的野蛮人，却有极强大的战斗力。将帝国精兵摁在地上，摩擦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帝国上到君王，下到奴隶，人人都有恐戎症，达到谈戎色变的地步。 　　这次杨龙停面对戎族不战自溃，黑石城守军见到戎族便先吓走了一半胆。 　　就连落荒而逃的杨龙停可能都没有想到，黑石城已经是帝国北地的最后一城，踏破这座城池，穿过青牛山，便是一马平川的千里沃土，帝国在极北之地，将无险可守。 　　三十年前，确切说是三十一年前，戎族长驱直入，直入帝国腹地，烧杀抢掠，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尸横遍野，就连帝国陛下也被迫逃出了京城。 　　那一战，是整个帝国军人的耻辱，帝国也因为那一战，动摇了皇权的权威。过后许多年，朝廷民间，诗人官府，都在想法设法洗白那场战斗：我们其实没有失败，那其实是诱敌深入的战略，显示了陛下的英明神武，而且最后戎族不是被赶跑了嘛…… 　　多少军人在那一战被捧为英雄，多少英雄又被追捧到神的地步。 　　但其实究竟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明白。 　　那天上午，程大雷模糊记得自己早餐吃了两片面包，又喝了一些酒，然后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之后就陷入了关于以后要不要在早上喝酒，以及该不该喝酒和每天什么时候喝酒的纠结中。 　　路易十六在三十八岁那年被处死，行刑那天，他在日记上写的是：今日无事。 　　本来程大雷印象中，那天也是个乏味而又无聊的日子。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风起于青萍之末，原来很多大事都是在一个个自以为无聊苦闷的日子开始的。 　　三十年帝国被戎族打得跪在地上，时隔这么多年都没法真正站起来。可谁又能保证，三十年发生过的事情，不可以再演一次。 　　乱世，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第163章 戎族不可敌 　　几十人几十人抱团在一起，丢盔弃甲，表情麻木，视线放到最高处看去，沿着蜿蜒的官道，败兵如蚁。 　　蛤蟆寨，聚义厅。 　　程大雷坐着代表寨主的太师椅上，左手边徐神机、黄三元、刘关张、秦蛮、赵子龙……右手边高飞虎、高飞豹、小白狼、熊大、熊二等原先五十多家山寨的头目。 　　乌云盖顶，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大当家，咱们往那里走？”高飞虎。 　　“走？”程大雷重复这个字，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大当家的为人我们都是佩服的，没有大当家不可能有咱们的今天。但现在戎族过来了，各家兄弟只有散伙，日后若都能活着，兄弟们聚在一起，咱们还以程当家为首。” 　　根据黄三元和赵子龙带回来都消息，北蛮部已经攻破黑石城，此刻定在屠城。黑石城里无论老弱，必然是血流成河，浮尸满野。 　　程大雷若有圣人兼济天下的胸怀，当要赶走戎族，解苍生于水火。 　　可惜他没有，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即便是个普通人，在想到黑石城会发生的事情时，程大雷还是有些不开心的。 　　问题是，北蛮部这次究竟要做什么？ 　　是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杀一些人，抢一些物资和女人就走，还是以黑石城为开始，掀开劫掠整个帝国的序幕？ 　　黑石城，究竟是结束，或者仅仅是个开始？ 　　若黑石城仅仅是个开始，青牛山便是戎族的必经之地。 　　北蛮部能一日破五万幽州兵，半日破黑石城，何况一座小小的蛤蟆寨。 　　所以大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五千人的山寨做鸟兽散，个人顾个人，向帝国的腹地逃，逃得越远越好，永见不到戎族才好。 　　聚义厅开始乱了，帝国子民早已到谈戎色变的地步，大家乱哄哄一片，想的是怎样逃，是走陆路，往冀州并州逃，还是走海路，去那传说中的海外孤岛，或去扬州徐州这样远离边境的地方。 　　程大雷没有说话，因为他此刻心里也没有主意。 　　程大雷心里没有多少为国为民的情怀，他即不热爱帝国，对戎族也没有多少仇恨。当然，身为一个四等不入的山贼，帝国也从来没有将他当作子民。 　　可也因为这样，程大雷对戎族并没有多少畏惧心理，大家都谈戎色变，望风而逃，而程大雷心里则不是这样想。 　　他心里的想法是：戎族不满万，满万真的不可敌么？ 　　良久，程大雷轻咳一声，纷乱的聚义厅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落在程大雷身上。 　　“逃，咱们又往那里逃？”程大雷问。 　　“逃，自然是往南走，避开戎族，咱们占个山头，依旧作威作福。” 　　“或者从海路走也可以，我听说海上有片孤岛，只要入了海，戎族绝对奈何不了咱们？” 　　个人都出着个人的注意，眼看大厅内又要乱起来。 　　程大雷挥挥手：“咱们山寨有五千余人，老弱妇孺就有一多半，真正能动手的不过两千几人而已。如果戎族占了黑石城还不满足，又要南下，那我们两条腿跑得过戎族的铁蹄嘛。当然，兄弟们都是有本事的人，肯定有人能在这次大乱中活下来，可那些孩子和老人也能活下来么？” 　　众人沉默下来，所谓兵败如山倒，逃兵不如狗，真如果分散逃跑，谁能活下来，谁不能活下来，就得靠拼脸撞大运了。 　　“大当家，你有什么主意，与大伙说了吧。” 　　程大雷摇摇头：“我没有主意，我要有主意，我就不和你们废话了。” 　　只闻戎族强悍，究竟有多强悍程大雷却并不了解。他现在介于心里有些犯怯而又想试试的边缘。 　　大厅又乱下来，这些山贼其实并没有多少主意。听到程大雷的分析后，都已束手无策。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程大雷问：“如果我们不逃的话，可不可行？” 　　“大当家的意思是……”刘悲看穿了程大雷的用意：“想要和戎族战一场？” 　　一片哗然，当程大雷心中的念头稍微露出点尾巴后，顿时吓了众山贼一跳。 　　“这根本不行！”有人高呼道：“杨龙停五万大军，一日就被戎族攻破，咱们山寨才五千人，能打的不过两千人。” 　　“咱们能跑，为何要和戎族打！” 　　“大当家是要我们都送死么！” 　　“都住了吧。”程大雷忽然起身：“现在的我还是山寨的大当家，现在就不给我面子，是不是忒早了些。” 　　人群安静下来，毕竟程大雷积威还在。 　　程大雷压压双手：“我也没说一定要守，或者一定要逃，我不是在与大家商量嘛。逃是个办法，可用后背面对敌人的铁骑，我敢说今日山寨五千人，能活下来一两千就不错了。而如果守的话……” 　　程大雷略顿了顿，手挥过似乎想将整座山寨笼罩。 　　“第一，山寨地形易守难攻，只要把住寨门，任他千军万马都攻不破；第二，山地不宜骑兵行军，戎族的优势将被大大削弱；第三，我们山寨存粮无数，撑个一年半载是绝没有问题的，可戎族没有后勤粮草支援，撑不动，他们自然就会撤兵。” 　　程大雷数到第三条，道：“当然如果死守的话，也会有很多人牺牲，包括我，包括各家兄弟，但我觉得有以上三条，未必守不住。我也并非大权独揽，今日是关系五千多弟兄的生死，自然是各家兄弟一起商议。我问一句，愿意战的把手举起来？” 　　声音落地，众人面面相觑，互相打量着彼此，目光闪烁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坐满人的大厅，只有一支手举了起来，若孤独的旗杆。 　　是林少羽。 　　这个要成为大侠的男人，终究没令程大雷失望。可只有他一人举手，却也显得那样可怜。 　　即便徐神机、秦蛮等与程大雷亲近的人，也无法鼓起勇气，放手与戎族一战。 　　戎族，就那么可怕么？ 　　越是这样，偏偏越激起程大雷的好奇心。 　　好奇，有时候也是好胜。 第164章 地163章 有心杀贼 　　“残红水上飘，梅子枝头小。这些时眉儿淡了谁描？因春带得愁来到，春去缘何愁未消？人别后，山遥水遥。我为你，数尽归期，画损了掠儿梢。” 　　黑石城，城主府。 　　原来薛半川主政的大厅，响起琵琶的声音。一绿衣女子唱一段，弹一曲，声音软糯，身体却因恐惧而颤抖。 　　啪！ 　　琵琶乱了，丝弦割破手指，流出血来。 　　“喂，怎么不弹了？” 　　赤眉歪坐在椅子上，手里拎着一壶酒，他饮一口酒，合一段曲，显得悠哉悠哉。 　　绿衣女子是城里青楼的头牌，花名绿樱桃，往日城内的达官贵人想见她一面并不容易，多少人以与她面谈为荣。 　　绿樱桃跪倒，身体颤抖，豆大的汗珠落下，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喂，弹下去，也唱下去，我爱听你弹。”赤眉喝了口酒。 　　那中断的琵琶再次响起，唱词中时不时伴随着哭腔。赤眉低声哼着，却也不以为意。 　　赤眉是北蛮部北蛮王的儿子，北蛮王有很多儿子，赤眉也不知道自己在兄弟中排第几。他因天生一撮红眉得名，至于自己母亲是谁，赤眉也不是很清楚。 　　和一般的戎族子弟不一样，赤眉不爱骑马也并不喜打猎，倒是对帝国的诗书乐理，琴棋书画感兴趣。 　　如此秉性，在崇尚暴力和野蛮的部落内自然难获尊敬，手下人也不太拿他当回事。 　　“哥哥！”福德勒跑入大厅，脸上带汗：“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这不在等部落把奴隶和物资运回去。”赤眉道：“怎么待烦了？” 　　福德勒点点头：“我想阿姆。” 　　“是想阿姆，还是想你的乌力罕。”赤眉笑着逗弄他的鼻子，换来福德勒一阵脸红。 　　“乌力罕是草原上最美的骏马，只有雄狮一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赤眉笑：“告诉我，你这次杀了几个人，又抢了多少奴隶？” 　　“我……”福德勒脸更红了。 　　福德勒也是北蛮王的儿子，不过怕北蛮王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相比赤眉，他更加没有存在感，和部落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傻弟弟……过来，和我一起听曲。” 　　兄弟二人坐在椅子上，绿樱桃轻弹琵琶，在她的认知中，戎族都是魔王般的存在。可当接近时却也觉得，这些戎族人也只是普通人而已，至少这个赤眉不是很吓人，笑起来的样子还很好看。 　　“听得懂么？”赤眉问。 　　福德勒摇摇头：“听不懂，也不觉得好听。” 　　“哈哈，傻弟弟，等你再长大些，就觉得好听了。”赤眉乐不可支，忽然一指绿樱桃：“好看么？” 　　“好看。”福德勒呆呆答道。 　　“这是哥哥帮你抢的，现在送给你了，哥哥帮你问过，她可还没被破过身子？” 　　“我……我已经有乌力罕了。” 　　“不敢见血的男人，可不是我北蛮部的勇士，要了她，或者杀了她。”赤眉忽然捏紧福德勒的脖子：“不然，我杀了你。” 　　那眼底的寒意如此浓厚，竟让福德勒情不自禁打个哆嗦，绿樱桃已吓得跪倒在地，冷汗如雨。 　　“好弟弟，就在这里成为真正的男人吧！” 　　说罢，赤眉哈哈大笑，将一柄刀插在福德勒面前。大厅空旷，只留下福德勒和绿樱桃两人。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曲线玲珑的女人，再看看插在地上的弯刀，福德勒下意识咽了口吐沫。 　　是杀了她，还是要了她？ 　　…… 　　蛤蟆寨，聚义厅。 　　林少羽孤零零举起的手，显得那样孤独，也显得那样可怜。 　　程大雷愣了愣，忽然问：“少羽，你为何要战，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主意？” 　　林少羽坐在那里平静道：“为国为民，一死而已，戎族肆虐，我辈只能舍生取义，死，又有何惧。” 　　大厅内有不屑的笑声响起，和这帮山贼扯国家大义还不如和他们聊今天吃什么。可林少羽却不以为意，目光灼灼的盯着程大雷，一副只有你懂我的表情。 　　程大雷也很无语，本来还以为林少羽有什么高见，能说服这些山贼。的确程大雷也经常把为国为民挂在嘴边，但他心里却是半个字都不相信的。 　　如今，山寨五千余人，只有林少羽一个要战，好吧，就算算上程大雷也不过是两个。人心不在战，给他们导弹也打不赢这一战。 　　眼下，似乎只剩下逃这一条路了。 　　但程大雷心里真不想逃。 　　程大雷起身，道：“诸位，还认我这个大当家么？” 　　众人安静下来，高飞虎道：“大当家想要做什么，我们听大当家的。” 　　“只要我这大当家还作数就好。五千兄弟聚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你们喊我一声当家的，也就是把命把交在我手中。但我并没有资格让大家去送死，我只问一句，若我能借来兵，有足够的把握打赢这一战，大家还想一战么？” 　　“这个时候，去那里借兵，又有谁肯帮我们？”高飞虎忍不住问。 　　“大当家……”一个喽啰跑进来：“杨龙停从黑石城逃过来了。” 　　这里聚义议事，程大雷一直派人盯着路上的动静。 　　他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道：“诸位兄弟随我出去看看，我不会让我们兄弟陪我一起送死，但若有必胜把握，还希望兄弟们帮我一帮。” 　　程大雷带着众人离开山寨，只见败兵如蚁。 　　“截住他们路。”程大雷下令。 　　山寨喽啰将官道封住，从黑石城逃过来的败兵和平民不多时就挤成一大堆。 　　“程寨主想做什么？” 　　几匹快马分开众人，为首正是杨龙停，此刻他模样狼狈得紧，再无上次坐在大撵上威风八面的样子。 　　“王上，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杨龙停奇怪道。 　　“黑石城被占，青牛山已是帝国最后一道关口，若此地再被戎族占了，帝国在北地将无险可守。还望王上放下曾经恩怨，与我合力把守住此地。我青牛山蛤蟆寨愿为此战先锋。”程大雷道。 　　杨龙停骑在马上，上三眼下三眼的打量着程大雷，难以置信道：“你病还没好么？” 第165章 无力回天 　　杨龙停，包括杨龙停身后的齐德强、齐德龙、李善言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怎么了？戎族破国，一日破幽州兵，半日破黑石城，结果是薛半川死，幽州王逃。而这仅仅是个序幕，再之后的山河破碎，苍生如狗并不是很难猜到。 　　这种时候，许多人都有资格站出来。管制幽州的杨龙停，幽州王座下大将齐德龙，齐德强……他们吃帝国军饷，享受军衔带来的荣耀，于情于理都该站出来，力挽狂澜，拒敌于国门之外。 　　可他们没有站出来，程大雷站出来了。无怪大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程大雷，你只是个山贼，怎么算也轮不到你。你有什么资格站出来…… 　　除了病没好以外，无法解释。 　　杨龙停的眼神令程大雷觉得有些心寒，他再次道：“阁下的往事我也听说过，三十年前戎族大敌来犯，是阁下在绝境力挽狂澜。今日的事和当年的事又有什么区别，为何阁下三十年前能做的事，今天就不能做了？” 　　程大雷也并非为国为民，他没有这个觉悟，蛤蟆寨的山贼更没有。但他知道，逃，并不是生路，反而是条死路。而以蛤蟆寨的坚固，再加上幽州兵的协助，守，并不是不能守住，甚至不是很难守住。 　　可这种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杨龙停却不愿意去做呢。 　　“你和戎族交过手么，你知道戎族有多强大么，靠你这不足万的乌合之众怎么守。”杨龙停已经有几分气急败坏：“我和他们打过，我知道戎族的骑兵有多强。三十年前我不怕死，现在我已经怕死了好不好。” 　　程大雷再次无语。 　　“你让不让开路，再不让开我便让我的士兵杀过去！”杨龙停马上大吼。 　　今日他不坐轿了，今日他骑马，骑马可以跑得更快些。可当吼出这句话时，那份幽州王的威严又出现了。他还是那个半日破伏虎山，挥师五万，要替古人报仇的幽州王。 　　可如此强悍一个人，一个军中的老油条，为何面对戎族却望风而逃，连握紧兵器的勇气都没有。 　　程大雷拦路不动，深吸一口气道：“你是明帝亲封的幽州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没有资格逃！” 　　“你……我真是怕了你了……”幽州王忽然将帅印接下，丢在程大雷面前：“现在你是幽州王了，你想守你守吧，我不守了！” 　　印上蹲着麒麟，而不是程大雷那枚将军印的蛤蟆。平时，有此印就可以指挥幽州千军万马，杨龙停得到这枚帅印，也定是废了许多心血。 　　可如今这枚帅印就丢在地上，粘着雨水和污泥。 　　程大雷弯腰把它从地上捡起，忽然高举在手中，亮给所有人看。 　　“幽州王军印在此，可有好男儿愿与我放手一战，杀敌建功！” 　　目光扫过齐德强，对方低下头去。一声喝无人应，二声喝无人应，三声喝无人应…… 　　“喂，走啦，走啦，不要理他。” 　　杨龙停拍马，马不停蹄从程大雷身边掠过，程大雷的声音在空谷回荡，却无回音。 　　“大当家，咱们回去吧，也商量商量逃走的事情。”高飞虎道。 　　“回去，回去，我还有力气没使完呢！”程大雷忽然道：“随我去落叶城。” 　　过了青牛山，便是落叶城。如果青牛山守不住，落叶城也必定像黑石城那样遭殃，杨龙停不愿意守，程大雷不相信方伯山也不愿意守，毕竟，关乎他的身家性命。 　　骑得马上，程大雷望了一眼路上的逃兵，忽然喝道：“下他们的兵器和盔甲，想做逃兵可以，把马匹、兵器、盔甲留下，我不许寸铁过我青牛山。” 　　这帮逃兵毫无战意，就算程大雷下了他们的装备，也没有一人反抗，一心只想着如何逃命。 　　程大雷引一队头目，快马奔向落叶城。 　　一路上到处都可以见到惶惶逃命的人，有兵丁，也有平民。消息已经散开了，戎族大兵入侵，血屠黑石城，大家快逃命去吧。拖家带口，富户赶着马车，上面装着粮食、金银珠宝。平民则带着仅有的财物，带着家人逃命。 　　谁也不想去用自己的脑袋硬碰戎族的钢刀，这样的逃兵，自然不要想谈什么秩序。那些富户平时作威作福，今天我还不抢你。生得稍微有几分姿色的姑娘，美貌便是原罪。 　　程大雷在马上唏嘘，道：“若我们逃了，也便是这样，连我们自己的命都守不住。码头定已经人满为患，就算逃到大城，有那个城主会收留这些难民，缺衣少粮，不过是饿死一条路而已，而且死得毫无尊严。” 　　高飞虎等人看着这一幕，何尝不是如此想法。 　　“大当家，但咱们守不住！” 　　“只要方伯山借我一万兵，仗着地利之便，我不是守不住！” 　　快马加鞭，众人已奔向落叶城。落叶城更无秩序，连城门也无人看守，城内借机生事的人数不胜数，程大雷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当然，他也根本不想管。 　　带着一队人，程大雷直扑城主府。 　　“快，把我的玉佛装到车上！” 　　“你们干什么呢，不想活了么，装车装车，那些衣服还要它做什么！” 　　“你们再哭哭啼啼，我就留下你们，让戎族去糟蹋！” 　　城主府，方伯山大声呼喝，谁也没想到，这个爱财如命的慵懒胖子竟有如此的劲头。 　　程大雷闯进城主府，就看到这一幕。 　　“方城主，你在做什么？” 　　“程将军，你怎么来了？”方伯山奇怪道：“是想要向我借船么，我可没有多余的船借给你！” 　　“不是借船，而是借兵。”程大雷把幽州王的帅印举起来，道：“奉幽州王令，见此印如见幽州王，命你方伯山与我共守青牛山。” 　　方伯山愣了愣：“杨龙停现在干嘛呢？” 　　程大雷道：“这军印有假么，他就在青牛山坐镇，命我来传令。方大人，只要能守住青牛山，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第166章 一人挂三家印（五更） 　　“军功，军功可没有我的脑袋重要。”方伯山道：“程老弟，咱俩关系不错，你就说没有看见我，好吧，就算我谢谢你了。” 　　程大雷顿了顿：“方大人，青牛山守不住，落叶城必破。一旦城坡，必然生灵涂炭，就算你这个城主的脑袋也保不住。现在我蛤蟆寨有地利有粮，你落叶城有人，为何你不能与我联手一战？” 　　“联手一战，那可是戎族！”方伯山咧咧嘴：“程老弟，我要逃命去了，我在青州有些关系，到了地方就安全了。你想死，别拉上我。这样我的城主印也在这里，送给你了，城中兵马都随你调动，你就对幽州王说没看见我好不好？” 　　方伯山将城主印强塞到程大雷手中。 　　握着掌心沉重的帅印，程大雷沉默良久。 　　他忽然注意到城主府有无数兵丁，忽然道：“可有人愿与我合力一战，驱除蛮敌，守卫河山？” 　　无人回应，程大雷孤零零举着城主印，显得既孤独又尴尬。 　　“大当家，咱们走吧。”徐神机扯扯程大雷的衣角，觉得有些心酸。 　　蛤蟆寨，程大雷的屋子。 　　天色昏暗下来，程大雷没有点灯，他一个坐在桌子前，桌上放着三枚大印。 　　幽州王的王印、方伯山的城主印，自己的将军印。 　　王印上蹲着麒麟，城主印上是一只黄虎，将军印上是一只蛤蟆。此刻三家印都在程大雷面前，都属于程大雷一个人的。 　　他坐在昏暗中，很久都一动不动。 　　有一个问题程大雷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蛤蟆寨易守难攻，只要杨龙停或方伯山给自己一些兵，不是守不住。戎族虽强，可也并不是三头六臂，骑兵再横，到了山地他们的本事至少被减去一半。 　　为何就不能守守试试呢？为何一听到戎族的名头，就望风而逃，连握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包括在蛤蟆寨，除了一个林少羽，没人支持自己。但林少羽是要做大侠的人，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心里其实没有任何胜算。 　　可程大雷心里是觉得能打赢的。 　　真孤独啊！ 　　程大雷想起曾经与李行哉的谈话，那时双方就戎族为何百战百胜讨论过，程大雷作为一个资深键盘侠，把李行哉唬得一愣一愣的。 　　今日程大雷想起二人的谈话，大约明白他们为何要逃了。 　　三十年来，戎族的名声铺天盖地。只要帝国碰上戎族，不管占什么优势，结果都是失败。慢慢，败成了习惯，逃跑也成了习惯。所有人心底都觉得戎族是不可战胜的。 　　而他们之所以要逃，是因为他们有退路。像方伯山、杨龙停跑到一个远远戎族碰不到的地方，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能活着，为何要去拼命，而他们都跑了，手下兵丁又凭什么去送死。 　　如此，大家都跑吧，跑个兵败如山倒，跑得几十年来，帝国在戎族面前直不起腰。 　　苏樱此时走进屋子，默默看了程大雷一眼。 　　“外面的人都在等你呢？” 　　“嗯，让他们再等一会儿。” 　　苏樱走到程大雷身边，将手搁在她肩膀上，慢慢道：“我知道你置下这份家业不容易，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冀州青州都有苏家的生意，我们先到那里躲一阵子，戎族不长久的，等过了这件事，什么都可以回来的。” 　　程大雷起身，拿开苏樱的手，笑笑道：“走吧，我准备好了。” 　　夜幕，蛤蟆寨灯火通明，山寨弟兄在校场聚齐，点着火把驱散黑夜。 　　见程大雷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程大雷，直到他登上点将台。 　　“诸位兄弟……”校场鸦雀无声，只有程大雷的声音回荡：“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在此地，这山寨也是大家每人出一份力建起来的，我只问大家，愿不愿舍了咱们的山寨，去做那丧家犬。今日我们有地利之便，山寨兵器粮草无数，是否有兄弟愿意随我一战，守住咱们山寨？” 　　无人回应，火把照亮一双双眼睛，所有人的眼睛又都看着程大雷。 　　“愿意走的，我不留，愿意战的，上前走一步。” 　　程大雷声音出口后，没人回答，只有林少羽干脆利落的向前一步。 　　“还有人么？”程大雷问。 　　略沉默一会儿，徐神机咬咬牙站了出来：“罢了，罢了，我一把老骨头也活得够久了，今日陪大当家一起去送死。” 　　秦蛮也站出来，苦笑一声道：“不过一死而已。” 　　关张二人看着刘悲，他苦着一张脸，往前跨了一步，却没有说话。 　　关张立刻往前跨了一步，赵子龙也随之站出来。 　　小白狼也往前走了一步。 　　“好啦，我也随你送死。”高飞豹突然站出来，没有理睬大哥制止的眼神。 　　苏樱看了看左右，也往前站了一步。 　　这些人肯走出来，并不是觉得能守住，不过是看程大雷一人站在那里，有些心酸。 　　程大雷看着这些人，人心不齐，凭这几个人，守不住蛤蟆寨。他忽然苦笑一声：“好啦，好啦，我没有要弟兄随我一起送死的权力。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商量商量怎么……逃吧。” 　　…… 　　黑石城，城主府。 　　绿樱桃看着面前握刀的福德勒，吓得花容失色。 　　“你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别杀我。” 　　福德勒看看手中的刀，再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绿樱桃，忽然一咬牙，把刀丢在地上。 　　“我放你走。” 　　“你肯放我……”绿樱桃难以置信。 　　福德勒点点头：“你走吧，从后门走，你向南走，那是你们的国家，去了那里就没有人能伤害你了，在这里不安全。” 　　“走……”绿樱桃摇摇头：“这里到处是你们的人，我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那里去。” 　　“那怎么办？”福德勒挠挠头。 　　绿樱桃也是心慌意乱，她看了看面前的福德勒，觉得对方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 　　“你会保护我的，对么？”绿樱桃忽然道出这么一句。 　　福德勒突然紧张起来，有些手慌脚乱：“我尽力……尽力不让谁伤害你啊。” 第167章 五千兄弟一起走 　　“那……就逃吧。” 　　程大雷高高举起的手无望放下，像溺水者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结果却是什么都抓不住。 　　可随之他就将手举起，道：“逃，也得听我安排！五千弟兄做鸟兽散，只能成为别人的刀下之鬼，又能活下来几个。我带着大家走，五千弟兄一起走，不放下一个老的，也不丢下一个小的。” 　　“遵大当家吩咐！” 　　程大雷这话倒是没人反对，戎族大军压境，其实众人都没了主心骨，程大雷此刻肯站出来，大家愿意以他为主。 　　“林少羽听令！” 　　“属下在！” 　　“命你一人爬上牛角峰，带上一月干粮，以大树为信，指明戎族来犯方向！” 　　牛角峰是青牛山最高峰，在峰顶下望，整座青牛山一览无遗。 　　“廖甲廖乙接令！” 　　“属下在！” 　　“你们二兄弟与我各带一千人，挖河，毁道，以山石大木阻塞道路，为大家撤退争取时间！” 　　“属下接令！” 　　程大雷又目视点将台下众人，道：“诸位弟兄，想走大家一起走，五千弟兄一起走，我程大雷不会放下一个弟兄。” 　　众人都有了主心骨，尤其那些老弱，跑也跑不了多远，没了大部队结果就是死路一条。如今程大雷既然放出这话，大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山谷内山呼海啸一片。 　　程大雷又叫徐神机，高飞虎几个留下，商量大家该如何撤退。 　　“大当家，此事宜急不宜缓，咱们是否该连夜动身？”高飞虎道。 　　“莫要着急！”程大雷道：“戎族打下黑石城，自然要烧杀劫掠一番，把物资奴隶运走，如此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我们先被吓得乱了手脚，到时候慌不择路，岂不是自寻死路。” 　　见程大雷如此镇定，高飞虎也放下心来，嘴上说了一句：“一切听大当家吩咐就是，跟着大当家我们都是放心的。” 　　“那是，等离开这里，咱们再占一个山头，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熊大熊二道。 　　程大雷微微一笑：“诸位放心，一切都在我怀中。现在咱们商量一下往那里走？” 　　几家头目聚在一起，商议撤退的路线。 　　“要不咱们往并州逃？”熊大道：“那里路好走，一马平川？” 　　“并州和戎族接壤，逃到那里，可能比这边更惨。”程大雷把熊大的提议否了。 　　“如今只有往冀州去，在冀州飞龙山我有个朋友，与我是过命的交情。咱们不如去投靠他们吧？”高飞虎道。 　　“信得过么？”程大雷道。 　　“倒是和我关系不错，当初他未发迹时我曾经帮过他。”高飞虎。 　　“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程大雷道：“去那里有多远路程？” 　　“咱们五千人都过去，大概要走一个多月。” 　　“时间够久的，那就要带上足够一个月吃的粮食。”程大雷道：“还有武器，也要防身用……诸位一起准备吧，多伐大木，以制马车。” 　　徐神机道：“大当家，准备这些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戎族不会杀过来吧。” 　　“我让少羽上牛角峰干什么？”程大雷白了他一眼：“放心，这些我都有算计，绝不落空。” 　　…… 　　黑石城，夜幕。 　　福德勒小心的翻过墙，潜入城主府，一路小心谨慎，不敢被人发现。 　　紧跟着，他悄悄的潜到城主府的菜窖中。这时代，就算一城之主也得在家里挖个地窖。 　　“什，什么人？”黑暗中有人小声问。 　　“别害怕，是我。”福德勒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快吃吧，我给你带过来的。” 　　没过多时，黑暗里便响起小声咀嚼的声音，像一只贪吃的狗。 　　“你别噎着了，我给你带了水喝，以后我怕是不能一直过来，这是三天的食物，你要慢慢吃。” 　　“谢，谢你把我藏在这里……你挨打了……” 　　黑暗的地窖中没有点灯，借着模糊的月光，能看清福德勒脸上挂着淤青。 　　“没什么，我哥哥经常打我，我都习惯了。”福德勒咧嘴笑着，看着绿樱桃狼狈的吃相，他想起曾经自己养过的一只小狗。那时它也像绿樱桃这样贪吃，只是后来被哥哥杀了，煮成了肉。 　　“是我连累了你……所以谢谢你，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我也不知道什么走，可能就不走了，哥哥说要在这里找一样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其实……你是个好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绿樱桃吃得狼吞虎咽，忽然问：“你们要是不来打我们就好了，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坏，来抢我们的东西？”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福德勒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绿樱桃恍然意思到自己面前是一个戎族，自己可能不小心触怒了他。 　　“对，对不起，我说错了话，你别在意……” 　　“没什么……其实我们早吃不上饭了。部落去年就遭了灾，大片草原都荒了，牛羊成片成片的饿死，不来抢你们，我们也活不下去。” 　　声音渐渐低下去，福德勒突然道：“就这样，我先走了，你好好的，我会经常过来看你。” 　　此后，这件事就牵住了福德勒的心，把绿樱桃藏在地窖，像养了一只小犬一样，总想每天看一眼，瞧瞧有没有长大。他心中的太阳乌力罕，这几日也不怎么想了。 　　这天旁晚，他又悄悄来到地窖，进入地窖才敢说话：“小桃，小桃，我来看你来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没有人说话，待走近最里才看到，小桃已经没了踪影。在草堆上，一个年轻人正在打盹，令人惊奇的，对方竟然有一撮红色的眉毛。 　　瞬间，福德勒冷汗直冒，身体不自禁的打哆嗦。 　　“哈！”赤眉打了个哈欠，悠悠醒来：“好弟弟，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我睡了一觉，刚好饿了。” 　　“你……杀了她？”福德勒失声问。 　　“你的眼神……真让人怕啊。”赤眉收起笑容：“像饿极的狼，如果我告诉你，她已经死了，你会杀了我么？” 第168章 从今日起，我是你们的主人 　　“混蛋！” 　　“想做好人！” 　　“你想做好人！” 　　城主府的大厅，福德勒趴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赤眉一鞭子一鞭子抽在他身上，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 　　打了很久，他已经累了，将手中酒泼在福德勒身上。酒液刺激伤口，福德勒像一条将死的蛇一样抽搐。 　　“你不是要做好人么，我让你做好人！”赤眉一脚将他踹开，歪在椅子上拍了拍手。 　　随着声音，绿樱桃被一个戎族的壮汉从外面带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福德勒，她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你没有死……”福德勒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想救人，想做好人！我给你机会！”赤眉道：“把人带进来！” 　　有七个女人从外面被带来进来，她们有些原先是青楼的歌妓，有些是某家的千金小姐，有些是锦衣玉食的少奶奶。 　　铛！ 　　伴随着声音，一柄刀落在福德勒面前。 　　“你想救人么？我给你救人的机会！”赤眉道：“把这七个女人杀了，你可以救一个。” 　　福德勒抬起头：“哥哥……” 　　“我给你选择，也给你机会。”赤眉冷冰冰的声音道：“托蛮！” 　　那个被绿樱桃押进来的戎族汉子答应一声，他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胸口黑压压的护心毛。 　　“扒光她的衣服，在我面前要了她！”赤眉指着绿樱桃。 　　“哥哥！” 　　“我给了你机会！杀了这七个，你能救一个，或者捡起地上的刀，杀了这个，你能救七个。” 　　“哥……” 　　“你杀呀！”赤眉咆哮。 　　撕拉！ 　　干脆的裂帛声，托蛮的大手扯破绿樱桃的裙摆，大片的雪白暴露在空气中。两条腿像搁浅的鱼一样挣扎，却挣不脱托蛮的大手。 　　“救我，救我！”绿樱桃泣不成声。 　　“拿起刀，杀人，拿起刀，杀人！”赤眉的声音如同魔咒：“你能救一个的，或者救七个，不然所有人都要死！” 　　“哥……” 　　“不要叫我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赤眉道：“愚蠢的懦夫，你能不能杀人？难道你的嘴巴只是用来哀求，你的双膝只是用来跪拜，你的手连刀都握不紧么。” 　　绿樱桃泪落如雨，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尽，露出雪白如羊脂玉一般的皮肤。 　　“拿起刀，去杀人，你学不会杀人，怎么去救人！” 　　看着赤身的绿樱桃，泪水从福德勒眼中夺眶而出。 　　“住手！” 　　他声嘶力竭发出一声咆哮。然后捡起面前的刀，一刀向托蛮砍去。托蛮倒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攻击，胳膊被砍出一道伤口。 　　“好，好，好！”赤眉兴奋得想要拍手：“好弟弟，你终于站起来了，告诉我，你是想杀一个，还是杀七个！来呀，告诉我！” 　　“其实我不用选……”福德勒咳嗽着，身体因伤痛而颤抖，他用颤抖的手举起刀，刀指着赤眉：“我杀掉你就可以了！” 　　赤眉一怔，随之大笑：“好，来杀我，快来杀我！” 　　“死呀！” 　　福德勒像一头护犊的母牛冲了过去，刀砍向赤眉。赤眉从椅子上腾身而起，躲过刀锋的时候，鞭子狠狠抽在福德勒身上。 　　“来，杀我，杀我！” 　　刀横挥，竖劈，斜斩，杀气赫赫。福德勒从未像今日一样握紧刀，也从未像今天一样迫切的想杀死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他的兄长。 　　“左斩！” 　　“右斩！” 　　“上撩！” 　　“中平刺！” 　　赤眉行走在对方的刀锋中，不住出声，不像是生死相争，倒像个年迈苍苍的武师，在教导自己不争气的徒弟。 　　“再快些，再快些！” 　　啪！ 　　“你太慢了！” 　　鞭子狠狠的抽在福德勒脸上，牛皮鞭刮下血淋淋的肉。 　　“呀！” 　　似乎是骨头缝的力量都被挤了出来，福德勒斩出了他声嘶力竭的一刀。刀从赤眉腰上划过，留下一道伤口。 　　赤眉看着自己腰上的伤口，脸上冒出一道莫名的笑意。他手蘸着血，放在嘴里舔了舔，脸上笑意更盛。 　　“好弟弟，你终于肯长大了！” 　　福德勒双手握紧刀，因为急促的呼吸，胸脯不停起伏，但手中的刀仍旧紧握着不放。 　　“现在，她们是你的了，你成功的救了她们。” 　　福德勒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剧烈的疼痛感便席卷上来，身体瘫软在地上。 　　赤眉以眼神示意托蛮，眼底闪过一道杀机。 　　托蛮会意，手捏住绿樱桃的脖子，然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最后一声惊呼，绿樱桃香消玉殒。 　　“你！”福德勒像小兽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虐杀般睁大眼睛，眼中掺杂着暴怒和悲伤。 　　“好弟弟，在这个世道，想活下来不容易。想做个好人，更加不容易，快快长大吧，软弱的人谁也保护不了。而成长，从来不是温和的，愉悦的，是伴着鲜血的。”赤眉起身，指着其他另外七个女人：“现在，她们是你的了。希望你在她们身上成为真正的男人，记得，她们是你的财物，不要让任何人抢走他们，不管对方是你的兄长，还是你的父亲，当有人来抢时，记得拔刀。” 　　说罢，赤眉大步踏出门外，他身后的门，随着托蛮的离开而关上。 　　大厅内残留着鲜血的味道，以及汗水的腥气。七个女人已经吓得失魂落魄，只知歪在地上啼哭。 　　“你们……不要哭了？”福德勒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身边绿樱桃的尸体，令他觉得心慌意乱。 　　原来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可能活。就像曾经养得那只幼犬，变成了狗肉就再也不可能飞奔着接自己丢出去的肉干。 　　“你们不要哭了！”福德勒重重咆哮，瞬间吓得这帮女人安静下来。 　　“你们……是我的女人！”福德勒站起身，用血淋淋的手扶过她们头顶：“我叫福德勒，我是你们的主人，从今天起，福德勒将保护你们！” 　　他的声音是如此虚弱，却又是如此不容置疑。 　　门外，赤眉穿过长长的回廊，任血滴在走过的路上。 　　“把狼崽子们都叫回来，他们应该已经疯够了，该是做正事的时候了。” 第169章 戎族的渣渣们 　　“大当家，咱们准备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走？”高飞虎。 　　“快该走了，我心里有算计。” 　　“那大当家你要算计到什么时候，万一戎族杀过来，咱们可都走不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你以为戎族个个都是飞毛腿呀。” 　　“大当家……” 　　程大雷突然回身，堵住了高飞虎的话。 　　“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 　　“你说戎族会杀过来嘛？”程大雷认真问。 　　“怎么不会……难道大当家觉得不会？” 　　“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程大雷道：“你说戎族已经抢了一座黑石城，他还杀过来干什么。万一他不杀过来，我们丢下这么大一份家业，颠颠跑了，岂不是很尴尬。” 　　关于戎族会不会杀过来，山寨内部一直都有讨论。当然，戎族不过来更好，如果他杀过来，大家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没人愿意用脑袋去赌命。 　　“大当家的意思是？” 　　“我想去黑石城看看。”程大雷道。 　　“大当家，你疯了不成！” 　　“疯什么疯，我都想好了，咱们选十几个能打的兄弟，一人两匹快马，夜里去，夜里回，也不和他们动手。” 　　“大当家，你这是去送死！” 　　“住口！”程大雷突然板起脸：“我还是不是山寨的当家，我的话还作不作数！”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我是大当家，我的话你就要听。我主意已定，今夜就出发。” 　　到黄昏，程大雷已经点齐人手：秦蛮、赵子龙、徐神机、关鱼、张肥、高飞虎、高飞豹、小白狼，熊大熊二等山寨头目，包括程大雷在内，一共三十六人，实力最低都是优秀等级的山寨。 　　留着黄三元、刘悲在山寨主持大局，一行三十六人，每人两匹马，磨快兵器，带足弓箭，连夜出发。 　　路上丝毫不爱惜马力，等到黑石城外围时，马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再无半点力气。 　　此时已经是深夜，众人躲在城外的山林中，周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清晰得只剩下众人的心跳声。 　　就算占了黑石城，戎族也并没有在城内扎营，而是把大帐按在城外，黑夜里看去，乌压压一片，隐隐有篝火的光亮。 　　“喂，听说了没，咱们要出发了。” 　　“是该去下个地方了，这里都快待腻了。” 　　“话说，这帝国女人生得就是水灵啊，白得像羔羊。” 　　“哈，你敢说这话，不怕家里的母老虎把你吃了。你抢的那个女人不错，不如送给我吧。” 　　“好，拿两头牛我就给你换。” 　　一队巡逻的戎族从面前经过，高飞虎躲在黑暗的树林里吓得呼吸都屏住了，等他们走远了才长长的松口气。 　　“听见没，听见没，他们要杀过来了，大当家，咱们快回山寨，准备逃吧！” 　　正说着，突然发现程大雷已经不见了。再回过神来，只看他已骑马拎斧冲了过去。 　　“劈脑袋！” 　　“剔牙齿！” 　　“掏耳朵！” 　　秦蛮和赵子龙见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抽弓搭箭射杀攻击程大雷的敌人。见程大雷已经解围，忙骑马冲杀出去。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高飞虎大叫：“不是来刺探情报么！” 　　关张二将，熊大熊二，小白狼等人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随大家一起冲杀出去。 　　瞬间马啸人叫，双方杀成一片。戎族虽强，但程大雷这次带来的人也并非弱手，更何况还有秦蛮和赵子龙这两员猛将。 　　短时间内，一个十几人组成的戎族小队，已经被诛杀。 　　这里的厮杀已经惊动大帐中的人，有人骑着马狂冲出来。 　　“敌袭！” 　　“敌袭！” 　　“什么人，什么人！” 　　“吾乃落叶城城主，青牛山陷阵营游骑将军，幽州王王印执掌者！”程大雷骑在马上大叫：“戎族的渣渣们，受死吧！” 　　高飞虎欲哭无泪：“这是在搞什么，不是说今天就是刺探么，怎么还报上名了！” 　　只见此刻戎族大营内，已经有上千人冲杀出来。 　　“跑呀！” 　　程大雷大喊一声，拨转马头，向后狂窜。 　　“杀呀杀！” 　　“射箭，射箭！” 　　身后追兵如狼似虎，程大雷跑得也极快，高飞虎边用刀抽马屁股，边在马上大叫。 　　“姓程的，你在搞什么！你究竟在搞什么！” 　　程大雷在马上放声大笑：“逃命去喽，逃得慢，就要吃戎族的箭！” 　　“大当家，他们的马快，我们快被追上了！”秦蛮回身射箭，纵马而奔。 　　“不怕，走大道，大道上我有准备！” 　　程大雷已经命令廖甲廖乙在官道上设下路障，山石，大木，还有挖得深深浅浅的河沟。 　　程大雷近日随着廖甲廖乙做这些事，对于道路已经摸熟，知道那里有路障，那里没有。由他带路，队伍的速度虽然略微减慢，但并无太大妨碍。 　　而当戎族的追兵进入到此地的时候，骑兵的威力立刻被限制住，纵然戎族的骑术好，但也有追兵人仰马翻。 　　“逃！” 　　“逃！” 　　“逃！” 　　高飞虎口中大叫，心中松口气，这下终于可以逃走了。 　　“大当家，咱们赶紧回山寨，能逃的逃吧！” 　　令高飞虎悲催的是，戎族一旦追不上时，程大雷反而停下来，冲着追兵大喊。 　　“北蛮部的狗贼，程大爷在此，速速来我斧前受死啊！” 　　一路逃回山寨，众人骑马奔进山寨，山寨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你要搞什么！”高飞虎大叫。 　　山寨的众人已经被惊醒，此刻聚在校场上，只听说戎族杀过来了，顿时人心惶惶，吵嚷声一片。 　　“戎族杀来了！” 　　“什么！那我们还怎么逃，逃到半路就被他们杀死了！”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说咱们快点走吧！” 　　点亮火把，山谷内灯火通明，程大雷站在点将台上，众人看着他的眼神有埋怨，有指责，有愤怒。 　　“你根本没想过逃走，磨磨蹭蹭拖延时间，又故意把戎族引过来，就是要大家和你一起送死！”高飞虎气急败坏的大喊，此时他已经看穿程大雷的用意。 第170章 杀人者原来如此懦弱 　　篝火照亮山谷，也同样照亮程大雷的杀意。当那杀意流露出来时，不禁令所有人心中一寒。 　　徐神机、刘悲、秦蛮、高飞虎……包括苏樱等人都没有看穿程大雷，也没有看懂程大雷。 　　他从未想过逃，从来没有！ 　　想到自己还劝他和自己一起去冀州避难，苏樱轻轻叹口气，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面对高飞虎的指责，程大雷放声大笑，笑得如此痛快淋漓。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抓狂大笑的程大雷，如同看着一个疯子。 　　“不错，我从来没想过逃！”程大雷忽然收住笑声，狰狞道：“逃，那里逃，如丧家犬一样把后背卖给敌人，逃得过去么！” 　　锵！ 　　匹夫剑出鞘，程大雷挥剑指着谷外。 　　“戎族已经到了，此地就是绝境，你们再无退路，除了舍身一战，别无选择！” 　　众人一片窃窃私语，现在想逃自然再无可能。可是守…… 　　“对方可是戎族，咱们能打的不过两千人，能守得住么？”有人忍不住问出声来。 　　咚咚咚！ 　　急促的马蹄声，有人从山寨大门跑到这里，气喘吁吁道：“杀，杀过来了！戎族杀到门口了！” 　　一片哗然，有小孩已经吓得惨叫出声。有人看着程大雷的目光充满埋怨，眼神似乎在说：看吧，看吧，我说逃命去吧，你非要作死！ 　　“怕什么！不过一两千追兵而已！”程大雷道：“不是说戎族不可敌么，今日我就杀给你们看！” 　　众人随着程大雷上城墙，只见城下乌压压一片，戎族骑兵在马上用弓箭向上射。 　　程大雷挥剑将射到自己面前的一支箭挑开，由下往向射，射到城墙上已经乏力，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程大雷冷哼一声：“把重弩推上来，五十人一组，听我号令！” 　　上百架重弩搭在城头，对准城下攻城的骑兵。 　　程大雷举剑，落，整齐的弩箭射杀出去。 　　程大雷再举剑，再落，又是一排弩箭。 　　重弩的原型是系统奖励的，山寨联合后有木匠，想仿造也并不困难。修建山寨的时候，程大雷集中人力仿造了一批重弩。这些重弩威力极大，三百步内能穿马匹。 　　高飞虎忽然想起，程大雷这几天让大家伐木运进山寨，说要制造马车，现在才想明白，他那里是要制造马车，他是要储备弩箭。 　　这个人，原来一开始就想好了！ 　　随着程大雷命令，一排排弩箭射杀出去，山谷门前十分狭窄，挤在下面的戎族骑兵根本逃无可逃。 　　他们如大浪一般重逢，弩箭把他们的重逢击退，然后又像大浪般涌上来，再次被弩箭击退。 　　杀戮，如此干净简单。 　　山寨诸多人都挤在城头，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思索模样。 　　戎族不可敌，他们身强体壮，个个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些话口耳相传，慢慢就沉进众人心底。所以大家见到戎族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战，而是逃。 　　每个人都是这么个想法，所以戎族才能一日破幽州兵，半日破黑石城。薛半川能挡杨龙停两个月，真就挡不了戎族半天么？怕只怕，还是未战先怯的心理多些。 　　而今天，程大雷却让大家看到，戎族并非三头六臂，刀枪不入，他们不是怪物，也是娘生父母养，一样是人。痛了会叫，死了会怕，会痛会死，就可以被击败。 　　“来，来，兄弟让我放一箭试试。” 　　“排队，后面排队去！” 　　“咱兄弟可不错，你不能这样对大哥，让我放一箭怎么了。” 　　“都停手！”程大雷忽然道：“下面已经没多少人了，不要浪费弩箭。” 　　程大雷回转身，一张脸从未有如此大的杀气：“下面如今只剩下下残兵胜勇，蛤蟆寨的好男儿，可愿意和我冲出去，把这帮畜生赶尽杀绝！” 　　“走！”众人齐呼。 　　程大雷收剑换斧，带着一队人往城下去。苏樱站在一旁，轻声嘱咐道：“你小心些，我等你回来。” 　　“女人，女人怎么在城门上！”程大雷看了他一眼：“从今日起，女人不许上城门。” 　　“我……”苏樱。 　　小蝶站在自家小姐身后：“他这么能和小姐这样说话，他……” 　　“好了，不要说了，我们回去吧，不要挡他做事！” 　　城门打开，程大雷带着队伍冲了出去。 　　山寨两千汉子冲杀出去，而戎族幸存者不过百余人，在两千凶神恶煞的汉子刀下，根本形不成有效的反抗。 　　这一战让大家看到，戎族也是可以被杀死的，当面对死亡时他们也是如此恐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杀人者原来如此懦弱！ 　　战斗过后，程大雷带人清理战场，马匹盔甲兵器都要运回山寨。 　　“大当家，我点过了，咱们这次全歼敌人，杀敌一千一百二十名，咱们这边只有十几人受伤，大获全胜呐。”黄三元道。 　　的确算一场了不得的胜利，时间跨过三十年，空间放在整个帝国，这都算一场极其罕见的胜利。如果上报到朝廷，封个伯爵都不成问题。 　　然而大获全胜，有时候是好事，同时也是坏事。全歼敌人的含义是，没有一个戎族战士逃跑，而他们中箭的伤口也全在胸口，这意味着他们明知必死，也没有转过身逃命。 　　这是怎样凶悍的一匹敌人，将他们称为怪物其实并不过分。 　　这一战让大家明白，戎族并不是不可战胜。也让程大雷明白，想要战胜他们真的很难。 　　而今天，也仅仅是个开始。 　　黑石城，赤眉等着手下的回报，等待的时间略漫长了些。 　　“不过就是几十个人，早该杀死回来了，为何还要等到现在。” 　　“这些帝国人都是很好杀的！”托蛮笑道：“可能是路上耽搁时间了吧。” 　　抢掠帝国不是一次两次，大家早已习惯胜利，至于失败，今日死一队巡逻兵已经算是失败。 　　“咱们可要快些喔，别让我的那些哥哥弟弟抢了先。”赤眉歪在椅子上道了一声，忽然眉头皱起：“会不会他们中了埋伏，已经死了。” 　　那一夜，北蛮部大军出动，兵发青牛山。 第171章 碧玉破瓜时 　　大战过后，来不及庆祝，战士需要休息补充体力，为将来的更大的战斗做准备。 　　充当后勤的老弱妇孺却不能休息，要连夜准备物资，轮班睡觉。 　　程大雷却也要商议即将发生的事情，与徐神机、刘悲、黄三元等人聊到很晚。 　　很晚时，程大雷来到苏樱房间，轻叩屋门。 　　“睡了么？” 　　小蝶将门打开，气鼓鼓的看了程大雷一眼。程大雷走进屋子后，见苏樱坐在那里，暗自垂泪，见程大雷进来，忙擦干净眼泪。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在苏樱对面坐下。 　　苏樱恢复平静，令小蝶与程大雷倒水，慢慢道：“今天你这一战打得很漂亮。” 　　“还可以吧。”一场小小的胜利还不足以令程大雷冲昏头脑，况且今日只是个开始，直到现在程大雷还没有与戎族正面交锋的勇气，自然也没这个实力。 　　“能守得住么？”苏樱问。 　　“守着试试呗。”程大雷苦笑一声。 　　“这么晚了，你怎么快来了，是有什么事么？”苏樱看了一眼窗外，发现不是‘太晚’，而是天快亮了。 　　“我来……是想与你谈些事情。”程大雷欲言又止。 　　“什么？” 　　“你先出去一下。”程大雷对小蝶道。 　　“你想干什么？”小蝶向来不是很怕程大雷，但此刻当触及到程大雷的眼神时，却忽地闭上嘴巴。 　　毕竟是统五千人的一寨之主，今日又沾染上千条人命，程大雷说话做事，早和从前不同。 　　小蝶离开房间，门在他门后重重关上。 　　苏樱看了程大雷一眼：“他们还有多久杀过来？” 　　“大概三两天吧。”程大雷有口无心道：“戎族的行军速度是很快的。” 　　“那么……你要与我谈什么？” 　　程大雷深吸口气，吞吞吐吐道：“这个……你是不是愿意……现在……嫁给我？” 　　苏樱愣了愣，眉头皱起，难以置信道：“现在？” 　　“我知道啊，是很唐突的，但我的确很需要你嫁给我？”程大雷道：“当然，你如果不愿意，咱们还可以再聊。” 　　苏樱愣了好大一会儿，慢悠悠道：“你是太紧张的缘故嘛，想……放松一下？” 　　程大雷满头黑线，真正的原因倒是不好给苏樱说，不过他现在需要苏樱嫁给自己是真的。 　　山寨要面临戎族大军，任何一丝力量都是弥足珍贵。程大雷能借用最多的力量，自然就是山贼之心的系统。 　　现在他差一个顶级人物没办法把山寨升到三级，虽然一直在积累恐惧值，但距离百万还差点。 　　想来想去，就剩下一个抢夺压寨夫人的任务没有完成，关键是系统也没给下一环任务，程大雷不知该怎么做。 　　但根据常理判断，‘抢夺压寨夫人’这个任务，自然是到洞房花烛夜为一个节点，不然难道要生了孩子才算完成，那就有些扯了。 　　所以程大雷想提前完成这个任务，能换点奖励是点。 　　而且，程大雷也能感觉到苏樱对自己的情意，毕竟他也不傻，若小男小女情投意合，同床共枕也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的事，程大雷没什么好为难的。 　　问题就出在，苏樱那边情投了，而程大雷这边意未合。 　　简单明了一句话：他不喜欢苏樱。 　　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程大雷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苏樱也绝对称得上漂亮标致，而她也的确到了成婚的年纪。 　　程大雷已没有道理不喜欢苏樱，这时代三妻四妾也算平常，戎族那边更乱，什么父妻子继的事情都有。就算程大雷日后三妻四妾，苏樱顶多吃点闲醋，也不会有什么事。 　　问题出在程大雷这里。 　　他来到这个世界，始终觉得和这个世界有层隔膜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是冷漠的。 　　他喜欢苏樱的漂亮，也会对这个世界的美女馋得流口水，却无法投入心里那点真感情。 　　而现在他想娶苏樱，不是因为喜欢，甚至不是因为贪图对方美色，而是为了打仗！ 　　别人知道怎么说，程大雷不知道，程大雷心里自己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来讲，这样做有点低格。 　　两人对坐良久，程大雷话也说不太明白，这件事也不好说明白。最后倒是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好啦，你算我没说！”程大雷咬咬牙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你早点歇着吧，这件事过后是活是死还不知道呢。” 　　“我以为……”身后响起苏樱的声音，令程大雷扶在门上的手顿住了：“……我早已经是你的人了。” 　　程大雷回头，却见一盏红烛，佳人如玉，那一袭大红袍子，一如嫁衣。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 　　感君不羞赧，回身就郎抱’ 　　几番枕上联双玉，共赴多少巫山，赏几片风雨，便难以一一言尽。 　　门外，小蝶低头听着屋里动静，突然啐了一口，红着脸跑远了。 　　古时女子成婚前，总有老仆姆妈拿着绣像，指着画上的小人给待嫁的闺女看，毕竟那个时代的资讯不像如今这么发达。不过苏樱少了这一节，她和李如的关系自然也没好到谈这些事情的地步，所以在闺中之事上，她根本一窍不通。 　　“一窍不通。”程大雷琢磨着这个词，总觉得有几分邪恶。 　　好在程大雷自己是懂的，在饭老师、小泽老师的指导下，他已积累了很多知识，当然没有实践过。此时，他方才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深刻含义。 　　古人诚不我欺呐！ 　　温柔乡是英雄冢，其中滋味太容易消磨英雄意气。 　　古人又诚不我欺！ 　　现在该看看自己的任务完成没有，程大雷查看脑海中的系统。 　　嘟，奖励半日风雨。 　　看着新到系统提示，程大雷陷入深深的沉默中。既没有提示任务完成，也没有提示任务失败，反而来了一条很奇怪的系统奖励。 　　半日风雨……这奖励算怎么来了，难道半日就有半日风雨，一日就有一日风雨……系统这奖励有些太扯了吧。 　　“喂……”程大雷推推苏樱的胳膊。 　　“怎么了？” 　　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呐。 第172章 第一次交锋 　　黑石城，大军欲发。 　　“十鼓之内，有未到者，斩！” 　　赤眉骑在马上，眉头拧了起来，脸上那撮红眉更加鲜艳。 　　昨夜追击的战士直到现在都没回来，结果只有一个，他们已全军覆没。上千人的死亡，在戎族是极其罕见的事情。而且这支队伍环伺由赤眉亲自统率。这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赤眉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自己平时对这帮人太好了。 　　“小山部！” 　　“在！” 　　“犬丘部！” 　　“在！” 　　“牙泉部！” 　　“在！” 　　“孟……” 　　一声喝便有一部落头目答应，十通鼓后，赤眉率领的戎族十几个大小部落已到齐。 　　昨夜的惨败令所有人都有些不开心，脸上憋着一股劲儿想去杀人。 　　“出发！” 　　赤眉干净利落的撂下一句话，万马扬蹄，队伍却保持自有的队形，丝毫不见杂乱。戎族骑术天下无双，队伍行进的速度是极快的。 　　行不多时，队伍已进入青牛山范围。 　　牛角峰上，一棵杨树的树梢偏移，指向北方。 　　“到了，到了。”程大雷看得仔细，瞬间来了精神。 　　刚行到青牛山，赤眉的队伍便被堵住了，只见大道上横着巨木、山石、以及挖得深深浅浅的土沟。 　　以这些是拦不住一支万人军队的，一万人的队伍，一人抓一把土，就可以将沟填满。 　　几乎不用赤眉吩咐，已经有人下得马来，在前方开路。将大木搬开，山石挪走，土沟填满……自然，队伍的速度也被拖慢了。 　　山林内，程大雷背着大斧，掌中握剑，拳头攥紧又松开。 　　“放！” 　　百人队的弓箭手同时放箭，铁箭若雨，由高处射向大道上开路的戎族。 　　这突如其来的箭雨令人猝不及防，瞬间已有十几人被射伤，一时慌乱竟没有反应过来。 　　“有埋伏！”赤眉冷喝：“杀了他们！” 　　其实不用赤眉吩咐，已经有戎族的汉子提着弓箭弯刀冲了过去。 　　“走喽，走喽！” 　　程大雷大吼，转身就向大山里面逃。 　　戎族骑术无双，箭术也没得说，这算是人家的种族天赋，而程大雷率领的这些山贼，其实根本无所谓箭法，能拉得开弓就不错了。这些人更擅长的是锄头，而非战斗。 　　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天赋，在青牛山生活这么多年，早已对这里的地形无比熟悉，翻山越岭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而戎族在山地……没听说过谁放羊放牛赶到山上去的。 　　一伙人在山上转了几个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赤眉派出去得追兵无功而返，还有两个因跑得太急而崴着脚，疼地满脸涨红。 　　有些尴尬，也有些丢人。 　　“继续前进，注意警惕四周！” 　　大军继续前进，因要不停开路，队伍的速度被拖慢。 　　“来了！来了！” 　　高飞虎手掌摁着胸口，距离戎族这么近，他吓得心惊胆战。 　　“放！” 　　“走喽，走喽！” 　　赤眉脸上得表情越来越不好看，仗着地理之便，山林中时不时会放出一波羽箭。而这些放箭得人也极其可恶，放一波箭就走，一旦被斥候提前发现，也绝对没有恋战得意思，拔腿就跑。 　　而在山地……自己得战士也的确跑不快。 　　其实伤亡并不大，几十人的受伤或死亡对队伍来说算不得什么。但这种随时都有冷箭射过来的感觉，实在太恶心人了。 　　如此，队伍的行军速度大大减慢。 　　可再远的路，终也有抵达目的地的一刻。 　　距赤眉出发三天后一个黄昏，赤眉的兵已经进入青牛山中心。他掏出一副潦草的地图观察周围的地形，然后长长松了口气，视线望着前方道：“我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队伍前进，峰回路转，赤眉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山谷，而是看到一座拔地而起，点满火把的城墙。 　　事情和自己想得有些不一样啊，这里这么会驻扎着军队，他们又是谁的士兵？ 　　不管那么多了，打下这这座城门，那些突变的就会回到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没有片刻停留，赤眉下令攻城。 　　帝国百战百败，戎族百战百胜，直到现在，帝国输习惯了，戎族也赢习惯了。 　　在戎族的认知中，帝国战士是瘦弱的，胆小的，帝国的城池也像纸糊的一样，铁蹄踏出，不攻自破。 　　“大当家……他们攻来了！” 　　“这么急！”程大雷也吓了一跳，刚过来就攻城。难道他们不用休整，不用恢复体力，不用调查周围地形？ 　　“准备，准备！”程大雷大叫：“要打仗喽！” 　　四架投石机从队伍后推到前方，随着第一枚石弹砸到城墙上，双方间的第一场战斗就这样展开了。 　　赤眉没有给程大雷喘息应对的时间，哪怕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正如某个登山家所说，山在那里，所以我要登山。 　　如果问赤眉，赤眉肯定会说，城在那里，所以我要破城。 　　“他们怎么有投石机，他们怎么有投石机！”程大雷在城头大叫。 　　赤眉不仅有投石机，也有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自然，这不是他们自己制造的，而是从幽州王那里抢来的。 　　以投石机为掩护，战士们冲向城墙，大木撞门，借着云梯向城头攀爬，弓箭朝天，愤怒射去。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防不胜防呐，本以为戎族不擅长攻城，原来攻起城来以如此犀利。 　　“放！”程大雷愤怒大吼。 　　重弩早已蓄势待发，五十弩箭射向城下。 　　双方的第一场战斗就在互相杀戮的状态下进行，从黄昏开始攻城，三更方才收兵。 　　赤眉没有打下蛤蟆寨。 　　趁夜，对方在离蛤蟆寨三里处扎营，在才是真正的兵临城下，互相都能看见彼此吃饭喝水的样子。 　　程大雷没有趁对方扎营而夜袭，他也忙着修补城墙，补充弩箭，清点伤亡。 　　或许是因为不擅长使用投石机的缘故，石弹有些没砸到城头，有些搁着城头飞了过去，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有一枚石弹砸到城头上，伤着了七八个人，没有人牺牲。 　　但程大雷知道，这仅仅是第一场战斗。充其量也仅仅算得上大战之前的开胃菜。 第173章 万众瞩目的战场 　　青州，天一城。 　　天一生水，此地临着大海大河，渔业和船业都很发达，又因为距离边关极远，不像幽州苦寒之地经常遭受戎族骚扰。 　　可方伯山到了这里，距离戎族远远的，却依旧难以开心起来。 　　天一城城主与他是旧识，天一城落叶城挨着很近，双方生意上也有很多来往，平常关系还算不错。这次方伯山逃到这里，就是要投奔对方，等戎族杀够了抢够了，自己再回去还做自己的城主。 　　但几天待着，感受却不是很愉快。 　　对方也尽了地主之谊，请自己吃过几顿饭，酒席中便说起：你老兄来投奔我，自然保你安全，咱这里家大业大，还多你一张嘴嘛。当然，家大业大有家大业大对难处，一睁眼就有几百人管你要吃的，这种难处老兄你肯定会懂的。 　　懂，方伯山有什么不懂的，既然来投奔，怎么能一点好处不给对方。 　　今天一锭金，明天一锭银，珍珠玉器夫人也一定是喜欢的，拿去，拿去…… 　　老兄，我这怎么好意思，不过说实在的，你那个小侄子还想要柄剑，听说老兄有把宝剑…… 　　来天一城避难，方伯山是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可到了这里，他忍不住会想，自己带的家产还是自己的么…… 　　在落叶城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幽州王他谁也不用看在眼里。而到了此地，自己和家眷只能住个小院子，吃穿用度自然不能和落叶城比，关键是到那里也得看别人脸色，哪怕对方仅仅是个丫鬟仆人呢，这感觉……就令方伯山有些不痛快了。 　　“城主，城主……” 　　乔野从院外跑进来。 　　“嘘，噤声！”方伯山警惕的看了看左右：“隔墙有耳，在这里别这么称呼我，免得别人觉得咱们有异心。” 　　“城主……没必要这么小心吧？” 　　“还是小心些好，我让你打听得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我问了从幽州过来的人，他们走之前，戎族还没有杀过来。” 　　“还没杀过来，难道他们抢了黑石城就跑了。”方伯山琢磨着，如果是这样，自己就赶紧回去，不用寄人篱下，吃人白眼。 　　“城主，你说会不会是程大雷挡住了戎族？” 　　方伯山白了他一眼：“你是早上没睡醒么，凭几个山贼挡得住戎族，那可是北蛮部！” 　　“戎族既然破了黑石城，断然没有不继续南侵的道理。可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们还没杀到落叶城，或许，真的是程大雷挡住了戎族。” 　　方伯山陷入思索中，当排除掉所有可能后，最不可能的也成了真相。 　　可一个山贼，真能挡得住上万北蛮部铁骑么？ 　　“再查，再探！”方伯山道：“摸清楚青牛山的动静！” 　　“是！” 　　…… 　　幽州城，城头之上。 　　“多备硬弩大弓，若想守城，弓箭必不可少。” 　　杨龙停身披盔甲，快步行走在城墙上，巡视着自己的城池。 　　“已经让城里的工匠连夜赶制，一月之内，必能造好十万羽箭。”李善言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月，北蛮部会给我一月时间么，快，要快！此战决不容有失！” 　　杨龙停快步行走，走到一个士兵身边停下，这兵丁模样还很年轻，脸上带着稚气。 　　杨龙停上下打量着他，拍了拍他帽子上的灰尘。 　　“今年多大了？” 　　“禀王上，十六！” 　　“好，好！”杨龙停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好男儿，要打仗了，怕么？” 　　“不怕！”兵丁挺直胸膛。 　　“哈哈，我都害怕，你怎么能不怕。”杨龙停笑了笑，忽然严肃道：“保家卫国，怕就不做了么！我和你们一起怕，大战来时，本王和你们一起杀敌！” 　　兵丁腰杆站得笔直，身体因激动而颤抖。 　　杨龙停拍拍他的肩膀，带着手下谋士武将离开。 　　直到杨龙停走远，兵丁依旧激动得满脸涨红。 　　“喂，那就是幽州王吧！没想到他会和小魏说话。” 　　“咱们的幽州王是个好人呐，我听说当年就是他赶跑了戎族！” 　　“跟着他，总是错不了的！” 　　一些士兵议论，而此刻杨龙停已经走远。他这几日的确没有好好休息，一直在检查城防。 　　大战来临，他不得不谨慎，虽然戎族可怕，但戎族也是欺软怕硬的。而幽州城算是整个幽州最坚固的城池，只要让他们知道难打，也就退了。反正幽州这么多城池，他们抢什么地方不是抢，不一定偏偏要抢最难打的幽州城么。 　　“下面那么多人在做什么？”杨龙停站在城门上往下望。 　　“都是从各地过来的难民，想要到城里避难。” 　　“将他们赶走，若有匪人趁机混进来怎么办！”杨龙停。 　　“已经派人赶过，可他们铁了心要进城。” 　　“赶不走就杀，这样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么！”杨龙停重重冷哼一声。 　　“报！” 　　一斥候爬上城头，在杨龙停面前跪倒：“禀王上，我已经打探过，戎族还未过青牛山！” 　　“还没过来。”杨龙停皱起眉头，按照时间推算不应该啊，毕竟戎族的行军速度还是蛮快的。 　　“青牛山那些土匪呢，他们去往那里逃了？” 　　“也没见到他们从青牛山出来。” 　　“咦！”杨龙停皱紧眉头，他下意识想起程大雷当初拦路的样子，难道这个傻瓜真的要挡戎族。 　　“再查，再探！弄清楚青牛山的情况！” 　　“是！” 　　青牛山是幽州最后一道险地，幽州又是帝国北地最后防线。青牛山破，则幽州无险可守，幽州破，则戎族可以长驱直入，冀州、青州、乃至京州皆陷入危地。 　　在被恐惧笼罩的疆域，大家皆知道戎族大举来犯，三十年前的事情会不会重演，众人心里都在打鼓。 　　诸多人与杨龙停一样，都派了斥候潜入青牛山，无形中，无数双眼睛搁在这里：各地城主、无力逃命的匪人，心心念念家里那点儿产业的富户…… 　　名不见经传的青牛山从未像今日一样被人瞩目。 　　而对这些事情，程大雷一无所知，他正忙着磨刀霍霍。 第174章 屠万是为雄 　　青牛山，蛤蟆寨。 　　程大雷行走在山寨中，检查着防御及后勤。 　　真正的战争无法和想象中一样，与北蛮部初次交锋其实已暴露出很多问题。单兵体力、战斗意志等根本无法和北蛮部的战士相提并论，毕竟，程大雷掌握的只是一伙山贼，说他们是乌合之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再给程大雷一点时间，程大雷未必不能将他们训练成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在这个士兵素质普遍不高的时代，即便只有两千人，也足以横扫大半疆域。 　　可惜，没有时间。 　　所谓战争，怎么可能让你一切准备好了才开始。如果真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就去打别人了。 　　程大雷身穿幽州王赏赐的官服，身后背大斧，腰间佩宝剑，三枚印章在他腰间叮当作响。 　　他以如此装扮行走在山寨中，言必称‘戎族的渣渣们’，语必说‘要将畜生们赶尽杀绝’。 　　山寨的战士看到程大雷如此模样，纵然觉得他有些浮夸，但心里也难免会想：或许大当家真有必胜把握。 　　大家已经和戎族交过手，怯意稍减，在战斗中大家知道，戎族并非不可战胜，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一枚弩箭就可以将他们放倒。 　　士气，便是在如此状态下累积。 　　而至于究竟能不能打败北蛮部，程大雷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他夙兴夜寐，或与徐神机、刘悲、黄三元商议接下来的战斗、或巡视城防，所为的不过就是打赢这两个字而已。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响，从城门方向传来，瞬间响遍山谷。 　　“大当家，戎族又来攻城了。” 　　“又来！”程大雷也有些无语，距离上次交锋还没过两天，马上又来，戎族要不要搞得这么敬业。 　　“上城墙，上城墙。”程大雷大吼，也别无他法，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而且程大雷知道，上次北蛮部没讨到好处，这么急的又杀过来，肯定是已有了必胜的把握，或者是，他们已觉得自己可以打下蛤蟆寨。 　　蛤蟆寨的战士上了城头，只见从北蛮部大营方向，一队人涌了过来。 　　“大当家，你快看！” 　　徐神机手遥指着远方。 　　程大雷已经看见了，在队伍最前方的，并非是戎族的战士，而是……平民。 　　是帝国的平民，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程大雷即看见了面容枯槁的老者，也看到了七八岁的黄口小儿。 　　他们被麻绳串在一起，粗略看有几千人众，戎族骑兵在他们后面挥着辫子驱赶，但凡有敢回头者，便是穿心一箭。 　　痛苦者，哀求者，跪地不起者，都难逃被驱赶的命运。 　　他们自然知道戎族要他们干什么，却又明白今日自己的命运与猪狗并无差别。 　　后面戎族的弯刀不可能赐宽恕于他们，所以他们只有向前，希望前方帝国的子民能赏赐慈悲。 　　“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 　　“让我们进去吧，求求你们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城头下响成一片。 　　“这些畜生，竟然用难民冲城！” 　　“大当家，怎么办？” 　　程大雷手摁剑柄，眼角青筋暴跳。 　　事实上，程大雷有三板斧，戎族打仗也有三板斧。第一板斧就是屠城：赶紧投降吧，不投降我们就屠城，很多城池就是被他们这样打破的。问题是就算真的投降，他们也会屠城。 　　第二板斧就是用难民冲城，以难民的血肉之躯阻挡帝国的强弓劲弩，造成守军慌乱，趁机破城。 　　第三板斧就是强攻了，仗着士兵不畏死，很少有城池能敌得过他们的强攻。 　　这些事，程大雷已提前打听过，并不是不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数千难民冲过来，已接近城头弩箭的射杀范围，程大雷清晰的能看到他们的脸。 　　看着他们的脸，看着他们的眼睛，你有足够的勇气杀死他们？杀死与你同样的生命？ 　　程大雷没有这个勇气。 　　但有些事并不是没有勇气就不做。 　　“放箭。”程大雷拔出佩剑，重重挥下。 　　他扳开机括，亲自射出了第一枚重箭，他看着箭射出去的方向，看着被弩箭穿过的身体。临死前惊恐的表情，睁大的双眼，从身体中涌出的血水。 　　程大雷要看清这些，要记住这些，虽然他并不想记住这些。 　　“放！” 　　“放！” 　　“放！” 　　弩箭如雨，三百步能穿马匹，城头下挤满密密麻麻的人，一枚弩箭便能射穿好几人的身体。 　　嘟，收到恐惧值999 　　嘟，收到恐惧值999 　　嘟，收到恐惧值999 　　…… 　　程大雷的恐惧值在飙升，城头射出的弩箭毁灭了难民最后一点希望，那是濒死的恐惧，有人吓得一言不发，有人却是放声大吼，有人将手中的婴儿举起，高喊着：救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恐惧和憎恨在程大雷身上累积，他一言不发，咬紧牙关，指挥放箭。 　　北蛮部发起冲锋。 　　上次是试探，这次是强攻，北蛮部是觉得他们能打下蛤蟆寨的，于是攻城的势头远超过上次。 　　城头几次被突破，城墙被投石机砸出缺口，蛤蟆寨像一艘风暴中的渔村，危在旦夕。 　　但或许是因为射杀难民但缘故，蛤蟆寨的山寨爆发了从未有过的战斗意志。借云梯爬上城头的戎族被扑下去，徐神机带人抢修城墙，有一伙戎族冲到城门，正当他们用重木撞门时，招待他们的是从城头落下的滚木和火油。 　　“赤眉，咱们死的人太多了，让战士们撤下来吧。”托蛮。 　　赤眉眉头拧起，他不想撤，毕竟付出的伤亡已经太大，可他也看得出来，战士们挤在城头下，迎接他们的是大面积大面积的死亡。 　　“撤……退。”赤眉的手无力挥下。 　　第二场战斗，赤眉没有打下蛤蟆寨。 　　沐浴过献血和战火的城墙，空气中漂浮着浑浊的味道。城头下堆积着成山的尸体，血汇成小溪，向低洼处流去。 　　这一战，让程大雷真切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性，也借着这一战，他的恐惧值达到百万。 第175章 。豹子头 　　可以兑换一个顶级人物了。 　　夜幕，山寨到处都是篝火和火把，在战时，白天和分界线并不明显。 　　程大雷一人来到点将台，揖手三拜，一拜天，一拜地，一拜……系统。 　　系统大大，你可怜可怜我吧，给来个猛人，让我撑过这场难关。 　　这次不是赌脸，干脆就是赌命。 　　“点将。”深呼吸后，程大雷口吐两个字。 　　点将台上的篝火像是亮了几分，星辰光芒像是此刻汇聚，嘟地一声，程大雷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获得顶级武将——豹子头，林冲。 　　程大雷整个人一激灵：林教头要来了。 　　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梁山第六把交椅，天雄星林，号称水浒马上第一。 　　程大雷拍着激动的胸口，果然是好人有好报，看来这次赌脸是赌对了。说不得，这次也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可突然间，程大雷又想起一件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现在戎族围城，将山寨围得水泄不通，这林教头便是有滔天本事，他要怎么进来呢？ 　　程大雷看天上，天上无有。 　　看周围，周围空荡荡的。 　　看地上，地上没有长出来。 　　这林教头该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若他从外面进来，岂不正面对戎族大营，林教头本事再大，面对千军万马也抓瞎。这要是闯营时被戎族杀了，自己岂非白白折损一员大将。 　　程大雷又在点将台等了会儿，没有收到山寨升级的提示，然后黯然离开。 　　林教头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随他而来，山寨将会生到三级。目前自己是空有三级山寨的建筑，却无三级山寨的附加属性。 　　就等着林教头来呢！ 　　可程大雷千盼万盼的林教头究竟在何处呢！ 　　…… 　　北蛮部大营。 　　大帐内，各部落头领都在，赤眉坐在帅位，不再像往日那般慵懒无所谓，严肃的板起面孔。 　　连续两次攻打蛤蟆寨，结果都是无功而返，白白抛下许多条人命。有些小一些的部落，已经全员阵亡在这次战斗中。 　　这自然在军中造成不好的影响，有些头领已经开始怀疑赤眉的指挥能力。 　　北蛮王有诸多儿子，赤眉绝不是最有威信的一个，在北蛮部内，支持他的人可以说寥寥无几。 　　“早知道死这么多人，当初打完黑石城就该走，反正我们也抢了不少东西。” 　　“忽律雄，你现在说这话，难道怕了！” 　　“你才怕！”忽律雄腾地站起来：“我九岁就能杀人，你那个时候还骑着马崽子呢！” 　　“你说什么！” 　　两人剑拔弩张，当场就要在大帐内动起手来。 　　“好了，好了。” 　　赤眉无奈的挥挥手，手下都是这样的蠢货，队伍还真是不好带啊。他们平时就不能多读读书，当然，他们也不认字，戎族也没有文字。 　　怪不得帝国叫你们蛮夷……赤眉叹口气，若自己活在帝国的花花世界该有多好，不用每天见这些粗鲁的野蛮人。 　　可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赤眉心中也没有办法。他忽然觉得，带兵打仗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咚咚咚。 　　营外忽有战鼓响，大帐内的诸人一惊：敌人打过来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据城坚守是帝国作战的习惯，真正野战是戎族擅长的领域，他们真的敢冲过来。 　　只闻战鼓响，却不见有人冲过来。心里不知怎么回事，赤眉带着众部落头领离开大营，在距离城门六百步停在。 　　“十王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小心他们的暗箭！”托蛮拦住赤眉。 　　赤眉点点头，远远望着城头，只见城头上有人用力捶鼓。 　　“他们干嘛呢？”赤眉困惑道。 　　这时听得城门上传来喊声。 　　“长生天的子孙，草原上的勇士们，素闻你们戎族有尚武之风，以骑术名扬天下。我家李……我家程将军说了，你们戎族的武技不过是野兽的厮杀战法而已，真正的堂堂武道还要帝国教你们。今日两军对垒，我家程将军不忍看两家士兵白白牺牲，程将军愿与戎族的勇士单枪匹马较量，阁下若能胜过我家程将军，我家程将军愿打开城门，举手投降。” 　　声音远远传来，赤眉的眉头皱起，令人向城头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战到现在，赤眉还没弄明白与自己交手的是那方势力。 　　咦，原来戎族不是这么说话的呀，自己也不用费这个劲了。 　　“大当家，他们问咱们是什么人？”喊话的山贼道。 　　问这个呀，程大雷从城墙垛子下站起来，整了整腰上的三枚帅印。 　　“喂，戎族的渣渣们，你们听清楚了。”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吾乃是青牛山陷阵营游骑将军，帝国落叶城城主，幽州王印执掌者，仙人传艺的神斧将，守卫青牛山的蛤蟆大王。” 　　程大雷呛得直咳嗽，这没有一个好的肺活量还真上不来。 　　赤眉一行人面面相觑：这货到底是谁！ 　　“程将军斧下不死无名之鬼，你们是什么人？” 　　赤眉眼神示意托蛮，当真不可落了自家威风。 　　托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高呼一声道：“赤眉！” 　　“……”赤眉。 　　没文化真可怕。 　　这时候，城门缓缓打开，一员大汉手持长枪，座骑五花马从城门内走出。 　　“秦蛮在此，那个枪下受死！” 　　两军对垒，猛将单挑的事情其实是很罕见的，但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看今天这状况，显然程大雷是想来这一套了。 　　“那个去斩了他！”赤眉看着手下众头领。 　　“让俺去杀了这贼人！” 　　“三个回合内，我要将他斩于马下！” 　　赤眉以眼神示意托蛮，这是最支持他的手下，他急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此时，托蛮还未搭言，就见一员虎将冲杀了出去。 　　赤眉一愣：怎么是他！ 　　程大雷一愣：怎么是他！ 　　这员将骑马冲到城下，举着狼牙棒大叫。 　　“姓程的，你给俺滚下城来，让我一棒敲碎你的脑袋！” 　　此人怒发冲冠，双目沁血，显然和程大雷有深仇大恨。 　　此人不是旁个，落叶城，杜茂。 第176章 姓林的 　　程大雷皱眉看着城下的杜茂，心道这老小子果然没死，可他怎么投了戎族。 　　“杜老大，我敬你是条汉子，怎么与戎族为虎作伥，不怕祖坟被人刨了么。快快放下兵器，与我一起共抗蛮人！” 　　“姓程的，你休要废话，快快下来，让我一棒敲了你的脑袋。” 　　“执迷不悔。”程大雷一挥手，冲城下秦蛮道：“干掉他。” 　　秦蛮一手提枪，一手拍马照着杜老大就冲了过去。 　　“狗奸贼，受死吧！” 　　“来得好！” 　　一枪直接扎了过去，杜茂矮身躲过，一棒向秦蛮座下马砸了过去。枪往下走，去扎杜茂背心，双方插招换式，打得又险又急。 　　观战的诸人皆惊起一身冷汗，这样的杀招才是真正的战场厮杀之技，招招要的都是对方性命。即便程大雷不在战场，也能感到凛然杀气，如果换成他自己，是绝对不敢置身其中的。这样的对阵，稍微拙一拙，就是人头落地，横死疆场。 　　赤眉认得这人，知道这是投靠小山部的武人，他的主人正是忽律雄，只是赤眉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了得。 　　原来帝国也有这样的好汉，丝毫不弱部落的高手。 　　可惜，这样的高手竟是忽律雄的手下。 　　眨眼之间，双方已经交手数个回合，最后两匹马转圈厮杀。众人耳边只感觉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二人动手的详细过程。 　　铛！ 　　重重一声响，铁枪和狼牙棒交在一起。双方都是臂力惊人的猛将，此刻捉对角力，脸上青筋暴露，额头豆大的汗珠掉落。 　　程大雷拿着弓箭在城垛晃呀晃，想要瞄准杜茂。 　　“大当家，放暗箭不地道吧。”徐神机。 　　“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有什么不地道的。”程大雷瞄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没办法，离得太远了。” 　　“大当家，你说秦蛮能打赢么？” 　　“秦蛮和杜茂的本事应在伯仲之间，想要赢，估计得出奇招。” 　　铛！ 　　徐神机看得仔细，就见秦蛮身子一顿，竟被杜茂的狼牙棒压了过来。 　　“大当家，不好。” 　　“别急，慢瞧。” 　　秦蛮被压在马鞍桥上，杜茂挥舞着大棒向他抡了过来。忽然，马鞍上的秦蛮一挺身，枪尖扎在了马头上。 　　烈马吃痛昂头，直接将杜茂掀翻在地。此刻的秦蛮握紧长枪，向地上的杜茂扎来。 　　“狗贼，死吧！” 　　抬头只看见铁枪扎来，生死关头的杜茂猛地一个翻滚，爬起来便逃，秦蛮拍马追赶，此时从北蛮部大营过来几匹快马要接杜茂。 　　“秦蛮，穷寇莫追，回来换人！” 　　秦蛮好恼恨没有杀了杜茂，只是追得太远容易中戎族的暗箭。他恶狠狠啐了一口，拨转马头进了城门。 　　“戎族的渣渣们，知道厉害了么。现在下马投降，跪下磕头，本将军传你们一招两招，也够你们一辈子受用了。” 　　“帝国人打帝国人，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擅长的不就是狗咬狗内斗么。” 　　程大雷眉毛跳动两下，恶狠狠道：“再来！” 　　赵子龙长枪白马出了城门。 　　“哈，你们当真是无人可用了，竟让一个娃娃出来送死。” 　　“娃娃，快回去吧，吃几年奶再回来上阵。” 　　“好啦，好啦。”赤眉挥挥手：“谁过去杀了这娃娃。” 　　“我去，我去。” 　　“都莫要与我抢，这次由我亲自上阵！” 　　“您老都六十了，还是歇歇吧。” 　　忽地一匹马冲了出去，马上一人披头散发，手持两把弯刀。 　　“嘿，怎么让他抢了先！” 　　两马相错，这戎人被赵子龙一枪挑落马下。 　　戎族这边都睁大了眼睛，张大的嘴巴无法合拢。 　　“谁？” 　　赵子龙挑枪，被他枪尖扫过的众人，心底忽地冒出一阵寒意。 　　赵子龙连战七人，连战连胜。 　　蛤蟆寨这边趾高气扬，赤眉这边却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般抬不起头来。 　　这娃娃竟如此厉害！ 　　“四爷，回来吧。” 　　看得赵子龙已然力竭，再打下去便有危险，程大雷急忙招他回来。 　　他在城头得意洋洋的笑着：“渣渣就是渣渣，不堪一击，忘了说一句，你们戎族那个呼尔勒小王子什么的，也是他杀的。” 　　“呼尔勒是他杀的！” 　　赤眉心中惊喜交加。呼尔勒是北蛮王最看重的孩子，在北蛮部威望极高，如果他还活着，赤眉这种人根本没有出头之日。也就是呼尔勒死了，诸王子才有争权夺势的机会。 　　这是赤眉心中的喜，惊的是呼尔勒那样的猛人都死在这娃娃手中，这娃娃果然了得。 　　现在士气低迷，显然是受了赵子龙的影响，必须要有一场迅速的胜利，方可提升士气。 　　赤眉拍马向前，在射程范围外停下，高声喊道： 　　“姓程的，你可敢出城一战，若你能胜了我下一员将，我立刻退兵。” 　　“呵，姓赤的，我是指挥者，不逞匹夫之勇，这样艰深的道理，你们戎族的渣渣是不会懂的。”程大雷也不傻，自己手下能用的不过秦蛮赵子龙二人，可赤眉手下却是高手如云，他可不愿意去送死。 　　“莫非你是怕了不成！若是惧怕我等，速速开门投降。我免你一死，给你一个牵马执鞍的机会。”赤眉在城下不足挑衅。程大雷出来不出来都没关系，只要他们怯战，也可以提升手下士气。 　　程大雷根本不搭理他。 　　“大当家，不如你下去和他打一场。”徐神机道。 　　“咦，你是有多恨我不死。”程大雷。 　　“现在敌人在下面骂阵，于士气不利，若大当家亲自上阵，必能提升我军士气。” 　　“这……”程大雷想了想，自己摆了蛤蟆寨的山贼一道，虽然他们尚未公开反对自己，但山寨内的确对自己有怨言。 　　若有这场胜利，或者只是出阵打一打，也许就能平息他们但怨气，也可以提高自己在山寨的威信。 　　“秦大哥，子龙弟，你们要保护我，一看我不成，随时出阵救我。” 　　程大雷骑马提斧，不忘嘱咐秦蛮二人。 　　见程大雷出来，赤眉冷哼一声，挥手道：“把那怪物放出来！” 　　紧跟着，程大雷看到一个奴隶模样的汉子从戎族营地中走出。赤眉丢给他一杆枪，道：“姓林的，杀了他，我放你离开。” 第177章 拯救大兵林冲 　　“这帮没良心的畜生！” 　　程大雷掌中斧，腰中剑，骑着瘦马立在城头之下，身上锦袍玉带，看上去杀气凛凛，威风赫赫。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程大雷的本事也就三斧头，真如果打起来，一招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情。想自己还没有领略帝国大好山河，还没有和帝国各地的美女亲密接触，如此一命呜呼，岂不遗憾。 　　不过，程大雷也不是没有半点底气，他手中快剑设定就是百分百割喉。程大雷也想清楚了，能打的话自己就耍上一剑，耍完就溜。城门后，由秦蛮和赵子龙率领的骑兵随时接应。 　　想明白后，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冲着戎族大喊一声。 　　“戎族的渣渣们，那个来爷爷斧前受死！” 　　从戎族大营中，一个衣衫褴褛，表情麻木的汉子走出来。是步行，双手缠着铁链，身上伤痕累累。 　　赤眉将一柄枪丢在地上，道：“姓林的，杀了他，我便放了你。” 　　姓林……那就意味着不是蛮族。蛮族的名字很奇怪，有姓的大部分都是贵族，普通人取名字的时候特别随意。比如孩子生在大树下，就叫个‘大木’，生在泥水里，就叫‘黑石’，纵然有些崇尚帝国文化的蛮人会取一个武朝的名字，可若真是戎族人，该不会这么惨。 　　程大雷一怔，莫非是他。 　　他忙集中注意力在这汉子身上，瞬间眼睛一亮。 　　姓名：林冲（默默无闻的顶级武将） 　　年龄：33 　　技能：破浪七叠枪 　　隐藏属性：无 　　啊，我的林教头。 　　程大雷发出一声咏叹，难以抒发心中的慷慨激情。林教头果然还是来了，只不过却是以这种方式，现在落在戎族手中饱受虐待。 　　不，自己一定要救他脱离苦海。 　　林冲将地上的枪捡起来，纵然对阵，他手上的镣铐也没有被解开，可见戎族对他的忌惮。 　　程大雷看双方的距离，此时若让秦蛮冲出来，双方必然发生厮杀，到时候未必能救得林冲，反而城门有失守的危险。 　　林冲没有骑马，立在地下，抱枪行礼。 　　“抱歉，我还有使命未完成，今日得罪了。” 　　得罪的意思就是要杀自己，程大雷撇撇嘴，心道：纵然你本事高强，可伤成这个样子，不至于还看不起我吧。 　　一枪朝天式，向程大雷逼来。来得好快，程大雷差点着了道，顿时收起给林教头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林教头，是我，我是程大雷。”借着插招换式的缝隙程大雷道。 　　“我不是林教头，也不认识你，抱歉。”一招中平枪，掠着程大雷头顶飞过。 　　程大雷吓得一跌，情况不对啊，林教头明明是自己召唤出来的，难道不该像秦蛮那样纳头便拜么。系统这次的身份设定究竟是什么…… 　　“难道你就甘心做戎族走狗，杀戮同胞！”程大雷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林冲脸涨得通红，枪势就缓了下来。 　　“我家公子流落此地，下落不明，我必须活着带他回去，抱歉。” 　　“你家公子是……” 　　“正是那相貌堂堂，武功高强的……林……少……羽！” 　　一枪直刺，逼得程大雷节节败退，他终于撑不住了，此刻林冲的枪已到眉心。 　　“住，我认得他！” 　　“嗯？”林冲停枪。 　　“少羽就在我山寨，此时与我是结义兄弟，少羽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林大哥。” 　　“这个……我是他叔叔。” 　　“呃，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占便宜。” 　　程大雷看看周围，道：“林教头，今日没办法救你，我先回去，一两天必然救你出来。” 　　“你该不会诓我吧？” 　　要不要这么警惕！程大雷无语，道：“少羽胸口有块红色胎记，现在你信我不信！” 　　“啊，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怎么知道，难道少羽他有了龙阳之好……”林冲打量着程大雷：“眼光这么差！” 　　“我香蕉你个吧啦！” 　　程大雷心中忽然拨转马头，向城门飞奔，边跑边大声喊着。 　　“那贼，今日你我不分胜败，等本将军回去填饱肚子，改日再战！” 　　不分胜败……明明是人家把你打得抬不起头好不好。 　　对阵双方，心底同时发出一声感慨。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关门，关门。” 　　程大雷马不停蹄的回到蛤蟆寨，将各家头领聚到一起。 　　“大当家，打得好啊，只看得我眼花缭乱，再有十几个回合，大当家必杀了他，大当家怎么不继续打下去了？”徐神机。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心道：取笑我有意思么。 　　“那人是一个我失散多年的朋友，如今陷在戎族大营中，请诸位过来，是看怎么把他救出来，诸位有没有什么法子？” 　　“失散多年的朋友，大当家你今年才多大，失散多少年了？”徐神机。 　　程大雷有些不想理他。 　　“在戎族大营，想救他出来怕是难如登天。大当家，您这位朋友重要么？”刘悲。 　　“无比重要！” 　　程大雷坚定道，没有林冲就没办法升级山寨，没办法升级山寨就没有附加属性。 　　“那么只好大举进攻，与他们展开白刃战，趁机把大当家的朋友抢回来。”秦蛮。 　　程大雷摇摇头，秦蛮的智商也就和徐神机相差无几，真如果白刃战，山寨的山贼根本不是戎族的对手。 　　“不若由几个高手趁夜偷营，把人从敌人那里偷回来。”刘悲道。 　　程大雷想了想，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办法，戎族知道己方不会出城，防守未必森严。由秦蛮、赵子龙、高飞虎、小白狼等几个好手行动，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只是，这一切都是程大雷的想当然，毕竟对方大营的情况自己摸不清楚。万一救不出来林冲，再折上几个，便得不偿失了。 　　众人又胡乱出了很多注意，类似于挖个地道什么的，自然而然都被程大雷否了。 　　“大家想，继续想！不计代价，不计成本，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怎么把这个人救出来，我把这次任务代号命名为……拯救大兵林冲。” 第178章 原来是个苦逼的英雄 　　戎族大营内。 　　杜茂窝在帐篷内，他投靠蛮族后，并未获得足够的礼遇。勉强比奴隶高一级，是和几十个戎族战士挤在一个帐篷内，受人白眼，遭人耻笑。 　　毕竟对一个叛贼，任何一家势力都不提供尊重。 　　“我便说了，莫要轻举妄动，本打算在关键时刻，让你显显本事，咱们的地位也能随之提高，可是你却太冲动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埋怨道，他正是和杜茂一起从蛤蟆寨逃走的孟子云。 　　杜茂冷哼一声：“投靠蛮族，亏你也想得出来，日后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做人。” 　　孟子云不屑的笑笑：“蛮族又如何，帝国又如何，你不过是个恶棍，在帝国又有谁看得起你。叛贼，叛贼又如何，当年帝国开国之君刚起事时，不同样被所有人视作叛贼么？现在一百二十年过去，谁还说李氏是叛贼。” 　　杜茂顿了顿：“论口才我不如你，我只是为找程大雷报仇，只要杀了程大雷，我绝不在戎族这里多留一天。” 　　“你可莫要忘了，当初是我救了你。” 　　“你……” 　　“于国不忠，于父母不孝，现在这个义字也不要了么？”孟子云冷笑。 　　咚咚咚。 　　三通鼓响，营外突然传来骂阵声。 　　“戎族的渣渣们，你家程爷爷在此！那个活腻歪了，速速出来送死，吃你程爷爷杀个痛快！” 　　又来！ 　　戎族众人一激灵，随着赤眉离开营寨，只见程大雷单枪匹马，骑着马在那里耀武扬威。 　　“程爷爷三岁学艺，九岁精通，十三岁天下无敌，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后花园，八十以上的，三岁往下的，没人能吃得了我一拳。” 　　“本将军由神仙梦中传艺，师父是南极仙翁，天蓬元帅是我师弟，太白金星和我拜把子，本将军一口仙气就能吹得你们魂飞魄散，识相的，赶紧过来让我一斧头一个砍了。” 　　赤眉一帮人面面相觑。 　　“他在干什么？” 　　“好像是要和我们单挑。” 　　“又来。”赤眉不耐烦的挥挥手：“谁去把他杀了，少让他烦我。” 　　“我去，我去！” 　　一片踊跃的声音，本来大家见秦蛮和赵子龙都如此了得，觉得这程大雷既然能做他们的首领本事自然极强。可通过昨日的事情大家已看到，程大雷根本就是个酒囊饭袋。 　　最后由小山部的忽律雄出战。 　　“咦，怎么是你？”程大雷顿了顿，一扬手道：“娃娃，回去吧，你还没有资格与我对战，快快让昨日那汉子出来，再与我杀上三……千几个回合！” 　　忽律雄气得哇哇直叫，还大战三千几个回合，你也不怕累死。 　　“俺乃小山部头领忽律雄，狗贼去死吧！” 　　“小山部头领……”程大雷嘴里琢磨了一下，或许抓住他也够了。 　　忽律雄拍马而来，速度极快，程大雷攥紧斧头，向他脑袋上劈去。 　　“劈脑袋！” 　　“掏耳朵！” 　　“剔牙齿！” 　　三斧又快又急，招式刁钻古怪，忽律雄一惊，此人果然了得，昨日倒是被他骗了。 　　程大雷其实也就这三斧头，打完歇菜，他摁了摁腰上的剑，没敢拔剑。忽律雄用一柄大锤，这一剑挥出去，没杀了对方，小心被人家一剑把锤砸折了。 　　程大雷拨转马头，掉头就逃。 　　忽律雄本来以为输的是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程大雷忽然逃了。 　　他气得七窍生烟，拍马就追。 　　“狗贼，那里走！” 　　快马加鞭，追得又快又急，程大雷马术不如对方，眼看就有被追上的危险。 　　忽律雄越追越快，眼看就要追上程大雷，突然间，程大雷座下马突然提速，生生又和忽律雄拉开了距离。 　　瘦马的附加技能：逃逸。 　　眼瞅着就能杀了程大雷，忽律雄怎么肯放弃，口中哇哇大叫，追得更急。 　　“忽律，回来，莫要追了！”赤眉大叫，眼见忽律雄已到城头弓箭的射程之内。 　　“秦蛮，子龙，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程大雷马上大叫。 　　城门忽然打开，秦蛮、赵子龙、小白狼、高飞虎、高飞豹等山寨的好手同时冲杀出来。秦蛮一个回合就把忽律雄砸到马下，几个人一拥而上，擒住他就往城中走。 　　“我就知道有诈！”赤眉大手一挥：“冲锋！” 　　又是一场攻城战，在抛下几百具尸体后，赤眉无功而返。关键是程大雷把忽律雄吊在城头，你们不是喜欢用投石机、弓箭么，那就往自己人身上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会明白，这滋味并不好受。 　　战斗过后，程大雷出现在城头上。 　　“赤眉，别废话，把我家林冲放了，咱们一人换一人。” 　　赤眉咬紧牙关，怪不得这人今日点名要姓林的出战，却原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 　　小山部在北蛮部势力不小，赤眉还需要小山部的支持，自然，他若不答应放人，小山部的人会立刻反了他。 　　如此，也正好施恩于小山部。 　　“忽律头领乃是我从小就敬仰之人，莫说一个奴隶，就是千个万个，我也绝不让忽律头领有损。” 　　“好啊，那你就拿一千个奴隶和我换吧。” 　　“……”赤眉。 　　双方定下交换人质的过程，赤眉那边放林冲，程大雷这边把忽律雄放下城墙，双方兵丁谁也不许向前。 　　“狡猾的帝国人，我们草原的勇士不像你们一样言而无信！” 　　的确，戎族虽然野蛮，但狡猾这个字眼往往是用来形容帝国，和他们无关。 　　交接过程走得很顺利，戎族的确没有趁机放冷箭，而程大雷这边也没有，关键是没找到合适机会。 　　程大雷把林冲用绳索吊上城头，他一副身躯早已伤痕累累，可见在戎族手中遭受了怎样虐待。 　　据林冲所言，他是林少羽的叔父，林少羽一身本事都是他传授。这次是因林少羽离家出走，特来北地寻找，却没想到落在戎族手中。 　　急忙将他交给刘悲医治，看着他身上被折磨的伤口，程大雷不禁有些唏嘘。 　　水浒中的林冲就是一生命运多舛，老婆老婆死了，官位官位丢了，兄弟兄弟背叛他，最后反而做了自己最讨厌的山贼。 　　而今日的林冲，显然经历也很悲催。 　　是个苦逼的英雄呐。 　　嘟，正义的少年喔，在你的用心经营下，山寨蒸蒸日上，条件达成，恭喜你将山寨升到三级。 第179章 系统商店开启 　　嘟，三级山寨达成。 　　嘟，山寨所有技能升1（齐心、治愈） 　　嘟，奖励山寨技能1（固防：城墙修复能力提升） 　　嘟，弓兵箭术提升。 　　嘟，铁匠铺生产优秀武器概率提升。 　　嘟，点将台升级，每点将一次消耗恐惧值十万，每十次点将必获得顶级人物1，每一千万有几率兑换绝世武将1。 　　嘟，山寨拥有者等级提升1。 　　嘟，系统商店为你开启…… 　　澎拜的力量在体内肆虐，似乎有人掰开程大雷的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九转大还丹，也好像有绝世高手，给程大雷灌顶传输内力： 　　‘正义的少年喔，我看你一身正义，根骨非凡，必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习武天才，我这一身绝学就传给你了’ 　　随之，程大雷神功天成。 　　身体内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许多莫名奥妙的战场杀招出现在脑海中，对于战斗的理解瞬间提升一个等级。更重要的提升在气力上，顶级高手秦蛮双臂至少有五百斤力气，程大雷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这才是升级的快感呐！ 　　终于抬头挺胸重新做人，不用在像以前畏首畏尾。程大雷心情澎湃，忍不住握紧拳头大喊几声‘欧耶’。 　　“大当家，没事你喊我的化名做什么？”徐神机走过来：“是有事要与我商量。” 　　“军师，请你去城头上。”程大雷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想我去检查城防嘛，现在大家正修补城墙呢。” 　　“不，我只是希望你离我远一些。” 　　程大雷现在心情正好，不想放这么大颗毒奶在身边，更重要的是，看到他影响心情呐。 　　程大雷检查山寨和自己的信息。 　　山寨：蛤蟆寨（坚固的三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4531 　　技能：治愈、齐心、固防 　　恐惧值：356607 　　…… 　　姓名：程大雷（名动一方的顶级山贼） 　　年龄：20 　　技能：魔王三板斧、阿飞快剑、雄辩 　　隐藏属性：一个好人 　　“大当家，大当家……” 　　徐神机此时颠颠跑回来，程大雷挠挠头：“又怎么了？不是让你去看着修城墙么？” 　　“修好了，这么快？”程大雷吃惊道。 　　“是啊，我去看了，修得又快又好，好像比新建的还结实，不信的话，大当家你可以去看看。” 　　“不必了。”程大雷想了想道。他明白这是山寨的‘固防’技能发挥作用。看来，这固防等于快速恢复耐久值。就像游戏中，水晶打呀打的快被人打破了，一个固防丢过去，耐久值瞬间回满。 　　可以想象当这一幕发生对方心态会有多崩。 　　总的来说，升级到三级山寨后，山寨的实力瞬间提升一个量级，比升到二级时强上许多。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就像年薪从一万提升到十万，看似不少，其实没有太大改变，充其量从贫穷提升到普通，改善下伙食什么。但从十万提升到百万，同样翻了十倍，那相差就大了。 　　轻点了一下收获，程大雷找个没人的地方屏声静息，最重要的是避开徐神机。 　　现在，还有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自己还没有了解。 　　系统商店。 　　废话，没有商店的系统能叫做系统嘛，这要传出去是会被别人笑话的，鸡怎么说，鸭怎么说，其他系统怎么说…… 　　没想到，直到自己把山寨升到三级，系统商店才为自己开启。 　　程大雷开启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发现山寨建筑除了点将台，还多了一座系统商店。 　　嘟，收取恐惧值一万。 　　他打开系统商店时，收到这样一条提示。程大雷张大嘴巴，看嘴形是一句三字经。 　　特么的，这算什么，保护费么，每次进入商店都要收取一万恐惧值。果然是山贼系统呐，开始抢劫自己这个系统拥有者了。 　　程大雷忍着肉痛，浏览商店中的商品，目前商店内只有一件商品：火药。 　　商店也是以恐惧值做货币，一箱火药都售价是：十万恐惧值。 　　特么的！ 　　程大雷憋着嘴形，又发出一句三字经，系统这明显就是打劫呀。 　　本来自己这些日子攒了不少恐惧值，有三十万了，正好这次点将台升级，程大雷还想多攒点恐惧值兑换一个绝世人物玩玩。 　　毕竟，他现在获得恐惧值还是很快的，打仗就会死人，死人就会有人怕。比如赤眉统率一万人，一人给自己贡献一点恐惧值，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根据程大雷这些日子的经验判断，单人能给自己提供的恐惧值上限是1000。多了，再吓唬也不会给自己提供恐惧值了。 　　可现在，一箱火药就要十万恐惧值。 　　十箱火药就等于一名顶级人物。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火药有极大作用，给程大雷一千火枪手，戎族再骑术无双也是白给。能比科技的时候，谁还比战斗意志。只有穷得揭不开锅的人才会野蛮的白刃战，有钱人都是很文明的。 　　是十箱火药重要，还是一名顶级人物重要。 　　这不是一笔容易算清楚的帐，就像问一个厨师饺子馅重要，还是饺子皮重要。 　　正确答案是都重要。 　　程大雷好不容易克制住好奇心，没舍得兑换，反正商店也跑不了，自己还是多积攒些恐惧值，等到关键时候，需要什么再兑换什么。 　　绝世武将呐，一百箱火药呐…… 　　这两者都是令人激动的事情。 　　程大雷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他面对戎族围城一直处于能守住，或不能守住之间。但现在山寨升到三级后…… 　　守住！？ 　　不要问一个暴发户要吃西红柿盖饭还是鱼香肉丝盖饭，哼，至少是木须肉盖饭。 　　程大雷现在要的也绝非是守住或守不住，而是……能不能杀光他们。 　　林冲经过医治后，从病榻上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程大雷。 　　看他健步如飞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原先受了很重的伤。是该说刘悲医术高明，还是该说苦逼的人生命力都比较强呢。 　　林冲见到程大雷的第一句话就是：少羽在哪里？ 　　“林教头放心，少羽正在执行一个极重要的任务，现在绝无危险。” 　　“在哪里？” 第180章 谁能执笔落山河 　　林冲灼灼目光盯着程大雷，令程大雷觉得有些不自然。无奈，他抬起手，摇摇指向远方。 　　“在那里。” 　　林冲顺着程大雷手指的方向看去，看的是青牛山最高峰。峰顶一棵杨树，却看不到有人影。 　　林冲面露困惑。 　　“他就在牛角峰上，以大树为信号，指明戎族的进军方向，这样戎族只要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可以提前知晓。” 　　林冲怔了怔，忽然咆哮：“混蛋，你是要他去送死。” 　　程大雷吓了一跳：“也没有那么危险啦，你刚才不就是没发现他么。峰顶有大石挡着，很难看到他的，再说，也没人会成天往天上看。” 　　林冲道：“一人在外，不被发现还好，但凡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混蛋，既然不危险，你怎么不去送死！” 　　程大雷愣了愣，看来这林教头不仅是个苦逼的英雄，而且脑袋还有点不清楚啊。所以说性格决定命运呐，他悲剧的一生，也是这悲催的性格注定。 　　“山河破碎，万民流离失所，这片大地每天都在死人。蛤蟆寨一旦被攻破，五千人命不过是人的刀下之鬼。我会死，林教头也会死，少羽……也会死。你我皆别无选择。” 　　林冲怔了很久，良久突出一句话：“我不是林教头啊。” 　　这个人为何一直唤自己林教头，该不会脑袋有什么问题吧。 　　林冲摇摇头，目光看向远处的牛角峰，忽然道：“动了，动了，杨树动了。” 　　“又来！” 　　程大雷一激灵，挥着剑大喊：“上城，上城，戎族又打过来了！” 　　趁着黄昏日落，戎族大举进攻，这次他们发动的力量比任何一次都要强大。多少戎族勇士视死如归，冒死冲锋，迎接他们的是弩箭，火油，圆石……几次城头险有失守的危险。 　　林教头展现了他顶级人物的实力，他、秦蛮、赵子龙各率一队人守在城头，三柄枪齐动，舞出一支战场杀戮之舞。 　　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戎族无功而返。 　　这次攻打，赤眉悲催的发现，久守之下，蛤蟆寨不仅没露出半点疲态，反而更勇更猛。眼看着投石机砸在城墙上，没过多时发现城墙竟然完好如初。而且他们的箭术也明显提升不少，以前蛤蟆寨在城头射箭，完全是拼运气，能不能射中全靠赌脸。可这次，他们的箭术不说百步穿杨，至少十箭有五六箭是能够射中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赤眉又发动了十数次攻城，牺牲无数，但仍没有破开城门。 　　蛤蟆寨就像一颗顽固的钉子，结结实实的扎在青牛山，任你用锤子、钳子，他都牢牢不可破。 　　屈指算来，程大雷已坚守十七日，城墙未破。 　　青牛山，除了赤眉和蛤蟆寨两家实力外，还有大大小小许多势力派来的斥候，他们隐蔽着身形，躲在草丛中、大树上、山石后，眼睛盯着青牛山的一举一动，又随时把情报汇报给自己背后的主人。 　　“蛤蟆寨被攻破没有？” 　　“没有。” 　　“再查再探。” 　　“报，戎族大军第十一次攻打蛤蟆寨！” 　　“情况如何，蛤蟆寨破了？” 　　“没有，他们守住了。” 　　“又守住了，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被攻破。” 　　在幽州，乃至临着幽州的青州冀州，这一幕在诸多个城池内发生。 　　…… 　　青州，天一城。 　　“城主，据逃到码头的人所说，戎族尚未突破青牛山。”乔野。 　　“还没被打破，程大雷那帮山贼竟真的守住了。”方伯山。 　　最近逃到青州的人越来越少，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戎族已经大军杀来，开始屠城。程大雷直到现在还守在蛤蟆寨。 　　第一种情况可能性更大些，相比之下第二种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凭蛤蟆寨那点乌合之众，能挡得住一万精兵。”方伯山纳闷道。 　　在帝国，士兵强弱对比大概是这样的：京州保卫京城的禁卫兵强于各州牧兵，各州牧兵又强于各城城防军。 　　戎族骑兵，强过以上加起来。 　　以上这些，统统强过山贼。 　　山贼落草为寇，虽说田野埋麒麟，偶尔也会冒出几个猛人，但士兵整体素质完全不能和正规军相提并论。 　　而现在发生的情况是，在兵力极端劣势的情况下，最弱的山贼却挡住了最强的戎族铁骑 　　“城主，不若我们回去吧。”乔野道：“统领残兵，于蛤蟆寨里应外合攻击戎族，戎族腹背受敌，必定被我军击败，到时候城主可是大功一件。” 　　方伯山上三眼下三眼的打量着乔野，一副‘你没疯吧’的表情。 　　“那可是戎族！” 　　乔野默然，垂着手退下。 　　心里却冒出一个想法：戎族怎么了。 　　戎族怎么了！ 　　这个念头不仅在程大雷心中出现过，也在帝国无数少年将领的心底出现过。有人不信邪，要与戎族放手一战，问问戎族究竟怎么了。 　　结果往往是输多胜少，甚至说百战百败也并不夸张。 　　在无数场失败中，便有了戎族不可敌的说话。时间渐远，曾经的少年将领若没有死在战场上，便也该两鬓白发。 　　此刻再有少年要和戎族放手一战时，他都会愤怒的呵斥一句：那可是戎族！ 　　而‘戎族怎么了’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给出答案。 　　乔野也曾年轻，他出身不好，军功也是一点点打出来的。当程大雷去落叶城借兵时，他体内的血也曾炙热过，但想起自己的小妾，想起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宝儿，最后那炙热的血又凉下来，选择和方伯山一起逃离落叶城。 　　今日，乔野比无数人都关注青牛山发生的事情，似乎是把某种自己无法完成，寄托在程大雷身上。 　　期待程大雷可以在那个问题下写出答案。 　　其实问题的答案所有人都知道，但自从三十年来，无人有资格在上面写下答案。 　　问题不复杂，答案也很简单，只需要寥寥几个字。 　　但却无人能在其下落笔。 　　因为这答案需要以精兵为笔，以鲜血为墨，以山河大地为纸张，以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画上句号。 　　戎族不怎么。 第181章 你已经败了 　　“大当家，他们好像退兵了。” 　　城头之上，徐神机对程大雷道。 　　程大雷目光看过去，只见戎族正在拆除帐篷，这的确是拔营的迹象。 　　“大当家，不若我们冲出去，趁他们没有准备，好好杀他一回。”徐神机。 　　程大雷摇摇头，他否定的原因倒不仅因为这建议是徐神机提出的。立在城头，目光望着牛角峰上的杨树，杨树不动，程大雷不动。 　　眼睁睁看着戎族拔营起寨，在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当家，下令追吧，再不追他们就逃远了。”徐神机。 　　“莫急，他们是想引我们出去。” 　　“诱敌？” 　　程大雷点点头，视线看着牛角峰上的杨树。 　　杨树的树梢偏移，像一杆标枪，遥遥指着戎族行军的位置。和程大雷预料的不错，对方的退兵，果然是诱兵之计，一离开视线范围，行军的速度便减慢了。 　　“下去，把城门打开？” 　　“大当家要出兵。” 　　“出什么兵……”程大雷啐了一口：“等他们回来，快，多备弩箭、重石，准备好好招待他们。” 　　大军向前近，赤眉却随时盯着身后的动静。 　　“他们追出来没有？” 　　“还没有。” 　　“再探！” 　　赤眉心里打鼓，对方怎么还不追出来，以帝国的好大喜功，见己方退兵，该出城追击溃兵才对。而一旦他们杀出来，野战的领域是属于戎族的。 　　可他们这次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王子，会不会是他们识破了？”托蛮。 　　“怎么可能，他们又没有千里眼，怎么识得我们是真退还是假退。” 　　“那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再等等，即便不出来，等他们麻痹大意，我们干脆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带着大军在山中转圈，最后赤眉寻了一空旷之地扎营，而从始至终，他们现在还没离开青牛山范围。 　　赤眉一直派人盯着蛤蟆寨的一举一动，目前看来他们已被吓破了胆，就算退兵他们也不敢出来。当然，这也符合帝国人的性格。 　　现在，赤眉等的不是他们出兵，而是等着他们松懈。 　　“报！他们似乎在庆祝！” 　　“报！他们城门上的守兵降到一百人！” 　　“报！守兵降到五十人了。” 　　“报！城头只有十几个守军，城门打开，他们在收拾城门外的兵器。” 　　收到最后一条情报时，赤眉正在啃肉干，等情报过来，他腾地一声站起来。 　　“出发！与我攻城，杀光他们！” 　　戎族拥有极强的行动力，这也是帝国难以相比的地方之一。从大军集结到抵达蛤蟆寨城门外，过程没有超过半个时辰。 　　一切和所得到的情报不错，城门洞开，守军不过十几个，见大军杀过来，他们睁大眼睛，脸上露出惶恐表情。 　　想不到吧！老子根本没走，老子又杀过来了。 　　这颗讨厌的钉子，今天终于可以拔掉了。 　　赤眉手下大将托蛮一马当先，率先冲杀过去，口中狂吼咆哮着。 　　“杀呀，杀！” 　　托蛮带着十几骑闯进了城门。 　　赤眉心中一喜，此城破哉！接下来就是自己熟悉擅长的事情：屠城。 　　“草原上的勇士们，随我杀呀！”赤眉挥刀大吼。 　　突然间，有了变故。 　　敞开的城门突然关上，将托蛮和大部队隔开。城门之上本来只有十几个守军，可在一瞬间人头从城垛下冒了出来，城头上人群黑压压一片。 　　迎接他们的是弩箭、重石、火药，煮沸的粪便。 　　不好，中计！ 　　赤眉喊出了这句历久不衰的经典台词，他回忆守军刚才的表情，恍然意识到，他们张大嘴巴，表达的不是惶恐的‘你们怎么来了’，而是充满热情与欣喜的‘你们可来了’。 　　而他们早已准备好用什么东西招待贵客。 　　“退！退！” 　　赤眉挥刀大吼，可还来得及退么。 　　身边尸体倒下无数，人仰马翻着砸在地上发出惨叫，马踏破肚皮，血从腔子里涌出，肢体和身躯分离。 　　城内。 　　托蛮刚冲入城，便被长矛绊倒马蹄，紧跟着一群人一拥而上，刀剑锋利。 　　“大当家，要不要留个活口？”徐神机。 　　“留什么活口。”程大雷用绣帕捂嘴，挥了挥手道：“用弓箭，杀。” 　　看着程大雷的样子，徐神机忽然意识到，程大雷的重点不在‘杀’，而是手中的绣帕。 　　“大当家，你这手帕绣得很精致啊？” 　　“有么……”程大雷假装不在意道：“苏樱绣的，我不爱用这些。” 　　城外，在付出极大的代价后，赤眉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撤离城门范围。 　　即便是他，肩上也中了一箭，其他人的惨状也就可想而知。 　　他盯着城头，眼中露出极大的恨意，一张脸只剩下狰狞，而无平日的慵懒。 　　程大雷款款走上城头，绣帕抿嘴：“来者是客，我这顿饭招待的，你还满意么？” 　　“狗贼！”赤眉咬着牙道：“我非将你千刀万剐！” 　　“出口伤人，真是没文化的野蛮人。”程大雷撇撇嘴：“不过呢，我们是礼仪之邦，即便是对待野蛮的客人，也要保持礼仪和风度。这是与你送别礼物，带回去吧。” 　　嗖…… 　　一物从程大雷手中丢过来，咕噜噜滚到城头下，这是托蛮的人头，他眼睛睁大，牙齿咬紧，即便已死，他还保持着狰狞模样。 　　“托蛮！”赤眉血红的双眼盯着程大雷：“狗贼，你……” 　　“住了吧！一个手下败将，有何资格在我面前狺狺狂吠？”程大雷一字一顿，如叩击赤眉的心门：“你已经败了。” 　　围城将近二十日，以一万铁骑打五千老弱病残，赤眉没有打下蛤蟆寨的一草一木，己方反而死伤惨重，如今所率部幸存者不过四千余人。 　　“跳梁者虽强必戳，犯我山河虽远必诛，尔等披毛戴角，茹毛饮血的畜类，也敢妄图国器，今日天道不来罚你，吾来罚你！”程大雷义正词严，最后摆摆手：“何况你还不够强。” 　　噗！ 　　马上赤眉忽然吐血，身体晕倒。 　　咦，这算雄辩技生效了么。 第182章 侠之大者 　　戎族大帐。 　　各部落的头领进入大帐，离开时每个人都会发出一声长叹。有巫医端着绿色的药汤，递给榻上的男人。 　　“王子，药已经熬好，您把它喝了病就能好。” 　　赤眉拥着厚厚的毛毯，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药液咕咚咕咚灌入腹中，下巴挂着绿汁。 　　从回来后，赤眉就病倒了，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乏力得连刀都握不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知道自己的病什么药都治不好，自己患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们为何能识破自己的诱兵之计？ 　　卧榻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难道是自己的表演不够完美么，还是因为对方有千里眼，顺风耳？ 　　这种敌人了解自己，自己却看不透对方的感觉实在糟糕。 　　部落中带出来的族人已经伤亡过半，有何面目回部落，有何面目去见那位从不正眼看自己的父王。 　　习惯了胜利的赤眉，终于发现失败原来是件这么讨厌的事情。 　　“弟弟，你真令人失望呐。” 　　人未到，声先至，刚听到这声音，赤眉就皱起眉头，冷冷的看着帐门。 　　一道人影缓步而入，穿著书生儒袍，手中折扇，腰间佩剑。看这幅打扮像极了江南或京州的才子，但他深陷的眼窝，金色的眸子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北蛮部九王子，金问道。 　　金问道的确是北蛮部的九王子，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北蛮王的第九个儿子，怕是没人知道。不过能够封王，被人称作殿下，证明他在北蛮王眼里还是有些重要的。呼尔勒死后，他是极有力的王位竞争者。 　　此人虽生在北蛮部，但却挚爱帝国文化，服装饮食都以模仿帝国为荣，自己还给自己起了个帝国名字。 　　“九哥，你这么来了！”赤眉脸上的冰冷敛去，换上热切的笑容。 　　“若你中用些，我需要亲自来么。” 　　金问道用折扇敲在赤眉头上，像呵斥一只幼犬，赤眉眼底寒芒一闪而逝。 　　“父王要的东西，你拿到没有？”金问道。 　　“敌人十分狡诈，暂时还未……。” 　　“打了二十日，还拿不下一座破城，亏你还在父王面前夸下海口。”金问道摆摆手：“我已来了，现在由我接管一切。” 　　多么趾高气扬吧，这种习惯发号施令的语气还真是令人讨厌！ 　　北蛮王有诸多孩子，本来呼尔勒最受宠爱，但呼尔勒死了，其他王子才有了争夺王位的机会。 　　有希望争夺王位的一共十人，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拉拢草原上的部落，给自己称王的路上添砖加瓦。 　　像这次随赤眉出征的小山部、犬丘部等都是势力较弱的部落，所以选择投靠势力较弱的十王子赤眉。若这一战能打赢，那么这些部落将成为自己的争王的筹码。 　　可现在打输了。 　　金问道一来就要接手统帅的位置，那么，自己辛苦拉拢的势力，都将成为他的人。 　　“九哥，我的病并无大碍，依旧能够领兵，我必打破蛤蟆寨，取回父王要的东西。” 　　“有影响的不是你的病，而是你的脑子，你太笨了，根本不懂得打仗是怎么回事。”金问道又一次用折扇敲击赤眉的脑袋：“现在我将召集他们议事，如果你的病死不了，就睁大眼睛看着，我如何三日破城。” 　　…… 　　“喂，那个南人把马粪清理一下！” 　　几个戎族聚在一起，用手中石块砸向孟子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几人哈哈大笑。 　　孟子云却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他用铁锹将马粪装在粪车上，忍着恶臭。 　　不是他没有羞耻心，而是他已习惯了这种侮辱。所以有时候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但这毕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孟子云站在太阳底下发了会儿呆，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峰。 　　随之，不知怎么回事，他看到山峰上一棵杨树动了动。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看了一眼，发现不仅杨树在动，树下还有一个人影。 　　孟子云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他一直等待一个机会可以令自己被重用，然后带兵杀进蛤蟆寨，将程大雷千刀万剐。 　　如今，自己等待的机会仿佛到了。 　　他在黄昏悄悄离开大营，爬近那座山峰往上望，树下的确有个人，蓬头垢面，可孟子云还是一眼认出对方是谁。 　　林少羽。 　　他几乎是飞奔着跑回大营，闯入了金问道的大帐。 　　“你是南人？”金问道。 　　“嗯。” 　　“为何要加入我们？” 　　“我于那贼人有夺妻之恨，刻骨难忘。”孟子云咬着牙道。 　　“好，以后你就做我的马夫吧。” 　　“马夫……”孟子云难以相信，自己禀报如此重要的信息，得到的只是一个马夫的职位。 　　“放心，等你真杀了那贼人，会有你更好的位置。” 　　金问道笑笑，看着远处的牛角峰，忽然呵呵笑道：“有意思，有点意思。” 　　…… 　　牛角峰。 　　林少羽躺在大石上，缓缓活动着双腿，身边摆放着面包和净水。 　　这不是一件太好的差事，先不说发潮的面包，冰冷的山石，便是长久无人说话的孤独，就可以令一个人神经崩溃。 　　但林少羽不觉得痛苦，反而有几分荣耀。 　　从未向别人说过，他乃是世家之后，不然也置不起一套行走江湖的装备。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着那些英雄故事，他也想成为那种传说中的人物，在世人口中流传。 　　直到迈入江湖，才知江湖艰难。 　　直到现在，林少羽才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好事。驱除蛮夷，救黎民于水火，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做一件好事很重要，难道不是么？ 　　夜来，漫天星斗。 　　忽然听的有走路声，借着夜光看去，只见爬向山峰的道路上，铁矛发着瘆人的寒光。 　　来了！ 　　既然敢来这里，便注定有被发现的危险，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林少羽精神一震，握紧自己的铁枪，夜里枪身挂着露水，摸上去湿漉漉的。 　　他毫不犹豫的出枪，向靠近山峰的一人狠狠扎去。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这一枪的名字是：破浪枪。 第183章 兵临城下 　　枪名破浪，便有逆流而上的意思。 　　林少羽的枪法不如何，刚出世时，程大雷靠着三斧头就可以虐他。破浪枪讲究一力多劲，练到极致能够一枪九叠，劲力层层不穷。而林少羽学枪多载，如今也不过能做到一枪三叠的程度。 　　一个人天赋不如何，又不够努力，还想做大侠，事情就有些尴尬。 　　但今日握枪，感觉和以前不同。这柄陪伴自己许久的铁枪上面，除了湿寒似乎还有莫名的力量传递到自己体内。 　　心更稳，眼更利，力更沉。 　　一枪扎出，迎接他的是咚地一声。 　　对方用了盾牌，含义便很明显，不是要杀死自己，要的是活捉。 　　枪抵在藤盾上，陷入半寸，随之发力，一枪五叠。 　　林少羽爆发了他从未有过的实力，枪劲滔滔不绝，如大浪拍打礁石。 　　然后，洞穿盾牌，穿透敌人心脏。 　　是因为在做正确的事情么，所以能够发挥潜力，或者说隐藏属性生效。 　　夜，双方保持着默契，谁也没有做声，杀戮安静，只是偶尔有死亡前的惨叫发生。 　　通向峰顶的道路极其狭窄，所以每次林少羽面对的敌人并不多。而他的枪法又出奇的沉稳，例不虚发，很快山道上便挤满尸体。 　　但，人力有时而穷。 　　戎族前赴后继，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盾牌一层层压上来。 　　林少羽终于力竭，握枪的手轻轻颤抖。 　　大概，快结束了。 　　却没有那种死亡前的恐惧，他向山峰下看了一眼，黑不见底。 　　若自己一跃而下，会有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做的事情么。或许自己也能像那些崇拜的前人一样，在说书先生口里流传。 　　某年某月某日，少侠林少羽力战戎族，不敌，力竭坠崖。 　　原来每个大侠都是属于山崖的。 　　如此或许还能换得几滴闺房小姐的眼泪。 　　或许也没人记得，似乎也不太重要。 　　林少羽放下枪，一跃而下。 　　帝国从不缺少贪生怕死的狗贼，也从不缺少视死如归的义士。 　　黑暗中，一根套索稳准狠的甩出，牢牢的套在林少羽身上，他没有坠崖，而是被吊在半空中。 　　林少羽顺着绳索往上看，一个身穿儒袍的男人抓着绳子，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金问道。 　　北蛮部九王子，纵然也慕羡诗书乐理，但他毕竟是草原长大的男人，骨子里还是个戎族。 　　一手套索玩得干净漂亮。 　　“想死，可不容易喔。” 　　…… 　　程大雷注意到了敌方的兵力增加，这让程大雷有些困惑。打不过就走，这该是戎族的行事风格才对。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戎族的兵力不减反增，这么想和我过不去么。 　　今日，戎族几百匹烈马出现在城下，却避在弓箭的射程范围外，很明显这不是攻城，而是要对话。 　　“请问是青牛山陷阵营游骑将军，帝国落叶城城主，幽州王印执掌者，仙人传艺的神斧将，守卫青牛山的蛤蟆大王么？”金问道。 　　程大雷心中一动：自己现在这么大名气么？ 　　“不错，正是俺老程。”程大雷道：“你是那个，看你穿得这帮模样，莫非又是帝国的叛徒。” 　　“吾乃北蛮部九王子金问道，素闻程将军文武双全，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方知闻名不若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个义字么，你这个娃娃不错，很得俺老程开心。速速退兵去吧，我今天饶你一命。” 　　“初次见面，有一份薄利相赠，待程将军收下这礼物后，或许就不让我退兵了。” 　　“呵，你这娃娃还很客气……” 　　程大雷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起来，只见从戎族阵后推着一人出来。他被绑在木桩上，身上伤痕累累，手脚都被牢牢缚着。 　　林少羽。 　　“少羽！” 　　林冲已咆哮出声，手摁长枪就要冲下城去，程大雷让秦蛮摁住他。 　　“你不是说少羽不会有危险么，狗贼！” 　　程大雷脸色从未像今日一样难看，他开口，发现声音干涩得可怕。 　　“你要什么？” 　　“程将军义字当头，必然不忍心看兄弟受苦，还请程将军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把程将军的兄弟送还。”金问道依旧笑着，只是笑中有了寒意。 　　“谈判，是要提出对方能接受的条件，如果我放你们进来，是要让你们屠城么。” 　　“这不是谈判。”金问道摇摇头：“这是威胁。” 　　金问道看了孟子云一眼，孟子云会意，一刀狠狠的扎在林少羽腿上。 　　“三日之内，开城投降，不然我会在你面前将他千刀万剐。” 　　聚义厅，程大雷与各家头领。 　　“少羽与我们同生共死，绝不能让他落在敌人之手，定要救他出来。” 　　“可想要从戎族手中救人谈何容易。” 　　“难道自家兄弟便不救了么。” 　　“总不能向戎族投降，不然山寨所有弟兄都只有死路一条。” 　　各人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令程大雷没有想到的是，各家头领竟是主张救的居多，即便有一二犹豫者，担忧的也是救人的难度。这不得让程大雷重新评价这些山贼。 　　而程大雷心中其实明白，牺牲程少羽是最好的选择。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蛤蟆寨因为升级后提升了‘治愈’技能，又一直避免短兵相接，所以保持着极低的伤亡率，可也总是有一些人死在敌人攻城时。 　　而想要救程少羽，必然需要和戎族展开白刃战，而这一直是程大雷避免的事情。毕竟攻城是戎族的短处，而野战则是他们所擅长的。一旦开战，必定要牺牲更多人。 　　一伙孩子在铁轨上玩耍，火车轰轰开来。只要你扳动岔道，火车就会驶向另一道铁轨，而另外的铁轨上，也有一个孩子。 　　为救一个，牺牲许多；为救许多，牺牲一个。 　　从数字讲是很好回答的选择题。可面对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你真忍心看着他死去？ 　　“大当家，咱们怎么办？” 　　大厅内已经安静下来，大家都将目光投在程大雷身上。 　　“人是必须救的。”程大雷斩钉截铁：“关于这个不用再谈，接下来要谈的，是如何救人。” 第184章 多无力吧 　　拯救大兵林少羽的题目已经有了，可是提起笔，却无人能够作答。 　　这次要比救林冲更难，救林冲是敌人不知道他的重要性，而对于林少羽，敌人肯定严加看护。再想故技重施怕是不能，就算真能擒住对方一员大将，对方也未必同意以林少羽交换。 　　众人出了很多主意，却都没有太大成功的可能。算来算去，似乎只有白刃战生抢的地步。可真若白刃战，己方面对强横的戎族，究竟又有多少胜算。 　　林少羽被绑在城头下，相聚不过六百步，可这六百步就是难以跨越的距离。每日看着他在太阳下暴晒，看着他在孟子云刀下受虐，对山寨任何一人来说都是极大的折磨。 　　孟子云！ 　　程大雷牙都快咬破了，若抓住此贼，必定将其剁碎了喂猪。 　　…… 　　戎族大营。 　　赤眉的病已经好了，或许说是被金问道刺激出斗志，让他身上的病不药而愈。 　　今次走在营地内，和以前的感觉自然不同。曾经自己是这里的最高统帅，行走在这里就是巡视自己的领地，而今天却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他看到了福德勒。 　　福德勒比以前憔悴很多，眼像一只饿极的狗。 　　“福德勒把你的女人送给我吧，我给你一头牛。” 　　“福德勒让你的女人陪我一夜，拿刀给你换。” 　　每当有人经过福德勒的帐篷，说出这些话时，换来的只是福德勒凶恶的眼神。 　　大营里所有人都知道，福德勒拥有七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可却像宝贝一样关在帐篷内，不让任何人碰，便是想偷看一眼都不能。 　　草原上真正的男人是可以拥有许多女人的，也不像帝国那样假惺惺的有妻妾之分。在他们眼里，女人和牛羊差不多，是可以互相赠送交换的。 　　‘咱哥俩喝得不错，来来来，今夜我让我老婆陪你’ 　　这样的对话在戎族不是没有发生过，甚至可以说是经常发生。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福德勒的所作所为就显得……不够朋友。 　　木克走到帐篷前，咧咧嘴，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听说你有七个女人，你小小的身板受得了么，让我一个？” 　　福德勒昂起头，握紧刀向木克小腹扎来。 　　“嚯，这么野！” 　　木克是金问道手下大将，他只是没想到福德勒一言不发就出刀，但这样的刀法自然伤不了他。 　　他立刻就握住福德勒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我是北蛮王的王子，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福德勒抬出了自己的身份。 　　“草原上的男儿只尊重真正的勇士，可不尊重什么王子，一个连刀都握不紧的孩子，算什么男人。” 　　木克将福德勒放了下来，或者说砸下来，只摔得他鼻青脸肿。 　　刚爬起来福德勒就又向木克冲过去，却又轻而易举被击倒，然后再冲过去，再被击倒。 　　最后，木克忽然掐住福德勒的脖子，只卡得他满脸通红。 　　“不要再来犯我，不是看你的身份，我会直接杀了你。” 　　嗵！ 　　福德勒被狠狠砸在地上，他看着木克大摇大摆的走出帐篷，而他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以哀求的眼神看向赤眉，至少赤眉还把他当弟弟，在其他王子眼里，根本不存在他这个人。 　　赤眉背过身去。 　　福德勒眼底的光芒暗淡下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胳膊却传来戳心的刺痛。刚才那重重一摔，令他胳膊脱臼。 　　他真的已无多少力气，只能听得帐篷内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笑声。 　　大家自然知道帐篷内发生着什么，有人嘀嘀咕咕脸上出现猥琐的笑容。 　　‘我是福德勒，我是你们的主人’ 　　‘记住我的名字，从今日起我将保护你们’ 　　‘有福德勒在，没人可以把你们抢走，也没人可以伤害你们’ 　　多么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又多么幼稚。却原来，自己什么都守护不住，只能像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听着那讨厌的笑声。 　　多可怜吧。 　　良久，木克从帐篷内出来，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他看了地上的福德勒一眼，笑道：“手太重，杀了一个，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在意。” 　　福德勒没有反应，这一刻他的灵魂像是被一枪捅透。 　　木克路过赤眉身边：“九王子，唤你去一趟。” 　　唤……还真是个意味深长的字眼呐。赤眉冷笑一声，踏进金问道的大帐。 　　“你的病好了？”金问道。 　　“本就无什么大碍，睡上一觉也就好了。” 　　“没有大碍……意思是，你可以上阵了？”金问道顿了顿：“你可愿为先锋？” 　　“要攻城？” 　　金问道点点头：“对方不投降，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强攻了。” 　　“有多大把握，对方可不简单。” 　　“不简单却也要看对谁而言，对弟弟你来说，自然是不简单的。对我来说么，说了三日破城，就是三日破城。”金问道看着赤眉的眼睛：“差一天，差一个时辰，差一刻钟都不算数。” 　　“何日攻城？” 　　“明日午时。” 　　大战之前，戎族磨刀霍霍，而蛤蟆寨内，程大雷自然也不会闲着。 　　但在这一天夜里，戎族大营内发生了一件小事。 　　福德勒提着刀，走进自己的帐篷，借着月光，他可以看到六个挤在一起的女人，还有一个……现在变成尸体倒在地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眼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有逆来顺受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福德勒冲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女人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知道这个男人，或者说少年不像其他戎族一样吓人。 　　“你别难过……” 　　似乎某种女人骨髓里的母性发挥了作用，一个女人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 　　福德勒抬起刀扎入她的胸膛，鲜红的血涌出来。 　　他每杀一人，便道一声对不起，鲜血和女人的惨叫都不能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任何动容。他只是干净利落的杀人，然后干净利落的道歉。 　　有时候，你若没有力气保护你想保护的，是否毁掉它，也是选择的一种。 第185章 赏你半日风雨 　　次日午时，戎族发动总攻。 　　一辆马车推着林少羽，他被绑在木桩上，做十字架状。 　　身后是戎族大军，手中握着弯刀、长矛。这就是金问道的计划，以林少羽为盾，向前稳定推进。 　　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已进入射程，众人能更清晰看清林少羽如今的模样。 　　身上伤痕累累，血结成痂，有苍蝇飞虫围着他转，他嘴巴被绳索累着，模糊不清发出的声音是： 　　“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他的确可以解决很多事情，而在如今的距离，只需一箭就能完结他的生命。然后大家就能像以前一样活下去，毕竟大家已经守了二十多日，还该能继续守下去。 　　可是，谁有勇气射出这一箭？ 　　即便明知道被戎族攻进来就是数千人的死亡，而只要杀死林少羽就能避免这些事情发生，但是，谁有勇气杀戮自己的弟兄？ 　　守军的手摁在城墙上，骨节暴起，牙齿叩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三百步，更近…… 　　城门缓缓打开，此刻一人一马从城内走出。 　　程大雷。 　　只有他一个人。 　　戎族发出一片整齐的惊呼，皆不知他要做什么。是开门投降……还是血战到底？ 　　这两者都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 　　程大雷身背鬼面斧，腰佩匹夫剑，头发披散开来，如仙如鬼。 　　他出得城门，没有停步，座下马继续前行。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他在五十步外停下。 　　此时他已在戎族弓箭的射程，只要金问道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他立刻会被打成筛子。 　　但金问道没有下令，因为今日程大雷当真有些奇怪。 　　林少羽距离程大雷最进，他口不能言，只能摇摇头，随之又点点头。 　　摇头是说你不该来，点头则是谢谢你能来。 　　“狗贼，去死吧！” 　　孟子云大喝一声，提着刀冲出来。他对程大雷恨之入骨，而程大雷的本事他知道，几乎相当于一个废物。今日离得怎么近，孟子云怎能不杀他。 　　急奔而来，在靠近程大雷马头时身体跃起，刀在空中闪过白光，凌厉的杀意向程大雷倾泻而下。 　　程大雷拔剑，收剑，若一切未曾发生，只有血从剑鞘中渗出来。 　　孟子云落地，喉咙裂开一道血线，随之浓烈的血涌出来，渗入黄土中，像极了一位风格强烈画家笔下的油画。 　　世间竟有如此快的剑，世间竟有如此浓烈的杀意。 　　戎族众将皆感觉脑后一寒，仿佛这剑是落在自己身上。 　　金问道此刻才注意到，程大雷身上竟然穿着蓑衣，他奇怪的看着程大雷。 　　“你这幅打扮做什么？” 　　“因为今日有雨。” 　　“有雨？” 　　金问道奇怪的睁大眼睛，看了眼天上的日头，春夏之交，日头高悬头顶，汗水一层层涌出来，这人竟然说今日有雨。 　　程大雷搭在一起的眼睛睁开：“本将军由神仙梦中传艺，师父是南极仙翁，天蓬元帅是我师弟，太白金星和我拜把子，本将军一口仙气就能吹得你们魂飞魄散。” 　　“啊！” 　　金问道忽然觉得莫名其妙，从程大雷今天一出来他就感觉莫名其妙，似乎自己被程大雷拉进一种奇怪的气场中。 　　就连金问道身后的众将也发出了笑声，这货该不会是吓疯了吧。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他目前的奇怪行为。 　　面对众人的嘲笑，程大雷表情不变，他抬起左手，似乎神赏赐甘霖给世人。 　　“今日且看本将军赏你半日风雨。” 　　风不动，树不摇，蝉鸣越来越噪。 　　金问道愣了愣，随之在马上捧腹大笑。 　　“你这个人呐，还真有意思，实在没法子了，就幻想自己会神仙法术，还真是，还真是……哈哈。” 　　程大雷表情不变，微微侧头。 　　“该有风来。” 　　一丝凉意从众人脸上扫过，金问道一愣，看到树叶轻轻晃动起来。 　　“然后云聚。” 　　刚才还响晴薄日的天空，瞬间彤云密布，天色突然暗了几分。 　　“随之雷鸣。” 　　咔嚓，紫雷在空中闪过，紧跟着轰隆隆的雷鸣铺天盖地而来。 　　“当有雨落。” 　　瓢泼大雨扑面而来，像龙王发怒，天河泄洪，遥遥之水从九天之上而来。 　　金问道一声惊呼，险些从马上跌下来。他终于发现些什么，程大雷今日所作所为，作为人来讲的确有些奇怪，可若在‘人’前再加一个仙字……那就是理所应当。 　　难道他真被神仙传艺，难道他真能呼风唤雨？ 　　刚才程大雷所言像个笑话，然而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那就不是可笑，而是可怖。 　　金问道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啊，天蓬元帅真是他师兄，现在他师弟降下大雨来救他了！” 　　“这人是神仙呐，这人是神仙！” 　　金问道身后的兵丁一片大乱。 　　“呔！”程大雷拎出斧子，一声大吼：“尔等凡夫俗子，竟敢冒犯天威，不怕遭天谴嘛！杀，吃我杀！” 　　程大雷冒雨拎着大斧头冲过来。 　　戎族兵丁一时心慌意乱，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程大雷冲到马车前，一斧头便将十字架劈开。 　　此时金问道才反应过来，大手挥着：“杀，杀了他。” 　　装神弄鬼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这世间真不缺不信神不信鬼的人。瞬间就有四五员大将向程大雷将程大雷团团围住。 　　有杜茂。 　　杜茂的狼牙棒硬撞上程大雷的斧头，只感觉双臂一麻，手中的狼牙棒竟然握不紧。心中一惊：此贼竟然如此了得，当初被他诓了不成。 　　“狗贼，我与你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今日不是你死……”话还没说话，他座下马就塌了架。 　　程大雷收回斧头，口中大喊：“子龙何在！” 　　一队人从城门中窜出来，为首一员小将，白盔白甲，座下白龙马，首次亮银枪，如一道白色闪电般杀将过来。 　　“赵子龙，参见。” 　　能够七进七出，单骑冲锋的人自然不该是程大雷，而是那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 　　龙胆技能发作，一夫冲锋，万夫莫敌。 第186章 一锅煮 　　好一场雨，当真是：龙施号令，雨漫乾坤。势如银汉倾天堑，疾似云流过海门。楼头声滴滴，窗外响潇潇。天上银河泻，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瓮捡，滚滚似盆浇。孤庄将漫屋，野岸欲平桥。真个桑田变沧海，霎时陆岸滚波涛。神龙借此来相助，抬起长江望下浇。 　　有词赞曰：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 　　借着雨势，赵子龙冲到马车前救了林少羽，将他搭在马上，拨转马头往城门走。 　　程大雷以一当十，虽然还是那三板斧，可威力已大胜从前。现在的他已经是顶级实力，能和秦蛮、赵子龙、林冲平起平坐，不管他以前是不是个废物，如今都已能抬头挺胸重新做人。 　　莫名的杀招不用思考便从脑海中涌出，对方一刀劈来，他心底至少有四五种应对之法。现在程大雷感觉，战斗的似乎是另外一人，而自己只是操纵他前进后退。 　　成为一个高手的感觉，还真是不太习惯啊。 　　一斧头将身边的敌人劈开，鲜血泼在程大雷脸上，这种腥热的感觉为何令人如此兴奋，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有些喜欢这样的杀戮了？ 　　本来已有几分力竭，可突然间似乎有新的力量涌起，程大雷有一种冲动，想杀到敌营，将敌人个个斩尽，刃刃杀绝。 　　鬼面斧附带技能：热血。 　　不过是冲动，就该遏制，真如果冲进敌营，再热血也是死路一条。自己的任务只是掩护赵子龙救人，如今人已救，自己也该撤了。 　　“戎族的渣渣们，看我五雷法！” 　　程大雷拎起马上一个箱子，一边逃得气喘吁吁，用火石点燃，幸好这火石和火药一直用蓑衣遮着，尚未被雨水淋湿。 　　轰！ 　　火药箱丢进戎族的兵丁中，死伤一片。 　　“他，他竟会掌心雷！” 　　“这真是神仙转世！” 　　兵丁惊呼一片，有几个连兵器都握不住了。 　　“混蛋，是火药！”金问道大骂：“追，放箭，给我放箭！” 　　终究还是有有见识的，金问道一眼就看穿了程大雷的把戏。 　　因这风雨之势，弓箭的威力就去了大半，就算有箭落在程大雷背心，却发出铛地一声响，如中金石。 　　“刀枪不入！” 　　“还说他不是神仙，铜皮铁骨呐！” 　　金问道皱起眉头，知道这货蓑衣内肯定穿着盔甲，可惜自己手下都是一些野蛮人，这样的把戏也能把他们唬住。 　　还真是卑鄙啊！ 　　“追！有敢退后一步者，杀！” 　　金问道下了军令，看着赤眉。 　　“弟弟，该你了。” 　　赤眉点点头，带着大军冲杀出去，这一战，他为先锋。 　　逃跑程大雷还是很擅长的，关键是他座下的瘦马附带逃逸技能，逃跑时有速度加成。 　　他和赵子龙前后脚冲进城，可此时城门还未来得及关闭，赤眉已经领着大军杀进来。 　　从城内又有两队人冲出来，一人秦蛮，一人林冲。二人据城门坚守，掩护程大雷和赵子龙撤退。 　　秦蛮自不必说，林冲早就憋着一股气，做人，他不擅长，做事，也差那么点意思，但战场杀敌，是他份内之事。 　　说了马上第一，便是马上第一。 　　刚交手就灭了对方一员大将，一枪七叠，便是林少羽有隐藏属性加成，还和林冲差点。 　　“退啦，退！”已安全脱身的程大雷大吼。 　　秦蛮和林冲撤回山谷。 　　赤眉率大军闯进城门。 　　所谓久守必失，长期坚守没有不破的道理。 　　今日，蛤蟆寨城门被攻破。 　　金问道看着这一幕，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任你装神弄鬼又如何，任你把人劫走又如何，我要的不是杀人，我要的是破城。 　　说了三日破城，便是三日破城，差一天，差一个时辰，差一刻都不算。 　　“草原的勇士，长生天的儿孙，随我破城！” 　　赤眉闯进城门，发现城门后还有一座山谷，谷口狭窄。 　　他率先冲过去，等待他的不是斩将立功，一雪前耻，而是一柄长矛。 　　张三爷的长矛。 　　若论单骑救主当属赵子龙，林冲马上第一，秦蛮臂力惊人，可若说一夫当关张三爷才是祖宗。 　　一矛捅天，一矛扎地，一矛赶猪，在这个时代蒙尘生锈的丈八蛇矛，第一次展现它应有的风姿。 　　刘关张皆在，隐藏属性桃园结义被激发，每个人的实力都暴涨一截，即便是一脸苦相的刘悲也能耍一耍双剑。 　　赤眉一时攻不破。 　　纷纷有人涌进城门，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程大雷修城时，并没有把瓮城建得很大，此刻人已经挤满。 　　“看我五雷法哦！” 　　一声高呼，紧跟着轰隆一声爆响，众人耳膜似乎都要被震裂。 　　赤眉猛地回头，忽然发现程大雷立在城头之上，却原来，他刚在不是逃进山谷，而是……逃上了城墙。 　　他看着周围瓮城内的景象，人挨人人挤人，人头黑压压一片，而四面高墙耸立，多像一口锅吧。 　　一口要把所有人煮死的锅。 　　有火药，滚石，金汤等物从城头上丢下来。 　　轰隆隆响声一片，在这样的地形下，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冲击波震荡，手臂，内脏，残破的脑袋等人的躯体纷飞，他们原先是不是属于一个人，现在已无人知晓。 　　以城门为界，城内和城外已经被隔开，堵住他们的不是城门，而是尸体。 　　堆积如山的尸体。 　　程大雷兑换了多少火药呢，三十箱。 　　在如此惨烈的杀戮下，程大雷的恐惧值暴涨，他仍在不停兑换火药，负责轰炸的士兵发现，城头上火药好像搬不尽似的。 　　最后，程大雷一共兑换了一百箱火药，将瓮城的地皮都砸没了一尺，当然现在还看不来，因为上面堆满了尸体。 　　人们想向外逃，可是怎么逃得脱。赤眉知道，只有继续向山谷冲才有一线生机。可无论他此刻怎样嘶吼，咆哮却无一人会听他的。 　　军魂已破。 　　他看着城头上的程大雷，目光不知是愤怒还是怅然若失的悲伤。 　　又是这样，当你以为自己将要胜利时，他干干脆脆关上门，冲你甩出两个字： 　　休想。 第187章 黄泉人间一条路 　　福德勒握刀的手在抖。 　　口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空气充满汗与血的味道，耳边是轰隆若惊雷的声响。血模糊了眼，周围是什么情景已看不清楚。 　　这是地狱么？ 　　他扪心自问，却无人能给出回答。 　　他握刀，扬起，却不知攻击的是敌人还是同袍。 　　身边已没有多少敌人，挤满了想逃离这片无间地狱的族人。路已经被堵死了，前面的人出不去，后面更多的人向上挤，断绝了后来人的生路。 　　那么，所有人都是敌人。 　　于是，杀。 　　紧张的握刀，紧张的挥出，再握刀，再挥出，如此重复，像单纯古板的机械，或者野兽。 　　铛！ 　　空气中响起干脆的刀鸣声，这是两柄刀撞在一起的声音。这样的事情也不意外，之前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福德勒又一次挥刀。 　　铛！ 　　随着撞击声，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卡住了他的脖子，对方声嘶力竭的大喊。 　　“走啊。” 　　是赤眉，他的脸杵在福德勒面前，肌肉狰狞，眼睛是血红色的。 　　“走啊。” 　　这喊声令福德勒稍微清醒些，他看着完全已陷入疯狂的赤眉，表情怔了怔，下意识吐出两个字。 　　“哥哥。” 　　赤眉的刀伸过来，从福德勒的臂下穿过，扎透他身后一个蛮人。 　　“走。” 　　赤眉拽着福德勒的肩膀，硬生生的往外拖，他把刀甩出去，挂出一串血花，而又由他的臂膀一人承担。 　　“哥哥。” 　　福德勒恍然意识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赤眉在救自己。 　　踩着尸体前进，趟过由鲜血汇成的河流，手中的刀就是划过血河的桨。 　　这是一条黄泉通向人间的路。 　　城门，尸山血海。 　　金问道握紧刀立在城门外，口中大喊：“进，进，进，后退一步者，斩！” 　　城外到城内，城内到城外，哪个方向通向人间。 　　“走。” 　　赤眉将福德勒推上尸山。 　　轰 　　爆炸在其身后响起，尸体和山石飞溅，赤眉瞬间被四五具尸体压在身上。 　　“走。” 　　“哥哥。” 　　福德勒握住赤眉的手，想要将他从尸堆下拉出来。可随着人群的拥挤，赤眉身上瞬间踩了无数双脚，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来，眼中布满血丝。 　　“走。” 　　赤眉再开口，牙龈已经开始渗血。 　　福德勒想要将自己所有力气用尽，能把赤眉拖出来，可是他所有力气并没有多少，即便用尽所有力气，依旧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多令人讨厌的字眼，而有时候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什么都无法改变。 　　看着福德勒脸上的表情，赤眉忽然笑了笑，用沾血的手拍拍他的头发。 　　“傻弟弟，快快长大吧……以后不要再做个废物了……快，长大吧……” 　　赤眉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随着一只脚踩在他的头顶，他的脸埋进血堆中，再没有抬起来。 　　福德勒被向外逃的士兵冲倒，一只脚踩着他的背走过。福德勒用刀扎进一人的腿，像攀着一棵大树站起来，他没有时间平复呼吸，用手中的刀开路。 　　已没人站在他身边，抓着他的肩膀，替他开路。接下来的路他将自己走。 　　城内，城外，接下来的路是通向人间，还是通向地狱。 　　“杀，杀，退后者死！” 　　金问道的愤怒没能阻止士兵的溃败，所谓兵败如山倒，倒山之势，绝非一人之力能阻止。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胜者或败者可以随时转换。金问道本以为的必胜之战，却遭到程大雷迎头痛击。瓮城成了一口大锅，煮了金问道一半兵力。事后，程大雷单单清理尸体，就足足清理了十天。事后很多年，山谷外长出一种草，这种草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叶脉是诡异的红色。 　　…… 　　程大雷窝在山谷不出来，一心经营自己的守城之战，把山寨打造得固若金汤。因为此，程大雷对于这块大陆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并不知晓。 　　由东向西，从极东的幽州海到极西之地的昆吾山，帝国的国境线像一张拉满的弓，也像一柄张开的雨伞。 　　那一年，帝国大旱，塞外的草原也遭遇大旱。草原便沙漠，牛羊成片成片的倒在，新生儿因为吃不到一口奶水，和干瘪的母亲一起饿死。 　　戎族数百个部落组成一个超大联盟，全线向帝国宣战。 　　这些部落有大有小，有强有弱，本已千疮百孔的帝国，像一个瘦弱的女孩撑着大伞走在风雨中，戎族的全线入侵就是落在伞上的狂风暴雨。 　　所以，青牛山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件太大的事情，无非是一件大事的局部而已。 　　由东向西：程大雷紧锣密鼓的张罗守城；并州境，守军和戎族骑兵刚发生过一场遭遇战，万马奔腾，死伤无算。一名锦袍玉带，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坐在马车上狂奔，嘴里嘀嘀咕咕着：蠢蛋才守城呢，老子才不守城。 　　西北边境，一员大将苦苦支撑，翘首东盼，等着那支援的粮草。 　　京城，一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抿抿嘴道：“林将若是打赢了，这朝廷岂不成了他只手遮天，哼，军粮缓他一个月。” 　　江南水乡，一客商变卖家财，筹集十万担稻米北上犒军。 　　同一条路上，另外一队客商快马加鞭，正急奔京城。 　　“大家快些走，京城现在的古董字画的价钱都很低，咱们运一批回来，至少能赚三倍。” 　　南下北上，路上即有弃笔从戎的书生，也同样有逃到江南避难的达官贵人。 　　西北之地，一座孤城。一个身穿羊皮大衣的牧羊人拦在城门前，举着手中的印符，冲着溃败的逃兵大喊。 　　“我是帝国六王子，今日与此城共存亡。” 　　然后，没人理他，溃兵像流水般从他身边经过。 　　英雄，懦夫，荣耀，卑劣。 　　这片土地从不缺少逆流而上的英雄，也并不缺少唯利是图的小人，自然，更多的还是疲于奔命，努力活下来的普通人。 　　那一年，戎族大兵如潮，帝国边疆战火纷飞。青牛山则像一块洼地，当如水的兵潮流经这里时，便走不动了。 　　然后，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第188章 九王围城 　　“XXX“ 　　程大雷裂开大嘴，嘴里飙出一句三字经。 　　“你看，你看，大当家你快瞧哦，又来人了，好家伙，这回人多，至少有五千。”徐神机指着戎族大营高喊。 　　“好啦，好啦，我已经看见了。对面来人，你有必要这么兴奋么。”程大雷抿起嘴，盯着戎族大营：“为毛要这么和我过不去。” 　　从十天前开始，金问道的大营，陆陆续续有新的势力到来。每天旌旗招展，各种各样的大旗融入戎族大营中。程大雷心里估算，目前对方的人数应已超过十万。当然，这仅仅是程大雷的估计，插的眼睛（林少羽）被人拔掉后，程大雷已经摸不准对方的情形。 　　过去的时间，戎族又发动过几次攻势，每打一次仗，程大雷就能收割一波恐惧值，然后赶紧兑换成火药，再用兑换的火药投入到下一次战斗中。 　　如此以战养战，还真被程大雷撑了下来。可他心里也明白，以十万打两千，你除非给我来一卡车98K，否则守住这里的概率约等于零。 　　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可程大雷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自己已经露出了牙齿和肌肉，照道理来说戎族就该知难而退，可为何他们不仅没退，反而不断增兵，直到兵力达到一个极其恐怖的程度。 　　要说青牛山也是战略要地，可戎族好像从不考虑战略方面的问题。难道是因为自己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要与自己不死不休，以戎族的尿性，估计也不是很在乎这些。打仗么，大多是为了利益。 　　莫非，是因为自己太过英俊，他们嫉妒自己的美貌？ 　　哎，这也是我的错么，苍天啊，为何英俊的人就要比普通人遭受更多的苦难。 　　…… 　　戎族大帐。 　　大帐中央是一张帅案，左右手各有四张椅子，上面都坐着人。如今坐在帅案后的已不是金问道，以他北蛮部九王子的身份，也不过坐在最末尾。 　　如此，可见这次会议的规格之高。 　　今日有资格在大帐内占一把椅子的，在北蛮部的身份都极其尊贵，像部落头领这种级别的根本没有资格入内。大帐内一共九人，就连伺候的小卒都无有。 　　他们是北蛮部的九位王子。 　　北蛮部的王子排序倒也不是按照长幼，而是按照被封王的时间次序。所以，大帐内出现奇怪的一幕，三王子还没成年，四王子已经胡子一大把。 　　“我本来要去打京州的，再有一个月必然能攻进京州，可父王非要调我过来这边，哼，如果不是你们办事不利，我何必受这颠簸之苦。” 　　六王子雷怒，此人天生神力，使一柄三百斤的大锤。本来这次他是沿着并州一线向京州进攻，为了防御他的大军，帝国在京州边界布下重兵。可当大兵枕戈待旦，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雷怒的进攻时，雷怒竟然退兵了。直到现在，帝国朝廷还没琢磨明白是为什么。 　　“我那里何尝不是，我的队伍已经连破五城，眼看第六城要投降了，父王却突然招我过来这边。” 　　八王子烈木合，此人擅长箭术，百步之外能穿悬在树上的麻绳。 　　“呵，连破五城算什么，我那里已经……” 　　“你们知道我杀了多少帝国大将么，现在他们的脑袋都在坛子里封着，要不要我取过来让你们看看。” 　　…… 　　北蛮部的九位王子，个个都有出奇的本事，不然也不会被北蛮王封为王子。比如，某日北蛮王吃饱了遛弯，忽然看到一个人翻跟头不错，一问还是自己的儿子。 　　‘你的母亲就是那个胸很大的西域女人么，好，你以后就是翻跟头王子’ 　　这次戎族各部落结成联盟，大举入侵帝国，北蛮王派出这些人，令他们各率一支大军沿着帝国国境线入侵。一路长驱直入，戎族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在幽并两州发生了很多场战争，帝国……打得很苦。 　　可是，这些人竟突然收拢起来，同时聚到青牛山。如此，肯定是缓解了其他战区的压力，可蛤蟆寨的压力却飙升到一个天文数字。 　　在大帐中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越来越浓，戎族崇尚武力，崇拜强者，每次开会，吵着吵着打起来的情况很经常，谁把谁打服了，等下一次开会的时候，对方就老实了。 　　眼看今日大帐内又将发生这一幕，大王子挥挥手道：“好啦，好啦，父王既然派我们前来，我们大军集结，打下蛤蟆寨，取走父王要的东西就是。诸位对打破蛤蟆寨，有什么主意？” 　　大王子声音落地，发现大帐内瞬间安静几分。他心中一喜：自己如今的威信这么高么。 　　呼尔勒死后，北蛮部群王无首，几位王子谁也看不起谁。真要说起来，这九个人都得感谢程大雷，不是程大雷杀了呼尔勒，他们根本没有领兵的机会。 　　大王子仔细一看，发现事情并不是如此。大帐内还吵吵嚷嚷，说些‘三日必破城’‘呵，我下午就办了’之类话的，都是刚到，还没和蛤蟆寨交过手的，而已经和蛤蟆寨打过交道的人，此时都保持着安静。 　　“怎么，不好打？” 　　金问道一直没抬起头，此刻道：“那蛤蟆寨的首领程大雷极其狡诈，诡计多端。” 　　“还会掌心雷。”也在程大雷手中吃过苦头的五王子道。 　　“那是火药。”金问道嘲笑他的没文化。 　　“十万人打一座山寨，应该不会太困难吧。” 　　大王子皱皱眉头，俯视着帅案上一份青牛山的草图。 　　“如果城门无法突破，那从两侧悬崖呢？” 　　“我已经派人看过，山谷两侧的悬崖都在百丈以上，上面并没有可攀登之物，而且我族士兵的确不擅长翻身越岭。莫说攀不过去，就算真有几百人过去，怕也是送上门给人杀。” 　　“如此看来，智取是不行了，只能强攻。”大王子皱皱眉头：“十万人打几千人，还需要用什么计谋么？” 　　他手拍在帅案上，定下了今日会议的结果：“打打看。” 第189章 打打看与守守看 　　山崖倒悬一道瀑布，从高空坠下来，跌落在河水中，白色的河流将山谷分为两段。 　　河水冲刷出来的滩涂是最肥沃的土地，往年这个时候，已该播种，占着这样天造地设的家园，只靠自耕自种，蛤蟆寨也能活得不错。 　　奈何，戎族打了过来，莫说种地，很多人整夜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大好的田地只能荒废。 　　程大雷带着徐神机在山谷内转悠，他已经准备走了。 　　只要程大雷没疯，就不会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守得住，城破只是时间的问题，必须早做准备。 　　从城门突围几乎想也不要想，程大雷的意思是，在谷内开掘出一条山道，五千人一起撤，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程大雷有一份青牛山地图，因为是系统奖励的，所以精度比戎族大王子手上那张好很多，程大雷可以从地图上，找到山谷那里适宜开掘。 　　当然，困难还是很大的，不过程大雷有火药，可以用来爆破。虽然有难度，但并不是不能做到。 　　只要有了这条向外的山道，蛤蟆寨这盘死棋就盘活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 　　咚咚咚！ 　　忽然城门响起急促的鼓声，有一个喽啰飞奔过来。 　　“报！大当家，戎族打过来了。” 　　“又打过来了。”徐神机一惊，他也明白如今情况的严峻性。 　　“算着也该打来了。”程大雷摇摇头：“让大家上城。” 　　“大当家，还守得住么？”徐神机心惊胆战。 　　“守守看。”程大雷道。 　　这边守守看，那边打打看。等程大雷来到城门上时，只见己方已经布置好防御，人人目光坚定，再没有第一次守城时的慌乱和惶恐。 　　不得不说，蛤蟆寨这些山贼越来越像一支真正的精兵了，连续的坚守给了他们自信，自信又让意念凝聚，如今他们不再是五千个体，而是一个整体。 　　趟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男人，自然要比普通人更坚硬。 　　戎族大军进发，兵丁推着投石机前进，此时投石机的数目已达到可怕的一百架。 　　一进入射程，投石机便一起发动，落石如雨，纷纷砸在城墙上。 　　同时，蛤蟆寨开始反击，蛤蟆寨的城头上也出现小型抛石机，这种机械没什么技术难度，大概知道个样子，就能琢磨着制造出来。 　　当然，出现在城墙上的抛石机要比地方小很多，射出的石弹大小不过和足球一样。 　　但蛤蟆寨射出的不是石弹…… 　　轰隆隆…… 　　落地时发出剧烈的爆炸声，铁片溅飞，一旦爆炸，就是成片的死亡。 　　这是程大雷研究的出来的，外层是铁皮，中间填着火药，铁钉，石子，大概就相当于将两口铁锅扣在一起，往里面填充爆炸物。大概可以命名为……铁锅弹？ 　　不算太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投掷之前还需先点燃引线，不过程大雷之前试验过，威力倒是还行。 　　所以，战争果然是科技的第一推动力。无论在这个时代，还是在程大雷的前生……坦克、轰炸机，自动步枪等等普通人都很熟悉的武器，其实都是一战二战时发明的，出现历史不足百年。 　　这种爆炸物一出现，就炸得戎族魂飞魄散，瞬间，程大雷就收获了大波恐惧值。 　　而程大雷这面也十分危险。纵然城墙可以自动恢复耐久度，也挡不住投石机的狂轰乱炸。 　　程大雷和戎族的指挥官都明白，戎族已可以攻破这座蛤蟆寨，究竟能不能打破，取决对方愿意为此支付多大代价…… 　　蛤蟆寨城门前，是一个三角形空地，十万大军根本排不开，每次进攻至多几千人而已。而在程大雷的狂轰乱炸下，这片空地完全成了一架用来屠杀的绞肉机。 　　你可以打下这座城，但你准备为此付出多少人命……五千，一万，还是五万，或者更多…… 　　很显然，敌人的指挥官没有如此大的魄力，在付出几千条人命的代价后，望着摇摇欲坠的城门，对方还是无奈的选择了退兵。 　　对方刚走，程大雷就立刻令人修复城墙，固防技能激活，很快城墙就完好如初，就像没有遭受过攻击一般。 　　而程大雷则立刻将今天收获的恐惧值兑换成火药，守城和开掘山道都要靠这些火药。 　　戎族大营，死气沉沉。 　　大兵集结时的意气风发已经不见了，所有人都低垂着头，想起今日攻城的惨状，不觉心有余悸，当然，这又为程大雷提供了一些恐惧值。 　　金问道心中是得意的：让你们狂，让你们嘲笑我，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再继续打下去，伤亡太大，诸位可有什么高见？”大王子问。 　　“强攻是不行了，实在不行，只能派一队人爬上山峰，从里面攻破。” 　　“给山谷里投几具尸体，让他们染上瘟疫，此城不攻自破。” 　　“山峰陡峭，大军运不上去，兵力太少进去了也是送死。”大王子否了这些法子。 　　“那就只剩下围城一个办法了，困他们半年，困到他们没粮，自然城就破了。” 　　“不行，我们没有这么长时间在这里耗，再说困半年，他们活不活得下去我不知道，我们肯定先没粮了。” 　　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没人能拿出一个既能获得胜利，又不用付出代价的办法。 　　突然，此时有一个人冒出一句话：“我们是不是一定要打蛤蟆寨？” 　　众人一愣，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看向其他方向，没人吭声。 　　攻打幽州，是不是一定要打下蛤蟆寨？ 　　答案是……不需要。 　　青牛山属于战略要地，如果帝国在青牛山屯一支重兵，进可攻，退可断道而守，若戎族继续南下，就要小心青牛山的背后偷袭。 　　但蛤蟆寨一共五千人，拥有战斗力的才一二千人，就算这一二千人都是精兵，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而且，无论是断道而守还是背后偷袭，这都要出城，而在野地，那时程大雷或许就会明白，为何戎族骑兵被称作天下无双。 　　所以，要攻打幽州，并不需要打下蛤蟆寨。 　　大家完全可以绕过去嘛。 第190章 幽州五城 　　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疆域是极庞大的，各地情况也有不同。有些地方穷，有些地方富，有些城池坚固，有些城池破败。 　　而幽州位于极北之地，又经常遭到戎族侵扰，则属于……又穷又破。 　　幽州辖地一共六城，分别是：黑石、落叶、铁河、赤沙、北镇以及杨龙停坐镇的幽州城。 　　在黑石城被破后，幽州所有城主的心都揪了起来。面对铁骑横行的戎族，自己能否守住城池，自己是否会重蹈薛半川的命运？ 　　但随之又传来消息，山贼程大雷镇守青牛山，与戎族开战。 　　事情变得有些难以置信起来，大敌来侵，山河破碎，自有帝国的将领站出来保家卫国，击退敌戎，你一个山贼瞎得瑟什么。 　　大家就等着戎族攻破蛤蟆寨，砍下程大雷的脑袋挂在旗杆上，希望来生，这个山贼能知道天高地厚。 　　可接下来的事情不能说难以置信，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戎族一日未破寨，戎族二日未破寨，戎族十日未破寨……最后，蛤蟆寨足足守了两个月有余，戎族，未破寨。 　　这件事令所有人大跌眼界，心道是蛤蟆寨太了得，还是戎族太不中用。 　　也许是前者，也有可能是后者。也许戎族没有那么强大，也许现在的戎族已不是三十年前的戎族…… 　　在程大雷坚守的过程中，大家的自信心再一点点回来，程大雷坚守的时间越长，大家的自信心就越强。 　　大家太需要一场胜利，帝国全体军人太需要一场胜利。用这场胜利洗刷三十年前的耻辱，告诉天下人，戎族并非不可战胜。 　　前赴后继，三十年来未曾有人做到的事情，也许一个山贼将会做到。 　　青州，天一城，码头上汇聚了太多的人，大部分人都是从幽州逃难过来的人。 　　“快些，快些！把东西都装在船上。” 　　“方城主，不多住些日子了么，说实话，我还没和方城主聊够呢。” 　　“不住了，不住了。”方伯山脸上笑嘻嘻，心里买买提。 　　妈的，再住下去，老子那点家当还不被你搜刮干净。现在程大雷守住了青牛山，自己已可回落叶城，到时候粮草兵员送到青牛山，自己在后方足可安枕无忧。 　　到时候，自己还是一城之主，失去的家业三两年就能回来。 　　“那我再送送方城主，你那个小侄子还感谢你送的那柄剑呢。呵呵，他很喜欢，听说方城主还有一柄刀，也是相当不错呀？” 　　“哎呦，实在不巧，我那把刀丢了。” 　　“丢了？” 　　“可不，我还打算改日送到府上，可偏偏就找不到了。” 　　“哎，那真是太遗憾了。” 　　正此时，乔野突然飞奔到方伯山面前，低声道：“城主，大事不好，我刚得到的消息……” 　　听罢，方伯山脸色大变，忽然大声唤道： 　　“老弟，修走，那把刀……找到啦。” 　　…… 　　幽州城。 　　“蛤蟆寨的确守了两个月，戎族大军集结，至今尚未突破，据探子回报，戎族几番攻城，伤亡惨重。”李善言道。 　　“这个山贼……我还真是小看他了。” 　　“据说，草原上也遭了旱灾，这些戎族缺衣少粮，或许，他们也只是一群疲兵而已。” 　　“嗯，有些道理。”杨龙停惜字如金，他坐在帅案后，便是执掌整个幽州生杀大权的幽州王。 　　“主公，这可是个机会，我们趁其虚弱，大举进攻，说不得有机会将戎族一网打尽。”李善言。 　　杨龙停沉吟片刻，道：“戎族现在未必虚弱，还是再等等再看看才好，毕竟，那可是戎族呐。目前，就让蛤蟆寨的山贼多消耗他们一些。” 　　“是。” 　　“报……”随着一声长呼，一个探子闯进大厅：“王上，大事不好了。” 　　…… 　　蛤蟆寨，程大雷正让手下喽啰尝试挖山道，然后他发现……做不到。 　　山石坚硬，即便有火药可以用来爆破，这依旧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想真的在山底，挖一条隧道难于登天。 　　哎，想简单了。 　　程大雷看着山壁，仰头向上往，山壁陡峭，高约二三百米。当初选择在山谷内建山寨，就是看中这一点。 　　“我们的人，有人能爬上去么？”程大雷问。 　　徐神机看了一眼，道：“不算什么吧，山里人采药，有时候爬得比这还险呢？” 　　山贼不是戎族，他们就生长在大山中，有些采药为生的，药材长在悬崖峭壁上，就是靠两脚往上攀。 　　“如果真是这样，派几个好手上去，丢绳索下来好像也不是难事吧。” 　　有些事情只需要换个角度，本来难如登天，就会变得迎刃而解。 　　程大雷盯着山壁寻思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撤退，不引起戎族的主意。 　　这时候城头一个喽啰跑过来，道：“大当家，戎族好像退兵了。” 　　“我擦，终于退兵了。”程大雷长松口气：“我以为他们要和我耗个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呢。” 　　程大雷和几员首领来到城头，看到戎族的确在拔营，看着看着，程大雷皱起眉头。 　　他们好像不是向北撤兵，而是要……继续南下。 　　“大当家，咱们可以撤了？” 　　“撤，没看到他们还留了人在外面么，这是要堵死我们呐。” 　　程大雷道了一句，戎族的确没有撤兵的打算，他们分出一部分人守住蛤蟆寨，另外一部分人进兵幽州境。 　　戎族的战略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是许多人都在思考的问题。他们究竟是想抢一笔就走，还是说想彻底占领幽州，乃至帝国更多领土。 　　但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其实程大雷都对他们没什么影响，所以他们和程大雷耗这么久，程大雷也挺难理解的。 　　现在看来，他们总算是想明白了，准备先打幽州，回过头来再收拾程大雷。 　　这一去，幽州必定生灵涂炭，伏尸遍野。 　　可明知道这一幕将会发生，程大雷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也不准备做什么。 　　戎族有戎族的目的，程大雷有程大雷的目的。程大雷的战略目的从不是保家卫国，替天行道什么的，他只是想要活下来，让自己的弟兄更多的活下来。 第191章 杀人若割草 　　方伯山和杨龙停听到的两个‘大事不好’，是同一件消息：北蛮部大军放过蛤蟆寨不管，戎族大王子领兵八万，直扑幽州而来。 　　先攻落叶城，落叶城无人守，破城，屠杀一日一夜。 　　再打赤沙城，以难民冲城，守军惊慌失措，被戎族大军冲到城门下，破城，赤沙城城主带着亲随从小门逃跑。 　　屠城。 　　又打铁河城，铁河城坚守不出战，戎族留下两万人困城，声明降者免死，不降屠城。 　　分出六万人攻打幽州城，杨龙停亲自上阵指挥，与士兵共存亡，士气大振，戎族自知不敌，攻北镇城。 　　投石机将北镇城城墙攻破，士兵奋死力战，生在危机关头修好城墙。 　　话说青州牧万古风，打探得知蛤蟆寨的山贼都挡了戎族两月，便觉戎族也不过尔尔，打着驱除蛮夷，解救苍生的旗号领着五万大军浩浩进入幽州。 　　与戎族遭遇，在戎族铁骑的冲锋下，几个回合便将万古风的大军冲散，死伤无数。万古风带着一万残兵被困长风谷。 　　戎族围而不杀，万古风几个儿子知道父亲被困的消息后，领大军来助阵，但在戎族铁骑之下根本不堪一击。 　　标准的围点打援战术，最后至少消灭十万青州兵，万古风冒死突围，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回青州。 　　此时，被困的铁河城自知不敌，城主出门投降，只求戎族莫要祸害城中百姓。戎族大摇大摆进城。 　　屠城。 　　戎族八万大军在幽州境横行一月，正应了程大雷推测的那八个字：生灵涂炭，伏尸遍野。 　　幽州三五百万人口，骤降一半。除了幽州、北镇二城未破以外，其他三城都遭遇了戎族的血洗。 　　城中的居民至少还有些希望，但城外的百姓却连半分希望也无。戎族骑兵横行在帝国的土地上，以射杀百姓为乐，看着他们狼狈逃命的模样，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这一战，本该让帝国明白，戎族并非不可战胜。幽州城坚固自不必说，如北镇城只是一座小城，却也在戎族强攻下坚守不破。野战，的确帝国暂无和戎族骑兵抗衡的办法，但攻城一事，戎族并不擅长。 　　只要将士一心，存了破釜沉舟之意，那么戎族除了围城，并没有更好的破城办法。 　　可多年的失败，早已让太多人换上恐戎症，戎族还未打来，便做鸟兽散。 　　幽州城下，难民如蚁。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 　　无数人挤在城墙下，他们都是从各地逃过来的平民，家园被破，他们已无家可归，如今幽州城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此时有人哀嚎，有人痛哭，有人手脚并用向城墙上攀爬。 　　“杀！” 　　杨龙停干净利落的吐出一字，所谓慈不带兵，义不行贾，这些人中间未必没有混着戎族，一旦被他们混进城中，里应外合，幽州城必定要被血屠。杨龙停是一员老将，半生行伍，知道军人只看重结果，人命只是数字。他从不和下层士兵有过多交往，因为只要是人，便必有感情，当你和他们有感情后，便不再忍心将他们送死。 　　杨龙停也知道城下难民的心情，他同样不忍心看着他们惨死。 　　所以他选择不看。 　　箭如雨般射下，有人死在弓箭下，临死前却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有人逆着箭雨冲锋，也有人只能无奈的离开城墙范围。 　　“你们这样贵人，高高在上，不敢去杀戎族，却只敢向我们放箭，你们……会有天来罚你们。” 　　北镇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又是一番攻城和守城的对决，城主白沙鱼已经一日一夜未眠，城中每一块砖头，每一个人都被他发挥出作用。他吃住都在城墙上，与士兵共眠共战。 　　“我是北镇城主，脚下便是我所守之土，我在城在，誓和此城共存亡。” 　　“杀！” 　　疲惫的将士发出一声闷吼，早已准备好的滚木、檑石，金汤等物向城下攻城的戎族砸了下去。 　　戎族难以攻破。 　　不过，北镇城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对戎族来说，最近的战场还是进行得很顺利。 　　连番破城，连番屠城，铁蹄所到之处，杀人如割草。近些日子，许多人刀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干，只是不停的杀人，杀人，杀人。 　　长久在青牛山受的憋屈，顿时一扫而空，他们又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长刀所指，杀人如麻，铁蹄到处，望风而逃。他们是受长生天眷顾的儿郎，天生马背上的战士，他们要向天下人证明：戎族骑兵，天下无双并不是一句虚言。 　　那个讨厌的程大雷。 　　和程大雷相比，这些势力简直像乖巧的兔宝宝啊。 　　在烧杀抢掠一个月后，戎族放下北镇和幽州两城不管，收兵领大军直扑青牛山。 　　现在，该是去收拾那只讨厌的癞蛤蟆了。 　　…… 　　蛤蟆寨。 　　程大雷终于修好了第一道山梯，接着绳索助力，他和山寨各家首领率先爬上了山头。 　　由上往下望，山谷内的情形一览无遗，程大雷忽然一怔，恍然想起些什么。 　　“XXX”程大雷愣了一会儿，破口大骂道：“特么的，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何要死缠着我不放了。” 　　很久很久以前，程大雷从黄三元那里得到了一份藏宝图，据说这份藏宝图是三十年前，戎族侵略帝国时，所抢的财物来不及带走，所以就地埋了起来。 　　不过戎族连文字都没有，这藏宝图画得就格外粗燥了些，想要按图索骥寻找到藏宝地，几乎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程大雷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此时此刻，站在程大雷的位置往下看，正和地图上描绘的一模一样。 　　戎族三十年前在帝国大肆劫掠，所抢到的金银珠宝有多少，根本难以想象。而这些财宝，现在就在山谷中，甚至程大雷直接可以确认它们的位置。 　　本来想到这里程大雷还是很激动的，但他愣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这次没时间把它们取出来了。” 第192章 且看本当家呼风唤雨 　　程大雷立在山头，众家首领一一上山。山梯修得十分狭窄，只能由一个人先爬上去，及到黄昏，才有十几人爬上山头。 　　“高飞虎，高飞豹。”程大雷开始发令。 　　“大当家。” 　　“命你们二人带五百兄弟，护送山寨得老弱妇孺撤离。” 　　“我们要撤？”二人是第一次知道程大雷得心意。 　　“守不住，只能让老弱先走。”程大雷道：“你们从这里下山，到港口找船下海，去南方，那里安稳些。” 　　“山外都是戎族，想走怕是不太容易。”刘悲叹口气道。 　　“所以要分批走，夜里走，慢慢走。”程大雷。 　　“慢慢走？他们还会给我们时间么？”刘悲又叹口气。 　　“会有时间得。”程大雷忽然转过身，冲关鱼道：“二爷，我还需要你带五百兄弟去做一件事……” 　　“若我们一走，山寨只剩下不到一千弟兄，戎族若是攻来，咱们还守得住么？”刘悲一直叹气。 　　“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为大家争取时间。”程大雷说罢，看着刘悲道：“你再叹气我揍死你信不信。” 　　刘悲张张嘴，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是：你一个人怎么守？ 　　“报……”一声长呼，一个喽啰跑到山下，大声道：“大当家，戎族大兵集结，看情形随时准备打过来。” 　　“大当家……” 　　刘悲和徐神机几人齐呼： 　　“大势不可逆，大家一起走吧，能走出几人是几人。” 　　“莫怕。”程大雷立在最高处：“今日，且看本当家为你们呼风唤雨。” 　　…… 　　戎族的九家大军重新聚在一起，兵如狼，将若虎，兵雄将猛，十万虎狼之师集结，旌旗蔽空，戈甲连野。 　　大帐内，充斥着愉悦欢快的空气，在友好活泼的气氛中大家交流着最近几场大战的心得。 　　“要说打得漂亮，还是铁石一战，日落之前便攻破了城门，城门一破，南人就没了抵抗力，只知道像绵羊一样逃命。” 　　“铁石城一共才杀多少人，还是和青州兵打得过瘾，他们还想和我们骑兵对冲，就该教教他们做人。” 　　“没人能与我们的战士在马上抗衡。这次血洗落叶城，可是抢到不少东西。” 　　众人一边大口灌酒，一边欣赏大帐内女姬的歌舞，这些女人都是从幽州抢来的。会议，就在如此热闹的气氛下进行。 　　“那么大家想想，明天该怎么打蛤蟆寨？”大王子发言。 　　热闹的气氛冷了冷，但随之便喧哗起来。 　　“十万人一人一口吐沫，也把他淹死了，还用想什么法子。” 　　“咱们大军扑过去，估计对方就吓尿了裤子。” 　　金问道看着大帐内的热闹，一直没有说话，也一直没有喝酒。 　　所谓越炫耀什么，越代表缺少什么。众人不断炫耀战绩，其实是想给自己建立自信心。如此也变相证明，他们没有多少自信。 　　的确，大家在幽州攻城略地，帝国军见到戎族不是望风而逃，便是瑟瑟颤抖。那种感觉告诉大家，我们攻无不破，战无不胜，我们的骑兵天下无双。 　　我们，是天生的战士。 　　可是，一旦进入青牛山范围，大家好像坠入一种奇怪气场，身上都带了负面Buff，智商被削弱，武力被削弱，运气值减半。 　　蛤蟆寨并不好打。 　　凡是和程大雷交过手的人都明白这点，而在所有人中，金问道体会最深。初次交手一战，程大雷以城门为铒，诱敌深入，将瓮城化作一口大锅，一锅煮了金问道五千大军。 　　以城为锅，以杀戮为火，以尸体和鲜血熬成的一锅汤，世间几人有勇气喝下这口汤？ 　　那尸山血海的一幕，常常在金问道梦中出现，他还算强大的，意志稍弱者便精神崩溃，之后便再也握不住刀。 　　“明日攻城，此战必是血战，还请诸位……” 　　“报……”探子闯入大帐，打断大王子的话：“禀，蛤蟆寨城头点着篝火，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咦！” 　　所有人都皱起眉头，这是做什么，因为守不住了，便要玩火自焚。 　　几家王子离开大帐，来到蛤蟆寨城门前。 　　隔着老远看到程大雷立在城头，披头散发，身穿大袍，手里握着一柄剑，围着篝火便唱便跳，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做什么。 　　“他在搞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大王子说这话时看着金问道，他和程大雷接触稍微多些。 　　“我也搞不懂呐。”金问道呐呐一句，忽然一惊：“他是不是在求雨？” 　　“求雨，他还有这本事！”大王子一惊。 　　“确实是见他这么做过，但究竟他会不会法术我也不太清楚。” 　　“去一个人看看，听听他在念什么咒语。” 　　“小心暗箭。” 　　有一探子冒着生命危险潜到城下，侧耳倾听，其实离得太远也听不太清楚，模模糊糊大概是：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等探子打探回来，把消息禀报给几人，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弯弯的河水从天上来……”金问道一惊：“他是在祈雨！” 　　众人心里都有些发毛，法术这种事还是有些瘆人的。大王子摆摆手，压住众人的议论。 　　“哼，装神弄鬼，还真能被他求下雨来。大家莫被他哄了，明日攻城不变，一定要打破蛤蟆寨。” 　　留下几个人盯着程大雷，其他人散去，准备明日的攻城。但心里都留下种子，隐隐约约，感觉好像又落入那种奇怪的氛围中。 　　次日天亮，大军整备待发，投石机，云梯等攻城器械在前，盾兵在后，骑兵整装待发，大军乌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城头，程大雷还在转圈，口中嘀嘀咕咕。 　　“哼，死到临头，任你装神弄鬼也改变不了什么。”大王子骑在马上，大手一挥：“进……” 　　咔嚓！ 　　忽然一声雷鸣，乌云汇聚，伴随着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大雨哗哗打在身上，烈马被惊雷吓得长鸣，兵慌马乱，大军难发。 　　大王子一句话憋在胸口，手尴尬的杵在半空中，愣了半晌：“收兵。” 　　终于，大家再次溺入那种奇怪的氛围中。 　　青牛山的雨季到了。 第193章 哼，和我斗法 　　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去年青牛山没有降雨，老天仿佛是将去年一年的雨量加到今年，大雨顺着山岭哗哗冲下来，干涸的小溪河流都被添满。 　　大雨阻隔着无法进攻，戎族倒是冒雨尝试过一次进攻，结果弓不能发，马不能行，投石机达不到射程，士兵被雨幕打着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挤到城门外，迎来的是蛤蟆寨的滚木檑石还有火药，最后伤亡惨重。 　　营地内还要防涝，将积雨排出去，经常有帐篷被雨水压倒，因为天气太过潮湿的缘故，还有不少人得了褥疮。 　　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可这雨时停时不停的，大王子每天看着天空，一见太阳出来，忙排兵点将，誓要一举打下蛤蟆寨，结果大兵刚点好，雨就哗啦啦的下来。 　　众人一腔战意，被大雨淋得湿透。 　　他们是陷在了青牛山，那种大概叫做‘你是个废柴’的气场包裹了他们，智商削弱，武力削弱，骑兵天赋被限制，运气减半。在外面，他们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地，可一旦进入青牛山，他们身上就贴了这种Buff。 　　这一日，阴天，小雨。 　　巫医萨特曼来到大帐中，刚进入大帐他就吓了一跳，只见北蛮部的九位王子，用一种‘他好帅我好想和他发生点什么’的眼神看着自己。 　　萨特曼紧了紧身上的袍子，难道这几位王子里还有喜好男风的。 　　“长老，据说你可以请神？”大王子问。 　　萨特曼定了定神，大概判断出对方中某人可能生病了，这可是自己熟悉的领域。 　　“我信奉永恒的长生天，草原上的神灵都接受我的侍奉，不知是哪位尊贵的王子病了，我可以向天神祈祷，驱走残暴的病魔。” 　　“我们都没病。” 　　“……”萨特曼一愣：没病找我来干嘛。 　　“可会呼风唤雨？” 　　“呼风唤雨……大概会吧。”萨特曼顿了顿，现在可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 　　“好！”大王子重重一拍帅案：“你可有把握破掉那贼人的法术？” 　　比这场大雨更讨厌的，是程大雷每天都会站在城头，披着蓑衣哼哼唧唧。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不知为何，每当大王子重复这句咒语时，便会不自觉地哼唱出来。果然是魔咒呐，不知不觉我已受了影响。 　　“破他的法术……”萨特曼眼睛睁得好大，心里咆哮道：大王子，你清醒些好不好，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哈，我果然没有猜错，想那南人即便有些妖术，又怎能和长生天的信徒相提并论。明日长老就设坛施法，破了他的妖术，哈哈。” 　　‘呃……大王子的意思是我已经答应了，可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中间究竟有什么误会’ 　　次日，城门五百步外立下一高台。萨特曼爬了上去，举着棍子看着城门。 　　城门上，程大雷披头散发，踩着奇怪的步伐，嘴里大声吟诵着咒语。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 　　萨特曼欲哭无泪，咒语自己都听不懂，果然是个高手。只希望动手时，对方不要打得太狠。 　　“呔！”萨特曼大着胆子喝了一声，高声道：“我是永恒长生天的虔诚信徒，草原精灵的代言人，丑陋的妖人，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愚蠢。” 　　一声高喊打断了程大雷的节奏，憋得程大雷分外难受，他心里也是一头雾水，心道：这货想干嘛。 　　不过对方出招了，程大雷也不能不接着，他冲对面大声喊道：“吾乃是南极仙翁亲自传艺的蛤蟆仙人，继承煌煌仙道，尔等化外蛮夷，竟也敢在我面前枉论天道。” 　　“呔，今日就看我破你的妖术。”萨特曼大喝一声。 　　程大雷心里有些打鼓，这世界的力量层次自己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系统既然能奖励自己风雨，万一这世界真有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道人呢，水浒里不还有个入云龙公孙胜么。 　　他睁大眼睛瞧，只见萨特曼举着一杆木棍，身披宽大的羊皮袍子，身体不停抖动，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 　　程大雷心中一惊，此人步伐玄妙莫测，动作隐隐合着某种节奏，这莫非，莫非是……传说中的东北秧歌。 　　程大雷舌头有些打结，东北秧歌乃是天下广场舞之祖，自己再以神曲迎敌，怕要被对方克制。若想要胜过对方，除非祭出那招绝世武功——社会摇。 　　所谓：从来不闻社会摇，纹满小猪也枉然。 　　“我曾经是个王者，后来说声算了，拱手让位兵马大权还被别人攥着” 　　萨特曼如陷入魔咒中，身体情不自禁颤抖，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胸腔内酝酿，令他魂不守舍，神魂颠倒。 　　“他曾经年少轻狂，为着江山疯狂” 　　呀呀呀，萨特曼勉力支撑，可那魔音穿耳入心，令他无法自持。他头晕脑胀，只感觉周围景物已看不清楚，忽然大吼一声，口吐鲜血，跌下高台。 　　“快救长老，快救长老。” 　　大王子高呼，此人的法术太可怕了，一旦陷入其中，便头晕脑胀，智商下线。 　　“明明觉得很难受，偏偏还想听下去。” 　　“是呐，是呐，还有那动作，我仿佛看到了死神的舞蹈。” 　　众人看向城头的程大雷，眼睛流露着畏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程大雷拍拍手掌，不信我社会摇和喊麦两大杀器祭出，你还能撑得下来。 　　哼，打完收工。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雨，众人在雨声和程大雷的魔音中饱受挣扎。可再漫长的雨季总也有过去的时候，这天中午，连绵的雨水终于停了。 　　乌云散去，日头冒出来，阳光普照大地，长久的阴霾一扫而空。 　　北蛮部十万兵丁，人人心里都窝着一口气，终日磨刀霍霍，都盼着这个晴天呢。 　　当这一天来临时，大王子集结兵力，在蛤蟆寨前排开，九位王子每人一匹高头大马，立在队伍的最前方。 　　北蛮部九位王子，从未像今日一样团结，而他们之所以能凝聚在一起，是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 　　今日不计代价，不计伤亡，一定要打下蛤蟆寨。 第194章 一曲空城计 　　下雨的这些日子，程大雷也没有闲着。他每天所做的，也不只是站在城头跳广场舞。 　　程大雷在城头吸引敌人主意，暗地里悄悄将山寨的兄弟送到外面。山道狭窄，又因为下雨的缘故，更加难以攀登，有时候一夜只能送上去几十人。经过这么长时间，山寨的老弱妇孺已经完全送到外面，苏樱和柳芷也在其中。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些人当在高飞虎和高飞豹的保护下，坐上了南下的船。 　　那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当能过上几年好日子。 　　现在山寨里剩下的，不过是程大雷、徐神机、秦蛮、林少羽、林冲等百人而已。 　　山谷，可以说已经是一座空城。 　　程大雷本来是想趁着今日撤离的，可还来不及撤退，他便知道了戎族将全力攻城的消息。 　　“大当家，时间来不及了。” 　　徐神机心惊胆战，以现在蛤蟆寨的兵力，也别舔着脸说守城了，戎族可以直接长驱直入，以手中的刀收割众人的生命。不，他们或许不会一刀砍了大家，以戎族对蛤蟆寨的恨意，估计是砍掉四肢，养在坛子里做一个活死人他们才痛快。 　　“大当家，你们先走，我带兄弟去守城，为你们争取世间。”秦蛮握紧铁枪。 　　程大雷把蛤蟆寨的大旗叠起来收在怀里，道：“别废话，让弟兄们先走，我去守城。” 　　“你一个人怎么守！”众人一惊。 　　“如此，看来本当家只能为他们奏一曲空城计了。” 　　程大雷身背大斧，腰间佩剑，大步流星的向城门走去。 　　城门外，大军欲发。 　　正在此时，只见程大雷背大斧，佩宝剑，携琴一张，登上城门，凭栏而坐，焚香三柱。 　　当要进攻的大军停住了，众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这货又搞什么幺蛾子。这一瞬，他们都想起被程大雷恐惧支配的日子。 　　城门上只有一琴，一人，守兵全无。 　　程大雷看着面前的瑶琴愣住了，伸出去的手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原因是此刻他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弹琴。 　　若是吉他程大雷还是能凑活着来一曲的，当然水平也不如何。这就是崇洋媚外，不潜心研究国学的苦果啊。 　　此刻想cosplay丞相，可自己却没有丞相的手艺。 　　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铮！ 　　琴音忽起，程大雷赶鸭子上架，用弹吉他的手法弹瑶琴，反正都是哆瑞咪发嗦啦西，大概……差不了多少吧。 　　只听琴音时断时续，有时停顿好长时间，听声音仔细辨别，大概节奏是： 　　‘……哆瑞咪哆，哆瑞咪哆，咪发嗦，咪发嗦……’ 　　程大雷所弹奏的，正是那首经典不衰，渊源流传的——《两只老虎》。 　　大军已兵临城下，此时突然停住。 　　“贼人故作此态，大哥，我看不如杀进去。” 　　“对，杀进去。” 　　“不可妄动。”大王子摇摇头，侧耳倾听着琴音。 　　过得半晌，他脸上忽然挂出一抹冷笑。 　　“这铮铮之音如惊涛拍岸，风卷残云，指端私有雄兵百万。” 　　“咦，大哥我怎么听不出来。”二王子道。 　　大王子冲他抿嘴一笑：“你听，似山间小溪，清澈见底，非心旷神怡着不能为之，程大雷定然是胸有成竹。” 　　“几根琴弦岂能如此传神？” 　　“心乱则音噪，心静则音纯，心慌则音误，心泰则音清，听此人弹琴，如观其肺腑也。”大王子抚须缓缓道：“传我军令，退兵。” 　　“……”二王子。 　　“……”五王子。 　　“……”金问道。 　　所有人心头一群草泥马奔过，哪里有铮铮之音了，哪里有雄兵百万了……大哥，你脑袋不会秀逗了吧，好不容易赶上一个好天气，你却要退兵。 　　“杀呀！” 　　突然一声咆哮，只见一员大将手持大锤，挥舞着冲杀了出去。此人真是北蛮部六王子雷怒。 　　“嗨，回来，回来。”大王子马上大叫：“小心中计。” 　　雷怒领着一群人冲杀出去，大王子无力的看着这一幕，只能鄙夷的长叹一声：没文化真可怕呀。 　　他并不知道，此刻城头之上的程大雷发出了和他一样的感慨。 　　程大雷正弹得愉悦呢，忽然喊杀声响起，他吓得一跌，心脏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想丞相当年，为何能够悠哉悠哉的城头一曲退仲达，而赶上自己，他们怎么就冲了过来，难道自己cosplay得不像。 　　程大雷恍然明白，丞相和司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计谋只对聪明人有效。这就像给聪明人一个密码箱，聪明人自然会用各种高深的法子破解密码。而若把密码箱给一个莽汉，然后，就看到他拎着一柄斧头过来了。 　　特么的，没文化真可怕。 　　程大雷一脚把琴踹翻，转过身就向山谷逃，口中大叫：“逃啊！” 　　这一幕也让大王子愣住了，和自己所想得好像有些不一样。 　　“杀呀！” 　　戎族十万大军，一窝蜂的扑了过来，冲破城门，未遇抵抗。 　　身后大军紧紧追赶，这要是被追上了，十万大军，估计把程大雷熬成汤，每个人都分不到一口汤喝。 　　程大雷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此正应了那四个字：狼奔豕突。 　　此时戎族大军已经突破山谷，只见山谷内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 　　他们什么时候走了，莫非这程大雷会五行遁不成。 　　不得不说，程大雷真的把这些人搞出了心理阴影。 　　“莫要放箭，我要抓活的。”大王子狂吼。 　　其实不用他开口，也没人会放箭。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只等着把程大雷活捉，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折磨他。 　　“我有一千种法子，一千种！”金问道咬着牙大喊。 　　此时，徐神机几人已经爬上山头，冲着程大雷紧张的大喊：“大当家，快上来！” 　　程大雷气喘吁吁的跑到山谷底部，一条绳索悬在那里，死亡激发了程大雷的身体潜能，在筋疲力尽的状态下，他依旧保持着极快的速度。 　　“莫要让这狗贼跑了，我有一千种法子折磨他，一千种。”金问道牙齿摩擦得咯吱咯吱响。 第195章 二师兄，借我一挂天河 　　大军攻破城门，长驱直入直抵山谷谷底。 　　事实上，他们已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虽然不知怎的，让山谷的人逃走了，无法让大家大杀特杀，但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大家的目的是山谷内埋藏的宝物，杀人只是顺便的事情。而只要抓住程大雷，大家一样有机会泄愤。 　　“放箭，放箭！” 　　眼看程大雷已经爬上山壁，大家怎能让他逃了，大王子急忙号令士兵放箭。 　　此时徐神机等人已经将火药从山头丢了下来，轰隆隆炸开一片人。秦蛮扯着绳索，拼尽全力将程大雷往上拉。 　　“喂，小心点，丢到我身上啦。”程大雷扯着嗓子大骂。 　　借着火药的威力，程大雷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拽上山谷，此时弓箭已射不到这样的高度，众人只能无奈的看着程大雷离开。 　　程大雷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忽然站起来，冲下面挤出个鬼脸。 　　“哈，我出来了，没想到吧。”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明明已经逃走了，还要故意炫耀。 　　“姓程的，任你机关算尽，这山谷已经被我们占了，你究竟有什么好得意的。”大王子说这话时，悄悄示意手下，派出一队人去抓程大雷，让他这样走了，还真有些不甘心。 　　程大雷冲他挤眉弄眼，带着手下麻溜快的撤了，他可不想落在戎族手中，那将会是什么下场，其实想也明白。 　　大王子心中也知道，程大雷对地形熟悉，他化整为零，往大山里一钻，想抓到他也并不容易。自己派出人，所做的也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但自己毕竟把这里占了，不是么？ 　　他站在点将台上，俯视着整座山谷，不得不说，程大雷选了一个极好的地方。此地易守难攻，若不是程大雷最后放弃，真想攻下这座山寨，怕是要付出很大代价。 　　山谷内被程大雷建设得不错，房屋井然有序，仓库内还存储着大量兵器，马圈内各色战马有数百匹，这些都是程大雷无法带走的。人可以翻山，马也可以翻山么…… 　　“倒是个屯兵的好所在呐。” 　　大王子心中暗想，此地如果驻扎一支精兵，进可以攻打幽州各地，退，可以据险而守，此地究竟能挡住多少人，程大雷已经证明过了。 　　得此一谷，可以控制幽州大半，嗨，可惜帝国的军官尸位素餐，这样的军事要地却不加重视，若是派下一支精兵，自己怎么可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地。 　　本来大王子想要毁掉这里的，可是看到此地模样后，却打消了这个打算。这里完全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如今，自己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不是么？ 　　他得意洋洋的行走在山谷中，用脚步丈量着山谷的土地，如一个农场主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巡视自己的牧场。 　　“这是刚开垦的农田么，不错，不错，地看上去很肥呐。” 　　“这房子修得不错，不得不说，南人建房是有一套的，不过，这房子却是给我们建的，哈哈。” 　　“来，让我看看仓库，南人打造兵器可比部落的铁匠强。” 　　大王子所到之处，到处洋溢着一种欢快愉悦的气氛。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涌进山谷，前赴后继，谁也不想落后一步。 　　无它，大家在山谷外憋了太久了。从开始攻打蛤蟆寨距今，屈指算来，已经有三四个月之久。这三四个月，大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风吹日晒，忍受大山内闷热潮湿的环境自不必说。每天做梦都想着杀进山谷，用一千种法子折磨那只可恶的癞蛤蟆。 　　但每天醒来，大家悲催的发现，自己做不到。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长久围绕大家。 　　今天，我们终于做到了，虽然没有擒住那程大雷是有些遗憾，可大家毕竟进入了这里，这座大家想了好久的山谷。 　　这里的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空气是那样的新鲜……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令人迷恋。 　　有人趴在地上，咀嚼山谷中的青草，有人痛哭流涕，哭着哭着竟笑出声来，有人在山谷内狂奔。 　　他们在疯狂，他们在呼喊，他们疯狂呼喊是因为他们在庆祝。 　　他们是胜利者，有资格去庆祝。 　　夜来，山谷内灯火通明，到处点满篝火，一场庆功会正在此地举行。 　　而北蛮部的九位王子此时已聚在一起，将一份地图拿出来，细心与山谷的地形比对，寻找三十年前藏宝的位置。 　　轰！ 　　此时爆炸声突然响起，众人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听到这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人人均想：那恶魔又回来了。 　　九人跑到外面，只见火药是从山壁上丢下来的。程大雷一行人点着火把立在悬崖上，程大雷看着下面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放声大笑。 　　“哈，我又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狗贼，你还敢回来，我正愁杀不了你。”大王子喝道。 　　“呔！”程大雷突然收敛笑容：“尔等化外蛮夷，披毛戴角的畜类，见我帝国繁华，不识学礼以通教化，反而妄动不义之师，杀我百姓，占我土地。”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乃是南极仙翁传人，与太白金星八拜之交，与天蓬元帅同门的蛤蟆仙人，我大徒弟宇智波佐助，二徒弟漩涡鸣人……今日本仙人替天行道，天不罚你，我来罚你。” 　　山谷内众人一头雾水，大王子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知道，这些话你们心里也不信，那我就稍稍给你们证明一下。”程大雷忽然抿嘴一笑，右手高高举起，火把在空中转了个圈：“二师兄，借我一挂天河呐。” 　　黑暗中，关鱼抿抿嘴，心里不满道：谁是你二师兄。 　　“掘堤” 　　守着瀑布的几百兵丁一起动手，三两下就将堤坝掘开，忍了半个多月的河道早就迫不及待，堤坝一旦掘开，立刻呼啸而下。 　　轰隆隆声响，宛若万马奔腾，千雷炸响，大河之水从天而降。 　　“他，他真的借来一道天河！” 第196章 问一声，你是鬼还是魔 　　大河之水天上来。 　　河水浩浩而下，灌进山谷，吞没篝火，淹没野草，然后是房屋，然后是马匹，人……人们在疯狂，人们在呼喊，他们在疯狂呼喊，但不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逃生。 　　人群疯狂向谷口涌去，可洪水猛兽之所以被称为洪水猛兽，是因为洪水比猛兽更猛。他们奔跑的速度抵不过洪流的速度。 　　此时谷口已挤满了人，谷口狭窄，人一旦都挤过来，路便被堵死了。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谁敢挡我的路，杀！” 　　人们争路，互相厮杀，然后路被堵得更死。 　　白日，他们疯狂的想要进来，夜里，他们疯狂的想要出去，所以说人，有时候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刘关张来到程大雷身边，看着山谷内的状况，表情不变，只是冲程大雷轻轻点点头，然后一起蹲在程大雷身边，和程大雷一起……欣赏。 　　“这些戎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当家将他们一网打尽，功德无量呐。” 　　“功德无量……”程大雷撇撇嘴，心道：你是不知道我的恐惧值现在是个如何可怕的数值。 　　半月前，程大雷已经派关鱼去截流断水，更早之前，徐神机就提醒过程大雷：山谷其实并不是适合建设山寨，雨季一到，谷内的水排不出去，山寨极容易被淹没。 　　当初程大雷没往心里去，只是让大家深掘河道，以便排水。却是没想到，徐神机当初的话，应到了今天。 　　程大雷在城头装神弄鬼，一来是唬住戎族，让山寨的弟兄撤出去，二来也是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想和系统耍心眼，提前把抢夺压寨夫人的任务完成，结果没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反而因为和苏樱同床共枕的缘故，积累了很多日的风雨。 　　大雨连绵，的确有雨季的原因，但也有程大雷借助系统的缘由。不得不说，一连能有这么多日风雨，证明程大雷夜里还真是勤奋呐。 　　cos丞相弹琴退仲达我是不行，但cos关二爷水淹七军还是绰绰有余的，此刻本命的关二爷就在身边蹲着抠脚呢。 　　如今天时（雨季）地利（山谷）人和（关鱼）三者齐全，一声令下，一挂大河天降，所以说，你不死谁死。 　　程大雷蹲在悬崖上观水，只见洪流过处，逃无可逃。戎族阵中，并不缺少顶级英雄，可在这天道之威下，莫说双臂有五百斤力气，便是有千斤力气，又能做得什么。 　　金问道死抱着一颗大树，不多时被水盖过了头顶。八王子站在屋顶上，冲着程大雷破口大骂一句，水便灌进了他的喉咙…… 　　戎族大王子，那位指挥十万大军的大将被洪流冲击撞到山石上，头破血流而死。 　　他白日巡视山谷时，只看到此地易守难攻，是个军事要地，那时他怕是绝没有想到，此地不仅适合屯兵，还适合埋人。 　　本就是一座天造地设的坟墓。 　　“好啦，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咱们找个地方歇脚去。”程大雷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大当家，要不要把山寨的弟兄接回来。” 　　“现在咱们没粮没人，这里又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等安定下来，再接他们回来吧。”程大雷道。 　　转过身，大家的身影渐渐消失。 　　嘟，正义的少年喔，恭喜你完成隐藏任务：歼灭入侵幽州的北蛮部。因你极其出色的完成任务，所以可以在三种绝世武学中任选其一： 　　甲：小李飞刀 　　乙：易筋经 　　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因为这一战，程大雷虽然将戎族大军一网打尽，但建好的三级山寨丢了。基本盘没了，一切需要重新再来。 　　他又带人回到蛤蟆岭上，从戎族的大营中拆除帐篷，收集余粮，重新打基本盘。 　　在这段时间内，帝国的疆域内，还发生了许多事情。 　　在西北边关，守将林问天溃败，再举剑自尽时，被亲兵救下，一路护送着回到京城。御史参他带兵无方，被明帝下旨斩了。 　　一个牧羊人冒充帝国六王子，募集军队抵抗守城，被引为笑柄。他被官兵抓了，在准备处死时，他贿赂守卫逃脱，从此下落不明。 　　北蛮部十位王子死在幽州，北蛮王痛哭一日，第二日又麻溜快的封了十个新的王子。 　　戎族数个部落组成的军队从凉州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京城脚下。明帝派出官员与戎族议和，接受了极其苛刻的条件，戎族这才大摇大摆的扬长离去。 　　一时间举国震惊，多少书生才子慷慨激昂，多少军人扼腕叹息，有一王姓御史撞死在大殿上，临死前历数明帝十大罪，将和谈称为帝国之耻。 　　然后其死后鞭尸十日，满门抄斩。 　　不管以怎样的方式，战争总算是结束了。流离失所，侥幸在戎族铁蹄下活下来的人们回到家乡，埋葬亲人的尸体，擦干眼泪，继续耕耘祖辈留下来的土地。 　　将时间稍微往回拨一下，视线落到青牛山。 　　好多日后，洪水终于退去，曾近欣欣向荣的山寨，如今布满尸体。十万具尸体堆在一起是怎样的场景，那是地狱里的事情，在人间怕是难以想象，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后，这片土地长出的野草分外茂盛。 　　一棵大树上，金问道死死的抱在上面，过来很久，他睁开眼睛，两手一松，从树上掉了下来。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因为脚下堆满尸体。 　　他晃晃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山壁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仔细分辨才发现，上面趴着一个人。他年纪还小，身上已伤痕累累，但睁开的眼睛证明他还活着。 　　这是福德勒。 　　福德勒是被洪水冲到上面的，然后一直没有下来，也不知困了多久，三天，七天……他双手一松，也跌在地上。咬咬牙，站起来，挣扎着往外走。 　　脚下是一具具浮尸，睁大眼睛，尸体被水泡得苍白，膨胀。 　　若说这是人间地狱，当没人反对，而从古至今，能走出地狱的只有两种存在。一种是鬼，一种是魔。 　　问一声，你是鬼还是魔。 第197章 他们来自京城 　　大战过后的幽州，百业凋零，一切等待新生。 　　从官道之上，行来一队人，一支百人伍的骑兵队伍，中间是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大撵。 　　兵丁人强马壮，身上是整齐的黑色皮甲，座下马一根杂毛也无，保持统一的黑色。 　　要说江南并不缺少豪富，有些富豪出门的派头，甚至比这更大。然而，这支队伍高高在上的贵气，绝不是江南水乡那种柔软之地可以产生的。于是这些人的来历也就可以轻易猜出来，他们必定来自京城。 　　大撵内坐着两个人，一黑袍长须之人道：“倒是麻烦刘公公走这一遭，一路颠簸，刘公公受苦了。” 　　“都是给陛下办差事，哪有什么苦不苦，是咱家的幸事才对。”杂色袍子的人拉开轿帘向外看了一眼：“戎族作乱，幽州的百姓受苦了。” 　　“哎……”黑袍男人轻叹一声，语气也十分无奈。 　　“崔家选得好女婿啊。”杂色袍子的人忽然笑了笑，笑得颇有深意。 　　“哈，哈，为国为民，本该如此。”黑袍人。 　　还未入城，前方道路上便有迎接之人，一乘小轿停在路边。杨龙停向轿外张望：“人来了没有。” 　　“主公稍安勿躁，探子回来的消息，距咱们还有十里地。” 　　“十里地也快了，我该下轿迎着。” 　　“主公，不必如此吧。” 　　“你有所不知，这次传旨的太监是明帝的贴身之人，在明帝耳边一句话，就能定人祸福。” 　　“是那位内廷刘阿吉？” 　　“正是他。” 　　“他那样的身份，这次肯跑这么远过来，受这舟车劳顿。”李善言一惊。 　　车队过来，远远就能看到旗帜飘摇。杨龙停快步过去，冲着车队深施一礼。 　　“幽州王杨，恭迎刘公公，崔大人。” 　　若对一个太监，幽州王是不用行礼的，对方再是明帝的红人，身份上也大不过他这一方诸侯。主要是对方如今代表的是明帝。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刘阿吉快步下来，弯着腰扶起杨龙停：“王爷是帝国功臣，这是折咱家的寿呐。” 　　孙德长身边的男人姓崔，名叫崔云间，他冲杨龙停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话。 　　李善言打量着刘阿吉，老实说，他对太监还是有些好奇的。只见刘阿吉并没有传说中太监那种猥琐的模样，反而相貌堂堂，言谈举止令人如沐清风。 　　“果然，能站在帝国顶端的男人都不是简单人物呐。”李善言心里嘀咕一句：“虽然对方不是男人。” 　　“刘大人，城里都已准备好，咱们到城里说话。” 　　“王爷请……” 　　“刘大人请……” 　　“王爷请……” 　　客套是很麻烦的事情，单单在谁先行的事情上，二人就耽误了很长时间。进得城来，事情更是麻烦，酒宴招待一概不能少，而吃饭时又有颇多规矩。 　　过程中，杨龙停把李善言叫到一旁：“我让你准备两个十四岁的秀丽女子你准备好了么，今夜送到刘公公房里伺候。” 　　“已经准备好了。”李善言撇撇嘴：“只是一个太监，也喜欢女人？” 　　“太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女人，谁告诉你太监不喜欢女人，你当过太监嘛，你有什么发言权。” 　　杨龙停打仗时下体受了一些伤，不是很喜欢和李善言聊这个。 　　一番忙碌，过程将其复杂，直到第二天中午，刘阿吉才算是喜净风尘，与杨龙停聊起了正事。 　　大厅内，除了杨龙停，还有落叶城城主方伯山，赤沙城城主董千玉，北镇城城主石幕西。 　　刘阿吉抿了一口茶，缓缓道：“诸位，也不需这么严肃，咱家这次来，只是把圣上的意思传达给大家，诸位都是对帝国有功之臣，其他一应礼数免了就是。” 　　“这次戎族乱我帝国，虽说最后被赶跑了，但百姓却是民不聊生。尤其幽州一地，更是直面戎族最强大的北蛮部，最后能守住这里，在座诸位居功至伟。” 　　“为国为民，份内之事而已。”杨龙停。 　　“好，好，好！”刘阿吉道：“这三个好，可不是我说的，而是陛下亲口说的。王爷，你知道陛下如何夸赞你么？” 　　刘阿吉笑了笑，道：“这边的战况传过去后，陛下击节赞叹，说若帝国都是王爷、方城主这样的虎将，那戎族又有何惧之有。” 　　方伯山一楞：“陛下也知道我？” 　　“经常提起呢。” 　　今天的事情，杨龙停是知道点消息，而方伯山是刚从青州回来，此刻完全是一头雾水。 　　帝国与戎族这一战，可以说一败涂地。而这个时候，偏偏有个幽州，偏偏有座青牛山，成了戎族的绞肉机，抗击戎族三月之久不说，还全歼北蛮部十万大军。如此，在整条战线都被人扒掉裤衩的情况下，青牛山这场胜利有多重要也就可想而知了。 　　方伯山不明白的是，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件事也怪程大雷，他成天一个暴发户的样子，腰上挂三枚帅印，见人就显摆：我是幽州王亲封的游骑将军，落叶城城主……和我一起打仗去吧。 　　其实很多人都不明白怎么会事，便以为是杨龙停和方伯山派遣得他，等这件事传到京城，也就成了杨龙停和方伯山死守青牛山，歼敌十万。 　　“陛下说了，该罚的要罚，该赏的要赏，让天下百姓看看，帝国也有英雄，对于英雄怎么赏赐都不为过。这次陛下定了六大功臣，王爷居六大功臣之首。朝廷正在定日子，到时候王爷还要去一趟京城，也在天下人面前讲讲，您是如何抗击戎族的，教教其他人该怎么打仗。说真的，咱家离京时，京城的史官正为您著书立传呢，哈哈。王爷你可是一战扬名，天下尽知呐。” 　　“啊，这个，哈哈……本王拙口笨舌，只知埋头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至于这说话……呵呵，实在的不擅长呐。” 　　“王爷过谦了。”刘阿吉抿口茶：“还有一件小事，程大雷是那个，咱家想见见他。” 第198章 帝国虎将 　　大厅内的气氛干了干，仿佛有凉水浇在炙热的火炭上，温度瞬间降低。 　　刘阿吉察觉到大厅冷下来的气氛，微微顿顿，道：“王爷手下有这样的勇将，咱家只是好奇他这个人，想见见而已。” 　　“只是，只是……这程大雷可是个山贼。” 　　“听说啦。他本来盘踞在青牛山，是王爷将他招安到麾下。山贼又如何，能够打败戎族，就是帝国的功臣。明帝陛下说了，这次能击退戎族，王爷，方城主，程大雷功劳各居三分之一。王爷为帝国找到这样的人才，居功至伟啊。”刘阿吉顿了顿，冲在场其他人道：“当然，各位的功劳，陛下也不会忘记的。” 　　“哈哈……”杨龙停笑笑道：“为帝国选拔人才，本也是我该做的，其实，因为他是个山贼，要不要用他，我也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冒险启用此人。” 　　“也为帝国找到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喔，没让良玉埋没山野。” 　　“应该的，应该的。” 　　刘阿吉笑笑，道：“那么，这个程大雷在何处，能不能让我先见一见，陛下心里其实也想见见。” 　　“这个……山野鄙俗之人，不通礼数，原先又是个山贼，怕冒犯了刘大人，等日后调教好了，再在刘公公面前垂听教诲。” 　　“那好吧。”刘阿吉显得很遗憾，道：“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这次戎族乱国，在帝国造下不少杀业。朝廷决定开科选武举，如今具体日子还在定。等日子定下来，诸位手下有勇猛的武将，莫要自珍，可以送到京城参加武举，会一会天下英雄。” 　　“朝廷好像很重视这次武举？” 　　“嗯，陛下亲自定的。” 　　…… 　　诸人散去后，杨龙停来到崔云间的房间，屏退手下人，杨龙停立刻问道：“二弟，京城那里什么情况？” 　　杨龙停的夫人，是崔云间的长姐，而崔家在京城是有很高地位的家族。在外人面前，双方论官职，而私下里，大家却是自己人，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那种自己人。 　　崔云间将京城最近的动向与杨龙停说了，大概和刘阿吉说得差不多，当然，同样的话从二人口中分别说出来，底下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次帝国和戎族的战斗，帝国输得那叫一个惨，整条战线被人扒掉裤子，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最后还被戎族大军临城，逼得帝国陛下签下城下之盟。 　　在全面溃败的情况下，胜利就显得那样珍贵。憋屈得一直在宫里揪胡子的明帝，忽然发现帝国还有个幽州，幽州还有个青牛山，竟然击败戎族，全歼敌军十万有余。 　　事实上，帝国和戎族在谈判桌上吵架的底气，完全是靠这一战给的。 　　那么，对于这一战领兵的将领自然要赏，不仅要赏，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大赏特赏，让整个帝国的人知道：我们也是有英雄的，我们也是有胜利的，我们并没有输得那么惨。 　　于是，杨龙停被竖立成了典型。而也因此，崔家可以在朝堂上，获得不少政治资源。 　　至于即将到来的武科举，也是被打得太惨了，想要从下面选拔出一些人才。这，的确是帝国近年来的一件大事。 　　崔云间和杨龙停谈了很久，其他小事还有很多，例如：某某御史竟然上本参我们崔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的。 　　某某过寿礼时，某某某竟然没有亲自去贺寿，莫非两家已经有了嫌隙。 　　等等之类的，崔云间说得嗓子都干了，他抿了口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个程大雷……究竟什么情况？” 　　“程大雷那里……不太好办呐。” 　　“怎么……他不听你的，难道你还命令不了他。” 　　杨龙停心道：何止不听啊，若是见了面，他一斧头劈死我的心情也有啊。 　　他干笑两声：“也不是完全不听啦，只是山贼么，你也知道，不是那么喜欢被控制。” 　　“不，这个人一定要控制在你手中，这一点很重要。” 　　“嗯，我明白。”杨龙停轻轻点了点头。 　　…… 　　青牛山，蛤蟆寨。 　　如今程大雷身边留下的，只剩下徐神机、秦蛮、林少羽、林冲、刘关张赵以及黄三元等千余人左右。 　　把戎族留下的物资用来建设山寨，地址还是原先的蛤蟆岭上，至于那山谷……如今里面有十万具尸体，程大雷想一想都怕做噩梦，更不必说住在里面。至于那山谷中埋藏的财报，也先留着吧，反正也不会长腿跑了。 　　大战过后，休养生息。 　　程大雷还没确定要不要把逃到南方的弟兄接回来，或者说，大家直接去南方发展。幽州这个地方，实在太穷了，商品经济极其的不发达，抢了路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铜板，一打听，老娘卧床，孩子吃不饱饭，妻子整天骂他窝囊废，听得你一心酸，可能还给他几块铜板。 　　做个山贼，这样抢下去，怕只怕会越抢越穷。 　　南方好啊，江南美女多，当然，官兵也更厉害些。 　　“老程，老程……” 　　山下突然传来呼声，齐德强和李善言被刘关张押着上山。 　　“大当家，这两个人说是奉幽州王的命令来，想要招安我们。” 　　“老程，你肯定没认出我么，我是你的兄弟小强啊，还记得咱兄弟一见如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啊。”齐德强。 　　“杀了。”程大雷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老程，老程，你这是把我忘了呐，难道你忘了咱们秉烛达旦，促膝长谈了么？兄弟我这次来，是特意奉幽州王命令，授予你官职的。” 　　“先别杀，把他们手脚剁下来，丢在粪坑中。” 　　“老程，老程……你可不能不认兄弟啊，老程。”齐德强听到程大雷的话先是一喜，随之一惊，手伸在空中，突然喊了一声：“程寨主，你可愿为一城之主。” 　　程大雷一顿，摆摆手，让押着他们的手下先停下来。 　　“黑石，落叶，铁河，赤沙任选其一。”齐德强高声道。 第199章 仙人指路，看破人间 　　蛤蟆寨，大帐内。 　　李善言和齐德强刚才差点填了粪坑，此时才算是被请进来，依旧惊魂未定。 　　大帐内，秦蛮，林少羽都握着枪，关鱼，小白狼几人攥着刀柄。程大雷把斧头搁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量着斧刃。 　　“你说这斧头能刮胡子么？” 　　“不如大当家试试。”徐神机。 　　“我试什么呀，我又没胡子。”程大雷撇撇嘴，忽然眼睛一亮：“李军师，您的胡子我看着可有点长……” 　　“程寨主取笑了，程寨主取笑了。”李善言忙摆手。 　　“老程这个人一直都这么风趣。”齐德强：“这一点我是有发言权的。” 　　“当然，谁不知道齐将和程寨主亲如兄弟。”李善言扶须道。 　　“你们究竟来干嘛？”程大雷磨着斧刃。 　　“程寨主这次力挽狂澜，坚守青牛山，大败戎族。程寨主英雄人物，实在是帝国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 　　“李军师你的胡子实在有些长。”程大雷拎着斧头要站起来。 　　“程寨主，程寨主……”李善言忙道：“黑石，落叶，赤沙，铁河四城中，程寨主可以任选其一，由我家主公上奏朝廷，封给程寨主。” 　　程大雷把斧头放下：“什么个意思？” 　　“程寨主不居功，我家主公难道还能不惦记着，总是不能让程寨主流血又流泪。”李善言呵呵笑着：“明日，就在明日，我家主公准备在风雨亭设宴，幽州境的乡绅富豪，兵丁将官都会到。也要让他们知道，是谁救了他们，是谁护住了他们身家性命。” 　　李善言大手一挥：“诸家兄弟可是都要去，幽州百姓都等着看诸位英雄呢。” 　　“又是风雨亭？”程大雷皱起眉头。 　　“当然，明日之前，程寨主最好确定是那座城，我家主公也好早作安排。” 　　李善言和齐德强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拍拍这个的肩膀，捶捶这个的胸口，说些‘帝国虎将’‘少年英雄’‘栋梁之才’之类的话。 　　二人走后，蛤蟆寨诸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议论着今天的事情。 　　“却是没想到，这一仗我们并不白打，杨龙停会送给我们一座城。”徐神机。 　　“大当家你觉得，咱们要那座城最合适？” 　　“黑石城已被屠尽，肯定不在考虑之中。” 　　“那就只剩下落叶、赤沙、铁河三城。” 　　“不如就选落叶城，我们对落叶城还熟悉些。” 　　众人议论纷纷，皆为今天的消息而兴奋。做城主自然比做山贼有前途得多。起码名义上就顺了，不像山贼一样人人喊打。拥有一座城池，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做生意，潜心攀科技树。失了一座山寨，却得到一座城，这基本盘比之前壮大许多。 　　这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呐。 　　黑石，铁河，落叶，赤沙在这四座城池中，程大雷更属意的是落叶城，落叶城有港口，船来船往也方便。北地也不是一点特产也没有，如兽皮，人参，来自戎族的马匹都是南地稀罕的。而南地的茶叶，香料运过来也是一本万利。 　　山寨中，诸人议论纷纷，讨论着明日该选那座城合适，而程大雷心里大约已经有了主意。 　　次日，天还没亮，蛤蟆寨的山贼就集结在一起，出发前往风雨亭。 　　大家心中明白，今日离去怕就是永远告别此地，即便再回来，也绝不是以山贼的身份。 　　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顶着一个山贼的身份呢。 　　千余人沿着官道出发，程大雷骑马走在最前方，一路有说有笑。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值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正行在路上，打前方路上迎面走过来两个老道，一大一小，且行且歌，老道士手中晃悠着一张白幡，上书四个大字：看破人间。 　　程大雷认得这老道，姓郭名烦人的就是，程大雷不是很待见对方，双方擦肩而过，谁也没有说话。 　　“喂，你要去哪儿？”老道走过几步，忽然停住，回头喊了一声。 　　“我往前面走啊。”程大雷也停住。 　　“别走了，回去吧，前面走不通。” 　　“怎么走不通，前面修路呢？” 　　老道晃悠着来到程大雷身边，一个马上一个马下。 　　“老道粗通义理，略晓阴阳，云游天下，与人算命为生。程寨主可愿算让老道替你算上一算。” 　　看着他肩上的白幡，程大雷道：“你会什么啊，摸骨相面，八字流年，阴阳命理，测字星相？” 　　“呵呵……这些……”老道扶须微笑。 　　“都会？” 　　“一概不会。” 　　“那塔罗星座，紫微斗数，唤灵请神，实在不行你给我来段相声得了。” 　　“……”老道。 　　“那你究竟会什么？” 　　“流年大运，向来不会，相面摸骨，一窍不通。贫道只会一件事……”老道一晃手中白幡：“看破人间，仙人指路。” 　　“我的路你也能指么？” 　　“略知一二。”老道手中白幡一晃：“向前走，已然无路，继续走，便是死路。” 　　“向后走呢？” 　　“向后走，乃是绝路，九死一生。” 　　“那麻烦仙长，我的生路在何处？” 　　白幡一晃，划过周围：“四方神州，八方乾坤就是程寨主的生路。” 　　程大雷皱眉深思，老道扶须微笑，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看上去心怀悲悯，仙风道骨，实在的陆地神仙，三清真人。 　　程大雷突然从马上跃下来，一拳砸在老道头上。 　　“啊，我打！” 　　“哎呦，哎呦。” 　　“让你丫不好好说话，让你丫装。” 　　“哎呦，程寨主不要打了，程寨主手下留情。” 　　“啊，我打！” 　　“不要打了，不要……”老道忽然吼了一声：“姓程的，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么？” 　　程大雷一顿，伸出去的拳头收回去，此刻是气喘吁吁。老道现在是鼻型脸肿，顶着个熊猫眼，胡子也被扯掉几缕。 　　“现在会好好说话了？” 　　“哼，姓程的，你即将大祸临头，可怜你身在梦中，呼呼大睡。” 第200章 乱世黑白 　　“阁下可是要去风雨亭？” 　　大队停下，程大雷和老道在路旁相对而坐，他也明白，这老道突然冒出来，定然不是为了在自己面前扮高人。 　　“这件事你也知道了。”程大雷笑笑：“看来消息传得很快么。” 　　“去风雨亭做什么？”老道。 　　“哈哈，杨龙停准备送我一座城，以我为城主，幽州百姓也会到，大概是表彰大会什么的吧。” 　　“大当家，这种机密的事情，还是不要与他说。”徐神机道。 　　老道轻轻叹口气，显得忧国忧民起来：“程寨主英雄人物，其中关窍当真不明白么。” 　　“什么意思？” 　　“风雨亭不仅没什么表彰大会，反而囤满官兵，杨龙停要招待程寨主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刀枪，程寨主做何感想？” 　　程大雷一惊，其中事情他想不明白，但知道老道如此说必然有几分道理。 　　“还要向道长请教？” 　　老道摸着青肿的脸颊，心道程大雷刚才下手可是真重呐。 　　“程寨主打赢这一仗，不仅伤了戎族元气，也解了帝国危机。程寨主与天下人都是有功的，靠着这一战，程寨主便是封王也不过分。” 　　“难道是杨龙停贪了我的功劳？” 　　“倒也不是贪。” 　　“那便好。”程大雷和其他人松了口气。 　　“因为那功劳本就是杨龙停的。” 　　“什么？” 　　“想那幽州王杨龙停，何等英雄人物。力战戎族不退，歼敌十万。怪不得，如今天下人都说他乃是帝国战神。无数文人才子为其慷慨高歌，青楼歌姬口中，茶楼说书先生嘴里，都是他的英雄事迹。我听闻帝国朝廷，已经准备在青牛山为杨龙停刻碑立传，让后来人世世代代铭记幽州王做过的事情。” 　　“混蛋！” 　　“那事情是我们做的！” 　　“杨龙停那样的懦夫，见到戎族只知道逃，何曾打过一仗。” 　　程大雷还未说话，手下人已经是勃然大怒，众人当场就要去和杨龙停拼命。 　　程大雷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开口道：“那杨龙停竟如此卑鄙，把我们的功劳据为己有，既然朝廷不明白，就要想办法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知道杨龙停所作所为，莫让懦夫被捧成了英雄。” 　　大家打这一仗，其实并未有任何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心思，无非是为了活着二字而已。可这也并不表示，大家可以看着自己流血牺牲做的事情，被按在别人头上，让狗熊成为被天下人敬仰的英雄。 　　“程寨主准备向朝廷拆穿……没用。”老道。 　　“呃……为何没用？” 　　“程寨主以为只要你打赢一仗，朝廷的封赏就会下来么，没那么简单。同一件事，放在不同人身上，可能结果就会完全不同。比如杨龙停，他乃是京城崔家的人，崔家在朝廷上下有多少关系，靠着这一战又有多少人可以获的利益，所以败仗可以是胜仗，懦夫可以成为战神。而像那西北大将林问天，死战戎族不退，最后粮草接济不力，才无奈兵败。可却被视作帝国耻辱，林将没有死在戎族之手，反而死在朝廷之手，死后坟墓还要被人唾弃。” 　　程大雷沉默了，在庙堂政治方面，自己的确太过幼稚。 　　杨龙停所作所为，真无人知道么，不，是很多人不想知道。只要明帝身边的太监说上一句：那幽州王打得不错呐。就可以有无数人从这件事中捞到利益，所以杨龙停会被捧为帝国战神。 　　而程大雷什么身份，一个四等不入的山贼而已。他打了胜仗，又有谁可以从中捞到政治资源？ 　　你说仗是你打的，呸，你一个山贼也想和帝国战神争功，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的样子。 　　“如今杨龙停已成了帝国军人的偶像，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幽州人很多人都知道，杨龙停其实和这件事没多大关系，是一个叫程大雷的山贼做的。如果想要花好月圆，万事大吉，杨龙停就要控制这个山贼，而控制又两种手段，一种是将他变成自己人，可以这个山贼平日的为人，很显然不是那么听话的主儿，那就只好用另一种控制的手段了……”郭烦人看着程大雷。 　　“杀了。”程大雷口吐两个字。 　　郭烦人轻轻点头。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冷汗将小衣湿透，昨日所有的欢喜，瞬间烟消云散。他只是个山贼而已，对这些庙堂上的手段，完全一窍不通。今日若非是郭烦人指点，他当真是犹在梦中，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多谢道长指点，大恩不言谢，还请道长再指点一下，接下来的路，我们该怎么走？”程大雷躬身深施一礼。 　　“幽州一线打得很漂亮，幽州王以及其他各城城主都有功劳，现在大家是你好我好谁都好。这样的花好月圆，断然不会让一个山贼毁了。如今要杀你们的，绝非一个幽州王。整个幽州，都将是围捕诸位的猎场。趁现在大兵未至，诸位还是早早散去吧。” 　　程大雷起身又施一礼：“多谢道长为在下指点迷津，道破玄机。” 　　郭烦人起身还礼：“程寨主力抗戎族，庙堂之上的贵人不知，天下人心里是知道的。” 　　程大雷转身面对山寨众人：“诸位兄弟，天下无有不散之筵席，今日大家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咱们再聚。” 　　“大当家，咱们不走，和他们杀上一场，戎族咱们都打跑了，还怕他们不曾。” 　　程大雷摇摇头，如今整个幽州的官兵都要杀他们，这些人打戎族没胆量，打自己人，胆量可是大得紧。 　　“诸位可以从青牛山突围，那里还未被大兵封锁，如今走，却还是有机会的。” 　　“大当家，咱们一起走。” 　　“一起走目标太大，戎族境地更加危险，大家只能化整为零，能打的弟兄带上几个身子骨弱的，能不抛下一个，就不抛下一个。” 　　程大雷目光扫过众人，经历过这场大战，多少人都被锻造成铁打的汉子，此刻却止不住眼含热泪。 　　程大雷忽然咧嘴一笑，高举拳头朝向空中。 　　“让我们在香波地岛再聚吧。” 第201章 好剑！ 　　大家久久不肯散去，这些汉子死都不怕，却依旧害怕分离。 　　程大雷连打带骂，才算是将大家赶走，时间紧，实在无时间一一道别。这些人将由黄三元带领着回到山寨，分了山寨中的财宝干粮，从青牛山经黑石城离开。那里如今是戎族的地盘，千余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必须散开，之后各自寻找安身之地。 　　如果行动够快，还是来得及走脱的。 　　之后，程大雷身边只剩下徐神机、秦蛮、林少羽、刘关张、赵子龙，林少羽、林冲九人。 　　“大当家，我和你一起走。”徐神机。 　　“嗯。”程大雷点点头，目视着郭烦人：“道长，今日多谢搭救，你们也快离开吧，和我们在一起，不太安全。” 　　郭烦人冲程大雷施了一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道看得出来，他日帝国，定还能听见程当家的名字。” 　　“哈哈，我当这是临别祝福了。”程大雷骑在马上，放声大笑。 　　那小道士看着程大雷，似乎奇怪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 　　程大雷也多看了他两眼，婴儿肥一张脸，头上挽着发髻，虽然脸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但模样看上去很清秀。 　　“这是小徒红尘了，他日江湖上遇见，还请程当家照料一二。” 　　郭烦人拱拱手，带着小道士红尘了缓缓离开，那书着‘看破人间’四个大字的白幡在空中晃啊晃。 　　“大当家，咱们往哪里走？”徐神机。 　　“向西。”程大雷伸手一指。 　　其他人向北逃，程大雷就要往西走。对杨龙停来说，程大雷自然比其他山贼重要，若和大家一起走，只会把官兵引过去。 　　咚咚咚！ 　　正在此时，迅疾的马蹄声响起，只见齐德强率领数十骑快马奔来，人人身着铠甲，手持长戈，脸上带着凶悍的杀气。 　　“程大雷……” 　　齐德强快马奔来，手紧紧摁在刀柄上，双眼盯着程大雷灼灼如火。 　　“老齐，怎么了？”程大雷一脸懵懂。 　　“没，没什么。”齐德强干笑一声，握刀的手放开：“老程，你怎么这么慢，主公派我来接你。对了，怎么只有几位弟兄，其他山寨的兄弟呢？” 　　“嗨，在山寨打扮呢，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粗人，把他们激动得，昨天一晚上没睡觉，想着今天要穿什么衣服。我这不是怕杨龙停等得着急么，我们先过来。” 　　“老程……对主公，最好不要直呼其名。” 　　“喔喔，怪我，怪我，应该是幽州王，不，是我家主公，以后咱们都是自己人。” 　　齐德强呵呵笑着，道：“既然咱们碰上了，就和我一起走吧，主公等着你呢。” 　　“一起走，一起走。”程大雷笑笑，忽然道：“老齐，我今天头一次见主公，准备送上一柄剑，是从戎族那里缴获的，好像还是什么王子用的，我其实也没什么见识，你帮我看看这剑好不好，合不合适送给主公？” 　　“什么剑啊，若是戎族王子用的，当应该不错。？” 　　齐德强拍马向前，凑了脑袋过来。 　　程大雷手摁剑柄，锵地一声，匹夫剑出鞘，干净利落的刺出。 　　“直来直往剑。” 　　齐德强脖子上出现一个血洞，随之鲜血喷涌，失神的睁大眼睛，嘴巴下意识张大。 　　“好，好剑！” 　　噗通，齐德强跌落马匹。 　　“杀！” 　　那里还用程大雷吩咐，在程大雷和齐德强胡说八道的时候，其他人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此时程大雷一动手，九人同时出手。 　　秦蛮，林冲，赵子龙，林少羽，刘关张等人，又有都不是省油的灯，同时出手，当真如杀鸡宰狗一般，瞬间便将对方骑兵小队攻破。 　　“走啦，向西。” 　　程大雷大吼一声，一斧头将攻向徐神机的敌人砸下马匹，快马加鞭，向西奔去。 　　西面有什么？ 　　有天下第一城的京城，有成片的草原，有荒漠，有山林，也有数不尽的追兵。 　　程大雷成功把追兵吸引到西面，自己却面临巨大的压力，直到三天后，他们还没有走出幽州界。 　　和其他人已经失散，现在程大雷身边只有徐神机，秦蛮二人，被官兵围在一座山上。 　　秦蛮右臂中了一箭，实力大减，程大雷身上也挂了彩，倒是徐神机安然无恙，活蹦乱跳着很有精气神。 　　“不知道少羽几个怎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秦蛮将草药嚼碎了，糊在伤口上。 　　“官兵都是冲着我们来的，少羽几个应该都逃脱了吧。”徐神机道。 　　几人窝在一个潮湿的山洞中，以野果为食。 　　程大雷笑笑，道：“秦大哥，让我看看你的伤怎样？” 　　“没什么大碍，我撑得住。” 　　突然，程大雷一记手刀敲在秦蛮脖子上，秦蛮一怔，两眼一搭晕了过去。 　　若是从前，程大雷怕是挨着秦蛮都不能，但现在他的实力已是顶级，并不弱于秦蛮。 　　“大当家，你……”徐神机一惊。 　　“其实，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走了，你们也就安全了。”程大雷在山洞中立起身。 　　“大当家，你莫做傻事，咱们一起走，未必冲不出去。” 　　“等我他们引开后，你们找机会走。” 　　不等徐神机说什么，程大雷一巴掌将他拍晕了。 　　手提大斧，腰间匹夫剑，一匹瘦马向山下官兵展开冲锋。 　　“吃我杀呀！” 　　“不好太来了。” 　　“围住他，围住他。” 　　“放箭，放箭！城主说了，生死不论，死的也行。” 　　剑与箭在空中相撞，那决绝的剑意寒彻夜幕，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不好，王将被他斩了！” 　　“柳将来了，这下好了，柳将一定能杀了他。” 　　“啊，什么，柳将也被他杀了。” 　　“快追，快追，他闯出去了。” 　　如狼似虎的追兵在其身后紧追不舍，程大雷纵马狂奔，闯出重围，一路引着追兵西下，逃到一片山林中。 　　瘦马忽地一声长嘶，咚地一声倒地，口中吐出白沫。程大雷被摔得跌下来，在地上翻了几下才稳住身子。 　　一路丝毫不爱惜马力，瘦马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易。程大雷拍拍它的脑袋：“老伙计，你自己逃命去吧，若我不死，咱们当还能再遇见。” 　　说罢，程大雷提剑上山。 　　瘦马昂首，眼神中若有不舍。 　　 第202章 梦想从悬崖起航 　　大军将山峰团团围住，这是从幽州城，落叶城，赤沙城，北镇城，铁河城五座城池调来的官兵，五家势力合一，总兵力超过三万。 　　以三万官兵围杀一人，这在帝国历史上怕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大军在山下扎营，围山的大军层层推进，逐步缩小着封锁圈。 　　“报！”一小校跑入大帐：“华将军的尸体被发现，所率领的小队全员牺牲。” 　　“什么！华子生也死了，他手下可是有十一人，全部被杀了么？”指挥这支大军的幽州齐德龙发出一声惊呼。 　　“全部牺牲，都是喉咙中剑，每个人都是一剑杀死的。” 　　呼…… 　　大帐内各城的大将发出一声轻呼，大军围山已经超过三日，不断派出小队去寻找程大雷的踪影。知道程大雷了得，所以派出去的也都是好手。 　　可就算这样，也是不断有伤亡消息传来。 　　幽州雷贞死了，落叶城钟乐民死了，赤沙韩豹，北镇东方虻，铁河孙连山……这些人可都是各城的强者，说实话，能在戎族的铁骑下撑着没死，实力就绝不简单。如果能撑过一阵，日后都是要加官进爵的，可没想到，戎族没能杀死他们，却死在程大雷剑下。 　　“此贼竟然如此了得！”齐德龙轻嘶一声。 　　“能一举歼灭戎族十万铁骑，实力自然不会弱。” 　　“但他现在只有一个人，一个人！”齐德龙咆哮，他的弟弟死在程大雷剑下，此刻心情并不好受，只想着抓到程大雷，替弟弟报仇。 　　“不可再派人进去了，这样做只是让手下送死而已。我们还是继续围山，直到将贼人逼出来为之，到时候万箭齐发，除非他能肋生双翅，否则必死无疑。” 　　“据说此人还真有些妖术，不仅懂掌心雷，还能呼风唤雨。” 　　“这些话骗骗愚夫愚妇还行，我们领军打仗，还能被这些唬弄了。” 　　人力有时而穷。 　　在围山七日后，程大雷被逼了出来。 　　时间是黄昏，地点是荒山的顶部，一座凸起的山石，其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铛，铛，铛！ 　　兵器碰撞的声音，斧头和长枪碰撞，程大雷已经力疲，斧头略显颓势。 　　“狗贼，受死吧。” 　　骑在马上，长枪狠狠扎来，空气中响起破风声。 　　程大雷歪在地上，突然跃起，腰间剑出鞘，空中闪过剑光。 　　“又杀一人！” 　　围着他的官兵心中一惊，大家已经成功将程大雷逼到绝路。可大概是击败程大雷后，就能达到某种成就，暂时无人放箭，军中大将一一上前挑战，最后却逃不过程大雷剑下一死。 　　此刻程大雷以斧撑地，右手握剑，血一滴滴顺着剑滴落地面，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身上。 　　“程大雷，你已经走投无路，莫要徒劳反抗，自己了结，我留你条全尸。”齐德强。 　　从程大雷的角度看过去，只见身穿盔甲的士兵整齐排列，密密麻麻如同鱼鳞，强弓劲弩已经瞄准自己，只等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走投无路么？” 　　程大雷看了看脚下的悬崖，悬崖呐，几多少年侠客的梦想，山下有秘籍，宝藏，等着传功的高手。每位大侠的人生都和悬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梦想从悬崖起航，高手之路从悬崖起步。 　　看来自己的人生也须走这必经之路。 　　“诸位！可听说过一种绝世武学，唤作……”程大雷抿嘴笑笑：“身无彩凤双飞翼……” 　　说罢，程大雷纵身一跃，落入悬崖，虽无彩凤双飞翼，却是脚踏清风，翩翩向悬崖坠去。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最后，程大雷还是在三门绝世武学中，选择了它。传承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身无彩凤双飞翼，却能凤舞九天，心有灵犀一点通，能挡天下武功。 　　“放箭，放箭！” 　　万箭齐发，程大雷在箭雨中踏风而行，身影缓缓消失在悬崖深处。 　　从此，不见踪影。 　　…… 　　落叶城，一片废墟。 　　方伯山负手走在街道上，巡视着这座城池，属于自己的城池。 　　自己终于回来了，不用再在青州寄人篱下，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呐。而关于自己的封赏已经下来了，珠宝，武器，金银，粮草等这样物质上的封赏自不必说，加一等伯爵，封威武伯，改日自己还要去京城，明帝将亲自封赏。 　　说不得，自家祖祠还要立一块石碑，上书：某年某月某日，威武伯方伯山大破戎族，保国安邦。 　　想象自己当年狼狈逃离的样子，何曾想过今日。所以说，人的一生还真是无法预料呐。 　　其他各城城主，都有封赏，自然比自己还差点。而自己却又没有杨龙停得到的多，当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果没有他的话，自己应该会被封王吧。 　　毕竟，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他来到城市中心的广场上，从乔野手中接过佩剑，走上高台。 　　“戎族要来杀我们，抢我们的粮食，欺辱我们的妻女，我们该怎么办，只能和戎族战斗到底。让他们明白，我们是不好欺负的。我们的田地，我们的亲人，我们想守护的人，我们不来保护谁来保护。大好男儿，就该投身军武，保家卫国，有胆量的男儿就来我的麾下，那些怂货就不要来了，来了我也不要。” 　　方伯山慷慨激昂，吐沫横飞，手中宝剑挥舞。 　　咚！ 　　一颗石头突然砸到方伯山脸上，砸的他鼻子出血。 　　“谁，是谁！”方伯山大怒。 　　然后是更多的石头，更多的砖块，烂菜叶，死老鼠，臭鸡蛋……围着广场的人群突然沸腾起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如冰雹般砸向了他。 　　“哪个刁民，刁民！”方伯山大吼：“来人，杀，给我杀！” 　　人群如沸腾的水，怒火在下面熬着。戎族到来时，他们躲在地窖里，荒山中，阴沟里，看着亲人被杀死，妻女被侮辱。而那些他们供奉的贵人，他们一个也找不到。 　　他们记得谁在保护他们，也记得谁抛弃了他们。 　　某年某月某日，乱民围杀方伯山，分食其肉。 　　每个人做过的事，每个人都记得。 第203章 天下第一城 　　弹指光阴，转眼便是一年光景。 　　盛夏，京城外十里。 　　烈日炎炎，落在人身上如火烤一般。可这样的天气，还有一队队人走在官道上，他们三五成群，或骑马，或坐车，或结伴步行，有锦袍，有麻衣，也有穿着草鞋。 　　老张在官道旁开了一家茶摊，因为朝廷要开武科举，天下习武之人都将在最近赶到京城，路上人来人往的，生意却还不错。 　　“三位客官，您的茶，还有一碟熟肉，三位慢用。” 　　围着桌子坐着三个人，看上去像一家三口，老父亲带着一对兄妹。老者年逾五旬，下巴留着山羊胡，兄长年纪稍大些，膀大腰圆，表情憨厚，那姑娘年纪却不大。 　　“三位也是进京赶考的吧？”老张明显是有意搭话。 　　“看出来啦。”山羊胡呵呵笑着：“带我大儿子去。” 　　“这还能看不出来，每天在我茶摊上坐的，十个有九个半是为了这件事。瞧小哥这身板，起码能封个百夫长。俺老张要是年轻几岁，也要去试试，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也得杀几个戎族。” 　　“茶掌柜，您就别凑热闹了。那戎族岂是好杀的，当年那一战，一路打，一路败，最后被戎族打到天子脚下，嘿，我堂堂帝国，竟无一人能抵得住戎族。”有个客人道：“对了，老张，去年戎族围了京城，你住在这里，见过戎族么？” 　　“怎能没见过，我那小儿子……嗨，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老张干笑两声 　　“若说帝国没人能挡得住戎族，我看不对，想那帝国战神，一战歼敌十万，实实在在替咱们出了口心中恶气。”有个长须客人道。 　　“嘿，你说这事谁不知道，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一为武科举，二是为了见见那位帝国战神，若能得到他一二教诲，怕此生已受用无穷。” 　　“今天帝国谁不想见他啊，只不过，那样的神仙人物，怕是不好见到的。” 　　“朝廷要在长安封赏大人，或许有机会见上一面的。” 　　“如果帝国都是这样的大将，我们也不用被戎族这么欺负了。” 　　提到‘帝国战神’四个字，众人变得热络起来，便是素昧平生之人也像许久未见的故友一样。不知这四个字有如何大的魔力，竟可以将陌生人凝聚在一起。 　　“哼！” 　　一个小姑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声音并不大，但却像在一锅肉粥里加了一把沙子，有些硌牙。 　　“这位姑娘，对帝国战神，还是不要不敬得好，对英雄还是要保持敬意的。” 　　“这位姑娘年纪还小，不知世事，利兄还是莫与她一般见识。” 　　“呸。”小姑娘啐了口茶叶：“狗屁英雄，一条狗我凭什么要敬他。” 　　“你！”长须人气得青筋爆现。 　　“哈哈，我这小女儿言语粗鄙，惹诸位不开心了。灵儿，什么狗屁，这是你个姑娘能说的嘛。”山羊胡呵斥一声，在桌上搁下一叠铜板，道：“诸位告辞，告辞了。” 　　三人起身欲离开，老张这才觉得有点不对。这老者只是说小姑娘言语粗鄙，可没有说她说得不对。而这小姑娘模样长得挺俊，但言谈举止却显得没什么教养，像，像个……土匪。 　　要不要上去问一问？ 　　“呔，休走！” 　　长须男拎一根哨棒拦在三人面前，道：“你们对我不敬没关系，可我却不能容忍你们对战神大人不敬。你这小姑娘必须收回自己说的话，否则休怪我利南行无礼。” 　　“这位兄台，你要如何无礼呐？”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憨厚汉子把手掌搁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如何伸过来的，长须男竟没有看清楚。只感觉肩膀山像压了一座大山，骨节咯吱咯吱作响，啪地一声，哨棒握不紧，竟掉在地上。 　　三人缓缓离去，在茶楼众人的目光中，三人身影消失在京城方向。 　　“爹爹，咱们找了这么久，走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大当家，大当家会不会已经……” 　　“一年前，大当家虽被逼得跳崖，可后来官兵并没有找到大当家尸体。我有种感觉，大当家应该还活着。”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这次武科举，天下习武之人都要到京城，这么热闹的事情，大当家不会缺席的，更何况，姓杨的要到了……” 　　三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这三人，自然就是徐神机，秦蛮，徐灵儿。徐神机和秦蛮脱身后，去南方寻到徐灵儿，之后便在帝国大地上寻找程大雷。一年之间，走了荆州，豫州，幽州，甚至是关外戎族的地界，但却都没有寻到程大雷的消息。有人说在某地出现过一个使斧头的憨人，抓紧时间赶过去，却也没碰到对方。 　　一路碾转到京城，比武科举更重要的事情是，明帝要在天下人面前封赏杨龙停。 　　蛤蟆寨灰飞烟灭，多少兄弟流浪天下，这一切都是拜杨龙停所赐。而蛤蟆寨所做的事情，却被按在杨龙停身上，享受无上荣耀，被奉为帝国战神。 　　蛤蟆寨的山贼不在乎荣耀，也不在乎封赏，可却不能容忍小人猖狂。不然，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兄弟，会死不瞑目的。 　　每一个蛤蟆寨还活着的人，都会向杨龙停讨个公道。在幽州他躲在城内，不好杀他，而在京城，却未必没有机会。 　　程大雷若还活着，他会来京城。 　　少羽，林冲若还活着，也会来京城。 　　刘关张赵也会来京城。 　　在今日，怕是有很多兄弟会在京城相遇。 　　而今日，徐神机一行三人来到京城。 　　京城，已在眼前。 　　京城，位于京州，另有一名，唤——长安。 　　长安，位于京州，乃是帝国之京都，天下之腹地，人说江南水乡，水墨芬芳，东海之滨，观海听涛，川蜀之地，天府之国……可所有人都明白，这些地方都无法和长安相提并论。 　　因为这里是长安，是天下第一城。 　　长安长安，天下长安，这是历代帝皇的之梦，许多人终生未到过长安，梦中也定踏入过这座城池。 第204章 飞天蛤蟆 　　夜来，徐神机、秦蛮、徐灵儿三人聚在一起，交流着得来的情报。 　　“最近长安就两件大事，一是武科举，二是杨龙停要来长安，这两件事自不必说。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戎族的和谈队伍要来了，这次是为把帝国某位公主娶走。另有一件事，帝国六王子在一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经过一年相处，三人已养成默契，每到一个地方，三人就会分开打探情报，看哪件事可能和程大雷有关系，抽丝剥茧，寻找其中线索。 　　“我在市集上打听到，长安城西有座葫芦山，山上盘踞着一伙山贼，有一千多人，官兵剿了几次，都没有打下来。其他，也就没打听到什么。” 　　“嗯，我打听到一件事。”徐灵儿道：“长安最大的青楼是满庭芳，满庭芳的花魁名叫一枝桃，一枝桃向来是不陪客的，多少人一掷千金都难见一枝桃一面。但为了这次武科举，一枝桃已经放出话来，谁若能夺得武状元，一枝桃愿意以身相许。”徐灵儿。 　　“满庭芳花魁，一枝桃？”徐神机若有所思。 　　“军师，您这身体已经不行了。”秦蛮。 　　“谁说我身体不行，我身体好得很。”徐神机勃然大怒，道：“什么跟什么啊，我只是在想这件事和大当家会不会有关系。” 　　“那有关系嚒？”秦蛮。 　　“好像没什么关系。”徐神机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冲徐灵儿道：“青楼那种地方的消息，你是这么打听到的？” 　　“我进去了呀。我装作卖花的，他们就放我进去了。”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徐神机大惊。 　　“为什么我不能去啊，里面的小姐姐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好喜欢在里面，爹爹不也是经常去么。” 　　“我什么时候去了，我那是为了工作，工作的事情……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军师，军师，言归正传，你看这些消息，和大当家有关么？” 　　“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徐神机想了想道：“当然，今天这只是第一天，长安人多事多，咱们再打听打听，如果实在得不到什么消息，我们就去葫芦山走一遭。” 　　“大当家会在葫芦山么？” 　　“有可能吧，大当家总不能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谈罢，三人都有些心灰意冷，寻了一年，却无程大雷半点消息。长安已是大家最后的希望，如果再寻不到，大家实在已不知该去何处。 　　“天不早了，咱们先歇着吧。现在长安人满为患，到处都是赶考的武人，咱们只订到一间房。灵儿你睡床上，我和秦蛮打地铺。” 　　“不知到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找到大当家。”灵儿叹了口气。 　　“要说那……蛤蟆……可真够了得的，生生就进了王府，王府可是有好多高手，竟一点察觉都没有。” 　　正在此时，隔壁房间传来说话声，隔着墙也听不太清楚，只模糊听到‘蛤蟆’二字。 　　整整一年，三人都在寻找程大雷，如今对这两个字已经过敏。此时三人都是一机灵，腾地站起来，瞬间窜出房间。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屋里两个胖子正在喝茶，此时见三人穷凶极恶闯进来，顿时吓了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 　　还未反应过来，秦蛮已经用刀压住一人的脖子，另外一人刚想出声，徐灵儿的刀搁在他的背心。 　　“三位好汉，三位好汉，饶命呐。” 　　徐神机将门关好，笑眯眯的走过来，道：“二位稍安勿躁，我们只是想向二位打听一些事，除此之外，既不谋财，也不害命。” 　　“你们要银子我可以给，求求你们别杀我。” 　　“看二位紧张的，肯定是把我们当坏人了。”徐神机给二人倒满茶，道：“先喝杯茶压压惊，我就是想问问，刚才二位聊什么呢？” 　　“我们正说那名扬京城的大侠飞天蛤蟆。” 　　“飞天蛤蟆？”徐神机与秦蛮对视一眼，二人彼此点点头，徐神机在二人对面坐下，微微倾身：“详细说说。” 　　一提起这件事，两个胖子立刻兴奋起来，吐沫横飞，满面涨红。 　　“飞天蛤蟆可是了不起的大侠，专门劫富济贫，只对为富不仁的恶人下手。官兵抓了他多少次，连他的影子都没摸着，有次宫里的禁卫军都动手了，可是布下天罗地网，最后怎么样，愣是被他跑了。” 　　“我听说那蛤蟆大侠不是凡人，天生背后长着一对肉翅，扇一扇就飞上天，跺跺脚就几十丈，要不怎么叫飞天蛤蟆呢。” 　　“我觉得也是，如果一般人能逃脱宫里禁卫军的追捕么，肯定不是凡人。” 　　徐神机、秦蛮、徐灵儿彼此看看，心里都觉得这飞天蛤蟆的行事风格和程大雷很相似，事情至少有五分数了。 　　可关键是怎么找到这飞天蛤蟆，既然是大盗，自然是隐藏行踪，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这蛤蟆大侠还有一个规矩，每次作案之前，都会给对方家里送上一张二指长的条子，声明某日某时某刻前去盗宝，蛤蟆大侠做了这么多起案子，是十七件，还是十八件，可从来没有一日耽误过时辰。” 　　“是十七件，三天前，周郎官就收到了蛤蟆大侠的条子，上面写明今夜子时三刻要取周郎官的官印，我听说，条子上还画着一只小蛤蟆，加上这一件就是十八件了。” 　　腾！ 　　两个胖子正聊得起劲，浑然忘了脖子上还压着刀呢，突然间，三个匪人猛地蹿了出去，房门洞开。 　　两个胖子摸摸脑袋，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大哥，他们这是走了吧？” 　　“好像是走了。二弟，你觉得他们是干嘛的？” 　　“估计……”胖子顿了顿：“也是大侠呐。” 　　“什么侠？” 　　“蹿这么快，兔侠吧？” 　　突然，刚离开的三人又蹿了回来。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什么都说了啊。” 　　“说！”秦蛮闷声低吼：“那周郎官家在哪里？” 第205章 蛤蟆大侠 　　三人脚步急行，循着问明的道路，奔向周府。 　　心脏在腔子里砰砰跳着，这一刻，三人心情激动又忐忑。他们既想早一点见到那飞天蛤蟆，却也想去的路可以更长一些。 　　整整寻找一年，也不是没有得到过线索，可每一次心怀希望，最后却要承受希望破灭的痛苦。 　　这一次，悲剧会不会再重演。 　　“军师，我们快些。”秦蛮恨不得将徐神机扛在肩上。 　　“是是。”徐神机气喘吁吁：“莫要太大动静，别惊走了大当家。” 　　“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大当家呢。”徐灵儿。 　　“很可能就是，我有种感觉，大当家就在我们身边。”秦蛮跑了很长的路，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小声些，小声些。”徐神机紧张道：“前面就是周府，你们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不是。” 　　走到街口时，三人同时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一时竟不敢向前迈步。 　　“糖炒栗子诶。” 　　“烤瓜子，煮瓜子，炒瓜子，瓜子嘞。” 　　“客官，虎威武馆了解一下，强身健体呐？” 　　走入街道，三人都愣住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大家感觉某种奇怪的气氛包围了自己。 　　以周府为中心，周围挤满了人，树上房顶都坐着人，搬着马扎，领着老婆孩子的男人。中间穿插着出售各种小食的商贩。 　　“呃……我们是不是到了奇怪的世界，不如我们回去睡一觉，醒来后，世界就恢复正常了。”徐灵儿。 　　“喂，让一让啦，这地方是我占着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挤过来，指着地面道：“看见没，看见这棵花没，是我开春种下的。” 　　“这明明是狗尾巴草？”秦蛮。 　　“狗尾巴草怎么了，狗尾巴草就不能是我种的。” 　　“这位大哥……”徐神机陪着笑道：“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想请问一下，大家都在干什么？” 　　“嚯，你连这都不知道，外地人吧。还能干嘛，当然是来看飞天蛤蟆。” 　　“这么多人，呃，那飞天蛤蟆不是大盗么？”徐神机咧咧嘴。 　　“大盗怎么了，大盗就不能有粉丝了，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外地人，一副没文化的样子。” 　　“这个，我们的确是第一次来长安，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还要请教。” 　　“哼，既然你们诚心诚意请教，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们。近半年来，长安城最出名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那飞天蛤蟆，一个是那满庭芳的一枝桃，另外一人就是帝国明玉公主。” 　　“这么多人在这里，飞天蛤蟆不就被抓到了。” 　　“嘿，官兵想要抓蛤蟆大侠，下辈子吧。” 　　正说着，忽然大汉举起手，高声兴奋道：“快看，快看，飞天蛤蟆出来了。” 　　顺着大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周府飘出一人，明月皎皎，他若踏月而行，身上一袭白袍，只是脸上带着一张戏子的面具，看不清本来模样。 　　“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蛤蟆大侠，天下夜行人都是穿黑，只有他敢穿白，这就是艺高人胆大。” 　　徐神机惊愕的发现，这满脸胡子的糙汉子，眼神恍惚冒出粉色小星星。太多人发出一声声狂呼，多少少妇挥舞着双手。 　　“蛤蟆大侠，蛤蟆大侠看这里！” 　　“喔，看见没有，蛤蟆大侠看我了。” 　　“混蛋，他明明是在看我。” 　　“我家小姐赏珍珠一串。” 　　有人高声将手中一物丢了出去。 　　“谢谢秦小姐的打赏。” 　　那人在房顶上翻了个跟头，如此换来更大的呼声。 　　徐灵儿呆呆道：“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也许醒来后，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看他的身高倒是和大当家有六七分相似。”秦蛮默默道，心中想得却是：要以这幅无耻的样子看，相似度简直有八九分。 　　“追！” 　　三人追了出去，此时官兵也到，开始驱散街道上的人群。 　　秦蛮只见那人蹿房越脊，如履平地，而他并没有这样的轻身本事，只能在街道上狂奔。而徐神机徐灵儿两个，就更不用提了。 　　“军师，我先行一步。” 　　“快，快……别让他跑了。” 　　徐神机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上来。 　　秦蛮如同一只猎豹般窜了出去，黑夜里快成一道闪电。他心中也明白，今日若让他逃了，再想找到对方就不容易了。 　　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因在屋顶狂奔，更是远远甩下秦蛮一大截。 　　眼看对方已经要逃脱，秦蛮抓起一块瓦片，用自己最大力气丢了出去。 　　扑通！ 　　瓦片砸在对方小腿上，对方从空中跌落下来。秦蛮大步走过来，拍拍胸口道：“大当家，你说你见到我们跑什么。” 　　说着，秦蛮上去揭开了对方脸上的面具，待看清对方模样时，表情忽然愣住。 　　徐灵儿和徐神机父女相携着走过来，徐神机边走边道：“怎么样，是他么，是他么。” 　　“你们自己看吧。”秦蛮。 　　看到秦蛮的样子，徐神机已猜出个大概，但还不死心，走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对方面目猥琐，嘴上两撇胡须，生得手长脚长，像只大猴子。 　　“说，你为什么要冒充飞天蛤蟆！”徐灵儿刀抵着对方喉咙。 　　“女侠冷静，女侠冷静。”飞天蛤蟆无奈道：“什么叫冒充，我本来就是啊。” 　　徐神机将徐灵儿的手挪开，轻轻拍拍她的手背。 　　秦蛮站在一旁，猛力用拳捶打身边的大树。 　　徐灵儿歪在徐神机肩膀，轻轻啜泣。 　　“一年了，整整一年，他或许已经不再人世了。” 　　徐神机默默叹气，拍着徐灵儿的背心。 　　没有希望不可怕，可见到希望后，再看着它破灭，方才难以忍受。 　　飞天蛤蟆歪在地上，侧头看着这一幕：“大哥，你们是干嘛的，咱们素昧平生，你们不用这么卖力抓我吧，是要拿我去换赏银。” 　　“杀了他！”徐灵儿猛地拔出刀。 　　“女侠息怒，女侠息怒。”飞天蛤蟆忙道：“你们是不是要找人，我能帮你们，只要你们不把我送给官府。” 第206章 大哥，大哥，你好么（五更） 　　“你能帮我们？”徐神机显得有气无力，现在他已不敢再有希望：“你知道我们要找的是谁？” 　　“你们是外地人吧，难道不知道长安城的规矩。”飞天蛤蟆道。 　　“外地人怎么了，外地人吃你家米了。”徐灵儿暴怒：“再废话我阉了你。” 　　飞天蛤蟆裆下一凉，心道这个小姑娘看着挺清秀，没想到这么猛啊。 　　“三位，是土匪吧？” 　　“怎么，看得出来？”徐神机。 　　飞天蛤蟆心道：一个小姑娘就敢动刀子，难道这还不够明显。 　　“哪条道上的，水路的旱路的，葫芦山的？” 　　“这是你该问的事情么。”徐神机冷哼一声：“说你的事情。” 　　“是是。”飞天蛤蟆忙道：“诸位刚到长安城，可能不知道长安城的情况。长安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不过，有一个人，能够帮到你们。” 　　“谁？” 　　“大哥。” 　　“你不用套近乎，说你的事情。” 　　“呃……我说的是能帮你们的人叫大哥，长安有很多大哥，卖菜的在家里可能都是大哥。可我说的，不是这个。长安江湖上的大哥只有一个。如果你们想要找人，他或许能帮到你们。” 　　“这个人，这么大排面？” 　　“嘿，你们这些外……”飞天蛤蟆顿了顿，看着抵着自己的刀：“妹子，你先把刀挪一挪，我已经很配合了。” 　　“长安有座地下之城，杀手，小偷，土匪，逃犯，暗娼等等这些人都窝在地下之城，白天静悄悄，晚上都冒了出来。里面开赌的，唱戏的，销赃的，旁门左道，各种各样的生意都有，而大哥，就是这地下之城的主宰者，地下城过十分铜板，就有三文要落在大哥手里。当然，里面的人若是出事了，大哥也不会不管的，大哥这个人还是很仗义的。地下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情报也最多，你们要找人，可以去找大哥，他如果不能帮你们，长安城也就没人能帮你们了。” 　　“怎么才能见到他？” 　　“嘿，你们想见到他可不容易，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地下城，必须由里面的人担保，确认你不是官府派来的奸细。而见到大哥更加不容易，他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见的。我想，诸位还是去寻一个道上的人，由他引见，先混进地下城再说，慢慢混熟了，大哥心情好时，或许能见你嘛一面。” 　　“呃……”徐神机一愣：“难道我们不是已经找到引见之人了么？” 　　“在哪里呢，什么，你们说的该不会是我吧。不行，大哥知道我带外人去见他，会杀了我……” 　　飞天蛤蟆的话突然停住，因为徐灵儿将刀尖插在他嘴里，他张大嘴巴，不敢闭嘴。 　　徐灵儿直勾勾的看着飞天蛤蟆：“我们没有时间和你废话，带我们去见那个人，否则，你下辈子准备做个太监吧。” 　　飞天蛤蟆浑身冷汗，果然大盗和土匪不是一条道上的，最讨厌你们这些抢劫的，一点文化都没有。 　　“这人脚很快，若被他跑了，怕我未必能追上他，要不要挑断他脚筋。” 　　“不要，不要，我马上带你们去地下城，现在，立刻马上！” 　　飞天蛤蟆带着三人前往地下城，其实这地下城，还有个来历。三十年前，明帝刚刚登基，就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可是陵墓刚修好不久，戎族就打了过来，明帝逃出长安。 　　等明帝回到长安时，心里就琢磨着，会不会是墓地的风水不好，才把戎族招过来。于是这陵墓就荒废下来，三十年光阴流转，此地渐渐成为各种城市边缘人的聚集地。 　　三人到的时候，正是地下城夜里最热闹的的时候，墙壁上亮着长明灯，照得地下城灯火通明。有金发碧眼的番人，有一脸阴霾的冷面男人，有露着大腿，招揽客人的暗娼，也有摆摊兜售各种物事的小贩，至于这些货物的来路，自然就不是买卖双方关心的。 　　“只要你有钱，这里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仇人的脑袋，皇上的内裤，长安最漂亮的女子，曾有人在这里挂出将军府里、某个小姐的价码，标价一百万两，一天之内无人成交，被撤了下来。”飞天蛤蟆说着，不无炫耀的意思。 　　入口乌烟瘴气，如同妖窟，渐渐往里面走，空间越来越宽敞，空气也好很多。 　　走到一座石门前，门口坐着两个人，一人面目清秀，一人正好相反，膀大腰圆，面目凶恶，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狐狸和黑熊成了朋友一样。 　　“悄悄告诉你们一件事，进到里面就不能乱说话了。”飞天蛤蟆道：“大哥的规矩，求他帮个忙，就要为他做件事。” 　　“什么事？” 　　“杀人，盗宝，或者是某个女人，有时候他会问你早上吃了么，有时候他也会要你至亲之人的性命。”飞天蛤蟆阴沉道。 　　徐神机三人心中一惊。 　　飞天蛤蟆走过去：“二位，大哥有时间么，有江湖上的朋友，想求大哥帮个忙。” 　　“大哥忙着呢，等着吧。” 　　秦蛮冲飞天蛤蟆晃了晃短刀。 　　飞天蛤蟆心中一寒，堆着笑容冲守门人道：“二位，麻烦通禀一声，我朋友的事情很急。” 　　“阿喜，外面吵什么呢，让他们进来吧。”石门里传出个声音。 　　“喂，大哥让你们进去呢。”黑熊男道。 　　三人一怔，随着飞天蛤蟆走进石门，石门内很宽敞，中间台子上摆着一具石棺。 　　一个身着素色纱衣的女子抱着琵琶缓歌缓舞，周围一股阴森的味道。飞天蛤蟆的呼吸都静了几分，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良久，一只苍白的手从石棺内伸出来。 　　“小飞，你又带什么人来烦我。” 　　“我等初来乍到，知道您在这里盘响腕大，特来拜大哥的山门。” 　　徐神机近前一步，抱拳弯腰，说着说着，缓缓抬起头来。 　　他只见到，从棺材里缓缓爬出一人，披散黑发，身着青衫，慢慢从黑发中抬起头来，露出苍白的一张脸。 　　咦！ 　　两人大眼瞪小眼，同时都愣住了。 　　啪地一声，青衫男人重重一拍额头，口中长叹一声。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了。” 第207章 很尴尬，对不对？ 　　空气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周围荡漾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只有纱衣女子的琵琶声还铮铮响着。 　　“好啦，小桃，你先下去吧。”青衫男子摆摆手。 　　“是。”纱衣女子恭恭敬敬退下。 　　屋子里还是没人说话，飞天蛤蟆张张嘴，却感觉有某种莫名的力量压着他无法张口。 　　良久，白袍男子咧咧嘴：“有点尴尬，对不对？” 　　徐灵儿张张嘴巴：“大当家，真的是你么？” 　　程大雷摊开双臂，赤脚从石棺里跃出来。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徐神机三人凑过去，这个捏捏程大雷的胳膊，那个抓抓程大雷的头发。 　　“是真的诶。” 　　“活的，活的，还会动呢。” 　　“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飞天蛤蟆大惊：“你们住手，怎可对大哥如此无礼，快快住手。” 　　随后他惊讶的发现，程大雷站在三人中间，虽然满目尴尬，却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也无。 　　难道他们认识？ 　　“好啦，好啦。”程大雷挣开三人：“捏够了没有，是活的，不要再摸了。” 　　此刻程大雷忽然发现，徐神机三人已眼眶烦湿，徐灵儿轻声抽泣：“大当家，我们找得你……好苦。” 　　程大雷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却发现一年不见，她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徐神机和秦蛮的容貌也有改变，二人风尘仆仆，都瘦了几分。 　　“我懂，我懂，你们在找我，我何尝不在找你们。” 　　程大雷挥挥手：“小飞，你下去取几坛好酒来，今日我兄弟到了，大家不醉不归。” 　　人群鱼贯而入，座椅板凳立刻准备好，上面摆满酒菜。 　　徐神机看着这一幕愣了愣，道：“大当家，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哈，这说来就话长了……” 　　说来的确话长。 　　一年前，程大雷坠下悬崖，虽然仗着系统轻功，勉强没死，不过也足足养了一月的伤，方才痊愈。之后，也不知道该往那里去，便想既然身在这个世界走一遭，自然要见一见那天下第一城的长安城。 　　于是一路颠沛，来到长安，他也不敢在人前露面，如他这样的人，都是躲在地下城内。地下城本有一位老大，程大雷这初来乍到，自然有下马威，杀威棒之类的东东。 　　那人冲程大雷说：年轻人呀，你还年轻，日子还很长，要懂规矩，身上值钱的东西就拿出来吧。以后给我做事，叫我一声大哥，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 　　程大雷毕竟是手上沾过十万鲜血的主儿，虽然如今落魄了，但杀威犹在，他那里受得了这个。当场一脚就把对方腿骨踹断了。 　　大闹一场，地下城十几个猛人和程大雷打，程大雷以暴制暴，一一放倒。然后他就取而代之，成了这地下城的‘大哥’。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程大雷还是有些管理经验的，恩威并施，地下城有人出事，他也会管，不是一味的压榨人，比如飞天蛤蟆曾经被人捉了，也是程大雷亲自救出来的。如此，仅仅半年时间，这座地下城便欣欣向荣，这里每人都唤程大雷一声大哥，倒也是心悦诚服。 　　“其他人的情况怎样？”程大雷问。 　　“高飞虎高飞豹兄弟还在江南，依旧占山为王，至于其他人，我们这一年来颠沛流离，也没再和他们遇到过。”徐神机。 　　“如今兵荒马乱，那些失散的兄弟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程大雷轻轻叹口气。 　　“这次武科举当有很多兄弟到，说不得我们会遇到。”徐神机。 　　“我也想到了，所以在城里留了标记，弟兄们看见了标记，就能找到我们的。” 　　徐神机一楞：“什么标记，我怎么没看见？” 　　“不太可能吧，我撒出去很多人，每座城门外我都派人摆了茶摊，他们幡子上都画着蛤蟆，你们路过的时候没注意么？” 　　“呃……这个，军师当初怎么说来着？”秦蛮。 　　“这只小狗好胖喔。”徐灵儿一副生无可恋。 　　“呃……我觉得你们找不到我，的确是有原因的。” 　　徐灵儿看着周围，忽然道：“大当家，刚才那个女人，是……” 　　“一支桃啊，怎么你也认识？” 　　“啊！”徐灵儿一声惊呼，最后悠悠的看着程大雷：“大当家，你堕落了。” 　　程大雷一怔，发现三人都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无奈的摊开双手：“我们是清白的。” 　　三人同时摇摇头。 　　正这时候，一支桃缓缓行来，温婉笑道：“知道大哥的弟兄来了，奴冒昧过来敬杯酒。”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冲徐神机三人道了个万福，然后又冲程大雷道：“今日奴就不扰大哥的酒兴，改日大哥欢喜时，再唤奴来陪你，奴一直候着。” 　　三人看着一支桃款款摇曳的倩影，目光又挪到程大雷身上。 　　“真是青白的。”程大雷无辜道：“当初有大人物想要她身子，她被逼的走投无路，托关系求到我身上。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的，我也不能看着不管是不是。” 　　“关键还是个美人。”徐灵儿。 　　“嗯，这一点还是蛮关键的。”程大雷下意识点点头，忽然又道：“真是青白的。” 　　正这个时候，飞天蛤蟆抱着一坛酒过来，道：“大哥，大哥，我这是特意潜进王府取来的，十八年的杏花醉，天上地下唯此一坛。” 　　“这个人又是怎么会事？”徐神机。 　　“啊，他叫白飞元，自小父母双亡，是山林里的老猿养大的，十二岁才见到活人，生得脚长手长，于是就做了飞贼，有次被官兵抓了，是我救的他。我又告诉他，人设很重要……” 　　白飞元走后，一一又有人过来，都是地下城的居民，大多都受过程大雷恩情。 　　“飞天蛤蟆，一支桃。”徐灵儿微微念叨着：“还差一个明玉公主，这明玉公主该不会也和你有关系吧？” 　　“什么明玉公主，喔，你们说婉儿啊。”程大雷抿了口酒，忽然一楞：“你们都这个眼神看着我干嘛？” 第208章 长安教父 　　“这里是长安，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酒楼由我祖父传给家父，家父又传给我，如今在我手里已经营二十年。” 　　昏暗的光线中，隐隐约约能看清男人的脸，他腮部肌肉收紧，慢慢倾诉着。 　　“半个月前，相府的管家来到我的酒楼，点了一只烧鹅，一坛花雕，四样小菜。花雕都喝了，烧鹅只吃了一半。回到家他就病倒了，说是我酒楼的烧鹅有问题，要我赔他一千两银子。” 　　“烧鹅的方子是我祖父传下来的，全长安的人都吃过我家的烧鹅，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我告到官府，府衙却查封了我的店。我打听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你能帮助我。” 　　“为什么你要找官府，而不是先来找我？” 　　男人对面的桌子后，坐着一个人，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脸，怀里好像还抱着东西，猫或者兔子什么的。 　　“我现在来找你了，你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做，但求你一定要帮我忙，让那些狗官受到教训。” 　　“抱歉，我帮不到你。” 　　阴影里的人道。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男人站了起来，手摁着桌子：“在整个长安城只有你能帮助我。” 　　“全长安都吃过你家的烧鹅，我就没有吃过，今天你有事情要求我，却不知道给我带两只烧鹅。” 　　“我太着急了，只希望你帮我主持公道。” 　　“你从来没有尊重我，把我当成恶霸，杀人犯，带着你的银子来，要我帮你杀人。我知道，你开酒楼挣了钱，觉得律法和官府可以保护你，不想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直到现在，你到我面前，让我帮你讨回公道，可从你坐下至今，却连一声大哥都没有喊我。” 　　“大哥。”男人低下头。 　　阴影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我会帮你主持公道，日后，我或许也会遇到些麻烦，但这一天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我只希望当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也可以帮助我。” 　　…… 　　徐神机、秦蛮、徐灵儿立在墙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阴影里的程大雷走出来：“干嘛，人设很重要的好不好。” 　　三人仍愣在哪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阿喜，阿苦。”程大雷唤了一声。 　　门外的两个男人走进来，程大雷一摆手：“互相认识一下，大家都是弟兄，阿喜，原先在军中任职，后来出了一些事，入了江湖。” 　　徐神机只看到这阿喜体壮如牛，面目狰狞，像那庙里的怒目金刚相仿。 　　“阿苦，原先是做掌柜的，有个好脑子，算得好帐。” 　　这阿苦和阿喜截然相反，身材干瘦，一双桃花眼看着不像好人。 　　“阿喜，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莫要杀人。” 　　“是。” 　　徐神机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此时道：“大当家，您一直做这些事？” 　　“是啊，我每天很忙的。”程大雷道：“没看到我都瘦了。” 　　徐神机三人已来了三天，对地下城的事情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地下城看上去乱，乌烟瘴气，妖魔汇聚，但事实上却是乱而有章，内里井井有条。 　　长安城很大，每天也有无数事情发生，有些事情在阳光下，有些事情却是阳光照不到的。而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汇聚到程大雷这里，由他统筹管理，当然，只是在程大雷势力覆盖范围内，并不包括整座长安城。 　　比如，某个大人物丢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报到衙门，限定必须什么时间破案。捕快找来找去找不到，于是就求到程大雷这里。 　　‘好，让我查查，看最近几天谁偷了夜明珠。喔喔，在这里呢，夜明珠拿去交差。日后我若遇到麻烦，诸位也要帮我一个小忙’ 　　再比如，某个杀人犯躲到这里，也有看看你杀的什么人，如果是恩怨有主，杀了仇人，不仅要安排跑路的路线，还要准备路费。若是子弑父，弟杀兄之类伤天害理的，地下城也是不提供庇护的。 　　这世道，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太多了，有光明的地方必有黑暗，黑暗中便滋生程大雷这种人。用了大半年时间，程大雷织了一张大网，如今很多人都靠这张大网生活。 　　同时，这张大网也是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很多人。比如某个武者被大户人家雇到家里看家护院，竟然没有和程大雷打招呼，那么好吧，一天八十个贼去偷你，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任你天大本事也扛不住。要么是灰溜溜离开这地盘，要么是到地下城拜山门。 　　所以说，程大雷每天的确很忙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汇聚过来，由阿苦分门别类，派人处理。有些他处理不了的，就送到程大雷这里，而若程大雷还处理不了，那就是真没办法处理。 　　阿苦捧着账本，向程大雷禀报最近的事情。 　　“黑狐帮和铁担帮抢地盘，双方已经决定在今夜动手，大哥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不就是两帮要饭的么，学什么人打架，告诉他们，把地盘一分两半，不许动手。”程大雷一边洗脸一边道。 　　“神武镖局护送的东西被葫芦山劫了，他们派人过来求情，看大哥能不能帮他们要回来？” 　　“是不是神武镖局又忘了给葫芦山上供，我说什么来着，仗着手下有几个猛人，就什么规矩都不守，不管他们，让他们长点教训。” 　　“上次来得那个戏班。台柱子被当官的看上了，戏班的人都被丢进了大佬。不是大哥把他们救出来的么，现在那个台柱子想当面感谢大哥。” 　　“好看么？”程大雷一顿。 　　“好看是挺好看的，不过……是个男的。” 　　“欸……”程大雷一身鸡皮疙瘩：“让他快滚，别过来烦我。” 　　“好啦，其他事情你看着办吧，今天我带我的弟兄出去转转。”程大雷面向徐神机三人：“你们等我化完妆，带你去长安城里逛逛，长安城我很熟的。” 　　“大当家，你现在出门还化妆呢？”徐灵儿满脸嫌弃。 　　“唉，别提了。”程大雷长叹口气：“上通缉令了。” 第209章 明玉公主 　　都说官匪不同炉，其实很多时候，官就是匪，匪就是官。要不怎么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呢。一个地方，没有官，或者没有匪都是不行的。 　　程大雷怎样都算得上大盗，在长安城，如他这样的大盗还有三位。毫无例外，他上了通缉令，赏银高达一千两。 　　当然，捕快都是兄弟，官兵经常喝酒，可面子工作还是要做的，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新捕快，上赶着要抓程大雷，真被抓到了也麻烦不是。 　　所以每次出门前，程大雷都要做些伪装。将眉眼描长，嘴上粘满胡子，青衫改黑袍，眨眼间，程大雷就从一个肤色苍白的吸血鬼，变成一个长须垂胸的大汉。 　　四人走出地下城，外面阳光普照，四人大摇大摆走在街上。 　　“大当家之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长安，还是拉一号人马，占山为王，找回曾经的兄弟。”徐神机。 　　“长安虽好，规矩却也多，那里比得上占山为王痛快。”程大雷叹口气道：“只不过，我在长安还有件事情要办。” 　　徐神机三人点点头，皆明白程大雷话中的意思。 　　程大雷如今看似潇洒，其实他只是某种规矩的执行者，江湖他要给面子，官府他要给面子，一手托两家哪里好做。当然，程大雷做得还不错，但也很累。 　　而程大雷沦落长安，山寨弟兄下落不明，这一切都是拜一个人所赐。 　　程大雷待在长安，要办的不是事，而是人。 　　如今武科举将至，长安城人满为患，街上到处都是带着兵器的习武之人。习武之人么，脾气火爆些也正常，一言不合就能动起手来。 　　“决斗，快走，前面有人决斗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街上的人呼啦压了过去，程大雷几人也顺着挤了过去。 　　只见前方的街道上，相对立着两人，一人身穿紫色长袍，腰间佩一柄长剑，一人穿粗布短衣，手里拎一柄柴刀。 　　“你来了？”紫袍人。 　　“我比你先来。”短刀男。 　　“你不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 　　“若你知道我的名字，可能就不会来了。” 　　“我知道你是一剑西风钟西风，我也来了。” 　　“我也知道你是山北樵夫周砍柴，只是你手中的刀，能砍柴也能杀人么？” 　　“砍柴是外行，杀人很内行。” 　　“杀人，杀什么人？” 　　“你。” 　　声音落地，宛若一字电闪，空中若闻啸声，长刀斩了出去。铛地一声，应是兵器碰撞之声，二人动作极快，眼花缭乱，围观诸人都看不真切。 　　再回过神来时，就见两人缠抱在一起，抓头发掏心脚都使了出来。这个抓住那个头发，那个卡住这个脖子。 　　“你放手！” 　　“你先放手！” 　　“你放我就放。” 　　“你不放手我也不放。” 　　“你不放我也不放。” 　　“嘘！” 　　围观的人群出发一阵嘘声，觉得好没意思，纷纷散去。 　　“干嘛呢，干嘛呢……”正在这时候，一队巡城的卫兵赶到，将俩人抓了起来：“长安城内不许持械私斗，一看就是外地人，抓起来，抓起来。” 　　长安城内的治安要比帝国其他地方更严些，而因为最近大批习武之人涌进城内，巡逻的卫兵任务更重。其实习武之人么，真看谁不顺眼，暗地里一刀捅了就是了，真闹到当街决斗的地步，要么是脑袋不清楚，要么是脑袋不清楚的高手。看二人的情况，估计是前者。 　　卫兵队长看见程大雷，将他认了出来：“这二位是您的朋友？” 　　互相倒也认识，如果程大雷点点头，卫兵也就把这两人放了。 　　“不认识。”程大雷大手一挥。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要发生一两件，很多人已经见怪不怪。看徐神机三人的样子，应是第一次遇到，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程大雷扭头尴尬的笑笑：“长安嘛，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 　　正这时候，忽有一人在程大雷身后拍了拍，程大雷眼睛随即一寒，手已摁在剑柄上，猛地回头，当场就要摁剑出鞘。 　　待看清后面之人后，程大雷才无奈的松开剑柄，道：“干嘛呢，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程大雷身后那人愣了愣：“你，你干嘛呢，刚才你的眼神好吓人呐，我不就是和你打个招呼么。喂，你怎么每次都是这个打扮，就不能换一套。” 　　徐神机三人的目光落在这人身上，穿一袭蓝袍，嘴上两撇胡须，可模样一看就知道，乃是女子乔装改扮。 　　“大当家，这位是？” 　　“喔，我的老大。”程大雷随口道。 　　“你上面还有老大？” 　　三人一楞，随即也认出了这女子是谁，正是曾经被扣进蛤蟆寨的李婉儿。只不过，许久未见，她出落得更加标致，如一朵鲜花已经盛放。 　　“我当然有老大，不然谁罩着我。”程大雷挥挥手道：“借一步说话吧。” 　　长安城四员大盗，各有一块地盘，头上也各自有人罩着，不然很多事情根本玩不转，要不怎么叫官匪勾结呢。而罩着程大雷那人，姓李名婉儿，正是那帝国明玉公主。 　　程大雷沦落到长安，阴差阳错遇见了李婉儿，互相也算旧相识，一来二去关系处得还不错。于是这李婉儿就成了程大雷的靠山。 　　几人来到一处茶楼，找了个雅间坐了。 　　程大雷看着男扮女装的李婉儿有些无语，道：“你怎么又从宫里跑出来了？老周知道了，又和我没完没了。” 　　老周是将李婉儿带大的太监，与程大雷也认识。 　　“程大雷，你说你多久没去找我了。” 　　“公主殿下，我很忙的好不好，你这董事长什么事都不做，活都是我这总经理来干。”程大雷给自己倒杯茶：“你这次找我干嘛？” 　　“程大雷，你带我私奔好不好？” 　　噗！ 　　程大雷刚喝的茶吐了出来，徐神机三个也是一楞，看看程大雷，再看看李婉儿。眼里都写着一句话： 　　“有古怪！” 　　李婉儿叹口气：“你不带我私奔，父皇就要将我嫁人了。” 第210章 武举背后的秘密 　　“你也到该嫁人的年纪，毕竟哪儿都大了。”程大雷打量李婉儿一眼：“嫁给谁啊？” 　　“我还不知道呢。” 　　“呃……你让我觉得很尴尬。” 　　“父皇属意我嫁给今次的武状元。” 　　“那还不是好事。从来美女配英雄么，你虽然算不上美女，但娶个英雄还不偷着乐去。” 　　“你根本不知道这次武科举背后的事情。”李婉儿怒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请董事长传达一下精神，我们也好学习学习。”程大雷道。 　　李婉儿冷哼一声，稳了稳神道：“这次武科举，本是为帝国选拔带兵打仗的将领，不仅只考武艺，还包括谋略，阵法，统兵等等。” 　　“原也应该。”程大雷点点头。 　　“朝廷定下三千六百五十二个名帖，传到各州各城，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每城分些名额，被选拔出来的人，拿着写着他们名字的名帖，可以到长安参加武举。” 　　“以帝国之大，这三千六百五十二人中，一定是高手如云。” 　　“不是高手如云，而是贵人如云。”李婉儿冷哼一声：“你知道他们怎么确定人选么？” 　　“当然是选拔武艺出众之人，在参加长安大武举之前，各城先来一次小武举，选出来的都是顶尖人物……”程大雷说着，忽然顿了顿：“看你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次朝廷出了大力气，即便最后没有夺魁，只要过程中表现得好，被朝廷看到，也会委以重任。”李婉儿道：“这样的机会，绝对给不了平民，各大世家已经抢破了头。有些城池是公然出售，谁出的价高名帖就是谁的。有些是城里的大世家瓜分。” 　　“若是这样，好好一次武科举，岂不就成了各大势力的分赃大会。” 　　这就像前生的选秀一样，如果安插一两个关系户其实可以理解，但要都是关系户，能选出怎样货色。程大雷正想着，忽然一顿，觉得事情可能比李婉儿想的还要复杂。李婉儿知道庙堂之高，这是人家的血统天赋，但李婉儿不懂得江湖之远，这是程大雷的职业天赋。 　　武科举并不是三年一届，五年一届，而是从来没有。以前帝国只有文举，没有武举，一直帝国的武人都没有向上的通道。江湖人可不管你这个那个，也不问你武举除了靠武艺，还要考军事。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谁肯放过。 　　没有名帖怎么办，抢呗，守着穷山恶岭，看到有进京赶考的，直接一刀捅了，拿着他们的名帖上京。反正这时代也没有照片，我说我叫名帖上的名字，谁知道我在家叫狗蛋。 　　虽然名帖上的三个字他们都可能认不全。 　　程大雷这种想法并不夸张，很可能这种事情已经出现了。如今长安聚集的武者，又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山贼，多少凶徒。 　　程大雷想着，忽然失声笑出来：事情热闹了喔。 　　“你笑什么，军国大事，很可笑么？” 　　“没有，没有，李董请继续。” 　　李婉儿白了程大雷一眼，又道：“这只是一个名帖，便争成这般模样，何况最后的状元。谁若这次夺魁，是要直接统领精兵，镇守西北边关的，日后帝国朝廷，必有他的一席之地。那些世家怎么可能让这位置落到旁人手中，如今长安的各大势力已经争得不可开交，势要让这状元出在自己派系。而主持这次武举的也正是他们这些人。” 　　“又当裁判又当选手啊。”程大雷一惊。 　　“若是单纯比武艺，却还好说，输就输赢就是赢。可这兵法怎么比，又不是真刀实枪打仗，无非是纸上文章而已。还不是他们说谁胜就是谁胜。” 　　“评委都不是好东西。”程大雷重重哼一声，忽然道：“那这种事，你父皇不知道吗？就看着下面人把武举搞得这样乌烟瘴气。” 　　“知道啊，所以我父皇要把我嫁给状元，无论是那个派系的人夺了状元，最后都变成父皇的女婿。” 　　“嘶！”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明帝陛下竟然恐怖如斯！” 　　“可是我并不想成为谁的政治手段，我要嫁的人必须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胸怀精兵百万。”李婉儿抬起头，眼中隐隐发光：“就像那帝国战神杨龙停一般。” 　　噗！ 　　徐神机三人同时把茶吐了出来。 　　“他们怎么了？”李婉儿。 　　“大概是觉得你应该多读一些书，提升下审美观吧。”程大雷吐着嘴里的茶叶。 　　“程大雷，你可是我的人，这次一定要帮我。” 　　“怎么帮，是不是要我毁了这次武科举，我现在就去办，召集兄弟，十日之内，必定让长安城大乱，武科举也搞不成。” 　　“呃……你还真是山贼出身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 　　“那是什么……”程大雷一楞，道：“你该不会，该不会是想让我参加这次武举吧，这可不行，我只是一个山贼，可没想给帝国镇守边关。” 　　“你倒是想，先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一个山贼还想夺武状元。” 　　“那是干嘛。”程大雷顿了顿：“请公主殿下明示，小生当真是糊涂了。” 　　“不是让你去考科举，而是让你……”李婉儿压低声音：“是让你去当考官。” 　　“呃……这个是不是有些太扯了？”程大雷道。 　　“不扯，合情合理。”李婉儿道：“你去做考官，把那些面目丑陋的，歪瓜裂枣的，我看不上的淘汰掉。” 　　“那么，你已经能把我安排进考场了。”程大雷道：“你如今这么大势力？是个小阴谋家啊。” 　　“不能。”李婉儿道：“不过我已经查清楚了，这次考官有些是相府派的，有些是将军府派的，有些其他势力派的，但有一个人，不属于任何一家势力，长安也从没人见过他，我要你乔装成他的模样，混进考场。” 　　“谁？” 　　李婉儿凑到程大雷耳边，轻启贝齿，口中吐出一股兰香，缓缓道出三个字。 　　“牛三斤。” 第211章 全村人的希望 　　长道漫漫，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辆马车缓缓行来。 　　赶车的是一壮汉，身穿锈盔破甲，佩一柄木刀，这样的天气，热汗哗哗往下流，可他仍板正着身子，身体绷得像张弓。 　　“他爹，咱还有多久到长安啊？铁儿都饿了。” 　　“快啦，快啦。” 　　“走这么久，你该不会又走错路了吧。” 　　“什么叫又，我又没来过长安，是那砍柴的给我们指错路好不好。” 　　“唉，我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倒霉跟了你，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唉，我要是不嫁给你就好了，我不嫁给你就不会生出铁儿，我如果不生出铁儿……” 　　“好啦，你这娘们烦不烦，到了长安就好了，这次朝廷调我上京，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哼，你这人就是扫把星转世，跟着你一辈子倒霉。” 　　牛三斤，西北云水关守将。一百二十年前，大武开国的时候，分封功臣。这牛三斤的祖上曾经给太祖牵过马，于是被封到云水关，世袭罔替，祖祖辈辈镇守此地。传到牛三斤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五代。 　　一百二十年，沧海桑田，足够令很多事情发生改变。云水关也不是太重要的地方，原先镇守此地的也不过一千兵丁，时过境迁，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就剩下七八户人家。 　　与其说牛三斤是云水关的守将，倒不如说他是云水村的村长。戎族时常犯边，却很少来云水关，主要是这个地方实在太穷了，穷得戎族都忘了这里还有人口。关键是不仅戎族把他们忘了，帝国这边也把他们忘了。 　　牛三斤祖辈每天放放羊，种种田，那日子过得叫一个惨。有时候牛三斤也会想，自己究竟还是不是帝国的武将。 　　直到去年，戎族大举入侵，把帝国摁在地下打，仗打完了，朝廷总要查一查，哪座城被戎族打破了，哪座城的将领有功。 　　终于，朝廷从泛黄的故纸堆中，找到了云水关的存档。大家惊讶的发现，在西北一线全面崩溃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个云水关一兵未损，关键是也没有什么好损的，戎族根本没有理他们这茬。 　　明帝手捧着档案痛哭流涕，世代镇守云水关，多少年不要粮，不要钱，当然要了也没人给，任劳任怨，无怨无悔，这真是帝国的顶梁柱。 　　老祖宗就是会看人呐。 　　太多的好处，牛三斤捞不到，战功都被几大势力均分。这次正好朝廷要开武科举，那就让这个人当个考官吧，反正他不属于任何派系。 　　于是朝廷的圣旨传到云水关，牛三斤有些懵，但想来这应该是好事。于是他带着老婆孩子，穿上祖先穿过，已经有一百年历史的盔甲，没有兵器怎么办，削柄木刀当兵器吧。京城是天子脚下，总不能丢了体面。 　　“小牛啊，这次去京城，要好好表现，不要丢了咱们云水关的面子。” 　　“替我转告武帝陛下，说我老王一直念着他呢。” 　　“大叔，武帝陛下已经过世很久了。” 　　“小牛，你是咱们全村人的希望，不要丢人，在长安奔个好前程。” 　　于是，全村人的希望牛三斤，便赶着马车，带着老婆孩子，以及准备在长安城打点的草药，玉石，兽皮之类的东西，穿着锈盔破甲，佩着木刀，一路舟车劳顿，前往长安奔前程。 　　“呔！” 　　已快到长安城，路上突然跃出一捎人马，手持钢刀，黑布蒙头，为首之人开口大喊。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嘣半个不，管杀不管埋。” 　　车上的女人吓了一跳，忙抱紧孩子：“他爹，咱们是不是遇到强盗了，唉，我就知道，当初就不该嫁给你，我若不嫁给你……” 　　“莫慌，有我在。”牛三斤一跃从车上跳下来：“尔等强人，可知道我是什么人，竟然连帝国的武官也敢劫，呀呀呀，吃我一刀。” 　　锵啷一声……抱歉，没有锵啷一声，牛三斤拔出木刀，指着强人一伙。 　　这一伙强人自然就是程大雷等人乔装改扮的，看到这一幕，程大雷等人都愣住了。 　　见过穷的，没见过这么穷的，连一套装备都凑不齐，当官也不该当得这么磕碜么。 　　“你是牛三斤？” 　　“哼，既然知道俺的姓名，还不快快退下。” 　　“当真是？”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水关牛三斤就是我。” 　　“绑了，绑了。” 　　程大雷挥挥手，只听耳边叮当作响，牛三斤呼喝出声。 　　“呔，吃我一记旋风连斩。” 　　“看我秋风刀。” 　　“呔，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没多时，牛三斤一家三口就被绑成粽子相仿，手下人将他身上的官凭印信搜了出来。 　　程大雷一边拿着官凭，一边看着牛三斤的相貌。 　　“方脸紫面，阔口长须。”程大雷撇撇嘴：“你这不像呐，你明明是黄脸膛，哪来的紫面，你该不会是哪个冒充的吧？” 　　“那是我爷爷的官凭。”牛三斤怒吼一声：“天大地大，谁又敢冒充俺老牛，你们想要什么冲我来，放开我老婆孩子。” 　　帝国官员的档案管理其实很落后，有时候被人冒充了也没人知道，而这种事简直可以说是层不不穷。 　　“带走，带走。” 　　大家一起动手，将三人装进麻袋里，悄悄运进地下城软禁起来。 　　而程大雷则扒掉牛三斤的破盔锈甲，攥住那柄木刀，摇身一变就成了代表全村人希望的牛三斤。 　　倒也不必完全按照牛三斤的模样乔传改扮，反正长安城也没人见过他，程大雷乔装的主要目的，是避免被人认出自己。 　　乔传改扮之后，程大雷揣上刀，带着徐神机和徐灵儿，赶着马车去官府报道。他二人一个冒充老奴，一个冒充丫鬟，反正长安城这么大，也没有人能够认得出他们。 　　程大雷却是不知道，刚到负责考官报到的衙门，就有人指着他大声道。 　　“哎呦呦，真没想到啊，你这么穷还带的起仆人呐。” 第212章 尔等渣渣皆不可一战 　　“你都这样穷了，还带仆人！” 　　夸张张大的嘴巴，负责登记的官员手指着程大雷生锈的盔甲，故意做作的表情是想让所有人都听见。 　　程大雷此刻已到考官报到的地方，其实关于武举究竟由哪个衙门负责，里面还颇有文章。兵部说‘选拔带兵打仗的奖励自然要我们负责’，吏部说‘从来都是我们负责选拔官员的’，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其中涉及诸多利益纠结，又涉及到一直的文官和武将之争，实在是分赃不均，最后明帝开口：那就把办公地点选在皇城，两家共同负责吧。 　　所以说庙堂之高，实在不是程大雷这个山贼能够看懂的。 　　现在的他，就身在皇城，周围都是来报到的考官，粗略看上去有上百人。负责登记的官员指着程大雷哈哈大笑，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到程大雷身上。 　　看着他的装扮，大家脸上也难免露出笑容，长安城的官员还是很有涵养的，没有笑出声来。 　　徐灵儿和徐神机立在程大雷身后，此刻都感觉无地自容。 　　“好丢人喔。” 　　“早知道就不和他一起来了。” 　　程大雷把自己的官凭印信递了过去，脸上面不改色。 　　“看看有问题没有？” 　　“能有什么问题，你这样的穷的独一份，你这盔甲可都算得上古董了，比你爷爷年纪大吧？哈哈。” 　　那官员根本没有比对程大雷的相貌，直接就将牛三斤的名字登记在册子上，嘴里呵呵笑着。 　　“你没有问题，我还有问题。”程大雷将自己，或者可以说是牛三斤的官凭收起来。 　　“你有什么问题？”官员睁大眼睛。 　　程大雷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直接将他从桌子后面拎出来。一拳就砸得他脸上开花，血从鼻子上窜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官场是一个讲究体面的地方，大家背地里勾心斗角，表面上却需要保持风度。像程大雷这种边关来的守将，又穷又没后台，来到长安这宦海漩涡，不知夹起尾巴做人，竟然敢殴打天子脚下的官员。 　　“反了，反了！”那头破血流的官员大吼：“禁卫，禁卫将他抓起来，我要斩他的脑袋。” 　　徐神机和徐灵儿也吓了一跳，他们从偏僻的幽州来到长安，如今又身在皇城，距离天子不过数里之地，难免心里就充斥着一种乡巴佬进城的自卑感。可却是没想到，这一年不见，大当家怎么变得这么暴力。 　　周围人刚才以嘲讽的眼神看着程大雷，如今眼神变成了可怜。 　　“毕竟是偏僻之地来的，真是半点不懂规矩。” 　　“殴打朝廷命官，仅此一条，就够他斩立决。” 　　负责皇城安全的禁卫进来七八个人，立时将程大雷围住，为首的小校将那官员扶起。 　　那官员恨不得扑到程大雷身上，怒不可遏道：“这个狗贼竟然敢打我，把他押下去，活活打死，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眼看程大雷已要被带走，此时忽有一人从门外走进来。 　　“孟大人，谁反了，你又有把谁活活打死？” 　　见到他进来，周围顿时安静几分，此人名叫百里胜，从四品宣武将军，封常忠伯，武将。 　　“陛下垂拱而治，国泰民安，海晏升平，孟大人你告诉我，在这皇城脚下，谁反了，谁又敢反？” 　　“这……”孟大人一惊。 　　“你一个区区六品中丞，又要将谁活活打死？”百里胜近前一步，威压顿出。 　　程大雷也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百里胜为何要帮助自己。 　　“常忠伯息怒。” 　　又有一人从门外走了出来，着文官官服，此人名叫宋天函，四品御史，无勋，文官。 　　“天子脚下，庙堂重地，此人以九品校尉之职，殴打六品中丞便是以下犯上。孟大人身居此地，便是为为陛下分忧，其人对孟大人不敬，便是对陛下不敬，不将孟大人看在眼里，便是不将……”宋天函抿嘴一笑：“还有，奉劝常忠伯一句，都是帝国的官员，无论品阶大小，从无区区二字。” 　　一个表情肃穆，一个笑若春风，却是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 　　程大雷有些懵，二人究竟在搞什么。 　　程大雷并不知道，他只迈出一步，就已经踏入帝国两大利益集团斗争的前线。 　　文官与武官之争。 　　文官往往是世家出身，武将靠军功攀登，两家向来是针尖对麦芒。而这次武举，又同时撬动两家的蛋糕，私下里早已争破了头。 　　那孟中丞代表的就是文官集团，每个武将来他都有奚落两句，只是大家都恪守官场的体面，没和他发生争执。而遇到程大雷这明显有槽点的，自然就吐槽能力MAX，只是没料到，程大雷的拳头是真硬呐。 　　百里胜不是要帮程大雷，宋天函也和程大雷无仇，程大雷只是二人交锋的战场而已。 　　两大派系的代表人物一出现，在场的考官就分成两批，几乎是对着骂街的架势。不得不说，文官实力占优，骂起人来引经据典，从开天辟地，到早餐吃了碗豆腐脑，而武将都是拙口笨腮的汉子。气得满脸涨红，眼神不停望着左右，潜台词就是：我刀呢，我的刀呢…… 　　“那就暂且让大理寺将这人收押，问明情由后依法处决。”宋天函微微一笑，颇有一种打完收工，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的感觉。 　　“一定要严办，狠狠的严办！”孟中丞咬着牙道。 　　文官得意洋洋，武将垂头丧气，百里胜也很郁闷，他是有辩才的，奈何队友实在不给力。 　　“牛校尉，你可有需要自辩的？”百里胜看了程大雷一眼，其实心里恨得牙痒痒。 　　只见程大雷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冷的眼神扫视全场，顿有种尔等渣渣皆不可匹敌的感觉。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缓缓摘下头上锈迹斑斑的铁盔，声音变得深沉，沧桑，以及时不时的长吁短叹。 　　“我想我可以回答孟大人之前的问题，这盔甲的确有很长时间历史，乃是我牛家祖祖辈辈传下来，最后再由家父传给我。它的确已经很破，很久，但我并不觉得以此为耻，反而十分爱惜。” 　　程大雷抚摸着头盔，像抚摸着情人的脸颊。 　　“家父曾穿着它杀过戎族，祖父曾经用它挡过弓箭，太祖曾以其为盾庇护过身后百姓。这上面沾染过戎族的血，也有我牛家历代祖先的血。而如今它很破很旧，说实话我也没钱打一副新的盔甲。但是，当戎族打过来时，我还会穿着他上战场，重复牛家历代祖先做过的事情。” 　　“我想请问孟大人，这可笑么？”程大雷慷慨激昂，眼含热泪：“不，是荣耀。” 　　我擦！ 　　百里胜瞬时睁大眼睛：是个人才呐！ 　　程大雷以极其鄙夷的目光扫过鄙夷他的人，心中只有一句话翻腾。 　　‘真当我的雄辩技能白给的么’ 第213章 炮灰是可以牺牲的 　　武将扬眉吐气，文官哗然，各自绞尽脑汁想如何反驳。 　　“呵，倒是有几分辩才。”宋天函干笑一声，发现自己可能小看了这长须浓眉的糙汉子。 　　“辩才么？”百里胜挑眉：“我帝国军人镇守边关，靠的是辩才么？不，靠的是这些破盔锈甲，靠的是七尺之躯，靠的是一腔热血。我也想问一句，刚才谁在笑？” 　　百里胜摊开双臂，做拥抱山河状。 　　孟中丞语结，其实刚才很多人都对程大雷发出嘲笑，不仅文官，武将也有。如今是武将同仇敌忾，文官摇头叹气，一副‘你怎么可以这样子’的表情。 　　两大集团的交锋地，炮灰是可以牺牲的。 　　“很好笑么？”百里胜又问：“着破甲与戎族血战可笑？一腔忠义可笑？还是我帝国军人之荣耀可笑？” 　　“呃……” 　　百里胜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在文官和武将的争执中，武将从来输多胜少，很多次都被文官骂的狗血喷头。为此自己卧薪尝胆，苦读诗书，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像今天一样，也可以把文官集团骂得狗血喷头么。 　　如此，便越发觉得程大雷可爱。轻拍他的肩膀道：“牛校尉，我有一副盔甲，可以送给你，我不如你，不曾穿着它杀过戎族。我本想让你穿着崭新的盔甲上阵杀敌，可惜今日你的确有罪，我也无法说什么，只请你上刑场砍头时，穿着我的盔甲去，也以一个帝国军人的身份体面的死。” 　　无论程大雷还是孟中丞，都是炮灰，都可以牺牲。 　　宋天函内心咆哮，还特么不说什么，你丫说得够多了。这要真砍了牛三斤的脑袋，还不被将军府将牛三斤竖立成典型，说什么一个连盔甲都打不起，只念着杀敌的帝国英雄被砍头了。喔，你问他为什么被砍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个叫宋天函的人定了他的罪。 　　这还不勾得民怨沸腾，以此来撬动文官集团的蛋糕。 　　“伯爷，严重了不是，不过几下推搡，何至于到砍头的地步，伯爷说笑。” 　　“推搡？我看他鼻子都流血了？” 　　“上火！天气这么燥，孟大人又年轻气盛，上火流鼻血不是很正常么。” 　　“那这件事就算了？” 　　不能杀了程大雷借题发挥，百里胜还是很遗憾的。 　　“本无所谓有事，接下来还有事情，诸位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 　　众人一起往里走，只留下头破血流的孟中丞立在原地。 　　程大雷是初来乍到，对于官场很多规矩都不懂，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不是说报个到就可以走么。 　　穿过屋子，来到后院，程大雷和其他考官走进一座大殿，而徐神机和徐灵儿则被隔在外面。 　　“看这情况，是要考试么？” 　　程大雷猜的不错，的确是要考试。在这些考官负责监考之前，朝廷要先对这些考官来一次小武举，看看各人水平如何，也好确定各人在考官团体中的位置。 　　只是一次小考，自然不会考得太复杂，只考一项，也就是笔试。 　　程大雷被安排到座位上，观察考场的情形。这次武科举的考官一共一百零三位，其中一百位都在这个考场内，大家都坐在案前，互相离得很远，如此就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据说这次题目是明帝陛下亲自出的，考场里是太监监考。 　　程大雷坐在那里，有些挠头。扯淡他是不惧的，以他多年键盘侠的资质，又有跨时代的经验，即便在明帝面前，也能怼得他口吐白沫。 　　只不过笔试……实在不是程大雷擅长的，他的毛笔字一直没下功夫练，关键是原先在蛤蟆寨，他的文化程度已经可是说是傲视群雄，实在没必要再追求孤独求败，而程大雷又不太懂这个时代之乎者也的官样文章。 　　这要怎么蒙混过去呢，在这个时代卷面分可是很重要的，实在不行就交白卷。 　　其实程大雷不用太担忧，他的水平在文官里自然提鞋都不配，可是在武将里不说力拔头筹，至少也属于中上游。 　　这些带兵打仗的大老粗，不识字的有的是，一个个抓耳挠腮，头发成缕成缕的往下揪。 　　相比之下，文官队伍就很兴奋了，他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咬文嚼字，真要扯起淡来能扯得你亲妈都不认识你。 　　他们一个个磨拳霍霍，誓要在这次考试中给武将一个教训，在本次考官队伍中，占得更重要的席位。 　　有太监将考卷发下来，程大雷已经抱定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忽然，就这时候，分发试卷的小太监轻轻踢了他一下。 　　程大雷下意识抬起头，只见这小太监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我擦！ 　　不是程大雷弯了，而是这太监乃是帝国明玉公主假扮的。 　　她胆子也真够大的，这要是被人认出来，以文官集团那张破嘴，非得把她的公主封号削了不可。 　　“这个……有标准答案没得？”程大雷低声问。 　　李婉儿白他一眼，假装没有听清楚。 　　原来不是来帮自己作弊，而是监工自己有没有卖力干活的，程大雷撇撇嘴，开始查看试卷上的题目。 　　题目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个字：治兵。 　　最简单，却也是最复杂，不愧是明帝陛下的手笔，把每个人都搞得无从下笔。 　　既可以聊如何训练一支百人伍的小队，也可以谈一支十万人大军的控制，再往大了说，可以扯帝国军人的精神建设。 　　可大可小，可深可广，那究竟什么是正确答案呢，或者，什么才是明帝想要的正确答案。 　　武将挠头，文官踟蹰，考场内十分安静，只要长吁短叹的声音。 　　而关于这一点，程大雷是有发言权的。 　　他带着蛤蟆寨两千弟兄和戎族打了三个多月的仗，最后还打胜了，这至少说明，统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程大雷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对于兵力调配，后勤供给，伤兵医治等等这些，程大雷都从实践中摸索出很多，也并非一窍不通。 　　问题是该如何将这些落在纸上。 　　程大雷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动，饱蘸浓墨，在纸上落下几个墨字。 　　‘浅谈亮剑精神’ 第214章 丝毫没有难度的 　　人群一一从考场走出，太监恭恭敬敬捧着盒子离开，里面封着各自的考卷。这些将会被送到宫中，据说今夜将由明帝亲自阅卷。 　　这一方面说明明帝也有勤政的时候，另一方面也说明他无人可用。 　　“喂，你答得怎样？” 　　“太难了，太难了，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回答。” 　　“是呐，是呐，可答的太多，反而最难破题。” 　　周围人议论着刚才的题目，大多摇头叹息，程大雷鄙夷的看着这一幕：最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渣渣，头摇得最狠的，往往也是成绩最好的，自己绝对不能成为他们这样的人。 　　“牛校尉。”百里胜突然出现在程大雷面前，道：“不知牛校尉答得怎样？” 　　程大雷想到刚才心中的鄙夷，立刻昂起头道：“很好。” 　　“呃……那牛校尉觉得刚才的题目？” 　　“很简单啊，一点难度都没有。” 　　“呃……牛校尉还真是，还真是……” 　　还真是特么的不好让人接话啊，本来百里胜想要表达一下长官对下官的关怀，类似于答得不好没什么，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我让你送死的时候可别犹豫。 　　可没想到程大雷的回答这么耿直，看来他不仅不懂官场规矩，脑中的自我认知也差一些。 　　“不知牛校尉是从何处破题？” 　　程大雷挺直腰杆，缓缓道出三个字：“军之魂。” 　　这里的谈话已经吸引起很多人注意，身在官场，无处不是眼睛，你随地吐痰都会被所有人知道。 　　大家对程大雷的回答不屑一顾，哼，看这个人的样子，怕是认字都够呛吧，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知牛校尉估计自己可以获得怎样名次？”宋天函问。 　　“满分。”程大雷顿了顿：“喔，你问名次呐，第一吧。” 　　呃…… 　　所有人自动和程大雷隔开一定距离，此人有毒，距离他太近会被拉低智商的。 　　到晚上的时候，关于程大雷今日的言行已经传开，无他，对于他这种充满槽点的人物，大家都是不吐不快。 　　“哈哈哈。” 　　将军府内，传来洪亮的笑声，一个身穿便服的老者拍案大笑。 　　帝国有很多将军，就连程大雷也曾经被封为游骑将军。而当大家只提及将军，不加任何前缀后缀时，往往只代表一个名字——大武天策大将尉迟离。 　　“却是没想到这牛三斤倒是替我出了口气。” 　　“义父你没有看到，当时宋天函的脸都绿了。他后来还说这次考核，他必是第一。”百里胜。 　　“呃……”就连尉迟离也顿了顿：“该不太可能吧，这若是结果出来，我们还不成为相府的笑柄。” 　　“义父不用担忧，他现在还不是我们的人。” 　　“嗯，和这个人还是不要走得太近，该用要用，却要和他保持距离。” 　　一般人常常会被尉迟离的外表欺骗，以为他是个心肠耿直的武夫，可能掌一国军权，又怎会是个耿直汉子。 　　“这次武举，我和相府那家伙互为主考官，但事情还是要你们下面的人做。关乎帝国军权的事情，决不能让相府的人再插一杠子，所以最后武状元必须是我们的人。” 　　“义父，已经有人选了？” 　　尉迟离口中道出三个字：“柳轻名。” 　　百里胜点点头：“原也该是他。” 　　尉迟离递给百里胜一张名单：“这是我们的人，你看一遍，把名单烧掉，这些人必须在今次武科举中有一席之地，最后的状元必须是柳轻名。” 　　同一时间，相府内，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老者，把一份名单交给宋天函。 　　“这上面都是我们的人啦，你知道该怎么办，而这次的状元，必须是他。” 　　宋天函看着老者手指的位置，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屈九江。 　　“下官明白。” 　　“这次的事情怕是不好做，那武夫也会想法子的，你要小心，我们的对手并不弱。” 　　程大雷晚上住的地方是百里胜安排的，是一个临街的院落。过程中，百里胜还不忘展现自己的人格魅力。 　　“牛校尉在长安还没有住的地方吧，呵呵，长安物贵居大不易，我恰好有个宅子闲着……” 　　程大雷不知要不要告诉对方，其实我在长安有十几套宅子闲置着呢。从前生那样变态的市场过来，所以程大雷对房产有某种偏执就可以理解了。于是他在长安这大半年，很是给自己添置了一些房产，对于程大雷来说，反正价格也不贵。 　　不过如今他是‘朝廷命官’，于是也只能悉听尊便。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程大雷打开院门，女扮男装的李婉儿溜了进来。 　　“李董，你真是翘家有瘾呐，也不怕被人发现。” 　　“我这次来是重要的事情，还记得我给你的任务么。” 　　“当然，时刻铭记于心。”程大雷道：“不就是把你看不上的人淘汰掉，扶持你相中的人上位，怎样你有人选了？” 　　“当然，我喜欢谁我不知道，我不喜欢谁我已经很清楚了。”李婉儿认真道：“有两个人你一定要帮我淘汰掉。” 　　“那两个？” 　　“柳轻名，屈九江。”李婉儿随口道。 　　“保证完成任务。”程大雷昂首挺胸，然后又补充一句：“不会有什么难度吧？” 　　“能有什么难度，一个娘娘腔，一个死疙瘩，一点实力都没有的，说不定你不做手脚，他们就被淘汰掉了。” 　　“呵呵，那就发挥不出我的作用了。”程大雷笑着。 　　武举在即，以将军府和相府为代表的两大集团为了瓜分蛋糕，已经站上擂台，准备刺刀见血，拳拳带肉。 　　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战斗并不是他们以为的一对一单挑，不知何时，一个小人物也站上了擂台，举目四望，信心百倍。 　　关键是战上擂台的程大雷也并不明白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段位，他还以为这是一场单机收割游戏。 　　“喂，我让你帮忙查我六哥的消息，你查到没有？”李婉儿。 　　“我连长安都出不了，去哪里查呀。”程大雷随口道了一句：“大概死了吧。” 第215章 军之魂 　　夜来，未央宫灯影阑珊，穿着仕女服的宫女影影绰绰，小黄门来来去去，却极其安静。每个人各司其职，但不发出声音。 　　御书房内，老者歪在塌上，时不时抿一口香茶。 　　在他面前，许多人在忙碌着，他们分工有序，忙碌却井井有条。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偌大帝国的天子，九万里江山的主人，帝国明帝陛下。 　　而书房内忙碌的，则就是贴身服侍他的太监。 　　所谓太监，并不是印象中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仆役，若将帝国比作一家超大型公司，明帝便是这公司的董事长，而太监相当于董秘的职位。 　　明帝很喜欢太监，关键是其他人太不招人喜欢。假若在文官面前，他能这样想挖鼻子挖鼻子，想翘二郎腿翘二郎腿么，那群文官能把你祖坟骂裂了。而那些武将个个拥兵自重，一副随时准备造反的架势，实在令人喜欢不起来。 　　明帝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在这个时代他已不算年轻，而对于一个帝皇来说他已称得上长寿。长寿对一个老人的意思是，随时可以去死了。 　　这次武举定下一百位考官，另有两位主考官，而还有一位隐形的大BOSS，就是明帝本人。今天上交来一百份考卷，这些考卷需要细读，评级，吸取其中的养分，了解如今的帝国的思潮，这些事若让一个六十三岁的老人来独自完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明帝身边的太监便派上了用场，由他们评阅，只有遇到真有价值的，或者难以决断的文章才会交给明帝，美其名曰‘御览’。 　　其中又大有文章可做，究竟那些是有价值的，那些是不能脏了明帝眼睛的，就要看执笔太监的心情了。 　　明帝打了个盹儿，醒来后想起什么，忽然道：“牛三斤的文章在哪里？” 　　“陛下，怎么想到要看他的文章？” 　　“朕听说他要拿第一，倒是想看看，他心里藏着什么东西，敢夸这海口。” 　　明帝对牛三斤是有些印象的，毕竟牛三斤考官的位置就是他亲自定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牛三斤的祖上曾经伺候过帝国的开国皇帝。明帝每思及此，都会想，唉，还是老祖宗会选人呐，相比之下，我身边的文官武将都是些什么东西。 　　从这个角度说，没有后台的牛三斤，他的后台就是明帝陛下。 　　‘浅谈亮剑精神’ 　　呃…… 　　这个题目令见多识广的明帝陛下也愣了愣，这批文章的文风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文官的引经据典，长篇大论，讲究字字有处处，句句有典故，反正就是不会说人话，这种文章也是最令太监头疼的，最后看完了，觉得文章的每句话都对，但要说整篇文章是什么意思，却谁也不知道。而武将的文章却往往颠三倒四，逻辑混乱。毕竟，他们擅长使用的兵器是刀，而不是笔。而那些能文能武的高手，却又极少。 　　相比之下，这篇文章的文风就太简单了，简单得连三岁小孩都能听懂。 　　‘一个剑客在与对手狭路相逢时，无论对手有多么的强大，就算对手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的宝剑。即使是倒在对手的剑下，也虽败犹荣，这就是亮剑精神’ 　　‘事实证明，一支具有优良传统的部队，往往具有培养英雄的土壤’ 　　‘信仰，那曾经是多么厚重的力量，是一只军队的灵魂’ 　　明帝刚开始看的时候歪着，慢慢坐直身子，到后来，他甚至站起来，在房间内不停踱步。 　　“好，好，好！” 　　明帝连道三声好，拍案击节，良久不息。 　　“这牛三斤胸里果然有山河呐，怪不得他敢夸口呢，这是自信呐。” 　　以刘阿吉为首的太监们愣住了，真的好到那种地步了。 　　太监就是太监，无法理解明帝陛下的心情。帝国一直被戎族摁在地上打，战争打不赢，也就只好在精神上寻找安慰。 　　程大雷信口胡诌，歪打正着，却也正好打中明帝陛下的心思。 　　若程大雷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呼：擦，原来明帝这么好忽悠啊，看来我做个奸臣比做个山贼有前途多了。 　　“这次考核就定这个程大雷为第一。”明帝陛下一挥手：“对于人才就是要重用。” 　　“这个……” 　　刘阿吉心中一惊，明帝陛下还真是心血来潮，容易冲动啊，难道他不知道我们已经拿了别家的钱。 　　“陛下，如今戎族的和谈使节马上要到，这篇文章好虽好，但杀气太重，若是被戎族谈判的使节知道您定了这篇文章为第一，怕是会怀疑我们和谈的诚意。亮剑虽好，可是大战过后，我们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呐。” 　　“这样……”明帝顿了顿，发现自己即便是一国之主，也有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就不要定他的名次了，不过这文章还是有用的，把它抄下去，也要军中好好学习一下。”明帝道：“当然，这文章还是太粗鄙些，由你帮其润润笔。” 　　刘阿吉点点头，忽然道：“小人听闻，这牛三斤在京城的住处乃是百里胜安排的，他会不会是将军府的人？” 　　“这样么？” 　　明帝呐呐道了一声，脑海里对程大雷的一丝好感，此刻转变成恶感。 　　他不是不知道手下的派系斗争，他也并非不喜欢，他只是不喜欢一方过于强大。 　　平衡，乃是帝王之道。 　　“那个，还没有小六的消息么？”歪在塌上的明帝忽然道。 　　“鹤之队和鹿之队的人已经派出，有人说在扬州见过六王子，陛下，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明帝目光看着飘忽的烛火，眼神中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闪过。他是高高在上的帝国天子，也同样是一个父亲。 　　天子和父亲两个身份融在一起，一方面，天子仇恨一切敢与他争权之人，而身为一个父亲，又不可能不喜欢他的孩子。 　　而看着那些又讨厌，又喜欢的人一天天长大起来，明帝每天什么心情普通人就很难想象了。 　　而已经六十三岁的明帝，的确已经很老了。 第216章 二代与凤凰男 　　李婉儿毕竟小看了程大雷，只用一天时间，关于柳轻名和曲九江的资料便从各个渠道来到程大雷手中。 　　柳轻名，京州新梁城城主之子，二十八岁，幼时则与各大名家学习技击之术，十九岁便以三百家奴击溃一千流贼。后加入京城守卫军，在军中以性情豪爽，仗义疏财著称。 　　妥妥的二代，而且还是二代中精英那种。 　　曲九江，二十六岁，幼时家贫，苦读诗书，后拜京州大儒崔易为师，进入国子监，俨然就是国子监的‘学生会’会长。 　　这是一个凤凰男，而且还并不是死读书那种，据闻此人博闻多识，风度潇洒，有才子的称号，是青楼中的常客，多少头牌以得他一首诗为荣。 　　一个精英级二代，一个卧薪尝胆，浴火重生的凤凰男，这都是高级怪呐。 　　若只是二代和凤凰男就罢了，关键二人分别是武将和文官的代表，崔易是崔家的人，而柳轻名的父亲曾经是尉迟离的手下。 　　程大雷如今终于明白自己将要挑战的是什么任务。 　　死疙瘩和娘娘腔，明玉公主这两句评价，还真是，还真是…… 　　还真特么的让人听了想揍人啊。 　　但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程大雷一点办法也没了么，并不是如此…… 　　他当天就撒出人去，在长安城展开舆论宣传。话先是从一支桃的口中传出的：我听闻这次武状元已经定了曲九江曲才子…… 　　茶馆里几个进京赶考的举子正慷慨激昂，说这次考中，如何锦衣还乡，光宗耀祖。突然有个脑袋凑过来：嘿，你们快回去吧，将军府已经定了武状元是柳轻名。 　　…… 　　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世间从无智者，更何况程大雷散播出去的，未必是流言。 　　长安城的百姓还是很淡定的，说：不是一直如此么，早就内定啦，你们都是瞎忙活。 　　可进京赶考的举子不干了，凭什么啊，我们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还冒着被山贼砍脑袋的危险来到京城。如果真技不如人就算了，可连比都不比，你们就内定了，也太欺负人了吧。 　　三千六百五十二名举子，都是武者，习武之人么，脾气都火爆些，当时国子监大门便被堵了，要朝廷给他们这些精忠报国的一个公道。 　　而柳轻名和曲九江的门前，每天都有上门挑战的：嘿，你不是说要当武状元么，看你能不能打赢我。 　　最倒霉的是曲九江，半夜逛青楼回来的时候被人用麻袋蒙头，痛揍了一顿。不得不说，曲九江是有些本事的，然而好汉架不住黑拳，据说被打掉了门牙，好几天没出门，就算有心仪的歌姬来请，也是闭门不见。 　　只说武科在即，不想荒废学业，其实是在家消肿呢。 　　事实上，殴打曲九江的那波人，是程大雷派出去的，没有亲自出现，在其脸上踹上两脚，程大雷还是很遗憾的。 　　这件事在长安风波渐盛，最后朝廷不得不办法公告。上面说：你们说的事情我们查了，完全子虚乌有么，这次武科举我们会秉着公正公开公平的宗旨，为帝国选拔人才，而对于那些散播谣言者，也绝不姑息。 　　如此，这场风波才渐渐散去，但所有人都知道，武状元最后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曲九江和柳轻名，否则岂不证明谣言是正确的。 　　至于将军府和相府如何咬牙跺脚就不提了，反正程大雷在家里是很开心的。二代和凤凰男加在一起又怎么，他们背后是相府和将军府又怎样，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 　　程大雷正在家里开心呢，百里胜来到程大雷住的宅子。 　　“牛校尉，如何这么开心？” 　　“啊……我初来长安，目睹帝国繁华，皇威赫赫，实在情不自禁，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程大雷说着，道：难道不该开心么？” 　　“呃……开心，开心，我也替你开心。”百里胜不知道程大雷是真蠢，还是装傻，反正帝国也不缺愚忠之人，而至于百里胜，近些日子因为谣言的事情，实在开心不起来。 　　“今夜牛校尉没有事情吧，大王子设宴，邀请这次武科的考官和一些举子，大王子也提了你的名字，你晚上一定要去。” 　　“大王子……” 　　大王子李乐天，极有可能是未来帝国的执掌着。这次大摆宴席，是有替明帝拉拢人心的意思。 　　“到时候莫落了帝国军人的面子。”百里胜拍了拍牛三斤的肩膀，临走之前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道：“就别穿你身上这套盔甲了，我待会给你送套新的官服。” 　　…… 　　西北之地，并州。 　　大片的草原，从北面过来一个牧羊人。这样炎热的天气，却仍裹着一件羊皮大袍，只是本来颜色已经看不到，如今是灰里泛黑，黑里有油光。脸也完全晒成炭色，皮肤皲裂，头发乱糟糟黏在一起。 　　“天灵灵地灵灵，老天赏我一顿饭吧，烧鹅，烤羊，鱼翅，我这个人不挑食。” 　　他嘴里嘀嘀咕咕，虽然已经不知多少天没吃饭，但却依旧保持着不错的精气神。 　　前方草地上忽然出现一只蛇，手臂粗细，牧羊人眼睛一亮，握紧一块石头冲了过去。 　　在另外一方向，也出现一个人，披头散发，脸上挂着厚厚一层黑泥，若说他是个人，倒不如说他是天生地养的野人。 　　两个人同时发现草蛇，也同时发现对方。 　　然后对峙，呼吸绕着转圈，各自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中间那条蛇瑟瑟发抖，早知道今天听妈妈的话，不该出来的。 　　两人同时向对方扑了过去，如野兽状，拳打，脚踢，很快缠抱在一起，拳头对拳头，牙齿对牙齿。虽然无丝毫招式可言，但这却是关乎生存的一战，意义重大。 　　“好啦，好啦，我投降。”牧羊人摆摆手：“你没看到蛇已经跑远了么。” 　　‘野人’这才放开卡主牧羊人脖子的手，两人歪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都是一样狼狈。 　　“你是……戎族？”牧羊人。 　　野人以警惕的眼神盯着对方，没有放下防御之心。 　　“以后你就跟我混吧，这地界，一个人可走不出去。”牧羊人道。 　　野人依旧没有说话。 　　“认识一下，我叫李行哉，你叫什么名字呐？”牧羊人伸出手，笑眯眯看着对方。 　　野人看着对方伸出的手，缓缓吐出三个字：“福德勒。” 第217章 你有freestyle嘛 　　李乐天是一个很敬业的王子，做人坦坦荡荡，做事兢兢业业，关心民生，经济，军事，既能和文官诗词歌赋，也能和武将谈笑风生。而一旦有人提起，他必然会说：唉，我是替父皇分忧，可对皇位没兴趣喔。 　　是个人都能看出李乐天的野心，是个人也能看出他……没多大机会。 　　明帝陛下有很多王子，若真说有人对皇位没兴趣，可能就是六皇子李行哉，而偏偏就是他机会最大。 　　六皇子李行哉，嬉笑怒骂，视宫廷威仪无无物，他能和戏子做朋友，也可以在青楼大醉数月。身为一个皇子，未来皇位的继承者，如此作践自己的可以说有史以来独一份。 　　而就连他那些贩夫走卒的朋友都说，六皇子做个朋友是不错的，但若是做皇帝，怕是不行。 　　如此行径，经常将明帝气得暴跳如雷，见到他就恨不得揍其一顿。可明帝这么多儿子，挨过他打的也只有六皇子一个而已。 　　所有人都说，只要六皇子稍微上进一些，其他皇子就不用争了，反正争也争不过。在这些皇子中，有兢兢业业的，有假装淡泊不争为争的，有处心积虑的阴谋家……可这些加在一起都斗不过一个纨绔，于是大家什么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六皇子失踪了。 　　下落不明，音信全无，其他王子都觉得自己机会来了，于是又都蹦了出来。 　　百里胜在赶往王府的路上，他不是很喜欢参加今日的聚会。帝国诗风盛行，一旦聚会，看罢歌舞，那帮文官就开始舞文弄墨。 　　“喔，我今日兴之所至，得诗一首，与诸位念念。” 　　却是不知道你在家里头发揪掉了多少，才做出一首诗，就想趁这个机会人前显贵，在歌姬口中一传，搏个名动京师。 　　还特么兴之所至。 　　可无奈何，武将这边都是些大老粗，每次想插话也插不上，只能喝着闷酒，受着文官团体的嘲笑。 　　百里胜走到王府门口时，正好和程大雷碰在一起，百里胜不想和程大雷走在一起，若是二人并肩而行，很容易让人误会自己和程大雷是一伙的。 　　现在的情况是，百里胜想让程大雷以为和自己是一伙的，但不想让别人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这样，程大雷就能为自己卖命，而当他闯祸的时候，也不会牵扯到自己。 　　程大雷和徐神机、徐灵儿先百里胜进去，见这里果然很热闹，大殿内载歌载舞，士子席地而坐。程大雷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位置紧挨着大殿门口。坐在这里，就连大王子的模样都看不清楚。 　　程大雷看了半晌，也摸明白李乐天摆这次宴会的用意。 　　武举在即，把一些有名望，有潜力的举子叫到一起，显示你们是天子门生，帝国皇子都请你们喝酒了，你们以后还不多想想精忠报国。 　　一来士子可以混个脸熟，二来为朝廷招揽一下人心，互相都有好处。 　　第一个节目是剑阵舞，二十名皇城禁卫身着黑衣黑甲，长剑舞时，一片杀气泼出，大殿内顿时寒了几分。 　　程大雷也看的全神贯注，神情竟一时呆住。 　　“好。”宋天函赞了一声，道：“如此儿郎怕是我帝国才有，九江，你素有才子之名，可否就此赋诗一首。” 　　来啦！ 　　所有人心中呼了一声，程大雷奇怪的看到，自己身边一人掏出一张小纸条，默默背诵着。 　　程大雷却是不知道，一个出头的机会对这些士子有多重要。今天这么多达官贵人都在，若自己能拿出一首了不起的诗，在京城扬名，岂不是就能引起主考官的主意。 　　大概类似于选秀的时候，选手先来段表演，给评委留下印象。 　　于是许多人都等着今天呢，有些文采的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揪头发，没有文采的，只能花钱请人代笔了。 　　而李乐天，宋天函，百里胜等知道大家的心情，自然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表现一下。 　　曲九江起身，向冲李乐天拜了一拜，道：“才子之名，愧不敢当，刚才倒是的确偶得两句，那屈某就献丑了。” 　　不知多少武将咧嘴，还特么偶得几句，还不知道你准备了几日。 　　只见曲九江走到案前，挥毫泼墨，片刻一首七言律师已经落在纸上。李乐天看了一遍，微微点头：“果不愧京州才子。” 　　如此算是给曲九江这个才子的名头盖戳了。 　　一众士子赞不绝口，此时柳轻名站了起来，道：“柳某是个武夫，不懂诗词，刚才也得了两句，屈兄既然有才子之名，不如请兄台指点一二。” 　　柳轻名也走到案前，笔走龙蛇，李乐天看罢后赞道：“当真称得上文武双全呐。” 　　曲九江得了个京州才子，柳轻名得了个文武双全，大家都知道，这次武状元，二人是最有力的争夺者。 　　在二人之后，纷纷有人站起来说：“某也想到几句，还请诸位赐教” 　　李乐天看着这一幕，哈哈笑道：“帝国实在是人才济济，那今日小王、常忠伯、宋大人就为大家做个评判，选出其中好的，由一支桃姑娘传唱。” 　　如此就拉开了今夜诗词大会的序幕，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谁不想人前扬名。如今的帝国，一战扬名有点扯淡，一诗扬名的机会还是有的，往年也不是没有突然窜出黑马的事情，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黑马。 　　一番评点，自然是文官占优，武将太弱。一群糙汉子聚在一起，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喂，你听的懂么？” 　　“听不懂啊，谁知道他们瞎扯什么淡。” 　　“打仗，靠写诗也能打仗么？” 　　“这帮酸文人太猖狂了，若是此刻有人能教训教训他们就好了。” 　　程大雷此刻想溜，因为他发现一支桃竟然也在场，这若是被认出来，自己的计划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牛三斤牛校尉，听说你胸藏锦绣，腹隐山河，可否就此情此景赋诗一首？”李乐天。 　　猫着腰想溜的程大雷被喊住了，他一回头，发现许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胸藏锦绣，腹隐山河’ 　　谁特么造得谣！ 第218章 老将行 　　究竟是谁在造谣？源头自然是高高在上的明帝陛下，消息是从太监口中传出的。 　　从太监口中得知，明帝对牛三斤赞不绝口，说他如椽之笔，直击军中痼疾。这让李天乐对牛三斤产生好奇，据自己听说，这牛三斤是个大字不识的莽夫呐。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程大雷身上，只见他弓腰回头，姿势其实极其尴尬。 　　“哈，大皇子果然慧眼如炬，牛校尉的名声我也略有耳闻，说实话初见牛校尉时便被他吓了一跳。” 　　宋天函温和笑道，目光扫过百里胜时闪过一道杀意。捧你有时候就是为了踩你，捧得多高，便能踩得越狠。 　　“喔，当真如此么，那今日恰逢盛会，牛校尉正好也让大家领教领教大才。” 　　百里胜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这牛三斤能有什么才华，从西北边关偏僻地方来，能够认字就已经不错了。宋天函这不是让牛三斤展现才华，是让他丢人呐。 　　“这次是宴请参加武科举的士子，牛校尉是本次的考官，怕是上场不合适么。况且牛校尉是武将，对于诗词之道是不懂的。” 　　“唉，常忠伯此言差诶，都是帝国人才，本无任何区别。况且难道武将就不需通诗书了，依我看不对。况且大皇子都说了，牛校尉胸怀山河，腹藏锦绣，却也不要太过谦，说不得，牛校尉心中已有了文章呢。”宋天函笑看着程大雷：“我说的对不对啊？” 　　对你个麻麻批！ 　　程大雷脸上长着长须，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他还将脸描黑了。这模样实在不像读圣贤书的样子，而宋天函也看出来了，程大雷现在极其紧张，汗水都从脸上渗了出来，这肯定是做不出诗，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便是宋天函猜错了，程大雷的确很紧张，但不是因为做不出诗，而是担心被一支桃认出来。此刻这姑娘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也不知有没有被认出，认出倒是无所谓，可千万不要乱说话。 　　但大多人和宋天函的想法是一样的，文官团体趾高气扬，武将垂头叹气，不过在诗词之道上被文官血虐，也不是第一次，他们依旧被虐习惯了。 　　“战场杀敌，也用不着诗词吧。”柳轻名忽然道。 　　“可是你们也没有杀敌呐。”屈九江抿抿嘴。 　　哗！ 　　一言激起众怒，多少武将恨不得起身拔刀，一刀砍了这姓屈的。而大家之所以愤怒，原因是……他说的是对的。 　　军人的尊严自然不需要在诗词上争，关键是在战场上他们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如此被文官团体看轻鄙视，却也只能憋屈的忍着。 　　“呔！屈九江，你在说什么！”李天乐忽然喝道。 　　直呼其名，便是李天乐动了真怒，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一句话直接捅进人家的心窝子，非要把文官和武将的矛盾搬到台面上来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帝国军人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不是为了杀敌是为了什么？”李天乐不得不帮武将找回一点颜面，他轻嘘一口气：“帝国战神三日后就要到了，这些话你敢当着他面说么？” 　　百里胜一帮人瞬间抬起头来，是呐，我们不是没有胜仗啊，幽州那一仗难道打得不漂亮么。虽然那一仗不是我们打的，但大家都是帝国军人呐。 　　某种程度上，杨龙停已经成为帝国军人的精神象征，他们现在还能直起腰杆都是靠着杨龙停撑着。 　　没有人注意到，程大雷弯着的腰已经挺得笔直，低头间将眼中的杀机掩过，这一刻，程大雷竟发现自己的手腕在轻轻颤抖，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等了一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大家都因杨龙停的到来而兴奋，杨龙停不仅在武将团体中极有权威，在文官中也有很多人崇拜他。 　　“战神大人三日后就要到了么，不知能否请大皇子帮我引见。” 　　“若能得到战神大人教诲，当真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没有人注意到，程大雷已经穿过众人，从大殿门口走到大殿最里，来到摆着文房四宝的书案前。 　　有人注意到他的行动，下意识道：他要干嘛？ 　　百里胜心中一惊：不好，别让他丢人。 　　而宋天函则是面带笑意：“看来牛校尉已经是有诗在心头，不书不快了。” 　　程大雷执笔，饱蘸浓墨，一手将宣纸铺开，他握笔的姿势自然又引得一阵嘲笑，可起笔的第一句，就令所有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呼吸声越来越重，在场上百人此刻竟已无人说话，只闻上百人整齐的呼吸声。 　　‘路旁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 　　…… 　　‘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 　　……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 　　‘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鸦雀无声，诸人看看纸上的字，再看看程大雷，皆同时摇摇头。 　　李天乐伸出手，用僵硬的声音道：“牛校尉还真是，还真是……” 　　百里胜摇摇头，心道：你别看我，我也没想到啊。 　　宋天函脸上的表情僵硬住，想说什么，却接连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尴尬的摇摇头，什么都说不出。 　　“此诗，可惊天下呐。”李天乐长叹一声，算是给出了这首诗的评价。 　　“不，不对。”屈九江忽然抬起头：“这诗不对，这诗不是你写的。” 　　所有人都被屈九江的话震惊，不知他为何会如此说。 　　屈九江又读一遍，心中更加确定，道：“请问牛校尉，这黄须儿是何人，贺兰山又在何地，而这先生柳又是出自那个典故，在下才疏学浅，从未听闻，还请牛校尉讲解一番。” 　　哪里不对？用典不对，两个世界有相似的地方，但更多地方是不同的。有些诗中提到的典故，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刚才初读大家都不觉得如何，此刻细细咀嚼，才发现诗的味道不对。 　　程大雷看着屈九江，见他语气诚恳，目光灼灼，但嘴角却挂着微笑，一副我拆穿你喽，我拆穿你喽的得意感。 　　“我解你马勒戈壁。” 　　程大雷转身离开。 第219章 一支穿云箭 　　屈九江被怼得鼻青脸肿，满面涨红，站在原地尴尬的笑了两声。 　　“此人才疏学浅，大概是花大钱从某位酸儒处购得一首诗，想着在今日哗众取宠。怕他也没想到会被我拆穿，于是便恼羞成怒，口出恶言，呵呵，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曲九江干笑两声，发现无人应和，扭过头，见大家目光都看着他，一副‘你不觉得自己是个傻叉么’的眼神。 　　他刚才的眼神明显不是口出恶言，而是想抽你呐。 　　百里胜试探着问：“你为何确定他这首诗不是自己做的？” 　　“诸多典故我闻所未闻，被我一问，便露出了破绽。” 　　“汝闻所未闻，见说未见，就证明这世上没有出现过么？” 　　“呃……” 　　“难道那黄须儿就不能是他家附近的一个壮汉，那贺兰山是云水关附近一座小山，云水关地处偏僻，我等自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呃……” 　　曲九江再次怔住，猛然发现被当成傻叉的好像是自己。 　　…… 　　程大雷、徐神机、徐灵儿快步离开王府，既没有回百里胜为他安排的宅子，也没有回地下城。 　　“军师，身后可有人跟踪？” 　　“没有。”徐神机道：“大当家，现在他们好像没有理由跟踪我们。” 　　“呃……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程大雷来到城西一座偏僻的大宅子中，宅内没有仆人丫鬟，门口挂着两个字——程宅。 　　程大雷刚回来就把身上的官服和大胡子扯了，洗把脸换回本来模样。 　　“做事啦，做事啦，开始做事啦！” 　　程大雷在院子内点燃一支烟花，烟花直冲天际，在黑暗中炸开。 　　前门外一个推小车卖脂粉的小贩，正与两个姑娘讨价还价。忽然一怔，脸上的笑容消失，丢掉小车向这边赶来。 　　“喂，你这个人，东西不卖了？”买脂粉的姑娘喊道。 　　“不卖了，不卖了，东西送给你们了。” 　　茶楼内，一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只唬得楼中茶客目不转睛，侧耳倾听。 　　看到窗外的烟花，他表情瞬间顿住，大步来到窗口，从二楼一跃而下。 　　“喂，喂，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你……” 　　茶楼内的茶客愣住，没想到这个平日瘦瘦弱弱的说书先生，竟有如此了得的轻身功夫。 　　某街上睡倒的一个乞丐，青楼内喝花酒的花花公子，某家赌场看场子的壮汉……黑暗的城市中，仿若踩到一颗地雷，一条一直沉睡的神经苏醒。 　　南城，北城，东城这三地有分别有三个人，他们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几乎是同时皱眉。 　　“西城那个家伙要干嘛。” 　　程宅。 　　程大雷搬了一张太师椅坐在屋檐下，着青衫，面无表情的歪在椅子上。 　　秦蛮是和阿喜一起到的，秦蛮道：“大当家，出事了？” 　　“那个人要来了。” 　　秦蛮一怔，瞬间明白程大雷话中意思，不动声色立在程大雷身后。 　　不多时，阿苦也到了。 　　“最近地下城一切都正常，并没有大事发生。” 　　“嗯，你先站在一边等着，等人齐了我有话和你们说。” 　　徐神机立在程大雷身后，只看到一个个人从外面进来，他们也不是都走大门，有人从墙外跳进来，有些是从狗洞爬进来。身上的衣服也各有不同，有人衣冠楚楚像个读书人，有人短衣打扮，像个做工的苦力，也有人一身褴褛，身上散发着臭味…… 　　而这些人也并不是互相都认识，有些互相看到，心中发出一声惊呼。 　　“啊！原来你也是。” 　　“现在我点几个人，这些人可以离开了，这次用不着你们。” 　　程大雷开口一一数出几个名字，有些被叫到的人黯然离开，而有些则大吼着：“为啥用不着我，那个谁也在，我不比他强么。” 　　“滚。”程大雷惜字如金。 　　长久的人设发挥作用，这些人一一离开，最后院子里剩下的在八十人左右。 　　飞天蛤蟆白元飞，自幼被老猿长大，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擅长穿门入户，盗人家中财宝。 　　阿喜，曾经在军中任职，天生力大无穷，又性格暴躁，因打死长官的儿子被下了大狱，是程大雷将他从狱中救出。 　　阿苦，原先是账房先生，擅长心算，不论多复杂的账目看一眼便能得出最后数目。 　　哑巴郑三，是个杀手，除了程大雷外，无人知道他的来历，据听闻此人曾在土里被埋了三天三夜，只等目标经过时，发出必杀一剑。 　　六只耳邱鹤，包打听，此人在茶楼中说书，一方面收集各方面情报，据说长安城发生的大小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癞皮狗杜混，乞丐…… 　　盗墓贼王大拿，赌徒乌鸦，花花公子钱若水……在程大雷面前立着的诸人每个人都各有本事，一直潜伏在城内，各自做各自的事，如今因程大雷一支烟花令，同时在这里汇聚。 　　“邱鹤，我要你在城内打听一个人，关于他的吃喝拉撒，我都要知道。” 　　“大哥要打听谁？” 　　“帝国战神杨龙停。” 　　“是。” 　　“飞天蛤蟆，我要你夜里潜入兵部，盗得他们的行事簿。” 　　杨龙停既然来，帝国肯定会操持着接待，在何处住宿，由什么人负责保护……这些若不是兵部负责，便是礼部负责。 　　程大雷一一发出号令，院子内各怀本事的江湖豪客有人得令离开，有些则仍留在院子中。 　　如今已可确定，杨龙停将会在三日后来到长安城，程大雷撒出人手去打听他的消息。各方行动开来，关于杨龙停的情报在第二天早晨便摆在程大雷的案前。 　　杨龙停这次随行带一千幽州兵，据说很多都是在战争中立下军功的，这次进京是为了等朝廷封赏。 　　一千人……程大雷顿了顿，看来在路上动手的机会也没有了，要动手，只能在杨龙停进入长安后。 　　三日后，杨龙停来到长安城，帝国明帝陛下亲自接待，同时，那一天也是武举开科的日子。 　　而程大雷一张大网已经铺开，只等着杨龙停现身京城时，面对面向他讨个公道。 第220章 刺王杀驾 　　朱雀大街被清空，家家关门闭户，街道两边林立着持戈的皇城禁卫，在高处也有手持强弓劲弩的兵丁。 　　今天是明帝御驾游街的日子，一来是为了迎接帝国战神杨龙停，二来是今天武科开考，明帝需要在天下举子面前露个面。 　　御撵从皇城出发，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为了今天，长安城从昨天就开始准备。 　　禁卫军在前，明帝的御撵在后，其后是皇亲贵胄，在其后是文武官员，程大雷在考官的队伍中，他后面是举子中的优秀人物。 　　程大雷今天不拿刀，不背斧，而是佩了一柄剑，匹夫剑。从李婉儿口中，他已得知这把剑的来历，于是悄悄将剑柄上的‘陆’字抹去，在长安城这种地方，若是被人认出这柄剑的来历，也就麻烦了。 　　他行走在队伍中，算是想起前生被各种大会支配的恐惧，今天天气又忒热了些，衣服里襟已经被汗水打湿。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明帝将会出城迎接杨龙停，之后还要祭祖，祭天，昭告天下：朕一心为民，愿老天降下几个人才来保护帝国呐。 　　程大雷已经在一天前拿到今天的兵力布防，即便是他，也心惊今日的防御，总共出动的兵力在五千人，而这五千人还是优先军饷，优先装备的禁卫军。 　　凭自己经营一年的江湖草莽，真的能在重兵保护下刺杀杨龙停么。 　　城门外，是程大雷动手的时候，拿到兵力布防图后，程大雷已经做了安排。到时候外围的徐神机以焰火为号，埋伏的人手制造混乱，而必杀一剑将由程大雷亲自刺出。 　　可程大雷此刻心里觉得有点悬。 　　“牛校尉……” 　　正琢磨着今天的行动计划，忽然耳边一个声音响起，程大雷心中一警，手已摁在剑柄上。 　　百里胜吓了一跳：“牛校尉，你的眼神……好吓人呐。” 　　原来是他，程大雷还以为被发现了，他将剑轻轻松开，擦擦额头的汗珠道：“紧张，紧张。” 　　“是呐，我也紧张。”百里胜道：“将要见到那战神大人，如何能不紧张呢。” 　　程大雷一听到‘战神’两个字就恶心，的确，杨龙停算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但战神……那仗是老子打的好不好！ 　　“不过战神大人可是相府的人喔。” 　　百里胜道了一句，言外之意就是：战神是相府的人，你身为军人，对他有些崇拜也正常，可是不要站错了阵营。 　　程大雷现在心里正想着如何杀人，杀机满满，哪有时间听百里胜闲扯。此刻他心中忽然一动，或许能利用将军府和相府的矛盾，扳倒杨龙停。 　　“我特意去制了一套新盔甲，今日能见到战神大人，一定要给大人留个好印象。” 　　百里胜兴奋道，虽然两家阵营不同，但身为一个军人，他自然崇拜英雄。而程大雷也发现，参与今天的举子，每个人也都打扮得焕然一新。 　　“牛校尉在西北也应该听说过战神大人的名声吧，我看你今天也穿了新衣服，一定也为这天特意准备了。” 　　可不是特意准备了，准备的场面之大，怕是会吓你一跳。 　　出得城门，地界便开阔许多，禁卫军持戈立在官道两侧，在他们外围挤着许多围观的民众。 　　杨龙停候在城门外，此时杨龙停带着几员大将快步过来，躬身拜倒。 　　“臣杨龙停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我帝国战神何必如此拘礼，快起来说话。”明帝没有走出御撵，隔着帘子与杨龙停说话。 　　“臣不过一介武夫，只知精忠报国，为陛下分忧，帝国战神四个字实在敢当。” 　　程大雷的手已经握紧剑柄，一年不见，杨龙停活得很好，当然程大雷也活得很好。可是当杨龙停活得很好时，程大雷就觉得生活没那么好了。 　　隔着人群，徐神机以眼神冲他示意，程大雷轻轻摇了摇头。 　　稍安勿躁，现在时机未到，今日行动的难度比预估更加困难。 　　“坚决不与戎族和谈！” 　　“不和亲，不称臣，与戎族血战到底！” 　　正这个时候，一队书生打扮的人站在队伍外面高声喊着，他们约有百十人众，每个人都慷慨激昂，神情亢奋。 　　帝国和戎族的和谈早已经开始，最近戎族的谈判使节将来到长安城，商议合约的具体细节。关于这一点，民间早有怨言，我泱泱大国，怎么能和戎族蛮夷和谈呢。 　　而今天这些儒生，是程大雷怂恿的的。 　　他手中握着剑，等待合适的机会。 　　可是，令程大雷没有想到的是，明帝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杨龙停也弯着腰面带笑意，其他文武官员此刻耳朵都像聋了一般，自动把士子的声音屏蔽了。 　　而一些禁卫军已经开始抓人，一方其乐融融，一方暴力血腥，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却隔着一道人墙同时发生。 　　特么的！ 　　程大雷冲徐神机摇摇头，今天的行动计划还是取消吧，自己低估了朝廷的脸皮厚度。 　　哒哒哒！ 　　正在此时，两匹快马向这里奔来，马上的人脸上蒙着黑布，手中持着长枪，杀机赫赫冲向御撵。 　　谁动的手，谁动的手！ 　　程大雷有些失态，事情出离自己控制了，没有自己的命令，是谁动手。今天这幅场面，动手不是找死么。 　　禁卫军立刻护在御撵前，有兵丁却拦截这两个刺客，可二人骑术惊人，枪法犀利，竟然冲进队伍中央。 　　“昏君，受死吧！” 　　程大雷一惊，这二人要杀的不是杨龙停，而是——帝国天子。 　　人群慌慌乱乱，队伍出现了乱象，纷纷向外逃散，程大雷逆流而上，摁着剑向前走。 　　“牛校尉，牛校尉！”百里胜道：“莫往前去，小心危险呐。” 　　程大雷摇摇头，一道锋利的笑容挂在他唇边。 　　乱，就是机会。 　　马上两个刺客行动很快，已经逼到御撵前，两柄枪同时刺出。 　　忽然，一道拂尘扫过，缠住一柄枪，另一柄被他手掌拍开。 　　刘阿吉。 　　程大雷一激灵：太监中果然有高手啊。 第221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拂尘轻卷，便挡住两柄铁枪，刘阿吉身子从御撵上跃下，以身体拦在御撵前。 　　“保护陛下！” 　　刘阿吉高喝，以柔克刚，以一敌二，莫看他是个太监，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长枪七叠劲，扎向刘阿吉胸口，刘阿吉身体倾倒，紧跟着另一柄枪扎向他的小腹。他的身体宛若提线木偶般，突然窜起，又躲过一道枪锋。 　　脚下如生清风，长袍轻扬，在两柄枪的攻击下，刘阿吉若是在刀尖上行走，步履轻盈，飘飘若仙。 　　战至半酣，刘阿吉飞身撤离战团，下令道：“活捉他们。” 　　程大雷此时已过了，手中宝剑出窍：“刘公公保护陛下，我来应付贼人。” 　　刘阿吉战到现在，其实已经有些应付不来，他看了一眼程大雷，却是没想到程大雷竟有如此勇气。 　　“好，靠你了。” 　　“贼人呐，受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刺客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围住，纵然他们有插翅之能也难以逃脱。 　　程大雷此刻没有去刺杀杨龙停，而是迎向两个贼人。 　　关键是因为，他刚才已经认出，这两个刺客竟是林冲和林少羽。 　　的确二人脸上罩着黑纱，可看到他们的枪法程大雷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又用系统查看了一下二人信息，顿时吓了一跳。 　　他们若是刺杀杨龙停，程大雷是很容易理解的，可这二人要杀的竟然是明帝。 　　这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况且今天看到布防的兵力，程大雷的计划都取消了，这两个憨货来刺杀，岂不是来送死么。 　　看二人的劲头，怕真的有送死的想法。 　　“不要放箭，刘公公要活捉。” 　　程大雷冲了过去，口中大喝，蹂身避过林少羽的一枪。一年不见，林少羽的枪法变好了，这一枪当真好快。 　　程大雷以一敌二，不停向二人挤眼，那意思在说：走啊，走啊。 　　今日二人已被团团围住，有程大雷暗中保护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可二人却是越打越急，非要杀了程大雷不可。 　　在二人的枪围中旋身，此刻身无彩凤双飞翼的本事使出，大家只见到满脸大胡子的程大雷从一地跃到一地，身形翩翩起舞，排除他长相这件事，真可称得上潇洒二字。 　　刘阿吉也怔了怔，这个莽汉的身手丝毫不弱于自己。 　　百里胜本以为程大雷上前就是送死，看到这一幕时一下睁大眼睛：他竟有如何好的身手！ 　　程大雷是自己苦自己知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功夫是绝世级别的，以程大雷现在顶级的实力，撑不到太长时间。 　　若在打下去，被林冲或林少羽一枪捅了，死在自己兄弟手中，此生岂不太过悲催。 　　而林冲见一直杀不死程大雷，心中已经有些着急，再如何下去，非死在这里不可。 　　“昏君，去死吧！” 　　手中的铁枪突然投出，射向御撵。御撵前有不少禁卫，可看到这柄迅猛飞来的铁枪时，出于求生本能下意识躲开。而刘阿吉此刻也是鞭长莫及，救不得明帝。 　　突然，一道身影拦在御撵前，用掌硬生生的接住铁枪。 　　心有灵犀一点通。 　　特么的……力气真的好大啊！ 　　所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随之冷汗哗哗直落。就连明帝也从御撵内探出个脑袋，看到程大雷立在面前，以后背冲着自己，手中紧紧握着那铁枪。 　　“狗贼，再不投降，我就要用五雷法炸你们了。”程大雷咆哮一声。 　　林少羽和林冲一怔，这台词好熟呐，再看看这眼睛，这鼻子，排除掉脸上的大胡子后，岂不就是，岂不就是…… 　　“大……” 　　“嘿，狗贼，你们不要想逃，更不要想往东逃，让俺老牛生擒你们！”程大雷放下铁枪扑了过来，咬着牙比划着嘴型：走啊。 　　二人呆住，却是不知道程大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程大雷也不明白二人为何要刺杀明帝，此时此刻，先脱身再说。 　　双方一边假打一边往外溜，打得真可谓难分难解。 　　“莫要误伤了牛校尉！”刘阿吉高声喝道。 　　混战中，二人突破了重围，自然是向东逃去。 　　“狗贼，不要逃，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程大雷大吼。 　　百里胜将他扶起来，道：“牛校尉不要着急，大王子已经去追了，大王子的本事，你可能不知道，贼人绝对逃不了。” 　　程大雷看到李乐天已经上马，手中长剑一挥：“与我追！” 　　“呀，贼人不要逃啊！” 　　程大雷腾地跃起来，猛地将李乐天从马上撞下来，自己骑着马向前追去。 　　“大王子，大王子……” 　　有人慌张将李乐天扶起，李乐天被摔得鼻青脸肿，摇摇头道：“我没事，我没事……” 　　目光看着程大雷远去的方向，李乐天纳闷道：“牛校尉和贼人这么大仇么！” 　　林少羽和林冲向前驰马，程大雷紧紧缀在后面，再后面是追捕的禁卫军，碍于程大雷在中间隔着，后方的人无法射箭。 　　前方忽然出现一队牛群，呼嘞嘞跑过来，将双方隔开，卷起烟尘动天，等牛群散去的时候，前方已经没有了两个刺客的身影，当然，程大雷也消失不见了。 　　这牛群本来是程大雷给自己准备的，如今却是给林少羽二人用了。 　　一路奔跑，三人出现在深山中一座小庙内，把马拴在院内，三个人聚在大殿中。 　　“大当家，真的是你么？”林少羽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大当家，你没死！” 　　“没死，没死，这不活着好好的么。”程大雷平复着呼吸。 　　林少羽过来重重击打着程大雷的肩膀，激动的热泪盈眶，林冲和程大雷关系远些，但毕竟是生死场中闯过来的兄弟，此时表情也很激动。 　　“轻点轻点。”程大雷揉着发疼的肩膀：“你们不是也没死么，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刺杀明帝？” 　　林少羽和林冲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林少羽缓缓开口。 　　“家父林问天。” 第222章 功高莫过救驾 　　西北大将林问天，是与尉迟离同一级别的人物，帝国西北防线的负责人。 　　在一年前的战争中，林问天玩忽职守，守城无力，最后做了逃兵。逃回京城后，明帝制了他重罪，全家满门抄斩。 　　如果今日杨龙停是帝国军人的骄傲，那么林问天就是帝国军人的耻辱。多少人提起他便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尸。 　　不过也有人说，林问天是文官武将斗争的牺牲品，应该给的支援迟迟不到，林问天才无奈兵败。 　　程大雷在长安待了一年，却也明白，后者才是林问天死亡的真相。可程大雷没有想到，林少羽竟然是林问天的子嗣。 　　怪不得林少羽要刺杀明帝。 　　程大雷叹了口气，问：“林家还剩多少人？” 　　“还有几个逃脱的老弱，现在都隐姓埋名的活着，家里发生的事情，是一个老仆告诉我的。”林少羽咬着牙道：“家父为帝国抛头颅洒热血，竟然被昏君冤杀，我一定要向昏君讨个公道。” 　　“可就算杀了明帝，你父亲的冤屈也无法洗清。” 　　“呃……” 　　林冲和林少羽同时语结，程大雷摆摆头，这两个人的脑子怎么说呢，都有些拎不清。 　　“我定要为父亲洗刷冤屈，向那些昏君奸臣讨个公道。” 　　程大雷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要向杨龙停讨公道，少羽要向明帝讨公道，可这世界真有公道两个字么。 　　“你们先躲在这里，地窖内有食物和水，这里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不会有人找到这里，等我离开长安的时候，咱们一起走。” 　　说着，程大雷提起铁枪往自己肩膀上狠狠一扎，提剑离开小庙。 　　他骑马走在回去的路上，此刻夜幕已降，星垂平野，前面忽然来了一队持火把的骑兵。 　　“是牛校尉么？” 　　看他们身上的装备，当是长安城的禁卫军，程大雷骑马走过去。 　　“是牛校尉，是牛校尉！” 　　“告诉大家，找到牛校尉了。”众人欢呼起来。 　　程大雷有些懵，我又那么受欢迎么。 　　“牛校尉抓到那贼人了么？” 　　“嘿，让他们逃走了！”程大雷颇为遗憾道。 　　“牛校尉好像受伤了？” 　　“喔，不小心挨了一枪，擦破点皮，不碍事。” 　　“快来人，牛校尉受伤了，快来人。” 　　这场面令程大雷摸不着头脑，自己冒充的牛三斤不过是个九品校尉，不入流的角色，可今天这些人则对自己很尊敬，甚至称得上谄媚。 　　…… 　　未央宫，灯火通明。 　　明帝的寝宫外，跪倒一大片人，有帝国的皇子，宫中的嫔妃，以及朝内的文武将官。 　　刘阿吉走出寝宫，道：“陛下受了些惊吓，服过药已经睡下，各位请回吧。奉陛下口谕，今日之事勿要责罚任何人。” 　　“陛下仁慈。” 　　众人一一散去，刘阿吉走回房间，见明帝坐在榻上，端详着桌上的铁枪。 　　“陛下，人都走了。” 　　“嗯，那牛三斤找到没有？” 　　“禀陛下，已经被城防军找到，身上受了些伤，请太医去看过，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刘阿吉躬身道：“陛下，此人今次救驾有功，要不要给他一些赏赐。” 　　“先莫急于赏他，有时间的话，我想亲自见见这个人。”明帝手拂过桌上的铁枪，问：“认得这柄枪么？” 　　刘阿吉沉默片刻，道：“看刺客出手的招式，应该是林家的破浪枪。” 　　“是呐，破浪枪。”明帝默默道：“林家还有人活着。” 　　…… 　　程大雷已经感受到生活有些不同了，从自己卧床养伤开始，经常有人来看自己。都是朝中的大人物，文官武将，皇亲贵胄，而且来也绝不空手来。 　　“牛校尉，我有一匹西域千里马，正配得上牛校尉这样的英雄人物。” 　　“这柄精钢剑乃是我的心爱之物，嘿，谁让我我和牛校尉一见如故呢，就送给牛校尉了。” 　　…… 　　如将军府，相府这样的大人物自然不会亲自来，但也差人送来了礼物。 　　一个九品校尉，怎么值得一品大员送礼呢，程大雷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渐渐也就明白是怎么会事了。 　　所谓功高莫过救驾，罪极不过造反，程大雷毕竟替明帝接了一枪，先不说他这份本事，这份忠心就是难得的。明帝难道会忘了他，日后他的前程肯定小不了，就算封王拜相，也并不夸张。 　　那还不赶紧趁他现在没发迹来巴结他。 　　而在程大雷卧床这几天，帝国也发生几件事情，武科举已经开始，文试武试，一轮轮往下走，淘汰了一大批人。 　　当然，这些也和程大雷没有关系了，他现在是重点看护对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家里养伤。太医几乎是每天来一次，各种人参虎骨，程大雷都快喝吐了。 　　这天刘阿吉亲自带着一个太医过来，是一个老者，程大雷以前倒是从未见过。 　　“伤口已经愈合，在将养几日就能下床了。”老者道。 　　“嗯，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你贵姓？”程大雷躺在床上问道。 　　“姓李。” 　　“哦，倒是和皇族同姓。” 　　老者看了一眼刘阿吉，刘阿吉起身道：“牛三斤，我去院子透透气，你一切太医吩咐。” 　　说罢，他起身离开屋子，只有程大雷和大夫待在房间中。 　　“当时可是很危险，你奋不顾身，就不怕危险么？” 　　“这和你有关系么。”程大雷直接怼了回去。 　　“呃……”老者脸上表情变幻：“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听说牛将军是从西北来的，那里情况好么？” 　　“好什么好，连饭都吃不饱，能活着就算不错了。”程大雷又没去过西北，他说的是幽州的情况。 　　“竟然这样惨么，那牛校尉觉得，我们和戎族打仗为何输多胜少呢？” 　　“那你去问明帝那个老头啊，何必问我。” 　　程大雷嘴里说着，心里琢磨刚才的事情，老者向刘阿吉递眼神，程大雷注意到了。以刘阿吉的身份，何必要听一个太医的话，那刘阿吉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让他听话的，除非…… 第223章 没救啦 　　程大雷猛地一惊，看看老者这年纪，再加上和李婉儿有几分相似的脸颊…… 　　该不会，该不会…… 　　想想当初微服的李行哉，喜欢男扮女装的李婉儿，还有面前的老者…… 　　我擦，原来你们一家祖传这个。 　　程大雷深呼吸，深呼吸，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镇定下来，一切就当做没发生，刚才怼的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就当自己没认出来。 　　“老头……”老者的脸色明显已经有些不好看。 　　“是呐，我们都这么叫他。” 　　“还都这么叫？”脸色更加难看。 　　“万年长寿为老，天下之首为头，对明帝陛下如此尊称，有什么不对么？”程大雷一脸懵懂。 　　“呃，好吧。”老者面色稍霁，伸出手帮程大雷擦了擦汗：“你脸上为什么一直冒汗，是又不舒服么？” 　　“热，太热。”程大雷心砰砰直跳，堂堂明帝竟然给我擦汗，可别把我的胡子擦下来。 　　好在老者只是象征性的表示一下，接着就将手帕放下了。 　　“你这次救驾有功，老头一定会重赏你。” 　　“老头？” 　　“明帝陛下呐，你们不是都这么叫么。” 　　“呃，呵呵。”程大雷干笑两声：还挺记仇。 　　“这次你必定加官进爵，想好要什么赏赐了么？” 　　“赏赐！”程大雷轻叹口气：“舍身护驾，不是身为臣子该做的么，若说赏赐，又有怎样的赏赐比身家性命重要。” 　　“呵呵，看来你要拒绝封赏？” 　　“不，我不会拒绝。”程大雷坚定道：“我要明帝派我到最危险的地方，仗最难打的地方，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方才是给我最大的封赏。” 　　“咦……”老者明显顿了顿：“没想到你还挺忠心。” 　　“谈不上忠心，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军人应该做的，只是能这样做的人太少了，才显得我有点忠心。” 　　老者又顿了顿，叹道：“西北那边的仗应该很难打吧？” 　　“很难打。”程大雷下意识想起青牛山一战。 　　“是呐，很难打，屡战屡败，偌大帝国，竟挡不住一群蛮夷。” 　　程大雷经历青牛山一战后，有时也在琢磨这些事，他随口道：“大武以农立国，戎族逐草而生，帝国打败戎族一百次，其实都伤不到戎族元气，而帝国只要败一次，就会伤筋动骨。攻不可攻，只好据城而守，可从东到西漫长一道防线，对帝国国力是一种巨大消耗，如此只能越守越弱，越弱越守。” 　　“越守越弱，越弱越守，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老者道：“那帝国就只能这样下去么？” 　　“倒也不是没有法……”程大雷忽然想起，面前坐着的可是帝国天子，自己也不是信口胡诌的键盘侠，如果一句话说错，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说呀，为什么不说下去，你有什么法子？” 　　“请一支精兵，直捣黄龙，将戎族彻底击溃。” 　　“帝国没有这样的精兵，也支撑不起这样一场北伐。”老者心里有些失望，也不过如此嘛。 　　“强有强的法子，弱，也有弱的法子，倒还是有个法子，只是不敢说。” 　　“为何不说，朕……随便说说嘛。” 　　果不愧是操纵数千万人命的一国之君，一抬眼程大雷就感觉到如山的压力。 　　“这个法子有些疯狂。”程大雷道：“在西北之地放开一道口子，引大军深入，以帝国复杂的地貌为战场，关门打狗，围点打援，逐渐将入侵的戎族吞掉，重挫戎族元气。” 　　“关门打狗？你是说以数百万百姓的生命为代价，主动将戎族引进来，甚至，放弃长安。” 　　程大雷轻轻点点头。 　　“不行，这太疯狂了，简直是残忍。” 　　明帝有些失神，此刻他大概已判断出来，程大雷应该已知道自己是谁。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明帝沉默一会，目光看着程大雷，缓缓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强，我想明帝那个老头，不会再让你做个小校尉的。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程大雷觉得自己已经混过去了，明帝明显没有生气么。 　　“人有病，药可医，国有病，可有药医，你觉得，帝国还有药救么？” 　　程大雷一激灵，这话是一个太医和一个病人该谈的么，怕只怕，明帝已经明白自己识破对方身份。 　　戎族环侍，皇权衰落，一眼望去，豪族世家争权，诸侯阳奉阴违……这情况傻子也能看得出，明帝自己会不明白。 　　答案简单到只需要一个字，不过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可面对当朝天子，你敢说真话么。 　　程大雷抬头迎上明帝灼灼的目光，此时二人目光碰撞，心里都如明镜相仿。 　　程大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挥挥手。 　　“没救啦。” 　　明帝从房间离开时，苍老的身躯仿佛又佝偻几分，看着他的背影，程大雷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悲悯。 　　这自然是很可笑的事情，可那一刻，程大雷真的觉得他其实挺可怜的。 　　院外，刘阿吉忙迎过来，伸手扶着老者，二人沿着街道往前走，穿过斑驳的树影，一乘小轿跟在后面。 　　“陛下，我扶您上轿吧。” 　　“不了，我想走走路。” 　　“是不是他说什么话，惹您不开心了。” 　　“没有，没有，说得挺好，有些地方也说得挺对。” 　　“那么陛下，您看这个人可用么？” 　　明帝沉默着，没有说话。 　　“要不将他赶出长安，回他来的地方。” 　　“可用，不仅要用，还要大大的用，狠狠的用。” 　　…… 　　未央宫，御书房。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向里面探进来脑袋，其他太监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明帝轻叱一声。 　　小太监这才走进书房，只见明帝案前放着几本摊开的纸笺，不过他此时并没有看，而是端详着案上一柄铁枪。 　　明帝扫了她一眼，微怒道：“怎么又穿成这个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我穿成这样怎么了，还不是和父王学的。” 第224章 姓牛的怎么样 　　“怎么是和朕学的。” 　　“我可看见，前几日父王和刘公公穿着便服，鬼鬼祟祟出去了。” 　　“什么叫鬼鬼祟祟，朕那是工作……工作的事情，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父王溜出宫干嘛了？” 　　“那不叫溜，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去哪儿还不是去哪儿。”明帝看着自己的女儿，终究是怒不起来，其他王子公主见到自己，总会恭恭敬敬，只有她在自己面前不太守规矩，可这种不守规矩，反而让明帝感受到一丝珍贵的亲情。 　　“父王，你在看什么呢？” 　　“是这次武举的文章，我从中看看，可否有能用的人才。” 　　“那么有么？” 　　“嘿，要么狗屁不通，要么都是些陈词滥调，勉强称得上优秀的人有，可若说出类拔萃者却一个也无。”提起这件事，明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想再聊这个，目光望着李婉儿，道：“想好了没，有没有要嫁的人？” 　　“喏，我才不想嫁人呢。” 　　“总要嫁人的，早晚你会遇到个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人。” 　　“可女儿现在还没遇到么，还能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明帝道：“父王已经替你选了一个，想不想知道是谁？” 　　“呵，反正不是姓屈的，就是姓柳的，父王要是敢逼我，我就绝食。” 　　“不是姓屈的，也不是姓柳的。”明帝摇摇头，道：“父王还很真替你选了一个，此人能文能武，就是我说的那种出类拔萃，不拘一格的人才。” 　　“呵，还有这种人，长得怎样？” 　　“呃……应该不算丑吧。”明帝像是在回忆什么。 　　“不姓柳，也不姓屈，姓什么？” 　　明帝顿了顿：“姓牛怎么样？” 　　“姓牛……”李婉儿的嘴一下裂开：“父王，你说的该不会是他吧！” 　　…… 　　程大雷正在家里养伤，事实上，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奈何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不知道抽什么疯，宴请的请柬每天都送过来。 　　程大雷只好装病在床，省的麻烦。 　　在他卧床的这段时间，也得到各种消息。 　　武举快要结束了，最后的武状元不是柳轻名，就是曲九江。最终，程大雷也没能改变什么。 　　而戎族的和谈使团已经进京，他们是有戎族内数个大部落组成的代表，目前已经开始和朝廷进行谈判桌上的交锋。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突然闯进门内，程大雷瞥了她一眼，无奈道：“李董，不是我不给你做事，实在是我行动不便，无法出门呐。” 　　李婉儿目光扫了一眼屋子，突然抄起一个花瓶向程大雷砸来。 　　“我擦！” 　　程大雷立刻从床上跳起来，伸手接住花瓶，心道：幸好我有灵犀一指。 　　李婉儿将一个板凳丢过来。 　　“灵犀一指。” 　　李婉儿将一方砚台丢过来。 　　“一指。” 　　李婉儿丢过来一个头盔。 　　“指。” 　　李婉儿端着一盆水泼过来。 　　“灵……” 　　程大雷被浇了一个落汤鸡。 　　“我特么……”程大雷揉揉脸，怒道：“你耍什么疯！” 　　“姓程的，你和我父王说什么了？” 　　“和你父王……我根本没见过他。” 　　“哼，还出类拔萃，不拘一格，你也撒泡尿照照，你也配。” 　　程大雷开始解裤子。 　　“你干嘛！”李婉儿一惊。 　　“撒泡尿照照。” 　　“你混蛋！”李婉儿尖叫，然后看到程大雷只是吓唬自己，于是怒道：“我说你对我的事怎么这么上心，原来是监守自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程大雷有些懵，究竟是为什么，你来我这里又喊又叫的，再者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么了，这是我们蛤蟆寨的宗旨呐。 　　“发生什么事了？”程大雷问。 　　李婉儿有些说不出口，她冷哼一声：“十日后，将会选出武状元，那天文臣武将，包括帝国战神也会出现，你的好运气来了，你也要到场，父王要封你一个官。” 　　其实后面的话，程大雷已经听不太清，他只记住一句话：杨龙停也会到。 　　杨龙停现在的住所，天天有重兵防守，程大雷派人打探过，根本进不去。 　　还有十天么，这或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程大雷，你莫要忘了，你只是一个山贼，永远都是。” 　　李婉儿气哼哼的放下一句话，拂袖离去。 　　程大雷到现在也没明白她发怒的原因，自己是个山贼怎么了，我从没有因为这个职业自卑过，你也不要有职业歧视么。 　　程大雷这才发现，原来帝国公主生气，和一个普通女人也差不多么。而他现在，也不关心李婉儿为何生气，他想的是十日后的事情。 　　武科举的结束，文官武将皆在，既封赏武状元，也会给自己一个官职，也会封赏杨龙停。 　　程大雷对做官没有兴趣，帝国朝廷的勾心斗角早已令他烦不胜烦，相比庙堂之高，程大雷更喜欢江湖之远。 　　可程大雷对杨龙停很有兴趣。 　　关键是怎么做。 　　这时候，阿苦咚咚的跑进来，见左右无人，才紧张道：“大哥，您那两位兄弟走了。” 　　“走了！”程大雷一惊，他知道阿苦说的是林冲和林少羽，可二人为何会走了。 　　“难道是被官府抓走了？” 　　“没有，为防止走漏消息，送吃的都是我一个人去，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藏身处。”阿苦道：“今日我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离开，庙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临走前还在墙上留下四个字。” 　　“什么？” 　　“江湖再见。” 　　“呃……” 　　程大雷有些无语，他倒是不担心二人走后的安全问题，怕的是二人没走，反而寻机刺杀明帝。 　　以现在的状况，刺杀明帝几乎和送死差不多。 　　但愿二人真的走了吧。 　　“你撒出兄弟去，在城内寻找二人的消息，事情悄悄的做，一旦发现二人，立刻留住，绝不能让二人做傻事。” 　　“是。” 　　“还有一件事。”程大雷忽然想到什么：“不是有个戏班子要见我嘛，你们让他们来我这里。” 　　“大哥是想听戏解闷？”阿苦理解程大雷的心思，他在这里，的确有些无聊。 　　“听什么戏，我是教他们排一处戏。”程大雷心中大概已有了主意。 第225章 没听过，不认识 　　戎族这次派出的谈判团人数超过三百人，由草原上数百个部落组成。总负责人是来自羌部的王子呼延力，另外北蛮部的金问道也在其中。除了谈判，他们还有采购的任务，把帝国的纸张，茶叶，铁器之类的带回去。这些东西在戎族都是天价，一口锅换一个女人并不夸张。 　　帝国这边的负责人是大王子李乐天，谈判代表由礼部，兵部等老奸巨猾的官员组成。 　　谈判进行得不太顺利，或者说，对帝国方面很不顺利。帝国说话的特点是客套，总是：哈，今天天气不错，去年天气可没这么好，呵呵，前年天气也不错……东拉西扯，每句话里都打着机锋，没有一定学识根本听不懂。 　　而戎族都是直爽的汉子，根本受不了这一套，确实也听不懂这一套，动不动就拔出刀：你们要是不给，我们就抢了。 　　弱国无外交。 　　其实在去年，戎族便逼着帝国签下城下之盟，如今只是确定一些执行细节。割地，赔款，还有和亲。 　　经过一系列讨价还价，已确定大部分事情，如今要聊得也只是和亲一项。 　　其实也并不复杂，无非临时找个宫女封为公主，至于帝国真正的公主，哪怕是亲王的女儿是不舍得嫁到戎族那样的蛮夷之地。 　　羌部的首领名叫呼延跋，他还有一个称号：戎族王，整个戎族名义上的统治者。据说此人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依旧体力惊人，能夜御数女面不改色。 　　而戎族那样的蛮夷之地，帝国人心里还都是鄙视的。 　　今日谈判又一次陷入僵局，似乎是呼延力对帝国选出来的‘公主’不太满意。 　　“我看今天不如就如此，择日再谈。”李乐天道。反正这样的僵局不是第一次遇到，慢慢磨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我们是长生天的儿子，你们休想拿一个平民女子糊弄。”呼延力。 　　“怎么会，怎么会。”李乐天笑着：“幽州王恰好也在京城，诸位要不要见上一见。” 　　言外之意就是，我们也有打败你们的人，别太放肆，没什么用。 　　“幽州王？”呼延力目光环视身边的族人，发现大家都摇摇头：“见什么见，又没听说过。” 　　“就是杨龙停，是……”李乐天想说：就是把你们打得好惨好惨的人，你们怎么能没听说过。 　　“不认识，不见。”呼延力直接道。 　　李乐天摇摇头，心道：戎族还真是没气度，面对曾经战胜他们的人连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好像是故意不提起此事，自己这句话应该恰好击中他们痛处了。 　　“如果有个人在长安，我倒是想见一见。”金问道突然发声。 　　“不知王子想见谁，若离得近的话，应该是可以见到的。” 　　“他……”金问道脑海中浮现不好的回忆：“他自称蛤蟆大王，应该叫……程大雷。” 　　“程大雷……”李乐天怔住，目光环视周围的朝廷官员，大家和刚才戎族的表情一样：不认识，没听说过。 　　可为何金问道别的不见，偏偏要见这程大雷，他究竟是谁。 　　“程将军击败我们，屠戮我族很多勇士，身为北蛮部的王子我应该恨他，但作为军人，我尊敬他。”金问道。 　　李乐天一脸懵逼：谁呀，究竟谁呀。 　　“立下这么大功，帝国不会不封赏他，他现在应当也在长安吧。”金问道。 　　“哈，是是，我尽快让他来见诸位。”李乐天。 　　众人一起往大殿外走，李乐天还在琢磨金问道刚才的话，一时有些失神。正此时一个小太监从旁边的夹道跑过来，不偏不倚撞在李乐天身上。 　　李乐天看到她模样，就是一惊，你往日胡闹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场合，也敢蹦出来乱转。 　　“快滚！” 　　李婉儿跑得气喘吁吁，两腮泛红，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 　　“是是。” 　　呼延力饶有兴致的盯着这小太监，道：“大王子，这位是……” 　　“一个不懂事的小太监，打扰了诸位。” 　　李婉儿低着头往外走，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踩到台阶上，一下扑倒在地上。 　　李乐天想捂脸：太丢人了。 　　李婉儿抬起头，冠帽跌落，如瀑长发垂落，一张脸紧张的看着后面，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此时她额头泛起汗珠，心情是和李乐天一样：太丢人了。 　　“明玉公主，明玉公主。” 　　两个宫女急忙忙跑过来，搀起李婉儿，快步离开。 　　李乐天干笑两声，道：“哈，手下没有规矩，回头我一定狠狠惩罚他们。” 　　呼延力仍注视着李婉儿的背影：“没什么，没什么。” 　　再将戎族送到住处后，李乐天来到未央宫，先恭恭敬敬的向明帝行了一礼。 　　“谈完了？”明帝。 　　“已将他们送回去，如今尚未确认的只有和亲一项，但很快就会有结果。” 　　明帝轻轻点点头，看着面前跪倒的李乐天，道：“委屈你了。” 　　割地，赔款，和亲这都不是露脸的事情，任何一个和戎族签下这些的人，都要承受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结果，甚至可以说遗臭万年。李乐天肯负责这件事，在很多人看来，他的政治生涯已经毁了，未来与皇位无缘。 　　但李乐天心里清楚，决定皇位的不是天下人，是明帝。毕竟战败了，总要有人承受骂名，这骂名是替父王背的，父王能不念自己好么。 　　“替父王分忧，本是儿臣该做的。”李乐天又深施一礼。 　　“起来说话吧，尝尝御膳房送来的点心。” 　　“是是。”李乐天激动得不行，这样的关心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若戎族再得寸进尺，下次谈判就让杨龙停去，也让他们懂点事。” 　　“估计……没什么用。”李乐天顿了顿：“他们好像不是很乐意见到杨龙停，反而这次提到一个叫程大雷的人。” 　　“谁？”明帝也是一脸懵逼。 　　“我也不清楚，但看戎族方面的意思，这程大雷好像在戎族很受尊敬。” 　　明帝皱起眉头，摆摆手道：“查一查。” 第226章 虎狼同行 　　杨龙停最近过的不是很好，至少没有程大雷看上去那么好。 　　他一来到长安城，就察觉到一种不安的气氛。帝国首府，繁华长安，可在繁华中似乎潜藏着某种怪物，随时会扑过来，向自己亮出牙齿。 　　这也是为何，在他的住处周围永远部着重兵。 　　他不喜欢长安，他想回家。在幽州，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然而在长安，身份比自己高的人比比皆是，必须夹起尾巴做人。 　　可想回去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明帝要自己在武科结束的日子出现，在天下士子面前接受封赏。 　　杨龙停一天天推算着日子，心情越来越烦躁。 　　咚咚咚。 　　伴随着急促脚步声，李善言来到房内，看没有其他人，他道：“主公，刚才宫里派人来打听一个人，问我们有没有听说过？” 　　“谁？” 　　“程大雷。”李善言吐出三个字。 　　杨龙停猛地明白到自己的不安感从何处而来。 　　“主公，怎么回他们？”李善言。 　　杨龙停皱眉思索着，道：“你觉得他还活着么？” 　　“从那样的悬崖跳下去，自然不该还活着，只是我们的确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杨龙停有些失望，他想从李善言这里得到的是一个确定，确定程大雷已经死了，像落叶般被扫去，拥有不会在世间出现。可惜李善言没能给他这个消息。 　　他沉默片刻，道：“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回他们。” 　　…… 　　咿咿呀呀的曲调，是锣鼓轻动的声音，一唱三叹，曲调哀婉动人。 　　当李婉儿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程大雷坐在屋檐下，面前一群戏子正在哼唱。 　　“嚯，姓程的，没想到你也开始养戏子了。”李婉儿抿抿嘴，长安的达官贵人中间，有许多喜爱男风的，在家里豢养着俊俏的小戏子。在这京城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是名士的风流雅事，却是没想到，程大雷刚抖起来没几天，就也爱上了这一套。 　　程大雷一激灵，顿时站起来，拿着一块毯子盖住头。 　　“有话好说，你想干嘛？” 　　“瞧把你吓的，你在做什么，调教戏子？” 　　上次的事情，的确给程大雷留下阴影，发疯的女人的确很恐怖，孔老夫子不是都说过么：唯女汉子和熊孩子不可惹也。 　　见李婉儿没有动手的意思，程大雷才稍微放下心，他冲戏班招招手，道：“青衣，你过来。” 　　楚青衣，戏班内的红角。 　　看着面前的女子，或者是男子走过来，李婉儿明显怔住，一时有些移不开视线。 　　对方穿着女装，身材修长，却柔弱的像是柳条，一笑一颦，皆有倾城风景。 　　就算是李婉儿也被对方的美色吸引，而对方不是以男子的身份吸引他，而是以女子的妩媚。 　　这不禁令人不寒而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世间当真有如此祸国殃民的绝色。” 　　李婉儿情不自禁感慨一声。 　　“是不是感觉自惭形秽，我觉得应该让青衣好好教教你怎么做女人。” 　　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楚青衣的确甩李婉儿十八条街，就连李婉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程大雷，你堕落了，养女人就算了，你竟然，养男色！” 　　“姑娘，请自重。” 　　楚青衣忽然道了一声。 　　李婉儿一怔，却听程大雷道：“李董，你误会了，人家是卖艺不卖身的。” 　　楚青衣的确有些女儿貌，可娘娘腔和龙阳好是两回事，楚青衣喜欢的的确是女人。当初就是有某大官贪慕楚青衣的美貌，将他陷在大牢，楚青衣宁死不从，最后是程大雷救了他。所以他才会对程大雷言听计从。 　　程大雷挥挥手让他退下，问道：“李董，你找我什么事？” 　　“嘿，你的好事到了，明日父王就要在天下士子面前封你，我听说了，至少是四品官，激不激动，兴不兴奋？” 　　明日就是武科结束的日子，一边是封赏武状元，一边是封赏程大雷，最重要的是在天下人面前封赏杨龙停，就连明帝和这次戎族的谈判团也会露面。 　　“兴奋，当真是兴奋。”程大雷垂头默默道了一句，忽然道：“李董，明日那么重要的日子，肯定有歌舞助兴，你能不能把青衣他们安排进去。” 　　“捧一个戏子你可够费心思的，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六哥的消息？”程大雷道：“有人在青州见过他，还活着。” 　　…… 　　青州， 　　一望无边的青纱帐。 　　“抓住他，抓住他，抓住那两个偷鸡的。” 　　一群村民提着锄头，木棒，口中发出阵阵吼声。 　　在他们前面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卖命的向前狂奔。 　　“不就是偷只鸡么，这架势偷头牛也不至于啊。”一个裹着羊皮大袄的人道。 　　“我们偷得好像不是一只鸡，是把他们一村的鸡都偷光了。”穿着麻衣的人说。 　　“跑呀，他们追上来了。” 　　“追上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这两个混蛋，把我家的老母鸡偷吃了，还正下蛋呢。” 　　“追呀，追上了打死他们。” 　　二人跑得跌跌撞撞，终于将村民甩开。 　　夜来，二人在野地里点了一堆火，围着篝火暖身子。 　　“该再去偷件衣服，穿着这大袄实在太像个戎族了。” 　　福德勒扫他一眼，不是很想搭理他，低头看着面前飘忽的火苗。咕咕，他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响声。 　　“哈哈，你是不是饿了。想不想吃东西？” 　　“说的好像你不饿似的，你又没吃的。” 　　“嘿嘿，谁说我没有。”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被破纸包着的鸡腿：“想不想吃啊，想不想吃？” 　　“你为什么还有，我明明看见你吃光的。” 　　“哈，我能什么都告诉你。” 　　福德勒夺过来，不顾一切的狼吞虎咽，年轻人看着他的样子，道：“你慢点吃，记得那纸给我留着，我还要擦屁股使。” 　　“呃……”福德勒有狠狠抽他的心情。 　　突然，年轻人过来揽住他的肩膀。 　　“喂，你以后就跟我混吧，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第227章 武举第一场 　　小衣外套上软胄，软胄外套上盔甲，护喉、护肘、披膊、护心镜……一样也不能少。 　　杨龙停在仆人的服侍下穿上盔甲，想了想，又将经久不用的护身刀攥在手中。 　　却见他： 　　身着亮银甲，脚踏虎头靴，怪蟒吞珠光灿烂，吞头兽面金环嵌，刀藏冰霜，人放杀机，当真是威风赫赫，不愧帝国战神。 　　李善言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呐呐道：“主公，需要这个样子么？” 　　“怎么不需要，小心做事一万年都不多，麻痹大意一次就够了。”杨龙停攥着手中刀：“我这个样子，肯定安全。” 　　“那么……主公不觉得热么？”李善言。 　　“这个，的确是有些热啦。” 　　这样的天气，李善言只穿着布衣都已经满头大汗，何况是身上套着上百斤重的铠甲，事实上，再刚才穿衣过程中，杨龙停已经浑身透汗。 　　最后，他还是把沉重的铠甲脱了，换了一身布甲，当然里面的软胄是不能脱的。即便闷得有些透不过来气，但出于安全考虑，杨龙停觉得这并不重要。 　　门外早有队伍等待，礼部本来的安排，是杨龙停骑着高头大马，在长安街上转一圈，让长安城的百姓瞻仰一下战神大人的风采。可是这样的安排却被杨龙停否了，公然游街，还是没有遮拦的马，这要是有人暗杀我怎么办，在高处射来一箭我岂不是就报销了。 　　于是高头大马换成封闭的轿子，保护他的禁卫军从三百人提到一千人，凡行过的街道，两边都立着全副武装的禁卫军，高处还必须有手持强弓劲弩的人警惕。 　　可即便这样，也无法抵挡长安城百姓的热情，以及天下士子对战神大人的崇拜。 　　多少人新潮澎湃，多少人眼含热泪，透过禁卫军的阻隔，将鲜花投到大街上。 　　“让我们看一眼吧。” 　　“战神大人，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一定要多喝热水，不要熬夜。” 　　鲜花满道，为了今天的事，城里多少花店被买空，又有多少千金小姐，因为去城外采花而被磨破玉手。 　　穿过漫长的街道，进入皇城的瓮城，今天将在这里决出武状元。 　　进入这里后，杨龙停才算是彻底松口气，自己现在身在帝国的中心，距离自己最近的是明帝陛下，刺杀自己的人再大本事，应该也进不来吧。 　　杨龙停到的时候，程大雷已经等待好久。他的官职比杨龙停低很多，这样的场合自然要提前到场，听候安排。因此，各种繁复的仪式程大雷都经历过，他的耐心一点点被耗尽，烦得几乎都忘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当杨龙停出现后，程大雷隔着好远向那边望了一眼。 　　一时间，那种不安的感觉又一次笼罩杨龙停，他目光环视一周，想要确定不安感来自何处。是因为天气太热，自己中暑了么。 　　而杨龙停并不知道，此刻还有一个人，和他有类似的感觉。金问道坐在高台上，心情一瞬间就不好了，这种被噩梦支配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 　　今日明帝也到场了，包括朝廷文武百官，以及戎族的谈判团，外面还围着很多士子。当然，这些士子的出身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 　　程大雷没有资格坐在看台上观礼，他是站在场地中央，不知朝廷抽什么疯，要他担任今天的考官。 　　以程大雷几乎没有的政治敏锐性，自然不会知道，这是明帝为了抬举他。过了今天，他，屈九江，柳轻名将成为帝国即将升起的将星，未来，不可限量。 　　武状元的人选将在屈九江和柳轻名两人中间决出，考试一共一个三个环节：箭法，马战，问策。 　　箭法和马战容易理解，所谓问策就是由明帝亲自提问，考他们对国家大事，军事战略的看法。而也就在最后一个环节，明帝将会决定他们谁是这次的武科第一。 　　第一就是第一，第二是不会有人记得的。 　　第一轮是箭法。 　　铛！ 　　程大雷重重敲了一声锣，有气无力吐出两个字。 　　“开始” 　　箭法比的是马射，每人箭篓里有十支箭，快马奔过，一炷香的时间将箭射尽。距离他们一百步外立着稻草人，根据他们射中的部位计分，最后决出胜者。 　　柳轻名率先出场，他身下一匹大黑马，快马奔过时，马蹄溅起黄土，抽弓搭箭，羽箭破空而出。 　　“柳轻名，十箭中靶，头部一，喉部一，肩部三，胸部一，下身四。” 　　报靶的小校将柳轻名的成绩报出，不仅是为了让程大雷听见，也是为了让周围的士子听见。 　　柳轻名是有资格骄傲的，马上射箭考的不仅是箭法还有骑术，和身下马匹的配合，能在起伏的马上获得如此成绩并不容易。 　　柳轻名将弓箭卸下来，恢复体力为下一场做准备，同时也想要看看，屈九江能不能超过自己。 　　屈九江是一个文士，擅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至于他的武艺众人并不了解。不过有勇气参与这次武举，本事应该并不弱。 　　他骑着一匹白马出场，这一幕不知便惹得多少人羡慕。公子白马，在天下人之前争一争第一，酷得一笔。什么叫第一，第一就是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更何况今天争的是整个帝国的第一。 　　这场武举在帝国的瞩目程度，超乎很多人想象。据程大雷所知道的消息，长安城内已经有人开下盘口，大把人把银子压在二人身上，赌的就是谁能在这一场比试中夺魁。 　　“屈九江，十箭中靶，头部二，喉部一，肩部二，胸部一，下身四。” 　　成绩报出来后，可以说引起一阵轩然大波，程大雷也愣了愣，这成绩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这次比试，头部记三分，喉部记三分，胸部记三分，肩部以及躯干记二分，下身记一分。 　　屈九江的成绩竟然比柳轻名还好，还真是扮猪吃老虎啊。 　　程大雷撇撇嘴，重重的击了一下铜锣，口中高喊一声。 　　“第一场箭法，胜者，屈九江。” 第228章 武举第二场 　　这是枪和刀的交锋。 　　两马对冲，马头相遇也相撞，刀和枪仿佛要撕裂空气，疾驰，挥砍，直逼要害，两匹马齐声发出长啸，算是一个回合的结束，然后酝酿下一次冲锋。 　　没人想到，以诗词闻名的屈九江用的竟然是一柄重五十二斤的大刀，而柳轻名用的是一柄黑铁重枪。 　　程大雷暗暗心惊，当初找人揍他的时候幸亏想到用麻袋套住脑袋，不然让他把实力放出来，一人挡百应该不是太大问题。 　　铁枪的用法和花枪不同，在于挥砸砍，在于一力降十会。我有一千斤力气，你有一百斤力气，怎么打你也是死。 　　柳轻名知道大刀架不住铁枪，也就放弃了硬格的架势，只专注斩之一字。 　　这对身下马是极高的要求，马需通人性，知道何时冲锋，何时发力冲撞。看二人身下马，一黑一白，此时转圈厮杀，就像一副旋转的阴阳图。 　　观战的诸人都嗅到一丝杀气，一般这样的比试都是用木刀木枪代替。可不知道是朝廷疏忽还是其它，这次二人用的是真刀真枪。而二人已明显杀出火气，枪愈快，刀愈急，这样的交锋，但凡有一个疏忽，死不了也是重伤。 　　观战的诸人屏住呼吸，谁都明白二人是在刀尖上行走，生与死就在一瞬。 　　明帝也很高兴，这明显是证明自己手下还是有人才的嘛。正好戎族也在，你们也给我睁大眼睛看看，瞧瞧我帝国的少年英雄。 　　“戎族也有这样的儿郎么？”明帝笑着问。 　　“没有。”呼延力淡淡道：“这样的儿郎都被我们打败了。” 　　“呃……” 　　妈的，原来蛮夷也会噎人，堵的我不要不要的。 　　而这个时候，场上的交锋也接近尾声。在双方体力都露出颓势的时候，柳轻名一招蹬里藏身冒险接近屈九江，屈九江的刀施展不开，便被柳轻名得了机会。一招毒蛇出洞，将屈九江捅到马下。 　　“第二场马战，胜者屈九江。” 　　一胜一负，最后的武状元还是要在问策中选出，而至于问策谁胜谁负，那就是看明帝心情了。 　　屈九江和柳轻名被带下去检查伤势，换上新的衣服，二人刚才打得已经很狼狈，总不能以这幅模样去见明帝。 　　台上，文武官员对刚才的比试赞不绝口，屈九江纵然落败，但也可以说虽败犹荣。他和柳轻名的本事差不了多少，再来一场，胜的就未必是柳轻名。 　　“连我也不知晓，九江还有如此了得的刀法。”崔相抚须赞道：“配得上文武双全这四个字。” 　　“毕竟是轻名胜了，在他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身手，我看天下并没有几人。”尉迟离也夸奖柳轻名。 　　柳轻名是将军府的人，屈九江是相府的人，这在帝国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最后决出胜负的环节是问策，由明帝决定，二人自然趁着这个时间拉拉印象分。 　　下面的文官武将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纷纷夸赞二人。 　　明帝不语，手下的斗争他明白也并不在意，如果他们不争了，岂不是要合起伙来对付自己了。 　　正这个时候，呼延力忽然呵呵笑了一声。 　　“我看帝国的武状元也不过如此么。” 　　明帝微闭的双目睁开，其他文官武将也看着开口的呼延力。 　　呼延力一拱手，道：“陛下，不如让我戎族的勇士和帝国的状元较量较量。” 　　明帝一顿，人家挑战了，我泱泱大国岂有不应战的道理。可同时明帝心里也清楚，呼延力既然敢说这话，必然有些底气，而在经过刚才一轮大战后，不管是屈九江还是柳轻名体力都有巨大消耗，此时应战其实吃了很大亏。 　　但什么叫泱泱大国呢，泱泱大国就是牙掉了往肚里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宁折里子不丢面子。哪怕是被人打断骨头呢，也得笑着说：不疼。 　　“呼延王子既然有兴致，不如就让他们比试比试，点到为止。” 　　“好。”呼延力笑了一声，道：“舒雷。” 　　一个戎族汉子没有走台阶，直接从高台上跃下去，只见他身高八尺开外，肩宽背阔，落在地上后宛若一头直立的大虫。 　　他健步如飞，飞身跃上一匹马，在场上狂奔，在马背上抽弓搭肩，在几个呼吸内便将箭篓内的羽箭射尽。 　　已经不用报靶，他射的不是稻草人，而是负责报靶的小校，连续十箭射掉十个小校的头盔。 　　明帝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射人自然要比射草人困难，而十箭一样射中，单在箭法上已经甩屈九江和柳轻名十八条街。 　　戎族的箭法的确要比帝国强。 　　舒雷射箭过后，纵马在台下狂奔，口中发出阵阵啸声。 　　明帝，崔相，尉迟离，以及场上所有的文官武将，观战的士子此刻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呼延力笑得很开心：“舒雷在草原不过是一般人才。” 　　一般人才，一般人才就能超过我帝国的武状元，就是说我们的武状元在草原一抓一大把喽。 　　此时屈九江和柳轻名已换过衣服过来，刘阿吉传递明帝的话：“屈九江，柳轻名，这位戎族的壮士要与你二位较量，你二人不要谦让。” 　　不要谦让，意思就是给我狠狠揍他。 　　屈九江和柳轻名对视一眼，虽然二人暗地里斗得你是我活，可一旦面对戎族立刻同仇敌忾起来。同仇敌忾。 　　在场所有人此刻怕都是同一想法：给我狠狠揍他。 　　屈九江翻身上马，提着大刀冲了过去，即便现在他也没有要和柳轻名联手以多欺少的意思，泱泱大国么。 　　舒雷以铁弓为兵器，也照着屈九江冲锋过去。在两马相合的时候，他身形往马肚子里一藏，竟然在屈九江眼里消失不见了。 　　屈九江有些没回过神，两马相错而过，舒雷的身影突然出现，铁弓砸在屈九江背上。 　　屈九江被砸得口吐鲜血，身体从马上跌下来。 　　明帝的脸黑的像黑锅底，只是一个回合呐。 　　而程大雷对这一幕却不觉得陌生，因为他见识过戎族骑术。 　　戎族骑术，毕竟天下无双。 第229章 告御状 　　倒在地上的屈九江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他手中紧紧攥着刀柄，强忍着喉头的鲜血，以及心中不可遏制的怒火。 　　他很想冲过去，与舒雷再战三百回合，哪怕打不过被对方杀死，死，死又何惧。 　　可他明白，败了就是败了，身为帝国子民，败也要败得有风度，败也要败得体面。 　　他抱拳拱手，道：“阁下高才，某甘拜下风。” 　　可舒雷不是帝国人，他既不知道何谓风度，也不在乎什么是体面。他骑在马上哈哈大笑，用铁弓指着屈九江。 　　“这就是帝国的武状元么，哈哈，这就是帝国的武状元么。”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窝着一口气，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士子，恨不能此刻冲上来击败舒雷。可他们也明白舒雷的厉害，但顾及帝国的体面令他们口出恶言都不肯。 　　“他不是帝国状元，武状元在此。” 　　唯一有资格动手的是柳轻名，他已经拍马迫来，手中枪直直的扎向舒雷。 　　“看枪！” 　　势大力沉，又有奔马助力，这一枪仿佛携雷电之威，即便舒雷也知道不可力敌，掉转马头，拍马就走。 　　逃，给了柳轻名自信，他迫得更紧，只想追上舒雷，然后击败他。 　　所有人的心都为柳轻名揪起，大家攥着拳头，心中轻轻说：追，追上他，打败他，甚至……杀掉他。 　　此时，就算真的杀了舒雷，怕明帝也不会惩罚，最多也只是表面上呵斥两句，心里还会给你记一大功吧。 　　两匹马围绕着演武场绕圈，柳轻名距离舒雷越来越近，大家惊讶的看到，舒雷竟然在马上站了起来。 　　他双脚立在马鞍上，身体随着奔马而起伏，战马在狂奔，但舒雷的双脚却踩的很稳。 　　众人忍不住惊呼：世间竟真有如此骑术。 　　呼延力抿嘴笑：“一般人才。” 　　此时两匹马已经迫得近了，马头衔马尾，舒雷竟从马鞍上跃起，扑向柳轻名，直接将柳轻名从马上撞了下来。 　　他驰马狂奔，在演武场转圈，柳轻名脸色黑得发紫，这时候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舒雷口中发出呼勒勒的声响，口中笑道：“我夺了帝国状元，我夺了帝国状元！” 　　呼延力等戎族人面有得色，此刻脸上浮现温和的微笑，呼延力甚至不忘安慰明帝。 　　“手下人不是很懂规矩，下手不知轻重，还望陛下海涵。” 　　可这安慰令明帝的心情更加糟糕，包括他，以及文武官员，围观的士子都十分难堪。今天本来是想在戎族面前演演军武，让戎族也知道帝国的实力，然而现在，是帝国知道了戎族的实力。 　　看来今天的武状元是封不成了，还封什么封，封出来拿出去丢人么。 　　“呔，蛮人休狂，长安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一声高喝，从围观的士子中跃出一人，他快步奔来，从演武场上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支铁枪，以决绝之势冲向舒雷。 　　明帝微微皱眉，他以为是那个士子看不得舒雷撒野，于是挺身而出。其实场上能敌过舒雷的人并不是没有，明帝身边的高手是多的，甚至可以说大有人在。但是，以他们的身份和舒雷动手并不合适，从士子中出来一人和舒雷战斗是合适的。 　　可是，连屈九江和柳轻名都不是舒雷动手，此人又能做得什么，上场不还是丢人么。 　　但程大雷看出来了，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士子，而是……林少羽。 　　他果然没走，是啊，以他这样的性格怎么会走呢，这是一个要做大侠的男人。大侠都是不怕死的，他们死也要讨个公道。今天乔装混进来，还是要向明帝讨个公道。但他毕竟是一个帝国人，看不得戎族嚣张，于是他会站出来。 　　此时金问道也发出一道轻呼：“是他。” 　　金问道仍记得林少羽给他留下的印象，林少羽当初独守牛角峰时，是他亲自带人去抓的，他惊讶林少羽的武艺，同样钦佩他的意志。这让金问道知道，帝国有些人是不怕死的，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害怕，留给敌人的就只有恐惧了。 　　程大雷已看得出来，一年时间，林少羽的等级已从优秀晋升到顶级，破浪枪练到五叠。当然，柳轻名和屈九江的等级也是顶级，可是，林少羽却是用双脚?过尸山血海的人，柳轻名和屈九江这种温室里的花朵怎么比。 　　是的，他能胜过舒雷。 　　可胜过舒雷又如何，程大雷心思电转，想如何救林少羽活下去。 　　林少羽奔向舒雷，舒雷也纵马奔来，二人相错的时候，林少羽刺出了一枪。 　　“下马！” 　　舒雷用手中铁弓砸向林少羽，借着马的冲力这一记力大无比。可林少羽的枪尖就像是长着眼睛一般，刺中了他的手腕。 　　紧跟着长枪甩在马头上，战马吃痛昂起头，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长嘶，将舒雷掀落马下。 　　舒雷像一只发怒的老狗扑向林少羽，可一瞬间他就迎来林少羽的层层枪锋，像风吹大山，卷起林海，层层不休。 　　破浪枪的关键就在力竭处生力，一旦施展出来，就像大海波涛般无休无止。 　　“舒雷，退，你不是少侠对手。”金问道突然喊了一声。 　　舒雷撤身抽离战斗，恭恭敬敬的弯下腰。 　　“你很厉害，我打不过你。” 　　戎族不是不懂体面，也不是没有风度，只是他们的体面和风度只给他们尊敬的人，也就是……胜利者。 　　明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有了笑意，这一下面子岂不是都找回来了。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这身好功夫是和谁人学的？” 　　大家都明白了，明帝是要封赏这少年的意思，日后他借此一步登天也不是没有可能。可程大雷却心急如焚，只想林少羽先蒙混过关，找机会快些走。 　　可同时程大雷也明白，他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走呢。 　　果然，程大雷猜的不错，只见林少羽走到高台下，屈膝跪倒，双手举过头顶。 　　“草民林少羽特来替家父喊冤。” 第230章 一出好戏 　　林少羽昂起头，目光向看台上看。 　　他看向明帝时，明帝微闭双目；他看向尉迟离时，尉迟离将头扭到一边；他看向崔相时，崔相以手扶额，陷入假寐。他看向台上的文官武将，皇亲贵胄，他们视若无睹，仿佛没有看到林少羽这个人。 　　反而是金问道站起身，道：“林少侠，许久未会，为何落魄如此？” 　　林少羽没有理他。 　　刘阿吉站出来将手中拂尘一甩：“禁卫军，将扰乱武举的人押下去。” 　　有禁卫军围上来，他们仍忌惮林少羽刚才展现的武艺。但林少羽并没有反抗，他早已放下手中枪，只是口中高声喊着。 　　“家父林问天，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为何却身首异处，遗臭万年，不孝子林少羽要替家父喊冤，还他一个公……” 　　他的嘴巴已经被人堵住了，后面都话他就说不出口了。一心想要公道，可有时候连公道这两个字你都说不出口。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程大雷既没有出手的机会，也不想出手。 　　看台上的诸人似乎又恢复清醒，林少羽的出现的确有些尴尬，可他们早学如何看不见尴尬的事情。 　　今日武科举算是被戎族毁了，估计明帝是没脸再封屈九江或者柳轻名，假若林少羽不是林少羽，倒还可以把他提为状元，可惜事不遂人愿。 　　那么今日的事情就剩下两项，一是封赏杨龙停，二是封赏程大雷。 　　还有许多仪式要走，鸣鼓，响炮，禁卫军要展现一下仪仗，趁这个时间，大家还要商议一下武状元的事情究竟如何办，是干脆不封了，还是随便提个人上来，遮住丢掉的面子。 　　“陛下，明玉公主特意命戏子排了一出戏，代替原先的剑戟舞，陛下要不要看一下？” 　　“婉儿的主意？”明帝略微来了一些精神：“那就看一下吧。” 　　其实所有人都对这样繁琐的仪式烦不胜烦，可这样的场合你不表现一下虔诚也是不行，在这个时候，有出戏能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演武场内早有高台，事先一布置成戏台，有幕布分出前后台。 　　明帝笑道：“看来婉儿早就有准备。” 　　“明玉公主是很有心的。”刘阿吉道。 　　当明帝露出感兴趣的模样时，在场又有那个敢没有兴趣。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台上。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楚青衣一身白袍走上舞台中央，他脸扮得很白，眼中没有任何表情。一时间竟没人能分辨出他是男是女，或者非男非女。 　　据说菩萨也非男非女。 　　如此大家的心神情不自禁被他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举一动。 　　“极北之地的魔王已经苏醒 　　天寒地冻又碰上万里雪封 　　一场刀兵之祸即将到来 　　世人还身在梦中浑然不知” 　　他的唱腔和长安流行的曲调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唱腔倒不若是咏叹，伴随着洞箫，声音空灵，若是天籁。 　　舞台上有黑衣的魔族挣扎着站起，他们青面獠牙，狰狞可怖，一座城池被攻破，身着布衣的平民被屠杀，身着锦衣的贵人在逃亡。 　　楚青衣倒在地上，挣扎，扭曲身体，身上的白袍被他自己扯烂，脸上作出痛苦的表情。 　　谁都明白他在表演什么，他在表演被强暴，那如蛇般扭动的身体，绝望欲死的表情，纵然只有一个人，却仿佛让人看到一头粗鲁肮脏的恶狗在玷污月亮。 　　观众的心都被揪了起来，是一个女子被强暴么，不，是整个帝国在被强暴。 　　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军在逃亡，他路过被强暴的楚青衣，被屠杀的平民，目不转睛，仓皇逃跑。 　　楚青衣缓缓站起，他从不喜不悲的菩萨化作衣衫凌乱的弱女子，依旧是一张惨白的脸，面无表情。 　　“耕耘的田地被铁蹄踏破 　　牺身的屋内燃起大火 　　幼子的尸体悬在房梁 　　而我也成了不洁之人 　　该保护我们的人身在何处 　　却原来他逃跑时连风也赶不上 　　为何有这样的灾祸 　　是天要降苦难在人间 　　还是神并不怜悯世人” 　　鼓声忽疾，点点敲在人心脏上，令观众的情绪随着紧绷。 　　在魔族追杀的道路上，突然出来一队青衫人。 　　楚青衣持了一柄剑，气势瞬间一变，刚才若说他是个妩媚较弱的女子，此刻他就是世间最铁骨铮铮的男儿。 　　冷目绽寒光，铁剑灿杀机，他虽只有一人，却宛若在与千军万马搏杀。 　　身后青衫与黑衣搏斗，青衫的人数虽少，如同在黑暗的大海中被冲击，可一波波攻击，却被守住了。 　　鼓声，洞箫声，琵琶声……越发急促，而舞台上的战斗也愈发激烈。 　　舞台明显被分为两半，另一面一位身着盔甲的老将陷入黑衣人的包围中。 　　楚青衣舞剑，边舞边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一歌三叹，曲调哀婉，伴随着铮铮的鼓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凝在一起。大家的情绪不自觉随舞台上的表演而起伏，关心青衣人能不能守得住，关心那老将能不能等来支援。 　　舞台的变幻突然加快，厮杀，厮杀，厮杀，同时舞台的角落中，一个小丑模样的人冷哼着，拦住将要送达的粮草。 　　那一边逃跑的将军窝在城头，鬼鬼祟祟向外探出脑袋。 　　如果这下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么帝国的文武官员就都成了傻瓜。崔相一张脸已经变得极其难堪，而杨龙停反而是面无表情。 　　大家都看向明帝，觉得戏不能再演下去了，可他在场，大家都不能替他拿主意。 　　明帝微微睁开双目，手敲着龙椅，缓缓道：“有点意思么。” 　　众人都收回视线，既然明帝说有点意思，那大家都得觉得有意思。可是这样一出戏，何止是有点意思，里面意思大了。 　　金问道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环视四周，心脏在砰砰打鼓。 　　杨龙停此刻和他是同样感觉，以目光扫着演武场。 　　那个人一定在这里，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而且他就在自己身边。 　　问题是，他究竟在哪里，或者说…… 　　他究竟是谁？ 第231章 绝世戏子 　　乐声越来越低，直到万籁寂静，而舞台上两方的战斗已分出胜负。 　　青衫人以极小的兵力赶退黑衣人，观众呼吸顿住，因为亲眼目睹他们战斗的惨烈，此时都替他们松了口气。 　　而另一方的战斗则没有这么幸运，那老将终没有等到支援，无奈被击破，狼狈逃走。 　　突然，锣鼓喧天，所有的声音都急躁起来，相比刚才安静中的激战，此刻的声音简直是噪音。 　　舞台上的场景又是一换。 　　那死守的老将被押在台上，等待砍头，一群人围着他吐口水。 　　而那逃跑的武将则是披红挂彩，高昂头颅，迎接平民的欢呼。 　　而在他身后，楚青衣换了一身青衣，被全副盔甲的士兵追杀。 　　观众都明白了，楚青衣此刻扮演的正式那抗击魔族的青衫人，可为什么要杀他呐。 　　良久，场上的人一一退去，只余下楚青衣一人，那喧嚣的锣鼓在此刻也安静下来。 　　楚青衣又恢复那无悲无喜的表情，开口缓缓唱道： 　　“黑狗在天上追逐苍鹰 　　鲸鱼游上陆地追上野马 　　英勇的将军被砍下头颅 　　逃跑的懦夫成为了战神 　　这些故事都发生在另一世界 　　劝观戏诸位莫要多想” 　　唱罢，余音未绝，楚青衣忽然提起剑做一个割喉的姿势，身体像是失去所有力气般缓缓倒地。 　　还劝诸位莫要多想……你当我们是傻瓜么，你后面干嘛要提‘战神’两个字，杨龙停就在一边坐着，你这根本就是当着面骂街。 　　大家都不傻，难道看不出来，戏中的老将暗指林问天，那‘战神’就是今日在场的战神。 　　不过，或许也真有看不明白的，呼延力等戎族起立鼓掌，对艺术工作者表达了崇高的敬意。 　　“好，演得太好了，好！” 　　呼延力卖力鼓掌，虽然和帝国常见的唱腔不同，当情节更紧凑，结尾的戏剧张力磅礴，最重要的是，唱词浅白易懂，我们都能听懂嘛。 　　所有人都以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们，心里都想：一群没文化的傻瓜。 　　忽然一惊，冷汗几乎湿透每个人的脖子，如果戏不是戏，那么自己这帮人在戏中又是怎样角色呢，是那冲老将坟墓吐口水的，也是围着战神跪舔的。 　　那么，究竟谁才是傻瓜，或许这群憨憨的戎族才是场上唯一清醒的人。 　　关键是，这场戏是真的么？ 　　看台上的文官武将都表情木然，如同没有领会，真正影响到的是这些士子，而今日过后，这些消息还会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在更多人心底砸起轩然大波。 　　众人都看向高高在上的明帝，此时他的表态才是最重要的。 　　明帝合掌，轻轻拍了两下，口中道：“好，好。” 　　文官武将不知这危机是过去没有，关键是明帝究竟如何看待这件事，帝王心术，还真是高深莫测呐。 　　“宣旨吧。”明帝挥挥手。 　　这件事好像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刘阿吉手捧圣旨出列，高声道：“宣圣谕，幽州王杨龙停封……宣，校尉牛三斤封……” 　　终究一切回到正轨，一切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对于程大雷和杨龙停的封赏也下来了。 　　杨龙停封战神二字，他已经是王爵，封无可封，于是给他一个荣誉称号，这算是给杨龙停的帝国战神称号盖戳了。另外幽州十年不用纳税，另奖兵器土地若干，他的手下也有封赏。 　　给程大雷封四品制兵中郎将，号抚忠将军，守西北歇马关。从九品校尉到四品将军，程大雷算一步登天了，不过和他救驾的功劳相比，却也不算什么，而西北那地方，实在凶险得很。 　　“臣惭愧，不敢接受如此封赏。” 　　杨龙停突然起身，向明帝跪倒。 　　明帝皱眉：“你与帝国有功，不必推辞，这都是你该得的。” 　　“臣不是推辞，是觉得实在不配得。” 　　“为何这么说，起来说话，不必跪着。”明帝摆摆手。 　　杨龙停这才起身，道：“臣斗胆，心中有话不吐不快，请陛下恕臣无礼。” 　　“有话直说，今日本来就是要你说话。” 　　明帝目光环视一圈，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开口，依旧是底气十足，声震四方。 　　“既然陛下开恩，我就放开胆子，说一些从前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陛下的赏赐多么，多，但也不多，幽州缺人缺粮，陛下不给，我还得向陛下伸手要，我也不是给自己要，是给幽州的百姓要，幽州百姓过得很苦。” 　　如果从一个诸侯的角度说，杨龙停这话其实已经有些坏规矩，把一些底下的矛盾也拿了出来。可一个官场老油条，为何会如此做。 　　“但今天这封赏我不要，不是不想要，是不配要。”杨龙停朗声道：“包括这战神的封号，我也不配要，因为这称号不该给我，该给别人。” 　　看台下的士子被他的情绪感染，有人忍不住问道：“这封号不该给您，那还能该给谁？” 　　杨龙停高举右手，吐沫飞溅：“正是我那程大雷程贤弟呐！” 　　噗！ 　　程大雷差点当场扑街，特么的，你非要恶心我是不是。 　　“程大雷？”李乐天忍不住问。 　　“前日殿下遣人来问，我是否听过这个名字，哎，我怎能没有听过。不瞒诸位说，我那程贤弟本是一个山贼，却与我一见如故，结为生死之交，幽州一战，我不过是在后方支援，真正直面强敌的是程贤弟。”杨龙停苦笑着摇摇头：“可是那一战后程贤弟旧伤复发，我没能留住他的命，有时候我也想多冲陛下要一些赏赐，可是与我那死去的程贤弟相比，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杨龙停说起自己和程大雷的往事，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击节赞叹，说那程大雷如何如何神机妙算，如何如何足智多谋，如何风流倜傥，文武双全。 　　一众士子听得，忍不住对程大雷升起向往之情。 　　刘阿吉俯身在明帝身边：“陛下，我也想起了，去年，有从幽州过来的难民提过程大雷的名字，我还专程打听过，当时幽州王告诉我程大雷因旧伤去世。” 　　“哦哦，可惜了。”明帝此时也略记得一些。 第232章 匹夫，去死 　　“程贤弟舍身杀敌，宁死不退，一如我们初见时定下的信念：精忠报国，死而后已。今日我仍是阳世一人，程贤弟已是阴间一鬼，人鬼永隔，此生难见。” 　　“今日我有何面目立于于天地间，有何面目见我九泉之下的程贤弟。和程贤弟相比，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实在无颜再受一分一毫。” 　　“功虽成，身已殒，唯留正气长驻人间。” 　　“呜呼贤弟，哀哉贤弟，你若在天有灵，就睁眼看看，这帝国是否如你所愿。” 　　杨龙停伸开双手，朝向天空，白发披散，已然老泪纵横。 　　特么的！这是给我念悼文呐，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看台下，程大雷把牙咬得嘎吱嘎吱响。 　　明帝挥挥手：“好了，好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节哀。” 　　“臣祈陛下，请封赏程大雷，以告慰程贤弟的在天之灵。”杨龙停突然跪倒。 　　“这个自然，这样的勇士我不赏，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台下的士子也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瞧瞧，瞧瞧什么才叫干大事而不居功，什么叫一声朋友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杨龙停就是天下做朋友的榜样呐。还有人居心险恶的映射战神大人，这种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萤烛之火揣测日月光辉。 　　明帝起身，攥住杨龙停双手：“你也莫要再推辞，帝国还要靠你们这些虎将。” 　　杨龙停低头：“陛下深恩，臣万死难偿。” 　　“还要为帝国多培养一些像你一样的英雄，如你这样的人多了，帝国才能长治久安，朕也可以安枕无忧。”明帝指了指台下的程大雷：“牛校尉的军符令信，便由你亲自交给他。” 　　“臣遵旨。” 　　视线落在程大雷身上，此刻他依旧站在看台下，而许多人看向他的眼神，难免就露出一丝羡慕。 　　这个仪式更像是某种传承，杨龙停是今日战神，程大雷会不会成为明日战神，未来的帝国朝堂，必然有程大雷的一席之地。 　　在艳羡嫉妒的眼神中，程大雷缓缓走上看台，他终于从看台下的观众，一步一步走上舞台。 　　杨龙停身边立着几名太监，他们手中托着官府，将刀，军印，以及给程大雷的官凭。 　　不知怎的，杨龙停感觉有些头晕，大概是太热的缘故吧，毕竟自己在太阳下立得太久了。好在，过了今天自己就可以回去了，远远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此时程大雷已经立在他面前，垂着头，二人相距大概三步之遥。 　　这种不安感更加强烈，太阳穴砰砰跳着。杨龙停勉力遏制着，看了一眼面前的程大雷。他自然听说过牛三斤，据说明帝很看重他，将是未来帝国冉冉升起的将星。 　　同这种人还是要打好交道，毕竟他还年轻，未来不可限量。 　　杨龙停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好男儿，帝国缺的就是你们这些少年英雄呐！” 　　台下的士子露出艳羡的眼神，如今的帝国，杨龙停不知是多少人的偶像，自从他来到京城后，许多人想见他一面而不得，但在今日，他竟然亲口夸赞程大雷。 　　杨龙停看着程大雷，微微皱起眉头。 　　照道理来说，此时程大雷应该跪下，先拜明帝，再拜自己。然后自己将军印交给他，再给他一些安慰鼓励的话。 　　可是程大雷垂手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 　　气氛微微干了干，杨龙停笑了笑，道：“陛下大恩，我辈做臣子的当铭记在心，日后多为陛下做事，多为帝国做事。” 　　“我有一样东西，想让阁下还给我。”一直沉默的程大雷开口。 　　这声音隐隐有些熟悉，那种不安感更加强烈，杨龙停一时间有些失神，几乎是下意识道：“什么东西啊？” 　　“公道。” 　　程大雷已抬起头，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杨龙停。杨龙停只看到一张长满胡须的黑脸，他愣了愣，注意到程大雷的眼睛。 　　他认出来了。 　　杨龙停和程大雷本来就见面不多，更何况已经时隔一年，大街上走个对脸，他都未必能认出程大雷。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那砰砰跳动的心脏，一切的一切告诉杨龙停。 　　噩梦找来了。 　　公道！ 　　世人都想要公道，世世代代人渴望明君，清官，都渴望不到，转而渴望侠客出世，侠客也求不到，就说公道自在人心。 　　想要公道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相信世间还有公道。可干干净净的人世间，为何会需要明君，清官，侠客，而人心这种东西，又常常和愚蠢相依相伴。 　　或者，世间根本无所谓公道。 　　那就靠你一手抓得到的东西，抓起它，狠狠的砸向那些不讲公道的人。 　　程大雷一手抓得到的东西是一柄剑，于是拔剑出鞘。 　　这一剑名曰直来直往。 　　变故来得太快，杨龙停也不过刚刚认出程大雷而已，就看到一柄闪着寒光的铁剑扑面而来。 　　来了，你就挡不住。 　　一剑刺中杨龙停喉头，然后，没扎进去。 　　程大雷愣了愣，今日杨龙停穿着布甲，这种布甲是仿照盔甲的样式，专门就是为出席各种礼仪场合用的，就连脖子都护在布甲内。杨龙停里面穿的软胄挡住了程大雷这必杀一剑。 　　程大雷僵了一刹那：呃，似乎有点尴尬。 　　可一刹那已能决定很多事情，在反应过来后，杨龙停探出一掌拍向程大雷胸口。程大雷毕竟小看了杨龙停，他从前也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从小兵一点点做起，直到走到今日。 　　程大雷的反应也是半点不慢，没时间再刺出第二剑，程大雷抓住杨龙停手掌身体往后退，借着坠势，带着杨龙停一起坠下高台。 　　咚！ 　　两个人一起砸下看台，狠狠扑在黄土中，沾满一身尘埃。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只在极短时间发生，看台上的明帝，文官武将，观战的士子，包括以呼延力为首的戎族谈判使节，也都没明白发生了怎么回事。 　　程大雷眼看就要一步登天，可帝国未来战神为什么要将如今战神狠狠拽下来。 　　看台下，程大雷握紧剑扑向杨龙停。 　　“匹夫，受死！” 第233章 爆烟花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李婉儿探出个脑袋，自然仍是男装打扮。 　　今天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来凑凑热闹。几个平日素有交往的郡主都被她忽悠过来，换上男装后，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哎呦哟，那个柳轻名好帅哦。” 　　“帅什么，和屈九江差远了。”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帮少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机会。 　　李婉儿本来很高兴，毕竟程大雷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的人，程大雷飞黄腾达，她这个幕后老板也感觉与有荣焉。 　　可是，程大雷突然刺出的一剑令情形急转直下。 　　为什么，一个人放着平步青云的阳关大道不走，却要踏入深渊。 　　杨龙停没有选择和程大雷战斗，虽然他的实力未必会弱于程大雷，可他的选择还是逃跑。 　　杨龙停随身的十几名侍卫前后从台上跃下来，瞬间便将程大雷团团围住。 　　“杀了他，杀了他。”杨龙停大喊。 　　众人都看向明帝，今天一连串发生这么多事情，帝国的脸面已经丢得一干二净。身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明帝自然不能像杨龙停一样大喊着杀呀，杀呀。现在就看他的意思，他只要挥挥手，周围的禁卫军就会一拥而上，纵然程大雷有三头六臂，也绝逃不走这里。 　　明帝没有反应，他微闭双目，此刻看上去，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但他没有反应，手下人也不敢有反应。于是刘阿吉并没有令禁卫军捉拿程大雷，不过，杨龙停手下也多是好手，程大雷此刻已然是逃不掉。 　　的确，程大雷陷入重围中，这些人都是杨龙停手下的大将，平日指挥千军万马战斗。他们包围程大雷，是以标准的军阵方式，前后三层，不露半点缝隙。 　　程大雷手握匹夫剑，身体警惕的盯着周围，脸上却带出一丝笑意。 　　“诸位还认得着柄剑么！” 　　大家当然认得，看到这柄剑就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当初追杀程大雷时，不知有多少幽州兵将在这柄剑下饮血。 　　而看到这柄剑，程大雷的身份也已经呼之欲出。 　　齐德龙握着帝国的制式军刀，咬牙道：“程大雷，杀弟之仇今日可以报了。” 　　“我可以送你去黄泉下重逢。” 　　在突然的一瞬，程大雷出剑，他的剑法很简单，甚至称得上是粗糙，只有一个字：刺。斜刺，直刺，在各种不可能的角度刺出必杀一剑。刺就是杀，这才是第一剑直来直往的奥义。 　　因为直来直往才能快，这是阿飞快剑。 　　在战斗过程中，程大雷脸上的胡须剥落，露出一张干净的脸。 　　金问道可以说是突然站起，口中道出两个字：“是他。” 　　而通过刚才齐德龙的话，看台上的文官武将此刻已恍然明白，眼前这人并不是那九品校尉牛三斤，而正是杨龙停口口声声说的程大雷。 　　可如此事情就有些奇怪了，程大雷不是已经死了么，而真如果杨龙停和程大雷的感情如此好，为何程大雷提剑要杀他。 　　真的假的，这件事中究竟那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 　　齐德龙欺身逼近程大雷，程大雷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他的敌人不仅在前面，还在身后，左右，可以说四面八方都是要杀他的兵器。 　　也就是趁这个机会，齐德龙敢逼近程大雷，趁着程大雷一个防守失误，他的刀砍了下去。 　　“阿强，你的仇报了！” 　　程大雷的剑招忽然加快，一剑连刺，虽然后发，但是先至，洞穿齐德龙的喉咙。而齐德龙手中的刀甚至都未落下。 　　好快的剑！ 　　在提升到顶级后，程大雷获得的不仅是体力，速度，还有丰富的对敌经验，似乎有另一个人的战斗经验灌输到他体内，每次战斗时，程大雷都有种不是自己本人在战斗的恍惚感。 　　如今他使用阿飞快剑已经没有体力的困扰，而经过这一年时间，程大雷已经获得阿飞快剑的第二式。 　　第二式仍然是刺，连刺。 　　一剑刺出，缤纷光辉，看上去是一剑，但光芒万道，就像天空中的烟花一样，由一个黑点，绽放出千树万树，璀璨黑夜。 　　所以这一剑有个名字，唤做：爆烟花。 　　以程大雷目前的能力，只能做到一剑御七星的地步。 　　简单来说，直来直往是单体攻击，爆烟花是群体攻击。 　　恰好适合现在。 　　乱战丛中，烟花绽放，只听铛铛的兵器碰撞声，诸人手中的兵器一一被程大雷击落。程大雷行走在万千杀机中，却胜似闲庭信步，步步踏来，向杨龙停逼近。 　　“陛下。” 　　刘阿吉忍不住开口出声，没人能想到杨龙停的随从没拦住程大雷，再这样下去，杨龙停就要被程大雷杀死了。 　　明帝终于睁开眼睛，抬起手，缓缓道出两个字。 　　“回宫。” 　　刘阿吉伸手扶他起来，在太监的陪侍下，明帝的身影缓缓消失。 　　明帝最后也没有下令，而他的离去也等于已经下令。 　　相府和将军府的几个高手此刻都跃下看台，禁卫军也将程大雷团团围住。 　　而离得最近的则是屈九江和柳轻名，他们几乎是最快接近程大雷，然后又同一时间向程大雷出手，只要拿住程大雷，他们就还有洗刷耻辱的机会。 　　大刀转动如飞去砍程大雷的脑袋，长枪直刺如龙去扎程大雷的心脏。 　　“滚开！” 　　程大雷刺伤屈九江的手握，另一只手接住柳轻名的长枪。 　　灵犀一指。 　　柳轻名脸上肌肉拧起，想要摆脱程大雷的束缚，可铁枪像陷入大山中一般，不动分毫。 　　“让你滚了。” 　　程大雷挥手夺枪，直接将柳轻名砸开。 　　暗处观战的李婉儿心惊胆战，像是第一次认识程大雷。帝国两位最有可能夺得武状元的人，竟不是他一招之敌。她突然明白一件事，程大雷已经变了，早已非初见时那个机关算尽方能勉强活下去的山贼，今日的他，凭实力已经可以平?许多难关。 　　跨过屈九江和柳轻名后，程大雷直面杨龙停。 第234章 书生遇见兵 　　杨龙停选择拔刀，因为这一刻他已经无路可退。程大雷毕竟小看了这员沙场老将，三十年前，他便已靠着一柄刀扬名长安。 　　那一年，杨龙停在长安与崔大小姐成亲，崔大小姐的名字，程大雷自然不会听说过。可在当时，不知多少风流才子，王族少年愿意成为她裙下之臣。但崔大小姐最后却出人意料的嫁给一个出身并不好的杨龙停。 　　成亲那日，诸多弟子齐聚，为的就是给杨龙停点颜色看看，大概想表露的意思就是：这里是长安，这里是天子脚下，你这个外地人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最后肯定是打了起来，杨龙停靠一柄军中制式铁刀会战长安少年。他败一人，饮酒一碗，连战十八人，饮酒十八碗。 　　酩酊大醉三日，败尽长安少年。 　　通过那一战，长安接纳了这个外地人，大家以与他结交为荣，到后来杨龙停平步青云，直到成为幽州的实际统治者。 　　当然，如今不是三十年前，杨龙停已经老了。 　　可步步紧逼的程大雷，逼出了他求生的潜力，这柄刀并不弱于三十年前那柄。 　　锵，锵，锵！ 　　连续清脆的兵器撞击声，程大雷刺出一剑，被杨龙停挡住，再刺出一剑，又被挡住，再刺出，再被挡住…… 　　攻，攻得电光火石，守，守得风雨不透。 　　程大雷从未见过，有人可将一柄刀使得如此神乎其技，他连刺七剑，剑剑被杨龙停挡住。 　　杨龙停全身都罩着软胄，程大雷能攻击的不过是他的头部，如今杨龙停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可他毕竟已经老了，曾经扬名长安的少年，也无可奈何在幽州那样的酷寒之地老去，年与时驰，意与日去，少年变成老贼。 　　他快要挡不住了。 　　可是，杨龙停并不用等太久，只要等到相府的人来解围，程大雷今日必死无疑，自己只要把时间拖下去就可以。 　　程大雷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的攻击越发凌厉，他在争时间。 　　一个在争时间，一个在拖时间，二人都是争分夺秒。 　　“呔，贼人休狂！” 　　一柄枪，一条棍攻向程大雷，枪来自将军府一名布甲军人，棍来自于相府一位长袍书生。 　　二人一出手，程大雷便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二人任何一人的实力都不弱于程大雷。 　　“这下贼人绝对逃不掉。”有人欢呼道：“将军府和相府的两大高手同时出手了。” 　　“该不会是那将军府的铁面神时天寒和相府的哑巴书生周声声吧。” 　　“嘿，不是他们还能是谁，两大高手同时对敌，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铁面神时天寒，擅长铁枪，十万城防军教头。 　　哑巴书生周声声，他并不是一个哑巴，之所以被人称作哑巴书生，是因为此人惜字如金，每言必中。 　　而同时他也是一名了不得的用棍高手。 　　枪快，棍疾，程大雷必须退，杨龙停被隔开。 　　程大雷选择往后退，他的身法很快，禁卫军以他为中心调动。 　　“莫要放箭，生擒此人。”看台上的李乐天下令，明帝离开后，他已经成为发号施令的人。 　　程大雷面临的压力很大，只能一退再退，围上他的高手更多，可给程大雷带来压力的，还要数周声声与时天寒。 　　程大雷很危险。 　　从一群士子中闯出一人，他撞倒兵器架，拣了一柄铁枪冲过来，替程大雷接过时天寒。 　　是林冲，他是和林少羽一起来告御状，当林少羽被抓走时，他没有出手，因为二人今日都存了死志。 　　他一枪将时天寒的枪挑开，二人相对而立，互相都认识。 　　“林教头……”时天寒顿了顿：“十年前我败你一招，今日我们再分个高低。” 　　“今日你依旧败。” 　　林冲没有废话，提着枪冲了过去，时天寒手腕一抖，一条铁枪王若化作青蛇，向林冲叼去。 　　“嘿，还差得远呢。” 　　林冲身体一转，借着旋转的力量，狠狠抽向时天寒。 　　程大雷现在的情况依旧不太乐观，关键是这周声声也是个猛人，一条金箍囚龙棒如同附骨之蛆，死缠着程大雷不放。 　　而程大雷看到，杨龙停正在禁卫军的护送下逃离。 　　周声声一棍打在程大雷背心，程大雷身子一跌，就势在地上一滚。 　　周声声步步紧逼，手中的棍砸向程大雷的小腿，以他的力量，能够一棍将程大雷腿骨敲碎。 　　程大雷此刻已接近兵器架，兵器架刚才被林冲撞倒，此刻各种兵器散落一地。 　　程大雷抓起一柄宣花斧，往后一甩，将周声声逼退。借着这个机会，程大雷已经站起身，挥斧砸向周声声，另一边还剑入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程大雷本身就是用斧头的，至于剑，不过是附加技能。 　　周声声下意识用囚龙棍架程大雷的兵器，可他忘了程大雷此刻用的不是剑，而是斧头。 　　囚龙棍直接被程大雷砍成两段，周声声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程大雷已经走过，或者说飞过，他纵身而起，脚尖点着禁卫军的脑袋向前，再往前行便是杨龙停。 　　此刻他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向演武场的小门逃去。 　　“劈脑袋啦。” 　　程大雷从天而降，杨龙停猛地回头，挥手砍出一刀。 　　好刀法！ 　　依旧防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将全身要害罩在刀光之下，便是整个长安最好的剑客在此，也未必攻得破他的刀围，即便攻得破刀围，也未必能刺破他身上的软胄。 　　可程大雷没有用剑，他用的是斧头，宣花大斧。 　　大斧从天而降，破开杨龙停的刀围，破开软胄，破开肌肤，破开骨骼和腑脏…… 　　一斧两段，杨龙停的身体像一堆烂肉般倒下，肚子里的血水淌了出来。 　　李乐天猛地站起，竟真的被此人杀死了杨龙停。 　　“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李乐天大吼。 　　在皇城内，可以说当着整个帝国的面，帝国战神竟被人杀了。 　　帝国今天丢脸够大了。 　　程大雷长出一口气，扛在肩上整整一年的压力，在今日才完全卸去。 　　神清气爽。 第235章 一个戏子 　　留给程大雷放松的机会并不多，周围布满禁卫军，其中并不缺乏高手。此刻他们挥舞着兵器，高声咆哮着。 　　“杀呀！” 　　程大雷要走，因为他已经没有留在此地的意义。 　　可没人想让他走。 　　更多的人围过来，尤其是周声声为首的相府高手，此刻死缠着程大雷不放。 　　时天寒也想去捉程大雷，不用说，今天谁若能抓住程大雷，必然是大功一件。 　　可林冲不放他走，林冲像个锅盖，时天寒是锅中的水，不管水滚得再厉害，也冒不过锅盖。 　　时天寒冒不过林冲，在林冲的枪下，他不能说完全没有胜算，可却有种拼尽全力都无能为力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十年前我胜不过你，十年后你却变得更强。”时天寒咆哮着，向林冲连刺数枪。 　　“因为我输了我就死了。”林冲轻描淡写躲开：“所以我不能输。” 　　因为不能输，就不会输么？世间可有如此简单的道理。时天寒歇斯底里发出一枪。 　　“我他妈的也不想输啊。” 　　依旧没有击中，却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胜利女神的吻离他越来越远了。 　　程大雷的情况愈发堪忧，以周声声为首的相府四大高手缠住了他，身周围着更多的禁卫军，如果不是顾及周声声四人，他们一拥而上的话，程大雷必死无疑。 　　程大雷且战且退，但依旧摆脱不了周声声的追击，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轰隆！ 　　突然耳边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地面陷落，那种感觉就像是有道地龙在土里拱来拱去。 　　围着程大雷的禁卫军陷落在坑里，城墙底部被炸出一个大洞，一堆人冲了进来。 　　“大哥，大哥，我们来救你了。” 　　阿苦手持一杆铁棍，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 　　长安是有下水道的，皇城的雨水要顺着下水道流出去。程大雷手下并不缺少盗墓贼之类的江湖人，而火药，在长安虽然很稀罕，但并不是买不到。假若你有足够的钱，在军中还有些关系，那就更容易了。 　　恰好，程大雷既有钱，也有关系。 　　程大雷可以为了一些事情冒险，但帝国没一样东西值得他去送死，杨龙停也不行。所以，他也不会傻到，单枪匹马来刺杀杨龙停，不然，他岂不是和林少羽成了一类人。 　　阿苦，秦蛮带着一群江湖客冲了进来，他们也不厮杀，而是从身上丢出一个个皮球状的物事，里面冒着白烟，弥漫开来，呛的人咳嗽不止。 　　这是用猪尿泡填了硫磺，白磷，胡椒粉等等之物。 　　这算是最初始的烟雾弹么。 　　“走啦，走啦。” 　　程大雷大呼小叫，声音是想让林冲知道，趁着这机会赶紧撤，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禁卫军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刺鼻的气味倒是还能忍受，关键是眼睛看不见东西，他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金问道腾地一下站起，紧紧握着拳头，似乎又回忆起什么。 　　程大雷想走，可是有人不像他走，这个人是周声声。 　　他紧随着程大雷，早已将囚龙棍换了一柄制事长枪，带着相府几大高手死缠着程大雷不放，不肯落下程大雷一步。 　　程大雷暗暗心焦，这个人是属狗的么，眼前的乱象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一旦被这些禁卫军清醒过来，肯定是大开杀戒。 　　好在此刻徐神机带着这些人炸塌城墙后，便立刻带着人撤退，真和禁卫军冲杀起来，只有死路一条。 　　程大雷是向城墙缺口冲去，奈何周声声紧追不放，而对方实力并不弱于自己，一旦程大雷有了退意，就更加敌不过对方。 　　锵！ 　　忽地，一道剑音响起，不知不觉间，程大雷已退到场地中央的舞台上，在他和周声声激战时，有个人从地上站起，用手中剑挡了周声声一招。 　　是楚青衣。 　　程大雷愣了愣，这一幕绝对出乎他的预料。 　　“快走。”楚青衣且舞且道。 　　他既然会剑舞，自然会舞剑，剑随身转，与周围兵器碰撞，发出铛铛的声响，如同动人的乐声。 　　“你抽什么疯！”程大雷几乎是大喊。 　　程大雷已看过楚青衣的信息，他是一个绝世高手，程大雷遇到的第一个绝世高手。 　　但他这绝世高手职业是戏子，你特么要是个绝世砍柴的我都敬你是条汉子，但你只是一个戏子呐。你这个时候站出来拦住周声声，几乎等同于一个杂技演员挑战……吴京？而且这杂技演员还特么是女的。 　　这时候你不抱头在角落里钻着，偏要站出来做什么。你想以一当百，为我争取时间，可英雄是那么好当的么。 　　周声声看着楚青衣，微微皱眉，随之一枪捅进他的身体，紧跟着一脚将他踹飞。 　　他真正的舞蹈究竟进行了多久，一息，一瞬，一刹那……但那一瞬的艳绝，怕见过的永远不会忘记。 　　程大雷距离楚青衣大约十步，他见到楚青衣出现就回过头来，见到楚青衣舞剑就回身冲来……可依旧来不及。程大雷只来得及接住他在空中跌落的躯体。 　　他的脸变的更白，可又浮现一种诡异的血色，两只眼睛变得更加雪亮，宛若星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程大雷牙关扣紧。 　　他已看得出来，表演结束后，楚青衣一直倒在舞台上，之后大家便没再注意他，直到程大雷经过时，他才发出了一剑，微乎其微的一剑，但也的确为程大雷争取了些许时间。 　　“我的命是你救的，此时也还了你。” 　　“你……”程大雷一咬牙，将楚青衣背在身上：“我带你走。” 　　楚青衣头歪在程大雷肩上，血从他嘴里流出，浸湿程大雷肩膀的衣服。 　　“我的命已经保不住了。” 　　“你特么傻不傻。”程大雷一边用剑驱散周围的兵丁，一边向城墙缺口逃去。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青衣虽然在台上是个女子，可毕竟是个男儿，也有血性，也知恩义二字。” 　　“什么男子，你只是一个戏子。”程大雷忍不住骂道。 第236章 还有和尚 　　“是呐，一个为人所不齿的戏子而已，哭也罢笑也罢，无非是大人们的玩物。”楚青衣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因为得到太少的缘故，别人给一点一滴也得记着，哪怕是用命来偿。” 　　“你这样死得不值？” 　　“戏子的生命是活在台上的，有人一声都遇不上一出好戏，一旦遇上便要将自己一生心血耗尽。” 　　“我那一剑，是此生最完美的一个亮相，虽然只有一剑。” 　　楚青衣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浅浅唱起来。 　　“惜起残红泪满衣，劝君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着相思……” 　　“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 　　他终究不能再唱下去，没有完成最后一曲，头靠在程大雷肩头，就此香消玉殒。 　　程大雷无奈的摇摇头，将他从肩上斜下去，此时程大雷距离城墙缺口大概三十步，想走却也能走得脱。 　　“我替你报仇。” 　　程大雷合上他的双目，握剑逆行，烟花乱绽，铛铛声不停响起，打落一地兵器。 　　前方是扑过来的周声声，周声声是用棍的高手，但不代表他不懂得用枪，只是用枪没有用棍顺手而已。 　　一枪袭来，却是用棍的打法，点，砸，削，程大雷潇洒避过，欺近周声声的身体。 　　有禁卫军扑来，程大雷一记直刺刺穿他的手掌，将他手中的钢刀打下来。 　　再刺，便是攻向周声声。 　　“抱歉。” 　　直来直往，一剑穿喉。 　　血从周声声喉咙渗出，他睁大眼睛，身体扑通一声倒地，临死前口中冒出一句话。 　　“何必……抱歉？” 　　“大概是杀你晚了吧。” 　　程大雷摇摇头，目视周围，只见烟雾渐渐散去，徐神机大概已经带人走脱，连林冲都不见了，演武场内层层精兵，将程大雷团团围住。 　　“程大雷，你已是死路一条，莫再做顽兽之争。”李乐天高声道。 　　程大雷看看周围，忽然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诸位可听说过一种踏风而行的功法？” 　　众人一愣，加紧提防。 　　“且看我身无彩凤双飞翼。” 　　程大雷身体凌空而起，真如同肋生双翅般踏风而行。 　　“下去吧，你飞不起来。” 　　忽然一个人影从城墙上跃在程大雷头顶，一掌向程大雷拍来。 　　程大雷举拳硬接其一掌，被拍了下来。见一个白袍僧人落在自己十步外，长袖飘飘， 　　这招从天而降的掌法，莫非是……如来神掌？ 　　特么，还真飞不起来呐。 　　程大雷目视周围，看四面八方无数手持强弩的兵丁瞄准了自己。 　　程大雷义无反顾的出手，不仅出手，两只手一起出，高举在空中。 　　“我……投降。” 　　咦！ 　　李乐天明显怔了怔，怎么投降得这么痛快，我已经要下令放箭了好不好。 　　他明显被噎了一口气，最后无奈的挥挥手：“抓了，打下天牢。” 　　…… 　　“咱刑部天牢，不知关过多少人，我不问你在外面有多少钱，也不管你当过多大官，只要到了这里，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窝着，一切都得听我燕三，我燕三让你活，你就能活，我燕三不让你活，你就活不了。” 　　秃头燕三大摇大摆走在天牢中，身后跟着一个刚送进来的犯人。 　　“犯了什么事啊？”燕三斜睨对方一眼。 　　“杀人。” 　　“哼，最看不起你们这些杀人犯，杀了几个人呐？” 　　“有……”犯人顿了顿：“总有那么几个吧。” 　　“哼，没本事的才杀人呢，长安城的大人物都用不着杀人，怎么把你这种小人物关进天牢了。”燕三来到一个牢房前，道：“进去吧。” 　　牢房十分狭窄，三面墙壁，一面铁栅栏，只有一扇小窗透气。 　　“进去是进去了，想出来可就不容易喽。” 　　燕三把门锁了，回头看到一个着锦衣的男人立在自己面前，面白无须，穿着丝绸质地的衣服，他没有穿官服，刚才在押送囚犯的队伍里，竟没有注意到他。 　　看他这个样子……很像是从宫里来的。 　　锦衣男人拿出一面令牌，只是扫了一眼，燕三得腰立刻弯下去：“您吩咐。” 　　“莫要对他用刑，一日三餐不要亏待，他想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只要不是出去，其他要求尽量满足。” 　　呃……燕三腹诽：这他妈是坐牢还是住店呐。 　　“大人，他不就是一个犯人么？”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锦衣男冷喝一声，面向那犯人时弯了弯腰：“爷，我先走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牢头。” 　　程大雷无所谓的摆摆手。 　　锦衣男走后，燕三回头打量这个犯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出有什么稀奇。 　　“是不是感觉我很平平无奇？”程大雷问。 　　“嗯呐，你究竟是什么人？” 　　“去，给爷打盆洗脚水，让爷先解解乏。” 　　夜来，程大雷靠在稻草铺成的床上，百无聊赖的发呆。 　　咕咕，咕咕 　　窗外突然响起布谷鸟的叫声，程大雷顿时一精神，用手指敲了敲墙壁。 　　不多时，一个脑袋杵在小窗外，是飞天蛤蟆白元飞。 　　“大哥，你没事吧？” 　　“暂时没事。”程大雷问：“外面什么情况？” 　　“官府在大肆搜捕，不过听您的吩咐，大家都已悄悄撤出城，现在在葫芦山落脚，如今城里只留了几个弟兄。” 　　“那就好，有伤亡的弟兄，多给他们家人留些银子，咱们能做的就这些。” 　　“大哥放心，咱们伤亡并不大，有十几个兄弟受了伤，咱们大部分都被大哥救过命，没有大哥我们早就死了。这次大哥陷进天牢，兄弟们肯定会救大哥出来。” 　　“还有一个弟兄也被抓了进来，他叫林少羽，你查查他被关在哪里，也要救他出来。” 　　“是，外面的弟兄正在想办法，不过天牢防卫很严，即便我进来也险些被……”飞天蛤蟆一怔：“大哥，有人来了，我先撤了。” 　　说完后，飞天蛤蟆不声不响消失，感觉像一只夜里行走的蝙蝠。 　　几乎他刚走不久，程大雷就听到了脚步声，程大雷不由感慨：这飞天蛤蟆的耳力真好。 第237章 佛与山贼 　　程大雷看到其他牢房的犯人被押出来，他们将被关到其他地方。有人走进他的牢房，以弩弓指着他，然后给他身上套上手镣，脚铐，脖子套了一副木枷，程大雷感觉重量至少有数百斤，他坐着还行，可一旦站起来，就要承受数百斤的重量。 　　良久，一个白袍僧人来到牢房前，点了一盏油灯搁在面前，冲程大雷笑笑，盘腿坐下双手合十。 　　程大雷无语，愣了好久，才道：“有必要如此么？” 　　整座牢房被清空，身上是超过五百斤的枷锁，以及这个一招击落自己的老僧。 　　这特么飞天蛤蟆想救自己出去，除非他会土行术。 　　老僧合十笑笑：“只因施主太过了不得。” 　　“嘿，因为我太过了不得，所以就要你这了不得的和尚看着我，你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老僧无语。 　　“和尚你是什么来历，少林寺的？”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既然咱们都睡不着，索性就聊一聊。”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你知道什么东西是男人有而女人没有的么？” 　　…… 　　无论程大雷说什么，这和尚都不为所动，合十入定。 　　“嘿，其实咱俩是同行，我的名号你可能不知道，某乃程大雷，曾拜南极仙翁为师，我大哥太白金星，我师弟天蓬元帅，我会五雷法，有千里眼顺风耳，能呼风唤雨。” 　　老僧不为所动。 　　程大雷咬咬牙，忽然道：“呔，孟知了，见到真佛还不行礼么？” 　　老僧终于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避世多年，江湖上知道他名号的人已经极少，而这人唤的还是自己出家前的俗名，除了自己死去的父母，这世上已无人知道。 　　程大雷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缓缓道：“孟知了，五十二岁，法号青叶，通大慈大悲掌，有金刚不坏功。” 　　青叶佛孟知了看着程大雷，顿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你怎么知道的？” 　　“嘿，想知道了，想知道了。”程大雷道：“我和你说了我师父是南极仙翁，什么事不知道。大家随便聊聊呗，你再不说话，我把你小时候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说出来，多影响你的人设。” 　　“呃……聊什么？”青叶佛感觉自己遇到了平生最棘手的敌人，因为你根本摸不着他的套路啊。 　　“随便聊聊呗，聊什么都行，比如咱们先从初恋聊起。” 　　“其实贫僧当真有件事不太清楚，想要向施主请教。” 　　“请讲？”程大雷知道老僧要问什么，定是自己为何一定要杀杨龙停，再给自己讲讲冤冤相报，苦海回头之类的道理。大师么，就是爱谈些人生哲学之类的。 　　“究竟什么东西是男人有，而女人没有？刚才不是贫僧不想与施主说话，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有些失态，还请施主勿怪。” 　　“呃……”程大雷此时此刻，只有一句麻麻批要讲，但是我低调，我不说。 　　“胡子，是胡子啊。”程大雷。 　　“喔，原来是胡子啊。”青叶佛颔首微笑：“贫僧还以为，还以为是……” 　　“还以为是什么？”程大雷眯起眼睛，呦呦，原来你是这种人喔。 　　“贫僧还以为是喉结呢，现在想来却是不对的。”青叶佛。 　　“……”程大雷。 　　…… 　　“佛说众生皆苦，便是从我执开始，一心所起，万念皆生，有时候你紧握着，却什么都得不到，有时候你放下却可以拥有更多。施主为何不试试？” 　　“嘿，上次你已经从我这里骗走一个包子，今天的烧饼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说是一个老僧临死之前，弟子问他有什么遗愿，老僧说一生未和女人睡过觉，没见过女人身体。弟子为满足他的愿望，请了一个妓女上山，一夜过后，弟子问老僧什么感觉，老僧长叹一声：原来和尼姑是一样的。” 　　整座刑部天牢，只有程大雷和青叶佛二人，青叶佛负责看守程大雷，一天十二个时辰杵在程大雷对面。 　　这是很无聊的，于是程大雷满嘴胡说，和青叶佛扯淡。青叶佛大概是觉得程大雷偶尔扯的淡还是蛮淡的，于是便与他大谈佛法，想要为佛祖再拉拢一个小弟。 　　程大雷闲的蛋疼，现在至少能有个和尚聊天解闷，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了互相污染的过程。 　　“大师，为何坏人成佛，放下屠刀就可以，而好人成佛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佛没有这么说过。” 　　“呃……还蛮耿直的。” 　　“却说有个节妇，少时守寡，从不与男人说话，朝廷给他发下贞节牌坊，光宗耀祖，十里八乡传为美谈。可在她死后，大家却在她枕头下发现一样东西，大师猜是什么？” 　　青叶佛微微皱眉，略想了片刻：“老僧不知。” 　　“想知道么，想知道么？”程大雷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了喔的表情：“佛家不打诳语哦。” 　　青叶佛在长安名声不响，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名气，因为他的名气只在一些达官贵人之间，多少王公大臣，封疆大吏，都要向他请教智慧，在这些人之间，青叶佛有罗汉转世之称。 　　字字珠玑，玉言金口。 　　可是，在面对程大雷时，青叶佛感觉自己的信仰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关键是程大雷虽然满口胡言，但有时候说得某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比如青叶佛某一日实在受不了程大雷，便道：“施主，你满口诋佛毁神，不怕死后入无间地狱，受那刀山火海之苦么？” 　　“我觉得佛……应该不会这么没肚量。” 　　咦，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比如今日，青叶佛扪心自问，他心里还是想知道那节妇枕头下压着什么。佛家弟子嘛，总要去了解世间万物，不去了解众生，如何普渡众生。 　　“请施主赐教。” 　　“交换。”程大雷眯起眼笑笑：“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青叶佛双目微微睁开，眼中神光凝固。 　　“你快要死了，七月十四，凌迟处死。” 第238章 帝王之家，从无朋友 　　距离七月十四已经不远，古语说这一天盂兰盆会，鬼门开启，逝去的亡者会重新来到人间。适合放河灯，悼念逝去的亡人，追忆旧情人，也适合诛杀极恶凶徒。 　　程大雷被关进天牢后，没有审，也没有问，每日三餐具备，要酒有酒，要肉有肉，还有青叶佛这德高望重，字字珠玑的罗汉僧帮程大雷做精神安慰。 　　待遇是相当不错的，原因是，不需要审，也不需要问。杀之一字，是早已确定的。关键是怎么杀，最后大家一商量，如程大雷这样的魔头，砍头之类的太仁慈了，干脆凌迟吧，三百六十五刀，在天下人面前活剐了他，也让天下人看看，和帝国做对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皇城，御书房内。 　　明帝整理着下面呈上来的奏折，这是一份江南地区的情报，江南今年的皇粮只收上来一半，据说因为连绵大雨，犯了涝灾，可据明帝得到的情报，江南今年风调雨顺，并无灾情。 　　在他脚下跪着一个长发女子，长发垂落，如同黑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明帝桌上的茶已经换了三次，那女子仍旧跪着，不吭不响。 　　良久，明帝将奏折合上，目光才肯落在女子身上。 　　“回去吧。” 　　“父王，请……” 　　“朕知道你的来意，所以你也不要说。你不仅是朕的女儿，也是帝国的公主，给自己留点体面。” 　　因为知道说了无用，便不要说了么。李婉儿知道自己是帝国公主，所以不管她再胡闹，也在有限的范围内，对于朝堂之事，从不妄发一言。 　　可这次的事情不一样。 　　“父王，程大雷罪不该死。” 　　明帝继续翻看奏折，他既然已不让李婉儿说了，那么不管李婉儿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见。 　　“您也说程大雷乃是帝国出类拔萃，不拘一格的人才，他活着，远比他死了有价值。” 　　奏折是一份西北军求粮的，那里马匪横行，西北军需要一笔粮草剿匪。 　　“程大雷于国有功，杀死功臣，却让奸臣横行，怕是会让天下人寒心，长此以往，恐李氏将失去天下。” 　　明帝忽然睁开双目，那眼中的威压如同实质。 　　李婉儿知道自己触怒了明帝，可相比毫无反应她更愿意明帝暴怒。 　　“你为何一定要救他，他是那个你愿意给他生儿育女的男人？” 　　明帝似乎没有因刚才的话生气，反而提了一件不太适合此刻提起的事情。 　　李婉儿沉默，借着摇摇头：“女儿觉得，他可以算作我的朋友。” 　　“帝皇之家，没有朋友。” 　　明帝合上了奏折。 　　…… 　　长安城，这几日可以说鸡犬不宁，但也可以说万籁俱寂。 　　自从那一日事情过后，城防军便开始大肆搜捕，城内的贩夫走卒，江湖术士都遭到缉拿，一时间城内风声鹤唳，大牢内人满为患。当然，这时程大雷的人已经撤出去，而其他大盗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他们罩着的人七七八八都落入大牢中。 　　满福楼，在长安城以烧鹅闻名，已传了好几代，大家都说，你若没有吃过满福楼的烧鹅，你就不算来过长安。 　　福满楼的东家周老板来到后院，指挥着伙计劈柴烧水，他一个人走进了地窖。 　　地窖存储着很多食材，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食物腐烂的味道。他搬开几个堆在墙角的酒坛，之后地上又出现一个向下的梯子。 　　因为三十年前戎族来过长安，在长安城烧杀抢掠，经过那次事情的人，都会在家里修一个藏身之地，以避免戎族再杀进长安。 　　这个地窖内的地窖是福满楼上一任东家修的，三十年来没有用过，此时却发挥了作用。 　　里面像一个老鼠洞，聚着七八个人：阿苦，阿喜，徐神机，徐灵儿，秦蛮，林冲，飞天蛤蟆…… 　　“周老板，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诸位放心，大哥对我有恩，现在他落难，我怎么能不管，我们长安的人都是讲义气的。”周老板慷慨激昂，心里想的却是：当然，如果不是你们把我女儿带走藏起来，我也没有这么讲义气。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我听来酒楼吃饭的人说，朝廷已经颁下旨意，七月十四，要在朱雀大街将大哥凌迟处死。” 　　七月十四，留给诸人的时间没有几天，阿苦挥挥手让老板离开，地窖内响起轻轻的叹息声。 　　如何办…… 　　“诸位可有什么高见？”阿苦。 　　“还能怎么办，只有劫法场一条路。”徐神机道：“叫上兄弟，咱们劫了大当家，反出长安城。” 　　阿苦有些发愣：长安城有城防军十五万，皇城有禁卫军三万，凭几百江湖人就想反了长安城，这是没睡醒吧。 　　常听程大雷说，徐军师如何神机妙算，如何足智多谋，作为同行，阿苦还是很崇拜他的，只是，今天听来，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劫法场怕是不行。”林冲道。 　　阿苦心里点点头，林冲不愧是曾经长安城有名的高手，还是看得懂其中利害的。 　　“得劫天牢啊！”林冲。 　　呃……看来自己还是误会了什么。也许，自己排除掉他二人的建议，就能更靠近正确答案。 　　不得不说，阿苦已隐隐约约摸索到徐神机的用法。 　　“依秦蛮看，不管是劫法场还是劫天牢，都太过冒险，到时候未必能救出大当家，反而会损掉很多弟兄的性命。” 　　阿苦看着这位相识不久的汉子，他有一丝欣慰，在这场考试中，自己还有可以互相抄袭的人。 　　“干脆杀进皇宫，把明帝劫了，用他换大当家。” 　　好吧，又排除掉一个错误选项，自己距离正确答案又近了一步。 　　仔细想想，还有些小兴奋呢。 　　阿苦看向与自己相熟的阿喜，满脸期待。来吧，说出你的答案，不用羞涩，用你最大的声音，再告诉我一个错误答案。 　　可是，这道题下不止四个选项，并不是排除掉三个后，就可以得到正确答案。 　　更或者，这道题的所有选项下，根本没有正确答案。 第239章 不听话就揍你 　　皇宫，光华殿，依旧是李乐天主持今日的会议。 　　在他右手边是以呼延力为首的戎族代表，在他左手边是以崔相为首的帝国代表。 　　和谈接近尾声，许多事情都已商定下来，戎族代表团在长安城待了很久，马上就要离去。 　　会议在友好欢快的气氛下进行，呼延力对长安的风土人情表达了赞赏，更是说了来生要做帝国人的美好愿望。而李乐天也表示了对草原风情的向往，希望有一日可以浏览那美好风景，接近大雪山，让自己的心灵更加纯净。 　　“希望诸位一路顺风，也期盼来日还能有机会，和呼延王子举杯把盏。” 　　“多谢大皇子的美意，作为长生天的子孙我将永远铭记这份友情。我们虽然脚踏不同的土地，却拥有同一片星空。” 　　呼延力在长安城熏陶这么久，渐渐也学会帝国虚伪这一套。 　　“尊敬的大皇子，请问帝国是否有一位明玉公主，我希望她能嫁到草原，成为我们两族友谊的象征。” 　　一抹震惊从李乐天眼底闪过，随即李乐天笑笑。 　　“明玉公主从小养尊处优，野蛮泼辣，把她嫁到草原，怕不仅对两族友谊无益，反而会破坏我们的友谊。” 　　其他官员也笑笑，表示大家都知道明玉公主的为人。 　　“真正的勇士都喜欢暴躁的骏马，而不是乖巧的绵羊。如明玉公主这样的女子，更适合生活在草原。” 　　李乐天沉默。 　　“怕是呼延王子不知道，明玉公主已有婚约，择日就要成婚。以有婚约的女子嫁给草原王，我怕是对草原王的不尊。”崔相抚须笑道。 　　李乐天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此时幸亏他应变及时。 　　“哎，我们草原人不在意这个，美丽的女子天下男人都喜欢，可只有最强壮的男人才配拥有她。” 　　你不在意我在意，那是我亲妹妹，我能让她嫁给一个三百斤的肥猪！ 　　李乐天已经不笑了，慢慢道：“明玉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儿，将她嫁到万里之外的草原，怕父王难忍思念之情，这一点，还请呼延王子理解。” 　　“把帝国最尊宠的公主嫁到草原，岂不正证明两族的友谊，难道帝国要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嫁到草原？” 　　呼延力仍旧笑着，但当他目光和李乐天碰撞时，却读出那笑意里的杀机。 　　不给就揍你。 　　弱国无外交，这不是一句空话。自然可以用虚伪的友谊，卑微的智慧，乔装的胜利织成一袭华美的袍子，可掀开这袍子，底下仍然是瘦骨嶙峋，男人看了倒胃口，自己看了想自杀的躯体。 　　…… 　　御书房。 　　明帝将手中的砚台丢出去，李乐天跪在他面前，任砚台砸破额头，却不动分毫。 　　“他们想要婉儿，他们想要婉儿！” 　　“你怎么谈的，你怎么和他们谈的！你这个废物，什么事都办不好么。” 　　“儿臣无能，没能办好这件事。”李乐天跪倒。 　　“告诉他们想也不要想，痴人做梦！”明帝重重拍著书案。 　　太监宫女噤若寒蝉，纷纷在明帝面前跪倒，身体瑟瑟发抖。 　　“他们说……” 　　“说什么，那帮蛮夷说什么？” 　　“说愿意让出占据的三座城池，作为草原迎娶婉儿的礼物，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只好……自己抢。” 　　“那就让他们来！”明帝咆哮，脸上青筋暴起：“身为一国之君，朕连自己女儿都保不住么。” 　　李乐天无言，抬起头视线看着明帝。 　　须发皆张，怒目圆睁，此刻他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是一个要保护自己女儿的父亲。 　　愤怒能持续多长时间，一个时辰，一炷香……李乐天沉默的眼神告诉明帝一件事：帝国打不起这一仗。 　　他颓然坐倒，像一条被抽走所有力气的巨龙，皱纹堆积在一起，恍然又老了几岁。 　　南方豪族阳奉阴违，北方诸侯养兵买马，长安朝堂之上文官武将斗得不死不休，将明帝视作泥塑雕像。今日的帝国……的确打不起这一仗。 　　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连自己女儿都守不住么？ 　　守不住。 　　正如戎族铁蹄下的平民，只能看着自己妻女生生受辱一样。 　　那一刻，明帝脑海里又想起程大雷大手一挥，丢出的三个字。 　　没救啦！ 　　…… 　　今天青叶佛不在牢房外，程大雷有些无聊，他打了个盹儿，醒来后感觉天牢的气氛似乎有些不一样。 　　牢房明显被打扫过，空气中浮着的异味不见了。在程大雷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有人进入他的牢房，加固了程大雷身上的镣铐，将他身上的木枷用铁链绑在地上，本来程大雷还能活动，现在只有两条手能活动。 　　离去时，没有锁上牢房门，又有人搬过来桌子，烧熊掌，炭烧鱼，打开坛子便香飘四溢的美酒。 　　所有人都走了，天牢内只有程大雷一人和一座酒席。 　　这是干嘛，难道行刑的日子提前了，还是说明帝法外开恩，觉得凌迟太残忍，要给自己一个痛快，让自己舒舒服服的去死。 　　外面月光透窗进来，一轮上弦月挂在天空。 　　“月牙尖又尖，柳叶挂满天，原来我这个人，没人疼也没人怜。” 　　程大雷抽抽鼻子，感觉有些心酸，他想喝酒，却发现被木枷手碰不到桌上的酒杯。 　　正这时候，一个老者的身影出现在牢房外，将程大雷面前的酒杯斟满。 　　程大雷抬头，看到老者矗立自己面前，他有些驼背了，可驼背的巨龙，也是巨龙。 　　如渊的双目看着程大雷，没有人能揣测他心中的想法。 　　老者没有说话，他在等程大雷说话，以他的身份，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件事：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常常以这种眼神看着周围的人，如冷眼旁观的观众，看他们处心积虑，看他们长袖善舞，看他们弄尽伎俩，但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想法，或者，没有想法。 　　可程大雷第一句话就彻底击中了他，令他有种无从应对的感觉。 　　“你们家血统里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对cosplay有什么特殊癖好？” 第240章 为国为民，请你去死 　　皇城，朝华殿。 　　“不嫁，不嫁，不嫁！” 　　一个枕头丢在李乐天头上，他挠挠头，在父王那里自己挨了砚台，在这里自己又被丢了枕头。 　　李乐天揉揉额头，笑着道：“婉儿，莫要激动么，看把你高兴的，那草原王呼延跋可是戎族的英雄，你不是最崇拜英雄么？” 　　李婉儿没有说话，以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李乐天。 　　“这么好，怎么你不嫁过去？” 　　“胡说了，我能嫁么。”李乐天：“他们只要你，其他什么婉华，玉乐，根本就看不上。嘿，谁不知道咱们明玉公主花容月貌，还知书达理，最是招人喜欢。” 　　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又浮现在李婉儿脸上。 　　李乐天挠挠头，也觉得自己的话可信度不高。 　　“你是不知道啊，戎族愿意拿三座城池给帝国做礼物，都说倾城，可倾城算什么，咱明玉公主能值三座城。” 　　“不嫁不嫁不嫁，你若再逼我，我就悬梁自尽。” 　　“悬梁死相很丑的。” 　　“那我割腕？” 　　“割腕多疼啊，你受不了这个苦。” 　　“我投湖。” 　　“湖水都把你泡肿了。” 　　“我，我绝食。” 　　李乐天看着李婉儿，无奈的摇摇头：“婉儿，你大了。” 　　“大哥……”那眼里的柔软令李婉儿一动。 　　“长大就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李乐天起身，拖着长袍离去。 　　“我不嫁。”李婉儿冲他背影喊道。 　　李乐天没有回头，只是用背影甩出三个字。 　　“必须嫁。” 　　随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朝华殿的大门关上，封闭了外面的光线。 　　李婉儿忽然明白，这不是幼时兄妹间的玩闹。你吵着我不要学琴，我不要学琴……然后他就会说：好啦，好啦，今天不学就不学吧，可明天不能再偷懒喔。 　　最后，还是把琴学了，不仅学琴，还有书画，围棋，茶道，以及剑术，身为帝国公主，总会杂七杂八学一些东西，虽然并不喜欢。 　　包括这一次，依旧不喜欢，但却必须。 　　…… 　　牢内点着烛火，而且是檀香味的鱼油烛，这在天牢内可是第一次发生，平日有盏菜油灯已经相当不错了。 　　老者将酒杯添满，程大雷却无动于衷，只是用双目注视着老者。 　　“为什么不喝，怕有毒？” 　　“不是。”程大雷当然不担心酒中有毒，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好不好，不仅没毒，还要保证程大雷在行刑前吃好喝好，活蹦乱跳。 　　“司机一杯酒，亲人两行泪。” 　　“呃……” 　　老者等心中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方才在程大雷面前落座。 　　“婉儿与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长安城原来有四位大盗，各遮一方风雨，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头上的天空，是你遮着的。” 　　“呃……有时候出来混，是需要一些人设的。” 　　老者没有理睬程大雷的胡言乱语，自顾自饮了一杯酒，见程大雷端坐在那里，没有饮酒。 　　他也没有说什么，又将自己的酒杯斟满。 　　“七月十四，就是你的死期，临死前，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是不是长夜漫漫，你睡不着觉，所以特地来找我说话？” 　　“说话？”老者顿了顿：“大概就是想找个人说些话吧，坐上那个位置，就听不到别人说话了。我执掌天下，天下人的命都是我的，而你是将死之人，将死之人不在乎自己的命，也许你能和我说几句真话。” 　　老者喝了几杯酒，或许已有些微醺，便与程大雷说了很多话，酒也一杯杯喝尽。 　　“你一直没有喝酒？”明帝叹口气：“原来你并不愿意和我说话。” 　　“如果，你能把酒杯稍稍往前推一推，让我可以碰着，我可能会喝一杯。” 　　程大雷向前伸手，感觉像只身躯超大，两臂奇短的玩偶。 　　呱呱呱 　　老者头顶仿佛有乌鸦飞过，额头浮现三根黑线。 　　可是他突然俯身，身体向前倾，给程大雷带来巨大的压力。 　　“你看不起我。”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因为肯定所以愤怒，我高高在上，威加海内，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您老别生气，我也没有其他本事，不就因为我是个穿越者么。 　　“你当朕是个昏君么！” 　　老者用上朕这个称呼，身子重重压在桌上，于是铺天盖地的威压如一座大山向程大雷倾倒，他不再是个垂垂老者，现在他是手握乾坤的大武天子。 　　“原来你真当朕是个傻瓜。”明帝冷笑一声：“林问天力战无援，冤死当街，杨龙停怯懦惧战，冒领战功，这些事情你以为朕不知道，朕一年前便已知道。” 　　“朕生在帝王之家，弱冠登基，从小与父母斗，与权臣斗，与诸侯斗，甚至与自己儿女斗，朕从出生开始学的就是与天下人斗。” 　　明帝伸展双臂，拥抱山河。 　　“可你们都觉得朕是个傻瓜，高高在上，耳聋目盲，听不得真话，辩不明是非，觉得朕是人人都能唬弄的昏君。” 　　“……” 　　程大雷错愕的睁大眼睛，情绪第一次出现波动。他心里冒出疑问：你什么都知道，为何什么都不做。 　　明帝的气力像是被耗尽，颓然坐在椅子上，醉意又浮上脸颊。 　　“可知道又能怎样，帝国败了，一败涂地，毫无颜面。帝国需要一个人来承受天下人的愤怒，所以林问天要满门抄斩，因为帝国需要一个人带来希望，所以杨龙停必须是战神。” 　　“我与林问天很小就认识，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常纵马田野，醉……”明帝苦笑着摇摇头：“既然身在此位，便要替帝国做一些事，他被斩首之前，我们也有一场像今夜这样的交谈，那时他坐在你的位置，我们都喝的大醉，最后他嘱咐我，莫要难过。” 　　“任何一个位置都有他要做的事，即便身为天子，也难逃这个宿命。林问天用自己的死，履行了自己的责任，而杨龙停作为帝国战神，享受天下崇拜，就是他的责任。因为帝国败得太惨，必须有个人给天下希望。” 　　“而你……你是与帝国有功的，本无罪，不该死。可你不该杀杨龙停，战神死了，帝国的偶像就崩塌了，需要有个人承受失去偶像的愤怒，所以……” 　　明帝打了个酒嗝，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 　　“为国为民，请你去死。” 　　程大雷看着明帝，撞上明帝的目光，那眼睛里隐约有火光跃动。程大雷小看了明帝，和他相比，自己还是忒幼稚些。而程大雷也相信明帝是真诚的，或许他此生从未如此真诚。 　　程大雷叹口气，用比明帝更加真诚的眼神看着对方，嘴里郑重其事吐出一句话。 　　“我去你马勒戈壁。” 第241章 生在帝王家，不得不长大 　　长安城的城门打开，鼓乐相送，戎族谈判团将离开长安，踏上回程的路。一行三百余人，每个人都满载而归，身上带着长安购买的胭脂，丝巾，香料，以及长安顶级铁匠打制的兵器。 　　这些东西在草原可是抢手货，带着这些回到草原，他们每个都会如从藏宝洞归来的盗贼一样受欢迎。 　　李乐天带着戎族一行送到城外，与呼延力依依惜别。 　　“愿此去一路顺风，愿我们两族友谊如日月不移。”李乐天举起送别酒。 　　“长生天的子孙铭记帝国赠予的友谊，我们珍视这份友谊甚于珍视我们的弯刀。” 　　“大皇子，临别之前，我想请教一件事，关于程大雷帝国会如何处理？”金问道此刻过来。 　　“程大雷是帝国的子民，他触犯了帝国律法，会由帝国的律法处置他。”李天乐。 　　“原也应该。”金问道微微点头，然后叹口气：“可否请求大皇子一件事，程大雷死后，请讲他的遗体妥善安葬，为此，北蛮部愿献上我们的友谊。” 　　以程大雷犯的罪，即便凌迟后尸体也要得到惩罚，乱马踏成肉泥，烈日下鞭尸，或剥皮实草。可是，北蛮部的友谊对帝国来讲也是极其珍贵。 　　“据我所知，北蛮部应该很恨程大雷？” 　　“对于敌人，我希望他死，但同样身为战士，他值得被尊重。如果可能，请转告他，北蛮部每一个人都会用尽一切办法杀死他，可同时，他也拥有整个北蛮部的尊敬。” 　　“请放心，他的遗体会得到妥善的安置，我们也会珍视北蛮部的友谊。” 　　队伍踏上回程的路，临别前，呼延力向李天乐抛下一句话。 　　“我们将会在草原等待明玉公主，她将是我们两族友谊的象征。” 　　李乐天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没有明玉，也就没有友谊。 　　在处理掉余下事后，李乐天来到皇城朝华殿。 　　“出去，出去，我不吃。” 　　还未走进大殿，便听到李婉儿发怒的声音，紧跟着，一盘碗碟被丢了出来，珍馐美味差点掉在李乐天靴上。 　　李乐天走了进去，挥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先下去。再打眼瞧大殿内的景象，嚯，就连李乐天这种人物，也不得不震惊李婉儿的手笔。 　　整座大殿看不到一样完整之物，水洗碧的花瓶砸得稀巴烂，锦缎撕成一条条的，碧玉簪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这样的挥霍，等于长安城一个富户几代的积累。 　　李婉儿坐在榻上鼓着腮生气。 　　李乐天想找个地方坐下，发现没有可做的，于是弯腰凑到李婉儿身边。 　　“婉儿，听说你绝食了，多久没吃东西了？”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御膳房的桂花糕。”李乐天竖起拇指，赞赏自己出色的嗅觉：“婉儿，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吃甜的，容易胖。” 　　“哼。”李婉儿红了脸，将头扭头一边：“任你把死的说成活的，我也绝不会嫁到草原。” 　　“瞧瞧这嗓子，中气十足。”李乐天凑着身子靠近：“好妹妹，我是你大哥，我会害你嘛。到了那边，你可是万人之上，母仪天下，大哥以后见到你，都得行礼呢。” 　　“见我，你以后还见得到我么。” 　　“天高水远，不管你走到那里，都是我妹妹。” 　　“大哥，你说六哥在，会把我嫁到草原么？” 　　李乐天脸上的笑容忽然僵固：“老六……” 　　“六哥不会。”李婉儿站起来摇摇头：“他会拿起剑与戎族拼命，他死在和戎族厮杀的战场，也绝不会让我嫁到戎族。” 　　“老六……” 　　“大哥，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兢兢业业，文武双全，可在父王的儿女中，六哥就算再不争气，再多人骂他，大家骨子里还是最喜欢他。大哥，你和六哥不一样。” 　　“老六他不在，就算在，他也做不了主。”李天乐心里却想：其实大哥也做不了主。 　　脚步声响起，明帝出现在李乐天身后，李乐天立刻行礼。李婉儿鼻头一酸，道：“父王，大哥他欺负我。” 　　明帝挥挥手，让李乐天退下，看着哭花脸的李婉儿，脸上却没有笑意。 　　“不是他欺负你，是我让他来的。” 　　“父王，您真忍心把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女儿舍不得你。” 　　明帝叹口气，挥挥手好像要抓住什么，可随之哀容收起，整张脸像岩石般坚硬。 　　“这件事已写在和谈的条约中，半个月后，你将由鱼龙卫送，出夕照关，到戎族与草原王完婚。” 　　李婉儿一怔，忽地咬紧贝齿：“你这是要女儿死！” 　　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明帝轻叹口气，手伸过来想扶她脸颊，李婉儿却扭过头，明帝什么都没摸到。 　　“婉儿，生在帝王家，很多事都不得自主。你不仅是我的女儿，也是帝国的公主。” 　　“如今的帝国已没有和戎族正面作战的能力，千疮百孔，需要及时修补。牺牲你一人，却能为帝国争取五年安稳，万千百姓不必流离失所。有这五年休养生息，帝国就可以恢复元气，不必再受戎族的欺辱。” 　　“现在，当是你身为帝国公主牺牲的时候。” 　　李婉儿眼中的泪水不知何时停住，她看着父亲，发现他原来已满头华发。 　　“我可以嫁，当父王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李婉儿道：“放了程大雷。” 　　明帝一顿，眼睛微微眯起：“假若我不答应呢？” 　　李婉儿道：“女儿以死相求。” 　　“这个人对你就真的这么重要？”明帝道：“程大雷必死，他不死，难安天下人心。” 　　“这就是父王的事了，与我无关。” 　　明帝看着自己女儿，像第一次见到她一般。 　　这不是撒娇，卖萌，想要父王赏赐一样东西，这是谈判。当撒娇，卖萌，耍赖都不能获得时，你必须学会谈判。用一样东西交换另一样东西。虽然两样东西你都不想失去，可有时候你必须牺牲其一。 　　半晌，明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目光竟有些微赞许。 　　“婉儿，你长大了。” 　　“生在帝王家，不得不长大。” 第242章 今夜长安不设防 　　七月十三夜，子时，青叶佛出现在天牢中，二人目光相对，相顾无言。 　　青叶佛打开牢门进来，又将他身上层层枷锁打开，手镣，脚铐，身上缠了好几圈的铁链，沉重的木枷。 　　程大雷第一次这么轻松，下意识伸展身体，骨节发出噼啪响声。 　　“跟我走。”青叶佛起身离去。 　　程大雷愣了愣，警惕的盯着周围，明日就是行刑的日子，今夜叫自己出来做什么，是等不及今夜就要杀，还是说正式行刑前先彩排一下，可死刑犯上刑场前还有碗砍头酒呢。 　　“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内长安对你不设防。”青叶佛看到程大雷没有跟上来，回头唤道。 　　程大雷赶紧跟过去，鬼鬼祟祟盯着周围，他忽然发现，今夜的牢房一个守卫都无，空空荡荡，如同寂寥的鬼蜮。 　　咚！ 　　程大雷手指敲在青叶佛光亮的脑门上。 　　“你干嘛？”青叶佛本来不会反应不过来，关键是没想到。 　　“疼嘛？”程大雷认真问：“我看是不是我太想出去了，所以在做梦？” 　　“梦你XX”青叶佛深呼吸，深呼吸，默念阿弥陀佛，佛不打诳语，也包括脏话。 　　我佛啊，赶紧把这妖孽收了吧，和他在一起，很影响人设。 　　天牢洞开，走出后明月在天，清风拂面，就连大门都是敞开着。 　　走到长街上，程大雷有种感觉，自己好像走入一副画卷，画卷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自己和一席白衣的青叶佛行走其中。 　　正想着，前方忽然走过来一人，见到程大雷时怔了怔。程大雷一机灵，此人他认得，正是常忠伯百里胜。 　　程大雷眼底浮现杀机，正想要不要杀掉此人灭口。可是紧跟着，百里胜与自己擦肩而过，那神情完全是没看到自己的样子。 　　飞天蛤蟆一直躲在天牢外，监视着天牢的动静，今夜见程大雷出来，心里却不知发生什么事，立刻飞身而起，快速回去禀报消息。 　　在程大雷和青叶佛走在大街上时，两旁的墙壁房顶上，探出一个个脑袋，像是等着老猫打盹儿，出来偷米吃的老鼠。 　　想来想去，其实没想到什么法子，于是只有铤而走险，来一个劫法场，杀人放火大闹长安城。 　　所以这几天诸多人潜入长安城，只等着明日动手。 　　程大雷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猜不透青叶佛的用意，也就在暗处躲着，如果程大雷有危险，随时准备杀出来。 　　来到西门，城门紧闭，有两个卫兵守在门口。见到青叶佛过来，也不吭声，只是把城门打开一道缝。 　　当程大雷和他们擦肩而过时，他们又露出百里胜一样的表情，把程大雷当空气。 　　今夜，长安对程大雷不设防。 　　宫里已经发出消息，就连城门的两名卫兵也是从禁卫军中临时调了两名百夫长过来。 　　今夜没有人放程大雷走，当他也不在天牢，至于他如何不见的，嘿，你别问我，因为我没见过他。 　　在程大雷走出长安城时，两名百夫长准备将城门关上。 　　“喂，等一下，等一下。” 　　徐神机忽然跑出来，他虽然琢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上去程大雷好像已经没危险。既然程大雷已经出城，那么自己也赶紧撤吧，最近城里查得可严，明天想混出城就不容易了。 　　“不好意思，两位兄弟辛苦辛苦，俺们是一起的，再见，再见。”徐神机很热情，看上去很想和他们来个男人间的拥抱。 　　两名百夫长看着徐神机、秦蛮、徐灵儿，一时被搞得有些懵，不知该不该放他们走，以询问的眼神看着青叶佛。 　　青叶佛假装没看见，于是他们也只好假装没看见。 　　“等下，等下，都是一起的。” 　　飞天蛤蟆跃出来，大步跑过来。 　　“都是兄弟，都是兄弟，有时间一起喝酒。”阿喜。 　　“这夜里还出来，你们也够辛苦的，兄弟，以后去满庭芳喝酒，直接报我的帐，管用。”阿苦有种二把手的牛X。 　　“一起的，一起的。” 　　两个严肃的百夫长彻底懵圈，前前后后，有数百人从黑暗中跳出来。 　　他们都很热情，有人与他们称兄道弟，有人说以后在长安城出事了，可以提他们的名字。有人看上去很懂古董，要和他们聊一聊二人手上的玉扳指。 　　“软玉不行，玩几次就毁了，射箭得用硬玉，回头去我那儿，我有一箱子。” 　　他们失落在神经病的汪洋大海，无助的眼神瞧向青叶佛。 　　青叶佛却忽有种自己踩到狗屎，然后看到别人也踩到狗屎的舒爽感。 　　终于，人都撤光了，二人失魂落魄的将门关上，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 　　“大哥，您没事吧，那些狗官有没有给您用刑？”一群人围着程大雷，捏手捏肩捏头发。 　　“没事儿！”程大雷一挥手：“爷是什么人，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咱爷们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吃独份儿和独份儿。” 　　青叶佛想捂脸，果然是有怎样的老大，就有怎样的手下，而有怎样的手下也会孕育出怎样的老大。 　　众人走出城门十里外，方才停住脚步，周围空荡荡，只有清风明月。 　　青叶佛递给程大雷一个包袱，程大雷打开看到里面是官服、印信、还有自己的匹夫剑。 　　官凭上写着一句话：牛三斤，面黄无须，高七尺，封七品安边校尉，守琴川关。 　　程大雷将东西收起，问：“这是要放我走，还封我一个官？” 　　“没有人放你走，但今夜贼人劫了刑部天牢，一个时辰后会有人发现，然后天下通缉。封的是牛三斤，你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不过贫僧觉得，你会去的。” 　　“为何？” 　　青叶佛略顿一顿，目光看向西方：“因为西北有王气。” 　　程大雷的目光也看向西方，群山叠嶂，黑幕中如同怪物模糊，他愣了半晌，道：“是呐，西北有王气。” 　　琴川就在西北。 　　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基本盘会如何。 　　“我还有一个弟兄陷在大牢里，我要带他一起走。”程大雷转向青叶佛。 第243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程大雷口中说的自然是林少羽，林少羽也被官兵抓了，只是二人不在一个牢房，程大雷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他今夜也会被放出来，算时间当快到了。”青叶佛知道程大雷说的是谁。 　　“林冲，秦蛮，你们去接一接，快去快回。”程大雷。 　　林冲和秦蛮迫不及待去向城门方向，程大雷在原地等待着。 　　“施主，你只有一个时辰时间。” 　　一个时辰的不设防，一个时辰后就是满城通缉，然后传告天下，人人见之可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程大雷心中略有些着急。不知林少羽可否平安归来，说实话，帝国在程大雷心里没有任何信用可言。 　　这时候秦蛮大步回来，跑得气喘吁吁。 　　可只有秦蛮一个，林少羽和林冲都不见踪影。 　　果然出事了么？ 　　“大当家，少羽走了。” 　　“走了？”程大雷愣了愣。 　　“从城门出来后，他便和林冲一起走了。”秦蛮道：“临走前他让我转告大当家，说他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把一些事情想明白。” 　　“累了么，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歇歇也好。”程大雷如此说着，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打点起精神，看着身边的阿喜，阿苦，飞天蛤蟆等人大声笑了笑。 　　“诸位弟兄，我就有走了，江湖路远，咱们改日再会。” 　　“大哥，你不带我们一起走么？”阿喜立刻道，声音亮得像钟。 　　“西北太远了，你们更适合生活在这里，阿苦，我在长安打拼一年，钱在那里你都知道，分给弟兄们。西北那边什么情况我还摸不清，等我混好了，兄弟们可以去投奔我。” 　　众人生于此，长于此，有些已经生儿育女，他们未必舍得下这里。可是，今日分别想起曾经程大雷的恩情，他们心里都涌出不舍。 　　“大哥，那我们以后去那里找你？”飞天蛤蟆道。 　　程大雷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日后你们若听到有个以蛤蟆为号的人，那大概就是我。” 　　众人围着程大雷，依依惜别之情难以言说，程大雷挥挥手，带着秦蛮、徐神机、徐灵儿转身向西北方向。 　　“走啦。” 　　…… 　　赤日炎炎，满山的绿树都卷了叶，林间蝉鸣越噪。 　　程大雷一行四人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因为天气太热，都走得汗流浃背。 　　远处的山坳停着一哨人马，约有五六十众，手中都拎着腰刀，大枪，铁锤之类的。 　　一见程大雷过来，人群嗡地涌了过来，为首是个芝麻眼，大饼脸的男人，还没看见程大雷就大声喊着。 　　“程大哥，程大哥，我可接住你们了。” 　　葫芦山四当家李大眼，与程大雷倒也认识，关键这人生得太有特点，长着一双芝麻眼，可外号偏偏叫‘大眼’。 　　“老四呐，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是等程大哥，我们大当家撒出去十几波人，守在葫芦山各条路上，嘿，要说还是我运气好，把程大哥给接着了。” 　　“走，上山看看。” 　　葫芦山的老大名叫范桐，程大雷守着长安城，葫芦山守着长安城出口，两人算是强强联合，互相合作，当然也称得上勾结。比如上次官兵攻打葫芦山，如果不是程大雷通风报信，出谋划策，范桐恐怕已经被官兵砍了脑袋。 　　而程大雷这次出事，范桐也是出了不少力，程大雷的斧头如今还在葫芦山搁着，包括那个真正的牛三斤，也被转移到葫芦山囚禁。 　　几人还没上山，就见一个足有三百斤的胖子迎过来，脸上肥肉横生。 　　“老程，老程，你可不够意思，有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废话，我出得来么，出事了，被关起来了。” 　　“听说了，听说了，你不是把那姓杨的杀了么，嘿，真有你的。” 　　山上早已摆好酒宴，葫芦山的几位当家都在，酒席宴间，诸人推杯换盏，满嘴粗言秽语。程大雷从长安走到这里，吃得还真的不好，于是也是狼吞虎咽。 　　“老程，长安是没法待了，这次打算往哪儿去？” 　　“去西北看看。” 　　“嘿，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比不上咱们这里，不如你干脆别走了，就留在我葫芦山。” 　　“我若留在你这里，朝廷也就盯上你了，我还是离你远点。” 　　“那好吧，兄弟你多在我这里住几天，我给西北道上传下话去，让他们一路上接着些，别让老程你路上受委屈。” 　　范桐强留程大雷在葫芦山住了三天。每日大宴小宴，大酒小酒，差点将程大雷喝成醉鸭。 　　即便这样，范桐仍不让程大雷走，要不是程大雷坚持，看这架势要将程大雷留到明年开春。 　　葫芦山为四人准备了四匹好马，都是好脚力的走马，冲刺不行，但都有好耐力，正适合走这样的远路。 　　程大雷拿回自己的斧头，还有四人一路上的干粮，方便花销的散碎银两。 　　秦蛮有一套黑色锦衣，徐神机有月白书生袍，尤其是对徐神机，范桐十分赞赏。 　　“听说啦，听说啦，神机妙算徐神机么，大事小事都是您拿主意，这套衣服正适合你。” 　　徐灵儿有葫芦山夫人们送的首饰、衣服，这里说的夫人们，不是山寨各个当家的夫人，而是范桐一个人的夫人们。 　　四人全身上下焕然一新，程大雷背着大斧，腰间佩剑，秦蛮一身黑衣，徐神机月白长衫，捂着脸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徐灵儿锦缎流苏，腰上的首饰箱叮叮当当。 　　程大雷在葫芦山得到坐骑和新皮肤后，重新踏上行程，目标西北琴川。 　　在他们走后两三日后，有三个人从葫芦山被丢了出来。 　　“他爹，咱们要不咱们还是去南方吧，哪里就算要饭也比云水关吃得好。” 　　“南方？”满脸大胡子的汉子摇摇头，坚定道：“我是帝国奉的武将，吃朝廷俸禄，就要替朝廷守土，咱们，回云水关。” 　　“你都三年没拿过俸禄了。”女人委屈得埋怨，却无可奈何抱着孩子跟在男人身后，嘴里不停数落着什么。 　　“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我要不嫁给你，就不会来长安，我不来长安……” 第244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距离程大雷离开长安，已经有十几天时间，目的地一日一日近了。这天夜里，大家在野地露营。 　　一路行来，都是绕着城郭而行，满天下发了程大雷的通缉令，赏银高达五千两，他们也只能露营。 　　“前面是峡山，穿过峡山，到琴川大概还要走一个月。” 　　“这样也快了，就是不知道琴川是什么情况。咱们先歇着吧，秦蛮，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秦蛮有露营的经验，先用炭火烧出一片空地，诸人把干粮烘烤着吃了。然后把篝火熄灭，在白地上铺上毯子，这样不用担心土地的寒气。 　　几人行了一天，都有些累了，没多久便窝着身子睡着。秦蛮拄着一杆大枪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守夜。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提防的，无非是防一些野兽而已，不过，秦蛮已经在周围撒上硫磺，一般的小兽受不了这气味，轻易不会过来。 　　大概有一个时辰，程大雷起身将大枪扎在地上，去林地中方便。 　　几乎是他刚离开不久，三十步外的一棵大树上，密密的树叶中探出一个脑袋。 　　他手中握着一柄弩，弩箭顶端闪着绿芒，很显然淬了剧毒。 　　将弩箭瞄准程大雷，他窝在毯子上，鼾声平稳。 　　嗖！ 　　破空声，如等待许久的毒蛇猛地窜起，男人嘴角抿起一丝弧度。 　　这时，骤变突声。 　　安睡的程大雷忽然伸出手，将飞过来的那支弩箭稳稳接住。 　　男人脸上表情一怔，猛然感觉一道杀机从背后袭来，他回过头来，看到秦蛮竟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一枪砸断他脚下的树枝，立足不稳，其人从树上跌了下来。 　　此人还没回过神来，枪已经压在他肩膀上，此人是个刺客，精于暗杀，然而正面对敌不如秦蛮。 　　程大雷和徐神机、徐灵儿过来。 　　“兄弟，跟着我们三天了，终于舍得出来了，说说吧，什么路子来的？” 　　程大雷说着，目光已落在男人身上。 　　姓名：王秀（默默无闻的优秀刺客） 　　年龄：32 　　技能：蛇行，毒术 　　隐藏属性：无 　　王秀看着周围四人神采奕奕的模样，瞬间明白，自己落入一个圈套中。当猎人布下陷阱时，却不知自己也同样落入一个更大的陷进中，猎人，猎物，身份可以随时转换。 　　忽然，王秀脸上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 　　“程大雷，你不会活着走到琴川。” 　　说罢，他嘴里冒出一股黑水，秦蛮一惊：“不好，他咬破了毒囊。” 　　程大雷用剑鞘砸得他下巴脱臼，可已经来不及了，毒血冒出来，他的生机已经断绝。 　　如此决绝，令四人心生寒意。 　　“究竟什么人要杀我，我平时没得罪过什么人呐？”程大雷琢磨着。 　　“咦，大当家，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还没得罪过什么人，你得罪的人还少嘛。” 　　“……”程大雷。 　　秦蛮去搜他的身，程大雷提醒道：“别碰到他嘴里的毒血。” 　　一无所获，此人身上并没有任何表示身份的信息。徐神机将掉在地上的小弩捡起来，道： 　　“这好像是朝廷的制式武器？” 　　程大雷点点头，这一点他也同样看出来了。那么，是朝廷派的人？目前得到的信息太少，还分析不出什么。 　　“接下来的路小心些，我想还会有人来。” 　　夜幕里，寂静无声，只有群山巍峨，偶尔有几只夜莺寂寥飞过。 　　无人知晓，在这样的夜里，山坡，树梢，桥头隐着一个个人，这些人与黑夜融为一体，互相却也见不着，是以布谷鸟的名号传讯。 　　“来了么，来了么？” 　　“还没看见，没看见。” 　　“守好，守好，千万不能让他从这里过去。” 　　程大雷在黎明出发，天气太热的缘故，也就是黎明和黄昏天气凉爽时可以赶路。 　　“大当家，前面就到峡山了。”徐神机。 　　“小心提防起来，若朝廷不肯放过我们，派大军追来，凭我们几个人，怕是挡不住。” 　　正说着，秦蛮忽然一惊，道：“大当家，有动静！” 　　不用他说，程大雷也已经发现了，哒哒的马蹄声，草动树摇，从周围的山林中窜出一大波人。 　　这些人粗布麻衣，手中握着各种兵器，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模样千奇百怪。 　　程大雷四人立刻围成一圈，程大雷握紧剑柄，眼绽杀机。 　　为首一个书生儒衫的男人走到前面，道：“请问你们那个是程大雷？” 　　“不认识。”程大雷和徐神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书生男上下打量程大雷，忽然呵呵笑道：“佩剑背斧，模样平平无奇，不会错的。” 　　这平平无奇四个字从何谈起。 　　“这位风姿卓绝的定是神机妙算徐神机。”书生男笑着道：“还有这位方脸阔面，一身黑衣的定是大枪将秦蛮了。” 　　“某乃峡山风云寨寨主黄飞虎，特在此地迎接程当家。” 　　程大雷不屑道：“你们竟想到冒充山贼杀人？” 　　“呃，冒充二字从何说起，我们真是风云寨的，也真是在等程当家。” 　　声音落地，忽然有一洪亮的声音响起。 　　“那义薄云天，平平无奇的程当家在哪里，俺老胡来接你了。” 　　只见远处又有一拨人马赶到，为首一个大胡子冲在最前方。 　　“程当家在哪里，程当家在哪里？” 　　“呔，姓胡的，这里没有你的事，是我先接到程当家的。” 　　“你先见到就是你的，你叫他名字他会答应么？”大胡子。 　　“胡八刀，你是想和我争了。” 　　“便是与你争又如何，我们乱石寨什么时候怕过你们，程当家非去我乱石寨不可。” 　　程大雷、徐神机、秦蛮、徐灵儿面面相觑，皆感觉眼前的事情有些难以理解。 　　“程大哥在哪里，程大哥在哪里，俺萧弥峰来见你了。”一个黄衣大汉领着大队赶来。 　　“程将军，程将军……”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赶到。 　　没多长时间，程大雷面前围了十几个队伍，有唤大哥的，有唤寨主的，有唤将军的，不一而足。看每个人的情绪，要是有妹子的话，必须让嫁给程大雷。 　　关键是，程大雷一个都不认识。 第245章 三山五岳呼其名 　　程大雷已被这一幕搞懵，眼前密密麻麻汇聚有四五百人，都是绿林豪横人物。 　　这些人手里握着兵器，一时吵得吐沫横飞，眼看就要当场动起手来。 　　“程当家自然要去我们风云寨，我们一切都已备好。” 　　“难道只有风云寨有准备，我们乱石寨就没有准备么。” 　　“呵呵，我们三狼寨都已经杀好猪了。” 　　程大雷和徐神机对视一眼，都摸不准眼前情况，不知这些人是好意还是恶意，他眼神的意思是，让徐神机找个借口，几人走为上策。 　　徐神机立刻领悟，冲众人压了压手。 　　“诸位静言，某正是那神机妙算徐神机，既然我们来了此地，各家各寨都是要去的，都要去的。” 　　“……”程大雷。 　　青牛山一战后，程大雷隐姓埋名，杨龙停被捧为帝国战神，当然，这属于官方消息。而在江湖道，对这个消息是不认可的。 　　当时，程大雷为躲避杨龙停的追杀，散去蛤蟆寨弟兄。这些人浪迹天涯，散落四方。如他们，不管到了那儿，都不可能幡然醒悟，开始做良民，依旧是做山贼的居多。 　　他们无论加入那个山寨，说来说去，总要提到青牛山一战，有青牛山一战，自然不会不提到程大雷。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北方各地，大家都知道，程大雷以一座破山寨，挡住戎族精兵，杀敌十万。 　　而这次程大雷往西北去，葫芦山的范桐也传下话来，说程当家要从西北道上过，各家各寨都要做好接待工作。 　　其实，在程大雷从葫芦山离开时，这一路上都有人应着，只是程大雷恰好没遇上而已。 　　一群人欢呼雀跃，恨不得敲锣打鼓，程大雷先去的还是风云寨，其他山寨扼腕叹息，看这架势，程大雷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走不出峡山。 　　而此时还处在云里雾里的程大雷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山坳上，一棵大树遮蔽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人。 　　看到程大雷被迎上山这一幕，他咬着牙，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大人的命令，绝不能让此人活着走到琴川。”身边一人道。 　　“明白。”此人眼里浮现一道狠意。 　　在他脚立的山坡下，伏着一排人，黑衣黑甲，静若山石。 　　…… 　　青牛山蛤蟆寨的主人，击败北蛮部的胜利者，屠杀帝国战神的凶手程寨主大雷，在峡山受到热烈欢迎，与峡山各寨举行了多方会谈，会谈在友好活泼的气氛中进行。 　　在会谈后的晚宴上，程寨主对大家的热情招待表示了谢意，并对峡山的特色小吃赞不绝口。 　　次日，在风云寨寨主黄飞虎的陪同下，程寨主参观了风云寨的演武场，厨房，铁匠铺，并提出宝贵意见。 　　乱石寨，三狼寨等山寨都希望程寨主可以到他们山寨参观，把先进经验留下来，把艰苦奋斗的精神传下去。 　　屋子里，徐神机几个大眼瞪小眼，程大雷手托下巴，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自从程大雷来到峡山后，可以说几乎没闲着，各家各寨争着宴请程大雷，一开始是满足了程大雷的虚荣心，但一天一天接着如此过，程大雷难免有些掩卷。 　　可不去还不行，你吃了某某的，不吃我的，莫非是看不起我么，还是不拿我当兄弟。 　　除此之外，程大雷还应邀参观了各家山寨，程大雷也是抱着学习的目的，看山寨的防御有什么自己可以借鉴的。过程中，这些人难免就会说：程寨主和戎族打过仗，对于程寨主的本事，我们都是服的，不如程寨主看看，我们这山寨建的哪里有问题…… 　　程大雷还真能回答上来。他守城三个月，每天十二个时辰，想的就是一个字：守。 　　日日绞尽脑汁，废寝忘食，都琢磨着这个字，不知不觉，程大雷已成为擅守的高手。 　　还莫说亲自走过去看看，程大雷只需站在高处扫一眼，便能点出问题所在，皆是由浅入深，入木三分。 　　程大雷深刻体会到作为一个偶像，粉丝太多的烦恼。 　　如此一来，这些人对程大雷便更加佩服：果不愧能击退戎族，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 　　“程寨主，歇着呢，正好您有空，快去我山寨看看，给我们指点指点。”胡八刀走进屋子。 　　程大雷满脸委屈，最后却还是无可奈何的站起。 　　“走吧。” 　　程大雷带着徐神机几人，峡山几家山寨的寨主都跟在后面。 　　“程当家，等去了乱世寨，也得去我们山寨看看。” 　　“上次程当家发现我们山寨后山有条小道，我正让人堵呢，幸亏被程当家发现，不然官府打过来我们就遭殃了。” 　　“诸位，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八天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程某人做？”程大雷骑在马上，有些没精打采。 　　“哈哈，实在瞒不过程寨主，眼前有件买卖，想让程寨主打头。” 　　“什么买卖啊，太小的我可不做。”此时大家正通过一道峡谷。 　　“抢亲！” 　　“这算的什么大买卖……” 　　程大雷忽地一顿，就看到峡谷上方一块大石被推动，轰然砸下来。 　　“散开！” 　　程大雷从马上跃起，附身在山壁上。幸亏程大雷提醒得早，其他几人才狼狈躲在峡谷底部的凹处。 　　秦蛮左手拎着徐灵儿，右肩扛着徐神机，大步离开落石处。 　　程大雷抬头往上看，只见峡谷上有几道人影，正将滚石往下推。 　　“XXX” 　　程大雷爆出一句国骂，身子忽然跃起，身无彩凤双飞翼使出，脚在山壁上一点，便是三五丈距离，此时他长袍飘动，翩然若仙。 　　峡谷下抱头鼠窜的几人呆呆看着这一幕，嘴里难免发出一声惊叹。 　　“果不愧是程当家呐。” 　　等落石静下来时，诸人都没有大碍，可有几匹马都被砸成肉酱，诸人倒抽一口凉气，若非程大雷警觉，后果不堪设想。 　　等几人绕路来到悬崖上时，看到上面的人已经被程大雷解决了。 　　他手里握着一柄剑，剑尖仍在滴血，面前倒了几具尸体，却还有两人活着，只是下巴都被程大雷摘了。 第246章 一路向北 　　秦蛮看到几人的穿着，便想起上次暗杀的王秀，必然是和王秀一伙的。他走过去，把二人口中的毒囊摘掉，如此才给二人合上下巴。 　　“谁派你们来的？”秦蛮。 　　一群寨主气得哇哇大叫，口中大吼着：“程当家，把他们交给我，我能整的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程大雷压压手，视线落在二人身上。 　　“不废话，告诉我你们背后的主子，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这两人看着周围，其中一人咧嘴笑了：“程大雷，你就要死到临头了，没人能……” 　　程大雷撇撇嘴，不耐烦的斩掉这人头顶一片血皮，极好的力度控制，头皮被削下，竟没有致命危险，只换来一声渗人骨髓的惨叫。 　　“我能斩你七刀，不要你的命。”程大雷平静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硬骨头的汉子，但我有的是法子把你们骨头磨碎，不要去挑战这一点。” 　　没有受伤那人终于感觉到一丝寒意，他看着程大雷，保持最后的倔强。 　　程大雷一剑杵在他眼前，道：“需要我挖出你一只眼睛再说么？” 　　那人心底一寒，开口道：“是相爷要我们来的，相爷下令，不让你活着走到琴川。” 　　“姓崔的？”程大雷自然明白他说的是帝国崔相，他奇怪道：“朝廷已肯放过我，姓崔的为何要至我与死地？” 　　“明玉公主用自己换你一命，但你杀了杨大人，帝国能放你，崔相又怎么可能让你逍遥快活，你这条命早已记在阎王的生死薄上。” 　　“婉儿？”程大雷又是一愣，下意识道：“这件事和婉儿有什么关系？” 　　“狗贼，你到现在还不知么，如果不是明玉公主答应嫁到戎族和亲，你又怎么可能活着从天牢出来。” 　　“是这样么？” 　　程大雷忽有些失魂落魄，他其实也想过为何自己这次可以脱身，只是没琢磨出什么，还以为是明帝心血来潮，他替明帝守琴川，明帝便放他一条命。 　　但他不知道，里面还有李婉儿的事。 　　“程大哥，我们这次要抢亲，抢的就是和亲队伍啊。”黄飞虎笑着道。 　　胡八刀冷哼一声，气鼓鼓道：“那皇帝老儿忒没有骨气，竟然向戎族和亲，他给戎族当孙子，咱们可不给戎族磕头。” 　　程大雷离开后一路西行，很少与人打交道，所以他并不知道，在这大半个月时间内，帝国还发生很多事情。 　　戎族和帝国和谈，要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当这件事传开后，在整个帝国掀起轩然大波。 　　帝国么，总有些大国沙文主义，我们诗书礼乐，锦衣玉食，是高贵的民族，那戎族……不过是一群还茹毛饮血的畜生而已。我们怎么可以向他们称臣，怎么可以向他们投降。 　　这是帝国之耻，这是每个帝国子民的耻辱。 　　帝国上下，民怨沸腾，心里都窝着一股羞耻的愤怒。他们再愤怒，当然也不可能拿刀去和戎族拼命，他们怒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国朝廷。 　　负责和谈的李乐天，王府内天天被人丢进死老鼠，不得不加派一队禁卫军防守。 　　三千太学生坐在皇宫前，大声诵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三千太学生齐诵，要与戎族血战，血战愿为先锋，慷慨激昂，热血沸腾。 　　明帝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是很简单的，让禁卫军持大棍驱赶，真有士子被打得头破血流，横尸当场。最后抓了几人，丢进大牢，长安城的大人物把自己家孩子带走，丢进家里关了起来。 　　如此，这件事算是压了下来，可整个帝国范围内，怒气未消。 　　“程当家，现在三山五岳，各家山寨都得到消息了，咱们的意思是一样的，皇帝老儿不争气，咱们不能没骨气。” 　　“把帝国的公主抢回来，不许她嫁到戎族。” 　　“现在很多江湖人都在筹划这件事，护送和亲队伍的是鱼龙卫，茬子有些硬。咱们峡山想让程当家为首，程当家威望在，把话发出去，绿林道都是肯听的。” 　　…… 　　后面的话，程大雷其实已听不太清楚，他只感觉脑袋嗡地一下响，胸口疼地厉害。 　　“她，他们从哪儿走……”程大雷问。 　　“夕照关啊，出发有一个月了吧，估计再有几天，就要出夕照关了，程当家，咱们要快点行动啊，别被其他人抢了先。” 　　“秦蛮，备马！”程大雷忽然冷喝。 　　诸人被程大雷这雷霆声音吓了一跳，秦蛮急忙将一匹快马牵过来，程大雷还剑入鞘，翻身上马。 　　“大当家，我和你一起去。”秦蛮把斧头递给程大雷。 　　“不，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程大雷一勒马缰，骏马扬蹄，唿律律发出一声长嘶。 　　“诸位，夕照关在那个方向？”程大雷马上喝道。 　　黄飞虎、胡八刀、萧弥峰被程大雷模样吓了一跳，皆不知他要做什么，手却同时指向一个方向。 　　“在北方。” 　　程大雷拍马向北。 　　“程当家这是要干嘛去啊？”诸人都是一头雾水。 　　“是了，程当家是要单枪匹马去抢亲。”有人恍然大悟。 　　“真不愧是程当家啊！”诸人又同时发出一声感慨。 　　…… 　　奔马如飞，踏起黄尘若蛇，前方路上，却突然出现一队人。 　　“来啦，来啦，他来啦，快做好准备，只有他一个人。” 　　当程大雷驱马经过时，忽然杀出七八个人，为首一人冷笑，道：“姓程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这可是你自己来送死。” 　　程大雷没有减速，身子突然跃起，身无彩凤双飞翼，接空中爆梨花，还剑入鞘，身子树梢一跃，安安稳稳落在马鞍桥上，继续骑马狂奔。 　　地上空余几具尸体，绿叶上红色的血滴落，晶莹玉润。 　　程大雷几乎没有再回头打量一眼，马鞭重重抽下，双眼紧紧盯着前方。 　　向北，向北，向北。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世界， 　　你说你好累，已无法再爱上谁’ 第247章 杀手无名 　　黄沙，古道，茶摊。 　　他在五更天起床，将窗户打开，让凉风灌入屋子，然后洁面，漱口，坐在地板上静坐，吐纳，练剑。 　　他是个剑客，也是个杀手。 　　一炷香后，他睁开眼睛，拄一根竹竿走出房间，离开房间前，不忘把窗户关上。 　　他把竹竿放到灶旁，开始生火，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长着普普通通一张脸，做些普普通通的事，普通到丢到人群中，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 　　杀手这份工作，有个自相矛盾的点，一方面你不能太有名，另一方面你也不能没名。 　　有名的话，走到哪里也会被发现，如果你没名，那么也不会有人找你杀人。 　　但不管从哪方面说，他都是成功的。在人群中他若海中一滴水，而在行业内部，他却有不小的名气。 　　很多人都知道一句话：找到那个人，给他一笔钱，他会帮你杀掉一个人。 　　任何一个人。 　　他没有失手过。 　　不是说他剑法有多好，功夫有多厉害，他只是能忍，能等。他曾用三年时间刺杀一个目标，接近对方，和对方成为朋友，对他好，陪他喝酒，给他买好吃的。当他最无助，最孤单找你倾诉，情真意切的说出：我曾经以为我有很多朋友，但现在我才知道，你才是我唯一的朋友。 　　然后你拔出剑，轻轻刺透他的心脏，要快，要准，不要让你的朋友流太多血，受太多痛苦。 　　他的出现，让那些初入行的年轻人明白，杀人，不是拿一柄刀，找对方火并，大喊着：明天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这样的行为显得很不体面，台词也显得比较像个反派。 　　不得不说，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行业现状，让那些粗鲁的，暴躁的，没有质量的杀手，转而开始学习情报搜集，目标规划，风险分析，从乱，大，粗，转向精，密，细。 　　他堪称行业改革的领头羊。 　　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据说：他年轻时每天凌晨五更天就起床了，在巳时之前做完一天所有工作，他说：“成功从自信而来，自信从自律而来。”当你对自己的工作效率有了很强的掌控力时，自信就会自然而然伴随而来，克制自己的情绪，把精力集中在提升工作效率上，你就会拥有更多自由掌控的时间，然后把它用来培养自己的爱好，提升自己的技能，进入正能量的循环之中，不断磨练自己，成为更优秀的杀手。 　　简直特么的行业标兵。 　　黄沙吹过，一条古道铺在黄沙覆盖的大地上。这官道是帝国开国皇帝修的，动用民夫十万，当这条官道修好时，开国皇帝得意洋洋道：戎族再敢生事，我们的大兵可以直接开进戎族老巢。 　　只是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现在变成，戎族可以直接开进帝国老巢。 　　古道旁一座茶摊，卖些凉茶，茶叶蛋，卤肉，让过路的人歇脚。 　　他翻弄着锅里的茶叶蛋，看着裹着茶香的轻烟飘起来，然后细心摆弄着。 　　他在等。 　　他在等的人还没来。 　　他不着急，他知道，他要等的人早晚会到的，他曾经用三年和一个人做朋友，然后杀掉他。今日就不介意用一个时辰煮一锅茶叶蛋，用一天时间等一个人。直到他想等的人到来，然后恭敬的端上茶水，在对方最放松时，拔出藏在竹竿中的细剑，刺透对方的心脏。 　　在他普普通通的衣服笼罩下，是一具精密如同机械的躯体，每一道肌肉都在严格控制下，如此才能发出极快的剑。 　　然后，他会守着对方尸体吃一盅茶叶蛋，之后离开，明日他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以另外的身份，算命先生，酒楼掌柜，守门的老叟，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做些普普通通的事。 　　…… 　　咚咚咚 　　急促的马蹄声传到耳边，一匹快马奔驰在官道上，腰上佩剑，身后背着大斧，风尘仆仆，一脸尘埃。 　　唿律律一声长嘶，马上人勒马停下，打量着路边的茶摊。 　　他翻弄着锅里的茶叶蛋，白烟里泛起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客官吃些什么，本店拿手的是茶叶蛋，很香的。” 　　翻身下马，将手中的水囊丢过去，自顾自在一张小桌前坐下。 　　“把水装满，来一盅茶叶蛋，再装三十个带走。” 　　他忙碌着，在水囊里灌满凉茶，端着茶叶蛋过来，肋下夹着一根竹竿。 　　“客官这是赶路啊。” 　　“嗯，赶急路。” 　　“怎么这么急啊……”他靠近，把水囊挂在端茶叶蛋的左手，另一只手捏住竹竿。 　　程大雷抽剑，还剑，剑上的血在划过空气时洒落。 　　“因为赶急路，所以没时间做说太多废话。”程大雷接住他手中掉下来的碗：“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一道血线从他喉部浮现。 　　“不该用东西占你的手。”程大雷。 　　“你早知道，你怎么能……知道……” 　　他的身体瘫倒在地上，血染红了地上的黄沙。 　　“因为我开挂啊。” 　　程大雷看了他一眼，用银针扎了扎茶叶蛋和水，咕咚咚灌了一气凉茶，又敲开一颗茶叶蛋。 　　“真特么的香。” 　　黄沙，古道，茶摊，一个汉子守着一具尸体吃一盅茶叶蛋。 　　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背长枪的壮汉，牵骆驼的客商，执猎叉的猎人，折扇风流的书生。 　　四人没有动手，长枪壮汉解下枪，客商把玩着手里的算盘，猎人盯着猎叉，书生将折扇打开又合上，似乎想借此情此景赋诗一首，却是想不到合适的开篇。 　　“这里距离夕照关还有多久？”程大雷忽然冒出一句话。 　　“还有二百里。”壮汉回答。 　　“走过去要一天一夜。”猎人道。 　　“如果你的马够快，也许一天就到了。”客商看着身边的白毛骆驼，似乎在炫耀。 　　“道不好走，走过去至少明天黄昏。”书生道。 　　“谢了。”程大雷起身站起来，看着身边四人，道：“最后一个问题，马上要死了，要不要留什么遗言？” 　　“唉，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记住。” 　　一剑拔出，程大雷打了个饱嗝。 第248章 边城鬼见愁 　　西北草原，远远行来一支商队。 　　骆驼连成行，车上拉着丝绸，茶叶，瓷器。他们从帝国出发，穿过丘陵，草原，戈壁到达遥远的极西之国。途中还有可能遭遇马匪，风暴，以及官兵的吃拿卡要。 　　这是一条九死一生的商路，当然，回报也是相当丰厚，值得人铤而走险。 　　这支商队是以蓝氏商行为首，以及其他一些客商加入。虽然这条路危险重重，但跟着蓝氏商行大家还是有些底气的。 　　蓝氏商行经营这条商路诸多年，家里养着许多好手，这次更动用三百武者护送，更何况，这次领队的还是蓝氏商行的大小姐——蓝青婷。 　　蓝青婷的母亲是一名西域女子，蓝氏商行的大老板在一次风流快活中有了她，之后因为她天生绿瞳，被家族当作妖孽，五岁时差点被丢进水塘。 　　但随着她的长大，渐露狰狞，可以陪着家里的武夫汉子大口喝酒大口喝肉，几次随队，从一个杂役做起，事情办得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有她随行的商队，竟然次次顺风顺水，于是妖女变成圣女，到她二十岁时，其亲父已经承认她是蓝家的大小姐。 　　此刻她骑马走在队伍前方，大家都看着她，某种程度上，她是大家的精神支柱。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布，据说，她小时候被火烫伤，面目奇丑无比，因此才一直用黑纱罩面。 　　“大小姐，天快要黑下来，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歇脚。”一个汉子道。 　　蓝青婷摇摇头：“连夜前进，这一带有土匪出没，一刻也不能留，越快通过越好。” 　　“不扎营了？”汉子一惊：“可咱已经走了一天了。” 　　“嗯，三天内要穿过这片草原，什么时候穿过，什么时候歇息。” 　　“三天？” 　　毕吉睁大眼睛，最后无奈的摇摇头。他毕竟是第一次随行，还不知道蓝大小姐的风格。蓝青婷的风格就一个字：快！ 　　以最快的速度前行，不眠不休，穿过土匪出没的地界，土匪还没想明白呢，蓝大小姐已经带着人不见了。 　　“大小姐，大小姐。” 　　前面的探子驱马回来，脸上露出恐怖的表情。 　　“您快来看，前面！” 　　“前面怎么了？”蓝青婷皱起眉头，这人是家里的老伙计，出生入死多少次，从没有像今日一样恐惧过。 　　“您……来看……” 　　其实越过前面一道山坡就能看见了，便是蓝青婷，绿色眸子里也露出寒冷的恐惧。 　　山坡下散落着几十具尸体，他们肢体被砍断，肺腑流在外面，如今尸体已经腐烂，苍蝇围着尸体嗡嗡直叫，几只豺狗正在吞咽尸体。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商队，这是遇到马匪了。”有人惊恐道，似乎山坡下的尸体变成了自己。 　　“快走！ 　　蓝青婷一惊，此地必然有马匪出没，甚至就在附近，必须趁早离开，只希望能摆脱。 　　在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商队后面远远缀着几个人，他们点着火把，似乎不惧被发现，然而也没有发动攻击，只是不紧不慢跟着。 　　据说草原上的狼发现黄羊群时，并不会第一时间攻击，只是在后面跟着。等狼群越聚越多，直到狼王出现，才一举扑来。而这个时候，羊群已因为恐惧，而只会跪在地上发抖。 　　商队后的火把越来越多，白天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但一到晚上，火把就会如约出现。恐惧在队伍中蔓延，人人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那一天夜里。 　　“大小姐，我带一队人去看看吧。”毕吉道：“看他们是哪一路的。” 　　“嗯，小心些，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毕吉带着一队人过去了，都是队伍中的好手。蓝青婷在原地等待，目光看着远处火把燃起的方向。 　　她不知道毕吉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对方可以谈的话，留下一笔财物，或者说每次从这里经过，向他们缴纳一笔保护费也可以。 　　商人逐利，一切以利益为尚。 　　只有这群马匪不是那拨人就可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毕吉还未回来，远处的火把摇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这时候，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只见毕吉骑在马上奔来。 　　蓝青婷一惊：“毕吉，什么情况，怎么只有你一个回来了。” 　　“大小姐，是他们啊……” 　　毕吉发出一声吼，那声音宛若在地狱中遭遇了魔鬼。蓝青婷惊愕的发现，他的肢体开始散开，四肢和躯干分离。此刻蓝青婷才发现，毕吉今日是被绑在马上，而他的四肢早已经被斩断，又被绳子缠在一起。 　　一箭射来，从毕吉的喉咙透出，随着他的尸身倒地，在他身后响起沉重马蹄声，有数百骑从黑暗中出现。 　　远处的火把还在摇曳，然而马匪已经近在眼前，清晰得能看到他们扬起的刀。 　　惨叫声响起，人们四散逃离，口中一声声喊着：是他们啊，是他们啊…… 　　他们？边城鬼见愁。 　　鬼见愁盘踞在草原上，抢劫过往的客商，男人被当场杀死，女人被劫回去，据说在寒冷的时候，他们会将男人制成肉干。 　　没有人愿意碰到鬼见愁，因为他们就像地震，风暴，海啸一样，属于不可抗力。 　　杀戮在夜里开始，黎明结束，惨白的天光下，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血发出刺鼻的腥味。 　　蓝青婷在手下的护送下，骑着一匹快马逃出，身后的马匪追赶，像是戏耍一样从身后放箭，随着破空声，蓝青婷身边一个个人倒下。 　　最后只剩下她自己，身后的马匪越来越近。 　　忽然，身下马一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蓝青婷也被摔倒在地上。 　　她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眼睛漆黑，一席白袍。 　　“救我，救我！”蓝青婷立刻哀求，忽然想起对方只有一个人，不过是马匪刀下亡魂而已：“你快走，你快走……” 　　男人没有回应，伸出手摘掉她脸上的黑纱，那一刻蓝青婷竟然忘了阻止。 　　黑纱剥落，露出一张堪称完美的脸颊，男人愣了愣，一时竟有些呆意。 　　“你真好看。” 第249章 鱼龙卫 　　绿色的眸子，深灰色的睫毛轻轻眨动，黑纱下的面孔莹润如玉，白皙如象牙。 　　蓝青婷不是一个丑八怪，她黑纱下的面孔并非着了火伤后的狰狞可怖，而是完美得如同魔鬼。 　　如此，也难怪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惊叹。 　　蓝青婷脸红了红，虽然身后杀人的马匪渐近，她还是红了红脸。下意识想说的是：你也挺好看。 　　男人长得不高，脸颊有些婴儿肥，咕噜噜的眼睛滚动，宛若黑星。 　　“你快走，马匪…是马匪…” 　　蓝青婷失声大喊，因紧张而呼吸急促，怕他还不知道马匪的可怕，此刻脸上竟然没有什么反应，这么好看的少年，实在不该死在马匪刀下。 　　“你快走啊，混蛋！”蓝青婷忍不住骂出声。 　　马蹄声疾，十几个马匪将两人包围，蓝青婷心脏砰砰乱跳，抓起腰间的匕首向喉咙扎去。 　　相比死亡，落在这些马匪手中会更加可怕。 　　突然，一只干净的手掌抓住她手腕，将匕首拍落。 　　蓝青婷下意识抬起头，见少年垂着头，满脸笑意的看着她。蓝青婷还没见过，世间竟有笑得这么好看的少年。 　　“大当家。” 　　蓝青婷这才发现，马匪不知何时已经从马上跃下，他们围成一圈，口中高呼。 　　他们跪拜的自然不会是自己，而是——面前的少年。 　　蓝青婷从心灵深处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少年，一股深沉的寒意瞬时间吞没了她。 　　边城十三家马匪之首——鬼见愁。 　　怪不得他见到自己一直笑呢，那是，一个饕餮客看见食物的笑。 　　蓝青婷好像陷入沼泽中，使不上半分力气。边城十三家马匪，以鬼见愁为首，鬼见愁以残忍著称。但蓝蜻蜓难以相信，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鬼见愁，竟然是一个娃娃脸少年。 　　“大当家，肥羊快到了。” 　　“到了么，那就让弟兄们忙活起来。” 　　“这次护送的可是鱼龙卫……咱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鱼龙卫又如何？”少年挑眉问。 　　周围鸦雀无声。 　　…… 　　夕照关，帝国西北之地最后一道重关。离开此关，就是浩瀚草原，也就是戎族地界了。 　　当然，戎族对于此地也没有实际控制权，自然他们也不会控制，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家伙，除了抢东西和放马就不知道还有第三件事。 　　于是，夕照关外二百里，成了三不管地带，戎族是根本不管，帝国是想管没力气管，于是这片地带，成了马匪，奴隶贩子，恶棍暴徒的乐园，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抛尸荒郊的尸体，没几多时间变成白骨，这地方的野狗也比其他地方更肥些。 　　夕照关守将雄卯今天病了，生病的原因不是风寒，不是气候，而是……帝国明玉公主要从夕照关经过。 　　夕照关自然要做好招待工作，除了明玉本身的侍卫外，夕照关还要排出守军，护着明玉公主出关五百里。 　　这些事情自然是要做的，但雄卯不想亲自送。 　　身为夕照关守将，他和戎族的接触自然比京城的老爷们多。而他们经常接触的方式，自然是弓箭，滚石，火药。 　　他对戎族恨之入骨，这种送女人给戎族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可他人微言轻，也改变不了什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接待护送的事情都让副将去做，自己窝在屋子里装病。 　　好在，他们终于要走了，雄卯也可以走出屋子，到外面透透气。 　　“大人。”副将肖竹跑进屋子：“明玉公主马上要出关，咱们派多少人随行，要不，派五千？” 　　“五千？”雄卯咧咧嘴：“有你这么不会过日子的么，给他们一千人就可以了。象征性的送一送，送完赶紧回来。” 　　“大人，现在关外可是不太平，我听说有贼人要劫和亲队伍。”肖竹道：“只有一千人，是不是忒少了些，明玉公主的侍卫才五百。” 　　“五百？”雄卯冷哼一声：“那可是五百鱼龙卫！” 　　“鱼龙卫……”肖竹顿了顿，道：“大人，这鱼龙卫老是听人说，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鱼龙卫，这三个字帝国听说过的人很多，但真正见过他们的却寥寥无几。因为这支队伍，保护的不是朝廷，也不是长安，而是皇宫中的某个人。 　　明帝。 　　他们是由明帝直接指挥的队伍，是明帝杀人的刀，也是明帝防身的盾。 　　鱼龙卫内部情况不详，组织架构不详，只听传言说，他们由明帝秘密培养，分为鱼卫和龙卫两支。鱼卫是从各地找来的孤儿，由高人传授武艺，择地秘密训练。鱼卫中优秀者可以晋升为龙卫，龙卫放到军中，可抵一员猛将，放到江湖能成一方悍匪。 　　而明帝又招揽江湖上的奇人异事，比如一掌击落程大雷的青叶佛，便是龙卫之一。 　　简单来说，鱼龙卫就是一支明帝不计代价训练的特种兵。 　　肖竹将和亲队伍送出城，他也带了一千守军随行。这支队伍将一支跟着明玉公主的车队，直到将对方送到戎族的王城。 　　和亲队伍的侍卫负责人，是一个叫宫符的男人，双方一接触，肖竹就感受到了对方的专业。 　　肖竹把关外的情况与对方说了，言外之意便是这里情况很复杂，一路上怕是不会很顺利。 　　宫符没有看轻地方军的意思，认真倾听肖竹的话，这让肖竹有一种自己很受尊重的感觉。宫符将这些情报记在本子上，又与其他几人商量，诸人都表现得很谨慎，并没有任何丝毫轻敌的意思，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畏惧。 　　“救命，救命！” 　　队伍正往前行，前方出现呼救的声音，在道边一棵大槐树上，吊着一个人。 　　漆黑长发，绿色眸子，关键是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那如绸缎般的身体浮现在众人眼前，众人没有其他感觉，只有愤怒。 　　是怎样的禽兽，舍得如此糟蹋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来人，快将她救下来。”肖竹大喊。 　　“慢。”宫符拦下了他，谨慎的盯着树上的女人。 第250章 城下一聚 　　绿眸女子正是蓝家大小姐蓝青婷，可是如果在场有人见过从前的她，绝不忍心目睹现在的她。 　　不过就是一日，不知她经历了什么，身上安然无恙，酮体依旧美丽，可是看到她的眼神就会明白，她整个人，从精神上已经被杀死了。 　　在很远的地方，娃娃脸少年看着这一幕，笑得很灿烂，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安静马匪。 　　宫符没有靠近树上的女人，他让人送来弓箭，抽弓搭箭，百步外一箭洞穿女人的心脏。 　　“不要！” 　　肖竹忍不住发出一声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女人的心脏被洞穿，已断绝所有生机。 　　“不要……”肖竹的声音有些无力。 　　宫符收回弓箭，耸耸肩道：“结束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出发。” 　　队伍继续向前，肖竹却沉默下来，他终于理解鱼龙卫是怎样一支队伍，他们有时候是刀，有时候是盾，但不是人，因而没有感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不管什么妖，只要假装看不见就可以了。难道明知道馅饼后面是陷阱，非要上前看看陷阱长什么样，自己有没有本事躲过…… 　　好奇心害死猫，但好奇心害不死鱼龙卫，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好奇心。 　　在当天晚上，和亲队伍后面出现火把，在夜里晃悠，如同鬼火。 　　“这是马匪常用的手段，他们缀在后面威慑，直到队伍筋疲力尽时才一举杀过来。”肖竹向宫符解释，一路上，他除了交待具体事情外，已经很少和他们说话。肖竹不是很喜欢这帮人。 　　“原地扎营。” 　　宫符下达了命令，他们扎营的地方是一座破城门。这座废城不知建造于何年何月，如今沧海桑田，也就只剩下一座城门还立在黄沙中。 　　肖竹想要看看宫符如何应对，都说鱼龙卫了得，总要遇着点真事见见。 　　“九爷，还请您走一遭。”宫符冲一人道。 　　罗酒拎着一个酒葫芦站起来，懒散的牵了一匹马，边走嘴里边嘟囔着。 　　“什么事情都要我做，就不能让老夫歇会儿。” 　　肖竹一惊，看宫符这意思，是让罗酒一个人去。 　　“宫将，马匪们都很了得，我再派些人和他一起去吧？” 　　宫符摆摆手，打断肖竹的话，而是问道：“这一带有名的匪人是谁？” 　　“那肯定要数鬼见愁了，他是边城十三家马匪之首，杀人越货，十分残忍。” 　　“难道官兵也奈何不了他们？” 　　“鬼见愁的人来无影去无踪，向来不留活口，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肖竹有些尴尬。 　　宫符点点头，似乎是随口道：“若他们这次会来，我就替夕照关除掉这伙匪人。” 　　说得多自信吧，似乎鬼见愁只是一只苍蝇，想要打死只是有点麻烦而已。 　　哒哒哒的马蹄声回来，噗咚的声响吓了肖竹一跳。 　　只见一具尸体丢在面前，罗酒从马上下来，没说话先灌了一口酒。 　　“一共只有十几个人，杀了几个，其他的都跑走了，本来想抓个活口，带回来的路上力气用得有点大，估计现在没气了，不好意思啊。” 　　他又灌了一口酒，说是如此说，可他脸上的表情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九爷，不是我说，你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这次回去，我一定要给上面打报告。”宫符。 　　肖竹低下头，有些不想说话。 　　“肖将，您过来看看，能否从死人身上看出什么？” 　　肖竹过来打量着地上的尸体，道：“是鬼见愁的人。” 　　“这么确定？”宫符。 　　“他手上戴着铁扳指，这是鬼见愁的标志，而这人身后的箭囊是满的，其他马匪没有鬼见愁的财力。” 　　“还正是他们。”宫符点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过来。” 　　“禀公主，我们遇到一些事，需要在这里停一阵。”隔着马车，宫符向车内的人禀报。 　　“哦，麻烦么？”车内传出声音。 　　“不太麻烦。” 　　“那就等一等吧，走这一路，我恰好想歇歇。” 　　草原上，娃娃脸少年看着地上的尸体，脸沉似水。 　　“对方只有一个人，使一条铁鞭，很了得，我们都挡不住。” 　　“鱼龙卫还真不愧是鱼龙卫呐。”娃娃脸少年发出一声感慨，目光看向废城方向，脸上忽然浮现一丝诡异笑容：“其实，我一直都想有位公主做压寨夫人呢。” 　　远处的马匪越来越多，即便在白日他们也没有隐蔽身型，就在远处时隐时现。但他们并没有发动进攻，只是在外围徘徊，似乎等着更多的饿狼，或者，是等待最后的狼王。 　　宫符没有慌乱，在有条不紊的布置着防御工作，以废城的城门为中心点，外围以枯木，大石布防，这样可以挡住骑兵冲锋。 　　宫符不是龙卫，只是鱼卫，碍于个人天赋的原因，他的个人战力一直提不上去。但他心思谨慎，小心到无情的地步。因此在鱼龙卫内部，便是那些身怀奇功的龙卫，心底也是佩服宫符的。 　　“公主殿下，可否请您上城楼，接下来这里可能会死一些人。” 　　“一切听宫侍卫。” 　　明玉走出马车，戴玉冠，披锦衣，由宫女搀扶着下车。这次除了护送的侍卫，还有十几名照顾她的宫女太监。这些人没有战斗力，自然要先安排他们在安全的地方。 　　明玉没有着急上城楼，先在队伍中转了一圈，一一向诸人行礼。只言多亏诸位照顾，给诸位添麻烦了。 　　不卑不亢，不过分客套，却也不高高在上。 　　肖竹险些激动得热泪盈眶，至于罗酒这样的江湖人都有几分感动。宫符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感慨：当初只听闻明玉公主刁蛮任性，泼辣无比，今天看来，传言还是不可信的。明玉公主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怪不得在帝国那么多公主中，明帝最宠爱她。 　　用一夜时间，宫符布好了防御，然后就是等待，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一方守株待兔，一方瓮里捉鳖，只是不知在这场狩猎游戏中，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第251章 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 　　这天早上，城门下起了一场大雾，铺天盖地，每个人都如身在仙境，也如同进入鬼蜮。 　　宫符的心提了起来，因为这场大雾，目力所及不过百丈，以骑兵的冲锋速度，几个呼吸都能到阵前。 　　今日如果马匪冲过来，情况并不乐观。 　　宫符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有股怪味，吸入鼻子中，喉部感觉火辣辣的疼。 　　“不好，雾里有毒。”罗酒第一个反应过来，口中大吼。 　　“大家用布遮住口鼻，别吸雾里的烟。”宫符立刻下达命令。 　　这是鱼龙卫，他们应变能力极其惊人，可是肖竹率领的城防军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有人被烟呛得直咳嗽，有人弯着腰呕吐不止。 　　远处，点着几个火堆，火堆中不知加了什么东西，顺着风吹到这里。 　　火堆后的马匪脸上都蒙着黑布，娃娃脸少年骑在马上，微微眯眼，口中吐出一个字。 　　“杀。” 　　噢！ 　　如同狼吼一样的啸声，马蹄声如同擂鼓，大军乌压压扑过来。 　　鬼见愁身为边城十三家马匪头目，为这次行动，出动了五千余人。 　　不是鬼见愁如此兴师动众，奈何这次绿林道都传开了，都要抢和亲的明玉公主。某种程度上，这成为绿林道的一次盛事，就像长安城的武科举一样，谁能夺了公主，谁就可以笑傲群雄。 　　鬼见愁也好个面子嘛。而且他离得又近，出了夕照关就是他的地盘，怎么可能让别人抢了先。 　　羽箭从白雾中射出，给冲上来的马匪迎头痛击。鱼龙卫的反应能力绝对出乎鬼见愁预料。 　　而白雾中的宫符心情也不好，白雾影响了视力，这样的防御，只是无目标的乱射，杀伤有限，但对弓箭的消耗是巨大的。 　　宫符的布置不可谓不妥当，反应不可谓不快，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做到他能力范围的最好。 　　可是，在对方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己方胜算不大。 　　天时，地利，人和，己方一样不占，若是输了，似乎也输的很有理由。 　　可宫符还不想认输，因为赢这个字，对一个男人来讲，很重要。 　　宫符在等，在等浓雾散去，然后向马匪亮出鱼龙卫的刀锋。 　　“虎爷，请你闯出去，去夕照关搬兵，就说我们已经将鬼见愁吸引过来，只要大兵过来，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无奈收回自己的钢刀，嘴里骂咧咧道了一声：“嘿，我还想杀个痛快。” 　　面对马匪的骑兵冲锋，宫符展开反冲锋，以骑对骑。 　　在帝国与戎族的战争中，帝国一直被戎族的骑兵压制。多少帝国人绞尽脑汁，思考克制戎族骑兵的办法，就有人提出，要以骑对骑，培养帝国的骑兵。 　　不过，这个法子实施起来难度太大，第一帝国没有好马，第二，帝国没有培养骑兵的土壤，骑术是戎族的血统天赋。 　　可今天情况不同，第一马匪不是戎族，第二，鱼龙卫不差钱。 　　他们有展开骑兵对冲的资格。 　　像两股洪流对撞，马匪在鱼龙卫的冲锋下溃散。这次护送和亲队伍，明帝派出十名龙卫，莫看只有十人，每个人都有与青叶佛相仿的实力，他们在这次战斗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马匪的第一次攻击，被压了下去，而晨雾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散去。 　　宫符的心情不是很好，虽然侥幸挡住第一次，但未必能撑到援兵赶到。 　　他悄悄讲罗酒几名龙卫叫到一起，如果在黄昏援兵还未赶到，那么就有他们带着明玉公主离开，宫符带人阻挡追兵。 　　明玉公主站在废城的城楼上，目睹着城下战斗过后的狼藉，那些尸体，受伤的士兵，都没能在她脸上掀起任何波澜。 　　如果是以前，她会吓得大叫吧，但现在不对了。慢慢，她已经能体会父王的心情，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只做正确的事情。 　　该牺牲的牺牲，该舍弃的舍弃，不要被情绪所影响。 　　她带着太监宫女下城楼，给战士包扎伤口。宫符以感激的目光看着她，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士气已经提了起来。 　　靠着这一点，宫符又抵住两波攻击，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 　　然而，惨烈的战斗必然带来惨烈的牺牲，在黄昏时马匪中突破了鱼龙卫的防线。 　　然后就是面对面的白刃战。 　　“守住城楼，守住城楼，莫让贼人伤到公主。” 　　宫符提枪捅死面前一个马匪，扯着嗓子大吼。 　　戎族已经围住城楼，城楼成了孤城，陷入马匪的汪洋大海中。 　　终于还是没坚持到援兵到来，宫符知道已经守不住了，只能做最坏打算，让罗酒等人护送着明玉公主先走。 　　现在宫符就是为罗酒争取时间，至于那些太监宫女则完全顾不上了，因为宫符的命已经准备好牺牲。 　　罗酒保护着明玉公主下得城楼，挥舞着铁鞭将马匪驱散，如此把明玉送上马车。 　　可是，此时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马匪，便是罗酒也是一身寒意，想要冲出去，怕不太容易。 　　“劈脑袋喽！” 　　“掏耳朵喽！” 　　“剔牙齿啊！” 　　伴随着一声声大吼，外围的马匪竟被杀出一条路来。宫符心中一喜：难道最关键时刻，自己等的援军到了。 　　可随即，他便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来的只有一个人。 　　只见他骑着一只白毛骆驼，好俊的骆驼，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四蹄踏雪，身若滚雪，此时赫赫冲过来，当真是俊逸非常。 　　至于骆驼上的人……因为平平无奇，不提也罢。 　　而马车上的明玉看到这人模样时，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这一刻明玉公主重新成为李婉儿。 　　马车周围挤满马匪，这骆驼出场方式又太招恨，几乎所有马匪都向他砍去。 　　骆驼上的人点脚跃起，背后如生双翼，在空中踏风而行，跃过重重包围圈，落在马车前。 　　也落在千军万马正前方。 　　此时，他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罗酒松口气，道：“兄弟，你是哪儿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话没说话，他就被踹飞了。 第252章 系统激活 　　程大雷拎着一柄大斧从天而降，弓步，弯腰，倾身，眼睛里像是藏着暴怒的狮子。 　　没有人怀疑，任何敢靠近的人都会被他一斧砍成两段。 　　气场是个很玄的东西，千军万马中一名小卒无足轻重，可有时候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 　　乱军被压了压，主要是大家不知道他是干嘛的。马匪觉得程大雷比马匪还马匪，而程大雷这不要命的架势，又让鱼龙卫觉得程大雷是自己人。 　　于是乱战出现了一刻的安静，这安静或许只有一瞬，或许只有一息，但这一息一瞬给了程大雷机会。 　　他没有任何犹豫，从天而降，踹翻罗酒，紧跟着越上马车，一拉缰绳，重重喝了一声。 　　“驾！” 　　骏马扬蹄，不顾一切往前闯，程大雷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斧头劈砍，臂展之内无人能靠近。 　　终于，双方都明白了程大雷的来意。 　　今日究竟是瓮中捉鳖还是守点待援，不，都不是，今天明明是单骑闯关。在虎和狼的对峙中，突然冒出一只蛤蟆，想要把虎狼口中的肉抢走。 　　“不要让他抢走公主！他是程大雷。”鱼龙卫中已经有人认出了程大雷。 　　“杀了他。”马匪头目大喝。 　　双方依旧在乱战，可也可各分出人马去阻击程大雷。 　　罗酒去的最快，他刚才将程大雷当作自己人，还特意去打招呼，可没想到却被程大雷一脚踹翻。 　　拎一条铁鞭跃到马车前，照着程大雷脑袋就劈了下来。 　　“狗贼，去死！” 　　程大雷架起斧头抡砸向对方，斧头和铁鞭在空中碰撞，各自手臂都是一震。 　　“此人好大的气力。”罗酒倒抽一口凉气。 　　突然，一名马匪用马刀攻向罗酒，罗酒一个俯身避过，紧跟着一鞭将对方从马上砸下来，立刻对方脑浆迸裂，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三方乱战，鱼龙卫要保护公主撤离，马匪要抢走公主，双方都不想程大雷抢走公主。鱼龙卫和马匪的混战为程大雷分担了压力，不过他面前还是有重重精兵。 　　弯刀，长矛，兵器在黄日下闪着杀人的寒光。罗酒越过来，没有攻击程大雷，而是砸在马首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匹枣红马吃痛，头骨已经被砸裂，它用最后的力气狂奔，冲锋的势头越来越弱。终于，前腿一软，如一座大山倒塌。 　　程大雷已经将李婉儿背在身上，在马车塌架的时刻，身子跃起，脚尖在某人头顶一点，轻盈飞起。 　　那一刻，众人都看见一支高高飞起的……癞蛤蟆。 　　跃出重围，程大雷脚尖刚落地便向前狂奔，此时的他已经辨不得东西，分不清左右，只是一力向前狂奔而已。 　　“追，把公主夺回来！” 　　宫符大喊，冷不防一柄刀向他脑袋砍来。罗酒出现，帮他挡住钢刀，宫符一身冷汗。 　　“抢公主，抢公主！” 　　马匪大吼，可鱼龙卫并不好惹，双方纠缠在一起，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都想去追程大雷，可却又都腾不出手来，双方难解难分，一时都抽不出站团。所以只有乱战外围的一批人去追劫走公主的程大雷。 　　草原上一望无垠，极适合驰马狂奔，程大雷虽然仗着‘热血’技能提供体力，强撑着冲出重围。但是，一旦时间拉长，程大雷这两条腿绝对跑不过四条腿。 　　程大雷心里想着，要不稍微放慢脚步，从身后追兵里抢一匹马来。 　　正此时，前方出现一个娃娃脸少年，他没有骑马，骑的是一头黑驴。 　　浑身油黑，只是头顶有一撮白毛，看上去俊逸非常。 　　他不是突然出现，他早已等在这里，似乎早已算定程大雷会从这里经过一般。 　　见到程大雷时，他手搁在剑柄上，嘴角依然带着笑意，可在衣服下，整个人已经是一张拉满的弓，只等放出那必杀一剑。 　　马贼鬼见愁，号称草原第一快剑，能切山崖上掉下的落石。 　　他候在这里，正琢磨着台词，是说一句：嘿，纵然你有飞天之能，也难逃我的手掌心。还是笑笑说：你好，多谢你把公主给我送来。 　　眼看着程大雷已经近了，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你好，……” 　　程大雷一边跑一边回头，正想着如何夺一匹马，猛抬头看向前方，面前正好有头毛驴，只是毛驴上有个少年。 　　程大雷拔剑，收剑，将李婉儿搁在驴背上，自己也翻身跃了上去，重重一拍驴脑袋。 　　“这驴真不错！” 　　“你怎么把人杀了，或者他根本不是马匪，就是个普通人。”李婉儿道。 　　“呃，我刚才杀了人么。”程大雷道：“刚才只注意这头毛驴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李婉儿叹口气，虽然滥杀无辜终究不好，可是在逃命关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是刚才那少年笑时还蛮好看的，如此死了委实可惜。 　　娃娃脸少年倒在草地上，喉咙一道红线，然后血涌出，笑容永远僵硬在脸上。 　　马匪大军明显怔了怔，感觉就像是一道奔流而下的泥石流突然被冰冻住。 　　然后一片呼声响起，这呼声听上去既像是欢呼，也像是恐惧。 　　“大当家死了，大当家死了！” 　　“大当家死了，大当家死了！” 　　呼声铺天盖地，连绵成一片。 　　程大雷骑着毛驴，摸摸脑袋，嘴里道：“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在刚才发生，可却没有一点头绪。” 　　“现在他们都在追杀我们，这还不是大事么。”李婉儿在程大雷怀里道。 　　“喔，对对对，咱们快逃命去吧。”程大雷恍然大悟，却也不再想这件事。 　　鬼见愁，边城十三家马贼之首，仗着一手快剑和阴狠性格在草原上横行许久。凡是被他劫掠的商队，男人都惨遭屠杀，女人则无一例外的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可是，怕他也没想到，最后自己会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只能说，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 　　嘟，恭喜完成隐藏人物，诛杀马贼鬼见愁，奖励抽奖次数1。 　　咦，逃命的程大雷发出一声惊叹：我的系统又活了。 第253章 绝地求生 　　从青牛山离开后，山贼之心就处于灰色状态，点将台失效，系统商店失效，就连系统任务也没有再出现过。现在的山贼之心，程大雷只能用来看看人物信息。 　　程大雷知道，怕是要等自己重新建立山寨，系统才会被再次激活。 　　只是没想到，这次杀了鬼见愁，反而触发了隐藏任务。 　　不过，这鬼见愁究竟是谁呐，刚才乱杀乱砍，倒也没注意哪个长得像老大。 　　不过现在也顾得不太多，还是逃命要紧，程大雷和李婉儿骑着毛驴，狂奔在草原上。 　　…… 　　大战过后，废城下一片狼籍，马匪和鱼龙卫都付出了极惨烈的代价，一眼看过去，遍地尸体。 　　宫符带人打扫战场，埋葬尸体，治疗伤员。 　　这时罗酒带人回来，宫符立刻问：“找到公主了么？” 　　罗酒摇摇头，骂咧咧道：“不知那混蛋跑到哪儿去了，路上我们碰到马贼，又和他们打了一场。” 　　现在这片草原上，分散着两股势力，马贼和鱼龙卫。而双方都在寻找劫走公主的程大雷。而这双方也有刻骨仇恨，遇见了就打得不死不休。 　　现在提起程大雷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它生吞活吃。 　　“不是说公主与程大雷有恩么，他为何还要抢走公主。” 　　“强盗怎么会有人性，他们就是一帮忘恩负义的畜生。”有人骂道。 　　今日一场大战，鱼龙卫折了很多弟兄，大家提起强盗就一肚子火，而程大雷虽然不是和鬼见愁一伙的，但同样是强盗，甚至更加可恶。 　　更关键的是，丢了明玉公主，这些人都是砍头的死罪。所以这些人必须找到程大雷，救回公主。 　　“宫符，大家现在怎么办？”罗酒问道。 　　宫符沉思片刻，道：“程大雷劫走公主，必然是往关内走，肖将军，你带人回到夕照关，传令各个关口封锁道路，许出不许进。” 　　“人都回去，怎么去救公主？”罗酒问道。 　　“程大雷只有一个人，留太多人在此地也无用，想要救回公主，需要的是龙卫。”宫符昂起头：“回京请明帝令，调三十六龙卫出关。” 　　此时，边城的马匪也是乱做一团。鬼见愁是十三家马匪之首，因他变态的剑法和变态的性格，将十三家马匪统治在一起。可现在鬼见愁死了，而且死得还稀里糊涂。他这一死，群龙无首，诸家马匪就要回到原先各自为战的情形。 　　在一番争吵过后，大家商量出结果：谁若杀了程大雷，抢来公主，便是十三家马贼之首。 　　于是铺天盖地的马匪散开，开始在草原上寻找程大雷的踪影。 　　于此同时，关内的山贼、强盗、土匪等等江湖豪雄，也都正往关外赶，他们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儿，只想着能从鱼龙卫手里，抢走要和亲的公主。 　　而从程大雷离开长安城时，崔相已经下令，不能让程大雷活着到达琴川。现在命令改了：不能让程大雷活着离开草原。 　　命令虽然不同，但意思都是一样的，都需要程大雷去死。 　　崔相这次出动的人手，包括府中豢养的门客，江湖上的职业杀手。 　　一时间，在帝国和戎族接壤的这片势力空白区一时间人满为患。包括：帝国特种兵中的佼佼者龙卫，杀人如麻的马贼，职业杀手，顶级剑客，凶悍且不乏高手的山贼，甚至还包括一些要手刃程大雷，为民除害的江湖游侠。 　　这些人也并非强强联合，大家同心协力追杀程大雷。而是各自为战，谁看见谁也不顺眼，免不得就大战一场。 　　这里就像是养蛊一样，在放了太多蛊虫的坛子里，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蛊王。 　　才有可能吃到鸡。 　　…… 　　废城一战后的夜里，程大雷终于将追兵摆脱。 　　他们在一个草坡下歇脚，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则没有生火。 　　毛驴懒散的在一旁吃草，明月在天，空气中有股青草的味道。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他一路赶来，见马夺马，路上单是马都累死三匹，如此才算是赶到这里，又从乱军中救出李婉儿。直到现在，程大雷才终于能松口气，卸下一身疲惫。 　　“嗨。”程大雷摆摆手，道：“想不到我会出现吧。” 　　看着乱战后力疲倒在草地上的程大雷，李婉儿表情有些无语，她白了程大雷一眼，又轻叹了口气。 　　“你能不能送我……” 　　“送你回去嘛。”程大雷摆摆手：“不是问题，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我歇口气，然后就把你带回去，我怎么可能让你嫁到戎族。” 　　“不是送我回去。”明玉公主道：“送我到戎族王城，与戎族王呼延跋成亲。” 　　本来懒散的程大雷突然坐起，诧异道：“你脑袋吓糊涂了，我听说那呼延跋根本就是个人型走地兽，你愿意嫁给他？” 　　程大雷声音低下来：“你不是为了救我才答应和亲的么？” 　　“我愿意。”明玉公主的回答出乎程大雷预料：“既然一定要嫁，顺便救了你有什么不可。” 　　她也坐在草地上，不顾身上的锦服，看着天空上的繁星缓缓道： 　　“人生在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责任。我从小养尊处优，得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或许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把自己嫁给戎族，成为两族和亲的使者。牺牲我一人，至少能换回两族五年的和平，帝国可以利用这五年休养生息，免的边关黎民百姓流离失所，也避免将士们沙场抛尸。这牺牲是值得的。” 　　程大雷不知自己面前的是帝国明玉，还是那刁蛮任性的李婉儿，两个身份是一个人，却又是那样的不同。 　　她长大了……长大不是在时光中的慢吞吞，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某一瞬，忽然就明白了，然后折下翅膀，披上盔剑，开始走上战场。 　　李婉儿说完后，一直没听见程大雷吭声，心里轻轻叹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于他，怕也是明白了这宿命的无可奈何。 　　“你这番关于宿命、责任、牺牲的理论，听上去很像一个人？”程大雷试探着问：“你爹忽悠的吧？” 　　“……”李婉儿。 第254章 来去之间，杀人割草 　　程大雷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这个血统天赋还真是强，正所谓娘蠢蠢一个，爹蠢蠢一窝，有这样的父亲，不开窍也容易理解。 　　程大雷有些不想理她，开始研究脑海中的系统。现在还有一次抽奖机会，如今不知多少人要杀自己，多些东西就多些活下去的希望，所以程大雷立刻选择抽奖。 　　脑海中的扭蛋机出现，骨碌碌旋转，一物掉出来，程大雷也收到了系统提示。 　　嘟，获得战曲一支，热血技能双倍增益，体力、敏捷增益50%，恢复能力增益45%，持续时间一炷香。 　　呃…… 　　程大雷有些无语，这战曲怎么用，难道以后要一边唱歌，一边和人打仗。 　　‘妹妹你做船头喔’ 　　“呔，狗贼吃我一斧！” 　　‘大河向东流’ 　　“你虽然本事不错，但我这直来直往剑你可未必认得。” 　　想起这一幕，程大雷就觉得有些魔性，他忙摇摇头，把画面驱散。 　　李婉儿看着程大雷坐在那里，一会笑得像个白痴，一会像吃了屎一样满脸便秘。 　　她摇摇头，道：“你能否送我到戎族王城，或者，帮我找到鱼龙卫。” 　　“你的那些护卫不行的，我已得到消息，现在不知多少山贼要劫你，他们人很多，也很强。” 　　“那你送我！”李婉儿开口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不是扯么，我是来劫你的，不是护送你的。” 　　程大雷信口说着，忽然察觉到李婉儿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了，双目灼灼，令人不得不认真面对。 　　程大雷叹口气：“两国之争，实在轮不到一个女人去牺牲。一个需要女人牺牲才能保护的国家又算怎样的国家，而这样换来的和平又能持续多久？” 　　李婉儿没有被说服，她裹着锦袍，屈膝坐在地上，目光看着很远的地方。 　　“我是帝国公主，我有牺牲自己的责任，这是我的使命，我不能逃避。” 　　程大雷听到‘使命’这个词就有些头疼，他捂着脑袋道：“你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目光坚定，如同燃烧着火焰，有股不容抗拒的味道。 　　“如果我非不让你去呢！” 　　程大雷也有些火气，身体前倾，如一座将要倾倒的山，紧紧盯着对方。 　　“我可是个山贼，难道你不怕我抢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我会死给你看。” 　　李婉儿向前挺了挺身子，更靠近程大雷的脸，两只眼睛睁得很大。 　　双方僵持下来，紧紧注视着对方，如两支对峙的小兽。 　　“离这么近，一般……都是要接吻了……”半晌，程大雷口中吐出一句话。 　　李婉儿瞬间脸一红，正当程大雷以为她要退缩的时候，她突然更靠近一些，幽香呵在程大雷脸上。 　　程大雷败下阵来。 　　哎呀呀，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流·氓，俺老程的贞洁牌坊差点没保住。 　　嘟，触发任务，护送明玉公主抵达戎族王城，本任务难度极高，可拒绝。 　　嘟，触发隐藏任务抢夺压寨夫人，目标：明玉公主。因目标二身份特殊，任务难度提升，奖励提升，可拒绝。 　　咦，程大雷收回要和李婉儿斗气的心理，开始研究自己刚收到的两条任务提示。 　　又是二选一的任务，选择完成其中一个，第二个会自动消失。 　　关键在于抢夺压寨夫人的任务，程大雷在苏樱那里的任务线还没走完呢，一直也不知道触发下一环节的条件是什么。怎么又在李婉儿这里触发一条任务线。 　　或许，自己走入一个思维死角中，好像没谁规定，山贼的压寨夫人只能有一个吧。 　　任务一与任务二究竟该怎么选？ 　　答案呼之欲出，可面前的李婉儿显然已经认同明帝的理念，决定牺牲一个人，幸福千千万。 　　半晌，程大雷伸出手揉揉她的脑顶，道： 　　“好吧，既然你想去看看，我便带你去看看，不就是戎族王城么，我们去。” 　　“你肯答应了。” 　　终于得到程大雷松口，可李婉儿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类似于一支敢死队要炸敌方总部，将军说：不要去。敢死队：便要去。将军说：那就去吧…… 　　没有理由，敢死队要欢呼雀跃。 　　“既然决定要去，就要想好接下来的路如何走，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程大雷想了想道：“你先把衣服脱了吧。” 　　“你想干嘛？”李婉儿吓了一跳。 　　“现在不知多少人找我们，你穿成这样太招眼，虽然我dps很强，但你也不用往死里给我拉仇恨吧。” 　　李婉儿虽然听不懂迟到了的话，但大概意思是能明白的。她穿着帝国绣匠精心制作的红袍，上面环佩叮当，有各种金银玉珠，还是蛮重的，也太扎眼。 　　如今也没有衣服换，李婉儿把衣服上的金银珠宝摘下，整个人顿时灵便许多。程大雷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接下来的路上是可以当钱使的。 　　正此时，忽有说话声，二人顿时一惊，只见草坡的另一侧，有四个马贼正往这边过来。 　　“等我。” 　　程大雷道了一声，身体从黑暗中消失。草坡下就只剩下李婉儿一个人，她被抛在黑暗中，四周空寂寂，有虫鸣响动，她心里狠狠打了个寒颤。 　　好黑，好怕。 　　不知他能不能敌过对方，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又经过一场乱战，此时体力尚未恢复。 　　空气中一些凉意，忽觉得很冷，抱住肩膀，一动不敢动，怕程大雷回来后找不到自己。 　　有脚步声响动，李婉儿心中一激灵，不敢发生，只是看着黑暗处。 　　是程大雷回来了，他怀里还抱着东西。 　　“人杀了，想抢一匹马的，又怕你等得害怕。从他们身上搜了些肉干和酒，你肯定饿了，先吃些东西。” 　　来去之间，杀人如割草，匹夫剑仍在滴血。 　　李婉儿下意识抓住他衣角，眼睛紧紧盯着对方，怕他会突然消失。 　　“哈，吓住了。” 　　程大雷抓了一把草把剑上的血擦干，收剑入鞘，咕咚咚灌了一气马奶酒。 　　“别怕，有我呢。” 第255章 贼公贼婆 　　戎族的王城位于草原腹地，依湖而建，那片湖就是戎族的圣湖，唤作女儿湖。出夕照关到女儿湖，大概要走八百里，中间是无边草原。 　　关克乐是跑这条路的行商，帝国的铁器、茶叶、绸缎在戎族可是抢手货，而戎族的皮毛裘革在帝国也能卖上好价钱。只不过，帝国不许和戎族经商，关克乐这种行为属于走私。 　　关克乐只是个小商人，整个商队不过十几个人。 　　“大家快点，天黑找地方歇脚，娘娘皮的，再敢偷懒，都让马贼把你们杀了。” 　　关克乐大声骂着，他赶着车，回头看了一眼，见道上行过来两个人。 　　男人牵着毛驴，女人骑在毛驴背上，那女人模样生得可是真俊，让人想看又不太敢看，再看男人模样，怎么说呢，感觉有些不太搭。 　　“兄弟，往哪儿去啊，一起走吧？” 　　草原上可能走几天都见不着一个人影，只要路上碰见，对方又不是马贼，那就不介意一起走，若有某一方缺少口粮的，给吃给喝都不是太大问题。 　　男人笑了笑，道：“不了，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条路上可是有马贼，你们两个人，不怕撞见马贼么？大家一起走，还是有个照应。” 　　程大雷说得不是不太方便，而是不太安全。听到这话他顿了顿，道：“你们难道不怕遇到马贼？” 　　“嘿，老哥我有刀啊。”关克乐显然是一个自来熟，立刻已经与程大雷称兄道弟起来，他道：“不瞒兄弟说，老哥我练过五年刀，平常的马贼根本不放在眼里。” 　　程大雷看了看他，下意识点点头：“蛮好，蛮好。” 　　“兄弟，咱们一起走吧，看上去你也不像坏人。” 　　关克乐正说着，忽然见男人已跃上毛驴，和女人双乘一驴，遥遥离去。 　　“唉，不想交朋友呐。”关克乐道：“不过，这头毛驴还真是快啊，一般的马都赶不上。” 　　他招呼伙计继续赶路，其实做这种买卖，是拿命还钱，真如果撞上马贼，一条命也就埋在草原了。所以大家一路上最怕碰到的，还是马贼。 　　继续向前走，约过了一个时辰，就看到草原上一队人马奔向前方。 　　“东家，马贼，是马贼！”有伙计惊慌道。 　　关克乐也看到了，却发现这帮马贼没有搭理己方，赫赫奔过。 　　“东家，是不是他们没看见咱们。” 　　“不应该吧。”关克乐也拿不准。 　　“要是看见了，怎么会放过我们？” 　　“会不会不是冲我们来的。” 　　“哪……是冲谁来的？” 　　心里七上八下，关克乐不敢再向前走了，在原地待了一个时辰，才鼓起勇气上路。 　　一路上心脏仍在砰砰打鼓，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西方一轮没有热度的红日还露着半个脑袋。 　　太阳快要落山了，这一幕似乎象征着什么，令关克乐心中更加恐惧。 　　正埋头走着，他忽然一愣，因为空气中传来一股血腥味。下意识抬起头往前看，眼前的景象把关克乐的魂儿都吓了出来。 　　只见绿色的草地上，倒着一具具尸体，不多不少，十三具，正是刚才过路的马贼。 　　他们死了，同时死的，脸上留着惊愕，似乎临死之前都不相信自己被杀死了。 　　更可怕的是，在距离尸体不远处，一男一女正坐着吃东西，一头毛驴在周围悠闲吃草。 　　正是那不久前还见过面的一男一女。女人依旧很俊，男人粗糙一张脸，专注咀嚼手中的肉干，看上去很平静。 　　平静得有点吓人。 　　这时候男人看见了关克乐，伸手向这边打了个招呼，竟迈步走了过来。 　　关克乐吓得后退，男人进一步，他退一步，男人再进，他退得更加厉害。 　　忽然，脚下一跌，倒坐在地上，抬起头男人已经在眼前。 　　“你想干嘛，我可是有刀的，我练过五年刀法，我很厉害的。” 　　关克乐险些哭出声来，仓皇去拔刀，这腰上的刀不知怎么回事，偏偏此刻拔不出来了。 　　“喂，有衣服么？”男人问。 　　“衣服……？ 　　“男人穿的，还有女人穿的。”男人摊开双臂，关克乐才看到他一身鲜血：“没法穿了。” 　　打劫衣服的马贼，可他骑的也不是马啊，那是驴贼。马贼要钱要命，驴贼只要衣服？ 　　“有，有。” 　　关克乐还真的有，这次去戎族做生意，车上还真带了一些衣服靴子，既有男的也有女人穿的。 　　“太好了，太好了。” 　　男人显得很兴奋，冲女人挥挥手：“快过来，快过来。” 　　两人开始在车上翻捡，靴子衣服都翻了出来。 　　“呀，这里还要件袍子，不错不错。”女人。 　　“东西挺全么。”男人也忍不住赞道：“还有马车呢，这马车也不错，要了要了。” 　　“来来，把你们的货搬下来，我看上的东西都给我装到车上。” 　　男人大声道，伙计们不敢不听，关克乐也是不敢不听，只能咬着牙，心里暗骂：抢吧，抢吧，你们这对贼公贼婆，活该你们做贼，你们一辈子都做贼。 　　“嗨，真多谢你了。”男人不知何时来到关克乐面前。 　　关克乐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道：“您看上什么尽管拿，您尽管拿！” 　　“差不多够了，你看这够不够。”说着，男人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塞到关克乐手中。 　　关克乐有辨宝的能力，见到这颗夜明珠眼睛立刻亮了。有这一颗夜明珠，自己两三年都可以在家里歇着。 　　“够了就好，这条路最近不太平，小心些。” 　　说着，男人把毛驴挂在车上，他和女人上了车，一挥马鞭向北方去了。 　　此时关克乐还没回过神来，看着走掉的二人，再看看手中的夜明珠。 　　原来不是抢，是买。嘿，早知道自己就该多推销一些东西，可以多换一颗夜明珠。 　　“东家，咱们把货物收拾一下吧。” 　　“不要了，不要了。”关克乐挥挥手：“回去，赶紧回去。” 　　这些货物在戎族的确抢手，不过在帝国其实不值什么银子。现在自己有了这颗夜明珠，回去后，打死也不会再来了。 第256章 五人齐 　　夜来，程大雷在一片小湖旁边歇脚。二人走了这一路，皆是风尘扑扑，程大雷倒还是耐得住，不过李婉儿从小养尊处优可有些受不了。 　　程大雷先洗了洗身子，又在岸边换好衣服，过程中李婉儿一直躲在马车里。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程大雷换好衣服后喊。 　　“你该不会偷看吧。”李婉儿抱着衣服，忐忑不安道。 　　“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么，我在长安青楼都不逛。” 　　“不行，你也进马车里，我看着马车，你一露脑袋我就能看见你。” 　　“有这个必要么，我觉得我们已经到了互相信任，坦诚相见的地步。” 　　程大雷说着话，还是上了车，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剑，一直在手中拎着。 　　李婉儿看了看左右，芳草萋萋，天蓝如洗，倒是一副好景色。她将靴袜褪下，将玉足点进水里，湖水真凉，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不过如此却带来些清凉，正好洗去连日来的疲惫。 　　她一点一点褪掉衣服，身子浸入水中，警惕的盯着马车，没发现程大雷的动静，方才略微放心。 　　马车里，程大雷用剑挑开一道缝隙，撇撇嘴，心里想着：她就这么相信马车的气密性么？完全看得见好不好。 　　“程大雷……” 　　外面忽然响起李婉儿的声音，程大雷还以为被发现了，做贼心虚的他问道：“怎么了，需要我给你递浴巾么？” 　　“没，没什么，这里太空了，要是没个人说话，感觉就剩下自己似的。” 　　原来没被发现，程大雷又把剑撩起来。 　　“聊什么呀？”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对了，你为什么要用斧头，拿着也不好看，带着也不方便。” 　　“你懂什么，我那是橙武，还带附加属性，给座金山也不换啊。” 　　“橙武？”李婉儿摇摇头，用手撩起水花：“有时候你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也听不懂。” 　　“哈……” 　　李婉儿抿嘴笑笑，还想在说什么，忽然见程大雷拎着一柄剑从马车中跃出来。 　　李婉儿立刻把身子沉入水中，只有一颗脑袋冒在外面。 　　“你个混蛋，我就知道你会……” 　　程大雷抖手丢过来一件袍子，冷着脸道：“藏好，有人来了。” 　　李婉儿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程当家果然好耳力，佩服佩服。” 　　一身著书生儒衫的人出现，他手中拿一柄纸扇，一步三摇，像个文人墨客一样。只不过他身上的袍子十分宽大，好像穿了一件别人的衣服。而他一张脸，酒糟鼻，蛤蟆嘴，鼻梁上一颗黑痣。 　　“在下杀人书生，给程当家见礼。” 　　杀人书生任德笛，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其人手段残忍，明明大字不识一个，却好附庸风雅，就连程大雷在长安也听过她的名头。 　　崔相的人。 　　“这几天我碰见很多人，每个人出现都是一副吃定我的样子，然后……”程大雷耸耸肩。 　　“程当家可以试试，我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任德笛已经拔出腰间长剑。 　　“不着急，等人齐。”程大雷道。 　　“等人齐，还有别人？”任德笛有些吃惊。 　　“哈哈，姓程的，你果然有两下子，俺老袁没有看错你。” 　　一个汉子从草丛中站起来，铁塔般身材，头发却是奇怪的红色。 　　“赤发鬼袁祖。”任德笛把他认了出来。 　　赤发鬼袁祖，辽山一带水贼之首，此人的了得之处在于，他向来独来独往，可辽山十八家水寨却都听他的，因为没人打得过他。 　　李婉儿躲在水里，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一幕，对方有两个人，却不知程大雷能不能挡住。 　　只见程大雷看着远处，无可奈何道：“都已经来了，您也别藏着掖着了，出来吧。” 　　“和尚与我说过你，你果然有些出乎预料。” 　　只见远处草丛中缓步出来一人，手中擎一柄黑伞，看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晴天打伞，行者周霜。 　　和尚，道士，屠夫，赌鬼，醉汉……共同组成三十六龙卫，而面前晴天打伞的行者周霜也是三十六龙卫之一。 　　三人出现，各占一方，程大雷身后是湖水，湖水之中是李婉儿。 　　如今杀人书生要杀自己，赤发鬼对杀不杀自己无所谓，要抢公主，行者要带走公主，顺便杀自己，而程大雷要带公主离开。 　　如果以四人为点画线，会发现四人之间既有联系，也有矛盾。 　　程大雷感觉有些头疼，其他三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四人都属于强者，但绝没有强到无视其他人存在的地步。于是四人互相提防，互相警惕。 　　“要不，咱们来一圈麻将，谁赢了谁说了算。”程大雷想出一个主意。 　　“程大雷，你一路走来，已杀死江湖十一位高手，如你这样的凶徒，今日我绝不能让你留在世上。”行者。 　　程大雷撇撇嘴，不想搭理他。 　　“人家要杀他，他难道不出手，等着别人来杀么。”杀人书生道：“你这个人脑袋有些不清楚呐。” 　　随后，杀人书生转向程大雷：“只要你本事比我强，今天能杀了我也可以。” 　　“俺和他们不一样，俺不杀你。”赤发鬼道：“让我把公主带走就行，俺娘让我把公主带回去做老婆。” 　　程大雷的脑袋越发疼了，他忽然一指赤发鬼：“先杀他。” 　　看着不明所以的二人，程大雷道：“鱼龙卫不会让公主落到山贼手里，我想崔相也不希望这一幕出现吧。” 　　“你这小子，你不是东西啊，咱们可是同行啊。” 　　“同行才是冤家呢。”程大雷扑向赤发鬼。 　　“好！” 　　行者周霜道了一声，扑向赤发鬼，杀人书生桀桀笑着，也扑向赤发鬼。 　　四人相逢，各亮兵器。周霜的铁伞合在一起，束成一道枪，扎的是……程大雷。 　　程大雷的剑刺的是杀人书生，杀人书生剑打得也是程大雷，口中还高喊： 　　“杀了赤发鬼。” 　　赤发鬼拿一把大刀站在那里有些懵： 　　“我该打谁啊。” 　　他看到没人攻击周霜，得，我就打你吧。挥着大刀砍向周霜。 第257章 突变 　　野草疯长，湖水清澈，站在高处望过去，天高地阔扑面而来。 　　而在水边，杀机充盈。 　　黑伞合拢是枪，张开是盾，宛若一块黑石向程大雷压来。程大雷接住了，可同时杀人书生的剑已经袭来，程大雷回剑格击，将对方逼退。赤发鬼的大刀砍向行者周霜，他不得不后退。 　　程大雷趁这个机会倒退，以身无彩凤双飞翼撤离战团。 　　连日以来，碰过诸多高手，力大如牛的马贼，身怀医术的江湖奇人，蠢强蠢强的鱼龙卫。 　　危险压榨出程大雷体内的潜力，对敌经验临敌反应都在疯长。 　　可终究没强到能碾压所有人的地步。行者，赤发鬼，杀人书生，对上其中任意两个人，程大雷都有把握不败，可对上三人程大雷就必败无疑。而战斗时间一旦拉长，体力的消耗会令程大雷的状况越来越危险。 　　杀人书生的剑袭来，他未必是个文人，但绝对是个专业的杀手。 　　赤发鬼和行者周霜同时攻向程大雷。程大雷退，再退，身后是湖水，他仗剑还击，逼退周霜，赤发鬼和杀人书生同时攻向他。 　　程大雷不得不倒退，左脚踩入滩涂中，肩膀一沉，重心已然不稳。 　　杀人书生的剑斩在程大雷的肩部，右肩，是程大雷的惯用手。 　　赤发鬼的刀逼退杀人书生，程大雷已经仰身跌入水中，他四肢挣扎，血水荡开，却定不住身子。 　　李婉儿一惊：程大雷不会游泳。 　　只见他身子在水中浮浮沉沉，最后只有头顶露在水面上。 　　见程大雷已经没有战斗力，诸人都松了口气，程大雷刚才给三人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可是淘汰一人，三人间的战斗并没有分出胜负，养蛊一样，只有最好活下来的人才是唯一的胜者。 　　“先杀官。” 　　杀人书生爆喝，赤发鬼也攻向周霜。 　　一柄黑伞张开又合上，周霜防得滴水不漏，以一敌二，他竟不露丝毫下风。 　　“公主莫慌，我杀了这两个贼人，就救你走。”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杀掉二人对他不算什么。 　　“下盘，攻他下盘。”杀人书生道。 　　赤发鬼立刻明白，以行者为号的周霜，弱点却是在双腿。他使出地躺刀的功夫，去斩周霜的双腿。 　　周霜果然露出紧张的表情，身体只能往后退。 　　有一柄剑突然刺出，扎入赤发鬼小腿，是杀人书生的剑。 　　赤发鬼一愣，骂道：“你……” 　　剑扎入他的胸膛，赤发鬼一句话没说话，声音就淹没在喉咙中。 　　这一幕就连周霜也是一愣，诧异的看着杀人书生，缓缓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杀人书生呵呵笑道：“我尊相爷的命令，来诛杀此贼，现在贼人已死，阁下可以护送公主离开。” 　　黑伞撑开，遮住周霜头顶，他和杀人书生的目的并无矛盾，两人都要程大雷死。 　　“请！” 　　“请……” 　　二人擦肩而过，相距三步时，几乎同时转头，向对方背心出手。 　　枪与伞在空中相撞，各自都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对方的杀伤范围。 　　“崔相还要公主的性命？” 　　“崔相不要，我不可以要么？”杀人书生咯咯笑道：“爱美墓贤之心人皆有之，小生也不例外。” 　　“呵，也得看你能不能活下来。” 　　“周霜，你当真以为我弱了你么！” 　　杀人书生出剑，剑锋如雨，刚才的杀机与现在完全不是一回事。 　　周霜此时才醒悟，刚才杀人书生一直在藏拙。 　　他撑开了伞，雨再大，终究盖不过伞。 　　杀人书生在藏拙，周霜又何尝不是，如这样的乱战，不到最后决定胜负的时刻，谁也不会把所有本领都使出。 　　杀人书生急攻，一剑比一剑更快。众人都看错了他，书生儒袍的他显得很滑稽，因这滑稽心理难免都会轻视他。然而他的实力却一点不弱。 　　一剑一剑扎在黑伞上，这黑伞不知如何材质做的，铁剑竟然扎不怕黑伞的防御。 　　杀人书生屏息凝神，思考着破敌的方法，突然，从伞尖陡射出一蓬钢针。 　　杀人书生正想着如何攻，却没想过如何防，钢针如雨，扑面射进杀人书生脸上。 　　见血封喉的毒针。 　　他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一张脸越来越黑，身体倒地，保持僵硬的姿态。 　　周霜将伞合上，看着地上杀人书生的尸体，不屑的抿抿嘴。 　　杀人书生看上去小丑，周霜看上去像个君子，但杀人书生不是小丑，周霜也并非君子。 　　江湖么，谁活下来谁才能讲道德。 　　他将黑伞合拢，从身上抽出一包钢针，一边填装机括，一边看着湖水中的李婉儿。 　　“公主，莫怕，我带你离开。” 　　李婉儿：“你先走开，我穿上衣服。” 　　周霜没有动：“此地危险重重，我不放心公主一人在这里。” 　　“狗奴才，我让你走开。” 　　“公主殿下不必口出恶言，我难道还不如一个山贼么。” 　　李婉儿一怔，忽然发现周霜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她身子沉在水中，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而周霜紧紧的盯着她，似乎想要穿透水面。 　　“狗贼，你不怕死么？”李婉儿。 　　“公主可是值三座城，现在整个江湖都想要公主，杀人书生说得不错，爱美慕贤之人人皆有之。” 　　“鱼龙卫，要背叛父王！”李婉儿。 　　“本就来自江湖，何惧再入江湖，至于明帝，泥塑雕像而已。” 　　李婉儿一张脸已吓得苍白，她还未从失去程大雷的悲伤中走出，情况又是一变。 　　“哎呀，可真死呛死我了，这水真凉啊。”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浑身湿漉漉的程大雷从岸边爬上来，手中还握着剑。 　　周霜愣住了：“你会水？” 　　“校园四百米选拔赛亚军。”程大雷拍拍身上的水花：“怎么了，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周霜终于醒悟，一开始就假装被击败的程大雷，反而是四人之中最狡猾的一个。 　　“我已经杀了两个，不介意再杀一个。”周霜持住铁伞。 　　程大雷撇撇嘴，缓缓将剑举起。 　　“你有没有听过一招，叫做直来直往的剑法？” 第258章 吉祥物 　　周霜起身而立，手握着伞柄：“你受伤了。” 　　程大雷肩膀的确受伤了，而且是惯用的右肩。 　　“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不过想要活到最后靠小聪明是没用的，靠的是实力。” 　　程大雷撇撇嘴，轻轻弹了弹剑锋：“你知道我的天赋有多高么？” 　　周霜眼睛眯起，鱼龙卫收集天下人情报，曾专门调查过程大雷。程大雷从出世以来的短时间内，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或许他本就是个擅长战斗的天才。 　　“好啦，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天赋，但你知道我有多努力么？”程大雷横剑在身前。 　　周霜不得不警惕，有时候一个足够努力的人，要比天才更可怕，天才易夭折，而勤奋的人往往能走到最后。 　　“其实也没怎么努力啦，只不过，我开挂的你懂不懂？” 　　“开挂？”周霜微开双唇，在琢磨着这两个字。 　　程大雷出剑，身体由静向动，静若石，动若电。周霜一惊，剑芒如星，一点点向他逼近，在他瞳孔内愈发扩大。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下意识撑伞去挡程大雷的剑。 　　这黑伞中夹了金丝，在阳光下会有龙鳞般的金光，普通的兵器根本刺不破，只要自己能将伞撑开，绝对能挡住这一剑。而伞尖的毒针也可以收割掉程大雷的生命，他知道自己小看了程大雷，所以一上手就是杀招。 　　前提是他能将伞撑开。 　　撑开一柄伞需要多长时间，刺出一剑又需要多长时间？ 　　在周霜得到的答案是，撑伞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比刺出一剑更长。 　　空气中一抹电闪，他喉咙出现一个血洞，然后睁大眼睛，脸上浮现惊愕的表情，而这个时候，他手中的黑伞才撑开一半。 　　带着最后的惊愕与疑问，周霜仰面倒地，呼吸断绝，而于此同时，他的黑伞才因机括的弹力而打开。 　　李婉儿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跌跌撞撞，她的心情经历太多起伏，直到现在还未平静，唯一能确定的事情是，程大雷还活着。 　　程大雷看着水中的李婉儿，二人目光对视，李婉儿从他的眼里，看到狮子般的凶恶。 　　“瞧瞧你爹带出来的队伍，什么玩意。” 　　程大雷骂了一声，身体一下瘫倒在地上，肩上的伤口涌出大量的血。在负伤状态下使用快剑，对自己的身体是巨大的消耗。 　　他没有坐多久，便撑着身子站起来，给赤发鬼、周霜和杀人书生各补了刀，虽然三人活下来的可能已经不大，但现在程大雷没能力承受任何意外。 　　过程中他看到了他们的眼睛，死前的眼睛带着恐惧，绝望，哀求，将要沉入那个不透光的深渊，每个人都会恐惧吧。但程大雷很平静，假装没瞧着。 　　绝地求生就是绝地求生，你不能在一局绝地求生内，招呼人来一场斗地主。 　　他将周霜的伞捡起来，掂了掂发现是一件不错的武器，又从周霜身上搜出针囊，研究着如何装填。 　　“小心，有毒。”李婉儿提醒道。 　　“我明白。”程大雷将伞合起，转向李婉儿道：“我去马车上，你穿衣服出来吧，这里死了人，他们很快能找到这里。” 　　程大雷在马车上清理了伤口，肤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李婉儿看到他时，见他额头渗着汗珠，但他的目光依旧很平静。 　　“是我害的你，而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李婉儿。 　　“在这个游戏里，你就是个吉祥物。”程大雷揉揉她的脑袋，自顾自道：“我的任务是护送你离开，所有人都想争夺你，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 　　李婉儿听不懂程大雷的话，只是看着他。 　　“而你可以相信我。”程大雷笑笑，鞭子抽在毛驴身上。 　　“吉祥物是什么啊？”马车上传来李婉儿的声音。 　　“就是那种很可爱，很好看，但却没什么用的东西。” 　　夕阳西下，草原荡起一片红色的金，毛驴拉着马车，从车上时不时传来笑声。 　　…… 　　在夕阳最后一抹温暖都沉入西山下时，程大雷停留过都水泡子边出现两个人。 　　一人耷拉着眉毛，看上去像没有睡醒，在他脚边卧着一只黄色猎犬。 　　另一人蹲在地上，叼着一只烟袋，眼睛盯着地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鱼龙卫，猎户与捕头。 　　“看出什么了么？”猎户打了个哈欠。 　　“赤发鬼，杀人书生，行者都是江湖上一流好手，现在都死了。” 　　“就算瞎子都能看出他们已经死了，程大雷杀的一流高手也不是第一个，你能不能说点什么我不知道的。” 　　“瞎子怎么看？”捕头道：“我知道一路以来已经有很多人死在他手上，乔家父子，雁北薛雄，可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 　　“乔家父子，雁北薛雄，他们都是喉部中剑，一剑封喉，但这三人除了周霜，致命伤都不是喉部。” 　　“就是说程大雷最后杀死的只有周霜。” 　　捕头点点头：“我有种感觉，程大雷的剑越来越快了，这快草原，好像成了他的磨刀石。” 　　“以人头磨剑，果然是个魔头啊，要不我们撤吧，别让我们的脑袋也给他磨剑。” 　　“他好像受伤了。”捕头盯着草地上散落的血滴。 　　“那还等什么，赶快走啊，趁他病要他命。” 　　“他往那个方向去了？”捕头站起身，抽了抽烟袋，有白色的轻烟冒起。 　　猎户踹踹脚下的猎犬：“别趴着了，赶紧找人。” 　　那黄色猎犬爬起来，在地上嗅嗅，忽然向北方跑去。 　　“如果是想回到关内，他应该往南走，为何他要一直往北走。”捕头皱眉。 　　“大概是知道关内有人守着，想先去极北之地躲一躲避一避风头。”猎户。 　　“嗯呐，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北方……北边守着的人是屠夫和赌鬼吧？” 　　“嗯，也许我们已经不用过去了。” 　　鱼龙卫，鱼卫三千，龙卫三十六，和尚，道士，屠夫，赌鬼……各人皆身怀异术，屠夫不是其中最强者，但一定是其中最残暴的一个。 第259章 屠夫和赌鬼 　　长草野道，往前行视线中出现一座小镇。 　　一座破落的小镇，算是个小型市场，草原上的人把兽皮，羊羔，马奶带到这里，交换盐巴，麻布等生活必需品。 　　在这个既不属于戎族，也不被帝国控制的地带，这座小镇也是马贼，杀人犯，走私犯的乐土。 　　这里有赌场，有妓院，这里既可以买到来自帝国的好酒，也能买到粗长辫子的草原姑娘。 　　一辆马车来到这里，在镇中心的水井前停下，男人从马车上跃下来，去井中取水，过程中他停下来，扫视着周围。 　　诡异来自于安静，周围太安静些，像是被生化危机席卷过的城市，人都死了，城市变做坟墓。 　　“嘿，赌两把，赌两把。” 　　突然有个人从屋顶跳出来，凑到程大雷面前，手中是一颗足球大小的白铁骰子。 　　程大雷怔了怔，这个人的速度好快，快到他来不及握剑。 　　“不赌行么？”程大雷笑笑问。 　　“不好的，不好的。”这人笑着：“你不赌我就得直接杀死你，多没意思。” 　　“喔，那看来我是不得不赌了。”程大雷道：“赌注是什么？” 　　“你的命。” 　　程大雷表情没有变：“如果我赢了，就可以走了？” 　　“那也走不了。” 　　“哦……” 　　“你赢了，我就不杀你了，但是有个人要杀你。” 　　随着他的声音，一人从路旁的酒馆中走出，他身材很瘦，表情还有些怯懦，就像那种谁都可以踹两脚的乖学生，但他手中拎着一柄很大的杀猪刀。 　　鱼龙卫，赌鬼和屠夫。 　　程大雷看着二人，肩上的伤已经令他无一战之力，而眼前二人的实力却都不弱于他。 　　他看着赌鬼，道：“你说话算数么？” 　　“愿赌服输，绝不赖账。”赌鬼昂着脑袋。 　　“我直接杀了他不久完了么？”屠夫拎着杀猪刀：“用不用这么费力。” 　　“你先别动手，我要和他赌一把。”赌鬼道。 　　“那就赌一把。”程大雷耸耸肩：“怎么赌？” 　　“赌大小，一局定胜负，你若输了，我就要你的命。” 　　“赌大小太没意思，我有个好玩的赌法，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有趣的赌法，怎么玩，快说，快说。”赌鬼迫不及待道。 　　“大富翁听过没？”程大雷一指小镇入口的槐树：“从这里到槐树有一百步，每人摇骰子，摇到几点就走几步，谁先摸着树谁赢。” 　　“好好，太有趣了，我先来。” 　　赌鬼举着手中的硕大骰子，突然丢到半空中，咚地一声落在地上，显出一个六点。 　　“哈哈，小子，你输了。” 　　赌鬼向前迈步，一步跨出就是普通人四五步的距离，看这情况，若再有一两次，他便能到大槐树下。 　　轮到程大雷掷骰子，他抱起地上的白铁骰子，入手颇为沉重，至少有五六十斤，刚才赌鬼可以将骰子丢到四五米高度，可见其实力的恐怖。 　　程大雷将骰子丢向赌鬼，骨碌碌滚到他脚下时，显出一个两点。 　　程大雷走到马车前。 　　赌鬼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虽然力气不错，但你还是要输了。” 　　他把骰子丢到程大雷脚边，又滚出一个六点。向前跨出六步，已经更接近槐树，程大雷似乎已经没有翻盘的希望。 　　程大雷没有丢骰子，而是操起马车上的黑伞，面向屠夫。 　　“认得这柄伞么？” 　　“这是行者的伞。”屠夫道：“我是行者的朋友。” 　　说到这里，程大雷发现屠夫脸上的表情忽然悲怆起来，他仰起头来，望着头顶的天空。 　　“在漫长的生命中，只有他是我的朋友，失去他之后，我只能一人跋涉这纷乱的世间，你不了解我的悲痛，或许我只有仰望天空，才能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 　　程大雷愣住了，摸摸脑袋：莫非这屠夫真名姓郭？ 　　“既然是故人遗物，那我就还给你吧。”程大雷握着伞柄将伞递还给屠夫。 　　“多谢，但我不会因此而不杀你。” 　　屠夫将刀交到左手，向前迈步。 　　蓬！ 　　一声脆响，伞顶的钢针射出，屠夫竟丝毫没有防备，毒针准确的射在他脸上。他一张苍白的脸立刻变成黑色，临死前眼中除了惊恐，还有难以置信。 　　“很显然……”程大雷撇撇嘴：“行者没有把你当朋友。” 　　屠夫是行者的朋友，行者不是屠夫的朋友，当他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时，并不知道他朋友一直提防着他，就连伞中的毒针也没有告诉他。 　　赌鬼看到这一幕发愣，他当场就想发作，却已然来不及了。 　　“我想知道赌鬼是否真的愿赌服输，从不赖账？” 　　赌鬼脸上神色变幻，忽然咬着牙道：“我先胜了你，然后再杀了你。” 　　“那么该我掷骰子了。” 　　程大雷这才捡起地上的骰子，骨碌碌掷出一个五点。 　　只见他跃起，身体凌空飞起，一步跃出，便是三四丈的距离，当他落地之时，已经超过赌鬼。 　　赌鬼脸上阴晴不定，程大雷杀掉屠夫出乎他预料，而程大雷能超过自己，同样在自己意料之外。 　　“小子，你不要太得意，我还有一次掷骰子的机会，你必输无疑。” 　　“喔，不，我已经赢了。”程大雷道。 　　“赢……你那里赢了，你明明还没有摸到大树。” 　　“脚下，注意脚下。”程大雷跺了跺脚。 　　赌鬼注意到，他脚下是一截树根。 　　“树根也是大树的一部分么。”程大雷拔出了剑：“如果你愿意愿赌服输，我放你离开，如果你不愿意，我送你离开。” 　　赌鬼盯着程大雷，沉默良久，忽然一跺脚：“老子愿赌服输，你打听打听去，我什么时候赖过账，你休想诓我破规矩。” 　　说着，他长身而起，抱起地上的骰子，将屠夫的尸体扛在肩上，大步离去，几个转折声音便已经消失不见。 　　程大雷心松了下来，几步走到马车前，李婉儿拉他上车，入手发现程大雷的手掌十分滚烫，他几乎是爬到马车上。 　　“你……” 　　程大雷将脑袋搁在李婉儿肩上，声音越来越微弱。 　　“好像有点感冒。” 第260章 公主的祝福 　　草原上下起雨来，初时只是一朵云，很快连成一片，然后铺天盖地，宛若天河开了水闸，大雨倾盆而下。 　　程大雷病了，失血过多导致抵抗力下降，再加上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他毫无意外的病倒了。身体发热滚烫，眼皮像山一样重。 　　马车的车顶是油布制成的，可仍旧挡不住这样的瓢泼大雨。李婉儿不停用汗巾擦拭着程大雷额头的雨水，冰凉的雨珠砸在他脸上。 　　“程大雷，你醒醒，你醒醒，不要睡。” 　　李婉儿焦急的喊着，看到程大雷整张脸红肿起来，皮肤苍白中透着一股诡异的红。 　　咚咚咚！ 　　马蹄声疾，一队马匪在大雨中急奔，马蹄落在地上踏出纷乱的水花。 　　瞬间，马车已被人围住，急促的马蹄声响，他们围绕着马车转圈，雨水打在脸上，发出放肆的笑声。 　　“人，人来了。”李婉儿脸色苍白如纸。 　　程大雷握紧匹夫剑，本来已极其虚弱身体像弹簧一样绷紧。他走出马车，看到雨幕如帘，马贼将车围住，然后在程大雷出来的时候，四五柄刀向他脑袋上砍来。 　　爆烟花！ 　　剑化作雨，从一点绽放，刺破雨幕。 　　刀在空中脱手，而他们的主人在同一时间被刺穿手腕。程大雷的剑扎在毛驴身上，因受伤而吃痛的毛驴向前狂奔，冲出包围。 　　而程大雷的身体无力垂到，脸上青红变幻，呼吸越发虚弱。 　　李婉儿扶住了他，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她摇晃着程大雷的身体，只能得到程大雷虚弱的回应。 　　马贼已追了上来，他们来的速度很快，像雨幕里黑色的豹子。 　　李婉儿看到程大雷想握剑，他小臂的肌肉绷紧，可举起的剑像一柄无力的旗帜。他像一张绷紧的弓，可没有一张弓的弓弦可以一直绷紧的，比如现在，这张弓的弓弦拉断了。 　　他已没有继续战斗的力量。 　　李婉儿忽然咬紧牙关，将被雨水淋湿的发挽在脑后，系了一个马尾。 　　“把剑交给我吧，如果，我还没把一些东西忘记的话。” 　　她去夺匹夫剑，可发现在半昏迷状态下，程大雷仍然紧紧握着剑柄。 　　程大雷冲她摇了摇头。 　　她还给程大雷一个白眼。 　　“抛白眼也这么好看呐。” 　　程大雷默默的想。 　　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将程大雷的手掰开，剑握在李婉儿手中。 　　马贼追来，最急躁的一个马贼将弯刀砍向程大雷。 　　回旋斩。 　　以双脚支撑，以腰部为中心点，借着身体旋转，增加挥剑的速度和力量。 　　刀和剑相撞，在空气中发出暴躁响声，像虎和豹搏击，谁也没有讨到便宜后的怒吼。 　　程大雷怔住，瞳孔在一瞬间扩大。 　　李婉儿姿势不可谓不狼狈，动作甚至有些滑稽，但她的剑术，却是极其正确的发力方式。 　　一个没有实践，却掌握理论的学霸？ 　　“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吉祥物是什么。”李婉儿挑挑眉毛：“但我真的不是吉祥物。” 　　程大雷一怔，忽然大喊。 　　“小心！” 　　李婉儿一惊，挥剑格挡。 　　明帝未必是个称职的帝王，自然也不是称职的父亲，但对于子女的教育工作他是从来不肯放松的。李婉儿从小就学了很多东西：弦琴、围棋、书画、茶道，还有……剑术。 　　李婉儿自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她的老师却定是帝国最优秀的老师。她杂七杂八学了很多东西，有些到今天已经忘了，但身体却还替她记得。 　　中平刺，回燕斩，烟波荡，童子三拜，苏秦背剑…… 　　脑海中存储却不曾动用过的剑术，在这一刻被启用，记忆它们的不是脑海，而是肢体。 　　她念起幼年老师教导时的情景，在大殿之上，自己如何嘲笑老师的发簪像个香炉。然而，此刻却有些恼恨当初没有多学一些，多记一些。 　　原来所有学到的东西都会被用到，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用一次。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中学生握住兵乓球拍，有人对她说：现在国家无人，拿冠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喔，你的对手是连续三届世界冠军。 　　球在球拍间来往，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打了足够多的回合，却还没让球落地。 　　可是，一个中学生是不可能战胜世界冠军的。 　　她用双手握剑，以期望发出最大力气，可她的速度和力量都在下降，那些泼面而来的刀光，令她越发眼花缭乱。 　　程大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掌，然后，刺。 　　准备的洞穿一个马贼的手掌，换来大雨中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微微贴近程大雷，让二人距离更近，程大雷贴着她的耳边。 　　“要快，要更加快！” 　　她若在风雨中颠簸的小船，此刻找到了舵手，她双手握剑，爆发自己可能的最大力量。 　　“要快，要快，要更加快！” 　　那沙哑的嗓音宛如魔音，引导出她体内最大的力量。 　　一剑，一剑，一剑……刺穿雨幕，带来血珠。 　　“我们没有法子了。” 　　雨打在李婉儿脸上，她仍紧握着剑，小臂却因力乏而有些酸胀。 　　“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啦……”程大雷附在李婉儿耳边说了一句话。 　　李婉儿一怔，苍白的脸上挂出一种红。 　　“混账，你现在还想占我便宜。” 　　她突然暴怒喝了一声，却发现程大雷的眼神越来越虚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法子。” 　　她来回重复着这一句话，李婉儿脸皮涨红，忽然低下头，狠狠的骂了一声。 　　“如果不管用的话，我就杀了你。” 　　如果不管用的话，二人都要死在这里，已经不必李婉儿杀了。 　　她俯身，吻住程大雷双唇，湿润的发打在程大雷脸上。 　　只有被公主的吻祝福过的勇士，才能穿越荆棘，斩杀巨龙。 　　一柄伞在李婉儿头顶架起，挡住了漫天风雨，她感觉剑回到程大雷手中。 　　他整个人像条巨龙一样暴起。 　　他跃在车顶，身无彩凤双飞翼，爆烟花，再接直来直往。 　　他的身子宛若雨中的杀贼，一场干净的屠戮展开。群狼捕羊，可羊却在地上一滚，化成雄狮。 第261章 女儿湖 　　李婉儿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这叫怎么回事，这叫怎么回事！” 　　她眼睛睁得老大，扶住被咬破的双唇，脸颊布满彩霞。 　　雨不知何时停了，被雨洗过的天空湛蓝无比，荡去尘埃的野草萌发着新绿。 　　“这个不是很好解释的，你可以理解成一种天赋，类似公主的祝福，负面buff清除，秒回血增加，敏捷速度加成。” 　　“你说我……是药，可以治病。” 　　“倒也不是能治病啦，但对我来说确实可以称作药。” 　　马车上，程大雷比手画脚向李婉儿解释着，李婉儿抱着膝盖，时不时发出一声冷哼。 　　马车继续前行，前方道上出现一个白衣和尚，他面前摆着一个硕大的木鱼，双目微闭，一下一下敲着木鱼。 　　青叶佛孟知了。 　　毛驴拉着的马车停下了，程大雷从车上下来，来到和尚对面。 　　青叶佛似乎没注意到程大雷出现，仍旧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大师，又见面了。” 　　青叶佛没有抬头，仍旧默默念诵。 　　程大雷微微颦眉，道：“和尚，你念什么呢？” 　　良久，青叶佛方才抬起头，道：“地藏菩萨本愿经，这片草原死了太多人，和尚为他们超渡，以望他们早日轮回。” 　　“喔，有用么？”程大雷问。 　　“呃……”青叶佛顿了顿，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程大雷笑笑，手摁在剑柄上：“打一场？” 　　青叶佛看着程大雷摁剑的手，顿了顿道：“这柄剑已经杀了太多人了，和尚不想施主再造杀业，还望施主放下屠刀，方可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么？”程大雷盘腿在青叶佛面前坐下，将剑搁在膝上。 　　“呃……也够呛。” 　　程大雷撇撇嘴，道：“那和尚是要放我离开？” 　　“当初是我将施主放走，不可再犯错。” 　　“打也不打，放也不放，和尚你到底想干嘛？”程大雷问。 　　“今日我们不比武艺……” 　　“比想法？”程大雷追问。 　　“呃……”青叶佛挠挠头，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间忘得一干二净。 　　良久，他才让胸腔中的草泥马奔过，手中的木鱼声也停住了。 　　“陛下令我抢回公主，并且除掉施主。” 　　“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造杀业。”青叶佛宣了一声佛号：“但陛下的命令也不能不听。” 　　“……”程大雷。 　　“请施主帮贫僧出个主意。” 　　“呃……” 　　程大雷默然，他顿了顿，忽然仰起剑，剑锋似乎要刺破空气，耳边响起蜂鸣般的颤声。等声音消失时，剑尖距离青叶佛的眉心有三指。 　　青叶佛手掌拦在剑前，两根手指被切断，从断指处汩汩流出血来。 　　程大雷一惊，强压住情绪：“大师，何必如此？” 　　“有这两指，贫僧也可以回去交差了。”青叶佛站起，双手合十，断指仍然流着血。 　　“多谢大师。”程大雷恭恭敬敬还了一礼。 　　“现在整个天下都要杀施主，因施主是一个魔头。可这样一个人人争而相食的世道，已无人诵经念佛，缺的或许正是施主这样的魔头。” 　　说罢，青叶佛捧着他的木鱼，宣着佛号，在木鱼声中一步一步远去。 　　…… 　　马车继续往前行，一路却再未遇到几个拦路之人。毕竟在茫茫草原上，想寻到芝麻粒大小的二人也并不容易。 　　再远的路终究也有个终点，这一日，马车抵达戎族的圣湖女儿湖。 　　越过这片湖，就是戎族的王城，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戎族王呼延跋。 　　“大概明日我们就能到了，你还有一天时间考虑，想一想究竟要不要去？”程大雷。 　　李婉儿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问道。 　　“你知不知道，在草原上，有个关于女儿湖但传说？” 　　程大雷看着面前的湖水发呆，湖边长满野草，将天空白云都映在湖水中，像镶嵌在草原上的一块蓝玉。 　　“什么啊？”程大雷随口问道。 　　“据说戎族的祖先是一个牧羊女，她在放羊时产下了一个男孩，因为当时她还没有成婚，父母便将她赶出家门，她就抱着孩子在草原上走啊走的，一边走一边流泪，泪水越聚越多，她走过的地方就成了女儿湖，那个孩子，后来成了戎族的首领，他统一了草原，带领族人抵御风暴，放牧牛羊，成了草原上第一位英雄。” 　　“还蛮有史诗感的。”程大雷想了想道：“看来未婚先孕也是能做大事的。” 　　“……”李婉儿。 　　她同样有了青叶佛面对程大雷的感觉，等着心绪平静下来，方才缓缓道：“既生在帝王家，此身便不由之主，希望我去到戎族后，帝国能利用这段时间休养生息，若日后两族能不再打仗，你也多念念我的好。就像那个牧羊女一样，虽然生的不齿，但死后却能被人写进传说。” 　　程大雷看她一眼，见她又变成了明玉公主，神色漠然，白釉般的脸颊宛若神明。 　　哎，看来基因的力量还真是强大呐。 　　程大雷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到了明天，一切便都会结束了。” 　　“是呐，到了明天一切就结束了。” 　　李婉儿轻轻道了一声，将肩膀歪在程大雷肩头，向远方看去，只见夕阳西下，湖水由湛蓝变成金黄，波光粼粼。 　　夕阳渐渐沉入湖底，最后一抹天光消失时，李婉儿渐渐睡去。 　　程大雷将她脑袋挪开，把她放进马车里，摇摇头，在她身上盖上了薄毯。 　　之后，程大雷离开马车，身影在湖边消失。 　　夜来，繁星满天，寒霜初降，草原上的秋夜毕竟是有些冷的，李婉儿身体下意识窝成一团，紧缩得像只小猫相仿。 　　几乎是下意识惊醒，李婉儿从马车里坐起，极恐怖的安静压过来，周围并没有程大雷的身影。 　　她没有出声，走出马车，外面依旧看不见程大雷，天空布满星辰，湖水中点点星光，野草上寒露泛起。然后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寒冷席卷而来。 　　她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程大雷已经走了。 第262章 刺王杀驾 　　戎族的王城就立于女儿湖畔，相比长安城，这里简直不值一提。 　　外城是用黄土夯成，方圆不过十里，毕竟，相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帝国，草原上的儿女更喜欢逐草而居。 　　这一日，是戎族的火神节，城内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大家聚在一起，欢庆这个节日，祈祷来年水草丰茂，牛羊成群。 　　火神节对于戎族来说是比较重要的一个节日，在这个节日，戎族十四岁以上的男儿可以通过摔跤决出胜负，最后获胜者将得到戎族王赏赐的礼物，以及有权选择部落中任意一人成为他的妻子。 　　欢宴从三天前就开始了，到今日更加热闹，整座城池完全成了一座不夜城，大家歌舞饮酒，直到天明方休。 　　呼延跋身为整个戎族的王，自然不能陪着大家一起通宵达旦，不过他也是很晚才回到王宫。 　　虽然已年近六旬，但呼延跋仍有不错的体力，他胸腔中像是燃烧着一团火，这团火只要不熄灭，他就仍爱世间的好马，好酒，好女人。 　　一个人的苍老，往往是从失去欲望开始的。 　　今日喝了许多酒，感觉胸膛中的火更加炙热，他屏退左右，独自走入了寝宫。 　　呼延跋有多少女人，怕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些女人中有些是他的表妹，有些是他的堂姐，有些是他表妹的堂姐，有些是他堂姐的表妹……反正这些事，在戎族已经成为习惯，大家也不觉得如何。 　　目前，呼延跋最喜欢的是自己的小侄女，对方才十六岁。毕竟，对于一个老人来说，青春少女身上的芬芳，那牛奶般白皙的躯体，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苍老。 　　他走入了寝宫，看到一个背影坐在凳子上，身上着着粉色长衫。那柔软的躯体，玲珑的曲线，似乎又在他胸膛加了一把火，令他全身都滚烫起来。 　　他如在弦的箭，已经不得不发，所谓酒是色媒人，今日的呼延跋已经喝了足够多的酒。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对方的肩背，这个时候，那玲珑‘美人’慢慢扭过头来。 　　我擦！ 　　呼延跋一下睁大眼睛，嘴巴险些咧到耳朵。也不怪他，假若心里期盼着是一个窈窕美人，突然变成一个猛张飞，谁都会像他这样大叫。 　　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然后，呼延跋看到了一柄剑，一柄很快的剑。 　　一点寒芒在他瞳孔中扩大，直接插入了他张大的嘴巴中，临死之前他没来得及任何声音。 　　程大雷……也就是那窈窕美人，站直了身体，本来就不宽大的衣服被他身躯撑裂。 　　哎，女装大佬还真不好扮呐！ 　　程大雷从床底下脱出一个被剥光的美人，此时她手脚都被绑着，嘴里塞着袜子，睁大眼睛盯着程大雷。 　　程大雷在她羊脂玉般的身体上拍了一下，指尖的滑腻，令他心中有几分留恋。 　　做草原王就是好啊…… 　　程大雷心中感慨一声，七手八脚换上自己的衣服，在女人的衣服上擦掉剑上的血，仔细听了听周围，竟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还没有被发现。 　　事情比自己想得顺利。 　　程大雷收起剑，悄悄推开窗户，身体如安静的夜莺一般遁入黑暗，然后消失不见。 　　…… 　　女儿湖畔，夜凉如水。 　　李婉儿抱膝坐在马车上，目视着面前的湖水发呆。她已这样坐了很久，直到寒露浸湿衣服，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事实上，李婉儿并不想去戎族王城，成为帝国和戎族的和平使者。可是，明玉公主却必须这么做，为两族的和平牺牲。 　　其实从离开长安开始，身体中那个叫李婉儿的身份已经死了，她不能再任性，当然也不会再为她的任性买单。她必须学着像一个真正的公主一样，负担自己身份带来的责任。 　　一路从长安行来，就是一路杀死自己的过程。她在学着做一些事情，照顾手下人的情绪，漠视生死，习惯牺牲，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有些事情看上去有些狼狈、滑稽，那是心中的李婉儿还不认输，还在垂死挣扎。 　　可她终究会被杀死的，刁蛮，任性，天真消失不见，只有那个叫明玉公主的人活在世上。 　　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直到，那个山贼出现在自己面前，给她指了另外一条路。 　　于是，那个本以为已经死透的李婉儿又复活了，一点点恢复了生气，吵着闹着我不要做。 　　那究竟该如何做？ 　　她一直在程大雷面前表现得很坚定，我是帝国公主，我需要去牺牲。可越是坚定，心理就越动摇，她需要这个山贼拿出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甚至是渴望。 　　可这个山贼并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不告而别。于是那个叫李婉儿的人需要再被杀死一次。 　　她心里有些恨程大雷，如果你不能改变什么，又何必要给她希望。 　　长夜漫漫，从今日起，她必须长大，以明玉公主的身份，去对抗这个世界的黑暗。 　　黎明东方破晓，她终于在马车上站起身，是时候出发了。 　　咚咚咚！ 　　忽然的马蹄响声，沿着湖边一个人快马奔来，循声音望过去的时候，李婉儿整个人忽然一愣。 　　只见马车上的程大雷跑得气喘吁吁，整张脸都已涨红了。 　　“快走，快走。”程大雷直接跃到马车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快。” 　　他大呼小叫的模样，搞得李婉儿摸不着头脑：“你搞什么，对了，昨天晚上你干嘛去了，看你的样子，难道把戎族王杀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程大雷一愣。 　　“什么，你真把他杀了！”李婉儿惊得跌倒在马车上。 　　“是呐，你可是不知道我做了多大牺牲，算了，不提这个。”程大雷一边驾着马车一边道：“快走吧，估计现在他的尸体该被发现了，人已经快追出来了，咱们得快点。” 　　李婉儿一惊，用莫名的眼神盯着程大雷的背影。 　　“呼延跋一死，戎族必定大乱。”程大雷忽然回过头道：“你不是需要五年和平么，我送你五年和平。” 第263章 人人皆要杀 　　自从程大雷别过青叶佛后，便很少遇到阻击之人，这倒也不单纯是因为大家找不到他。一来，是大家知道程大雷进入了戎族地界，而戎族向来是不好惹的。二来，是大家终于明白，程大雷这个人也不太好惹。 　　各方势力自然不会因此便放过他，只是行动难免谨慎起来。大家将小股部队搜寻，变为大部队出击。 　　诸人以明白，不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很难杀掉程大雷。代表帝国的鱼龙卫，关内来的江湖群雄，草原上的十三家马匪，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同一种战略，层层推进，缩小包围圈，直到将程大雷逼到绝地。 　　再向前，他们却是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因为马上就要到戎族势力范围。在草原上，戎族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是任何势力都要畏惧的。 　　“程大雷该不会跑到戎族的地盘了吧？”在鱼龙卫控制的区域，醉汉罗酒询问道。 　　“不会。”宫符肯定道：“戎族比我们更加想杀死程大雷，进入草原深处，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我们已经向前推进这么远，怎么还没碰到那小子。”罗酒灌了口酒，心中有些郁郁。这一次，鱼龙卫可以说是损失惨重，接连折损了几员大将。不过，他也担心单独碰到程大雷，还是和大部队在一起更可靠些。 　　“命人把守好要道，不要松懈，同时警惕左右，小心那些贼人。” 　　宫符的个人战斗力够不上龙卫，可他却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家。如今要小心的不仅仅是程大雷，现在他们左边是江湖群雄，右边是杀人如麻的马匪，很难信任，这些匪人不会趁火打劫攻过来。 　　当然，宫符也一直在找机会攻打其他两家，废城一战他可一直记得呢，对于这些匪人杀多少都不嫌多。 　　“报……” 　　一名斥候纵马奔来，跑到宫符面前时几乎是跌落马下。 　　“宫将军，报，报……” 　　宫符皱起眉头，不满道：“为军者，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亏你还是鱼龙卫，这么慌张做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报，报，程大雷过来了。” 　　“过来了！”宫符一喜：“他这是自投罗网呐，这是好事呐，你这么紧张干嘛，高兴的？” 　　“不，不，除了程大雷，戎族也杀过来了。” 　　不用他说，宫符也已经看见了。草原上一辆马车急奔而来，这不恐怖，恐怖的是在他身后乌泱泱的戎族大军，万马奔腾，黑压压一片。 　　“程大雷投靠戎族了？”罗酒。 　　“很有可能啊！”宫符一拍手：“千算万算，没想到程大雷这么卑鄙，竟然勾结戎族！” 　　“准备，准备，全军防御！” 　　两侧的马匪和江湖群雄也不断派出斥候打探这边的消息，在发现程大雷后，两侧兵马都往中间凑，直到三方人马已差不多要合到一处。 　　当然，他们没有合到一处，三家势力之间有明显的分界线，互相也警惕着对方。 　　戎族带兵的是呼延力，当知道草原王被人在寝宫里刺杀后，他身为人子，一颗心那个……高兴呐。 　　帝王之家无常情，很难想象呼延跋对自己的儿子会有多大感情，也很难想象，呼延力对自己父王能有多大感情。 　　看父王那生龙活虎的劲头，还不知道能活多少年，呼延力心情这个焦急啊。现在他竟然被人刺杀了，自己可是理所应当的顺位继承人。呼延力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梦游的时候，偷偷安排了刺客。 　　不过，呼延跋死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一下的，杀死草原王的人也不能不追。程大雷杀人时没有灭口，想知道他的踪迹并不困难。 　　一路追来，便迫到这里，眼看已经要追上程大雷，将他缉拿，自己当着族人砍掉他的脑袋，然后大哭一阵，之后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 　　可是没想到，前方草原竟奇迹般的出现一支大军。 　　呼延力一激灵，不好，有埋伏。 　　帝国人还真是卑鄙啊，竟然让人暗杀草原王，之后再诱军出击，事先在草原上设下埋伏。 　　而自己这次出击，只带了三千人马。 　　不过，戎族是草原上不败的民族，没有人可以在草原上击败民族，从没有。 　　“草原的儿郎们，前方就是帝国的陷阱，你们怕了没有！”呼延力举起弯刀。 　　“杀，杀，杀！”众人齐吼。 　　“鱼龙卫是帝国最强之军，现在是证明鱼龙卫荣誉之时。”宫符举起铁枪。 　　“杀，杀，杀！”军威大振。 　　程大雷立在两方队伍当中，双方杀机漫天，他成为了被挤在中间那个。 　　“究竟怎么了？”李婉儿。 　　“我也不知道呐。”程大雷擦了擦额头汗珠：“要不让他们先打着，我们撤。” 　　“估计，够呛。”李婉儿撇撇嘴。 　　“我也知道够呛，表达一个美好愿望么。” 　　程大雷低吼一声，一鞭子抽在毛驴身上。 　　“驾！” 　　程大雷这头毛驴，是从鬼见愁手中夺的。当初鬼见愁得到时，可是爱若珍宝，因全身漆黑，只有头顶一缕白毛，所以取个名字叫白月墨龙驹。此马神骏无比，鬼见愁平日这个爱惜啊，轻易不会动用，只不过这墨龙驹到了程大雷手中，可以说是饱受虐待。 　　当然，他能几次脱险，这墨龙驹也出了不少力。 　　此刻程大雷驾着马车向马匪冲去，他也不知道那边是马匪，只是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冲过去而已。 　　手中已经把鬼面斧拎起，如这样的战阵厮杀，剑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 　　呼延力一见：嚯，这是杀了人还要走啊。 　　宫符握紧铁枪：瞧瞧，领着戎族杀过来了。 　　“杀！” 　　“杀！” 　　双方爆发震天的喊声，同时向对方冲过去，不，是以程大雷为中心冲过去。现在双方心里的想法是一摸一样的。 　　“绝对要杀了这个小子！” 　　程大雷站在车头，大斧挥舞，而戎族的大军也已经扑过来，看上去真的很像程大雷的后盾。 　　“冲的出去么？”李婉儿担忧道。 　　“想办法，想办法。” 第264章 五秒真男人 　　戎族大军压来，觉得谁都可以杀得，反正都是帝国人；马匪觉得谁都可以杀得，反正我们是土匪；鱼龙卫觉得谁都可以杀，反正都是蛮夷。江湖群雄觉得谁都可以杀，不过，先要保证自己活着。 　　而在如此复杂的战斗中，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程大雷是可以杀的，且是一定要杀的。 　　骑兵对冲，长枪铁刀，一时间方圆五里之内，成了一个杀戮场。 　　程大雷是谁也不想杀，他想要逃命。 　　而在乱战中，有一队人格外特殊些。他们人数很少，只有十几人而已，兵器也千奇百怪，有使狼牙棒的，有使月牙铲的，有使雷公锥的……看他们的兵器便知道，这些人既不属于戎族也不属于鱼龙卫。他们，当是属于江湖人。 　　这一队人斜着冲过来，毫无阵型可言，却也没人能挡住他们的前进的步伐。一路冲过来，别人也不问，只是迫向马车。 　　马车上是程大雷。 　　他们就是为杀程大雷而来。 　　虽然每个人都想杀掉程大雷，但至少也得顾及身边的敌人，如他们这般直愣愣的冲杀而来，就显得有些特殊了。 　　程大雷挥舞着斧头格杀，在这个时候，也无所谓什么招数，只要力气够大，速度够快，就是最强的招数。 　　好在程大雷对于这些事情也不算陌生，他已经习惯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青叶佛说得不错，这就是一个人人争而相食的世道，没有舞文弄墨，颂佛念经之人的存身处，能够活下去的只有魔头。 　　嗵！ 　　一柄方便铲向程大雷砸来，使铲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阅读他的信息：卢浮生，顶级游侠。 　　程大雷挥斧头砸开，紧跟着一狼牙棒挥向程大雷，程大雷一斧将对方的马头占掉，骏马轰然倒塌。 　　张亿靼，顶级游侠 　　…… 　　这些是崔相的人。 　　程大雷防得很狼狈，他现在不是自己要逃出去，还要护着马车上的李婉儿突围。这些人在见程大雷不好攻破时，已经开始攻打马车，程大雷不仅要保护自己，更大的精力还在保护马车上。 　　现在程大雷觉得自己就像在做《三国无双》中的马车任务，关二爷护送马车破无关斩六将，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可这难度……明显是地狱级的。 　　想到这里，程大雷心中一动，是啦，自己还有一个游戏道具没用。 　　上次杀掉鬼见愁时，系统奖励了一支战曲，如果不是今天情况危急，程大雷还真的很难想到。 　　只是……这战曲应该如何使用？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 　　咦，好像没什么用啊。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好像……也没卵用。 　　其他人也都看懵了，这么残酷的战斗，他怎么打着打着哼起了小曲，而这曲调，感觉那里都不舒服。 　　“特么地，到底有得玩没得玩，你怎么还不播放。” 　　嘟，战曲使用，持续时间一炷香。 　　咦，原来是声控的。 　　紧跟着，悠扬宏大的声音在程大雷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宛若九天风动，四海翻浪，山川崩塌。 　　程大雷体内宛若注入一股力量，瞬间热血技能双倍增益，体力增益50%，敏捷增益50%，回血能力增益45%。 　　程大雷立在马车上，忽然仰天大笑，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出，他看周围人都有一种尔等渣渣皆不可一战的感觉。 　　普通，优秀，顶级，绝世，传说是人物的四个等级，程大雷自从出世至今，见到的绝世人物不过一人而已，而起还是个戏子。至于绝世武者，程大雷一个也没碰过。 　　何谓绝世，绝世就是天下之大，寰宇之内，你都是站到山尖的人物，你已经走到这个世界可以达到的巅峰，再进一步，就可以留名青史，与那些传说中的名将平起平坐。 　　现在借助战曲，程大雷踏入绝世，虽然只有一炷香。 　　不是我多努力，也不是我多有天赋，就是开挂，就是强。 　　一个挥着大锤的汉子向程大雷砸来，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力量不可谓不大，但老子曰的好：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和程大雷相比，速度太慢，力气太小。 　　简单来说就是：和我比，你差得远呢。 　　程大雷用手接住了他的铜锤，大汉一怔，卖力挣扎，被程大雷握住的铜锤却不动分毫。 　　这铜锤总重一百八十斤，向来只有自己能使用，但现在，程大雷只用一只手就接住了。他惊愕的抬起头，目睹程大雷璀璨的笑容。 　　是强者的嘲笑，颤抖吧，你们这些渣渣，在强者面前只能颤抖。 　　别太放肆，只有一炷香。 　　程大雷暗自叮嘱自己，劈手将这铜锤夺了过来，单手在空中一丢，稳稳接住了锤柄。 　　马车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一百八十斤的大锤，他可以单手抛在空中，还能轻松接住。 　　这是人能有的力气么！ 　　看着马车上的程大雷，大家心底都升起一股惧意。 　　只见程大雷站在马车上，左手握着一百八十斤的铜锤，右手是一百单八斤的鬼面斧，在战曲的增益下，程大雷忽然有了大圣当初在龙宫的感慨：太轻了，不趁手啊。 　　两柄重武器轮开，程大雷就是一台人型教绞肉机，挨着死，擦着伤，无人敢靠近他的身周。 　　若仅仅是力气大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的速度还很快，身体像矫健的白猿，穿上跃下，登高伏底，动作那个灵便，瞧瞧，好嘛，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以马车为中心，散开一个十米左右的空地，程大雷驾着马车向外冲。 　　“拦住他，拦住他！” 　　也不知道是哪家势力高声喊着，可这个时候谁敢靠前，大家都下意识往后退。 　　“放箭，放箭！” 　　“公主还在车上！” 　　“顾不得了。” 　　恰就在此时，只见前方突然杀出一哨人马，约莫有上千人，一同奔来，狼烟动地，这些人不要命般的往前奔，口中高呼着同样一句话。 　　“大当家在哪里，大当家在哪里！” 　　徐神机，秦蛮，高飞虎，高飞豹，熊大熊二，刘关张，赵子龙…… 　　该来的，都来了。 第265章 恰在今日相逢 　　青牛山散伙后，蛤蟆寨众兄弟流落四方。高飞虎高飞豹兄弟护送山寨的老弱前往南方，刘关张赵则是浪迹天下，而大部分人则是像熊大熊二一样又拉了一伙弟兄占山为王。 　　大家都没忘了程大雷，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打听程大雷。直到这次杨龙停被杀，公主和亲的事情传遍天下，诸人才终于知道程大雷的下落。 　　于是，各山各寨的魔王，浪迹天下的游侠……等等诸人，就像雨后的春笋纷纷冒了出来，杀出关外。 　　程大雷让秦蛮，徐神机等在峡山，可是二人怎么会安心在峡山等待，于是带刀骑马出关，一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曾经蛤蟆寨的弟兄，一同喝过酒，斩过敌头，相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一到关外，听说大当家把公主抢了。嗯，很好，很好，符合大当家的风格。一听关外草原上群雄汇聚，各方势力都要杀大当家，诸人就像被踩住电门一样跳了起来，兄弟聚在一起，直扑向草原腹地。 　　恰在此时重逢。 　　只见一千兄弟骑马奔来，踏破烟尘如龙，直直的杀进乱军的腹心。这些人就像是地狱的魔王，下山的猛虎，没动手就已经杀红了眼。 　　而这些人口中高呼的都是同一句话。 　　“大当家在哪里，大当家在哪里！” 　　宫符大惊：“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 　　若说他们是匪类，可他们进退有据，不输饱经沙场的军人，可他们身上那股凶悍血腥绝不是士兵能有的。 　　来一杀一，来百杀百，这伙人冲过来，竟无人能挡。 　　程大雷站在马车上看去，赵子龙顶级武将，高飞虎高飞豹顶级山贼，小白狼顶级山贼，关鱼，张肥，刘悲皆已升到顶级…… 　　战场是最好的教室，死亡是最好的老师，青牛山一战，大家虽然打得很苦，但实力却都得到提升。 　　现在一眼看过去，顶级人物数十人，至弱也是优秀等级。 　　一路长驱直入，锐不可当，直接杀进马车周围。包围程大雷的敌人被冲散，大家将马车团团围住。 　　“大当家，大当家！”众人围着马车高呼。 　　“好。”程大雷从怀里扯出一物：“秦蛮，扯旗。” 　　“是！” 　　秦蛮将程大雷丢过来的东西挂在长枪上，迎风飘展，天蟾吞月图再次升空。 　　“吼！” 　　看着再次飘扬的蛤蟆寨大旗，众人心底宛若被点燃一团火焰，发出齐声怒吼。 　　军威如虎。 　　宫符被这一幕震惊，他恍然明白一个事实，程大雷本质上其是一个山贼，只要是山贼就有同伙。他不需要一个人代表一支队伍，他身后本就有一支队伍。 　　“大当家，咱们杀到戎族王城，把他们老窝端了吧。” 　　高飞豹兴奋道，整个帝国都怕戎族，但蛤蟆寨的山贼是不怕戎族的，毕竟，青牛山杀敌十万，众人砍的脑袋多不胜数。 　　“你快别扯淡了。”程大雷撇撇嘴，长剑一挥：“收兵。” 　　这次追击出来的只是戎族的小股部队，人家大军还未出动，靠一千人就想冲人家老巢，这不是脑袋蠢不蠢的问题，这是出门有没有带脑子的问题。 　　以大旗为号，众人向外冲杀。 　　宫符和呼延力看到这一幕，脑中冒出同一个想法：绝不能让此贼离开。 　　“束华，你带人冲过去，别个我不问，我只要程大雷的性命。” 　　“罗酒，要杀程大雷，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二人几乎是同时下令。 　　帝国和戎族很罕见的第一次联手，为的是同一个目的，杀死一个共同的敌人。 　　罗酒，在鱼龙卫中代号醉汉，在鱼龙卫内他有两件事最为出名，一是好饮，二是力大，酒后力气更大。 　　束华，使一条镔铁大棍，昨夜戎族的火神节，他就是最后夺魁之人。 　　二人都是有本事的人，都有一腔傲气，想要在此地诛杀程大雷。 　　两支队伍从不同的方向奔来，奔向一个共同的目标。 　　赵子龙接住了束华，而接住罗酒的是张肥。 　　猛张飞的后人现在已经有了几分先人风范，手中丈八蛇矛抡开，就一个字，砸。 　　力气越来越大，砸得越来越猛，罗酒完全懵住，根本来不及以招式还击，只是把铁鞭照在头顶格挡。一下，两下……他身上好像顶着一座山，双臂感觉要被震裂一般。 　　咚！ 　　罗酒被砸落马下，以力大出名的他，败在力气上。 　　而这个时候，赵子龙已轻取束华性命，一招蹬里藏身，长枪洞穿对方喉咙。 　　呼延力和宫符窥到这一幕，脸上浮现惊愕的表情，在短时间，他们手下的两员猛将已经分别折了。而此时草原上的马匪以及关内进来的江湖群雄，看情形不对，已经在悄悄往外撤。 　　“大当家，要不要我们把他们指挥官杀了！”关鱼道。 　　“咦，你办得到么？”程大雷。 　　“吾观其插标卖首耳。”关鱼用睥睨的神情道。 　　宫符和呼延力同时一惊，这莫名其妙的杀气是怎么回事。 　　“下次，下次，下次有你表现的机会。”程大雷挥挥手中的剑：“弟兄们，撤，撤。” 　　大军围成一团，向外冲杀，当真是如狼似虎，横扫千军，直直的杀出一条道路。 　　鱼龙卫以及呼延力率领的戎族骑兵，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荡起的烟尘中，竟无一人去追赶。 　　蛤蟆寨这帮人浩浩荡荡离去，一路急行军，只用了两三日距离，便逼近边关。 　　这一夜，大家在关外扎营，点燃篝火，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 　　程大雷问明白了诸人的情况，大部分都是重新拉了一伙弟兄，占山为王。 　　“大当家，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不如咱们还回青牛山，聚义占山，把兄弟们聚在一起。”高飞虎。 　　“青牛山不能去啦，幽州刚经历战火，现在十室九空，没多大发展前途。”程大雷。 　　“那大当家准备去哪儿，你去哪儿我们跟着一起去。” 　　“我……”程大雷看着远处：“我还是想往西去的。” 第266章 西北入琴川 　　周兴于西，封国八百载；秦兴于西，一统神州。 　　西北自古以来就是王兴龙出之所在。 　　程大雷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对于风水之术也没办法不信，所谓玄能救非，氪金改命么。 　　还有一个原因，崔相派出大批杀手来暗杀程大雷，为的就是不让程大雷入琴川，如果单单是为了替杨龙停报仇，也不必花这么大力气。 　　琴川究竟有什么？ 　　如此，程大雷倒是真想去西北琴川看看？ 　　“不管大当家去哪儿，我们都跟着一起去。”众人都如此表示。 　　“不着急，琴川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大家一起去，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养活，现在是一动不如一静。”程大雷道：“大家最近都过得怎么样？” 　　高飞虎高飞豹当初带着五百弟兄护送山寨老弱去了南方，如今仍然是占山为王。而如熊大熊二，小白狼，廖甲廖乙手上也都有了一票兄弟。 　　仔细一算，原先的蛤蟆寨虽然散伙了，可又分出十几家山寨，所有弟兄加在一起，足有五千余人。 　　程大雷对这还是蛮满意的，一年过来，如高飞虎，高飞豹，熊大熊二等人过得其实还称得上不错。他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底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少了林少羽。 　　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他若心生厌倦，择一山清水秀之地，老死江湖，在这样一个乱世，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大家暂且按兵不动，以后说不得我还有用到你们的时候。”程大雷道：“等我在琴川混好后，大家再去琴川投奔我。” 　　诸人分开一年，好不容易相逢，都不愿再次分别。可程大雷已经说得很明白，琴川还不知是怎样一个情况，所有人都过去，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况且，大家已经知道程大雷的去向，日后想找他也不困难。 　　“大当家，你总不能一人过去，还是多带几个弟兄，不管到哪儿也都有个照应。”高飞虎。 　　程大雷点点头，高飞虎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就在大部队中点了几个人，秦蛮，徐神机，徐灵儿，再加上刘关张赵，高飞豹等诸多人，凑够一百余人。 　　众人难得相遇，却又得再次分离，不过都是生死场走过来得弟兄，即便不舍，也只是付之一笑。 　　诸人化整为零，连夜入关，程大雷与诸人分别后，带着一百弟兄前往西北琴川。 　　程大雷现在的情况，就像游戏中的销号重练。第一次进入游戏，往往随心所欲，练着练着练岔了，发现敏捷不够，体力不够，一个法师不加智力加力量，于是只好砍掉重练。第二次进入游戏，就要认真些，主修什么副修什么，侧重向那个方向发展，心里都得大概有个盘算。 　　实话实说，青牛山的基础盘相当不好，山地多于田地，气候又太过寒冷，没有太大发展前途，所以就算舍掉，程大雷也并不觉得可惜。 　　而第二次选择基础盘，则一定要慎之又慎。重新开始，总是能重新带给人希望。 　　在入关之后，程大雷便带着手下弟兄，一路西行，前往琴川。 　　而在这个过程，帝国之内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鱼龙卫将明玉公主被劫走的消息禀报给明帝，这一次，本来是抱着掉脑袋的危险，因为有时候明帝很像一个暴君的。 　　只是没料到，明帝在知道明玉公主被程大雷劫走之后，只是长叹三声，却并没有惩罚任何一个人。 　　明玉公主被劫走，两族的和谈自然做不得数，朝廷在边关布下大军，随时防备戎族的入侵。只不过，除了一些小部落的骚扰外，戎族并未大举侵犯。 　　关于戎族的消息，帝国方面知道得很少。呼延跋一死，戎族上层属于权力真空状态，有了权力真空，自然需要新的势力进入。于是戎族各王子，各部落便进入权力斗争状态。 　　这个时候的他们，自然顾不得侵略帝国。 　　而帝国方面的情况也极其堪忧，帝国一败再败，皇权的威信早已荡然无存，各诸侯蠢蠢欲动，在民间也有新兴势力崛起，暗中窥伺着那天下至尊的位置。 　　而对于这些，程大雷并不了解，甚至谈不上关心。 　　他只是继续向西，一路长途跋涉，琴川已快到眼前。 　　“大当家，再有二十里路，咱们就能到琴川关了。”徐神机看着远处隐约的山峦道。 　　“是啦，是啦。”程大雷忽然想起什么，道：“我的官服呢，等我换上官服入关。” 　　“这个……至于么？”徐神机道。 　　程大雷抱着官服走进树林中换衣服：“怎么不至于，琴川不知有多少兵，按道理都是我的兵，如果我们按山贼进去，他们可是会进攻我们的。” 　　程大雷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林静草寂，周围一只鸟叫都没有。 　　程大雷忽觉得有些不对，林子太安静了，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是谁提前埋伏，把林鸟都惊走了。 　　正寻思着，一根套索从空中落下，拴在程大雷身上，一矫健的人影从树上跃下，借着坠力把程大雷倒吊在半空中。 　　等程大雷回过神来时，见面前多了两个人，皆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个身型略高的人哇哇大叫着。 　　程大雷心底哭笑不得，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还差一句？”程大雷。 　　“差一句，差什么？” 　　“牙嘣半个不，管杀不管埋啊。” 　　程大雷忽然喝了一声，身在半空中一个挺身，猛地一挣，全身骨骼发力，将绳索挣断。 　　二人一见这一幕，同时都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错愕表情。 　　程大雷把衣服穿起来，笑笑道：“那条道上的，连我都敢劫，不认得你们这一行的祖宗么？” 　　两个毛贼还没反应过来，秦蛮和赵子龙已经潜入树林，轻而易举的将两人制服。 　　“喂，别打，别打。”一个毛贼大叫着：“我认得你了，程大雷！” 　　程大雷刚换好衣服，还没认出对方，李婉儿闻声音过来，也是一愣。 　　“六哥？” 　　“小妹？” 第267章 新山寨的选址 　　双方大眼瞪小眼，同时都愣住了。程大雷此时也将对方认了出来，只是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堂堂帝国六王子，怎么会落魄到如此模样，披头散发，满脸污垢，活脱一个人猿泰山。 　　“自己人，自己人，都认出来了还压着我做什么。”李行哉挣扎道：“放我起来！” 　　程大雷挥挥手，秦蛮和赵子龙这才将二人放开。 　　李行哉的精神头相当不错，站起来后又蹦又跳，冲李婉儿道：“小妹，你怎么和这山贼搞在一起，你被他绑架了！” 　　“说来话长，六哥还是先说说你吧。”李婉儿忽觉得有这样一个兄长是件丢人的事情。 　　“我的话说来就更长了。”李行哉负手长叹一声，但因为身上破破烂烂，委实也没有什么气质。 　　程大雷目光转移到另外一人身上，道：“你套索玩得不错，戎族人？” 　　李行哉兴奋的拍拍对方肩膀：“福德勒，我的朋友。” 　　程大雷没见过福德勒，他对帝国没感情，对戎族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畏惧。 　　可其他人和程大雷的心情不同，一听对方是戎族顿时如临大敌，各自已经握住兵器。 　　“别紧张，别紧张。”李行哉挥舞着双手：“这是我朋友，我的兄弟，他不是坏人，不是坏人。” 　　李行哉这话照道理说没有什么毛病，戎族也是有好有坏，福德勒未必就是坏人。 　　但他不是坏人，我们是啊。 　　“有吃得没，有穿的没？”李行哉道：“赶紧的吧，我们都饿好几天了。” 　　程大雷发现认识李行哉，真的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大道上，李行哉吃得狼吞虎咽，仿佛是饿死鬼投胎转世一般，诸人看着他的模样，都有些无语。 　　“六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李婉儿捧着水囊。 　　“还能怎么过来的，逃过来的。”李行哉道：“在西北我被抓了，打完仗后逃到并州，又从并州逃到青州，在青州又差点被抓了壮丁，妈的，所以我又逃到这里了。” 　　“你为何不回长安，所有人都在找你。” 　　“我打算再走走，再看看。”李行哉边吃边说，突然噎得直咳嗽，李婉儿忙把水递过去。 　　“你们是怎么回事？”李行哉问：“打算去那哪儿？” 　　“嘿，你还不知道吧。”程大雷抖抖身上的官服：“我现在可是朝廷亲封的边关守将，现在正要去琴川关走马上任。” 　　“嘿，刚才光顾着吃了，可是没注意到，你穿这一套还挺精神。”李行哉终于舍掉将手中的干粮放下，忽然想起什么，看着程大雷道：“你刚才说要去哪儿？琴川，我劝你不要去？” 　　“琴川怎么了？”程大雷问。 　　“我们刚从那边逃过来的，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明白什么么？”李行哉。 　　“嗯，很符合你现在的气质。” 　　李行哉撇撇嘴，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条线，一边画口中一边道： 　　“琴川八百里，是西北最重要一道防线，出了琴川关就是戎族草原，向来这条道都是东西通商要地。” 　　这李行哉不愧是接受精英教育出来的，寥寥几笔就画出琴川的大概地貌，其他人也看不太懂，程大雷却是极为认真。他对地图有某种莫名的迷恋。 　　“关内的丝绸，茶叶，铁器运到关外价值万金，关外的皮草，玉石，骏马在关内也是稀罕货。不过帝国不许和戎族做生意，所以这条商道就被禁止了。” 　　程大雷点点头：“那琴川关危险在哪里？” 　　“现在占据琴川关的人名叫莫鸣米，原先是一伙啸聚山林的山贼，不过他现在被招安了，封为琴川副将，整个琴川关在他手中控制。” 　　“山贼么？” 　　一听这话，众人都笑了，大家本来就是山贼，连戎族都打过，何况几个山贼。 　　“那看来是同行了，该让他们明白谁是祖师爷。” 　　“教教他们怎么样做人做事。” 　　李行哉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心道：程大雷都带出一帮怎样的手下。 　　“莫鸣米手下有一万余人，你们准备怎么教他做人的道理？”李行哉。 　　众人皆无语了。 　　程大雷问：“是不是莫鸣米控制了这条路，做些走私的生意，如果真是如此，的确是不会允许别人染指。” 　　“倒也不是。”李行哉道：“琴川关发现了铁矿，他劫掠附近的平民为他采矿，卖给方圆的商行谋取重利，这些平民吃住都在矿井内，诸多人都是活着进，白骨出。我和福德勒也被他抢了进去，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那这是血汗工厂呐。” 　　“他们竟敢私采铁矿，六哥，你是要去调兵攻打他们么？”李婉儿。 　　“嘿，哪有那么容易，其中利益盘根错节，我根本无兵可调，而且以莫鸣米一人的本事，玩不转这么大盘子，他背后肯定还有人，只是不知道是谁。”李行哉。 　　程大雷隐约已经有些明白，采铁可是重利，这生意莫鸣米怎么会让自己染指，现在琴川关一万兵丁，自己去了就是一个死。而程大雷大概已猜出，莫鸣米身后之人是谁。 　　“那咱们就先不去琴川。”程大雷道：“找个地方扎营，接下来看看这山里有什么地方合适建山寨，日后咱们就在这里安家了。” 　　“大当家，新的山寨有什么要求么？”徐神机问。 　　“当然有。”程大雷口中吐出一句话：“要有水。” 　　“如果你们需要一个新的山寨，我却是知道一个地方。”李行哉道。 　　“咦，你有知道？”程大雷睁大眼睛：“原来你就是这次的指路npc，说说吧，你知道什么？” 　　“什么叫npc？”李行哉有些糊涂，晃晃脑袋道：“我说的地方是原先莫鸣米的山寨，或者可以说是水寨，没有其他特点，就是水多。” 　　“水多才好搞么。”程大雷道：“地方在哪儿？” 　　“地方是很好找，只不过怕是不太好搞，现在也是被占着。” 　　“被什么人占了？” 　　“不是人。”李行哉道：“是蛇……” 第268章 蛇岛 　　手下人散开，暂时潜入山林中隐蔽。程大雷则是带着徐神机、秦蛮、李行哉、福德勒四人去探查地形。 　　往前行出现浩浩一片水泊，方圆百里，芦苇连绵，在水中央有一座小岛。 　　“倒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所在呐。”程大雷暗暗叹道。 　　“这里是大河之水的支流，大河流经这里，冲开一片水泊，中间那座岛称作蛇岛，当初是莫鸣米的水寨，只是现在已经荒废不用。据说，抛弃这座岛时，莫鸣米在上面放养了许多毒蛇，如今十几年过去，上面遍布毒蛇，我曾经上去看过，情景很可怕。” 　　“你还有胆子上去。”程大雷不得不对李行哉刮目相看：“怎么上去？” 　　“有处地方离岸约有五里地，泅渡可以过去。”李行哉。 　　“走，我们上去看看。” 　　由李行哉引路，来到靠近小岛的岸边，程大雷、秦蛮、李行哉都有不错的水性，只不过徐神机和福德勒皆不会水，二人在岸上等待，三人泅水登上了蛇岛。 　　一登上蛇岛，李行哉顿时紧张起来，谨慎叮嘱程大雷二人：“小心些，这里到处都是毒蛇，如果被咬上一口，你的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秦蛮捡了一根长棍打草惊蛇，三人都不敢往岛中心走，只见随着木棍的敲打，一条条花皮蛇从草丛中窜出来。 　　这些蛇也不怕人，窜出来后就呲牙探出蛇信。 　　程大雷的剑很快，短短时间就将十几条柳条粗细的蛇切成两段，如此才将蛇群驱散。 　　李行哉露出吃惊的眼神，随之笑笑道：“这把剑好用吧？” 　　“也就凑活吧。”程大雷将剑收起来，问秦蛮道：“认得出来是什么蛇么？” 　　“北地的蛇和这里的蛇不一样，我认不得。”秦蛮严肃道：“不过肯定有毒，剧毒。” 　　程大雷站在岸边打量这座小岛，岛上大树丛生，绿草成片，远处隐隐有几栋建筑，不过他不敢再往前走，所以也看不真切。 　　“走了，撤吧。”程大雷挥挥手。 　　三人又泅水离开蛇岛，一来一去都累得气喘吁吁，瘫倒在岸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大当家，岛上什么情况？” 　　“蛇岛四面有水，易守难攻，岛上地形平坦，也适合种植，是一个安营扎寨的好所在，只不过岛上蛇太多了。”程大雷叹了口气，忽然骂道：“姓莫的真不是东西，不要的地方还放一群毒蛇，祸害后来人。” 　　“关键是怎么把蛇赶走？”程大雷念叨了一句，忽然翻了个身：“蛇怕什么？” 　　秦蛮与李行哉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雄黄？” 　　程大雷点点头，坐直身子：“哪里有雄黄？” 　　几个人都闭上了嘴巴，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程大雷回到了营地，接下来就是把人散出去，看方圆的城镇，那里有雄黄。而程大雷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大当家，大当家……”在弟兄们都散去时，徐神机找到程大雷：“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不能在岛上住啊？” 　　“为什么？”看徐神机如此焦急，程大雷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犯地名啦。” 　　“呃……” 　　“咱们是蛤蟆寨，大当家你的外号又是蛤蟆大王，这蛇可是蛤蟆的天敌，咱们到蛇岛，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程大雷无语，若说以前，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最近刀山血海里闯，程大雷很难说一点也不信。 　　可总不能因为一个名字，就把这座岛放弃了吧，再想找到合适的地方可不容易。 　　程大雷心中忽然一动，道：“好啦，本来要是别人提出来的，可能我还真得考虑考虑，但既然是你说的，那这座岛不是大凶之地，反而有可能是大吉之地。” 　　“大当家，你可要三思呢，一定不能冲动。” 　　“嗯嗯，我知道啦。”程大雷道：“回头我给它改个名字，实在不行再请个道士做做法事，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徐神机还准备再说什么时，程大雷已经起身离开。现在，大部分弟兄都被散出去，打探何处有雄黄。只留下几人警惕琴川关方向，现在还没有与莫鸣米一战的本事，暂且不能让对方知道己方已经来了。 　　程大雷找到李行哉时，他正在烤一只山鸡。在山鸡外裹上泥巴，放在火炭下烘烤，等水分被烤干，里面的山鸡也熟透了。 　　程大雷看着他砸开泥巴，撕了一半山鸡给福德勒，二人配合很默契。 　　“你做这些很熟练？”程大雷在他身边坐下：“都是这一年以来学的。” 　　“不是一年，是两年。”李行哉摆摆手：“我和婉儿从蛤蟆寨离开后，婉儿回了长安，我却突然想去外面看看。就从青牛山去了草原，在草原上放过羊，也挤过马奶，跟着行商做过生意。” 　　“感觉怎么样？” 　　“糟糕透顶。”李行哉吐出一根鸡骨头：“哪有在长安待着舒服，有侍女丫鬟伺候着，不过我只是想去看看。结果戎族打过来了，帝国兵败如山倒，我就想我是帝国王子呐，我怎么能不管，我一定要逆流而上，力挽狂澜。” 　　“结果……” 　　“结果就根本没人搭理我，还把我当骗子抓起来，搞得我像个蠢货似的。” 　　“我在长安听说，你逃跑了，如果被送回长安，应该不会有事的？” 　　“被送回来很丢人的好不好，我好歹是六王子，难道不要脸面啊。”李行哉道，他摇摇头，道：“我就和大家一起跑啊，逃啊，看着成片成片的败兵，成片成片的死亡，我就想，或许问题不在戎族，而是帝国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年我就走啊，看啊，走了好多地方，见过终日劳累的农夫，苦工，也见过仗势欺人的恶霸，贵族。我发现，不管有钱的还是没钱的，有权的还是没权的，都过得不开心。至于问题的答案，我还是没找到……” 　　李行哉晃了晃脑袋，这一刻他脸上的颓唐，才让他显得像个帝国王子。 　　“程大雷，你说帝国的问题究竟在哪里？” 第269章 采购雄黄 　　程大雷不知该如何回答李行哉的问题，该和你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还是既得利益与下层民众的先天矛盾，或者是生产力和社会关系……关键是，这些东西程大雷自己也整不明白。 　　他只能尝试去阐述，一间屋子立得时间久了，又赶上狂风狂雨，总有一天要倒塌的。这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难道破屋子就不能再修了么？”李行哉问：“给漏雨的地方补瓦，生白蚁就驱虫，该立柱子就立柱子？” 　　李行哉问出和明帝同样的问题，答案还是一样的，简单得只需要三个字。不过，很显然李行哉的眼光比明帝看得远，明帝只是问：帝国能否击败戎族，李行哉思考的是帝国的问题出在何处。 　　帝国能否击败戎族？能。但问题依旧存在。该被风雨吹倒的屋子，最终还是会倒的。 　　“一间屋子，打了很多补丁，立了很多柱子，如果去研究前人怎么修怎么补的，一定会觉得哇这块瓦补得好，这根柱子立得妙。可不管更好更妙的立柱补瓦，依旧无法改变这是一栋破屋子的事实。倒不如一把火烧掉，重新搭建，倒是更轻松些。” 　　程大雷说这些时，李行哉听得很认真，福德勒同样在倾听。听罢之后，李行哉表情更颓废，程大雷倒不觉得如何，反正键盘侠么，又不用为自己的话负责人，而程大雷也不是这破屋子的主人。 　　还是专心做好山贼这份有前途的工作。 　　晚上，出去打探消息的兄弟渐渐回来，大家聚在一起，交流得到的情报。 　　琴川关附近有五座城池，而距离此地最近的一座城池名叫浩甲城。想要驱除蛇岛上盘踞的蛇群，需要大批量的雄黄，或许只有浩甲城内才能凑齐。 　　“大当家，还有一个问题，咱们现在没钱了？”徐神机提出一个问题。 　　离开长安城时，程大雷散尽家财，如今真是一穷二白，从零做起。 　　“我们是山贼么，缺什么就去抢，要钱做什么。”程大雷意气风发的挥挥手：“从明天开始，大家什么都不要做，都去抢雄黄。周围的小村小镇，有多少抢多少，一定要快，快。” 　　“就算这样抢，想要短时间凑齐大量雄黄也不太容易。”李行哉问。 　　“那就要靠你了。”程大雷一脸色眯眯的笑。 　　“靠我，靠我什么？”李行哉忽然脊背发凉：“姓程的，我告诉你，我是来考察学习的，你可别拉着我和你一起做山贼。” 　　…… 　　第二天，程大雷，徐神机，李行哉，福德勒一行四人进入浩甲城。 　　先找了一间成衣铺子，给李行哉与福德勒量身定做了两套衣服，接着又寻到汤池，给二人洗澡洁面。 　　真不知二人经历了怎样的生活，浑身上下一股馊味，和他们一比，程大雷恍然觉得自己竟也是个精致的小男生。 　　等二人从汤池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是焕然一新。李行哉身着紫纹锦袍，两鬓垂黑，手中一把折扇，当真是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 　　这时候，徐神机已经打探消息回来，城内最大的生药铺子是一间叫杏林堂的店，东家复姓西门，是浩甲城有名的大财主，家里呼奴唤俾，骡马成群。 　　“程大雷你究竟要我去干嘛？”李行哉现在还没琢磨明白。 　　“嘘，噤声，现在我可是上了通缉令的人，你应该不想又被关起来吧。”程大雷道。 　　“那我们去干嘛？”李行哉放低声音。 　　“去买雄黄。” 　　“我们不是没钱了么？” 　　一行四人来到杏林堂前，见联排的铺子，是一条街上最气派的地方。 　　四人来到门前，还没进去，就看到一中年男人被冲里面推了出来。 　　中年男人拱手哀求着门里：“求求林掌柜可怜可怜我，我家娘子病了三个月了，等着药救命呢。”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慈善堂么，打开门做生意，没钱滚蛋。” 　　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站在屋檐下，在看到李行哉时，顿时眼前一亮，道：“这位公子，是前来买药么？” 　　程大雷掏出一吊铜板丢给男人，随着李行哉跨入杏林堂。 　　“你们东家在哪里，我来和他谈些生意。”李行哉扫视着杏林堂内的环境。 　　“我们东家前街还有绸缎庄，不常来药铺，这里我做主，您和我说就行。”林掌柜道。 　　“和你谈，我和你有得谈么？”李行哉摆摆手，大手一挥道：“走啦。”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程大雷忙把他拦住，冲林掌柜道：“我们是从琴川关来的，想要采购大批的雄黄，最好还是把你家东家请出来。” 　　琴川关的莫鸣米半兵半匪，在此地属于半公开的秘密，一听这伙人来自琴川，林掌柜顿时重视起来。 　　“我家东家确实不在……”林掌柜压低声音：“东家最近和西市的潘娘子要好，怕是在一起吃酒呢，我们也不敢去打扰。您要多少雄黄，和我谈是一样的。” 　　“潘娘子，西门大官人？”程大雷眼睛一亮：“你们东家可是复姓西门，单字名庆？” 　　“不是啊，我们东家名叫春长。”林掌柜一脸懵圈：“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一个熟人，大家谈生意吧？” 　　所以说居移体，养移气，李行哉一举一动都是王者做派，简单来说，他就是蹲在地上挖鼻孔，也是个挖鼻孔的帝国六王子，这一点不是谁想冒充就能冒充的。 　　这一幕还真把林掌柜唬住了，于是双方很顺利谈好。程大雷出高价采购一船雄黄，杏林堂负责送到琴川，到时候财货两清。 　　“三天，最多三天，把公子要的货送到。”林掌柜拍着胸脯保证。 　　事情如此顺利，程大雷四人也松了口气。 　　“只不过，公子是不是先支付一笔订金，我们也好安排手下人干活？” 　　李行哉一愣，抬起头看到林掌柜一双三角眼内，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订金么？”李行哉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你看这够么？” 第270章 混沌还是板刀面 　　林掌柜立在门口，目送着四人远去。他这才掏出那枚玉佩，对着太阳照了照，通体翠绿，握在掌心像握着一滴水。西北本就产玉，可这样的宝玉也十分罕见，恐怕也就琴川关那样的地方才能拿得出来。 　　正在此时，有一玉带锦冠的男人从远处过来，走进门口道：“林四，干嘛呢，在门口杵着？” 　　“大官人……”林四点头哈腰：“我刚接了一单生意，要一船雄黄，这是他们付的订金。” 　　“要这么多雄黄？”西门大官人接到玉佩时眼睛一亮：“是块好玉呐，出手挺大方的，正好让我拿去送人。” 　　“是西市的潘娘子么，潘娘子肯定会喜欢的。”林掌柜陪着笑。 　　“不是她，换人啦。”西门官人打量着手中的玉佩：“是隔壁花家的瓶姐儿……” 　　“……”林四：您老这手可是够快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家东家的风格，从祖辈继承来产业，东街逛，西街混，偌大家业混得越来越少，身边女人却是越来越多，浩甲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没少被东家得手的。关键是，被他得手后的女人还没一人说他不好……啧啧，想起来东家的为人也值得称赞。 　　“他们要那么多雄黄干嘛？”西门春长。 　　“应该是驱湿毒吧，反正琴川关那边，用这些比较多。”林掌柜。 　　“言之有理，赶快准备吧，琴川关那里可不能得罪，交货时，便是银子上吃点亏，也莫要计较。” 　　“是是，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咱们可能还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火，还要去别家药铺借一些。” 　　…… 　　三天后，一艘货船在码头上装货，程大雷四人皆在，他们这三天内就住在浩甲城。 　　“李公子在哪里，李公子在哪里？” 　　正这个时候，一道呼声响起，大家看到一个短脖大头的男人撩着袍子跑过来。 　　“李公子，这位就是我家西门大官人。” 　　程大雷愣住了，传说中潘驴邓小闲的西门大官人竟然就是这份尊荣，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啊。 　　“一早听到李公子要来，就想来看李公子，可总找不到时间，现在总算赶上了。” 　　这西门春长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柳条腰一吹就倒，绣帕遮面，盈盈一双桃花眼偷眼打量着几人。 　　程大雷春心荡漾，心道这女人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呐。再看李行哉却是神态坦然，似乎没有瞧见女人抛过来的媚眼。 　　程大雷想想也是，人家是王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看的上一个妇人。相比之下，程大雷在女人的见识上就太少了。 　　“哈，这位是在下的女伴，这次陪在下一起押船。” 　　“大官人，你亲自押船？”林掌柜吃惊道。 　　“是啊，有什么不可以么，这次李公子的货我亲自送。” 　　程大雷撇撇嘴，心道是不是普天下姓西门的都对女人这么上心，怎么看这西门春长也不是工作狂，大概是这女人想坐船了，所以他就特意过来。 　　啧啧，还真是好男人的标榜啊。 　　船离开港口后，沿着河道向西，一路风平浪静，站在船头望去，水泊荡漾，芦苇连绵。 　　西门大官人和他那叫瓶儿的女伴，立在船头有说有笑，倒也没有刻意去和李行哉套近乎。 　　程大雷和徐神机窝在船舱里，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啧啧称奇。 　　“你说这男人有什么好的，又丑又矮，是怎么糊弄住这么漂亮的女人。” 　　“大概是有钱吧？”徐神机道：“有钱什么女人找不到。” 　　“有钱容易，有钱还能把女人哄得这么开心就不容易了。”程大雷一边偷看一边道：“所以可能不仅仅是钱的事儿。” 　　“欧兄弟，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林掌柜突然到程大雷身边，倒是将程大雷和徐神机吓了一跳。 　　“没什么，没什么，聊一些技术细节。”程大雷说着直起身来。 　　“喔，咱们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琴川，我想问一下，派来接货的人准备好了吧？” 　　“早就准备好了。”徐神机拍着胸脯，忽然想起什么，道：“林掌柜，你们跑这条水路，就不怕遇到强盗么？” 　　“嘿，哪里有强盗，自从莫将军到琴川后，附近的山贼水匪都没踪影了。这里方圆百里，一个强盗都没有。” 　　黑吃黑呀，还吃得这么干净。 　　“假如遇到呢？”程大雷问。 　　“没有假如！”林掌柜很坚定。 　　“万一遇到呢？” 　　“没有万一！”林掌柜斩钉截铁。 　　“万一，我就是呢？”程大雷眯眼笑道。 　　“欧兄弟，你可真是会……”林掌柜抬头触及到程大雷的眼神时，猛然一愣，他忽然醒悟道：这个眼神，不对！ 　　只听程大雷口中呼啸一声，一脚将林掌柜踹倒在地上，口中大叫。 　　“打劫啦，打劫啦，蛤蟆大王开始打劫啦，男人站左边，女人站右边，不男不女站中间……” 　　货船上一片大乱，李行哉握着根木棍躲在船舱内，口中道：“开始了么，开始了么，我这是第一次，有点紧张？” 　　“你上次不才劫过么？”福德勒。 　　“那也才第二次，我小小紧张一下不可以么？” 　　“也不是第二次，你在青州偷过鸡，在草原骗过人羊羔，上次还抢过馒头。” 　　“好啦！”李行哉忽然喝了一声，举着木棍冲了出去：“打劫啦……” 　　船上约有十几个伙计，此时都已被程大雷放倒，降下白帆，船就停在河边。 　　此时船上的人都抱着脑袋蹲在一角，蛤蟆寨的弟兄已经从水里上了船。 　　西门大官人此刻才醒悟，自己是中了圈套，他抱着脑袋问：“你们是什么人？” 　　“说起我的名字，可是大大的有名……算了，说出口你们也不知道。”程大雷举着剑道：“说说吧，你们是想吃馄炖，还是想吃板刀面？” 　　“什么是馄炖，什么是板刀面？” 　　“没文化了不是。”程大雷道：“混沌就是你们跳下去淹死，板刀面就是我把你们宰了，再把你们丢下去。” 第271章 白蛇王 　　程大雷将剑拍在船栏上，砰砰响声，震得众人头皮发麻。 　　“现在劫你们的是蛤蟆岛蛤蟆寨蛤蟆大王，好好想想，你们是要吃馄饨还是要吃板刀面？” 　　“琴川根本没有山贼……”林掌柜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在触及程大雷的眼神时立刻闭嘴。 　　“现在我来了，不就有了么。”程大雷道：“看来你是要吃板刀面了，好，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不，不，我吃馄饨。” 　　说完，林掌柜迫不及待的跳进河中，接下来，在程大雷的威逼下，船上的伙计一一都跳了下去。 　　“现在轮到你了？” 　　程大雷面向西门春长，此刻船上就剩下西门春长和那名叫瓶儿的美妇人。 　　“我，我不会水啊。” 　　“那我就请你吃板刀面……”程大雷提着剑过来。 　　“不，不要。” 　　西门春长大叫一声，翻身跃下船，迎面只看见滔滔河水，一颗心差点从腔子内跃出来，他当真是不会水。 　　突然，西门春长发现自己并未坠入水中，而是被半吊在空中，程大雷一只大手如抓小鸡一样将他抓回船上。 　　“你，你不杀我了？”西门春长。 　　程大雷摇摇头：“不，我突然想到，你这种人更适合当肉票啊。” 　　西门春长一愣，只见程大雷大手一挥：“绑了。” 　　瞬间，二人就被绑成粽子相仿，丢在船舱内。 　　“大当家，弟兄们已经在岛上做好准备，雄黄一到，就可以行动。”刘悲。 　　程大雷点点头：“出发！” 　　船开波浪，一路顺风顺水，很快便接近蛇岛，不，现在应该叫蛤蟆岛。 　　货船在浅滩靠岸，蛤蟆寨的弟兄都在浅滩等候。程大雷事先已经吩咐过，轻易不让他们进入岛屿深处。岛屿上盘踞的蛇群，毕竟不是人力可以抗衡。 　　程大雷将雄黄从船上卸下来，早已准备好引火之物，众人将稻草束成丛，裹上雄黄后点燃。 　　刺鼻的气味泛开，众人脸上都裹着湿布，只见草丛中的毒蛇像是感觉到天灾的讯号一般，纷纷都窜了出来，向四周逃去。 　　毒蛇的数量不是一只一只，而是一层一层，就像涌起的蛇浪一样，蛇皮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便是这些杀人如麻的悍匪，此时也觉得身上一层层的泛起鸡皮疙瘩。 　　动作必须快，如果被人知道，尤其是被琴川关的莫鸣米知道，必定派兵来围剿。所以程大雷必须在他们得到消息前，布好山寨的第一道防御。 　　所以必须快。 　　程大雷、秦蛮、赵子龙、张肥、高飞豹等这些手快的走在队伍最前方，偶尔有两条慌不择路的毒蛇冲向队伍，也被程大雷一剑斩为两段。 　　在他们之后，大家手里熏着雄黄烟，驱散草丛中的毒蛇，在之后，则是有人把雄黄撒入土中，以免蛇群卷土重来。 　　蛇群慌不择路，大多遁入水中，大家走过的地方，可以说寸蛇不生。 　　一天时间，程大雷差不多也将岛屿的地形查探清楚，整座岛屿大概是一个葫芦形，葫芦底部距离岸边最近，约有五里地，其他位置都被滔滔河水包围着。 　　最好，大家进入岛屿腹心，眼前出现几座残破的建筑，演武场，聚义厅……这应该就是被莫鸣米遗弃的山寨，此时也长满荒草。 　　“啊！” 　　当关鱼推开聚义厅破旧的大门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关鱼是怎样性格，天行大，我行二，除了大哥刘悲谁都不服。能让他发出尖叫的又会是怎样情景…… 　　程大雷也走过来，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全身上下瞬间被冷汗湿透，握剑的手瑟瑟发抖。 　　大门前站了一排人，每个人的表情都不比程大雷好上多少，膝盖发软，似乎随时都会跌倒。 　　聚义厅内盘着一条大蛇，可将它称作蛇，实在是对其的一种侮辱。 　　它有十几米长，房梁粗细的身躯，更诡异的是，通体白色，那种白就像是石头被敲破的磷白，或许，它本身已经石化。 　　此时它盘在聚义厅正中央，熹微的光芒从房顶落在它身上，一颗硕大的头颅，居高临下注视着诸人，不像一头畜生，倒像是一位阅尽沧桑的智者。 　　“这是龙吧。”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某种程度上，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也包括程大雷的想法。 　　是呐，这是个一切都很原始的冷兵器时代，在现代社会很多物种都灭绝了，当没说这个时代，就不存在一些古怪都生物。 　　程大雷心脏砰砰打鼓，他伸出手向身后，道：“香，香呢……” 　　大家今天还正备着火烛香炮，毕竟搬家还要点鞭炮，何况是今天要安营立寨。徐神机小心翼翼将大香递到程大雷手中，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 　　程大雷将大香点燃，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蛇王大人，我等兄弟被官府所逼，无家可归，只能落草为寇，日后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还望您给腾个地方吧。” 　　程大雷说罢，带着众弟兄向大蛇拜了三拜。 　　第一拜，蛇王不动。 　　第二拜，蛇王不动。 　　第三拜，蛇王动了。 　　动如脱弦之箭，以极快的速度向程大雷扑来，程大雷吓得魂飞魄散。 　　咚！ 　　关键时刻，关鱼将大门关上，硬生生将大蛇堵在里面。 　　程大雷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脸上布满冷汗。 　　“斧头，我的斧头呢！”程大雷大吼：“我真是给你脸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天本大王就宰了你。” 　　手下面面相觑，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这样的怪物，或者说神物，真的能杀嘛！ 　　程大雷看到这一幕，举着斧头大吼：“大丈夫当行天下，何惧之有，给我……干丫的。” 　　大门撞开，露出一颗硕大的蛇首，程大雷一马当先迎了上去，使出身无彩凤双飞翼避开大蛇的攻击，同时在空中命令其他人。 　　“退，都给我退出去！没本事的别上来送死！” 　　以这大蛇的速度，甩着墙都是屋毁房塌，何况人的血肉之躯。程大雷仗着身子灵便，还能与这大蛇周旋，其他人上来也只是送死。 第272章 丑妻近地家中宝 　　这些人都是从青牛山杀出来的弟兄，个人战斗力，互相之间的配合，对于指挥的领会，早已达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程大雷的话出来，各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后退，直到退出院墙外，将战场留给程大雷自己。 　　“雄黄，给我往死里砸！”徐神机大声喊。 　　雄黄用树叶包住，每个人都使出吃奶力气，隔着院墙往里面丢。大家都知道程大雷情况危险，都想助他一臂之力，纷纷雄黄在空中散落，院内散开漫天烟雾。 　　看到这一幕，大家心中都松了口气：这波稳了。 　　“砸准点！”院内传来程大雷的怒吼：“砸我脑袋了！” 　　程大雷现在的情况不是危险，是相当危险。聚义厅前的院内，到处都是弥漫开来的雄黄，白蛇王很显然很痛苦，速度变得更快，攻击更有力量……它被激怒了。 　　这样体量的雄黄肯定会给白蛇王造成一定困扰，但说到给它造成伤害……程大雷自己都觉得有点悬。 　　他将身无彩凤双飞翼施展到极致，绝不在任何一个位置多停留一秒，可即便如此，程大雷还没寻到任何攻击机会。 　　这样皮糙肉厚的猛兽，很难说能够一斧头砍死，可如果给了它攻击的机会……程大雷幻想过自己的死法有很多，但绝不包括成为蛇腹的一部分。 　　他摇身一旋，攀上院内一棵大杨树，再起身，直接落在树梢，这已经是杨树的最顶端，离地三十米。 　　程大雷长出一口气，真悬呐。 　　“大当家，你没事吧？”院外的人喊道。 　　“还行，棒着呢。”程大雷拍着胸脯：“且看本当家今天如何单枪匹马，铁斧屠龙。” 　　“大当家，小心，树，树倒了。” 　　程大雷一直盯着白蛇王的动静，此刻怎么会没有发觉，白蛇王缠住杨树，结果它根本没有往上爬，身子用力一扭，只听咔嚓咔嚓声响，水盆粗细的杨树硬生生被折断。 　　程大雷跃到房顶，再折身，白蛇王缀着他不放，蛇躯扫到之处，房倒屋塌。程大雷就在漫天的烟尘中和巨蛇兜着圈子。 　　他一直在寻找进攻的机会，手中的大斧变得炙热滚烫，可巨蛇的速度实在太快，力量也太过恐怖。 　　一张血盆大口向程大雷扑来，从猩红巨口中散发出一阵恶臭，程大雷脑袋一晕，险些跌倒在地。 　　亏得求生的本能刺激了他的潜力，他使出轻身功夫，纵身跃起，已经出现在院外。 　　“大当家，大当家……” 　　众人将踉跄的程大雷扶住，程大雷此刻浑身上下已经被湿透，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仍旧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差点着了道。” 　　“大当家，你不是说要单枪匹马，铁斧屠龙么？”徐神机。 　　“快别扯淡了。”程大雷摇摇手：“撤。” 　　众人退回到登岸的浅滩，白蛇王并没有追来。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却是谁也没想到岛上竟盘踞着一条恐怖的蛇王。 　　“咱们已经费了这么大力气，真要放弃这座岛？”徐神机。 　　“我什么时候说放弃这里了。”程大雷还有些头晕，呼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只是我恰好想到一个法子，觉得没必要拼命了。” 　　“什么法子？” 　　“需要一些酒，或者很多。”程大雷道：“看哪里能搞到酒？” 　　西门春长和他的女伴被从船舱内拎了出来，现在二人已经被吓瘫，毕竟落在这群魔王手中，随时有可能脑袋落地。 　　“想活命么？”程大雷问：“透漏点消息给我，附近哪里能搞到酒？” 　　“浩甲城有户人家是酿酒的，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明天我肯定把酒送来。” 　　“太麻烦了。”程大雷道：“你写一封信，让你的家人送酒过来，见到酒后，你就可以活。” 　　西门春长咬破手指，在自己的袍子上写了一封信，最好脸色苍白的递给程大雷：“交给梅姐，只有她肯救我。” 　　派出赵子龙和秦蛮去送信，今夜大家还不能登岛，只能在岛屿外围的浅滩上露营。 　　究竟能不能顺利登岛，还要看明天的‘赎金’能否送到。程大雷来到西门春长身边，问：“那梅姐是你什么人呐？” 　　“是小人的发妻。” 　　“夫妻感情怎么样？”程大雷热心得像个街道大妈。 　　西门春长已接近崩溃，他与发妻的感情何止是不好，简直是糟糕头顶，平素他眠花宿柳，自己也不知道与发妻有多久没有同行。可这生死关头，能想到的女人有很多，可能救自己的，还是只有那一个人。 　　“怎么说呢，我只能说祝你好运。”程大雷道：“当然，也祝我好运吧。” 　　半夜的时候，秦蛮和赵子龙回来，表示信已经送到。程大雷只好和大家一起等待着，留给他的时间当真所剩无几，假若明天来的不是赎金，而是剿匪的官兵，那大家的防御……或许只能依靠聚义厅中的白蛇王。 　　次日黎明，东方破晓，程大雷忽然看到远处水面出现船帆。他忙叫醒众人，诸人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战斗。 　　“船头好像是一个妇人？”赵子龙目力好，第一时间发现。 　　“春哥，春哥……” 　　那妇人一路叫着春就来了，在靠岸时踉跄将西门春长抱住，急得眼泪已落下来。 　　程大雷看着这位被唤做梅姐的妇人，也无怪西门春长冷落她，此人满脸麻子，腰有水桶粗细，让人见之生厌。 　　“诸位大王，你们要的酒都在船上，求求诸位，放我夫君一条性命。” 　　“放人，卸货。”程大雷也长出了口气。 　　诸人将船上的酒卸下来，将西门长春放走，等忙碌完这一切，太阳已经从东方出来，浅滩上堆满酒坛。 　　“当家的，你是要用这酒把蛇王烧死么？”徐神机。 　　“烧什么烧，我是要灌醉它。” 　　“灌醉？”徐神机道：“是要给蛇王献酒投降，它是一条蛇，吃着一套么？” 　　程大雷不是很想搭理他，命令诸人一人搬一坛酒上山。 　　昨夜那蛇王并未追出来，此刻依旧盘踞在聚义厅中，蛇躯像一座小山。 第273章 山寨重建 　　“酒，酒。” 　　程大雷向身后招手，一坛酒放到他掌心。程大雷敲开酒坛，用极快速的身法潜进院内，又飞速撤回来。 　　昨日那场战斗，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程大雷心底已经对这白蛇王有了畏惧。 　　“喝了么，喝了么？”程大雷逃回来后就问。 　　大家站在很远的地方瞧，酒香在院内散开，那白蛇王睁开眼睛，蛇目寸光，可程大雷感觉到，它的眼神是居高临下的鄙夷。 　　当真不能将这蛇王当一个畜生看，事出反常必有妖，长成这样庞大身躯，它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年，怕已经成妖了。 　　“当家的，它不喝，你的计划失败了。”徐神机。 　　“我的计划失败，你需要敲锣打鼓庆祝么？”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干粮，把干粮用酒泡透了丢进去。” 　　诸人随身都携带着豆面，路上没有食物，就用水把豆面浸湿了填饱肚子充饥。程大雷命令下来，诸人都开始行动，将身上的干粮泡酒浸透，用树叶裹了丢进院子里。 　　这次当真存了破釜沉舟的心思，假若今天办不倒这白蛇王，大家下顿饭吃什么都会成问题。 　　数百斤的干粮丢进院内，散落一片，酒香也冒了出来。程大雷一颗心提着，如果这巨蛇再不上当，他只能漫山遍野去抓活鸡活鸭了。 　　白蛇王的状态其实非常不好，它并不是不想离开这院子，只是周围都是雄黄，充斥着一种令它讨厌的气味。酒香散开的刹那，冲散了周围雄黄的味道，它其实已经有几分蠢蠢欲动。 　　程大雷高估了这畜生，畜生就是畜生，永远不可能永远人类的智商，就算一个人类，把他丢在一个无人烟的孤岛上成长，最终他也只是一个蠢物。 　　它盘在一起的蛇躯开始蠕动，蛇信卷起地上的酒粮，几乎是直接吸如腹中。 　　“动了，动了。” 　　程大雷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像刮开彩票最好一个号码一样忐忑。只见巨蛇吞尽地上的酒粮后，慢慢移动身躯，向那坛被砸开的酒。 　　“酒，酒，酒。” 　　程大雷招呼着身后，将一坛坛酒送入院内，放下后再迅速撤离。 　　最终，程大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趟，直到累得已经有些虚脱。 　　“酒，酒，酒。” 　　程大雷冲身后招手。 　　“大当家，没酒了。” 　　程大雷一愣，看到身后诸人都两手空空。 　　“把岸边的酒搬过来。” 　　“已经都搬过来了，所有酒都在这儿，或者说……”徐神机指指院子：“都在那儿。” 　　程大雷目光看过去，见巨蛇脑袋向这边探来，竖起的蛇首已经有些摇晃。 　　“好像没晕呐。”徐神机道：“会不会是酒劲儿不够？” 　　“这至少有上千斤酒了吧，它这么大量？” 　　程大雷说着，忽然见巨蛇竟竖起脑袋向这边过来，蛇尾仍旧缠在一棵树上，只听咔嚓咔嚓，大树倒塌。 　　“不好，它开始耍酒疯了！” 　　程大雷大叫一声，诸人一起往外撤，直到退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场地，方才敢探头往这边看。 　　然后，大家就看到一条巨蛇是如何耍酒疯的。它在地上横冲直撞，路过的大树被它碾塌，山石被其扫飞，身躯跃起，又狠狠砸下，方圆五百米根本容不下它。 　　程大雷躲在一棵大树上，看到这一幕露出恐惧的神色。程大雷为自己有三百斤、五百斤力气沾沾自喜，可这巨蛇的力气怕上万斤都不止。 　　还真是天地间的洪荒怪兽呐。 　　“大当家，它该不会一直这样耍酒疯，直到把酒劲散去吧。”徐神机躲在另外一棵树上。 　　“也不是没有可能，当撒完酒疯，总该睡一会吧。”程大雷。 　　大家都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一幕，面对这一口能将牛吞下的巨兽，又有那个可能不怕。 　　轰！ 　　真不知过了多久，狼烟动地的声势渐渐消失，等烟尘渐渐散去，大家就看到巨蛇卧在那里，不再移动。 　　“这是睡着了？” 　　“也可能是酒精中毒死亡。” 　　“大当家，你下去看看？” 　　“你怎么不下去？” 　　“我一把老骨头，爬树不容易，还是大当家去看看吧。” 　　最后还得是程大雷去打探情况，在场诸多人中，只有程大雷拥有在巨蛇攻击下逃脱的机动力。 　　他拎着大斧潜了过去，面对大蛇这样体量的怪物，匹夫剑相当于给它挠痒痒。巨蛇的气息很平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可程大雷的心情却十分紧张。 　　他靠近巨蛇的头颅，双手握斧，没想好冲那里下手。此时其他人渐渐都围了上来，谁都没有说话，谁也不敢说话。 　　大家用眼神询问程大雷，程大雷示意他们来到自己身边，指了指大蛇的脑袋。 　　程大雷，秦蛮，赵子龙，张肥，关鱼，高飞豹等等诸人都举起了兵器，程大雷点点头，双手紧紧握斧，热血技能触发，程大雷体内若有火涌。 　　斧头砸了下来。 　　秦蛮的大枪，赵子龙的铁枪，张肥的丈八蛇矛，关鱼的大刀……一瞬间说不好有多少兵器砸在巨蛇头颅上。 　　巨蛇身躯猛地弹起，在空中打了一张弓，然后是重重落下，一颗头颅已经被砸成肉酱。 　　如今是死透了。 　　大家同一时间瘫倒，斩杀大蛇，倒是没有多大体力上的消耗，可精神上的压力是巨大的。这大蛇只要稍微动一动，被它碰着了，任你多大本事，也只有死路一条。 　　良久，程大雷才从地上站起来，看到面前一条庞大的蛇尸，周围大树倒塌，岛上的建筑有一多半都变成废墟。 　　“大当家，这蛇的尸体怎么办？”徐神机道：“我可听说蛇肉很补的。” 　　“送给你了，你下辈子就吃蛇肉吧。” 　　“呃……我可不敢吃。” 　　不仅徐神机不敢吃，其他也没有谁敢对这巨蛇染指的，这样庞大的怪物，说不好是兽还是妖怪。 　　程大雷累得筋疲力尽，从怀里把蛤蟆旗抛出来。 　　“来，挂上。” 　　有人把蛤蟆旗挂上旗杆，天蟾吞月图在风中展开。 　　山寨：蛤蟆寨（被遗弃的初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113 　　技能：招募（大旗附加技能） 第274章 藏宝图 　　嘟，充满干劲的少年哦，你将从这里起步，打造最强山寨，投身到乱世的洪流中，给世界留下属于你的传说。 　　又是这种中二风台词，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嘟，接到任务：翻修山寨。必须建筑：聚义厅，码头。 　　嘟，接到任务：完成十次打劫，目前任务进度110。 　　嘟，接到任务：完成十次山寨防守，目前任务进度010。 　　程大雷收到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就像每次新建一个小号进入游戏，总要去给武器铺送酒，去给药铺的掌柜采药，给绸缎庄的老板娘送首饰……然后你总会知道，原来绸缎床的老板娘和武器铺的铁匠有一段奸情。 　　这就是所谓的新手任务，难度不高，奖励也常常是粗制滥造的铁剑，白板布甲之类的。 　　不过，有些任务是新手专属的，甚至会奖励属性点之类的稀缺资源。 　　比如，第一次打劫…… 　　嘟，第一次打劫任务完成，奖励抽奖次数1。 　　嘟，山寨人口达到100，奖励二级山寨建设图纸一份。 　　嘟，击杀野生怪物白蛇王，奖励藏宝图一份。 　　嘟，成功将公主护送回山寨，抢劫压寨夫人第一阶段任务完成，获得山寨技能：建筑精通。 　　建筑精通：山寨所有建筑消耗时间减半，所有建筑附加属性提升10%。 　　又是一连串提示，程大雷撇撇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我就知道嚒，已经是删号重练，难道还要傻乎乎听绸缎庄的老板娘念叨那些陈年往事，按部就班的去做任务。 　　当然是又快又稳，多干好省的把任务奖励拿到手。 　　“大当家，这条大蛇怎么处理？”徐神机道。 　　程大雷回过神来，想起大蛇的尸体还没有处理，蛇尸也不能一直放在这里，这却是当下最该处理的事。 　　“还能怎么办，就地埋了吧。”程大雷。 　　“怪蛇长这么大，蛇肉肯定很补的，这样埋了岂不浪费了。” 　　“反正也不能吃，我们也没人敢吃。”程大雷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我们不敢吃，未必没人敢吃，不如我们用盐腌起来，卖给城里的富户，这些富户都是很需要补都。” 　　“大当家，我们没盐。” 　　大家来到蛤蟆岛，目前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缺的不仅是盐，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生活用品一概都少。 　　程大雷让刘悲列一份清单，看看目前都缺什么，缺什么就去找什么，能抢的就抢什么，抢不到就去买。 　　接下来大家清理废墟，埋锅造饭，从水里捕上鱼来充饥，一切都是草创，还得过几天苦日子。 　　在这个过程中，程大雷将系统奖励的藏宝图从废墟中找了出来，程大雷惊喜的发现，藏宝地点就在岛上。 　　目前看来，第一桶金已经搞到手，只是还不知道宝藏里究竟有什么。 　　“大当家，你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徐神机。 　　“慌慌张张做什么，每临大事有静气懂么。” 　　程大雷说着，随徐神机往外走，看建筑的模样，应该是山寨原先的地牢。程大雷走进去后吓了一跳，只见地牢内是累累白骨，粗略看上去至少有数百具。 　　这些定是莫鸣米在这里时祸害的，还不知道这小子造了多少孽。程大雷撇撇嘴：“把他们的尸骸清理出来，在岛上埋了吧，也让他们入土为安。” 　　累累白骨如山，便在白日也有阴寒气息，不过程大雷的手下，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活人他们都不怕，就更遑论是死人了。 　　地牢内的白骨被清理出来，在岛上草草葬埋。程大雷看着地牢内的环境，忽然想起什么，把怀中的藏宝图拿出来比对了一下。这下他已经可以确信，藏宝图标注的位置就在地牢内。 　　把人叫进来，开始向下挖掘，只听咚咚声响，大家挖到一层木板。将木板撬开后，地面上出现一个地窖的入口。 　　地窖内是不计其数的铜板，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更多的是保存得极好的兵器盔甲。 　　看这些兵器的数量，至少能武装一支千人队的精兵。 　　有了这些兵器和财报，蛤蟆寨算是有了第一笔金，即可以把山寨现有的弟兄武装起来，日后的吃穿用度也不用愁了。 　　“高飞豹，你明日带人去城里买一些盐巴粮米回来。”程大雷道：“还有一些修房用的工具，现在咱们有钱了，也不用去抢了，省些力气。” 　　“大当家，你怎么知道地牢埋着东西？” 　　“哈……”程大雷压低生意：“是有神仙给我托梦。” 　　“嘿，也不知道谁这么蠢，把宝物埋在地牢下面。” 　　“嘿，管他呢，吃饭吃饭……” 　　在愉快活泼的气氛中，太阳落入了西山，程大雷来到蛤蟆岛的第一天就如此过去。 　　大河之水天上来，穿山越岭，浩浩荡荡流经琴川。琴川横搁在西北平原，就像是一座瑶琴。 　　整个琴川的地形是易守难攻，八百里琴川有五座关隘，而琴川关则是其中最重要的。 　　一道河流从山中流出来，逆流而上，是蜿蜒凶险的曲折道路，再往前走，地形则突然开阔起来，一道巍峨雄关就矗立在两山之间。 　　这里就是琴川关。 　　由高处往下看，只见地上蠕动着蚂蚁状的东西，视线拉近后发现，他们不是蚂蚁，而是一个个人。只是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身上褴褛的衣服只能勉强遮羞，他们身上竹篓里背着沉重的铁矿石，腰被压成弓字形。 　　有身着布甲的监工挥舞着鞭子，恶狠狠的抽在这些苦力身上。 　　有些人倒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有监工指挥人过来，将他们的尸体丢进山沟中。 　　一个略有些消瘦的中年人从房里出来，脸上表情有些憔悴。 　　“大哥，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有人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埋在蛇岛的东西被人挖走了。” 　　“怎么可能，蛇岛有蛇王在，谁能上去。大哥，梦都是反的，说不定马上就有人来给您送钱了。” 　　“呃，有道理，有道理。”男人面色稍霁：“不过还是派人去看看，要不我总不放心。” 第275章 云中龙 　　中午时分，高飞豹引着几个兄弟推着独轮车走在路上，每辆车上都堆着麻袋，里面装满盐巴。 　　山寨初建，一切都缺，程大雷就撒出人手去采购生活必需品，如粮食，布匹，铁锅，被褥等物。当然，如盐巴这样的重要物资，还得交给高飞豹这样有本事的人办。 　　当然，这话是程大雷说的，高飞豹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盐铁是朝廷专营，大批量的采入，价格昂贵不说，官府还要盘查你的来历。所以，高飞豹找到一个私盐贩子，从对方手中买了十车盐。 　　其实只要你胆子够大，又不怕掉脑袋，贩卖私盐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不过，在青牛大家没有做这生意的基础，一是幽州靠海，二是幽州人少。过程中，高飞豹还特意问了问这生意怎么做，看以后大家有没有入行的机会。 　　“二爷，走得太累了，要不要歇歇？”有弟兄道。 　　“歇歇，歇歇。”高飞豹摆摆手：“这路也不好走，大家歇一阵再走。” 　　“二爷，要不喝点酒？”手下把酒囊打开。 　　“嗳，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大当家吩咐的，大当家还说：司机一杯酒，亲人两行泪。”高飞豹。 　　“呃……有时候大当家是会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也听不太懂。” 　　“什么都让你听懂了，大当家还是大当家么。”高飞豹撇撇嘴：“好啦，大家好好歇一会儿，抓紧时间赶路。” 　　正这时候，身后路上骑马冲过来一股人。高飞豹看着他们，露出警惕的神色，大家的手也都搁到车底，那里藏着兵器，如果这帮人来者不善，大家也只能放手一搏。 　　高飞豹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人家未必是冲着自己来的。 　　却是没料到，这队人很明显就是冲大家来的，他们快马奔来，将高飞豹等人团团围住。 　　“是你们从杜黑子手中买的盐？”为首一个大胡子道。 　　杜黑子就是和高飞豹交易的私盐贩，见对方人数超出己方四五倍，真动起手来，没有什么把握。所以高飞虎脸上打着哈哈：“兄弟，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去你娘的，谁和你是兄弟。”大胡子根本没将高飞豹看这眼里，道：“这条路是你老子罩着的，谁让你们从这里过。” 　　手下十几个弟兄示意高飞豹，直接动手吧，已经有人开始悄悄小范围移动，各自盯住一个目标，只要高飞豹一声令下，定是击杀的局面。但高飞豹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愣头青，真动起手来，己方并没有任何优势。 　　“哈，我们兄弟的确初来乍到，还不懂这里的规矩，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各位好汉，还请好汉赐教。” 　　“哼，看你也是个明白人，这条路是云中龙龙爷罩着的，你们竟敢在这条路上贩盐，是嫌命长了么。”大胡子道。 　　“三哥，别给他们废话，直接宰了不就完了么！”大胡子的手下已经有些着急。 　　高飞豹打了个哈哈：“我以为是谁呢，原来云龙中龙爷呐，我们兄弟刚来，还正打算去拜龙爷的山门。我特意给龙爷准备了一件礼物，还请这位给送一下。” 　　“你认识龙爷？”大胡子在马上伸出手来：“什么东西啊，拿过来给我看看。” 　　“这不正往外拿么，您可得在龙爷面前美言几句……” 　　高飞豹手搁在怀里，脸上堆满微笑，这个时候，骤变突生，他突然暴起，抓住大胡子的手腕，硬生生将对方拉下来，然后蹂身而上，跃到马背上，双手勒住马缰。 　　其他人也没闲着，抽刀杀人夺马一气呵成。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是谁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已经有七八人折了性命。 　　“弟兄们，别恋战，撤。” 　　高飞豹一声呼啸，十几个兄弟舍了盐车，纵马而去。 　　…… 　　程大雷正在和大家一起翻修山寨，因为山寨缺少人手，程大雷也只能亲自上阵。不过，有建筑精通的技能，倒也不是太麻烦。建筑精通带来两项属性，其一是建筑消耗时间减半，这一项好理解，就像游戏中派出一个农民修建，本来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建筑，现在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够了。而所有建筑属性提升10%则是指，山寨的厨房作出来的饭更香一些，在医馆养伤效果更好。 　　现在，建筑精通发挥的作用还不是很大，可要等后期，铁匠铺，医馆等都建立起来，这项技能带来的提升才是恐怖。 　　如今程大雷正忙碌着修建居住的房屋，伐木为梁，垒土为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大当家，大当家……” 　　这时候，高飞豹带着十几个弟兄跑过来，两眼泪汪汪。 　　“大当家，我受委屈啦。” 　　咦，程大雷还是很少见到高飞豹这副表情。他忙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哎，大当家你可是不知道……咱们不能让人这样欺负啊……” 　　高飞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程大雷渐渐把事情过程听明白了。 　　“你是说，你杀了对方七八个人？” 　　“嗯。” 　　“然后安然无恙的脱身？” 　　“嗯。” 　　“还抢过来十几匹马？” 　　“嗯。” 　　“很好，那么问题来了。”程大雷打了个响指：“你究竟委屈在哪里？” 　　“呃……”高飞豹扮可怜本来是想让程大雷给他出气，被程大雷这么一问，他还真有些无言以对。愣了半晌，他试探着问：“精神损失算么？” 　　“既然你精神受了创伤，那就好好歇一歇。”程大雷撇撇嘴，又叫来两个兄弟：“你们出去，查一查这云龙中的底细，看对方究竟什么来头？” 　　说罢，程大雷嘴里自己嘀咕了一句：“不是说琴川这里没有强盗么？” 　　夜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兄已经回来了。 　　琴川的确没有强盗，云龙中也不能说是强盗，他是官，是莫鸣米封的官，官职是校尉还是什么。在这一代，他属于路霸，走陆地的，不管什么生意，都要拜他的山门，有他的标志就能通行，不然寸步难行。 第276章 山寨第一人 　　琴川一带的确没有匪，因为匪就是官，官就是匪。 　　莫鸣米被招安后，成为琴川关的守将，琴川一地的土匪强盗也被他招安了，莫鸣米一口气封了十八家校尉。这些人有陆路的，有水路的，每个人各管一片。 　　凡是做生意的，从他们路上过，都要缴纳一定的保护费，至于私盐、茶叶、铁器之类的违禁品，直接是被他们垄断了。 　　这云中龙就是十八家校尉之一，今日高飞豹过的那段路恰好就是他管着，所以他才会抢高飞豹的货。也亏得高飞豹先下手为强，不然程大雷恐怕就见不着他了。 　　“一口气封了十八家……”程大雷撇撇嘴：“瞧瞧这没文化的劲儿。” 　　“大当家，要不派出兄弟，把他们灭了吧。”高飞豹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往常都是他抢人，今天却是人抢他。 　　“这个……先不着急，反正今天咱们也没吃什么亏，需要的盐巴从别的地方运过来就是，咱们还是先安家。” 　　据说这云龙山手下有三四百号弟兄，纵然程大雷人数少，真打起来也不惧对方。可实在没有拼命的必要，程当家现在怎么说也是名声在外，怎么能动不动就和人拼命呢。 　　现在还是安家重要，大蛇把原先的山寨建筑毁了大半，建筑废墟都要清理出去。反正已经残破不全，索性拆掉重建。岛上原先的码头要修葺一番，程大雷还打算由岛到岸边修一座桥，这样马匹来往就方便了。 　　过了两天，走小路把盐巴运上岛，那条大蛇的尸体被分割腌渍起来。程大雷也派出弟兄，打探云中龙的情况，大家是初来乍到，摸不准情况程大雷不会莽撞出手。 　　“大当家，咱们什么时候去打云中龙？”高飞豹。 　　“不着急，再等等。” 　　高飞豹垂头叹气而去。 　　“大当家，今天要不要动手，我已经把刀磨好了？” 　　“动什么手，砍树去。” 　　高飞豹再次垂头叹气。 　　…… 　　如此好几次，高飞豹经常垂头叹气，程大雷心想这孩子不会落下什么病吧。 　　高飞豹没有病，而且还很精神，所以说复仇是力量之源。如今的他，是每天生龙活虎的在岛上瞎转悠。 　　高飞豹如今也是个人物，在南方也是一山的二当家，向来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欺负他的份儿。这次买盐，半路被人劫了，他心中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大家该怎么看我，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一起玩耍。 　　高飞豹觉得自己丢了人，程大雷心里的打算他也不知道。看程大雷忙里忙外的意思，是不打算对云龙中动手了。 　　他不动手，那我就自己动手。 　　所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飞豹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简单的愣头青，现在他是一个复杂的愣头青。 　　当然，他也没愣到单枪匹马去闯人家大本营，他决定找一个帮手。 　　岛上公认的战斗力第一，肯定是赵子龙，所以高飞豹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 　　“子龙贤弟，子龙贤弟……”高飞豹提着酒壶：“子龙兄弟干嘛呢？” 　　“练枪。” 　　赵子龙盘膝坐在岸边的石头上，面对着滔滔河水，长枪横在膝前。 　　“这样有用么？” 　　“有用。”赵子龙惜字如金，又补充一句：“对我有用。” 　　意思是我天赋不够，对我来说没用了。知道你强，可看不起我的意思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你找我有事？” 　　“哈，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找你喝喝酒，知道你是咱们这里最有本事的人，老哥心里这点委屈……” 　　“哦，没事我先走了。” 　　“呃……” 　　高飞豹看着赵子龙离去的背影，再次垂头叹气。 　　除了赵子龙外，就是秦蛮了，不过秦蛮是个稳重人，肯定不会陪着自己冒险。至于关鱼……不知怎么回事，在他面前，高飞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存在感。 　　当然，关鱼不是单纯的看不起自己，他是看不起所有人。 　　最后，高飞豹找到了张肥。 　　张肥正在分鱼，一柄菜刀运转如飞，鱼肉被他分成极薄的小片，如纷飞的花朵一般。 　　“好！” 　　张肥停下手中刀，看到高飞豹提着酒壶过来。 　　“高二爷看得出我这刀法好？” 　　“意于身合，身于刀合，才有如此犀利凌厉的刀法。在整个山寨，说到快自然是大当家的快剑，但说到准，张三爷不愧是山寨第一人。” 　　“山寨第一人？”张肥摸着络腮胡子：“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张三爷不知道么。” 　　“呃，哇哈哈。”张肥大笑：“我这个人比较低调，不喜欢听这些，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我正好带着酒，来来，咱们边喝边聊。” 　　“好，咱们仔细聊聊山寨第一人的事情。” 　　二人在岸边分鱼而食，先用火将石板烤热，再将鱼肉搁在石板上，一边喝酒一边分肉。 　　不多时，二人都已有些酒意。过程中，张肥看到高飞豹时不时垂头叹气。 　　“高二爷，我以前没和你聊过，今天才发现你的眼光很独到，山寨第一人尤其看得准。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别瞒我？” 　　“哪里有什么心事，还不是上次……哎，喝酒喝酒。” 　　“如果有用得着张某人的，可千万不要客气。” 　　“咱们兄弟，我还能和你客气。”高飞豹扼腕道：“还不是在云中龙那里受了气，可大当家不想动手，凭咱们兄弟也做不了什么事……” 　　“不就是那云中龙么，还反了他了，放心包在我老张身上。” 　　“大当家如果知道……” 　　“嗳，咱们偷偷去，偷偷回，他也不会知道。” 　　“只有咱们两个，是不是需要小心些，要不再找几个弟兄。”高飞豹显得很谨慎。 　　“人多目标大，咱们两个就将事情办了。”张肥拍着胸脯道：“凭俺一根蛇矛，便是千军万马也不惧他。” 　　“那么……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必须要去？” 　　“必须要去！” 　　二人雄赳赳气昂昂，趁着夜黑无人问，只给守船的弟兄说出去透透气，运了两匹马上岸，高飞豹扛着他的大刀，张肥扛着他的蛇矛，二人快马加鞭，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第277章 二莽汉 　　云中龙的根据地在灰羊原，山寨外围以木栅栏围着，就这样赫赫立在一片平原上。 　　这几日，程大雷想方设法打探云龙中的信息，而云中龙何尝不在打听关于程大雷的情报。 　　云龙中手下有四员大将，周差海，方闻雷，乔梅浪，田倜，上次抢劫高飞豹的就是老三乔梅浪。 　　那是一次失败的行动，不仅折了弟兄，还被人将马抢走，所得到的不过十车盐而已。而云中龙就是本地的私盐贩子，他不缺这些东西。 　　所以云中龙最近一直在打听这伙人的来历，能够在五十人的包围中脱身，杀人夺马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如果只是一个人有这样的身手，并不令人意外，可十几个人都有这样的身手，就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关键是拥有这样好的身手，他们为何要贩私盐，直接抢劫不是来钱更快么。 　　查来查去，云中龙没有查到任何消息。毕竟，程大雷还没有在这一带露面，只绑了西门春长一次，也没有闹出多大动静。 　　这伙人就像鬼魅一般，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 　　“龙爷，您别上火，估计是一伙过路的，知道咱们这儿不好惹，就去别的地方了。“夜来，云中龙一伙人聚在一起喝酒。 　　“哼，别让我再遇到他，不然非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乔梅浪冷哼一声。 　　乔梅浪最近心情很憋屈，在山寨有些抬不起头来，所以这几天他也是磨刀霍霍，就想着报仇雪恨，扬眉吐气。 　　“三哥，他们肯定已经走了。“ 　　“嘿，让他们走了狗屎运，落在我手中，我非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一众人心中都有些不屑，上次败得那么惨，往后如果遇不到，不知是谁走了狗屎运。当然，大家表面上还得捧着聊。 　　“一定的，一定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三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如果下次还能遇上，三哥肯定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嘿，怕他们已经不敢在这一带露面了。” 　　这个时候，张肥和高飞豹已经来到灰羊原寨门前。此时夜风一吹，张肥的酒劲已经醒了大半。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这儿干嘛？ 　　“三爷，你是不是害怕了？”高飞豹。 　　“怕！嘿，怕这个字我都不会写。”张肥将蛇矛扛在肩头：“里面什么情况？” 　　三军未动，情报先行，耳濡目染，大家也从程大雷身上学到对情报的重视。这几天，高飞豹也摸了摸云中龙的底儿，不然不会找到灰羊原。 　　“里面就是几百喽啰，能打的没几个，咱们兄弟杀进去，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几百人……还一网打尽，这个靠谱么？” 　　此时节，已经有门口的小喽啰发现了二人，站在寨门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不想活了么？” 　　高飞豹眼底一道寒芒闪过，抡着大刀冲了过去，口中还高喝着。 　　“三爷，事到临头，已无退路，冲杀进去，今天就是咱们兄弟扬名露脸的时候！” 　　咔嚓！ 　　大刀砍下，那小喽啰已经身首异处，一颗好大头颅咕噜噜翻滚。 　　张肥一咬牙，口中哇呀呀暴叫。 　　“你三爷爷来了！” 　　二人骑马闯破寨门，云中龙平日作威作福，也从未想过某天会有人来攻打他们，更没有想到两个人就敢来打他们。所以，此刻山寨的大门洞开着，二莽汉冲进去后，见人就杀，是人就砍。 　　“大胡子在哪里，大胡子在哪里！” 　　高飞豹哇呀呀暴叫。 　　山寨中的人，短时间内竟没有反应过来。 　　“龙爷，龙爷……” 　　有喽啰闯进大厅，云中龙板起脸：“慌慌张张做什么？” 　　“有人杀进来了……要找大胡子。” 　　“对方有多少人呐？” 　　“好像只有两个。” 　　“胡说八道，只有两个人也敢来打我们。” 　　一行五人抓起兵器冲出屋子。只见院子内，两个大汉一边杀人一边放火，其中有个大汉口中还不停喊着：“大胡子在哪里，大胡子在哪里？” 　　乔梅浪眼睛一亮，抓起铁棒冲了过去。 　　“你家乔爷爷在此！” 　　二人一相见，顿时针尖对麦芒，胸中怒火翻腾，相互冲杀过来。 　　高飞豹借着马力，大刀挥砍过去，来势汹汹，乔梅浪用铁棍相格。 　　高飞豹早已不是一年前的高飞豹，他现在也是顶级山贼，花刀架门甩开，一柄刀玩得又快又稳。 　　只是三个回合，便将乔梅浪手腕斩断，乔梅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高飞豹用刀背砸对方，一边砸一边大叫。 　　“你是谁老子，你是谁老子！” 　　咔！ 　　一刀将乔梅浪劈为两截，高飞豹大叫：“我才是你老子！” 　　高飞豹轻取乔梅浪，而此时，张肥独斗四人，还显得略有余力。 　　“谁是云中龙？”张肥边打边叫。 　　云中龙没料到这二莽汉如此了得，听到张肥的话，下意识答音。紧跟着，他就觉得天旋地转，被张肥从马上拽下来，提在手中。 　　张肥将云中龙搁在马鞍桥上，口中大喝：“二爷，走啦。” 　　张肥是猛，但不像高飞豹这样愣，所谓擒贼先擒王，今天能将云中龙绑了行动已经算成功。真靠两人就把人家杀光，委实有些扯淡。 　　二人拨马往外闯，山寨门口密密麻麻都是人。周差海大喝：“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这些小喽啰，手中拿着兵器，却也是面露惧色，膝盖不停大哆嗦。 　　“给俺……”张肥轮开丈八蛇矛：“散开！” 　　众人恍惚看到一头猛虎下山，面对周围的羊群发出一声咆哮。 　　用手中长矛开路，硬生生闯开一条血路，二人踏着尸体前进。 　　正此时节，山寨大门外呼律律一阵长嘶，程大雷带着几十人冲杀进来。 　　他手抡着斧头一马当先，将喽啰大队冲散，高飞豹见到这一幕，心中一喜。 　　“大当家，你怎么来了？” 　　程大雷脸黑得像锅底一般，一斧劈开周围，口中喝道：“别废话，先撤。” 　　张肥和高飞豹融入大队，几十人骑着马扬长而去。 第278章 来者不善 　　蛤蟆寨，聚义厅。 　　云中龙被绑成粽子一样跪在地上，一左一右，是满身浴血的高飞豹和张肥。 　　程大雷看着这一幕，感到一阵阵头疼。 　　“谁的主意，究竟谁的主意？”程大雷将桌子拍得邦邦响。 　　“大当家，你先消消火，他们不是也没事么？”刘悲过来道。 　　“私自行动，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按寨规第九章第三十二条该如何处置！” 　　“大当家，寨规第九章是什么？” 　　“咱们好像没有寨规这种东西。” 　　“呃……”程大雷感觉头越来越疼了，组织性纪律性要抓一抓了。 　　“高飞虎张肥，罚你们两个去砍树，一人给我砍一百棵树，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是。” 　　二人灰头土脸的退下，可程大雷分明看到，二人刚走出门口就昂起头来。 　　“高二爷，好样的啊。”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可别忘了兄弟我们。” 　　“一般也就一般啦。” 　　…… 　　程大雷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目光落在面前的云中龙身上。 　　“大当家，他怎么处理？”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背后是谁么，不把我放了，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云中龙恶狠狠道。 　　程大雷撇撇嘴，还真是没文化的反派台词。他挥挥手：“丢进地牢关起来，派人去送信，让他的手下拿银子来赎人。” 　　一山不容二虎，程大雷知道山寨发展下去，迟早会和莫鸣米碰上的。毕竟，莫鸣米是鸠占鹊巢，自己才是琴川关守将好不好。可现在山寨初建，还没有和莫鸣米硬碰硬的资格，可张肥和高飞豹的行动，毫无疑问将这个进程加快了，程大雷也得早做安排。 　　不过，靠他们二人，就能闯进对方老巢，杀人放火如履平地，最后还把人家老大绑了。干得委实是有点漂亮。 　　看来，自己必须重新估量手下人的实力，当然，还包括山寨的制度建设，也必须抓一抓了。 　　…… 　　琴川关。 　　莫鸣米身着官袍，坐在太师椅上。在他面前站着周差海，方闻雷，田倜三人。三人都垂着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云中龙被人绑了？” 　　“是呐，莫将军一定要救救我们老大。”周差海道。 　　“对方有多少人？” 　　“不超过五十人。” 　　“五十人就能在你们老巢抢走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周差海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还没说，一开始动手的只有两个人呢。 　　“对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还没查到。” 　　“那对方老巢在哪儿？” 　　“这个……也不清楚。” 　　“呃……那你们该不会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吧？”莫鸣米微倾身子。 　　“这个知道，这个知道。”周差海擦擦额头的汗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他们送过来要赎金的信，最后面写着……” 　　“谁呀？” 　　莫鸣米伸出手时，下意识问了一声。 　　“蛤蟆寨蛤蟆大王。” 　　没人察觉到，听到这个名字后，莫鸣米眼底一道寒意闪过。 　　莫鸣米没有看信，而是倒扣在桌上，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莫将军，那我们大哥……” 　　“我已经知道了，自然会处理。”莫鸣米道：“对方不是要赎金么，你们如果着急，可以先把银子送去。” 　　周差海三人面面相觑，惺惺离开。 　　等三人离开后，莫鸣米恍然如一头睡狮惊醒，一把抓住搁在桌上的信。 　　脸上神色阴晴变换，双目圆睁爆射着寒光，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他，来了！ 　　从程大雷离开长安，莫鸣米就得到了消息，毕竟，在朝廷那里，他只是琴川关的副将，琴川关名义上的守将是程大雷。相府派出重金悬赏程大雷的人头，为的就是不让程大雷活着抵达琴川关。 　　可千防万防，他还是来了。算他聪明，没有拿着官凭来琴川关就职，毕竟，琴川关的兵丁都是周差海原先的当强盗时的手下。但他却拉了一捎人马，又做起了强盗。 　　莫鸣米心底对程大雷是有些惧意的，对方连战神杨龙停都被他杀了，又在草原上搞出那么大乱子，还能全身而退。对上这样的魔头，莫鸣米不得不慎重。 　　因此，他才不愿轻易出兵。 　　这时候一军师模样的人走进大厅，莫鸣米将信递给他，开口只说了三个字。 　　“他来了。” 　　名叫严笛的军师缓缓将信读完，半晌长叹一声：”来者不善呐。” 　　“我派人去查过，占据蛇岛的那伙人就是他们，我在岛上东西现在也应该落到他们手中了。”莫鸣米道：“对方人数虽少，但还是小心为妙。” 　　严笛沉思片刻，道：“不如我们传下令去，谁如果能平了这伙人，就将云中龙的底盘给他，我们也可以借此看看这伙人的虚实。” 　　莫鸣米除了自己的亲信，还控制着十八股势力，云中龙就是其中之一。严笛这条计策，不仅能试探出程大雷的虚实，也可以让双方互相消耗。 　　上位者，绝不能让手下的力量无限制膨胀，领导，有时候就是控制。 　　莫鸣米的军令很快便传遍大河沿岸，各管一地的十八家势力都得到了消息。 　　此时此刻，程大雷也在紧张的准备着，本来他是打算稳扎稳打，可张肥和高飞豹的行动让他的进程不得不加快。 　　系统已经奖励了二级山寨建设图纸，程大雷也放弃初级山寨的翻修，直接开二级本，只要能将点将台开出来，程大雷就有资格和莫鸣米硬碰硬。 　　当然，在这之前，程大雷还有一项事情要做。 　　“不顾集体，个人英雄主义爆发，这两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徐神机慷慨激昂，张肥和高飞豹立在众人眼前，有些灰头土脸。 　　“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十里跑操。” 　　山寨建设要做，精神建设也要做，来到琴川后，程大雷一直疏忽了这件事。现在看来，组织架构，赏罚纪律，精神荣誉这些都得做起来。 　　没有这些，队伍永远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乌合之众，则意味着更多的伤亡。 第279章 盼星星盼月亮 　　地牢内。 　　云中龙五花大绑坐在椅子上，火盆烙铁，小皮鞭辣椒水已经准备齐全。 　　灯火昏暗处露出程大雷一张脸，他垂首将热茶的浮沫轻轻吹去。 　　“聊聊吧，关于你究竟如何变成现在的，我们是奉行人道，如果你不愿意了解人道主义，那么你就会体会惨无人道。” 　　“狗贼，有什么刑具尽管给我上！老子要是皱皱眉头，就是你养的。” 　　“文明用语，文明用语。”程大雷摆摆手：“我就是和你聊点关于莫鸣米的事，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的话，我们就会优待俘虏。” 　　“你打听莫老大做什么，难道想和莫老大做对。哈哈哈，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和莫老大做对，你们就不怕死么！” 　　“喔，忘了自我介绍，某家姓程名大雷，大家认识一下。” 　　“什么，你是谁？”云中龙一惊，嘴巴张得老大。 　　“程大雷啊，怎么了，你是要吃人么？” 　　“难道就是那在长安城刺杀杨龙停，威震草原的蛤蟆大王程大雷。” 　　“呃……哈哈，我这么大名气么，哈哈。” 　　“不对。”云中龙摇摇头：“据说那蛤蟆大王风姿潇洒，是一等一的俊品人物，可你看上去为何平平无奇。” 　　“这个……大概是每个人对风姿潇洒的理解不同吧。” 　　“真的是您老人家……”云中龙眼眶一红：“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千盼万盼终于将您老人家盼来了。” 　　“……”程大雷。 　　“您是不是想对姓莫的动手，嘿，我早就看姓莫的不顺眼了，您想问什么，关于莫鸣米的我都知道。” 　　云中龙的表现和刚才截然相反，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都说了。程大雷重点询问了附近的势力分布，像云中龙这样的路霸有多少，每个人有多少手下，其中又有那些是厉害的。莫鸣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把每个人有多少小老婆的事情都和程大雷说了。 　　“程当家，有个人不得不防，他叫窦竹仝，是莫鸣米的表妹夫，仗着和莫鸣米有亲戚关系，在这一带作威作福，您可得好好收拾他。” 　　窦竹仝……程大雷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之后离开了地牢。 　　从云中龙这里知道很多情报，但也不能完全相信他，程大雷还要派出人去核实，看窦竹仝的话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目前要做的还是将山寨建设起来，只不过山寨只有一百人，纵然有建筑精通的技能加成，工程进度也快不了。 　　而在打探情报的过程中，程大雷已经得知，莫鸣米下了命令，以地盘为诱惑悬赏自己的人头。 　　十八家校尉，除了云中龙外都是蠢蠢欲动，蛤蟆岛顿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 　　黄牛村，是大河之畔的一座渔村，这里的村民都以打鱼为生。 　　黄牛村渡口，有间豆腐店，豆腐店老板娘是个名叫吕春花的寡妇，小店的客人每天都是络绎不绝。只不过，虽然客人很多，但也没有村里那个闲汉恶霸敢打吕春花主意。这倒不是说老板娘面目丑陋，事实上，吕春花虽然年逾三十，依旧风情万种，丰腴的身子比新鲜豆腐还要水嫩。 　　真相是，大家都知道吕春花背后有人，她背后杵着那个男人可以令所有人望而却步。 　　白日，豆腐店却关着门，后院堂屋隐隐有了动静。 　　一具白嫩的身子从床上下来，身上只披着肚兜，鸳鸯戏水鲜红翠绿。 　　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绿枝的石榴树发呆。 　　“你这死人……许久不来一趟，来了就要走，从来不肯在我这里过夜。” 　　“忙，忙嘛。”窦竹仝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三五日来一趟，把我这里当作快活场，你可知道村里的人怎么说我。” 　　“说就由他们说，闲话还能挡了吃饭睡觉。”窦竹仝穿上靴子，从床上坐起。 　　吕春华过来把他系扣子，嘴里哀怨道：“闲话是没传到你耳朵里，你是不知道人言可畏的可怕。” 　　“好啦，等我忙完这件事，就把你接过去，到时候看谁还敢说你。” 　　“嗳，你这话说了多少次，可有那一次算数，我知道你家里那头母老虎可怕，也不难为你。” 　　窦竹仝看着面前的吕春花，安禄山之爪攀上了她的身子，道：“好一个可人儿，知道你心里疼我，等我忙完这阵儿，一定把你接回家去。” 　　“好啦，你要走就走，别折腾得我不上不下。”吕春花满脸羞红：“你回去的路上慢点，我给你做了件袍子，等你下次过来就可以做好了。” 　　窦竹仝在吕春花腰上你捏了一把，之后推开门，骑着高头大马扬长离去。 　　窦竹仝的山寨就在附近，云中龙把着陆路，而他是水路的贼，当然贼现在穿上官服，也是在朝廷有档案的校尉。 　　山寨有五六百弟兄，凡是水上过的货都要给它交过路费，山寨吃得还不错。只不过家有妒妇，总是说些：如果不是我表哥你如何如何…… 　　这次莫鸣米的命令已经传过来了，窦竹仝想要抓住这个露脸的机会，振一振夫纲。 　　这几日都在筹备这件事，等到这一日，窦竹仝把山寨弟兄点起，一共五百人，都是通水性的好汉。点齐十艘大船，在黄昏出发，逆流而上向蛤蟆岛出发。 　　在所有人中，窦竹仝是第一个向蛤蟆岛发动进攻的。 　　这几日，程大雷的精神绷得像弓一样，到这一日该来的终于来了。 　　窦竹仝本来想发动夜袭，来一次攻其不备。可程大雷早就提防着，当窦竹仝攻到的时候，黑暗的岛屿突然亮起篝火。 　　程大雷站在最高处，口中喝道：“是窦竹仝窦将军么，我等兄弟初来乍到，窦将军准备这样来看我么？” 　　窦竹仝站在船头，不想被程大雷察觉，他冲着岸边喊道： 　　“姓程的，我知道你是小河里的大鱼，但这里是大海，容不了你翻浪。” 　　“废什么话，这里才是河。”程大雷大喝道：“姓窦的，你看看这是谁！” 　　手下推着一人过来，在火光映衬下，窦竹仝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黄牛村的吕春花。 第280章 第一次防御 　　火光明灭，窦竹仝看到吕春花被绑在柱子上，手脚都被紧紧捆着，嘴里还堵着麻布。 　　“姓程的，枉我还把你当个人物，你竟然冲女人下手，你还算不算男人！”窦竹仝咬牙切齿。 　　“快别废话了，你不给活路，也别怪咱们兄弟把事情做绝！”程大雷隔着河水大喝道：“你究竟退不退，不退的话，这女人你就见不着了！” 　　窦竹仝双目圆睁，眼底恨不能喷出火来。他现在还不知道，云中龙已经把他们都卖了，所以程大雷才能对症下药，知道应该绑谁。 　　“姓程的，你有什么冲我来，放过我的女人！” 　　“想要女人，就乖乖撤退，我们好吃好喝好照顾，你要是不退的话，哈哈，我们兄弟是什么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程大雷举着火把，脸上露出淫·荡的微笑，其他几人也嘎嘎的笑着。 　　窦竹仝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恨不得当场杀了程大雷。 　　“窦竹仝是不是没考虑清楚，还是让你的女人陪你聊聊吧。” 　　程大雷扯开了吕春花嘴上的麻布。 　　“窦竹仝，你进攻啊！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老窦，别让我瞧不起你！” 　　刚扯开嘴，吕春花就冲着窦竹仝大喊。 　　程大雷吓了一跳，倒是小看了这个女人，他挥挥手，忙让手下把吕春花的嘴堵上。 　　“姓窦的，你女人的话你都听见了，她不让你进攻，你还不撤兵等什么。” 　　窦竹仝咬着牙：“你先把人给我放了。” 　　“你先退兵，嫂夫人安然无恙的送回，放心，我这个人向来一诺千金，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看我蛤蟆大王的信用如何。” 　　“姓程的，谁不知道你寡廉鲜耻，言而无信，你在江湖上的信用已经败尽了。” 　　“谣言，绝对是谣言，谣言该止于智者，江湖传言也能信么。” 　　双方展开骂战，隔着河僵持不下。 　　正这时候，一支箭隔空而来，正射向吕春花，直直的射入吕春花的胸口。 　　程大雷一怔，哇呀呀大叫道：“姓窦的，你还真敢对自己女人下手呐！” 　　窦竹仝也是一愣，就见身后立着个一身戎装的妇人。他目瞪口呆，呐呐道：“你杀了她，你为什么要杀她？” 　　这妇人就是窦竹仝的老婆，莫鸣米的表妹，江湖上人送绰号花皮虎。 　　“死了就死了，你鬼叫什么，难道让你和这个狐狸精白头偕老嘛！”花皮虎一声冷喝：“所有人听我军令，进攻！” 　　喽啰都看着窦竹仝，不知该不该听花皮虎的。窦竹仝脸上阴晴变换，时而是彻骨的悲伤，时而是冲天的愤怒。 　　“一个大老爷们，你还要在这里哭一场么！”花皮虎冷哼一声：“那娘们是因这帮山贼而死，要报仇往前看。” 　　窦竹仝将牙一咬，大吼道：“给我杀，杀，杀！” 　　船分水浪，十艘船一同攻来。 　　程大雷撇撇嘴，这突然的变故也是出乎他预料，不过，程大雷也不是一年前的程大雷，一个女人的死还不足以扰乱他的思绪。 　　眼下只能硬碰硬。 　　“弟兄们准备，等他们落水时放箭，准备白刃战。” 　　“吼！” 　　一群人齐声怒吼，军威振天。 　　真是展开白刃战，众人也没有怯的道理，所有人都已磨刀霍霍，热血沸腾。 　　船接近滩涂时已经行不进，窦竹仝已经红了眼，带人从船上跳下来。众人都有好水性，这是蛤蟆寨的山贼不能比的。 　　扑面而来的箭雨，这些人顶着箭雨冲锋，见他们距离岸边越来越近，眼看就是近战格杀。 　　大家心里都燃烧着战意，都是趟着尸山血海出来的弟兄，早已将生死放在一旁。 　　而近战并不是程大雷想看到的，无论怎样的胜利，都不得不面对伤亡，他不喜欢看到己方的伤亡。 　　这时候，变故突生。河里攻来的水贼突然发出一声声尖叫，身体抽搐，尸体从水中浮了起来。 　　窦竹仝不知道这一幕为何发生，诧异的看着周围。只见有个手下高声惨叫，身体不停颤抖。 　　“蛇，是蛇！” 　　程大雷倒是忽略了一件事，他用雄黄将蛇从岛上赶走，这些蛇也不会凭空消失，就在岸边的浅滩筑巢。 　　本来大家相安无事，这些毒蛇也是凑合活着，可安居之处突然被人打扰，它们下意识就开始攻击。 　　这些蛇都是剧毒，见血封喉，窦竹仝还没到岸边就死伤大半。 　　花皮虎在船头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高声喝道：“退，快退。” 　　窦竹仝是红了眼，硬生生泅水过来，躲过毒蛇的攻击，直扑到吕春花身上。 　　“花娘，花娘！” 　　吕春花气息微弱，见到窦竹仝时脸上忽然浮现一种笑意。 　　“死人，你那袍子我……我做不完了。” 　　说罢，她合上双目，就此一命呜呼。 　　窦竹仝仰起头来，泪如雨下，口中发出一声怒吼。 　　“姓程的，你还我花娘命来！” 　　花皮虎皱眉：“哼，他和这娘们感情还挺深，去，被他抢回来。” 　　窦竹仝提着刀站起来，要找程大雷拼命，程大雷握紧了剑，心道：兄弟，今天就是今天了，我送你们一对苦命鸳鸯在黄泉重逢。 　　“大哥，大哥……” 　　有手下拦住了窦竹仝，发觉他此刻身体硬得像石头，他卖力挣扎，过程中抱住吕春花的尸体不放手。大家强拖着他和吕春花的尸体上了一艘小筏子，几个人迅速撤上了大船。 　　窦竹仝退去后，岸边漂浮着几十具尸体，蛤蟆寨这边却是没有丝毫损失。 　　只是程大雷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今日有毒蛇拦路，大家才侥幸获胜。可若没有这些毒蛇，今天的情况对己方就不妙了。 　　今天是躲过了，但下次呢，想要对付浅水区的毒蛇其实也有很多法子。窦竹仝虽然今日退兵，以他对自己的恨意，怕是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必须尽快将山寨升到二本，不然的话情况不妙。程大雷最近一直在加紧做这件事，可是山寨只有百十来人，纵然有建筑精通的技能加成，想快也快不了。 　　只能去周围的村镇抢人。 第281章 山寨建设 　　窦竹仝的山寨内，阴云弥补，众人心情都不太好。 　　“那男人在干什么，还抱着死人号丧呢？”花皮虎。 　　“大哥回来后就在屋里不出来，送进去的饭菜他也没动。”喽啰忐忑道。 　　自从上次事情后，窦竹仝闭门不出，只陪着吕春花的尸体茶米不进。 　　花皮虎推开了门，屋外的光线透进来，一股腌脏气味弥漫在房间内。窦竹仝一身黑衣坐在地上，床上摆着吕春花的尸体，安静祥和，宛若睡着了一般。 　　花皮虎叹了口气，道：“痴汉子，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以为我仗势欺你，便偷偷在外面养着小不与我说。可我们是结发夫妻，斩不断的情分，你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如果你肯对我说一声，又何苦她在外面受罪。可你不肯说，我也赌这一口气，哎，也是怪我，不然也不会害她如此下场。” 　　几日不见，窦竹仝宛若三魂七魄去了大半，吕春花是死了，他和一个活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可她落在山贼手中，不知已被怎样糟蹋，我杀了她也是为了全她的名声。你恨我怨我，我都不怪你，可害她死的是那帮山贼，你若是个男人，就该替她报仇，斩了程大雷的脑袋祭奠，之后将她风光大葬，入你窦家的祖坟，如此让她死了也有个名份。” 　　“我会亲手杀了程大雷。”窦竹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这才不愧是我的男人。”花皮虎道：“我已经请了其他寨主来这里议事，十八家势力一起联手，凭蛤蟆寨哪点儿人，一夜之间就可以血洗他们。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他们……都会来？” 　　“当然，云中龙的人，祁珲坡，朱五苍等等这些人都会来，我表哥也会派人来帮我们。现在他们马上就要到了，你打算就这个样子去见他们？” 　　窦竹仝咬咬牙，从地上站起来，骨节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来人，给我准备热水。” 　　窦竹仝重新振作起来，让手下人烧水洗澡，沐浴更衣。 　　“来人，来人……”花皮虎用手招呼着：“把这贱人的尸体抬出去烧了，屋里的东西也一块烧干净。” 　　窦竹仝梳洗完毕，又恢复了几分精气神，他回到屋子，却看到屋子空空如也，不仅吕春花的尸体不见了，被褥碗碟等物也都被搬走了。 　　“人，人呢……”窦竹仝结结巴巴。 　　“大哥，是大嫂让我们清出去的，大哥……” 　　窦竹仝感觉一口热血往前涌，身体晃晃悠悠，两眼一黑闷头载倒。 　　…… 　　黄昏，青叶镇。 　　一队凶神恶煞的山寨快马奔来，打破了小镇傍晚的平静。 　　“诸位老少爷们都听好了，我们是蛤蟆岛蛤蟆寨蛤蟆大王的人。”高飞豹在马上大叫：“现在蛤蟆大王要你们镇的男人去干活，听话的好吃好喝还有银子拿，若敢嘣半个不字，别怪二爷爷的刀不认得你们！” 　　小镇一时间鸡飞狗跳，小孩叫，大人哭，乱做一团。 　　“各位好汉，您行行好，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道。 　　“蛤蟆大王不会让你们白干活，谁去了都有银子拿。” 　　老者心里有苦说不出，这要是被山贼抢去了，那还有什么活路，唯一的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大王爷爷，求求您大恩大德，饶了我们吧。” 　　“我是在和你商量嘛，我是在抢人懂不懂。”高飞豹暴跳如雷：“弟兄们，开始抢人！” 　　一队人穿堂入室，把镇上的男丁都捞了出来。 　　“狗贼，老子和你们拼了。”一个大汉大吼道。 　　“孩他爹，你不要玩命，孩他爹……”一个妇人死死拦住他。 　　高飞豹轻而易举将他砸倒，口中挥挥手道：“带走，带走。” 　　来去如风，最后从镇上搜刮出来一二百人，聚在镇中央的广场。 　　“蛤蟆大王只是要你们去干点活，你们要是不老实的，想想你们妻儿老小的命。”高飞豹骑在马上喊道。 　　一众汉子咬牙切齿，只想和这帮山贼拼命，但想想上有老母，下有妻儿，顾及这帮山贼的恐怖，他们只能将心中的火气压下去。 　　“带走。” 　　高飞豹挥挥手，带着这一二百壮劳力离开。在他们走后，青叶镇哭声一片。 　　“镇长，他们还能活着回来么？” 　　“会回来的，只是山贼抓他们去干活……” 　　“嘿，还回来什么，难道忘了琴川关抓走的人，最后一根骨头都没见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老张，你儿子今天在外面，没被抓走你很高兴是不是！” 　　高飞豹押着人回到岛上，岛上这时候已经有超过两千人。这些人都是程大雷派人从附近村镇抢回来的，现在都聚在岛上。 　　“大当家，我回来了，咱们明天去哪儿抢人？”高飞豹。 　　“呃……人已经差不多够了，明天不用去抢了，让他们干活吧。” 　　“我知道啦，大当家，我今天还听到一个消息，琴川关莫鸣米也去抢过人，据说这些人被抢到琴川关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血汗工厂么。” 　　两千壮汉聚在一起，他们大多是庄稼汉，即便其中有凶悍之辈，可落到山贼手中心里却还是打鼓。 　　“木匠，有没有会做木匠的，往前走两步。”徐神机。 　　“瓦匠，瓦间往前走走两步。” 　　这些人摸不准山贼的路数，是直接杀死灭口啊，还是说要拉大家入伙成为山贼。如今，也只能按部就班的听山贼吩咐。 　　时间紧，任务重，只有让大家连夜干活，岛上到处点着篝火，照得夜空灯火通明。 　　“三哥，你说这帮山贼抓我们来做什么？”两个同村的男人，一边砌墙一边问。 　　“这不是让我们干活么？” 　　“关键是我们干完活后，还能让我们活着会去么？” 　　“这个……恐怕只有干完活后才知道。” 　　“那么咱们也别给他好好干，随便凑活凑活得了。” 　　二人打着同样主意，可说也奇怪，二人砌过的墙又平又直，即便以前认真，也出不了这么好的活。 第282章 十八路匪贼 　　大河之上，船分浪花，几艘大船向前方驶去。 　　几艘船来自不同地方，却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 　　“祁兄，一向可好” 　　“原来是朱兄，幸会幸会。” 　　两艘船上的人拱手打着招呼。祁珲坡，朱五苍都是莫鸣米封的山贼，在琴川一带各霸一地。今天是得到窦竹仝传来的消息，同时去往窦家寨。 　　一路上，还碰到诸多人，都是各家的首领。如果花皮虎本身，还没有如此大的能量，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真正发号施令者其实是莫鸣米。 　　大约在中午大家赶到窦家寨，花皮虎亲自在寨门口迎接。 　　“祁老大，您来得可早，快快里面请，严军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严军师也到了？”祁珲坡一惊。 　　“是，严军师上午就到了。” 　　祁珲坡快步走入山寨，知道这次琴川关会派人来，却是没想到出马的是严笛。在此地，严笛可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大家在山寨大厅聚齐，祁珲坡看到，除了云中龙外，十八家校尉都已经到了。云中龙那里，也派了周差海来，只不过，这里是窦竹仝的地盘，今日窦竹仝却没有现身。 　　“窦家嫂子，窦大哥呢，我们兄弟可是好久没见面了。”朱五苍。 　　“喔，我家男人得了小病，现在在内院养病呢，今日的事，我在场也是一样的。”花皮虎笑着说，可心里却只想骂娘。知道吕春花的尸体被烧后，窦竹仝便一病不起，现在全靠一口参汤吊着。 　　对于花皮虎，大家也不敢不给面子。虽然花皮虎是个女人，可一身武艺当真不弱，而且论心狠手辣之处，比窦竹仝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她背后的人可是莫鸣米。 　　十八家都到了，这些人都是逞凶斗勇的凶恶之徒，互相见着面，污言秽语响成一片，直到严笛出现后，大家才安静下来。 　　“诸位，不用说大家也明白，今天大家都是为同一件事来，为的，就是那程大雷。”花皮虎开口道：“程大雷的名声，我想大家都听说过，说实话，是个人物。可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大家兄弟在一条河上吃饭，他来这里，就要抢大家的饭，我问各位兄弟，咱们能答应么？” 　　“既然他敢来这儿，就得听莫老大的，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得给我卧着，敢不听话，兄弟们就教教他做人。” 　　“要大家来，为的就是这个。琴川一地，没有程大雷吃饭的碗。”花皮虎斩钉截铁。 　　严笛此刻才开口：“程大雷手下不过一二百人，上次窦竹仝吃了憋，也主要吃亏在水中的毒蛇上。这倒也好解决，用雄黄将蛇驱走，大家乘小筏子上岛。现在的关键是，各家能够派出来多少人？” 　　大厅内的声音安静下来，这些人虽然是一帮大老粗，但其实个个都鬼精的很。这种出白功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做的。 　　“只要这次平了程大雷，莫将军免大家三月的税。”严笛。 　　一听到这话，诸人的眼睛都亮了。虽然十八家各守一方，垄断着私盐，又想过路的商人索要保护费，可他们剥削附近的，莫鸣米同样剥削他们的，说白了，他们也不过是给莫鸣米打工而已。如果能有三个月不用上供，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严军师放心，我早就看姓程的不顺眼了，我们出三百人。” 　　“那姓程的不管在别的地方多狂，到了这里都不好使，我们出二百人。”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厅内又乱做一团。你出二百人，我出三百人，最后十八家一共凑了三千人。 　　等声音慢慢静下来，严笛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 　　“这就是蛇岛的地图，大家一起看看，我们该当从何处进攻。” 　　“严军师，几千人打一百人，还从哪里进攻，杀上去便是了。” 　　…… 　　蛤蟆岛上，工程仍然在热火朝天进行，三班倒做了十天，再加上有建筑精通技能的加成，目前已经接近尾声。 　　本来岛上郁郁葱葱的大树被伐倒一半，聚义厅，医馆，点将台，了望台……几乎是拔地而起，蛤蟆岛外围修了明暗两处码头，还有一座待完工的船坞，在水地，船比马管用。 　　初此之外，还有防御设施，高处的箭楼，林地中的陷阱，水里埋着暗礁。 　　等到这一天，所有工程已全部竣工，蛤蟆寨从被遗弃的破落山寨，成为二级山寨。 　　“所有人往一块站，一块儿站，前后对齐，不要左摇右晃。” 　　演武场，徐神机搬了张桌子过来，把抢来的壮丁聚在一起。 　　“三哥，他们这是干什么？”人群中有人悄悄嘀咕着。 　　“估计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吧，现在活忙完了，就用不着我们了。” 　　“放我们走……” 　　“也有可能是让我们入伙当山贼。” 　　徐神机和刘悲坐在一张桌子后，张肥高飞豹等人指挥着队伍，一个个上前。 　　“姓名？”徐神机 　　“赵三壮。” 　　“从哪儿来的？” 　　“青叶镇。” 　　“职业？” 　　“瓦匠。” 　　徐神机问，刘悲登记，笔落在字上。刘悲从箱子里拿出一吊钱。 　　“瓦匠的工钱是一吊，拿钱在旁边排队。” 　　赵三壮拿着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过杀人前管顿饭的，可没听说谁杀人前给钱的。 　　“这个排队，排队干嘛啊？” 　　“凑够一船人送你们上岸，你去旁边等着吧。” 　　“真的放我们回去？” 　　“怎么，你不想回去。”徐神机道：“我们现在也在招兵买马，来来，想报名的往那边站。” 　　诸人都拿到了钱，站在一起如坠云里屋里，有拿到一吊的，也有几百文的，如木匠石匠则能达到三四吊。 　　这些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奔波一年也就求个肚子不饿而已。像这次忙碌十天，早晚管饭，最后还能拿到真金白银，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军师，那个……我想问一下，咱们这儿以后还有活嘛？”赵三壮道：“您要是还有活儿，我还可以来。” 　　“这不把大家都登记在这里嘛，以后我们或许还会有用得着你们的，到时候按着花名册招人。对了，你不是青叶镇的么，你就是青叶镇的负责人。”徐神机顿了顿：“当然，谁要是出去乱说话，你们妻儿老小我们也不是找不到。” 第283章 樊家梨花 　　徐神机眼皮微抬，轻描淡写一句话，却给赵三壮带来巨大的压力。 　　“是，是。”赵三壮点头哈腰，赶忙答应。 　　“诸位……”徐神机忽然起身，把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诸位都是附近的乡亲父老，以后我们蛤蟆寨要在此地安家立寨，大家都是邻居。古语有云：远亲不如近邻，蛤蟆寨免不得有用得着各位的，当然也不会让大家白帮忙。而我们兄弟既然来了，自然也保一方太平，附近若有那个为非作歹，作威作福，自有我们兄弟照应。诸位，且看……” 　　徐神机突然高声，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蛤蟆寨的大旗旁，还立着一根旗杆，上面四个大字飞舞： 　　替天行道。 　　两千壮丁拿着工钱离开，这一次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大落大起，，大惊大喜，最后还是喜大于惊。本以为这次是有去无回，没想到最后能拿着工钱欢天喜地回家。 　　而这个时候，程大雷也收到了系统提示。 　　嘟，山寨翻修任务完成，山寨所有人水性+1，拥有者水性+2。 　　嘟，二级山寨建设完成，点将台功能开启。 　　嘟，二级山寨建设完成，随机奖励山寨技能:江湖传言 　　江湖传言：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江湖传言将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你耳中。 　　嘟，二级山寨建设完成，拥有者力量提升。 　　…… 　　上次建设成二级山寨，程大雷直接提了一级，不过他现在已经是顶级实力，所以这次获得的只是力量方面的提升。 　　如果力量，敏捷，体力提升到一个足够的境界，也就是他突破顶级，进入绝世的时候。 　　程大雷打开系统界面，分别查看山寨和自己的信息。 　　山寨：蛤蟆寨（二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113 　　技能：建筑精通，江湖传言，招募（大旗附带技能） 　　姓名：程大雷（名扬四海的顶级山贼） 　　年龄：20 　　技能：大魔王三板斧，雄辩，阿飞快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隐藏属性：一个好人 　　“大当家，大当家……” 　　程大雷正查看着系统信息，徐神机这个时候跑过来，道：“大当家，我刚得到小道消息，说是窦竹仝联合十八家土匪，择日就要攻打我们。” 　　小道消息？这是江湖传言发挥的效果。这个时代信息滞后，想要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几乎相当于扯淡，而有‘江湖传言’这个技能，程大雷就能提前得到各方各面的情报。当然，既然是江湖传言，准确度就不会太高，还需要甄别分析。 　　“小道消息，你是从哪里来的？” 　　“是出去买东西的兄弟回来后说的。” 　　“哦，都说了些什么啊？” 　　“据说，莫鸣米把手下十八家山寨都联合了起来，总兵力超过一万，这几天随时都会杀过来。” 　　说罢，徐神机又补充一句：“大当家，咱们可是不得不准备啊，对方要真有一万人，凭咱们这百十个兄弟，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啊。” 　　“我知道了，你去查查莫鸣米留下的铁箭有多少支，不够一万的话，让弟兄们去外面找关系买些回来。” 　　“可人的事……” 　　“人的事不用你担心，到时候……”程大雷轻咳一声，忽然高声道：“自有神兵天降！” 　　徐神机一头雾水，摸不准程大雷的套路，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离开后，便去安排手下筹集弓箭，随时准备战斗。 　　程大雷坐在大厅内，口中默念了两个字。 　　“抽奖。” 　　脑海中的扭蛋机出现，再一次开始旋转。 　　程大雷很久之前就获得一次抽奖机会，只不过因为没有什么需求，所以他也一直没有抽。这次大战来临之，多一些准备总不会错的。当然，以窦竹仝为首的十八路乌合之众，在程大雷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大战。 　　莫说窦竹仝，便是莫鸣米亲自，只要二级山寨建设完成，程大雷就没有怕的道理。 　　骨碌碌旋转的声音，从扭蛋机中掉出一物，程大雷收到了系统提示。 　　嘟，恭喜获得顶级武奖…… 　　后面缓缓出现三个字：樊梨花。 　　咦，程大雷可以说是又惊又喜，惊喜交加，这还是第一次抽到一位女将，还是那名震大唐的西凉第一女将。 　　系统终于改过自新了么，还是自己已经脱非入欧，人品开始变好了。 　　“大当家，大当家……”高飞豹跑过来：“出事了？” 　　“什么大事？”程大雷思绪被打断有几分不痛快：“能不能有几分大将风度，泰山崩于前而不乱，麋鹿兴于左而不变？” 　　“外面来了个姓樊的女将……” 　　“什么，我家樊娘子来了！”程大雷腾地坐起，大步流星向外跑去。 　　“不是说要有大将风度么。”高飞豹撇撇嘴：“我还没说完呢，人家是点名道姓要来杀你的。” 　　程大雷跑到码头上，见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秦蛮，赵子龙，关鱼，张肥等人都在。 　　在码头旁，拴着一艘小船，岸上有匹胭脂马，马上一穿红挂绿的红袍女将，秀目圆睁，腮边挂红，当真是俊得一逼。 　　程大雷阅读对方信息。 　　姓名：樊梨花（初出茅庐的顶级武将） 　　年龄：26 　　技能：梨花刀，骑术精通。 　　隐藏属性：绝世之质 　　这便是哪位师从黎山老母，官封大唐征西元帅的樊家梨花，当然，这是原先设定。就像林冲一样，到这个世界，人物背景肯定是不一样的。 　　接下来看看人设是什么。 　　程大雷深施一礼，款款言道：“敢问姑娘家住何方，芳龄几许，是否婚配，从哪里来，又要到何处去？” 　　“呔，你就是那姓程的狗贼，姑奶奶有话说与你听，劝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琴川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若敢有半个不字，就与姑奶奶的刀说话。” 　　呃……程大雷被噎得够呛，看来这次招募任务难度不低。 　　“秦蛮，抓了。”程大雷一挥衣袖，直起腰杆。 　　“大当家，已经动过手了。”秦蛮。 　　“然后呢？” 　　“输啦。” 第284章 刀砸三将 　　“呃……”程大雷眼睛睁得老大：“怎么输的？” 　　“就这样……那样……我就从马上掉下来了。哎呀，大当家，没必要问得这么详细吧，很丢人的。”秦蛮。 　　程大雷再次无语，看来秦蛮真的败得挺惨得，连提都不愿意提。可这样一个小娘皮，真能将秦蛮击落马下，该不是放水了吧。 　　程大雷轻咳一声，问道：“樊家姑娘，你我往日无冤，今日无愁，突然来挑我山寨，不知所为那般？” 　　“呔，狗贼，你住口吧！”樊梨花手持绣绒刀，在胭脂马上大喝：“狗贼，你欺霸乡里，绑架妇人，姑奶奶今天就是来抱不平的，快快快，来我刀下受死。” 　　没想到，还是个侠女，属小辣椒的。 　　“樊家姑娘，是非自有公论，当然我也不在乎公论。今日你来挑我山门，我断然没有不应战的道理。可打之前总要定个规矩，输了怎么讲，赢了怎么说？” 　　“哼，凭你们几个小毛贼，也想胜过姑奶奶，我若输了，一条命随你处置。” 　　“你这命我可不要，要也是你这个人。”程大雷笑眯眯道。 　　“登徒子！”樊梨花眉放寒光。 　　“子龙贤弟！”程大雷冷声喝道。 　　“子龙向来不与女人动手。”赵子龙。 　　“呃……”程大雷被噎得够呛，目光看向关鱼：“二爷，不若你试试？” 　　“呵，哈哈，呵呵。”关鱼扶须笑道。 　　“二爷，定是觉得她是土鸡瓦狗，如插标卖首？”程大雷。 　　“不不，唯女人与小儿难养也，关某不屑与女人动手。” 　　“呃……”程大雷无语，这两个人该不会是怕丢人故意找的借口吧。 　　“小娘皮休狂，二爷爷前来会你。” 　　忽然一声高喝，高飞豹拍马横刀而来，程大雷还没琢磨过味来，二人已经战在一起。 　　程大雷对高飞豹的实力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重点是关注樊梨花。樊梨花的绣绒刀一出手，程大雷就知道她是玩花刀的，高飞豹用的则是重刀。 　　花刀讲快，讲乱，高飞豹讲势沉力猛，讲一力降十会。 　　高飞豹打来打去，不过抡、砸、摔三个字，而樊梨花的刀法则复杂的多，身子在马鞍桥上闪转腾挪，刀光抖开，真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打得煞是好看。 　　果然，她抖了一阵刀花，将高飞豹的大刀圈进来，随着刀柄在高飞豹肩上一砸，直接把高飞豹砸落马下。 　　“小娘皮，你……”高飞豹咬牙切齿，从地上站起来还要再战。 　　“高二退下。”程大雷喝了一声：“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输不起的。” 　　败在一个女人手中，高飞豹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他目光落在张肥身上：“张三爷，你还不动手做什么？” 　　“和一个女人动手，不太好吧？”张肥不想动手。 　　“嗳，是兄弟就该同荣共辱，你不会看兄弟我这样不管吧。”高飞豹的意思是，是兄弟就该一起丢人，要么就一起被女人打趴下。 　　张肥想了想，翻身上马，纵马攻来，眨眼便与樊梨花打在一处。 　　程大雷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看三爷这状况有些堪忧呐。 　　三爷是传说潜质的人，拼潜力他是胜过樊梨花的，只不过二人目前同级，而张三爷上场时又有些轻敌，小窥了这个女人。 　　高手相争，轻敌是大忌。 　　张三爷吃了这方面的亏，竟被樊梨花拍落马下。 　　啧啧…… 　　程大雷撇撇嘴，还真小看了这个女人。 　　高飞豹心里平衡了，和张肥、秦蛮三个蹲在一起画圈圈。 　　连胜蛤蟆寨三员大将，樊梨花骑在马上身材飞扬，两腮微微起伏。 　　“好啦。”程大雷让人牵了一匹马来，翻身上马：“本大家亲自会会她吧。” 　　高飞豹把程大雷的大斧递过来：“大当家，我们三个等你。” 　　“嗳，什么话。”程大雷白他一眼：“和一个女人动手，还用得着斧头么？” 　　程大雷只有三板斧，未必对付得了这女人的繁杂的梨花刀。不过，已经有三人消耗这女人体力，只要自己想办法把战斗时间拖长，耗尽她的体力，那就怎么打怎么都有了。 　　所以，程大雷只动用了匹夫剑，而且剑未出鞘。 　　樊梨花马上凝眉，英气逼人：“狗贼，你看不起你姑奶奶么！” 　　“哈哈，和一个女人动手，本大人怎么能动用全力，真若用上斧头，你一招都接不了。” 　　“狗贼，你太狂妄了，吃姑奶奶一刀！” 　　一记抽刀法向程大雷劈来，不是亲自对敌，程大雷不了解这个女人的强悍，有如此凌厉的刀法，秦蛮、高飞豹、张肥三人输得并不冤枉。 　　他们输了，程大雷可不愿意输，很丢人的好不好。 　　好在他的剑法很快，每一剑刺的都是樊梨花刀法薄弱处，樊梨花的凌厉刀法处处受限，一身本事施展不开。 　　程大雷也不强攻，他打了拖延的主意，反正时间越长，对程大雷来说越加有利。 　　果然，樊梨花呼吸越来越重，刀法越来越慢，程大雷却是游刃有余，一边出剑，口中还语重心长道： 　　“姑娘，我劝你还是回去把，姑娘如花似玉，在下怎忍心辣手摧花，唐突佳人。” 　　樊梨花有哭说不出，她今日的确有些托大，单枪匹马就敢来挑人家山寨，不说其他，就是对方用车轮战也能将她累死。 　　程大雷的风言风语传入耳边，樊梨花越打越气，心中也明白，再如此下去自己必败无疑。此时节，樊梨花以动了杀机，不出杀招，难以取胜。 　　她的刀法突然变慢，可招式却更加复杂，节奏一变，程大雷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梨花怒放，忽然变成和风细雨，但刀幕密不透风，程大雷的剑刺不进去。 　　刺不进去，就无法限制住樊梨花，忽然间，樊梨花手中的刀一变，变刀柄刺向程大雷咽喉。 　　程大雷一直警惕她的刀刃，没有防备这一招，等回过神来时，刀柄已向他喉咙扎来。 　　亏的他反应不慢，在马鞍上一跃而起，已落在十步之外。 　　“小娘皮，想杀人么！ 第285章 神兵天降 　　高飞豹腾地一下站起来，看他的意思是要给樊梨花敲锣打鼓庆祝。 　　“大当家，输就是输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输不起。” 　　程大雷白他一眼，身子如一根箭腾起，借着山石一点，借着马头一点，身体在空中一折，樊梨花眼睛一眨，程大雷的身影已经在眼前消失。 　　程大雷落在胭脂马上，就在樊梨花身后。 　　面对樊梨花，程大雷也拿出了看家功夫，这几下鹰飞雀起，当真是神乎其技。 　　樊梨花贝齿一咬，挥刀向身后抡去，斩的是程大雷的头颅。 　　程大雷捏住了刀刃。 　　灵犀一指。 　　樊梨花感觉刀入山石，陷在其中拔不出来，若论马上较技，程大雷不如樊梨花。但若比气力，樊梨花不如程大雷。 　　她几次抽刀，都难以动摇。忽地，她使了磨刀法，该抽为推。 　　程大雷顺水推走，由着她的力气生长，紧跟着，程大雷坐在马上，一手捏刀柄，一手捏住樊梨花左手手腕。 　　樊梨花的脸腾地红了，贝齿紧扣，一边挥刀一边愤恨骂着。 　　“狗贼，死啦！” 　　樊梨花动，程大雷亦动，她旋转身子，程大雷也随着旋转，锋利的刀刃斩不到程大雷。 　　高飞豹眼睛发亮：大当家高啊！ 　　看二人一举一动，都如影随形，看上去翩翩起舞，举案齐眉。 　　当然，这只是高飞豹一人的想法。樊梨花此刻的想法，程大雷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死贴着自己不放。 　　她虽然泼辣些，毕竟是女儿身，怎受得了程大雷如此，一股燥意往上涌，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火里还夹杂着怒，势要将程大雷一刀两断。 　　她突然松开绣绒刀，拔出腰间佩剑，隔着胸口向后扎来。 　　这是存了和程大雷同归于尽的意思。 　　程大雷一惊：好烈性的女子。 　　他屈指将樊梨花手中的剑弹飞，樊梨花卖力挣脱，此时手腕一麻，身体一个踉跄，连带着程大雷一下跌落马去。 　　马下就是水，二人一同坠入水中。 　　樊梨花终于挣脱程大雷束缚，她仗着好水性，一脚向程大雷踹来。 　　程大雷拿住了她的脚腕，往自己身前轻轻一带。 　　“小心了，有蛇。” 　　浅水区都有毒蛇筑巢，此时被惊动，冲着二人突来。程大雷直接用手捏死了两只，紧跟着小腹一痛，樊梨花的膝盖撞了上了。 　　“特么地……” 　　程大雷咬牙切齿，他在拳脚上没有什么修行，无非就是身快力大而已。水性还是不错，不过还是奈何不了樊梨花，程大雷在水底是好好挨了一顿胖揍。 　　岸边诸人就看到水面上咕嘟嘟冒泡，不时飘上来几条毒蛇的尸体。时而程大雷浮到水面上，时而樊梨花飘上来，至于水里发生什么事，大家都不知道。 　　过了良久，程大雷浑身湿漉漉的从水底爬上来，只见他鼻青脸肿，头顶还挂着水草。 　　水面上一人分波开浪，向远处游去，正是那俏女侠樊梨花。 　　“大当家，你没事吧？”高飞豹关心问道。 　　“没事，没事。”程大雷看着水面发呆。 　　“没事，大当家你被人揍得这么惨还说没事？”高飞豹大声道。 　　程大雷很是无语，忽地向水面上高声喊道：“樊家姑娘，你的马和刀去哪里还你？” 　　樊梨花拍水而行，抬手向后挥了挥，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程大雷揉着发肿的脸颊，挥挥手道：“查一查，这姑娘哪里来的，总不会是从石头缝里来的。” 　　樊梨花真就一去不回头了，再没有她的消息。程大雷恍然发现一个事实，越是等级高的人物，想要收服也就越加困难。 　　廖甲廖乙是对自己死心塌地，而像赵子龙是只认刘悲，收服林冲的时候是差点将命丢了，如此说来，还不能太冲动的将绝世以上的人物召唤出来，召唤出来也未必听自己的。真出来个吕布之类的猛将，怕自己根本拦不住对方。 　　只是不知道这樊梨花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不过眼前大战在即，程大雷也没办法为对方过分分心，还得抓紧时间为即将来临的战斗做准备。 　　…… 　　事情又过去两三天，这一日程大雷收到江湖传言，以窦竹仝为首的十八家山寨，领兵一万向自己攻来。 　　这一次，他们选择在白天进攻。黎明时分，水面泛起大雾，随着太阳升起，晨雾渐渐散去，显出一艘艘船。 　　或大或小，大的三帆齐挂，小的只能容两人划桨，一时间河面上密密麻麻，都是大小船只。 　　“这看上去没有一万人呐？”程大雷站在了望台上往下望：“至多也就三五千人吧？” 　　“大当家，就算是三五千咱们也守不住？”徐神机道：“咱们可只有一百人。” 　　“怕什么，我不是说了自有神兵天降么。”程大雷道：“忙活起来，忙活起来，先把人放近了打。” 　　徐神机不知程大雷打的什么主意，只能下了了望台，按照事先的部署防御。 　　在船只当中，一艘打着窦字旗的大船最是醒目，窦竹仝立在船头，握着钢刀咬牙切齿。 　　“姓程的，你今日给我纳命来。” 　　蛤蟆岛的地形极其平坦，却并不易防御，对方冲任何一处进攻登岸都是可行的。今次，三四千人，数百艘大小船只，已经将蛤蟆岛团团围住，十八家寨主，各自选择了一地进攻。 　　徐神机看到这一幕，心情砰砰打鼓，但事到临头，已无退路。 　　“放！” 　　众人潦草放箭，放了一阵，就赶紧撤入蛤蟆岛腹心。 　　守岸是守不住的，兵力根本铺不开，程大雷也根本没打算守。但岛上是适合展开一场坚守战的，一百多号弟兄，直接退入坚固的堡垒内。 　　攻上岛的这些人也有些奇怪，从前岛上一马平川，可如今不过几天时间，这些屋子厚墙是如何冒出来的。 　　但这些也不重要，只要登上岛，他们就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程大雷窝在墙后，徐神机如铁锅上的蚂蚁，寄的团团乱转。 　　“大当家，神兵呢，神兵呢，你说的神兵天降呢。” 　　“着什么急，不就是神兵么，看本当家请动天兵。”程大雷举手向天，心底轻吐两个字：点将。 第286章 第二次山寨防御 　　蛤蟆岛腹心出现一座堡垒，垒以高墙，筑以箭楼，将山寨的聚义厅、医馆、民居包裹其中。 　　此时四方箭楼上飞箭如雨，劈头盖脸向楼下围攻的贼人射去。 　　程大雷立在箭楼上，发现这些贼人的临敌反应根本无法和戎族相比，挨了好几阵箭雨，死了诸多人后，才想起寻找庇护所。 　　不过，今日的堡垒也没办法和青牛山的城门相比，久守必失。 　　望着这一幕，程大雷发动了点将技能。 　　脑海中的点将台图案浮起，篝火明亮，一个个人影从篝火中走出。 　　嘟，获得普通游侠…… 　　嘟，获得糟糕铁匠…… 　　嘟，获得优秀武将…… 　　……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数据流疯狂涌入程大雷脑海，一条系统提示来不及显示一秒，便会被下一条系统提示取代。 　　青牛山一战，程大雷水淹十万大军，得到了堪称恐怖的恐惧值。只不过，在失去山寨之后，他的恐惧值就被冻结，也只有现在，二级山寨建成，点将台功能开启，这些被冻结的恐惧值才能再次被激活。 　　每一万兑换糟糕至普通人物1，每十万兑换优秀人物1，每百万兑换顶级人物1，每千万兑换绝世人物1。 　　只不过，绝世等级的人物需要三级山寨才能召唤，目前程大雷只局限在普通到顶级这三个等级。他也并没有召唤顶级人物，樊梨花的事情提醒他，顶级人物都自带支线任务，一时半会儿未必会听自己的。 　　现在山寨缺的是士兵，而不是大将，有刘关张赵秦等人顶着，如今以足够用了。 　　这次程大雷召唤了一千糟糕到普通的喽啰。 　　以木板挡在头顶，下面的山贼向堡垒发起冲锋，看这情况，大门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失守。 　　窦竹仝抡着一柄大刀，看向程大雷的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姓程得，你有胆量就打开大门与我一战。” 　　“快别扯淡了，还真以为自己有与我一战的资格。”程大雷看着远处，心中也有几分焦急，自己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 　　“杀呀杀！” 　　墙外杀声震天，人人都存了血洗蛤蟆岛的意思，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冒着箭雨冲锋。 　　“杀，杀，杀！”花皮虎手持一杆花枪，口中大喝不止：“谁先抢破大门，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花皮虎的率领下，大门已岌岌可危。 　　“杀呀杀！” 　　忽地，从众贼人身后传来阵阵呼声，花皮虎一愣，回头看去，只见岸边是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这些人三五成群奔上岸，手里有拿大刀的，有拿斧头的，有拿铁叉的……一时间如蚂蚁成群，也分辨不出有多少人，上来岸后，也不废话，拿出兵器就砍杀。 　　祁珲坡大惊失色，口中叫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不是说蛤蟆寨只有一二百人么！” 　　这突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摸不准状况，无知大多是从恐惧起，人心惶惶。 　　箭楼上，徐神机眼睛睁大：还真有神兵天降啊！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程大雷用力拍拍徐神机的肩膀：“走啊，主动出击。” 　　一直攻不破的大门此刻主动打开，程大雷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队伍最前方，手中握着一大斧。 　　窦竹仝一见程大雷，眼睛立刻红了，拿着大刀向程大雷扑来。 　　“狗贼，受死吧！” 　　程大雷一马当先，带着弟兄们冲杀出来，骑兵冲击，虽然只有几十骑，但在堡垒前的平地上却无人可挡。 　　来回几下冲锋，就宛若绞肉机一般，程大雷手中大斧抡开，擦着死，挨着伤。这些人的战斗意志已经被彻底击溃，人心涣散，此刻已经思退。 　　只有窦竹仝与程大雷有刻骨深仇，此刻宁拼了一条性命不要，也要杀了程大雷报仇。 　　他握着大刀向程大雷冲来，大刀向程大雷砍来。程大雷出手的速度比他更快，虽然后发，但是先至，一斧砸在刀柄上。窦竹仝感觉双臂巨震，身子往后倒退几步。 　　程大雷再进，就要取他性命，可此刻突然有条花枪扎来，逼得程大雷不得不退。 　　花皮虎揽过窦竹仝臂膀，口中大叫道：“走啦！” 　　“狗贼，狗贼！”窦竹仝握刀还要找程大雷拼命。 　　“走啦，走啦。”花皮虎心慌意乱。 　　一个要杀，一个要逃，前后对冲，冷不防窦竹仝的刀扎入花皮虎小腹。 　　窦竹仝一愣，见花皮虎嘴角汩汩流出血来，看向自己的眼神又恨又怒。窦竹仝也是一惊，忽然心底冷笑一声：你这贼婆娘杀了吕春花，还让她死无全尸，这次正好杀你报仇。 　　他一狠心，将刀拔了出出来。花皮虎身体踉跄，一张脸变得煞白无比。 　　“贼汉子……你快走……你快走啊，你再不走……就走不成了。”花皮虎气息越来越微弱，终于一头跌倒，就此香消玉殒。 　　窦竹仝愣在原地，只感觉魂飞魄散，浑不知身在何处。睁眼看眼前，周围砍杀一片，到处都是程大雷的人，己方能逃的逃，逃不过也就是一命呜呼的下场。 　　他脸上神色变幻，时而悔恨，时而愤怒，时而得意。最后猛地一咬牙，自己杀了花皮虎，此地也没有自己存身之所在，只能逃之夭夭，等日后时机到了，再来寻程大雷报仇。 　　他抓住大刀，一路冲杀出去，岸边有登岸的小筏子，他跳上一张筏子，用刀滑水，等觉得已脱离危险区域，回头看了一眼。 　　岛上杀声未决，河面上漂浮的都是尸体，有些如自己一样，逃得了就是逃了。而逃不了，也就难逃刀下之鬼的命运。 　　十八家头领联手，以三千人打一座小岛，谁都觉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败便是败了，还败得如此惨。至于自己，前后两个女人都因程大雷而死，今日前，自己还是一方枭雄，但今日后，自己只能如一条丧家犬般逃命。 　　立在筏子上，窦竹仝忽然发出三声大笑。 　　“程大雷，若有来日，我必杀你！” 第287章 练兵之道 　　战斗过后，打扫战场。 　　敌方三千人马死伤过半，逃跑时在岛上留下一具具尸体，同时也缴获了许多兵器与船只。 　　而己方损失也不小，蛤蟆寨原先的一百多号弟兄倒是毫发无损，但程大雷这次召唤来的一千余人，却只活下来一半。 　　这也是程大雷为何在最后时刻才愿意把这些人召唤出来的原因。死人的事情是免不了的，不管是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程大雷都不愿意看到。所以程大雷不想认识他们，也不想和他们有交情，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看作是一堆数据。 　　“大当家，这些弟兄都是来投奔咱们的。”徐神机。 　　“喔，给他们登记造册，有伤的治伤，先让他们歇几天，回头再训练他们。” 　　如今山寨约有六百人，人手够了，程大雷下一步练兵的计划就可以展开。不能被组织纪律约束起来的人，只能是一伙散兵游勇。 　　“大当家，这次咱们虽然打败了他们，接下来莫鸣米会不会派大军攻来？”徐神机有些担忧。 　　“是呐，不得不防，派兄弟去盯着点，一有风吹草动，随时准备战斗。” 　　这件事造成的余波，要过好久才能平息，十八家势力折了很多人手，有些势力的头领死在这次战斗中，自然也有新的人冒出来代替他们，只不过权力的更换，总会伴随血的味道。 　　他们现在没有这个力气，也不愿来找程大雷麻烦。如今，程大雷的恶名已经传开，甚至到谈程色变的地步。 　　通过这一战，程大雷也算是在琴川一地叫响了腕儿，大家都知道蛤蟆岛上有个程大雷，而且这个人不太好惹。 　　琴川关。 　　莫鸣米一身黑衣踱步在城墙上，黑色皮靴踩过墙砖，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每天都要在城墙上走一走，吹一吹寒风，清一清脑子里的思绪。 　　琴川关虽然只有一关，可莫鸣米实际控制的区域却能辐射方圆五百里。在这个地方，他是实实在在的土皇帝，一道条子递过去，各城城主都不能不给面子。 　　这是我的地盘，这里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每一次走过城墙，心里都会浮现这个感觉。这，或许就是权力带来的快感。 　　一言定人生，一言定人死，祸福命运皆在一人唇齿之间，这，就是权力。 　　可今天，莫鸣米的心情不太痛快，因为他控制的区域，多了一股人，就像一根钉子扎进他的眼里。 　　“不是说，他只有一百几号人么？”莫鸣米终于问出声来。 　　严笛一直跟在他身后，心情早就忐忑不安，此刻忙道：“这个情况的确没料到，当时突然杀出来一拨人，而程大雷几个真的很强。” 　　“能不强么，草原上多少人要杀他，他都能全身而退。”莫鸣米叹口气：“可这样一个强人，为何偏偏要来琴川关这个小池子。” 　　“将军，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他现在是龙是虎，在将军面前都得低头。” 　　“嗳，拍马屁的话就不要说了，他如果不肯低头，就轮到我低头了。” 　　“那么将军这个程大雷该如何处置，总不能听之任之吧？” 　　“听之任之，只能是养虎为患，可现在摸不清他的虚实，却也不好动手。” 　　“不如，我们派个人混进去，摸摸他的情况，最好是能找个机会杀掉他……” 　　莫鸣米轻轻点头：“这件事，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 　　蛤蟆寨，程大雷开始了治兵计划。 　　每十人一什，设一什长，十什一队，设一队长，十队……当然，蛤蟆寨总共才六百余人，还凑不够十队，所以暂且不去管它。 　　赵子龙、关鱼、张肥、秦蛮、高飞豹各领一队，其他文士，铁匠，厨子等组成的后勤队，由刘悲负责。 　　一方面，程大雷参考前世的经验，另一方面他毕竟也打过许多仗，只要他不是足够傻，多少也能摸索出来一些门道。 　　每十人为一个战斗小组，设枪兵，刀兵，盾兵，弓兵，当然，也可以每队成一个整体，参考罗马方阵……至于蛤蟆寨该朝那个方向发展，程大雷还没有想好，倒也可以交给各队队长负责，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赵子龙，关鱼，张肥几个，个人战斗力都是不弱的，但他们目前统兵打仗的能力几乎为零，程大雷也要慢慢培养他们这方面的能力。 　　当然，这些目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洗去他们身上的顽劣之气，用组织纪律将他们约束起来。 　　程大雷与刘悲、关鱼一起定了几条军律，自然大家是一伙山贼，也不需要把山寨搞得像个军事堡垒，但也必须让这些人意识到纪律的存在。 　　惩罚措施不过是出劳力，打板子，关禁闭……程大雷发现，这三个惩罚手段几乎没用，有些人被关了禁闭，反而有几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识。一出来就是：兄弟我如何如何…… 　　程大雷被搞得分外无语，最好倒是被他想到一个法子，一人犯错，全队受罚，这些人荣誉感纪律性委实没有多少，但兄弟义气还是有的。靠连坐法，程大雷渐渐确定了军律的威信。 　　之后，程大雷又训练这些人出操，跑步，程大雷还亲自上场，陪着大家一起训练，言外之意是：大家都看到了，我也没偷懒。 　　当然，程大雷只训练了三天，就说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再参加训练。又是连坐法发挥了作用，让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山贼能忍受这枯燥乏味的训练。而当十天过去后，枯燥乏味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 　　进攻一段时间的训练，程大雷看到这些人身上的顽劣劲渐渐消失，当然凶悍还在，就像锈铁磨成刀，变得更加锋利。 　　程大雷心里松了口气，他还正害怕计划执行不下去。在他忙碌制定训练计划的时候，李行哉和福德勒一直陪着他，充当了助理的工作。 　　“老程啊，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李行哉。 　　“什么？” 　　“山寨没粮了。” 第288章 抢劫大比武 　　在程大雷开始治兵计划半个多月后，山寨再一次遇到缺粮危机。 　　突然加入的五百人，成为主要耗粮大户。当然，程大雷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时候，对付这样的事情他也有了经验。这几日，一直派人去各地购粮，用的自然是莫鸣米留下的银子，撑到现在，终于是撑不下去了。 　　“现在的粮食还够吃几天？”程大雷。 　　李行哉默默算了一下，道：“最多三天。” 　　程大雷身边一直却一个懂经济的人才，以前是靠黄三元，但如今黄三元和高飞虎去了南方。现在的山寨，是靠刘悲撑着，只不过也是赶鸭子上架，至于徐神机……他还是充当一个吉祥物更好。 　　而李行哉却是这方面难得的人才，毕竟是帝国六王子，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虽然没有考过文凭（科举），但很显然是山寨文化程度最高的。只是，人家堂堂王子殿下，怎么会陪着自己落草，虽然偶尔也帮一些忙，但正如他所说，还是考察学习的成分多些。 　　“只能撑三天了么，得想办法从何处搞点粮食。” 　　琴川的环境和青牛山不同，青牛山穷山恶水，周围村庄比山寨还穷，而相对来说，琴川这里还算富裕些。 　　所以，程大雷一开始就没有种田的打算。 　　如窦竹仝等十八家势力，不就是靠收保护费过活么。 　　程大雷眼睛一亮，对呀，自己怎么忘了他。 　　程大雷和李行哉、福德勒走进了地牢。 　　云中龙还被关在地牢内，进攻这些时间，甚至胖了一圈，不得不说，程大雷优待俘虏的政策执行得不错。 　　一见程大雷，云中龙就来了精神：“程老大，您可算来了，您什么时候放我走。” 　　程大雷叹口气，道：“本来么，我已经给你的人传信，只要他们把银子拿来，我就打算把你放了。可是，你的人不仅没把银子送来，还与人合起伙来攻打我，哎，这该让我如何是好。” 　　“那帮兔崽子，程老大，你放我回去，我保证三天内把银子送来。” 　　“现在，你被关在这里，他们还会听你的么，会不会已经把你当成死人了？” 　　“这个程老大放心，没有我，那帮兔崽子根本玩不开，只要我回去，还是他们的老大。” 　　“好，我就信你一次。”程大雷道：“这次你可以回去了。” 　　程大雷当真是将云中龙放了，由赵子龙率领他的小队押着，直奔灰羊原。临走之前，云中龙对程大雷感激涕零，依依惜别之情溢于言表。 　　“程老大，我们等着你起来呢，你若能杀了莫鸣米，我们维你程大雷马首是瞻。” 　　一队人去了，高飞豹和张肥凑过来，道：“大当家，你这可有些不够意思呐，为啥派子龙去，我们也可以去呐。” 　　分队之后，各个小队之间也有竞争，如此各人的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程大雷这次第一个想到赵子龙，很明显是觉得大家不如赵子龙么。 　　这，的确是程大雷内心的真实想法。 　　程大雷把张肥、秦蛮、关鱼、高飞豹四人聚到聚义厅。 　　“大家已经训练很久了，究竟有没有用，有多大用，还是要通过实战检验。我决定展开为期十天的实战比武，通过战绩定出输赢。” 　　“怎么个实战比武？”高飞豹。 　　“抢劫。” 　　一听这两个字，众人都精神起来。毕竟，繁重的训练确实有些枯燥，大家也愿意去外面活动活动筋骨。 　　“早就该这样了，在岛上都闲出鸟来。” 　　“大当家，什么时候开始，是现在么？” 　　几个人都快跃起来，看上去怎么摁都摁不住。 　　“立刻，马上。”程大雷道：“这次你们几个分头行动，怎么行动我不管，但是抢谁我要定一下。” 　　“抢谁？” 　　“前些日子谁来抢了我们，我们就去抢谁。” 　　四人点点头，都明白了程大雷的意思。十八家头领在此地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积累了多少财富，如果说吃富户，还有比他们更富的么。更何况，双方已经交过手，对方的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 　　在得到程大雷命令后，四人离开开始着手行动。鱼字队，张字队，蛮字队，豹字队四支队伍集结。人人都是雄赳赳气昂昂，想要在这次比武中取胜。 　　一个指挥者，往往能决定一支队伍的精气神。关鱼生性傲慢，向来不知道输字怎么写，而张肥，高飞豹又是平素好争强斗胜的主儿。相比之下，秦蛮的胜负心却是不太强，于是他的蛮字队也是稳扎稳打。 　　只不过，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谁也不想屈居人下，心里都有较量的意思。 　　程大雷这次是放手不管，随他们去折腾，反正十八家头领的战斗力都不太强，出不来大事。 　　四队人马各显神通，都出去打劫了，程大雷等人在岛上窝着。这个时候，山寨忽然有人来投奔。 　　最近时不时有人来投奔，程大雷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过问，山寨自然有一套考核程序。只不过今天山寨比较空，程大雷也是闲得没事，就帮着徐神机一起考核。 　　“姓名？”程大雷随口问道，他面前站着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五官相貌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俺姓张，张强。”汉子笨口拙舌，表情有些憨痴。 　　程大雷眯起眼睛，多看了这汉子两眼。 　　“大王，怎么了？”汉子似乎觉察到程大雷的眼神有些异样。 　　“哦，没什么，干嘛的？” 　　“在村里是铁匠。” 　　“喔，铁匠么。”程大雷抿起嘴角，而在他眼里，汉子的信息看得清清楚楚。 　　姓名：牧长庚（默默无闻的顶级武将） 　　年龄：32 　　技能：铁环刀 　　隐藏属性：无 　　武将为何要冒充铁匠，姓穆为何要说是姓张……隐姓藏名，却又是为了那般，于是，程大雷的笑容闲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大王，是哪里不对么？”牧长庚憨憨的挠挠后脑勺。 　　“喔，原来是张强张兄弟啊，我可是把你盼到了。” 　　“这个，大王认识我？” 　　“嘿，以后大家都是兄弟，还有什么不认识的。” 第289章 内奸 　　程大雷突然这么热情，搞得牧长庚有些摸不着头脑。 　　目前，程大雷还揣测不明白牧长庚得了来意，事实上，牧长庚的确是从琴川关而来，目的是刺探，或者是刺杀。 　　“俺家里遭了灾，父母都死了，没有活路，特意来投奔大王爷爷。”牧长庚。 　　“你家里是什么地方，遭了什么灾跑出来的？”徐神机。 　　“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以后张兄弟就是我们兄弟，你叫我大当家就行。”程大雷。 　　牧长庚眼睛一亮，心道这程大雷蛮好糊弄啊。事实上，为了这次潜入计划，牧长庚准备多多，而他又是一个格外心细之人，关于自己的背景，来历都编好了说辞，真如果蛤蟆寨派人去查看，也绝不会有任何破绽。 　　却是没想到，程大雷连问都不问，倒是让他省了很多力气。 　　徐神机也不明白程大雷这突然的热乎劲儿是从哪里来，他顿了顿道：“那么，考核一下吧？” 　　“还需要考核？”这倒是牧长庚没有想到的。 　　事实上，慕名而来的每个人都要进行考核，擅长捕鱼的就去捕鱼，擅长打铁的就去打铁，什么都不会有膀子力气的，就编入战斗小队。 　　考核无非就是测试一下个人气力，搬举石锁，会拳脚的可以耍上两套，有时候也可以和山寨的弟兄对练。 　　“我来，我亲自和张兄弟过过手。” 　　“大当家，这个不太好吧？”徐神机。 　　“有什么不好的。”程大雷站在牧长庚对面，道：“来，尽管打我。” 　　牧长庚真想试一试程大雷的底细，当然，他不会亮出真正本事，不然岂不是会被程大雷看出破绽。他向程大雷打来，姿势笨拙，脚步趔趄。 　　啪！ 　　程大雷伸出手来，响亮亮一个耳光打在牧长庚脸上。 　　牧长庚和徐神机都愣住了。 　　“这这……张兄弟，你没问题吧，手快了，手快了。” 　　“没，没问题。”牧长庚左脸发烫。 　　“没问题就好，咱们再来。” 　　啪！ 　　牧长庚的右脸又肿了起来。 　　“这个太不好意思了，我这样一打，你应该这样一拦，你怎么没有拦啊。” 　　“我……”牧长庚恨得牙痒痒，但此刻只好道：“大当家你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 　　“再来，再来。”程大雷道：“我这次会慢一些。” 　　“这个，这个还是不要再来了。”牧长庚赶忙摆手。 　　“是啊，大当家你太快了，我看就这样吧。”徐神机。 　　程大雷露出很遗憾的表情：“那就先让张兄弟去铁匠铺帮忙吧。” 　　山寨有铁匠铺，现在还没开始制造兵器，只是帮山寨弟兄修补兵器之类的。徐神机安排人送牧长庚过去，看着牧长庚离去的背影，程大雷嘴角抿起。 　　“大当家，这个人有问题？”徐神机。 　　程大雷眼前一亮：“你能看出来？” 　　“你那两耳光打那么重，傻瓜才看不出来。” 　　你难道以为自己不是么……程大雷默默想着，道：“给他好好安排一下，对了，晚上安排他和你住在一起。” 　　大意了，大意了……牧长庚的出现提醒了程大雷，现在山寨有诸多人加入。会不会其中就有别方势力混进来打探情况的，自己忙碌着治兵，倒是疏忽了这件事。 　　接下来，该好好排查一下。 　　赵子龙、关鱼、张肥几个陆陆续续回来，他们回来得忒快了些。程大雷询问他们各自的情况，发现事情比自己想得顺利。 　　云中龙被送回去，果然没有什么意外，云中龙一出现就压住了场子，乖乖向赵子龙交付了赎金。 　　而高飞豹几人本意是去抢劫其他头领，但其实根本没动起手来，他们亮出蛤蟆寨的招牌，这些人就举起手来，把他们要的东西拿了出来。 　　高飞豹几人显得颇为遗憾，这完全发挥不出各人本事么。 　　第二天，程大雷让五人继续去抢劫其他头领，说是抢劫，倒不如说是去公然向十八家头领索要保护费。 　　这些人可能是被打怕了，丝毫没有反抗的心思。 　　而程大雷则开始排查山寨中的内奸，还真被他找到七个有问题的，于是就一块儿丢进了铁匠铺。 　　蛤蟆寨的人如一阵旋风般扫荡过大河两岸，十八家头领都成了他们眼里的肥羊。直到十天后，这场抢劫比武才算是结束。徐神机、刘悲、李行哉清点财物，确定各队胜负。 　　消息传到琴川关。 　　莫鸣米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般，自己不去打他们也就算了。这帮人竟然主动出击，开始找自己麻烦。 　　“将军，这帮人不能留啊，长此以往，怕他们会越来越难对付。”严笛。 　　莫鸣米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开口道：“牧长庚那边情况怎样，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目前还没有，会不会是被识破了？” 　　“没有消息，有时候也是好消息，说明他目前还没有被识破。” 　　牧长庚不是不想传消息过来，而是他没办法传消息过来，确切来说，他是陷在了这里。 　　第一天他就被丢进了铁匠铺，开始抡铁锤，牧长庚的确是有把力气，可每天工作超过八个时辰，整日与铁锤，火炉为伍，牧长庚整个人都黑了一圈，而且还瘦了一圈。 　　他倒是想打探一些情报，或寻找机会，直接杀了程大雷。可奈何，实在累得够呛，每晚从铁匠铺回来，一粘枕头就着。 　　牧长庚有时候也想，自己会不会是被识破了，他们故意用这个法子折腾自己。可看铁匠铺都是这么工作的，倒不是单独针对自己。 　　他却是不知道，铁匠铺的几个人，都是程大雷觉得有问题的人。 　　如此苦不堪言的日子，牧长庚过了半个月，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忙完后在床上躺一会儿，至于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都快忘了。 　　这一日，牧长庚筋疲力尽的回到宿舍，看到徐神机守着油灯洗脚。 　　他眼睛一亮，忽然道：“徐军师，咱们山寨会不会有人来打？” 　　“来打怕什么，不是有大当家在么。”徐神机随口道。 　　“大当家有法子……” 　　“那是当然了。” 第290章 再见梨花开 　　牧长庚恭恭敬敬给徐神机倒了杯茶，撑着疲惫的身躯，脸上陪着笑意。 　　“徐军师，我就是奔着大当家来的，可大当家有多大本事，您好好和我讲讲。” 　　“嘿，若说大当家的本事可多了，其他我也不和你聊。”徐神机突然压低声音：“你可知道大当家一身本事是从何处来的？” 　　“还要向军师请教？” 　　“那可是神仙梦中传艺。”徐神机声音更低，像在诉说天大的秘密。 　　“这个倒是也听人说起过，只是，这世上真有神仙么。” 　　“嘿，别说你，我一开始也不信呐。可后来的事情，却是让人不得不信，我从小看着大当家长大，大当家各方面都挺普通，平平无奇。可就在老寨主死后，大当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多知多懂。”徐神机侃侃言道：“天上地下，无有不知，无有不晓，这倒也罢了，大当家还会神仙法术。” 　　“这是真的？”牧长庚睁大眼睛。 　　徐神机很享受对方此时脸上的表情，道：“何止是真的，比真金还真，五雷法，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都是我亲眼见过的，难道还能诓你不成。” 　　牧长庚有些含糊了，的确，也听说这程大雷有些诡异之术。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神仙鬼怪。只不过，徐神机说得绘声绘色，斩钉截铁，也不由得他不信。 　　“呵呵，这么说谁也攻不破我们山寨了，这当真是再好没有。”牧长庚笑着，笑容有些苦涩。 　　“没有法子那是别人，老夫可不是没有法子。”徐神机吹得有些刹不住车，一时间精神头上来了：“老夫身为大当家的军师，什么不得替他想到。我这些日子苦思冥想，想的就是破寨的法子，破寨的法子想到了，自然就有了守的法子。” 　　牧长庚眼睛一亮，这个法子高啊。换位思考，自然更容易知道山寨防守的破绽。都说徐神机神机妙算，平常倒也没有看出来出奇之处，今日方才知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他忙陪着笑容：“那军师已经想到法子了？” 　　“这个自然，只要……”徐神机一警，方才想到眼前这人可是个二五仔，自己苦心想来的法子，怎么能与他讲。他摆摆手道：“嘿，我和你聊这个干嘛，睡觉睡觉。” 　　“随便说说么，我也向军师学习学习。” 　　“你学不到的，某些事情是讲天赋的。”徐神机打了声哈欠，歪在枕头上睡着了。 　　徐神机打着呼噜，牧长庚却是久久难以入睡。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百胜，若要找破寨之法，还能有什么比徐神机脑海中的法子更高么。如果自己能把他心里的话骗出来，倒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只是这个人城府深沉，外表看上去粗枝大叶，内心却很警醒，刚才自己一直追问，已经惹得他警惕，却是不可再鲁莽，如何步步为营，获取他的信任后，再骗他吐口。 　　漫漫长夜，如此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牧长庚就去铁匠铺打铁。他心里有了目标，做事有了精神头，铁匠铺沉重的工作他竟然撑了下来，而且表现很好。 　　程大雷甚至还亲口表扬过他，牧长庚雄赳赳气昂昂，觉得自己已经成功潜伏下来，获取了程大雷的信任。 　　当然，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骗开徐神机的嘴。 　　程大雷也没有太多时间关注牧长庚，他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牧长庚的重要性要排在序列号后几位。 　　通过一战，程大雷在琴川站稳了脚跟，十八家头领表面上已接受他的存在，甚至会给程大雷支付一定的保护费。 　　而练兵的工作也没有停下来，目前已经由场地训练转为实战演练。五支队伍之间展开竞争，每日奔波在大河两岸，所操练的自然是抢劫。在这个过程中，各人的组织能力，指挥能力也在稳步提升，现在他们能组织一百人，不远的未来，他们就能指挥更多的人。 　　这一日，程大雷亲自参加了抢劫活动。 　　他加入的是豹字队，由高飞豹率领，他们这次的目标，是琴川关附近的一处马场，算是给莫鸣米养马的。 　　抢劫军队，虽然只是杂牌军，难度也不小。程大雷这次没打算亲自上阵，他主要是为看看，尽管这么长时间的训练，这支队伍配合得如何。高飞豹有没有从曾经的莽汉，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如果高飞豹都可以合格，其他人就更加可以放心了。 　　“大当家，你就放心吧，消息我们都打听清楚了。对方只不过有一二百人，几百匹马，当天去，当天回，出不了意外。” 　　接连几场胜仗，高飞豹也抖了起来，骑在马上趾高气扬。 　　“嗯，但也不得不小心，对方都是军人，装备要比普通的山贼强。你若到时候没抢了别人，反而被别人抢了，那可就丢人了。”程大雷佩剑骑马，与高飞豹并肩而行。 　　“行啦，行啦，大当家你不用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时不同往日，今天你就看我表演吧。” 　　“好，我就看你表演了。知道我为什么今天别的队不看，只看你的对伍么，还不是因为觉得你比他们强。” 　　“当然了，当然了。”高飞豹更加得意。 　　程大雷忽然腹内一阵绞痛，道：“等我一下，我去旁边方便一下。” 　　“那你快点，别误了时辰。”高飞豹时间观念还是很强的。 　　程大雷下马走进路边的小林子中，刚方便完，还没回过神来，忽然感觉头顶风声响动，他猛抬头，一根套索从天而降，将他吊在空中。 　　程大雷心内一惊，身子在空中一折，已经挣开套索，双脚稳稳落地。手摁在剑柄，目光警惕着周围。 　　“什么人，敢来对付你程爷爷，出门没看黄历么？” 　　“嘿！我在这里。” 　　身后忽想起一个清脆的声音，程大雷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着戎装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笑若梨花。 　　樊梨花。 　　程大雷楞了楞，也就这一愣的光景，一块黑布从天而降，将他罩在其中。 第291章 身陷落玉寨 　　程大雷能够挣开套索，挣不开这漫天的黑布，像铁牛陷进泥沼里，浑身力气撕扯不开。 　　程大雷拔出了剑，只要给他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有把握斩开黑幕，逃出生天。而一旦脱开这黑布……比快剑，程大雷还没有怯过谁。 　　咚！ 　　一根烧火棍敲在程大雷脑袋上，程大雷身子晃了三晃，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黑布扯开，露出樊梨花一张俏脸，几个手下站在周围。看着地上死狗一般的程大雷，樊梨花嘴角翘起，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绑了，带走。” 　　高飞豹几个还守在外面，歇马等着程大雷回来。 　　“这么久了，大当家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有人问。 　　“大当家那么大本事，能有什么事。”高飞豹道：“估计是拉肚子吧。” 　　“可这去的时间也忒长了吧。” 　　“你放心啦，要说做山贼，大当家是这一行的祖宗。你没听他刚才说，当山贼的还能被别人抢了。” 　　当高飞豹走进山林时，发现林子里空空荡荡，已经看不见程大雷的身影。 　　“队长，队长，你看哪里。” 　　手下指着一棵大树，高飞豹目光看过去，只见树上用匕首扎着一张纸条。 　　上面六个字：落玉寨，樊梨花。 　　“哎呀我的妈。”高飞豹突然大叫一声：“大当家真的被贼劫了。” 　　…… 　　等程大雷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绿油油的草地。他挣了两下，这才发现自己被搭在马上，身体被浸湿的麻绳紧紧缠着，强撑着抬起头来，看到马上一张脸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嗨，又见面了。”樊梨花的拳头重重砸在他的腰上。 　　程大雷脑袋又垂了下去，心里一句买买提，脸上则扯出一个笑容。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樊家姑娘，好久不见，就算你想我了，说上一声，我还不是早请早到，晚请晚到，何必用这个方式请我来。” 　　“狗贼，死到临头，你还敢口花花，我真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心里都有什么。”樊梨花擒住程大雷，此刻正是得意，听到程大雷这话也不生气。 　　“还能有什么，心里装得可不都是樊家姑娘你。”程大雷笑着：“不如樊家姑娘帮我翻个身，我好好看你一……” 　　一柄刀押在程大雷肩膀上，程大雷识趣的闭上嘴巴。 　　再往前行，程大雷看到马进入一山谷，谷口石碑上写着三个大字：落玉寨。 　　进入山谷，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山谷内一片翠绿草原，几匹马悠哉悠哉的吃草。 　　程大雷却是没想到，琴川还有如此一片洞天，与其说这是山寨，倒不如说这是一座马场。 　　有女子在湖边洗衣，看见樊梨花时微笑着致意，见到程大雷时也不怒也不怯，笑盈盈的看着他。程大雷如果不是伸不出手来，真像给她们好好打个招呼。 　　此刻樊梨花翻身下马，程大雷也被丢了下来，差点将程大雷脖子砸断。 　　程大雷身上绑了一圈圈绳子，此刻被人抬着往前走。正这个时候，一大汉快步过来，道：“寨主，你真把这贼人擒了回来，这狗贼要如何处置？” 　　“我已经给他手下留了信，让他的人拿银子来赎人。” 　　“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不如把他交给莫将军，莫将军绝不会亏待我们。”大汉道。 　　“他手下的本事都不弱，真如果把他交给姓莫的，我们山寨挡得住么？”樊梨花哼了一声。 　　程大雷暗暗点头，看来这樊梨花也是有些见识的，并不是胸大无脑。 　　“喔，原来樊家姑娘不舍得杀我，我就说么，我们两个不打不成交，床头吵架床尾交，一见钟情，一世至尊，一念永……啊！” 　　樊梨花一巴掌拍在程大雷下巴上，心中恨恨，刚才的话不该让程大雷听见的。 　　程大雷吐出一口吐沫，妈的，流血了。 　　他被压到落玉寨的聚义厅，只见樊梨花高坐第一把交椅，两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来应该是落玉寨的几位当家主事之人。 　　至于程大雷自己，则是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大厅中央。 　　“呔，狗贼，见到我们寨主还不跪下。”刚才见过面的那汉子道，程大雷多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阴万良。 　　立刻就有几个人过来，要压程大雷跪下。樊梨花摆摆手，道：“他也是条好汉，莫要辱他。” 　　程大雷看了樊梨花一眼，递给她一个‘我就知道你疼我’的眼神，樊梨花心头泛起燥火，真的很想一刀杀了程大雷。 　　“姓程的，没想到吧，你也会落到我手中。”樊梨花微微倾身，趾高气扬的看着程大雷。 　　“哎，这有什么没想到的，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在你的眼里陷落。你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我好像溺死在你其中。”程大雷用上了咏叹调。 　　樊梨花一张脸腾地红了，倒不是单单因为程大雷这句话，而是程大雷这话是当着山寨几位主事说的。 　　“来人，掌嘴！”樊梨花一张脸从趾高气扬，变成满脸寒霜。 　　程大雷被押下去关了起来，关他的笼子就在山谷的湖边，周围窝着几匹马。 　　程大雷揉着发胀的脸颊，心中郁郁，早知道自己就不占嘴上的便宜了。要是自己一见到樊梨花就高举双手投降，说愿意与她一起共建美好家园，齐心协力将山寨带到正确的道路上……也不知她信不信。 　　反正，徐神机会带人来救自己的，不过就是早几日，晚几日的事情而已。所以程大雷知道自己并没有生命危险，无非就是受两日苦，他心中也并不在意。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樊梨花明明是自己召唤出来，该是自己的人才对，怎么会把自己抓起来。 　　很显然，这是触发支线任务了啊，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得到樊梨花……的忠心，当然不是得到她这个人啦。 　　只不过这次的支线任务明显玩得有些大啊，程大雷枕着木笼的门，嗅着马粪的味道，脑海里悠悠的想着。 　　系统已经给出任务了，关键是该如何破局呢。 第292章 戎族西颜部 　　蛤蟆寨。 　　诸人聚在一起，张张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彼此目光对视，皆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不会是开玩笑吧。”徐神机开口，心中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定是开玩笑了，诓我们说自己被劫走了，待会儿大当家就自己冒了出来，大当家还真是童心未泯呐。” 　　“来来，等大当家冒出来时，大家配合一下，不要让他太失望。”刘悲。 　　高飞豹看着诸人，一副‘快别扯淡’的表情。 　　“大当家真的被劫走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对方还留了信。”高飞豹。 　　落玉寨，樊梨花。 　　刚才大家都已看过这张纸条，此时就在桌上搁着。 　　“该不会吧，大当家就是山贼，还能被山贼劫走，多丢人啊。”徐神机。 　　“大当家也是这么说的啊，可他拉泡屎的功夫就不见了。” 　　“这么说……大当家拉屎的时候把自己拉没了。”刘悲一脸匪夷所思，又拿起那张纸条看看。 　　“喂，他被人劫走了，你们还干坐在这里做什么，赶快想办法救他回来啊。”李婉儿忽地跑进来，焦急道。 　　“是的，是的，一定要救。”刘悲开口：“关键是……这落玉寨究竟在哪里？” 　　他抬头看向周围几人，发现诸人都摇着头，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程大雷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抓走，第一次是在青牛山，第二次是在长安，算上今天是第三次。大家都有了经验，碰见这种事倒也不如何着急。 　　只不过目前的问题是，不知道落玉寨在什么地方。上次樊梨花露面后，程大雷就派人打听过，倒是没打听到，主要是要应对十八家头领，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用心。如今人家自己冒出来，还将程大雷劫走了，却是不得不查清楚。 　　“好啦，现在已经确定下来，大当家真的被劫走了。”徐神机道：“把山寨兄弟撒出去，查清这落玉寨在何处，然后想办法救大当家。” 　　李婉儿无语的看着这一幕：合着这么半天，就是确定程大雷真被劫走了。 　　距离程大雷被擒到落玉寨已经过去三天，三天内他都被关在木笼内，与骡马为伴，倒是没受刑，只是每天吃的实在是……落玉寨就没有优待俘虏这条政策么。 　　照道理来说，自己被绑过来三天，山寨的弟兄也该找过来，哪怕给人家一点银子呢，先把自己救出来再说，可为何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程大雷想到自己走后，山寨就是徐神机负责，那么自己到现在还没被救出来，也就理所应当了。 　　靠天靠地靠兄弟，什么时候都不如靠自己。 　　这木笼每根栅栏都有小腿粗细，凭程大雷的力气也挣不开，不过程大雷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从地上挖出一个生锈的马掌，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一点一点的撬钉子。 　　“嘿，还活着呢。” 　　夜来，繁星漫天，樊梨花出现在程大雷面前。程大雷赶紧把马掌藏在袖子里，仰起头挤出一个笑容。 　　“樊家姑娘，我能不能给你提点意见，你们的伙食太难吃了，稍微提高一下待遇也不是不可以么？” 　　“呵，没杀你可就不错了，你还嫌饭菜难吃？” 　　“不敢，不敢，有情饮水饱么，能天天见到樊家姑娘，便是吃糠咽菜我心里也是愿意的。” 　　樊梨花这时也大概习惯了程大雷的口花花，倒也不生气。 　　“你这汉子却也有趣，陷在这里还当无事人一般，你当真不怕死么？”樊梨花脸上笑容消失，眉目变冷。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难逃一死，还请姑娘亲自动刀，方才不愧此身。”程大雷嬉皮笑脸道。 　　樊梨花低头盯着程大雷，却见他虽然衣衫狼狈，挤着一张丑脸，双眸却漆若星辰。 　　啪！ 　　马鞭隔着木笼甩了进来，重重抽在程大雷脸上，留出一道伤口。 　　“哼，你也是个无用的草包，这么久了都不见你的手下来救你，怕他们都巴不得你死呢。” 　　有徐神机主事，他们就算明年才来，程大雷也不觉得稀罕。 　　樊梨花甩出一鞭，气鼓鼓的离去，程大雷扶着脸颊的伤口，悠然出神。 　　“还真是辣啊……” 　　程大雷拿出那枚马掌，继续开始撬钉子。 　　在这里关了几天，便是听周围人聊天，程大雷也大概知道些落玉寨的情况。 　　落玉寨位于帝国和戎族交界处，外面就是浩浩草原，整个落玉寨贩马为生，山谷内也有开垦出来的田地。原先的寨主名叫樊锐，死后山寨就给了自己女儿樊梨花。如今落玉寨是樊梨花以及几个叔伯主事。 　　程大雷一边撬钉子一边盼望着弟兄们来救自己。天快亮时他沉沉睡去，等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山谷内来了一批人。 　　披头散发，穿着皮袍，骑着高头大马，腰间佩着弯刀。 　　这是戎族…… 　　程大雷来了精神，难道落玉寨还和戎族有勾结。琴川关外就是戎族地界，至于属于戎族那个部落，程大雷还没有调查过。 　　这群戎族被引入聚义厅，为首之人名叫赤檑。 　　“樊寨主，吾等这次来……” 　　樊梨花插手笑道：“如果你们的来意还是和上次一样，就不必说了，我落玉寨是不会和西颜部合作的。” 　　“樊寨主误会了，我们这次来，是特意向樊寨主提亲的。” 　　“提亲？”这两个字令樊梨花楞了楞。 　　“我们首领看上了樊寨主，愿意用五百头牛为聘礼，只要樊寨主答应，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了。” 　　樊梨花愣了好大一会儿，开口吐出一个字：“滚。” 　　“呃……”赤檑一愣：“我们都愿意拿出五百牛了，您还不满意么，要不再加二十匹马？” 　　“滚啦！” 　　程大雷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什么，一直往这边看着。见这帮人刚进去没多久，就被赶了出来。 　　“姓樊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自己值五百头牛么。” 　　“除了戎族，我看哪有男人肯要你。” 　　一听这话，程大雷瞬间打起精神，睁大眼睛往那边看着，心里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293章 审美观偏差 　　以赤檑为首的西颜部灰头土脸被赶出落玉寨，程大雷远远看着这一幕，就见樊梨花也走出聚义厅，气色不是很好。 　　“寨主，你便不答应，又何必说这么重的话，西颜部要是一怒之下杀过来，咱们该怎么是好！”阴万良。 　　“打过来就打过来，落玉寨易守难攻，什么时候被打破过。”樊梨花表情十分不屑。 　　“糊涂，糊涂。” 　　一个老者的声音忽然响起，樊梨花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黑袍老人拄着拐杖过来。 　　“阴二叔。”樊梨花急忙迎过去，这老者名叫阴重，是阴万良的父亲，也是和樊梨花的父亲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 　　阴重手中的拐杖敲着地：“那西颜部兵强马壮，既然他们看得上你，你嫁过去有何不好。除了戎族，帝国那肯有人要你？” 　　…… 　　乱哄哄的声音，其实在程大雷也听不太真切。不过听着周围人闲聊天，程大雷倒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西颜部的首领名叫乌茨木，他们活跃在琴川关外的草原上。而落玉寨的地理位置也算得上比较重要，如果两家能合一家，就算得上强强联手了，毕竟，樊梨花现在也是大龄未婚女青年。 　　可看樊梨花的意思，是不太看得上西颜部的。这才对嘛，毕竟，她是自己的人，要是被人撬走了那还了得。 　　不过，自己还是想办法早点脱身吧，再被关在这里，还不知事态会怎么发展。 　　当天夜里，程大雷又在撬钉子，冷不防樊梨花又一次出现在木笼外。慌得程大雷一惊，手中的马掌差点被发现。 　　“长夜漫漫，我以为只有我自己睡不着，原来樊家姑娘也睡不着……” 　　程大雷用嬉皮笑脸掩饰心中的惊慌，猛抬头，突然发现樊梨花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神色变得颓废，和曾经趾高气扬欠揍的表情完全不同。 　　见到她手中的皮鞭，程大雷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嘿，狗贼，我真的好看么，还是你拿话奚落我。” 　　“姑娘羞花闭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自然是千真万确。”程大雷以手指天。 　　“呔，狗贼，你又笑话我！” 　　樊梨花的皮鞭抽了过来。 　　“嘿，又来。”程大雷一把将鞭梢捏在手中：“我上次没有防备，还能次次被你打中。” 　　樊梨花想要将鞭子抽出来，却挣不过程大雷，程大雷笑盈盈的看着她：“姑娘花容月貌，怒不得啊？” 　　“狗贼！” 　　樊梨花啐了一口，忽地松手，口中叹了口气。 　　如此长吁短叹，倒是令程大雷怔了怔，不知这小姑娘有什么心事。 　　“我知道我生得丑，你也不用一直拿这一点嘲笑我。” 　　“嘲笑？”程大雷一愣：“呃，你是不是对自己的相貌有什么误解？” 　　“怎么，难道我不丑么？” 　　“……” 　　程大雷打量着樊梨花，好端端一个姑娘，腰细腿长声娇，妥妥的超模身材，这个丑字究竟从何说起。 　　如今帝国推崇的美人，还是纤细形，讲究瓜子脸，柳条腰，风一吹就能倒的那种，就像柳芷、苏樱。再加上这个平均身高普遍不高，樊梨花立在那里，要比很多男人高上一头，难免就容易让人升起高不可攀的感觉。 　　樊梨花今年已经26岁，并不是程大雷所理解的大龄未婚女青年，在这个时代，已直接可归类于没人要的那种。 　　虽然樊梨花是个山贼头头，但风言风语传入耳中，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在意的。 　　程大雷琢磨了一会儿，才琢磨明白怎么回事，暗骂封建社会的无良，把樊梨花这样一个美女，归类到没人要的那种。 　　这……是自己的机会呐。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樊家姑娘，相貌是父母给的，你不用自卑，我不嫌弃你的相貌，更看重你的美好心灵，不如你放我出去，我们现在就去双宿双飞……” 　　“抱歉，我没有美好心灵。” 　　樊梨花长身而起，从木笼前离开。程大雷心情郁郁，继续撬钉子。 　　樊梨花回到房间，独自喝了杯茶，郁郁坐了一会儿，方才上床睡觉。 　　程大雷默默待在木笼里撬钉子，心情不是特别好，不过撬了这么多天，已经有了进展，快撬开一颗钉子了。等我回去了，一定好好收拾那帮小子，我被关这么多天，都想不到法子来救我。 　　五更天时分，突然一阵马蹄声疾，从山谷外，冲进来一队骑兵，正是去而复返的赤檑一伙人。 　　他们怎么又回来了……程大雷皱起眉头：来者不善呐。 　　樊梨花也听到外面动静，提着刀冲了出来，只见赤檑五十余人闯进山谷，黑压压的一片。 　　落玉寨易守难攻，山谷每日都有人把守，这些人为何能不吭不响闯进来。 　　“樊寨主，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非要我把你抢去嘛，不过在我们西颜部抢回去的女人一样疼的。”赤檑在马上大笑。 　　突然到来的变故，出乎樊梨花的预料，但她倒也不怯：“口气这么大，不怕闪了舌头，弟兄们，好好招待这帮贼人。” 　　樊梨花说罢，见只有几十人围了上来，而其他人则置若罔闻。 　　“寨主，你嫁到西颜部，对我们山寨也不是没有好处。”阴万良。 　　樊梨花一惊，随即明白了，是啦，如果没有内贼，戎族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闯入山贼。 　　“你们和戎族勾结，敢背叛我？”樊梨花秀眉倒竖。 　　“不是背叛，是我做主的。”阴重拄着拐杖出现，大声道：“从老寨主死后，咱们山寨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西颜部肯要你，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山寨的福气，难道因为你一个人，牺牲山寨这么多弟兄。” 　　“呵，原来有了二心。”樊梨花冷笑一声：“除掉我，这山寨岂不就是被你们父子做主。可任你们机关算尽，这落玉寨也是姓樊。” 　　樊梨花手中握刀，她有一身本事，此刻毫不畏惧。 　　正要提刀上马时，忽然腹中一痛，身体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昨夜那杯茶……有毒！ 第294章 落玉飞梨花 　　樊梨花强撑着上马，腹痛如绞，汗落如雨，可手依旧紧紧握着刀柄。 　　“落玉寨的好兄弟就无人了么？” 　　樊梨花马上喝了一声。 　　“寨主，我们兄弟都在！” 　　“和这帮混蛋拼了！” 　　樊梨花并不是没有人，依旧有五十几人护在他左右，有男有女，即便是落玉寨的女人，也都有一身好武艺。 　　阴万良无奈的摇摇头，道：“寨主，你为何不能顾全大局，为山寨的数百位兄弟考虑考虑。” 　　“好无耻的话，难道你们这帮叛徒还有理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老寨主死得早，我是老寨主的兄弟，你的婚姻大事就由我做主。”阴重道：“我让你嫁，你就要嫁。” 　　“嘿，我爹可没你这样厚脸皮的兄弟，你不用给自己脸上抹金。” 　　“你个小妮子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阴重摊开手掌：“也是为山寨三百多弟兄好。” 　　樊梨花目光看过去，见许多人挤在一起，脸上神色变幻，既没有站在阴万良那里，也没有站出来支持自己，这些人都是墙头草，只要谁能在今日获胜，他们就会听谁的。 　　看来阴重父子拉拢的人并不多，如果自己身体无恙，倒也不惧他们。可是今日……悄悄下毒，看来阴重父子已经谋划良久，这毒也不致命，却令自己腹内阵阵绞痛，险些刀都握不住。 　　“还与她废话什么，直接动手抢了。”赤檑此刻已经有些烦躁。 　　“寨主，对不住了。” 　　阴万良手持铁枪拍马而来，樊梨花冷笑：“凭你还差得远呢。” 　　梨花刀甩开，漫天梨花飞落，只是一个回合，就将阴万良击落马下。再进攻，就能取阴万良性命，可无奈何腹内像揣了一根匕首，浑身力气用不上。 　　等樊梨花压住体内阵痛，就只看自己的手下已经和赤檑的人，阴万良的人厮杀起来。 　　对方人多，己方人手，瞬间便被压在下风，接连有几个兄弟毙命。 　　“阴万良，今日我必杀你。”樊梨花咬紧贝齿，杀意绽放。 　　可此刻的她也陷入戎族的包围圈中，赤檑一马当下，用双刀会她。本来樊梨花本事并不惧对方，可身上的毒却削减了她的实力，十成本事只能使出五六成而已。 　　如此，二人便僵持不下，最后樊梨花身边围了七八个人。一柄长刀上下舞，叮当声不绝于耳。 　　“杀呀，杀！” 　　阴万良没料到樊梨花如此了得，中了毒还能撑这么久。他不敢再向樊梨花出手，选择攻击仍旧忠于樊梨花的弟兄。 　　“阴万良，你这个畜生，竟敢背叛寨主！”一名大汉吼着：“你给我去死吧。” 　　此人名叫马丹霞，和阴万良一样，在山寨中长大。他本是被人遗弃在草原上的孤儿，由樊锐收养，所以对樊锐父女忠心耿耿。 　　一柄铁枪，扎入他的胸膛。枪的主人是阴万良，他将铁枪拔出，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马兄弟，对不住了，我也是为了山寨的弟兄能有口饭吃。” 　　樊梨花仍陷在众人中间，挣脱不去重围。与她交手的赤檑此刻阵阵心惊，只听说这女人了得，却没料到她的实力真就如此恐怖。 　　只见她一身白衣，此刻被染得血红，双手握刀，在马上抡开。即便身体中毒，以多敌少，但却不露下风，反而越打越勇，七八个人难以近身。 　　无边落玉萧萧，碎琼梨花纷纷。 　　刀光绽放如梨花，身影翻动胜玉琼，身上白袍沾染的血滴越来越多，一袭白袍由白转红。 　　“这女人怎么这么猛！”赤檑大叫：“难道不知道给她多下点药。” 　　“已经是双倍剂量，可以放倒马的。” 　　“呔，樊梨花，你不怕死，这些兄弟的命你也不要了么！” 　　阴万良突然喝了一声，樊梨花扭过头来，看到忠于自己的手下已经死伤大半，仍活着的也被擒住，刀压在他们脖子上。 　　“阴万良，你……” 　　趁着她愣神的光景，赤檑的刀压在她肩头。 　　“樊寨主，还不束手就擒么？”赤檑冷笑着。 　　樊梨花咬紧牙关，最后却是无可奈何的将刀放下。而她的身体，其实早已撑不下去，一口气泄了，身体立刻跌落马下。 　　“来人，绑了。”赤檑道。 　　立刻有人上前，将樊梨花五花大绑。战斗过后，落玉寨死了几十名弟兄，地上倒着一具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这是何苦来哉，这是何苦来哉。”阴重痛心疾首：“都是山寨兄弟，为何要拔刀相向，寨主，你若早日明悟，何止让这么多兄弟丢了性命。” 　　樊梨花已痛得说不出话来，此刻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盯着阴万重父子。 　　阴万良又冲着落玉寨其他人道：“寨主嫁到西颜部，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以后两家联手，定有我们的吃穿。今日死去的弟兄，都是为这件事而死，我们绝不可忘了他们。” 　　其他这些人战斗时没有插手，倒也不是支持阴万良父子，只碍于对方势大，不敢动手。到此刻，他们更加不敢说什么了。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处理，樊寨主我就先带走了。”赤檑骑在马上笑道。 　　程大雷心急如焚，他刚才一直没闲着，努力在撬钉子。也不是没有进展，他已经撬出一颗钉子，可想要突破木笼还是做不到。 　　眼看樊梨花就要被戎族带走，程大雷怎能看着这一幕发生。但此刻陷入木笼中的他，便是有天大的力气也使不上。 　　“哈，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赤檑正押着樊梨花往外走，不想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都循声音望去，只见骡马围着的木笼中，一落魄汉子坐在其中，口中慵懒的唱着。 　　樊梨花看到这一幕，心中叹口气：这下你可得意了，可我被抓走，你怕就要送到莫鸣米那里。 　　赤檑皱起眉头：“你是什么人呐？” 　　“若问我的名要从女娲造人说起，若问我的姓，则要讲到开天辟地。不过你问我是什么人么？”程大雷笑笑：“我可以告诉你，我在这里，你不能带走她？” 第295章 可杀否 　　赤檑看着眼前这个落魄大汉，一时倒有些摸不准对方来路。 　　只见其身高七尺有余，穿一件灰布袍子，头发打结，胡子拉碴，看上去狼狈得紧。可纵然陷在木笼内，却有几分出尘味道，让人不得轻视。 　　刚才一番乱战，倒是没有注意到此人。 　　“这是哪个？”赤檑选择问阴万良。 　　“喔，他是我们擒来的肉票，正准备要赎金。” 　　我擦，原来是肉票呐，差点以为他是什么世外高人。赤檑气得大叫，这分明是将我当白痴么。 　　“我要杀了他。”赤檑拔出弯刀。 　　程大雷望着头顶天空，悠悠道：“我劝你乖乖将人留下，我若心情好的话，可以选择饶你一命。” 　　赤檑真是不知这肉票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说话这么大口气，顿时磨刀霍霍，想要一刀宰了他。 　　“不牢赤檑大人动手，我现在就送他归天。” 　　阴万良大步过来，连看程大雷一眼都不肯，双手握枪，照着程大雷胸膛扎来，势大力沉，铁枪化作一条黑龙，探入木笼之中。 　　程大雷一低头，黑发遮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意。 　　所有人都以为程大雷这下必死无疑，木笼内闪避空间并不大，而阴万良这一枪又来势汹汹，虽然一个回合被樊梨花击败，但这并不代表阴万良是个弱手。 　　等众人再回过神来时，吃惊的发现，铁枪的枪头牢牢捏在程大雷手中。虽然只有两指，可却能挡得住阴万良双臂之力。 　　阴万良额头冒汗，双臂肌肉有明显的凸起，可浑身力气却像泥牛入海般，挣不脱程大雷的束缚。 　　“喂，给我吧。” 　　程大雷忽然发力，阴万良手臂像通电般颤抖，双手下意识松开，铁枪已经落到程大雷手中。 　　程大雷夺枪的第一时间，就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他开始用铁枪撬木笼的栅栏，姿势狼狈，毫无高人风范。 　　阴万良一招就被人夺枪，尴尬的无地自容，这等本事，未来何以统领一寨。他恼羞成怒，口中大吼：“来人，给我杀，杀了他。” 　　嘎吱嘎吱响，木笼开始摇晃，七八个人围在木笼周围。铁枪、大刀、长矛几乎同时向木笼内扎来。 　　空气静了几息，任谁想来，程大雷也该被铁器穿身。可任是谁也没有想到，众人的兵器，竟都被程大雷夺下，摆在他身边。 　　刚才那一瞬，程大雷接刀夺刀，一气呵成，连续七次出手，次次快若闪电。 　　此刻程大雷握着一柄弯刀，双手握刀，刀背缠腰，全身力气以腰眼为中心，靠旋转发力，猛地释放出来。 　　“给俺开，开，开啊！” 　　“来人，杀了他，快！”阴万良已经意识到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开啦！” 　　一刀将木笼斩断，众人以木笼为中心围杀过来，轰的一声响，程大雷身子扶摇飞起，落在人群之外。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高飞的身姿，如苍天白鹤。 　　程大雷双足落地，心中长出一口气，被关了三四天，浑身上下都快长毛了。他晃了晃身躯，浑身骨节噼啪做响。 　　之后，他将目光放在赤檑身上。 　　有那么一瞬，赤檑有种被草原上野豹注视的感觉，你不要动，你一动，他就会扑过来撕烂你。 　　“杀死他！” 　　“杀！” 　　阴万良和赤檑同时下令，两拨人马围向程大雷，弯刀长枪狼牙棒各种兵器都有。 　　程大雷脚尖一点地，身子从他们头顶飞过，众人一身力气使不上，只能抬头看着程大雷遥遥飞过。 　　程大雷落在樊梨花身边，一刀将押着樊梨花那人的手臂斩断，微微移动身子，将要跌倒的樊梨花扶进怀里。 　　“樊家姑娘，莫怕，我在这里。” 　　刀贴着樊梨花的胸口，切断她身上的绳索，将其背在身上。 　　一柄长矛向程大雷扎来，程大雷退步夺过，刀顺着长矛滑过去，隔断对方喉咙。 　　紧跟着，程大雷一刀将长矛切成两段，弃刀换矛，以矛做剑，斩开一条生路。 　　半截矛杆为剑，程大雷速度快到极致，一个刺字干净利落，进攻进攻再次进攻，直来直往接阿飞快剑，寻找到机会就使出爆烟花，双脚所踏过之处血流成河。 　　众人皆是心生寒意，能在保护樊梨花的前提下，还有如此凌厉的身手，若没有樊梨花的束缚，他该快到何等程度。 　　程大雷跃出重围，挟着樊梨花遁入聚义厅，咚的一声，聚义厅的大门在其身后关上。 　　“剑，我的剑呢？”程大雷。 　　樊梨花此刻已十分虚弱，本已绝境的时候，没想到程大雷会跳出来，给事情带来一丝微弱的转机。 　　“剑，剑在我房间……” 　　“你的房间在哪儿？”程大雷手中的短矛已不堪再用。 　　“在外面。” 　　“……”程大雷道：“剑，这里有没有别的剑？” 　　樊梨花指向程大雷身后，程大雷看见在聚义厅虎椅背后，挂着一柄剑。 　　程大雷飞身取了下来，这剑是装饰用的，幸好已开了刃，只不过剑身的质地和匹夫剑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勉强能使吧。 　　程大雷扯下一块衣襟，将剑绑在掌心，过程中看了樊梨花一眼，道：“莫怕，我在这里。” 　　咚！ 　　大门被撞开，一人闯了进来，程大雷出剑收剑一气呵成，对方变成一具尸体倒地。 　　樊梨花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快剑，竟有如此干净的杀戮。 　　“你没事吧？”程大雷不忘关心一下樊梨花的身体状况。 　　“没事，还撑得住。” 　　程大雷看到她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双手一直捧着小腹。 　　“我也明白，女人大姨妈来了肯定很痛苦的。” 　　“……”樊梨花额头浮起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所以你不要做什么剧烈运动，有我在这里。”程大雷擦掉剑上鲜血，全身贯注盯着门口。 　　“守，守得住么？”樊梨花还是有些虚弱。 　　“不好说。”程大雷握剑在掌心：“不过我没有守不住的时候。” 　　连续两人闯进聚义厅，程大雷问：“可杀否？” 　　“可！” 　　程大雷轻取二人性命。 第296章 好一条杀贼 　　聚义厅大门洞开，从亮处往暗处看，看不清里面情况。像野兽张开的巨口，可以吞没走入的一切。 　　“谁，谁进去把他们抓出来。”赤檑大喝。 　　“让俺会会他！” 　　一举着铁棒的汉子站出来，他身材高大，说话瓮声瓮气，整个人像口水缸。 　　此人是戎族西颜部的，名叫铁禾，在部落是有名的勇士，以力大著称。便是赤檑遇上他，也不敢说必胜。 　　铁禾拎着铁棍步入聚义厅，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不得不说，刚才程大雷的表现已经在大家心里建立高手的形象。可铁禾也不是泛泛之辈，他究竟能否擒住程大雷。 　　咚！ 　　重重的响声，一具身体被丢了出来，大家视线追随着他落地。是铁禾，力大无穷的铁禾，是直接被人用蛮力丢了出来，现在他重重砸在地上，说是没死，但气息奄奄，不知还剩下多少气儿。重伤至此，肯定是救不活了，现在立即死了倒是幸运些。 　　赤檑折损一员大将。 　　“你们就不能派出个人么？”赤檑气得大叫。 　　阴万良脸上神色变幻，却也是没想到程大雷竟然这么棘手。他咬咬牙：“想要除掉他也不难，只要赤檑大人狠得下这条心。” 　　“狠什么心？”赤檑一头雾水：“我的心还不够狠么？” 　　“放火。”阴万良道：“一把火烧了聚义厅，只要西颜部肯舍得下那女人。” 　　“我有什么舍不下的，该舍不下的是你们吧。”赤檑倒抽一口凉气：“都说我们戎族残忍，原来最狠的还是你们帝国这些人呐。” 　　“放火！” 　　几十人抱着稻草堵门，聚义厅内瞬间暗了下来。 　　“他们这是要放火！”樊梨花一惊。 　　“我看出来啦，不用你提醒。”程大雷心里暗骂：杀人放火，这帮孙子可是够毒的。 　　“你不用管我，自己逃命去吧，凭你的本事是可以突围出去的。”樊梨花道。 　　“什么话，一个真正的侠客是不会放下女人自己逃命的。”程大雷又将樊梨花背在肩上，扯了桌布将她与自己缠在一起。 　　“带着我，你是逃不出去的。”樊梨花。 　　程大雷当然明白这一点，人力有时而穷，面对百人以上的围攻，靠他一柄剑杀不出去，刚才就险些遇到危险。 　　“我是问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退路，落玉寨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什么地道之类的？”程大雷补充一句：“一般都会有的。” 　　“这个好像没有。”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此时火舌已经窜了起来，天干物燥，干草见风就燃，火舌在屋内狂舔，座椅墙纸迅速燃烧起来。 　　程大雷身上负着樊梨花，退，一退再退，四面都燃起火来，整座聚义厅被火海包围。 　　阴万良看着这一幕，心中松了口气，事情虽然有些意外，但终究是落到自己想要的结局，不过是舍弃一座屋子，日后重建便是。 　　赤檑却露出可惜的表情，毕竟，这次自己是为首领乌茨木抢亲的，没想到樊梨花却被大火烧死了。 　　“守住四面，别让他们逃出来。”赤檑道。 　　“放心啦，火着这么大，除非他们有飞天之能。”阴万良道。 　　聚义厅是一座单独的木楼，一共二层，孤单单立在山谷中。现在底层已经被火焰包围，火舌往上窜，眼看一座木楼已岌岌可危，随时会倒塌。 　　程大雷负着樊梨花出现在木楼顶端，烟熏火燎，一张脸快要黑成焦炭。 　　“他竟然还没死！”赤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他活不了。”阴万良冷哼一声，大火烧楼，莫说程大雷不敢下来，便是他真敢下来，周围这么多的人，下来后也是死路一条。 　　程大雷飞身而下，手中剑展开，直扑阴万良而来。在阴万良的眸子里，程大雷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堪称庞大。 　　然后，一剑穿喉，紧跟着，程大雷绕身上的剑，将周围攻击挡开。左突右撞，身周围重重兵，举着各种兵器向程大雷身上砍来。 　　铛铛铛！ 　　兵器相撞的声音，程大雷手中的剑被砍断，这毕竟是一柄普通的剑，坚韧度不能和匹夫剑相比。程大雷反应很快，劈手夺下一柄铁枪，横着抡开，将周围人击退。 　　赤檑骑在马上，看着浑身浴血的程大雷拄枪而立，枪身淅沥沥落血。 　　“好一条杀贼！”赤檑忍不住赞了一声，随即冷哼一声道：“你绝对逃不出去的，放下武器，我给你一个痛快。” 　　程大雷有几分力疲，如果斧头还在，靠着热血技能，自己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可如今手中握着的，不过是柄普通的铁枪。而对于枪法，程大雷又没学过，无非是仗着力大而已。 　　赤檑现在倒也不着急杀程大雷，以这杀贼的悍勇，强攻只能多损人命。他不介意一点点耗尽程大雷的体力，然后，一刀致命。 　　程大雷就像一台自动攻击的机括，立在那里不动，一旦有人走进他的攻击范围，他便立刻出手，砸，抡，挑轻取人命。 　　很快，程大雷身周就倒下七八具尸体，而程大雷的体力也在一点点流失，他现在已没有突围的力气。 　　这时候，山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若擂鼓一般。 　　“姓樊的，赶紧把我家大当家放了，不然把你山寨上下全部屠净。”一个声音高吼道。 　　众人循声音看去，猛地吓了一条，只见兵成排，马成行，人人面目狰狞，一脸凶悍。 　　“怎么，怎么来这么多人？”赤檑倒抽一口凉气，突然在马上大叫：“你们究竟绑了个什么东西？” 　　看到这一幕，程大雷也松口气，随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畜生，终于肯来救我了。” 　　徐神机一伙本想杀进来，抢出程大雷，却是发现这一幕和自己想得不一样。只看到一伙人围攻程大雷，稍微顿了顿，众人大吼一声杀了进来。 　　铁蹄冲锋，没有人能拦在他们身前，只是一个回合，程大雷面前的人已经被冲散。 第297章 分基地 　　“大当家，你歇息一阵，这里交给我们。” 　　大家冲散包围圈，立刻将程大雷护在当中，几十人持刀护住了他。 　　程大雷一口气松了下来，手中的铁枪铛地一声落地，无力挥挥手。 　　“交给你们了。” 　　且看一路人分成五队人，互相配合默契，周转有度，虽然是极速冲锋，且都保持着一定秩序，急而不乱。 　　几番争斗，如同雄狮扑兔，很快将阵势压下来。赤檑一伙人集在一起，被众人围在当中。 　　赤檑也没想到这幅场面，本想仗着人多，慢慢将程大雷耗死，但一眨眼的光景，程大雷的人比他们多出十几倍。 　　“怕什么！”赤檑扬刀吼道：“只不过是一群山寨而已，我们草原上的勇士还怕了不成，给我杀！” 　　“杀！” 　　五十草原儿郎齐吼，钢刀出鞘。 　　蛤蟆寨的人开始冲锋。 　　很难称之为战斗，毕竟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不管这些戎族杀意多么激昂，都没起到多大作用，依旧无法改变失败的结局。 　　“杀，杀，杀！” 　　赤檑举着刀狂吼，但依旧改变不了什么。往日帝国人碰到戎族，哪怕人数占有优势，也是一打就溃，可今天这波人不一样。 　　他们见到戎族，不禁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神情很激动，有种可逮着你们的感觉。 　　很快，蛤蟆寨的人就稳住了场上形势，戎族死的死，伤的伤。已然失败，赤檑仍旧举着刀狂吼。 　　“来呀，你们来杀了我，来呀，杀呀。” 　　也不知道那个小兵手一哆嗦，一枪捅了他，赤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含糊不清的话被腔子里喷出的血取代。 　　俘虏分成一波，落玉寨的墙头草分成一波，蛤蟆寨控制住整个局面，俨然成为落玉寨新的主人。 　　程大雷找个僻静屋子把身上的血污洗去，换套干净衣服，又喝了杯热茶，方才恢复些体力。 　　徐神机一波人聚在一处屋子内，当程大雷走进来时，大家看着他便笑出声来。 　　“大当家，你怎么被一个女人绑了？” 　　“什么话……什么叫被女人绑了？”程大雷争辩得红起脸，脸上青筋凸显。 　　“嘿，我们明明都看见了，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到，你都要被人杀了。” 　　“这是计谋，计谋的事你们懂么，计谋……” 　　于是又换来一阵更愉悦的笑声。 　　程大雷擦擦额头的汗珠，清了清嗓子道：”我早觉得落玉寨会有问题，所以甘冒奇险，深入虎穴，当然，也多亏诸位贤弟来得及时，这件事大家都是有功的么，都是有功的。” 　　“……”徐神机等人。 　　“好啦。”程大雷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转移话题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人都被我们擒住了，卸了他们的兵器，现在手下兄弟正看着他们。” 　　“那个女人怎么样？” 　　“喔，就是那个将大当家擒住的女人么，喂她喝了些水，身上的腹疼药，已不碍事。”徐神机拍了拍手：“将人带上来。” 　　两个蛤蟆寨的弟兄押着五花大绑的樊梨花进来，樊梨花花容憔悴，只是脸上还带着些不屈的英气。 　　徐神机冷哼一声：“呔，见到我们大当家，还不跪下。” 　　“嗳，这是何苦来哉。”程大雷摆摆手：“还不快给樊寨主松绑。” 　　“住了吧。”樊梨花突然喝了一声：“姓程的，你何必惺惺作态，今日姑奶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姑奶奶皱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你本来就不是好汉呐。”程大雷下意识道了一声，亲自为樊梨花松绑：“樊家姑娘，何必如此呢，我们是友非敌，我可没有害你的心事。” 　　程大雷再傻也看得出来，樊梨花无非是嘴硬而已。今日的遭遇对她来说，实在称不上愉快，先是手下背叛，最后一条命差点丢了，反而是她一直看不上的程大雷出手相救。再强悍的女人，遇到这种事心里也是一肚子委屈，如今想要的不过是给个台阶而已。 　　若是男人，程大雷绝不会惯着对方，但对于女人，尤其是樊梨花这样的美女，程大雷不介意展现一下绅士风度。 　　樊梨花松开绑绳，心中委屈泄了几分，看程大雷杵在面前的一张丑脸，也顺眼了许多。 　　“罢罢罢。”她长叹一声，道：“从今日起，这落玉寨就是程寨主的，樊梨花愿为程寨主牵马执鞍，当牛做马。” 　　嗳，程大雷松口气，到现在，自己才算是把支线任务完成。只是为何要当牛做马呢，明明以身相许也可以么，虽然一样是被骑的…… 　　嘟，恭喜获得二级山贼：落玉寨。 　　程大雷忽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他眼睛一亮，对么，没说只可以经营一家山寨，自己完全可以开分店么。 　　就想攻略游戏中，基础盘打好后，就可以向外扩张，开分基地。两个基地的采矿速度，伐木速度明显快过一个基地。 　　只是不知道这山贼之心开分基地有什么好处。 　　程大雷打开系统界面，查看落玉寨的信息。 　　山寨：落玉寨（小有名气的二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289 　　技能：骑术加成 　　这落玉寨位于草原上一座山谷内，本身就是养马的，因为和戎族经常接触，人人都有一身好骑术。程大雷心里想着，日后可以让徐灵儿负责这里，专门给自己养马。 　　“樊寨主，请坐。” 　　程大雷差人给樊梨花搬来一张椅子，这次收获不小，虽然冒了些风险，但也是值得的。他坐下后，整了整身上长袍，忽然喝了一声：“来人，把他们给我带上来！” 　　阴重一行叛贼押了上来，就连樊梨花都被绳索绑着，何况是他们。此刻人人鼻青脸肿，不复刚才的得意，如今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一见到阴重，樊梨花就咬紧牙齿，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程大雷示意她稍安勿躁，冷喝一声道：“阴重，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阴重态度不卑不亢，昂着头道：“我有什么说，我上不愧苍天公义，下不愧老寨主九泉之灵。” 第298章 你是要杀我，还是要睡我 　　程大雷一时无语，看阴重慷慨激昂的模样，是不是对公道二字有什么误解。 　　樊梨花此刻忍不住了，开口怒斥道：“阴重，家父生前当你是兄弟，你却勾结外人，屠戮山寨弟兄，亏你还口口声声，谈什么公道！” 　　“我是为了那般，无非是为了让山寨弟兄有个好日子过。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为山寨的未来而死，我知道我愧对他们，但牺牲不是没有意义。只有你，光顾着自己，不肯牺牲，真正害他们死的是你啊。” 　　“你……”樊梨花竟被气得哑口无言。 　　“好啦，好啦。”程大雷挥挥手：“押下去杀了便是，和他废话做什么。” 　　“哈哈哈。”阴重仰天大笑：“你们虽能杀我，永远不可磨灭我心中的正义。老寨主，我来啦，你若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无颜去见你啊。” 　　“……” 　　屋子内鸦雀无声，似乎什么古怪的气氛在蔓延。 　　“好啦，好啦。”程大雷挥挥手：“咱们继续聊正事。” 　　所谓正事就是如何处理山寨中的叛贼。罚不可不重，也不可没有，太重容易激起众怒，太轻容易失去威信。各人的惩罚视情况而定，和阴重一起策划叛变的，直接处死，绝不留情。而那些被煽动，蛊惑的人，则是被赶出山寨，自谋生路。 　　而对于那些墙头草，也不能置之不理，关键是如何进行精神文明建设。 　　“这些人该死，为什么该死，因为他们背叛了山寨，背叛了弟兄，背叛了道义。” 　　在众人中间，徐神机慷慨激昂，吐沫星子飞溅。 　　“人不知义，与畜生何异，以德报恶，何以报德，所以这些人不得不杀，不能不杀！” 　　随着徐神机手重重挥下，几十颗脑袋落地，恐惧在人群中弥漫。 　　“当然，我们既然来了，就是给大家带来好日子的。日后还有人敢生二心，这些人就是下场，不过，只要大家忠心耿耿，程寨主也绝不会亏待诸位兄弟。” 　　血淋淋的人头，让人不得不惧，徐神机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令所有人都忐忑难安。 　　程大雷开始处理善后工作，赵子龙、高飞豹、张肥、关鱼四队人马先回去，毕竟，蛤蟆寨还空着呢，若是有人打过来怎么办。而秦蛮的蛮字队却留下来了，协助樊梨花一起处理后续事宜。 　　当然，徐神机也留下了，将他放在大本营，程大雷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刀就是法，法就是刀，程大雷今日在落玉寨露了露肌肉，想要确立威信还是很容易的。 　　现在大家都知道，落玉寨明面上的寨主是樊梨花，可真正的主人却是程大雷。 　　程大雷留在落玉寨，也不是无事可做，他对于山寨的建设，还是可以提出些指导意见的。 　　山寨地形如何利用得上，焚毁的聚义厅要重新建起来，还有其他一些建筑布局。当然，山寨建设要抓，精神建设也要抓，像这次叛变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了。 　　秦蛮率领的蛮字队，充当了教官的工作。他们把曾经在程大雷手中遭受的折磨，统统报复到这些人身上，手段残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也配称为山贼么，孬种，懦夫，娘们都不如。” 　　肉体折磨和精神折磨双管齐下，撑得过去的才是好汉。 　　而樊梨花一直看着这一幕发生，见本来山寨的弟兄被凝聚在一起，开始露出一支队伍的精气神。而这些，则是落在程大雷手中，三五天内发生的。 　　樊梨花的功夫是不弱的，不然也没可能击败秦蛮、高飞豹、张肥。然而，当发生叛变后，老实说，她有些手足无措，而只有几十个弟兄支持自己，更是令她觉得自己这个寨主当得有些不够格。 　　而这个山寨落到程大雷手中，没几天就换了一副模样，杀伐之果断，手段之干净，令樊梨花不得不对程大雷刮目相看。 　　程大雷正在清点落玉寨的财物，日后，程大雷打算将这里发展成自己的马场，专门爆骑兵。这几天，徐灵儿也被调了过来，她有养马的技能，此刻正好发挥作用。而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徐灵儿也升级了，从普通晋级到优秀，一名优秀的马夫。 　　这一日夜里，程大雷洗过脚后准备上床睡觉，他已经决定要回蛤蟆寨了。毕竟，那里才是大本营，主要升级精力，要放在蛤蟆寨。 　　咚！ 　　房门被一脚踹开，程大雷吓了一跳，看到樊梨花拎着一柄钢刀闯进屋，钢刀对准程大雷，刀尖泛着寒光。 　　“樊家姑娘……”程大雷打了个哆嗦：“你是要杀我，还是要睡我？” 　　“姓程的，你别废话！”樊梨花冷喝道：“今日我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算什么帐？”程大雷此刻双脚还浸在洗脚盆中，他一边回答，一边看着周围，看有什么可以当武器反击。 　　“落玉寨是家父辛苦经营的，并不是你想占就能占的，你不是想要我身子么，只有你能胜过我。”樊梨花脸冷得像霜。 　　“哪里胜过你？” 　　“要么比刀法，要么比喝酒。” 　　程大雷此刻才注意到，樊梨花手中还拎着一坛酒，她砰地摆在桌子上。 　　“只要你有一样胜过我，落玉寨，包括我这个人就都是你的！”樊梨花道：“你要胜不了我，就乖乖滚蛋！” 　　“呃……” 　　程大雷久久无语，盯着樊梨花冷若寒霜的一张脸，突然抿起嘴角笑了笑。草原上的姑娘呐，的确敢爱敢恨，洒脱得紧。 　　樊梨花被程大雷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强忍住慌乱的眼神，道：“你笑什么，喝酒还是比刀，你选一个？” 　　“喝酒，我喝酒。”程大雷忙举手投降。 　　樊梨花这几日，在落玉寨完全成了摆设，程大雷俨然成了山寨主人。这程大雷如此可恶会不会占了自己山寨，继续图谋自己这个人……以他的可恶，不是没可能啊。 　　草原儿女么，自然没有那么多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不就是嫁人么，嫁便嫁，又有何所谓。 　　于是，不知道她是想通了还是没想明白，二杆子精神大爆发，来找程大雷拼酒来了。 第299章 欲破山寨，当用火攻 　　程大雷仔细打量着樊梨花，发现这姑娘不仅有点儿虎，还有点二，又二又虎。 　　这就是家庭教育缺失造成的后果呐，自己责无旁贷要担起这个教育工作。 　　程大雷不能再盯着樊梨花看了，再看下去，这姑娘就怯了。 　　他一振双臂，道：“来，喝！” 　　酒封拍开，清香阵阵，酒倒入两口粗瓷碗内，程大雷举起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咚！ 　　程大雷脑袋重重嗑在桌子上，手一松，酒碗啪的一声落地，摔得粉粉碎。 　　樊梨花手中的酒刚喝了一半，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呆呆的看着醉得人事不省的程大雷。 　　“不会……这么没量吧？” 　　樊梨花呐呐道了一声，看程大雷生得五大三粗，也不是风一吹就倒的弱鸡仔。可怎么酒量这么小，一碗酒就给放倒了。 　　如此，倒是令樊梨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今夜来闯程大雷屋子，本就存了羊入虎口，半卖半送的意思。如此，把身子交给程大雷，为自己，也为山寨老弱找个依靠。 　　可没想到，程大雷酒量这么浅，自己还想着陪君醉笑三千场呢，结果程大雷一碗就倒。 　　樊梨花把酒碗搁在桌上，想着又拿起来嘬了一口解渴。看程大雷一眼，见他趴在桌上打鼾，樊梨花越看越气，狠狠在其身上踹了一脚，程大雷仰面倒地，依旧没醒。 　　樊梨花坐在那里长吁短叹，月色撩人，脸上有了几分女儿愁绪。不知坐了多久，想着程大雷躺在地上不是个事儿，终究有几分不忍，又将他抱在床上，靴子脱了，盖好被子。 　　盯着睡熟的程大雷，樊梨花握着刀真想一刀捅了他，想了想，还是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关上门离开。 　　当天夜里，天还没亮的时候，程大雷就和徐神机一起撤了。 　　“大当家，咱们现在走没事么？” 　　“没什么大事，有秦蛮照应着，出不了事。”程大雷骑在马上：“咱们回去照应好山寨，真有什么事，也随时可以联系么。” 　　“那么有必要夜里走么？” 　　“呃……这个，哈哈……工作要紧么。” 　　“我今天好像看到樊寨主去你屋了，她找你干嘛？” 　　“工作，聊的可不都是工作的事情。” 　　“我看这樊梨花不错，虽然长得壮点，但人不丑么。大当家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个家了，等你成了亲，我去老寨主那边也能有个交待……” 　　徐神机絮絮叨叨说着，程大雷也不知道他是觉察到什么，还是怎地，只能竖起耳朵听着。随着徐神机啰里啰嗦的声音，两匹马消失在东方的鱼肚白中。 　　…… 　　牧长庚最近一直在铁匠铺中抡大锤，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用心的人。即便是抡大锤，也能抡出成绩来，很快他就成为铁匠铺一个小小的管事，主要工作是带着大家一起抡大锤。每当看到同事钦佩的目光，听到上司夸奖的话时，牧长庚就觉得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抡起大锤更有劲儿了。 　　往往这时候，牧长庚都会心中一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成为一个出色的体力工作者。 　　他的目的是刺探蛤蟆寨情报，或者刺杀程大雷。关于后者，他暂时没有实施的可能，不过关于前者，他已经找到了情报目标。 　　目标就是徐神机肚子里的计划。 　　当然，他一直没有刺探的机会，而对于徐神机这种足智多谋的高人，他也不敢轻易行动，以免引起对方警觉。 　　不过，这一日，蛤蟆寨倾巢而动，山寨只剩下些文职工作者。这当然是进攻的最好机会，牧长庚还要考虑，自己要不要去琴川关传讯。还没等他考虑清楚，赵子龙几个就又都回来了，所以，这天赐良机也就错过了。 　　然后牧长庚一直等着，等待徐神机回来，自己继续从他口中打探消息。 　　到这一日，徐神机终于回来了，牧长庚蓄势良久，当天夜里，备了一坛好酒，让厨房炒了两个菜。 　　“徐军师，这一路奔波可是辛苦，我特意准备的，好好为您接风。”牧长庚将酒给徐神机添满：“我不是也想着求徐军师指点指点，跟着徐军师多学习学习。” 　　“嗨，想学我还能不教你么。”徐神机叹了一声：“当然学得好学不好，就要看你天分了。” 　　“我也知道，我和徐军师的天赋差着十万八千里，不过能从徐军师身上学一丁点，也就够我一辈子受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神机渐渐有些醉意，他的酒量比程大雷也强不了多少。牧长庚一直说着奉承的话，只将徐神机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徐神机是吃这一套的，被牧长庚一捧，精气神就来了，裂开大嘴，开始胡喷醉侃。 　　“你可知道，当初戎族十万铁骑，是如何破的……那多亏大当家请来天河水，水淹十万戎族兵呐。” 　　牧长庚被吓住了：酒后吐真言呐。 　　牧长庚喝的也不少，看上去也有七分醉，但是，他脑袋里却清醒得很。此刻见徐神机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他大着胆子开口，双目之中爆射出寒光。 　　“军师，你上次和我说的事，要想攻破山寨，该从何处下手呐？” 　　“什么，你说什么？”徐神机舌头已经有些大。 　　“该如何攻破山寨？”牧长庚半站起来，咄咄逼人的问：“咱们山寨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什么……”徐神机已经有些醉了，半倒在床上，口里含糊不清道：“怕火啊……” 　　“怕火？”牧长庚眼睛一亮。 　　“欲破山寨，当用火攻。”徐神机醉醺醺倒在床上，翻个身呼噜噜睡着了。 　　可牧长庚却毫无醉意，眼里像是着了火一般，脸上神色变幻。 　　欲破山寨，当用火攻。 　　是呐，自己等这么久，吃这么多哭，求的不就是这八个字么。为了得到这八个字，自己受了多少折磨，想想就是一肚子委屈。 　　今天谜底已经揭晓，自己再无留在这里的必要。牧长庚悄悄潜出房间，一直被人看瘪的铁匠，露出不符合他身份的身手，路上为引起任何人注意，泅水离开山寨。 第300章 实在是高 　　徐神机第二天醒来，发现已经人去屋空，屋里摆着一个喝空的酒坛。至于昨夜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徐神机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意识到一件事：牧长庚逃了。 　　他忙将这个消息告诉程大雷，程大雷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随口道：“走了就走了吧，对了，你没有和他说什么吧？” 　　“怎么会？”徐神机拍着胸脯道：“我一直防着他呢，什么都没告诉他。” 　　“那就好。”对于徐神机的口风，程大雷还是相信的，他道：“不是还有几个人么，派人看紧点，瞧瞧他们有什么动作。” 　　程大雷排查内奸，还真发现了几个人，都被丢在铁匠铺锻炼身体。过去这么久，有人耐不过折磨，就悄悄撤了，如今铁匠铺还有几个人忍熬着。 　　对于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不得不防。 　　至于牧长庚逃走的事情，程大雷确实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心里记下后，就开始忙碌别的事。 　　话说，牧长庚泅水离开蛤蟆寨，一路还要小心浅滩的毒蛇，最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登岸。 　　在当天黄昏，他终于回到琴川关，此刻，他整个人已经累得虚脱，浑身上下，全靠一口气撑着。 　　“咦，这是牧校尉么……” 　　守门的小卒接住了他，一时竟有些不太敢认。只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牧长庚活脱脱瘦了一圈，脸上又黑又糙，手上结着厚厚的老茧。 　　“快去找将军，找将军……” 　　牧长庚被抬进了琴川关，喝了些稀粥，又喂着服了些参汤，才悠悠醒转，恢复些体力。 　　“牧兄弟，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已经遭了贼人的毒手。”莫鸣米。 　　牧长庚未语先泪流，脑海里想起连日来的遭遇，委屈翻滚着涌上来。 　　“将军，将军，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莫鸣米轻拍着他的肩头。 　　“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严笛问。 　　牧长庚点点头：“幸不辱命，将军交待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屏退左右，房间内只留下严笛、莫鸣米与病榻上的牧长庚三人。 　　牧长庚咳嗽一声，道：“消息是从徐神机口中得来的。” 　　“就是那个号称神机妙算的徐神机么？”严笛眼睛一亮。 　　牧长庚重重的点点头：“正是他。” 　　“严军师也听说过他？”莫鸣米问。 　　“自然听过。”严笛露出神往之色：“将军有所不知，这徐神机是程大雷身边最得力之人，青牛山破戎族大军，长安刺杀杨龙停，都由他出谋划策，不然事情绝不会办得这么轻易。” 　　“世间竟有如此了得之人。”莫鸣米感慨一声，颇有此种人才竟不能为我所用的遗憾。 　　“我也知道徐神机了得，一直小心提防，不敢在他面前露出破绽。直到取得他的信任，在昨夜灌醉了他，从他口中套出破寨之法。” 　　“徐神机是蛤蟆寨的人，怎么会想破寨之法？”严笛追问一句。 　　“严军师这就有所不知。据徐神机所言，擅守者必先知道对方如何攻，擅攻者必先知道对方如何守。有了破寨之法，才能懂得如何对症下药。” 　　“原来如此。”严笛摇摇头，颇有种自叹不如，甘拜下风的感觉。 　　莫鸣米看了严笛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是：你的境界和徐神机还差得远呢。 　　“那徐神机如何说？” 　　“他只对我说了八个字。”牧长庚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要破山寨，当用火攻。” 　　莫鸣米和严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诧异与惊愕。严笛愣了好大一会儿，才道：“牧校尉，难道你不知道，蛤蟆寨是在一座岛上……” 　　接下来的话，严笛没有说出口：四面都是水呐！ 　　在一个四面都是水的岛上用火攻，这不是扯淡么。 　　莫鸣米道：“会不会是徐神机早已识破牧兄弟，所以故意用话诓牧兄弟，用的引君入瓮之计。” 　　“不会。”牧长庚摇摇头：“这个问题我回来的路上也想过，若真的是诱兵之计，应该说个更像真的计策，这火攻之计因为不像真的，偏偏就是真的。” 　　莫鸣米和严笛同时点点头，皆感牧长庚这话有理。 　　“可这火攻之计……究竟该如何做呢？” 　　牧长庚在病榻上坐直身子，道：“我想请问将军和军师，若论对蛤蟆寨的了解，我们比得上徐神机么，若论眼光犀利，计策高明，我们比得上徐神机么？” 　　“这个……”严笛摆摆头：“对于徐神机，我是甘拜下风的。” 　　“这便是了，火攻之计是徐神机的肺腑之言，那么必然行得通。只不过……”牧长庚叹口气：“以我们的智力，还无法跟得上徐神机的思路罢了。” 　　莫鸣米和严笛同时点头，内心对牧长庚的话深以为然。 　　“现在大家就想想，这火攻之计该如何做？”莫鸣米叹口气：“现在答案已经给我们了，如何破题我们却一无所知，这徐神机……还真是高呐。” 　　“将军，我一走，徐神机必然有警惕，这件事要快呐，若他有了提防，我们就错过了这万无一失的机会。” 　　“我明白。” 　　三人彻夜未眠，拿出蛤蟆岛的地图，研究如何破寨。这件事宜快不宜迟，在第二天早上，莫鸣米点齐大船十艘，小船五十艘，总兵力超过五千，船上多备硫磺火药等引火之物。 　　莫鸣米的计划是这样的，先用火箭焚毁蛤蟆岛的船只，使对方失去下水的能力。然后抢滩登陆，在岛上展开肉搏战，重点目标是烧毁蛤蟆寨的建筑，船坞，粮仓。只要将蛤蟆寨的粮仓毁了，蛤蟆寨的贼人就不破自破。 　　当想到这个法子后，莫鸣米长松了口气，徐神机给出答案，自己用一夜时间就有破题思路，看来自己和徐神机的差距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么。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事实上，徐神机和他的差距有多大，绝对是他想不到的。 　　这是必胜一仗，由莫鸣米亲自领军，发兵五千，攻打蛤蟆寨。 第301章 天下奇人 　　船分波浪，水拍船帮，大河之上，斗大一副莫字旗迎风招展。 　　甲板之上，莫鸣米披甲摁剑，身后左右立着牧长庚与严笛二人。 　　“将军，再有十里地，我们就可以抵达蛤蟆寨。” 　　“好。” 　　莫鸣米手摁剑柄，抬头看着天空，只见晴空万里，烈日高照，只有西北风赫赫吹着。 　　“将军，天气如此炎热，正适合火攻，又有西北风助阵，到时候风助火势，火借风威，蛤蟆寨必是一片火海。”牧长庚。 　　“正是。”莫鸣米点点头：“此战要成，牧校尉当为首功。” 　　“为将军做事，某将万死不辞。只不过，末将还有一事相求。”牧长庚道。 　　“什么事？” 　　“末将想第一个登岛，破寨之后，我要亲手杀了程大雷和徐神机。”牧长庚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连日来在蛤蟆寨受的折磨，现在都想了起来，牧长庚心里早就窝着火，此刻蓄势待发。 　　“程大雷可以交给你，徐神机要留着。”莫鸣米道：“此人若能为我所用，必是一大助力。” 　　牧长庚想了想，能好好折磨程大雷，也可以发泄心中的火气。对于徐神机，倒也不用太在意。 　　“大当家，大当家……” 　　徐神机跑到程大雷面前，累得气喘吁吁。还未开口，程大雷就摆摆手。 　　“好啦，别说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程大雷撇撇嘴：“莫鸣米打过来了。” 　　“大当家，你怎么知道的？” 　　“江湖传言嘛。”程大雷道：“这牧长庚刚走不久，莫鸣米就打了过来。恐怕，这牧长庚就是莫鸣米的人。军师，你确定真没有与他说什么吧？” 　　“当然没有，我防他像防贼似的，什么口风都没有给他露。” 　　程大雷看着徐神机，这老头的话总觉得信不过。这件事也不得不防，毕竟牧长庚在山寨待了这么久，山寨的地形至少已被他摸熟，如果真被他们打上岛，却也是一件麻烦。 　　“准备防御吧。” 　　程大雷挥挥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也看看这些日子的训练成果，四百精兵能否击溃五千乌合之众，实在不行，自己也可以再召唤一批人出现，倒出不了什么闪失。 　　蛤蟆寨在极短时间进入战斗状态，程大雷手持五色旗，在箭楼上亲自指挥。 　　而这个时候，莫鸣米的大军已杀到蛤蟆岛前。 　　“将军，你请看，岛上的人已经慌了。”严笛道。 　　只只见岛上人头攒动，露出紧张模样。莫鸣米点点头：“这颗钉子，终于可以拔掉了。” 　　“这是我们的地盘，还容得了他作威作福，早该拔掉他们了。”牧长庚咬着牙道。 　　“也不能这么说，这程大雷还是有些本事的，我以前一直不出手，也是忌惮这一点。不过今日有牧校尉冒死打探来的情报，我又派了重兵，今日的事情该当万无一失了。” 　　“将军，哪里就是蛤蟆寨的船坞。”牧长庚手指着前方。 　　莫鸣米已经看到了，只要毁了船坞，就能毁掉蛤蟆寨的海上行动力量。之后便是大军登岛，杀人放火。 　　他抬头看向天空，蓝天白云，烈日高悬，肆无忌惮的撒下流火。 　　今天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呐。 　　莫鸣米举起令旗，手伸在半空中，他身后各船上，穿着整齐号甲的士兵举起手中的弓箭，箭头上都包着火油，此刻熊熊燃着。 　　战意连绵，杀机漫天。 　　莫鸣米深吸一口气，令旗重重挥下。 　　“放箭！” 　　万箭齐发，燃烧的火箭升在半空中，像一只只火鸦。 　　咔嚓！ 　　忽地一道惊雷响过，莫鸣米诧异的抬起头来，只见刚才还艳阳高照，此刻却突然彤云密布。紫色的闪电流过，然后是豆大的雨点啪啪打在脸上。 　　空中的火鸦瞬间被浇灭，箭支在空中被吹得东倒西歪。 　　“这是怎么会事，这是怎么会事！”莫鸣米大叫。 　　好一场大雨，将众人衣甲浇得湿透，船上都是火药硝石等引火之物，此刻也都被大雨淋透。 　　若只有雨也就罢了，雨还带着风，西北风呼呼刮着，在大河上掀起波浪。莫鸣米的船只被吹得东倒西歪，大船倒是还扛得住，有些小船直接被掀翻了。 　　众人忙着降帆，稳住船身，几下摇晃，莫鸣米也差点被晃倒。 　　他踩着湿漉漉的甲板，一把抓住牧长庚的衣领。 　　“谁特么说要火攻的，这样的天气能放火么！”莫鸣米声嘶力竭的吼着。 　　“这个，这个……”莫鸣米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箭楼上，徐神机也是目瞪口呆，对这场突然来临的大雨毫无准备。 　　“怎么会事，怎么会事？”程大雷大吼道：“你真的什么都没和他说？” 　　“这个……肯定没有啦，我嘴巴特别严。” 　　“你如果没用神通，事情不该这么邪乎啊。”程大雷皱眉思索。 　　徐神机无语，本来准备挥旗的手杵在空中。 　　“走啦，走啦。”程大雷拖着发僵的徐神机：“待会雨大了，咱们就不好下去了。” 　　二人颤颤巍巍，扶着绳梯下楼。牧长庚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忽然一动，恍然想起了什么。 　　“将军，将军……”牧长庚道：“那徐神机可是有呼风唤雨之能啊！” 　　“呼风唤雨，你当我是蠢货么！” 　　“将军，将军，我的话句句是真，不敢有半句欺骗。这话是徐神机亲口与我说的……”牧长庚道：“将军，你不觉得这场雨来得有些怪么？” 　　莫鸣米一怔，这场雨何止是怪，简直是妖气肆虐，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这片河上，真发生着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 　　目光看去，只见船队在波浪中起伏，大小船只东倒西歪，根本不成阵型。有些船只被吹翻，士兵在水里拼命挣扎。 　　人定不可胜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这支还未与敌人照面的队伍就面临惨败。五千大军丢盔弃甲，最后究竟有多少人能活下来，还不好说。 　　莫鸣米深深叹口气，把揪着牧长庚衣领的手放开。 　　“若真有此奇人，非战之罪呐。” 第302章 五百俘兵 　　大风大雨过后，河面上到处漂浮着被风浪拍碎的船板，以及溺死在河中的尸体。 　　莫鸣米无可奈何的退兵，损兵折将无数。 　　还有一部分人，躲过了风浪，躲过了浅滩的毒蛇，最后被水冲到蛤蟆岛的岸边。 　　程大雷带着人赶到时，看到这些人脸色苍白，身上沾满烂泥，一见到蛤蟆寨的兵丁，就立刻举起双手。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啦！” 　　终于，蛤蟆寨有了第一批俘虏，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处理这批人。 　　程大雷命徐神机清点人数，把他们都聚到蛤蟆寨的演武场上。 　　数目很快统计出来，被冲到岸边的俘虏约有五百余人，现在这些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结局。 　　“大当家，抓到一条大鱼。”徐神机兴奋的过来。 　　“什么大鱼？” 　　“审问清楚了，他叫严笛，是莫鸣米的军师。” 　　程大雷眼前一亮，挥挥手道：“快，快，把他带上来。” 　　严笛被绑着押上来，严笛其实也很倒霉，他和莫鸣米在同一艘船上，在风吹浪打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从甲板上跌落水中，当时兵荒马乱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也就随着风浪被吹到岸边。 　　可虽然落在蛤蟆寨，严笛神情还是很倨傲，在程大雷面前立而不跪。 　　事实上，严笛能够很快被发现，也是因为身上这种出类拔萃的英气。 　　“呔，还不跪下！”高飞豹喝道。 　　严笛呵呵冷笑：“要杀便杀，何必废话，严某皱皱眉头，便不是七尺男儿。” 　　“好啦，好啦，两军对垒胜败自有天定，何必辱他。”程大雷挥挥手：“给严军师松绑。” 　　严笛松开绑绳，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目光看着周围。 　　倒是没有格外注意程大雷，关注点都在徐神机身上。只见他神情委顿，留着三撇胡须，看上去平平无奇。 　　唉，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呐，输在这样一个人手中，却也不冤。 　　“严军师，想不想回去？”程大雷问。 　　“无非一死而已，何必拿这种话诓我，你们会放我回去，你们敢放我回去！”严笛打定输人不输阵的主意，在程大雷面前绝对不可坠了威风。 　　“我让你回去，是要你给莫将军递一封信，把我的话传过去。” 　　“你真会放我走？”世上有不怕死的，却没有不想活的，听到这话难免心头一动。 　　“当然啦，我杀你做什么。不过，要走也不是现在走，你还得将琴川关的情况详详细细，一五一十与我说清楚。”程大雷。 　　“休想，我严笛绝不会背叛莫将军。” 　　“当然啦，关于这点我也想到了。”程大雷一挥手：“放刘悲。” 　　严笛正恍神的光景，突然发现面前杵着一个人，在看到对方一张脸时，严笛恍然觉得，内心有某些东西被击破了。 　　生又何欢，死又何苦，王侯将相，不过是荒坟枯骨，自己劳劳于名利，究竟所为那般。 　　不过是一眼注视，严笛就像霜打的茄子般，精气神被抽走大半。 　　“刘悲，他就交给你了，什么时候把他肚子里的存货都搞明白了，再来见我。” 　　严笛被刘悲带人押下去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接受刘悲无微不至的精神关怀。 　　接下来，程大雷开始处理山寨的俘虏。 　　对于这些人，自然是全部杀掉省事。但正所谓杀降不详，更何况，真若杀了他们，只会让自己落个残暴名声。 　　名声是个好东西，有时候也要好好经营。 　　程大雷带着徐神机等人走出聚义厅，来到俘虏聚集的校场。 　　只见人都东倒西歪的站着，表情麻木，眸子里闪烁着忐忑，恐惧，看到程大雷时，惧意更盛。 　　“诸位兄弟，诸位兄弟……”程大雷笑着摆摆手：“都坐，都坐，大家不必拘束。” 　　“坐！” 　　看守他们的汉子齐声大吼，众人吓得心惊胆战，只好席地坐下，眼睛都看着程大雷。 　　“诸位兄弟也别害怕，两军对垒，胜也好，败也好，和你们无关。当兵打仗，无非都是讨口饭吃而已。我和诸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会杀诸位的。”程大雷和颜悦色的说着：“我知道各位都是附近的父老乡亲，你们可以打听打听，从我们兄弟到了后，可有欺负一家老弱，抢过一户穷人。可我们兄弟不招谁不惹谁，莫鸣米却要派大军来打我们。让弟兄们吃苦受罪，都是爹生父母养的，死了谁也是人命。” 　　“今日弟兄们落在这里，想留下入伙的，我蛤蟆寨好酒好肉，不欺负谁，也不受谁欺负。想走的也没关系，我们蛤蟆寨给路费，送你们回家。” 　　“您真肯放我们走？”有人忍不住问出声来。 　　程大雷笑而不语，拍了拍手，两口装满铜板的箱子抬了上来。 　　程大雷自己撤了，这里的事情交给徐神机处理，想留下的登记花名册，想走的发给路费。 　　“程大雷，你的法子没用。” 　　程大雷正在聚义厅歇着，李行哉跑了进来：“十个人能留下一两个就不错了，大多数人拿钱走了。” 　　“你懂什么。”程大雷抿口茶：“人走得越多越好，最好一个不剩下才好。” 　　“可你不仅花了钱，最好还什么都落不着，你图个什么呀？” 　　“图个名声呗。”程大雷慢条斯理的喝茶。 　　哪怕一个人都不留，程大雷这笔买卖都不亏。人散出去的越多，这件事就穿得越光，大家都会知道，被蛤蟆寨俘虏的人，不仅不会被杀，反而给回家的路费。那么，下次再有人来打蛤蟆寨，这些人还会拼命嘛，既然投降就可以活着，谁人还会拼命，当兵也不过为混口饭吃而已。 　　李行哉琢磨着程大雷的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最后，五百俘虏，留下的不过一二百人，程大雷将他们分成四拨，编入山寨的四个小队中。至于秦蛮，因为还在落玉寨，暂且没有扩充兵员。 　　对于这些人的思想建设也不能放松，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想得到这帮人的忠诚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303章 藏刀在身 　　当程大雷再看到严笛时，见他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英气不在，头发枯槁，整个人似乎老了好几岁。 　　啧啧……也不知道他在刘悲手里受了怎样折磨，该不会落下什么心理阴影吧。看来，自己以后和刘悲还是少接触。 　　“事情都问明白了。”程大雷坐在聚义厅，手指敲着桌面。 　　“都在这儿呢。” 　　刘悲拿出一份审讯记录，厚厚一叠，都是严笛陈述的琴川关情况。 　　程大雷点点头：“可以问问那些俘虏，看这人有没有撒谎。” 　　“我已经问过了，一字不差，这人很老实。”刘悲。 　　啧，程大雷心底忍不住赞了一声，刘悲办事就是靠谱，省了自己多少事。 　　“那现在可以放严军师走了。”程大雷递给严笛一封信：“回去交给莫将军。” 　　严笛捧着信，见程大雷没有阻止，便打开信看了看，只是一眼，他整个人就愣住了。 　　‘互不侵犯条约’ 　　在这封信中，程大雷详细定了许多细则，大意是双方都在琴川混饭，没理由你吃饭，就要砸我的碗。以后两家保持和平状态，你不来打我，我不来打你。 　　这是要和莫鸣米平起平坐的意思呐。 　　严笛将信收好，道：“莫将军是不会答应的。” 　　“所谓谈判么，就是互相退步的过程，若都不退步，你要砸我的碗，我就有本事踹你的锅。”程大雷笑着道：“我相信，莫将军会掂量好其中利害的。至少，我们还有严军师么……” 　　“我？”严笛一楞。 　　程大雷抄起那份口供晃了晃，道：“你觉得莫鸣米看到这些东西会作何感想，他会不会认为你已经将他出卖！” 　　“你！” 　　严笛眼睛睁大，意识到自己陷入一个圈套中，如果自己不听程大雷的话，这份口供就会成为自己是叛徒的证据。可自己对莫将军是忠心耿耿呐，好吧，好像自己也没有那么忠心，但不能这么做人吧。 　　“无耻！”最后，严笛口中吐出这样两个字。 　　“好啦，好啦，我都是山贼了，无耻对我是褒义词。”程大雷挥挥手：“派人送严军师离岛。” 　　从鬼门关上逃出一条命，严笛不知道自己该喜该忧，他被送出岛后，就拖着憔悴的身体返回琴川关。 　　“咦，是严军师么，军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守门的小兵接住了他，见严军师落魄得紧，整个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找将军，快找将军……”严笛虚弱道。 　　“好好。”小兵急忙答应，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严笛在病榻上见到了莫鸣米和牧长庚，这一幕何其相似，不久前，牧长庚倒在病榻上，现在是牧长庚站着，他自己坐在病榻上。 　　莫鸣米心里也有些奇怪，怎么从蛤蟆寨的人都会大病一场，蛤蟆寨究竟有如何魔力。 　　严笛将自己如何被风浪吹到蛤蟆寨，又在蛤蟆寨经历了什么与莫鸣米说了，自然忽略交待口供的事情。 　　最后，他将怀中的信取出来：“将军，这是程大雷让我带过来的，也因为这封信我才能活着回来见将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莫鸣米安慰两句，将那封信接过来，刚看了一半，他就勃然大怒，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他有什么资格，他有什么资格与我平起平坐！” 　　如此愤怒的莫鸣米却是很少见，严笛很大一会儿不敢吭声，想起自己留在蛤蟆寨的口供，才试探道：“将军，那可是程大雷呐。” 　　只用三个字，就点明这件事的要害。要和莫鸣米平起平坐的不是旁人，是程大雷。不提他以前做的事，就是最近，能够在几次攻击下挺过来，其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这不是程大雷配不配的问题，而是莫鸣米有没有资格和程大雷平起平坐。 　　见莫鸣米神色稍缓，严笛慢慢道：“将军，我被关在蛤蟆寨这些日子，也对他们山寨做了些了解。以我看来，蛤蟆寨人数虽少，但战斗力绝对不弱。我们想要除掉程大雷，不是不可以，但定会付出惨重代价，现在我们刚经历一场失败，人心惶惶，宜静不宜动呐。” 　　听罢严笛的话，莫鸣米沉思良久，忽然长叹一声：“军师说的话，我如何不明白。程大雷刚来时我不动手，不就是忌惮他这个人么。若真与他共分琴川，对我也不是丢人的事情，毕竟对方是程大雷。可军师，你是还不知道，最近琴川关发生了些什么事？” 　　“又怎么了？” 　　“落在程大雷手里的俘虏回来很多，他们到处与人说程大雷如何如何仁义，如何发给他们路费，我对这些人都重重惩罚了。可是我关得住他们的嘴，却关不住人心。军师，你觉得这样一个人，肯要的只是平起平坐这么简单么？” 　　“这……将军该如何处置？” 　　“如军师所说，宜静不宜动，我们还是暂且答应他，可但凡有机会，决不可让此人活着。” 　　…… 　　嘟，十次抢劫任务完成，奖励三级山寨建设图纸一份。 　　这天中午，程大雷正在休息，忽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他这些日子，一直派出手下去抢劫，算下来，这任务也当完成。 　　琴川关那边莫鸣米也传过来信，他答应了程大雷提出的条件。而且信中极其客气，说我和程兄弟不打不相识，以后这琴川就是咱们弟兄的天下等等之类的话。 　　程大雷回去的信也是极其客气，互相都藏着刀，互相都面带微笑。 　　而按照程大雷的计划，自己也该开三级基地了。只要把山寨升到三级，将系统商店开出来，程大雷就是首先冲莫鸣米亮出刀的人。 　　原先在蛤蟆寨，程大雷已经升过三级本，倒不是特别期待，关键是三级后面的四级山寨。二级本开启点将台，三级本开启系统商店，四级山寨又该开什么呢？ 　　当然，这是一件大工程，在开始建设山寨前，程大雷还有必须的几件事要办。 　　首先一件，就是派出人去，在浩甲城开了一间酒楼，做情报收集工作。 第304章 繁荣商业 　　三军未动，情报先行。程大雷将这一方针贯彻到底，战争究竟打的是什么，打的是经济，打的是情报，至于战场上真正的动刀动枪，反而是次要的。 　　派出一支人马去浩甲城经营酒楼，听着城里的风吹草动，程大雷给他们的命令，是每三日汇报一次。在‘江湖传言’技能的加成下，情报问题算是解决了。 　　程大雷亲自负责经济的问题，现在蛤蟆寨至少也有小一千人口，每天人吃马嚼不是一个小数目。程大雷再如何，也得先把这些人的肚子填饱，不然他们凭什么陪着自己玩命。 　　这一日，程大雷携着徐神机、张肥，乘一叶扁舟，顺水而行离了山寨。他今日换了一席秀士儒袍，手中一柄折扇，腰间佩着剑，不像个杀人放火的山贼大王，倒像一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船在浩甲城的码头靠岸，三人弃船登岸，程大雷摇着折扇，踱入浩甲城。 　　前面街上出现一生药铺，药铺东家陪着一妇人坐在柜台后，秋高气爽，妇人看上去已怀了身孕，一动一行身体都露出些不方便。东家陪着小心，不敢露出丝毫怠慢。 　　林掌柜招呼伙计干活，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分：自家掌柜自从上次事情后，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浩甲城内，都快没了西门大官人的艳名。 　　“林掌柜，这笔药材能不能加急几天结账，我们急着拿这笔款回去度冬。” 　　“老李啊，你是第一天做生意么，加急也要等药卖出去，你这笔药材都受了潮，我给你往外卖，还得陪着笑脸……” 　　正这时候，一个书生打扮的携着两人走进药铺，正在侃侃而谈的林掌柜无意间瞥了一眼，脸上表情突然僵住，滔滔不绝的嘴巴闭上。 　　“林掌柜，家里实在是转不开了，您行行好，还指着这笔钱还帐呢。” 　　“好好好，你明天过来，我把银子给你备着。”林掌柜忙不迭口的答应。 　　读书人进来后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找个位置坐下，随之，林掌柜吩咐了伙计几句，药铺里买药的客人都被不动声色的请了出去。 　　很快，药铺内就只剩下几个人，大门关上，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林掌柜和西门大官人都苦着一张脸，垂手立在读书人面前。 　　“程当家，您怎么又来了，这次您要点什么？”西门春长 　　“什么话，我特意来找你买东西的。”程大雷品着林掌柜送上来的香茶，说实话，这茶真不错，比蛤蟆寨的茶不知好到哪里去。 　　“哎呦呦，您可别说这话，您要什么，直说就可以了，我肯定差人送过去。”西门春长心想，你可别像上次一样，船到河心，问我吃板刀面还是馄饨。 　　“真是买药的。”程大雷递过来一份单子：“上面的药材给我备齐，自己送到我家里，按市价结账。” 　　唉，还要什么钱啊，惹上这样的煞星，不出人命就烧高香了。 　　程大雷递过去的单子忽然收了回来：“敢耍花招，你妻儿老小的性命，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哎呦，我哪儿敢呐，您就是我的活祖宗。” 　　程大雷这才把药单子给他，程大雷的确是来买药的，山寨那么多人，多多少少也有些头疼脑热，备些药材算是战略物资。 　　“其实……我还有件事……”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山贼上门，哪会有好事。 　　“我最近缺钱，像学着做生意。” 　　“哎呦呦，您老爷还做什么生意，什么生意比您老爷做的生意赚钱。” 　　“抢……也不能天天抢。”程大雷道：“你市面上熟，现在什么东西挣钱？” 　　和程大雷聊了这么久，西门春长的惧意稍减，说话也有条理起来。 　　“如果说一本万利，自然是茶叶，药材，盐巴，戎族不产这些，送过去都是暴利。只不过，这生意做不了。” 　　“为何做不了？” 　　“朝廷不许和戎族做生意，抓到就是砍头的大罪。当然，也不缺铤而走险的人，关键是这条路现在走不通，沿路十八家首领，层层剥削，这条路如今已经没人敢走。” 　　程大雷寻思着这件事，别人不敢走，未必我走不通呐，没有商业，靠什么繁荣。他多看了这西门春长一眼，这小子是个人才呀，生意上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要胆色也有胆色，虽然有些好色……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好色能算毛病么。 　　程大雷微微倾身，认真的问：“你……想做山贼么？” 　　西门春长噗通一声跪倒，磕头如捣蒜。 　　“程当家，您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没出娘胎的孩儿，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程大雷离了药铺，继续往前走，拐入一家酒楼的后院。 　　“大当家，大当家……”厨子掌柜都围了上来。 　　这里的掌柜姓王，名叫钦州，因为会打一手算盘，心也细，所以被程大雷派过来支应酒楼的事情。 　　“好了，都做自己的事去。”程大雷挥挥手：“人都来了么？” 　　“也都是刚到不久，在里面候着呢。”王钦州道。 　　程大雷被引着走入后院堂屋，王钦州打开门后立在外面，只有程大雷、徐神机、张肥三人走了进去。 　　屋内也有三人，同时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程大雷。 　　“坐，坐，都拘着做什么，又不是不认识。” 　　这三人分别是云中龙，乔鹤，游九楼，云中龙和程大雷照过面，甚至称得上熟悉，而其他二人算是和程大雷第一次照面，相同的是，他们都被程大雷打败过，原先的十八家头领之一。 　　“莫鸣米把你们划给我了，知道么？”程大雷问。 　　三人同时点点头。 　　“好处是，你们以后不需要向莫老大交保护费，坏处是，他也不会出头保护你们。”程大雷道：“不过事情，都得分两面看，你们可以选择以后跟我混，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聊聊这个事儿。” 第305章 开辟商路 　　无论如何，程大雷和莫鸣米保持了表面上的和平，双方互不侵犯。大家都知道，这和平维持不了太久，趁这时间，程大雷争分夺秒，赶紧升主基地。 　　而除了要求互不侵犯外，程大雷还向莫鸣米要了一条商路。云中龙、乔鹤、游九楼就是这条商路的负责人，相对而言，这三人是十八家头领中稍弱的势力。本来云中龙还称得上强，只不过经过最近的事情，也是损兵折将大半。 　　相比三人的尴尬，程大雷倒是很坦然。 　　“做贼么，无非就是求一个发财而已，愿意跟着我混，日子只会比以前好，不会比以前差。如果不愿意跟着我混……好像，你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由云中龙开口，他和程大雷算是熟悉的。 　　“程老大，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只是，这样就站在了莫老大的对立面，和莫老大为敌？” 　　“和莫老大为敌怎么了？”程大雷问。 　　“琴川这里是莫老大说了算的？”乔鹤道。 　　“以前是他说了算，但现在我来了，你们觉得他说话还能算么。”程大雷微挑眉毛。 　　看三人忐忑的模样，心里定是还没有拿定主意，主要原因是，这莫老大积威太重，这三人心里还是畏惧对方的。 　　程大雷也知道，不可能凭三言两语就让他们纳头便拜，江湖上人还得让人家吃饱饭，然后才能谈义气。他点点头：“做着试试吧，我想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可以先干几天，边走边瞧。” 　　“程当家要我们做什么？” 　　“开一条商路，和戎族做生意。” 　　“程当家，这个，那个……”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程大雷补充一句：“我一直都很民主的。” 　　“这条道上的生意不好做，只有咱们四家负责，许多路就都不能走，走别人地盘就是坏规矩。而戎族那边的生意也不好做。”云中龙。 　　“为何？” 　　“从琴川到关外，只有一条路能走，就是琴川关，现在这条路是莫老大守着。” 　　“走私的路呢，别告诉我没有？” 　　“当然有，只是都是山路，道路十分凶险，而且曾经有件事，让戎族不肯和我们做生意了？” 　　“什么事？” 　　“当初，莫老大以做生意的名义，把戎族聚在一起，然后给人家来了个一网打尽。靠这件事，莫老大向朝廷请了功，然后戎族也不肯再信任我们。” 　　“这……也太无耻了吧。”程大雷忽有种前人挖坑，自己要去负责填的感觉。 　　“所以这条路不是很好走，当初也有人打过这条商路的主意，最后死在戎族手中。”云中龙道：“我劝程当家还是不要搞这件事，我们抢劫不是同样无本万利么。” 　　“抢劫是涸泽而渔，偶尔搞一次还行，天天抢，会把这块地方搞破产的。” 　　云中龙三人无语，心道：前些日子你不就是天天抢我们么。 　　“好啦，正因为很难走我们才要走，不然我怎么搞垄断。”程大雷道：“我已经想好了，先拿三种货物开一开市场，药材，盐巴，茶叶，药材的货源我负责了，其他两项你们三个看着办。” 　　“私盐我有法子。”云中龙本就是原先此地的私盐贩子，搞这些他不陌生。 　　“我倒是认识几个茶叶商。”乔鹤道。 　　“如果能把戎族的玉石，皮草运过来，我有销路，只是这条路真能走通么？”游九楼不确定道。 　　“世间本来没有路，正因为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程大雷道：“备货吧，第一批货我亲自走。不过大家注意一点，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现在程大雷一抬头好像就能看见莫鸣米，很多事情不能做得太招摇，当然，只要升到三级本，自己就不用怕他了。 　　如今云中龙、乔鹤、游九楼是和程大雷绑在一起的蚂蚱，目前也只能听程大雷的。 　　程大雷回到山寨后，就开始筹划这条商路的事情，和戎族做生意，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他也不是帝国人。只是这条路如何走通，还需要仔细思量。 　　如果能打通这条商路，蛤蟆寨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渠道。有了钱，诸多事情也就好做了。 　　在筹划这件事的时候，程大雷开始发力升三级本。三级本是在二级山寨的基础上扩张，便不再是简单的在岛上建一座军师堡垒，而是把整座岛变成一座军师堡垒。防御圈从水中就开始建立，土壕，木栏等等防御设施。 　　这是一个大工程，靠蛤蟆寨的人无法完成，还是像上次一样，只能选择外聘劳力。 　　…… 　　青叶镇。 　　黄昏时分，赵三壮将门关了，烫了一把豆叶，从酒铺打了一壶老酒，与几个伙计边喝边聊。 　　“那边可是又来信了。”赵三壮。 　　“嗯嗯，这次还是咱们哥几个，那边说得可仔细，不能走漏风声。谁如果走漏了消息，那边是干什么的，我想大家也都知道。” 　　“明白，明白。”几人纷纷点头。 　　“若说那边还是不错的，不打不骂，每天一顿肉管够，就算不给工钱也做得来，何况人家还给工钱。” 　　“所以才不能走漏消息，人知道得一多，这样的好事可就没有了。”赵三壮。 　　“三哥，嘿，喝着呢。”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人，手里用稻草拎着一条鲜鱼：“我知道三哥在喝酒，特意抓了一条鱼，给哥几个加个菜。” 　　赵三壮皱起眉头，这人是他的邻居，街里街坊虽然没有撕破脸，但关系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这人怎么会好心给自己送鱼。 　　“三哥，有好事你可能忘了我啊。” 　　“什么好事？” 　　“嘿，三哥你还瞒我，我都听说了。你家小子不是还没成亲么，我家外甥女正好也没婆家……” 　　赵三壮眼睛一亮，如此倒是不好推却了。他想了想，低声道：“这件事，你可是不能说出去。” 　　“三哥。”旁边一人道：“我家小舅子也想去……” 　　“对对，我表弟也……” 　　赵三壮一楞：“不是不许说出去么？” 第306章 惊不惊喜 　　都说不要走漏消息，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靠上千庄稼汉保守秘密，几乎相当于扯淡，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家的小舅子，那家的邻居……本来大家对于给山贼做工，避之如猛虎，但有了上次的经验，给的钱多，待遇还好，庄稼汉都愿意趁着农闲时挣些钱贴补家用。 　　一村一镇，都被老婆哄着去找当地的工头说情。如赵三壮这些人，又是脸皮比较薄的，即便往日有些矛盾，求到门前他们也抹不开脸拒绝。 　　于是，到了这一日，刘悲看着赶到蛤蟆寨的人数，也是很久没回过神来。 　　乌压压一片，人数一清点，足有三千余人。 　　对于做工来说，人自然越多越好，可人多意味着消耗也大。工钱倒不是太大问题，就算每人一两银子，钱也不多。关键是每天的口粮，让人干活，总不能让人吃不饱饭，三千壮劳力一起打开腮帮子，可是一笔巨大的消耗。 　　当然，人来了也不能赶出去，刘悲开始给这些人登记造册，依照各人本事不同进行分工。指挥三千人做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所以由李行哉配合他，李行哉在这些山贼中，算是有文化的。 　　这三千人中，并不缺乏浑水摸鱼的，刘悲直接给踢了出来。 　　“干嘛啊干嘛啊，这样的人也来凑热闹。”刘悲拎出一个瘦骨嶙峋的懒汉：“我们讲规矩，真不把我们当坏人呐。” 　　踢出了数百人，都是想来滥竽充数的。这些人聚在一起，眼看就要被人赶走，有人气急败坏，忍不住说出声来：“你们给山贼干活，我们去报官，大家谁也做不成！” 　　众工人吓得不清，这些人无非是趁着农闲挣笔外快，可事情要是传出去，勾结山贼可是重罪。 　　“谁说的？”刘悲猛然睁大眼睛，杀机外泄：“告诉我是谁说的？” 　　雅雀无声，这群人都识趣的闭上嘴巴。周围淡淡的血腥味，诸人眼中的煞气，树叶上没有被雨洗掉的血滴，偶尔走过时踩到的白骨……这些都提醒他们，这些人不是什么好好先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贼，而现在他们身处的是贼窝子。 　　“既然你们不想走，那就不要走了。”刘悲冷笑一声。 　　人群呼啦啦跪倒一片，口中不住哀求着。 　　“大王爷爷，我们只是一时胡说，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们。” 　　“把各人名字都登记下来，问清楚他们家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刘悲的狠劲比程大雷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人就暂且留在山寨，什么活最苦最累，就交给他们干。” 　　三千人中，难免有偷奸耍滑的，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对于这个问题，刘悲将他们按照各村各镇分组，一人偷懒，全组扣工钱。 　　在加上有建筑精通的加成，这倒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工程一旦开始，进度是快的。 　　关键问题是，工程开始后的各种消耗。每天人吃马嚼，不是一笔小数目，而建设山寨需要的大木，山石岛上都没有，只能从外地购买后运过来，这些同样需要钱。 　　于是，开辟商路就变成了迫在眉睫的一件事。 　　这件事由程大雷亲自负责，程大雷需要的药材、盐巴、茶叶已经被送过来。这次的目的只是开拓市场，所以程大雷只带了二十驮货，这批货物先送到落玉寨，再从落玉寨出关。 　　程大雷亲自护送，云中龙、乔鹤、游九楼三个，程大雷也没有放过他们。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初次合作，万一对方有二心呢，直接绑在一起，通过接触打消隔阂，慢慢建立信任。 　　而主要护送任务，由秦蛮的蛮字队负责，人数也不需要太多，只要五十人就可以了。 　　但这件事有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出关必须经过落玉寨，落玉寨有一种矮马，吃苦耐劳，适合走山路，所以落玉寨是个重要的中转点。可经过落玉寨，程大雷就不得不见到樊梨花。 　　实话实说，草原姑娘的火辣和热情，让程大雷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面对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程大雷想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他让其他人负责接货，装货，自己在外面等着，如此岂非就不用见到樊梨花了。 　　程大雷枕着双手躺在草坪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头顶的白云发呆。 　　现在的程大雷已经有不少崇拜者，而在外面，他的名声传得更匪夷所思。可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他，无非是个乏味无聊，偶尔有些恶趣味的人而已。 　　这个世界是很静的，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没有无处不在的网络讯号，你可以用一个月的时间等一个人的信，也可以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盯着一朵白云发呆。 　　同样，这世界也充满饥饿，瘟疫，流离失所，仗势欺人…… 　　不知躺了多久，程大雷已经有些犯困了，忽然听到马蹄声。他这才站到草坡上看过去，只见秦蛮、云中龙一伙赶着矮马驮着货物来了。 　　“大当家，大当家……”秦蛮一伙围了过来：“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随时可以出发了。” 　　“嗯。”程大雷点点头，没有见到樊梨花，他不知应该得意还是应该沮丧，随口道：“我让你们找个向导引路，你们找到了没有？” 　　“当然找到了，这可是个好向导，大当家要不要猜猜是谁？”秦蛮。 　　“还能是谁……” 　　程大雷看过去，只见队伍中走出一人，胭脂马，绣绒刀，身上用斗篷遮着脸，在将斗篷揭开时，露出一张吹弹可破的俏脸。眸若寒霜，眉绽杀机。 　　程大雷一哆嗦，他倒不是不想见到樊梨花，关键是程大雷打不过她。这姑娘又虎又二，她要是发起飙来，可是不管不顾，逮着程大雷就是一顿胖揍，程大当家不要面子嘛。 　　“就是樊寨主啊，樊寨主从小在这里长大，周围地形熟得很，大当家你没想到吧？”秦蛮哈哈大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07章 面对面看着还想你 　　清点货物，露宿扎营所需要的装备，队伍人数控制在五十人左右，每人身上携带十天干粮。程大雷在做队伍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秦蛮发现一件事，当樊梨花出现后，大当家像变个人似的，惜字如金，言简意赅，这对平常嘴有些碎的大当家来说可是很罕见的事情。相比之下，樊梨花却活跃得紧，面带春风，谈笑风声。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件事不仅秦蛮发现了，如云中龙、乔鹤、游九楼也不是瞎子。至于究竟为何，诸人也没有去细想。 　　队伍清点完毕，一切准备就绪，程大雷大手一挥：“出发。” 　　接下来的路崎岖难走，离了落玉寨一切都是山路。山路蜿蜒曲折，只能用一匹马紧贴着山壁前进，稍有闪失，就会坠崖丧生。中间还有通过一段狭窄的索桥，云桥是用两根铁索拉着，中间铺上木板，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人走上去都是心惊胆战，何况是马匹。 　　程大雷终于明白为何这条路没人走了，自然，如果轻易就可以走通，今天也轮不到程大雷出马了。不得不说，因为这条索道，程大雷把这次的任务难度从困难模式调到地狱模式。 　　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最后是福德勒想出个主意，把货物卸下来，由人背过去，然后再用黑布蒙住马匹的眼睛，由人牵着通过。 　　福德勒在山寨一直跟着李行哉混，堪称形影不离。这次是因为要和戎族做生意，所以特意将他带在身边，程大雷不是很喜欢和福德勒接触，这个人寡言少语，好像又很怕自己。但这次多亏将他带上，想出这样一个主意，不然的话，单单是因为眼前这条索桥，大家就要打道回府。 　　事情进行下去，是个很慢的过程，足足用了一天时间，才把人和货都送到索桥对面。等完成这一切，天已经黑下来，夜里走上路，几乎相当于送死。 　　大家在山间找了个平地扎营，将马匹围在靠山壁一侧，人守在外面。大家用凉水冲开干粮裹腹，程大雷已经决定今晚亲自守夜，既要防备山间的猛兽，也要防备夜里有人睡晕了头跌入悬崖。 　　这不是什么好差事，程大雷觉得，这条路根本无法撑起日后的贸易，想要支撑日后源源不断的货物来往，必须开辟一条新的商路。 　　夜里，围着篝火，程大雷把秦蛮、云中龙、乔鹤、游九楼几个交到身边，问他们关外的事情，当然，还包括樊梨花。 　　“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啦。”樊梨花道：“上次西颜部的事情记得么，他们把守着一道山谷，路要比这里好走许多倍。” 　　樊梨花说完没人吭声，大家目光都看着程大雷，等着他说话。程大雷表情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道：“为什么我们不从他们那里过？” 　　“因为那里有西颜部守着，西颜部兵强马壮，又残忍好杀，那条路走不通的。”樊梨花很自然的回答道。 　　程大雷心里寻思着，今天是第一次，本就是一个不停试错的过程。若有下次，还是应当走西颜部那条路。 　　其实，除开西颜部还有一条路，就是莫鸣米把守的琴川关，但朝廷不许和戎族做生意，这条路自然是走不通的。除非，程大雷能够取莫鸣米而代之，程大雷不是没有这个打算，但现在还真没有和莫鸣米硬碰硬的资格。 　　除非能开出三级山寨。 　　可开三级山寨需要钱，程大雷现在做的，就是挣钱的事情。 　　夜来，露水渐重，程大雷又问了一些周围的情况，诸人一一散去。 　　云中龙三人聚在帐篷内，也没有睡，他们被绑在程大雷这条船上，至于前途如何，其实都看不清楚，难免有几分迷茫。 　　“你说他真能走通这条路么？” 　　“路这么难走，这还是小事，关键是过了山头，如何和戎族接触。上次莫老大的事情，现在戎族看到帝国的商队，就抢就杀……” 　　“我倒是觉得，他或许真能做到。”云中龙缓缓道：“想想最近的事情，刚开始谁以为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现在他不仅站稳了，而且还能让莫老大低头。” 　　乔鹤和游九楼听着，缓缓点点头。 　　“如果我们跟着莫老大，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无非就是这样的日子。可这个人若真有本事，日后我们的前程如何，谁也说不好。我可听说，南边已经有人举起了反旗……” 　　现在三人都惶惶无主，云中龙这话倒是成了诸人的定心丸，等二人睡熟后，云中龙悄悄离开帐篷。 　　程大雷捧着大斧头，坐在悬崖上，云中龙悄悄过来。 　　“程当家，话都给他们说了。” 　　“嗯，你也回去歇着吧，等这件事成了，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以后我唯程当家马首是瞻。” 　　乔鹤和游九楼都不知道，云中龙的脚步早站到程大雷这边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程大雷心里也明白，只要自己能让他们吃饱饭，忠心是很容易获得的。 　　程大雷今日亲自守夜，今夜能否平安过去，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忽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程大雷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察觉一个温软的身子坐在自己旁边。 　　程大雷的心脏开始打鼓，草原女儿，敢爱敢恨，这句话浅白理解就是，爱你是面对面看着还想你，恨你时巴不得杀你全家。 　　现在程大雷脚下就是万丈悬崖，樊梨花稍微伸伸手，他就得跌死在悬崖下。 　　没理由两次坠崖不死呀。 　　“嗨，樊家姑娘还没睡呐？”程大雷不得不开口，他可担心樊梨花会推他坠崖。 　　“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樊梨花随口说了一句，程大雷感觉她的手搁在自己背心，一刹那白毛汗都冒了出来。 　　樊梨花表情自然，手里拿着个小包袱，道：“我给你做了双靴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程大雷看着面前的靴子，针脚杂乱，线头四外冒。 　　“喜欢，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程大雷哆哆嗦嗦：“怎么敢不喜欢。” 第308章 山猿乱 　　樊梨花是玩刀的，绣绒刀抖开，梨花乱绽。让拿刀的手拿针，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这靴子做的，不只是丑陋这么简单。 　　可程大雷双手捧着，却舍不得丢开，这毕竟是女儿心一针一针逢的，千针万线，都是沉甸甸的情份。程大雷心里充满感动，当然，樊梨花能把扶着他背心的手拿开，程大雷或许也没有这么感动。 　　“嗨，你不就是嫌弃我长得丑么，没有关系，我以前就知道你是拿话诓我，以后一了百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说着，樊梨花站起身，还伸手拍了拍程大雷的肩膀。 　　程大雷一怔，这樊梨花到底是审美观偏到什么地步。 　　“嘿，你嫌弃我丑，你长得也不好看么。”临走前，樊梨花又补充了一句。 　　嗳，果然是审美观出现偏差，已到了美丑不分的程度。 　　说罢，樊梨花便回去窝在毯子上睡熟了，两条长腿卷在一起，像只睡熟的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程大雷也不是不好逑。关键是这姑娘太虎了，程大雷倒现在还处于被吓懵状态。而现在程大雷也是把脑袋拎着在裤腰带上干活，差一分差一秒，说不定就人头落地，程大雷倒也没时间折腾风花雪月。 　　苏樱如今还在江南，屈指算来已快两年不见，程大雷还等着稳定下来，将她接过来。 　　话说苏樱和樊梨花却是环肥燕瘦，各有风情，一个如腊月雪，绵里藏针，一个如三月梨花，天真烂漫，若说程大雷更喜欢哪个…… 　　他一个都不喜欢。 　　与这个世界的隔阂始终都在，身在红尘中，目观世间乱象，他却始终是个局外人。 　　繁星满天，寒露渐重，程大雷捧着斧头坐在悬崖旁，形单影只。 　　偶尔回头看樊梨花一眼，佳人的睡相倒是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忽然，程大雷注意到一只毛茸茸的手抓向樊梨花，而在黑暗中隐着一头庞大的怪物。 　　“警戒！” 　　程大雷吼出声来，第一时间将斧头砸了过去，虽然没有砸中，但是却惊的那怪物退后。 　　随之，程大雷便扑了过来，樊梨花刚醒，却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程大雷将她护在身后，握住斧头，直面那怪物。 　　此刻，程大雷才看清怪物模样。 　　两米身躯，浑身长满黑毛，黑暗中一双眼睛闪烁着瘆人的光芒。 　　这是一头庞大的山猿。 　　程大雷握着斧头扑了过去，山猿也捉对冲来。这山猿力大无穷，行动敏捷，实在是山中霸主。程大雷倒也不怵，他力气上比不过，但在速度上有优势，连续三斧头，在山猿肩膀上留下血淋淋的伤口，山猿怪叫一声纵远。 　　嗷！ 　　山中响起一阵阵啸声，从黑暗中露出一双双眼睛，齐声怪叫，模糊也分不清楚有多少头山猿，但众人此刻已被团团围住。 　　“怎么没人告诉我这山里有猴子？”程大雷气得大叫。 　　“我们……我们也没有走过这条路啊。”云中龙胆战心惊。 　　“警戒，警戒！” 　　程大雷急忙下令防御。在山中，山猿是称王称霸的存在，集合十个人的力气，也杀不死一只山猿，更何况现在的数目至少有几十头。 　　面对突然到来的猿群，队伍中的人显出不同状态。秦蛮所率领的蛮字队，虽然也害怕，但却依旧保持着阵型，大家用兵器将马群货物围在当中，随时准备战斗。 　　而云中龙、乔鹤、游九楼的人，却吓得哆哆嗦嗦，双腿不住颤抖。 　　“大当家，现在怎么办，您快说句话啊！”云中龙。 　　“慌什么慌！” 　　程大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怪不得这帮人屡次被欺负，遇事就乱，毫无战斗力可言。 　　“大家点起火把围在一起，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野兽都有怕火的天性，山猿也不例外，大家围在一起，手中挥舞着火把，果然，那些猴子不敢靠前，只是嘴里发出声声怪叫。 　　发觉果然有效，程大雷稍稍缓解了紧张情绪，可山猿围着不撤，他提着这口气松不下来。 　　嘭！ 　　突然一颗大石头砸来，幸亏被队伍竖起的长矛挡住，避免有弟兄重伤。随之就是纷纷石头雨，围着队伍的山猿发起了进攻。 　　程大雷也没想到这些猴子这么聪明，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那些山猿见这一幕有效，已开始尝试进攻。 　　“挡住，挡住！” 　　程大雷大喝，抡着斧头冲了过去，幸亏程大雷的队伍经过训练，此时都用装货的麻袋阻挡石子。 　　程大雷和秦蛮用武器驱赶山猿，可眼前的困境不是二人能解决的。最重要的是被围在队伍中心的马群，马群已经出现骚乱的趋势，一旦这些马失惊后坠入悬崖，那么大家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嗖！ 　　忽然一支羽箭飞出，直直的射入一头山猿的眼睛。然后再发箭，再中，再发箭…… 　　“谁呐，这么好的箭法？”程大雷问。 　　“是樊寨主！”秦蛮。 　　程大雷回身看去，只见樊梨花张弓搭箭一气呵成，羽箭一旦脱手，无有不中。 　　这次队伍没有携带太多弓箭，只有樊梨花自己备着，猿群发出一声声惨叫，渐渐退去。 　　待猿群退去后，程大雷才重重松口气。他让弟兄们清点货物，为伤员处理伤口，因为这场猿群，足有十几人受伤。 　　也多亏关键时刻樊梨花的箭法，才没有让这次危机酿成大祸。程大雷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他本想对樊梨花说几句赞美的话，无奈和樊梨花根本没有搭理他，让程大雷搞得自己有些没趣。 　　收拾好后，天差不多也快亮了，队伍继续出发。一路上小心谨慎，不敢再有任何大意，在三天后，队伍终于走出了琴川群山，进入了草原。 　　这里是戎族的地界，以戎族和帝国的大仇，谁看见谁，都是拔刀就杀，众人现在不得不小心。 　　程大雷自己倒是没多少感觉，他对帝国没感情，心理上和戎族也没有仇。反正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只要能赚钱就可以。 　　而至于这次走过的商路，实在引不起程大雷好感，要想持续经商，必须走一条新的路。 第309章 原始市场 　　对于草原上的情形，要问过樊梨花才清楚。云中龙几个都没来过草原，至于福德勒，虽然是戎族，但北蛮部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也是睁眼瞎。 　　据樊梨花所说，这片草原上分布着十几个部落，有大有小，最大的要数西戎部。 　　戎族没有文字，没有货币，甚至没有所谓的权力结构，如此，也不怪帝国视他们为蛮夷。帝国的铜钱他们是不认的，当然金银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只不过作价太低。 　　这里的人更习惯以货易货，还处于商业的最初级阶段。 　　樊梨花告诉程大雷，这些部落随着水草迁移，想要找到他们也不容易，不过，在这片草原，有一个固定的交易地点，算是一个市场，各部落每月定期在此交易所需物资。 　　交易的货物包括牛羊马匹，猎犬，兵器，铁器，茶叶，当然也有贩卖的奴隶。 　　算起来明天就是交易的日子，程大雷将大部队留下，自己和樊梨花、福德勒三人各背了一些货物前往交易市场，也算是提前探探路。 　　路上，程大雷又问了一些关于戎族的风土人情，樊梨花还称得上了解，可福德勒就少言寡语了。 　　这个孩子心里究竟想什么，谁也摸不清楚，有时候问上三句，都未必会回答一句，程大雷也不是很愿意和他聊。 　　三人骑了三匹马，马上驮着货物，药材、茶叶、盐都带了一些。 　　在黄昏时分，赶到了市场。这是位于草原上的一片红树林，明天才是正式开市的日子。但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人，程大雷看到红树林中，一伙人一伙人窝在一起，面前堆着货物。 　　银器、玉石、草药、成群的羊羔，凶恶的猎犬等等之类，也无人招呼，谁有需要的，就自己上前商议价格。 　　当程大雷三人出现时，各人都投来不善的目光，像盯着猎物的豺狼。 　　以帝国和戎族的深仇大恨，他们没有当场拔刀已经是很友善了。程大雷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这要是所有人都冲上来，己方三人只能麻溜快的逃走。 　　樊梨花却是表现得很坦然，她真的像是来逛街购物一样，随意看着。 　　“戎族崇拜强者，只要你比他们强大，他们就尊重你。什么仇呀恨呀，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樊梨花随意说道：“各个部落间也经常发生战争，仔细算起来每家都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算不清楚。只要你比他们强，哪怕抢了他们的老婆，他们依旧愿意做你的奴隶。” 　　说着，樊梨花看了程大雷一眼：“当然，这种事你是做不来的。” 　　樊梨花小小的嘲讽了程大雷一下，程大雷打了个哈哈。 　　“那是，那是，我们是文明人么。” 　　听到樊梨花的话，程大雷不再有什么心理负担。也陪着樊梨花逛这市场，有人满脸凶恶的看着他，程大雷也凶恶的看回去，最后目光对峙，对方识趣的避开。 　　哈，这还真是文化不同，习俗也不同。 　　樊梨花说得不错，戎族的确崇拜强者，各部落间互相抢女人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在这个地方，只要你拳头够大，本事够强，就不缺乏有人奉你为王，哪怕你杀了他老父，睡了他老母。 　　市场上贩卖的稀奇古怪的货物不少，某种奇怪动物的皮毛，从河滩捡到的石头，也有押着十三四岁女童贩卖的，而有些东西，程大雷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程大雷眼睛一亮，忽注意到一件物事，单筒，黄铜质地，上锈古怪花纹。 　　这应该是一个欧式望远镜。 　　卖货的是一个戎族汉子，相比常见的戎族，他身躯比较瘦弱。盯着程大雷的眼神像只凶恶的老鼠。程大雷却也不理他，让福德勒向他询价。 　　最后，用一包盐就将这单筒望远镜买下，在草原上，盐巴是可以当货币用的。像老鼠一样的戎族汉子目光立刻便柔和起来，皱纹堆起来，像是要笑。 　　程大雷透过望远镜看着远处，其实效果并不好，说是千里镜，但怎么可能看千里。程大雷目力还算可以，这千里镜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真正让程大雷上心的是这千里镜的来处，帝国十三州东临沧海，西北是戎族，那么再向西有什么？ 　　程大雷转过镜筒，看到西方群山起伏，天高云远。 　　帝国的地形并不和程大雷前生完全相同，至于整个世界的构造，程大雷也是一无所知。世界当不止帝国，也当不止戎族。 　　西方是什么？ 　　镜筒内出现一张吹弹可破雪润玉滑的俏脸，立得太近，连对方皮肤下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樊梨花颦起眉头：“看什么呢，看得清楚么？” 　　“啊，看得清，看得清。” 　　程大雷将千里镜收起来，挥挥手道：“来，来，把我们的货物也摆出来。” 　　三人这次只带了少量的药材、茶叶和盐巴。三个包袱打开，程大雷蹲在大树下，颇有种前世撂地摊的感觉。 　　本来，这里的戎族看三人的目光都不善，随时要动手杀了三人的意思。暂且没有动手，也只是摸不清三人的来路。 　　直到程大雷将货物摆出来，周围人的眼睛明显亮了，有人握住了兵器。程大雷也把斧头摆了上去，果然周围贪婪的目光黯淡下来。 　　能用这样沉重一柄斧头当武器的人可能是善茬么，而且那斧头上还有明显的血痕。 　　果然，很快就有第一个人过来，询问程大雷想换什么。 　　在这个时代，交易的情形大概是这样的，先问清楚对方需要什么，再用自己的东西给对方交换，假若自己没有的话，就需要先从别处交换。 　　毕竟是商业的最原始阶段，而像盐、茶叶、药材则属于硬通货，完全可以当货币使用。 　　程大雷面前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很快程大雷就体会到了戎族的豪爽热情，用一包盐换一匹骏马的事情也出现了。 　　程大雷更中意的还是美石美玉这样易于携带的，而在帝国这些东西也比较好出手。有些戎族特产的草药，也同样是程大雷所需要的。 第310章 亮肌肉 　　程大雷面前几乎已排成人墙，人群密密麻麻围着，用手中的东西交换程大雷的货物。 　　在他这次所携带的三样货物中，盐是最抢手的价值也最高，其次是药材，然后是茶叶。而程大雷也发现，棉布和铁器在戎族同样是抢手货，下次可以多携带一些。只不过，目前的道路并不支持大型货物的运送，如此开辟新的道路，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程大雷愉快的和众人交易，都说戎族残忍贪婪，也不尽然嘛。在程大雷看来，他们豪爽干脆得紧，只要看得上的东西，出手极其大方，绝不讨价还价。 　　程大雷用手头的货物换了美石美玉若干，骏马十匹，还有一些草原特产的草药。也有人要拿手中的奴隶与程大雷交换，其中并不乏姿色艳丽的女奴，被程大雷笑着婉拒了。当然，如果不是樊梨花一直守在旁边，用不善的眼神盯着程大雷，程大雷可能会笑，但不会拒。 　　最后所有货物都出手后，还有人不想程大雷离开，要继续与程大雷交换。 　　“留下吧，留下吧，我们明天还会再来，大家可要带更多东西过来。”程大雷愉悦的同大家挥手，今天只是来摸一摸情况，明天也才是正式开市的日子。 　　没想到，程大雷的声音一落地，周围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莫鸣米就搞过这么一次，先用小批量的货物把大家的兴趣钓上来，等着大家赶着牛羊去交易时，莫鸣米布下重兵，抢走了大家的货物，把人杀得干干净净。 　　如此，也在戎族心目中落下帝国人不守信用的印象。 　　程大雷这话和当年莫鸣米说得一模一样，该不会又想故技重施吧。众人心里难免都警惕起来。 　　只是满载而归，心情愉悦的程大雷没有注意到大家的眼神。 　　他赶着马匹，驮着货物离开，与大部队回合。如秦蛮云中龙等人，也都没有想到，几包盐几包茶叶便可以换来这么多东西，程大雷让大家清点一下，把东西都登记下来。 　　“大当家，你这一路都没有好好睡觉，今夜你就早点休息，我来守夜。”秦蛮道。 　　程大雷下意识打个哈欠，这一路行来，的确是没能好好休息。听秦蛮一说，还真的有些困了。他又嘱咐秦蛮几句，然后钻进了帐篷。 　　秦蛮吩咐人布下警戒哨，自己拄着大枪守在篝火旁。月色朦胧，秦蛮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草坡下，有一双双眼睛正向这边望着。 　　“原来这群帝国人就躲在这里。” 　　“你留下了盯着他们，我回去报告首领。” 　　“快些，盯着他们的可不止我们。” 　　夜里的草原，月牙挂在半空，黑暗里不知藏着多少双眼睛。 　　次日天明，草原上空气很好，程大雷走出帐篷后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这一夜睡得他神足气满，连日来的疲惫也缓解许多。 　　程大雷之所以有这么大的精气神，主要也是因为今天就是正式交易的日子。只要把货物都卖出去，大家就可以打道回府，如果这条商路能够维持下去，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利润。而这些收益，就可以支撑起山寨的前期发展。 　　“出发！” 　　程大雷骑在马上，身背大斧，腰悬宝剑，意气风发的挥下手。 　　队伍出发前往红树林，等到的时候，程大雷发现，今天这里聚集的人更多。三五成群，足有七八百人，所携带的各种货物都有，这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比较繁荣的市场。 　　更多人前来交易，意味着程大雷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他忙吩咐手下弟兄。 　　“快，快，把我们的货物都摆上。” 　　程大雷昨天已经来过一次，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来意，程大雷还没将货物摆开，已经有人凑过来。 　　正这时候，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程大雷打眼看去，见烟尘纷纷，一支戎族骑兵向这边奔来。 　　不需要程大雷吩咐，队伍已经自动进入防御状态。而程大雷猜得不错，这些人果然是奔着自己来的。 　　为首一人手持马刀，出现后一言不发，直接向队伍冲来。 　　程大雷握住了他的手腕，借机发力，蹂身而起，直接将对方从马上摔了下来。而他则骑在了马上，程大雷骑马在林子里转了一圈，稳住马势，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人。 　　这一手玩得分外漂亮，就连以骑术扬名的戎族，此刻也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 　　“喂，干什么的？” 　　这人还没从地上站起，秦蛮的枪就压在了他肩上，他抬起头以凶恶的眼神盯着程大雷，却没有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来抢程大雷而已，只不过手上太弱，只一个回合就让程大雷擒了。 　　唿律律的马鸣，只见四面都来了人，多的上百人，少的几十人，都骑着马携着兵器，很显然不是来交易，而是来抢劫的。 　　程大雷轻轻叹口气，自己初来乍到，要么是吃个杀威棒，要么就是亮肌肉，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好惹，如此，才能安稳的做生意。 　　还真是个索然无味的道理。 　　“秦蛮！”程大雷在马上高喝一声。 　　“在！” 　　程大雷伸出手去，扫过一支支队伍，被他扫过的队伍，顿觉脊背发寒。程大雷也在选择，太强的未必打的过，太弱的也不能显示己方实力。 　　最后程大雷确定一只人数在五十人的队伍，伸出的手重重落下。 　　“与我破军，斩将，杀敌。” 　　“是！” 　　队伍在极短时间展开冲锋，秦蛮一马当先，樊梨花紧随其后，云中龙三个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最后一咬牙，也操着武器冲了过去。 　　秦蛮大枪抡开，周围人都不能近身，樊梨花的绣绒刀更是鬼神难测，以这二人为突破口，队伍杀了进去。 　　主要是蛮字队的攻击来得太快，这些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便是首领被杀，其他人落荒而逃。 　　程大雷骑在马上，冷冷看着这一幕，当他目光扫过其他人时，周围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此来，只为做生意，如果有人不好做生意……”程大雷道：“就问问我程大雷的斧头。” 第311章 银眸女孩 　　在帝国，戎族以残暴著称，这搞得人人谈戎色变。事实上，戎族不仅对帝国残暴，对自己人也比较残暴。 　　帝国西北的草原上，生活着数百个部落，他们虽然都是放牧为生，各部落间却有不同的信仰。互相之间打来打去，彼此把对方男人都杀了，女人抢回去的事情根本算不上新闻。 　　所以说，戎族崇拜强者，谁实力强，谁就是草原上的王。那些什么北蛮王、西羌王都是打出来的，凭的可不是道德文章。 　　程大雷已经从樊梨花口中得知这件事，如此行事手段就干脆果断些，大手一挥，就是杀敌斩将，显了雷霆手段。 　　果然，此举收到了极好的效果，围上来的诸部落都停在周围不敢近前。随着程大雷的声音落地，周围窃窃私语声响起。 　　“程大雷……” 　　“该不会就是那个杀掉草原王的程大雷！” 　　“我听说西颜部的赤檑也是被他所杀！” 　　程大雷骑在马上，本来嚣张无比，周围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程大雷忽然一激灵，心情变得忐忑起来。自己刺杀草原王的事情也已经传到这里来，这些人该不会同仇敌忾，一起动手杀了自己吧。 　　周围有数百人，真若一伙人同时杀过来，自己也只有逃命这一个选择了。 　　程大雷却发现，周围人都下马放下了兵器，脸上的战意似乎已消失不见。 　　似乎杀掉草原王后，他们并没有愤怒，自己反而得到了他们的尊重。 　　“请问阁下能否放了我兄弟，为此我西戎部愿意支付赎金。”一个戎族汉子走到程大雷面前。 　　“你兄弟？” 　　程大雷怔了怔，方才明白对方说得是谁，正是自己一开始擒到，现在还被手下押着的那戎人。 　　西戎部……据樊梨花所说，是这片地盘最大的一个部落，倒是不能得罪。 　　“我们只是来到此地做生意，如果你们不向我们动手，我们自然也不会动手。”程大雷的言下之意是说真如果动手，却也不害怕你们。 　　“既然你这当哥哥的已经来了，我就把他放了吧。” 　　名叫黑岩的汉子摇摇头：“我兄弟被你擒了，是阁下的本事大，按草原上的规矩，我们该为此支付赎金。阁下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程大雷眨眨眼睛：“你们有什么？” 　　黑岩愣了愣，道：“我愿意用五十张兽皮，二十匹骏马，一名女奴换回我弟弟。” 　　“唉，女奴就算了，带姑娘来的，再要女人不方便。”程大雷挥挥手：“赶紧回去取吧，我在这里等你。” 　　“大当家，他们会不会是回部落码人了？”秦蛮。 　　“应该不会吧，据说戎族还是蛮讲信用的。”程大雷挥挥手：“更何况咱们手里还有人质么，来来，咱们继续卖东西。” 　　程大雷用干净利落的手段解决一场战斗，倒是没有激起众人的愤怒，反而帮他赢得了尊重。再加上有自己的名声助力，接下来的交易进行的很顺利。 　　众人纷纷围上来，程大雷手上的东西很快被交换完了。 　　这时候，黑岩也驱马回来，程大雷索要的兽皮，骏马都已带回来。 　　程大雷也遵照约定，把那戎人放了。这人名叫律鸿，是西戎王的儿子，身份却也不低。 　　律鸿摆脱程大雷后，恨恨的看了程大雷一眼，揉着发酸的肩膀，眼神里却是佩服多过愤怒。 　　“律鸿，这位就是当初刺杀草原王那位，草原上数万人要杀他都没有得手，凭你也敢向其出手。” 　　经过黑岩如此一渲染，周围人看程大雷的目光都异样起来，恐惧中夹杂着佩服。 　　“好说，好说啦。”程大雷随意挥挥手。 　　“这个女奴，是我送给阁下的。”说着，黑岩推过来一人。 　　“唉，说了不收女人的。”程大雷摆摆手：“你这个人还真是，还真是……太客气啦。” 　　当视线触及这奴隶时，程大雷的视线怔住。见这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左右，又黑又小，黑色头发披散下来，诡异的是，一双眼睛是瘆人的银色。 　　看着程大雷的目光像一头饿极了的幼狼，程大雷下意识伸过去手，想将她的脸蛋扳正，她忽然张开牙齿，在程大雷虎口留下一个伤口。 　　“这是送给阁下的，我主要是想求阁下一件事。”黑岩。 　　这女孩明显是夷人之女，程大雷心中一动，若有这样个漂亮姑娘站在自己身后服侍，岂不也是很有面子。 　　“什么事？”程大雷拍拍银眸女孩的脑袋，目光没有看黑岩。 　　“下个月是我成亲的日子，我需要一百匹帝国的花布，我们没办法出现在帝国，可否帮我带一批布过来，价格好商量。”黑岩。 　　这就有回头客了，程大雷点头答应，忽想起一件事。 　　“黑兄，花布不是问题，只不过来往的路上不方便，一次我们无法运这么多货过来。你知不道附近有别的路？” 　　“这样呐……”黑岩沉思片刻，道：“我倒是知道一条路，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程大雷问。 　　“只不过……唉，我让人带阁下看看，阁下就明白了。” 　　程大雷收拾换来的货物，让大队人马和黑岩的人一起出发。 　　临走时，程大雷没忘了那女孩，他勾了勾女孩的鼻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吭声，用诡异的双眸盯着程大雷。 　　黑岩道：“她是个哑巴，没有名字，别看她长得瘦小，力气很大的，你要给她饭，她就替你做事。” 　　“没有名字么？”程大雷道：“那我就给你一个名字，以后你就叫银眸，跟着我混，我管你饭吃。” 　　姓名：银眸 　　年龄：14 　　技能：无 　　隐藏属性：铁力 　　咔嚓，程大雷挥动斧头，斩断了她身上的铁链。 　　小女孩大概是听懂了程大雷的话，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瘆人的光芒柔和了几分，但仍是和先前一样的冰冷。 　　由黑岩和律鸿引路，离开草原，进入山区，又拐过曲折的道路，前面出现一道峡谷。 　　黑岩指着峡谷道：“原先这里是有一座桥的，只是后来被毁了，路也就废了。” 第312章 捧剑背斧 　　程大雷立在峡谷旁，向对面望过去，之间两侧宽度在三丈左右，也就是大约十米。其下深度有二三百米，还缀着塌掉的索桥。 　　“取绳索来。” 　　程大雷将大斧卸下，活动了一下双臂。想要走下去，不修桥是不行了，眼前虽然麻烦些，但却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有人把绳索取过来，程大雷看到对面有棵歪脖子枣树，他在绳子一端系上一个绳套，然后让周围人散开。 　　大家都看明白了程大雷的意思，是想把绳索套在峡谷另一端的枣树上，中间隔着十米距离，即便擅长套索的黑岩、律鸿也没有把握。 　　看程大雷脸上的表情，定是觉得十拿九稳了，黑岩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绳索在头顶抡开，越转越快，见劲头稳了，程大雷手中的套索脱手而出。 　　所有人都注视着绳索去的方向，准备欣赏程大当家的表演，程大雷自己的弟兄已经准备拍手叫好。 　　嗖…… 　　没有套中。 　　“……”众人。 　　“呵。” 　　也唯有樊梨花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她走过来将套索接了过去，然后顺着绳子一点点拽过来。 　　程大雷灰溜溜给她退出位置，来到秦蛮身边。 　　“大当家，你如果不行就不要摆出一副高手风度，很丢人的。”秦蛮。 　　“我有说过我是高手么，我只是试验一下好不好。” 　　只见套索从樊梨花手中离开，然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的落在对面枣树上。 　　樊梨花将绳索扯紧了拽在手中，示威般的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又没有要和她比试的心理，这姑娘这么好战，的确有些难以应付。 　　“程当家，靠这条绳索也没办法把人和货运过去吧？”黑岩现在也知道了程大雷山贼的身份。 　　程大雷把佩剑也取下，交给银眸拿着，自己走在悬崖旁。 　　黑岩还没明白程大雷要做什么，正欲发问，忽然见程大雷脚尖一点地，身子跳了起来。 　　“程当家，不要寻短见……” 　　黑岩的话没说话，自己就顿住了。只见程大雷身子在空中如鹞子翻身，借着绳桥一点，又一次高高跃起，再借着一点，身子已经出现在悬崖的另一端。 　　黑岩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良久，方才发出一声感慨。 　　“程当家真神人也！” 　　“一般，也就一般啦。” 　　程大雷把绳子在枣树上系紧，随着又让人丢绳子过来，连续数次，搭起一座绳桥。 　　其实有这道绳桥，已经可以把人和货运过来，关键是马匹。所以，程大雷想要的也并不只是一道绳桥。 　　“开始修桥吧。”程大雷在对面挥挥手。 　　大家在山上伐来超过十米的大木，在中间部开，搭在峡谷两端。只伐了两根大树，便建成一座简易的木桥。 　　只可惜山寨的建筑精通技能带不到这里，不然可以更坚固些。不过有这简易木桥，已经可以把货物马匹运过去，等程大雷下次来的时候，带上工具，可以将桥修得更扎实坚固。 　　人和货都运了过去，黑岩在另一端向程大雷挥着手。 　　“程当家，莫忘了我的花布？” 　　“一定，一定，请回吧。” 　　之后，程大雷便带着队伍返回，一来一去，足花了二十天时间。大家先在落玉寨落脚，清点这次交易换来的货物。 　　骏马超过一百匹，兽皮三百张，草药、玉石无数，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马匹都留在落玉寨，程大雷若想培养一支骑兵，现在已经有了基础条件。首先落玉寨有养马的草原，而又可以从戎族买到上好的骏马。 　　至于玉石、兽皮则交给游九楼，他有下货的渠道，然后再由他换成粮食运到蛤蟆寨，之后，再与樊梨花、云中龙、乔鹤、游九楼四家分。而换来的草药，还是由程大雷亲自处理，毕竟他也有下货的渠道。 　　如今程大雷一人要养五座山寨，家大业大，一睁开眼就有无数人张口要饭吃，程大雷也感觉到了莫名大的压力。 　　将云中龙三人送走后，程大雷也要和秦蛮、福德勒一起离开。如今落玉寨已经稳定下来，不再需要秦蛮压阵，秦蛮也就可以带着蛮字队回大本营了。 　　不过，程大雷还要等一个人，就是他带回来的银眸。 　　这小姑娘不知在戎族经历了什么，满身污垢，又伤痕累累，由樊梨花带着她去洗澡，换套干净衣服。 　　程大雷三人在落玉寨大门外等着，忽然秦蛮眼睛一亮，用手捅了捅程大雷。 　　“大当家，你看。” 　　程大雷扭头看去，表情也是一怔，只见樊梨花牵着一个小姑娘走来。 　　她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脑后，身上穿的一件白袍，大概是樊梨花的，她穿在身上自然有些宽大。用一根带子松松垮垮的系在身上。宛若埋在泥里的璞玉，洗干净污垢后露出了本来面目。只不过一双银眸还是十分冷漠，冷得像冰。 　　程大雷、秦蛮、福德勒都表达了惊叹，只有樊梨花表情有些不善，也不知为何。 　　所以樊梨花根本没有靠近，只是拍了拍银眸的肩膀，让她过来。 　　这银眸过走进程大雷后，便将她的大斧提在手中。 　　“嗳，你别碰这个，很重的。” 　　程大雷话还没说完，就见银眸已举起了斧头，一百单八斤重的鬼面斧，就连程大雷曾经也觉得沉重。可这小女孩手臂纤细，提在手中却如若无物。 　　看来铁力这隐藏属性果然不是白给的。 　　程大雷心中想着，日后有这样一个冷漠小姑娘为自己捧剑背斧，却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心里想着，程大雷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次银眸倒是没有张口咬程大雷，只是表情依旧很冰冷，像一座冰雕。 　　程大雷又在落玉寨拣了一匹小马，由她骑着，这姑娘毕竟是在戎族长大的，对于骑马并不陌生，甚至骑术比程大雷还要好。 　　程大雷也骑上马，众人踏上了返回大本营的路。 　　而此刻蛤蟆寨内，工程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程大雷回来得及时，不然山寨的经济已经撑不下去这建设了。 第313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程大雷回到蛤蟆寨时，见整个工程已经完成大半，不得不说，在建筑精通技能的加持下，工程进度是很快的。 　　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每个人都干得热火朝天，可这只是表面好看，内里蛤蟆寨的消耗已经十分严重。 　　当程大雷坐在聚义厅，听着刘悲的汇报时，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现在山寨干活的人超过三千，算上我们本来的弟兄，有超过四千人要吃饭，而如今山寨的存粮，最多支撑三天。这几日已经让子龙他们去抢劫周围的大户，却仍旧是入不敷出。” 　　“另外需要的大木山石已经让弟兄们去山上开采，但需要很多铜铁，这些东西只能高价买，价格很高，继续建设下去，至少还要一千斤铜铁，咱们已经拿不出这么多钱了。” 　　“……” 　　刘悲一笔笔汇报着，另外拿来账本给程大雷看。程大雷看到上面一笔笔账都记着很清楚，一目了然，笔迹也很娟秀。 　　“看不出来啊。”程大雷赞了一声：“皇叔还有这样好的小楷，难得账也算得清楚。” 　　“不是我算的账。” 　　“咦，那是谁？”程大雷。 　　“公主殿下。” 　　蛤蟆寨只有一位公主，在蛤蟆寨大家对李婉儿还是十分尊崇的。毕竟是帝国公主，有天生的威信，程大雷不拿公主这头衔当回事，不代表刘悲这样土生土长的帝国人也不当会事。 　　程大雷只是没想到，李婉儿还能算得一手好账，想来却是一直埋没了他。 　　据刘悲所说，自从工程开始后，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处理，靠刘悲一人根本忙不过来，就算有李行哉帮忙也是一样，关键时刻，幸亏李婉儿出手，将每笔账目算得一清二楚，才让事情进入该有的轨道，没有增加无所谓的消耗。 　　至于如何处置眼前的困境，李婉儿是没有办法的。如今程大雷已经回来了，这些事情倒也算不得太大问题。 　　先派人去西门春长哪里，将带回来的草药卖了，换一船粮食回来救急。同时，莫忘买一百匹花布，这是黑岩预定的。 　　之后，程大雷又赶紧派人携带工具去落玉寨，把那座架在峡谷上的木桥整修加固，这座桥将是蛤蟆寨以后主要的经济支柱。 　　如今的程大雷，像是两只手抛五个球，只要有一个球落地，他的盘子也就算玩砸了。 　　在云中龙三人将粮食送来时，眼前这场危机总算过去了，程大雷也总算是没有玩砸。 　　三人送来的不仅是粮食，还有茶叶，绢布，铁器，瓷器等等。这些是准备送到草原交易的，新修好的木桥已经允许大批货物通过。这一次，程大雷便不再亲自出马，而是交给了……李行哉。 　　李行哉对一切充满好奇，吵着要体验带商队，他虽然偶尔有些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于是，程大雷便让他带着福德勒一起去了。 　　一切迈入正轨，只要抢时间，能在莫鸣米醒悟过来时，把山寨升到三级，那么程大雷便不再怵他。到时候，究竟谁是这块土地的主人，程大雷就要找他好好商量商量。 　　程大雷留在山寨，开始阅读酒楼传过来的消息，有江湖传言这个技能加持，程大雷收到的信息覆盖整个帝国。当然，因为是江湖传言的缘故，其中几多真，几多假，还需要程大雷自己分辨。 　　‘南海一伙夷商登岸，贩卖来自异域的女奴’ 　　‘草原王死后，戎族爆发内乱，诸多王子开始争权，现在大战还未开始，各自都是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北蛮王病卒，将王位传给金问道’ 　　‘江南一地，有正义教起事，信徒数十万，朝廷已开始派兵围剿正义教信徒’ 　　…… 　　…… 　　程大雷读得累了，刚抬起头，一杯茶已经摆在桌上。然后银眸背着剑退到屋子角落里，一言不发。 　　当然，她也不会说话，这些日子，银眸对程大雷是如影随形，永远怵在程大雷身后。一开始程大雷有些不适应，被人总是这样盯着，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到后来，他也就习惯了，只要当她不存在就好。 　　程大雷抿了口茶，继续阅读传来的信息。有些信息完全无用，都是垃圾信息，而有些信息却是窥一斑而知全豹。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些看上去无所谓的信息，却有大势酝酿其中。 　　正义教…… 　　程当家将关于正义教的条子抽了出来，回头嘱咐酒楼那边多收集关于正义教的信息。草原上发生的事情，程大雷并不觉得意外，无非就是权力斗争，你杀我我杀你的。可这正义教的兴起，却让程大雷不得不郑重。 　　帝国千疮百孔，岌岌可危，如今一伙拥有十几万信徒的异教徒兴起，会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说，朝廷已派了大兵去剿匪，而苏樱就在江南，不知这场匪乱她们能否度过。 　　一想到这里，程大雷再也无法安稳的待在蛤蟆寨。他决定走一趟江南，把苏樱接回来。 　　“大当家，你不要冲动，你不要冲动……”刘悲几人死死的拦住程大雷。 　　“我冲动什么。”程大雷无语道：“我就是单枪匹马，当然徐军师一定是要跟着我的，靠我手中剑，一路上就算遇到什么危险，当也度得过。” 　　“我们都知道大当家的本事。”刘悲道：“可山寨目前刚起步，还有强敌环伺，大当家这一走，人心就乱了。” 　　“我去去就回，至多也就一个月。” 　　“完全可以派别人去么，张肥、子龙他们都可以去，以他们的本事，绝对出不了岔子。” 　　让别人去，终究没有自己去放心。可刘悲说得不错，这山寨目前的确离不开自己。 　　他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下，随之苦笑一声，却原来手下人越多，自己能做的事情却越来越少。 　　最后，程大雷派了秦蛮，高飞豹，关鱼，张肥前去江南，一口气派出四员大将，足见程大雷对这件事的重视。 　　至于赵子龙，是绝对不允许去的，万一逼的苏樱跳井了怎么办。 第314章 正义教 　　目前的山寨已步入正轨，一方面有商队每十天与戎族交易一次，用帝国的绢布、铁器、瓷器、草药、茶叶、稻米换来戎族的兽皮、骏马、美石美玉等等。 　　目前已经有成熟的渠道，运过来的货物很快就能换成银子和稻米。 　　一来一往，给蛤蟆寨带来了巨额收益，靠着商队带来的收益，支撑起了山寨的建设。 　　不仅蛤蟆寨，落玉寨、云中龙、乔鹤、游九楼四家也在其中吃得肚满肠肥。至少他们现在明白，跟在蛤蟆寨后面，还是有前途的。程大雷不像莫鸣米，他保持着利益均享的原则，收益人人有份。 　　除了经营商队，建设山寨，队伍的训练程大雷也没有放下，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程大雷也明白。 　　秦蛮、关鱼、张肥与高飞豹走后，队伍的训练由赵子龙负责。如今，刘悲负责山寨建设，李行哉负责商队，赵子龙负责训练，程大雷万事脱身，做了甩手掌柜。 　　自从秦蛮几人去后，程大雷一颗心便揪了起来。西北距江南万里之遥，中间又有正义教起事，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程大雷让酒楼专门收集关于正义教的信息，每天递过来的情报如雪片般堆积在程大雷案前。程大雷想要通过这些情报，推测背后波澜起伏的大势。 　　这一日，程大雷又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页纸，这是昨日酒楼刚送来的。 　　在书案对面，摆着两张太师椅，上面坐着徐神机和李婉儿，这二人算是蛤蟆寨少有的认字又有脑子的。徐神机……也勉强算是吧。 　　书案上焚着香炉，袅袅檀香升起，银眸立在程大雷身后，像一座无言的冰雕。只有程大雷茶杯中的水尽时，才上前给里面添满水。 　　咕咚。 　　徐神机将程大雷的茶杯端起，一饮而尽，口中感慨道：“这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正义教原来已经这么大势力，都传到我们这边来了。” 　　程大雷无语的看他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又摇摇头，示意银眸将杯子换了。 　　“大当家，你看这个字念什么？”徐神机用吐沫星子舔著书页，将手中的纸页递到程大雷面前。 　　程大雷手扶着太阳穴，觉得脑袋又开始痛了。 　　“军师，再如何，你也不至于连字都认不全吧，一张纸有十个字你都不认识，平时你就不能多读读书？” 　　“嗨，我靠脑袋吃饭，字够用就行，不要在这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程大雷无语，刚才觉得徐神机有脑子绝对是个错误，他摆摆手：“军师，您先去外面转转，透透气再回来。” 　　“怎么，不用我帮大当家出谋划策了……” 　　“不用，不用，您请，您请。” 　　徐神机也是如坐针毡，见程大雷松了口，麻溜快的撤了。 　　程大雷冲李婉儿尴尬的笑笑，李婉儿也笑笑回应。 　　“徐军师，真乃奇人也。”李婉儿由衷的赞叹。 　　程大雷再次无语，不知李婉儿为何会这么认为，难道和徐神机待久了，智商也会被拉下来。徐神机的隐藏属性还附带弱智光环。 　　徐神机的存在，暴露出蛤蟆寨一个问题，蛤蟆寨的弟兄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当然真读过圣贤书的，很少有人愿意落草为寇。若有时间，给给他们补补课了，士兵的战斗素质要抓，指挥者的文化素养也不能放过么。 　　不得不说，徐神机走后，屋内的空气顿时清新起来。面前有曾经的帝国公主，身后有异域冰女郎，书案上清香袅袅，窗外时不时几声鸟鸣。 　　怪不得人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怪不得人说，红袖添香才好读书，这都是有生活的经验之谈呐。 　　隐隐地，程大雷觉得自己也像个大人物了。 　　没了徐神机捣乱，工作进度立刻变快了。程大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摸正义教的情况，如今对正义教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正义教的主要活跃区域在扬州，是最近半年才兴起的，短短时间内，聚集十几万信徒。他们的组织结构，大概是这样的： 　　正义教的最高首领是神主，关于他的情报少之又少，姓名不详，来历不详。但据说此人本事很大，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程大雷也明白，能在短时间拥有如此多的信徒，其人本事必然不小，所图必然也不小。 　　比较活跃的是神主下的神将，关于此人的情报很多，据说他是神主的徒弟，许多事都有他出面，关于其的姓名来历也查不到。 　　神将之下是各地信徒的领袖，称作信长。 　　现在正义教的势力已经发展到西北一地，就连浩甲城也有了正义教的信徒。 　　正义教打出的旗帜是：邪神降世，正义将大放光明。 　　程大雷啧啧称赞，口气还真的不小。 　　自然，正义教发展这么快，势头有这么大，朝廷不可能不管。如今朝廷已经开始通缉正义教信徒，攻打他们的老巢。 　　“这次攻打正义教的是李星率领的星字军，算是帝国的精锐军队。”李婉儿。 　　“李星？”程大雷问：“我在长安时怎么没听说过，很有名么？” 　　李婉儿无语，半晌才道：“算起来，是我的皇叔，封扬州王” 　　程大雷差点忘了，李本是国姓。这李星就是帝国明帝的兄弟。 　　江南一直没受戎族骚扰，算是富庶之地，只是不知道这扬州王的星字军能否打下正义教。 　　“大当家……” 　　徐神机急匆匆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他一进来，程大雷就觉得屋内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气氛瞬间被破坏掉。 　　“大当家，酒楼送来一份正义教的圣图，你要不要看看，我保管你吓一跳。” 　　所谓圣图，就是上面绘着正义教信奉的神明，教徒对它膜拜上香。 　　“别卖关子，我什么没见过，还能被吓着。” 　　“嘿嘿，那可说不好，你看看……” 　　徐神机将手中的图像展开，程大雷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上面一只癞蛤蟆，头顶一个圆环状物事。 　　“这是……蛤蟆顶绣球么？”程大雷结结巴巴。 第315章 三级蛤蟆寨 　　图像摊开在书案上，程大雷和苏樱都探出脑袋往上面看，没过多久，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像吃了一碗盐那样扭曲。 　　“像么？”程大雷问。 　　“像吧。”李婉儿。 　　“我怎么觉得不太像？” 　　“什么叫像，这根本就是。”徐神机像立了大功一样得意。 　　这幅图像上坐着一只蛤蟆，蛤蟆头顶一个圆环状物事，确实像极了蛤蟆寨大旗上的天蟾吞月图，可若说完全一模一样，也是不对，首先蛤蟆的颜色不同，然后这幅图月亮周围还有火焰状图像，更像是太阳。 　　天蟾吞月图在帝国也不罕见，是常用的祈福图案，并不是程大雷盖章申请专利独一份的。 　　程大雷盯着这张图，脸上肌肉扭曲变形，半晌，他狠狠一拍桌子，愤怒道：“这是神经病吧！” 　　现在正义教第一个向帝国举起了反旗，已经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愿意崇拜什么崇拜什么，哪怕是石头，野狗，这些都是可以的么。有没有必要搞得和我的logo一模一样，如果这个时代有商标保护，我非告得你破产信不信。 　　假若朝廷觉得蛤蟆寨是正义教的子公司，派大兵来打，先不说打得过打不过，这无端端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 　　“回头赶紧把大旗撤下来，别搞得这么招摇。”程大雷气鼓鼓的吩咐一句。 　　“我待会儿就让人办。”徐神机道：“酒楼还得到一本小册子，是正义教传教用的，你看看。” 　　程大雷接过这本册子，见不过掌心大小，里面还是手抄本的。程大雷翻开看着，越看脸上表情越难看。 　　这正义教信奉的神明叫做蛤蟆大王……就冲这四个字，就透着一股没文化的劲儿。据册子上说，这蛤蟆大王是开天辟地时，从盘古大神的左眼中诞生。 　　所以蛤蟆魔君的辈分和女娲、三清，佛祖这些人的辈分是一样一样的。 　　盘古大神的左眼中诞生蛤蟆大王，居于月宫之上，右眼中诞生赤蛇魔君，居于太阳真宫。 　　合着几千年历史，就是一条蛇和一只蛤蟆打架，蛤蟆打赢了，就风调雨顺，太平盛世。赤蛇打赢了，就连年战火，民不聊生。 　　在一百年前呢，赤蛇使了一条毒计，用酒把蛤蟆魔君灌醉了，而赤蛇的血裔坐了龙庭。也就是李氏一族…… 　　程大雷看了一眼李婉儿，啧啧，没想到你是一条美女蛇呐。 　　然后正义教的目的，就是用自身的鲜血赶走赤蛇，唤醒蛤蟆大王，让他巨口吞净世间污秽，还光明于人间。 　　…… 　　程大雷越开嘴巴咧得越大，见过扯淡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扯淡的。编造神话的时候，咱就不能用点心么，大鹏金翅鸟，赤日麒麟兽……这些都可以拎过来当神明么。你有必要非崇拜一只蛤蟆么，而且还搞得和我撞名，很拉仇恨的好不好。 　　程大雷将册子丢给李婉儿，自己低头琢磨着。还真不能让朝廷觉得自己是和正义教一伙的，他吩咐徐神机，以后在山寨少提蛤蟆大王的外号，也正好给自己改个外号。 　　比如玉面飞龙，天外飞仙，西北吴彦祖之类的，又酷又有型，听上去就像高手。 　　李婉儿读着小册子，也露出和程大雷一样的表情。 　　“好啦。”程大雷摆摆手：“一看就是群没文化的乌合之众，成不了大事。” 　　看罢正义教的教旨，程大雷已经彻底对这股新兴势力失望，打心眼里开始鄙视这帮人。他已决定不对正义教特意上心，等秦蛮将苏樱接回来，自己就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秋去冬来，便又是一年，大家夜以继日的忙碌，终于赶在冬天之前，完成了山寨建设。 　　冬天来了，草原上的商路也暂时停了，给蛤蟆寨干活的工人拿着工钱离开，他们也开始筹备今年过年的日子。有从蛤蟆寨得到的这笔工钱，今年当能过一个富年。 　　如今整座岛上，完全是一座军事堡垒。岛外围的河上，布着铁链暗礁，大船如果不懂水文，陷进去后便出不来。 　　岛上遍布箭楼，上面都布置着重弩，可以在五百步外发动攻击。岛上的民居、厨房、铁匠铺、点将台，织造坊等等一应俱全。程大雷还特意给自己修了一间办公室，当然也可以叫做书房。 　　最大的工程在填水造桥，在蛤蟆岛距离陆地最近处用山石铺路，再修一座木桥，可以允许马匹通过。但也可以随时收起来，挡住敌人。 　　程大雷走过崭新的蛤蟆寨，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毕竟这三级山寨的建设图纸是系统给的，不然如何防御，如何布置，程大雷也不精通。 　　嘟，三级山寨达成。 　　当程大雷在岛上走了一遍后，收到了系统提示，然后是一连串的系统奖励。 　　嘟，随即奖励山寨技能：固防（山寨防御恢复时间减半） 　　嘟，随即一人隐藏属性升级 　　嘟，银眸隐藏属性升级，铁力——豹体（体力值提升，力量提升，敏捷提升，痛感减半） 　　这条提示令程大雷怔了怔，他只知道技能可以升级，没想到隐藏属性也可以升级。这随机奖励恰好落在银眸身上，是她距离自己比较近的缘故么。 　　嘟，拥有者可以随机提升一人隐藏属性 　　这条系统提示令程大雷心中一喜，很明显隐藏属性要比技能管用，只是用在谁身上，却是需要好好想想。 　　嘟，系统商店开启。 　　程大雷松口气，建设三级山寨，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为系统商店么。只要自己开了系统商店，系统才算是完全体，到时候还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程大雷交纳一万恐惧值的进门费后，意识进入了系统商店，可看到贩卖的商品时，程大雷却愣住了。 　　并不是火药，而是……衣服。 　　皮甲（普通）：防御提升10，体力提升3，敏捷提升3，售价：一万恐惧值。 　　程大雷无语，这皮甲的价值肯定是不能和火药相比，可为什么是皮甲呢。莫非是地理原因，在青牛山的系统商店就是火药，在这里就是普通皮甲。 第316章 蛤蟆寨制服 　　以程大雷多年玩游戏的经验，对这种状况倒也是并不陌生。比如在战略游戏中，某个基地可以开采出铁矿，某个基地可以开采出铜矿，想要都开采出来，就只能开分基地。 　　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只要自己多开几个三级基地，就能买到各种各样的商品。坏处是，目前买不到可以大幅度提升实力的火药。 　　是不是也要将落玉寨生到三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三级山寨只能买到同一等级的商品，四级山寨可以买到更高等级的商品。 　　开三级本，对程大雷来说已经相当困难，目前他还没有开四级山寨的打算，当然，也没有这个条件。 　　既然进入商店一次，就不要白来，反正一万的进店费已经交了。程大雷干脆买了一千件皮甲，即便一套需要一万恐惧值，以他现在拥有的恐惧值，也是买得起的。 　　毕竟是加三围的装备，正好也给蛤蟆寨换上统一制服。 　　然后，程大雷屋里就堆满了各种尺码的皮甲。程大雷愣了愣，突然出现这么多，自己该如何给大家交待。 　　恰在这时候，徐神机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也吓着了。 　　“大当家，这是哪里来的？” 　　“呃……哈哈，我让云中龙订做的，刚送来，给弟兄们换上吧。” 　　“可是我今天没看见有人过来呐？” 　　“呃……”程大雷无语，需要这么刨根问底么。 　　徐神机看出了程大雷的难堪，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莫非是仙人送来的。” 　　“呃……这个……哈哈” 　　“放心，大当家我明白，不会说出去的。”徐神机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度。 　　程大雷轻轻点头，不置可否。心道这算无一策还真是算无一策呐，永远和正确答案无缘。 　　让人进来，把皮甲都抬出去，蛤蟆寨进行了统一的换装仪式。 　　大家对换上新衣服，还是蛮感兴趣的，在临近年关时，山寨一副欢声笑语之声。 　　各人取了各自尺码的皮甲，迫不及待的穿在身上。很快程大雷面前就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片人，这些皮甲是统一的黑色，和帝国的制式军装类似，穿上后能护住胸口，肩膀手臂，且又活动自如。 　　而在皮甲的背部，纹着统一的图案……一只四蹄张开的大蛤蟆。 　　程大雷的头又开始疼了，蛤蟆，为什么又是蛤蟆，难道自己这辈子就摆不脱蛤蟆了。 　　大家穿上统一的制服后，皆感觉动作比以前更灵活，力气好像比以前更大。程大雷知道这并非是诸人的错觉，毕竟这衣服是加防御、体力、敏捷的。 　　而统一的黑色制服，更带来一种无形的威压，在程大雷面前整整齐齐站成队伍……像一支精兵了。 　　只不过诸人腿上的裤子，脚上的靴子还是千奇百怪，有布鞋，有皮靴，也有草鞋……程大雷回头准备去城里定制一批，要换就干脆都换了，来个一黑到底。 　　进入冬天，天气越来越冷，河面已经开始结冰。冬天，本来该是个休养生息的日子，但程大雷不敢闲着。 　　随着天气转寒，河面会结上坚冰，程大雷隐隐有种感觉，等河面结冰，人马可行的时候，莫鸣米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准备工作必须提前进行，队伍的训练仍在继续，而关于指挥者的素质培养，也不能放过。 　　大家白日训练，夜里，程大雷开起了课堂。 　　首先是统一教大家识字，这一项由李婉儿负责，然后是开拓诸人的眼界，这一项由李行哉负责，他去过很多地方，称得上见多识广。 　　至于军事课，由程大雷亲自负责。程大雷本来是个门外汉，倒也不敢自居领兵打仗的高手，他授课时，还是让大家分析讨论每一次战斗，那些优点可以吸取，那些缺点应该避免。不过程大雷毕竟是一路杀过来的，还是有些见地的。 　　开始授课后，就可以看出每个人的不同。有些不求上进的，让他们提刀比提笔容易，而有些人则是每次都到，在其他时间脑袋里想的也是这些事。 　　对于懒惰的，程大雷自然也会提醒惩罚，但程大雷却也知道，外力总不能赶着他走。如果他不想往前走，只能被后来者取代。 　　而在授课的时候，程大雷的思路也被打开，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现在却需要认真想一想。 　　这一日黄昏，程大雷在演武场上授课，今天程大雷倒是不聊军事方面的事，他想聊一聊企业文化。正义教都有个还天地光明的信仰呢，为什么蛤蟆寨不可以有。 　　一个共同的目标，可以把大家凝聚在一起，让队伍变得更团结。但至于是如何的目标，程大雷自己也没想过。 　　是解救苍生，还世间太平，还是抢钱抢粮抢婆娘，专心培养小loli……说来说去，程大雷说出口的还是四个字：好好活着。 　　“呔，姓程的，你给我滚出来！” 　　程大雷正和大家侃互帮互助，团结友爱之类的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骂声。 　　大家看程大雷的眼神有些不对了，这明显是睡了人家大姑娘的态度么，刚才大当家不还说要不欺妇孺，不抢老弱么…… 　　程大雷已经听出了这声音是谁，跑到外面一看，果然不假：樊梨花提着绣绒刀，骑着胭脂马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樊寨主，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我们里面说话？” 　　“呔，程大雷你住了吧，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忘了么！” 　　众人都看着程大雷：大当家，你就承认吧，看这态度，肯定是已经有了。 　　“这个……我做过什么事情了？”程大雷一脸懵圈。 　　“大家都知道落玉寨也是蛤蟆寨的弟兄，为何蛤蟆寨都换了新衣服，我落玉寨却没有。”樊梨花气鼓鼓道：“程大雷，你手心手背分得够清。” 　　程大雷一楞，倒是疏忽了这件事。他将樊梨花恭恭敬敬的请到自己办公室，呃……也就是书房，避免了被人围观。 　　可看樊梨花的意思，也不是单纯奔着衣服来的，那眼神中淡淡的幽怨……程大雷一激灵，莫非是奔着自己。 　　都说挥剑斩情丝，能斩断的也就不是情丝了。 第317章 天予不取 　　程大雷将樊梨花引到书房，气氛有些不对，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房间内就只剩下程大雷和樊梨花二人，于是气氛更加不对。 　　程大雷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会不会自己一句话说不对，樊梨花便站起来给自己一顿胖揍。 　　以她的脾气，不是做不出来呐。 　　银眸此刻端着茶进来，稍稍打破了尴尬局面，可以她的麻木，也察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氛不对，只是稍稍立一立，就退下了。 　　没有给程大雷把剑留下。 　　今日樊梨花裹着白貂毛领，绒毛拥着脸蛋，欺霜压雪的白。 　　“这个……那个……好久不见哈。”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今天可不能乱说话，不然有性命之忧。 　　樊梨花冷哼一声，将头侧到一边，眼里是满满的怨意。 　　“哈，我还正打算去看你呢，只是一直忙，还没抽出时间呢，你倒是来了。” 　　“忙什么？”樊梨花终于开口。 　　程大雷就简单把最近做的事情与樊梨花说了，只是将忙碌程度乘以二。程大雷发现，樊梨花还是很好糊弄呢，当然，好听些是单纯，难听些是单细胞。程大雷这么说，她就信了，眼中的怨意稍减。 　　程大雷松口气，这也不困难嘛，于是，他便镇定下来，忽想起一件事，自己敲了敲脑袋。 　　“你看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我有个小物件，正准备送给你呢。” 　　樊梨花视线追随着程大雷，见他从炕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玉白手镯，递到樊梨花面前。 　　“给我的？”樊梨花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可不是，喜欢么？”程大雷喜欢收集这些小物件，匕首，玉镯，耳坠等等，倒也可以凭此判断各地的审美。不过今日，正好应应急。 　　“来，我给你戴上。” 　　见樊梨花没有反对，程大雷便牵起她的手腕，入手只感觉冰肌玉骨，心中忍不住一荡。 　　樊梨花微微低下头，两颊飞起红霞，垂涎欲滴。程大雷暗暗叹息，倒真是个惊心动魄的美人，天予不取，怕是会折损阳寿吧。 　　这时樊梨花微微抬头，以目光打量着程大雷，程大雷一张丑脸，此刻看着也顺眼许多。二人目光相对，屋子里仿佛飘起桃花。 　　“大当家，大当家……你看谁回来了……” 　　徐神机的声音响起，一手把门帘撩开，杵在门口。看到屋内这一幕，他一张老脸顿时楞住了。 　　程大雷立刻将樊梨花的手松开，樊梨花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程大雷觉得眼前已经够尴尬了，可看到徐神机身后立着的三人，尴尬程度立刻上升到最高级。 　　身后立着三个女子，风尘仆仆，打眼往房间里望着，正是苏樱、柳芷和苏樱的丫鬟小桃。 　　说巧不巧，秦蛮去接苏樱，一去月余，恰在这个时候，把苏樱接了回来。 　　苏樱本是一腔思念，见到这一幕，脸上表情也怔了怔。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在这个沾衣裸袖便为失节的年代，很难让人相信程大雷是清白的。 　　更何况，程大雷也不是那么清白。 　　程大雷清了清嗓子，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想着怎么把眼前的事情遮掩过去。可他还没想好说辞，苏樱已经先开口。 　　“你快出来，还有人来了。” 　　程大雷大步离开书房，见秦蛮和关鱼等人也是刚刚回来，有两个担架，上面抬着两个重伤的人。 　　程大雷走近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担架上重伤昏迷的二人，不是旁个，正是林冲和林少羽。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却又如何伤成如此模样。 　　“刘悲，刘悲！”程大雷大叫，此刻刚才的尴尬也顾不得了。 　　二人被抬到房间里，立刻有人给二人清理伤口，刘悲亲自给二人检查。二人身上的惨状，令程大雷胆战心惊。 　　从蛤蟆寨最初五个人走到现在，程大雷对于刚开始的几人还是有很深感情的。现在林少羽和林冲奄奄一息，程大雷生怕他们二人撑不过去这一关。 　　把秦蛮叫到身边，问他怎么逢着了二人。 　　秦蛮脸色也不好看，低声冲程大雷道：“少羽……好像入了正义教。” 　　程大雷一听，顿时咬牙切齿，口中大骂：“这……糊涂啊！” 　　当初长安一别，林少羽言说要和林冲退出江湖，择一山清水秀之地终老。程大雷虽然难舍，但在这样一个乱世，能如此了解一生，未必不是好事。 　　可林少羽终究闲不下来，却反而加入了正义教。程大雷现在虽然已不对正义教格外关心，但陆陆续续的消息传来，他也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 　　李星的扬州兵攻打正义教老巢，正义教人数虽多，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短时间内就被击破，教众四散而逃。 　　林冲和林少羽也是正义教的教徒，路上被官兵追杀时，恰好碰上秦蛮一伙。幸运的是，秦蛮将他救回到这里，不幸的是，林冲和林少羽都受了不清的伤。 　　程大雷松口气，如果能治好他们身上的伤，二人就留在蛤蟆寨，大家还是一场兄弟，岂不快哉。关键是，林少羽能否撑过去。 　　二人全身衣物被剥尽，用湿布沾着热水清理伤口，再敷上疗伤的草药。刘悲又给二人开了两剂内服的方子，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能做的也就仅仅是这些了。 　　程大雷一直守在二人身边，看二人身上伤痕累累，有些伤口已经重度感染，全身滚烫，以二人的水平，可能根本撑不过去。 　　不能这样……程大雷暗暗想，他急忙吩咐赵子龙、高飞豹把浩甲城的西门春长抓过来，城内还有什么名医，都一块抓过来给二人治伤。 　　仅仅靠此，或许也没办法救活二人，依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像二人这样程度的伤，只能听天由命。 　　程大雷不想听天由命，而他或许也不用听天由命。 　　程大雷把自己关进办公室，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系统界面。 　　“系统……” 　　“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无所不能的系统之神……” 　　“山贼之心……” 　　良久，良久，系统界面上浮现一行字。 　　你好…… 第318章 系统天启 　　你好…… 　　看着眼前浮现的两个字，程大雷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两个字在他眼中看来，如同天启。 　　是谁在回应自己？系统精灵，游戏GM，或者是……客服？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稳住砰砰跳动的心脏，又说出两个字。 　　“你是？” 　　‘……’ 　　回应程大雷的是一串省略号，对方没有给出回答。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 　　“请让林少羽和林冲恢复健康？” 　　‘权限不足，无法完成’ 　　程大雷怔了怔，重新输入命令。 　　“有没有能治好二人的药？” 　　‘搜索中……搜索完成，查到170种符合条件的药品’ 　　程大雷沉默下来。 　　片刻，程大雷眼前又浮现一行字。 　　‘想要？’ 　　程大雷点点头。 　　‘那么交换吧’ 　　这句话让程大雷感觉自己是在和魔鬼交易，他屏住呼吸，问：“交换什么？” 　　‘给予你想得到的，拿走你不想失去的’ 　　“什么？” 　　‘交换么？’ 　　又是古板而机械的询问，可程大雷隐隐感觉，其背后当是一个智慧生物。不能答应，不能答应，答应后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交换么？’ 　　不停重复的询问，仿佛程大雷不回应，询问就不会停止。 　　“交换。”程大雷咬紧了牙关。 　　嘟，获得顶级疗伤药血红丸。 　　嘟，失去隐藏属性：一个好人 　　程大雷手中多了两颗药丸，他查看自己的信息，发现隐藏属性已经消失。 　　姓名：程大雷（名扬四方的顶级山贼） 　　年龄：20 　　技能：雄辩，大魔王三板斧，阿飞快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隐藏属性：无 　　失去一项隐藏属性，却能救活两个人。值得么？程大雷觉得还是蛮值得的。日后未必没有机会重新获得隐藏属性，可林少羽要是死了，命可就救不回了。 　　程大雷急忙拿着药去给林少羽服下，即便服用系统奖励的药，二人也没有立刻好转。程大雷一颗心一直牵挂着伤势，便是与苏樱久别重逢，也没有与她多说话。 　　一直这样三天三夜，二人才悠悠醒转，呼吸平稳下来，真正将伤养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性命显然是保住了。 　　程大雷一口气松下来，自己也累倒了。他在床上睡了一天，醒来后，见天色昏暗，已是黄昏时分。 　　朦胧中感觉有湿润的毛巾从自己脸上拂过，程大雷拿住了对方的手腕，见苏樱坐在自己身边。 　　苏樱扯了扯，没有扯动，半是气半是怨的哼了一声，目光才稍稍变得柔和。 　　“你既然醒了，就去看看吧，林少侠已经醒了，刚喝了一些细粥。” 　　程大雷确实也想看看林少羽，其二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苏樱，正好趁这个机会躲一躲。 　　屋子里，一左一右各摆着一张木床，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昏暗。林冲和林少羽见程大雷进来，忙挣扎着坐起，身子靠在墙上。 　　程大雷看到秦蛮和徐神机也在，据说徐灵儿得到消息，也正从落玉寨赶回来。 　　虽然都是一个山寨的兄弟，但最初的蛤蟆寨只有五人，关系自然和其他人不同。 　　程大雷摆摆手，见二人虽然现在还不能下床，但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于是程大雷也放下心来，没好气的看了林少羽一眼，呵斥道：“嚯，长本事啦，不是告诉我，要归隐林泉么？” 　　“大当家……”林少羽面带愧色。 　　“好啦，好啦。”终究是自家兄弟，程大雷也谈不上有多兄弟：“能活着就是好事，以后都不要折腾了，就留在山寨，大家仍旧做兄弟。” 　　“我们这次来，就是投奔大当家的。”林少羽。 　　程大雷心中还是有几分欣慰的，林少羽出了事后要来找自己，证明自己这大当家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 　　据林少羽所说，正义教起事兵败后，他和林冲从重围中突出来。之后，就是要来西北投奔程大雷，只是路上恰好碰到秦蛮。 　　“你早就该来找我！”程大雷冷哼一声：“我这里家大业大，怎么不能管你一碗饭吃，咱们这里不服王法管，逍遥自在，你偏偏要去入什么正义教。” 　　林少羽叹息一声：“这次的确失算了，本不该这么早起事，若再有一两年积蓄实力，绝不会像这次一样败得这么惨。” 　　程大雷愣了愣，听着感觉有些不对了，于是问：“你们是怎么加入的正义教？” 　　林少羽和林冲都保持着沉默。 　　程大雷再次追问：“你在正义教是什么身份？” 　　林少羽欲言又止，没有回答。 　　“莫非是一地的首领？” 　　林少羽摇摇头。 　　“难道还是一地的信长？”程大雷有些惊讶，一城之信长，这身份可是不低，林少羽可以呀。 　　林少羽又摇了摇头。 　　“怎么……该不会还是中枢人物吧？”程大雷难以置信，不过，如果林少羽这样的人都能够出谋划策，也不怪正义教拜得这么惨。 　　林少羽再次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程大雷松了口气：“那你直接说吧，你们在正义教管多少事，是个什么身份，神主，神将，信长，首领……我对正义教也不是一点不了解。” 　　林少羽和林冲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闪烁，林冲道：“少羽，当着大当家的面，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这次为何来，你难道忘了？” 　　林少羽深吸一口气，终于舍得开口：“不瞒大当家，我既不是信长，也不是首领，这正义教……本就是我一手创立。” 　　程大雷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快别扯淡了，你那脑袋我还不了解。” 　　林少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程大雷一激灵，难以置信的问：“你在正义教是……” 　　林少羽缓缓吐出两个字：“神将。” 　　啊！ 　　程大雷发出一声惊呼，感觉天地都倒悬了过来，神将是正义教首脑，地位仅次于那闻名不露面的神主。 　　猛地，程大雷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开口，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那么，正义教的神主是？” 　　林少羽和林冲的视线都看着他，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就是大当家您呐！” 第319章 正义教隐秘 　　程大雷一双眼睛，睁得从未像今日一般大，张开的大口，恨不得将林少羽吞下去。 　　良久，他才冷静下来，笑着挥挥手。 　　“你们快别扯淡了。” 　　“大当家，实不相瞒，这正义教就是以你为尊，如今信徒十万，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便唯您马首是瞻。”林少羽。 　　“住口！” 　　程大雷猛地大喝，终于搬出杀千屠万的魄力，他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林少羽，慢慢松弛下来。 　　“秦蛮，军师，你们先回避一下，有些话我想和少羽单独谈谈。” 　　秦蛮和徐神机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晕头晕脑的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程大雷和林少羽、林冲三人。 　　程大雷此刻安静下来，开口问道：“仔细说说，具体什么事？” 　　林少羽怔了怔，抬头道：“我父是被明帝杀死的，身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程大雷点点头：“我可以理解，继续？” 　　“但明帝身在大内，又有鱼龙卫保护，我纵然天下第一，也杀他不得。” 　　“然后，你想有更多的人？” 　　林少羽点点头：“连年战火，便是富庶如江南，也挡不住官府层层剥削。许多人都过得生不如死，只要你给他们一个希望，他们便愿意追随你。” 　　“这也可以理解。”程大雷再问：“然后呢？” 　　“然后便有了正义教，在扬州一地传教，大半年时间，已有十余万信徒。与朝廷打了几仗，我们都赢了。” 　　“你出息了。”程大雷微微点头，语气却听不出夸赞。 　　“多亏大当家教导得好……” 　　“我……”程大雷有些无语。 　　林少羽重重点头：“我跟在大当家身边时间最长，也学了很多东西。做起事情来，我也会试着多想想。” 　　程大雷无语的看着林少羽，时过境迁，自己不是初来时的自己，林少羽也不是当初的愣头青。现在高飞豹都是顶级山贼了，更何况林少羽。但程大雷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成了林少羽的老师。自己是个好老师么？程大雷觉得不是，可在林少羽眼里，很显然是的。 　　能在半年时间内，拉起一支人马，虽然最后兵败，但足见林少羽的本事。 　　程大雷忽然一顿，这件事情不对，凭林少羽自己做不到。 　　“是不是有其他人帮你？” 　　林少羽避开程大雷的目光。 　　“你还想瞒我，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就算你现在已了不得，但也没有了不得到这种程度？” 　　“确实还有一人……”林少羽道：“我碰到了郭烦人，大当家你还记得他么？” 　　程大雷当然记得，那个举着‘看破人间’白幡，带着一名叫红尘了的小道士行走人间的烦人道长。仔细算起来，他对程大雷还有救命之恩，只是程大雷想不明白，郭烦人怎么会和林少羽碰在一起。 　　“我们逃到江南时，碰到正在传教的烦人道长，道长是有些神通的，没有他，的确成不了这么大事。” 　　程大雷点点头，对这郭烦人恨得牙痒痒，你自己作死，何必害我兄弟。 　　“我们和烦人道长一样，都愿意奉大当家为首，大当家在青牛山挡住十万戎族铁骑，护了多少百姓。只要您一声令下，定有万万人拜在您的旗下。大当家，这天下就是您的。” 　　程大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刚得到正义教的消息时，还说这正义教的神主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却是没想到，正义教的领袖竟然是自己。 　　那古怪的神明，极其相似的旗帜……程大雷本该想到些什么的。 　　只能说，上苍是个爱看玩笑的家伙。 　　他拍拍林少羽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以后世上没什么正义教了，你依旧是我兄弟。” 　　“大当家，你不和我们做事么，虽然这次兵败，但大正义教的根基未失。江南，西北，哪怕是长安，都有我们的弟兄。我们这次来，就是请大当家出山，一呼百应，争一争这天下。” 　　程大雷盯着林少羽：“你觉得我像争天下的人么，你仔细看看我这张脸。” 　　林少羽和林冲同时点点头：“像。” 　　“呃……快别扯淡了。”程大雷挥挥手。 　　“大当家，您真以为，我做这么多事，只是为了报仇么？” 　　程大雷一怔，见林少羽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大当家，你不觉得这天下有些事情不对么？” 　　程大雷再次沉默。 　　“戎族屡屡犯边，帝国十战十败，为富者不忍，有权者横行，天下盗匪作孽，遍视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多少人活在水深火热中。”林少羽问：“帝国该是这样的么？” 　　“大当家，你还记得您第一次见我时说得话么？”林少羽目光看向窗外，似乎想起那久远的记忆：“您告诉我说，您有一个理想，愿耕者有其田，愿人人安居乐业，读圣贤书，行仁义事，愿用一双手救万民于水火。” 　　“正是因为这个理想，我才愿意拉住大当家的手，也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说到最后，林少羽的语气已经有些责怪。 　　程大雷默然无语，这些话他当然记得，记得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很漂亮，但不觉得这么做很漂亮。 　　真去这么做，很傻的好不好。程大雷没有兼济天下的忍心，也没有逐鹿中原的壮志。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山贼，能快活过完此生也就足够。 　　时过境迁，很多事情已经改变。程大雷刚才这个想法是不对的，有些事的确改变了，但有些事永远不会改变。程大雷依旧是那个小富即安的逍遥山贼，林少羽是个想成为大侠的男人，到现在他也相信正义，善良，太平盛世之类的美好字眼。 　　可程大雷自己不相信啊，大哥，你清醒一下好不好，我当初是忽悠你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林少羽撑着身子，目光灼灼盯着程大雷，纵然身受重伤，他整个人也如一支火炬。 　　不燃烧成灰烬，他不会熄灭。 　　世上最无奈的一件事：有些话，说的人不信，听的人却信了。 第320章 俺不是那样人 　　程大雷离开了屋子，临走前能说的，也只是先把伤养好，其他以后再谈之类的。 　　走出屋子，天星垂落，程大雷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情况，林冲和林少羽的伤势已不成问题，所以程大雷可以放下心来。但林少羽竟惹出这么大祸，出乎程大雷预料，让程大雷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秦蛮和徐神机都在外面，见程大雷出来，准备上前打招呼。 　　程大雷摆摆手：“这件事仅限我们三人知道，其他任何人不要说出去。” 　　“真的不能说么？”徐神机有些遗憾：“我还觉得蛮露脸的。” 　　“这件事不是开玩笑，不许说便是不许说。”程大雷冷声道。 　　徐神机一怔，他从未见程大雷露出这样神色，眼睛里像藏着狮子，随时会冲出牢笼。 　　林少羽走到这一步，程大雷心里是有些自责的。如果自己当初不对他说那番话，他会不会便不是今日模样。 　　正义……呵，还真是没文化的名字。你渴望这两个字，是因为相信世间真的有这两个字。 　　可世间真的有这种叫做正义的东西么？ 　　乱世将至，自己是否能独善其身，程大雷摇摇头，有些事自己当也该认真想一想。 　　林少羽的伤势好转，程大雷也可以好好歇一歇，这三日林少羽躺着，程大雷也没有好好休息。今天该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走入自己屋子，忽感觉有些不对，屋内有了些其他东西……女人香。 　　在蛤蟆寨，程大雷是有自己独立院子的，院内有厨房、客厅，小书房，书房内摆着从各地收集而来的书籍，有张罗汉床。 　　程大雷对自己目前居住条件还算是满意，但和帝国的某些富人相比就差很多了。 　　要穿过书房才能进入卧房，程大雷今天刚走入书房，就看到了柳芷。 　　却也是好久不见，但柳芷出现在这里，还是让程大雷有些吃惊的。 　　程大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柳芷就过来给程大雷解下外衣，口中道：“夫人等了你好久，你快进去吧。” 　　“夫人……什么夫人？”程大雷有些无语，恍然想起来，蛤蟆寨若有一个人能称得上夫人的，也就是她了。 　　果不其然，程大雷走进卧房，看到苏樱在灯前看书，穿着锦缎棉袄，看得有些乏了，微微打着哈欠。 　　见程大雷进来，苏樱起身，道：“忙着一天，你也累了吧，烫烫脚早些歇息吧。” 　　程大雷这几日的确有些累，但今天确实不忙。下午睡了一下午，也就晚上找林少羽聊了聊天，忙？忙什么忙。 　　柳芷端着热水进来，苏樱亲自为她脱靴，程大雷倒也不是没受过这个。当初在青牛山，他就是由柳芷贴身服侍。 　　可今天的苏樱格外温柔一些，令程大雷总觉得对方藏着什么祸心。在对你温柔笑着的时候，突然抽出一柄刀抵着你的命根子： 　　说，你是要做人还是做太监。 　　倒也没有发生程大雷所恐惧的事儿，苏樱将灯熄了，程大雷穿着小衣躺在炕上。 　　就感觉苏樱坐在炕头，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然后，程大雷就感觉一具温热的身子钻进了被子里，程大雷触手得到的反馈，是柔弱凝脂的肌肤。凭他的触感能感受到，苏樱身上只着了一件肚兜。 　　苏樱凑在程大雷耳边，呵气如兰：“睡吧。” 　　“这个……柳芷还在外面呢。”程大雷低声说，这屋子的隔音不是很好，柳芷睡的位置就和程大雷一墙之隔。 　　“她已经和小桃商量好，以后轮流值夜，你夜里有事可以吩咐她们的。”苏樱低声问：“这些事，你不知道么。” 　　程大雷倒也完全不知道，像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有丫鬟服侍。倒马桶，送早点，收拾房间之类的。可程大雷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算大户人家了。 　　太浮夸了。 　　况且只有一墙之隔，互相说什么话彼此也能听见，这让程大雷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苏樱压在程大雷耳边，轻轻道。 　　屋外的柳芷也没有睡熟，学着做一个丫鬟，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万一主人夜里有吩咐，她如果睡熟了没有起来，是要被主人打骂的。 　　隔着一道墙，就听到卧房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虽然未通男女之事，但毕竟是从青楼出来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不多时便羞红了脸。 　　过不知多久，屋内重新掌起灯，苏樱吩咐柳芷去做些夜宵裹腹。将床桌搁在炕上，程大雷和苏樱拥着被子喝鱼羹。 　　程大雷在桌下悄悄拿住苏樱的手，苏樱脸上是一抹新承雨露的红。 　　二人一边喝鱼羹，一边说话，程大雷也问了些苏樱在江南的经历。 　　高飞虎、黄三元在江南主持大局，目前山寨已经有两千余人马，官兵讨伐正义教，也没有波及到他们，大家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程大雷也简单说了些自己的事情，一路走过来，终究能在琴川落稳脚，所以才敢将苏樱接回来。 　　说着说着，苏樱经抹着眼泪，轻轻啜泣起来，程大雷吓了一跳，忙用手帕将她眼泪擦尽。 　　“这是……嫌弃我是个山贼了？” 　　“哪里话？”苏樱小心抹泪：“你不嫌弃我克夫之命才好，我只是自责，一直没能照顾你，冬日穿棉，夏日着单，缝缝补补的，都没个人照顾。我若不在，你该再找个女人照顾才对，有些事情，男人本就做不来的。” 　　“……”程大雷。 　　“好在现在我已经来了，你身边也有了照顾的人。柳芷已是你的人，小桃是我的贴身丫鬟，如今也大了，你如果看着可心，该把她收了房才对。不然，只能在山寨随便找个人嫁了。” 　　程大雷一怔，随即立刻道：“俺不是那样的人。” 　　苏樱抹着眼泪，忽然道：“我问了问那樊寨主的事儿，她是怎么会事呐？” 　　程大雷一身瀑布汗，我就知道，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一直巧笑嫣嫣，微笑背后可都藏着刀子呢…… 　　程大雷，你大意啦。 第321章 大战之前 　　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诚不我欺，翻译过来便是，女人有时候柔得像水，但水里不知时候藏着针，当你心无旁骛，一口饮下时，里面的针就会扎得你滋滋冒血。 　　程大雷脊背冒汗，一道冷气从尾椎骨直抵天灵盖。 　　苏樱仍抹着眼泪，可在程大雷看来，却有种鳄鱼眼泪的感觉。 　　“我也不是那容不下旁人的妒夫，你若有心，便将她收了房，从此能多一个人照顾你，我也能省些牵挂。” 　　程大雷此刻还真有些摸不着苏樱的套路，恍然想起，这可是个附带明察秋毫属性的奇女子，世间根本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她。现在的情况，自己是选择坦白从宽，牢底坐穿，还是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程大雷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后者，说到最后，苏樱扑哧笑了一声，倒是笑得程大雷浑身凉意。 　　不过，苏樱的话，却提醒了程大雷另外一件事。 　　山寨目前有一千多号弟兄，绝大部分是赤条条的光棍汉，这本身就是不安定因素呐。自己这当大哥的，军事问题要解决，生活问题也不能放任自流。 　　人有七情六欲，山寨的弟兄偶尔也会去城里吃花酒，对于这种事程大雷也只能假装瞧不着。当初在长安城时，程大雷也不是完全守身如玉，他和长安城几个当红头牌，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程大雷还没想到法子。总不能让手下人去抢附近城镇的黄花大姑娘吧。不如去戎族那边买些女奴过来……程大雷觉得这也不是自己的行事风格。 　　目前还有强敌环侍，对于这件事，程大雷暂时只能放下。 　　林少羽和林冲的伤势好转的很快，没过几日，就可以拄着拐杖支撑着下床。不得不说，系统给予的药品还是蛮有效的。 　　进入冬天，天气一日一日变得冷了。蛤蟆寨白天训练，晚上程大雷继续主持人手给大家授课，甚至还有城里掳来的私塾先生教大家识字。 　　脱盲班和军事班同时授课，每到晚上，一群大老粗便摇头晃脑，口中哼着些之乎者也。 　　林冲和林少羽也加入到听课大军，每看到林少羽全全神贯注的模样，程大雷就会觉得不寒而栗。 　　未来的他，究竟会走到哪一步？这一切对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林少羽走到今日，程大雷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随口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说的人有口无心，听的人却奉为金科玉律。 　　于是，在授课时，程大雷总会侧重聊一些林少羽用得着的东西。 　　如果注定要趟入这乱世，多学一些东西终究是没错的。 　　到这一日，琴川迎来了第一场冬雪，浩浩荡荡，铺天盖地，雪停时望过去，山川大地都覆着白绒般的大雪，而河道也结了坚冰。 　　程大雷一直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 　　琴川关，莫鸣米看着城下的积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长久以来积蓄在心中的郁气都随着这场雪而烟消云散。 　　“将军，斥候刚刚传来的消息，大河之上已经结冰，马匹可以通行。”严笛。 　　程大雷一直派人盯着琴川关的动静，莫鸣米其实也一直盯着蛤蟆寨的动静。双方都面带微笑，却都防备着彼此。 　　程大雷开辟商路，训练士兵，建设山寨……这些事情，莫鸣米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将程大雷这讨人厌的蛤蟆一脚踩死。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大河结冰，蛤蟆寨失去了天险，他在河上布置的所有防御失效。自己的大军可以直接登上蛤蟆寨，与蛤蟆寨的山贼展开肉搏战。 　　不计代价，不计损失，一切只为除掉程大雷。 　　想到即将来临的大战，莫鸣米身体里的血开始变得炙热起来。 　　“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严笛问。 　　“再等几日，让河上的冰更坚固些。我们的重甲军，也该操练操练。” 　　蛤蟆寨那里，程大雷也知道了琴川关的动静。对于即将来临的一战，程大雷并不是丝毫没有准备。这必然是艰难的一战，也当是最后一战，此战过后，将决定谁是琴川一地的主人。 　　蛤蟆寨从训练状态瞬间转入战斗状态，秣兵历马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冰封的河道，程大雷心中一动，既然河道被封，自己把冰面砸开不就可以了么。 　　一面令手下盯着琴川关那边的动静，一面程大雷开始带领手下兄弟开凿冰面，在冰上挖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冰窟窿，由此阻止骑兵队伍的推进。 　　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连日来的训练，显现出不错的成果。士兵的执行力，战斗意志都有不错的提升。 　　不过，这项工作只进行了一天，程大雷就决定结束了。因为头一天辛辛苦苦开凿的冰洞，第二天就冻得结结实实，甚至可以说更加结实。 　　程大雷无奈的接受这是一个愚蠢的决策，偶尔开凿一个冰窟窿来捕鱼还是可以的，但要说把冰面凿开，阻止大军推进，几乎相当于扯淡。 　　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就算一个圣人也同样会犯错，更何况自己一个山贼。 　　如何防御，成了当前的重中之重，晚上的军事培训班成了战略会议室，大家群策群力，思考着如何应敌。 　　讨论就难免伴随着争吵，大家拍桌子踢板凳，如果不是程大雷一直在场，很多次都差点动起手来。 　　李行哉每次都出现，眼前这一幕令他难以置信，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军事会议是如今这个模样。 　　这……或许就是程大雷的出奇之处。 　　但令李行哉琢磨不明白的是，这么重要的会议，山寨的第一军师徐神机却每次都不出现。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李行哉觉得，真实情况可能是以徐神机的能力，已经不需要参加这种程度的会议。 　　到这一日，安插在琴川关附近的斥候飞马来报，莫鸣米点兵一万，倾琴川关之力，随时都有可能出兵。 第322章 下战书 　　兵临城下，旌旗蔽日，帅字旗高悬，上书斗大一个莫字。 　　程大雷站在了望台上，透过单筒望远镜看到这一幕。莫鸣米在陆上扎营，距离蛤蟆寨大约五里。根据对方的帐篷和旗帜判断，人数当在万人以上。 　　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程大雷没有初次的手忙脚乱。他在欣赏对方大营时，还不忘指点一下手下的指挥官们。 　　“大家看他们扎营的位置，临岸解决了水源问题，高地扎营，视野开阔，一旦有人袭营，第一时间就可发现。”程大雷语带赞许道：“这莫鸣米是个行家呐。” 　　“大当家，我们该怎么守？”徐神机。 　　“啊……这么嘛，其实我还没有想好。” 　　程大雷目前的确还没有清晰的战术。目前己方最大的劣势就是人数太少，双方兵力比几乎达到十比一。虽然守城用不了太多人，以少胜多的事情程大雷也不是没有做过。但琴川和青牛山的地形不同，山地本就不适合大部队同时推进，当时只要守着山谷城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现在岛上并没有修建高墙，本来是打算用周围的滔滔河水阻止大兵，可程大雷没想到，河道竟然结冰了。 　　目前程大雷也不了解莫鸣米打算如何进攻，能做的也就是静观其变，看对方如何来攻，自己再决定如何去守。 　　此刻蛤蟆寨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刀出鞘，弓上弦。只等大军来袭，便释放出该有的杀机。 　　程大雷很满意现在的士气，即便面对超过十倍的敌人，弟兄们也只是紧张，而没有畏惧。如此说来，连日来的训练也不是无用功。 　　他透过单筒望远镜，看着对面莫鸣米大营的动静。昨夜已扎好大营，到现在还没攻过来是为什么事。 　　只见营地中央用土垒起一座点将台，有人擂鼓，莫鸣米站在点将台上，正说着些什么。 　　这应该是战前动员了吧。 　　这时代的战争，出兵之前其实很麻烦的。要祭天，祭地，祭苍生，说一说对方如何罪大恶极，己方又是如何替天行道。 　　然后，程大雷就看到有人被拉到点将台上，莫鸣米亲自挥刀，斩下了对方的脑袋。 　　“呃……这是做什么？” 　　“杀人祭旗么。”徐神机理所当然道：“这都是老规矩了，估计被杀的是个死囚犯之类的吧。” 　　“快，让大家准备防御，估计要打过来了。”程大雷立刻道。 　　程大雷紧盯着对面大营，只见有一黑马从辕门出来，马背上坐着一人，看方向是向这边来的。 　　“怎么会事，派一人就敢来打我们，太不把我蛤蟆大王放在眼里了吧。”程大雷。 　　“好像不是来打我们的……”徐神机也面露困惑。 　　只见那人骑着黑马缓缓靠近蛤蟆寨，在接近了望台时停下。 　　“呔，蛤蟆寨的贼人停着，我是琴川守莫将军的人，让程大雷上前答话。” 　　程大雷根本没有搭理他，是徐神机冲下面道：“我家寨主忙得很，没功夫见你，有什么话对我说也是一样。” 　　那人整了整身上袍子，忽地抽弓搭箭，将一封信射到了望台上。 　　程大雷和徐神机凑在一起，将信打开。 　　“琴川一地，人杰地灵，灵山秀水，福报绵长……” 　　台下那人朗声大喊，与信上内容一模一样。 　　程大雷此刻才明白，这是一封战书，大概内容是程大雷如何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什么三岁偷看人洗澡，八岁强暴人姑娘的事都提到了。又说莫鸣米如何宽宏大量，一再忍让，最后实在看不得畜生活在人间，才派兵来伐。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大家将程大雷交出来，举手投降，莫将军就可以既往不咎。 　　“一派胡言！”徐神机愤怒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诋毁大当家。” 　　“好啦，好啦。现在生气有什么用，如今人家已经划下道来，如何迎敌，就全拜托徐军师了。”程大雷道：“他们下了战书，你就干脆写一遍气壮山河的檄文，吓破他们的狗胆。” 　　“这个……那个……”徐神机结结巴巴。 　　“好啦，好啦。”程大雷也知道凭徐神机肚子里那点墨水，描黑一枚围棋都困难，更何况是写什么檄文。他啪地一声拍案而起，冲下面道：“呔，你家程爷爷在此，告诉姓莫的，你家程爷爷既然来了，这琴川一地，就不是他说了算的，要打就打，休要废话。” 　　替莫鸣米传战书之人听到这话后，拨马要走，程大雷盯着其背影，道：“来人，给我留一留他。” 　　赵子龙立在箭楼上，听到这话后抽弓搭箭，只听嗖地一声，箭射在黑马身上。黑马唿律律一声长嘶，一下将马背上那人甩在地上。 　　蛤蟆寨众弟兄看到这一幕，发出一阵大笑，那人惊慌失措的爬起，在冰面上连滚带爬，却连头都不敢回。 　　这人一路逃回大营，将消息禀报给莫鸣米。莫鸣米知道后也不生气，毕竟他对这一切早已预料到。 　　莫鸣米大手一挥：“出兵。” 　　程大雷等在蛤蟆寨，觉得这下应该打来了吧，然而事实上，莫鸣米说了出兵，也没有立刻进攻。 　　程大雷只看到对面大营人头攒动，就是不见有人攻来。程大雷等得耐心都快消耗尽了，这该不会是莫鸣米的计策吧。 　　直到第二天午时，才看到对面大军出营，排成整整齐齐的方阵，向这边奔来。 　　程大雷松口气，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不得不说，帝国的军事组织能力低下，从扎营到发兵，三四天时间都已经过去了，结果这才打过来。你说你莫鸣米原先是个山贼，就好好做你山贼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不好么，为何也要学着向帝国军方这样腐朽落后。 　　既然对方已经攻来了，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目前山寨不过一千多号人，程大雷其实可以做到如臂使指，但他刻意下方了一些权力。让秦蛮，赵子龙，关鱼，张肥，高飞豹各主持一面岛屿的防守。 第323章 十次山寨防守 　　程大雷一直等待的战斗终于到来。 　　莫鸣米集结兵力，从东面开始进攻，没有骑兵。前面是盾牌兵，其后是弓兵，在其后是投石机，攻城车之类的攻城器械。 　　帝国军阵和戎族是不同的，戎族擅长骑兵野战，而帝国则擅长重械攻城。这一次，程大雷面临的考验，甚至要严峻过青牛山一战。 　　只不过不同的是，戎族有不死不休战斗意志，帝国却无。 　　在对方进入射程后，徐神机下令放箭。数百架重弩蓄势待发，随着徐神机大手挥下，同时激发，一时间箭若雨下。 　　重箭携裹着巨大的冲力，由上向下冲入战阵，死伤无算。 　　“程大雷，派人杀出去吧。”李行哉道。 　　程大雷摇摇头，没有吭声。此刻就连李行哉都看得明白，蛤蟆岛没有青牛山那样的坚城，久守必失。但对方也没有戎族的战斗力，军员素质对比，蛤蟆寨的山贼是强过敌人的。 　　假若正面交锋，派一支精兵冲杀出去，直抵对方中枢。或许，这支精兵就将成为改变战斗走向的力量。 　　当然，这支精兵也是敢死队，冲入敌阵之后，究竟有多少活着，有多少会死去，这是谁也说不好的事情。 　　看着紧张关注战局的程大雷，李行哉轻轻叹口气。慈不带兵，义不行贾，程大雷如此心境，终究只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山贼而已。 　　哪怕仅凭着据称坚守，程大雷也撑过了第一波攻城。随着重箭如雨，敌方的战斗意志被击溃，仓皇逃命，程大雷此刻才下令秦蛮等人出击，开始痛打落水狗。 　　最后，敌方丢下几百具尸体后，选择暂时退兵。 　　这一战，可以说是有惊无险。但程大雷也明白，今天只是双方的互相试探而已，莫鸣米还没有动用真家伙。 　　而通过这一战，程大雷大概也判断出敌方的单兵战力，团体配合，战斗意志……总的来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不堪一击。 　　关键是对方人数太多了，总兵力过万，超过蛤蟆寨兵力十倍。而这还不是琴川关的全部，仍有超五千的队伍留守琴川关。 　　到晚上，蛤蟆寨灯火通明，程大雷组织人手召开战前会议。总得来说，对方虽然兵力占优，但蛤蟆寨单兵素质远强过对方，关键是如何在获得胜利的前提下，尽量减少伤亡。 　　程大雷又做了战前动员，类似明天是光明的，昨天是光荣的，但今天很残酷之类的话。 　　…… 　　琴川关大营，依旧有一场重要会议。 　　大战之前，莫鸣米心情很愉悦。今天是彻底摸了摸蛤蟆寨的底，情况要比自己所想的乐观。去掉河道的天险后，蛤蟆寨几乎没有称得上防御的设施，在莫鸣米心里，蛤蟆寨的防御也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不堪一击。 　　程大雷所不知道的是，今天攻打蛤蟆寨的敌人，只是琴川关的老弱病残，是可以牺牲的炮灰。 　　这些人几乎已没什么战斗力，活着也是浪费兵力。趁着这次攻打蛤蟆寨，正好清理一下‘垃圾’，也可以顺便探出蛤蟆寨的底细。 　　会议过后，莫鸣米单独将严笛留下了。 　　“军师，攻破蛤蟆寨就在眼下，到时候定可亲手杀了程大雷这贼人。” 　　“恭喜将军大人！”严笛立刻拱手，能除掉蛤蟆寨，他其实也可以去块心病。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眼下还要你回琴川关坐阵，主持后勤。” 　　“定不负将军所托。” 　　“其他各地的头目，也该带过来了，他们休想闲着看热闹。” 　　“将军，云中龙，乔鹤，游九楼三人该如何办？” 　　“同样把消息传给他们，看他们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还是愿意弃暗投明。” 　　当天夜里，严笛便在士兵的护送下返回琴川关，他将在那里坐阵，为莫鸣米提供后勤支援。 　　同时消息已经散出去，莫鸣米手下十八家首领都得到了消息，其中包括云中龙、乔鹤、游九楼。 　　“若说来，程当家对我们不薄，十成利总能分给我们每家一二成，做事可要比莫鸣米厚道多了。” 　　在出发之前，三人聚在一起，商议这次的事情。 　　“厚道有什么用，厚道能挡得住莫老大么？咱们三个是什么人，只是莫老大屋里的臭虫而已。莫老大不愿意搭理我们，我们还可活着；莫老大想我们死的时候，一脚就可以踩死我们。” 　　“那怎么办？”乔鹤问：“咱们真去和程当家拼命，就算程当家这次必死无疑，可咱们曾经毕竟跟过他，事情过去之后，莫老大会放过我们么？” 　　三人长吁短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抉择。最后乔鹤和游九楼的目光都看向云中龙。 　　“龙老大，你倒是拿个主意呀，这次咱们都听你的。” 　　云中龙想了想，忽然一拍桌子：“去就去，咱们去了出工不出力，先混过这件事再说。” 　　乔鹤与游九楼叹了口气，云中龙所想，自然不是最好的办法，可却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十八家头领在三日内集结完毕，大大小小的势力在大河两岸扎营。程大雷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却无能为力。 　　莫鸣米原先的兵力，再加上十八家头领的兵力，总兵力已经超过两万。 　　三日后，莫鸣米再次发动攻城行动。此刻在他眼中，程大雷已经是囊中之物，随时可破，之所以目前还未被攻破，还是因为他舍不得付出太大代价。 　　蛤蟆寨可破，但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想要彻底攻陷敌人，必定要损失大量人力。莫鸣米舍不得牺牲自己的精锐，便让十八家头领的人去死。 　　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削弱一下他们的实力，免得手下有人坐大。 　　而十八家头领更舍不得自己的人送死，于是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撤，在如此情况下，战斗持续了半个月有余。 　　程大雷靠着手中的重弩，在没有增加兵力的情况下，竟然真的撑了下来。 　　这一日黄昏，又一场战斗过后，大河之上布满尸体，晶莹的冰面上凝固着红色血水。 　　嘟，恭喜完成十次山寨防守…… 第324章 我们愉快的投降啦 　　嘟，恭喜完成十次山寨防守…… 　　嘟，奖励战旗五幅 　　嘟，奖励四级山寨建设图纸 　　…… 　　这么多日下来，程大雷也不记得挡住了多少波攻击，但很显然系统帮他记得。程大雷回到自己办公室，把门关上后清点这次的系统奖励。 　　四级山寨建设图纸先不去管它，目前还没有开四级本的条件，最关键是系统奖励的五面战旗。 　　程大雷眨了眨眼睛，就看到那五杆战旗摆在自己书案上。他抄手打开一副，毫无意外的看到上面绣着蛤蟆纹章。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撇撇嘴，这当然在他预料之中，所以也并不觉得惊讶。令程大雷眼前一亮的是，这五面战旗都附带特殊技能。 　　破军：提升己方冲锋速度 　　鼓舞：提升己方士气 　　战神：提升己方战意，同比例削弱敌方士气 　　铁血*2：提升己方体力 　　这类似于游戏中的群体BUFF，有增益BUFF，也有削弱地方势力的负面BUFF。眼前正好五面，正好交给秦蛮五人。 　　程大雷将银眸唤来，令她磨墨，要在旗上书下秦蛮五人的名字。银眸不会磨墨，好吧，程大雷又将柳芷唤来，摆开笔墨纸砚。 　　将破军旗交给赵子龙，上书斗大一个龙字；将鼓舞旗交给秦蛮，上书蛮字；将战神旗交给关鱼，上书一个鱼字；将铁血旗分别交给张肥和高飞豹。 　　到晚上开会时，程大雷把战旗交给五人，同时继续商讨明日的战斗。守住了连日来的攻击，守得很艰难，同时大家对敌人的战斗力已经有了一定了解。有这五面旗助阵，接下来蛤蟆寨的战略便该由守转攻。 　　…… 　　战斗持续半月有余，蛤蟆寨的坚韧出乎莫鸣米的预料，时至今日，还未有一人活着登上蛤蟆岛。但莫鸣米为此感到沮丧嘛？ 　　一点都不。 　　连续的战斗，伤亡很大，但并没有伤及莫鸣米的根本。因为每日攻打蛤蟆寨的人，都是自己手下十八家首领的人。 　　这些人军粮自备，武器自带，不花莫鸣米一分一毫。 　　莫鸣米毫无损失，却一直在消耗程大雷。久守必失，攻破蛤蟆寨对莫鸣米来说已不是太大问题。 　　夜来，大帐之内。 　　莫鸣米坐在帅案之后，左右两手坐着此地的十八家首领。 　　人人表情肃穆，即便内心愉悦的莫鸣米也是一样。 　　“半个月都打不下一座蛤蟆寨，各位当真是好大的本事。”莫鸣米不阴不阳道。 　　气氛凝重起来，人人垂头无语，大帐内鸦雀无声。 　　“云中龙，乔鹤，游九楼。” 　　莫鸣米点了三个人的名字，云中龙三个立刻站了起来。 　　“你们三个有什么话说？”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云中龙开口道：“将军，不是兄弟们无能，实在是程大雷太狡猾。” 　　“哈。”云中龙打了个哈哈：“太狡猾，怕是你们心里对姓程的佩服得紧吧，据说，你们这些日子跟着程大雷混得不错。” 　　云中龙三人踉跄跪倒，三人几乎同时道：“我们生死给将军效忠，与那程大雷势不两立。” 　　“好啦，好啦。”莫鸣米摆摆手：“起来说话吧，我也是随口说说，你们何必如此。我也知道，你们跟着程大雷，不过是形势所迫。现在能分清形势就是好的。既然如此，明日的战斗，就有你们三家主攻。” 　　“这……” 　　三人一楞，然后异口同声道：“誓死拿下蛤蟆寨。” 　　大帐的人散去，想到最近几日就可攻破蛤蟆寨，莫鸣米心情愉悦。但他不明白的是，世间的悲喜是相对的，有人开心，必然就有人不开心。 　　不开心的不是程大雷，而是十八家首领。 　　自己来替莫鸣米打仗，不管吃不管穿，手下人天天有人死，世间哪有这样的事儿。 　　诸人心里都积累着怨气，表面上表现着对莫鸣米多忠诚，内心的怨气就有多重。 　　而在所有人中，以云中龙三人的怨气最盛。 　　夜来，三人凑在一起，人人面沉似水。 　　“姓莫的太不是东西，谁不知道蛤蟆寨难打，竟然让我们送死！”乔鹤气急败坏。 　　“嘘，噤声。”云中龙道：“这可是别人的地盘，小心被别人听见了。” 　　“云老大，你说句话吧，明天咱们怎么办？”游九楼。 　　云中龙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半个月三人是出工不出力，吆喝声最大，但却绝对不上前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了解蛤蟆寨的实力。 　　秦蛮、赵子龙几个也不是没接触过，都是以一敌百的主儿，拿什么和人家打，总不能用脑袋往人家脑袋上碰吧。 　　“实在不行，咱们撤吧。”乔鹤：“我可不愿为了姓莫的送死。” 　　“撤？往哪里撤，琴川一地可都是莫老大的地盘。”游九楼。 　　“是呐，咱们总不能舍了这家业，去做丧家犬。”乔鹤道：“以莫老大的人性，要是抓住我们，我们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要我说，如果程当家能做了这片地盘的主人，我们的日子还会好过些。”云中龙发出一声感慨。 　　乔鹤和游九楼点点头，这些日子跟着程大雷混，程大雷为人还算是仗义的，只要你替他出力，他就不会令你白干活。相比之下，莫鸣米简直不是个东西。 　　“可程当家这次能赢么？”游九楼问。 　　云中龙沉默良久，最后只能无奈的吐出一句话。 　　“说不好。” 　　次日黎明，天蒙蒙刚亮，晨雾未散，战鼓擂响，莫鸣米再次发动进攻。 　　云中龙、乔鹤、游九楼三捎人马出阵，走在队伍最前方。 　　身后是莫鸣米的大军，前面是程大雷的重镇。程大雷不好惹，可往回走，莫鸣米的大刀也不是吃素的。 　　三人领着手下走在冰面上，人人哆哆嗦嗦，快已走到蛤蟆寨的射程，三人不约而同的都停住脚步。 　　程大雷在了望台上看到这一幕，撇撇嘴，令人冲下面喊道： 　　“呔，蛤蟆寨蛤蟆大王在此，你们放下武器，蛤蟆大王大人大量，饶你们不死。” 　　铛！ 　　所有人的兵器同时落在冰面上，云中龙高举双手向蛤蟆寨奔来。 　　“投降了，我们愉快的投降啦。” 第325章 战地光环 　　咦…… 　　了望台上，程大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呼。他刚才也只是随便说说，两军打仗之前，互相恐吓对方投降，谁也不会当真。 　　类似于云中龙这种墙头草，也不会令程大雷有被背叛的感觉，无非是活着而已。 　　当然，程大雷也不会手下留情。 　　大家都是为了活着。 　　此刻，却见三拨人马丢掉兵器，狂奔而来，以云中龙、乔鹤和游九楼三人为首。 　　“投降啦，我们愉快的投降啦！” 　　程大雷愣了好大一会，徐神机在一旁道：“大当家，小心有诈呐！” 　　“看上去也不像有诈的样子呐。” 　　莫鸣米见到这一幕，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他心里明白，云中龙这些人不是诈降，根本就是背叛了自己。 　　本来对他们三人跟着混的事情耿耿于怀，今日就是送三人去死，让他们狗咬狗，看云中龙怎么办。 　　结果没想到云中龙三人的办法干脆利落，直接放下武器高举双手向程大雷投降了。 　　莫鸣米拍案而起，大手一挥，令旗翻飞。 　　“给我杀，杀，杀！” 　　莫鸣米大军来犯，程大雷便知云中龙三人的背叛是真非假，他的手也重重挥下。 　　“开门，放他们进来！” 　　云中龙此刻正哭爹喊娘的拍着蛤蟆寨大门，回头望各家头领的大兵已经压来，如果程大雷再不给开门，他们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此刻大门打开，云中龙等人鱼贯而入，迎接他们的并非程大雷，而是徐神机。 　　“徐军师！” 　　云中龙可以说纳头便拜，整个人痛哭流涕。 　　“姓莫的不是个东西呐，让咱们手足相残，我和姓莫的势不两立，誓死效忠程当家。” 　　追兵来袭，蛤蟆寨大门洞开，如果此刻大兵攻过来，蛤蟆寨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毫无障碍。 　　了望台上，程大雷手中的令旗挥下。 　　“放！” 　　又是一阵一阵的重箭雨，一旦被重箭击中，就是肠穿肚烂，人仰马翻。 　　莫鸣米亲自在后面监军，手中挥舞着佩剑，口中不停喊道： 　　“杀，杀，退后者斩！” 　　说是如此说，可生死关头，谁人在乎的不是自己的性命。更何况，被赶着进攻的都是十八家头领的人，莫鸣米的大军却在后面压着，重箭是射不中他们。 　　很难令人信服这一群一群乌合之众有多少战斗意志，仔细想想，大家又凭什么给莫鸣米卖命。 　　于是在进入重弩范围后，这些人都停步不敢上前。 　　“杀，给我杀！” 　　莫鸣米一剑捅穿一个喽啰的心脏，伸手将脸上的血抹去，口中道：“退后一步者，杀无赦！” 　　后退是死路，前进也同样是死路，这些人只能冒死冲锋，一时间冰面上倒下一具又一具尸体。 　　如果不计代价，不计伤亡，并不是攻不破蛤蟆寨。之所以现在没有打破，是因为莫鸣米舍不得手下人牺牲而已。 　　可现在他有了能牺牲的人，也就是命令而来的十八家首领，这些炮灰的生死，莫鸣米是不在乎的。 　　眼看已有人攻到岛上，要接近蛤蟆寨的大门，因为要放云中龙等人进去，此刻大门还未关上。 　　冲得最靠前一人，已能看到门内景象，此刻被杀出血气，咬牙切齿的冲杀过来。 　　城门口，有一人横刀立马，重枣脸，卧蚕眉，身后高悬一面战旗，上书斗大一个鱼字。 　　骏马长奔，手中大刀重重挥下，将这人一刀两段。 　　“随我杀！” 　　呼啦啦一队人马冲杀出来，战旗飞舞，所挡皆破。 　　据说，好的指挥者冲锋时高喊：弟兄们，跟我上。不好的指挥者冲锋时会喊：弟兄们，给我上。 　　这样说来，关鱼是一名好的指挥官，他一马当下，那个敌人杀得最狠，他便向那个敌人冲去。 　　老大已经这样了，兄弟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人人奋勇，各个争先。 　　于此同时，蛤蟆岛南面，西面，北面都有人马杀出。 　　赵子龙、秦蛮、高飞豹、张肥皆带领手下冲杀出来。一出现在战场上，便若狂风扫落叶，风卷残云一般。 　　在岛屿四面拼杀一番，最后在岛屿的前面汇合。 　　破军旗，战神旗，鼓舞旗，两面铁血旗，五面旗帜合在一处，随风猎猎而舞，雄狮搏兔前被风扬起的长须。 　　己方士气提升，己方冲锋速度提升，己方体力提升，敌方士气同比例削弱…… 　　如果真有所谓的游戏界面，那么从高处看去，蛤蟆寨山贼身上都套着一层又一层的光环……这完全是满级三级兵的实力。 　　战旗的有效范围大概在一里地左右，就连了望台上的程大雷也受到影响。 　　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双臂宛若有使不尽的力量，眼见周围皆猪狗，人人皆可杀。 　　这就是五面战旗同时激发所带来的增益效果么！ 　　程大雷拎起大斧，从了望台上一跃而下。 　　“吃俺杀呀！” 　　啪！ 　　四肢着地，摔了个大马趴，程大雷站起来后吐出一口雪粉。 　　“特么的，高度估算错了。” 　　紧跟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程大雷拎起大斧向敌方冲杀过去。 　　五支队伍合在一起，向对方大军冲去。 　　坚守半月有余，这是程大雷第一次选择进攻，第一次进攻就是倾巢而动，程大雷一马当先，直逼对方老巢。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程大雷估计以莫鸣米平时做人做事的风格，只要能够将他击杀，此战便不胜而胜。 　　大家见到程大雷都冲杀出来了，士气更是高涨，口中发出嗷嗷怪叫，向敌方中枢发起冲锋。 　　队伍总人数已超过一千人，这一千人都是千锤百炼的精兵，所谓的十八家头领，根本无人可挡。 　　一千人宛若一支重矛，猛地将敌阵贯穿，矛尖所指，就是莫鸣米。 　　莫鸣米感受到了杀气，被人剑尖所指，一个人都会下意识觉得紧张。更何况现在指着莫鸣米的，是一千人战意凝成的杀气之矛。 　　莫鸣米本来觉得双方兵力对比达到十比一，自己就稳操胜券。但眼前发生的事实告诉他，程大雷手中这一千人并不等于自己的乌合之众。 　　胜利女神未必会亲吻他。 第326章 重甲兵 　　程大雷骑在马上，挥舞着大斧，冲在队伍最前方。 　　这样的乱战是程大雷擅长的，一百单八斤的大斧抡开，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诛佛。对方的军阵生生被程大雷杀出一条血路。 　　“弟兄们，跟我冲！”张肥马上大叫。 　　“杀杀杀，咱们豹字队什么时候都不能落了后。”高飞豹。 　　五支队伍一起冲锋，其实互相之间也有竞争。关鱼、赵子龙、秦蛮这算是稳重的，只是一味冲杀，并不会大吼大叫。最抢眼的就是张肥和高飞豹，二莽汉早就缠着程大雷要主动攻击，只是被程大雷压了下来。 　　一连压了半个月，二人心里早就窝着一团火。此刻有机会发泄出来，二人互相较着劲，都想争先，不愿落后。 　　一柄丈八蛇矛，一柄大刀，在战旗的助益下，完全成了战场绞肉机，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哈哈，高二爷我看你莫要争了，今日定是我斩了姓莫的。” 　　“呸！张三，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嘿，那我们就走走看！” 　　“杀！” 　　五支队伍凝在一起，宛若一条战场黑蟒，摧枯拉朽，风卷残云。 　　十八家头领的队伍被蛤蟆寨冲散，大家直面莫鸣米本阵。 　　莫鸣米要重新估计蛤蟆寨的实力了，他开始撤退。 　　莫看张肥和高飞豹喊得最响，但冲在最前方的不是他们，而是关鱼。 　　黑色战神旗飘舞，关鱼骑在马上，当真如战神临时。战场之上，所见者皆惊，烈马驰过，大刀挥下时，人头滚滚而落。 　　程大雷骑在马上，已能看到莫鸣米的位置，二人相距大概是五百步，莫鸣米虽有重兵保护，但这样的距离，以程大雷的本事并不是做不到。 　　只要能将莫鸣米杀死，对方军阵不破自破，而蛤蟆寨也将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程大雷催马向前，关鱼等人紧随其后，程大雷挥舞着斧头，距离莫鸣米越来越近。 　　只见莫鸣米在战阵中央，一直在后退，手中令旗挥舞。 　　对方大军如浪潮一般退去，随即露出其下暗藏的‘礁石’。 　　程大雷因为迫得最近，所以看得也仔细，只见从对方军阵中，出现层层身披黑甲的精兵。 　　手中持着长矛，列成整齐的方阵，一杆杆长矛宛若朝天的芦苇。 　　铛！ 　　程大雷的斧头敲在一人的胸口，相撞冒出火花，因为程大雷的大力，对方虽然被击倒，可程大雷并没有攻破敌人的护甲。 　　重甲兵。 　　程大雷心里一激灵，随即冷汗浸湿后背，今日的一切，多像一场筹划已久的阴谋。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然后布下重兵，要将自己一网打尽。 　　“退！” 　　程大雷反应半点不慢，他口中发出一声怪叫，立刻下达命令。前队改后队，程大雷、关鱼几人断后，护送着队伍返回山寨。 　　莫鸣米眼中绽放出杀机，既然出来了，何必又要回去，我把你们引出来容易么。但他没有想到，程大雷反应可以这么快，而自己手下的重甲兵因为身披铁甲，速度自然快不了。 　　而轻骑兵的追击速度虽然能追上对方，可却又不是关鱼等人对手。 　　“狗贼，给我留下！” 　　从敌人阵中突然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正是程大雷熟悉的，或者说徐神机更加熟悉的牧长庚。 　　牧长庚手持一杆长枪，直扑程大雷而来，牧长庚在蛤蟆寨受过的委屈，此刻都想了起来。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誓要杀了程大雷，洗刷程大雷的耻辱。 　　“关鱼，带大家先走。” 　　程大雷不退反进，用手中的大斧迎上了牧长庚。 　　“张猛！”程大雷做出吃惊的表情：“怎么是你？” 　　牧长庚桀桀冷笑：“没想到吧，狗贼，现在给我去死。” 　　“张猛，你怎么可以，怎么会是你！”程大雷狼狈躲避。 　　枪在牧长庚手中打了个旋，忽地一枪斜插，奔着程大雷的肋骨而来。以牧长庚的力气，这一枪若是扎中，直接可以将程大雷的五脏六腑捅个稀巴烂。 　　“我劈脑袋！” 　　本来动作缓慢的程大雷，速度突然变快，只是一招，便砍下牧长庚的脑袋。 　　马上的牧长庚变成了无头尸体，马又跑了一段，他的尸体才砰地一声倒地。 　　啧啧…… 　　程大雷看着地上的尸体撇了撇嘴。 　　“亏你还是顶级武将，我才用一招你就倒下了。” 　　“狗贼，去死吧。” 　　呼天喝地的声音，程大雷回过头，看到一两千人向自己冲来。 　　“大当家，风紧扯呼！”关鱼回头大叫。 　　“扯呼扯呼。” 　　程大雷调转马头，一拍马屁股，一人一马向蛤蟆寨奔去。 　　最后总算是赶在大兵追过来之前逃回了蛤蟆寨。大门紧闭，逃回山寨的弟兄各就各位，都退到防守位置。 　　在一轮轮重箭抵过对方的攻击后，今天的战斗总算是结束了。 　　“大当家，他们退兵了。”徐神机道。 　　“是呐，退兵了。”程大雷心情不是很愉快，他心里明白，明日或许就是莫鸣米总攻的日子。 　　程大雷不敢闲着，先去见了云中龙三人。 　　“程当家，您没事实在太好啦，我们三个都在为程当家祈祷。”云中龙。 　　“好啦，好啦，别说废话了。”程大雷问：“你们三个带来多少人？” 　　云中龙三个对视一眼，报出一个数字。 　　“七百。” 　　程大雷心里盘算着，有这七百人加入，山寨的兵员已接近两千人。只不过这些人，当然不能和蛤蟆寨本来的弟兄相提并论，如今还无法作为战斗力量。 　　今天最令程大雷想不到的是，莫鸣米竟然藏着一支重甲兵。这样的重甲队伍不应该只在西方有么，莫鸣米是怎么折腾出来的。 　　重甲兵虽然人数不对，大概只在两千人左右，可却是莫鸣米手下最精锐的力量。 　　程大雷想到这点就直咧嘴，如何对付这支两千人的重甲兵，成了程大雷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同时也成了今晚会议的主要内容。 　　重甲兵身披铁甲，弓箭很难造成杀伤力，兵器砍上去也只不过一个白印。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弱点，比如行动缓慢，体力消耗大…… 第327章 在水一方 　　程大雷的确没想到，莫鸣米手上还握着一支重甲军。当然，琴川关有铁矿，莫鸣米有打造重甲军的条件。 　　说起来，幸亏自己今天反应及时，没陷入莫鸣米的包围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直到现在，程大雷想起来还是一阵阵后怕。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说来自己还真是有些大意了，小窥了莫鸣米这一方枭雄。 　　以后这样的错误万不可再犯。 　　今日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如何应对莫鸣米的重甲军。 　　众人聚在一起，各抒己见，程大雷只是作为一个听众，偶尔主持一下会议纪律，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依我看，莫鸣米的重甲兵根本不足为惧，重甲兵虽然防御强，但机动性太差，我们尽可用骑兵屠杀对方小股部队，对方的重甲兵根本就是一只不会动的乌龟。”说这话的是关鱼。 　　“可他们若直奔我们大本营而来怎么办，虽然我们布着重弩，但对重甲兵杀伤力有限。”李行哉。 　　“这……”关鱼微微迟疑：“我再想想。” 　　“要不咱们撤吧。”刘悲道：“咱们在青牛山撤过一次，在这里尽可再撤一次。” 　　“好不容易打下的家业，难道真能舍了。咱们舍了这里，又去何处落脚？”赵子龙。 　　“嗨，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可以去琴川关呐。他们都来打我们了，咱们正好趁机占领琴川关。”高飞豹。 　　“你说的这不叫打仗，这叫搬家。”刘悲。 　　“军师，你一直不说话，莫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李行哉问徐神机。 　　“呃……哈哈。”徐神机长笑一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颇有一种睥睨天下无对手的豪横感。 　　“请军师高见？”刘悲。 　　“还没有。” 　　“……”众人。 　　“好啦，好啦，先散了吧。”程大雷挥挥手，结束了今天的会议，还是别让徐神机开口了，莫让他把大家智商都带偏了。 　　战斗状态下，即便夜里也保持着警戒，以防备敌人发动夜袭。大战之前，每个人都是枕戈待旦，即便程大雷也是很难好好休息。他在夜里检查各个哨岗，很晚才回到房间。 　　苏樱帮他将外套脱了，小桃从厨房端着洗脚水过来，经过这些日子，程大雷已渐渐习惯被人服侍。 　　“仗是不是很难打。”苏樱一边帮程大雷洗脚一边问。 　　“嗯呐。” 　　程大雷不是很愿意说话，劳累一天的他已经是筋疲力尽。而他也明白，接下来的日子，莫鸣米不攻则已，攻必是倾尽全力，到时候也就是决战的日子。可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想好如何应付莫鸣米的重甲兵。 　　在如今这个时代，重甲兵就相当于战地坦克，虽说行动缓慢，却是坚不可摧。 　　如果真对付这些重甲兵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用火攻，把这些困在铁壳子里的人活活烧死。然而这样的天气用火攻，程大雷还没有蠢到和徐神机的程度一样。 　　实在不行的话，程大雷就只有多唤点人出来，用数量优势压垮对方。 　　只不过，这样的牺牲是程大雷不喜欢的，而他的恐惧值留着还有其他用处。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滴水成冰，你在外面莫要冻伤了……” 　　苏樱正说着，程大雷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吓了苏樱一跳，洗脚水溅在她脸上。 　　“你说什么？” 　　“你别冻伤了。” 　　“前面一句？” 　　“滴水成冰？” 　　“是呐，滴水成冰。”程大雷猛地将苏樱抱起，逗得她花枝乱颤。 　　这样的天气不可用火，但不代表不能用水呐…… 　　休整三天后，莫鸣米发动了总攻。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试探或者说消耗，是准备一举攻下程大雷。 　　依旧是命令十八家首领为前阵，也就是炮灰，重甲兵负责主攻，再然后是自己的人压阵。 　　队伍从蛤蟆寨的东面发起主攻，迎来了一阵阵重箭，这一次莫鸣米命令手下冒死冲锋，一直冲到蛤蟆寨的大门下。 　　这里已经是重弩射不到的位置，莫鸣米开始用攻城车冲击大门。 　　很短时间后，大门被攻破，莫鸣米开始对箭楼发动攻击，层层拔下程大雷的攻击力量。 　　看到这一幕，莫鸣米脸上的阴云才终于舍得散去，及到现在，已可以确定自己将取得这次战斗的胜利。 　　时间是漫长的，战斗是残酷的，但是，若不是一直在消耗程大雷的力量，恐怕要付出更多代价。 　　幸运的是，充当炮灰的不是自己的人，其他人死多少莫鸣米都是不在意的。 　　而他的重甲军，可个个都是宝，能撑着上百斤铁甲战斗的人，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同样，这些人一旦派出去，必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即便面对程大雷也是一样。 　　想这程大雷也算是一个人物，闹长安，乱戎族，千军万马都留不住他，最后却死在自己手中。 　　莫鸣米不免有几分唏嘘，他已决定，当战斗结束后，要给程大雷厚葬。 　　当然，此刻杀死程大雷还是毫不留情的。 　　这时候，变故突生，从箭楼浇下一桶桶水来。都是凿开河面取来的冰水，此刻兜头浇下，瞬间将重甲兵淋了个透心凉。 　　西北的天气虽然不像幽州那样寒冷，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穿着上百斤的铁甲本就行动不便，此刻冰水一浇，极短时间内，他们的盔甲就被冻得连接在一起。 　　这三日，程大雷可是一天也没有闲着，不停从河道中取水，等的就是今日。 　　然后，关鱼等人冲了出来。 　　战神旗，破军旗，鼓舞旗，铁血旗……五面旗帜的作用叠加在一起，恐惧在敌人心中绵延，同时，己方的士气高涨。 　　用的自然是关鱼的法子，莫鸣米的重甲兵直接放过不管，专门屠杀对方的骑兵步兵，而首要目的，依旧是诛杀莫鸣米。 　　战场之上，胜利和失败来得太突然了。莫鸣米惊慌失措看到这一幕，内心第一次浮现自己将会失败的感觉。 　　程大雷因大意犯过一次错，莫鸣米今天也大意了。而有些错误，是只能犯一次的。 第328章 兵败如山倒 　　关鱼、秦蛮、赵子龙、张肥、高飞豹五人，皆有百夫不当之勇。 　　将为兵之胆，见到老大如此拼命，手下也都不含糊。人人士气高涨，跟随着老大冲锋。 　　十八家头领的人根本不堪一击，他们转过身，把兵器抛下，没命逃跑。 　　将后背卖给敌人，几乎就注定了他们的失败。 　　兵败如山倒，逃兵不如狗。 　　而他们，也根本不是关鱼五人的目标，莫说一万人就是一万头猪，挨个杀也得杀些时间。可只要击杀莫鸣米，一万人也就只剩引颈就戳的份儿了。 　　关鱼五人个个不甘落后，他们五个暗中也都较着劲儿，包括他们手下的鱼字队，龙字队，蛮字队，豹字队，飞字队也都明白，谁若能杀了莫鸣米，定然是大功一件，在山寨里就可以扬名露脸。 　　毕竟，平日他们都有竞争，更何况是今日这情况。 　　于是人人奋不顾身，直冲对方大本营。 　　莫鸣米没有想到，战场之上的胜负转变来得这样突然。本来以为今日可以凭着重甲军一举击溃蛤蟆寨。可到后来，被击溃的竟然是自己。 　　从他站立的角度看过去，只见厮杀声不绝于耳，战旗东倒西歪，士兵丢盔弃甲。而蛤蟆寨的气势却如狼似虎。 　　他们只是一群山贼，他们只是一群山贼！ 　　莫鸣米如此安慰自己，自己的人有一万，加上十八家首领的人，足有两万余人。 　　可却在一千山贼面前，被打得如丧家犬。 　　凭什么！ 　　莫鸣米却不知道，蛤蟆寨最初的一百人，都是随程大雷从青牛山打过来的老弟兄。 　　当初面对漫山遍野的戎族铁骑，大家都撑了下来，何况是现在。 　　这一百人变成一千人，但胜利的种子已经在每个人心底种下。 　　莫鸣米再强，比戎族铁骑如何，所以在他们眼里，莫鸣米才是乌合之众。 　　趟过尸山血海的不是佛祖，便是魔头，这千余魔头，直扑莫鸣米而来。 　　而今天，却再也没有重甲兵为莫鸣米护阵了。 　　“将军，撤吧！”莫鸣米的一名亲卫大喊。 　　咔嚓！ 　　莫鸣米一刀砍下对方脑袋，人头滚滚落在地上。 　　“再有言退者，与此人同命！” 　　莫鸣米抬起头，看着关鱼等人已冲杀过来，他咬紧牙关，口中恶狠狠道：“无非是一千山贼而已，惧他作甚，儿郎们，随我杀敌！” 　　莫鸣米也有一帮死忠亲卫，这都是当初随着他打江山时的手下，眼见今天老大要拼命，他们也顾不得太多。 　　各自握紧兵器，口中大叫一声，向着蛤蟆寨山贼发起逆向冲锋。 　　就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一般，这些冲锋的浪潮宛若碰到一柄长矛，被硬生生捅破一条道路。 　　关鱼是何等人也，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早已晋升为顶级武将。如张肥、赵子龙、秦蛮、高飞豹四个也都不是弱手。 　　莫鸣米手下虽然多，却都不是他们一合之将，只要大刀铁枪蛇矛扬起，就是人仰马翻的结局。 　　莫鸣米看到这一幕，顿觉胆战心惊，只知道程大雷不好惹，但没想到他手下还有如此多的悍将。 　　如果自己和他们碰上，怕也免不了被劈为两段的下场。 　　他打了个哆嗦，一咬牙，口中高呼一声：“撤。” 　　“大哥，你先撤，我们挡住他。” 　　喊出这声音的是莫鸣米当年做山贼时的弟兄，到现在，他情急之下，把当初的称呼也喊了出来。 　　莫鸣米眼睁睁看着对方喊出一声后，向关鱼冲去，紧跟着就被一刀砍掉了脑袋。 　　莫鸣米眼含热泪，可如今大势已去，自己已无力回天，只能在亲卫的护送下狼狈逃命。 　　一波波人向关鱼冲去，这阻拦了他们追击的速度。 　　莫鸣米逃亡的方向是琴川关，只要回到琴川关，坐拥险地，程大雷就绝对攻不进来。 　　“弟兄们，大家莫慌，等我回到琴川关，重整旗鼓，再为弟兄们报仇。” 　　莫鸣米回头看着仍跟着自己的士兵，如今残留的不过一千余人，想想出征时的队伍，莫鸣米自己都垂头丧气。可现在，他也只能用这些话安慰弟兄。 　　“姓莫的，你哪里去！” 　　忽然一声高喝，只见一女将座下胭脂马，手中绣绒刀，带领三五百手下，向这边冲杀出来。 　　怎么忘了这娘们，因为落玉寨距离此地颇远，莫鸣米没有专门腾出人手对付他们。 　　当然，也是因为轻敌的缘故，觉得不至于如此做。若给莫鸣米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他定然先破落玉寨，再用樊梨花的命要挟程大雷。 　　当然，能不能有下次机会，且要先看这次能否逃命。 　　若论战斗力来说，落玉寨的战士是不如蛤蟆寨的，也未必是莫鸣米的对手。然而，此刻就连莫鸣米也无战心，更何况是他的手下。 　　樊梨花冲杀一阵，见留不下莫鸣米，也就撤了。 　　话说在关鱼带人冲锋的时候，程大雷带着云中龙三家的七百个弟兄保护山寨。 　　那两千被冻僵的铁甲军，自然只有引颈就戳的份儿。他们有些直接被冻僵了，有些是被程大雷的人手不顺自己杀死了。最后留下的俘虏大概有一千五百余人。 　　至于十八家首领的人，包括莫鸣米的人，一看事儿不对，直接就逃命去了。 　　等关鱼带着人回来时，程大雷忙问：“杀了莫鸣米没有？” 　　“嗨，让他跑了。”关鱼遗憾道。 　　程大雷也叹口气，如果能够抓住或者直接杀了莫鸣米，那么琴川关将不攻自破，然而现在让他逃了，自己以后还得费点劲。 　　程大雷开始命令手下清理战场，清点这次的战斗收获。 　　莫鸣米大营里的人逃得干干净净，物资却都留了下来。缴获的兵器盔甲就不用提了，如投石机、攻城车这样的攻城器械也有不少。至于马匹、粮草、弓箭、帐篷等等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清点出数目。 　　在程大雷看来，这次最重要的收获，还是抓到的那一千五百名重甲兵。 　　这些人都被冻伤了，摘掉盔甲后，人人冻得脸色发青，瑟瑟而抖。 　　可程大雷也看得出来，这些都强壮如牛，不强壮也撑不起铁甲。 　　这可都是人才呐。 第329章 林冲夜奔 　　“打仗么，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可是大家要想一想为何而打仗，如果是为了自己保护自己的父母妻儿，那么死也无憾。但如果是为了杀死别人的父母妻儿，大家就要想一想，这仗该不该打。” 　　俘虏们被押在演武场，徐神机在点将台上慷慨激昂。 　　“我们蛤蟆寨的规矩大家是知道的，如果想回家的，我们发粮食发路费。如果想留在这里干的，大家以后就都是兄弟，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也有原先留在这里的兄弟，可能你们以前也认识，大家可以问问他们，在我们蛤蟆寨怎么样。有没有饿着过他们，有没有打仗的时候送他们去当炮灰，有没有自己不冲锋，却让大家去送死。” 　　兵败如山倒，程大雷除了缴获大量物资外，便是擒获了超过一千五百兵重甲兵俘虏。这些人身强力壮，如果能收为己用，将是战场上一股重要力量。 　　程大雷是有留下的意思，所以让徐神机忽悠，当然也可以说是感化他们。 　　这些人曾经都是莫鸣米的手下，老实说，在当老大这一点上，莫鸣米做得有些差劲。而蛤蟆寨优待俘虏的事情早已传开，这次一见局势不利，这些人便举手投降，不得不说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果想要留下的，可以在这里登记。想走的，当然也可以，只要在留个名字就行。” 　　“真的肯放我们走么？”有一名俘虏大着胆子问。 　　“当然……”徐神机略顿一顿：“只不过走后，还去帮着莫鸣米打仗的，下次再见面，我们可就不是兄弟，而是敌人了。” 　　这些人开始陆陆续续登记，有些人拿着路费离开，也有些人选择留下。最后一千五百名俘虏，留下的大概占三分之二，也就是一千人左右。 　　程大雷对这个结果是相当满意的，只不过这一千人暂时还不能投入战场。程大雷的法子是将他们送到落玉寨，派刘悲过去，给他们做思想感化工作。 　　同时，程大雷也开始令人修复因战斗而被破坏的蛤蟆寨，好在有固防和建筑精通的双成作用下，这个进程是很快的。 　　此时，这次战斗的战利品数目也已被清点出来。大概数目是：盔甲兵器若干，战马三百匹，工程车投石机若干，帐篷若干，粮草不计其数。 　　程大雷隐隐有种暴富的感觉，以战养战果然是发家致富最快的办法。 　　大概是十天后，战后工作完成，这一日程大雷把山寨的中层干部聚在聚义厅。 　　“我就说么，那姓莫的想和程当家作对，根本就是找死。”云中龙。 　　“还用你说，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姓莫的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乔鹤。 　　“看以后姓莫的还敢不敢猖狂，这块地方，可不是他说了算的。”游九楼。 　　云中龙三个毕竟背叛过程大雷，虽然最后迷途知返，当然，在他想来是迷途知返。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过，想要再获得程大雷的信任可就不容易了。 　　所以三人话里话外，都捧着程大雷聊，表面上笑呵呵，内心却十分忐忑。 　　“我知道打赢了这一仗，大家都很兴奋，但今天不是庆功的时候，真正的庆功宴，等我们平了琴川关再说。”程大雷。 　　云中龙心中一惊，难以置信道：“程当家，你要攻打琴川关？” 　　程大雷点点头：“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云中龙赶忙说了一句，内心却震惊无比。 　　琴川关墙高兵多，想要打下来谈何容易。况且莫鸣米在琴川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渐渐大家已将他的存在视为一种定律，谁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却没想到，程大雷要的不仅是打败莫鸣米，而是要攻占琴川关，取其而代之。 　　这件事把云中龙吓了一跳。 　　程大雷要的不是和莫鸣米在琴川关平起平坐，既然已经在正面战场上击败莫鸣米。此刻他刚刚被击败，损兵折将，士气低沉，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 　　趁你病要你命才是程大雷奉行的不二法门，接下来，会议议题，就是如何攻打琴川关。 　　这也是为何今天把云中龙三人叫到这里的原因，对于琴川关的情况，他们三人是了解的。 　　这次行动的主要困难，就是如何进入琴川关，琴川关算是一座大城，靠程大雷目前手上的人去做攻城战，几乎相当于去送死。 　　会议讨论到很晚，却也没讨论出什么合适的法子。程大雷听着大家的法子，心中忽然一动： 　　自己在琴川关还有一只‘眼睛’，怎么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胜利之后，蛤蟆寨洋溢着一种喜悦的气氛。大战之时有多紧张，如今就有多松弛。程大雷虽然说不许庆功，但不免还有许多人喝起酒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夜到三更，月上中天，在许多人都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有两个人睁开眼睛，悄悄潜出屋子。 　　明月照大地，今天不是做坏事的时候，二人对视一眼，都冲彼此眼中看到了紧张。 　　幸运的是，一路上没有碰到警戒哨，只要打昏门口的守卫，二人就可以潜出蛤蟆寨。 　　“要走啦？” 　　忽然想起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等二人回过神来，看到山寨的大门前坐着一人，在明月下独自饮酒。 　　二人一楞，随即默默低下头去。 　　“大当家。” 　　这二人不是旁个，正是林少羽和林冲。 　　“要走了也不说一声，这样做人，有些不地道啊。”程大雷没有看二人，只是一边饮酒，一边轻轻叹口气。 　　“大战结束，蛤蟆寨已经用不着我们了，我们……还是走吧。”林少羽。 　　“怎么，没有你们，这次我就过不去了么？”程大雷漠然道。 　　林少羽沉默良久，忽然道：“大当家，生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可不报呀。” 　　程大雷看看林少羽再看看林冲，这两个里面如果有一个明白人话也好说，可是一个明白人没有，就怎么讲也讲不明白了。 　　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问：“想好去哪儿了么？” 第330章 复仇者 　　程大雷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徐神机、徐灵儿、林少羽、秦蛮……都是一路走过来的弟兄，互相已十分了解。 　　从林少羽对程大雷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程大雷便明白，蛤蟆寨留不住他，心中的野望已经生根发芽，怎能轻易铲除。 　　“坐？”程大雷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林少羽默然垂手立在程大雷面前，摇摇头道：“大当家，我站着说话就行。” 　　程大雷倒也不坚持，轻抿口酒，随之将酒杯放下。 　　“人各有志，你要走我不留你。只是一日是兄弟，一世是兄弟，你这一去，风里雨里，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好，我这心里也难免牵挂。” 　　“大当家，日后若有用得着少羽的，不管我在那里，只要你一声令，水里水里到，火里火里到。” 　　“这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竟让你先说出口。以后不管去了哪里，都记得是我兄弟，真有过不去的坎儿，记得传句话来，别自己硬撑着。” 　　“嗯。”林少羽重重的点点头。 　　“好啦。”程大雷道：“临别之前，送你们点东西，别两手空空的上路，回头到处说我做人小气。” 　　说罢，程大雷拍拍手，银眸牵着两匹马来，盔甲袍子也备了两幅。程大雷摊开一面战旗，上书斗大一个林字，递到林少羽手中。 　　“这……好像是关二哥的战旗？” 　　“嗯呐，我给他要回来了，现在送给你。”程大雷拍拍林少羽的肩膀：“一路小心。” 　　临别之际，程大雷心里有太多话要嘱托，可这嘱托究竟有用没用，程大雷也说不好。当然，最好的法子是将林少羽留在蛤蟆寨，可程大雷不想留他，确实也留不下他。 　　程大雷如此，林少羽自然也相同，手捧着盔甲，他心肠当真软了几分。可一想到杀父之仇，去意又坚决起来。 　　面对程大雷，他噗通一声跪倒，重重磕了一个头。 　　“好啦，起来吧，蛤蟆寨不兴这个。”程大雷挥挥手。 　　林少羽再拜。 　　“大当家，我这一去，不为争名，不为争权，一为报仇，二来是还天下一个太平。若有一日做到了，便奉大当家为天下之主。” 　　程大雷撇撇嘴，心想这孩子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连这样的傻话也说得出口。可话虽然不聪明，但心意是真的。 　　面对跪在面前的林少羽，程大雷没有再让他起来，口中忽然道：“少羽，现在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 　　林少羽下意识问了一声，却见程大雷双目炯炯，若有火焰。 　　“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你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 　　说着，程大雷手摁在林少羽头顶，心中默默念了两个字‘使用’。 　　建设四级山寨时，系统曾奖励程大雷任意提升一人隐藏属性等级，程大雷本想等着日后自己再获得隐藏属性，用在自己身上，此刻终究送给了林少羽。 　　林少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某种坚硬的东西已在他内心形成，他抬起头注视着程大雷的眼睛，隐隐悟到什么。 　　姓名：林少羽（名动一方的绝世武将） 　　技能：七叠破浪抢 　　隐藏属性：复仇者 　　终于，靠隐藏属性的提升，将林少羽送到了绝世等级，也希望凭此，他日后的路可以走得顺利些。 　　送别林少羽后，程大雷心情终究是有几分不开心的。既然入了这乱世，便是三分人力，七分名数，谁知林少羽日后会是怎样结果，程大雷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祝福了。 　　…… 　　琴川关。 　　回来后，莫鸣米便病倒了，请大夫看过后，用参汤续着命，将养几日，虽然能下地走动，但整个人却瘦了几圈，再无以前的精气神，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请了多少名医，真正把身体养好，还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只有严笛明白，莫鸣米这病不在身体，而在心里。 　　他只是无法接受这次的惨败。 　　初上战场的小兵，见过流血和牺牲，被砍掉的脑袋，流出的肠子和肾脏，血淋淋的大腿和飞过头顶的手臂……见过这些而没有疯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而能够成为一方枭雄的人，必然是见惯了尸体和鲜血，心脏早已被锻炼得无比坚硬。 　　莫鸣米就属于这种人。 　　但是，这种人并不是不脆弱，相反，他们的盔甲越坚硬，内里可能就越脆弱。 　　很显然，这一次的惨败击破了莫鸣米的生存支柱，很有可能他将一蹶不振，再也无法站起来。 　　还好，病愈之后，莫鸣米就开始处理琴川关的事情。如今琴川关的总兵力，大概有一万余人，经过这一战，实力至少损耗一半。 　　越看这些，莫鸣米就越心疼，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将军，您爱惜身体。” 　　严笛递过来一杯热茶。 　　莫鸣米点点头：“那边要的货怎样了？” 　　“正在准备，怕是要拖延一些日子。” 　　“还是赶紧准备，那边可是不能得罪。” 　　“将军，不若向那边借些人来？让他们铲除程大雷。” 　　“我也有这个打算。”莫鸣米叹口气：“可是我们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那边还会重用我们嘛。唉……实在不行，就只能向那边借些兵了。” 　　二人商议到很晚，严笛才退下。他心中也明白，经历这次失败，琴川关元气大伤，但再给莫鸣米一些日子，未必不可以恢复元气。 　　只是如何解决程大雷，才是最重要的问题。难道日后，真要让莫鸣米和程大雷在琴川一地平起平坐。 　　除非，能向那边借得兵来。 　　严笛一路往回走，一路思考着这些事情。严笛单身独居，院子里只有两个书童伺候。 　　平常是有些冷清的，但严笛这人耐得住寂寞，倒也不在乎冷清。 　　今天的院子里格外安静些，书童也没有出来迎接，严笛觉得有些奇怪，撩开门帘踏入屋子。 　　“严军师，回来啦？” 　　严笛一激灵，看到程大雷坐在茶桌后，抿着一口香茶。 　　“工作真够忙的，我等你可很久了。” 第331章 潜伏 　　一道凉气从严笛天灵盖汇入，直抵脚心，严笛浑身上下瞬间凉透。 　　就看到程大雷坐在茶桌旁，慢条斯理的喝茶，在他身边还立着一人，严笛却不认得对方是谁。 　　“你……你怎么来了！” 　　严笛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琴川关城门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人把守，自己院落周围有三班卫兵巡逻。可程大雷仍旧出现在这里，某一刻，严笛怀疑自己见到的是不是鬼影。 　　“想来就来了，倒也算不上困难。”程大雷耸耸肩：“对我来说，很容易。” 　　严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搁在腰间，身后就是房门。 　　他是个心很细的人，知道现在卫兵还未经过自己院门，目前要做的，是如何稳住程大雷。 　　“这里是琴川关，只要我大喊一声，就有成千上万人要杀你，你……不怕么？” 　　程大雷撇撇嘴，道：“不要说废话了，这个距离，我动手比你说话快。你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但请注意，机会只有一次喔？” 　　严笛默然，他不敢冒这个险，于是压低声音。 　　“你来做什么？” 　　“看，这样聊天就顺畅很多么，交流才是解除误会的唯一办法。”程大雷道：“我要一些莫鸣米的资料，包括他每天做什么事，什么时候吃饭，吃什么饭，几点睡觉，几时起床……当然越详细越好。” 　　“你要这些做什么？”严笛有些困惑，他看不出来这流水账般的东西对程大雷来说有什么用。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至于用来做什么你就不用关心了。”程大雷道：“城门外有棵大杨树，你每天黄昏把资料放入树洞中，我会让人来取，有时候是我过来，有时候也可能是别人。” 　　“我是不可能背叛将军的。”严笛。 　　“好啦，好啦，你又不是没有做过。你难道忘了自己在蛤蟆寨交待过什么，这个时间不知道莫鸣米睡着没有，要不要我去找他聊聊。” 　　莫鸣米皱紧眉头，早就该想到，有自己画押的资料有朝一日将成为要挟自己的工具。现在莫鸣米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如果他看到这些，定然会把这次战败的原因怪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点，莫鸣米下意识觉得不寒而栗。 　　好在，程大雷要的这些资料并不重要，大概类似流水账一样的东西。难道莫鸣米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上茅房会决定战争的胜败。 　　这时候外间更梆响起，巡逻的卫兵此刻从门前经过。严笛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此刻眉间一厉，正欲转身，开口大喊让卫兵进来。 　　程大雷猛地出手，手中茶杯砸在严笛嘴上，直接将他砸倒在地上，严笛满口鲜血，吐出一颗门牙。 　　严笛抬起头，眼里布满惊恐，在他的视线中，程大雷长身而起，身形显得无比高大。 　　程大雷理了理身上袍子，道：“我说过，有些事情不要轻易尝试，你没有太多机会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程大雷伸出大手，五指张开：“乖乖合作，我盯着你呢。” 　　严笛恍然失神。 　　“子龙，我们走。” 　　程大雷和赵子龙在严笛的视线中消失，直到他们的脚步声也在耳中消失不见，严笛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至于程大雷和赵子龙如何避过卫兵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严笛一无所知，正如他不知道二人是如何来的。严笛只知道他们来了，然后他们又走了，如同鬼魅一般。 　　第二天，严笛便对外宣称昨天起夜时不小心跌倒摔掉了门牙，在家里养伤。然后，他便开始着手准备程大雷所需要的资料。 　　莫鸣米几时起床，几时睡觉，每天吃什么，又与什么人吃……严笛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似乎自己胡编乱造，程大雷也无办法确认真伪。 　　如果程大雷真的需要琴川关的情报，也该是兵力部署，仓库位置，或者让自己给莫鸣米饭菜里下毒之类的。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让莫鸣米觉得稀里糊涂起来。 　　黄昏时，严笛一个人出城，按照事先约定，把资料放在城外一棵大树的树洞中。 　　一路小心谨慎，生怕被任何人发现。以严笛在琴川关的身份，倒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他怕的是程大雷会突然跳出来，给自己一剑。 　　不得不说，如今严笛已经被程大雷搞出了心理阴影。 　　如此过去三日，严笛每天藏在树洞中的情报都会被取走，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严笛已快习惯了。 　　当他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猛地发现程大雷出现在身后。 　　严笛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你……你……” 　　“好啦，好啦。”程大雷挥挥手：“我来一趟很不容易的，你想想我什么身份，每次亲自和你接头，你这个间谍的身份不低呐。”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间谍？” 　　“好了，严笛同志有新任务了，组织上要交给你一个新任务。”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有组织的人。 　　“我需要知道莫鸣米的家庭情况，他有几个妻子，几个孩子，几个小妾……” 　　“这些很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只给你事先约好的，其他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好啦，不要激动，作为一个优秀的间谍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程大雷从树洞中掏出那份资料：“辰时起床，细粥、肉糜，饮酒三盅……啧啧，你说你连莫鸣米每天吃什么都告诉我了，其他事情自然会说得一清二楚。莫鸣米要是看到这份东西，他会怎么想？” 　　严笛一激灵，恍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一个圈套中。就像温水煮青蛙，水温一点点上升，但已经足够热时，青蛙已没有跳出来的力量。 　　“好啦，严笛同志，不要有思想包袱，认真完成组织交待给你的任务。”程大雷压低声音，用真诚的语气道：“正义必定会战胜邪恶，同志，光明不远了。” 第332章 这里的夜晚静悄悄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严笛再次出现在城外。 　　“嗨，我又来了，没想到吧。” 　　严笛猛地回头，看到程大雷出现在自己身后，他张大的嘴巴很久没有合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程大雷笑笑：“看把你高兴的。” 　　“你，你是个魔鬼！” 　　“不许这么说！”程大雷板起脸：“组织又有新任务交给你了……三天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 　　“三天之后又三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老大，我想让人知道，我是个好人。” 　　“好啦，好啦，我都清楚了。记得我上次对你说的，一名合格的间谍，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太容易冲动了。” 　　“这次什么任务？”渐渐严笛已习惯程大雷的说话风格。 　　“这一次……”程大雷顿了顿：“我需要琴川关的防御布置……” 　　琴川关每天都有人巡逻，城门更是重点防守区域，三队人马每天轮流警戒，每队都有一百人。他们的防守区域，换岗时间都属于绝对机密，至少，是不该被程大雷知道的机密。 　　严笛不想背叛莫鸣米，但最后鬼使神差，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程大雷。 　　之后他失魂落魄的回到琴川关，城门的卫兵知道严军师这几日每天傍晚都会出去，大家自然也不会怀疑军师有什么问题。 　　“严军师，您看上去起色不是太好，是不是最近太忙了？” 　　“嗯呐。”严笛随口道了一声，摆摆手，踱着步走远了。 　　卫兵看着严笛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将军生病，琴川关上下的事情都是有严军师处理……军师实在是太辛苦了。 　　严笛回到自己院子，刚才卫兵的话还响在耳边，他下意识站在铜镜前，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时，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两腮凹陷，颧骨高耸，头发干枯，下巴冒出稀疏杂乱的胡渣。 　　自己……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严笛倒抽一口凉气，才想起那如梦魇一般出现的程大雷。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精神已承受了太多压力。 　　严笛是个体面人，他向来是很注意仪表的人。今次，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憔悴至此，怪不得卫兵说自己气色不好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让书童进来，为自己束发，重新打好发髻，又仔细洁面刮脸，让书童取了一件干净袍子。 　　严笛这才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也精神起来。想那程大雷也未必有什么可怕的，下次再见面，自己绝对不能被他气势所压住。 　　“军师，将军请你去府上吃酒。” 　　这时莫鸣米差人来请莫鸣米。 　　严笛理了理袍子，随着来人去到将军府。今次，只是私宴，酒席上只有严笛和莫鸣米二人。 　　莫鸣米注意到严笛的新袍子，道：“军师今天怎么换了新衣服？” 　　“啊……将军，我们刚遭大败，士气低迷，我们万不可也低落，该给手下人做个表率。” 　　“恩，军师言之有理。我这几日，当真是有些颓废，多谢军师提醒，以后绝不可如此了。”莫鸣米拍拍手，紧跟着有仆人送来一件新袍。 　　“这几日，我差人与军师做的，今日才做好，正准备送给军师。” 　　严笛感激得急忙跪倒：“将军大恩，属下结草衔环，百死莫报。” 　　“好啦，起来吧。”莫鸣米将严笛扶起：“今日只是私宴，只是随便饮些酒说些话而已。” 　　酒席宴间，莫鸣米难免长吁短叹，心中的苦水也向严笛倒了倒。 　　“我算什么……”莫鸣米酒喝得半醉：“我也只不过是人家手里一条狗而已，人家不想用我的时候，一脚就可以把我踹死。” 　　“将军，您醉了，要保重身体……” 　　“嗨，那程大雷是好欺负的么，从他第一天来到这儿，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 　　“军师，你年纪也大了，找机会也该成个家，也好有人与你传宗接代。” 　　莫鸣米酒喝得越多，话也越来越稠。严笛听在耳中，轻叹口气，莫鸣米这一方枭雄，看似风光，其实背后却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楚。 　　夜里的琴川关静悄悄，只有更梆的声音偶尔会响起。琴川关矗立此地多年，敢不听莫鸣米话的有，但敢来攻打琴川关的却一个都无。 　　长此以往，城内的防守自然松懈下来，也就是最近因为程大雷的出现，卫兵才开始变得警惕。 　　城外，一支人马悄悄靠近，步行，脸上带着黑色面罩。走路时不发出任何声音，宛若夜行的鬼魅。 　　程大雷身上背剑，手扣在城墙上，冲左右看了看，突然起身。 　　城高六丈，大概也就是二十米，程大雷身子在城墙上一攀一点，又是三四米的距离，不断接近城头。 　　下面的人都看着他，这样的高度已经突破大家认知。不知程大雷能否顺利登上城头，如果他真的可以做到，此战便先胜了一半。 　　程大雷攀上了城墙，再借力，身子已出现在城头上。 　　正好有两个卫兵在城墙上巡逻，此刻恰在程大雷面前经过。 　　程大雷的剑割过一人喉咙，又瞬间捅入另外一人张大的嘴巴里，连杀二人，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程大雷轻松口气，将绳子顺了下去。赵子龙领着几个手脚快的攀上城头，继续接人上来。约有一炷香时间，城头大概已有五六十人。 　　人人身穿黑衣，黑布蒙面，悄悄摸出了兵器。 　　在程大雷手势的指挥下，众人潜下了城。 　　城门十几个人打着哈欠。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再熬一回儿，就有人来替我们了，大家再撑一撑。” 　　在下一瞬，一队人从黑幕里跳了出来，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剑捅穿心脏。 　　此刻再不用隐藏身形，程大雷大吼一声‘杀’，继而又杀了一人。 　　这些卫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一群山鬼般的怪物跃了出来，如狼似虎，杀人如麻。 　　战斗结束得很快，短短时间，城门下就已倒下十几具尸体。 　　赵子龙打开了城门。 　　城外蛤蟆寨的山贼野兽一般冲了进来。 第333章 夜袭琴川关 　　大队人马涌入琴川关，这次进攻的人包括蛤蟆寨的一千人，云中龙三家的六七百人，再加上樊梨花的一些人，总兵力超过两千。 　　这些人闯入琴川关后，见人就杀，手中有用菜油做的简易燃烧瓶，四处放火。 　　极短时间内，琴川关就火光漫天，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关内守军仓皇迎战，根本摸不清程大雷有多少人，有些人连兵器都没摸着，盔甲杂乱披在身上，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会事，往往就是身首异处。 　　程大雷的人也很乱，却是乱而有章，关于各人执行如何任务，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过去的这段时间，程大雷可不是闲极无聊一直和严笛逗闷子。他在严笛面前有多放松，蛤蟆寨就有多紧张。 　　秦蛮带人去占领马圈，将琴川关的马都放出来，张肥高飞豹带人四处放火，赵子龙占领兵器库，关鱼带人去攻占粮仓。 　　而程大雷的任务最重，他与樊梨花、云中龙领着二三百弟兄直扑将军府。 　　只要能在短时间内击杀莫鸣米，也就确定了此战的胜局。 　　快，必须快，必须在城内守军没有反应过来时，完成战斗。若给了守军反应时间，令他们稳住局面，程大雷这两千人，还真是不够杀的。 　　城内各个建筑的位置，程大雷事先已经摸清楚，情报自然是从严笛处得来的。 　　这时间，莫鸣米还在和严笛吃酒，二人都喝了不少，酒已喝得半醉，话也越说越多。 　　莫鸣米拍着严笛的肩膀，情真意切道：“军师，在所有人里面，我最信任的可就是你啊。因为我知道，谁都有可能背叛我，但只有你不会。” 　　“将军，从我跟着你那天，我这条命就是将军的。”严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好，好！”莫鸣米连赞三声，道：“军师，你该安个家了，我的小妾里你随便挑一个，屋里放个女人，知冷知冷，晚上也有人与你暖脚……” 　　说着说着话，二人都动了真感情，可下一刻，外面就传来喊杀声。 　　“报！” 　　一名仆人跌跌撞撞跑进屋子，气喘吁吁，结结巴巴道：“将军，蛤蟆寨的人，蛤蟆寨的人杀了过来！” 　　“什么！” 　　莫鸣米和严笛同时都是一惊，严笛脸色瞬间变得不正常了。 　　“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乱哄哄一片，在城里不停杀人，至少有上万人！” 　　“他们哪里有这么多人？”莫鸣米暗暗嘀咕着。 　　“将军，如今该怎么办，您快拿个主意。”严笛。 　　莫鸣米一时之间没回过神，仍沉浸在震惊中。 　　他们是如何突破城门，又是从何处召来上万兵丁……太多问题令莫鸣米想不明白。 　　最想不明白的还是一件事：程大雷为何要打过来！ 　　获胜之后，难道他不该安稳过日子，在琴川一地与自己平起平坐，难道还不是他的目的么。谁给了他野心，要来攻打自己，然后……消灭自己。 　　这一刻莫鸣米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太离谱了。程大雷的目的从不是和自己平起平坐，那不是他的野心。 　　有些错，一次都不能犯，因为犯了就是死。 　　“将军，将军……”严笛连唤几声。 　　莫鸣米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如火炬。 　　“取我的兵器来！” 　　“军师莫慌，既然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莫鸣米道了一声，踏出屋子，只见外面火光漫天，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手下说得不错，要搞出这样大场面，兵力至少过万。 　　此刻已有许多兵丁涌到将军府，人群慌慌乱乱，有些人兵器都没拿。 　　“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 　　“大家从西门逃吧！对方人太多了！” 　　莫鸣米站在台阶上，忽然冷哼一声，高声喝道：“慌什么，要死我和你们一起死，现在随我一起杀敌。” 　　见到莫鸣米后，众人总算有了主心骨，大概齐又有了队形。莫鸣米粗略看了一眼，见自己面前的人大概有二三百人。 　　“弟兄们，随我杀！” 　　程大雷此刻也正带人杀到将军府，冲破大门，正好和莫鸣米撞了个正对面。 　　二人目光相对，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 　　莫鸣米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姓程的，你竟然敢来打我，不想活了么！” 　　“哼，别废话啦，这琴川关是你的么，俺老程才是明帝封的琴川关守将。你丫算个什么东西，雀占鸠巢也太久了，早该给老子腾地方了。” 　　程大雷骂了一通，看着面前琴川关的守兵。 　　“兄弟们，亲人们，你们平日被姓莫的欺负惨了吧，我是特意来救你们的。现在整个琴川关都已被我占了，弟兄们，只要你们杀了姓莫的，大家以后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别说这些守军，就是莫鸣米听到后也是一激灵。难道蛤蟆寨的人真的已经占了琴川关。 　　“弟兄们别听他蛊惑。”莫鸣米气急败坏，这程大雷，到这时候还满口胡说八道：“姓程的，动手吧，今天咱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慢！” 　　程大雷一挥手。口中高喝道：“严军师，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严笛和莫鸣米同时一楞，莫鸣米的目光看向严笛。 　　“将军，莫听他挑拨，我没有。”严笛急忙道。 　　“我当然信得过你，这小子的话我怎么会相信。” 　　“哈，严军师，你忘了这些是什么了。”程大雷从怀里扬出一叠纸，飘飘扬扬，有几张落在莫鸣米手中。 　　严笛的笔迹莫鸣米怎么会不认得，他看得清清楚楚，上面自己每天吃什么饭，吃多少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证据确凿，他却又不得不信。 　　怪不得程大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杀进来，原来是在身边安插了间谍啊。 　　背叛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 　　看到莫鸣米露出失神的模样，程大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杀机淋漓。 　　“弟兄们随我杀！” 　　手中大斧抡开，程大雷一马当先，直扑莫鸣米。 第334章 降者免死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若时间拖延下去，等城内守军赶到这里，堵在将军府门口，程大雷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情况。 　　所以，必须快。 　　大斧砸了过去，鲜血淋漓，溅在程大雷脸上，他将脸上的血一抹，口中大吼一声： 　　“杀！” 　　直面程大雷的人恍惚如见到一只下山猛兽，有些人下意识颤抖，膝盖竟有些发软。 　　两只队伍的厮杀已经开始。 　　程大雷是杀意弥漫，而莫鸣米此刻还沉浸在失神中，如今才慌张回过神来。一快打一慢，在战场上就是数十条人命的代价。 　　看着程大雷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杀人如麻。一腔血勇撞上来，手握大刀向程大雷冲来。 　　“姓程的，吃我一刀。” 　　程大雷眼睛一亮：“怕你不来呢。” 　　莫鸣米一跃而下，大刀向程大雷脑袋劈来，程大雷挥起斧头，硬接了对方一招。 　　双方战在一起，打得都很凶，偶然卷入这场战斗的人，都被程大雷一斧敲掉。 　　鲜血和死亡唤醒了莫鸣米体内某些东西，当初他也是一点一点打下的江山，但过去很长时间，莫鸣米已经成了坐不垂堂的贵人，一双手已不知有多久没握过刀。 　　可今天这一战关乎生死，身外的一切都被抛下了，只关注面前敌人的脑袋。 　　程大雷也不敢大意，此战的关键便是能否杀掉莫鸣米。二人一交手，程大雷就发现这莫鸣米半点不弱，若自己有一丝松懈，可能被杀的就是自己了。 　　战场之上，反败为胜，逆袭翻盘的事情太多了，一点都不会令人奇怪。 　　二人正打得凶险时，一柄刀插了进来，替程大雷接住了莫鸣米。 　　是樊梨花。 　　“他交给我了。” 　　“好，我替你压阵。”程大雷挥动斧头将面前的人驱开。 　　“程大雷，好出息，让一个女人打头阵。” 　　“别废话了，你快死了，快想个终场台词吧。”程大雷。 　　莫鸣米气得青筋暴露，他之所以如此愤怒，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樊梨花比程大雷打得更凶。 　　绣绒刀抖开，刀光如梨花，眼前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况且，还有程大雷在旁边压阵，偶尔抽冷子来上一斧头，令莫鸣米防不胜防。 　　莫鸣米和樊梨花交过手，也知道对方的厉害。所以心中对程大雷恨意更盛，这个人太无耻了。 　　“将军，看飞机！”程大雷。 　　“快看，有神仙呐。” 　　程大雷偶尔喊这一嗓子，搞得莫鸣米心慌意乱，心中对程大雷越来越恨。猛地一咬牙，避过樊梨花的刀锋，冲着程大雷脑袋砍去。 　　程大雷接住了这一刀，用斧头缠住莫鸣米的刀。此刻樊梨花的绣绒刀砍来，莫鸣米以一敌二，瞬间落了下风。 　　“快说，最后一句啦。”程大雷打得虎虎生风。 　　“我把……” 　　锵啷一声，程大雷佩剑出鞘，快若闪电的一剑，洞穿了莫鸣米的喉咙。 　　莫鸣米睁大眼睛，一身力气被这口剑摁住，随着程大雷的剑拔出，一腔鲜血喷了出来。 　　“啧，说了最后一句了，你也不好好说。” 　　程大雷撇撇嘴，一手握剑，一手拎着斧头，目光看过去，见将军府内的乱战已经快要结束，还是己方占了上风。随着莫鸣米被杀，此地的战斗已经分出胜负。 　　“莫鸣米已经被杀，降者免死！”程大雷一斧砍下莫鸣米脑袋，举着他的脑袋大喊。 　　众人只看见程大雷站在高处，满身鲜血，刚才还威风八面的莫鸣米，现在一颗头颅被程大雷拎在手中。 　　众人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已放下兵器投降，有人握着兵器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有人还在战斗。 　　“我乃明帝钦封军官，再敢有反抗者，一概以反贼论处。”程大雷大喝。 　　反贼……这些人此刻一头雾水，不该你们才是反贼么。 　　剩下小股反抗者被围而杀之，剩下的人都举手投降，跪在地上。 　　时间紧，任务重，程大雷也来不及高兴。他用一百人留守将军府，也顺便看着这些俘虏。对于其他人，自己将命令吩咐下去，程大雷打开随身的包裹，去后面换衣服了。 　　将军府外的战斗，依旧是一团乱麻。秦蛮此刻已攻占马圈，将栅栏放开，用火把驱赶着马匹。 　　群马奔腾，开始在关内乱窜，所过之处，烟尘鼓荡。 　　此刻程大雷的人从将军府中窜出，所过之处，响起他们吼声。 　　“莫鸣米已死，降者免死！” 　　赵子龙、关鱼、张肥、高飞豹、秦蛮等人皆凶恶得如狼似虎，他们也不恋战，遇到难啃的骨头，直接也就放过了。目的不是杀人，是将琴川关搞乱。 　　这五人的强悍本就无人可挡，听到这声音更加心慌意乱，有些人直接放下兵器跪倒，而那些迷茫着直接被一刀杀了。 　　战斗从深夜开始，一直打到黎明，还未分出胜负。琴川关的人聚集在一起，占了一处院子，据坚而守。 　　他们的指挥官名叫叶历，很是有几分本事。关鱼带人轮流冲了好几拨，都未能打下来。 　　此刻程大雷骑着高头大马赶到，骨碌碌把一颗人头丢进里面。 　　“姓叶的，出来说话。”程大雷马上大吼。 　　那颗人头自然就是莫鸣米，见到这颗脑袋士气已经丧了大半。 　　院门打开，一员将站在门前，横眉怒目，口中大骂：“狗贼，要打就打，不用废话，我绝对不会向你一个山贼投降。” 　　“什么叫山贼。”程大雷气得大叫：“仔细看清楚我身上穿的什么，我是御赐七品安边校尉，守琴川关，谁是贼，你们才是贼！” 　　叶历这才注意到，程大雷今天好模样，头戴高冠，身披黑袍，的确是帝国的七品官袍。 　　“呔，告你们这些反贼听真，莫鸣米已死，其他人不问。再敢有负隅顽抗者，一概罪诛九族，把你们的祖宗都挖出来，挫骨扬灰。” 　　叶历的确有些摸不准程大雷来路，一时间却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们真以为自己还能守得住么？”程大雷冷哼一声：“数十之内，再不投降，与我放火烧了他们。” 第335章 占领琴川关 　　“十” 　　“九” 　　“八” 　　…… 　　程大雷一字一顿数着，节奏不快不慢，事实上，叶历投降与否，对他而言并不重要。甚至于说，直接杀掉这帮人，要比留着他们做俘虏节省更多麻烦。 　　自己刚到琴川关，假若需要杀人立威，眼前岂不正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七” 　　“六” 　　可程大雷如此做，却给叶历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读懂了程大雷眼神中的意思，那是无视和不屑。 　　“五” 　　“我……投降。” 　　叶历艰难道出这三个字，手中的武器砰地一声砸落在地上。 　　程大雷嘴角抿起，发出一声冷笑。 　　“秦蛮，接收他们。” 　　叶历的人陆陆续续从院内走出，放下兵器蹲在墙角。 　　此刻琴川关内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有些人见事不对，就带着人从城门逃了。有些人逃向关内，有些人逃向草原，而这些也是程大雷乐意看到的。真如果这些人坚守一地，负隅顽抗，想要彻底清除他们也是相当麻烦。 　　程大雷开始带着人打扫战场，生火的地方要想办法灭掉，俘虏们卸掉武装后，找几个院子关起来。也要给这些人做一些背景调查，总不能他们说投降就投降，我蛤蟆寨的录用也是有条件的好不好。 　　还有一些顽抗的小股敌人，这些人要么缴械投降，要么直接杀掉，总之算不上什么麻烦。 　　最主要的麻烦竟然是灭火，放火容易灭火难，诸多人一起忙碌，也费了很大力气。 　　这些事情自然不用程大雷插手，他把琴川关的地形图要来，一边走在城墙上，一边与手中的地图对照。 　　据说，莫鸣米没事就喜欢走在城墙上，现在程大雷可以体会他的感觉了。目之所及，都是自己的地盘，就是一天看三百六十五遍也不嫌多。 　　琴川关是一座真正的雄关，也是一座严格意义上的军事堡垒。城内建筑能容得下十万精兵，有兵营、将军府、马场、矿场……除了少数几个大人物有独立的院子外，几乎没什么生活建筑。 　　程大雷下了城头，出现在将军府，在大厅最大的椅子上坐下，程大雷长长出了口气。 　　这个位置早该是自己的，最后混了大半年自己才做到这里。在青牛山、在蛤蟆岛程大雷都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雕梁画栋，曲折回廊……事实上，以莫鸣米的官职住将军府是有些违制的，只不过这里天高皇帝远，莫鸣米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自然也不会有人管他。 　　程大雷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莫鸣米留下的痕迹抹掉，目前这里已经物归原主。 　　“来人，把人给我押上来！”程大雷重重道了一声，惊堂木拍在帅案上。 　　五花大绑的严笛被押了上来，程大雷意味深长的冲他撇撇嘴，忙站起来身，向严笛迎去。 　　“谁做的事，谁做的事，不知道严军师是自己人么，快给军师松绑！”程大雷走到严笛面前，情真意切道：“同志，光明到来了。” 　　呸！ 　　一口血沫喷在程大雷脸上，程大雷讨了个没趣，拂袖将脸上的血沫抹去。 　　“军师，这是何苦来哉，咱们是自己人呐！”程大雷道：“现在莫鸣米已死，正是你回归组织的时候，我不会忘记你为组织做过的一切，日后你就是我的右军师，和徐神机平起平坐，这样做如何？” 　　“狗贼！”严笛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你要杀就杀，不过一死而已，何必废话！” 　　“军师，息怒，息怒。”程大雷倒真不想杀了严笛，收为己用不好么。 　　这世间并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严笛恶狠狠的盯着程大雷，良久目光内的凶意收敛，轻轻叹了口气。 　　“程当家，兵不厌诈，无论你使怎样的诡计，我都不能怪你。这次是我对不起将军，你若仁慈，就赐我一个全尸，让我到九泉之下，再向将军赔罪。” 　　程大雷默然，慢慢坐回到帅案后。他并不想杀了严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留下一个熟悉琴川关情况的严笛，会省很多麻烦。 　　可看着严笛的眼睛，程大雷忽然觉得，或许赐他一死，才算是成全他。 　　程大雷沉默良久，最后挥了挥手。 　　“带他下去，给他一个全尸，将他的坟和莫鸣米葬在一起。” 　　临别之前，严笛看了程大雷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慷慨从容的走出屋子。 　　程大雷有些低落，其他人倒不觉得如何。刘悲近前道：“大当家，如今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棘手，需要你亲自处理。” 　　“什么事啊，我不拿主意就办不好了？”程大雷。 　　“把人带上来吧。”刘悲拍拍手。 　　程大雷眯着眼坐在太师椅上，已经有些无精打采，待看到带上来的一个个人时，程大雷眼睛一下睁开，身体前倾。 　　带上来的都是一个个女人，二十岁左右，身材窈窕，约有十几个，杵在程大雷面前，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些是什么人啊？军妓？”程大雷低声问。 　　“不。”刘悲摇摇头：“是莫鸣米的小妾。” 　　“一个，两个，三个……”程大雷默默说着，直到数到两位数：“我擦，莫鸣米这么奢靡啊。” 　　“这只是一部分，莫鸣米的夫人已经悬梁自尽了。”刘悲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呔！”程大雷轻喝一声：“你们打算怎么办，是愿意留在这里，还是想离开自谋生路。” 　　这些女人跪倒在程大雷面前，几乎同时道：“我们愿意服侍将军。” 　　“这……这……”程大雷正想说声那我就不客气了，忽见一旁的樊梨花美目翘起，隐隐有杀机流转，他立时板起脸，道：“呔，你把本寨主当成什么人了，是和莫鸣米一样的色中饿鬼么。你们如果愿意留下，从今天开始就是琴川关居民。” 　　“居民” 　　“嗯呐，你们可以选择生活在这里，也可以选择离开，总的说来，你们自由了。”程大雷清了清嗓子道，不知为何隐隐有些肉疼。 第336章 开四级本 　　樊梨花面色稍霁，抵着程大雷那柄用杀气凝成的剑仿佛消失了，如此程大雷才松口气。 　　倒是面前这些女人露出迷茫模样。她们也是附近城镇的人，有些是被人送给莫鸣米，有些是很小年纪就被莫鸣米掳来。在琴川关倒也称得上养尊处优，只不过以声色哄莫鸣米开心罢了。现在，你告诉她们可以自由了，她们倒是要问一句：什么是自由？ 　　暂时，她们还是留在将军府内，真要放在外面，还要小心程大雷的手下色迷心窍，糟蹋了她们。就连程大雷也差点把持不住，发生这种事也是稀松平常。 　　府里的丫鬟仆役也得想办法安抚，万一他们其中有一两个对莫鸣米忠心耿耿者，抽冷子暗算程大雷怎么办。 　　还有城内莫鸣米的亲信，比如表哥表弟，叔叔大爷之类的，这些若直接杀了，有亏公道，如果留着，却又难免养虎为患。 　　程大雷到此时自然也明白人命贱如狗，可惜他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某些行为准则他虽然正在学，但暂时还学不来。 　　好在莫鸣米没什么亲信，他的夫人已经悬梁自尽，琴川关内没有他的子嗣。据说莫鸣米有个儿子，在其他人地方谋生，具体去向程大雷也不了解。 　　这给程大雷省下很多麻烦，万一他有个三岁的儿子，杀不杀都是个问题。 　　刚刚占领琴川关，百废待兴，城内的俘虏倒是好处理，把他们的军官关起来，好好安抚，或赏或罚，再通过这些军官控制普通士兵。 　　程大雷忙得焦头烂额。 　　“程大雷，是不是应该给附近的其他势力去个信儿，告诉他们我们来了。” 　　在整个山寨，对程大雷直呼其名者，要么是李行哉，要么是李婉儿。 　　说这话的是李婉儿，如果不是她提醒，程大雷还真想不起来。 　　是呐，初来乍到，生活要抓，军事要抓，外交工作也得搞起来。 　　“好好好，就由你来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我们来了，以后咱们你好我好大家好。”琴川关附近有几座城池，几道关卡，以前都是莫鸣米的关系，现在程大雷自然要接过来。 　　这些事还真得李婉儿来做，蛤蟆寨文笔不错的人，也就是她和李行哉了。 　　“要不要请他们过来做客，我们初来乍到，做做东道主。”李婉儿。 　　“哪有时间啊，不过你也可以写上，但我估计他们不会来。” 　　程大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修建四级山寨。琴川关有高墙，有铁矿……这些恰是修建四级山寨必须的。如果在蛤蟆岛基础上开四级本，还不知要花多长时间。而眼下只要将被毁坏的建筑修复，再做一些改造就可以。 　　四级本比三级本多了很多建筑，例如市场，兵营，还能开新的系统商店，这正是程大雷目前需要的。 　　“大当家，发现了一些东西，你过来看。”徐神机来到程大雷面前。 　　“什么东西呐？”程大雷道。 　　“你看见就明白了。”徐神机道。 　　程大雷随着徐神机来到琴川关的矿场，刚进去他就吓了一条，只见一群群人聚在一起。他们身上几乎无任何血色，瘦骨嶙峋，像极了程大雷曾在电视上见过的难民。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程大雷问。 　　“已经问清楚了，都是莫鸣米抓来挖矿的，有些被抓来三个月，有些被抓来一年，时间最长的没有超过三年。” 　　“三年以上的呢？”程大雷问。 　　“死光了。” 　　“呃……” 　　“大当家，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先找地方看起来，有愿意回家的就送他们回家。” 　　“大当家，还有一些东西。” 　　“还有什么？”程大雷吓了一跳：“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还有更恐怖的东西？” 　　“不，不，这次一点也不恐怖。”徐神机领着程大雷来到矿场的仓库。 　　程大雷进入后就愣住了，里面密密麻麻摆满盔甲、兵器、箭头，装备打造得都很精良，完全是统一制式。 　　“点过数目了么？”程大雷问。 　　“还没有，但看上去至少有三五万的装备吧，这都够装备一支大军了。” 　　“是呐，莫鸣米准备这么多装备做什么，也没见他拿出来用啊。”程大雷暗暗琢磨着，把严笛杀死后，也就没有知道内情的人。 　　“回头找人问问，看俘虏中有知道的没有。” 　　…… 　　李婉儿所写的信递出去后，果然如程大雷所料，并没有人来找程大雷麻烦，大家都默认了程大雷取代莫鸣米。但同时，也没有人来程大雷这里赴宴，回信大概用身体不便，要事缠身之类的借口推脱了。 　　但于此同时，程大雷占领琴川关的事情已经传开，甚至在很短时间内便传到长安，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有眼睛盯着这里。 　　“婉儿还在他哪里？”明帝合上手中的书卷。 　　“不仅公主殿下，我们还看到了六王子。”一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 　　“老六……”明帝顿了顿：“还活着。” 　　“他们警戒得很严，我们没办法靠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是王子殿下。” 　　“天下还有鱼龙卫进不去的地方。”明帝摇摇头：“他们还好么？” 　　“穷山僻壤，自然不能和长安相比，二位殿下都受了委屈，但看上去精神还好。” 　　“老六就是喜欢胡搞，婉儿也越来越没规矩。我这两个孩子，一个也不让我省心呐。”明帝叹口气，道：“那山贼占了琴川关？” 　　“莫鸣米已死，琴川关现在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用了半年时间，才做到这一步，动作也真够慢的。”明帝忽然笑笑：“那边应该很不开心吧？” 　　相府。 　　一个留着几缕山羊胡的老者面沉似水，大厅内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氛。 　　“大人，派谁去解决这件事？” 　　“让伯康去吧，这人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绝不可让琴川落入外人之手。” 　　说罢，老者叹了口气，拱手向天。 　　“明帝陛下，高呐。” 第337章 智多星吴用 　　占领琴川关后，程大雷面前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案前摆满事情，现在程大雷每天睡觉的时间还不足四个小时。 　　睡觉的时候还得防备着别人来暗杀，门前三班人站岗，就这样程大雷每天还要捧着剑睡觉。 　　琴川关虽然只有一地，但辐射范围是广的。十八家头领，附近的村镇……林林总总算下来，程大雷的实际控制范围大概有八百里。 　　以前这些都是由莫鸣米控制，自有一套规矩在。但如今程大雷取莫鸣米而代之，有些规矩和秩序就要发生改变。 　　城内的战俘要安抚，城外的十八家头领要控制，流窜四地的莫鸣米残党也要处理……不说其他，现在琴川关的人口已超过一万人，这一万人的吃喝拉撒稍微有点问题，都会酿成大麻烦。 　　程大雷真的已有些忙不过来了，山寨都是一群大老粗，也没人能帮他。当然，莫鸣米原先留下的一套班子还是能用的，可程大雷也不如何信得过他们，目前这些人还在审核考察阶段。如今，能帮程大雷的竟然只有李行哉、李婉儿两个，可他们也是初出茅庐，很多事也是边学边做。 　　程大雷决定通过点将台召唤一些人才，目前山寨能打的人程大雷是不缺的，如关鱼、赵子龙、秦蛮这些人都有彪悍武力，对于他们在政治军事上的培养也在进行，但现在还没到能用的阶段。 　　程大雷这次的目的是召唤一些文职人才，在经济、政治、管理上有出色表现的人。 　　每一万可以点将一次，每十万连抽十一次，必得一名优秀人才。每百万可兑换一名顶级人才，每千万可兑换一名绝世人才。 　　这次攻打琴川关，程大雷又获得大量恐惧值，但还有留一些在系统商店购买物资用，马上要开四级本，谁知道系统会开出什么好东西。 　　所以程大雷这次重点放在十一连抽上，等级太高的未必会听你的，真如果兑出司马懿这种程度的人，他反手把你给篡了也是麻烦不是。 　　这一日，程大雷沐浴焚香，换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恭恭敬敬朝天上了三炷香。 　　“天灵灵地灵灵，谁也没有系统灵，系统大大你开开天恩，千万不要再让我抽到水货。” 　　默默祷告一番，程大雷在系统界面选择了点将。 　　脑海中点将台的图像亮起，有篝火点燃，隐隐似乎有天上的星光落在点将台上。 　　嘟，获得糟糕游侠…… 　　嘟，获得普通山贼…… 　　嘟，获得普通战士…… 　　嘟…… 　　嘟，获得优秀武将…… 　　…… 　　啧啧，第一把手气有些不顺，程大雷需要的人一个也没有。来的都是些游侠、山贼、樵夫、武将，这都不是程大雷需要的。 　　程大雷又洗了洗手，希望这次运气会好些。 　　嘟，获得优秀厨师…… 　　嘟、获得普通医者…… 　　嘟、获得糟糕铁匠…… 　　嘟、获得优秀商人司徒星 　　…… 　　这一次，要比上次幸运很多，十一次抽取，有五个生活职业，其中还有两个优秀等级的厨师和商人，程大雷把他们的名字记在纸上，等他们投奔过来时，好给他们安排工作。 　　程大雷一次次抽取，下面的过程可以说不好不坏，有程大雷所需要的，但没有出奇的。 　　嘟，获得优秀军师吴用。 　　到后来程大雷已经有些麻木，忽然收到的系统提示令他瞬间来了精神。 　　吴用，是那个智多星吴用么，和林冲是一个路数来的。可如果真的是他，等级当不会这么低。 　　程大雷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从他的名字看就知道，这个人其实没多大用处。梁山水泊有一多半是被他祸害了，而且这个人本事不如何高，狠主意层出不穷，想想有多少忠臣良将被他拉下水。 　　该不会也是个和徐神机一样的毒奶选手吧。 　　程大雷这次花费了一千万恐惧值，总共抽了十次，如果直接兑换，已经可以换一名绝世人物了。只不过收获也算不小，达到优秀等级的生活职业足有五十人，包括：军师、书生、厨师、铁匠、医者、商人等等。 　　过了两三日，这些人都到了，程大雷把他们聚在将军府，亲自给他们训话。 　　这些人的忠诚是不成问题的，等级达不到，还不知道什么叫背叛。程大雷三说两说，他们就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们里面有个叫吴用的？” 　　一个穷儒站了出来，病殃殃的模样，倒是和刘悲的气质相仿。 　　“大当家知道我？” 　　“嗯呐，早就听说啦。” 　　程大雷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阅读着此人的信息。 　　姓名：吴用（初出茅庐的优秀军师） 　　年龄：29 　　技能：毒计 　　隐藏属性：无 　　原来是年纪还小，看来还有成长空间。只是不知道这人真正本事怎么样，千万不要是个水货。 　　“我出个问题考考你，看你水平怎么样？” 　　“大当家请赐教。” 　　这人倒是很有礼貌，程大雷想了想，道： 　　“一个笼子里装着鸡和兔，往上看一共有八个头，往下看一共有二十二条腿，问鸡和兔分别有多少只？” 　　吴用听到后，做出沉思模样，其他人也下意识思索着。 　　程大雷挥挥手指着其他人：“你们也琢磨琢磨，答得上来的本寨主有赏。” 　　所有人一起思考，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程大雷有些头疼。这个世界数学普及率就这么低么，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都要过这么半晌。 　　“我知道了。”人群中有一人举起了手。 　　程大雷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禀大当家，我叫司徒星，原先是个客商，这次特意来投奔大当家。” 　　“很好，你就留下吧，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步。” 　　程大雷目光看向吴用：“你呢？” 　　吴用轻轻点点头：“在下早已算到了。” 　　程大雷愈发头疼，看着自鸣得意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感觉与徐神机有几分神似。 　　这种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又必要这么得意么。 　　程大雷很想登高大呼一声：非战之罪，是天不助我呐。 第338章 琴川八百里 　　无论程大雷怎样头疼，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些人加入山寨后，为自己省了很多麻烦。 　　这五十余优秀级别的生活职业，被安排到各个职位，原先莫鸣米留下的班子已经考察完毕，如今重新被启用。本来杂乱无章的事情，渐渐迈入正轨。 　　程大雷也可以稍稍闲下来，抽时间补补觉，浇浇花，和苏樱逗逗闷子什么的。 　　尤其是吴用，不愧为祸害了梁山泊的高手，虽然目前还没有升到满级，但初步已经露出些峥嵘模样。 　　唯一让程大雷有些头疼的是，毒计军师果不愧为毒计军师，出的主意又损又毒，他也不怕断子绝孙。 　　这一日，程大雷在案前处理公务，目前很多事情已经不用他亲力亲为，只有一些手下处理不了的事情，才会送到程大雷这里。 　　他看着刚送来的东西，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这已经是今天送过来的第三份了，内容几乎一样。 　　程大雷占领琴川关后，原先很多莫鸣米的手下就带着人逃跑了，有些人下落不明，有些人沦落成匪，在琴川关一带四处抢劫。 　　“吴军师，这件事你怎么看？”程大雷仍有考量吴用的意思。 　　谁知道这智多星，是不是真正的智多星。 　　“依属下看，这件事倒也好办。” 　　“好啦，你说？”程大雷。 　　“琴川一地，大概有十八家势力，以前都被莫鸣米控制。如今大当家取代莫鸣米，可这些人到现在也没有表明态度。依我的主意，可以把他们请到琴川关……” 　　“拉拢人心？”程大雷眼前一亮。 　　“不。”吴用做了个割喉的姿势：“一网打尽！”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竟然恐怖如斯。 　　派出去人去给这些人送信，约定日子把他们都聚到琴川关，程大雷决定亲自给他们上上课。 　　这件事，派云中龙三人去做，毕竟云中龙和他们都认识，互相说话也方便。 　　同时，程大雷派兵出关，开始追杀莫鸣米的残党。这正好也是个练兵的机会，被俘获的符箓，也锻炼一下他们的默契。 　　这次行动，有张肥和高飞豹轮流领队，二人都是豪横性格，每次带五百人出关，将琴川一带搞得风声鹤唳。 　　每天都能带很多人头回来，同时，这也是给琴川关的俘虏看看，让他们明白，与程大雷作对是怎样下场。与之相反，好好为程大雷做事，则是好吃好喝好招待。 　　莫鸣米的残党，有些是带着人投奔别人去了。有些则是留在琴川，平时抢枪附近的村庄什么的。最近这些日子，他们被高飞豹和张肥折磨得欲仙欲死。 　　稍不留神，就被发现，然后大军杀过来，手段残忍至极。这次投降也没用，全部被杀得干干净净。 　　只花了七八天时间，张肥和高飞豹带着人马，已经杀得他们在琴川关没有容身之地，这些人或者是被杀了，或者是被赶到别的地方。 　　同时，十八家头领也在赶来琴川关的路上。这些几乎是同时得到的消息，说程大雷要他们到琴川关一聚。 　　他们不敢来，但也不敢不来。不敢来的原因毕竟是和程大雷有过节，怕程大雷搞这一处是为了一网打尽。可不来的话，又害怕遭了程大雷的毒手。 　　还是云中龙一再保证，说程当家心怀仁义，和莫鸣米是不一样的。 　　心怀仁义？众人心想云中龙是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程大雷没到琴川关之前，大家已经听说过他的残暴之名。如今他逼死莫鸣米一家老小，又用事实证明了传言。 　　仁义，不知是这个字眼侮辱了程大雷，还是程大雷侮辱了这个字眼。 　　最后，大家也不敢不来，派二把手来的念头也不敢有。到正日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揣着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前往琴川关的路。 　　“龙爷，这次真不会出什么事吧？”有人问。 　　原先云中龙在十八家首领中不算头面人物，后来跟着程大雷混的时候，更是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但如今形势发生改变，云中龙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完全成了程大雷的代言人。 　　“肯定没问题啦。”云中龙骑在马上，趾高气扬道：“我和程当家什么关系，他什么都听我的，有我在，绝对没有问题。” 　　“那就全靠龙爷了，到时候可要为我美言几句。” 　　“放心啦，包在我身上。” 　　众人同时抵达琴川关，穿过城门的时候，刚平静下来的心脏立刻又紧张起来了。 　　众人以前不是没有来过琴川关，这次再来，感觉气氛和以前有些不同。 　　曾经的琴川关就是一座军事堡垒，除了莫鸣米外，所有人都活在恐惧中。但今天的琴川关比较活泛些，虽然每个人都在忙碌，可却偶尔有笑声响起。 　　看来程大雷和莫鸣米果然是不同的。 　　大家由刘悲引着来到将军府，在左右椅子上坐了，帅案后面空着，程大雷尚未出现。 　　赵子龙也退了出去，大厅内只剩下他们，这些人的心情有紧张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便响起议论声。 　　“龙爷，程当家怎么还不来？” 　　“程大雷很忙的，可能还要等会儿吧。” 　　周围很安静，好像随时会冲出一波伏兵，将大家一个个都杀死。 　　“龙爷，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们可都是听你的话才来的。” 　　“安啦，肯定没问题，我不是和你们在一起么。”其实云中龙心里也有些含糊，不过他至少可以确认一件事：自己是绝对不会有问题。 　　他、乔鹤、游九楼都是很早就跟着程大雷一起混的，就算程大雷把所有人都杀了，他们也不会有事。 　　这时候，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程大雷穿着一件宽大袍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捧剑背斧的银发姑娘。 　　随着他走进大厅，众人心脏砰砰直跳，几乎同时站起身。 　　“程当家。” 　　程大雷出现在帅案后，随意摆摆手：“坐，坐，大家都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刚才有点事耽搁了，劳大家久等，坐，坐。” 第339章 一方枭雄 　　程大雷已坐在帅案后，身穿黑袍，身后立着背斧佩剑的冷脸少女银眸。 　　这模样当真已有些一方枭雄的派头。 　　他圈着手坐在那里，偶尔还打声哈欠，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很。可程大雷越是如此，十八家头领就越紧张。 　　他们无法不紧张，这样一个人，来到此地才短短半年，便取莫鸣米而代之。他就像银眸背上那柄斧头一样，看上去又蠢又笨，事实上却无比锋利。 　　如今莫鸣米已死在他的斧下，当他的斧头再次挥动时，死的会是哪个？ 　　于是这些人心情都忐忑难安，程大雷连道几声后，他们才慌慌张张的坐下。 　　“我知道你们以前都是莫鸣米的人……” 　　哗啦！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坐，坐。”程大雷压压手掌：“站着做什么，今天就是叫大家过来聊聊天。” 　　众人战战兢兢，此刻程大雷重新提这个做什么，是要算旧账，找后茬么。 　　大家刚坐下，就听程大雷道：“跟着莫鸣米也做了不少坏事。” 　　哗啦。 　　又是整齐的声响，这些人同时起立。 　　“唉，你们站起来做什么，快坐，快坐。” 　　“程当家，我们还是站着说话吧。”云中龙道了一声，心想这坐下又起来的也麻烦不是。 　　程大雷目光扫视一圈，眼前这些人都是一地匪首，而像窦竹仝，自然也有别的人取代。 　　“那就站着说话吧。”程大雷点点头：“虽然你们做了很多坏事，但我知道，罪过全在莫鸣米，其实和你们没什么关系。这莫鸣米在琴川关为非作歹多少年了，但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才是帝国封的安边校尉。” 　　程大雷将代表自己军职的虎符传着让所有人看了一圈，大家面面相觑，这虎符自然是真的，那么程大雷这军衔也是真的么？ 　　帝国封的是牛三斤，程大雷也没心情解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程大雷祭出这重身份，就是讲究个名正言顺。 　　“可那莫鸣米雀占鸠巢多久了！”程大雷忽然咬牙切齿起来：“凌霸乡里，掳民为奴，大家想想，他在这里做了多少坏事！” 　　程大雷这句话自然勾起了众人的话头，至于程大雷这虎符是真是假，众人其实已经不太计较。既然程大雷已经开始抨击莫鸣米了，大家也得顺着他说。 　　“程当家这话算是说对了，那莫鸣米简直可以说丧尽天良，无恶不作……” 　　“他曾经杀了人一家三十六口，只因为人在琴川关吐了一口痰。” 　　“还有很多人被他掳到琴川关挖铁矿，有些活活累死在矿井里。” 　　“他这个人好色如命，上到八十八，下到刚满月是一个都不放过。” 　　…… 　　此地俨然成了对莫鸣米的批判大会，有些真有些假，有些也根本不可能发生。程大雷也乐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总之，程当家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最后云中龙做了总结发言。 　　“把你们说的都记下来，写清楚莫鸣米的罪状，把这些张贴到各村各镇，让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人心是个好东西，程大雷可不能丢。只要消息散播出去，自己这琴川之主的位置就算做稳了。 　　“莫鸣米以前给你们定的什么规矩？”程大雷问。 　　云中龙清清嗓子：“他把盐铁都握在自己手中，凡是从琴川过的商队都要交巨额保护费，我们每月都要向他上贡一定的钱粮。” 　　这些程大雷自然事先已经知道，只不过此刻需要借云中龙口中说出。事实上，琴川的商业已经被莫鸣米搞残了。不仅过路的商队要索取钱粮，对十八家头领的压榨也是重的。所以很少有商队再来琴川，没有商队，十八家头领就没有收入，但还必须每月向莫鸣米上贡，众人都有些苦不堪言。 　　没有钱向莫鸣米上贡，就只能抢劫附近村镇，因此本来富饶的琴川，被搞得民不聊生。 　　“看看，这完全就是没有商业头脑么。商业是双赢的事情，你把所有好处都占了，谁还给你做生意。”程大雷批评莫鸣米两句，道：“现在我来了，规矩自然就要改一改。” 　　程大雷说这话，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一代人一代规矩，程大雷刚刚走马上任，自然不可能沿袭以前的规矩。 　　“我们都听程当家的，程当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云中龙早已唯莫鸣米马首是瞻。 　　“首先，你们要搬一搬家。”程大雷取出一份琴川八百里的地图，当然不太精确，只是能大概看个位置。 　　十八家山寨的布局完全就是满天星，乱发展，丝毫形成不了战略防御。 　　程大雷就是要给他们挪挪地方。 　　“云中龙，你守走马原，乔鹤守西川谷，林雷守灰熊林……”程大雷一一给他们布好位置，如果能完全按照程大雷的布局来，再加上落玉寨和蛤蟆岛，就像二十颗钉子扎在八百里琴川，主要关隘都有了程大雷的人。 　　这些人安土重迁，实在不愿搬家，可碍于程大雷的强势，却也不敢违抗。不仅如此，表面还要做出很支持的模样。 　　“所有人需要在十天内安好家，每一地建设一处烽火台，一方有事，所有人都可同时知道。” 　　程大雷说罢，看到诸人闪烁的目光，心中也明白大家在想什么。 　　“放心，觉得有困难的，我可以派人帮你们搬家，我的人干活都是很有力气的。” 　　说是帮助，但谁知道怎么帮，是用刀还是用枪呢。一听这话，大家都是一激灵，口中忙道：“不用不用，十天之内我们一定全部搬完。” 　　程大雷点点头，欣慰道：“放心，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我这颗心，其实都惦记着大家伙。对了，琴川关要办一所学堂，把你们的儿女都送过来吧，你们可都是吃了没读书的亏，孩子的教育可是不能放松啊。” 　　程大雷语重心长的话，却像刀子一般扎进每个人心里。 第340章 四级本 　　云中龙等人今天的心情如波浪线一样，起起伏伏。初见程大雷时因为恐惧而紧张，见到程大雷如此随和，心情都有些放松。再到后来，大家说什么程大雷听什么，心底难免有些轻视。 　　丛林法则下，宽容换来的必然不是尊重，而是不屑。 　　终于到现在，当程大雷露出了锋芒，众人的感受是不寒而栗。 　　什么送来读学堂，根本是将骨肉送到琴川关做人质，这样狠的手段，就连莫鸣米都未做过。 　　如此说来，这是一个要比莫鸣米更加狠毒的存在。 　　“有困难？”程大雷看着众人闪烁的目光：“当然啦，世道不太平，路上也不安全，觉得有困难的我可以派人去接。” 　　“不必，不必。” 　　“其实我早就想将我儿子送到学堂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跟在程当家身边，他如果能学个一招二式，也就够他一辈子受用了。”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呐。” 　　程大雷很是满意眼前这一幕，点点头道：“那么这件事就愉快的决定了。” 　　“愉快的决定了……” 　　“愉快，很愉快。” 　　大家说着这话，脸上挤出的都是苦笑。把儿女送到程大雷手中，那么大家就必然被程大雷绑在一起，如果莫鸣米能想到这一招，他恐怕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然后是聊聊大家以后吃饭的问题？”程大雷道：“以后路过的商队，就不要向他们收保护费了。” 　　“没有保护费，我们吃什么？”云中龙问。 　　程大雷很满意他的接话，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程大雷故意板起脸：“现在琴川关还有商队么？” 　　“这个……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所以嘛……”程大雷拍拍手：“司马星进来。” 　　留着两撇胡须，看上去很像奸商的司马星走了进来。 　　“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司马星，是我刚任命的商业总管，以后大家吃饭的问题，就由他负责。”程大雷道：“司马星，你给大家聊聊以后的规矩吧。” 　　司马星轻轻嗓子，他从未被如此重视，今天还特意打扮了一下。面对众人的目光，他缓缓开口： 　　“目前的琴川很荒凉，地广而人稀，因为以前一些事情，商队也不敢往这里来。没有人哪里来的财，所以首先要做的是把商队引进来，大家应该想办法把商队引进来，不仅不向他们收取保护费，还要给他们一定优惠……大当家教会我一个新词：招商引资。” 　　程大雷点点头，很满意今天司马星的表现，这司马星看上去比吴用好使啊。 　　“所有人都要去宣传，告诉他们琴川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在这里不仅不会被抢劫，谁如果被抢劫了，只要在琴川地界发生，我们还会补偿损失。等日后琴川繁荣起来，我们再开始收税。” 　　“还有一件事……”司马星拉了一个长音：“琴川地广人稀，很多土地都很肥沃，却很肥沃。大家要想办法把人拉过来，有了人才能收取更多的税收。目前帝国流民是多的，只要给他们一块土地，不受欺压他们都是愿意来的。” 　　程大雷补充道：“这件事可以稍微大胆一些，能骗就骗，能抢就抢，只要不太过分就可以。毕竟，咱们周围还有很多城池，虽然目前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这些话云中龙等人已听不太懂，觉得还是以前爱抢谁抢谁时痛快。现在这些，操作起来太复杂了。 　　程大雷叹口气，整体素质太差，完全带不起来呀。 　　“从今天开始，每家轮流到琴川关拉练，想想你们以前的样子，也配叫一个兵。”程大雷板起脸：“该流些汗，吃点苦，只有先苦才能后甜。” 　　众人虽然不太明白程大雷的话，但却是不敢不听。此刻见程大雷已经有些发怒，顿时齐声道：“一切听大当家吩咐！” 　　程大雷差人送酒过来，率先割破手指，滴入酒中。十八家头领轮流做了，每人手中都端着血酒。 　　“为了美好的明天，干。” 　　众人举起酒碗，同时一饮而尽，至于程大雷所说的美好明天，大家心里怕一个字都不信。嘿，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一切都按程大雷设计的发展，生活职业的加入，让百废待兴的琴川关迈入正轨。 　　十八家首领开始搬家，他们的子女也都送到琴川关。有些已经二十余岁的汉子，有些还是七八岁的黄口小儿。 　　程大雷将他们安排到学堂，由吴用带着先生给他们上课。在学堂入学的不仅有孩子，还有许多五大三粗三十几岁的汉子。 　　不过他们的文化程度，和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及到此时此刻，程大雷才算彻底控制琴川关，内忧外患都已理清，他成了八百里琴川实际控制者。 　　而在程大雷忙碌的时候，生四级本的工作也在进行，因为琴川关没有建筑精通的技能，所以工程进度要慢一些。但忙碌这么长时间，工程也终于到了完工的日子。 　　嘟，四级山寨修复完成。 　　山寨：琴川关（坚固的四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12000 　　技能：固防、采矿精通（采矿效率提升） 　　嘟，占领四级山寨，拥有者等级提升 　　嘟，占领四级山寨，拥有者随机一项技能提升 　　嘟，占领四级山寨，奖励顶级坐骑1，战马附带技能2 　　嘟，占领四级山寨，奖励顶级盔甲一副 　　嘟，占领四级山寨，奖励抽奖次数1 　　嘟，正义的少年喔，经过你的努力，成功占领一座四级山寨，继续努力吧，更精彩的征程等着你踏入。 　　友情提示：系统商店有新的商品加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快去抢购吧。 　　程大雷坐在帅案后，看到一条条赏心悦目的系统提示。他轻抿口茶，倒也不着急去清点系统奖励，而是发出一声感慨。 　　“果然呐，什么厚黑学，权谋术都无所谓，对于自己这开挂的人来说，一心一意抱系统大腿才是成功的不二法门。” 第341章 心藏猛虎 　　如今程大雷拥有的山寨已经达到三座：二级本落玉寨，三级本蛤蟆寨，四级本琴川关。 　　一杆大旗已经矗立在琴川关头，依然是一只面目丑陋的蛤蟆，贪婪的窥视着天上的月亮。 　　这幅图是李行哉亲手所绘，毕竟是帝国王子，程大雷也沾他点气运。 　　事实上，程大雷实际控制的山寨更多，以云中龙为首的十八家首领都听程大雷指挥。只不过程大雷目前只有指挥权，没有拥有权，这些山寨还不属于他。 　　当然，目前三家基地已经够了，程大雷暂时没有再开分基地的打算。落玉寨可以用来爆骑兵，蛤蟆寨可以爆水兵，琴川关各样建筑齐全，住的也舒服，程大雷就用来当大本营了。 　　他打开了系统界面，查看自己的信息。 　　姓名：程大雷（名扬四方的绝世山贼） 　　技能：雄辩、阿飞快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刑天三斧 　　隐藏属性：无 　　何谓绝世？顶级万里无一，绝世屈指可数，放眼整个天下，程大雷都是有数的高手。 　　随着等级提升，程大雷的气力，速度，反应又到一个新的层次。各种战斗经验、对敌招式涌入程大雷的身体，不仅是大脑记住了，更多是肌肉记忆，临阵对敌时，靠的就是下意识的身体本能。 　　以前程大雷使用身无彩凤双飞翼还有体力限制，飞不了太远。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随意使用这种超负荷技能。 　　当然，失去隐藏属性还是蛮遗憾的，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说。 　　大魔王三斧升级成为刑天三斧，不应只是名字改了，威力也提升了很多。 　　刑天是怎样的主儿，那是脑袋砍掉，还能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抄家伙和天帝干的存在。这三板斧敢挂他的logo，想也知道不可能太弱。 　　手扶过鬼面斧的漆黑斧面，似乎有某种冰凉的东西传进程大雷身体，让他觉得疼痛，却又隐隐有些兴奋。 　　程大雷忽然心中一动，拎着大斧跃到院子中央，手握大斧，在空地上亮了个架门。 　　阳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地上，一股愤怒从心中升起，程大雷挥斧与影而战，出手并不快，招式也称不上复杂，可每一斧砍出，却裹夹着澎湃力量。 　　他打得越来越快，身周影子也越来越多，这些影子宛若成了实体，程大雷陷入四面包围中。愤怒和仇恨在胸腔内积蓄，不吐不快，他有一种冲动，似乎想要毁了目睹的一切。 　　影子打在墙上，程大雷挥斧砍了过去，恍惚中，对面有个黑影也持斧砍来。一样的招式，一样的速度，程大雷口中发出一声怪叫。 　　“死啊！” 　　轰隆！ 　　围墙倒塌，向程大雷砸来，顿时将程大雷砸了个头破血流。 　　徐神机此刻正好从墙外经过，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大当家，你怎么了，没事砸墙玩？” 　　额头的伤口让程大雷清醒过来，他用毛巾捂着头，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让我缓缓。” 　　程大雷的确有些后怕，刚才似乎体内装了一个别的灵魂，一个想要杀死一切，毁灭一切的凶魂。 　　传说有个地方叫鹰愁涧，因为水面太清，苍鹰飞过时以为自己的影子是敌人，于是愤怒冲下，然后被淹死了。 　　传说有个人叫李元霸，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打遍天下无三合之将。最后举锤骂天，要与天一战。大锤扔出去，老天没搭理他，大锤掉下来把他自己砸死了。 　　刚才在程大雷身上发生的事情与此差不多，他差一点死在自己手中。 　　“大当家，你喝口水缓缓。”徐神机端着茶过来：“刚才你可是把我吓着了，你猜我刚才看到你以为看到了什么？” 　　“什么？” 　　“像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不想死的怪物。”徐神机将茶送到程大雷手中。 　　程大雷一怔，脊背被冷汗浸湿。怪物么，刚才的感觉真像体内藏了一头怪兽，想要控制他，占有它的力量，靠的不仅仅是身体的强壮，也不是大脑的智慧，而是心的强大。 　　程大雷抿了口热茶，轻轻舒了口气：“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看这堵墙太碍眼了，准备砸掉他透透气。” 　　“你刚才可是差点把自己埋在墙下？” 　　程大雷瞥他一眼，道：“你跑来做什么，大白天的不做事，专门过来和我逗贫。” 　　“什么呀，我也是日理万机的好不好，是咱们这儿发生了件怪事，我专门来通知你的。” 　　“什么样的怪事啊？” 　　徐神机领着程大雷来到城门口，只见这里已经聚集着不少人。在众人中间围着一头黑牛。 　　就连程大雷看到，也不免轻咦一声。关键是这头牛太丑了，浑身漆黑，顶着两只怪角，模样看起来狰狞凶恶，又丑又凶。 　　更出奇的是，他背上有鞍桥、缰绳，上面还背着一副盔甲。 　　徐神机在一旁道：“大当家，这头黑牛凶得很，关鱼和秦蛮都使过了，上去就摔，大家都比着看谁能降服这头黑牛。所以我特意把大当家唤来……” 　　“让我也丢丢人？” 　　“哪里话，我不是为了让大当家人前显贵，傲里夺尊么。”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目光搁在这头黑牛身上，忽然心中一动，隐隐想到什么。 　　系统大大……该不会真这么扯吧。说是奖励一顶级座骑，但没说座骑一定是马。 　　程大雷在青牛山骑过瘦马，在草原骑过驴，难道在这里就该骑牛了？ 　　程大雷也不敢吐槽什么，系统没给他搞出乌龟、野猪什么的，程大雷已经应该庆幸了。如果自己真成了什么骑猪大将，以系统的尿性也不是做不出来。 　　又上去几人，想要降服这头黑牛，却都没黑牛撂倒了，狼藉一片。 　　“呔，都退下，别上去裹乱。” 　　程大雷喝了一声，大家目光都看向他，各自退后，将位置留给程大雷和这黑牛，想要看看程大当家如何降牛。 　　程大雷清了清嗓子，忽然冲那黑牛大喝一声。 　　“呔！兀那畜生，还敢撒野，见到本寨主，还不乖乖过来！” 第342章 仙人指路，黑牛献宝 　　众人都屏住呼吸，且要看程大雷降服黑牛怪，暗中都有比试较量的意思。刚才关鱼和秦蛮都试过，皆收拾不了这黑牛，说不定程大雷和大家一样丢人呢。 　　冷不防程大雷突然喝了一声，然后大家惊讶的看到，刚才还呼哧呼哧喘气，浑身像冒火的黑牛瞬间安静下来。在一双牛眼看到程大雷时，目光似乎变得柔和，慢慢走到程大雷身边，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向程大雷谄媚一般。 　　“咦！”众人齐声发出惊呼。 　　程大雷哈哈大笑，手一拍牛头，翻身跃在牛背上，返回将军府。 　　等程大雷穿好盔甲，骑着黑牛从将军府出来时，只见门口围了一大片人。众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见到程大雷出来，都是眼前一亮，程大雷当真好扮相。 　　盔甲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只见他身披黑甲，脚蹬皂靴，浑身上下一片漆黑。整个人和身下的黑牛一样气质，都是又丑又凶。 　　不怪众人奇怪，刚开始看到这黑牛，见它身上负着盔甲，还以为是谁家走丢的，可为何这黑牛别人不认，专门找程大雷。而这盔甲程大雷穿在身上，是不是也太合体了些。 　　“大当家，你以前认识这黑牛？”有人问出声来。 　　“不认识呐。”程大雷乍穿新衣高仰脸，还沉浸在自我欣赏中。 　　“那么，那么它为何专门来找你的？”众人心中却愈发奇怪。 　　“这……”程大雷一时语结，系统以前送什么东西，都是悄悄摸摸，这次完全是明目张胆，让黑牛托着装备过来了。如此招摇，倒是令程大雷不太好解释。 　　“哈！”吴用突然分开人群占出来，道：“诸位怕还是不知道，大当家一身本事乃是仙人传艺，太白金星与大当家义结金兰，天蓬元帅和他称兄道弟。定是上天感应，差黑牛前来给大当家献宝。这黑牛……是太上老君那头。” 　　呃…… 　　程大雷咧咧嘴，真能扯啊。 　　他看向周围，发现吴用一席话说话，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畏惧，又惊又惧。 　　吴用这席话当真还有人信，大家普遍文化水平不高，更何况今天这件事的确有些玄异。就连徐神机都含糊了，更何况其他人。 　　程大雷想了想，还是没有纠正吴用。本来么，古往今来不缺这些套路，陈胜还搞出陈胜王之类的，后来也有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能借此收一收民心，程大雷何乐而不为。 　　黑牛驮着盔甲过来，还真有些仙人指路，异兽献宝的意思。如此，程大雷兵器、盔甲和坐骑都齐了。 　　如今的程大雷，早不是当初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落的户，如今的他是要人有人，要装备有装备，身上简直可以说是一身橙装。 　　座骑是墨玉乌月兽，顶级，附带技能：野蛮冲撞、石力。 　　兵器有二，一是鬼面斧，附带技能热血，二是匹夫剑，明帝亲自监造，存世只有一柄，都是来头不小。 　　盔甲是照月蛤蟆甲，顶级，附带技能：坚体（每十二时辰抵挡一次致命攻击）。这蛤蟆甲通体漆黑，穿上后保暖又透气，一口气上五楼一点儿不费劲。 　　当然啦，在后面自然而然有一只丑陋的癞***案。 　　程大雷回到将军府，在铜镜前照了照，无语的点点头。说实话，自己穿上这套盔甲，威风是真威风，但丑……也是真丑。 　　骑着黑牛，拎着大斧，身上还一套黑漆麻溜的盔甲。想来自己不可能是赵子龙那样的白袍小将，也不可能是李行哉那样放浪不羁的王孙贵族……人设只能是又丑又猛的山贼。 　　当一个山贼也不错啦，天不管地不管的，想做什么做什么。 　　程大雷在小桃和柳芷的伺候下把盔甲脱了，谁没事穿这个，以后自己上战场的机会怕是会越来越少，多往幕后黑手方向发展。 　　黑牛交给银眸，由她平时管着，这种事倒也不需要程大雷操心。 　　程大雷来到书房，把柳芷和小桃哄了出去，自己打开了系统界面。 　　他进入了系统商店，果不其然，被收了十万恐惧值的过路费。 　　商店升级，这过路费也水涨船高，很明显，这系统比自己会打劫。 　　程大雷更关心的是，开四级本后，商店冒出了什么东西。 　　果然，系统商店的出售的商店，由一样变成了三样。 　　皮甲：售价一万恐惧值。 　　青苓散：普通药物，售价一万恐惧值。 　　连击弩：顶级武器，售价十万恐惧值。 　　皮甲是蛤蟆寨的特产，而青苓散和连击弩则是琴川关特产。程大雷猜测得不错，一地有一地的特产，而山寨级别越高，商店出售的商品就越高级。 　　当然，过路费也越贵，售价也越贵。 　　这连击弩很明显就比皮甲和青苓散有威力么。只是没开出火药，程大雷还是很遗憾的。 　　只有热武器，才能带来碾压力量呐。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买到火药，总不能一个个山寨升级，升到三级看开不出火药，再升下一座…… 　　这也不是一个办法。程大雷心里琢磨着，不如把青牛山的蛤蟆寨捡起来，那下面可还埋着宝藏呢。 　　当然，两地遥隔万里，程大雷这个念头暂时也只是想想而已。 　　青苓散和连击弩程大雷都买了一些，十万恐惧值的过路费已经交了，下次再进来还得付。 　　青苓散先不去管他，疗伤药日后总用得着。程大雷重点研究这连击弩，既然称得上顶级的武器，自然差不到哪里。 　　连击弩不算太大，双手就可操纵，五十步……大概也就是二十米左右，能造成致命伤，这威力甚至比不上弓箭。 　　但连击弩的优势是体积小，方便携带，一次装填，可以射击十次。 　　程大雷准备把这个交给工匠组，看他们能不能仿制出来，毕竟十万恐惧值一件，价格还是有些贵的。看上去似乎也无什么技术难度，如果真的可以仿制，程大雷琢磨着倒是可以培训一支特种作战部队。 第343章 糟糕的抽奖 　　目前程大雷手下大概分为这样几波人。士兵训练方面由关鱼负责，程大雷偶尔管管；后勤方面由刘悲负责，程大雷偶尔管管；军事战略方面由徐神机负责，主要是吴用管理，程大雷得经常盯着。 　　落玉寨是由樊梨花盯着，蛤蟆寨轮值，每十五天换一支队伍驻扎。 　　后勤又分为商业组、医疗组、工匠组。工匠又包括铁匠、木匠、泥瓦匠、裁缝等等。 　　程大雷把工匠组的负责人叫了过来，这人名叫郭莱，是程大雷召唤而来的生活职业，原先是个铁匠，忠诚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程大雷站在院子中，双手持弩，二十步外一棵杨树，程大雷瞄准射击。 　　连发十弩，准头略差些，只有四箭射中，箭头完全镶入大树。 　　威力还算可以，只是对自己的准确度程大雷有些不太满意。 　　“瞧瞧看看，这东西工匠坊能不能拿出来。”程大雷冲郭莱道。 　　郭莱接过连击弩，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道：“大当家，这武器威力这么大，你从哪里搞到的。” 　　见识过前生枪炮的威力，这连击弩在他眼里实在算不上有威力。只不过郭莱这个问题，却是让程大雷不好回答。 　　“这个……那个……”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神仙梦中传授，大当家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看来黑牛献宝的事情，郭莱也知道了。程大雷点点头：“嗯，要注意保密。” 　　“一定，一定。”郭莱道：“这东西我要拿回去让所有人一起研究，看上去构造并不复杂，应该可以仿制。” 　　“嗯，好好做，真拿得出仿制品，你们都有赏。”程大雷挥挥手。 　　都说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但以山贼之心的尿性来看，还真不能这么说。 　　只希望自己手下的工匠组可以给力些，这样自己也能省点恐惧值。系统周扒皮的性格，程大雷有些难以承受。 　　总得来说，这次占领琴川关后，程大雷的收获还是颇丰的。 　　自己搞到了坐骑和全套橙装，实力升级到绝世，又开出了连击弩这样的杀器。 　　这要让程大雷自己建造，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多少时间才能将山寨生到四级。 　　看来对一个山贼而言，抢劫果然比按部就班发展快呐。 　　想到这里，程大雷忽然心中一动。 　　琴川关其实不算大，这里重要在战略位置。和那些大城相比，琴川关只能算个中型城镇。 　　但占领琴川关就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收获，那么如果攻打一座大城，会不会直接越级提升。 　　程大雷现在手上有一万余人，十八家头领的人加起来，超过两万。如果按照程大雷计划的发展，只需要半年时间就能成为一股精兵。 　　两万精兵想打一座城池，未必打不下来。 　　当然，目前还是安稳发展重要，不适宜出头，太出头的话，容易遭雷劈。六字真言铭记在心：猥琐发育别浪。 　　就算现在的发展，程大雷已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重点还是人手不够。山寨还没有建立健全的组织，也缺乏能总揽全局的管理人才。有很多人都是一人身兼数职，就连程大雷也得经常照看着。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里的粮草不单指人吃马嚼，主要是指后勤。 　　古往今来，能领兵打仗的猛将不缺，缺的恰恰是心细如发，管理照应一切的人才。 　　系统还奖励一次抽奖机会，程大雷今日连番收获，感觉手颇顺，在把事情照应开后，直接选择抽奖。 　　扭蛋机再次在脑海中出现，还未开始转动，程大雷先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正义的少年喔，你已拥有四级山寨，可以选择抽奖范围。 　　“抽奖可以选择范围了？”程大雷怔了怔 　　“可选范围有：装备，技能，人才，其他？” 　　程大雷只是随口道了一声，却没想到，竟得到了系统回应。程大雷发觉，自从自己用隐藏属性向系统交易后，系统好像比以前有了些灵性。 　　“选择抽取人才，抽奖。” 　　扭蛋机开始选择，随之程大雷便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获得绝世文官——和珅。 　　咚！ 　　程大雷差点倒在地上，心脏砰砰直跳，险些跃出胸腔。我就知道这个召唤人才不能随便用，看吧看吧，果然出事了。把这古今第一贪官召唤出来了。 　　话说刚出现一个没多大用的吴用，有出现一个古今第一大贪，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最近自己的人品出现了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自己的隐藏属性‘一个好人’丢了，所以召唤到的都是这些反面角色。 　　程大雷隐隐觉得自己的推测有些接近真相，本来刘关张这些人怎么说也是忠臣良将，可吴用与和珅这种人就很难让人有什么好观感了。 　　和珅的能力程大雷是毫不怀疑的，没有能力能成为满清第一巨贪么。可他的存在也实在令程大雷不寒而栗。 　　程大雷已经决定，这货敢来投奔自己，直接一刀杀了，就算浪费一次抽奖机会也在所不惜。 　　因为程大雷自量凭自己这点心眼，可真玩不过对方。 　　咚咚咚！ 　　外面响起敲门声，徐神机爽朗的笑声响起，程大雷走出书房看到徐神机领着一个人站在大厅。 　　“大当家，你看谁来啦，这可是我的忘年交……” 　　程大雷见徐神机身边这人，三十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看上去平平无奇。 　　“你和他早就认识？”程大雷。 　　“是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大当家，莫看他年纪小，可是个大大有用的人才，人老实，还仗义。” 　　估计也就徐神机这样的憨货会用老实仗义形容对方。得，这人设就来了，还和徐神机扯着关系。 　　据徐神机所说，此人是他的同乡，古道热肠，有贤才之名。这次是特意拖家带口来投奔徐神机的。 　　呵，还附赠老婆孩子。 　　程大雷若是不知道，还真被他唬了，实在对方长了一副值得信任的相貌。可程大雷在系统加持下，早就一眼看穿。 　　和珅，字致斋，倒不是戎族。 第344章 乱世之能臣 　　姓名：和珅（初出茅庐的绝世文官） 　　年龄：32 　　技能：商业精通，相人，过目不忘 　　隐藏属性：贪徒 　　啧啧……程大雷在心底惊叹，过不愧一出场就是满级的人物，自带三个技能，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程大雷第一次抽到绝世人物，看来随着山寨升级，自己能抽到高级人物概率也越来越高了。 　　据和珅自己所说，他幼时家里薄有产业，后来家道中落，考过科举只是没考上，晃悠着就到而立之年。听说徐神机现在本事很大，所以特来投奔。 　　这可不是因为混不下去来投奔，而是因为混得不好，想要混得更好才来的，果不愧是个贪徒呐。他贪的是什么，名，利，女人，或者是天下。 　　要是能用的话肯定是个人才，恰恰是程大雷目前最缺的那种人才，可这样一个人真的能用么？ 　　坐在大厅里，双方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着彼此。程大雷是因为有系统加持所以看得穿和珅，可和珅有相人之术，未必看不穿程大雷。 　　不得不说，和珅当真好相貌，不过分显眼，却也不丑，只是让人看到后感觉很舒服。也没有一上来就给程大雷一阵乱拍……当然，人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奸臣，还算奸臣么。 　　程大雷沉默，他同时也沉默着，只有徐神机还在一旁不停说着和珅的好话。 　　“和兄弟可是不远万里从幽州来的，嘿，没有这老交情，他能受这罪。” 　　“他的本事十里八乡都是服的，不信大当家可以去打听打听，那可是我们那里有名的明白人。” 　　“知道啦，知道啦，再明白能有你明白么。”程大雷。 　　“这么说倒也是。”徐神机。 　　“好啦，军师你先出去转转，让我与和先生单独谈谈。” 　　徐神机离去后，大厅内只剩下程大雷与和珅二人。程大雷越看越觉得对方可靠，越看越舍不得杀掉。 　　程大雷忙提醒自己，可是不能被对方外表蛊惑，这都是表象呐。 　　“和先生读圣贤书，行仁义事，讲究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我们做的是山贼行当，死后连祖坟都入不了的。这样怕是会玷污先生的理想。” 　　“大当家这话，和某无法认同。” 　　呦，还颇有点直言不讳的意思。程大雷心中一动，那就让你尽情说，说完我随便找个理由说你说得不对，提起斧头把你杀了。 　　“有话请讲？” 　　“上有道，民奉公守法，上无道，民揭竿而起，大当家觉得，如今的帝国有道么？” 　　“这……” 　　“若说贼，无非是成者王侯败者寇而已，大武立国之初何尝不是天下之贼。如今他们失了公道，天下英雄当共逐之。依和某看来，习得文武艺，不该卖于帝王，而是该货于天下英雄。”和珅大手一指：“以我观之，大当家便是天下英雄。” 　　“喔，何解？” 　　“和某粗通相人之术，斗胆于大当家观一观面相。” 　　“有话直说？” 　　“人生异相，必怀异能，大当家天生一副好相貌，如今虽隐于草莽，但已露麟角之相。”和珅道：“独战戎族为武，斧劈杨龙停为义，千里出关为情，刺杀草原王为勇，如此一有情有意，有武有勇之人，大当家不是英雄，天下便再无英雄。” 　　“呃……这个……哈哈。” 　　程大雷像大夏天吃了碗冰淇淋一样痛快，忍不住开怀大笑。看人家这马屁拍得，让你完全感觉不出来对方在谄媚，还以为对方说得句句是真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做的事和珅是怎么知道的。啧啧，果然是人才呐，求职之前都知道做背景调查。没有傻乎乎愣头青一样拿着份简历就去求职。 　　程大雷越看越顺眼，都有些不舍得杀了。 　　“嗯呐，你拍马屁的本事我见识到了，可你其他方面的本事呢，我这里可是不留庸才。” 　　“和某句句实话，不敢有一字诓骗大当家。” 　　呵，装，你继续给我装。 　　“我需要考一考你，如果你能通过，就可以留下。” 　　“怎么考？” 　　“你随我来。” 　　程大雷把和珅引到外厅，又请司马星、刘悲、吴用过来。 　　这三人负责蛤蟆寨的后勤，每天都会遇到琐事，这些事情自然就递到程大雷面前。有些程大雷也不知该如何完美解决，只能选择一个折中的法子。 　　今天程大雷坐在帅案后，和珅垂手立在另一侧，当真是没有一点不规矩的地方，充分让程大雷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感觉。 　　“来来来，今天本寨主处理公务，你们有什么麻烦事，尽管禀报。” 　　“大当家，西颜部订一批高粱过冬，用兽皮结账，可现在冬天粮价太贵，兽皮又一时不好出手，这单生意咱们还要不要做？”司徒星。 　　“粮价太贵，可以去抢啊……” 　　程大雷说了一句，忽然想起身边的和珅，想了想道：“和先生，这件事你看给如何处理，西颜部是我们的老客户，他们的生意可不能丢？” 　　“戎族要粮无非是过冬而已，一些大户家里都会有积年的陈粮，这些粮食价格便宜，但填饱肚子是不成问题的。而兽皮是越往东走，价格越贵，靠近长安的地方是有人愿意以高价收购的。” 　　“啧……”程大雷不得不赞一声。 　　刘悲，吴用，司徒星将遇到的麻烦一件件说了，不管怎样杂乱的事情，和珅都能一语中的。而有些特别麻烦，牵扯关系特别多的事情，他也需要看一看才能给出解决办法。 　　和珅一个下午处理的事情，比程大雷忙三天做的都多。程大雷当真有些舍不得眼前这贪官了，这人用人也行，管理也行，除了不会领兵打仗以外，几乎没有弱点。 　　蛤蟆寨的后勤如果交给他处理，程大雷就可以无事一身轻了，节省下时间，与苏樱逗逗闷子，吃吃柳芷小桃的胭脂不好么。 　　“大当家，我算过关了么？”和珅问。 　　“嗯，还差不多吧，和我比是差点，你今天做的事情，我一个时辰就可以办完。” 　　“我自然是不能和大当家相提并论。” 第345章 首领光环 　　“嗯，大家都这么说。”程大雷点点头：“前面的考核你勉强及格，但想要加入蛤蟆寨，还有最后一项考核，只要你能通过，你就是我们的人了。” 　　“大当家请讲？” 　　程大雷坐直了身子，问：“依你看，蛤蟆寨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和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向程大雷倾了倾身子。 　　“大当家想要什么？” 　　程大雷微微点头，在太师椅上做好，轻轻道出一字： 　　“然。”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当然，和珅肯定是聪明人，至于程大雷，他觉得自己也是。 　　和珅问程大雷想做什么，确切来说，是问蛤蟆寨的目标是什么？ 　　如今的蛤蟆寨已经不是之前三五百弟兄时候，大家称兄道弟也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而现在山寨人口过万，琴川关附近八百里无主之地都是程大雷的地盘。 　　这些人凭什么跟着程大雷，当然，是为了吃口饱饭。关于这个需求，程大雷目前是能满足的。但吃饱饭之后呢……程大雷招兵买马，开辟商路，募集人口……是打算乱世逐鹿，还是安稳做自己的土皇帝。 　　程大雷究竟想做什么，至少要让大家都知道。一个共同的目标，才能将人心凝聚在一起，大家也该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 　　和珅刚来第一天，就一句话点中蛤蟆寨的要害，让程大雷不得不佩服。 　　“好啦，你成功通过考核了，以后你就留在山寨，今天先找房子住下，明天再给你安排具体工作。” 　　“徐军师已经帮我安排好住处了。”和珅问：“大当家，你究竟想做什么？” 　　程大雷一挑眉毛：“你管我。” 　　“呃……”和珅快要摸出程大雷脾气了。 　　程大雷之所以没有回答，原因是因为，他自己也没能想好。 　　自己才刚刚起步，某些东西现在想是不是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 　　虽然把和珅留下了，可程大雷对这满清第一巨贪怎么放心得下。所以程大雷一直关注着对方，果然，和珅留下后，简直比吴用好用一万倍。 　　程大雷发现这和珅简直是个工作狂，什么事都愿意做，什么事都还做得不错，颇有些废寝忘食的感觉。当然啦，一个万万人的满清人家都管得了，何况程大雷现在这万把人。 　　会不会，和珅就是那种乱世之能臣，盛世之贪官。 　　可是和珅越能干，程大雷也就越揪心，这货别把我的家底都搬到他自己家去。 　　程大雷决定向系统求助。 　　“系统大大，有没有什么药物，让人吃了就死心塌地忠诚我的药物？” 　　良久，程大雷收到了系统回复。 　　‘无’ 　　“怎么可能没有呢？类似于三尸脑神丸、生死符之类的？” 　　‘世上本无所谓忠诚’ 　　“呃……怎么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人贪名，有人逐利，有人好色，有人以天下为己任，有人只有一片私心。当你能给的和他们志向相同，你就可以获得所谓的忠诚，而道不同时，则分道扬镳。老犬尚且吠主，何况人乎，人并不是机器。’ 　　“那有没有什么可以控制其他人的道具，或者技能？” 　　‘有，交换吗？’ 　　又是这样魔鬼一般的字眼，搞得程大雷心惊胆战。 　　“都有什么呀？”程大雷准备先看看货再说。 　　‘顶级技能驭人之术，能帮你看破人心，操纵人心’ 　　“感觉操作难度很大呀，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傻瓜道具？” 　　‘有，魅力光环，对身周范围二十米的人有效，大幅度提升你的魅力值，每天可开启三次，每次持续时间三炷香’ 　　“有什么用？” 　　‘提高你的魅力，魅力值提高，无知者视你为神明，强者视你为领路人，愿为你牵马执鞍，女人愿为你铺床叠被，以身相许。当然，也可能女人为你牵马执鞍，男人以身相许’ 　　程大雷一阵恶寒：“这么牛的属性，交换价格肯定不菲，还有没有别的。” 　　‘首领光环，覆盖范围五十米，每天开启三次，每次持续一炷香，范围提升所有人好感度，只对己方人员有效’ 　　这就是一个削弱般的魅力光环呐，程大雷忽然心中一动，道：“既然有魅力光环，是不是还有弱智光环之类的，我一站出来，所有人智商为零。” 　　‘有。’ 　　“什么价码？”程大雷立刻问。 　　‘目前你所拥有的，不够交换价值’ 　　呃……那好吧。 　　‘可否决定交换什么？’ 　　“我想好了，交换魅力光环。”程大雷道。 　　‘不够交换价值’ 　　“呃……那首领光环呢，够不够？” 　　‘可以，交换么？’ 　　“需要交换什么？”程大雷这次多长了一个心眼。 　　‘随机交换，目前无可奉告，但交换的必然是你不想失去的’ 　　“呃……这么残酷么，对了，为什么我这次会召唤到和珅这样的奸臣，是不是和我失去隐藏属性有关。” 　　‘是的，从系统开启，你一直在获得邪恶值，抢夺压寨夫人，杀人灭口都会增加你的邪恶值，邪恶值影响很多事情，包括你召唤到的人。但之前因为隐藏属性‘一个好人’的存在，你的邪恶值一直在被清零，你是怎样的人自然会吸引什么人。’ 　　“也就是说，我和和珅一样都是坏人？”程大雷咧咧嘴。 　　‘你不是坏人’ 　　“哈，我就说么。” 　　‘恶人’ 　　程大雷觉得有些头疼了，也就是说，以后自己能召唤到的只能是奸臣、贪官之类的反面角色，自己的山寨日后该不会成为一个反派集中营吧。 　　“我是不是可以把一个好人再交换回来？”程大雷抖了个机灵，谁知道这隐藏属性有这么大用处呐。 　　‘不可，请你记住，失去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再拥有。’ 　　这话就有些残酷了，令程大雷有些戚戚然。 　　‘是否交换首领光环？’ 　　“交换。”程大雷一咬牙，恶人就恶人吧，为了活下去，做个恶人也没啥了。 　　‘获得首领光环，失去技能雄辩’ 　　程大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很显然这雄辩没有首领光环来得值钱。 第346章 国士之礼 　　自从和珅加入琴川关后，大家发现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而大家也感受到大当家对和珅的重视，几乎每天二人都要见面。 　　每天三次，每次一炷香，时间卡得刚刚好。 　　这一天下午，程大雷午睡过后，喝了下午茶，换了一套舒服的袍子，慢条斯理的去找和珅聊天。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没有具体数值显示，但程大雷能感受到和珅对自己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所谓贪，无非贪财，贪权，贪名，贪色。目前没发现和珅有贪名好色的癖好，但权与利却是真的。 　　一言以蔽之，贪，无非是私心而已。 　　只要将好感度刷到一定程度，那么他的私心就是自己，也就无所谓贪或者不贪。 　　目前山寨正在用人之际，身为一个上位者，要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魄。 　　一想到用‘上位者’形容自己，程大雷就变得欣欣然起来。 　　当然，每天和和珅接触，程大雷也不单纯为刷好感度，重点也是为了向和珅学上那么几招。而在和珅身边，程大雷安排了几个有天赋，肯上进的手下，让和珅为自己培养人才。等哪天和珅不可用了，自己也有可接替的人才。 　　和珅就算管理一切事，他也不是山寨的主管，程大雷放了一个刘悲压着他。刘悲是不贪名不贪利，最大的嗜好是每天长吁短叹：生活太没意思了。 　　和珅办公的地点在工匠坊，此地囊括铁匠铺，木匠坊，裁缝铺等等建筑，而和珅亲自管理的事情，要比这更多。 　　程大雷去的时候，和珅正在和几个项目的负责人议事，程大雷将首领光环开启，步入了大厅。 　　一见程大雷进来，所有人同时起身，和珅本来有些怒容，此刻也立即烟消云散。 　　“坐，坐。” 　　程大雷满面春风：“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你们聊什么呢？” 　　“禀大当家，陆陆续续有人迁入琴川，这些人都是从帝国各地奔来的流民，甚至还有戎族。关于他们，还不知该如何安置，如果让他们在琴川安家，必然要出一笔不小的安家费，可如果将他们逐走，却又有损我们之前的名声。” 　　刚才今天之前，大家就在吵这件事。大家的意见还是处在留或逐之中，现在山寨刚有些积蓄，可不能糟践在无关人等上。 　　“大当家，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嗳，什么话，我既然交给你做，你不管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何必问我的意见。” 　　程大雷说完，发现和珅竟忽然眼含热泪起来。 　　“大当家以国士待之，属下真不知该以何报大当家。” 　　程大雷眨了眨眼，刷好感度也有符合基本法，就算有好感度加持，也不能你在他面前杀了他全家，糟蹋了他女人，他还对你抱有好感。 　　看来刚才自己一句话，恰好击中了和珅。 　　“大当家，我有一言，想单独与大当家谈。” 　　一炷香时间已到，程大雷已经准备要走，冷不防和珅冒出这样一句话。程大雷挥挥手，屏退左右。 　　“和先生有话直说。” 　　见大厅内人都散去，和珅道：“属下自从来到蛤蟆寨，自问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刻忘公，不敢有一丝私念，敢问大当家一句话，为何信不过属下？” 　　程大雷一怔，抬头对上了和珅的双目，随之下意识点点头。 　　首领光环不是弱者光环，并没有将和珅变成一个傻瓜。程大雷心里一直对和珅提防着，难道这满清第一巨贪会觉察不到。 　　你以诚待人，人才会以诚待你。若一开始就没有信任，怎能换来别人的信任？ 　　如果是以前的和珅，就算觉察到也绝不会说出口，这是城府的问题。但就是因为他对程大雷的好感与日俱增，所以才肯一吐真言。 　　对陌生人客气，在朋友面前，自然会略略放肆一些。 　　只不过，程大雷从未有过一刻将和珅当做朋友。 　　此时，一炷香时间已过，首领光环失效。 　　程大雷起身：“汝以国士报之，吾必待以国士之礼。” 　　和珅单膝跪地：“愿生死跟随大当家。” 　　程大雷未放心和珅，和珅心里难道就没有防范程大雷？所以，乌鸦落在野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 　　今天二人把话说开了，程大雷以后也不会像防贼一样防着和珅。不再每天盯着和珅，隔三五天过来刷一把好感度就可以了。 　　余下的时间就是自己的，程大雷偶尔和小桃与柳芷都逗闷子，吃吃苏樱口上的胭脂。或者说与苏樱逗逗闷子，吃吃小桃与柳芷口上的胭脂。日子过得不亦乐乎，身在西北荒凉之地，程大雷渐渐感受到一些江南水乡的软绵味道。 　　不过程大雷还是提醒自己，万万不可沉迷其中，俗话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自己当然是英雄，就连和珅都说了，若大当家不是英雄，天下还有谁配称得上英雄。 　　况且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呢，若让他们见到大当家每天沉迷酒色，心里会如何想。目前的琴川关还是要以军事为主，生活为辅，自己不能提前大家过上小康生活。 　　而由和珅主持工作后，山寨的大小事务程大雷几乎以不用过问，当一切迈入正轨，工作量自然也可减轻。 　　程大雷决定把重心转移到提升自己实力上。 　　现在程大雷拥有绝世的力量，但却没有使用这种能力的力量。他体内像藏着一只猛虎，猛虎放出来可以伤人，也会伤己，只要学会如何控制这头猛虎，这力量才算是真正属于自己。 　　想要控制这头猛虎，靠的不是身体强度，不是智慧，而是意志。 　　程大雷站在院子中，轻轻握紧斧头，嘴里轻轻道了一声。 　　“出来吧……” 　　恍惚有种莫名的力量在体内觉醒，随着血液流动运转全身。 　　随之，猛虎开口，龙腾四海。 　　这动静惊动了正在刺绣的苏樱，她与小桃柳芷来到后院，还未靠近便吓了一跳。 　　墙倒屋塌，大树倒地，树杈散落，院子中心躺着伤痕累累的程大雷。 第347章 没有锁链，不许豢养猛虎 　　墙拆了可以重建，受的伤可以治好。但整件事对程大雷的心灵打击是巨大的。 　　这一刻他坐在木桶中，烟雾缭绕，头发湿漉漉的垂落双肩。苏樱用一方湿毛巾小心翼翼为他擦拭背部。 　　程大雷身上有一道道伤口，有些是砖头砸的，有些是跌倒时摔伤的。当毛巾沾着水浸过时，肌肉都会下意识抽搐。 　　苏樱看到后觉得触目惊心，问：“你怎么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程大雷无语掩面。 　　“现在外面都说你染上了失心疯，迷上了拆墙。” 　　程大雷再次掩面，恨不得将头埋进水中。自己现在空有绝世的力量，却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每次使用刑天三斧时，那暴躁的杀意就试图摧毁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这不是练功，这简直就是玩命。程大雷毫不怀疑，如果再来这么几次，自己会把自己放倒。 　　想我程大雷一世英雄，呃……目前的自己，也算是一世英雄吧，如果没有死在战场，实在自己手中，后人会怎么传。 　　史官会不会加上一笔：流贼程大雷，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后患疯病，自戳于天。 　　说不得还会把自己编入《谐人传》之类的东东，让千世万世的人笑话自己。 　　必须有什么东西能限制住自己体内的力量，否则必定会被这力量反噬。 　　程大雷抬手撩动温水，任热水在指间划过，感受若有若无的阻力。 　　苏樱一怔，感觉自己的手背程大雷握住，她怔了怔，没有挣脱，嘴里嗔了一声。 　　“你这憨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静室无声，唯有暗香浮动。 　　程大雷由苏樱服侍着穿好衣服，一件杏白短打衣服，背着大斧，谁也没带，骑着黑牛出了琴川关。 　　柳芷和小桃打扫屋子，将木桶中的水舀出，一桶桶倒在外面，再将木桶清晰一边。 　　小桃挽起袖子，脸上汗津津的，一边忙碌一边埋怨。 　　“洗澡就洗澡，搞这么多水出来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折腾什么。” 　　…… 　　骑牛出琴川。 　　程大雷斜骑黑牛，一任它信步而行，一边打量着周围风景。 　　冬去春来，便又是一年，冰雪有初融之势，万物呈新生之像。天高海阔，枯草之下蕴着新绿，雪水融过的荒原，泛出黑泥。 　　八百里琴川，土地是很肥沃的，只是因为战乱和苛政，土地荒废太久。 　　陆陆续续有流民迁徙到此地，蛤蟆寨借给他们口粮，种子，工具，等到来年收获时归还，如今他们正在耕作土地，许多人聚在一起，成为一个个小村落。如果真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几百年之后，未必不能成一宗一户。 　　程大雷骑着黑牛经过，大家也不认识这位琴川之主，偶尔停下手中的伙计打量对方，只是有些奇怪对方背上的斧头为何如此大。只不过程大雷一脸凶象，身上弥漫血意，让人有些怕，所以也没人与他打招呼。 　　春天是个好季节，让人觉得万物新生，让人觉得明天会比今天好。 　　程大雷在河前停下，这里属于大河的支流，由高到低，正好是个洼地，河流很是湍急，水浪一层又一层。 　　程大雷在河边驻足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按自己计划的做。他把身上的衣服褪下来，把衣服靴子，绑在牛背上，只留了一件犊鼻裤。 　　好在四周都是一人高的荒草，可以帮程大雷遮挡身形，不然人家还以为这位琴川之主是暴露狂呢。 　　程大雷试探着踏入河中，脚刚浸入水中，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虽然冬去春来，这刚融的河水依旧是刺骨的冷。自然，程大雷现在的身体强度不惧这种程度的寒冷，功夫练到高深层次，可以寒暑不避，不侵风霜。但如今自然不能和暖室中的温香软玉相提并论。 　　温柔乡是英雄冢，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怕吃苦吃苦一辈子，肯吃苦吃苦一阵子…… 　　程大雷自己给自己灌了好几碗鸡汤，咬着牙站在河水中央，还没回过来神，身体就险些被河水冲倒。 　　他勉强算是立稳了身子，经过初期的寒冷，倒后来却是不觉得如何难受。困难还在水浪的冲击上，水浪一阵阵的拍打在身子，如果稍有松懈，就会失去重心。 　　如果失去重心，溺死在下游，史官会不会留笔：恶贼程大雷，好冬泳，溺死河中。 　　似乎一样可笑。 　　他握紧斧头，尝试唤醒体内的猛兽。力量在体内觉醒，如洪流般冲撞，程大雷握紧斧头，逆着水浪重重劈下。 　　这计划果然有效，体内的猛兽依旧强大，暴躁，亢奋，却是被限制住了。 　　身体浸在水中，自然和在空气中不同，因为水的阻力存在，一百斤力气最多只能留下一二成。 　　越是被限制，体内的暴怒便越重，力量澎湃的发泄出来，可又被水流限制。 　　上次使用刑天三斧时，程大雷的意识已经模糊，几乎是靠本能去战斗，像野兽一般。但今日，因为水流的帮助，他还一直保持着清醒。 　　他在体验，习惯，然后去控制这种力量，给猛虎拴上锁链。 　　一个时辰后，程大雷已经是筋疲力尽，他长松口气，收了斧势，从河中心爬了出来。 　　虽然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无，肌肉还一阵阵酸痛，但程大雷心底还是开心的。 　　实践证明这个法子是有效的，大概再有半个月时间，自己就可以掌握这股力量，成为一名真正的绝世山贼。 　　是不是每一个绝世等级的人都需要度过这一步，类似于游戏中的职业觉醒。自己如此，林少羽会不会也一样，还有和珅，他是觉醒过的，还是尚未经历这一步。 　　程大雷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喘匀了呼吸，决定返回大本营。总的来说，困难是暂时的，未来是美好的，一切还需要努力。 　　程大雷又给自己灌了一碗鸡汤，站起身来，目光向周围望了一圈，突然冲着空旷的荒原破口大骂。 　　“我的牛呢，那个不长眼的偷了我的牛！” 第348章 牛脾气 　　春寒料峭，南燕北飞，正是万物萌苏的时节。程大雷伫立河边，捂着裤裆，竟无语凝噎。 　　虽说已经入春，但天气依旧很冷，风从西北而来，浩浩荡荡吹过荒原，用刀子般的小手撩拨程大雷的躯体。 　　春姑娘一来，程大雷就把裤子脱了。 　　“究竟哪个王八蛋偷了老子的牛！” 　　墨玉乌牛乃是系统所赠，顶级坐骑，附带技能：野蛮冲撞，石力。唯一的缺点是长得丑，但能打能跑，程大雷近几天使用下来可以说得心应手。 　　这黑牛通人性，程大雷也不去管它，就放它在河边吃草。可谁知从水里爬出来，黑牛竟然消失不见。 　　丢不丢还在其次，关键是如今的自己怎么回去。好歹自己现在也是琴川关的首领，如果传出去自己是个暴露狂……难道自己就不要面子么。 　　可这天高地阔，去哪里寻那黑牛，总不能熬到黑夜，摸黑回去吧。 　　程大雷拎着斧头，鬼鬼祟祟走在荒原上，心里暗暗发狠。 　　“若真是谁把老子的牛偷走，老子非一斧一个，活活劈了他。” 　　一路胆战心惊，生怕被别人发现，走了不远，就听到前面有说话声。程大雷不敢再靠近，窝在草丛里往远处瞧。 　　对方人数还不少，为首几匹骏马，马上人裹着精致的锦袍，其中还有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 　　而自己那头乌牛，恰被他们围在其中。 　　这畜生怎么逃到这里来了，自己的衣服现在还在牛背上。 　　虽然发现了，但程大雷还不敢露面，身上没有穿衣服，毕竟是有些心虚。 　　一众人围着黑牛，脸上有说有笑。 　　“这黑牛看上去好奇怪，丑虽然丑了些，但看着蛮有趣。”粉脸姑娘道。 　　“婷姑娘假若喜欢，这黑牛便是婷姑娘的，待我擒了这黑牛，送给婷姑娘。”一个蓝袍男人道。 　　“哈，若是送，也自然是宋公子送，你送的，怕是婷姑娘不会收。”一个书生儒衫的男人道。 　　粉脸姑娘脸上略红了红，却偷偷抬眼看向一名紫袍公子，若有期许。 　　紫袍公子姓宋，名游渠，乃是宋伯康的公子。这次宋伯康被相府派过来主持西北之事，他是领人过来看看，一为打探情报，二为游山玩水。 　　其他几人都是他的玩伴或门客，那粉脸姑娘来头可不小。乃是如今帝国丞相的孙女，名唤薛问婷。薛家和宋家都有意促成这二人的亲事，算是政治联姻。 　　蓝袍男人名叫钟武才，他眼珠一转，目光有些狡黠。 　　“我擒住这黑牛，自然也是替宋兄送，呔，现在就让我擒住这黑牛，给公子与小姐献宝。” 　　看上去很有冲劲的钟武才，其实有几个心眼，他出身不高，攀上宋家的高枝，整个家族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对于薛宋二人自然不敢得罪，当然，还要谄媚得不动声色。 　　他纵马扑向黑牛，身体从马上跃起，向黑牛扑来。 　　黑牛抬起头，眼中似乎有些困惑，如果它通人性，想的一定是：这货在干什么？ 　　就连关鱼和秦蛮都摸不着黑牛，更何况是钟武才。本来安静的黑牛，突然提速，钟武才生扑在地上，结结实实砸了个狗啃泥。 　　如此，换来同行人的哄堂大笑。 　　钟武才爬起来，脸上却没有半点尴尬，只是道：“宋兄，这牛有些奇怪，我是擒不住他，你可要小心些。” 　　既然是绿叶，就要好好做一片绿叶，用自己的无能显示宋游渠的本事。如果你把红花的风头抢了，他会待见你么。 　　宋游渠有些傲慢，经常板着一张冷脸。 　　“无非是头畜生而已，还能被它逃了。”说着，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丢给身后同伴。 　　“宋哥哥，帮我擒住它，我要养它做宠物。”薛问婷拍手笑道。 　　宋游渠抖索精神，手里抓着一套索，一看，他便比钟武才有些驯兽的手段。当然，钟武才未必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黑牛原先在河边吃草，吃着吃着就走远了，身边围着这么多人它也不太关心。 　　顶级坐骑，已经暗通人性，它当然没有智慧知道这些人想做啥，可隐隐已经感受到这些人的敌意。 　　常常用牛脾气来形容一个人的性格，简单来说就是：牛的脾气不是特别好。 　　它从安静吃草的家牛，转变成战斗形态，后蹄刨地，身上长长的毛发抖动起来。 　　凶相必现。 　　刚才薛问婷说这黑牛有些丑，这只是墨玉乌月牛的一个特点而已，另外一个特点是：凶。 　　又凶又丑。 　　宋游渠还没有出手，黑牛就率先发动攻击，野蛮冲撞技能发动，速度很快，力量很大，直接在队伍中趟出一条道路，人仰马翻。 　　来回走这几趟，队伍中就没有一个人能站着，黑牛得意的打个响鼻，有些嚣张。 　　宋游渠一伙跌在地上，干净的衣裳沾满黑泥，泥里面还有马粪什么的。 　　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哪里受过这个。 　　薛问婷气得俏脸煞白，怒道：“杀了它，我要宰了它！” 　　众人翻身上马，都亮出兵器，黑牛有些猫耍耗子的心思，在队伍中乱闯，时不时掀翻一人。 　　忽地，它似乎注意到草丛中的程大雷，怒意消退，打着响鼻冲了过来。 　　“想逃，门都没有！”薛问婷怒喝，抓着一把细剑，追向黑牛。 　　约跑出二三十米远，感觉这黑牛跑得越来越慢，她眼中绽放着杀机，要杀了这黑牛泄愤。 　　说时迟那时快。 　　前方草窝中，突然一道人影跃起，赤果身子，只有腰间一条犊鼻裤。 　　哇！ 　　薛问婷发出一声大叫，赶紧捂住了双眼。 　　等她再回过神来，看牛背上坐着一条赤果丑汉，精赤着胸膛，一手扶着牛头，一手托着一柄大斧，呵呵傻笑。 　　这时代的确封建些，沾衣裸袖便为失节，更何况对方还这么坦荡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由羞转怒，由怒转恨，薛问婷眉间一厉，持剑扑向程大雷。 　　“腌臜贼，竟敢调戏本姑娘，去死吧！” 第349章 琴川之主 　　一柄横空出世的剑，拦住了薛问婷的杀机。薛问婷一怔，下意识道：“宋哥哥。” 　　宋游渠冲他点点头，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 　　不知不觉间，十几个人已经将骑牛背斧的程大雷围在当中。 　　“这位先生，这黑牛是你的么？” 　　程大雷本来就是山贼，所以无所谓做贼心虚。但光着身子，的确有些心虚。现在心里想的是，如何拖延时间，把衣服先穿上。 　　“这个很难看出来么，干嘛？” 　　宋游渠仰起头：“出个价吧，这头牛我要了。” 　　“呵，我怕你出不起。”程大雷已经把衣服拿起来。 　　“放心，这世上我买不起的东西不多。” 　　“嘿，你还不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吧，肯让你出价是给你脸了，如果在别的地方，宋公子看上的东西自有人送到府上。”钟武才道。 　　“呦，那倒要请教了？”程大雷已经穿上裤子，心中长长的松口气。 　　“呔，你与我仔细了。”钟武才大声道：“你面前是凉州牧宋伯康宋大人的公子……” 　　钟武才一一说来，每一个都来头不小，宋游渠是西北凉州牧宋伯康的公子，薛问婷乃是丞相的孙女，以相府的权势薛问才比一个郡主的身份不低。 　　至于其他人，大都也是凉州城里的纨绔子弟。 　　“武才！”宋游渠板起脸：“说这些做什么，仗势欺人么？” 　　他目光转向程大雷，道：“这位壮士莫怕，我们只是在此地郊游，相中这头黑牛，你若出个价来，价格定是会让你满意的。” 　　“如果我不愿卖呢？” 　　宋游渠一怔，脸色沉下来。周围人握着手中的兵器，看程大雷的目光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能说你不走远了。”钟武才冷笑道。 　　程大雷此刻把皂匹靴穿好，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我也没时间和你们扯淡了。你们想不想知道，我是那个？” 　　“不管你是谁，我们宋公子看上的东西，就是宋公子的。” 　　“宋哥哥，干脆杀了他，让他在我面前放肆。”薛问婷。 　　“好啦，好啦。”程大雷挥挥手：“恭喜你们，你们现在被绑架了，男人在左边，女人站右边，不男不女站中间。” 　　程大雷说罢，周围人哄堂大小。钟武才突然止住笑容：“小贼，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只有一个人，就敢打劫我们？” 　　“动手。”宋游渠冷喝。 　　十几人一起动手，各样兵器同时刺向牛背上的程大雷。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所用的武器自然以剑居多。剑也是颇有讲究，怎样的剑鞘、怎样剑颚，上面在镶嵌怎样宝石……也是大家经常在一起攀比的。 　　程大雷在牛背上长身跃起，手中的大袍子已经披在身上。薛问婷下意识抬起头，宛若看到一片黑云升空，笼罩众人头顶。 　　她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一只大手捏住手腕，微微用力，手中的剑易主。 　　然后是阿飞快剑第二式，爆梨花，连环快剑刺伤众人手腕，众人手中的兵器铛铛落地。 　　宋游渠捂着出血的虎口，目光看向程大雷。他一开始就隐隐觉得这人不简单，所以才不肯用强。但对方不简单到这种程度，还是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惊。 　　几人同时受伤，伤的还都是虎口，这需要怎样的速度和力度控制。 　　“你究竟是谁？”宋游渠咬着牙问。 　　程大雷一粒一粒系上扣子，问：“你们既然敢来琴川，来之前就没有打听过，在琴川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能惹的么？” 　　宋游渠一惊：“是你！” 　　程大雷微微点头：“是我。” 　　…… 　　琴川关。 　　今日城门的守卫名叫崔二，他刚加入蛤蟆寨不久，因为有膀子力气，为人又机警，领了个什长的职位，负责把守城门。 　　当然，琴川关的防御不是很紧，来来往往的商队，借贷粮食的流民，也不可能每天都关着城门。 　　可这并不代表琴川关的防御是松弛的，十八家山寨连在一起，只要有敌来犯，烽火台燃起，那么琴川关瞬间就可以从和平状态进入战斗状态。 　　那时，这座城关就会在所有人面前亮出獠牙。 　　因为就算在如今，城内的练兵也从未停止。 　　远远就看到程大雷骑着黑牛过来，崔二立刻抖擞精神，挺胸抬头收腹。 　　“大当家，您回来了，呦，这么多人是干嘛的？” 　　崔二注意到，程大雷身后还跟着十几匹马，都是上好的高头大马。同时，还有十几个人被绳子串在一起，跌跌撞撞被程大雷牵着走。 　　“崔二呐，今天是你值班。”程大雷把绳子丢给他：“正好，把这些人都押到牢里，我待会儿去看他们。” 　　“大当家知道我？”崔二脸上泛起红光。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我谁不知道，我有系统的好不好。 　　“这些人是谁呐？” 　　“他们……”程大雷顿了顿：“肉票。” 　　“都是大当家一个人绑来的？”崔二咂舌：“大当家果真有本事呐，一个人就绑了这么多人。” 　　宋游渠一行人惭愧得恨不得将头埋在土里。 　　不久之后，宋游渠一行人出现在琴川关的牢房。就算如今的琴川关已经欣欣向荣，但牢房也绝对谈不上干净。如天下所有牢房一样，这里阴暗，潮湿，令人恐怖。 　　树大有枯枝，现在琴川关多了，难免也有为非作歹之徒。当然，对于一个山贼窝子来讲，所有人都为非作歹。这里的犯人，指的是扰乱山寨秩序的人。 　　程大雷亲自主持成立了治安队，日夜在山寨巡逻，但凡有不法之徒，便被丢进牢里严惩。 　　在程大雷的铁腕手段下，琴川关的治安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如今的牢房除了关着两个喝酒误事的兄弟外，就只有宋游渠一伙。 　　他们被绑在木桩上，这里应该算牢房的审讯室，周围烧着火盆，墙上挂着各种刑具。 　　“宋哥哥，他会杀了我们么？”薛问婷胆战心惊的问。 　　宋游渠没有回答，对于长安一地的王孙贵胄来说，无论如何，程大雷这个名字都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第350章 凉州纨绔 　　宋游渠不能不恐惧，他们来自长安，而只要你去过长安，见识过那个干燥血腥的夏天，就不可能没听过那个名字。 　　一柄大斧，将整个帝国的体面劈个洗把脸。那一日武科场荡起的烟尘，还经常出现在诸人的噩梦中。 　　钟武才在对方面前搬出宋伯康、薛相，以期吓住对方，现在看上去像个笑话。就算宋伯康站在对方面前，怕也有心惊胆战，拿出十二分精力应对。 　　“宋哥哥，他会杀了我们么？”薛问婷怕了。如今大家在山贼窝子里，山贼是怎样的存在已经不需多言。多的是山贼屠人满门，占人妻女的传说。更何况自己又生的娇美，薛问婷不能不怕。 　　“他们……不会杀我们的。”宋游渠终于道。 　　大家一听这话，都看向宋游渠。 　　“我们已经抬出身份，他终究要顾忌我们背后的势力。敢杀我们，他不想活了么。” 　　如今众人都心慌意乱，宋游渠说出这话，无论如何都给众人带来安慰。 　　而事实上，宋游渠心里也没谱。对正常人而言，总要顾忌相府、凉州牧的存在。可程大雷是个正常人么……根据以往发生的事情判断，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正常。 　　“宋哥哥，全靠你了。”薛问婷低低的声音道。 　　两家在极力促成这门亲事，携伴同游便有这方面的考虑。薛问婷情长如野草，早已倾心。宋游渠却虽然经常板着冷脸，却也已对出身模样都不错的薛问婷动心。 　　此刻薛问婷一句话，激起他男儿气魄，昂起头道：“婷妹放心，自有我照应。” 　　听到这句话，薛问婷瞬间羞红了脸。就觉得这暗室之内，铁牢之中，也有了些温香。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程大雷在徐神机、银眸的陪伴下来到牢房。他一步步走进，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张丑脸显得更加恐怖，宋游渠的心立刻紧张起来。 　　程大雷目光扫了一圈，嘴角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当然，在宋游渠等人眼里看来，这笑容就是魔鬼的微笑。 　　“诸位感觉怎么样，没受什么委屈吧？”程大雷让银眸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诸人对面。 　　“哼，你若敢动我一根头发，凉州大军杀来，要你千万条尸体偿命。”宋游渠。 　　“凉州牧么？” 　　程大雷抿嘴笑笑，宋伯康来到凉州的消息，程大雷很早就知道了。之前的凉州牧被戎族杀了，这职位一直空着，当然，上上下下的主要人物都是相府的人，程大雷也不是一无所知。 　　关键是，这宋伯康来此地是做什么，会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是程大雷心里琢磨的事情。 　　见他面露犹豫，宋游渠松了口气，他换了个口气，道：“不过，你也不用怕，现在凉州正是用人之际，只要真心向我父投诚，家父必定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还会对你委以重任。” 　　程大雷不明白宋伯康的来意，宋游渠不可能不知道。 　　琴川关产铁，当初莫鸣米劫掳劳力日夜挖铁，类似不计其数，就是为了供应给相府。说白了，原先的莫鸣米就是相府一个工头而已。 　　可莫鸣米被程大雷取而代之，相府就缺少了兵器来源。想到程大雷是怎样的人，相府不能不重视。于是派了宋伯康来理凉州事。 　　对于程大雷，上下的意思是一样的：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 　　宋游渠心中想的明白，若自己可以拉拢到程大雷，一场危机便会变成自己平步青云的机会。 　　看他目光闪烁，当是已经有几分动心。宋游渠决定再加一把力。 　　“你不必担心，有我作保，必能给你一个官位，保你光宗耀祖。” 　　“这个……那个……”程大雷闪烁其词：“该不会骗我吧？” 　　“我宋游渠出口，一字千金，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多大官？” 　　“七品侍卫如何？” 　　“呃……有点小。” 　　“六品游骑将军？” 　　“还是有点小。” 　　“呵，你这人不要太得寸进尺，只要你好好做事，日后何愁不能升官加爵。”宋游渠道：“你要多大的官？” 　　“你觉得……”程大雷起身：“帝国天子这个位置配得上我么？” 　　宋游渠一怔：“你想造反么！” 　　程大雷摊开双臂：“我本来就是反贼呢。” 　　紧跟着，一片笑声。隔壁一间牢房内，有人探出头道：“大当家，这货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程大雷扭过头，诧异道：“高飞豹，你又喝酒闹事了。” 　　“啧，也没喝多少么，大当家，你既然来了，就放我出去吧，在这里待着，嘴里淡出个鸟来。” 　　“就特么该一直关着你。”程大雷恨铁不成钢道。 　　周围笑成一片，宋游渠一张脸由白转红，恍然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程大雷无语的看着对方，道：“你爹妈生你的时候，难道把你丢了，把胎盘养大了。” 　　“什么意思？”宋游渠下意识道。 　　“不然的话，你为何没有脑子。”程大雷若有所思。 　　宋游渠满脸涨得通红，紧紧咬着牙齿。 　　“好啦。”程大雷道：“我也没时间和你们逗闷子，宋伯康来凉州的目的是什么？” 　　“狗贼，你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一言一句。”宋游渠。 　　“好啦，好啦，你们细皮嫩肉的，估计也撑不过三五遍刑，现在老实交代，落个体面。非让我把你们折腾得死去活来，也没意思不是。” 　　众人心头砰砰乱撞，目光都看向宋游渠。 　　“说与不说！”程大雷忽然喝了一声：“来人，与我动刑！” 　　“说，说，我告诉你们。”钟武才大喝。 　　“好，现在有一个了，其他人呢？”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 　　“大当家，我看也别费这个劲了。一人敲断五根手指，这些人什么都会招了。那个小娘皮交给我，我保管折腾得她死去活来。”徐神机。 　　“呀。”程大雷看向徐神机：“军师，你堕落了呀。” 　　“招，我们招。” 　　十几人哭得喊娘，争着大喊，生怕落在别人后面。 　　 第351章 西北是相府的西北 　　程大雷是有准备动刑的，不施雷霆手段，怎显金刚面目。但其实，事情比他想得要顺利。 　　几乎用不着所谓的审讯手段，稍微一哄一吓，这些人便乖乖交待了。 　　所得到的消息，要比想象中多。 　　宋伯康自从就任凉州牧之后，便开始拉拢各方面关系，暗暗准备。程大雷这个冬天很忙，宋伯康也绝对没有闲着。 　　所做的一切，是针对程大雷而来。‘能用则用，不能用则除掉’，这是宋伯康秉持的方阵，也恰恰是上面人的意思。 　　上面？上面是谁。 　　明帝，将军府，还是哪位权高位重的丞相大人。 　　透过宋游渠交待的话，程大雷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西北凉州，原来的守将是西北元帅林问天。但后来林问天死了，借着西北兵败，帝国杀了很多人。 　　人死了位置就会空出来，空出来的位置就要被其他人顶上，顶上的这些人是帝国的人，自然……也是相府的人。 　　西北是相府的西北。 　　莫鸣米负责采铁冶兵，自然有人负责垦田屯粮，也同样有人训练马匹。 　　帝国丞相，在西北经营诸多年，所图为何…… 　　原因怕是连傻子都会想到，原因怕是连傻子都会不寒而栗。 　　这些事情本来不该程大雷知道的，甚至钟武才都没有资格知道。但宋游渠是宋伯康的儿子，话里话外自然会泄露一些出来。 　　如此，程大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本来安排得都挺好，将西北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朝顺流而下，气吞江山。 　　可无端端冒出个程大雷，杀了莫鸣米，占了琴川关。在相府只手遮天的西北，狠狠扎上一颗钉子。 　　倒也不能说无端端冒出来，因为程大雷这个琴川关守将是明帝亲口封的。 　　思及此处，程大雷不由得对那位宫中的老人刮目相看。你若说他糊涂，他什么都明白，你若说他明白，他有时候却又蛮糊涂。 　　“大当家，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徐神机道。 　　“干脆一刀一个杀了，留着他们也是浪费粮食。”因醉酒闹事被关起来的高飞豹隔着牢门大喊。 　　“你给我闭嘴吧。”程大雷白了他一眼，目光在宋游渠几人身上扫过。 　　那是令人心惊胆战的目光，眼神如刀子，似乎能割破大家的喉咙。 　　程大雷忽然笑了，嘎嘎嘎的声音，像被握住脖子的鸭子。 　　“诸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决定放你们走了。” 　　“真的？”宋游渠眼睛一亮，失去自由，他才发现自由真特么是个好东西。 　　“当然，本寨主说一不二。”程大雷道：“可我把你们放走了，你们会不会码人过来复仇？” 　　“一定不会。”宋游渠道：“只要程当家肯放了我们，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对程大雷的称呼，从‘狗贼’变成‘程当家’，但宋游渠心里却咬牙切齿：只要自己从此地脱身，必要杀程大雷以雪今日之辱。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也不要怪我信不过你们。”程大雷道：“不过我可以先放你们其中一人，回凉州向宋大人解释今日事情，等宋大人明白今天只不过一场误会，派人过来接你们回去。” 　　程大雷顿了顿：“你们谁先走？” 　　众人目光闪烁，如今身在此地，生死不知，谁先离开就能保一条命。 　　“宋公子，我先走一步，改日再接大家离开。”钟武才。 　　“嗳，钟兄脚力不行，还是我先走一步，可以速去速回。”一个白衣人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成一片。生死之外无大事，什么荣华富贵，先活下来再说。 　　看着这一幕，薛问婷从心里涌起一阵反胃。如此争执，丑态毕露，岂不是被山贼看了笑话。 　　“都住了吧。”薛问婷突然喝了一声，道：“宋哥哥，你先走，你的话，伯父才会听。” 　　事实上，薛问婷明白，让自己先离开此地，才是最保险的。身为女儿身，在这山贼窝子里，要比男人多太多危险。她也明白，宋游渠绝不会让自己留在此地，定是安排自己先离开。 　　宋游渠微微顿顿，道：“好，婷妹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必接你离开。” 　　薛问婷一怔，心凉了大半。 　　宋游渠目光看向程大雷，道：“程当家，与我松绑吧，我答应你的事，绝对算数。” 　　程大雷目光看着他，嘴角露出笑意，宋游渠恍然发现，这笑容是嘲讽的笑。 　　“你当真觉得，谁走谁留，轮得到你做主么？”程大雷难以置信道。 　　宋游渠一怔，就见程大雷长身而起，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颊。 　　“年轻人呐，你怎么会这么幼稚呢。”程大雷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未来帝国的继承人么，帝国的前途还真是令人担心呐。” 　　宋游渠想不明白，从宋伯康出现在西北这一日，他就成了程大雷的敌人。他们面带微笑，披着和平的袍子，可各自都握着刀子，准备找机会割断对方的喉咙。 　　这种状况下，程大雷好不容易抓住了宋游渠，薛问婷这样的大人物，怎么肯轻易放手。 　　这就是人质呐。 　　宋游渠等人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以为只要略略降低尊严的底线，比如面对程大雷时带上笑容，就可以平安离开这里。对这个乱世而言，他们太过幼稚。 　　程大雷离开牢房，踱步在初春的阳光下。 　　能抓到宋游渠一伙，对程大雷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但就算没有抓住，对程大雷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手握一万精兵，据坚城而守，宋伯康就算真的攻来，程大雷也抗得住。 　　程大雷心里想的，还是如何磨练自身，降服体内的怪兽。只要能将那恶兽驯服，它的力量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最后，程大雷选择放钟武才离开，由他回凉州报信。 　　钟武才离开琴川关后，立刻像逃离魔窟一般，快马加鞭狂奔回凉州城。 　　在凉州城，他见到了凉州牧宋伯康，战战兢兢的把事情说了。 　　自然过程中自然添油加醋，删减了一些东西。 第352章 抽刀断水 　　凉州城，城主府。 　　钟武才胆战心惊的站在大厅，便是抬头看上一眼不肯。今天在大厅坐的，都是整个西北的大人物。甚至在整个帝国，也算得上大人物。 　　凉州牧宋伯康，年轻时曾中过状元，也是帝国文官势力的代表人物。也有人说，他将是当今帝国丞相百年之后，最有可能接任相位的人。 　　西北宣武将军戴白，统十万凉州铁骑，他出身相府，娶的是相府的千金，按辈分算下来，是薛问婷的姑父。 　　参军长史陆洛，出身江南陆家。陆氏一族乃是江南巨富，民间有陆氏半天下的说法。 　　…… 　　包括钟武才的父亲也在其内，众人沉着脸，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你怎么回来的，仔细再说一遍？”宋伯康问。 　　回来的路上钟武才已经在不停琢磨该怎么说，刚才已说了一遍，此刻更加熟练。 　　“姓程的一知道我们身份就怕了，尤其是听到宋大人的名字，赶紧陪不是，特意送我回来，现在只要我们去个人，就可以把人领回来……” 　　众人听罢之后面面相觑，半晌，陆洛问：“你说他怕了？” 　　“当然，吓得他差点跪在地上，这不一刻也不敢耽搁，就让我回来了，还要我向宋大人好好解释。” 　　陆洛略倾身子，问：“他既然怕了，为何不遣人送你回来，又为何不把所有人一起送回来？” 　　“这……”钟武才试探道：“会不会是他吓怂了，没想到这个。” 　　“混账！”钟武才的父亲钟伟虎终于忍不住了：“赶紧滚下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父亲，我到底哪里说错了？” 　　“滚！”钟伟虎手中的茶杯丢了出去。 　　待将钟武才赶出去后，钟伟虎余怒未消，他向宋伯康道：“属下教子无方，还请大人降罪。” 　　宋伯康挥挥手，道：“还是想办法把人救回来要紧，如今他们落在程大雷手中，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大人，程大雷既然放人回来传信，游渠几人便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无非就是想扣下人勒索钱财而已。”戴白道。 　　宋伯康沉思片刻，道：“还要派人去一趟，看他想要什么，先将人救回来要紧。诸位，谁敢走一趟琴川关？” 　　以程大雷的人性，不能不令众人畏惧，一言谈不拢，或许就死在琴川关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诸人心里不得不掂量一番。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便是戎族也知道这规矩，这程大雷该不会不懂这些吧？”戴白。 　　“若是戎族还是好办的，毕竟戎族的信用无问题，可程大雷……”陆洛叹口气：“没人说他是个讲规矩的人呐。” 　　诸人暗暗赞同，当着帝国天子的面，他敢杀杨龙停。对于这个人，很难寄希望于他懂规矩，讲礼貌。 　　“谁敢去一趟琴川关，会一会那程大雷？”宋伯康问。 　　这声音落地，大厅上雅雀无声，戴白看向陆洛，陆洛看向天空。 　　“戴将军……”宋伯康道。 　　“咳咳咳，属下军务缠身，实在脱不开。” 　　“陆先生？” 　　“呃，咳咳，属下昨夜着了风寒，今日还头疼不止，实在难堪大人。” 　　“属下刚得高人算了一卦，近日不宜远行，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你一言我一语，与刚才的安静截然不同，此刻乱哄哄一片，都是推脱的声音。 　　“混账！”宋伯康怒拍桌案：“程大雷不过是个小小的山贼而已，有那么可怕么，难道偌大凉州，就没个不怕他的。” 　　众人眼观心，心观口，闭口不言。性命是大，绝不可乱开玩笑。 　　“宋大人！”钟武才起身，深施一礼：“属下愿走一遭，救回公子。” 　　如果这件事和钟武才没关系，钟伟虎也不愿趟这次浑水。天子尚且避醉汉，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体面人，不要和程大雷这种混账计较。可没办法，其他人都扣着，只有钟武才一人跑了回来。而且还在大家面前丢这么大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钟武才的前程，他都必须走这一遭。 　　儿子闯出来的祸，老子就该站起来扛，没办法，钟伟虎都得去一趟。 　　…… 　　琴川。 　　河水滔滔，有一人影精赤着膀子，立在河中央。 　　他手中握着一柄大斧，当水浪袭来，便以大斧劈砍过去。 　　浪花分开，冰凉的河水溅在他身上，顺着干净的身体流下来。 　　一次又一次，这个过程不断重复，他脸上已经呈现出疲态，可双目中的凶光却越来越瘆人。 　　这几天，程大雷一有时间便在河中磨练斧技。刑天三斧的威力太过恐怖，不但伤人，而且伤主。也就在河中，水流的助力可以限制程大雷的力量，使他不至于陷入疯狂。 　　每在筋疲力尽时，程大雷尝试着去控制这恐怖的力量，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经常程大雷都会伤痕累累，皮肤渗出血水来，这是因为肌肉承受了太大力量。 　　而在忍受痛苦和疲惫的同时，程大雷的实力也在与日俱增，他渐渐已经习惯控制这股力量。 　　这不是一朝顿悟，而是水滴石穿，循序渐进，终究到了这一日。程大雷立于河中，双手握着大斧，一个浪头袭来，程大雷闭目，吸气，猛地发力，大斧狠狠抡下。 　　大斧宛若凝了一团白光，裹夹的磅礴力量施放出来，浑浊的河水眼睁睁分开一条线，露出下面的沙石。 　　程大雷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就是绝世的力量么……常听人说千人敌万人敌，以为是书生戏言。可眼前这一幕却令程大雷不得不相信：或许在这个世界，并不缺万人敌的虎将。 　　幸好，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程大雷看着手中的巨斧，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忽地，一个浪头袭来，将毫无防备的程大雷冲倒。他连滚带爬，好险是抓住一颗石头，从河底爬到岸边。 　　浑身泥泞不堪，身体筋疲力尽，他往黑牛背上一趴，一拍牛头：走着！ 第353章 长夜星耀 　　暗夜里，繁星漫天。高高的露台上，垂手立着两个老者。寒露浸湿他们的衣物，他们恍然未决，依旧望着头顶星空。 　　长安，观星台。 　　紫微星在北，是无数颗星辰中最明亮的一颗，在地上人心中，这是天子的象征。 　　“咳咳咳” 　　随着一名黑袍老者的咳嗽，紫微星的光芒似乎暗淡了几分。 　　一身着僧袍的老者合十，道：“陛下，天寒露重，您要保重身体。” 　　黑袍老人摆摆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突如其来的咳嗽止住了他的话，天上紫微星的光芒似乎更加暗淡。 　　“你……看出了什么？”黑袍老人问。 　　僧人叹了口气，轻唤了声佛号。 　　“贫僧不敢说。” 　　“说！” 　　“陛下，您来看！” 　　僧人的手指过去，只见天空上一颗本来暗淡的星辰渐渐明亮起来，似乎连紫微星的光芒也被夺去几分。两颗星辰在天空中对峙，已成龙争虎斗之相。 　　“哪里是什么地方？”黑袍老者问。 　　“西北。” 　　“西北是程大雷在的地方吧。”黑袍老者轻轻道了一句，却不知心中想着些什么。 　　“陛下，天命虽有数，人定却可胜天。” 　　这声音落地，突然见天域角落中，又有一颗星辰明亮起来，周天的星辉都无法阻挡它的光芒。越来越亮，忽然化作一团白色火球，在天空中一闪而逝。 　　“哪里又是什么地方？” 　　僧人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呐呐道：“哪里好像是幽州。” 　　…… 　　幽州地，青牛山。 　　大山匍匐如野兽，山脉走势若龙蛇。 　　当明帝在长安露台观星时，此地山顶也有几人昂首仰望天上星辰。 　　一行七人，为首之人身后背一柄长枪，伫立山顶如旗帜。在他左右还立着两个道人，一老一少。 　　“大战过后，幽州十室九空，大地空留累累白骨。而北蛮部也是元气大伤，最后谁也没在这场战场中讨到好处。”老道悠悠说着。 　　如果程大雷在这里，当一眼就能认出来，这老道正是曾经见过的郭烦人。 　　“可这也正好是我们的机会，如今的幽州已经成了无主之地，正好应我们起事。”林少羽缓缓道。 　　假若程大雷在这里，则有可能认不出林少羽，因为他身上的变化太大了。虽然体型依旧瘦削，可整个人却变得更沉，更稳，眼里若含着星辰，不怒自威。 　　“神将大人准备好了？”郭烦人问。 　　林少羽扭过头，嘴角抿起一抹笑意，如此才有几分少年模样。 　　“分别前，大当家送了我一件东西，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自从那一日后，我渐渐变明悟了很多东西。直到最近，有些东西我才终于参透。” 　　说着，一声长啸，背上长枪握在手中，猛地发力，长枪如白龙般打在崖边一颗石头上。随着声音，磨盘大小的巨石从中央裂开，化作齑粉砸落悬崖。 　　郭烦人、红尘了、林冲几个惊愕的张大嘴巴，久久难以合拢。 　　常人总说千斤力，万斤力，终究是夸大其词的成分居多。真如果有千钧之力，那该是天上的神，地上的鬼，反正不该是人间之物。 　　可林少羽刚刚这一枪，当真有几分夺鬼神气魄的味道。 　　就连林冲也暗暗心惊，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目前的林少羽，已经是自己无法胜过。 　　此刻，头顶一颗星辰突然明亮起来，夺走漫天星斗光辉。 　　郭烦人突然匍匐在地，口中呼喝：“天神降世，光耀长夜。” 　　声音在山谷间传开，然后是漫山遍野的回声，山峰下一个个人跪倒，口中呼的都是八个字。 　　“天神降世，光耀长夜。” 　　在林少羽所立的山坡上，密密麻麻跪倒一个个人影，若看得仔细，就当发现，他们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一只模样丑陋，且狰狞的蛤蟆。 　　在林少羽头顶，一柄战旗飘扬，上书斗大一个‘义’字。 　　…… 　　“大当家，凉州那边来人了。”徐神机。 　　程大雷正坐在摇椅上打盹，无可奈何的被徐神机唤醒。他不耐烦道：“来就来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带着礼物来的，大当家你不去见见么？” 　　程大雷想了想，无奈的站起身：“走喽，就去见见他们吧。” 　　来人在将军府的大厅，程大雷看到大厅的空地上摆着诸多礼物，绸缎、猪肉之类的。 　　程大雷去的时候，一个中年胖子迎出来，笑眯眯道：“这位就是牛将军吧，某凉州钟伟虎见过牛将军，牛将军果然和传言得一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虽然你说我相貌堂堂这话不假，可‘牛将军’三个字从何说起。 　　他恍然醒悟，帝国封的是牛三斤，而不是自己。钟伟虎不是不知道对面是谁，只是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还真够麻烦的，程大雷摆摆手：“里面请吧。” 　　诸人坐在大厅内，差仆人上了茶，钟伟虎未语先笑。 　　“自从牛将军上任，便该差人拜访，一拖二拖，实在事务繁多，便拖到了现在。” 　　帝国文官客套这一套，程大雷当真有些受不了，你开门见山，咱们直接谈赎金不好么。可对方如此客气，程大雷也不好撕破脸皮，只好虚伪的应承着。 　　“听犬子说，宋公子被牛将军留下做客，哈哈，都是青年才俊，定有说不完的话，可宋大人念子心切……” 　　砰！ 　　程大雷突然重重一敲桌子，钟伟虎吓了一跳，难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程大雷不满。 　　“程……牛将军，是有什么问题么？” 　　“喔，没问题没问题，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急事，钟先生先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程大雷走出了大厅，离开钟伟虎后，程大雷感觉空气都清新许多。 　　“大当家，怎么不聊了，我看你聊得很开心么？” 　　“放和珅。” 　　程大雷算是想明白了，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办，自己瞎凑什么热闹。 　　钟伟虎等在大厅，已有几分口干舌燥，虽然面前就摆着茶，但他却是一口都没喝。 　　正这时候，一人走进了大厅，满脸堆笑。钟伟虎忽地觉得，气氛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354章 古之奸臣 　　钟伟虎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拨弄茶杯盖的男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泛起，虽然他也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钟大人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是该让钟大人将人带走，可不巧，刚发生了一件小事。”和珅。 　　“什么事？” 　　“这个宋公子呐，玩心太重，玩得太开了，失手打伤我们一个弟兄，现在那个兄弟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 　　钟伟虎当然明白，这是蛤蟆寨要开价了，对此，他也并不觉得意外。 　　“养伤需要多少钱，都由凉州一力承担，绝对不能让弟兄受委屈。这个，能不能让我先见一见公子？” 　　“好说好说啦。”和珅推着茶杯：“钟大人尝尝这茶，西北偏僻之地，怕茶没有长安的好……” 　　钟伟虎越是着急，和珅便越是不着急，双方你来我往，打着太极。如果是程大雷，怕早就不耐烦了，可和珅颇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留下和珅应付钟伟虎，程大雷窝在书房阅读浩甲城传来的消息。在江湖传言的加持下，帝国各地的消息都会通过酒楼汇到程大雷这里。 　　这是少数几件，程大雷没有交给和珅，亲自处理的事情。 　　一天天看下来，就连程大雷也不免为帝国如今的状况担忧。各地诸侯林立，对皇命阴奉阳违，活不下去的人占山为王，山贼林立。戎族那边也不太平，草原王一死，各部落形成的联盟形同虚设，大家都开始了各自抢地盘的过程。 　　西颜部向程大雷订购的兵器越来越多，这也变相证明了这一点。 　　“大当家……” 　　和珅敲门进来，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去，程大雷揉揉发酸的眉心问： 　　“人送走了？” 　　“送走了。” 　　“怎么谈的？” 　　“三天后，他们将赎金送过来，要一百匹骏马，三千长矛以及稻米、绸缎之类的。” 　　“才这点东西。”程大雷撇撇嘴，看来和珅还没有一个山贼的基本素养：“要少啦。” 　　“这只是第一笔，等他们把东西送过来，我们随便找个理由，继续把人扣着。”和珅露出奸商的笑容。 　　“咦，你的意思是人不放？”程大雷眼前一亮。 　　“当然不能放，这样的肥羊就是我们的护身符，他在一日我们就安全一日。” 　　这一点程大雷倒是没想到，他问道：“那你打算关多久？” 　　“能关多久关多久，两年三年，关不下去再说。” 　　“万一宋伯康打过来呢？” 　　“这就需要慢慢谈了，该扣押为软禁，时间拖得长了，给那宋伯康找个老婆，给薛问婷找个男人，过段日子把娃一生，人也就是咱们山寨的了。” 　　“啧啧。”程大雷不得不对和珅报以崇高的敬意，果不愧是满清第一奸臣，瞧人家这手段，如钝刀割肉，杀人于无形呢。 　　“给宋伯康找个女人好找，随便一个女奴都是可以的，关键是这薛问婷，已经有好几个兄弟去问过我了，我都没松口。要不大当家你把她收了房，日后您就是相府的孙女婿，相府不认你这个女婿，还能不认孩子么。” 　　程大雷怔了好长时间，坐在那里出神。 　　“大当家，大当家……”和珅连唤好几声：“怎么办，大当家你给个话。” 　　“咱们……”程大雷仰起头：“需要玩这么狠么？” 　　和珅一头雾水，摸摸脑袋：“这样做有什么不好么？” 　　程大雷无法理解和珅，和珅也无法理解程大雷。二人相隔咫尺，中间却如同隔了一道冰山，难以跨域。 　　“人还是留着吧，将他们换地方软禁起来。”程大雷。 　　“那就按大当家说的办。”和珅倒也是没说别的：“我马上就去处理。” 　　“等等，你正好过来了，我正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程大雷从书案上拿出一叠准备很久的东西，和珅看到后眼前一亮，道：“大当家，原来你这些日子也没闲着？” 　　“当然啦，我也日理万机的好不好。” 　　程大雷要与和珅聊的是山寨的组织结构问题，目前但琴川关住的人就超过一万，再加上蛤蟆岛的人，落玉寨的人，以及云中龙为首的十八家山寨，七七八八算下来，大概在两三万左右，不断有流民迁入琴川，对于这些人也不能放手不管。 　　如此，就需要一套严谨的制度，把所有人管理起来。程大雷已经给山寨订了军律，却也差不多相当于在一件破褂子上打个补丁。 　　如今的山寨需要一套完整的制度，一劳永逸，如此哪怕山寨日后有更多人，也可以容纳。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程大雷与和珅谈了很多，最后又将李行哉、李婉儿、刘悲、关鱼等人唤来。 　　这些人大概还算山寨里有脑子的，程大雷就很明智的没叫徐神机过来裹乱。 　　管理两三万人口，再加上以后会有更多人加入，并不是简单定几个职位，不顾是什长，队长、百夫长，或者经理总监之类的，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这件事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足足耗了大半个月。 　　现在的山寨分成两套班子，军事部和后勤部。军事部由关鱼总揽，下设团、营、队、班，每一级设一参谋，当然也可以叫做军师。后勤部有刘悲负责，和珅辅助，但事实上刘悲只负责人事方面的工作，而其他工匠、商业、教育等诸多问题，都是由和珅负责。 　　至于徐神机，他目前几乎和程大雷一样，看似什么都管，而事实上，什么都不管。 　　从上到下，拿出一套军法，当然也可以称作蛤蟆寨的草本宪法，约束所有人。哪怕是程大雷本身，犯法后也照罚不误。 　　程大雷亲自领着治安队在城里巡逻，对于几个酗酒闹事的、仗势欺人的狠狠教训了一通，保证了这套律法可以执行下去。 　　好在现在蛤蟆寨人数还少，军法又颁布得及时，还没人做下出格的事情。比如，若高飞豹醉酒后杀了山贼弟兄，你杀不杀都是个问题。 　　由程大雷主导，和珅、李行哉、刘悲等人参与，程大雷拿出了一套从上到下的制度。自然谈不上完美，甚至谈不上合格，却因为出现得及时，避免了以后可能发生的很多问题。 第355章 休养生息 　　这自然不是一套尽善尽美的制度，可相比帝国目前所行，实在已好了太多。 　　这是程大雷参考了前生诸多事情，再由大家一起讨论总结，最后拿出的成果，就连和珅都不免为之赞叹。 　　许多切入点令人耳目一新，却又能给和珅这样的人带来许多思考。 　　“这些都是大当家自己想出来的？”和珅难以置信问。 　　“难道不能么。”程大雷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你，这都是神仙梦中与我说的。” 　　“呃……” 　　和珅难免无语，鬼神之说糊弄糊弄一般人还可以，可对于和珅这种聪明人而言，他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 　　如此，他只能认为是大当家太过低调，甚至在心中对程大雷的智慧程度重新估计。甚至有种‘不愧是我看重的男人’的感觉。 　　而在这个过程中，蛤蟆寨和凉州城的谈判依旧在进行，这件事完全由和珅负责。 　　为了应对此人，凉州城拿出一整个谈判队伍，由宋伯康亲自领衔。可即便于此，还是在和珅这满清第一奸臣手中败下阵来。 　　凉州城接连送来五次赎金，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抱的希望大，觉得可以将宋游渠等人接走。 　　结果却是同样的失望。 　　和大人将拖字诀用到极限，一次又一次压榨凉州方面的底线。最后被折腾得欲仙欲死，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接受了和珅提出的条件。 　　宋游渠、薛问婷等人作为人质软禁在琴川关，蛤蟆寨保证他们的正常生活，不会被人欺负。凉州方面可以每月派人过来探望一次，当然，他们住在这里也不是白住的，凉州要向蛤蟆寨提供一笔生活费。 　　但程大雷看到最后谈妥的条件后，也是愣了半晌，最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和珅。 　　“他们同意了？” 　　“嗯，很愉快的同意了，他们很满意目前这个结果。” 　　“他们怎么会同意，而且还很愉悦？”程大雷有些难以相信。 　　“因为这是他们努力争取到的结果。”见程大雷还不明白，和珅解释道：“要先将他们的期待值降下来，他们一开始是打算平安把人接回去，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一说把这些人丢进矿场出苦力，他们立刻就同意了。” 　　程大雷咂舌不止，这和珅果然是个人才，这种智慧是读多少书，走多少路都学不来的，人家天生就该干这个。 　　“对了，还有一件事，凉州想要向我们订一批武器，数量很大，咱们要不要卖给他们？” 　　“卖，为什么不卖，要多少给多少。” 　　“那价格方面？” 　　“卖给戎族是什么价格，卖给凉州城就是什么价格，我们要做到童叟无欺，公平厚道。” 　　程大雷很满意和珅的存在，自从他加入山寨后，山寨的一切变得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的向前发展。 　　在和珅的主持下，蛤蟆寨就算和凉州城也保持了友好关系。至少，是表面上的友好。凉州城向程大雷订购大量的兵器，程大雷保质保量，双方合作得还算愉快。 　　陆陆续续有流民从外地迁来，他们在琴川关外安家，伐木造屋，开垦荒地，琴川关渐渐有了人气。 　　有人便有需求，需求促进商业的发展。大大小小的商队，不远千里而来，带来帝国特产的瓷器、绸缎、茶叶等物，换走草原上的兽皮，骏马，草药等物。 　　就连宋伯康也不得不承认，琴川关在程大雷手中，要比原先在莫鸣米手中时强上百倍。 　　当然，程大雷并没有被眼前的繁荣迷乱了眼，在发展商业、农业，制造业的同时，程大雷也没有忘了军事。 　　目前单单琴川关的驻兵就超过一万，程大雷没有着急扩充兵员，虽然他不是没有这个实力。对于这支部队，程大雷反复锤炼，堪称千锤百炼，目的是将他们训练成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精兵。 　　关外的各村各镇抽调壮年男子组成民兵，由关鱼亲自派去人训练。以这个时代的士兵素质，怕这些民兵的战斗力，都能超过各地城防军。 　　琴川关说是目前只有一万战士，可真如果进入战争状态，实际可发动的人数要远远超过这个数目。 　　光阴如白马，捻指消逝，转眼便到了这一年的秋天。 　　这一年的琴川风调雨顺，没有战火，没有灾荒，在琴川开垦出来的数万亩荒地都喜获丰收。 　　稻米、高粱、大豆堆满了各家各户的粮仓。琴川关要收两成的税，按每家每户的土地数量征收，相比如今帝国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这税收简直轻得不能再轻。 　　同时，琴川关又以固定价格收购大家手中的粮食，换得的钱财采购肉类、绸缎、茶叶，如此也促进了蛤蟆寨的商业发展。 　　一旦有了钱，人缘就会越来越好。这种事，放在一个人身上一样，放在一家势力上也一样。程大雷同周围的城池，边关都保持了不错的关系。 　　互相交易物资，各取所需，在商业上，琴川关拥有不错的信誉。 　　大家主动忽略了程大雷是个山贼的事实，而程大雷也的确是朝廷封的边关守将。在这种事情上，大家都知道该如何装糊涂。 　　即便和凉州城，程大雷也没有闹翻脸。宋伯康向琴川关采购武器，马匹，粮食丰收后又采购了大量粮食。如果不考虑，宋伯康的亲儿子还被关在琴川关做人质，双方的合作还是蛮愉快的。 　　而每月，宋伯康也差人去看望宋游渠，据去的人所说，宋游渠在琴川关并没有收到任何歧视或者虐待，享受一个基本居民的所有权力，除了不可以离开琴川关这一点。 　　过去一年时间，据去的人所说，宋公子发生了很大改变。原本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性格，看上去谦逊有礼，其实一肚子高傲。可在程大雷的锤炼下，人却变得越来越扎实，学问见识也成长了很多。 　　有时候宋伯康甚至会想，也许自己儿子在程大雷手中调教一番，对他而言是福非祸。 第356章 不想见你的病 　　风雨飘摇，帝国这艘大船已经是千疮百孔，如宋游渠，薛问婷这些人还天真的以为：他们生来富贵，高人一等，而他们的富贵还将千世百世永远的传承下去。 　　可帝国并不缺乏有识之士，如宋伯康这类人，很早就遇见到，帝国这艘大船撑不了多久了。要么你就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当这艘船沉没时，与他同归于尽。要么你就是在之前，选好新船，再搏一场富贵。 　　在这种状态下，有人的野心在滋长，想要逐鹿天下，搏一个帝王基业。有人想要将生平所学卖给天下英雄，以期待未来的封侯拜相，比如和珅。有人心怀苍生，想结束这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帝国并不缺这种人。当然，更多人还是想活下去，单纯的只是活下去，比如程大雷。 　　当乱世到来时，绝不会有体面的存身之地，大家将会像野兽一样厮杀，然后不停的死人，死人，死人，直到死的人够多时，重新制定规则。 　　如果，在此时还有人叫嚣着祖上阔过，宣扬体内流淌的血液天生高人一等，几乎等同于蠢货。 　　宋伯康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会觉得宋游渠留在程大雷之处，未必是一件坏事。哪怕双方是敌人，但对于程大雷的本事，宋伯康都是佩服的。宋游渠如果能从程大雷身上学到一二分东西，在乱世就多一二分活下去的可能。 　　而宋游渠能在短短一年时间能成长得这么快，肯定也少不了程大雷忽悠的功劳。 　　世界常常为青年人所改变，同时，青年人也是最好忽悠的一批人。 　　他们干净单纯，单纯的善或者单纯的恶，心里还是相信美好、善良、正义这些字眼的。 　　宋游渠等十几个纨绔二代被关在琴川关，程大雷怎么会放过这个忽悠洗脑的机会。 　　宋游渠等很早就被放了出来，有自己独立的住处，他们并没有受到歧视，当然，在这个山贼窝子里，谁歧视谁还说不定呢。 　　他同样与大家一起劳动，甚至参与士兵的训练中，身上那点纨绔子弟的做派很快就被洗刷干净，程大雷抽时间给他们做做思想政治工作，从底子改变他们的固有观念。 　　集体可以降低一个人的智商，想改变这些人并不困难。 　　一开始，宋游渠、薛问婷都是畏惧程大雷的，而畏惧又何尝不是一种崇拜。年轻人么，谁不想成为英雄，那年夏天的武科场，程大雷毫无疑问是最耀眼的存在。 　　若有可能，这些纨绔公子，未必不想成为另外一个程大雷。如果做不到他做到的事，那就只好崇拜。 　　一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现在的程大雷，俨然已经成为众多青年人的偶像。 　　甚至于说，把宋游渠放回去，都有可能成为己方间谍。 　　而这也是程大雷的目的之一。 　　秋收之后，便是农闲，大家为将来的冬天做准备。村镇之中，时不时发出高歌之声，这算是劳动过后，为数不多的消遣。 　　当然，大家能闲着，程大雷可不能闲着。 　　这一日，程大雷骑着黑牛，悠哉悠哉的出了琴川关。 　　他身后银眸佩剑背斧，神情依旧冷得像块冰。 　　二人一前一后，倒成了荒野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在如今的琴川，不认识程大雷的有，但不认识这头黑牛的实在是太少见了。 　　关键是这头黑牛长得……大家不好意思说这黑牛丑，只好说这黑牛长得有特点。 　　既然认出了这黑牛，也就认出了牛背上的程大雷。 　　程大雷经过之处，纷纷有人跪倒。 　　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有些是被地主欺压无家可归，有些是在战火中失去了家人，当然，其中也不发杀人犯、赌徒，但无论如何说，来到琴川后，因为程大雷的缘故，他们都能端上一碗饱饭。 　　如此，这跪拜却也是诚心诚意的。 　　程大雷一开始对这种事情不是很适应，在琴川关内部大家也不是跪来跪去，程大雷总觉得这种事情很折寿的。 　　还是和珅与程大雷说，身为上位者，要有神秘感，要高高在上…… 　　程大雷很满意上位者这三个字的形容，于是也就接受了这个建议。 　　黑牛缓步而行，程大雷却也并不着急，甚至有意压着速度。 　　他这次去的是落玉寨。 　　如今的程大雷有了人，也有了粮，马上农闲，也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程大雷决定将落玉寨升到三级。 　　当然，一套良好可执行的制度会避免很多麻烦，可是生产力的发展才能推动集体向前进步。 　　只可惜程大雷不掌握任何科学技能，就只能把一切寄希望在系统上。 　　如果能把落玉寨升到三级，该可以给系统商店开出新的商品。 　　这对程大雷来说不算怎样的困难，他已经有三次升级经验，甚至都耗不了太多时间。 　　真正令程大雷觉得为难的，却是不知如何面对樊梨花而已。 　　有些事情该解决的时候不解决，拖下去，只会变得越来越麻烦，当你想要解决的时候，却发现已不知该如何解决。 　　这句话正应了程大雷现在的状况。 　　可再远的路，终有一个终点，在日落黄昏时分，程大雷和银眸到了落玉寨。 　　如今的落玉寨和先前自然不同，一些老弱已经迁到琴川，哪里更适合生活。留下的，大部分是精壮年轻人，在山谷内部，骏马奔腾，都是从戎族购来的上好战马。 　　“大当家，您来了。” 　　守门的小卒见到黑牛就认出了程大雷，立刻向门内禀报，程大雷由人牵着牛进入落玉寨，见一排排人在门口迎接。 　　他们都是统一的黑衣黑甲，背上有狰狞丑陋的***案。 　　程大雷挥挥手，让他们各忙各的，自己走进聚义厅，自顾自在中间那张太师椅上坐下。 　　目光转了一圈，却是没看见樊梨花，程大雷奇怪问：“人呢？” 　　“病了。”徐灵儿道。 　　“病了？”程大雷怔了怔：“什么病？” 　　“也不知道怎么会事，知道你要来就病了。”徐灵儿道：“大概得的是不想见你的病吧。” 第357章 海底针 　　徐灵儿很早就来到落玉寨，帮助樊梨花养马。她很早就跟着程大雷，经过时间的历练，养马技能也获得提升。 　　从原先的‘养马’已经升级到‘驭马’，本身实力也到顶级。 　　一个顶级马夫，谁知她升级到绝世时，会不会带来其他变化。 　　面对徐灵儿的揶揄，程大雷有些无语，赔着笑脸问： 　　“好妹子，你别诓我，人究竟怎样了？” 　　徐灵儿白她一眼：“祸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终究要给个说法，你等得起，人家大姑娘可等不起。” 　　光阴不饶人，程大雷才到行冠礼的时候，算起来还年轻得很。可樊梨花却是一日日大了，虽然还不到三十，可在这个时代，三十已和后世的四十岁差不多，该想想老去是怎么会事。 　　樊梨花既已倾心，程大雷却也不介意屋里多个人。只是如何处置，程大雷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徐灵儿道：“你若不好说，我便与你去说，事情不管怎样，总要有个说法。” 　　程大雷眼前一亮，是呐，这种事那有自己亲自去说的，总要有人从中牵条线，事情才好往下走么。 　　“好妹子，一切就拜托你了。” 　　“聊什么呢，拜托什么？”门口响起樊梨花的声音。 　　“没什么，没什么。”程大雷站起身来，道：“正好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许久未见，樊梨花像是消瘦了几分，眼眼也有些暗淡。只不过在程大雷面前，仍旧强打着精神。 　　“聊什么呀，什么事你还不能自己做主。”樊梨花正眼也不看程大雷，把程大雷挤到一旁，在正中那张太师椅上坐了。 　　程大雷讨了个没趣，自己拣了张椅子坐下，便向樊梨花说起此次的来意。 　　樊梨花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不过话里话外仍挤兑着程大雷。 　　程大雷当天就差人去琴川关，将改造的山寨的工人领过来。 　　三级山寨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山寨人口超过一千，二就是根据山寨的地形做一次彻底的改造，使其易于防守。 　　改造图纸是系统提供的，程大雷获得一份三级山寨的建设图纸后，就能根据各山寨的地形做出不同改变。 　　只要工人过来，事情就可以着手进行，倒也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 　　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程大雷却也并不在意，他心里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能否水到渠成。 　　当晚，程大雷和银眸就住在落玉寨，银眸睡在外榻，程大雷自己在卧房内来回踱步。 　　门突然被打开，探出一个小脑袋。 　　“还没睡呢？” 　　程大雷一见徐灵儿便着急问道：“怎么样，她点头了么？” 　　“你觉得呢？” 　　“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程大雷先让徐灵儿去探一探樊梨花的口风，自己再求苏樱一个点头，按这个时代女人三从四德的道德观，事情应该很顺利。 　　“你想得太天真了。”徐灵儿耸耸肩：“她给否了。” 　　“呃……”程大雷一怔：“你该不会诓我吧？” 　　“你爱信不信，不信你去问她。” 　　“好妹子，若我能去问她，何必求你帮我。她究竟怎么说的，你好好告诉我？” 　　“给你做媒人当真不好当，两面不讨好。”徐灵儿叹口气，有些少女的忧愁烦恼：“她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反正左右意思是不同意。” 　　程大雷心情也郁郁起来，女人心海底针，果然是摸不透呐。 　　次日天明，又见到了樊梨花，程大雷毕竟有些尴尬。可樊梨花却像是无事人一般，似乎昨天徐灵儿并未曾对她说那些话。 　　到今天，琴川关的人也到了，程大雷只好将这烦心事暂且压在心头，着手将落玉寨升到三级。 　　已经有过数次经验，这对程大雷来说可以算是轻车熟路，而如今施工的工人，也不是之前的草台班子，都是受过训练的瓦匠、木匠、石匠等生活职业。这次既然是程大雷亲自监工，派出了的也自然是训练。 　　本来程大雷重视战斗职业，而轻视生活职业，但到现在他才发现，能打的好找，可高等级的生活职业却极其稀罕。这属于技术工种，真把作用完全发挥出来，能顶十个优秀战士。 　　其实倒也不用程大雷忙碌什么，他不过是走走看看，给大家鼓鼓劲，自然有专门的工头带着大家监工。 　　以目前的施工进度，大概有十天就可以竣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程大雷心里主要惦念的，还是与樊梨花的事，始终悬着也不是个办法。这次他来落玉寨，便有解决这件事的用意。 　　当天夜里，他又求到徐灵儿身上，去探一探樊梨花的口风，看樊梨花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徐灵儿走后，程大雷在卧房里来回踱步，竟有几分患得患失。忽然他心中一动，这女儿家谈事，肯定有诸多不能与自己言的。自己在这里等徐灵儿的转述，哪有自己亲耳听到真切。 　　而以自己的本事，想要偷听二人说话，当然也不算什么难事。 　　想到便付诸行动，程大雷直接跳窗出去，连外榻的银眸都没有惊动。然后他跃上屋顶，几个纵跃便落在樊梨花的房顶之上，脚踩着瓦片，轻飘飘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将身子倒吊在屋檐上，隔着窗户纸隐隐有光线投过来。 　　程大雷拔了一根头发，拧在一起，轻轻扎透窗户纸，露出一个针眼大小的小洞，把眼睛凑上去，观察着屋内的动静。 　　这种套路还是蛤蟆寨的几个当初在长安城飞天蛤蟆白元飞说给程大雷听的，在程大雷手里用来，自然要强上白元飞数倍，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这还是因为程大雷入了绝世等级，如果以前的他，断然做不到这种程度。 　　屋里徐灵儿和樊梨花正在聊天，看也知道，二人的交流不算愉快。 　　徐灵儿完美的继承了其父的鸡贼，有些鬼心眼，小聪明。然而樊梨花却生性洒脱，天真烂漫，二人就算相处这么久，关系却也谈不上融洽。 　　程大雷暗暗在想，是否自己有些所托非人。 第358章 反派集中营 　　“好姐姐，其实我也不愿来烦你，可他三番两次来扰我，我也是烦不胜烦呐。” 　　徐灵儿又卖弄自己的小聪明，却也算不得多高明，自然是被樊梨花一眼看穿了。樊梨花最是对这种小聪明嗤之以鼻，而樊梨花在徐灵儿眼里，自然是没脑子那种人，双方谁也看不上谁，也不怪关系不睦。 　　“依我看，他对你也不是没有心。若真无心，又何必求我来烦你。如今却也算不错，怎么也算是琴川之主，虽然人长得丑些……” 　　程大雷心中暗暗叹气，这徐灵儿不会说话呐，审美观也有问题，自己明明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怪不得事情做不成。 　　“不成就是不成，哪有那么多话讲，我已打定主意，终生不嫁，叫他，包括你别来烦我。” 　　徐灵儿一副快别扯淡的神情，然后道：“你们可真是难倒了媒人，好姐姐，究竟为何不成，你给我说一句，我也好去回他，让他死了这条心。” 　　“你去告诉他……” 　　程大雷呼吸便重，樊梨花究竟如何想得，程大雷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系统没给自己开这方面天赋呐。 　　樊梨花若有所思，眼神里流露出几许幽怨，忽地秀眉倒竖，冷声喝问。 　　“什么人！” 　　伴随着声音，手中的茶杯已经脱手，隔着窗户丢了出去，将窗户纸砸出一个大窟窿。 　　徐灵儿也是一惊，伸手便拔出腰间的短刀，眉间变历，和樊梨花一起窜出屋门。 　　屋外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无，只有一个完整无缺的白瓷茶杯，搁在窗台上。 　　…… 　　“都快一些，莫要偷懒，让本寨主看见偷懒的，绝饶不了你们。” 　　这一日上午，程大雷叉着腰，大声呵斥着干活的工人。 　　正干活的大家有些不明所以，向来程大雷还算是蛮和气的，也很少在工地上露面。再说如今天气秋高气爽，夏天太冷，冬天太热，现在正是合适干活的季节，所以大家也都没偷懒。 　　“呵，忙着呢？”樊梨花在程大雷身边出现。 　　“啊……”程大雷顿时紧张起来，这算是樊梨花第一次主动和程大雷说话，他道：“有事么，咱们去大厅说话。” 　　和珅说得不错，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要讲究点上位着的体面。假若正被樊梨花当着众人训斥一番，自己难道不要面子么。 　　“用不着，送你一件东西。” 　　樊梨花将一样东西塞到程大雷手中，程大雷一怔，正是一个白瓷茶杯。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时，樊梨花已经走远了。 　　“唉……” 　　“喜欢就留着吧。” 　　樊梨花头也没回的甩出一句话。 　　程大雷本来想趁着施工的这段时间，把和樊梨花的事情理一理，可天不遂人愿，工程是一天比一天加快，但和樊梨花之间的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 　　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团乱糟糟的线，程大雷左思右想，找不到线头。 　　到后期，程大雷已经不断将人送回去，有意拖慢工程进度，可到了这一日，落玉寨所要做的任何改造已全部完成。 　　如今的落玉寨有整齐的民居，仓库、马场、聚义厅等建筑都做了改造。重点是外围的防御建筑，也都布置上了。 　　已经按照系统要求，建好所有需要的建筑，可程大雷并没有收到系统提示。 　　这让程大雷有些困惑，他再三确认，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如今的落玉寨缺少一个顶级人物。 　　一级到二级算是容易的，二级到三级其实也不困难，但三级到四级，却要迈过很大一个坎儿。所以动手抢，然后抢回来继续改造更现实一些。 　　但三级山寨需要的不仅仅是人口、建筑，还包括首领作用的顶级人物。 　　程大雷正有打算再通过点将台兑换一个顶级人物，目前落玉寨缺少的是主管山寨事物的管理人才，自己的琴川关有了和珅，但落玉寨还缺少这方面的人才。 　　他回到屋里，将门关了，唤醒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决定兑换。 　　‘拥有四级山寨，可以选择英雄职业，职业方向：生活职业，战斗职业’ 　　随着程大雷拥有四级山寨琴川关，不仅抽取奖励时可以选择定向抽取，点将台也多了这方面功能。 　　程大雷翻阅着系统介绍，发现战斗职业包括：游侠、山贼、武将、恶霸等。其实却也是大同小异，有些适合战场杀敌，有些适合武林争斗，却也差距不大。 　　而相比之下，生活职业的划分要更详细些，包括：铁匠、马夫、医者、文官、军师，甚至还有和尚、道士。 　　程大雷选择了兑换生活职业，用一百万恐惧值兑换一个顶级英雄。好久没打过仗了，不打仗程大雷就没办法收获恐惧值，现在程大雷的恐惧值不多，必须省着点用。 　　随着程大雷的选择，繁杂的选项消失，只有点将台中的篝火亮起，星光汇聚，降落在其上。 　　嘟，恭喜获得顶级太监……高力士。 　　程大雷一下睁大眼睛，顿时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他心里明白，这是那倒霉的邪恶值有发挥作用了。 　　系统已经说得很明白，英雄相惜，臭味相投，自己是什么人，就会吸引到什么人来到什么。 　　以前自己‘一个好人’属性还在的时候，有多少邪恶值一样被清零，所以能抽到刘关张这样的人，可遇见的未来，身边聚的一定是岳武穆、文天祥等等这样的忠臣良将，但是……自己的隐藏属性已经被自己搞没了。 　　程大雷悲催的预见到一个未来：自己身边聚集着秦桧、高俅、宇文化及等等这样臭名昭著的历史反派。 　　当然，因为有首领光环的存在，程大雷并不是无法限制他们，引导他们的负面buff去做好事，就像和珅一样。 　　但身边聚集这样一帮人，总觉得事情会变得越来越诡异。 　　程大雷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副景象，一个剔着光头，背着盒子枪的男人大声道：队长，别开枪，我是正面角色啊。 　　回应他的是义正辞严的声音。 　　“我代表人民代表正义，枪毙了你” 第359章 三级落玉寨 　　有些东西拥有时不觉得如何，可等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你恳求系统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系统只会回复你：404。 　　当初拥有隐藏属性时，不知不觉省了多少麻烦，然而如今…… 　　程大雷觉得，怕是自己以45度角仰望天空，都无法止住眼中的泪水。 　　严格来讲，高力士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反派，的确人家是个太监，也给李太白脱过靴子，但这并不代表人家是个反面角色。 　　职业歧视最好还是不要有。高力士同学的能力问题程大雷绝不怀疑，可以管理得好一座勾心斗角的宫廷，何况是座小小的落玉寨。 　　只不过抽到一名太监，还是令程大雷觉得……系统果然会开玩笑呐。 　　咚咚咚！ 　　接连敲了几下，房门直接被推开了。能够丝毫不顾及程大雷面子问题的，在落玉寨不是樊梨花，就是徐灵儿。 　　徐灵儿走进房间：“大当家，外面有个人来投奔。”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程大雷起身叹口气，知道来的必然是高力士。 　　程大雷踏出了房间，此刻高力士同学已被迎接聚义厅。程大雷走进去的时候，顺便开启首领光环。 　　聚义厅里是樊梨花、徐灵儿，还有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 　　年轻版高力士。 　　程大雷不得不承认，对方相貌还长得蛮英俊，堪称仪表堂堂。 　　难道说，反面角色的共同点都是颜值高么。 　　在程大雷进来时，樊梨花和徐灵儿皆是一怔，总觉得程大雷和以前有些不一样。衣服也合适，发型也合适，就连走路的气质也是那样合适。 　　没有人说首领光环对其他人无效，于此同时，二人对程大雷的好感蹭蹭往上长。 　　高力士已经站起身：“这位玉树临风，风采绝伦的先生，当就是那传说中的蛤蟆大王，在下京州高力士，特来投奔程当家。” 　　“这个……啊……哈哈。” 　　程大雷心里像喝了蜜水一样甜，这高力士果然有眼光，审美观也没有出现偏差。 　　“坐，坐。”程大雷摆摆手，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据高力士自己所说，他本出身自京州的大户人家，从小也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然而，后来家里出了变故，他惨遭宫刑，辗转奔波，逃到琴川，来投奔程大雷。 　　这是系统设定的人物背景，程大雷也不过分深究，目光落在高力士身上。 　　姓名：高力士（名不见经传的顶级太监） 　　年龄：18 　　技能：政治精通 　　隐藏属性：无 　　啧，本以为是个年轻版的高力士，谁知道年纪这么小，竟然是少年版的高力士。看来还有成长空间，未来潜力不小。 　　提起帝国朝廷，高力士便咬牙切齿，颇有一种要和朝廷拼命，玉石俱焚的精气神。 　　如此，忠心也就不成问题了。 　　“日后你就留在落玉寨，帮助樊寨主管理山寨。” 　　一听这话，高力士顿时感激涕零，慌忙跪倒：“我初来乍到，大当家便对我委以重任，大当家如此信任我，我定竭尽全力，不负大当家所托。” 　　“好啦，好啦，起来说话吧。”程大雷挥挥手：“咱们这儿不兴这个，既然来了，以后大家就是兄弟。” 　　高力士的制服将会改日送到，等程大雷回到琴川关后，将会具体确定他的职位，连带着制服和凭证都会送到落玉寨。 　　如今的蛤蟆寨已是越来越正规，而统一的制服也能增加山寨的凝聚力。 　　嘟，落玉寨升级到三级。 　　嘟，随机奖励山寨技能1：破贼。 　　破贼：单兵作战能力提升。 　　嘟，所有人员骑术提升。 　　嘟，随机奖励道具1：血披风。 　　血披风：顶级，附带技能：战争恐惧。 　　嘟，系统商店有新的商品加入，赶快去采购吧。 　　随着高力士的加入，落玉寨也满足了升级条件，成功升级到三级。 　　如此，程大雷手中便拥有一座四级山寨，两级座三级山寨。其他奖励程大雷并不在意，令他在意的一是获得的道具血披风，二就是商店开出的新商品。 　　程大雷没有再和高力士多聊，一个人回了房间，虽然检查系统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但程大雷还是习惯一个人。 　　刚走进屋子，就看到一件大氅搁在炕上，程大雷撇撇嘴，将这件系统奖励的血披风披在身上。 　　整件袍子是黑色的，但上面却用血红色勾勒出图案，图案自然而然是：蛤蟆。 　　关键是附带的技能：战场恐惧。这相当于另外一个战场光环，可以削弱敌人的战斗意志，也顺带提升程大雷在众人心中的威慑力。当然，因为没有时间限制，所以影响力不如首领光环。 　　程大雷将披风顺势披在肩上，打开系统，进入了系统商店。 　　毫无意外的又被系统扣除了十万恐惧值的进店费，程大雷暗暗肉疼。因为现在他没了收获恐惧值的渠道，现在本身拥有的恐惧值已经不多。 　　商店原先出售的货物有：皮甲、青苓散、连击驽，现在又多了一件商品：火药。 　　程大雷长长的松了口气，总算是将火药开了出来。如此，面对即将到来的乱世，程大雷也多了几分底气。 　　毕竟，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么。 　　在恐惧值并不宽裕的情况下，程大雷还是购买了一箱火药，毕竟已经交了进店费。 　　程大雷准备拿回去让工匠组的人研究，看山寨能否制造出来，毕竟，向系统购买，价格有些太贵了。 　　如果山寨真的可以制造火药，那由火药便可以衍生出更多武器，整个山寨的实力将会上升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程大雷顺便阅读了一下落玉寨的信息。 　　山寨：落玉寨（坚固的三级山寨） 　　拥有者：程大雷 　　人口：1037 　　技能：破贼，骑术精通 　　嘟，正义的少年喔，你目前拥有三座三级及三级以上山寨，条件达成，完成晋级任务，开启攻城模式。 　　晋级任务：触发条件不足。 　　就在这个时候，程大雷收到一条新的系统提示。 　　新的模式要开启了，可这晋级任务……自己没有收到啊。 第360章 来了伙狠人 　　以琴川关目前的规模，已到一个山寨可以到达的极限。再往下发展，便该建城。事实上，现在的琴川关已有一座小城的雏形。 　　该跨进下一个境界了。 　　可惜的是，程大雷没有收到晋级任务，系统提示是触发条件不足。 　　无论如何，只要开出火药，程大雷这次的目的已经达成。虽然没有触发晋级任务，程大雷却也并不着急。目前以休养生息为主，在财力不够雄厚时，一味大兴土木，却也未必是好事。 　　程大雷已经准备离开，可惜这次没有搞掂樊梨花，令程大雷有些遗憾。 　　他骑在黑牛上，肩系血披风，银眸骑马立在程大雷身后，小小的身材背着一柄硕大的斧头。 　　知道程大雷要走，落玉寨大部分人都送到门口，樊梨花却也在其中，冷着一张脸。相比之下，高力士却是分外舍不得程大雷离开。 　　“大当家，不多留几日么？我还想在大当家面前，多听几句教诲。” 　　“回去吧，回去吧，大家不要送了。”程大雷看了樊梨花一眼，发现樊梨花没有搭理他。 　　程大雷和银眸正准备离开，忽然见远处一人快马奔来。马蹄踏过之处，荡起一地烟尘。在人近了，程大雷才看清楚马上的人是赵子龙。 　　赵子龙勒马在程大雷面前停住，脸有焦急之色。 　　“琴川关出事了，请大当家速速回去处理。” 　　以赵子龙现在的身份，当是不用做传信这种小事。可既然是他亲自过来，便也能想到事情的紧急程度。 　　“出什么事了？” 　　赵子龙叹口气，道：“琴川关外三户人家，十三人被一夜之间杀尽，就是在昨夜发生的。” 　　程大雷沉默片刻，道：“走，回去看看。” 　　一行人踏上回程的路，但不知怎么会事，樊梨花也跟了上来。程大雷、赵子龙、银眸三人组成的队伍变成四人，但她跟上来也不说话，谁知她心中怎么想的。 　　不过，也不怪徐灵儿说樊梨花没脑子，高力士刚加入落玉寨，她就放手不管了，如今的落玉寨只有徐灵儿和高力士管理。 　　还好高力士是系统召唤出来的，忠诚方面不成问题，不然山寨很有可能就被人篡位了。 　　当然，樊梨花本身好像也不关心这些事。 　　四人回到琴川关。 　　程大雷刚换过衣服，便和樊梨花一起来到停尸房，十三具尸体便被摆在这里。如果不是等程大雷回来看一眼，怕尸体已经被埋了。 　　刘悲已等在门口，看到程大雷和樊梨花进来，略微顿了顿，道：“樊寨主还是不要进去了。” 　　“怎么了？” 　　“他们的死相有些惨，抬尸的人如今还在吐，樊寨主最好还是不要看了，怕以后会做噩梦。” 　　“呵，不就是死人么，还以为我真没见过。” 　　樊梨花冷哼一声，推门而入。 　　程大雷和刘悲对视一眼，无奈的耸耸肩，也踏入了房间。 　　房间摆着一具具尸体，身上都盖着白布，在程大雷面前摆成一排。 　　大概是环境使然，就连程大雷都觉得空气中有种阴森的味道。他用手遮住口鼻，以眼神示意刘悲。 　　“打开看看吧。” 　　“大当家仔细了。” 　　唰！ 　　白布抖开，程大雷视线落在木板上，只是一瞬间，樊梨花一张脸便变得苍白，而程大雷脸上的肌肉也剧烈抖动了两下。 　　“其他的也都打开吧。”程大雷。 　　“只看一具就够了，其他情形也差不多。”刘悲。 　　“全部打开。” 　　一张张白布抖开，十三具尸体暴露在程大雷眼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特有的酸臭味，令人作呕。 　　程大雷也不是没有见过尸体，经他手杀死的人不少，可眼前这一幕还是给程大雷带来巨大的冲击力。 　　只见一具具尸体受伤的部位各有不同，有人是头部，有人是胸膛，有人是小腹，虽然已经被清理过，但惨状依旧令人不忍直视。 　　在回来的路上，赵子龙已经对程大雷简单说过情况。 　　事情是昨晚发生的，死的人住在琴川关外围。 　　琴川八百里，都是不见人烟的荒原，流民不断迁入，自然也不可能住满八百里的每个地方。 　　大多数是在琴川关附近安家，这样可以受到琴川关的保护，可同时也要缴纳一定的税费。所以便有些人住在远一些的地方，逃避缴税。 　　对于这些人，程大雷没有管，却是也管不过来，随他们去吧。 　　这次死的三户人家，一十三口就是这部分人。这些人里有老人一位，青壮年男人五位，女人四个，还有三个小孩。 　　死相都很惨，有人肚子里被填了石头，女人都受过糟蹋，下体插着木棍。 　　怪不得抬尸的会呕吐不止，就连程大雷今晚能不能睡着，自己都不清楚。 　　“他们用的是什么兵器？”程大雷必须镇定下来，身为琴川之主，他必须扛下去，发生事情解决便是。 　　刘悲目光凝重起来，道：“让山寨的大夫看过，他们用的是……” 　　刘悲用手敲了敲左手手背，程大雷一怔，眼中眯起一道线，杀机外露。 　　对方没有用兵器，用的是……双手。 　　意识到这点后，程大雷觉得不寒而栗。眼前浮现一幕幕情景： 　　一伙恶人潜入屋子，用双手撕开胸膛，掏出热气腾腾的心脏，扯开人的小腹，在里面填入石头…… 　　程大雷还看到，一人是头骨碎裂而死，程大雷本以为是用石头之类的钝物砸的，此刻才知道，是被人生生用手力捏碎。 　　头骨算是人体最坚硬的骨头，需要怎样的力气才可以活活捏碎他，程大雷自问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当然，他没有试验过，也不愿去做这方面的试验。 　　“看来琴川来了一伙狠人呐。”程大雷嘴角突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 　　“大当家，现在人心惶惶，许多人说是我们干的，是对他们逃税的惩罚。”刘悲道：“要不要封锁消息，别让他们议论。” 　　“封锁消息做什么？”程大雷冷冷道：“找到他们，杀死他们。” 第361章 恶人了解恶人 　　若论内政，山寨没人比得过和珅，但说杀人，和珅不如程大雷，史上也不曾听说过和大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战绩。 　　所以这次事情由程大雷亲自挂帅，找到那伙人，干掉那伙人。 　　将琴川外围的流民全部迁到琴川关附近，各村之间组成联防队，一发现情况，立刻敲锣鸣鼓。另外对新进迁入的流民，来往的商队严加盘查，恨不得连他们祖宗十八代都要问出来。 　　关鱼手下的士兵，每一百人分为一个小队，分区域，分时间巡逻搜捕，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伙来历不明的恶人搜查出来。 　　这些命令，都是程大雷走出停尸房后下达的，并且是立刻执行，不能有任何耽搁。 　　程大雷隐隐有种感觉，这伙人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如果不立刻行动起来，当还会有有下次恶性事件。 　　而程大雷自己，则和刘悲，樊梨花一起来到事发现场，或者称作第一凶杀现场。 　　这里是刚修的房子，夯土成墙，上面盖着瓦片稻草，三户人家连在一起，屋子里也没多少摆设。 　　程大雷刚走进去时，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在昨夜，三户人家一十三口惨遭毒手。 　　其实被杀的都是平民，杀死他们也无须多少战斗力。令程大雷赶到恐怖的是他们手段的残忍，以双手撕开肺腑，捏碎头颅，最后又残忍的虐尸，这种事，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难道来了一伙变态。 　　来的路上，程大雷就一直在琢磨会是谁动的手：戎族，凉州词派过来捣乱的，还是从其他地方闯到到此地的恶贼？ 　　毫无线索，所以程大雷才想要来到案发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此刻的程大雷恨不得变身福尔摩斯·雷，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可惜他没有这方面的修养，眼睛瞪的再大，也是一无所获。同时，山寨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程大雷突然心中一动，是呐，山寨没有这方面人才，自己可以召唤出来一个么，如今的点将台已经可以定向召唤，自己召唤个捕快侦探之类的职业出来，例如包拯、狄仁杰之类的人，还不分分钟知道凶手是谁。 　　想到便付诸行动，可程大雷刚打开系统，便又选择了退出。 　　原因无他，他现在的恐惧值所剩无几，大概只能召唤一个顶级人物。可战斗职业也有很多种，怎么就能保证一定召唤到捕快呢。 　　只有一次机会，却也不能冲动。 　　眼前的情况，直令程大雷束手无策起来。他其实也知道，琴川八百里，想藏下一伙人太容易了。即便自己发动所有兵力搜寻，却也未必能抓住对方。 　　如果让对方杀了人，再大摇大摆的离开，程大雷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程当家在这里么？”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程大雷走出屋子，看到徐神机陪着凉州钟伟虎出现在门外。 　　“程当家，我可找到你了。”钟伟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显得很是兴奋。 　　“怎样，是过来自首的，还是专门来嘲笑我的？”程大雷脸色十分不好，本来就怀疑是凉州派的人干的。钟伟虎来得这么及时，说不得就是他。 　　钟伟虎怔了怔：“程当家这话从何说起？” 　　“哼，你来做什么？”程大雷。 　　钟伟虎靠前几步，道：“程当家，凉州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奉宋大人之命，来请程当家帮助。” 　　“要我帮助？”程大雷愣了愣。琴川和凉州城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但程大雷敢打赌，宋伯康做梦都想弄死自己，难道两家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互相帮忙的份上了？ 　　“什么事？” 　　“最近凉州来了一伙贼人，手段残忍至极，在凉州城，浩甲城都造了杀业，动辄屠人满门，现在被他们所杀的人，已超过上百人。”钟伟虎叹口气：“这件事怕程当家还不知道。” 　　“已经知道啦。”程大雷指了指门里：“你来找我做什么？” 　　“难道他们已经来了琴川！”钟伟虎一惊。 　　他收拾脸上表情：“整个凉州都在追查这伙人，派出最精锐的捕快，可不仅一无所获，我们派出的捕快，还接连遭到屠杀。整个凉州可以说已经是束手无策，所以宋大人才想到程当家，毕竟程当家是……可能程当家有些经验，会帮助我们抓到这伙恶人。” 　　意思是我也是恶人，大家恶人了解恶人，容易摸着对方的思路。 　　程大雷撇撇嘴：“是否想去琴川关里坐回，我们详谈这件事。” 　　“啊，这个……就不必了，程当家，这是关于这件事的所有资料，大家都等着程当家抓住这伙贼人，为凉州除掉一害。” 　　说着，钟伟虎丢下资料，马不停蹄的跑远了。或许，琴川关在他心目中已经留下阴影。 　　除掉一害？程大雷冷笑一声，怕只怕在大家心中，自己也是凉州一害。所以让两方狗咬狗，不管谁除掉谁都是好事。 　　程大雷抱着这些资料回到琴川关，窝在书房里翻开，这全部是最近的死亡记录，没有兵器，双手撕裂内脏，看手法也知道是一个人干的。 　　当程大雷阅读这些时，感受到的是一阵阵寒意，对方不为复仇，不会抢夺钱财，甚至不是为了女色……单纯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手段之血腥可怖，令人发指。 　　可真想要通过这些资料，知道对方的来历，判断对方去向，甚至抓住对方，对程大雷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自己不是专业人士，而专业的事最好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难道真的要拼脸召唤一次么，可万一召唤不到想要的人怎么办。 　　正这个时候，苏樱端着茶进来，道：“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喝杯茶歇会儿。” 　　“怎么歇啊，一点头绪都没有……”程大雷忽然一怔，下意识站起来，在苏樱面前摊开双臂：“看我看我，你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你……”苏樱吓了一跳：“……没洗脸。” 第362章 福尔摩斯·樱 　　有时候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不是因为看得不够远，反而是因为看得不够近。 　　程大雷和苏樱朝夕相处，食同餐，眠同榻，只当她是个声娇体媚的屋里人，却是疏忽了一件事：苏樱可是少数几个拥有隐藏属性的人。 　　而她的隐藏属性是：明察秋毫。 　　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程大雷白了苏樱一眼，双臂摊开，道：“仔细看看，你能不能看出什么？” 　　苏樱不知道程大雷在搞什么，当然，程大雷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苏樱已经见怪不怪。见程大雷如此说，她微微颦眉，集中注意力在程大雷身上，然后便有太多东西被阅读出来。 　　“尸体的味道，你走了很远的路，可你鞋底沾着泥，身上衣服却是干净的，因为你回来后就换了衣服。像你这样的人也开始注意仪表……”苏樱撇撇嘴：“樊梨花也来了？” 　　“这个……哈哈。” 　　程大雷打了个哈哈，心中是有喜有忧，喜的是苏樱的隐藏属性果然有用，忧的是自己以后若想做点什么坏事，可别幻想能瞒住她。 　　程大雷摊开面前的资料，道：“发生什么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些是凉州城送来了，我刚才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收获。你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又没有做过这些事，怕帮不了你。” 　　“嗳，要相信自己么。” 　　程大雷将苏樱让到书案后的座位上，并为她挑亮了油灯。苏樱却不过，只好坐下翻开那些资料。 　　大部分都是仵作验尸的资料，还包括一些现场勘验的线索，摊开这些，似乎就能嗅到一阵阵的血腥味。 　　苏樱逐字读着，灯光打在她侧脸，勾勒出完美的侧颜。程大雷帮其将发丝撩在耳后，苏樱抬起头，二人目光对视，互相都笑了笑。 　　苏樱已阅读出太多内容，眉头微皱，眼中隐隐有痛苦之色。 　　哪怕是朝夕相处，事实上，程大雷也并不懂苏樱。 　　苏樱在很小就有一种能力，大概类似于天赋之类的东西：走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她能在极短时间内阅读房间出的信息，甚至推测出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而面对陌生的人，她能将自己代入对方的思想，勘破对方心中的想法。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能力，明察秋毫，便是看破人心。而人心……大多丑陋。 　　虚伪、狡诈、懦弱、谎言。 　　很小的年纪，就感受到这么多负能量，怪不得苏樱如今又娇又小。 　　到后来，苏樱就很少动用这方面的能力。像今日，当她翻阅这些资料时，不仅能体会凶手的心情，更多是体会被残杀者临死前的恐惧、绝望。 　　这自然是很痛苦的事情。于是她眉头不自觉皱起，睫毛下意识抖动。 　　“累了么？”程大雷道：“要不先歇歇。” 　　苏樱笑着摇摇头：“杀人的可能只有一个人？” 　　程大雷一怔，道：“怎么可能，整个凉州已经有上百人被杀，如果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 　　“我不知道你说的，但以我的感受来说，杀人者的情绪只有一种。不可能许多人只有一种情绪……”苏樱道：“从这些也看不出来什么，我们去出事的地方看看吧。” 　　“现在？”程大雷道：“夜已经很晚了？” 　　“走去看看吧，你不是很着急么。早点解决这些事，你也能好好歇歇。” 　　程大雷顿了顿，抓起身边的匹夫剑。 　　“走。” 　　二人出了将军府，向案发现场赶去，夜静无声，荒原平白给人一种荒凉意味。 　　樊梨花现在也没有睡着，在院子里纳凉时，无意中窥见程大雷和苏樱鬼鬼祟祟离开将军府。 　　“这么晚了，这两个人要去干嘛。” 　　看到这一幕，心里不仅有些好奇，袖了一柄短刀，悄悄跟在二人后面。 　　一路赶到出事的地点，这里刚死过人，却也没人会靠近。当讲房门推开时，一股凉风扑面，程大雷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程大雷无法体味苏樱的心情，在短暂的瞬间，许多信息冲入苏樱脑海。杀人者的冷酷，被杀者的惨叫……她心神乱颤，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程大雷拥住苏樱的肩膀，苏樱向他点头示意，迈步踏入了房间。 　　隔着老远，樊梨花看见这一幕，微微撇嘴，心底发出一声冷哼。 　　苏樱静下心来，尝试去体味杀人者的心情。 　　程大雷立在她身边，手中举着火把，见短暂的瞬间，她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肌肉绷紧，冷峻如岩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微笑。 　　程大雷觉的有些恐惧了，只因为苏樱脸上的模样实在有些诡异。可他也不敢打扰苏樱，生怕自己有个一差二错吓着对方。 　　良久，苏樱脸上的表情才恢复正常，整个人变得更加虚弱，程大雷扶住了她，发现她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人怕是真的只有一个。”苏樱平复着呼吸：“是个男人，身材很高大，杀人的时候手段很干净。可能他只是为了快乐而杀人，就像人猎杀野兽一样，杀人能令他兴奋。” 　　“能知道人往哪儿去了么？” 　　“大概是往……”苏樱手指向一个方向。 　　“什么人！” 　　正在此时，程大雷忽听得窗外响起动静，他猛地喝了一声，身如鹊起，撞破窗户冲了出去。 　　如此行动之快，苏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她走出屋子，就看到程大雷的剑搁在一人的肩膀，二人目光相对，互相都有些无语。 　　程大雷悻悻的收了剑，表情有些无语：“怎么是你啊。” 　　“怎么不能是我，许你们来就不许我来。”樊梨花嘴硬道：“有线索没？” 　　的确是有了些线索，苏樱的隐藏属性还是靠得住的。本来带着苏樱去寻找更加保险些，但苏樱的身体状况，怕已有些撑不住。 　　“樊寨主，麻烦你将苏樱送回去，我去找那魔头。” 　　“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苏樱。 　　“不了，我一个人去就够了。”程大雷收剑入鞘，向西而行。 第363章 秋夜梨花 　　程大雷向西而去，荒野只剩下孤单单两个人，夜里看不见光，远处不知什么野兽在吼，发出阵阵怪叫。 　　苏樱和樊梨花相对而立，互相都是有些尴尬的。樊梨花手中举着火把，脸颊火光明灭，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樊家姑娘。”终究是苏樱情商略高些，微微道了个万福：“麻烦你了。” 　　樊梨花顿了片刻，最后吐出两个字：“走吧。” 　　从这里到琴川关还有不远的距离，来的时候都未骑马，所以回去只能选择步行。 　　樊梨花右手袖着短刀，左手举着火把，走在苏樱后面。如此，若有意外情况，她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一路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只要脚步踩过枯草时发出的噼啪声。 　　苏樱自然察觉到程大雷和樊梨花之间的异样，但她并不准备说什么。虽然如今的女人都大度，但苏樱还没大度到要把其他女人推到程大雷身边的程度。 　　她小步赶路，身体又虚弱，自然走得不是很快。樊梨花心里还是有几分着急的，程大雷想要找到那个闯入琴川关的恶人，樊梨花何尝不是。 　　等将苏樱送回琴川关，她打算立刻原路返回，去追程大雷。 　　只要发现对方，自己就有把握杀掉对方，现在困难只是在找不到对方而已。 　　她袖里藏着刀，磨得锋利，三步之内，有把握切断任何一人的喉咙。 　　说话和做事，樊梨花的确不擅长，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她真正擅长的，是杀人。 　　一路返回琴川关，立刻将苏樱交给城门守卫，樊梨花要了一匹马，立刻跑了出来。 　　樊梨花来得很快，即便在夜幕中她也保持着极快的速度。这荒原没有什么障碍物，极适合起马奔驰。 　　樊梨花的目的是先找到程大雷，程大雷离开时拿着火把，在这荒野上如一盏孤灯，想要找到他也并不困难。 　　等二人相遇后，再一起去寻找那魔头，当然，如果是让自己单独遇见就更好了。 　　前方忽然出现一道黑影，只是手里没有火把，但就那样生生的挡在路上。 　　大概是火把燃尽熄灭了，樊梨花轻松口气，勒马在其面前停下。 　　“我已经把人给你送回去了，放心，她一点事都出不了，你等在这里干嘛，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口惨白的牙： 　　“我在等你呀。” 　　…… 　　程大雷按照苏樱所指的方向去寻找那恶人，他自然也明白，茫茫荒野，风可以随便埋没一个人的痕迹，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但程大雷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在今夜就会遇到对方。大概是同类之间的感应，钟伟虎不都说了么，自己也是凉州一害。 　　上山虎碰着下山虎，出海龙碰着入云龙，两兽相争，必有一死，说不得，对方是个可以和自己匹敌的对手。也不知是自己快剑割破对方喉咙，还是对方撕破自己的胸膛，取出热气腾腾的心脏。 　　想到这里，程大雷竟然隐隐兴奋起来，胸腔里的血已开始变得滚烫。 　　…… 　　黑影立在路当中，身上裹着一件黑斗篷，刚才距离太远，樊梨花有些看不清楚，但等开口时已经确认对方不是程大雷。 　　而当对方抬起头，从斗篷中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时，凭直觉樊梨花已经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那张宛若从坟墓中爬出来的脸，身上刺鼻的血腥味，最关键是对方一双眼睛。 　　草原上有太多野兽，灰狼、豹子、豺狗……樊梨花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和这些野兽捉对，对野兽的眼睛并不陌生。 　　其实野兽和人并无多少不同，灰狼在捕食黄羊时并不会激动，就像人在杀鸡时也谈不上如何残忍。 　　面前这人的眼睛，和杀鸡之前并没有太大不同。 　　没有这样的眼神，大概也不可能杀人如杀狗，以一己之力，屠尸过百。 　　在确认对方身份后，樊梨花笑了。 　　“你在等我么，恰好，我也在找你。” 　　声音落地，身体便从马上扑了过去，右手反握刀柄，去扎对方喉咙。 　　樊梨花当初能够挑落秦蛮、张肥、高飞豹，这其中自然有大家看他是个女流之辈不好下手的意思，但同样也可以证明她的本事。 　　出手就是要害，出手就要杀人。 　　这是电光火石的一刀，刀斩出去，樊梨花已从马上站在马下。自己并未带自己的绣绒刀，还是马下步战方便些。 　　可在一刹那，樊梨花就愣住，她的刀就像陷入铁板中一样，动弹不得。 　　黑影用手掌握住了她的刀锋，血汩汩流出，可对方就像失去痛觉一般，毫无察觉，脸上还挂着笑容。 　　“你的脸好漂亮，好女孩是不该玩刀的。” 　　一股寒意从樊梨花心底泛起，她瞬间就想和这怪人保持距离，哪怕是弃刀。 　　可她已经没有离开的机会，怪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樊梨花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血淋淋的抓住自己的手，像毒蛇缠绕住身体。 　　瞬间，她就感觉身体悬空，自己被怪人拎了起来。 　　不应该是拎了起来，而是直接抡了起来，身体以圆周旋转，眼前天昏地暗，还未回过神来，身体已失重凌空，咚地一声，重重跌在十步外。 　　樊梨花咬着牙，避免自己喊出声来。可血已经浸湿她的牙床，五脏六腑仿佛被肋骨扎穿，全身骨骼像是已经散架。第一时间，樊梨花的右腿小腿骨已经被摔断。 　　只是一招，她就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这人好大的力气，同样拥有出色的速度，刚才的一瞬间，樊梨花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怪人一步步向樊梨花过来，苍白脸上表情麻木，可无形中却带给樊梨花巨大的恐怖。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一只腿撑地，踉跄向后腿。 　　怪人的脚步不紧不慢，不断迫近樊梨花，可也没有着急靠近她。 　　现在樊梨花像落入他手中的雀，他只等着对方筋疲力尽时，才会想折断对方的喉咙。 　　“你这张脸很漂亮，可你不该把他弄脏。” 　　怪人一字一顿，樊梨花冷汗如雨。 第364章 一山不容二虎 　　樊梨花被拖到一个干涸的河道中，这里大概是怪人的巢穴，空气中散发着臭味，地上散落着各种兽骨。 　　樊梨花险些没有吐出来，因为恐惧令她暂时遗忘身体的不适。事实上，撑到现在精神还没有崩溃，樊梨花真的有些忍不住佩服自己。 　　一只狗不会令人害怕，可当一只狗开始直立行走，甚至口吐人言时，便不由的人不怕了。同样，一个人不会令人害怕，但当一个人像一只狗这样生活时，很少有人会不觉得恐惧。 　　怪人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话，抵达这巢穴后更加沉默。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生起一堆篝火，折断树枝将火点旺。 　　偶尔目光扫过樊梨花，倒不像是窥伺自己美色，像是准备拿自己裹腹。 　　她深吸一口气，制止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事实已告诉樊梨花，动手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何况自己现在还受了伤。樊梨花决定用言语打动对方的心，忽悠对方放过自己。 　　“你为什么要杀人？”樊梨花。 　　“杀人……很好玩。” 　　这回答并不令樊梨花意外，但还是吓着了她。当然，樊梨花也杀过很多人，甚至有些本不该死，樊梨花也并不想给自己按个女侠的名头。但从始至终，樊梨花都不觉得杀人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杀人是不对的。”樊梨花如此道。 　　“因为不对，才好玩呐。”怪人回过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这笑容居高临下，有几分嘲讽，似乎暴露某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樊梨花恍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这人不是某根神经搭错线的杀人狂，他是一个很冷静的杀人狂。 　　可为何他会冒失的在野外生火，如此岂不是成了黑夜中的靶子。 　　也或者，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火焰噼啪声响，衬得怪人的身影无比高大。正在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河道上，手摁在剑柄上，眉绽杀机。 　　怪人几乎是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方存在，猛地抬头，视线看了过去。 　　“程大雷？” 　　程大雷点点头：“你在等我？” 　　程大雷阅读对方的信息。 　　姓名：崔弄海（名动一方的绝世恶人） 　　年龄：41 　　技能：无 　　隐藏属性：嗜血者 　　一开始果然没有估计错，对方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匹敌的存在，同样的绝世级别高手。 　　怪人裂开嘴，露出满口惨白的牙齿，如某种凶残的野兽。 　　“我要在这里杀掉你。” 　　他将刀扎进樊梨花的掌心，樊梨花爆发出一声惨叫，这几乎是将樊梨花钉在地上。 　　速度很快，程大雷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崔弄海又以同样快的速度扑向程大雷。 　　毫无章法，只是速度很快，力量很大。程大雷甚至都没有出剑的机会，便被他逼的倒退，胸口重重挨了一下，五指抓破衣服。 　　程大雷轻舒了口气，此人没有任何技能，竟然能升到绝世，果然…… 　　果然是可以做自己对手的人。 　　匹夫剑出鞘。 　　阿飞快剑第一式：直来直往。 　　疼痛撕扯着樊梨花的神经，可她也是修罗场上厮杀出来的人，疼痛并没有令她神经崩溃。 　　当目睹到程大雷的快剑时，令她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如今程大雷已经很少有出手的机会，在樊梨花面前又嘻嘻哈哈的，这令樊梨花对程大雷的实力有种误解，觉得也就和自己差不多。 　　事实上差了很多。 　　连环快剑，一剑快过一剑，最后剑与人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简单干脆淋漓的杀机。 　　可程大雷的尴尬，是樊梨花不能理解的。 　　迈入绝世等级后，程大雷的速度和力量都已大幅度提升。阿飞快剑使出来更加得心应手，面对崔弄海，他已搬出全部实力。而对阿飞快剑来说，若是第一剑刺不中，往后多少剑也同样无用。 　　一剑快过一剑，可崔弄海躲得更急，身体不停转移着位置，距离程大雷同样是一剑的距离，有时候只偏差毫厘，但却能险险避过程大雷的剑锋。 　　程大雷突然出剑，若倒刺流星，剑划过崔弄海的脸颊，画出一道血痕。 　　这是从交锋开始，程大雷第一次伤到对方，但并不是致命伤。 　　二人分开一段距离，互相对峙，程大雷稳稳提着剑，血从剑尖滴落。 　　人力有时而穷，哪怕真的是头野兽，也同样会有力疲的时候。而等他力疲之时，只要轻轻一剑就可以洞穿对方喉咙。 　　“结束了，给你说临终遗言的机会。”程大雷长剑横指。 　　崔弄海目光落在剑上，眼神流露出一抹忌惮。他突然暴起，跃到樊梨花身边，拔出钉在她掌心的刀，用刀刃抵在樊梨花的喉咙上。 　　程大雷一惊，想要扑过去，却被崔弄海以眼神制止。 　　“把你的剑放下。” 　　程大雷全身肌肉绷紧，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弓，却咬紧牙关，克制着愤怒。 　　“你也一定不想她死吧，现在丢开剑，丢得越远越好。” 　　“姓程的，不要听他的！”樊梨花怒容满面：“杀了他。” 　　程大雷握剑的手轻轻颤抖，显然在剧烈挣扎。他突然将剑抛开，赤手空拳立在崔弄海对面。 　　剑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目睹着它远去，崔弄海脸部肌肉松弛下来，显然握着剑的程大雷要比赤手空拳的他少许多危险。 　　他长身而起，瘫在地上的樊梨花大口大口的喘气。 　　崔弄海咧开嘴，露出森然的微笑，然后猛地向程大雷扑了过来。 　　在其面前，程大雷节节败退，失去武器的他，很难匹敌这头人形猛兽。 　　拳头夯砸过来，五指成抓，握住了程大雷的手腕，随之便想丢樊梨花一样将程大雷丢出去。 　　然后，回应他的是更加磅礴的力量，崔弄潮的手腕被握住，紧跟着他整个人被拎起来，如丢沙包一样被丢了出去。 　　崔弄潮全身骨头像是已被摔断，他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震撼，不敢相信程大雷的力气竟然可以和自己抗衡。 　　程大雷拦在樊梨花面前，活动着骨节，目光落在樊梨花身上。 　　“你再撑一会，等我收拾了这混蛋。” 第365章 狗咬狗 　　崔弄海觉得卸掉程大雷的剑后，程大雷对自己便没有威胁。很显然他搞错了这件事，没理由说会用剑的程大雷，在力气和速度上便不如他。 　　程大雷活动着手腕，向崔弄海勾了勾手指，做出一个挑衅的姿势。 　　崔弄海发出桀桀的怪笑，在稍犹豫片刻后，瞬间向程大雷扑去。二人几乎是同时撞向对方，拳对拳，脚碰脚，身体撞击向身体。 　　崔弄海没有任何技能，这是程大雷早就发现的。而打了这么久，程大雷甚至怀疑，崔弄海没有接受过任何武学训练。但他的速度足够快，力气足够大，而在战斗中掌握这两点，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他的凶残是人所不及。 　　骨头，肌肉，甚至牙齿都能成为他的兵器。他以躯体碰撞，牙齿撕咬，利爪袭击……人和人打架很少会如此，狗咬狗却是常见。 　　如果换一个其他人，即便强过崔弄海，怕单单这副气势，就会令他气馁。 　　不过好在，程大雷也是一个狠人。 　　程大雷也没有任何拳脚上的训练，他只是力气够大，速度够快，脑海中有太多对敌经验。心中的愤怒被勾惹得无法遏制，无比渴望的想摧毁眼前这个人，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剑，乃是堂堂之器，讲究体面，讲究威严。但当弃掉剑，以拳头战斗时，便无所谓体面和威严。 　　心中那头猛虎被程大雷释放出来。 　　他是第一次不再去遏制这种力量，双脚立地，肌肉绷紧，眼睛布满血丝，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 　　樊梨花是这场战斗唯一的观众，她正在给自己止血，眼神却又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场景。 　　此时，她恍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崔弄海这怪人定然是可怕的，可很显然，程大雷才是更加可怕的存在。 　　程大雷已完全压制住对方，脚步向前顶，膝击对方裆部，肘击对方小腹，同时身体也承受着对方的攻击，步步向前压，绝对不让对方离开他三拳的距离。 　　程大雷抓住了他的耳朵，渗血的嘴角发出一抹冷笑，猛地发力，活生生的撕扯下对方半边耳朵。 　　“啊！” 　　崔弄海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这是裹夹着恐惧的声音。紧跟着，程大雷拳头重重捶在对方耳朵上，双风贯耳，崔弄海两眼泛白，直接晕了过去。 　　程大雷倒是没有着急杀他，这有些太便宜他了。捡起剑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崔弄海吃痛站起来，以恶毒的眼神盯着程大雷。 　　可手筋脚筋被挑断的他，此刻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也只能用恶毒的眼神看看程大雷。 　　程大雷还剑入鞘，走向樊梨花，微微蹲下身，手搁在樊梨花肩膀上。 　　“你没事吧？” 　　樊梨花激灵一下，下意识就想躲避，只因为程大雷如今的样子实在恐怖。 　　他浑身浴血，脸上挂着青肿，伤口还在往外浴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血煞味道。 　　樊梨花像是第一次见到程大雷，有些不敢相认。 　　忽然，程大雷头一歪，身体跌进樊梨花怀里。 　　樊梨花一怔，发现程大雷已经昏了过去，乱糟糟的头发压着自己手掌。樊梨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来就伤得不轻，身上的伤还是其次，关键是这一夜的经历对心灵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她倒在地上，还正等着求安慰，怎么程大雷就噗通一声，跌进自己怀里晕了过去。 　　本来受伤的樊梨花是最弱的一个，可如今崔弄海手筋脚筋被挑断，程大雷力竭昏迷，樊梨花反而成了此间最清醒的一个。 　　但她也失去了行动能力，既不能推开程大雷，也无法带着他回琴川关，只能撑在这里，以期待琴川关的人能找过来。 　　程大雷派出许多搜查队，日夜在琴川关附近搜寻，只不过此地距离琴川关已经远了，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 　　及到夜尽天明，远处过来一队人马，领队的是高飞豹。看到这一幕的他大惊失色，忙带人奔了过来。 　　“大当家，你没事吧？”高飞豹。 　　程大雷此刻已经清醒过来，却依旧是手足无力，他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把人带回去吧。” 　　高飞豹目光落在崔弄海身上，试探着问：“大当家，他就是我们要抓的那个人……被大当家抓到了。” 　　程大雷点点头。 　　“让我杀了他！”高飞豹大声道。 　　“瞎激动什么！”程大雷道：“现在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带回山寨处理。” 　　“那就让他多活一回儿，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你废话说完没完，能不能先送我回去，你想害死我么。” 　　“大当家你不说没事么？”高飞豹一头雾水。 　　“我特么这个样子像没事么。” 　　“哦哦哦。” 　　高飞豹恍然大悟，直接让人回城去拉一辆马车，把程大雷和樊梨花抬进车里，现在不管是程大雷还是樊梨花都没有骑马的能力。 　　至于崔弄海，他被用麻绳绑了，大棍一串，抬进了琴川关。 　　来来往往，消息已经传到琴川关，大家都说程大雷已生擒那恶人，即将押着回来。 　　这件事对高飞豹这些人而言，不算小事，却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真正激动的是迁到琴川关附近的流民。 　　那十三人的惨状大多人都见过，如一片阴云笼罩在众人头顶，既然来到这里，大多数人还是想安稳过日子的。大家担心，那些残酷的景象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甚至有人传言，人就是琴川关杀的，为的就是惩罚那些不愿缴税的人。 　　今日程大雷生擒崔弄海，却是可以令谣言烟消云散，大家都围在城门口，堪称夹道欢迎。 　　手中的鸡蛋、菜叶、石头等丢向崔弄海，如果不是被拦着，怕崔弄海已经被活活砸死。 　　“诸位，诸位！”吴用被推了出来，他高声道：“此獠已经被生擒，是大当家亲手抓来的。等大当家醒来，必会亲手制裁他。我们琴川关从不畏惧任何人，我们只让别人畏惧！” 第366章 蛤蟆寨第一黑手 　　程大雷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主要是脱力引起的昏迷。他简单清理过伤口，又好好睡了一宿，便恢复了元气。 　　相比之下，樊梨花的情况就严重许多。刘悲亲自为她处理伤口，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真正好转怕还得有些时日。 　　更严重的问题是，樊梨花状态有些不对，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好像……有些抑郁症的征兆。 　　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她先遭遇了恐怖的崔弄海，最后算是侥幸活了下来，结果她的大夫却是刘悲。 　　刘悲就是个行走的负能量发射器，言谈话语间，随意泄出点负能量，就可以打破一个人生存的希望。如此，樊梨花患上抑郁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件事，倒是程大雷疏忽了，就不该让刘悲当樊梨花的大夫。 　　这一日，程大雷专程去探望樊梨花，如今的樊梨花就住在将军府，也安排了丫鬟照顾。 　　刚进去就吓了一跳，只见樊梨花穿着长裙，对着庭前的落叶长吁短叹。 　　这完全不是樊梨花的画风呐，程大雷踏入院子，谨小慎微的靠近樊梨花。 　　“歇着呢，身体好点没有？” 　　樊梨花幽怨的看了程大雷一眼，道：“好了又怎样，不好又怎样，活着，本就无所谓的。”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本来活蹦乱跳的樊梨花如何变成这个样子。自然，这是拜崔弄海所赐，可其中怕也有刘悲的很大原因。 　　身上的伤易好，可心里面受的刺激怕是不那么容易好转。如今她小腿还瘸着，只能被人搀扶着走路。程大雷坐在她身边，又陪着她说了一会话。 　　樊梨花始终还是那病恹恹的模样，言谈之中三句两句透着厌世情绪。这情绪定然是刘悲传染给她的，可看这劲头，也快传染给程大雷了。 　　程大雷离去的时候，正好撞见刘悲。 　　“你干嘛去？” 　　“去给樊寨主送药啊，我可是一点儿不敢耽搁，药都是我亲自让人熬的。”刘悲道。 　　“罢了罢了，这点小事，让手下人去做不就可以了么。以后，你还是少和樊寨主见面，对了，抓回来那人怎样了。” 　　“现在被关在地牢中，遵大当家吩咐，没让人去碰他，就等着大当家处理呢。” 　　所有人都知道，崔弄海是顿大餐，一定要程大雷亲自炮制。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程大雷揽过刘悲肩膀，迈步走向琴川关的地牢。 　　崔弄海被关进水牢中，虽然说没有过分处置他，但这两天他吃得苦头也不少。 　　程大雷进去的时候，见他半边身子泡在臭水中，整个人已经半人半鬼，可怖得紧。 　　但他的求生欲很强，丢进水池中的食物都被他抢过来吃了，双眼硕硕放光，生机很是旺盛。 　　程大雷走到牢房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崔弄海裂开嘴，也对程大雷笑了笑。 　　“怎样，对环境有没有要求，我们这里一直是优待俘虏的。” 　　崔弄海用一双眼睛盯着程大雷，发出桀桀的冷笑。 　　“你会杀了我么？”崔弄海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 　　“杀你是迟早的事情。”程大雷道：“但那样多便宜你，我正在想如何处置你，可选的方案太多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参考意见。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老实配合的话，我可能会让你少受点痛苦。” 　　程大雷的确要对这崔弄海做一些调查，这样的一个猛人，该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总是要摸清楚他的来历，有什么同伙之类的。 　　崔弄海笑着：“从我嘴里你什么都不会得到。” 　　程大雷白他一眼：“你太天真了。” 　　程大雷和刘悲离开牢房，刘悲还劝程大雷：“大当家，你别被他气着了，不用和他生气。” 　　“他就是一个变态，我和一个变态生什么气。” 　　程大雷和刘悲来到将军府的大厅，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处置崔弄海。崔弄海给琴川关带来不好的影响，程大雷的意思是当众处置他，也提一下大家的士气。 　　只不过处置手段是什么程大雷还没想好，说白了，程大雷并不懂得怎样折磨一个人。 　　毁灭崔弄海的身体太容易了，程大雷是要毁灭他的灵魂。 　　想了会儿，程大雷差人将吴用喊了过来。 　　吴用来的时候有些困惑，道：“大当家，您身体好些了，我还正打算过来看你呢。” 　　程大雷道：“废话不聊了，你会不会对一个人用刑。” 　　程大雷手下兄弟很多，不乏心黑手很之辈，但程大雷一眼就看出来：心最黑的就是吴用。 　　“这太简单了。”吴用已经意识到程大雷说的是谁：“火刑，杖刑，剔指甲，扎针之类的。” 　　“你说的这些太普通了，我估计不会有什么用。”程大雷道：“如果只是这些，我用叫你来嘛。” 　　“大当家，我心肠软，那懂那么多酷刑。”吴用呵呵笑着。 　　然后吴用沉思片刻，就给程大雷说出了十几个法子，包括炮烙，蛇食，磨骨，割肉，千刀万剐，将崔弄海埋进土中，只有头部留出，然后用刀隔开一个小空，因为压力的作用，崔弄海的血会一瞬间冒出…… 　　有些法子，程大雷莫说见，便是听都听得一身寒意。果然，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吴用果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当之无愧的蛤蟆寨第一黑手。 　　“好，这人就交给你了，让他活着，但别让他好好活着。” 　　正这时，和珅走了进来，道：“大当家，凉州城那边来人了。” 　　“他们来干什么？”程大雷奇怪道。 　　“钟伟虎亲自来的，就在外面候着。是听说我们抓住了那恶人，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和珅道：“大当家要不要见他？” 　　“让他进来吧。”程大雷坐直了身子，心中还是有些奇怪。平日里钟伟虎畏琴川关如同畏虎，今天怎么舍得过来。 　　“程当家，程当家……”钟伟虎高呼着跑进来：“程大雷果然不愧是豪杰，出手就擒住了那恶人。” 　　程大雷撇撇嘴：“钟大人有事？” 　　“那个人还活着么？”钟伟虎试探着问。 　　“活着。” 　　“能不能把他交给我？” 第367章 天生妖孽 　　程大雷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没有看钟伟虎。 　　钟伟虎呵呵笑道：“此獠杀人无算，除了程当家谁也擒不住他。只不过他毕竟是在凉州做事，手段残酷，已经惊动了朝廷。程当家能不能将他交给宋大人处理……” 　　程大雷恍然明白了，无非是上层抢功那一套，当然，程大雷也无所谓什么功劳，不过这崔弄海，程大雷是打算当众杀了，提升山寨凝聚力的。 　　可这一点，对程大雷来说并不算重要，他毕竟是个看重利益的人。 　　“这怎么可能，我抓住他可不容易！”程大雷严肃道。 　　“当然，宋大人绝不会让程当家白辛苦，还要上奏朝廷，为程当家请功。” 　　程大雷摆摆手：“我不是贪功之人。” 　　“明白，明白，宋大人有一笔钱粮，是要送给程当家的。” 　　说着，钟伟虎从身上摸出一张单子，程大雷接过来看了一眼，瞬间睁大了眼睛。 　　为了换走崔弄海，宋伯康出手可是真够大方的，这笔钱粮若是接过来，足够琴川关三两个月开销。 　　程大雷按捺住激动，把单子递给和珅，这种谈价钱的事情，还是和珅来做比较合适些。 　　和珅扫了一眼，道：“想要抓住他，我们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们大当家也险些遇到危险。这点东西是绝对不够的，除非……加一倍。” 　　“好，我替宋大人答应了。”钟伟虎站起身道：“现在能不能让我把人接走，答应给程当家的东西，改日就会送来。” 　　钟伟虎答应得如此痛快，就连和珅都愣了愣，他目光看向程大雷，征求程大雷的意见。 　　程大雷顿了顿：“我看还是先把东西送过来，再让你们把人接走，你们什么时候能把东西准备好？” 　　钟伟虎也知道琴川关的脾性，想要占他便宜是万万不能的。他道：“明日，最晚黄昏前。程当家可要说话算话，等东西运到，就让我把人接走。” 　　“什么话，本大家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程大雷起身送客：“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明天东西到了，人你可以接走。” 　　“程当家记得，人可一定要活的。” 　　“放心啦，放心啦。” 　　送走钟伟虎后，程大雷显得很激动，没想到原来这个崔弄海这么值钱啊。 　　“大当家，不把他交给我处置了？”吴用问。 　　“不用了。还是换钱要紧，把他拎出来，清洗一下，也不要搞得太难看。”程大雷。 　　“那好吧。”吴用显得颇为遗憾。 　　程大雷亲自监督这件事，把崔弄海从水牢中吊出来，搁在院子里，几盆清水浇上去，冲净他身上的污垢。 　　崔弄海被浇得落汤鸡相仿，手筋脚筋被挑断的他，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好啦，你走远了，有人要把你接走，你不会死在我这里。”程大雷道：“当然，你也只是多受点折腾而已，最后都活不下去。” 　　崔弄海抬起头，冲程大雷桀桀笑着，不知怎地，这笑一被程大雷看见，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明明他已经如此狼狈，可输得却好像自己。 　　变态果然是变态，不能以常理度之。如果自己知道了变态的想法，自己岂不是也成了变态。 　　这时候李行哉冲外面回来，道：“程大雷，搞什么呢，我听说你新抓了个狠人。” 　　李行哉和商队一起去草原，这几日都不在山寨，他刚回来，就来找程大雷，估计是路上又听到什么见闻，来找程大雷炫耀。 　　“什么狠人，也就一般般啦，喏，他不是在这里么。”程大雷的语气里不无得意，毕竟这崔弄海当真不弱。 　　李行哉一见就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到程大雷身后：“你，是你……” 　　崔弄海抬起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程大雷还是第一次见到李行哉如此恐惧，他一张脸竟凝重起来，变得有些苍白。 　　“你认识他？”这倒是大出程大雷预料，果然呐，变态都是和变态相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李行哉道：“我劝你最好杀了他，越快越好。” 　　程大雷见李行哉说得如此郑重，倒不知是怎么会事。他重新将崔弄海关进牢里，和李行哉并肩出了院子。 　　“你不是也在长安待过么，怎么会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二人边走边聊，李行哉道：“大概你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么。” 　　“他在长安很有名？”程大雷。 　　“何止是有名呐，简直是可怕。” 　　“怎样的人，能让你这个帝国六王子说声可怕？” 　　李行哉看着程大雷，一字一顿：“他是相府的人。” 　　听李行哉说起崔弄海的来历，程大雷也觉得不寒而栗。这崔弄海不仅是相府的人，甚至可能是丞相大人的亲生儿子。 　　关于这一点，长安的传言很多。有人说这是崔相和一个丫鬟所生，有人说这是崔相扒灰了自己儿媳妇，还有更加扯的，也就不足信了。只不过大家唯一可以确认的事情是：这个人生下来就有些不正常的。 　　十一岁就将贴身丫鬟玩弄至死，大家一开始只以为他是好色，当然，这种事在大户人家也算不得什么。但到后来，大家发现，崔弄海不是好色，而是好杀。 　　他曾经把刚生育的母马肚子扒开，然后再将小马填进去。他曾强迫一个丫鬟和一个猎犬**，只为看能不能生出孩子，也曾经活活把一个人折磨致死，只为看看一个人体内有多少血…… 　　他做过的事情，莫说让程大雷看见，便是听一听就想要呕吐了。 　　但不得不说，崔弄海有些学者向前探索的好奇精神。可与其说他是个向真理迈步的学者，倒不如说他是个妖孽。 　　天生妖孽。 　　想到这里，程大雷忽然一激灵，怪不得凉州城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崔弄海换走，这并不是为了送到朝廷去请功，而是要送到相府做人情。 　　甚至，很早凉州城就知道崔弄海的存在，毕竟，这样的杀人手法是极其罕见的。 　　意识到这一点，程大雷忍不住昂头大笑。 第36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崔弄海如此做事，便是王法不管，京城之大，目无天地的人是多的，难道就没人管么？”程大雷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天子尚且避醉汉，我是什么身份，高高在上，坐不垂堂，岂能和一个疯子计较。”李行哉理了理衣冠。 　　程大雷看了李行哉一会，慢悠悠道：“因为你身份高贵，所以不与其计较，便看他虐杀那些身份卑贱的人。什么身份高贵，说白了不就是怕么。” 　　李行哉一怔，程大雷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然而他不得不承认，程大雷这话有几分道理。对崔弄海的厌恶中，何尝没有藏着怕呢。就像京城提起程大雷，都嗤之以鼻，说他不过是个山贼而已。而这种鄙夷，何尝不是为了掩饰心中的畏惧。 　　李行哉倒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精神，这种臭不要脸的涵养，就连程大雷都没有。 　　“恶人自有恶人磨，如今他不是落到你手中了么。你刚才还说凉州城过来要人了，你会将人交给他们么？” 　　“呵，想什么呢，我若让他活着离开这里，我就不姓程。” 　　“可你要是不给，哪位京城的丞相怕不会善罢甘休，崔弄海虽然是个疯子，但却很得那位丞相大人的欢心。” 　　“是这样么，如此却有些麻烦了。” 　　程大雷低低笑了一声，笑得李行哉浑身冷汗。程大雷去而复返，又回到牢房中。李行哉隐隐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并没有随着程大雷一起进去。 　　程大雷又差人将吴用叫来，崔弄海被吊在梁上，程大雷坐在太师椅上，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崔弄海也回以微笑，二人就用这种姿态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吴用带着一队人进来，道：“大当家。” 　　“嗯，人都起了？”程大雷没有看吴用，视线依旧紧盯着崔弄海。 　　“都在这儿呢，全部是山寨的屠夫，刀很快。”吴用还有些糊涂：“大当家叫我来做什么？” 　　“你表现的机会到了。”程大雷抬手指着崔弄海：“你有八个时辰的时间，八个时辰后，我要让他成为一堆烂泥。” 　　吴用抬眼看看着崔弄海，双目烁烁放光。 　　“大当家，你要不要避一避，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怕是会有些血腥。” 　　“大当家还怕血腥么？”程大雷饶有兴趣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也向你们学习学习经验。” 　　“好。”吴用挽起袖子：“大家忙活起来。” 　　吴用带来七个人，都是满脸横肉的壮汉，在山寨干屠夫的事情。此刻在吴用的吩咐下，有条不紊的做事，烧火的烧火，忙碌的忙碌。这地下黑牢中，突然有了种热火朝天的架势。 　　吴用不愧有毒计的属性，‘计’程大雷目前还没看出来，但毒可是真毒呐。用鞭子抽得崔弄海遍体鳞伤，铁梳子刮过他的身体这些事都根本是小儿科，甚至都不值一提。 　　他用利刃割下崔弄海胸口一块皮肤，逼其喝下滚烫的开水，用尖刀分开他一块块肉，再强迫崔弄海吃下去…… 　　程大雷坐在太师椅上，从始至终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一动不动。这倒不是说他有多镇定，甚至是相反，他静坐不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 　　某种程度上，这崔弄海的确给程大雷带来一些恐惧。杀死他是容易的，可杀死他未必能令程大雷克服恐惧，只有将同样的恐惧施加给对方，程大雷才能迈过这道坎儿。 　　吴用不停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便是程大雷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更何况是他。 　　哪怕如今的崔弄海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但仍旧给几人带来巨大的压迫。刀子砍在他身上像砍在木头上，他大口大口咀嚼着自己身上的肉，脸上还带着笑容，像是吞噬着某种美味佳肴。 　　世间竟有这种人，世间竟有如此的妖孽。 　　一个操刀的屠夫突然弯下腰，不停的呕吐。这算是一个豪横的汉子，常对人吹嘘自己胆大如卵，敢在坟地里搂着白骨睡觉，可今天，他却是第一个败下阵来的。 　　或许，他今天才知道，这世间，人往往比恶鬼可怕。 　　程大雷挥挥手，令人将他拖下去，换一个人上去操刀。可这个人连一炷香都没有撑下去，便吓得两腿发软，面色苍白的昏厥过去。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吴用一共带进来七个人，最长的撑了半个时辰。他们明明是施刑者，可被吓破了胆的却是他们，而不是崔弄海。 　　吴用越来越紧张，他来到山寨后，其实一直没得到重用。今天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本来想好好露一下脸，可结果却败得一败涂地。 　　“大当家，我再叫人过来，今天非让他服了不可。” 　　“不必了。”程大雷终于站起身，道：“我自己来。” 　　“你……”吴用一怔。 　　程大雷握住那柄滴血的尖刀，一步步走到崔弄海面前，独自面对这妖孽。 　　“我刚才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杀了很多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既然如此，何不让他把那些法子都尝一遍。” 　　崔弄海脸上表情突然凝固住，竟在一瞬间笑不出声来。他自然记得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有人被拽出舌头，有人被挖出眼睛，更有人用一根木棍直接从头到尾串起来……这些法子，对于一个变态来说，总能刺激他的某根神经。可如果亲自经历，崔弄海终于觉察到恐惧。 　　程大雷看着他发呆的目光，抿嘴笑了笑，在崔弄海的视线中，程大雷笑得越来越残酷。 　　所以说，解铃换需系铃人，只有用妖孽的法子，才能攻破一个妖孽的意志。 　　程大雷离开牢房时，崔弄海双目涣散，像个苦苦蹂躏，生无可恋的少女。但他还没有死，不得不说他的生命力强悍。 　　而程大雷却是浑身浴血，走进他身周五米，就能嗅到一种血腥味。只有吴用从始至终看到了整个过程，他失魂落魄的跟在程大雷身后，一句话不说。 　　地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再不曾对人说起过。 第369章 捞人大作战 　　凉州城，军备营。 　　人们在紧张的忙碌着，火把将黑夜驱散，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被从仓库中运出。 　　这次运粮由宋伯康亲自监督，作为一州之主，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给程大雷送粮的，这岂不是养虎为患么。但自己这个凉州牧，只不过是给崔相当看家狗，何况薛问婷如今还在琴川关扣着。 　　薛问婷虽然是崔相的外孙女，但他的父亲差不多等于入赘到崔家，薛问婷从小在相府长大，这薛问婷和亲孙女也差不多。 　　因为薛问婷的事，自己已经在崔相面前丢了人，如今还希望把崔弄海从琴川关救出来，以此挽回一些自己在崔相心中的形象。 　　所以不管程大雷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苛刻，宋伯康都是会答应的，时间上千万不要出了岔子，以免夜长梦多。对于程大雷的为人，宋伯康实在谈不上有多信任。 　　“他真的就直接答应了？”宋伯康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询问身边的钟伟虎。 　　“很愉快就答应了啊。”钟伟虎道：“大人，这程大雷见钱眼开得很，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他不知道崔公子的身份吧？” 　　“这个应该还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痛快答应。”钟伟虎道。 　　“那就好，那就好。”宋伯康说着，却还是觉得心绪难宁，他道：“我却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明天天一亮你就去，一定要将崔公子平安救出来，免得事情迟了又有变化。” 　　“遵命，若明天我救不回崔公子，就提头来见大人。” 　　事实上，根据宋伯康估计，崔弄海来凉州，大概就是奔着薛问婷来的。崔弄海是个杀人变态的事实，谁也不会反对，可偏偏这个杀人变态对薛问婷格外有感情。大概是从哪里知道消息，所以特意来凉州救薛问婷。 　　其实这些年，崔弄海真正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相府也不怎么在意，毕竟以崔弄海的本事，也没人制得住他，只要查查哪里有杀人变态出现，肯定就是崔弄海没跑了。 　　今日看到这些发生在凉州城的惨案，宋伯康大概就猜到是他，他专门给程大雷传讯，也是觉得程大雷抓不住对方。 　　可真的没料到，程大雷竟然真的擒住了崔弄海，这让宋伯康有些无语。 　　程大雷一定是个比变态更变态的存在。 　　只希望明日能平安将崔弄海捞出来。 　　第二天天没亮，钟伟虎就出发了，押送粮车的人，都是凉州城中精锐的精锐。同时，这也是个亮肌肉的好机会，也让琴川关看看： 　　凉州词也是有好汉子的。 　　大概在辰时赶到的，迎接钟伟虎的是和珅，和珅将钟伟虎请到屋里喝茶。 　　“麻烦钟大人了，不辞辛苦的跑一趟，唉，实在让我心里不好受啊。”和珅笑道：“钟大人，喝茶，喝茶。” 　　二人算是老相识了，互相之间不知打过多少太极，可今天钟伟虎实在没这个心情。 　　“和当家，这个崔弄海呢，能不能让我先见见？” 　　“咦，钟大人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呃……这个，哈哈，听说的，听说的。” 　　“呵呵，钟大人果然消息灵通呐，不过不用着急，我们总要点一点数目，一点清楚，立刻交人。”和珅道：“我这可不是信不过钟大人，实在是上面卡得紧。” 　　钟伟虎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按下性子等待，他问道：“程当家呢，能不能让我见见？” 　　“睡着呢，这才什么时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醒。”和珅叹口气：“受苦受累的，还不是咱们这些手下人。” 　　二人磨着时间，正这时候，有人进来，道：“和当家，都盘清楚了，一共十万石稻米，分毫不差。” 　　“走，出去看看。” 　　和珅大手一挥，踏出屋门，粮车排在琴川关的校场上，骡马排成行。凉州城的人各个严肃，手中举着长戈，保持肃穆的姿态。 　　琴川关的弟兄也都各个端着一张脸，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双方目光碰撞，空气中恍惚有火花。 　　假若一句话说不对，怕双方当场就会杀起来。 　　和珅用刀扎开一个口袋，从里面流出白花花的稻米，都是上好的粮食。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弟兄们，这些都是宋大人给的，还不谢谢宋大人。” 　　“谢宋大人！” 　　上千人一起吼，势冲斗牛，钟伟虎脸上神色变化。 　　“和当家，是不是该把人放出来？” 　　“放？”和珅一楞。 　　“不，不，是交给我们，让我们处置。”钟伟虎忙道。 　　“钟大人太着急了，怎么也得把粮食搬进仓库，把这些马呀，车呀腾出来。” 　　“不必了，不必了，这些全都当送给琴川关了。” 　　“真的，这可不少呢。” 　　“都送了，都送了。”钟伟虎忙不迭声道，现在的他，急的心里直想骂娘。 　　和珅笑笑：“那好吧，把人带上来。” 　　和珅拍着手，随之一辆马车被人拉上来，相比那宋弄海就在马车中。 　　“人就在里面，钟大人把人和马一起牵走，钟大人这么大方，我们也不能小气，送给你们啦。”和珅大手一挥，显得十分豪横。 　　钟伟虎心底冷哼一声，我上百匹骡马，就换你这一头毛发不全的瘦马，你还显得自己蛮吃亏。 　　当然，这对钟伟虎来说并不重要，他如今只担心崔弄海的情况。 　　“人，还活着么？”在想将车帘打开时，钟伟虎突然有些忐忑，试探的询问。 　　“活着，当然活着，活蹦乱跳的。”和珅拍着胸脯道：“不过钟大人还是要小心些，他很凶的，小心咬着你。” 　　钟伟虎咬咬牙，将车帘打开，向里面张望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整个人完全愣住，脸上轻一阵白一阵，肌肉渐渐绷紧，歇斯底里发出一声大叫。 　　“程大雷！” 　　刷地一声，凉州城的卫兵双手握矛，指着前方。蛤蟆寨的弟兄，发出声声冷笑，有些不屑。 　　“怎么啦？”程大雷慵懒的声音响起，他打着哈欠出现：“我这刚睡醒，就听见有人喊我名字，什么事啊？” 第370章 诚实可靠程当家 　　钟伟虎回过头，看到程大雷打着哈欠立在自己身后。他的确刚睡醒的模样，脸颊浮肿，眼里布满血丝。 　　而钟伟虎眼中的怒火，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感受得到，谁也不会怀疑，他随时会扑上撕咬程大雷。 　　当然，他并不会这么做，过了半晌，他咬着牙，从齿缝中蹦出一句话。 　　“你做得好事。” 　　“当然啦，可是不容易，昨天熬了一个大夜，你没看到我现在才睡醒么。”程大雷道：“当然，这也对得起宋大人对我的看重了。” 　　“程当家，我可记得你当初答应我的，人一定要活着？”钟伟虎咬牙切齿。 　　“我这个人最是言而有信，说过的话一口吐沫一口钉子，怎么能不作数。”程大雷一拉车帘，道：“诸位都看仔细了，这个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所有人都往里面望，不仅凉州城的兵，琴川关也有许多人不知道怎么会事。可在所有人都看过去的时候，钟伟虎却将头侧到一边。 　　因为车内的情景，他绝对不想再看第二眼。 　　只是一瞬，已足够令人心惊胆战。双方战士中，并不缺乏心狠手辣之辈，可在看到车内情形时，却有人脸色苍白，露出难受模样。 　　车内，有一口硕大的坛子。这坛子是用来腌咸菜用的，这时代没有什么保存食物的法子，就用大量的盐将蔬菜腌起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口。不过，此刻坛子里并没有泡菜，而是装着一个人。 　　他的手和脚显然都被砍去了，就这样装进坛子里，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张着口时断时续的呼吸，他很显然还活着，可和死了也差不多。甚至于说，他连决定自己去死的权力都没有，因为包括他的舌头都被割断了。 　　钟伟虎的愤怒，人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目的是平安将崔弄海带出，可崔弄海现在这个样子，却是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如此模样带回去，怎么向宋伯康交差。 　　凉州城和琴川关两方的人剑拔弩张，气氛十分凝重，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 　　“瞧一瞧。”程大雷的声音突然响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看着没有，答应给你活人，人就一定要活着，我这个人做事，就是这么诚实可靠。” 　　钟伟虎怒发冲冠，恨不得当场就和程大雷拼命。还好，残存的理智提醒了他，这是琴川关，是程大雷的老巢，想来，程大雷是不介意找个机会杀死自己的。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开口一字一顿道：“程当家果然诚实可靠，这件事我记下了。” 　　“好啦，好啦，我这个人施恩不忘报的。” 　　“我们走！” 　　钟伟虎一咬牙，带着马车上的崔弄海离去。程大雷驻足远送，不舍之意十分明显。 　　等人都走尽了，和珅才凑过来道：“大当家，接下来怎么办，怕凉州城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还能怎么办，赶紧把粮食运进仓库里，难道你没看见天快下雨了。” 　　天空上果然彤云密布，一场大雨随时都可能会来。在程大雷的指挥下，大家加紧开始忙碌起来，几乎是刚刚把所有粮食存放好，秋雨便扑面而来。 　　包括程大雷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淋了个落汤鸡。 　　大家都躲在屋檐下避雨，嬉笑怒骂声一片，程大雷心情也是极其愉快，长久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似乎也将随着这场暴雨烟消云散。 　　忽然间，程大雷发现脑海中出现一个进度条状的东西，如今进度指向33%。 　　攻城模式。 　　程大雷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这进度条的含义。莫非除掉这崔弄海，也是任务中的一环。什么时候进度条走慢，自己就可以开启攻城模式。 　　只是不知道下一环任务是什么。 　　…… 　　大雨即落在不善的人身上，也落在善人身上。 　　还没回到凉州城的钟伟虎，就赶上了这场大雨，稀里哗啦被淋了个落汤鸡。 　　当然，如今的钟伟虎怒火中烧，全身燥热，感觉这场雨却也给他带来些许清凉。 　　“人还活着么？”钟伟虎问。 　　“嗯，还活着。”手下人回答。 　　钟伟虎说的，自然是马车中的崔弄海。钟伟虎暗暗咬牙，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强的生命力，你都这个样子了，干脆死了拉倒，何必要活着呢。 　　现在崔弄海的确还活着，可他活着的状态实在是……手足被斩断，舌头被拔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更是不计其数。 　　换做一般人，早就一命呜呼了，可崔弄海还活着，甚至求生欲望还很强。 　　死去的崔弄海要比活着的他更容易处理，如今钟伟虎是巴不得对方死翘翘。 　　“大人，不如干脆……”手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好啊，你去做，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手下人讪讪离去，钟伟虎不是不想杀了崔弄海，手下的念头，他也动过。然而，他更明白顶头上司宋伯康的风格。 　　崔弄海这个样子，相府是肯定要派下人来惩罚的，如果自己杀了崔弄海，毫不怀疑，宋伯康会把自己推出去背黑锅。 　　钟伟虎可不愿意给任何人去背锅。 　　一队人返回凉州城，和钟伟虎预料中的一样，宋伯康勃然大怒。不仅没把崔弄海平安捞出来，反而损失了大量钱粮。 　　“人还活着么？”平静下来后宋伯康问。 　　“还活着，活的很结实。”钟伟虎也不知道怎么说，明明崔弄海就剩下一口气了，可他偏偏却还活着。 　　“大人，不如干脆杀了？”钟伟虎做出一个割喉的姿势。 　　“好啊，这件事就有你去办，你去杀了他。” 　　钟伟虎讪讪闭嘴。 　　这个时候，宋伯康和钟伟虎的心情差不多。谁都看得出来，崔弄海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可杀人这件事，却绝不能由自己来做。 　　“先请大夫给他收拾一下，然后送回到长安城，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丞相大人做主吧。”宋伯康道。 　　“怕只怕，相府这次不会再放过程大雷。”钟伟虎。 　　“嗯，如果他让我们去打程大雷，就派人马过来吧。”宋伯康。 第371章 死灰复燃 　　派了专人护送，一路行舟乘马，大概在十天后抵达长安，将肉球一样的崔弄海送回相府。 　　宋伯康在这里也整顿兵马，磨刀霍霍，因为他知道，崔弄海送回去，丞相必要求自己与程大雷一战。 　　从宋伯康本心出发，是不希望和程大雷发生战斗的。第一、如今的程大雷已经不是一伙小势力，琴川关披甲过万，八百里琴川之主，岂容小觑。第二、程大雷为人并不是传说中那样霸道，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不来招惹你，双方在某些事情的合作，甚至称得上愉快。第三、自己儿子可还扣在琴川关呢。 　　可不打这一仗，崔相哪里也不好交差，如果崔相的命令下来，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攻。现在凉州城的军策府日夜忙碌，正在制定作战策略。 　　可宋伯康没有想到的是，人送回去后，崔相哪里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一等二等，没有等到相府的命令。 　　宋伯康愈发困惑，不知崔相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好脾气。 　　也就是等去的人回来，长安的消息传入宋伯康耳中，他才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绝对不是崔相大人性情大变，突然好脾气了；也不是崔相不想灭掉程大雷，关键是崔相现在腾不出手。 　　幽州，正义教起事。 　　江南一战，李星率领的星字军攻占正义教老巢。正义教高层死走逃亡，教徒死伤无数。为此，明帝还特意封赏了李星，朝廷欢庆。 　　于此同时，帝国全力通缉正义教教徒，凡家中有正义教的祭祀之物，一旦被搜出就是斩立决。各州各府，长街之上经常有成排的人被砍头。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领功之类的事情，经常有人被冤杀。 　　如此大的力度，通缉一波匪类，所有人都相信正义教已经是一堆死灰，且再没有复燃的机会。 　　但在所有人都没有提防的情况下，正义教匪首潜入幽州，在那里聚集教徒。 　　青牛山一战后，幽州已经成为废土，帝国既无心也没有能力去经营这片土地。这给了正义教发展的空间和时间，招兵买马，只用短短一年的时间，正义教大旗之下已聚集十万教众。 　　这其中未必没有帝国朝廷的推波助澜，朝廷全力通缉正义教，夹着尾巴也活不下去的人，索性逃到幽州起事。 　　当朝廷上层注意到这件事时，正义教已经竖起了他们的大旗，这次正义教打出的旗号是： 　　斩妖除魔。 　　他们是真的把李氏皇族，当做妖魔了。 　　明帝亲自下令，调青州和并州两地之兵，合计兵力十五万，攻打正义教。 　　当宋伯康知道这件事时，几乎同时，程大雷也得到了消息。 　　当然，程大雷是通过江湖传言得到的情报，所得消息就没有那么准确。传言中，明帝发动了百万大军…… 　　看着手中的情报，程大雷不知该是喜是忧，喜的是林少羽已经做得不错，短时间内就可启动这样一支兵马，忧的是他能否在大军围剿下活下来。 　　幽州和凉州相距万里，程大雷想做什么也做不到，只好不停派出人打听那边的消息。得到情报后，和山寨里的人一起分析。 　　按照程大雷的估计，如果林少羽能撑过这一战，稳住现在的局势，未来的他未必不能成为一股与帝国朝廷抗衡的力量。只希望他不要太过着急…… 　　同时，程大雷也在忙碌自己的事情。 　　落玉寨升到三级后，从商店里开出了火药，他购买一箱后，交给工匠坊的人研究。 　　火药的配方倒也不复杂，无非是硫磺、硝石、木炭。帝国也并不是没有火药，烟花爆竹之类的很早就出现了。很简单工匠坊就拿出简易的的火药，只不过威力完全无法和程大雷从系统商店购买的火药相比。 　　主要工作是如何提升火药的威力，改良配方，提纯原材料。 　　程大雷亲自抓这件事，主要是火药毕竟属于爆炸品，手下人又没有什么安全意识，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伤亡。 　　程大雷向来往的商队购买硝石、硫磺，琴川关现在有钱有粮，为此支付大价钱也是舍得的。 　　这倒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在这个冬天还没过去，工匠坊已经可以拿出成品火药。做了爆破实验，虽然还不能和系统出产的比，但威力已经算不错。 　　只到这一步，差不多也算是足够。整个帝国，还尚无多少用火药战斗的意识，最起码琴川关在武器上已经走到整个世界的前列。 　　但程大雷自然不会为此而感到满足，火药是拿出来了，如何将火药变成武器还有一个过程。 　　这对工匠坊来说，并不算太大的困难，短短时间后，火箭、火枪、炸天雷等武器都拿了出来。 　　如此，这项研究工作才算是结束，程大雷命令工匠坊开始生产火药武器。看着仓库储存着满满的武器，程大雷面对这世界也有了些底气。 　　自己现在就算面对宋伯康，也有了叫板的资格。双方兵力到一定程度，也就不是数字上的比拼。士气、武器、战略都将成为决定胜败的关键。 　　当然，程大雷目前没有向外扩张的意图，他本身性格也并不向往这些。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自保而已，目前能端好手中的饭，程大雷已经心满意足。 　　这个冬天便如此过去，琴川关也迎来了三月初春。于此同时，程大雷也收到了关于幽州的情报。 　　并州、青州两地之兵，合计十五万攻入幽州。 　　攻一地，破一地，正义教节节败退，朝廷上下闻到战报之后欣喜非常，明帝亲自传令，要在这个冬天结束战争。 　　十五万帝国军长驱直入，直扑正义教老巢。正义教老巢就在程大雷当年驻扎过的山谷，帝国军强攻一月不下。 　　就在人困马乏之际，一支伏兵杀出，与城内两方夹击，帝国军一败涂地，死伤被俘无算。 　　当朝廷复盘这场战役时，发现正义教的节节败退，更像是诱敌深入，最后里外夹击，像是很早就设计好的。 　　不得不说，林少羽在蛤蟆寨上课那些日子，当真是个好学生。 第372章 天命之将 　　这是在黎明开始的一场战斗。 　　守方是帝国方面的青州兵，在与正义教的交锋中，帝国军一败涂地，太多人被俘，太多人被杀，逃的人溃不成军，追的人如狼似虎。 　　青州方面的指挥官名叫韩若离，他是新近被提拔上来的帝国少将，等待他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官运亨通。可这场溃败却直接将他的官运扼杀在摇篮中，韩若离没有想到，这些面朝黄土的刁民，在拿起武器后，竟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将青州和并州两方面十五万联军，一举击溃。 　　韩若离在溃逃的时候组织败兵，终于聚拢起一支五千人的包围，然而，却陷入了正义教的包围中。 　　几次突围都被敌军挡了回来，同样，正义教组织的几次进攻，也没有取到什么效果。双方的僵持已经持续三天。 　　在这三天内，双方已不知交锋多少次，死伤无数。兵困马乏，如今也只是在苦苦支撑而已，而韩若离也明白，己方其实已支撑不了多久。 　　无非一死而已。 　　韩若离握紧手中的达大刀，发出一声狂吼。 　　“冲啦！” 　　一队败兵鼓起最后的战意，向敌军发出冲锋。正在此时，远处杀出一捎人马，为首之人黑衣黑甲，身后一杆大旗，逆风猎猎而舞。 　　杀入乱兵丛中，如同一条黑龙相仿，奔着韩若离的帅旗而来。 　　韩若离认出了对方，甚至在很久之前，他就认识林少羽。那时候，林少羽还不过是个流着鼻涕的跟屁虫，当时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第一个向帝国举起反旗。 　　同时，韩若离也向对方发起冲锋，二人速度都极快，成了战场上移动的两条黑线。 　　瞬间，二人就碰在了一起，几十秒的冲锋就是为了这一刹那的相遇。然后只是一招，便分出了胜负，长枪如蛇，洞穿韩若离的胸膛。 　　韩若离瞳孔扩大，紧跟着眼中神采消失，一头跌落马下。 　　林少羽浑身浴血，将长枪举起，队伍在他面前汇聚。 　　“杀！” 　　在挑落韩若离后，战斗的胜负已经注定，在战神旗下，杀气冲斗牛，青州兵丢盔弃甲，或被杀或被俘。 　　夕阳西下，持续一天的战斗进入尾声，林少羽横枪立马，落日在他身上打下一场金黄。由这一战，正义教在幽州的地位已无法撼动。 　　…… 　　初春三月，万物复苏，草原之上，野草从黑泥中泛出新绿。 　　程大雷骑在黑牛身上，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樊梨花瞥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出来吹吹风么，在屋里待着会关出毛病来的。” 　　时间已过去太久，但樊梨花仍旧住在琴川关，只因为她的抑郁症还没有好转。整天黑着一张脸，长吁短叹的，本来天真烂漫，现在快成了葬花的林黛玉。 　　所以今天程大雷带着她出了琴川关，来到草原上，放松一下心情。 　　“你好像很开心？”樊梨花问。 　　“这个……很明显么，哈哈。” 　　樊梨花看程大雷一张丑脸上挤出的笑纹，轻轻摇了摇头。 　　“唉，有时候我还没羡慕你的，没心没肺，就能活得开心点。” 　　“……”程大雷。 　　怎么听樊梨花话里的意思，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与樊梨花正好相反，程大雷最近心情的确不错。幽州的情报已传到这里，只听说帝国军大败，正义教已经稳住了幽州的局势。 　　程大雷自然为林少羽开心，言谈举止中，难免就把心情流露在外面。本来是打算用这心情感染一下樊梨花，可看樊梨花的意思，似乎没什么用。 　　程大雷本来就不适合开导别人，蛤蟆寨最会做思想工作的是刘悲。可程大雷实在不敢将刘悲放在樊梨花面前，那不是以毒攻毒，反而是自找苦吃。 　　于是这件事只能由程大雷亲力亲为，每天陪着樊梨花聊聊天，散散心，樊梨花看见自己时倒也能说上两句话，若是平常怕是饭也不会吃。 　　如果是之前，帝国很少有人敢涉足草原的，这里的灰狼、黄豹可以轻易扼杀一个人的生命，更不用提戎族和帝国的深仇大恨，以及层出不穷的马匪。 　　但自从琴川关开张之后，两族商业往来不断，互相畏惧之心已渐渐消了。程大雷曾经组织人手，对草原上的马匪进行过一次大扫荡，他们有的被直接诛杀，有的逃到别的地方去。如今这片草原还算得上太平。 　　而今天，程大雷和樊梨花就是来打猎的。 　　忽地，一直野鹿从眼前一闪而逝，程大雷眼前一亮，握住了匹夫剑。以速度相比，程大雷自然不能和野兽相比，而在弓箭上，程大雷也没有什么天赋。不过，他身上带着匹夫剑、连击驽，座下黑牛速度也是奇快，想要抓几只猎物，也并不困难。 　　正在程大雷准备追击的时候，樊梨花拦住了他，程大雷一怔，不解其意。 　　“放过它吧，看着蛮可怜的。” 　　程大雷无语，这是樊梨花应该说出来的话么，杀人她都不在意，何况是杀一个人。 　　“听说鹿肉……很补的。” 　　“你很需要补么？”樊梨花冷哼一声，紧跟着又叹口气道：“现在是野鹿发情的季节，它们也在寻找配偶，你何必为了自己，杀了它们。” 　　呃……这话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 　　正想着，一支羽箭凭空而来，射入那只野鹿的眼中，它慌不择路，竟向程大雷奔来，半程又中了一箭，一命呜呼。 　　樊梨花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程大雷倒是不觉得如何，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射箭之人身上。 　　是一伙戎族，大概有十几个人，快马奔到程大雷面前时停住。 　　“你们是那个部落的？”程大雷问。 　　“原来是程当家，我们是黑犬部穆野大人的手下。” 　　草原上，有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大的有上万人，小的可能只有几百人。他们逐水而居，也没个首领。 　　“这头鹿程当家如果喜欢，我们就送给程当家了。” 　　程大雷如今在草原上也有些名气。他目光看过去，人群中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金发，蓝眸，肤白如纸。 第373章 极西之国 　　对方出奇的外表引起了程大雷注意，是个男人，金色的头发粘在一起，嘴角挂着淤血，双手被麻绳绑着拴在马后。 　　这很明显不是中土人士。程大雷在草原待这么久，也听说过一些传言。 　　传言在琴川关外，跨过沙漠和山地有个极西之国。那里人的相貌，风土人情和帝国完全不同，他们被称之为夷族。 　　经常也有夷族的商队到这里来，所以此地对于夷族并不陌生，银眸体内就有一半夷族的血统。 　　程大雷对这传说中的极西之国还是很好奇的，只不过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一次夷族商队也没碰见，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夷族的人。 　　他目光落在那伙戎族身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犬部乌角。”这人以手摁胸膛。 　　程大雷目光落在那夷族身上，道：“这个人我要了，你拿我的箭去琴川关换粮。” 　　程大雷抛出一支弩箭，乌角抬手接住，笑道：“原本就打算给程当家送过去，程当家的粮食，我们可不好意思拿。” 　　“好啦，好啦，你们戎族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客套。”程大雷挥挥手：“这个人怎么来的？” 　　“草原上碰到的，被抓到后一句话也没说。”乌角。 　　这夷族被送到程大雷面前，程大雷挥剑将他手上的麻绳斩断，目光打量着他。 　　“我是琴川关程大雷，喏，你什么来历？” 　　男人看着程大雷，眼神中有不安、困惑、恐惧，同时也有好奇。 　　“怎么，不会说帝国话？” 　　虽然在和戎族的战争中，帝国屡战屡败，但毫无疑问帝国的文化是强大的。戎族没有自己的语言、文字，虽然某些小部落有古怪的方言，但大多还是以帝国话为通用语。 　　至于极西之国的情况，程大雷并不了解，说不得他们就不会这边语言呢。 　　“诺顿王国凯恩·道尔，见过程当家。”男人单手微微低头。帝国话说得还很标准，只是口音有些怪。 　　极西之国只是帝国对人家的称呼，在人家那里，自称为诺顿王国。 　　本来打算今天和樊梨花出来散心，却是没想到遭遇凯恩，好好的散心如此也就毁了。程大雷带着凯恩回到琴川关，先令人与他收拾一下，身上的伤口做简单处理。 　　程大雷对这个极西之国本身还是很好奇的，据传言说，极西之国擅长奇技淫巧，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小玩意，比如那千里镜就来自于极西之国。 　　等凯恩收拾好后，徐神机领着他来将军府。程大雷正坐在大厅悠哉悠哉的喝茶，见到徐神机领着凯恩进来，程大雷不由得一愣。 　　这人当真好俊的相貌，金黄色的头发披在肩上，蔚蓝的眼睛就像海水一般深邃，身体强壮高大，像那古希腊的雕塑一样健美。 　　“多谢程大雷救了我，我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您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好啦，好啦，不要这么客套。”程大雷摆摆手，让凯恩坐下。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是随商队出发，只是中途遭遇了风暴，和大家走失，最后落到那群野蛮人手中，如果不是程当家救了我，怕我已经被那群野蛮人折磨死。” 　　说到这里时，凯恩咬牙切齿，看来不仅在帝国眼中，在诺顿王国，戎族也是野蛮人。 　　程大雷重点还是向凯恩了解诺顿王国的情况，程大雷一直想要了解这世界的完整模样。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外邦人，又会说帝国语，程大雷怎么可能放过。 　　据这凯恩说，从琴川关出发，穿过草原、荒漠、山地就能进入诺顿王国。诺顿王国疆域极大，据这凯恩吹嘘，从南到北有十万公里。 　　当然，程大雷觉得这凯恩吹牛的成分极大。就像帝国人也喜欢吹牛说有九万里江山，事实上怎么可能嘛。 　　不过诺顿王国很大是事实，如今他们的皇帝是诺顿九世，似乎风评也不好。 　　皇帝下面有总督，各地有封王，职位和帝国的城主也差不了多少。 　　以这个时代信息的滞后，也不可能有一套彻底的中央集权制度，无论是诺顿王国还是帝国都是采取诸侯自治的方式。某种程度上，帝国的制度甚至更先进些。 　　不过，诺顿王国有一种帝国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教廷。 　　诺顿王国的神话传说是这样的：世界是天神在睡梦中创造，天神的灵魂化作神明，治理人间。 　　教廷在王国的权力极大，他们在各地建立神殿，买卖奴隶，侵占土地，甚至王国的王位传承都由教皇决定。 　　而对于王国的异教徒，教廷更是赶尽杀绝，抓到后就是绞刑，砍头，火刑。 　　而这凯恩不巧，刚好就是一名异教徒。刚开始他就对程大雷撒谎了，他哪里是过来经商的，他根本就是过来逃难的。 　　所以，诺顿王国也有鸡贼的人呐。 　　程大雷看得出来，这凯恩是想要留在这里的。相比之下，帝国要比他的家乡繁华一些，帝国把四外叫做蛮荒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何况，凯恩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 　　程大雷本也有收留他的意思，至少能开阔一下视野吧，只不过凯恩一开始对程大雷撒谎了，程大雷也不介意端端架子。 　　“凯恩阁下信仰什么啊？” 　　“我是一名吟游诗人，信仰自由的风之精灵。” 　　“喔，那就等于什么都不会了。” 　　怪不得要逃出来呢，王国不养闲人，琴川关也不养闲人啊。 　　程大雷顺便阅读以下他的信息。 　　姓名：凯恩·道尔（来自异国的顶级吟游诗人） 　　年龄：27 　　技能：语言精通 　　隐藏属性：风之信仰者 　　啧，倒是个拥有隐藏属性的稀有人物，只不过不知道这‘风之信仰者’有什么用。 　　程大雷熬得凯恩实在受不了，终于对程大雷说了实话。 　　他们这一伙人，大概有五六十位，都是来自王国的异教徒。如今他们的人陷在一处地方，派凯恩出来是探路的。 　　“还有人么。” 　　程大雷动了念头，这波人里会不会有自己想要的人才。 第374章 异教徒 　　夷族有两样东西最拿得出手，一是各种奇技淫巧的小物件，别开生面的思维；二就是女人，来自夷族，裹夹着异域风情的女子，一直是帝国上层人物的追捧之物。 　　据说，明帝宫里就有来自夷族的胡妃。 　　这两样物事，对于后者程大雷并不在意……呃，应该不在意吧。但对于前者，恰恰是他所需要的。 　　程大雷看着面前这个英俊得令人发指的男人，凯恩·道尔同学对程大雷隐瞒的怕不止一件喔。 　　“呔！”程大雷突然发怒：“我天朝上邦，包容万物，却绝不容忍欺骗，既然你不肯实话实说，看来我只要把你卖了做奴隶。” 　　凯恩吓得脸色苍白，当然，他皮肤本就白。听程大雷如此一说，口中忙道：“程当家，我对你什么都说了，不敢有一句欺瞒。” 　　“呵，哈哈哈，你当真以为我是好欺骗的么。” 　　程大雷一阵冷笑，笑得凯恩不寒而栗。徐神机在一旁道：“你有什么事，就实话实说，怎么说都可以，我们大当家最讨厌别人骗他。” 　　凯恩叹了口气，这才把实话说出口，大体和刚才说得差不多，只是有些细节他隐瞒了。 　　诺顿王朝对异教徒的容忍度为零，这一点就没办法和帝国相提并论了。在帝国只要你不造反，其他事都好商量。 　　当然，帝国也有各种各样的愚夫愚妇，信仰各种各样的神明。可都是比较务实的，那个神仙管用拜那个，暗地里编排其神仙来，也是一点不留情。 　　这一点，在诺顿王朝就做不到了，谁要敢在诺顿王朝说一句神明的不是，就要被放在绞刑架上处死的。 　　诺顿王朝信仰的神灵是万能的造物神，在教廷的理念中，造物神管理一切，上到星辰，下到一草一木。可是，在底层还是有人信仰各种各样的神灵。 　　比如：大地之神、生命之神、寒冰之神、火焰之神。 　　信仰造物神的可以称为旧教，信仰诸神的可以称为新教。新教在王国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并不是散兵游勇，甚至暗中还有王朝的支持。 　　毕竟，王权也不愿意屈服在神权下。其间事情很是复杂，凯恩也没有对程大雷详细说，最后的结果，反正是新教失败了。 　　新教的残余势力，在年轻的首领带领下，突破层层难关，克服艰难的自然环境，逃到了东方。 　　只因为他们听说东方有个庞大的帝国：富裕、繁华、和平、拥有强大的文化。更重要的一点是：没有宗教。 　　所以这伙人来帝国的目的是：传教。 　　程大雷有些无语，这些异域人对传教是有怎样的执着啊。 　　如今新教的人已经很少，大概就是五六十人，包括各种职业：铁匠、皮匠、炼金术师、药剂师、航海家、冒险家、酿酒师……甚至还有魔法师。 　　程大雷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起来，这些人会不会携带帝国没有的技术。 　　“这个……诺顿王国还有魔法师？” 　　“是。” 　　“是真的么？”程大雷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诺顿激动起来：“他们以灵魂祭祀诸神，拥有诸神赐予的能量，可以召唤雷电，起死回生。” 　　“你亲眼见过？” 　　“我亲眼见过，我以我的信仰起誓，我是不会撒谎的。” 　　“那你也是信仰风之精灵的，能不能给我展示一下？”程大雷好奇问。 　　“这个……我的职业是吟游诗人，不懂魔法的事。” 　　程大雷撇撇嘴，各个民族都有各种各样的神职，比如帝国也有道士、和尚、巫婆。传说中道士能起死回生，和尚能驱魔，巫婆可以请神上身……如果随便问一个人，他们肯定比凯恩说得还真，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看每个人的智商程度了。 　　“好啦，你们的人可以住在琴川关。”程大雷道：“你们的人现在在哪儿？” 　　“他们现在在一个山谷中，因为附近都是戎族……” 　　程大雷点点头，也理解凯恩的话，戎族碰到这帮人，还不直接男的抓了当奴隶，女的做老婆。草原上的这些野蛮人，可没有心情去了解你信仰什么神灵。 　　其实不仅仅是戎族，帝国对夷族也绝对称不上友善。当然，帝国还是很包容的，可耐不住夷族的女人漂亮啊。谁不希望家里有个胡姬，身娇体媚，带出去也有面子。 　　听凯恩说了山谷的具体位置，距离琴川关倒也不远。据凯恩说，他们的情况不是很好，穿越无边沙漠，死的死伤的伤，现在又缺水又缺粮。 　　事情倒是不可耽搁，程大雷让人把秦蛮喊来，带些干粮清水，跟着凯恩去接人。顺便让徐神机安排出几座院子，等这些人来了居住。 　　“这个……程当家要不要多带一些人去？”凯恩忐忑道。 　　“干嘛？”程大雷不解问，派了几十个人去，还有几辆马车，把腿脚不便的接过来，这些人已经足够了。 　　“万一我们路上碰到戎族……戎族可是好凶的？”凯恩的话里不无担忧。 　　程大雷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无语。 　　“好啦，你放心，只要是我们琴川关的人，在草原上是无人敢劫的。”徐神机道：“现在整个琴川，有谁不知道我们蛤蟆大王的名字。” 　　程大雷摆摆手：“低调，低调，不要搞得这么浮夸么。” 　　对于将要到来的人，程大雷心里还是很期待的。不知这群来自诺顿王国的人，会给蛤蟆寨带来什么新鲜血液。 　　万一人家真有魔法师呢……传说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如果魔法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的力量层次，就要重新估计了。 　　程大雷隐隐有些期待，但估计……够呛。 　　天已晚，程大雷拐进了樊梨花的院子，如今她就住在将军府，距离程大雷也颇近。 　　叩门而入，看见樊梨花时，程大雷隐隐就有些头疼。桌上摆着饭菜，她一动不动，正抱着琵琶，由柳芷教她学弹。 　　见到程大雷进来，柳芷微微施礼，识趣的退了出去。 　　看着樊梨花手中的琵琶，程大雷真不知说什么好。 第375章 异教圣女 　　这是一双拿刀的手啊，马背才是你的舞台，如此捧着一张琵琶，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但现在樊梨花情绪有些不对，程大雷也只能捧着聊。 　　“学会了么？”程大雷轻声问。 　　“学会了一点。” 　　“啊！这真是难以想象，不知道我可有耳福欣赏。” 　　樊梨花白了程大雷一眼，轻轻颦眉，手指拨弄琵琶。程大雷装出专注模样，那声音……程大雷就感觉樊梨花用刀砍掉别人脑袋时，血从腔子里流出的声音也比这悦耳些。 　　“怎么样？”樊梨花认真问。 　　“啧！”程大雷赞了一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更得几回闻，我真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 　　程大雷一点没有说谎，是难听得不知道怎么形容。 　　樊梨花很显然是信了，脸上有了些笑容。自从出事后，程大雷还是很少见到樊梨花笑，今日一见，顿如梨花初绽，程大雷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琴乐只是小道，你怎么会喜欢这些？”程大雷赶紧抓住机会问。 　　“琴乃心动之音，乐通自然之理，怎么能说是小道呢。你也懂这些？” 　　程大雷一听就知道，这话是苏樱和柳芷熏陶的。苏樱是商人之女，柳芷出身武将世家，其实家族都没什么文化，所以对有文化的人比较崇拜，而她们对这些，其实也不怎么懂。山寨最懂这些的是李婉儿，反而不太在意。 　　“我不太懂的。”程大雷老实道。 　　“我就知道你不懂。” 　　程大雷无语，这话怎么听着有种鄙视的意思。我是没文化的人么，你知不知道我在京城有多少拥泵。 　　程大雷陪着樊梨花说些闲话，自从樊梨花出事之后，他便经常过来，想要开导对方。二人能说的话，也说了不少，到现在，每天说得不过是一些闲事而已。程大雷就聊些诺顿王朝的事，还有帝国最近的状况。 　　可看樊梨花的意思，也不如何关心，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但在程大雷要走的时候，眼神中又有些不舍之意。 　　至于樊梨花心里想什么，程大雷是不懂的。 　　女儿心情总是诗，而诗属于高级文学，总是难懂的。 　　其实樊梨花也没有那么难以揣测，崔弄海的事情，的确在她心里留下梦魇。也不怪她胆小，任何一人遭遇那样的魔鬼，怕都会留下心理创伤，何况樊梨花还是个女人。 　　入夜时分，樊梨花都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不敢再入睡。程大雷也派了丫鬟照顾她，可樊梨花却也不能再信任任何人，半夜总是将丫鬟赶出去。 　　唯一能令她安心的，也就是程大雷了。可她一个女儿家，总不能要求程大雷陪着自己睡觉，草原姑娘，也是要脸的。 　　每日如此，身体渐渐消瘦。而且每过去一年，就增一岁，青春渐逝，终身无托，也难怪她不开心。 　　女儿心思不能对程大雷谈，其他人又信不过，偏偏樊梨花还是个要强的，只能强撑着，越撑越颓。 　　程大雷当真有些束手无策，樊梨花是道难题，不知该如何下手解。他眨了眨眼睛：“要不饮些酒？” 　　“嗯，好吧。”樊梨花对吃酒无兴趣，只是想多留程大雷片刻。 　　“我去让人送酒过来。”程大雷准备起身。 　　“不用，我床底下有。” 　　樊梨花的床底下果然摆着一坛坛酒，倒是吓了程大雷一跳。一腔心思无人诉说，她也就只能给了酒。 　　二人拍开一坛，分杯而饮，程大雷倒是能喝些，却也没多大兴趣。推杯换盏，不知过了多时，最后醉眼惺忪，只见明月挂在中天，程大雷两眼一黑，醉了过去。 　　此时天明，程大雷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睡在樊梨花床上，扑鼻幽香。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见樊梨花趴在桌上，此刻还熟睡着。 　　程大雷轻松口气，从床上下来，将樊梨花抱在床上。看着她睡梦中轻轻眨动睫毛的模样，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拍了拍。 　　之后程大雷踏出屋子，走到自己院子，柳芷和小桃看程大雷眼神有些不对了。 　　程大雷也懒得解释，解释起来似乎也没那么清白。苏樱帮他洗漱，更衣，程大雷直着双臂，总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他隐隐觉得苏樱有话要说，可苏樱一直不说，程大雷也不知怎么开口。 　　最后，苏樱帮他系上扣子，拍了拍他的胸口，道：“人家姑娘大了，你总要给个交待，姑娘和你不一样，拖不起的。” 　　程大雷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这是件心病，总是要除根的。 　　一夜间，秦蛮已经将夷族一批人接了过来。据秦蛮所说，这些人像一辈子没吃过猪肉一样，馋得要命。而且饮食等生活习惯也和这里不同，把他们丢在住处，任他们自己收拾去吧。 　　不过，这波人的首领要见一见程大雷，大概是表示感谢之类的。 　　他们是寄人篱下，以程大雷现在的身份，自然不需要特意等他们，而是他们等程大雷有时间。 　　程大雷也没有摆谱，安排在将军府的偏厅见面。他令丫鬟上了茶，过不多时，徐神机、凯恩还有一白袍女子进来。 　　这女子就是凯恩的首领，身份是新教的圣女，教义中是诸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名叫奥黛琳娜。 　　据秦蛮说，这女子长得很漂亮，程大雷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奥戴琳娜不仅有夷族修长的身体，雪白的皮肤，身上隐隐有一种神性，这大概是男人最想征服的。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糟蹋，男人骨子里都有破坏欲的。 　　不过，程大雷倒是没有什么心思，一个樊梨花他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奥黛琳娜走入后，按照他们的礼节向程大雷行了一礼，道：“感谢程当家，愿诸神的祝福永远庇佑你。” 　　“好说，好说。”程大雷摆摆手：“坐吧。” 　　奥黛琳娜落座，凯恩站在她身后，程大雷撇撇嘴，派头还挺大。 　　“到了这里，你们就可以放心，没有人能伤害你们，你们能安心过自己的生活。”对美女，程大雷总会客气些，也不介意显摆一下自己的实力。 　　“感谢程当家的照顾，能否请程大雷护送我们前往帝国的首都长安，面见帝国的皇帝。” 第376章 预言家 　　程大雷怔了怔，问道：“你们要去长安？” 　　奥黛琳娜点点头：“我们要去面见帝国皇帝，告诉他来自诸神的神谕。” 　　程大雷和徐神机对视一眼，都觉得匪夷所思。合着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这琴川之主，目标是明帝那老头儿。 　　“这个……此地距离长安可有不近的路程，况且现在兵荒马乱的，路上可是不太平。”程大雷好心提醒。 　　“所以才要请程当家派人护送我们进京。” 　　程大雷揉了揉眼睛，想要确认是自己没睡醒，还是着奥戴琳娜还迷糊着呢。 　　“可我为啥要护送你们呢？” 　　奥黛琳娜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程大雷：“这可是难得的荣耀，你们如果能够平安送我们到京城，你们将是神圣的护教军，诸神将永远祝福你们。” 　　凯恩向程大雷解释道：“就像教廷的神圣骑士团一样，拥有封地，供奉，世代传承的荣耀。” 　　程大雷无话可说，诧异的盯着凯恩。 　　昨天和凯恩聊天，感觉他听聪明的啊，怎么今天说话，也有些四六不着调的意思。 　　“既然诸位志不在此，那我也就不强留了。”程大雷站起身道：“徐军师，安排人送客吧。” 　　奥黛琳娜也站起身：“感谢程当家的相助，诸神将永远祝福你，不知阁下会派多少人护送我们？” 　　程大雷眨眨眼睛：“我没说要护送你们啊。” 　　“呃……”这次怔住的是奥黛琳娜，她道：“这无上荣耀，诸神永远的祝福……” 　　“我不关心。”程大雷顿了顿，忽然郑重道：“尊敬的圣女阁下，其实我也有我的信仰，我信仰伟大的蛤蟆神，黑暗笼罩世界，蛤蟆大神终将吞掉所有黑暗，还世界光明。” 　　奥黛琳娜和凯恩一脸懵。 　　徐神机侃侃而谈：“二位怕还是不知道，我们大当家乃是仙人的徒弟，他一身本事都是神仙梦中所授。” 　　奥黛琳娜愣了很久，最后吐出一句话：“那都是邪神。” 　　“……”程大雷。 　　这些教徒的心理的确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揣测，当然他们的信仰也不能也不容怀疑。奥黛琳娜一路过来，克服重重困难，为的就是去见帝国皇帝。 　　据传说，这东方大国，没有自己的信仰，原始淳朴，天真烂漫。这简直就是一片没开垦过的处女地呐，只要自己张开神光的翅膀，他们还不像渴奶的娃娃一样，哇哇叫着扑进母亲的怀抱中。 　　当然，即便他们千辛万苦可以抵达京城，能不能见着明帝都不好说。就算最终见着明帝，明帝那老头儿……可没有程大雷好说话。 　　要不说，这些人脑袋不正常呢。 　　最不正常的就是奥黛琳娜，完全一副四海之内皆我爹的精神头。相比之下，凯恩还算是比较正常的，奔波这么久，大家都是筋疲力尽，已经不愿再走下去。 　　凯恩用他们的语言对奥黛琳娜说了几句话，奥黛琳娜显得很纠结，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表情简直委屈极了。 　　“那我们就暂时留在此地。”奥黛琳娜道：“不过我还有几个要求。” 　　“什么要求啊，说来听听。”程大雷。 　　“第一、琴川关内要允许我们自由传教；第二、要划出我们单独的生活区域，其他人不许靠近；第三、要为我们建造一座神殿，我们的生活所需，由你们提供。” 　　“就这些？”程大雷好奇问。 　　“目前就这些，过后我们会拿出一份正式的文件，约定具体细则。” 　　“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就这些啊。”程大雷伸了个懒腰。 　　“你都答应了？” 　　“都不答应。” 　　“呃……”奥黛琳娜。 　　程大雷无辜的看着她，如果她了解程大雷，就该明白程大雷此刻眼神中的意思：快别扯淡了。 　　程大雷目前也在思索，让这些人加入蛤蟆寨，究竟是对是错。 　　“把和珅叫来。”程大雷想了想道。 　　谈判的事情，还是由和珅这种专业人才来负责。至于奥黛琳娜，程大雷已经没有心情和她聊下去了。 　　等和珅进来，徐神机和程大雷起身离开。接下来和奥黛琳娜聊的就是和珅，这下她立刻感觉到和珅和程大雷的不同。 　　和珅礼貌又客气，甚至耐心询问了新教的教义，可紧跟着，和珅就用强大的逻辑能力，绕得奥黛琳娜五迷三道，甚至差点对自己的信仰产生动摇。 　　程大雷还没离开多久，和珅就来到程大雷的书房。 　　“谈妥了，这么快？”程大雷。 　　“也没什么困难，反正他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和珅不愧是谈判的高手，轻而易举就搞掂了奥黛琳娜，将对方的底线一压再压。 　　具体谈好的细则是，允许他们留下来，蛤蟆寨安排住房，以及一开始的生活保障。但到后来，他们想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就必须参加工作。业余时间他们想也传教，也就随他们便。 　　至于奥黛琳娜要求的神殿、单独生活区域，建造神殿，享受供奉……和珅根本没过脑子就给否定了。 　　对于这些人的具体工作，由刘悲负责安排，刘悲目前掌握山寨内的人事大权。程大雷也亲自参与，看看这些人都有什么技能。 　　这帮人约有五十几位，包括的职业有：航海家、冒险家、猎人、皮匠、酿酒师、吟游诗人、药剂师、炼金术师。 　　程大雷还亲自看了看这魔法师，果然和自己估计得不错，还不如叫做魔术师，几乎就是江湖骗子，可程大雷手里不缺这些人。 　　在这些职业中，程大雷最看重的职业有：能够绘制地图的冒险家，搭配出各种药剂的药剂师，研究物资构成的炼金术师。 　　至于奥黛琳娜，程大雷惊讶的发现她的职业竟然是预言家。而且这个预言家的职业不是和魔法师一样扯淡职业，而且真还是有一定功能呢。 　　根据系统介绍，假若预言家预测你有好运，那么你就可以出去转转，说不得会碰到什么绝世武器，宝藏之类的。而预言家预测你运气不好时，最后在家里窝着不要出去。 　　这几乎就是一个运气检测仪。 第377章 诸神的祝福 　　奥黛琳娜，年龄19岁，身份是异教圣女，职业是顶级预言家，技能是占星，隐藏属性：无。 　　这个占星技能，每三天可以使用一次，准确率还颇高。这次来到东方，就是因为她推算到东方有诸神的归处，己方可以寻到新的机会。 　　在他们的理解中，这次长徙是神圣的、光荣的、伟大的。与奥黛琳娜同行的诸人，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光辉人物。他们将在东方传播神谕，让那些愚蠢的、麻木的、无知的人类沐浴在神光中。自己建立神殿，占有土地，享受供奉，甚至，未来将决定帝国的走向。 　　老实说，想多了。 　　所以对奥黛琳娜而言，让他们留在此地，她心里是有委屈的。不过幸好还有一点，就是程大雷允许他们自由传教。 　　奥黛琳娜向诸神祈祷，神呐，怜悯这些无知的恶人吧，就让神光先照耀他们，再照耀整个东方。 　　在这个时候，奥黛琳娜已暗暗立下誓愿，要在琴川关传教。 　　嘟，山寨有顶级神职加入，获得山寨技能：诸神的祝福。 　　程大雷正在书房翻看着这些人的资料，脑海中突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他查看系统界面，看到山寨多了一个技能：诸神的祝福。 　　诸神的祝福是一项群体技能，CD时间是三天，每三天随机领取一项祝福。 　　比如领取到生命之神的祝福，大家的恢复能力就会增加，幸运女神是提升运气值的，大地之神的祝福可以提升作物产量…… 　　有效时间是三天，三天后祝福失效，领取下一项祝福。 　　程大雷心中一动，果然就知道让这些人加入山寨是有用的，虽然没有如愿开出魔法师，但却获得了一项了不起的技能。 　　而程大雷还发现，开启攻城模式的进度条，已经提升到66%。现在程大雷已经摸索出一些经验，只要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山寨有益，进度条就会往上升，反之，进度条则会下降。 　　如此说来，距离开启攻城模式也并不遥远。 　　程大雷领取了第一次的祝福光环，获得来自爱神的祝福。 　　三天内，山寨所有人的魅力值加成，幸运值加成……这祝福光环不仅在琴川关生效，包括蛤蟆寨、落玉寨都在技能范围内，简单来说，整个蛤蟆寨都进入了发情期。 　　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解决一下大家的生活问题。其实随着流民的迁入，山寨也不单是赤条条的汉子了。因为军令下达的及时，倒是没有那种欺男霸女的事情发生，不过互相之间勾肩搭背，眉来眼去的人也不少。几乎每隔几天，都有人成婚，但凡有人成亲，程大雷都有赏赐，他是格外鼓励这些事的。 　　只不过，像刘悲、秦蛮、赵子龙这些人，却还没寻得佳偶，一直都单着。 　　以他们几个的身份，在山寨还是比较受追捧的，甚至有人托媒求到程大雷身上，程大雷虽然乐意促成，可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夜来，繁星满天，程大雷处理完山寨的事情，拐进了樊梨花屋子。 　　樊梨花已经摆好酒菜，看她脸上气色，似乎也比前些天好。大概是爱神光环发挥出来的作用，程大雷振作精神，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件事一劳永逸的解决。 　　“今天准备好了么？”樊梨花问。 　　“当然，取酒来。”程大雷将身上的大氅挂在衣架上。 　　这几日，程大雷天天过来与樊梨花饮酒，借此开导樊梨花的情绪。一开始，程大雷还让着樊梨花，到后来，程大雷发现，不管让或者不让，似乎都没多大用。 　　樊梨花喝酒如喝水，每次醉倒的都是程大雷。晕晕乎乎的睡着，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樊梨花床上，樊梨花趴在桌上熟睡。 　　如此三五次，程大雷的自尊心受到很大打击，酒量也见长，可和樊梨花还有很大距离。 　　程大雷为此做了很多准备，来之前先吃饱饭，或者用浓茶解酒，但都没有多大作用。程大雷怀疑，这樊梨花是不是从小在酒坛子长大的。 　　今日他真是有准备而来，目的一定是将樊梨花喝倒，俗话说得好：酒是色媒人么，趁着这三天把事情解决了，如果过了这三天，爱神光环失效，这件事更不知何时能饮酒。 　　推杯换盏之间，程大雷自然而然就聊起奥黛琳娜的事情。这些人带来许多小玩意，看上去却也颇有趣，也拿来给樊梨花看过，只是她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听说那圣女很是漂亮？”樊梨花无意间问起。 　　隐隐约约，程大雷感觉到一阵无形的杀气。他顿了顿，漫不经心道：“是蛮漂亮，只不过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 　　“他们的信仰，圣女是不允许成婚的。” 　　总的来说，新教的教义还是很开放的，也没有什么不能喝酒，不能吃肉的规定。但对圣女的要求比较苛刻，圣女将灵魂献祭给诸神，以此获得诸神的庇佑。所以教义中规定，圣女是不可成婚的。所以不管这奥黛琳娜再漂亮，也没啥子用。真敢打她的主意，岂不是和诸神抢女人。 　　“喔，原来是这样。” 　　程大雷松口气，看来这一关自己是过去了。 　　“你为什么专门关心她能不能成亲的事情？” 　　“呃……”程大雷无言以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内的油灯也续了三次。樊梨花觉得有些奇怪，按程大雷以前的酒量，此刻早该醉倒，怎么今日的他，不仅没有醉，反而看上去越来越精神。 　　程大雷是有准备而来，奥黛琳娜带来一种转心壶，壶中放两种酒，一种是度数高的烧酒，一种是度数低的米酒。程大雷都是喝得米酒，几斤是没问题的，烧酒就更烈一些。 　　樊梨花昏昏沉沉，意识已有些不清楚，看程大雷已经出现几分重影。 　　程大雷鬼鬼祟祟，揽住樊梨花的肩膀：“你醉了，我扶你上床休息。” 　　“我……我……”樊梨花神识不定，看程大雷的眼神又爱又恨，忽地一发力，结结实实一个过肩摔将程大雷摔在地上。 第378章 如此夜色如此人 　　若程大雷有防备，樊梨花也伤不着他。可如此夜色如此人，程大雷也有些想入非非，难免放松了警惕。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程大雷感觉自己全身骨骼都要散架，塌在地上一时片刻站不起来。 　　草原儿女，敢爱敢恨，精通的不仅骑术，还有……摔跤。 　　程大雷揉着发酸的肩膀，下意识去勾樊梨花的手掌。樊梨花此刻也有些不清楚，昏昏沉沉，就感觉手掌被人抓住。几乎是下意识动作，她反手抓住对方手腕，身体如山倒下来，一计肘击，撞在程大雷小腹。 　　我擦…… 　　程大雷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刚才吃的东西，差点都吐了出来。 　　这姑娘手真黑，是要谋杀亲夫呐。程大雷想着不能任她如此放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想要先制住樊梨花。 　　几乎是他刚刚摆好架门，樊梨花的拳头便砸来。程大雷抄手接住，借力使力，将她凌空举起。终究不敢使全力，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樊梨花对他可是出手不留情，今日借着酒劲，过往的恨意都泛了上来。可程大雷却是畏首畏尾，只是仗着身体灵便躲闪。 　　程大雷恍然意识到一种情况，有人喝醉了倒头就睡，可有人喝醉了却是会耍酒疯的。程大雷本以为樊梨花是前者，但谁想到她竟然是后者。 　　二人一个打，一个躲，本来精致的摆设，稀里哗啦碎了一片。桌子也歪了，花瓶也砸了，床底下的酒坛子稀里哗啦被打破，酒香扑鼻而出，氤氲满整个房间。 　　樊梨花只感觉身在云里雾里，酒香冲入鼻孔，脸上挂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笑得程大雷浑身冷汗，这姑娘该不会喝酒烧坏了脑袋吧。他试探着靠近，小心翼翼把手搭在对方肩上，还没来得及开口，樊梨花就双手抓住他的手腕，背过身去，身体发力。 　　又来！ 　　还是同样的招数，程大雷如果再被摔在地上，他在江湖上也没必要再混了。 　　他双足立地，一把就将樊梨花揽在怀里，抱着她双脚离地。樊梨花又急又羞，脑袋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感觉一身燥意往上涌，浑身上下着火一样发烫。 　　温玉暖香抱在怀里，酒香和体香掺在一起，沁鼻幽兰，程大雷也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喂，疼……”樊梨花下意识道了一声。 　　程大雷这才意识到，自己胳膊勒住了樊梨花的胸脯，樊梨花的身体果然是……健康呐。 　　他下意识松开，樊梨花如一条游鱼般钻出他的怀抱，滑不留手，一脚反踹向他裆部。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这完全是置自己下半生幸福生活于不顾。 　　他托住樊梨花脚踝，往后轻轻一拽，托着她往后倒退一步。樊梨花如此撒泼，程大雷已有几分不耐烦，关键是打了这么久，程大雷的酒意也泛了上来。 　　他推着樊梨花的脚踝将她摁在墙上，扯了一条床单，将她身子绑住。樊梨花再如何发力，也挣脱不开舒服。 　　而她也察觉到，这个姿势有些不雅，挣扎骂着。 　　“混蛋，你放开我！” 　　程大雷晃了晃脑袋，想要将醉意驱赶出去，可越晃脑袋越沉的厉害。目光落在樊梨花身上，一时怔住，心尖有些发颤。 　　樊梨花此刻倒在床上，头和脚绑在一起，不得不说身体柔韧性是相当不错。眼角挂着泪痕，脸上的表情又是怒，又是羞，又是怕，这匹暴烈的马驹，此刻像是被剥了皮的羊羔一般楚楚可怜。 　　程大雷心中一荡，鬼使神差的倒在樊梨花身边，将她揽在怀里。樊梨花只感觉一股燥意，全身滚烫，程大雷的手肆无忌惮的顺着脚踝摩挲上来，心中隐隐明白要发生什么，却好像又不明白。随着一件件衣服解开，樊梨花身子软得可怕，心脏砰砰直跳，如同打鼓一般。 　　只感觉被程大雷蒙住了脸，呼吸变得越来越炙热，她心里也明白将发生一件大事，其实怕得要命。 　　模糊抓住了程大雷的手掌，十指紧扣。随着一身从心令伸出发出的尖叫，她忽然发力，掰断了程大雷的手掌。 　　…… 　　夜尽天明，是天将要亮还未亮的时候，屋子里油灯的火焰轻轻晃动。 　　樊梨花用被子拥着身体，露在空气中的双肩表示她的身体一丝不挂，她脸颊泛红，看着地上的程大雷，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程大雷蹲在地上，捧着左手大拇指，不停在上面吹着凉气。 　　十指连心，更何况是拇指活生生被折断。樊梨花也能理解程大雷目前的感受，尴尬道：“我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弄痛你了吧。” 　　程大雷抬头白了她一眼，咦，这话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 　　“要不我帮你看看？”樊梨花小心问。 　　“啊，不必不必，我自己能够处理，小伤小伤。”程大雷急忙摆手，他可不希望再次负伤。 　　程大雷给自己做了简易正骨，过程中疼地龇牙咧嘴。他悄悄抬眼看着樊梨花，发现樊梨花也正偷偷看着他。 　　二人目光相对，樊梨花忙将头低了下去，两眼水汪汪的，如同蕴着秋波。 　　嘟，樊梨花成为压寨夫人，触发条件达成，攻城模式开启。 　　正在程大雷处理好伤口，想入非非之际，脑海中收到一份系统提示。 　　原先到达66%的进度条消失，显然已经全部完成。 　　程大雷有些无语，为何这进度条完成，要和压寨夫人有关。系统一路的任务指引，究竟打算让自己成为怎样的人。 　　山贼之心，恐惧值可以兑换装备，压寨夫人任务、隐藏的邪恶值、召唤出来的和珅……这一切令程大雷觉得，系统的最终目的，会不会是让自己成为那种：十恶不赦，卑鄙狡诈，贪财好色，正义之士人人得而杀之的恶贼。 　　自己拿到的剧本，究竟是主角，还是反派大BOSS…… 　　队长别开枪，我是好人呐。 　　程大雷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呐喊，然后随着一条系统提示，他收到了系统奖励。 　　‘一级城池图纸’ 第379章 一级城池建设图纸 　　清醒过来的樊梨花和程大雷，面对的是屋内一片狼藉。 　　桌子塌架，杯盘碎成一片，二人的衣物，包括床上的被褥都散落在地上，有些甚至都被扯碎，地上湿漉漉一片，漂着酒香。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樊梨花羞得无地自容。同时抬起头，悄悄打量着程大雷。本想着程大雷能开口说上几句话，可见他坐在地上，呆呆发愣，也不知想着什么。 　　“喂……”樊梨花轻轻唤了一声。 　　程大雷恍然回过神来，刚才他正检查着脑海中的城池建造图纸，倒是有些出神。此刻抬起头来，见樊梨花香肩外露，表情含羞带怯，不由又有几分情动。他小心翼翼凑过去，搭住樊梨花的手，樊梨花羞得低下头去，却没有反抗。 　　心慌意乱，程大雷恍然想起什么，郑重其事道：“这次不许再弄伤我了。” 　　“嗯，我会很小力的。” 　　咦，又有那些不对。 　　…… 　　次日天明，响晴薄日。 　　大家都看到程大雷手上缠着绷带，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程大雷也是缄口不言，绝不回答。 　　程大雷窝在书房，研究系统奖励的城池建设图纸。 　　目前的琴川关已经到四级，再往下发展就该转型成为一座城池。也就是说，五级山寨相当于一级城池。 　　城池和山寨还是有不同的。 　　总的说来，山寨是座军事堡垒，一切都是为战争服务。而城池不仅有军队，还有许多生活设施。 　　程大雷查看图纸，了解从四级山寨到一级城池，具体要求什么。 　　首先人口要求达到10万，随着流民不断加入，再加上山寨原先的人口，目前山寨的总人口大概在五万左右，距离目标也不远。 　　军策府一座，研究战略、阵法、外交。 　　内政府一座，研究生产、种植、城内治安等等。 　　然后市场、兵营、点将台、医馆、工匠坊、学堂等设施，是琴川关原先就有的，只要稍作改造，就可以达到要求。 　　引起程大雷注意的是其中一样建筑：钱庄。 　　钱庄大概功能类似于银行，但和银行也有很大不同。钱庄的主要功能是金银兑换，把黄金兑换成白银，白银兑换成铜板，钱庄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以前的大型钱庄还发一些银票，只不过如今兵荒马乱的，没有哪家财团支撑得起这样的信用，到现在银票几乎和白纸差不多。 　　所以，程大雷拿着一百万两银票行走天下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一百万两面额的银票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哪家钱庄会兑给你。 　　程大雷想了想，差人把和珅叫到书房，简单把自己的目的说了。 　　“大当家准备铸币？”和珅问。 　　程大雷点点头，如今琴川关已经有不少人口，人口的汇聚促成商业的发展。偶尔有人买卖布匹、猪肉之类的生活用品。但商业模式还很初级，大多是以物易物。 　　帝国的金银本就属于稀缺资源，莫说琴川关，整个帝国都没有多少。而铜板之类的物事，因为太过沉重，使用起来并不方便。 　　帝国的货币并不是统一的，自然金银是通兑的，可铜钱各地诸侯都有私铸。所以对程大雷的想法，和珅并不觉得奇怪。现在琴川关已经成了大家的老巢，还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多久，铸币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大当家打算铸什么样式，要不要自己定个图案？”和珅问道以他对程大雷的了解，估计程大雷会在铜钱上印个蛤蟆。 　　“不是铸，是印，我想要印纸币。” 　　“呃……”和珅愣了愣，有些不太理解程大雷话。关键是‘纸币’这两个字，他是第一次听到。 　　程大雷早有这个想法，目前帝国的货币制度其实极其落后。金银的购买力是有的，可使用时又要剪又要称，铜板的质量又太过沉重，甚至还没有绸缎好使。 　　和珅听罢之后，想了好大一会儿，及到把程大雷的话完全消化。 　　“大当家，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估计实施起来，有些困难。” 　　“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建造一座印钞厂，确定面额、编号、防伪，慢慢推行开去，应该不太困难。” 　　“可大家用惯了金银，在大家心中，只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有价值。你告诉他们一张纸就可以买东西，怕一时半会他们不认。” 　　程大雷点点头，心里也明白和珅说得不错，固有的观念不是一时片刻就可以改变的。但这并不代表程大雷这个法子不可行，只是有些困难而已。 　　“还是先把印钞厂建起来，怎么往下推，慢慢再想办法。” 　　在琴川关，程大雷还是有绝对权力的。虽然觉得程大雷有些异想天开，但和珅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心里暗自琢磨着，随便印点铜钱不就可以了么，何必需要如此麻烦。 　　另外，程大雷也安排了几件事。趁着现在农闲，从各地募集流民，只有更多的人迁入，山寨才能发展起来。 　　另外让徐神机和刘悲选拔人才，筹建军策府和内政府。这两样建筑和城墙不一样，不是放在那里就可以使用，没有做事的人，也只是一个空壳子而已。 　　程大雷自己负责印钞的事情，图案很好办，无非是在上面画个蛤蟆，面额也好确定，一文、二文、五文、十文、百文。最难的事情是防伪…… 　　假若蛤蟆寨发行的纸币可以推行开，到最后整个琴川关都在使用，自然会引来人仿制，伪造。如果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印出来，程大雷的成果岂不都被人毁了。而且，防伪的成本也不可太高，如果印钞的成本太高，对如今的山寨也是巨大消耗。 　　又要便宜，又要好用……对于这件事，蛤蟆寨原有的人都没有法子。 　　程大雷将注意打到了奥黛琳娜身上。她带来一批人，有冒险家、炼金术师、药剂师……说不得这些人会有法子。 　　程大雷派出人去，把这些人请到了将军府，向他们说明自己的目的。 第380章 愿诸神的光辉…… 　　希曼·福德托斯，一名出色的炼金术师。在他的领域，已取得不错的成果。在诺顿王国，他曾经给皇家学院的学生讲过课。 　　他信奉生命之神，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愿意将灵魂和肉体都献祭给神明。内心坚定的相信，世间万物都由一个基本物质组成。所以毕生钻研在物质转换上：如何把黄土炼制成黄金，如何把转化成油…… 　　然后，几乎没有什么卵用。 　　毕生精力都消耗在上面，还没办法证明自己的理论，甚至连半个路标都没摸到。但到现在，他仍然坚信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 　　当然，也不是半点收获没有。在攀登真理高峰的路上，也研究出来很多小玩意。 　　托尔·凯德利，一名年轻的药剂师，今年还不满三十岁，信仰死亡之神。 　　一名治病救人的药剂师，却信仰死神，单单这件事，就能让程大雷琢磨好几天。 　　他的信念是：万物皆有一死，你把越多的人送给死神，自己死后，就能在地狱收获更多的酬劳。 　　所以，他这个药剂师研究的药物不是为了治病救人，而是……送人去见死神。在这件事上，他矜矜业业，任劳任怨，简直就是死神在人间最忠诚的雇工。 　　这二人都把心血沉浸在研究上，所以不懂帝国语，充当翻译的是凯恩·道尔。 　　二人都有些科学家的傲慢，面对程大雷这个异教徒，态度也不如何好，只是板着一张脸坐在那里。通过凯恩了解到二人情况后，程大雷愣了好大一会儿。 　　奥黛琳娜麾下，也是人才济济呐。 　　他打点精神，道：“请二位过来，是想请教一件事，你们可不可以制造出一种防伪的纸，特点是成本低廉，易于分辨，能够长时间保存。” 　　希曼认真把程大雷的要求记下来，程大雷凑过眼睛看，也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 　　“我们需要回去研究一下，提出可行的方案，供阁下选择。” 　　程大雷赞许的点点头，这才是科学家的素质么，谨慎，认真。不会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随便答应。 　　“那就拜托二位了，这件事不着急，你们可以慢慢研究。” 　　送走二人后，程大雷又差人叫来另外一个人。 　　冒险家西泽，21岁，信仰皎洁的明月女神，信念是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大地，扯开船帆穿过海洋，然后画出这个世界第一份世界地图。 　　“你会绘图？”程大雷道。 　　西泽是懂帝国语的，他懂的语言还不止一种，甚至包括一些偏僻之地的方言。 　　“我懂地图，建筑图，还包括油画，谦虚的说，我是个出色的画家。” 　　程大雷撇撇嘴，文艺工作者和科技工作者说话风格就是不一样啊。 　　“那先试试看吧，我有幅建筑图，你帮我画出来。” 　　西泽将他的颜料铺开，程大雷按照脑海中的建筑图纸指点给他。西泽就像个打印机一般，完整的把图纸拓了出来。完成一座军策府，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程大雷啧啧称奇，这还真是个人才。等完成这件事，可要要他把整个琴川关的地图绘制一份，拥有一份精确的地图，自己打仗的时候，就可以少很多麻烦。 　　“来，你再帮我画个蛤蟆。” 　　…… 　　送走了西泽，程大雷把凯恩留下了。这可是拥有隐藏属性的稀有人物，当然，目前为止，程大雷不知道他的隐藏属性有什么用。 　　凯恩的信念是周游世界，谱写出可以打动所有人的诗篇。 　　关键是凯恩这个人相比其他人很正常，程大雷和他交流也没什么困难。 　　“凯恩阁下，最近在这里还住得习惯么，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我们在这里收到热情的款待，一切都要感谢大当家的照顾，愿诸神永远祝福你。” 　　相比诺顿王国，帝国还算是繁华的，琴川关这里也可以称得上衣食无忧。如今的凯恩·道尔颇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程大雷也不和他客套了，问：“你们的圣女殿下最近在忙什么呢？” 　　“圣女……在忙着传教。” 　　…… 　　奥黛琳娜同学的信念很小就确定下来，那就是替诸神传播信仰，让所有无知的恶人沐浴在神辉下。 　　也就是抱着这个念头，她才来到东方的，琴川关是她的第一站。这里的人以程大雷为首，又分外邪恶了一些。所以她的信念，就是先让诸神的光辉，照耀这片邪恶的土地。 　　所以在本职工作完成后，她的全部业余时间都用在传教这件事上。因为信奉诸神的缘故，她是一个格外善良的人，甚至善良的有些过分。不管什么身份，她都丝毫没有架子，而对于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大家也都是很乐意与她聊天的。 　　她第一个找到的人是秦蛮，在一篇长篇大论，从诸神起源扯到万物生长，奥黛琳娜发现秦蛮一直用一双木讷的眼睛看着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要不我就信仰你们了？”秦蛮试探着问，面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他的心肠也难免软下来。 　　“……”奥黛琳娜。 　　她第二个找到的是高飞豹，高飞豹想了很大一会儿：“你们的教徒是不是不能成亲？” 　　“不，只有圣女是不可以结婚的，其他教徒都是很自由的。” 　　“那太可惜了，你长得这么漂亮，有没有想过不当圣女？”高飞豹认真问。 　　“……”奥黛琳娜。 　　奥黛琳娜同学再一次崩溃，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竟然可以无知的没有信仰活着。难道他们就不会恐惧么，难道他们在恐惧迷茫的时候，就不希望有诸神给他们指明道路。 　　如果换做一般人，此刻怕已经放弃了。经常和愚蠢打交道，自己很可能也会变得愚蠢。但奥黛琳娜是诸神在世间最坚定的信徒，没有什么可以动摇她心中的信念。生命、灵魂、肉体都是可以献祭给诸神的，这小小的打击就能让她退缩么。 　　不，这是不可能的，想也不要想。 　　然后她找到了刘悲。 　　这是她噩梦的开始，平生第一次，她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第381章 神圣教义 　　刘悲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这一点在山寨有口皆碑。没有架子，待人随和，只要你愿意和他交流，他总能和你有得聊。 　　前提是你愿意和他聊。 　　在茫茫人海中，奥黛琳娜发掘了刘悲。性格随和，文质彬彬，又多愁善感，这简直是天生的信徒呐。在苦海中挣扎奔波，就等着诸神拯救，只要稍微向他照耀些神辉，他就撒丫子扑进诸神的怀抱中。 　　这一日奥黛琳娜来拜访刘悲，特意收拾了，换过一套新衣服。本就生得漂亮，如此一打扮，更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小脸粉白粉白的，如清晨第一颗露珠。 　　见到漂亮姑娘，谁都愿意多聊几句，就连刘悲也不例外。对于奥黛琳娜的拜访，他感到有些奇怪，还是请到了茶厅，亲自沏了从南方来的新茶。 　　茶厅单面开窗，窗台摆着几盆兰花，微风轻拂，分外雅致。 　　“圣女阁下来见我，是有什么事么？”刘悲问。 　　“我是慕名而来，专程拜访刘悲先生，刘悲先生平时忙些什么啊。” 　　“我有什么好慕名的，每天无非给人看看病，有事管管事，闲下来就是看看书，散散步，一个人待会儿。” 　　奥黛琳娜眼前一亮，这简直就是迷途羔羊呐。她道：“这样会很无聊吧，先生怎么不找人说说话？” 　　“嗳，都没人愿意和我聊，也没什么好聊的。” 　　“先生可以找我聊啊，诸神……” 　　“你愿意和我聊？”刘悲眼睛一亮，打断了奥黛琳娜的话。 　　奥黛琳娜倒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点点头。 　　然后，刘悲打开了话匣子，就像大河开闸，滔滔洪水不绝。刘悲从三岁开始说起，痛陈自己的辛酸史。当然，刘悲不至于像祥林嫂一般，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他依旧苦着一张脸，可每句话都能给人心灵造成暴击。 　　奥黛琳娜有些撑不住了，当然她也常开导信徒，告诉他们要坚强，要加油……本身奥黛琳娜也是个很强大的人。心灵强大，信仰坚定，可面对刘悲，她还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打断了刘悲的话，因为再说下去，奥黛琳娜也要怀疑生存的意义了。 　　“那么刘悲先生，要不要考虑有一个信仰，诸神可以保佑你。” 　　刘悲眨了眨眼睛，今天还是很少聊得这么痛快，关键是平日也没人愿意和他聊。 　　“你们的教义我也研究过……” 　　奥黛琳娜松口气，接下来颇费口舌的向刘悲解释了新教的教义。 　　总的说来，奥黛琳娜的教派还是蛮自由的，也没有什么苛刻的教规。关键是诸神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天空之神、大地之神、火焰之神、死亡之神……，这波人也是被教廷驱逐的，他们也就不好再自相残杀，抨击你信的神不对。简单来说，你就算随便从茅坑里找快石头，说自己信仰茅厕石之神，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刘悲听得很认真，他是真正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一见刘悲如此，奥黛琳娜立刻滔滔不绝起来，从世界起源，讲到诸神降世，最后说得口干舌燥，见刘悲依旧专注倾听着。 　　“刘悲先生，你觉得怎样？” 　　“这个……有一个问题，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刘悲迟疑了一下。 　　“神可以解答你的任何疑惑。”奥黛琳娜心中欣喜，这完全就是要投入诸神怀抱的意思呐。 　　“哈，其实大当家说了，山寨里信仰自由，不可随便攻击你们的信仰，但今天你竟然这么说了，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刘悲道：“你们这个信仰有问题呐？” 　　“呃……有什么问题？”奥黛琳娜被兴奋的刘悲吓住。 　　然后刘悲好好给奥黛琳娜上了一课，攻击其教义中的纰漏处，问题是，你也不能说他说得完全没有道理。 　　新教和旧教的最大区别是，旧教认为世间只有一个神，就是造物神。新教认为世间有无数神，诸神一起管理世界。 　　本来这伙人的组成就有问题，无非被旧教不容的异教徒被迫团结在一起。你信仰这个，我信仰那个，最后凑成一个草台班子。 　　很多教义，他们还没理顺呢，也不怪刘悲一说就能指出其中破绽。 　　奥黛琳娜是个坚定的信仰者，因为太过坚定，于是就有些迷，很多事情，其实她也说不出来所以然。今日被刘悲一问，顿时头昏脑乱，过往的镇定也失去了。 　　“不，你说得不对！” 　　“怎么不对了？”刘悲一拱手道：“还请赐教。” 　　刘悲脸上认真的表情，告诉奥黛琳娜刘悲没有和他瞎扯，因为真的想不通，所以才会请教，倒不是故意让奥黛琳娜出丑。 　　可刘悲提出的问题，奥黛琳娜真的回答不上来。 　　奥黛琳娜当真不了解刘悲，刘悲是个很悲观，很无聊的人。一天有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他又没什么业余爱好，一个人待着就想些：人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人活着为了什么等等之类的终极问题。 　　想来想去，就想出来一件事：万物皆空，没多大意思。 　　于是越这样想越悲观，越悲观越觉得没多大意思。所以如果真有什么虚空之神的话，刘悲倒也不介意信一信。 　　时间过得越久，他的理论越扎实，奥黛琳娜想要感化刘悲，却差点被刘悲影响。 　　悲观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刘悲也希望奥黛琳娜给他解惑，可奥黛琳娜的确无法回答。 　　“这个……我回去后好好想想，等我有了答案再来向刘悲先生请教。” 　　“一定，一定，如果有了答案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奥黛琳娜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如果她真的有野心，想要通过宗教获得什么，刘悲倒是一个不错的查漏补缺的工具，正好趁这个机会，从上到下把教义理一遍。 　　可奥黛琳娜的确是一个坚定的信仰者，相信诸神可以给世间带来光明。但因为刘悲的事情，她的信仰遭到很大考验。 　　而刘悲此刻翘首以盼，还正等着奥黛琳娜拯救自己呢。 第382章 今日又重复 　　希曼的工作间，程大雷用镊子从药水中夹起一张青色的纸。 　　“这种纸是什么做出来的？” 　　“是采了大河中的一种水草造志，又浸泡过特制的药水。”希曼道：“如此可以很长时间不褪色。” 　　“别人能够仿制出来么？”程大雷问。 　　“大当家你来看。” 　　希曼夹起一张风干的纸，冲着太阳一照，本来青色的纸显出五彩斑斓的颜色，绚烂如彩虹。程大雷眼睛一亮，纸张显出这种特性，他以前莫说见过，听都不曾听过。 　　“成本高么？”程大雷。 　　“是用几种植物的汁液配的。原材料本地就有，可以就地取材。而颜料的配方是我们独有的。” 　　程大雷点点头，把事情交给希曼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这还不到三天，他们就拿出了可行的方案。当然，关于纸张的制造是山寨本有的技术，但颜料是希曼和托尔拿出来的。 　　凯恩将程大雷引到另一边，这是已经制好的几版样钞，但最终样式还是要程大雷来定。 　　一共七版，包括大小面额，图案却是大同小异，有飞天蛤蟆，有吞月蛤蟆，有水中蛤蟆……这图案是程大雷出的思路，冒险家西泽所画，不写意，只写实，惟妙惟肖。 　　程大雷瞬间陷入蛤蟆的海洋中，他定了一套吞月蛤蟆的图案，道：“就这套了，反正都差不太多，拿下去印出来吧。” 　　很快，琴川关的钱庄就正式开业。开始向外兑换纸钞，任何人可以把金银铜钱存在银行，兑换成纸钞，也能随时取出。 　　包括山寨兄弟的晌银，山寨内商品交易都用纸钞代替。 　　结果…… 　　与和珅预料得一模一样，几乎没什么用。 　　平民还是习惯把银子拿在自己手中，何况他们手中也没多少积蓄，在他们的认知中，很难理解轻飘飘一张纸可以代替真金白银。 　　程大雷自然可以用强命以纸钞代替金银，但现在琴川关正是立牌坊的时候，牛不喝水强摁头，最后只能适得其反。 　　因为这次挫败，程大雷心情有些失落，整日唉声叹气，现在的他和刘悲差不多，大概也需要诸神的拯救了。 　　和珅还特意过来安慰程大雷，说些什么：事情不急于一时，慢慢总会想到办法的。大家现在的日子目前过来也算是不错么。实在不可以，先铸些铜钱也是可以的。 　　这话没能给程大雷带来安慰，反而狠狠地刺激了他。看着满屋子青色纸钞，程大雷就无可奈何的叹气，当真是擦屁股都嫌硬呐。 　　和珅无法理解程大雷，目前的琴川关的确称得上人强马壮，已经是西北一股不容小视的势力。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想要在这个乱世中安身立命，凭目前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程大雷才希望将一级城池开出来。 　　然而万事万物都有其内在规律，某些超前的东西拿到这个时代，却也未必会适合。经过这件事，程大雷算是受了一次教训。 　　…… 　　光阴荏苒，便又到这一年的秋天，屈指算来，程大雷这已经是程大雷到西北的第三个年头。 　　如今的程大雷，手里有三万精兵，八百里琴川地，有五六万流民安居乐业。商队往来不休，一切井井有条，程大雷也算是做了甩手掌柜。 　　只不过，程大雷还没升到一级城池，最主要原因是人口不足。 　　这一日，秋高气爽，程大雷正百无聊赖的在屋檐下晒太阳。心里想的，还是怎么把纸钞发行下去。这件事不解决，始终是程大雷的心结，让他无法安心。 　　“大当家。”和珅今天特意过来：“有伙人来投奔你。” 　　“你交给刘悲，看他做什么安排，这样的小事，不用来烦我吧。”程大雷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如今山寨已经走上正轨，这些事本不需要他处理。 　　“如果是一般人，自然不会来烦大当家，只不过这伙人说和大当家认识。” 　　“是我认识的，那会是谁呢？”程大雷心头有些好奇，反正今天也正好无事，他站起身道：“走，出去看看。” 　　还未走进，就听得山寨广场上乱哄哄一片。 　　“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和老大是什么关系！” 　　“再敢对我们无礼，小心我们翻脸。” 　　“如果不是看老大的面子，你以为凭着你们几个，就能制得住我们嘛。” 　　程大雷循着声音靠近，待看清这些人时，猛地吓了一跳。 　　人还真不少，约有上百位，都是衣衫褴褛，像那路边乞讨的乞丐。关键是这些人每个还穷横穷横的，张牙舞爪，狰狞凶恶。 　　见到程大雷出现，上百人同时起身，同时高呼。 　　“大哥！” 　　和珅也吓了一跳，这些‘乞丐’还真的和程大雷认识呐。 　　飞天蛤蟆白元飞、阿喜、阿悲……的确都是当年程大雷在长安城时结交下来的弟兄。他们来找程大雷，程大雷不奇怪，可他们如此落魄，程大雷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了。 　　“你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程大雷失声问。 　　“看老大这个样子，又是拽了起来。” 　　“老大不愧是老大，到哪里都是吃独份喝独份儿。” 　　“我早说过，来投奔老大总是没错的。” 　　“好啦，好啦。”程大雷摆摆手：“拍马屁的话就不要说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我记得当初留给你们的银子可不少。” 　　程大雷目光扫了一遍，虽然中间隔着三年，可每个人的相貌，还都是那样熟悉。他表情忽然一怔，呐呐道：“少了一些人，破落户杜达，秃子阿九……这些人怎么不来。” 　　当年程大雷在长安城，也有一干弟兄，后来他要到西北来，有些人拖家带口，也不方便跟着程大雷，于是这些人就留在长安城。 　　今日再重逢，见到很多过去的老伙计，但也缺了许多人。如果要来该是一块儿来，怎么只来了一百多位。 　　程大雷一句话问出口，乱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大家目光闪烁，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老大，长安城出事了。”阿喜。 第383章 长安乱 　　程大雷撇撇嘴，见到他们便该猜到是出事了。不然，这些人何苦千里奔波，来这西北边关。 　　“不着急，你们先洗个澡，换过衣服。看你们的样子，也知道好久没吃饭了。等收拾好了，去我那里吃饭。” 　　徐神机领着他们下去，互相也都认识，过程中，一路笑骂，另外徐神机让人把琴川关的军服送过来一百余套，等这些人收拾干净后给他们换上。 　　当初徐神机去长安，也受过这些人的照料，如今大家算是来了徐神机的地盘，徐神机正好投桃报李。 　　于此同时，程大雷已经令山寨的厨子开始造饭，煎炒烹炸，在将军府摆开宴席。 　　等徐神机带着人到的时候，只见十几张八仙桌在庭院里排开，饭菜飘香。一众人都换上了蛤蟆寨的黑色制服，人人背后纹着一只蛤蟆，看上去倒是精神许多。 　　程大雷猜得不错，这些人一路过来，受够了奔波之苦。既要防着官兵，也要担心绿林匪贼抢劫，仔细想来，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吃顿饭。 　　终于赶到程大雷这里，眼见程大雷混得还算不错，大家像回到老家一样，一颗心也落了踏实。 　　刚刚举杯，众人就开始狼吞虎咽，从河里捞来的鲜鱼，酱鸭酱鸡，草原上打来的野物……酒过三巡，菜过无味，程大雷悄悄带着阿喜、阿苦、飞天蛤蟆离席，到了将军府的小厅。 　　“说吧，长安城出了什么事？”程大雷在椅子上坐下，手搭在一起。 　　阿喜、阿苦、白元飞三人噗通一声跪道，阿喜郑重道：“老大，对不起，我把你打下来的家业丢了。” 　　程大雷撇撇嘴：“快起来吧，别搞这一套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喜三人这才站起来，同时板着一张脸，却没人开口回答程大雷的问题。 　　“好啦，打算抻到什么时候？” 　　阿喜叹了口气，近前道了一句：“老大，长安可能保不住了。” 　　“呃……什么情况？”程大雷一怔，最近研究着如何推行纸币，对长安那边的事情的确没怎么关心。 　　“正义教从幽州起事，一路势如破竹，直扑长安城。现在正义教的十万大军已经攻到长安城下，城里的居民正想法设法逃出来，人心惶惶，长安城很可能会被攻破。” 　　“呃……” 　　程大雷愣了很大一会儿，最近不仅没关注长安方面的情报，对于幽州正义教也有些疏忽。本以为林少羽站稳了幽州的形势，会选择休养生息，就和自己现在一样，闷头发大财。却是没有想到，林少羽竟然选择了这一步。 　　想想平日林少羽的为人，却也不是太难想到。 　　“凭十万人就能打下长安城？”程大雷皱起眉头：“正义教想得太简单了吧。长安城的城防军、禁卫军、鱼龙卫加起来怎么说也有三十万吧。十万乌合之众，能敌得过三十万精兵。” 　　“根据眼前的形势推测，并不是没有可能。”阿喜。 　　“怎么说？” 　　阿喜理了理思路，道：“从正义教在幽州起事开始，大小十几仗，百战百胜，未尝一败。从幽州到京州，沿途的关卡不是没有善战的老将，可是却无一人能挡。现在天下都传说，那正义教的首领是天命之将，上天派他降世，就是为了终结李氏的气运，取而代之。” 　　程大雷咧咧嘴，林少羽是天命之将，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快别扯淡了。 　　“如今的长安城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想办法往外逃。明帝已发了勤王令，号召天下诸侯进京勤王，铲除正义教。” 　　程大雷沉默下来，很久没有说话，关键是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他也需要点时间理清思路。 　　林少羽的动作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天下对李家的怨恨久矣，林少羽打出了正义的旗帜，恰好成了诸人情绪的突破口。得民心者得天下，虽然在兵力对比上，林少羽不占优势，可他未必不能取得胜利。 　　只看天命是眷顾明帝，还是眷顾林少羽。 　　林少羽向明帝下了讨伐信，信中历数明帝的十宗罪，包括：枉杀忠臣，鱼肉百姓，投降戎族。主要就是这三条，其他几条例如好色昏庸之类的，大概是为了凑数用的。 　　用这十宗罪号召大家起兵攻打长安，到时候坐稳了龙庭，封王拜将不在话下。 　　天下多的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活的匪类，大家刀口舔血，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搏个出身，诸人何乐而不为。 　　同时，明帝也向天下发了勤王令。天下诸侯闻风而动，所以林少羽真正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三十万长安军。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发展，此刻还看不出来。 　　程大雷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我们就是趁这个时候逃出来的，大家都想着过来投奔老大，路上兄弟们聚在一起，也有许多弟兄没逃出长安城，被堵在了城里。如今过来这边的，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阿喜。 　　“大家还是愿意在老大手下做事，我们也做得开心些。”白元飞道。 　　说罢之后，阿喜、阿苦和白元飞都偷眼打量着程大雷，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大家当年在长安是一场兄弟不假，可毕竟已隔了三年。现在程大雷是琴川之主，要人有人，要粮有粮。相比之下，诸人却是一穷二白，两个膀子顶一颗脑袋来找程大雷吃饭。 　　心里难免有些没底气，谁知道程大雷会如何招待大家呢。心里会不会有些轻视……人心叵测如水，这都是说不好的。所以三人在面对程大雷时，一直捧着聊，暗暗看他的反应。 　　程大雷白了三人一眼，道：“你们来了，就留下来，大家一场兄弟，我还能不管你们不成。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以后具体做什么，看大家的本事。到了这里，你们就谁也不用怕。” 　　听到这话，三人心里都落了踏实。同时拱手，齐声道： 　　“愿为老大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第384章 组建喜字队 　　夜深人静，欢宴散去。 　　众人在酒足饭饱之后，来到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琴川关有联排的民居，想要在短时间内给一百余人安排好屋子，在任何地方，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好在如今的琴川关非比从前，执行力还是蛮高的，只用一个下午时间，便布置好一切。屋内有崭新的被褥，简单的陈设，甚至水缸里都装满了水。 　　从长安一路过来，每个人都已是筋疲力尽。今天大家又喝了太多酒，熬到好晚。可是，诸人却没有任何睡意，心事重重的等着阿喜三人回来。 　　这帮人看上去是大老粗，不拘小节，豪横得紧。可如今毕竟是生存问题，诸人不能不小心。不远千里来到琴川关，程大雷究竟是什么态度，这一切只有等阿喜回来，才能又最终答案。 　　阿喜背着双手，踱步回来，推开自己的屋门，见有客厅、卧房、厨房。这样的布局，自然称不上豪华，可却已经是简单干净。 　　他给自己点火烧茶，一壶水还没有烧开，门就被别人推开了。 　　“怎么样，老大怎么说的？” 　　“急什么？”阿喜轻咳一声：“我陪老大说了很多话，口干舌燥，现在喉咙还上火呢，你们能不能等我先润润嗓子。” 　　屋子里已经挤满了，粗略有十几个，阿喜的小屋子都快装不下。 　　“您就别端架子了，老大究竟是什么态度，打算怎么安排我们的？” 　　“老大说了，让大家先住下来，以后做什么，就看各人本事。咱们过去是兄弟，老大能够不管我们么，呵，笑话。” 　　“老大真是这么说的？” 　　“怎么，你们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老大么。”阿喜清了清嗓子道：“来的路上我就说过，让你们把心都放进肚子里。老大是什么人，他从前现在，又有那次对不起我们。” 　　众人无语，心道，来的路上，好像是你最担心吧。 　　“嗨，我就知道老大，不是能忘了兄弟的人。” 　　“咱们跟着他，还能错的了，我说你们也真是，瞎担心。” 　　“好啦，好啦，都回去睡觉吧。”阿喜摆摆手：“对了，还有一件事，今时不同往日，老大如今是家大业大，不能再像以前，究竟能不能被重用，还要看大家的本事。到这里，咱们只有真正出得上力，其他人才能看得起我们。” 　　…… 　　书房内，程大雷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阿喜带过来的这些人，足有上百个。程大雷对他们是熟悉的，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江湖上的旁门左道，有小偷、骗子、赌徒、盗墓贼等等之类的。即便有几人身强力壮，会几招江湖上的把式，但真正战场上的厮杀，却未必适合他们。 　　他们毕竟不是战士。 　　阿喜有谋略之才，倒是可以放到和珅手中历练，飞天蛤蟆白元飞的轻功不错，能够做一些打探情报之类的事情，像阿苦有些蛮力，可以交给关鱼调教……其他人的本事，山寨也不是用不上。 　　所以这些人的投奔，对程大雷来说不算什么大事，真正令他烦恼的，还是这些人带来的情报。 　　林少羽竟然真的敢打长安城。 　　当然，以他的性格，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林少羽的父亲当初是被明帝冤杀，最后尸骨都没能落下来。推己及人，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程大雷身上，程大雷不一定能比林少羽更理智。 　　毕竟，林少羽已经忍了三年。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这世上究竟又能有多少君子。 　　现如今，林少羽在号召天下绿林豪杰，明帝发布勤王令，要诸侯动兵。 　　这场庙堂和江湖的对决，究竟谁胜谁负？ 　　如今的程大雷是一头雾水，关于未来什么都看不破。 　　当然，他的思路也是极其清晰的，就是一个字：忍。选择按兵不动，冷眼旁观，只等纷纷乱象落了踏实，自己再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上午，阿喜、阿苦和白元飞三人一起来见程大雷。 　　“大当家，你找我们？”入乡随俗，现在他们对程大雷的称呼，也和山寨的所有人一样。 　　程大雷点点头，吩咐三人落座。 　　“昨天我一直在想对你们的安排，现在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你们敢不敢接？” 　　阿喜眼睛一亮，他们这些人不怕死，怕的就是被小看。毕竟是一穷二白过来投奔程大雷，现在他们急切需要一件事，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以，他们现在不怕危险，怕的恰恰是不够危险。 　　“大当家尽管吩咐，如果完不成，我们提头来见。”阿喜郑重其事道。 　　“好，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程大雷道：“阿喜、阿苦、白元飞听令。” 　　“属下在！”三人同时起身答应。 　　“命你们三人组成一情报队伍，打探各地的情报。人员就是长安城带来的弟兄，这支队伍以阿喜为首，一个月训练时间，怎么训练我不管，一个月后，这支队伍要发挥出作用。”程大雷道：“这支队伍就以阿喜的名字命名，叫做喜字队。” 　　阿喜一怔，瞬间陷入狂喜之中。他可知道，能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都是山寨的中坚力量。比如鱼字军，蛮字军，龙字军……自己初来乍到，就可以有一支自己的队伍，而且是重要的情报人物，足见程大雷对自己的重视。 　　原先的担忧，烟消云散，现在程大雷提供了给自己施展本事的舞台，自己可以尽情施展平生所学。当然，于此同时，带来的也是巨大的压力，如果自己搞不好玩砸了，也就真需要提头来见程大雷了。 　　“属下定不负所托。”阿喜郑重其事的向程大雷行礼。 　　程大雷摆摆手道：“别太紧张，今天叫你们来还有别的事。你们是什么时候从长安城出发的？” 　　“算下来已经有一个月了。” 　　“也就是说，正义教已经围城一个月，情况如何？” 　　“双方互相见过几仗，互有损伤，却也没能分出胜负。” 　　程大雷微微点头，阿喜说的是来之前的情形，如今已过去月余，哪里的情况如何，目前还无法知晓。 第385章 兵临城下 　　长安城。 　　当年的天下第一城，如今多了些肃杀味道。正义教的十万大军包围了这座城池，从城头往下望去，到处都是飘舞的天蟾吞月旗。 　　其中最显眼的一张大旗上，写着一个‘义’字，所有人都明白，义字旗下，就是正义教的首领，当年因为刺杀明帝被擒住，差点被砍掉脑袋的林少羽。 　　当然，义字旗再显眼，和城头那副龙旗相比还是差了很多。黄底红纹，上面绣一个李字，此刻竖立城头，迎风飘展。 　　百二十年前，当初的大武开国皇帝，就是打着这面旗，东征西战，打下整个天下都姓李。 　　时隔上百年，今天再挂出这面旗，不是为了打江山，而是为了守江山。 　　今天这面旗下站立的，是帝国皇子，李乐天。 　　从正义教兵临城下那一日，明帝便病倒了，的确，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一刻不如一刻。在最后关头，他将长安的兵权交给了李乐天。所有人都明白，如果能守住这场危机，李乐天将会是帝国下一任皇帝，九万里江山的主人。 　　当然，现在说这话有些为时过早，因为今天之后，这万里江山姓不姓李都不好说。 　　今日，正义教鸣鼓发兵，有人在城关下叫阵。 　　环长安皆山，从外界进入长安只有一个入口，就是伏虎关。把守这里的是帝国老将西门俊，伏虎关易守难攻，只要打不破伏虎关，就无法靠近长安城。 　　同样的道理，只要打得下伏虎关，援兵也过不来。 　　在四十天前，正义教就打下了伏虎关，西门俊的脑袋挂在伏虎关头。伏虎关告破，长安无险可守，只能仗着精兵坚城。 　　正义教并没有着急进军，守伏虎关却不进攻长安城，只是日日在长安城下叫阵，单枪匹马决斗。 　　过去的这段时间，已经发生了十几场战斗，由帝国的龙虎之将应战，却无一例外败北。 　　林少羽已经连斩帝国十三员大将，这份战绩足以震惊天下，甚至超过他那位被冤杀的父亲。 　　帝国不能再败下去了，再败下去，丢失的不仅是颜面，还有人心。 　　长安城内早已经人心惶惶，有传言说林少羽是天命之将，暗中有神仙保佑，已有些大户，悄悄联系正义教，愿意私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对于这些人，李乐天直接处死，过去的这一个多月，长安城有大片大片的人被砍头。令李乐天无语的是，他们在临死前还高喊着正义不死，邪魔必亡。 　　而他们崇拜的神明是……蛤蟆大神。 　　这是最令李乐天崩溃的一点。 　　“大皇子。” 　　一个戎装男人的声音令李乐天回过来神，此人是将军府的门客，名叫田枝疆，年方三十，却是一个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虽然还未在人前露过面，却是将军府着力培养的年轻人才。 　　“此战，许胜不许败，你有多大把握？”李乐天。 　　“请殿下放心，我若出马，必取林少羽狗头。”田枝疆昂着头道。 　　“不可大意，接连已有十三员帝国名将被他打败，他们的本事，未必弱于你。” 　　“谁强谁弱，通过这一战就可以见分晓。”田枝疆道。 　　李乐天点点头，大手一挥：“擂鼓，开城门。” 　　擂鼓则进，鸣锣则退，随着震天的鼓声，长安城的城门开启，一席戎装的田枝疆骑马踏出城门。 　　“乱臣贼子，请速速过来受死！” 　　李乐天在城头看着这一幕，表情有些无语。这一战的胜负，极有可能决定谁会是帝国未来的主人。然后，现在却搞得像是两个顽童打闹。于是，李乐天有些哭笑不得，千万人的生死，大武一百多年的气运，真的就如此滑稽的决定么。 　　只希望，田枝疆不仅口气大，本事也大，能赢了林少羽，否则，不管如何，总是输的人比较难看。 　　鼓声急鸣，忽见敌营中杀出一人，黑衣黑甲，手中一杆长枪。鼓声越急，马蹄越快，最后如同一道黑色闪电。 　　很快，在上万人的注视下，两马相交，长枪如黑蛇一般探出。 　　田枝疆没见过这么快的枪，瞳孔中只剩下一道电芒，越来越急，越来越大，随之，长枪洞穿他的心脏，惊愕的表情永远留在他脸上。 　　噗通一声响，田枝疆的尸体坠地，只有他的坐骑唿律律奔回城关。 　　当着两军的面，林少羽只用一招，就结果了田枝疆。帝国未来的将星，再一次被他扼杀。 　　李乐天对这一幕，并不感觉意外，失败得太多，多到他已经麻木的程度。 　　这一幕已经不断重演，反正正义教也不进攻，当然，也攻不下长安城。 　　忽然，城下的林少羽横起长枪，长枪指向城头的李乐天。 　　李乐天感觉到了杀机，果然，林少羽的野心不小，只杀一个田枝疆没办法满足他的胃口。他所贪图的是自己的脑袋，甚至是自己那位父王的命，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他冲城下的林少羽拱拱手，口中吐出两个字。 　　“收兵。” 　　今日的战斗就落下了帷幕，双方已经耗了这么久，谁也不介意继续耗下去。 　　…… 　　琴川关。 　　程大雷在书房和阿喜碰面，不得不说，阿喜精神了很多。自从程大雷把情报部门交给他后，他憋着劲儿要干出点事来，给所有人证明自己。 　　程大雷今天叫他过来，也是看他最近做得怎么样。说了放手不管，也不能完全不过问。 　　简单聊了一下，阿喜做得不错，他是有脑子的，只要认真做事，总也不会辜负了程大雷。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这帮人的草莽气已经去了很多，渐渐像真正的军人。 　　“大当家，这是什么呐？” 　　程大雷看到阿喜拿起书案上的纸钞，他不愿和别人提起这件事，自己只是偷偷摸摸的研究。现在阿喜问起来，戳中了程大雷的痛处。 　　“哈，也没有什么了，随便折腾玩的，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我听人说大家准备发行纸币，是不是就是这东西啊。”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386章 凉州来客 　　“哈，那只是我心血来潮搞得试验品，一时冲动。”程大雷理了理袍子，端起案上的茶杯。 　　“怎么不继续搞下去呢？”阿喜问。 　　“搞不下去么。” 　　“为什么搞不下去？”阿喜。 　　“这你就不懂了么。”程大雷放下茶杯：“纸钞太超前，手下人根本不认，凡事都要将客观规律，做什么事呀，都不能逆大势而行。” 　　阿喜眨了眨眼睛：“不是没有法子啊，我倒是有个法子，说不得能行得通。” 　　“年轻人，呵……太幼稚。” 　　“当初我与人做账房，却也想过这件事，铜钱携带不便，如果能有一种东西，可以代替铜钱就好了。想来想去，当真想到一个法子，只是没机会实施。” 　　“什么法子啊？” 　　“铜板无非就是一个信物而已，其实它是铜是铁，是金是银都没有太大关系。关键是能让所有人都相信。” 　　程大雷不得不对阿喜刮目相看，能看到这一点就极其不容易。这世界是不缺乏聪明人的，比如眼前的阿喜就是一位。当然，想要看破其中道理并不困难，关键是如何做下去。 　　“具体该怎么做？” 　　阿喜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法子说了。程大雷越听眼睛越亮，推行纸钞的事情，始终是他的败笔，这件事不解决，程大雷这口气就咽不下去。 　　听罢阿喜的法子，程大雷立刻将和珅叫过来，马上开始实施。幸运的是，之前纸钞推不下去，程大雷又都收了回来。如今那些印出来的纸钞，又都回到了程大雷手中。 　　和珅的执行力是很强的，当天就拿出了初步方案，第二天就开始实施。 　　…… 　　朱双是琴川关外一户人家，再往前推，他的祖籍在扬州。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种田，苛捐杂税一日比一日重，最后地越种越少，他自家的田地全都卖了出去，彻底成了地主家的长工。 　　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因为口角打伤了地主，害怕官府追责，就带着老婆孩子逃了出来，沿街乞讨过活。路上听到琴川关放出的消息，就来到琴川关。 　　在这里分给他田地和房屋，耕牛和种地的工具琴川关也可以向琴川关租借。他算是最早来到琴川关的一批人，五口人种了十几亩田，日夜劳作，又赶上这两年风调雨顺，收成还算不错。 　　过了秋就是农闲，他可以好好歇过接下来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冬天吃不饱饭，会饿死冻死的事情。 　　这一天，村长传来信，把来自琴川关的消息通知给大家。 　　朱双听到后，回家与老婆孩子商量。简单来说，就是琴川关建有公共粮仓，大家可以把粮食存在琴川关，一来是省了大家建造粮仓的花费，也免得虫吃鼠盗，二来，每年还有四厘的利息，存一百斤，能多得四斤。 　　“咱们要不要去存粮？”朱双磕着烟袋锅子。 　　他有三个儿子，如今都已经成年，是田里的好把式。大儿子道：“若说这是好事，可咱们存进去，会不会就要不回来？” 　　“应该不会，如果大当家真的贪我们这些粮，直接动手抢了就是，或者增加一些税，没必要用这法子。”朱双。 　　“那有别人存么？”朱双的老婆问。 　　“都回家商量了，现在谁也没个主意，我不是回来和你们商量么，咱们该怎么办。” 　　“那你明天去城里看看，如果存的人多，咱们就存，如果没人存，咱也不出这风头。” 　　次日天明，朱双带着三个儿子入了琴川关，发现今天的琴川关是人满为患，有赶着驴的，有拉着车的，每家都拉着粮食。 　　等到了粮仓，发现这里更是拥挤，正有人主持存粮，过称，运进粮仓。 　　其中不乏有些人以次充好，在稻米里夹杂沙子的行为存在，开始几个被狠狠打了一顿，后面的人便不敢这么做了。 　　存粮的事情归和珅管，他这个人下手是很黑的。 　　有人已经发下来存粮的凭证，朱双也凑过去看，发现绿油油的，上面还印着蛤蟆。 　　“咦，这不是大当家很久之前发下来代替铜钱的东西么，怎么现在又当了粮票？” 　　朱双忍不住问，当年程大雷搞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甚至还被嘲笑了很久。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这东西印了太多，现在被当做粮票使了。这一百文就等于一百斤，十文就等于十斤，可以去钱庄兑开，凭这粮票就能随时去取粮，可千万不能丢了。”说着这人小心翼翼的把粮票收在怀里：“丢了，就不是你的了。” 　　“喂，这位老哥，你兑了多少啊？” 　　“喔，一共才五千斤。最多就是五千斤，是有数额限制的。” 　　“还有限制？” 　　“当然啦，每年四厘的利息，你以为这好事是大当家求着咱们，是咱们求着大当家，现在我想多存一些都不能呢。” 　　哎呦呦，朱双恍然大悟，这一犹豫，差点把这好事给错过了。他收起烟袋，赶紧招呼自己的三个儿子回家。 　　“老爹，现在回去做什么，我们不在城里逛一逛了。” 　　“还逛个屁，赶快回家运粮，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了。” 　　程大雷躲在远处的一间屋子里，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幕。 　　让大家把纸钞当钱使，他们不会接受。可只要换一个思路，便立刻是人人疯抢的局面，几乎不用费多少力。 　　现在，大家交易商品，也多是用粮食交换。等再过段时间，他们自然而然会将粮票当做货币使用，几乎不用程大雷推动什么。 　　本来程大雷绞尽脑汁也无法做成的事，就如此轻而易举的实现了。这件事可以做成，阿喜当居首功。 　　以纸钞代替货币，可以给大家省很多麻烦。当然，纸钞还是在琴川关内部流通，外面过来的商队，还是需要用金银、稻米等交易。 　　这时候阿喜过来，道：“大当家，有人要见你。” 　　“什么人呐？” 　　“从凉州城来的，说他姓钟，现在已经在将军府等着，据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走，看看他去。” 第387章 天子剑 　　本来钟伟虎是不太愿意见程大雷的，这个魔头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实在不好。而程大雷也不愿意见到钟伟虎，因为对方不够格，以往这种事情都由和珅负责。不过今天和珅在处理存粮的事情，只能由程大雷屈尊降贵，和钟伟虎当面谈谈。 　　程大雷到的时候，徐神机正陪着钟伟虎扯淡。徐神机咧开大嘴，唬得钟伟虎一愣一愣的。见到程大雷进来，钟伟虎忙站起来。 　　“牛将军。” 　　咦，怎么对自己的称呼又变了。 　　程大雷已经来到这里三年，钟伟虎也不再装糊涂，以前都称呼他为‘程当家’，今天怎么突然改变称呼。 　　“来了，坐坐。”程大雷在帅岸后坐下：“今天过来是什么事，不到交生活费的日子吧。” 　　钟伟虎有些无语，薛婷和一干凉州的公子哥被扣押在琴川关当人质，每月还固定要向程大雷缴纳一笔生活费。一想到这个，钟伟虎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当然，今天是为了重要的事情来的，钟伟虎暂时没提这个。 　　“长安的事情，牛将军听说了么？” 　　“呃……”程大雷睁大眼睛，眼珠转了一圈，仔细问：“长安城出了什么事，我这里消息不通，长安的消息传到我这里，至少要好几个月呀。” 　　钟伟虎不知道程大雷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顿了顿道：“不瞒牛将军，正义教的匪类造反，如今已经打到长安城下。明帝号召天下诸侯勤王，您这官职是明帝亲口封的，可不能忘了明帝的知遇之恩呐。” 　　程大雷愣了好大一会，与徐神机对视一眼，对方也是满脸错愕。二人表情流露出的是同一个意思： 　　这货该不会是没睡醒么！ 　　怪不得一来就对程大雷改变称呼，原来现在是用到程大雷了，所以程大雷不再是匪，而变成了官。 　　可程大雷这山贼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难道你唤我一声牛将军，我就派人去送死么。 　　“哈，这个么。”程大雷打了个哈哈，道：“明帝与我有知遇之恩，恩同再造，我怎么能忘记，不瞒钟大人说，我现在恨不得背升双翅，飞到长安杀贼。” 　　“那这太好没有了，不知阁下何时动身。” 　　“唉……我还没说话呢，你太着急了。”程大雷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琴川关小家小户，老实说，马上就要断粮了，还发愁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呢。不如，凉州城先借我一些粮食，以做军饷。” 　　钟伟虎睁大眼睛看着程大雷，一副‘快别扯淡了’的表情。要是粮食送到你能出兵，我就直接跟你姓。 　　“假若没有粮食呢？”钟伟虎问。 　　“没有粮食也要出兵，既然是帝国的将军，就要替帝国杀贼。我们的手下死光了又如何，我自己死了又如何，只要能为明帝分忧，便是死而无憾。” 　　“牛将军何时出兵？” 　　“明年吧，明年就可以把粮食凑齐了。”程大雷抿了口茶。 　　噗！ 　　徐神机险些笑出声来。 　　钟伟虎脸上神色变幻，显然是十分难堪。 　　程大雷把茶杯放下，收起脸上的笑容，道：“仔细说吧，今天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如果不把我当傻瓜，我就不会把你当傻瓜。”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程大雷不会为了明帝出兵。可宋伯康既然知道，何必要钟伟虎白费力气，那么很显然，他们的目的不是为此。 　　“程当家果然高明，便也知道瞒不过你。”钟伟虎也正色起来。 　　“好啦，拍马屁的话就不用说了，我要是想听，在这里随时都能听见。”程大雷冷冰冰道。 　　“程当家可以不出兵，是否能让我将一人带走？” 　　“谁？”程大雷再次端起茶杯。 　　“帝国六皇子，李行哉。”钟伟虎一字一顿。 　　程大雷一怔，端起的茶杯又缓缓放下，脑海里快速思索着。 　　是呐，程大雷没有道理拦阻林少羽为父亲报仇，同样，也不该阻拦李行哉去长安替明帝解围。那毕竟是他的生身父亲。 　　“你可以走了。”程大雷缓缓道。 　　“那六皇子？” 　　“帝国六皇子做什么，我想你是没权力过问的。” 　　钟伟虎还想开口，忽见程大雷板起脸来，重重一拍桌子。 　　“来人，送客。” 　　…… 　　赶走钟伟虎后，程大雷亲自去见李行哉。李行哉、福德勒、李婉儿是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有走廊有花厅，对于李行哉这位帝国皇子，程大雷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程大雷去的时候，李行哉正和福德勒一块儿下棋。李行哉这个人有些奇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就没有他不懂的，但懂是懂，每样东西也都谈不上精通。 　　他也养花，他也做画，看到美女他眼睛也直，但这些东西，很难说是他的爱好。他对什么都感兴趣，可对任何事物好像也不感兴趣。 　　怪不得在长安城，大家都说他是个废物。 　　程大雷立在李行哉身后看了一会儿，围棋确实也看不懂，李行哉忽地抬头，笑了笑道：“你来啦。” 　　“嗯，来看看你。”程大雷还没想好怎么说明来意。 　　“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李行哉将面前的棋盘推倒：“我要走了。” 　　程大雷一怔：“你已经知道了。” 　　“哈，你真是小看我了，如果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岂不真成了废物。” 　　程大雷沉默，的确，长安城里李行哉是公认的废物，但同时，他也是明帝最看重的帝国六皇子，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程大雷沉默片刻，将身上的佩剑摘下，双手递到李行哉面前。 　　“物归原主。” 　　李行哉笑了笑：“这不是我的剑，当初在青牛山，我已把这剑当做赎金给你。” 　　“一场玩笑，岂能当真。” 　　“这不是我的剑，也不该是我的剑。”李行哉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一位皇子，不该用匹夫剑。” 　　他负手在窗前，任庭前微风拂面。 　　“我的剑该以精兵为锋，良马为锷，绕以大河，带以山川，此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诛逆贼，平天下。” 　　李行哉慢悠悠说着： 　　“那该是一柄天子剑。” 第388章 富贵逼人 　　李行哉迎风而立，鬓发轻扬，程大雷第一发现，原来他竟生得如此英俊。 　　像一位皇子了。 　　“长安的形势很复杂，即便你去了，也未必能解决什么。”程大雷。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必须出现在长安，直面逆贼。”李行哉顿了顿：“我知道林少羽是你兄弟，但他不是我兄弟，战场之上无情分，或许，我会杀死他，也或许，他会杀死我。无论如何，这件事和你无关。” 　　程大雷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什么样的身份，该做怎样的事，听起来又是明帝那一套。果然是明帝的子嗣，他体内依旧流着李家的血。他们的祖先曾经赤手空拳打下整个天下，李家的后人也从来不是懦夫。 　　“一路保重。”程大雷双手抱拳。 　　李行哉抱拳还礼：“照顾好婉儿，她的命已经死在草原上，之后的命是你救的，她的余生安稳，自然要你负责。” 　　“这个自然。” 　　“走喽。” 　　李行哉手重重拍在福德勒的肩膀上，福德勒正在收拾棋盘，抬起头脸上表情一怔。 　　两人出了琴川关，程大雷没有送，就连李婉儿也尚不知道李行哉离开的消息。 　　李行哉和福德勒骑马出关，任所有人看来，他们都像是去野外郊游打猎一般。可二人却是一去不回头，自从今日离开，怕再也不会回到这块土地。 　　即便回来，也绝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钟伟虎带人早在琴川关外等待，见到李行哉出现，一众人同时俯下身，以头碰地。 　　“属下见过皇子殿下。” 　　“好啦，走罢。” 　　“殿下，要不要换过衣服，属下备好了轿子，宋大人此刻正在凉州城等待。”钟伟虎。 　　李行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眼，不禁也哑然失笑。此刻自己身上还穿着蛤蟆寨的制服，背后纹着一只丑陋的蛤蟆。 　　这是蛤蟆寨的标志，却不该是帝国皇子的标志。 　　“衣服在哪里？” 　　“都已在轿子中。” 　　从轿子上下来两个宫装少女，看年纪至多十六岁上下，并肩站在一起，款款向李行哉道了个万福。 　　李行哉哈哈一笑，从马上跃下，揽着二人肩膀步入轿子。 　　不多时，他已由人伺候着更衣完毕，再从轿中出来，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身着锦绣黑袍，上纹龙云，吞云吐雾，下身是左右分开的八宝立水裙，站在荒凉的野地，却凭空有种富贵之气。 　　不仅富，而且贵，富贵逼人的贵。 　　…… 　　送走李行哉后，程大雷还不知怎么向李婉儿解释，此刻，琴川关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一行三人，打马行在琴川关的土地上。 　　道路两旁散落着民居田地。如今已过了秋收，田里的事物都闲下来。偶尔还有人在田野中打猎，抓个兔子、狍子什么的改善伙食。 　　看到这三人，大家都露出好奇的眼神，忍不住张望。碰到他们眼睛看过来，也不避让，直勾勾的看过去。 　　琴川关的日子总还算不错的，每人都能吃饱饭。因为背后的老大是程大雷，所以这些人也有些普通农夫没有的底气。 　　别处吃不饱饭，这里可以吃饱饭，别人担心战火，却没人敢打程大雷，这便是底气的来源。 　　为首一人，身穿儒生长袍，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琴川关果然是个好地方，不愧有塞北江南之称。” 　　“若能拿下此地，我们的粮草就无忧了。” 　　“那琴川之主程大雷，怕是不太好说话。” 　　“走，去会会他。”马上人大笑。 　　结果，还未进入琴川关城门，他们就被拦下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入关，去那边登记，写明来历，所携带物资，才可入关。” 　　守门小卒大声道，他看着面前三人，心情不是很痛快。琴川关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本地居民有通行证，不用查验的太过仔细，但前来做生意的商队，都要盘查清楚后，才能放入关内。 　　因为和珅治下甚严，谁如果敢吃拿卡要，直接就是四十大棒。说也奇怪，以和珅和大人的性情，反倒最痛恨别人贪墨。 　　而以前来往的商队也都是特别客气的。虽然说，琴川关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但琴川关的主人程大雷却未必是个讲规矩的人。 　　但今天，这三人到了城门口，竟然还不下马，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实在令人看了生气。 　　马上人微微一笑：“去告诉程大雷，莫将难来了，让他出城迎接。” 　　“莫将难是谁，不认识。不管什么人，入城都得登记。”守门小卒道。 　　“你在西北，连莫将难都不认识？” 　　“我管你姓什么，要不下马，要不滚蛋，再敢废话，我直接抓了你丢进大牢。” 　　“或者，我需要你认识认识了。” 　　莫将难手摁刀柄，已经打开了绷簧。 　　他用的是刀，而不是剑，看虎口的茧子，应该是个用刀的老手。 　　“手持利械，意图闯关，来人，与我擒了。”城门队长大叫。 　　“大哥，我们是来谈事的，不可伤人。”莫将难的一名随从道。 　　“明白。” 　　莫将难将刀还鞘，以刀鞘砸人。城门十人组的卫兵小队，竟然拦不住他一个。只听砰砰声响，眨眼之间已砸倒一大片人。 　　“什么琴川关，我看也不过如此么。”莫将难在马上冷笑。 　　城门队长脸胀得通红，忽然抓起长矛，从地上跃起向莫将难扎来。 　　莫将难盯着对方动作，已暗动杀机，一刀斩出，砸向对方脑袋。刀虽然仍在鞘中，但如此砸中头颅，对方不死也得重伤。 　　是该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了。 　　突然，一柄长枪中中间刺过来。拨开城门队长的长矛，挡住莫将难的刀鞘。莫将难只感觉一股巨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腕有些发麻。 　　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离着一黑脸大汉。虎背熊腰，木纳一张脸像是岩石。 　　“蛤蟆寨，秦蛮。”秦蛮以枪撑地：“阁下为何伤我山寨弟兄？” 　　莫将难收起脸上狂意：“我乃万马堂莫将难，特地来见程大雷，让他出来见我。” 　　“万马堂莫将难？”秦蛮摇摇头：“没听过。” 第389章 是官是匪 　　看莫将难脸上的表情，明显是被噎了一下。你身在西北，竟然没听过万马堂，竟然没听过‘莫将难’这三个字。 　　“很有名么？”秦蛮是个老实人，不懂就要问，现在他真的不知道，所以很认真的询问。 　　莫将难倒抽一口凉气，这个黑脸汉子明显不老实呐。你让我怎么说，难道说我自己很有名气。 　　“万马堂是西北绿林之首，西北山寨水寨，江湖堂口都要听我们堂主的话。今天我们堂主已来了琴川，还不快快让程大雷出来迎接。”莫将难的手下道。 　　“西北绿林之首？”秦蛮表情更加困惑：“我一直以为我们大当家是西北绿林之首呢。” 　　“你……”别说莫将难，就连他的两个随从也被秦蛮的话噎得够呛。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到了琴川关就要受这里的规矩。拒不接受检查，又打伤卫兵，按照琴川关的规矩……” 　　秦蛮顿了顿，他也忘了山寨关于这一项是如何规定的。 　　“缴纳罚金，赶出琴川关。”城门队长赶紧补充道：“若有情节恶劣者，当在大牢监禁。” 　　城门队长见秦蛮出现，立刻凑上去，心里巴望着秦蛮可以替他出头。 　　“秦队长，我看他们情节就挺严重的，干脆直接抓起来吧。” 　　今日负责警戒城门的，恰好是秦蛮的蛮字队。秦蛮虽然外表看上去老师，但内心着实有些护犊子。 　　“言之有理。”秦蛮目视莫将难，道：“还不下马？” 　　莫将难冷笑一声：“想要我下马，先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秦蛮眉头拧起，忽然向前跨出一步，推山倒的架门，侧肘砸向马头。 　　“给俺下马。” 　　轰隆隆！ 　　骏马如大山一般崩塌，马上莫将难一惊，身子跃起，亏得他反应及时，才没摔在地上，在众人面前落了威风。 　　抬眼看向秦蛮，不由得对其刮目相看。程大雷手下还是有高手的，能一招推倒战马，这需要怎样的力气。 　　莫将难的两个随从也从马上下来，站在莫将难身后。双方互相对峙，目光盯着对方的肩膀膝盖。 　　能在短暂瞬间，从马上跃下，秦蛮也知道此人并不简单。虽然万马堂这名字自己未曾听过，可想也知道，对方来头不小。 　　之前已有人去通知程大雷，此刻他恰好过来，就看到城门剑拔弩张的情形。 　　程大雷挥挥手，让手下人撤了兵刃。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打伤我的人？” 　　莫将难刚才紧张得不行，见到程大雷出现，方才松口气。他理了理身上儒生袍子，道：“你就是程大雷？” 　　程大雷眉头皱起，这人傲慢无礼，究竟什么来头。 　　秦蛮走过来，低声道：“他说他是万马堂堂主，西北绿林道以他为首。” 　　“万马堂？什么来路？”程大雷一头雾水：“西北绿林道的首领，不应该是我么？”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非说是他。” 　　“这个人莫非脑袋有问题。” 　　“嗯，我看着也像。” 　　程大雷和秦蛮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这话听在莫将难耳里，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程大雷说些什么他其实听不明白，但傻子也知道，二人这一唱一和的，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呔，你们说够了没有。”莫将难突然喝了一声。 　　程大雷收起脸上笑容，也不再捉弄他，板着脸道：“我不管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无端扰我琴川关所为何事？如果说不出个子午卯丑，怕你们好来，却是不好走。” 　　莫将难将双手负在身后，道：“难道不请我们去里面说话？” 　　“在这里说话也就够了。”程大雷：“你要说什么？” 　　莫将难脸上肌肉跳动了两下，强压下心头火气，道：“长安城的事你可听说了？” 　　“长安城发生什么事？”程大雷眨眨眼睛。 　　“量你孤陋寡闻，也不曾听到消息。”莫将难道：“林天将在幽州兴起义军，要讨伐昏君，现在已经打到长安城下。林天将号召天下绿林道，共诛昏君，天下热血男儿，当共举大事。” 　　“林天将？”程大雷摇摇头，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扯淡了：“那么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琴川关也是天下绿林道之一。那林天将是千年不遇的英雄，此刻举起大旗，天下绿林皆愿意投靠在他的麾下。你琴川关要人有人，要粮有粮，这正是你的好事。如果能在林天将麾下得到重用，日后封王拜将，不在话下。” 　　程大雷和秦蛮对视一眼，皆感到匪夷所思。 　　“你是要我出兵？” 　　莫将难微微点头：“我们西北绿林道以我为首，点起兵马后，马上就要出发前往长安。” 　　程大雷颇有些无语，钟伟虎才来不久，要自己进京勤王，如今绿林道又过来让自己共举义旗。 　　现在自己究竟什么身份，是官是匪，是匪是官？ 　　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了呢。 　　程大雷看着莫将难，忽然叹了口气：“你们回去吧，今日的事情我不怪你，以后，好自为之。” 　　莫将难皱起眉头：“你不出兵？” 　　程大雷忍住动手抽他的冲动，这个人大概脑筋有问题，也不能和他太计较。 　　“你速速回去吧，我琴川关自有我琴川关的行事准则，长安城的事和我无关。” 　　“我便知道，你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懦夫。”莫将难不屑道：“天下绿林道共举义旗，你想做缩头乌龟，不怕成为天下人的公敌。” 　　程大雷真不知道这万马堂什么来历，平日也不曾听谁说起过。他感到奇怪的事，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这种等级的奇葩。 　　他已不愿和这种人过多计较，挥了挥手道：“秦蛮，送客。” 　　眼见程大雷转身要走，言语对自己如此不屑，莫将难立刻动了杀机。口中喝道：“狗贼，留步！” 　　一步横冲过来，刀已经出鞘，向程大雷背心斩去。 　　流星逐月般的一刀，果然快到极致，感觉已是空气中一道闪电。 　　程大雷猛地回头，两指夹住刀柄，不动如山。 第390章 废物皇子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莫将难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肌肉拧起，小臂绷紧。可陷入程大雷手中的刀，却不动一分一毫。 　　就连莫将难身后两名随从脸上，也露出惊愕神色。二人不敢相信，世间竟有人能用两根手指，接住莫将难势若雷霆的一刀。 　　可这一幕却在眼前真实发生了。 　　“我已经表现了足够的涵养，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咔吧！ 　　随着程大雷的声音，钢刀被程大雷两指硬生生折断，他手一挥，将刀尖扎在地上。 　　莫将难一张脸变得面如死灰，败并不可怕，可怕得是败得这么惨。程大雷展现出来的势力，让他明白自己和程大雷的差距，那几乎是穷尽毕生心血都无法跨越的。 　　可他毕竟是万马堂的首领，习惯了高高在上，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面子实在没处放。 　　“姓程的，山水有相逢，等下次见面，我必报今日之仇。” 　　程大雷撇撇嘴，忽然向前跨出一步。莫将难还没动明白怎么会事，程大雷已出现在他面前。忽地，程大雷抓住他的衣领，原地揪起来，直接将他丢出七八米外。 　　莫将难摔了个结结实实，五脏六腑都要快被震裂。两名手下过去，急急忙忙将他从地上搀起。 　　“大哥，你没事吧，大哥。” 　　莫将难吐出一口淤血，看了程大雷一眼。见程大雷目光望过来，立刻避开眼神。在两名手下的搀扶下上马，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待三人走出好远，回头已看不见琴川关的人，如此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大哥，你身体没大碍吧？”手下问。 　　莫将难脸上苍白，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关键是今天的事对他心灵的打击是巨大的，西北绿林之首，今天却在程大雷面前连一招都没有走完。 　　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莫将难才承认程大雷的了得。 　　“哼！”莫将难从鼻翼中冷冷哼了一声，道：“程大雷想做缩头乌龟，就由得他去做。我们兄弟去长安城，让天下英雄都知道程大雷的懦夫行径。” 　　“走！” 　　三匹马在茫茫荒野中消失不见。 　　…… 　　夜，凉州城，一场欢宴正在城主府内举行。 　　宴会上，有凉州牧宋伯康，兵马将军戴白，长史陆洛，以及凉州城大大小小的贵人……，而今天宴会的主人，自然而然就是帝国皇子李行哉。 　　诸人席地而坐，在大厅中央，有西域舞娘摇曳着健美的腰肢，载歌载舞。 　　帝国上层都是很潇洒的，酒喝到现在，大家都有些醉意，便将清醒时的威严，礼节丢到一边。有人击剑而歌，有人陪着舞姬跳舞……其中最风流的当属李行哉，他左拥右抱，怀里是粉嘟嘟的舞姬，年龄至多也不过十八九岁，时而抱着这个饮一口小酒，时而吃一吃那个嘴上的胭脂。 　　福德勒今天也在宴会中，他距离李行哉并不远。只是无人愿意与他说话，当然，他也不愿意和这些人说过。只是坐在那里，冷眼旁观这一幕。 　　从遇见李行哉开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模样，越来越像个帝国大人物。 　　或者，他本来就是。 　　福德勒并不知道，六皇子当年在长安，有两样事最出名，一是废物，其二就是风流。 　　此刻他杯来盏去，酒一杯杯灌入肚子，脸上已泛起红光，眼睛却仍清亮得很。 　　“殿下，请满饮此杯，今晚我都已安排好了，就有珠儿翠儿伺候殿下就寝，为殿下解一解风尘。”宋伯康。 　　珠儿翠儿就是陪着李行哉吃酒的舞女，二女都是花样年纪，看上去娇滴滴的惹人喜爱。 　　李行哉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端起一杯酒，面向诸人。 　　“诸位都是帝国的栋梁之臣，今日解国之难，全仰仗格外，这杯酒，我敬大家。” 　　“殿下放心，为国为民，死而后已！” 　　众人欢宴，不知何时才休，李行哉被搀扶着回了房间，一搁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他和福德勒住的，是城主府内一套封闭的院子，里面雕梁画栋，曲檐回廊分外雅致，李行哉住的是正房，而福德勒则住在偏厅。 　　李行哉呼呼睡着了，福德勒却难以入梦。想李行哉睡觉时有侍女陪着，自己却只能孤枕冷被，即便福德勒心里也有些不平衡。 　　一阵夜风吹动窗棂，福德勒瞬间握住枕头下的腰刀，两只眼睛星辰一般发亮。 　　“谁？” 　　“别怕，是我。”李行哉平复着呼吸。 　　福德勒怔了怔，发现李行哉虽然酒气熏人，说话却十分清醒，不是刚才酩酊大醉的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舍得下你那美娇娘。”福德勒不无嫉妒道。 　　李行哉撇撇嘴，道：“别废话了，等到了长安，你要什么我与你什么。但这里……我们不安全。” 　　“这都是你家的地盘，又有什么不安全的。看他们对你态度多好，刚来就大摆宴席，还有美人侍寝。” 　　福德勒酸溜溜说了一句，发现李行哉脸上半点没有以前玩世不恭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可我并不是为了美酒与美女来的，长安之围未解，谁有心在这里欢宴饮酒。” 　　福德勒一怔：“你的意思是？” 　　李行哉叹了口气：“帝国是李家的帝国，可凉州未必是李家的凉州呐。依我看，宋伯康根本没有出兵的意思。” 　　“既然不想出兵，却为何要接你回来？”福德勒困惑道。 　　李行哉略沉默片刻，道：“只等长安城破，挟皇子以令诸侯。” 　　帝国不缺少反抗者，但同样，李家也并不缺少支持着，毕竟李家这龙椅已经坐了一百多年。长安一破，各地诸侯必定打着剿灭逆贼的名义揭竿而起。到那时候，一个帝国皇子的名头就相当值钱了。 　　今日看到宋伯康的表现，李行哉就大概猜到了这一点。 　　宋伯康既然敢打这主意，就证明了两件事。第一，长安城很有可能守不住，第二，他是真把自己当废物了。 　　“我们得走？”福德勒。 　　“嗯，必须趁夜离开。” 　　“回琴川关。” 　　“不，去长安。” 第391章 困龙之笼 　　程大雷在西北混了三年，可以说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另外他也派出人去收集情报，但主要是帝国军方的动向，俗话说灯下黑，的确忽略了西北一地。 　　倒是当真不知道，西北之地还有万马堂这股势力的存在。 　　把徐神机叫过来问了一下，他也从未听说过。当然，这也在程大雷的预料之中，真能指望从徐神机身上获得什么收获。 　　问来问去，还真的问到一个人，知道关于万马堂的消息。 　　这个人是樊梨花。 　　万马堂是一伙马贼，当初在西北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只不过，后来莫鸣米成了琴川的主人，因为背后有朝廷的支持，万马堂也无法在此地兴风作浪，渐渐退出琴川。所以程大雷没有听说过万马堂，也并不奇怪。 　　而一些人还亲眼见证过，当初万马堂和莫鸣米抢地盘的事情。 　　这万马堂是十三家山寨共同组成的联盟，首领就是程大雷已经照过面的莫将难。 　　双方当初在琴川边界摆下擂台，各派好手上去较量，最后莫鸣米略占上风，万马堂才退出琴川关。 　　当然，这些与程大雷并无太大关系，万马堂连莫鸣米都对付不了，也不值得程大雷看在眼里。 　　程大雷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关注长安的战况。出兵他是不可能出兵的，很显然，如今的长安就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怕是要有几十万人的性命去陪葬。程大雷才没有兴趣趟这次浑水，不过，战争的结果，他还是关心的。 　　另外，程大雷也准备开一级城池。随着长安开战，这些日子又有大量流民迁入琴川关，很快，琴川关的人口就可以突破十万。 　　…… 　　凉州城。 　　福德勒双目炯炯的盯着李行哉，黑夜里，他一双眼睛显得那样明亮。 　　“你单枪匹马，去到长安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不明白，凭帝国皇子的身份，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李行哉摇摇头，手突然拍在福德勒肩膀上：“况且，我还有你啊，又怎么是单枪匹马，你可是我兄弟。” 　　福德勒愣了好长时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长安。” 　　李行哉抓起挂在墙上的一柄剑，拉开剑鞘看了看，见还没开过刃。这柄剑不是杀敌用，单纯就是装饰品。 　　他将剑揣在怀里，冲福德勒点点头，二人没有走门，一前一后跃出了窗户。 　　从小就由帝国最有名的剑客教授武艺，鱼龙卫都是他的陪练，当然，李行哉未必是一个出色的学生，可他的老师，一定是帝国最出色的一批人。 　　所以，就算李行哉学艺不精，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之徒。 　　当然，想要冲城主府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地，定然警卫重重，如果宋伯康真的有心留住二人，二人就绝不能轻易离开。 　　当然，目前这也只是李行哉单方面的推测而已，尚无任何证据证明宋伯康的居心。可是，真若等一切都证实，那也就来不及了。李行哉并不敢赌，目前的他的确一无所有，没有上赌桌的资格。 　　夜里的城主府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李行哉帮福德勒警戒，福德勒前去开门，以前二人浪迹天下时，互相就是这么配合。 　　福德勒上去推了推院门，没有推动，回过头冲李行哉摇了摇头。 　　院门已被在外面上锁。 　　这变相证明了李行哉的猜测，如今猜测成为现实，那么在凉州城他不再是身份尊崇的皇子，而是阶下囚。 　　“咱们从院墙离开。” 　　墙高三丈，李行哉望了望四面院墙，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此地，多像一个专门为自己打造的牢笼吧。 　　“殿下？” 　　一道软糯的声音从屋中传来，李行哉猛地回头，看到珠儿翠儿站在屋檐下。 　　她们身上还带着酒意，衣衫不整，可目光却很清澈。 　　清澈如冰。 　　李行哉记得来见福德勒前，已经将二人击晕，对普通人来说，她们醒得太早了。 　　“殿下，是要走么？”阿珠用清澈的双眸问，看上去那么无辜。 　　“呵，喝得太多了，我去外面透透气。” 　　福德勒看向李行哉，他已动杀机，这两个女子干脆杀了就是。 　　李行哉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示意福德勒可以开始行动。 　　福德勒将刀背在身后，趁着李行哉和阿珠逗闷子的时候悄悄靠近。对于帝国而言，向一个女人出手，甚至是偷袭，不管出手的是什么人，哪怕是十恶不赦之徒，也是会觉得羞耻的。 　　可福德勒不是帝国人，他不受这一套。他明白，如果宋伯康真有拘禁之意，那么今日走不脱，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走脱的机会了。 　　阿珠和阿翠垂手站着，低眉顺眼，显得那样恭顺。 　　福德勒的刀，狠狠向阿珠胸膛扎去。如此凛冽的一刀，怕是连风都能斩开，更何况是一个少女的柔软胸膛。 　　可此刻的阿珠就像是风一般，轻盈的后退，险险离开刀锋外，不多一点，不少一点。 　　“殿下要出门，还是与宋大人说一声吧，宋大人派我们来照顾殿下，如果照顾不好，大人会责罚我们的。” 　　福德勒和李行哉都露出震惊的眼神，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已真实发生。 　　二人今晚都欣赏过阿珠和阿翠的舞蹈，轻盈若风，灵动如燕，结实的小腿能在银盘上起舞。同时，也能有力的踢碎成年男人的下巴。 　　李行哉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好了，今晚就不出门了，你们两个小妖精，要吓坏我了。” 　　次日天明，院里来了几个木匠，李行哉和福德勒在屋檐下下棋，眼睛看着这一幕。 　　“钟大人，这是要干嘛啊，为啥要把树砍了？”李行哉。 　　“禀殿下。”钟伟虎陪着笑道：“是宋大人担心殿下的安全，院里长着大树，容易让刺客潜入。” 　　“喔，原来是这样啊，那伐得好，伐得妙，都伐干净我才顺心。” 　　很快院内的大树就被砍得一干二净，太阳倒是毫无遮掩的落下来，照的整个院子亮亮堂堂。 第392章 御龙之术 　　“殿下，在这里住得可还舒服？”宋伯康立在李行哉面前，脸上陪着笑意。 　　李行哉躺在罗汉床上，把翘起的二郎腿换另一只脚压着。 　　“蛮舒服啊，舒服得我什么都忘了。” 　　李行哉来到凉州城已经有些日子，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凉州城的当红舞姬他几乎都见了一遍，宋伯康的招待不可谓不殷勤，李行哉过的日子不可谓不舒服。 　　可说这话时，李行哉心里却咬着牙，只用极好的涵养压抑着怒火。 　　宋伯康哈哈笑着，似乎没觉察到李行哉的愤怒。 　　“启禀殿下，一个好消息。” 　　“喔，我在这里还能听到好消息，真是难以相信。” 　　“的确是好消息，长安城那里传来的。” 　　李行哉表情一怔，他自从来到凉州城，就和福德勒被软禁在这院子，外界的消息完全被切断。而长安城方面的战局，始终是他最为关心的。 　　“喔，什么消息啊？”李行哉抬头看着屋檐上的天空，一朵浮云聚了又散。 　　“大好消息，贼匪在长安城外被击退，退兵伏虎关，破贼之日可期。”宋伯康兴奋道。 　　李行哉沉默着，从宋伯康对自己的态度，可以看出长安方面的情况。帝国如果守得住长安，那么挟皇子以令诸侯的计策就没多大用，而为了避免来日自己的报复，宋伯康就有可能杀人灭口。而如果贼匪破了长安，天下必定大乱，自己这皇子的身份，就太重要了。说不得，自己还有可能被推到皇位上。 　　好消息？坏消息？ 　　现在李行哉也算不清什么是好消息，什么是坏消息了。 　　当然，现在宋伯康是自己唯一的消息渠道，至于他说得是真是假，李行哉也无法分辨。 　　远处，福德勒坐在假山上，冷眼看着宋伯康和李行哉磨叽。虽然随着李行哉这么久，他已了解帝国大部分事情，可仍旧读不懂这些虚伪的客套。直来直往，强弱之分，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为何帝国人却习惯藏着掖着。 　　“宋大人，既然长安战局有利，那咱们何时出兵。再不去，贼匪都被杀干净了，功劳都被我那些哥哥们抢光了。” 　　“不瞒殿下，我一直在为出兵做准备，可行军打仗不是小事，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需要长议到什么时候啊，该不会等到明年庄稼长出来吧。” 　　“放心，快了，快了。” 　　等宋伯康走了，福德勒才凑过来，目光瞥了李行哉一眼。 　　“怎么我感觉你恢复皇子身份后，过得还不如以前流浪的时候。” 　　李行哉叹口气：“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恨生在帝王家呐。” 　　“我们被困在这里几天了？”福德勒。 　　“七天。”李行哉立刻回答道。 　　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放在土里，种子都来不及发芽。可搁在长安，甚至已能决定一场战场的胜败。 　　“我们当想办法离开这里。”福德勒。 　　远处阿珠阿翠向这边望着，李行哉笑着冲二人挥挥手，嘴里道：“你觉得我不想走么，可咱们怎么走？” 　　“联系大当家，告诉他我们现在的情况。”福德勒道：“凉州城当有琴川关的暗线。”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我们现在连这院子都出不了？”李行哉道：“怎么联系琴川关。” 　　福德勒沉默片刻，道：“好好想，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 　　…… 　　宋伯康踏出了院子，李行哉无法看到院子外的情形，整个院子十步方圆都布上了重兵，在高处还有人监视，李行哉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虽然整个长安都传说六皇子是个废物，但宋伯康依旧很小心。他本身就是个很谨慎的人，这也是崔相派他来主持凉州的原因。 　　一路穿过回廊，走入大厅，宋伯康刚刚坐下，长史陆洛就等着向他汇报。 　　这些日子，关于长安城的情报源源不断送到这里。宋伯康倒是没有对李行哉撒谎，在长安城外，朝廷的确打赢了一仗，正义教退兵伏虎关，可长安城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正义教守着伏虎关，援军攻不进去，而坚持的时间越长，长安城便越危险。 　　“大人，相府那边传来消息，问我们殿下的情况。”陆洛。 　　“如实回禀，告诉丞相大人，殿下现在在我们手中，出不了什么岔子。”宋伯康说罢，又问了一声：“丞相大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洛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都已准备妥当，长安城破，就是我们起事的机会。江南、豫州、包括凉州，到时候我们奉天讨贼，必能平定天下。” 　　这天下虽然是李家的，但其下还有不少世家。这些家族传承数百年，根深蒂固，无论谁做龙庭，对于他们的身份其实都无甚影响。 　　李家气数已尽，这是很多人早就看出来的事情。已经到了改天换日的时候，崔家、陆家、宋家、戴家……这些大家族需要重新找代言人，或者，他们自己做主子。 　　群雄逐鹿，对于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不可能有人不觊觎。 　　“长安城破，我们就要立六皇子为帝。”陆洛道：“丞相大人的意思是，六皇子好控制么？” 　　“在京城他就有废物皇子的称号，明帝那么多子嗣，他是最没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一个。”宋伯康道：“可毕竟他失踪了很长时间，再次出现却在程大雷手中。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可从这些日子判断，他也不过是个花天酒地的酒囊饭袋。”陆洛。 　　宋伯康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他第一天就想离开，这种警惕还是不能小觑。” 　　“大人，他不过是个幌子，等平定了天下，随便找个机会除掉他，他在我们手中还能折腾起什么波浪。”陆洛。 　　宋伯康沉默片刻，仔细思来，李行哉却是已经被完全控制，倒是不必对他过分上心。目前他关心的，当然也是整个天下关心的，还是长安城的战况。 　　“你说，有没有可能，李家守得住长安城？”宋伯康不无担心道。 第393章 末路穷徒 　　长安城的僵持已超过两个月，中心是群山环绕的长安城，外围是驻扎伏虎关的正义教，再外围是源源不断赶来的各路诸侯与江湖草莽。 　　这样的僵持，对任何人而言都是难熬的事，无论是朝廷还是对正义教。数十万人参与的战斗，每天都是巨大的消耗，现在双方差不多都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继续打下去，拼的便不是两军将士在战场上的交锋，拼的是后勤，指挥者的决心，士兵的战斗意志。 　　在过去的两个月中，先是正义教攻打长安城，打不下来，所以选择退兵。然后是长安城派人攻打伏虎关，同样打不下来。在外围，赶来的江湖草莽与天下诸侯不断厮杀。若论士兵战斗力，自然是官兵占优，可江湖草莽则化整为零，几百人几百人为一支队伍，在山林平原上和官兵展开游击战，偶尔发个火，在煮饭的大锅里加把毒药之类的，也是搞得帝国军不胜其扰。 　　但正义教确实已经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前后的包围，切断了他们的粮草支援。如果的正义教，只能依靠所剩无几的粮草支撑。 　　而且，冬天来了。 　　这一年长安的冬天，比平常时候更冷一些，伏虎关已接近绝境。 　　帅帐内，林少羽、郭烦人、红尘了、林冲以及正义教的几名上层人物正在一起议事。 　　“天将大人，如今我们剩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五天。五天过后，我们便没吃的。”负责管理后勤的张豹道。 　　现在的林少羽，是正义教理所当然的领袖，不管是现实意义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粮草问题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若无后续的粮草补充，正义教将不败自败。或许，大家只能选择退兵，当然，现在这种状况，能不能平安撤退都是个问题。从踏上这条路起，便已知道这是条绝路。而绝路，向来都是没有退路的。 　　林少羽打量着帐内挂着的地形图，负手而立，口中缓缓道：“明日派出抢粮队伍，每五百人为一队，抢劫伏虎关外，各路诸侯的粮草。” 　　郭烦人道：“这样做，是否太危险些？” 　　“我们现在的状况已经够危险了，没办法再危险了。”林少羽平静的说出一句话，回过头目视着众人：“我们最难的时候，当也是长安城最困难的时候。现在比的，就是谁耗的时间更长。” 　　从第二天开始，正义教便派出小股部队抢劫关外的粮草。正义教的组成，大部分是流民，但经过一年多的历练，他们已经有不输于正规军的战斗力。 　　而且，他们有正规军没有的东西，这种东西叫做信仰。 　　肯加入正义教的，他们日子大多过得不好。起事之前的职业，多是奴隶、苦力、逃犯、亡命徒。他们在内心深处，是真的相信有某种神明可以赐给他们温饱的日子。 　　反观诸侯方面，其实很多还在犹豫中，长安城守住了怎么办，长安城守不住怎么办，这些都要提前考虑。但正义教不用考虑，因为攻不破长安城，就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这些被人不耻的流贼如狼似虎，撞上了一群体面人，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于此同时，长安城内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围城两个月，人心在面临巨大考验，世家不畏惧乱世，他们畏惧的是不能在乱世中夺取更多利益。 　　可对于大多数衣食无忧的人而言，他们所希望的只是安稳。因为他们目前的安稳来之不易，而在下一轮秩序重定中，没有人能保证他们还能获得安稳。 　　至于长安城的底层，盗贼、强人、流浪汉，也趁着这个机会兴风作浪。他们觉得，固有的秩序被打破，推翻那些贵人后，该是他们出头的日子了。 　　长安城的治安状况，变得前所未有的差，诸多人人心惶惶，而这场战役该如何结束，其实任何人都看不破。 　　夜来，在主持完一天的军事后，李乐天进入皇宫，面见明帝陛下。 　　如此紧急的状况，父子关系却是缓和了许多，说话倒也不必想以前那样客套。 　　明帝坐在御书房，精神却是不错，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重病缠身，无法下榻。 　　“如今的情况如何，粮草还够么？”明帝问。 　　“长安城内有许多富户，他们家里多有存粮，如今特殊时期，只能强征，他们的粮草还能撑些日子。目前尚无缺粮之忧。”李乐天道：“关键在其他方面，如今城里谣言纷纷，皆说些不中听的话，只说那林少羽乃天神下凡，便是为破李家而来。” 　　明帝冷笑了一声，忽然问：“以你估计，长安城能守得住么？” 　　李乐天道：“我军战斗力要强过逆贼，况长安城的粮草能支撑下去。如今已经入冬，天一日冷过一日，只要撑下去，败的必是逆贼。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长此以往的僵持下去，对国威无益，诸侯领兵而来，虽说为了扫清匪患，但未必没有渔翁得利的心思。即便长安能度过这场危机，怕诸侯也将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明帝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看着李乐天。 　　“你看得很明白，我以前都小看了你，你的确有帝王之才。” 　　李乐天心中一惊，明帝这话已有传位之意，他慌张跪倒，不停磕头。 　　“好了，起来吧，起来说话。” 　　李乐天站起身，还无法压下脸上的冲动，他道：“父皇，还有一件事，儿臣不得不替。长安城万一守不住，还得提前做些准备。到时，由鱼龙卫护送父王离京，以防万一。” 　　明帝笑着摇摇头，道：“我已经逃过一次，不可再逃了，一国之君不能丢人到这份儿上，该逃的是你啊。” 　　“父皇，我……” 　　“长安城破，天下必定大乱，怕是有上百年的血肉厮杀。你该扛起李家的大旗，保住李家的血脉。”明帝轻抚着李乐天的头顶。 　　李乐天怔了怔，缓缓抬起头：“父皇，连你也觉得长安城将要守不住么？” 第394章 山河天子剑 　　灯火飘摇，李乐天抬起头，发现明帝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眼中的神采，也如飘摇的烛火一般，随时都可能熄灭。 　　“父王，敌弱我强，匪贼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最后必然会被击溃。” 　　李乐天如此说着，但不知是安慰明帝，还是安慰自己。的确，无论从任何方面说，帝国朝廷在这场战斗中都占绝对优势。怎么看，最后胜利的也是朝廷，而不是正义教的匪贼。 　　可战争，并不是摆在桌面上的数据对比，做一下加减乘除，就能决定最后的胜败。 　　即便在所有方面都占优的情况下，李乐天也和所有人一样，有种无力回天的感觉。如今的长安城上空，布满了彤云，所有人都看到一场大雪将铺天盖地席卷而下。 　　这是大势，既是大势所趋，也是大势已去。 　　明帝起身，从书架上打开一个暗间，又从其中取出一个木盒。 　　李乐天的视线追随着明帝的身影，见明帝的动作已有几分趔趄，他果然已太过苍老。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都已是很困难的事情。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柄剑。 　　剑长三尺六寸五分，八面磨锋，青铜护手，剑背纹着两个字：山，河。 　　明帝二十二年，曾采天山铁，铸剑十四，天子剑一，诸侯剑十二，匹夫剑一。 　　匹夫剑辗转落到程大雷手中，诸侯剑赏给十二位王子，至于天子剑则代表着帝国的最高权力，明帝亲自执掌。 　　这是山河剑，也是天子剑。 　　明帝双手捧剑，递到李乐天面前：“若长安城破，你便拿着这柄剑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乐天当然明白这柄剑代表什么，谁若握这柄剑，谁就等于握着天下。他曾经当然也期盼过，可如今握着这柄剑，感觉到的只有沉甸甸的压力。 　　他慌张跪倒，捧剑在头顶，道：“儿臣誓死守卫长安城。” 　　明帝坐在龙椅上，忽感觉有些心灰意冷，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李乐天都是最适合接任帝位的人。但说也奇怪，在诸多皇子中，他最宠爱的反而是那个不成器的六皇子。从一开始，他便有意将皇位传给其，可无可奈何的是，六皇子实在有些不争气。 　　如今风雨飘摇，大武气数将近，明帝不由得又想起他，心里念叨了一声：老六现在不知在做什么。 　　…… 　　凉州城，城主府。 　　软榻之上，两具身体缠绕在一起，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娇喘。 　　良久，阿珠从床榻上坐起来，肩膀和脖颈处有阵阵青紫。她回眸一笑，看着塌上的男子，道：“殿下，我伺候您吃些什么。” 　　李行哉靠在枕头上，微微眯着双眼，欣赏着阿珠的美背。无论如何，阿珠都是一个不错的女子。有精致的脸庞，水做的肌肤，一双健美的长腿，既可以在银盘上起舞，也能踢碎男人的下巴，当然，也能够在床上有力的缠住男人的腰。 　　他的手顺着小臂，攀上了阿珠的肩膀，道：“我肚子不饿，但其他方面还没有吃饱。” 　　阿珠轻笑着，头靠在李行哉胸口，手指顺着小腹滑下去。 　　如今，很多诸侯都会在府中豢养一些歌姬。她们大多是孤儿，接受专业的教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擅长的就是如何讨一个男人欢心，同样也擅长刺探情报和杀人。 　　李行哉抿起嘴角微微一笑，手顺着阿珠的腰肢攀援上去，然后重重将她压在床上。 　　“殿下，您轻点，我怕疼。” 　　“放心，我一向是很温柔的。” 　　李行哉凑在她耳边，低低的声音说着，然后手爬上了她修长的脖颈，再然后重重掐住。 　　阿珠猛地睁大了眼睛，四肢如蛇一般挣扎，竭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 　　可她终究什么都抓不住，片刻之后，身体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四肢摊开，眼睛外突，眼球布满血丝。 　　李行哉坐在床上呼哧呼哧喘气，扯了一张薄毯盖在身上。进入冬天，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此时大门被推开，福德勒跨步进来，他左手提着一个人的脑袋，右手的短刀还在滴血。 　　“你那边也解决了？”李行哉道。 　　福德勒点点头，把人头抛过来，骨碌碌旋滚到床边，又弹开。人头的面孔朝上，睁大眼睛看着李行哉，正是城主府的另外一名歌姬阿翠。 　　福德勒目光在房间内扫了一眼，撇撇嘴道：“先睡了人家，又杀了人家，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呵。”李行哉冷笑一声：“你一个戎族，难道还要与我讲仁义礼智信。” 　　福德勒愣了会儿，似乎是在琢磨李行哉的话。随后点点头，步到床边，一手摁住阿珠的脑袋，一手将刀摁在对方脖子上，猛地发力，血从腔子里喷出，洒得到处都是。 　　“喂，喂，都喷到我身上了。”李行哉跳起来大叫：“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 　　这个时候夜已经比较深了，宋伯康已经入睡。正在此时，城主府突然冒起黑烟，烟里夹杂着火，火光冲天。 　　“走水啦，走水啦。” 　　外面传来锣鼓的响声，还有一阵阵大叫。睡梦中的宋伯康被惊醒，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门。 　　“哪里失火了？” 　　“正是殿下住的院子，如今正组织人救火。”伺候的仆人道。 　　“什么！” 　　宋伯康猛地一惊，睡意荡然无存。如今六皇子对他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就像手头一笔将其珍贵的资产。 　　这‘资产’有任何损失，后果都是难以承受的。 　　他慌慌张张跑出屋子，只来得及穿了一件袍子，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失火地点。 　　黑烟翻天，直冲星斗，靠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幸运的是，院子周围的树木都被伐干净，火势没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但就算把整个城主府烧光，宋伯康也不容六皇子有任何闪失。 　　“殿下在哪里，殿下在哪里？”宋伯康大叫：“殿下还在火场么，一定要将殿下救出来。” 　　“嗨，宋大人……”李行哉吸溜着鼻子从一边走过来：“我一点事都没有，哈哈，没想到吧。” 第395章 按兵不动 　　李行哉就立在宋伯康面前，披着毯子，下身只有一件犊鼻裤，不停吸溜着鼻涕，看上去不伦不类，毫无帝国皇子的风度。 　　宋伯康愣了好大一会儿，才试探的问道：“殿下，怎么失火了？” 　　“嘿，老宋，你可有点不地道！” 　　李行哉手重重砸在宋伯康肩膀上，砸得宋伯康一头雾水，可李行哉紧跟着的话，却令他浑身冷汗。 　　“你派来的那两个歌姬要杀我啊。” 　　“呃……这不大可能吧？” 　　提着两颗人头的福德勒在李行哉背后出现，阿珠阿翠，一对千娇百媚的解语花，如今只剩下两颗血淋淋的脑袋。人们吓了一跳，说也奇怪，大家想起她们活着时有多美艳，现在就能给大家带来多大的恐怖。 　　“怎么不可能，你可是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可是蛇蝎心肠，我特别宠爱他们，但没想到她们要放火烧死我，幸亏福德勒护驾及时，杀了二人，我才幸免于难。可是吓得我不轻。”李行哉如此说着，但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他同时还冲周围挥着手，一脸洋洋得意。 　　宋伯康难以置信的打量着这位帝国皇子，现在他的样子，像个无赖、混混、乞丐……但就是没有半点帝国王子的风度。 　　就算六皇子曾经是个废物，但风花雪月，玩世不恭，却也有些风流味道，怎么现在自甘堕落到这个样子。 　　宋伯康愣了愣，忽然想起李行哉在蛤蟆寨待了很长时间。想想程大雷的为人，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心思急转，思考着这件事代表着什么，也就是李行哉这么做的用意。很快，他就平静下来，道：“给殿下重新安排住处，严加保护，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福德勒，用冷冰冰的语气道：“让他和殿下分开住。” 　　李行哉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宋伯康却是笑了笑，道：“天色不早，殿下又受了惊吓，还是早些休息吧。” 　　城主府的大殿上灯火通明，陆洛冷哼一声，道：“这火必然是他自己放的，竟然还敢杀了我们的人。” 　　“大人，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这里不是长安，他还真当自己是帝国皇子么。” 　　送宋伯康脸上却带着笑意，道：“好了，现在他能做的也不过是这些了，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陆洛一楞，道：“大人，他可是在挑衅我们。” 　　“挑衅，我看谈不上吧，这无非是撒泼的手段而已。”宋伯康道：“就像一个在婆家受了气的小媳妇，能做的也不过是摔摔碗，板起脸，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不用放在心上。” 　　本来，宋伯康对李行哉还有些忌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曾经是废物，可不代表永远都会是废物。但现在李行哉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可这幼稚的手段，又有什么用。他杀了两名歌姬，宋伯康能继续送过去监视他的歌姬，他烧毁一座院子，宋伯康就有三座院子，四座院子给他烧，哪怕他将整座城主府烧成灰烬，宋伯康也毫不在乎。 　　终究，他不是值得令宋伯康忌惮的存在。 　　…… 　　琴川关，将军府。 　　相比长安城的紧张，凉州城的暗潮汹涌，琴川关可以称得上是花团锦簇。虽然是在肃杀的冬天，却依旧能感受到此间的欣欣向荣。 　　这是一个晴天，虽然寒风呼啸，但仍旧是艳阳高照。书房内烧了暖炉，很快便热了起来，程大雷窝在塌上，听阿喜汇报最近的情报。 　　长安城的情况仍旧不妙，也说不好程大雷支持朝廷还是支持正义教，也或许那个都不支持。现在两方面仍在对峙，互相之间打得仗越来越少，可外围诸侯和江湖草莽之间的战斗却是每天都在发生。 　　今天黑胡子杀了王牧之，明天马朝安灭了孙五六，名字乱七八糟，具体谁属于哪个势力，程大雷自己也理不清楚。 　　今天程大雷收到一封信，是高飞虎从江南送来的。高飞虎在江南的山寨，算是蛤蟆寨的分店，送信过来的意思是看程大雷要不要出兵，高飞虎本身是想要趟一趟这次浑水的。 　　“大当家，咱们要不要去长安？”阿喜问道。 　　“山寨里的弟兄是不是都想去？” 　　阿喜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虽然琴川关建了学堂，也着力培养山寨自己的人才，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人骨子里还是一群江湖草莽而已。容易热血冲头，二杆子精神大爆发。现在长安城是一团乱麻，局势瞬息万变，说不得蛤蟆寨也能扫荡诸侯，驱逐群贼，占了龙庭，然后自己也弄个丞相将军当当。 　　高飞虎打的就是这心思，山寨弟兄也大多是这心思。 　　“回信告诉高飞虎，打死也不需出兵，自己的事情还管不过来，瞎凑什么热闹，给我老实待着。” 　　阿喜点头答应，示意自己明白。看他的意思，是也有几分蠢蠢欲动的，只不过程大雷没有出兵的念头，他也之后老实窝着。 　　“凉州城那边是什么动静，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有出兵么？”程大雷问。 　　阿喜点点头，道：“大当家，长安城的情况，可能有些不对？” 　　“喔，怎么不对？” 　　李行哉推测得不错，凉州城的确有蛤蟆寨的暗线。事实上不仅凉州城，周围的几座城池，程大雷都埋着眼睛呢，他这个人，对情报工作一向都是很重视的。 　　“据手下打探到的消息，最近宋伯康似乎没有出兵的意思，城里半点风声没有透出来。据说殿下最近花天酒地，夜夜笙歌，还有最近城主府内着了一场火，具体原因尚未查明。” 　　程大雷这就有些想不明白了，既然不打算出兵，宋伯康接走李行哉做什么。以李行哉的心情，此刻当是迫不及待赶到长安。 　　当然，程大雷也不希望李行哉在长安和林少羽碰着面，双方谁杀了谁，程大雷也不愿意看到。只是现在的情况，真透着一点奇怪了。 　　“派人去查查。” 第396章 深夜潜入 　　“已经派了人手打探凉州城的情报，但我们的人没办法潜入城主府。大当家，不如让白元飞试试。” 　　白元飞，绰号飞天蛤蟆，一身轻功，也就稍弱于程大雷。但他本不会什么轻功，外界传言飞天蛤蟆自幼被白猿收养，无名无姓，无父无母，等到十几岁才下山。传言只是传言，事实当然不会如此。 　　事实上，飞天蛤蟆少小贫贱，在山中采药为生。值钱的草药都长在悬崖上，想要活下去，就得拿自己的命冒险，于是生得长手长脚，在悬崖峭壁如履平地。后来，他这种天赋，被某个世家看重，训练成为死士。在一次任务失败时，被程大雷所救，于是才成了程大雷的手下。 　　程大雷点点头：“这件事你安排就行，不需要向我汇报，只是要注意安全。” 　　阿喜眼中一亮，强压眼中的激动，重重的点了点头。 　　“明白。” 　　目前，山寨的情报工作由阿喜来做，实话说，做得不错。阿喜曾经给人做账房先生，心是细的，如今做情报工作，也发挥了这方面优点。琴川关周围的城池，都被他埋入暗线，甚至也派了间谍打入某些大人物身边。如今源源不断的情报汇到程大雷面前，凉州一地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程大雷的耳目。 　　既然如此，程大雷索性全权放手，自己也不去裹乱。 　　阿喜明白这是怎样的信任，自己从长安逃到这里，刚来不久就能被赋予这样的重任，其实十分难得。自己必须将事情做到最好，才能不辜负这信任。 　　离开将军府后，阿喜没有丝毫耽搁，便找到了飞天蛤蟆白元飞。 　　在琴川关，喜字队并不是一个受人欢迎的存在，因为他们总是鬼鬼祟祟，神秘兮兮，你若问他们什么，常常一问三不知，若是问得急了，回答一定是：机密，无可奉告。 　　大家不仅有些郁闷，哪里这么多机密啊。其实整个琴川关，本也没有太多秘密。不过阿喜觉得，做事么，就是要专业一点，情报部门，没有秘密，也得搞得像有秘密的样子。 　　白元飞就不是很能接受这一点，每次见面，都要搞得像做坏事一样，非得安排在暗房，没有窗户，外面的光线透不进来，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阿喜的脸隐在黑暗中，像某位幕后黑手一样。 　　“这次又有什么事？”白元飞没好气道。 　　“这次任务非常重要，大当家亲自吩咐下来的，整个山寨除了你，没有人能完成。” 　　“好啦，好啦。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你有什么事，就能不能好好说话？” 　　阿喜揉了揉脸：“不好意思，职业习惯。” 　　“究竟什么事吧？” 　　“李行哉去了凉州城后，凉州城一直没有动静，大当家有些放心不下，所以让你去看一看。” 　　“好吧，目前什么情况。”白元飞认真起来。 　　“现在凉州城对进城的人盘查得很严，进出都很困难，目前李行哉在城主府，想要打探到他们确切情报，你怕是要潜入城主府。” 　　白元飞点点头，事情比自己想得要困难，城主府防卫森严，想要悄悄潜进去，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当然，正因为不容易，方才需要用到自己。如果是随便就能打探到的情报，也不需自己出马。 　　这种自信，白元飞还是有的。 　　当天，白元飞就出发了。他骑了匹马，在靠近凉州城时，把马藏在山坳里，换过衣服后，就开始等着。 　　一直等到夜深，白元飞才开始行动。他着一身夜行服，口鼻都藏着，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夜里的凉州城城门紧闭，周围黑漆漆的一点动静也无，在城墙上，有一队队卫兵来回巡逻。 　　白元飞将身子贴在城墙上，黑衣与墙壁融为一体，手指勾着墙缝，身子一点一点向上爬。为了今天的任务，白元飞拿出了看家本事。他也是初来乍到，要做出点事给其他人瞧瞧。 　　当然，他的本事无人欣赏。 　　头顶突然传来脚步声，两名巡逻的卫兵从城墙上经过，此刻竟然停了下来。 　　“这天寒地冻，非得让我们弟兄受这罪。” 　　“嗨，如果不是你得罪了队长，我们怎么会被派这差事来。” 　　二人说着话，却不知白元飞就趴在城墙外，用手指搭着城头垛子。只要他们扫一眼，就能看见白元飞，但白元飞的心情很平静。他不愧有一个出色小偷的素质。 　　现在他只期盼着两名卫兵可以早些离开，自己就能成功潜入凉州城，任务也就成功了一半。 　　但这次，白元飞没有幸运女神的眷恋，两名卫兵嘴里骂个不停，有一人走到城垛前，下意识向城下往了一眼。 　　然后他就撞见了白元飞一双明亮的眼睛，很明显是吓了一跳。深更半夜，有人趴在城墙上，也说不好是人是鬼。 　　但留给他吃惊的时间不多，白元飞突然起身，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喉咙，随即如一头暴怒的豹子，扑向另外一名卫兵，匕首捅入对方的心脏。 　　两个人临死前，连一道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失去了生命。白元飞脚下多了两具安静的尸体。 　　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宣告白元飞行动失败，最正确的选择是立刻离开，寻找下一次潜入的机会。当然，下一次凉州城的防卫会更加森严。 　　但白元飞丢不起这个人，初来乍到，他也一直在寻找露脸的机会。好不容易碰到一次，难道就这样灰溜溜回去，琴川关的人会怎么看自己，还不觉得从长安城过来的人都是废物。 　　白元飞决定冒险，他将两名卫兵从城头丢下去，见此地的动静没有惊动其他人，便顺着城墙爬入凉州城。 　　当然，他也明白，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两名卫兵被杀死，然后，就可以推断出有敌人潜入，紧跟着就是覆盖整个凉州城的大搜捕。 　　所以，留给白元飞的时间并不多。 　　他顺着屋脊前进，足尖轻轻一点地，就是数米距离，像极了山中矫健的白猿。 第397章 断龙台 　　白元飞顺利潜入城主府，时间该是子丑相交，他趴在大殿的屋脊上，刚潜进去，就被城主府的景象吓了一跳。 　　底下是密密麻麻的巡逻小队，每一刻钟一个班，互相交替，严密得没有任何缝隙。 　　看他们的动作，都保持着不错的体力，并没有因为夜深，便流露出松懈。 　　白元飞心情有些无语，这城主府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需要用的着这样严密的警戒。 　　一开始只是觉得凉州城有些奇怪，现在看来，这里面肯定藏着一些秘密。 　　现在以白元飞的本事，也没有自信潜下去不会被发现。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目前尚不知道李行哉和福德勒住在哪里。 　　城主府是极大的，站在高处望过去，有大殿、庭院、回廊、假山、绿水，无数个院子连在一起，也分辨不出哪里住着李行哉。 　　白元飞的任务是刺探这里的情报，只要随便打探出些消息，平安返回琴川关，他就算完成任务。然而，这并不是白元飞想要的，他的目的是见到李行哉，拿他一件信物回去。如此，这次任务才算得上出色。 　　现在尚摸不到李行哉的藏身处，白元飞倒也不着急，他悄悄顺着柱子趴下去，潜入了城主府的厨房，然后一翻身，跃到了柱子上。 　　贼，常常用胆小来形容，但胆小有时候也意味着谨慎。想要偷一件东西，他们从来不缺乏耐心。 　　他为偷一件东西，曾经在阴沟里躲了三日，靠随身携带的小米充饥，将自己的身体机能降到极限，忍受着污秽和有时会从身上爬过的老鼠，直到等来最后的机会。 　　白元飞，本就是此道高手。 　　在黎明时分，城下的卫兵尸体被发现，层层汇报，最后报给宋伯康。宋伯康也是个相当谨慎的人，目前的李行哉可以称得上奇货可居，在未来将发挥出多大价值，没有人想象。因此，宋伯康不得不谨慎，城里城外，都加派了人手，以免李行哉出现任何意外。 　　当事情发生后，宋伯康第一时间就预感这件事和李行哉有关。有人潜入城，想要救出李行哉，然后，宋伯康就针对全城展开了大搜捕，一时间，凉州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宋伯康甚至专门见了见李行哉，看到李行哉安稳的出现在眼前，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不得不说，宋伯康对李行哉的招待一直是不错的。凉州城内有名的歌姬，一波一波往这里送，吃穿用度，仆人伺候，只要宋伯康能满足的，绝不会有半分折扣。 　　宋伯康有自己的心思，未来的李行哉会成为怎样的人，谁也无法预判。说不得就面南座北，成了九五之尊。就算是个傀儡皇帝，可傀儡皇帝也是皇帝。如果自己今日对他有亏待，他把仇恨的种子埋在心里，只等来日报复，这种事情还是尽量避免发生。 　　同样，在生活待遇上不会有亏待，可在别的事情上，宋伯康则是绝对限制李行哉的自由。比如，绝不允许他和福德勒见面。 　　李行哉确确实实被软禁起来，对于这样的待遇，他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情绪。 　　终日花天酒地，与歌女饮酒作乐，躺在万花丛中，消遣着美人的胭脂脂粉，常常醉得不省人事。 　　许多见过这一幕的人，连连摇头。还未成为帝皇，李行哉就显露出一个昏君的气质，若有朝一日，他执掌天下，大概会成为和桀纣比肩的存在。 　　当然，一个昏庸无能的废物更适合成为一名傀儡，也更加容易被控制。 　　这也是宋伯康，包括宋伯康背后那位崔相乐于看到的。 　　可很少有人能了解，李行哉内心深处的苦闷。 　　自从失火之后，他便和福德勒被分开关押。李行哉和福德勒相处的时间很长，二人一起流浪，一起偷鸡摸狗，一起坑们拐骗。这些事情都是二人一起做，早已产生很深的默契。这突然的分开，剩下李行哉一个人，他像是失去一条臂膀一样无助。 　　一切问题，都得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况且，李行哉现在处于严密的监控下，所住的院子内，仆人、厨师、园丁，包括每日陪他的歌姬，都是宋伯康的人，甚至李行哉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至少有两双眼睛看着他。 　　李行哉如果能够肋生双翅，他可以从这里离开，但可惜他没有程大雷身无彩凤双飞翼的本事。 　　李行哉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花天酒地，借此蒙蔽自己的敌人，从而以期待对方能放松警惕。 　　他在外人面前演绎的多放纵，内心就有多苦闷。被关在这里，失去了所有自由，也失去了长安城的消息。 　　现在的长安城，每分每秒都可能发生大事。莫说身为帝国皇子，便是身为人子，也该替父亲分忧。但李行哉能做的，也只是被关在这里。 　　所以，他纵情声色，一方面有麻痹敌人的用意，另外一方面，未必没有借酒浇愁的心情。 　　长夜漫漫，酒喝得越多，后来便越不容易醉。李行哉赤身果体躺在床上，盯着高高的屋顶，身边躺着今夜侍寝的女子。 　　在严密监视下，李行哉便是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任何情绪都不能。只能一夜一夜，盯着屋顶发呆，等待黎明到来。 　　他就像被绑在断龙台上的巨龙，虽然体内流淌着高贵的龙血，可以呼风唤雨，翻江倒海，但却被绑在柱子上，一动不能动。 　　吱呀声响，窗户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竹筒探进来，随着吹入烟雾。 　　李行哉眼睛已经有些沉重，挣扎了两下，忽感觉一方湿透的手帕盖在自己脸上。等他清醒过来，就看到一个黑影立在自己面前。 　　浑身污秽，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异味，他睁大眼睛，好不容易才将白元飞认出来。 　　白元飞到琴川关的时间不长，和李行哉算不上熟悉，此刻的情况下，彼此看对方都有些陌生。 　　“是你？” 　　“好啦，好啦。”白元飞挥挥手：“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这样很不雅观的。” 第398章 困兽之斗 　　李行哉认出了白元飞，猛地一惊，道：“你怎么来了，周围可有人监视。” 　　“放心，他们都被药倒了，现在睡得和死猪一样沉。”白元飞目光在周围转圈：“有吃的没有，可饿死我了。” 　　李行哉指了指茶几上一盘点心，道：“那他们明天早晨会不会发现问题？” 　　不仅周围没有什么动静，便是床上的歌姬此刻都睡得不省人事。 　　“发现问题又怎么样，反正我已经走了，至于你，看来他们不舍得杀你。”白元飞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你可是不知道，这几天我可受了大罪，你如果有天做了皇帝，可别忘了我的功劳。” 　　李行哉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你就莫打趣我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连这院门都出不去。” 　　白元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那赤身的歌姬身上，她睡熟的样子像个小猫一样，微微打着鼾。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哪怕明明知道她们体内藏着危险，可只要她们有一副好面孔，就令人觉得情有可原。 　　“你最近的日子可是真不错，山珍海味，美女美酒，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呐。”白元飞道。 　　李行哉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现在连叹气都不能自由，也就在白元飞面前能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你的药好用么，他们会不会中途醒来？”李行哉披上件薄毯。 　　“好用啊，是山寨的胡人拿出来的，说是叫什么炼金术师，这药叫神仙醉，哪怕闻到一丝丝，连神仙也能放倒，没有专门的解药必须昏睡一天一夜。” 　　“现在程大雷手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呐。”李行哉悠悠的叹了口气。 　　“好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多待，迟则生变。凉州城一直没有出兵，大当家就怀疑有了问题，所以特意派我来看看，现在看来，你的问题果然不小。” 　　“是他派你来的？”李行哉顿了顿：“我便知道，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你现在什么情况？回去我告诉大当家，大家想办法救你出来。” 　　李行哉沉默了一阵，白元飞再问一声，他才反应过来。从琴川关离开，李行哉只带了福德勒一人，他在琴川关三年，也有与他交好的朋友，如果李行哉说一声，他们未必不会跟着一起走。 　　但李行哉还是选择只带福德勒一个，因为他觉得，那些人是程大雷的手下，他不想借助程大雷的力量。 　　可到最后，自己身陷在此地，还是要依靠程大雷。他本想拒绝白元飞，但仔细想想，没有程大雷，自己怕还真无法离开此地。 　　于是苦笑一声，对白元飞说明了此间的情况。 　　白元飞听罢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去之后，大当家必然会想办法来救你，你安心等待便是。这里，他们好像也不会杀你。” 　　宋伯康当然不会杀李行哉，不仅不会杀，李行哉若有个头疼脑热，他怕是会比任何人都要担心。 　　白元飞不声不响的离开，大门明明没有上锁，可他还是从窗户跃出，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李行哉苦笑一声，翻身躺下，搂住床上的歌姬，依旧没有半点睡意。 　　该让白元飞给自己留下些迷药的。 　　…… 　　长夜漫漫，睡不着的不仅李行哉一个，福德勒同样没有入睡。 　　他和李行哉分开关押，待遇上自然会有不同，他没有李行哉的歌姬和山珍海味，即便仆人也没有一个。单独被关在院子内，兵器被收走，一日三餐专门有人送过来，此外，对他的监视和李行哉相比，自然松懈很多。 　　他同样无法走出院子，不同的是，福德勒是个行动派。 　　他没有李行哉那么多想法，也不会顾及太多，戎族人的思想总是直来直往。无非就是离开此地罢了，从一开始，他就在思考脱身的法子。 　　宋伯康收走了他的兵器，便以为福德勒失去了战斗力。这样想，委实太小看了福德勒。 　　在戎族，铁器是奢侈品，只有少数人才能够拥有。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石头、木棍，甚至是绳子，想要杀人，什么不能作为兵器。 　　杀人，从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夜里，福德勒从床上睁开眼睛，眼睛很亮，精神状态很好。 　　他从床底下摸出一根木棒，这是用来顶门的。他拎在手中，踏出了房门。 　　屋外，繁星满天，但是没有月亮，所以周围还是很黑。 　　索性，戎族都有在深夜狩猎的习惯，在晚上，他们依旧能保持极好的视力。 　　福德勒推开了院门，一个站在门口的守卫下意识回过头，诧异的望着他。 　　不等对方开口发问，福德勒已经扑了过去，木棒重重敲在对方脑袋上。头破血流，对方的头骨直接被敲碎，双眼变得空洞。 　　福德勒向前跨出一步，托住了对方的身体，避免对方因倒地而发出任声音。 　　轻飘飘将对方搁在墙角，福德勒拔出了对方腰上的短刀，拎在手中。 　　他目光看了看周围，此时遇到了和白元飞同样的问题：他也不知道李行哉被关在哪里。 　　城主府是极大的，对于一个戎族人而言，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他被关在院子里，自然也无法得知城主府的建筑布局。 　　不过，这对他而言不算太大的问题，在帝国这边，重要的人物，总是会住在最豪华奢侈的建筑内，这一点是永远不会错的。 　　他站在门口，活动了一下筋骨，骨节发出啪啪的响声。然后他丢下手中的木棒，攥着刀前进，眼睛明亮，像一头在草原上猎食的狼。 　　当然，福德勒没有白元飞的轻身功夫，不可能静悄悄的行动而不被任何人发现。可论出手干净，杀人果断，白元飞就算是拍马也比不上他。 　　他隐在黑暗中前行，一旦被人撞见，便干脆利落的杀人，不分男女，不管是巡逻的卫兵，还是起夜的丫鬟，通通丧命在他的刀下。 　　所过之处，鲜血淋漓，福德勒一步步靠近城主府的中心。 　　那里住着宋伯康，那才是他的目的。 第399章 蠢强蠢强的 　　白元飞鬼鬼祟祟，顺着墙角爬上屋顶。随后手脚并用，在屋脊上行走，四肢接触瓦片，轻盈得不发出任何声音。 　　能在长安城得到飞天蛤蟆的匪号，又可在程大雷手上得到重用，他自然有不凡之处。 　　但与其说他是一只飞天的蛤蟆，倒不如说他是只在房顶行走的猫。白元飞很满意自己今晚的表现，顺利取得凉州城情报，又取到李行哉身上一件信物，只要平安回到山寨，这次任务就称得上圆满。 　　然后，无意间向屋顶下扫了一眼，白元飞这只‘夜猫’，看见了一头黑豹。 　　对方同样在夜幕中行走，手脚并用，只不过动作没有白元飞轻盈，但更加简单直接，纯粹高效。 　　他从回廊跃到墙角，又贴着墙边跃到假山上，四肢永远可以找到最好的落脚点。路上碰到的一个个人，都干脆倒在他的刀下。 　　白元飞一身寒意，城主府内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他和福德勒不算熟悉，互相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平素他也不是很喜欢接近福德勒。而此刻二人距离又远，视野又差，白元飞没能认出福德勒。 　　主要原因，还是白元飞没想到琴川关那个木讷的男孩，竟然是个如此狠辣的杀货。 　　自己是一名飞贼，靠手艺吃饭，和这样的杀贼不是同一条路上的。这种人惹不起，赶紧撤。 　　白元飞将脖后的汗珠擦去，没再做任何停留，第一时间就向外转移。 　　于此同时，福德勒也发现了一件可悲的事实：自己好像迷路了。 　　关键是城主府太大，大部分建筑又极其类似，他胡乱向前走，渐渐分不清东南西北。 　　而此时，城主府的卫兵已经对福德勒的行为有了反应，黑色的夜里亮起火把，人声噪杂，李行哉所住的院子第一时间被保护起来，然后开始寻找凶手。 　　福德勒也没有傻到鸡蛋撞石头的地步，他在躲避追捕，寻找暂时的安身之处，以等待可以出手的机会。 　　他的速度很快，没有白元飞那样轻盈，但动作却很干净，整个人走一条‘之’字形路线，任何可立足的地方，都将会成为他脚下的路。 　　前方是一座假山，隐隐传来脚步声。福德勒瞬间提起精神，在草原上长大的人，有种类似野兽的听觉。对方速度很快，不是弱手，足以给自己带来危险。 　　他瞬间握住了刀柄，一路上，他已杀过很多人，都是直击要害，一招致命，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可随之，那脚步声消失了。福德勒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在自己发觉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发觉了自己，都是狠人，都在等待猎物松懈时，一招毙命。 　　隔着一道假山的对峙，究竟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福德勒放松呼吸，猛地向前跨步，手中刀干净利落的挥出。同一时间，他察觉到对方的呼吸也消失，这是一个猎人，挥出猎刀的前奏。 　　铛！ 　　清脆的碰撞声，同一时间停步，同一时间攻击，二人的刀也同时撞在一起。 　　短暂几个呼吸间，双方已经撞了数招，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得谁。 　　福德勒知道城主府有高手，肯定有人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但对方出色的反应和力量，还是给他带来不小的震撼。 　　倒是对方的刀势缓了缓，愣了愣神道：“是你？” 　　对方穿着夜行服，蒙着口鼻，能看到的只有一双眼睛。福德勒没办法认出对方，可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松懈，随即立刻出手，刀切喉咙。 　　高手相争，一分一毫的松懈都是致命的。 　　“喂喂，是我啦，自己人。”对方慌的大叫，动作狼狈。 　　刀刃接近对方脖子时硬生生的停住，福德勒眼睛逼视着对方，等待对方开口，如果话有不对，他可以随时击杀对方。 　　“我啦，白元飞，飞天蛤蟆。” 　　人潜意识中，会从危险向安全转移。如今城主府开始搜捕，那些燃烧的火把就代表了危险，而被黑暗覆盖的区域就代表了安全。 　　不约而同，白元飞和福德勒躲向同一处地方，然后又不期而遇。 　　福德勒还真不认识白元飞，在琴川关，他不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但同时，福德勒有是个记忆力不错的人，飞天蛤蟆这四个字他是听说过的。 　　再看这人的做派，很强，但说话有透着一股蠢，蠢强蠢强的，妥妥是琴川关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福德勒问，见到自己人他也松了口气。 　　“现在是聊这个时候的么，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么？”白元飞重复了两遍：“我们现在该想想怎么逃命吧？” 　　福德勒回头看了一眼，白元飞说得果然不错，卫兵已经摸到这里，火光越来越近。现在不跑，或许就没机会离开了。 　　“我得去救人。”福德勒现在还想着李行哉。 　　“他不用担心，在这里没人敢动他，我们回到山寨，再想办法救他。” 　　福德勒点点头，潜意识中他觉得，只要事情让程大雷知道，程大雷总是会有办法的。而福德勒对程大雷的忌惮之深，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 　　“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白元飞焦急起来。其实他很是郁闷，如果没有福德勒，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又怎会惹出这样的事。 　　“已经来不及了。”福德勒直起身，看到四面都有火光，层层推进：“我没你飞檐走壁的本事，离不开这里。你现在走，还来的及，我帮你托住他们。” 　　白元飞怔怔看着这个年轻的戎族，难以想象，这么小的年纪，他便干净的像一块黑铁。丝毫不拖泥带水，做事干脆果断。 　　“好兄弟！”白元飞赞了一声：“等回到山寨，我请你喝酒。” 　　白元飞也不啰嗦，他当然明白，现在福德勒所说是最好的选择，可同时也意味着，他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中。 　　宋伯康不会杀李行哉，可不意味着他同样不会杀宋伯康。 　　白元飞腾身而起，从假山窜到一棵大树上，又顺着树梢爬到大屋的房顶，脱离了包围圈。 第400章 狼子野心 　　福德勒抬起头看着这一幕，短暂的瞬间，他已消失在黑暗中。 　　福德勒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白元飞这样的本事。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突出包围圈，然而自己做不到，现在围绕自己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紧跟着，他开始自己的行动，眼前已没有太多希望，不过，福德勒也并不是束手待毙之人。他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刚才木讷如石，此刻矫健如兽。 　　他转移着自己的位置，借着假山行动，当初修建这座城主府时有些铺张浪费，庭院建得很大，小桥流水，回廊假山。此地，完全成了福德勒的杀戮场，他借着障碍物躲避，捎带着收割生命。 　　宋伯康已亲自出现，主持这场围剿，脸黑得十分难看。 　　数百人围在一起，竟然还无法抓不住敌方，甚至连对方影子都摸不着。什么时候，手下已经丢人到这种程度。 　　外面的动静搞这么大，李行哉不会没有反应，他现在还未睡着，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往外走。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 　　“启禀殿下，外面有贼人行凶，您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卫兵道。 　　李行哉撇撇嘴，这些日子他没能踏出院子一步，对于这样的话也司空见惯。 　　“哪里来的贼人？”李行哉。 　　“是……”卫兵欲言又止，顿了顿道：“安全要紧，殿下请回去休息。” 　　李行哉被堵了回去，心情自然谈不上开心。关键是现在他和聋子瞎子差不多，外面打得热闹，可自己却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等不知多久，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煎熬。这个时候，院门突然被打开，宋伯康拖着长袍走进来。 　　“请殿下到外面看看。”宋伯康。 　　“呦，我终于可以去外面看看了么，这还真是出人预料呐，可外面会不会很危险？” 　　李行哉冷笑了一声，刚踏出院子，他脸上的笑容便立刻僵固住。 　　福德勒被人押着，身上鲜血淋漓，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殿下好好看看这个人，您认识么？” 　　李行哉抬起头，撞见宋伯康阴冷的一张脸。 　　…… 　　在福德勒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时，白元飞已顺利潜出城主府，之后翻过城墙，连夜返回琴川关。 　　在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有些亮光，白元飞平安回到琴川关。他一口气没歇，就与阿喜一起去见程大雷。 　　在白元飞离开的这几天里，阿喜心急如焚。他倒不是多在意这次任务，关键是好不容易有个露脸的机会，可千万别玩砸了。 　　程大雷打着哈欠来到书房，看到白元飞时吓了一跳。他浑身污秽，脸上沾满黑泥，头发打结缠在一起，散发着异味。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程大雷。 　　“大当家果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您猜得不错，李行哉是出事了。” 　　“好啦，拍马屁的话还是不要说了。”程大雷摆了摆手，见白元飞神色憔悴，推了杯茶到他面前：“别着急，慢慢说。” 　　“那宋伯康狼子野心，根本就没想去解长安之围，反而想坐山观虎斗，等着长安城破，推李行哉上位，挟天子以令诸侯。” 　　“什么！” 　　程大雷心中一惊，晨起的睡意烟消云散，只剩下震惊。他知道宋伯康不会有什么好心，然而没料到对方的野心竟然大到这种程度。 　　这种事，李行哉只要转念一想就可以明白。但对于程大雷来说，的确有些难以理解。 　　他坐在那里，心思如电，消化着这件事。良久之后，方才抬开双目，道：“李行哉什么打算？” 　　“他自然想要我们救他出去，如今的李行哉，几乎是被软禁起来，每天行动都有人监视。” 　　程大雷点点头：“想要从凉州城救人出来可不容易，不过这件事却也不用着急，既然是软禁，宋伯康肯定舍不得杀他，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大当家，宋游渠还在我们手中，不如交换，用宋游渠换李行哉。”阿喜道。 　　程大雷撇撇嘴：“不可能的，李行哉在他手中，你就算把他亲爹杀了，他也不会把人交出来的。” 　　“大当家，这件事不能不急，福德勒还在他们手中呢。”白元飞道：“为了掩护我，福德勒故意吸引他们注意力，而且还杀了很多人。现在被他们抓着，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程大雷眉头皱了起来，宋伯康不会杀李行哉，但未必不会杀福德勒，这种杀鸡儆猴的事情，他还是很会做的，福德勒躲在宋伯康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但想要从宋伯康手中把人救出来，事情可不容易做到。 　　“大当家，干脆用宋游渠换福德勒，反正福德勒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价值，如果能换回自己的儿子，宋伯康肯定是乐意的。” 　　“胡说八道！”阿喜立刻呵斥道：“宋游渠在我们手中什么样的价值，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用一个戎族换回他们。” 　　对于上位者驭下之道，其实阿喜要比程大雷更懂。福德勒和宋游渠孰轻孰重，是不言自明的道理。宋游渠落在自己手中，则是给宋伯康套上了枷锁，然而换回福德勒其实没有多大价值。 　　白元飞本不该给程大雷这种选择，因为拒绝的话不能从程大雷口中说出。否则若是传出去，大当家就会落个只顾利益，不顾兄弟情义的名声，对程大雷声望有损。 　　所以，阿喜才会在第一时间呵斥白元飞，自己可以落个无情的名声，程大雷不能。 　　谁料程大雷摆摆手，道：“嗳，什么话，都是自家兄弟，分什么戎族帝国，人是一定要救的。” 　　阿喜道：“大当家不认真考虑么，这里说得话，我保证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这话不许再说了，快把和珅叫来，聊聊怎么交换人质。” 　　阿喜沉默垂下头去，再没有说话。白元飞却是脸上狂喜，道：“我去找和大人，我腿脚快。” 　　“好啦，好啦，你也歇一阵吧，找别人去。” 第401章 星火燎原 　　和珅很快来到书房，而阿喜和白元飞已经离开。白元飞执行这次任务，不仅冒了很大风险，也付出极大的辛苦，如今能平安回来，的确需要好好休养一阵。 　　“大当家，你找我什么事？”和珅。 　　“与凉州城谈判，用宋游渠交换福德勒。” 　　程大雷劈头盖脸甩过来一句话，和珅还不知怎么会事，此刻是一头雾水。 　　“出什么事了？” 　　程大雷简单将前因后果说了，最后道：“与凉州城谈判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尽快把这件事谈妥，不能耽搁。” 　　时间耽搁得越长，福德勒就越危险，所以程大雷需要在最短时间把这件事解决。 　　“这件事交给你没问题吧？”程大雷问。 　　“自然没问题。”和珅心里琢磨着，宋伯康定然不会为了个无足轻重的福德勒，舍下自己的儿子，所以这次谈判己方还是有优势的：“只是，大当家真要舍了宋游渠么，他在我们手中，可是一个重要的筹码。” 　　“所谓筹码，就是拿起来用的，否则压在手中做什么，炫富么？” 　　这次和珅没有奉承程大雷的话，而是道：“可是武器只有没出手前，才最有威胁？” 　　“呃……”程大雷当真被噎得无话可说，无奈的挥挥手：“去做吧，其他我都考虑清楚了。” 　　和珅立刻派人联系凉州城，希望按照程大雷的嘱咐，最短时间内完成这件事。 　　而程大雷自己则特意去看望了宋游渠一伙人。 　　自从被扣下来做人质后，宋游渠一伙纨绔子弟就住在琴川关。倒是没有被软禁，程大雷可没有余粮养闲人。甚至某些人还在琴川关担任了一定职务，每月都有薪酬可以拿。 　　屈指算来，他们来到琴川关，已经一年有余。毁灭一个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精神上的，一种是身体上的。 　　杀死一个人或许只需要一刹那的拔刀，而毁灭一个的精神需要多长时间？ 　　应该用不了一年时间这么长。 　　程大雷对宋游渠的精神洗脑从未停止过，这是在山寨他罕见亲手抓的事情之一。 　　从早到晚，都执行军事化管理，重复繁重的劳动，可以麻痹他们的神经，然后不停灌输的口号，足以令他们接受一些看起来正确，但其实无比荒谬的道理。 　　程大雷出现的时候，宋游渠正在誊书，将书一本本抄下去，发到学堂作为教材使用。 　　看到程大雷出现，宋游渠十几人同时站起来，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程大雷。 　　“坐，坐，大家不要这么紧张，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程大雷满脸和蔼的笑，如春风化雨：“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大家聊聊。”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骨子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但精神上的控制，其实并不困难，人在进入集体后，会下意识屈服集体所制定的规则，哪怕在外人看来，这种规则傻到极限。 　　看这些人高昂的精气神，忐忑紧张的表情，这证明程大雷的洗脑工作做得不错。程大雷盘腿在案前坐下，抬起两手向下压了压，气氛一片其乐融融。 　　“诸位，长安城的事情你们可听说了？” 　　程大雷脸上带着笑意，却眼神如电，观察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他分明看见，自己的话出口，周围人的眼神都炙热起来，表情隐隐有些亢奋。 　　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这些人虽然了解得不甚详细，却也有个耳闻。只听说，天下诸侯与绿林枭雄齐聚长安城，一场将决定帝国未来的战场正如火如荼的进行。 　　他们是纨绔子弟不假，但他们同样是年轻人，体内的血同样炙热。热血男儿，谁不想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业，青史留名也好，一代枭雄也罢，谁不愿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当家，要出兵么？”宋游渠问。 　　程大雷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们对这一战如何看？” 　　随之，屋内的气氛便热切起来，大家七嘴八舌，争论得十分火热。 　　程大雷笑看着这一幕，同时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话里并非一点道理没有。这些人虽然被程大雷集体化管理，无时无刻的精神洗脑，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傻瓜。 　　一匹烈马被蒙住眼睛，并不代表它无法奔驰，只是分不清方向而已。 　　“大武气数已尽，即便能撑过这一战，也是时日无多。其后，必然是诸侯林立，群雄逐鹿，直到有人可以一统神州，重定天下。” 　　“很好。”程大雷赞许的点点头：“你觉得谁可以得天下？” 　　“这……”宋游渠无奈的摇摇头：“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宋某才疏学浅，现在看不出来。” 　　程大雷哈哈笑了一阵，笑声有些阴冷。 　　“未来无论谁能得天下，必然是刀兵连绵，生灵涂炭，苦得也只能是天下百姓而已。诸位……”程大雷拖了个长音：“诸位都是大好男儿，生逢这乱世，自然要靠手中刀，怀中笔立一番工业。天下大势难断，诸位对自己的前程可有安排？” 　　一句话点燃了诸人的心头火，对宋伯康这些人来说，目的是做个战争投机分子，让自己的家族可以传承千代万代。 　　然而，对于宋伯康这些年轻人来说，家族传承，富贵荣华这些重要么？ 　　重要，也不重要。和理想、信仰、改变世界这些美好的字眼相比，那些富贵什么都不是。 　　对于年轻人来说，只要你给他们一点火，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燃尽自己，哪怕粉骨碎身。 　　程大雷亮起了火把。 　　程大雷脸上的微笑缓缓收敛。他直起身首领光环开到极致，在诸人的眼睛中，程大雷的形象变得无比伟岸，身上若有光芒绽放。 　　“我曾经有一个理想，也曾捧过圣贤书，握过青锋剑，也曾想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也曾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程大雷缓缓向诸人探出手。 　　“现在我这双手，只想握住一名同伴的手，诸位……”程大雷用深沉磁性的声音道：“愿意么？” 第402章 天下大乱，近在眼前 　　像一点火星溅入油锅，随即火冒三丈，然后铺天盖地熊熊燃烧。 　　程大雷分明看见，宋游渠几人眼中的火焰都燃烧起来。年轻人，有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生，或许明天他们就会人头落地，但他们都愿意相信，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无聊人生。 　　如何打发这漫长无聊的人生，金钱、权力、女人……这当然是值得追求的，可更有价值的东西则是信仰。 　　信仰是个很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只要心怀信仰，那么即便一文不值，睡在寒窑的穷小子也比腰缠万贯，枕金穿银的富豪富有。因为，心怀信仰，过去的每一秒都是真实的活着。 　　一只手、两只手……所有人的手叠在一起，众人重重的点头。 　　程大雷面露微笑，似乎也被这热情感召。当然，程大雷自己觉得，还是金钱、权力、女人这些更值得追求，至于信仰…… 　　忽悠别人的话，别把自己也骗了。 　　…… 　　凉州城。 　　在和珅正筹措谈判交换人质的事情是，城主府内一场谈判也正在进行。 　　李行哉和宋伯康相对而坐，互相都板着脸，没有任何笑容。 　　“他有没有被用刑？” 　　“这个自然。”宋伯康心平气和。 　　李行哉脸上肌肉绷紧：“人还活着？” 　　“这个也自然。” 　　李行哉的目光稍微松弛：“我要见到他。” 　　宋伯康摇摇头：“这不可能。” 　　李行哉目光内的火焰燃烧起来，是怒火，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焚为灰烬，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候，双方都卸去了那些虚伪的伪装，像福德勒期盼的那样，直来直往，干脆利落。 　　但当时福德勒没有想到，李行哉肯卸去伪装，以自己最真实的模样面对宋伯康，竟然是为了他。 　　良久，宋伯康在李行哉的逼视下摇摇头，道：“殿下，能否容我说句话。” 　　李行哉双目仍如刀子般寒冷，直直的盯着宋伯康。 　　宋伯康没有理睬李行哉的目光，缓缓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殿下的心情我并非不可理解。但殿下可知道，他在我府中杀了多少人？” 　　“十七个。”宋伯康直面李行哉，道：“这些人有男有女，又老又弱，有跟了我二十年的老仆，也有没长大的孩子。殿下是否想过，这些人也有妻儿父母，他们死了，也会有人难过。” 　　“请问殿下，他们都可以死，为何你的手下不能死？” 　　李行哉一怔，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宋伯康的呼吸放缓，整个人又平静下来。 　　“殿下，我们不算陌生，在长安城我们便见过面。当时，殿下摆开酒宴，我还去喝过殿下的酒。” 　　“喔，还有这样的事，我倒是不记得了。” 　　“殿下素有风流之名，放浪形骸，不拘小节，我这种俗人，殿下不记得也正常。”宋伯康道：“我想说的是，殿下生来富贵，注定高人一等。本不用在意其他人的悲喜，本不用在意那些无关人等的生命。” 　　李行哉心中一惊，一向他自以为自己还算个仁慈的。但在出事之后，他当真是觉得福德勒的安危毕竟重要，至于那些被福德勒杀掉的人……废话，我连他们名字是谁都不知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人本身，原来和自己认为的不同。 　　“你想说什么？” 　　“长安城破，必定天下大乱，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需要秩序，愿意奉殿下为君。日后殿下可以继续不在意其他人的悲喜，可以仍旧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但想要做到这些，殿下日后不可以再继续幼稚下去了。” 　　“幼稚？”李行哉发出一声冷笑。 　　“一意孤行，优柔寡断，分不清形势。这难道还不是幼稚么？殿下，既然有帝王之志，就该有帝王之才。想要成为一国之君，靠风流倜傥，放浪形骸是不行的。”宋伯康平静道。 　　李行哉再也笑不出声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伯康。 　　“殿下如今只能与我们合作，如今也只有我们能帮助殿下。” 　　李行哉沉默下来，低头沉思着。 　　宋伯康站起身，道：“殿下该好好考虑一下，我，并非是殿下的敌人。”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李行哉一人，他抬头盯着房顶，各种念头冒了出来。 　　宋伯康的一些话，的确被他听进了心里。自己现在当真一无所有，空顶着一个帝国皇子的名头而已，现在的他，急需要一股自己的人马。 　　君子趁势而起，于混乱中汲取力量，将想要的牢牢握在手中，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 　　李行哉忽然苦笑一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宋伯康踱步出了院子，外面早有人在等待。见到宋伯康进来，陆洛向前踱步道：“大人，琴川关来人了？” 　　“喔，他们来做什么。” 　　“想要拿公子与我们交换。” 　　“哼，想也不要想，我怎能将殿下交给他们。” 　　“不，不是换殿下，是换那个戎族。” 　　宋伯康怔了怔：“他们真的愿意和我们交换？” 　　“人现在已经到了，看来诚意很足。” 　　宋伯康低头寻思着，脑海中翻来覆去。福德勒在自己手中，自然有好处，可以用来限制李行哉。但宋游渠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况且，城内很多大人物的子弟也被困在琴川关。就算自己不同意，他们也会想把人换回来。 　　况且福德勒在自己手中，作用并不是很大。 　　眼下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宋伯康突然问道：“人还活着么？” 　　福德勒被擒住后，就被丢进大牢中，手下人出手也没个轻重，现在人是死是活还不清楚。 　　“还活着。”陆洛点点头：“大人，琴川关的人就在府内，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宋伯康摇摇头：“不必了，还是让钟伟虎去和他们谈，如果他们真有诚意，就安排交换人质的事情。” 　　“嗯，我现在就去安排。”陆洛点头答应。 　　“对了，在谈判期间，千万别把人给弄死了。”宋伯康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第403章 帝王之心 　　双方都摆出了相当大的诚意，谈判进行得相当顺利，在第三天就把人接了回来。 　　同样，宋游渠一伙也交还给凉州城，不过，却唯独留下了薛问婷一人。为了确定下来这件事，双方费了很多口水，也因为这一点，才将时间拖了三天。 　　一辆马车拉着福德勒从凉州城回来，秦蛮亲自派人护送，把福德勒接回了凉州城。 　　“人在哪儿呢？” 　　程大雷和白元飞大步过来，却见到秦蛮脸色极其不好看。程大雷顿了顿，道：“怎么了？” 　　秦蛮欲言又止，白元飞已经迫不及待冲到马车前，伸手将车帘拉开，看到车内的福德勒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秦蛮将他的手拦下来，把车帘盖住，低声冲程大雷说了一句：“一只眼睛瞎了。” 　　白元飞气得哇呀呀大叫，道：“我非杀了宋伯康不可。” 　　程大雷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挥挥手道：“把人抬进去吧，请刘悲过来看看，目前人活着就好。” 　　福德勒到现在仍旧昏迷不醒，落在宋伯康手里，他很是受了一顿大刑。当然，这也并非不能理解，他在城主府大开杀戒，连杀十七人，这些人也有朋友亲戚，自然恨不得他死在大牢中。 　　这还是后来谈判开始，宋伯康特意吩咐不可让人死了。不然福德勒一条命就得交待在牢中。 　　如今幸运的是保住了一条命，身上的伤将养一阵子还是能痊愈，问题是一只眼睛瞎了，算是永生摆脱不了的残疾。 　　白元飞在凉州承过福德勒的情，这件事他一直搁在心底。福德勒山寨本无所谓什么朋友，但在白元飞心里，已经是将他当做了朋友。这次福德勒出事，白元飞比任何人都要愤怒，在房间内转来转去，誓要找宋伯康报仇。 　　而现在程大雷要思考的，则是如何将李行哉从凉州城捞出来。想要救他出来这件事并不容易，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程大雷特意叫了徐神机、刘悲、吴用、和珅、阿喜几人聚在一起，共同商议这件事。因白元飞去过凉州城，了解城主府的情况，所以也把他叫了过来。 　　事情并不好办，想要在层层防守下救人出来，诸人都没有办法。 　　“大当家，干脆咱们杀到凉州城，把宋伯康杀了，抢出李行哉，事情不就解决了么。”白元飞还想着要杀宋伯康的事情。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好啦，别说废话了。凉州城是那么容易打的，况且，我们不能为了救一人，牺牲无数弟兄们的生命。” 　　白元飞闭口不言，但看上去，他并没有被程大雷的话说服。 　　“你去过凉州城，知道李行哉被关在哪里？” 　　“这个当然知道，他现在被困在城主府中，有一座单独的院子，外面防守很严。”白元飞。 　　“来，把城主府的地图画出来。” 　　“呃……大当家，你这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我连笔都不会握，更不要说画图。”白元飞。 　　白元飞的本事不错，记忆力惊人。凡去过一次的地方，他都像刻在心底一样，永远不会忘记。但人各有所长，如果让他把一地的地图画出来，他的确做不到。 　　“大当家，不如从地下挖一条地道，直通城主府，将人从地道救出来。”阿喜道。 　　“这……有些太扯了吧，我们从城外挖掘地道，这么远的距离，谈何容易。”程大雷。 　　“其实并不困难，喜字队中有曾经盗墓的兄弟，善于开掘地道，我们现在人多，挖掘一条五里长的地道，也费不了太长时间。” 　　程大雷怔了怔，他恍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现在山寨人是多的，已经有了做大工程的能力。比如开掘地道，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甚至谈不上困难。 　　“需要什么？”程大雷。 　　“需要分辨土质，看从哪里开掘容易。如果能有一份凉州城的地图就好了。”阿喜。 　　“找人把西泽叫过来。”程大雷挥挥手，吩咐下去。 　　冒险家西泽，能力就是绘图，恰好和白元飞的能力搭配起来。想办法让他们混入凉州城，描一份凉州城的地形图出来，这次救人要用，日后说不得还能有别的用处。 　　目前看来，也无其他法子，只有采纳阿喜的提议，从地下挖掘一条地道，直通城主府，救出李行哉。 　　办法是阿喜提出的，就由阿喜去执行，所需要的人手，由刘悲派给他就是。至于具体如何做，其实并不需要程大雷过分关心。 　　大家散去后，李婉儿来见程大雷。本来李行哉离开的消息，并没有告诉李婉儿，但现在事情已闹成这个样子，李婉儿也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李婉儿不是傻瓜。 　　“你放心啦，人肯定会没事的，我已经派人去救他了。就算待在凉州城，他也不会有什么事。”程大雷把茶推到李婉儿面前：“尝尝，从江南运过来的。” 　　“六哥的事情我不担心。”李婉儿摇摇头：“我担心的是长安城。” 　　程大雷一怔，这才恍然想起，凉州城有她的六哥，但长安城却有她的父皇和更多的兄弟姐妹。而一开始，连程大雷都觉得，林少羽打不下长安城。可随着时间发展，形势越来越复杂，最近长安城传来的诸多消息，都是对朝廷不利的。程大雷也忍不住觉得，或许，林少羽真的能打下长安。或许，上天也真的不再眷顾李家。 　　“程大雷，你实话与我说，长安还能不能守住？” 　　程大雷叹了口气道：“婉儿，你六哥临走前与我说，帝国明玉公主已经死在草原上。帝国未来如何，你和你无关，你现在要做的是，过好李婉儿的一生。” 　　李婉儿苦笑一声：“话是如此说，但你觉得可能么？” 　　程大雷再次沉默，半晌，从座位上站起来，道：“婉儿，天下大乱，近在眼前，福德勒已经瞎了一只眼，以后还有很多人死。你父皇、李行哉、包括你我，还有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可能死在乱世中。” 第404章 初级蛤蟆城 　　“战争终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在即将到来的乱世，注定有大片大片的人死去。从福德勒开始，我们都要试着接受牺牲。其实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护身边的人，让他们活过这个乱世。”程大雷看着李婉儿的眼睛。 　　李婉儿默然，她不愧是明帝的女儿，身上流着皇族的血，总是以天下为己任，让她放开心思，其实并不容易做到。 　　“你会出兵么？”李婉儿问。 　　“不会。” 　　程大雷坚定的摇摇头，这是他一开始就想好的。他既不会站出来支持朝廷，也不会支持正义教，长安城已经成了一架绞肉机，虽然山寨弟兄人人思战，但程大雷并不想让他们去送死。 　　程大雷看到，听到自己的话后，她眼中的神采暗淡下来，最后默然离开房间。 　　对此，程大雷也无可奈何。 　　身为人子，李婉儿自然不希望自己父皇出事。可推己及人，身为人子的林少羽，也并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横尸街头，遗臭万年。这本就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每个人都只能按照自己的出发点做事。 　　宋伯康曾指责李行哉：只有自己的悲喜，却不顾及其他人生死。 　　这话他没有当着程大雷说，如果他问程大雷，程大雷毫无犹豫的反问他：谁又不是只顾自己悲喜，谁又在意其他人生死？ 　　人，本就是自私的。 　　程大雷不会出兵长安城，但他一直没有放弃收集来自长安城的消息。因为两地距离遥远，消息传到琴川关，平均有七天的时间差。 　　程大雷无时无刻不在思考，长安一战的后续变化，心中想的，还是如何保住琴川关的基业。 　　随着战争开启，又有源源不断的流民涌入琴川关，琴川关的人口数量突飞猛进，直到这一日，程大雷正在书房浏览着手下送来的情报，随着嘟地一声，程大雷忽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恭喜升级完成，四级山寨升级为初级城池，请为您的城池命名。 　　程大雷怔了怔，他一直没放弃升级山寨的工作，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大部分建筑已经完成，唯一缺的恰恰是人口。 　　及到今日，山寨终于凑够了升级所需的十万人口。 　　‘请为您的城池命名？’ 　　程大雷想了想，回答道：“蛤蟆城。” 　　城池：初级蛤蟆寨 　　城主：程大雷 　　人口：100000 　　城池建筑：城主府、点将台、兵营、工匠坊、仓库、市场、军策府、养马场。矿场…… 　　城池技能：无 　　咦！ 　　程大雷睁大眼睛，我的山寨技能呢，我的固防、齐心、马术精通等等技能的。你给我一个‘无’算是几个意思。 　　程大雷查看了一遍，发现不仅琴川关的技能没了，包括落玉寨、蛤蟆寨的技能也变成了‘无’。 　　程大雷气得跳脚，道：“你给我出来，出来……” 　　‘正义的少年喔……’ 　　“我正你妈个头。”程大雷气得大骂：“我的山寨技能哪里去了，你给我从实招来。” 　　‘请注意你的措辞，侮辱系统之灵，是会受到惩罚的’ 　　程大雷余怒未消，但想想这系统大大也并不好惹，还是稍安勿躁，把事情琢磨明白再说。 　　“那山寨技能，都是我辛苦收集来的，你这样给我收走，可是不应该吧？”程大雷的语气明显变得缓和起来。 　　‘山寨已升级为城池，发展模式是不相同的，原先的山寨技能已不适用城池’ 　　“有什么不同？” 　　‘山寨以劫掠为生’ 　　“那么城池呢？” 　　‘以攻占他人城池为发展目标’ 　　“这还不是一样。”程大雷心情颇为郁闷：“那落玉寨和蛤蟆寨的技能呢，你给我取消也是不应该吧。” 　　‘蛤蟆寨、落玉寨、琴川关共同组成初级城池蛤蟆城，他们的技能自然也会被收走’ 　　程大雷无语，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三家山寨加起来才凑够十万人口。 　　‘不过你不必担心，你升级到初级城池，自然会奖励你专属城池的技能’ 　　“奖励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还没来得及发放奖励，你就把我叫出来了’ 　　“呃……”程大雷被噎得够呛：“那有什么奖励？” 　　‘你可以在原由的技能中挑选三个，继承到新的城池中’ 　　程大雷思考了片刻，立刻有了答案。诸神的祝福是一定要的，这项技能可以每三天开启一项特殊BUFF，江湖传言也是要的，程大雷可以迅速收到长安城的情报，就是江湖传言发挥了作用。还有最后一项，程大雷选择建筑精通。如今落玉寨、琴川关、蛤蟆寨三位一体，建筑精通可以在任何一地发挥作用。 　　程大雷迅速做出选择，新的城池继承了这三项技能。 　　‘随机奖励城池技能1，获得城池技能：兵贵神速’ 　　兵贵神速：行军速度提升30%。 　　收到这条系统提示，程大雷的心情才好受些，总算是有些收获的。这项技能可以提升三成的行军速度，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甚至已可以决定一场战场的胜败。 　　“还有什么奖励，一块发下来？”程大雷。 　　嘟，你可任意提升绝世以下，任意一人的等级。 　　嘟，奖励战旗十面，附带技能：鼓舞。 　　嘟，奖励阵法1：梅花阵。 　　咦，最后一条系统提示令程大雷发出一声轻呼。阵法？系统开启这方面功能了么。 　　阵法在古代战场中传得神乎其神，最有名的一场战役，是诸葛丞相摆出八卦阵困住十万敌军。 　　随之，程大雷脑海中出现关于梅花阵的介绍。梅花阵是十人一组，战斗时互相配合，有攻有守，同时十人队又可组成百人队的大梅花，百人又可组成千人队。现在的程大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对于战斗他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可感受到这梅花阵的威力。 　　得到这梅花阵，算是稍稍安抚了程大雷的心情。至少将山寨升为城池，并不是毫无作用，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便有第二个，未来出现八卦阵也不是不可能。 第405章 梅花阵 　　程大雷查看崭新的系统界面。从山寨升级到城池，开启攻城模式后，系统界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他脑海中，出现蛤蟆城的微缩模型，里面有蛤蟆城的各种建筑。如兵营、矿场、工匠坊……，当程大雷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时，就可以看到每样建筑的详细情况。 　　程大雷忽然发现，本来以为消失的系统技能，其实不能说完全消失。比如医馆，在医馆养伤的恢复率提升，这便等于代替了治愈技能。而城墙的坚固程度，可以在受到损坏后迅速恢复，这等于原先的固防功能。 　　现在的蛤蟆城只是初级城池，相比山寨当然可以称得上兵强马壮，但对于城池而言，只不过是起步阶段。 　　目前的蛤蟆城，共有十万人口，战斗人员大概在三万左右，其余是后勤和平民。山寨已经可以满足自给自足，这两年风调雨顺，蛤蟆城的粮仓爆满。而每年来往此地的商队，也能给蛤蟆城带来不错的税收。 　　现在的程大雷完全配得上琴川之主这个称号，从前有人若攻打蛤蟆城，程大雷死也能往对方身上咬下一口肉，其实还是玉石俱焚，亡命徒的打法。不过现在蛤蟆城已经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不谦虚来说，目前帝国任何一股势力来打蛤蟆城，程大雷都有信心自保。当然，现在还没到攻不破的地步。 　　至少，程大雷很满意如今山寨的发展节奏。 　　程大雷打开了系统商店，原先系统商店出售的商品有：皮甲、青苓散、连击驽，火药。随着山寨升级，系统商店自然而然有了新的商品出售。 　　黑鬃马：优秀战马，售价二十万恐惧值，耐力优秀，适合长途行军。 　　战马在如今这个时代，是极重要的战略资源。琴川关虽然和戎族接壤，是帝国的产马区。程大雷还特意将落玉寨开垦为马场，以训练骑兵。但即便如此，蛤蟆城三万人的军队，骑兵数量不过才三千而已。 　　这支骑兵队伍，由赵子龙指挥，就是蛤蟆城的龙字军，同时也是蛤蟆城内人数最少的一支部队。可毫无疑问，他们是蛤蟆城战斗力最强的那支队伍，也是消耗资源最多的。 　　毕竟，养一匹马要比养一个兵贵多了。 　　程大雷很想买匹黑鬃马，看由系统提供的战马品质如何。但进去看了看，留下一笔进店费后，又灰溜溜的离开了。 　　好久没打仗了，随着一直消耗，程大雷目前的恐惧值所剩无几。暂时还没有奢侈到用二十万恐惧值买一匹黑鬃马的地步。 　　目前系统商店出售的商品，连击驽山寨已经可以仿制，火药山寨自己也可以生产。火药的配方进步，还要感谢炼金术师希曼。 　　炼金术师希曼，生命女神的坚定信仰者，虽然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撞得头破血流。但对于各种物质的属性，他还是比较了解的。随着他的到来，火药的配方被改良，如今已经不弱于从系统商店购买的。 　　程大雷差人把刘悲和秦蛮叫过来，将系统奖励的战旗交给刘悲，由他发给手下的指挥官。这战旗是附带系统技能的，可以提升己方士气，摧毁敌人的战斗意志。 　　之后，程大雷把秦蛮留下了。 　　秦蛮率领的蛮字军，人数在五千左右，军队作风和秦蛮一样，朴实无华，却又直接狠辣。 　　当然，这都是秦蛮的优点，而秦蛮的缺点是……他的脑子似乎不是特别好用。 　　陷阵冲锋，他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具体安排作战，他和关张赵三人有很大距离，甚至连高飞豹都比不了。 　　这只能说是个人天赋不同，可能秦蛮根本没开这方面天赋树。 　　程大雷将秦蛮留下来，是准备将梅花阵传授给他，由蛮字军训练，熟悉梅花阵的作战方式。 　　系统奖励下来的东西还剩下两样，一是梅花阵，一是提升绝世以下任意一人的等级。梅花阵程大雷准备交给秦蛮，他本身的本事就是梅花枪，这一看就是配套的么。 　　至于提升谁的等级？程大雷准备用在樊梨花身上。好东西，毕竟是要留给自己……的女人。 　　梅花阵并不复杂，十人一组，互相配合，可以合在一起，也可随时分开。当然，这需要极高的默契。 　　秦蛮沉默消化着程大雷的话，道：“关键在配合，也同样在指挥官身上。这大阵的阵眼在于临阵指挥上，能够分清形势，何时合，何时分，都必须把握正确判断。” 　　程大雷无语的看着秦蛮，秦蛮并不是笨，对于武学上的事情，他一眼就能看出端倪，这种两军对垒，他甚至都称得上专家。可也仅限于此了，排兵布阵，虚实进攻，他几乎一窍不通。 　　程大雷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秦蛮有将才，而无帅才。 　　秦蛮注意到程大雷看自己的眼神，顿了顿道：“大当家，我说得不对。” 　　“对，没什么不对的。”程大雷看着秦蛮，道：“秦大哥，你以后要怎么活下去啊。” 　　秦蛮挠挠头，憨憨笑笑。虽然在山寨，大家都以程大雷为主，可无人时，程大雷对秦蛮还是这样称呼。 　　“反正有你在，终究是错不了的。我知道我脑子笨，有些事情也想不明白，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程大雷默然，几人都是从青牛山那座破山寨走来的。现在地位水涨船高，可身上的胆子也更加重了，同时日后也将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程大雷忽然坐直了身子，道：“秦大哥，你可知我一身本事是从何处来的？” 　　“外人不是都说是神仙梦中传艺么，至于我，是不大相信的，总觉得鬼神之说，不太能当真。” 　　“不，传言不是假的。”程大雷坚定道：“我一身本事，的确都是梦中仙人所授，因为有仙人暗中保佑，我一路才可以顺风顺水，打下这偌大家业。”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昨夜我又做了一个梦，仙人对我提起了你。” 　　“啊！”秦蛮眼睛一亮：“仙人还知道我？” 　　“老是提起呢。” 第406章 绝世秦蛮 　　“呃……这个……还真是……” 　　秦蛮搓着双手，面泛红光，整个人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程大雷瞥了他一眼，刚才是谁说‘鬼神之言当不得真’，那为何你现在又这个样子。 　　“大当家，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仙人请到家中供奉，早晚烧香。” 　　“你现在该关心的，不应该是神仙为什么提起你么？”程大雷没好气道。 　　“对，对，仙人都说了我什么啊？”秦蛮认真问。 　　“哈！”程大雷拖了个长音：“仙人说啦，秦蛮这个人是很老实的，本事也不错。只不过以后想做大事，靠现在的本事还不够。” 　　“仙人真这么说了？” 　　“怎么，你信不过仙人还信不过我么？”程大雷。 　　秦蛮无语，心道我那里是信不过仙人，我是信不过你啊。 　　“仙人还说什么？” 　　“你也不用担心，仙人决定传给你本事。” 　　“真的！”秦蛮整个人激动起来：“大当家，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盘腿静坐，放空心思，仙人传授给你的东西，将由我的手交给你。” 　　秦蛮在程大雷面前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盘腿坐在地上。脸上浮现虔诚的神色，似乎正等待圣洗的信徒。 　　程大雷心中颇为无语，怪不得林少羽可以在短时间拉起一支队伍。有些人，还真是好糊弄呐。 　　他伸出一指，点在秦蛮额头，心里默默说了一句：选择提升秦蛮等级。 　　紧跟着，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已有源源不断的信息流涌入秦蛮脑海。程大雷经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情，丝毫不觉得奇怪。系统赋能，可以提升速度、力量、反应，但更重要的是根据每个人量身定制的战斗经验。 　　也就是说，哪怕秦蛮是倒立，劈叉，都不碍秦蛮的等级提升。 　　不过人么，总是需要些仪式感，把事情搞得像那么回事。总不能在秦蛮蹲茅厕的时候，用手一拍他肩膀：嘿，你升级了。 　　程大雷同样盘腿坐在秦蛮面前，等待他清醒过来。自己可以装装样子，问他悟到了没有。 　　秦蛮会回答：悟到了。 　　显得有那么一点禅意，自己也像个高人。 　　想到这里，程大雷隐隐有些期待了。就只见到秦蛮眉头皱紧，眼角轻轻抽动，程大雷明白，他正在消化脑海中的信息。 　　然后，随着咚地一声，秦蛮一头栽倒在地上，就此昏迷了过去。 　　咦！ 　　程大雷吓了一跳，忙扶住秦蛮，紧张道：“醒醒，你没事吧。” 　　可秦蛮依旧昏迷不醒，没有给程大雷任何反应。程大雷忙将刘悲找来，将秦蛮抬到里面房间。 　　昏迷不醒的秦蛮令程大雷一颗心揪了起来，刘悲与秦蛮把过脉，大概是心火攻心，一时间没受住昏了过去。 　　程大雷心里琢磨着，难道是信息流太大，超载宕机了。 　　而程大雷清晰得看到，秦蛮的确已经升级成功。 　　秦蛮，技能梅花枪，隐藏属性……守护者。 　　秦蛮昏倒后，程大雷心情一直很着急，生怕自己好心做错事，反而害了秦蛮。 　　秦蛮足足昏迷了三天，直到三天后才醒过来。程大雷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刚见到秦蛮，程大雷就吓了一跳。如今的秦蛮，和三天前的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立在院子中，腹背挺直，岩石般一张脸，可眼中却又阳光般的东西。给人一种踏实可信任的感觉，程大雷心里琢磨着，这应该是他的隐藏属性‘守卫者’发挥的作用。 　　“感觉怎么样？”程大雷问。 　　秦蛮摇摇脑袋，脸上有困惑表情：“我现在脑子很乱，似乎身体里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程大雷明白秦蛮现在的状况，因为他也经历过。迈入绝世等级后，总有一个类似证道的过程，将体内的意识、力量嚼烂，消化干净，化为自己的东西。不然，就只是空有绝世的力量和速度，但不知该如何驾驭。 　　“试一试？”程大雷忽然有些跃跃欲试。 　　体内多了新的力量，秦蛮也急于尝试。他顿了顿，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在这里？” 　　以二人的本事，如果是在这里切磋，怕又有开始一场拆房大作战。 　　“走，去演武场。” 　　蛤蟆城的演武场在兵营中，一听说程大雷要和秦蛮切磋，山寨里的人都凑了过来。刘关张赵高一个没落，此外还有樊梨花、李婉儿，甚至包括从诺顿王朝过来的一伙人。 　　程大雷自从升入绝世后，俨然已经成为山寨第一高手，就连赵子龙和他也有很大差距。然而秦蛮也并非弱手，今天这两个人要打起来，谁也不想错过这一幕。 　　演武场上有擂台，本来山寨里互相切磋的事情就不算少见。程大雷只打算和秦蛮随意较量较量，帮助秦蛮尽快掌握绝世等级的力量。然而，没想到手下人这么激动，生生拖了半天，等准备好时，擂台下已经挤满了人。 　　二人用的都是木制兵器，程大雷用木剑，秦蛮用一柄木枪。其实以二人的本事，以达到飞花摘叶皆可杀人的地步，就算用木制兵器，也同样可以伤人。不过今天不是生死搏斗，互相也不会朝对方要害出招，当然，如果真的打急眼了，受些轻伤也是在所难免。 　　众人拭目以待，只见程大雷和秦蛮在擂台上相对而立，只是一个瞬间便撞在一起。长枪木剑，却不发出任何碰撞，在对方攻出一招后，另外一方便立刻回避。 　　台下诸人都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本来还以为二人该打得很火热，却没想到，二人越打越慢，慢得不可思议。 　　这很显然没多大观赏性啊。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真正的高手对决，争的都是一招一式，根本也谈不上什么精彩。可对于赵子龙、关鱼这些行内人而言，却是看得目不转睛。 　　二人虽然打得很缓，但内里却杀机丛生。赵子龙等人把自己替换到二人的位置上，该如何防范，看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第407章 不告而别 　　程大雷和秦蛮的交手似缓实急，二人变招都很迅速，这是因为在对方出手之际，便立刻知道该如何应对。很多时候都是互相绕着转圈，紧紧盯着对方双肩。 　　这在普通人看来，过程是分外无聊的。但对于赵子龙这些人来说，却能看出更多的东西。 　　赵子龙、关鱼、张肥、高飞豹、秦蛮算是山寨的五虎上将。平日五人经常接触，每人率领一支队伍，互相之间也有竞争。手下的士兵也经常议论，五个人谁比较厉害。 　　若论枪法，当属赵子龙，但领兵打仗的统率能力则是关鱼最强，可二人碰上张肥，都不敢说必胜。张肥这个人又猛又狠，往往能发挥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至于秦蛮，属于比较踏实，稳扎稳打。总的来说，五人之间没有太大差距。 　　可今日大家发现，秦蛮从昏迷中醒来，实力突飞猛涨。其他四人心头琢磨，如果四人现在和秦蛮动手，怕谁也没有胜算。 　　此时，擂台上的切磋已经结束。双方点到为止，本也无所谓输赢。如果真的想分出输赢，必须是生死之争，死的人输，活着的人赢。 　　程大雷的目的，是对秦蛮的实力有个估计就足够了。系统没有诓自己，秦蛮果然升到了绝世，等他将绝世等级的力量全部消化，估计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程大雷心里很是高兴，如今除自己外，山寨又增加一名绝世等级的高手。日后再碰见敌人，程大雷心中也有了底气。 　　程大雷独自回了将军府，而秦蛮刚走下擂台，就被人留住了。赵子龙、高飞豹一伙人围着他，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头混入人群的大猩猩。 　　“秦大哥，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赵子龙。 　　“有么，有很厉害么。”秦蛮不是很能适应这些人的热情。 　　“秦大哥，咱们上去比划比划。”高飞豹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还是不要了，我怕伤了你。”秦蛮。 　　呃……老实人说气话来也是够噎人的。 　　高飞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呼吸，认真问：“秦大哥，你这本事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吧。” 　　秦蛮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往外说……”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谁也不想错过一个字，就听秦蛮认真道： 　　“仙人提起我啦……” 　　秦蛮虽然说了要保密，但这种事，能守住秘密才是有鬼。七口八舌，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对于一般人而言，这件事不算什么，可赵子龙几人则都格外上心。 　　本来大家都在同一水平线，谁也不差谁多少，凭什么仙人提了你一句，你蹭地就超过我们了。 　　张三爷是个爆脾气，道：“不行，我赶紧回去给仙人上香，让仙人也提我一句。” 　　“三爷等等我，同去同去。”高飞豹。 　　赵子龙和关鱼面面相觑，关鱼打了个哈哈，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神鬼之说只是虚妄。” 　　赵子龙重重的点点头：“男儿本事当一招一式学来，求神问卜，这是愚夫愚妇才会做的事情。” 　　“子龙明白就好。”关鱼道：“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咱们晚上再聊。” 　　“是，是，我恰好也想起一些事。” 　　赵子龙在城里转了一圈，鬼鬼祟祟往身后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鬼神之说，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子虽然不曰怪力乱神，但子可没说世上没有怪力乱神。程大雷本人，就是个明显的怪胎么。 　　他转了一圈，去向奥黛琳娜的住处。本朝的仙人要拜，异域的神仙说不得会管用呢，在这一点上，赵子龙觉得自己不可有门户之见。 　　刚推开门，就见关鱼站在院子中，面前立着奥黛琳娜。 　　“圣女殿下，我突然对你们的教义有感，就是想问一下，你们的神仙会不会托梦？”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关鱼回过头来。他和赵子龙目光相对，两人都僵在那里。 　　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 　　程大雷悠哉悠哉的走在返回城主府的路上。城池得到升级，原先的将军府也成了城主府，城门的牌子，也由琴川关改成了蛤蟆城。 　　现在程大雷也从山寨的贼头，变成了蛤蟆城城主。可无奈的是，大家对他的称呼一直改不过来，仍然以‘大当家’相称。 　　程大雷还没走回将军府，就被急匆匆走来的刘悲拦住了。 　　“大当家，大当家……” 　　程大雷看他跑得气喘吁吁，也吓了一跳，山寨刚安稳几天，这是又出事了。 　　“怎么了？”程大雷问。 　　“福德勒走了。” 　　“走了？”程大雷怔了怔：“怎么走的？” 　　福德勒一直在医馆养伤，经过这些日子，身上的伤势已经好转。只不过瞎掉的一只眼睛却永远回不来了。所以程大雷仍将他留在医馆，只盼着他能早日从阴影中走出来。 　　然而今天福德勒独自离开了琴川关，不告而别。 　　“不是有人看护他么，怎么就让他走了？”程大雷想不明白，成了独眼龙的福德勒能往那里去。 　　“看守被他打晕了，当时大家都在演武场，所以没人看见他离开。城门的卫兵还以为他只是出城散散心，也没有细问。” 　　福德勒在山寨的人缘一直不好，一来是他本人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往，二来是因为他是个戎族，帝国人对戎族总有点芥蒂的。再加上他现在成了独眼龙，整个人看着阴沉，更加没人愿意和他多聊。 　　“这是要往哪儿去啊？”程大雷下意识道。福德勒该不会傻到去找宋伯康报仇吧，不，福德勒有些木，但绝不是张肥、高飞豹这样的愣货。 　　“大当家，他还给您留了一个字条。”刘悲。 　　程大雷拿过来看了一眼，见歪歪扭扭的字写在一块白布上，上面四个字联在一起： 　　‘我要回家’ 　　回家？程大雷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对福德勒一无所知。甚至李行哉对他也没什么了解。他似乎凭空而来，又凭空而去。 　　他的家究竟在哪里？ 第408章 看不顺眼的人 　　“大当家，人应该还没有走远，现在撒出人手，当还能寻回来。”刘悲询问程大雷的意思。 　　程大雷想了想，道：“罢了，既然是打晕守卫走的，看来去意已绝，那就随他去吧。” 　　福德勒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是山寨很多人对他共同的评价。但此时程大雷不仅寻思，沉默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他将自己封闭起来，没人知道他午夜梦回时脑海里想些什么。同时也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这一点，就算李行哉也一无所知。 　　如今他要走，那就让他走吧。临走前肯留下四个字，显然是还记得蛤蟆寨这份情的。当然，也只是四个字的情分。 　　说到福德勒，便不由得想起李行哉。如今距离定下拯救李行哉的计划已经有些日子了。 　　“阿喜那边进行的如何，能不能把人救出来？”程大雷问。 　　“正要向大当家汇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一切照计划进行。地道已掘到凉州城，今夜应该就能把人救出来。” 　　听到这消息，程大雷松了口气。人能救出来就好，这件事也算顺利解决了，之后李行哉是要留在蛤蟆城，或者是继续前往长安，程大雷都没意见。 　　却也不知道李行哉现在的情况如何。 　　程大雷心里琢磨了一句，踱步和刘悲一起走入城主府，仔细询问今夜的行动，看阿喜是如何安排的。 　　…… 　　凉州城。 　　某种情况上来讲，李行哉现在的生活和刚开始相比，要好上许多。他如今的活动区域，已扩大到整座城主府，甚至偶尔也可以在重兵的保护下，在凉州城内转上一转。 　　宋伯康需要李行哉出现在城内军民面前，这某种程度上可以提升凉州城的凝聚力。李行哉穿着华服，坐着大撵在城内转一转，让城里人看见，帝国六皇子也出现在凉州城了，可见朝廷对此地的重视。 　　的确，李家失去民心良久，但帝国皇族对普通人来说还是不容易见到的生物。就像在程大雷前生，哪怕是在网上被骂出翔的明星，生活里真正见到了，也是忍不住会拍张照片的。 　　对于宋伯康的需求，李行哉很是配合，这换来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宋伯康说得不错，曾经的李行哉还是太过幼稚，这对于帝国皇子，尤其是对于一名拥有帝王之志的帝国皇子来说，任何幼稚行为都是致命的。 　　帝王无情，这说得不仅仅是对周围人无情，更是从内心深处扼杀自己的感情。 　　李行哉正强迫自己，学着习惯与自己讨厌的事物接触。这是一方面原因，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李行哉一直觉得，福德勒仍被关在凉州城。 　　蛤蟆城与凉州城交换人质的事情，是瞒着李行哉进行，这件事没有任何人与李行哉说起。在李行哉的认知中，为了保护福德勒，自己必须配合宋伯康。 　　今日大撵走过长街，街道两旁挤满围观的人群。李行哉坐在高高的大撵上，身着黑袍，面带温柔微笑。不得不承认，李行哉生得很英俊。明帝有好基因，不管是李行哉，还是李乐天，李婉儿都有姣好模样，出类拔萃的气质。 　　那深邃的眼神，看得道路两侧一些小姑娘头晕眼花。一个王子，一个英俊的王子，单单这个字眼，已经可以衍生太多故事。就像无数说书人口中常说起的，一个英俊的王子爱上了一个平民姑娘，姑娘又不好看，脾气又坏，可王子偏偏爱得要死。连王位都不要了，整个天下的反对也顾不得，然后谱写成一曲可歌可颂的爱情长诗。 　　那个姑娘不怀春，少女心情总是诗，这些姑娘垂着头，想看也不敢看，不敢看却又悄悄抬起头张望。望来望去，望得自己满脸通红，眸子含水。 　　正在此时，咚地一声，一块砖头从街道两旁丢了出来，正砸在李行哉头顶。 　　宋伯康吓了一跳，忙道：“什么人，保护皇子！” 　　肇事者很快被抓了起来，送到大撵前，宋伯康勃然大怒，道：“拉下去，丢进大牢，问出他们的同伙。” 　　“慢！”李行哉肿起来的额头，伸出一只手拦住宋伯康的命令，看着向自己丢砖头的人。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虽然被卫兵押着，但却横眉立目，以愤怒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李行哉。 　　年轻后生恶狠狠的盯着他，突然破口大骂道：“不怕告诉你，老子姓王名德。” 　　“今天为什么这么做？” 　　“哈！”王德仰天大笑：“帝国大好河山，都是你们这些人葬送的，我们连肚子都吃不饱，你们却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我恨不得把你们这些人全部杀死。” 　　李行哉怔了怔，表情有些失神。宋伯康道：“殿下，这等刁民已经丧心病狂，还是赶紧把他拉下去吧。” 　　“等一等。”李行哉突然从大撵上跳下来，看着王德道：“冲撞车撵，便是死罪，你……不怕死么？” 　　“死，你以为我们还活的下去么？” 　　李行哉目光环视身周，突然发现周围平民眼中都燃烧着什么，似乎叫做怒火。而那些本来含羞带怯的小姑娘，此刻眼中原先的水也凝成了冰。 　　原来天下百姓就是这么想我们李家的么。 　　李行哉心里叹了口气。 　　“殿下……” 　　“宋大人。”李行哉开口打断他，道：“能不能将这人放了？” 　　“殿下。”宋伯康近前一步：“威不可失，法不容情，这人放不得啊。” 　　李行哉点点头，却也没有再坚持什么。他重新上了大撵，将帘子放下，今天本也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心情，同样，李行哉也没有在百姓面前露面的勇气。 　　围观人激动的目光，并不是来源于对李家的尊重，完全是出于对新鲜生物的好奇，不用怀疑，就算拉头五条腿的狗，他们也会旁观的。激动是假的，心里的怒火是真的。 　　现在李行哉才总算明白，为何林少羽可以短暂时间拉起一支队伍。 　　天下看李家不顺眼的人，实在太多了。 第409章 生根发芽 　　凉州城，雨燕坊。 　　雨燕坊的环境很雅致，虽然空间并不算大，却是静中有幽，雅里生趣。雨燕坊挂牌的老母名叫宝姐，当红的是她的女儿张喜儿，还有刚十四岁的小女儿润儿。 　　生在凉州城，知道雨燕坊的人有很多，但真正来过此地的人寥寥无几。因为此地本就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雨燕坊和普通的青楼不同，不是你有钱你就可以在长驱直入。在凉州城没有身份，身后没有势力，想敲开雨燕坊的门都不能。 　　城内类似于雨燕坊这样的存在还有很多，但雨燕坊的名气颇大，之所以如此，也不仅仅也因为喜儿润儿生得美貌，关键是……服务周到。 　　宝姐煲得好鸡，据说单单熬汤的草药就是十八味，温火慢炖八个时辰，最后骨头都熬化在汤里，老汤成为亮红色，莫说吃，便是闻到味道，就已经口水直流。 　　在凉州城的大人物之间，雨燕坊的鸡是一道美味，大家一想到吃鸡，就想到雨燕坊。 　　宋游渠等人从蛤蟆城送回来后，一头扎进了雨燕坊，大家携带着女伴，通宵达旦，饮酒作乐，常常夜不能寐，就连皇子游城的事，这些纨绔子弟也没有出现。 　　对于这种事，宋伯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自己的儿子在蛤蟆城受了苦，素了一两年，想要放肆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况且，读书人有些风流韵事，根本也不算个事，反而是大家联络感情，建立人脉网的好去处。 　　只不过宋伯康本以为儿子受了苦，性情可以收敛一些，或多或少能从程大雷身上学点东西。现在看来，完全是原先那个样子么，依旧是个纨绔子弟。 　　宝姐端着鸡汤走进离间，看到宋游渠负手立在窗前，身形挺直如同一棵青松。 　　青楼也是挑客人的，有些客人肥头猪耳，满口自以为风趣的荤笑话，两眼除了色字一无所有。在这些人中，宋游渠简直是一顾清流。他立在哪里，就能令人觉得曲高和寡，鹤立鸡群。 　　“公子，鸡汤熬好了，你尝尝奴家的厨艺。” 　　宋游渠回过头，脸上没有笑容，眼神却十分温柔。 　　“知道了，你放下吧。” 　　正这时候，其他几人步入房间，宝姐识趣的放下汤碗离开。 　　诸人视线都落在宋游渠身上，宋游渠抿着鸡汤，道：“事情怎样了？” 　　“一切都按安排的行事，王德已经被丢进了大牢中。” 　　“王德的家人怎样，事情不会泄露出去吧。”宋游渠没有抬头。 　　“那人本就是街上一个混混，欠了一身的赌债，老婆孩子早已经被他卖了。” 　　“今夜就给他个痛快，大牢里人多眼杂，莫让他把消息走漏出去。” 　　“是。” 　　宋游渠这才放下汤碗，眼神依旧很平静。在凉州城里，关于宋游渠的风流传言很多，说他眠花宿柳，夜夜笙歌，而事实并不是如此。宋游渠是天天待在雨燕坊，但确实是在做正事。 　　从蛤蟆城离开前，程大雷好好忽悠了他们一顿。但其实并没有把他们收为自己人，同样并没有给他们安排任务。只不过埋几颗种子，日后说不得能长成参天大树。 　　但种子生根发芽的速度，远远超过他们预料。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并非是真，但现在李行哉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今日王德的出现，的确给他带来巨大的打击。原来世上真有人不怕死，原来世上有人死都不怕也要反抗帝国…… 　　自己面前，竟然是个如此千疮百孔的国家。 　　有大夫给李行哉包扎伤口，清理完伤口，敷上凉州城特产的清肌药。伤并不算严重，但整个城主府却是如临大敌。因为李行哉未来可能会是帝国九五之尊，脸上多块疤算怎么会事。 　　李行哉心情有些失落，倒在罗汉床上任大夫处理。夜已经深了，城内的大人物都过来看过，有些名字李行哉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得不说，凉州方面给予了李行哉足够的尊重。 　　及到夜深人静，大殿内人才渐渐散去，只有四五个伺候的丫鬟仆人。 　　李行哉脸上挂着冷笑，这些人对自己毕恭毕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内心会怎么想自己呢。怕也巴不得自己去死吧，说不得会在自己的饭里吐点口水。 　　当然，对方要想毒死自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种把性命搁在别人手中的感觉还真是令人不爽，却也不知道程大雷那边是如何安排的。怎么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 　　咚咚咚 　　脚下传来阵阵响声，李行哉吓了一跳。几个丫鬟仆人都凑了过来，睁大眼睛往地上瞧。 　　“这是什么动静？”李行哉。 　　“该不会是老鼠吧？”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依我看，一定是妖怪。”有个仆人斩钉截铁道。 　　一块地砖，生生的被推开了，几人都吓得倒退几步。只见一个‘黑脸怪物’从地中冒出来，生得其貌不扬，身材瘦小，脸像蒙了黑炭一样黑。 　　“哇，何方妖怪，速速报上名来。”李行哉吓得抓起身边的佩剑。 　　白元飞从地上冒出来，道：“哎呦，可憋死我了，殿下，是我呐，殿下。” 　　李行哉愣了愣，第一个冒出来的人自己不认得，而第二人就是白元飞。 　　那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叫苟九，是阿喜手下的盗墓贼，善于打洞探穴。因为面目可憎，皮肤发黑，江湖上又有黑面鬼的外号。 　　几个丫鬟和仆人还不清楚是怎么会事，此刻都吓得大叫。苟九和白元飞没有任何犹豫，蹂身上前，一刀一个送他们见了阎王。 　　李行哉怔了怔，就看到几人倒在血泊中。 　　“殿下，快走吧，我们送你出城。”白元飞。 　　刚才几人临死前的呼声，已经惊动外面的卫兵，此刻再不走，怕就已经来不及离开。 　　“福德勒，福德勒救出来没有？”李行哉道。 　　“殿下别管福德勒了，他早已经离开了凉州城。”白元飞推着李行哉进入地洞：“殿下快些，别耽误时间了。” 第410章 龙游浅水 　　卫兵的脚步声咚咚响起，距离越来越近，想也知道，守着院子的卫兵已听到响声，正向大殿跑来。 　　白元飞此刻已顾不得许多，一把将李行哉推进地洞中。 　　“快点爬！” 　　李行哉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身前只有一条深邃看不到底的洞。 　　如此狭窄的空间，似乎也只能爬了。 　　地洞一直从城外通向这里，开掘的空间并不大，险险只能容一人手足并用前进。随之，巨大的恐惧感汹涌而来，李行哉感觉地洞的四壁都向自己压来一般，然后就是窒息般的紧张。 　　“快点，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么！” 　　身后传来王德的声音，他在用力推李行哉。和李行哉不同，王德经常生活在地下，有时候深更半夜，都是他一人探入古墓中，何况是今天。但李行哉却并没有这样的生活经历，这时头一遭遭遇，他才发现自己对黑暗如此恐惧。 　　然而王德说得不错，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假若再耽搁下去，三人谁也走不了。如果被抓住，李行哉自然不会有事，但却会害死前来救自己的白元飞和王德。 　　他咬破舌尖，让疼痛使自己清醒过来，随即用双肘前进。 　　此时此刻，卫兵已经冲进房间，眼前这一幕令他们大惊失色。只见大殿倒着几具尸体，而李行哉已不翼而飞，只有白元飞立在哪里。 　　“什么人！” 　　“拿下他！” 　　卫兵的反应可以说是半点不慢。这些日子李行哉的待遇虽然提了上去，但对他的监视却是似松实紧，能派来把守院子的卫兵也同样是凉州城的精英。 　　白元飞立在原地嘿嘿笑笑，忽地从身上拿出一包物事，挥手点燃，冲卫兵砸了过去。 　　“火药，是火药！”卫兵惊得大叫。 　　轰！ 　　爆炸声响起，大殿被砸塌了一角，本来安静如湖面的城主府，随着这声巨响被惊动。 　　宋伯康此时还没有入睡，正在书房与陆洛、戴白议事。三人表情都很严肃，可见所讨论事情的重要性。 　　此刻，突然传来的巨响令窗棂都震动起来，三人同时看向窗外，脸露困惑神色。 　　一名手下急匆匆跑进房间，道：“大人，大人，不好啦！” 　　“发生什么事了？”宋伯康问。 　　“有贼人挖掘地道潜入城主府，将六皇子劫走了！” 　　“什么！” 　　陆洛和戴白同时起身，表情十分震惊。李行哉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极其重要，涉及到以下一步步计划，却是没想到，在城主府内他竟然生生丢了。 　　宋伯康却稍显镇定些：“派人去追，一定要活着把殿下救回来。” 　　“已经有人进入地洞去追了。” 　　宋伯康和陆洛、戴白三人急匆匆赶到事发现场，看到了大殿中央的地洞。 　　“大人，人就是从这里逃走的，已经让卫兵进去追，现在还没动静。” 　　看着地上的黑洞，宋伯康脸黑得难看。很快，进入洞口的卫兵便被堵住了，又过了很久，从里面拖了一具尸体出来。 　　对方的死相十分难看，是被锐器贯穿头骨而死。地洞狭窄，一个人在里面转身都不能，而尸体一旦堵住路，就是千军万马也挤不进去。 　　宋伯康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怒火。 　　“全城出动，派人到城外搜捕，尽快找到地洞的出口。” 　　“是！”戴白干脆答应。 　　凉州城有十万精兵，宋伯康说的全城出动，便是这十万人倾巢而动。甚至还包括他自己，凉州城所有城门打开，宋伯康骑了一匹快马出城。十万兵丁，沿着城墙开始拉网式搜捕。 　　十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于今天的任务来说，人手依旧算不上充裕。 　　宋伯康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于是心情更加焦躁，但现在他能做的，却也是尽自己的最大力量，把李行哉留住。 　　至于究竟能不能留住，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李行哉觉得此生都没有如此痛苦过，地道内狭窄、潮湿、寂静，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来的小虫子。闷热的空气让李行哉恨不得将自己的胸膛撕扯开。关键是，这种烦闷窒息的情绪竟然无一人可倾诉，寂静从来没有如此可怕。 　　再往前行空间渐渐开阔起来，但这种开阔也仅仅是到能够转身的程度。紧跟着，李行哉面临了人生从未有过的挑战。 　　地面开始积水，各种腥臭扑鼻而来，时不时还有老鼠从身前爬过。 　　“这是什么！”李行哉吓得尖叫。 　　“别废话了，快往前爬吧。”王德催促到。 　　“究竟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李行哉恨不得立刻把头顶炸开，让新鲜空气透进来。 　　“再有一个时辰吧，如果你的速度够快的话。”王德道：“你可千万别吐了，很恶心的。” 　　“你还会觉得恶心。” 　　李行哉强忍着反胃的情绪，一点一点跋涉过阴暗恶臭的地洞。 　　想要冲城外挖掘出来一条通向城内的地道，其实并不容易。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好在王德是这方面的内行，至少塌方的事情并未在工程中出现。在进入城中后，城内的排水设施发挥了作用。自然，这不是一件很愉快的差事，却是最省力的一种方式。 　　如今李行哉遭遇的就是阴沟中的污水，其中甚至夹杂着人兽的粪便。就算李行哉这些年一直在外流浪，过惯了苦日子，可这样的事情却是头一次。 　　城外，宋伯康催马疾驰，一名手下匆匆过来，道：“大人，找到地道的出口了。” 　　宋伯康眼睛一亮：“走，快带我去看看！” 　　在城门偏东方向，上面盖着枯枝稻草，打开后就可以看大一个地洞。里面夹着树木，还有挖掘的痕迹。 　　宋伯康一颗心落了踏实，总算是找到了。只要守住这里，李行哉定然是插翅难逃。不过程大雷还真是狡猾，蛤蟆城在凉州城西北方向，他们竟然从东边挖掘地洞。 　　“挖，把地洞挖开！”宋伯康恶狠狠的下令：“找到他们！” 　　在找到地洞入口后，凉州兵就向这里集结，于此同时，李行哉还在艰难跋涉。 第411章 逃出生天 　　挖掘工作还在进行中，宋伯康守在外面等待，大批士兵向此处集结，以求尽快把李行哉挖出来。 　　对于李行哉，他不想杀，也不能杀。但对于抢走李行哉的人，宋伯康觉得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酷刑。 　　沙沙！ 　　这是铁锹掘土的声音，在黑夜里响个不停，感觉像一群蚂蚁在吞噬一头野猪。宋伯康不由得紧张起来，但他也无法分辨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伸手将额头的冷汗擦掉，他问道：“怎么，还没挖出来么！” 　　“大人，大人……” 　　手下的声音结结巴巴，这让李行哉觉得，似乎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怎么了？” 　　“掘，掘到头了！” 　　“什么！” 　　宋伯康有些不敢相信，但潜意识中已接受了这事实。他快步走过去，果然发现地道在接近城墙时消失，眼前是坚硬的墙砖。 　　瞬间，宋伯康瞬间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条地道是假的，本就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目的是让李行哉从真正的隧道逃生。 　　眼前是铁一般的事实，甚至在地道尽头，还用碳灰画着一只丑陋的蛤蟆。果然是蛤蟆城的作风，宋伯康怀疑，今天程大雷甚至会亲自出席在此地。 　　“快，找，找到真正的地道！”宋伯康大叫。 　　于此同时，李行哉终于爬出了地洞，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荒原，头顶繁星漫天，李行哉跌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任冰冷的空气渗入肺中，平生第一次，他感觉仅仅是呼吸也是如此愉悦的一件事。 　　“喂，走啦，再不走就走不脱了。”白元飞拍拍他的肩膀。 　　“程大雷呢，程大雷在哪里？” 　　“嘿，大当家什么身份，这样的任务，还用他来。”白元飞不屑道。 　　事实上，白元飞只是嘴上痛快痛快，今天程大雷还真到了。只是，如果在凉州城附近出现，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觉。所以今天程大雷只带了三千弟兄，在远处埋伏接应，只等白元飞把人带回去，大家就一起返回蛤蟆城。 　　白元飞带着李行哉往前走，从树林中牵出三匹事先藏好的战马。留给三人的时间并不多，那伪装的地道想也知道坚持不了多久，一旦被人发现，三人想走怕就来不及了。 　　三人刚走出树林，就和一队凉州兵正面碰上。对方一共五人，都骑在马上。 　　“什么人？”为首的伍长大声道。 　　“哈哈，我们是宋大人的队伍，大家自己人不认自己人了么。”白元飞马上道。 　　对方伍长一楞，只见三人渐渐靠近，立刻认出了白元飞。 　　“是抢走殿下的敌人，快去通知州牧大人！” 　　随之一柄扑面而来的匕首射入了他的喉咙，白元飞从马上跃起，扑向下一个敌人。 　　如此出奇手段，的确震惊了这支五人队伍，短时间，白元飞已经击杀三人，可还是被两个人逃跑。 　　事实上，不管是白元飞还是王德，都不是沙场厮杀的战将，他们一个飞贼，一个盗墓贼，能在江湖上活这么久，本事还都是有的，只不过不强。 　　假若是秦蛮、赵子龙在此地，碰上一支百人伍的队伍，也自信能够带人脱身。可二人都没有秦蛮那样的本事，真要和大军碰上，三人必死无疑。 　　“走喽！” 　　白元飞收回匕首，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上。 　　三匹马在黑夜中狂奔，逃向蛤蟆城方向。此时，程大雷正带着手下弟兄，于山坳中等待。 　　程大雷身边的人是赵子龙，千军万马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程大雷自然也希望他能在今天发挥些作用。 　　而手下带领的弟兄，都是赵子龙麾下的龙字队，龙字队完全由骑兵组成，是一支轻骑兵队伍，正适合这样的任务。 　　今天的任务并不轻松，程大雷的目的是接到人就走，最好不要和凉州兵发生正面冲突。当然，如果真正厮杀起来，程大雷也顾不得许多，自从得到黑牛后，程大雷还没有领着它上过战场。 　　“大当家，要不要我去看看，那边情况怎样了？”赵子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拖得越久，证明白元飞那边的情况就越不顺利。 　　“不，我们还是等在这里吧，静观其变。”程大雷看了赵子龙一眼，道：“你现在也指挥着三千人，不要动不动就亲自出马，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赵子龙把头垂了下去，但程大雷估计，下次的时候他还是会冲锋陷阵，毕竟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其实蛤蟆城的五虎上将，大多是这种脾气，能动手的时候绝对不动脑子。 　　这时候，宋伯康刚刚得到李行哉的行踪。有手下纵马疾奔而来，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找到殿下了，在城西方向。” 　　“找到了么！”宋伯康迫不及待道：“快追，今天一定要救回殿下，哪怕是……”宋伯康将牙一咬，口中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不能得到时，就亲手毁了他，宋伯康并不缺乏这方面的残忍。现在他心里已经对李行哉起了杀心。 　　大军向城西集结，宋伯康一马当先已率先追了出去。其实不成阵型，只要先赶到的，就第一时间追了出去。 　　李行哉三人纵马狂奔，只听闻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回头看一眼，都是黑压压的骑兵。 　　“殿下，留下吧，留下吧，哪儿干不是干呐！” 　　凉州兵一声又一声呼着，可在李行哉听来，却如同魔鬼的低吟一般。 　　老实说，在凉州城他待遇不错，要女人有女人，要美食有美食，许多愿望都可以在凉州城满足。但这两样东西之所以珍贵，是源于他们是自己亲手夺得的，而不是别人恩赐的。 　　况且，凉州城给不了他最重要的一件东西： 　　他要去长安，去解长安之围。 　　有斥候飞奔回来，道：“大当家，殿下救出来了。” 　　“是嘛，这可再好没有。” 　　“只是他们身后追着许多凉州兵，人数至少上万。” 　　“啊！” 　　程大雷一张脸瞬间变得锅底一样黑。 第412章 两军对垒 　　程大雷一颗心揪了起来，兵力比达到如此可怖的程度，一旦开战，定然是巨大的牺牲。 　　赵子龙的瞳孔却有些炙热，座下战马也显得躁动不安，恍惚准备冲出去厮杀一阵。 　　“大当家，龙字军全员待命，只等大当家一声令下。” 　　程大雷回过头，望着如山头般林立的龙字军，从每个人炙热的瞳孔中，程大雷感觉到了某种叫战意的东西。 　　他忽然心中一动，心道：是呐，龙字军一直拥有最好的装备，最好的给养。这种‘最好’，不仅是在山寨，放眼整个帝国也同样数一数二的。 　　他们一直接受最残酷的训练，与山寨其他队伍也经常切磋，甚至有时也会出现伤亡。但演义并不是真的打仗，真实战斗的残酷性，绝不是靠想象就可以体会的。 　　他们究竟能不能打仗，上到战场是奋勇杀敌，还是会吓得尿裤子。 　　不如，让他们试试。 　　程大雷蠢蠢欲动，不知不觉间，摁剑的手也变得炙热。 　　程大雷刚才还批评赵子龙喜欢逞匹夫之勇，然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接下来由你指挥，随机应变，如果真的需要……”程大雷顿了顿：“你便大开杀戒。” 　　赵子龙眼睛一亮，立刻道：“是！” 　　“龙字军，准备！”赵子龙举起长枪。 　　“是！”三千人同时高呼回应。 　　“出阵！” 　　“威！” 　　三千人向前移动，走出山坳，坐下马安静不发出任何声音。龙字旗此刻已高高扬起，迎风招展。 　　程大雷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他并不想越俎代庖，抢赵子龙的指挥权。这支队伍由他亲自调教，亲自训练，赵子龙自然也是最好的指挥者。 　　对于赵子龙的战斗力，程大雷不用怀疑，也希望他的战斗力同样出色。接下来，就是拭目以待的时刻。 　　三千人的队伍矗立在荒原上，人如虎，马如龙，龙马精神。 　　程大雷在队伍最前方，目视着远处的黑夜，隐隐已听到远处的马蹄声。 　　人马来得比程大雷想象中更多，从发现李行哉后，凉州兵便向城西集结。因为宋伯康答应对救回李行哉的人将由重赏，对于这种升官发财的事情大家自然谁也不会落后。所以士兵争先恐后往西边追来。 　　如此，便没有了阵形，凉州兵不是成方阵，而是成一条线。 　　李行哉没命向前狂暴，对于这种事他早已习以为常。因为在过往流浪的日子中，他被人追得像条狗的日子实在不计其数。 　　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迫切的不想被抓住。以前无非就是偷只鸡，偷只狗，被抓到也无非就是被揍一顿，然而今天，身后这帮人想要的是帝国的江山。 　　李行哉不想当傀儡。 　　宋伯康竟然在追兵队伍的最前方，手下人不由惊讶，一向以儒生面目示人的州牧大人，竟然有如此出色的骑术。 　　凉州兵追得越来越急，双方之间的距离也在不停缩短，三百步，二百步……李行哉心急如焚，忽然见到前方出现一支兵马，长矛如林般耸立，程大雷骑着黑牛，背着大斧出现在队伍最前方。 　　李行哉从未像今天一样，觉得程大雷这张丑脸竟如此亲切。 　　“程大雷，我来了……” 　　忽然，从身后射过来一箭，李行哉身下马重重倒地，李行哉也跌了出去。 　　李行哉看到程大雷时，宋伯康同样也看到了对方。如果让李行哉落到程大雷手中，再想救过来对方便不容易了。 　　追击过程中，宋伯康一直没下令射箭，到最后他还是希望活着抢回李行哉。此时选择射箭，也是无奈之举。 　　首先射伤了对方的马，让李行哉坠马。同时王德和白元飞已经奔出一段距离，眼见凉州兵已经追过来，再想回去抢人已经来不及。 　　“放箭！” 　　赵子龙的手重重挥下。 　　然后箭雨如织，生生截停了凉州兵的冲击。宋伯康挥手让手下人停止进攻，与此同时，赵子龙也暂时摁住要冲锋的队伍，看宋伯康想做什么。 　　双方隔着二百步距离对峙，东方蒙蒙有了亮光，这样距离已能清晰得看见彼此的脸。而李行哉，恰恰就在两支队伍中间。 　　他从疾奔的马上跌下来，此刻摔得不轻，幸运的是都是擦伤和淤青，并没有丧失行动力。 　　宋伯康在队伍最前方大叫：“殿下，我是来救您回去的，您快快和我一起回去吧。” 　　李行哉从地上坐起身，疼痛令他嘶地倒抽一口凉气，随之脸上挂起笑容。 　　“宋伯康，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现在本殿下已经活着出来了，哈哈，谁也别想再抓住我！” 　　哎呦，李行哉忽然咧起嘴，刚才笑得太猖狂了，不小心扯动伤口。 　　“臣乃是一片耿耿忠心，日月可鉴，殿下莫要误会臣。我当真是是来救殿下的……” 　　“救？呵呵。”李行哉发出一声冷笑，道：“怎么，还要抓我回去当你们的傀儡，姓宋的，你小看本殿下了，等日后本殿下翻身，第一个就砍你人头。” 　　宋伯康深吸一口气，道：“殿下……” 　　“呔，大胆逆贼，休要再鼓唇弄舌。”李行哉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衣服破烂不堪，还沾着污垢，但脊背却无比挺直：“本殿下是要去长安破贼的，等破了长安之贼，再来诛你这帝国逆贼。” 　　有件事一直悬在李行哉心底，便是长安之围。身为人子，身为帝国皇子，他都毫无疑问该站在风浪之巅，而不是躲在凉州，被人软禁。所以过去的每一天，对于他来说都是度日如年，可想而知他此刻是多么愤怒。如果有可能，就是将宋伯康大卸八块，生吞活剥也难消李行哉心头之恨。 　　宋伯康刚才的话被打断，此刻看着李行哉，犹豫了片刻。 　　“启禀殿下，有件事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要禀报殿下，没想到殿下便被贼人劫走。”宋伯康顿了顿。 　　“呵，我们已经撕破脸了，你还想说什么？” 　　宋伯康抬起头：“长安已破，就在七日前。” 第413章 形单影只 　　李行哉愣了好大一会儿，随即发出一声狂笑。 　　“宋伯康啊宋伯康，我真有些佩服你了，事到如今，你竟然能想到这样的鬼话，我信了你才是有鬼。” 　　“殿下心中已经信了，不是么。”宋伯康道。 　　李行哉外表的伪装被击破，他立在两军中间，显得有些孤单，随后他狠狠的摇摇头。 　　“不，这不可能，你在诓我。” 　　“臣怎敢欺瞒殿下，消息的确是昨夜才得到。就在七天前，贼匪攻破长安城。”宋伯康。 　　“我父王呢？”李行哉失声问。 　　“明帝陛下已死在贼匪手中。” 　　“啊！” 　　李行哉失声发出一声尖叫，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他猛烈的摇头，想要否认这个事实。 　　“不，这绝无可能，长安不可能破。” 　　“殿下，长安已经破了。”宋伯康。 　　李行哉陷入巨大的恐惧中，周围是浓稠挣不开的黏稠黑汤，压得他无法呼吸。他已触探到真相边缘，但那真相就是深渊。他不想靠近，却又鬼使神差的走向最深处。 　　他目光看向程大雷，希望从程大雷身上得到否定的答案。这明显是开玩笑么，长安城坚，凭着区区十万乌合之众，怎能攻破长安。 　　蒙蒙天光中，程大雷看着李行哉，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算下来，程大雷和宋伯康几乎是同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阿喜在收到情报后，第一时间就向程大雷汇报了。 　　半个月前，正义教开始对长安城开始全面进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弹尽粮绝，正义教面临的情况是要么退兵，要么攻城。 　　破釜沉舟，死而后已，正义教爆发了强悍的战斗力，帝国兵也拼死抵抗，战斗进行了七天七夜，长安城下堆满了尸体。 　　就在七日前，伤亡惨重的正义教终于敲开了那座天下第一城的城门，随之就是巷战，天下第一城变为天下第一杀戮场。 　　正义教首领林少羽亲率亲卫攻入皇宫，与帝国鱼龙卫正面接触，林少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亲手用长枪捅穿明帝的心脏。 　　他报了杀父之仇。 　　随着程大雷的点头，李行哉一颗心如同冉冉升起的气球，在高空被飞鸟的尖喙啄破，鲜艳的红气球瞬间干瘪下来，变得毫无生气，垂垂落地。 　　时间过去得太久，长夜将尽，日头在东方出现个角，天快亮了。然而李行哉却觉得周围从未像今日一般黑暗。 　　没有希望的黑暗。 　　在长安，李行哉常常被看做废物王子。沉迷酒色，放浪形骸，在关于皇位的争夺赛中，他很早就被淘汰出局。如李乐天等皇子身边，早就有了一批支持者，可从开始到最后，李行哉身边永远是他一个人。 　　可无论李行哉是不是废物，但他绝不会认为自己是废物。不过是，有些道理他想不明白，有些别人告诉他的事情他不信，非要自己尝试了才接受。 　　明帝的子孙，骨子里都有种以天下为己任的基因，李婉儿如此，李行哉也是相同。很小的时候，他就面对这样一个帝国：戎族横行无忌，诸侯阳奉阴违，百姓生不如死，皇权一日一日衰老。 　　归根结底，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帝国怎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为了寻找问题的答案，他走过许多地方，也拜过很多老师。他去幽州、青州、并州、草原，如一个乞丐般流浪。将流民当老师，将逃兵当老师，将戎族当老师……将程大雷当老师。 　　他在蛤蟆寨待了三年，但他什么时候开始这过程，却是无人知道。 　　三年前，戎族大举入侵，李行哉想力挽狂澜，却败得一塌糊涂。如今已经是三年后，在这三年内，他当过逃兵，做过苦工，与戎族做生意，至于失败、被鄙视、落魄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李行哉本不在意失败，能从一场场失败中活下来的人，总会比其他人更强大些。 　　如今，他已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已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一些事情。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长安城破，明帝被乱贼杀死，自己毕竟什么都没有做，被人关在凉州城，当成一个废物。 　　或许，自己本就是一个废物。 　　李行哉形单影只的立在那里，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充斥着从阴沟里爬出的恶臭，身上的确没有半点身为王子的体面。 　　“殿下，长安城破，各路诸侯已打出破贼的旗号，长安正等您主持大局呢。”宋伯康。 　　李行哉失声狂笑：“破贼，如果你肯出兵，贼早破了。现在，你舍得出兵了！” 　　宋伯康一辑到地，毕恭毕敬道：“只等殿下一声令下，臣便率兵去长安破贼，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李行哉眼中的怒火要把宋伯康燃为灰烬，如果不是他把自己拖在此地，自己哪怕是单枪匹马赶到长安城，就算不可破贼，但总能做些什么的。哪怕是陪着明帝共存亡……可结果却是什么都做不了，李家百年天下，一朝覆灭。 　　宋伯康似乎没有觉察到李行哉眼底的愤怒，依旧平静道：“殿下，凉州十万精兵，就等着殿下下令了，我们愿以您为主，共讨逆贼。” 　　宋伯康身后，人越聚越多，他们渐渐已有了阵型。同时拱手，异口同声喊着一句话。 　　“奉天为主，共讨逆贼。” 　　赵子龙眉头皱紧，趁乱出击，己方还有胜算，可时间这么拖下去，等对方大军集结，想要获胜就不容易了。 　　他目光看向程大雷，询问他要不要主动出击。程大雷摇摇头，目光遥遥望着李行哉，等待着他的抉择。 　　李行哉的确面临艰难的抉择，从他本心出发，他恨不得将宋伯康挫骨扬灰。但帝王之道是无情道，不仅是杀戮他人时的无情，也包括杀戮自己的感情。 　　如今两支军队对垒，三千龙字军人数虽少，但却气势如龙。凉州兵虽多，但却显出乱象。 　　但强大的龙字军不是自己的兵，凉州兵至少奉自己为主，他们日后未必不能成为自己的人。而离开此地，想要拉起一支人马谈何容易。 　　两军对垒，一东一西，李行哉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第414章 踏马破长安 　　日头从东边露出一半，这证明李行哉纠结的时间并不算特别长。 　　他直起身子，双手捧拳面向程大雷。 　　“程当家……” 　　程大雷同样捧拳，道：“江湖有缘，日后再会。” 　　程大雷直接打断李行哉的话，李行哉很感激程大雷，他并没有让自己难堪。 　　他点了点头，道：“再会。” 　　程大雷竖起一支手掌，合拢又分开，这在蛤蟆城代表的是退兵的讯号。龙字军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前队改后队，过程中竟没有发生任何混乱，他们凭空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 　　宋伯康从马上跃下来，大步跑到李行哉面前，屈膝跪倒，口中道：“臣死罪，请殿下随我回城。” 　　天亮了，东方的光芒落在李行哉脸上，照亮他一张沾满泥尘的脸。他注视着东方的太阳，无论地上发生什么事，太阳依旧东升西落，眼前又是崭新的一天。 　　“走，回城。” 　　队伍开始返回凉州城，又有一座新的院子为李行哉安排下来。有年轻的丫鬟为他沐浴更衣，有城中的大夫给他清理伤口，敷上精心调制的药膏。 　　宋伯康坐在他对面，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 　　“殿下受了惊吓，要不要先休息休息一下，等殿下醒来，臣再向殿下汇报。” 　　李行哉奔波了一夜，本已经疲惫不堪，然而奇怪的是，他此刻一点睡意也无。 　　慵懒的躺在罗汉床上，他摇摇头，道：“不必了，现在告诉我，长安发生了什么事吧？” 　　宋伯康表情顿了顿，道：“两地相隔太远，现在长安的情况瞬息万变，想要知道确切的消息，我们只有赶到长安城。” 　　凉州、长安相距千里，消息传到此地至少要七天，宋伯康得到的情报要比程大雷更完整些，然而对于哪里发生的真切情况，他也并不是完全知晓。 　　想要看破当时的真相，需要回到七天前。 　　…… 　　长安城下，尸堆如山。 　　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当时发生的真实情况。一具具尸体堆积在一起，火油浇在上面，血肉燃烧发出阵阵恶臭。远处的工程机抛弃巨石，恶狠狠的砸向城头。城头的重弩发出一根根重剑，穿透尸体。工程梯搭起又被推倒，护城河内早已因尸堆而断流，河水变成了血水。 　　这是杀戮和杀戮的对决，死亡与死亡厮杀。 　　攻城是从七天前开始的，在七天内对长安城城东门展开主攻。世上有人不怕死，但没人不想活，正义教发起如此惨烈的进攻，是源于他们已经断粮。 　　撤退会因断粮而死，进攻却可能迎来胜利，如今已经是破釜沉舟的一战。 　　无数人死亡，然后又有更多人涌上来，再次被杀死。正义教十万大军，已经伤亡过半，但林少羽并没有丝毫退兵的意思。 　　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同样给守城的李乐天带来巨大压力。这已是守城的第七天，长安城究竟能不能继续撑下去，他心中也完全不知道。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又会是天生的胜者。 　　从城头往过去，是层峦叠嶂的山峰，远处的伏虎关距离此地也并不遥远。李乐天明白，在那附近有数不清的诸侯军。 　　如果他们肯出兵，两头夹击必然会击破正义教的匪贼。 　　然而，他们选择按兵不动，冷眼旁观。 　　帝国失去天下人心已久，他们就这样选择冷眼看着帝国覆灭。面对这一幕，李乐天心中竟无多少愤怒。 　　因为该愤怒的已愤怒过，无意义的诅咒并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能做的，只有提起武器厮杀。 　　李乐天拔出身上的天子剑，重重挥下：“杀！” 　　李家出昏君，出纨绔公子，甚至废物，但从来不出懦夫，从来都不。 　　在危境，他们抛开诗书礼乐，掀翻珍馐美味，提起武器冲锋，祖先的血在体内复活。 　　李乐天亲自出现在城头，与士兵共存亡，这激起了士兵的士气。战斗从黎明开始，持续到下一个黎明，依旧没分出胜负，只是城下的尸体越积越多。 　　林少羽亲自出征。 　　他身披黑甲，大氅飘在身后，那只丑陋的大蛤蟆迎风招展，狰狞可怖。 　　在其身后，竖立着一面大旗，上面斗大一个义字，以正义之名，诛天下不义。 　　在两方战士眼中，林少羽的身形变得无比高大，他身上若有光泽，似乎真的是天将临凡，来这世间就是为替天行道。 　　己方体力提升 　　己方士气提升 　　敌方士气体力同比例削弱。 　　一瞬间，战神旗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看到这面纹着义字的大旗，诸人就好像看见不败的象征。本来疲弱的正义教战士，体内涌现出新的力量，在林少羽的带领下，发动了最惨烈的一次进攻。 　　林少羽一马当先，在他的带领下，正义教卷起一阵战场上的黑色旋风，直扑城门。 　　攻城车重新发动，盯着火焰撞击城门，一次，两次，从城头落下的滚木礌石被长矛挑开。随着咚地一声响，城门突然从里面被开启。 　　一群锦衣华服的男人站立在城门口，口中高呼道：“恭迎天将入城，恭迎天将入城！” 　　城头的战士抗住了一波波攻击，然而城内的商贾富户却扛不住，在第七日的黎明，他们终于混到城门口，打开了城门。 　　这一幕，不仅李乐天没想到，就连林少羽也是大吃一惊。但这终究是好消息，林少羽带队向城内冲锋。 　　“这群畜生！”李乐天口中恶狠狠的骂了一声：“来人，把他们堵回去！” 　　正义教的战士发出一阵阵怪叫，如同饿了三天的野兽。看到城门被破，士兵的士气到达一个顶峰，怪叫狂啸着向城内冲锋。 　　林少羽长枪指到之处，鲜血淋漓。士兵前呼后拥，这群乌合之众，在帝国活不下去的刁民，面对精锐的帝国军，展现了恐怖的杀意。 　　城门下血流成河，众人踩着尸体前进，也分不清脚下的尸体帝国军还是正义教。最后，密密麻麻的帝国兵生生的被杀出一条路来。 　　林少羽纵马踏过尸山血海，踏马破长安。 第415章 踏马破长安（二） 　　一道黑色洪流从城门涌入，他们身后都绣着蛤蟆，这种丑陋的生物，此刻在帝国军心中俨然已成为恐怖的象征。帝国军从两侧涌过来，想要将敌人堵回城外，两道洪流恶狠狠的碰撞，溅起红色的血浪。 　　李乐天身先士卒，出现在队伍最前方，他握紧剑，高高扬起，又重重挥下。 　　“杀，与我杀！” 　　“殿下的安全要紧，我们掩护殿下撤退。”负责保护李乐天的亲卫道。 　　李乐天挥剑砍掉一名起义军的脑袋，血溅了他一脸，他伸手抹去，瞳孔已布满猩红的血丝。 　　“杀，再敢有言退者，与此人同命！” 　　士兵掀起一波小高峰，李乐天的悍勇刺激了诸人，他们握紧武器厮杀，然后迎来更大的牺牲。 　　城门内外，皆是杀机，尸体压着尸体，残肢叠着残肢，李乐天也在厮杀的最中央。 　　左斜劈，右横斩，中平刺…… 　　他双手握剑，最基础的剑招，很难说此刻的战斗凭的是大脑，还是单纯的肌肉记忆。 　　战斗从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用最大的力气捅穿敌人的心脏，杀死和自己同样构成的生命，然而也随时在等待被敌人杀死。 　　一柄流矢射在李乐天的肩头，他吃痛跪倒，随即昂然站起，挥剑捅进一个敌人的小腹。 　　这种状况已分不清流矢是来源于哪里，正义教或者是帝国军。血流不止，因力竭和失血，李乐天已有些头晕。 　　“殿下，撤退吧。”亲兵队长道。 　　“不可退，与我杀！”李乐天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嘶吼，却是越来越无力。 　　亲兵队长狠狠的一咬牙，将李乐天扛在背上，挥剑劈开身周的敌人，往城西逃去。 　　“不可退，不可退……”李乐天奄奄一息，想要用最后的力气做最后的努力阻止败势。 　　亲兵队长护送李乐天离开，对李乐天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对于战斗来说却是未必。 　　将为兵之胆，李乐天的溃逃带走了帝国军最后的士气，也带走了胜利的唯一可能。一支失去士气的队伍，同待宰的猪狗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区别啦，至少猪狗更难对付一些。 　　李乐天明白这一点，他甚至做好与长安城共存亡，死在战场上的准备。然而他终于什么都没能做，在亲兵的带领下一路向西。 　　此时此刻，向外逃的不仅李乐天一个，城中的商贾、平民、高官……像是被火燎着的蚂蚱一般疯狂的涌向城外。 　　西门更加拥挤，有男人的咒骂、孩子的啼哭、女人的抽泣。这些人大多都是长安城乃至整个帝国的大人物，他们都是体面人。 　　但今日，这些人的体面跌得干干净净。 　　“大王子！” 　　一名老将候在城门，似乎一直在等待李乐天。李乐天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亲兵队长，步履踉跄的靠近。 　　这员老将是帝国将军尉迟离，他手下豢养的门客多有高手，如果此时纠集人马，杀回东门，此战的胜负还未确定。 　　“尉迟将军……” 　　尉迟离重重咳嗽，他已年迈，不是那名战场上厮杀的猛虎。 　　“大殿下，快快逃命吧，老臣护送大殿下离开！” 　　李乐天一怔，心中恍惚有什么东西被击破。然后，他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尉迟离位高权重，帝国一多半的名将由他亲手调教。但在这次战役中，他的表现算不上愚蠢，但也仅仅是平庸而已。 　　恍惚，是他也在等待贼人破城。 　　这位一直被父王视为帝国栋梁的人，当真对帝国忠心耿耿么。 　　忠不忠，奸不奸，这便是如今的帝国。李乐天想起明帝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养士如养鹰，饱则遁去，饥则噬主。 　　似乎此刻也无法责怪他什么，驭下无力，当责怪的似乎只要明帝。即便想要责怪什么，李乐天确实也没有这力气。 　　长安城破之日，李乐天中箭负伤，在尉迟离的掩护下，带着败军从西门逃出长安城。 　　长安城破，扯掉了帝国最后一块遮羞布。但此时若说正义教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尚为时过早。 　　帝国军不缺逃兵，但也不缺悍将，这些人带领残余兵马，在长安城内与正义教的匪兵展开巷战，杀得依旧十分惨烈。 　　而此时，林少羽带着手下精锐，直扑帝国皇宫。 　　在这里，他遭遇了帝国最精锐的一支队伍，鱼龙卫。 　　帝国军是帝国的兵，但未必是李家的兵，他们大多在各个诸侯手中掌握，但鱼龙卫则是明帝亲手调教，亲手提拔，实实在在是明帝手中握着的队伍。 　　战斗打得很艰难，据皇宫坚守，拒正义教的匪兵在门外。 　　“陛下，长安城已破，老奴护送陛下离开吧。”刘阿吉跪在明帝面前。 　　明帝坐在金殿上，文武百官一无所踪，眼前只有一个去势的太监。在他面前，摆着一杆铁枪，明帝目有困惑，似乎思索着什么，对于刘阿吉的话置若罔闻。 　　“陛下……”刘阿吉又唤了一声。 　　明帝恍然回过神来，抬起头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贼兵已破了长安城，正与鱼龙卫激战，为陛下龙体着想，由老奴护送陛下离开吧。” 　　“离开，又要逃啊？”明帝声音有些恍惚。 　　刘阿吉不敢回答，怎么能说逃呢，要说东巡、西猎、北游、南狩，怎么可以说逃呢。 　　明帝摇摇头，目光由浑浊变得清澈，他长身而起，龙游袍衣。 　　“我逃了一次又一次，不想再逃了。” 　　“陛下。”刘阿吉声音有些沙哑。 　　“阿吉，你说日后的人，会怎么评价我们这些人呢？”明帝问。 　　“陛下英明神武，做过的事情当是有人记得的。”刘阿吉眼眶泛红。 　　“戎族犯边，民不聊生，诸侯林立，豪强逞凶。”明帝苦笑着摇摇头：“我们李家管这些事，的确是做的不好呐。不破不立，只希望后来人，能做得比我好。” 　　“陛下，日后未必不能东山再起，教匪猖狂，却必然不得长久。” 　　“不，我做这龙椅一辈子不体面。”明帝长身而立：“现在，朕想有个体面的死法。” 第416章 踏马破长安（三） 　　皇宫大门被攻破，接下来面对的是辉煌气派的宫殿，以及精锐的鱼龙卫。 　　起义军和鱼龙卫正面碰撞。 　　羽箭、弩机、投石机、火车……正义教拿出了攻城的势头，攻击这支号称帝国最强的军队。羽箭穿透喉咙，投石机将脑袋砸成稀巴烂，燃烧的火车冲进人群，带来阵阵惨叫。 　　人是强大的生物，能造出强大的武器，然而人又是那样脆弱，在武器前不堪一击。 　　然而，这还并不是最可怖的，最可怖的依旧是人。 　　林少羽黑袍黑甲，座下一匹黑得发亮的战马，当然，杀戮进行到现在，他身上已挂了太多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黑色披风在阳光下浮现一种诡异的紫色。 　　他一杆铁枪，所到之处尽皆披靡，带着手下精锐直扑皇宫正殿。如一柄锐利的矛，突破密密麻麻的人群，身后大旗飘展，义字当头。 　　人和马冲进金殿，鱼龙卫乌压压冲来。 　　林冲长枪挡开敌人，道：“首领，你去做事，我拦住他们。” 　　马蹄踩在金砖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此刻听上来感觉无比沉重。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林少羽骑马步入金殿，落日的余晖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狠狠拉长。 　　明帝坐在龙椅上，抬起头，目光盯着林少羽。于此同时，林少羽的目光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一起。 　　一个苍老，一个年轻。 　　一个行将就木，一个恍若新生。 　　大殿是如此空旷，却恍惚已容不下目光碰撞掀起的波澜。 　　“逆贼，找死！” 　　刘阿吉破口大骂，身子像离弦的剑弹射出去，手中的拂尘拂过空气时，发出锐利的沙沙声，很像剑拂过冰面的声音。 　　大殿很是空旷，从龙椅到金殿正门，有极远的距离，但刘阿吉苍老瘦弱的身躯，此刻却矫健如白猿。如果白元飞在此，怕会惊得瞠目结舌，这个老太监的轻身功夫，绝对不弱自己。 　　你以为他是个太监，他其实是个战士，一个很强的战士。 　　刘阿吉拥有极好的身手，在大内皇宫，甚至放眼整个帝国都是屈指可数的高手。他在帝王之侧，一身功夫却是来源于江湖。 　　江湖对决和战场厮杀是两回事。战场上讲究大开大合，用沉重的兵器砸烂敌人的脑袋。然而江湖上却讲究拳打卧牛之地，胜负在方寸之间。 　　虽然不同，但终究大同小异。同样讲究速度、力量以及瞬息之间的反应。 　　林少羽骑在马上，铁枪轻描淡写的挥动，长枪逼得刘阿吉不能近身，将他生生拦在自己的枪围外。 　　破浪七叠枪，本身就属于花枪一路，用繁复的枪法诱敌深入，一招毙命。 　　刘阿吉打得很苦，他展现出了自己全部实力，甚至超水平发挥。但依旧没办法突破林少羽的枪围，同时，林少羽随意一枪他却必须拼尽全力躲避。 　　决定动手前，刘阿吉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以他得到的情报分析，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林少羽已衣不解甲多日，持续的高强度战斗，对任何一人的体力都是巨大的消耗。自己就算一时胜不过对方，可慢慢将战斗时间拉长，总能找机会杀掉他。 　　然而，到现在为止，刘阿吉还没发觉林少羽露出任何疲态，他就像一块燃烧的火炭，不把自己烧成灰烬，绝不会熄灭。 　　破浪七叠枪，一枪七叠，力气叠着力气，像层层波浪般向刘阿吉拍来，正应了那句话，一浪更比一浪浪。 　　刘阿吉展现了风骚的走位，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然后他没有林少羽那么浪，一枪被林少羽洞穿肩膀。 　　明帝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宛若一条睡龙，眯缝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林少羽进攻决定杀掉刘阿吉时，一杆长枪突至，生生将林少羽逼退。 　　林少羽眼底闪过一抹惊诧，抬起头，发现这杆枪竟然是从明帝手中投出。 　　明帝此刻已长身而起，身上的龙袍张牙舞爪，宛若要破壁而出。 　　望着林少羽、依稀能看见其父林问天曾经的影子。那时林问天还年轻，明帝也正少年，二人鲜衣怒马，时而饮酒狂欢，时而牵犬引苍，踏破长安繁华。 　　当然，这都是曾经的事情了。曾经的长安少年，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垂垂老者，而林问天，则是被明帝亲自下旨处死在街头。 　　明帝自然不会觉得后悔，只不过再无可通宵达旦彻夜长谈之人，终究有几分落寞。 　　江山代有人才出，曾经的长安少年变成白发老贼，年老的总会被比更年轻的取代。 　　林少羽立马横枪，已胜过当年的林问天太多。让明帝唏嘘的是，自己却没一个儿子能站出来，去挡林少羽的枪。 　　总是有几分难过的。 　　林少羽似乎读懂了明帝此刻的心情，挑起地上的枪，拨还给明帝。明帝抄手接住，越过龙书案，站在金玉台阶上。 　　“陛下！”刘阿吉失声道。 　　明帝摇摇头，抬起长枪，遥遥指着林少羽。 　　“你来！” 　　这是新王与旧王的战斗，胜者的奖品是帝国九万里江山，一个太监根本没有插手的资格。 　　林少羽对明帝保持了足够的敬意，他从马上跃起，身子向前突进，在靠近明帝时狠狠挑起，长枪向明帝扎来。 　　如一个勇士要捅穿灼目的太阳。 　　明帝同样跃起，两杠枪在空中相接，发出沉重的碰撞，然后各自退后，如被丢进斗兽场的野兽，绕着对方转圈，寻找敌人的破绽。 　　林少羽看错了明帝。 　　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展现出难以想象的体力和悍勇，像垂死的野兽对着苍穹发出最后的咆哮。 　　长安不仅有林家枪，也有李家枪。 　　李家盘龙枪。 　　时间过去得太久，久到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已没人记得。李家并非生来就是皇族，他们的江山也是一寸一寸打下来的。 　　大武的开国之君，号称天下武尊，靠着一杆铁枪收拾山河。 　　他当年使得枪法，便是此刻明帝用的。 　　李家盘龙枪，又称盘龙八打枪。 第417章 踏马破长安（四） 　　盘龙八打枪，顾名思义有八种打法，抽砸挑拨、进环收落，有青龙甩尾、黑龙拍水，白云入龙等八招。 　　八招打法各有特点，繁杂高深，同时要求使用者有极大的气力。简单来说，就是不仅要四肢发达，同样也需要头脑发达。 　　帝国那位开国皇帝，号称天下武尊，当然，这是他自己号称的。人一旦当了皇帝，便将什么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他还称自己：至尊明圣德武文极…… 　　全称共有二十四个字，每年祭天的时候，明帝都要背好几天才背得下来。 　　在那些他的对手口中，他常常被称作为‘李蛮子’。 　　蛮这个字首先说明他不怎么讲道理，另外也说明一点，这个人力气很大。 　　事实上，李蛮子不仅力气大，脑子也很好用，盘龙枪在他手中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然而，一百年的时光过去，李家再没出现过如李蛮子这等天赋的人。在今天，明帝是李家唯一掌握盘龙枪八种打法的人，至于其他人，大多只能掌握一两种。 　　今天是李家枪和林家枪的对决。 　　林少羽知道自己小看了明帝，没料到这个老者还有如此的战斗力。但也仅此而已，他毕竟老了，曾经或许很强，但这个世界已不是他的舞台。 　　林少羽进步抢攻，双手握枪，左臂发力，枪去叼明帝的手腕。 　　铛！ 　　明帝的枪轻轻砸在林少羽的枪杆上，四两拨千斤，林少羽一身力气被拨到别处。 　　林少羽一怔，收力不及，往前进了几步。忙稳住身子，却见明帝依旧摆出防御的姿态，倒是像头蹲坐在地上的蛤蟆，安坐不动，只等昆虫经过的时候，才吐出长舌。 　　那一双眼睛藏在堆满皱纹的脸中，眸底清澈，瞳孔聚拢，眼神仿佛再说： 　　纵然是你年轻，但真正的战斗不是你这种黄毛小儿懂的。 　　林少羽深呼吸，平静心情，同样寻找着明帝的弱点。随即忽然向前跳了一步，逼近明帝，一枪刺向明帝的膝盖。 　　比反应和速度明帝绝对比不过林少羽。 　　铛！ 　　明帝又砸出一枪，顺着林少羽的枪势将他挑到一边，而趁这个时间，明帝与林少羽拉开了距离。 　　这下林少羽大感匪夷所思，同时心头震惊。他小看了明帝，明帝比他预估的还要强，必须重新判断明帝的实力。他或许，真的有能和自己匹敌的实力，甚至有机会胜过自己。 　　无论自己怎样攻击，明帝都能顺着枪势挑开，他双手握枪，一前一后，驼背弓腰，只等着林少羽出手。 　　盘龙枪第七打：画龙点睛。 　　所谓画龙点睛，不在攻，在于守，不在动，在于静，讲究以静制动。要诀不在出手的速度，在于眼力。必须在对方出手之前，便判断出对方的弱点，后发先至，攻击对方出手时的软肋。 　　当初的李蛮子，掌握八种打法，但画龙点睛却是最弱的，因为他的性情也是大开大合，这种小巧走心功夫实在和他的性情不符。 　　同样，画龙点睛也不是明帝最强的打法，但无奈，他年迈力衰，其他如青龙甩尾，黑龙拍水这样势沉力猛的打法已经用不出来。 　　林少羽的确有些心浮气躁，他已连攻七枪，枪枪被明帝挡住。过程中，他甚至卖了个破绽，想要引明帝出手。 　　明帝没有上当。 　　越是挫败，便是越是激起林少羽的战意。他一定要凭速度破掉明帝的画龙点睛。 　　但他忘了一件事，画龙点睛讲究的不是速度，而是眼力预判。明帝懂盘龙枪，也同样懂林家枪，少年时，他便和林问天一起切磋，即便登基称帝，诸事繁忙，两个老友也经常聚在一起切磋枪法。 　　月静花香，对月舞枪，不分君臣，只谈往事，却是人生一件快事。 　　此时此刻与彼时彼刻，何其相似，只不过，与自己对枪的不再是林问天，而是林少羽。今日也不是老友切磋，而是生死相争。 　　以生死争天下。 　　林少羽眉头皱紧，眼角滴落一滴冷汗，他不得不承认，此刻明帝是没有破绽的。 　　难道这画龙点睛真的无法攻破么？ 　　恍惚间，林少羽忆起了当初，似乎也见过这一幕。那时他还很小，很小很小，大概只有六七岁左右。一日黄昏，明帝和自己父亲在花园对枪，明帝用画龙点睛，自己父亲用林家枪攻。 　　那日傍晚，父亲使出浑身解数，却攻不破明帝的枪围。自己不服气，在明帝走后还问过父亲：难道我们林家的破浪枪，真的胜不过李家的盘龙枪么。 　　记得本来还垂头丧气的父亲却是抚须大笑，对自己道：臣子怎么能胜过君王，有些事能赢也不要赢，至于画龙点睛……哈哈，破之不难…… 　　记得当时年纪小，父亲的话听不懂，为何能赢却不要赢。但关于画龙点睛的破法，自己是记得的。 　　想到这里，林少羽泪如雨下。画龙点睛并非不可破，关于破法父亲曾经亲口告诉过自己，而自己，还记得。 　　‘老爹，你的仇今日报了’ 　　林少羽仰面向天，任泪水涌入口中，淡淡咸咸的味道，恍惚又回到曾经。 　　那个人已不在了，但他的话还留在心底。几年十几年没有感觉，觉得他的话没有任何用，然而有朝一日，你终会想起他的话。今日，自己便用他教的法子为他复仇。 　　林少羽一枪递出，横平竖直，堂堂正正，破浪枪中最普通的一招，同样也是最强的一招。 　　破浪七叠。 　　将全身力气灌输在一点，把七道劲凝成一道劲，在枪尖绽放。 　　这并不是太复杂的要诀，天下一百种枪法，大约九十九种都写着这句话。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能够做到是另外一回事，恰好，林少羽能做到。 　　七枪化一，一枪捅出，捅穿天地。 　　明帝用枪杆撞击对方的枪杆，想要借势挑开，画龙点睛，的确有四两拨千斤的能力。但，如果对方的力气不是千斤，而是千钧万斤呢。 　　四两便也就拨不动了。 　　摧枯拉朽，穿透层层阻击，这一枪，捅进了心脏。 第418章 僧不僧，道不道 　　一道人影飞扑而来，生生横搁在明帝与铁枪之间。 　　在关键时候，刘阿吉爆发了体内最后力量，挡住了林少羽的绝命一枪。 　　随之的心脏被铁枪洞穿，一张脸由白转红，噗地喷出一口血，一命呜呼。 　　林少羽怔了怔，但明帝的反应比他更快。明帝恍若没有看见刘阿吉的尸体，右手抬枪，扎向林少羽。 　　这种反应，当真不是林少羽能有的。等他醒悟过来，铁枪已穿过他的肩膀。随之，林少羽拔出铁枪，向明帝扎来。 　　明帝退，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面前是林少羽血红的枪锋。 　　临事方知一死难，明帝眼底闪过一抹惧意，不，自己还没有输，自己还有援手。 　　林少羽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嘴角浮现一抹冰冷的笑。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随即，手中的铁枪决绝扎下。 　　皇宫外，浮云寺。 　　一人推开寺门，快步而出，他一跃攀上屋顶，疾步而行，各处宫墙下都有争斗，但他视若无睹，直扑金殿而来。 　　忽地，前方屋顶上出现两个人影，一老一少，少年手中举着一个白幡，上书四个大字。 　　‘看破人间’ 　　老僧的脚步停住，双方隔着二十步对视。周围繁杂声响，厮杀、惨叫、长空赫赫风声好像都已被隔开，这大殿屋顶，只有三个人。 　　半晌，老僧双手合十，微微垂首。 　　“师兄。” 　　老道手捻胡须，轻轻点头。 　　“师弟。” 　　一僧一道，都是年迈苍苍，却以师兄弟相称。这令旁观这一幕的小道士大呼不可思议。 　　青叶佛孟知了，浮云寺主持，在长安城有活佛之称。人赞他精通佛理，口绽金花，每次开坛讲佛时，浮云寺总是挤满了人。 　　云游道人郭烦人，号北斗先生，举着‘看破人间’的牌子，十分猖狂欠揍。但在如今的正义教，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军师，而在正义教信徒眼中，他简直就是活神仙降世。 　　但事实上，孟知了并不是和尚，郭烦人也并非道士，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都有另外的身份。 　　郭烦人，出身江南，是帝国立国以来，第七位状元，曾官拜帝国太学教授。三十年前，与戎族签订丧权辱国合约的那一次，便是他亲自主持的和谈会议。也因为那次的事情，郭烦人被整个帝国戳脊梁骨，背了太多骂名，于是辞官不做，选择浪迹江湖。 　　孟知了，青州人士，出身青州孟家，而孟家是跟着帝国开国之君一起打江山的人物。刚出生，孟知了身上便背着爵位，在很年轻时，世上红尘滚滚，他便都享受过。 　　二人一个寒门贵子，一个风流公子，看似两条路上的人，但却有一个共同的老师：大儒伯阳子。 　　二人学礼义廉耻，诗书乐经，从儒家的无上经典中，一个悟出了佛理，一个悟出了道法，然后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恰又在今日重逢。 　　二人相隔二十步而立，目光是同样的平静，但身上却流露出罕见的锐气。老人在年轻人面前总会有些嫉妒的情绪，也只有在同龄人前才会找回些自信。 　　大家都是老狐狸，互相都知道彼此的底细，谁也不用去装大尾巴狼。 　　远处的打斗声传到这里，孟知了内心不像外表一样平静，自己此刻赶过去，还有可能挽回局势，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越是不利。 　　“师兄，可否让一让？” 　　“师弟，可否留步。” 　　孟知了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缓，最后甚至接近消失。无非就是打一场而已，打得过对方才能通过这里。 　　“师兄，请了。” 　　“了儿。” 　　郭烦人摊开手，一柄剑递到他掌心。他摘掉剑鞘，锋刃搁在面前。 　　青叶佛悍然出手，摘下身上的袈裟当武器，直如棍，曲如勾，能甩能抽，一块袈裟在他手中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郭烦人以剑相格，连续数招，安邦、定国、引山河！ 　　他防得滴水不漏，青叶佛找不到破绽。红尘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些失神。与师父相处太久，平常并未见过他出手，以为他只会坑蒙拐骗，却不知他还有如此犀利的剑法。 　　“浩然剑！”青叶佛冷笑：“引贼入京，以乱天下，你还有资格用浩然正气剑么？” 　　“帝国气数已尽，凡事不破不立，我问心无愧，还能养我浩然正气。” 　　“这浩然正气，需要太多血来养了。” 　　随着一声尖喝，青叶佛再次出手，袈裟卷成一条布棍，向郭烦人拍来。 　　知止、修身、己所不欲、逝者如斯、当头棒喝…… 　　儒家三十六棍，棍棍诛心，打的就是天下不听话的人。 　　二人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一个用剑，一个用棍，但事实上，却是师出同门，剑法棍法里面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师弟何必执迷不悟，定要做帝国的孤臣逆子。” 　　“你有你浩然正气，但我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个时代的儒家还不想程大雷所了解的那样死气沉沉，‘他’还很年轻，充满改变天下的锐气。 　　“帝国这口大船已无可救药，聪明人早已下船。”郭烦人刺出一剑，这是浩然剑中最普通的一式：横平竖直。 　　“师兄忘了，我从来算不上聪明，要做这帝国的傻瓜。”孟知了手中的袈裟转个圈，是三十六棍的基础招式：捺如刀。 　　横平竖直，是写字的开始，一撇一捺是做人的开始。 　　二人的本事都到返璞归真的境地，招式越来越简练，威力却越来越强。 　　“但已晚了。” 　　郭烦人爆喝，剑锋忽然变得犀利起来，浩然正气剑中的杀招。 　　引山河。 　　孟知了突然变招，是佛门武学中的菩萨低眉。 　　不怕金刚怒目，只怕菩萨低眉，菩萨低眉是收起慈悲，杀机已动。 　　郭烦人没有算到他的突然变招，猛醒悟过来，孟知了已欺近身边，布棍甩在他胸口。 　　君子可以欺以方。 　　郭烦人哇呀吐出一口黑血，一张脸由白砖红，由红变青。 　　他抬起头：“师弟……” 　　“我赢了。” 　　“已经晚了。” 第419章 复仇者 　　青叶佛一怔，抬眼看向宫门方向，果然看到，宫门前的战斗已接近结束。 　　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起义军，仗着攻破长安城的冲天士气，竟然击溃了精锐的鱼龙卫。 　　此时自己赶过去，怕已无法改变什么。只是不知明帝的状况如何，只要他不死，事情就还有转机。毕竟曾经已逃过一次，大不了再跑一次，明帝又不是没有跑过，他应该不是很在乎这个。 　　郭烦人的目的是拦住自己，而并非击败自己，某种程度上，他已达到目的。 　　“师兄，抱歉。”青叶佛对着重伤的郭烦人双手合十。 　　“人各有志，何必抱歉。” 　　青叶佛轻轻点头，迈步打算离开。 　　“等一下。” 　　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青叶佛回过头，看到郭烦人的剑握在那小道士手中。 　　青叶佛明显怔了怔，随即摇摇头。 　　“请师叔赐教。”小道士行了一个抱剑礼。 　　“这是师兄的徒弟？”青叶佛问郭烦人。 　　郭烦人轻轻点头：“小徒红尘了，自幼跟在我身边，随我学了些本事，你这当师叔的，就传他几招吧。” 　　青叶佛仔细打量红尘了一遍，见他小小年纪，身材清瘦，但双手握着剑时，眼睛很亮。 　　“真年轻啊！”青叶佛感慨一句，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年轻总是令人嫉妒：“师兄肯让他试招，定然是很看重他，算起来，我也该有个徒弟的。” 　　“我年长你几岁，该给自己安排个传人，你还不必考虑这些事。” 　　青叶佛摇摇头，目光依旧打量着红尘了。 　　“请师叔赐教。”红尘了双手捧剑。 　　“来。”青叶佛招了招手。 　　红尘了一剑袭来，身若猿猴，剑似流星。儒家浩然正气，佛家降龙伏虎，道家除魔诛仙，佛道儒三家功夫，在他一人身上融会贯通。然而他的年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 　　年轻真令人嫉妒，天赋真让人羡慕。 　　有人习武，矜矜业业，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此几十年，才能成为一名不错的武者。然而，对某些人而言，他们冬天赏雪，夏日游河，可最后你依旧比不过他。 　　这种人，就是人们口中的天才。 　　青叶佛羡慕郭烦人有一个好徒弟，能将一身本事传下去，这是郭烦人的幸运。 　　“用佛门功夫。”青叶佛忽然道。 　　红尘了天赋虽强，但终究比不过青叶佛。从一开始，他就在青叶佛的控制下，来来往往，是青叶佛控制他的出招节奏。 　　如一名舞者，只有在乐师的指引下，才能展现出惊心动魄的舞蹈。 　　陷入青叶佛的节奏中，红尘了渐渐入神，等他醒悟过来，才发觉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而自己出招时的行云流水，却是以前从未遇见过的。 　　“师父，我做到了……” 　　红尘了回过头，猛地愣住。只见郭烦人坐在屋顶之上，脸上挂着微笑，已经坐化。 　　“师父！” 　　红尘了扑在郭烦人身上，痛哭不止。郭烦人早已年迈，今日又受了重创，他已走到自己的最终时刻。 　　一只手搭在红尘了肩膀上，红尘了回过头，眼睛里露出孤狼般的眼神。 　　“随我走吧。”青叶佛道。 　　“随你走！” 　　“佛家悲悯，道家无为，儒家入世。你有佛道儒三家修为，当应该明白，我和师兄之间并无仇恨。今日他来此地，也有自知时日无多，将你交给我的意思。”青叶佛道：“你若想报仇，怕已没什么机会，因为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红尘了默然，道：“去哪里？” 　　“天下之大，终究有你我容身之地，而长安，已容不下我们。” 　　红尘了恍然想起什么，道：“我不能和你走，我是正义教军师，要主持军务……” 　　“好啦，好啦。”青叶佛摆摆手：“帝国气数已尽，正义教又何尝不是油尽灯枯，师兄只是给着火的老房子加了一把柴而已，至于你……” 　　青叶佛一指点在红尘了额头，道：“给我忍十年再出世吧，那时的天下，或许有你一席之地。” 　　说着，青叶佛抓起红尘了瘦弱的肩膀，足不履地，踏空而去。 　　他本是洒脱之人，也不去管郭烦人的尸体，至于明帝的生死，看破之后，便不是他关心的。 　　琉璃瓦铺成的屋顶上，郭烦人的尸身盘腿而坐，‘看破人间’的白幡孤零零挂着。 　　金殿内，明帝已面临死局。 　　他手下并不缺乏高手，但在草原上被程大雷折了一大批，剩下的人手中，青叶佛算是最强者。 　　然而，青叶佛并没有出现，林少羽的枪已在面前。 　　明帝再没有抵抗的力量，只能看着林少羽的枪锋在瞳孔中渐渐扩大。 　　这决绝一枪，是林少羽爆发的最强实力，那紧皱的眉头，狰狞的表情，依稀和林问天有几分相似。 　　他想到了林问天，然后就想起了林问天的死法，于是觉得害怕。林问天是在长街之上，被千刀万剐，愤怒的百姓分尸其肉。 　　曾经明帝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现在却开始有些后悔。原来死，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长枪洞穿了他的心脏，他的恐惧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瞳孔便变得空洞，一代帝王殒命在金殿上，鲜血流了一地。 　　一瞬间，林少羽像是被卸去了所有力气，深沉的疲惫感从心底涌上来。他战斗了太久，人力有时而穷，他也并非不知疲惫，只不过靠复仇的念头强撑着。 　　然而，今日大仇已报，心里的力气便也就松弛下来。 　　坐了良久，林少羽嘴角突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笑。他也想起了很多事，当年的刺杀，武科场告御状……结果，却落魄得像条狗一般。 　　大当家说得果然不错：相信正义的人是幸运的，总觉得世间有光明、善良这种美好的字眼存在。 　　但正义从不是别人赐予的，只要正义比邪恶更加暴力时，正义才有意义，正义才显得比较体面。 　　疲惫一点一点涌来，他坐在地上，咀嚼复仇后的喜悦。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高高在上的龙椅。 第420章 一张椅子 　　龙椅摆在玉石台阶上，每一块玉石，都是从南方的大山中挖出来的。然后由大船逆流而上，运到长安。 　　需要挖掘河道，动用上万民夫，平均运送一块玉石所需要的花费，够一座普通小镇吃喝三年。至于玉石本身的价值……好吧，其实没什么价值，因为除了皇族以外，没人用得起。 　　什么叫皇族，皇族不用最好的，也不用最贵的，皇族只许我有而不许别人有。 　　如今，这张龙椅就摆在林少羽面前，帝国九万里，他离得最近。 　　纹以威龙，涂以金漆，九龙出水，吞云吐雾。 　　林少羽从没想过称帝，自己有多大本事，他还是心知肚明的。从一开始，他打下长安的目的，就是奉程大雷为君。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接下来还打算这么做。 　　但这把椅子如今离他太近了，近到触手可及。但这张椅子象征了帝国最高权力，而对于帝国亿万子民来说，莫说坐上去，便是看一眼的福分也没有。 　　没有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林少羽也不能。 　　某一瞬间，他体内的血液滚烫起来，心脏有力的跳动。 　　从青牛山到扬州，从扬州到凉州，从凉州再到青牛山，最后又回到长安。 　　他赤手空拳，拉起一支队伍，十万人奉他为主。一路上，他击败了帝国无数名将，攻破了本以为不可能攻破的长安城。 　　如今，谁提起林少羽的名字，不郑重对待。他已不是青牛山那个一无所有的愣头青，他现在是令天下人胆寒的林少羽。 　　他有资格坐上这张椅子，哪怕只是坐一坐。 　　林少羽拾阶而上，一步一步跨上玉石台阶，随着渐渐靠近龙椅，呼吸越来越凝重。 　　呵，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呐。也不知明帝每天走这一步路，是何种心情。 　　万万人组成的帝国，却只有一个人能够坐在这张椅子上。简单来说，如果谁有机会登上这座金殿，冲明帝磕个头，在帝国都算得上光宗耀祖，何况坐在这张椅子上。 　　今天，林少羽在这张椅子上坐下来。 　　还真是硬得不舒服呐，林少羽下意识直起肩膀，大殿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面前，却有九万里江山。 　　视线慢慢拉高，穿过大殿的屋顶，来到皇宫的上空。起义军攻破宫门，对溃败的鱼龙卫赶尽杀绝。宫中的宫女、太监、公主、皇妃等等诸如，面临着一个个杀人魔头。精致的屋子被撞开，养尊处优的公主被扒光衣服摁在地上…… 　　视线再拉高，整个长安城内有战斗，有逃亡，有火光，有趁乱为非作歹者。孩子的头颅被挑在空中，纵马招摇而过。财主的金库大门被砸开，金银珠宝，翡翠玉石不计其数。那些一个个锦衣玉食，高贵的如同生活在云巅的千金小姐，如今被狠狠摁在泥土里，卑贱不如猪狗。 　　城外山峰上，立着两道人影，一老一少，一僧一道。 　　小道士红尘了看着这一幕，那些女人的哭声、父母的悲号似乎可以透过夜幕传到这里。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小道士咬牙切齿。 　　“看仔细了，这就是乱世，乱世人不如狗，本就是这样。”青叶佛缓缓道。 　　“原来乱世……”小道士呆呆道：“这么可怕呐。” 　　…… 　　凉州城，城主府。 　　李行哉歪在罗汉床上，听宋伯康讲述有关长安城的情报。两地相隔太远，如今凉州城什么情况，其实宋伯康也不知道。但仅仅靠猜测，李行哉也能猜出个大概。 　　“如今的凉州城是一片乱局，只等着殿下出兵，主持大局。” 　　李行哉呵地一声笑，道：“那什么时候能够出兵，该不会又要拖个把月吧。” 　　宋伯康抬起头：“三天后。” 　　李行哉一怔：“怎么快！” 　　“国难当头，匪贼做乱，就连三天，臣都觉得太慢了。”宋伯康长叹一口气。 　　筹备粮草，点起兵马，十万凉州兵兴师动众，直扑长安城。宋伯康的迫切程度，连李行哉都觉得惊讶。如此重要的出兵，他甚至都没准备任何祭天仪式。 　　筹备用了三天，但路上却需要更多时间，大概有月余才能抵达长安附近。这支十万人的部队，以李行哉为首，人人头缠白巾，号称为明帝复仇。但所有人都明白，李行哉只是一个幌子，就连李行哉都明白这件事。 　　他每天在军营中乱转，与士兵同吃同住，共同搬运粮草，脚踩污泥，浑身臭汗也毫不在意。 　　李行哉不是不能吃苦，他吃得苦头甚至比许多普通士兵都多。大家一起干活，一起骂脏话，一起讨论女人…… 　　对于李行哉的用意，宋伯康不是不懂。甚至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不过双方谁也没有挑明。有时行军途中遇到一些问题，诸人谁也没有办法，反而是李行哉能够高屋建瓴，给出可行的法子。 　　便是领军的戴白都对李行哉刮目相看，这明显不是一个废物呐。 　　李行哉流浪天下，考察各地的风土人情，在蛤蟆寨又主要负责商队。那时，他的目的可不是做个大财主，他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谋天下。 　　宋伯康昭告天下，帝国六王子要杀贼复仇，号召天下忠君爱国之士，共同杀敌。同时，李行哉依旧小心谨慎经营着自己的事情。 　　他此时也明白，到长安城后，自己怕是好和曾经的哥哥弟弟争一争。宋伯康是敌人，但现在是朋友，而想要争这天下，只靠一个六皇子的幌子是没用的，必须有自己的人手。 　　帝王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什么朋友敌人，什么爱恨情仇，能为我所用，便是工具。 　　一月后，凉州兵赶到长安城，李行哉也见到了哪位崔相大人。他竟然没死，真是令李行哉心底大呼可惜。 　　崔相见到李行哉时，未语先泪，李行哉也是面带悲色，二人谈了很久，都要除贼保江山。 　　至于长安城中的林少羽…… 　　他们已在各路诸侯的联手攻击下被击溃，就连十日都未撑得下去。 第421章 天下大乱 　　林少羽真切的感受到‘气数’这个词的含义。 　　帝国气数已尽，林少羽真感觉天都在帮自己。从幽州一路打到长安，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挑战，甚至攻破天下第一城的长安，都算不上什么挑战。 　　那是因为天命已经抛弃了帝国，可在攻破长安后，天命也继而抛弃了正义教。 　　长安城一战，正义教损失了太多人手。事后，郭烦人的尸体在皇宫发现，而小道士红尘了却神秘失踪。至于他去了哪里，其实无人知道，很大可能他也死在了混战中。 　　攻破长安城后，正义教在城内烧杀抢掠，所犯下的罪行与戎族屠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这种事，林少羽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正义教的组成，大多是帝国最底层的一拨人。他们终日劳作，以期待换来微薄的衣食，在潜意识里，他们觉得整个世界都欠了他们。 　　一旦有机会，他们便拼命索偿。 　　财主的金库被砸开，女人在暗室被糟蹋，幼童被杀戮在长街，正义教占领长安城的日子里，长安成了一座炼狱。 　　而于此同时，原先选择袖手旁观的各路诸侯，在正义教攻破长安城后，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各路诸侯联手攻打正义教，在这种攻势下，正义教连十天都未撑过。林少羽带着正义教的残余人手，从北门逃走，打算逃回幽州大本营。 　　林少羽杀死明帝后，帝国就陷入混乱之中。天下诸侯都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全部亢奋激动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事实上，帝国不是没有皇帝，而是有很多皇帝。 　　在这段时间内，有太多人宣布称帝。他们占据着穷乡僻壤，手下大概有几千人，就宣布登基称帝。具体数目不详，反正至少有几十人。 　　他们今天称帝，明天可能就被灭国，在生命最后时间里，算是过了皇帝的瘾。 　　真正的过把瘾就死。 　　枪打出头鸟，这些人终究是乱世之火腾上空中的余烬，风一吹火就灭了。而真正的聪明人，却都明白闷头发大财的道理，就算想要称帝，也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扬州牧李星打出了替皇兄复仇的理由，手下聚拢了一帮门客。 　　荆州、益州、交州……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各路诸侯割据，天下烽烟四起。 　　情况最复杂的还要数长安附近区域。长安从古至今就是天子脚下，这里聚集了大量财阀、名门、世家。在这个乱世，他们展现了庞大的家族底蕴，招兵买马，蓄积势力。而明帝留下的皇子们，成了这些人哄抢的香饽饽。 　　李乐天在大将军尉迟离的护送下逃离长安，后在并州落脚。等正义教被赶跑后，他们又返回长安，持天子剑，要继承帝位。尉迟离想要得到士族的支持。然而，对持着天子剑的李乐天，大家都说再议，再议…… 　　接着，长安城附近便开始有关于李乐天的流言。说他守城无力，是个酒囊饭袋，长安城被攻破，他难辞其咎。甚至，明帝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为何他不知保护好明帝，为何他要让正义教的逆匪打破长安城。 　　民怨总是要有发泄口，短时间内，李乐天的名声就臭了大街。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李行哉赶到了长安城，而此时，长安城觊觎那张龙椅的人，已经不下七位。 　　…… 　　凉州，蛤蟆城。 　　“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大家聚集在这里，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希望在今天，大家拿出干劲，拿出勇气，秉持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追求更高、更快、更强……” 　　程大雷站在点将台上，口若悬河，而在点将台下挤满了人。今天的蛤蟆城很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城外的平民也涌入城内，蛤蟆城在这些天人山人海。 　　天下大乱，帝国九万里江山刀兵四起，在大家打得如火如荼的情况下，程大雷主持召开了蛤蟆城第一届比武大会。 　　说是比武大会，但这次比赛比的不仅仅是擂台上的比武较量，全部比赛有二十几个项目。包括：骑术、射箭、游泳、划船、围棋、术算等等，甚至还有耕田。比单位时间内，谁耕的田最多。 　　程大雷搞出的旗号是，人人参与，人人有奖。哪怕你只是翻跟头翻得好，也有可能得个翻跟头第一名。 　　这个冬天还未过去，尚属于农闲的时候。程大雷之所以兴师动众，大张旗鼓搞这场比武大会，并不是没有目的。 　　如今帝国到处都在打仗，今天你打了我，明天我再打过去，长安城的情形更是严峻。在如此情况下，蛤蟆城一帮大老粗也是人人思战。 　　不用提其他人，就连程大雷自己，在夜深人静时也是碾转反侧，心潮澎湃。 　　天下英雄齐逐鹿，有志男儿谁又只愿当个旁观者。 　　然而，程大雷又清醒的明白。如今的情况，一动不如一静。现在只是乱世的初级阶段，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污泥，吃到最后，小鱼成了大鱼，然后鱼跃龙门，蜕壳化龙。 　　这场逐鹿比赛，是场零和游戏，赢家拿走全部，输家丢弃一切，包括生命。 　　蛤蟆城这三万兵是程大雷辛苦拉起来的，把这三万兵丢进这场游戏中，估计一个水花都砸不起来。况且，程大雷也不愿意拿别人的命，成全自己的野心。 　　所以，程大雷搞了这场比武大会，在蛤蟆城搞得如火如荼。 　　最后，樊梨花得了骑术第一，柳芷得了绣花第一，白元飞得了赛跑第一，秦蛮得了擂台赛第一。令程大雷没有想到的是，李婉儿竟然击败和珅，得了术算第一。 　　程大雷对每个项目的前三名都颁发了奖品，不得不说，程大雷这么搞还是蛮有作用的。大家都很激动，一腔热血浇在比赛上，暂时把其他事都忘了。这段日子，蛤蟆城上下讨论的都是比赛的事情。 　　然而，程大雷浇得灭其他人的热血，却熄灭不了自己心头的火。 　　眼望东南，东南是长安。 　　他也想去长安，斩十万匹马呐。 第422章 虎落平阳 　　程大雷在蛤蟆城晃了一圈，最后拎着东西去找李婉儿了。 　　今天的颁奖仪式，李婉儿没有出现。程大雷要亲自把奖品交给她，事实上，这些日子程大雷尽量和李婉儿多接触，但在心底，程大雷是不愿和李婉儿见面的。 　　长安和琴川关相隔很远，消息传递到这里有一定的时间差。程大雷虽然不会卷入这场浑水中，但一直在收集长安方面的消息。 　　这几天，长安城那边的消息已传到这里，情况不是很好。至于正义教在长安城烧杀抢掠的事情，程大雷甚至不感到意外。在这个吃饭都成问题的冷兵器时代，程大雷不能期望每个人都有较高的道德素质。打仗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女人么。如果不是吃不饱饭，谁会去信什么蛤蟆大神。 　　但消息对于李婉儿来说，简直糟糕透了。她的父亲明帝被杀，她的姊妹被人糟蹋，她的亲人成了刀下亡魂……程大雷自己都不知道，假若将自己换到李婉儿位置，自己会怎么做。 　　如今这些事还瞒着李婉儿，但以李婉儿的聪明，程大雷不相信她会一点察觉都没有。程大雷想多和李婉儿聊聊天，宽慰她的心情，但心里隐瞒这些事情，程大雷毕竟有几分心虚。 　　“哈，忙着呢！” 　　程大雷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李婉儿坐在庭前读书，翻一本《山河堪舆考》。程大雷觉得读读书总是好事，心思放在书里，对于远在长安的事情就不关心了。 　　李婉儿抬头看了程大雷一眼，嘴角挂着一抹笑容。不知怎地，李婉儿表现得越平静，程大雷又心虚。她要是苦一阵闹一阵，程大雷反而能放松些。 　　“你今天怎么没去呐，我告诉你，今天可热闹了。秦蛮把关鱼都给击败了，关鱼不服，还要约时间再战。”程大雷把东西放下：“喏，悄悄这个，江南到的绸缎，在现在，搞到这样的货可不容易。” 　　在粮食满足后，程大雷开始发展轻工业，如今纸张、麻木蛤蟆城已能自己生产。 　　李婉儿手扶过绸缎，表达了感谢和赞美。不过，程大雷总感觉对方在捧着自己聊，身为明帝最宠溺的公主，李婉儿什么没有见过，这种绸缎在程大雷眼里是宝，恐怕在人家眼里，铺狗窝都嫌次。 　　然后，李婉儿抬起头问：“有长安城的消息没？” 　　“长安那边情况还好，反正就是……”程大雷注意到李婉儿的眼神，他本打算像以前一样，随便说些话蒙混过关，但此刻他不想再骗下去。 　　毕竟，迟早要面对的。 　　“长安已被攻破。”程大雷。 　　“喔，早该想到的。” 　　出乎程大雷预料，李婉儿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没有去询问攻城之后的事情，怕那些也是早能想到的。 　　程大雷准备说些安慰的话，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遭遇这种事，也不可能是凭几句话就能安慰的。 　　最后，程大雷什么话都没说，黯然离开了院子。某些事，终究要靠李婉儿自己面对，程大雷又不能以身替之。 　　好在李婉儿表现得很平静，若是从前的李婉儿，怕早已掀翻了天。不过程大雷倒是有些怀念以前闹腾的李婉儿。李行哉说帝国明玉公主，在草原上已经死了，怕只怕，在决定和亲的那一刻，曾经的李婉儿已经被她自己杀死了。 　　程大雷走在街道上，一个人心里想着心事。 　　“大当家，大当家……” 　　高飞豹从对面快步奔跑过来，面带焦急之色。 　　“怎么了？”程大雷有些心不在焉。 　　高飞豹最近这些日子有些憋屈，比骑术比不过樊梨花，单打独斗山寨又有一帮人压着他，他本想在这次比武大会上得个名次，但最后什么都没捞着，连带他的豹字军也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这么急忙忙过来，难道是要同自己说道说道这件事，可程大雷现在的心情，哪里有时间关这些。 　　“大当家，大事不好，我大哥来了！” 　　程大雷眼睛一亮，这才有了些精神。他瞥了对方一眼：“你大哥来了就来了，什么叫大事不好，现在人在哪儿呢？” 　　曾经并肩作战，感情自然和旁人不同，对于高飞虎赶到，程大雷心情也很高兴。 　　可高飞豹却苦着一张脸，道：“我大哥被堵到半道上，现在过不来了。” 　　“呃……被堵到哪里了？” 　　“凉州，牵牛谷。” 　　“走，去城主府谈，把人叫齐。” 　　程大雷出现在城主府的大厅，他自己坐在帅案后，在他左手边是刘悲、关鱼、张飞、赵子龙、樊梨花、高飞豹。在他右手边是徐神机、和珅、吴用等。 　　最近山寨没什么大事，程大雷又绝不是一个事必亲为之人，山寨还是很少有人凑得这么齐。 　　在程大雷面前，立着一个人，身上挂着伤。他名叫徐松，是高飞虎收的手下，这次是从包围圈中冲出来报信的。 　　“说吧，具体什么情况？”程大雷问。 　　徐松没见过程大雷，是高飞虎后来收的手下。当然，对程大雷的名字他并不陌生，知道这是自己老大的老大。 　　原来，如今天下大乱，江南也不安生。李星拥兵自重，想要割据称帝，而高飞虎这拨人马，也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高飞虎手下也有一万人马，算是江南一伙不小的势力。不知多少人盯着这拨人马眼馋，一天几波人过来当说客，想要把高飞虎拉拢到自己麾下。 　　高飞虎也看清楚局势不妙，要么给人当够，要么怕就是要被人当猎物吞下。 　　索性，高飞虎舍了江南的基业，来凉州投奔程大雷。 　　程大雷虽然足不出户，但天下也有他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他在凉州建了一座城池，成了琴川之主，凉州枭雄。 　　高飞虎这一路走得不算顺利，跋山涉水，终于抵达凉州。恰就在凉州边境被人拦住了，和凉州城的守军打了一仗，不敌，躲入了凉州牵牛谷。 　　所以才有徐松突破重围求援，要程大雷去解围。 第423章 五军出征 　　听完了徐松的话，程大雷也明白了事情大概，总的来说高飞虎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 　　他坐在帅案后，目光环视一圈，道：“诸位怎么看？” 　　程大雷发现，自己的话说完，如和珅、阿喜这几人还好说，刘关张秦蛮等人的眼神都已经炙热起来。 　　“高兄弟千里辛苦来投奔我们，秦蛮怎能袖手旁观。只等大当家一声令下，秦蛮便将高兄弟救回来。” 　　“哈，我曾与高兄弟并肩作战，这件事更不可能不管，我想秦大哥还是歇歇吧，让我鱼字军去就行。”关鱼刚被秦蛮打败，现在看秦蛮还有些不顺眼。 　　“大当家，令我去吧，一天之内，我就能救大哥出来。”高飞虎。 　　果然呐，靠一场比武大会，根本不可能浇灭这些人心头的热血。诸人听到高飞虎陷入重围，第一感觉怕不是愤怒，而是激动。 　　激动的原因是终于有机会打仗了。 　　即便在闲时，程大雷也没有放弃训练。早晚训练，各军之间还经常进行演习，养兵千日，为的什么，为的不就是用在一时么。 　　可程大雷不让大家出兵，大家心里都有些郁闷。像怀揣一柄绝世宝刀，但在诸人面前炫耀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一听有机会打仗，大家红着眼睛，就像色鬼见到美女一样。 　　战意昂扬，终究是好事。可看着这一幕，程大雷却有些为难，为难是因为不知该派谁去。 　　奔袭自然是赵子龙的轻骑兵方便，但正面冲突却是秦蛮的步兵占优。不过，秦蛮已经足够强了，这样训练的机会，要交给其他人。高飞豹的豹字军在这些人中，算是稍弱的。可高飞虎毕竟是他大哥，却也不能不让他去…… 　　在程大雷沉默的这段时间，大厅内已吵个不停。 　　“鱼兄弟，兹事体大，我看安稳起见，还是让我蛮字军出动吧。” 　　“哈，秦大哥过虑了，你袖手旁观，我也能将人救出来。正好，秦大哥也学学如何打仗……” 　　你一言我一语，乱作一团，程大雷耳边嗡嗡作响。 　　“够了！” 　　程大雷的手重重拍在帅案上，所有人同时安静下来，目光看着程大雷。 　　“都去，都去。”程大雷挥了挥手。 　　“是！” 　　秦蛮、关鱼、赵子龙、高飞豹、张肥同时起身，程大雷还没作战前动员呢，人已经撒丫子跑没影了。 　　程大雷准备向让阿喜汇报一下关于凉州兵的情况。宋伯康提了十万人去长安，但凉州城还有些人留守，目前凉州城的兵力，指挥官程大雷都让阿喜调查过。 　　毕竟是打仗，不是儿戏，多了解一些总是没错的。 　　不过看几人的意思，是没心情听程大雷说这些。程大雷想了想，也没有把他们叫回来。如今这五人手上，人数最少的赵子龙也有三千人。他们手上也配了军师，打仗的事，总也不是一股脑冲锋。却通过这件事，看看这些人训练的成果如何。 　　“大当家，我们……”阿喜。 　　“好了，下去吧，无非就是一场小仗，不要太当回事。” 　　程大雷踱着方步，一步一步走到后院。在避开其他人视线后，程大雷立刻快步飞奔起来。 　　“银眸，银眸！” 　　那银眸女孩出现在程大雷眼前，程大雷挥舞着大手：“我的斧头呢，我的斧头呢……” 　　鬼面斧出现在程大雷手中，身上披了黑色盔甲，那头黑牛被牵了出来。程大雷佩剑背斧，座下黑牛，身上黑甲宛若用黑夜锤成的。 　　他迫不及待冲出了城主府。 　　关鱼几人跃跃欲试，程大雷本人又何尝不是，事实上，程大雷有过之而无不及。 　　城门，乱作一团。 　　虽乱，却乱而有章。 　　秦蛮关鱼几个，迫不及待跑回本家军营，挥舞着大叫：“来活啦，都忙起来。” 　　手下人不明所以，诧异的问：“老大，什么事呐？” 　　“都给我快些，再晚就没机会了。”张肥破口大骂。 　　几座军营连着，互相说话声都听得见。如此，便也就忙碌起来，明里暗里还有竞争的意思，谁也不愿落后。 　　平常五军之间就存在竞争，从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彼此谁也不服气谁。 　　长久刻苦的训练发挥出作用，五支军队用最短的时间集结，然而最快的还是赵子龙，毕竟他的龙字军人数最少。 　　“妈的，这兔崽子。”张肥骂道，忽然想起一件事：“快，快把阿喜抢回来。” 　　张三爷猛虽然猛，但不是没有脑子。何况在程大雷的熏陶下，谁都知道情报的重要性。这场奔袭战，不用筹备粮草，自然是情报先行。 　　张肥用了抢这个字眼，用的极为准确，因为同时关鱼、秦蛮也派出了人。 　　三方在城主府门口不期而遇，互相眼里都冒着火。但却没有看见阿喜，只看到白元飞愣愣站在那里。 　　“你们干嘛呢？”白元飞还不知道怎么会事。 　　“喜队长呢？”三方人马围着白元飞问。 　　“那个，被赵队长拉上马带走了，你们……是怎么会事？” 　　“嘿！” 　　三方同时叹气，心里对赵子龙咬牙切齿。 　　此时，程大雷骑着黑牛立在城门口，他眼睛看着出击的军队。 　　他虽然也有些思战，但却不只是提着斧头杀人。也看看，这支部队的行军如何。 　　目前为止，程大雷还是很满意的。 　　集结够快，出击够迅速，关键是又快又稳。并没有因为快，而乱了章法。此时的五支军队，就像在山路上极速奔驰的赛车。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奔驰，但却又平稳的转向过弯。 　　此时，程大雷也准备出城，座下的黑牛奔驰起来，四蹄触地，发出砰砰的响声。自从得到这支黑牛后，程大雷还没有骑着它上阵打仗的机会。今日才发现，这黑牛的速度极快，而且耐力很好，就连赵子龙的骑兵队伍也快被他追上了。 　　“喂，你等等我！” 　　身后突然传来喊声，程大雷回过头，发现樊梨花快马奔来。 　　“你怎么不等我！”樊梨花骑着胭脂马，手中绣绒刀。 　　“这个……很危险的。” 　　“呵，本姑娘怕危险么？” 第424章 五军出征（二） 　　樊梨花一袭红袍，座下胭脂马跑到程大雷身边时仍打着响鼻。樊梨花两腮见红，鼻翼轻轻起伏。 　　程大雷这才响起，这姑娘也是战场一员悍将。本是拿刀的手，最近逼得她在蛤蟆城随苏樱一起绣花，当真有些委屈她了。 　　“走啦，走啦！” 　　程大雷喝了两声，座下墨玉照月兽发动起来，在荒原上荡起一阵黑色烟尘。 　　同时，蛤蟆城五路大军也以极高的行军速度，扑向凉州牵牛谷。牵牛谷距离蛤蟆城大概有三百里，就算以骑兵的速度，也至少需要一天一夜。而步兵的速度更慢，至少需要三天。 　　而且，赶到牵牛谷时必须保持能够战斗的体力。真如果扑过去时累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直接相当于给人家送人头，去了等于没去。 　　在五路大军中，最快的自然是赵子龙的轻骑兵部队，但即便赵子龙，也并没有因好战而冲昏头脑，也保持着三十里一歇，等恢复体力后，再进行下一次奔袭。 　　草原上的戎族，常常一人携带两匹马，一匹骑乘，一匹驮着干粮兵器。等一匹马力竭时，再换乘另外一匹马，如此保持行军速度。所以，戎族能够百战百胜，并不是没有道理。 　　以现在蛤蟆城的财力，还没能力给三千人每人准备两匹马。 　　赵子龙的轻骑兵队伍赶到牵牛关至少要到明天黄昏，这一天一夜，就是高飞虎需要捱过的，所以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快些，快些，再快些！”张肥骑着马奔驰在队伍中，手中的皮鞭时不时落在某人头顶：“再不快些，到时候你们连骨头渣都吃不到。” 　　在秦蛮、关鱼、高飞豹的队伍中，这一幕时不时发生。对于这些行为，程大雷也没有办法。 　　军，无威不立。在这个时代，与士卒好好说话，谈人生谈理想，几乎没多大用处。必须用严酷的军法控制，所以，军中体罚士卒的事情时不时发生。 　　不过，程大雷手下兵混子老油条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极其少见。单从行军速度看，一忍三年，程大雷的确练了一支精兵。 　　而程大雷所料得不错，这段时间的高飞虎的确很难熬。 　　他们从江南千里过来，路上吃了太多苦头。人困马乏，在遭遇凉州兵时打了一仗，损兵折将严重。现在他们躲进了牵牛谷，士气低迷，连高飞虎本人都受了箭伤。 　　高飞虎在江南拉拢起一支人马，这三年日子过得不错。江南是个好地方，但好地方容易消磨人的志气，这三年他没打什么仗，统兵打仗的能力比日日接受训练的高飞虎都不如。 　　他们已在牵牛谷困了三天，已快要陷入弹尽粮绝的绝地。 　　夜里，还要提防凉州兵的攻击，高飞虎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在大帐内，与黄三元以及手下几名首领议事。 　　二首领齐少建，原先是绿林道上的悍匪，杀人如麻，在江湖上广有恶名。 　　三首领郭不戳，是一个水贼，为人生得瘦小，眼睛却像黄鼠狼一样瘆人。 　　…… 　　战败之后，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大帐内压抑着一种沉重的气氛。黄三元算见过大场面的人，眼前的胜负对他而言其实不算什么。但其他首领，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高飞虎哈哈笑了一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徐松已经突围去大当家那里求援，算时间，这一两日就该到了。等大当家到了，眼前的问题也就不算什么问题了。” 　　对于程大雷的名字，齐少建和郭不戳等人都不算陌生。因为高飞虎经常说起，说程大雷如何如何了得。 　　不过，名声这种事，听得多了容易产生逆反心理。况且，这次是刚刚兵败，对高飞虎的不信任，转而就变成对程大雷的不信任。 　　“老大，程当家来了，真的能解眼前之围么？”齐少建忍不住问：“围着咱们的可是凉州兵。” 　　帝国的军队，总的来说，是从西到东，从北到南越来越弱。而西北凉州兵，向来有虎狼之师的称号。当然，他们也是被戎族打得最惨的一支军队。 　　“凉州兵又如何？”高飞虎道：“我来问你，是凉州兵强，还是戎族的骑兵强？” 　　“这个自然是戎族……” 　　“可我们大当家连戎族都打得跑，难道会畏惧区区几个凉州兵。”高飞虎不屑道。 　　这件时，高飞虎经常说起，大家耳朵都快磨出茧子。高飞虎是十分尊重程大雷的，甚至有几分崇拜，不然，怎么会一出事，就想着来凉州投奔他。 　　可大家听得实在太多了，多到已经有些反感。 　　“老大，靠人人走，靠墙墙倒，生死攸关的事情，咱们还得靠咱们自己啊。”郭不戳。 　　高飞虎脸上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这话中什么意思？” 　　“老大……”郭不戳一怯：“我只是说我们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 　　“住口！”高飞虎突然发怒：“我和大当家是一起从青牛山杀出来的，十万戎族都被我们杀了，我们是生死弟兄，什么别人。” 　　高飞虎吹捧程大雷，其实也有吹捧自己的事情。青牛山一战，他也参与了，一辈子只这一件露脸的事情，所以时常提起。 　　“老大，你莫生气，只是，大当家真能击溃凉州兵么？”郭不戳赶紧赔罪，他倒是没有质疑高飞虎的勇气，只不过眼前的情况，真的很难让他乐观起来。 　　传言说程大雷在凉州如何如何了得，关于他的传说，江南那边也是沸沸扬扬。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究竟是名不虚传，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只有见过程大雷本人才知道。 　　“你给我把心放在肚子里。”高飞虎重重的冷哼一声：“蛤蟆寨上下，都是我磕头换命的兄弟，知道我高飞虎出事，他们谁都坐不住。肯定是第一时间赶过来。” 　　高飞虎说这话时，心中其实没多大底气。他和程大雷曾经并肩作战，但要说他在蛤蟆寨的人缘，其实远远谈不上好。 第425章 三千龙字军 　　赵子龙抵达牵牛谷所需的时间，比程大雷事先预估的更早。事实上，在第二天早晨，赵子龙便已接近牵牛谷。 　　时间整整提前了一半。 　　并不是程大雷之前的估算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在将山寨升级为初级城池后，蛤蟆城获得了‘神行’技能，行军速度大幅度提升。 　　因此，预估黄昏才能抵达战场，却在天光微亮时已靠近牵牛谷。 　　从此地望过去，牵牛谷便在眼前。龙字军在赵子龙身后整齐停下，等待赵子龙的命令。 　　赵子龙是第一个到的，其他如秦蛮、关鱼虽然气得火起，但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现在还在来的路上。 　　据阿喜汇报的情况，宋伯康提了十万兵去长安，目前留守在凉州城的兵力，大概在五万左右。攻击高飞虎，自然不会五万人倾巢而动，敌人兵力大概在两到三万左右。 　　宋伯康和戴白离开后，主持军政大局的人是陆洛。程大雷当然做过关于他的背景调查，其人出身江南陆家，是个文职官员，至于领兵打仗，没听说他有这方面才能。 　　赵子龙以眼神示意程大雷，看程大雷的意思，这场仗该如何打。 　　程大雷向前伸伸手：“您请。” 　　既然将龙字军交给赵子龙，程大雷便准备好放手不管，总不能自己一直亲力亲为，扶着他们走路。且也借着这次事情看看，赵子龙的指挥能力如何。 　　赵子龙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他抬起手遥指牵牛谷方向，口中吐出两个字。 　　“进攻！” 　　三千龙字军同时发动，向山谷进发，他们安静时如石柱，但在赵子龙下达命令后，又同时像强弓射出的弩箭。 　　这一幕，正合程大雷的心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句话放在战场上也是一样，以有备攻无备，以有算打无算，本就是越快越好。龙字军在‘神行’技能的作用下，极短时间赶到战场，本就是发动突袭的最好时机，稍一耽搁便可能贻误战机。 　　程大雷这次只负责厮杀，其他事情不管。当赵子龙下令后，他便和樊梨花同时冲杀了出去。 　　他，赵子龙和樊梨花算是冲在队伍最前方的三人，也算是最早和凉州兵接触的三人。 　　程大雷一斧炸开营寨前的木栅栏，领着大兵杀了进去。 　　黎明是人每天中最疲惫的时刻，凉州兵正在帐篷里睡得踏实，忽然就听到外面的喊杀声，等他们冲出来时，看到微薄的天光中，一匹黑牛横冲直撞，在营寨里大杀特杀。 　　如果不是天快要亮了，诸人能看清楚牛背上还托着一个人，怕还真会把程大雷当做某种从山里窜出来的怪物。 　　高飞虎被堵在山谷中，被堵得分外憋屈。愁眉紧皱，心中七上八下。虽然心中相信程大雷不会看着自己出事不管，但中间毕竟隔着三四年时间，物是人非，谁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确定的。 　　这个时候，山谷外喊杀声突起。有喽啰向高飞虎汇报，高飞虎本也没有睡着，大步走出帐篷，看到山谷外厮杀声一片。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老大，好像有人来劫凉州兵的大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齐少建。 　　高飞虎心中一动，忽然大叫道：“还能是什么人，肯定是大当家，大当家来救我们了。” 　　高飞虎立刻停止了腰板，愁云散去，整个人扬眉吐气。 　　“快集结兄弟！让我们配合大当家打出去！” 　　凉州兵大营，陆洛此刻也是一头乱麻。夜里的确安排了哨岗，但主要是防备高飞虎在夜里突围。陆洛千算万算，没算到程大雷的兵会杀过来。关键是，他们赶来的速度确实出乎陆洛预料。 　　三千人闯入大营，杀人放火，凉州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无法组织起防御力量，三千人如入无人之境。 　　陆洛急得焦头烂额，抓紧时间阻止力量反击，宋伯康肯将他留下来守城，此人便不会是酒囊饭袋。而凉州兵的反应也是不慢，在摸不清楚敌人底细的情况下，竟然组织起一股不小的力量防御。 　　赵子龙令手下人鸣锣，下达撤退命令。 　　如此一来，陆洛便见识到这支部队的不凡之处。在乱战的情况下，赵子龙一声令下，所有人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有人趟开道路，有人掩护，有人负责断后，三千人的撤退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山谷内，高飞虎刚集结好人手，准备带队冲杀出来，却发现山谷外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的人愣在哪里，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同时望向高飞虎。 　　“老大，他们不会发觉打不过逃了吧，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齐少建。 　　“闭上你的鸟嘴。” 　　高飞虎气不打一处来，生气的主要原因，是也害怕齐少建说得是真的。毕竟，凉州兵不弱，人数又多，大当家打不过的情况下，选择弃卒保车也不是没有可能。 　　“咱们，先等等，看接下来怎么样？”高飞虎下达命令。 　　接下来陆洛主动派人出击，对方杀过来时令他心惊胆战，可一旦撤退时就露了底细。原来对方只有三千人，陆洛立刻派出人马追击。 　　两支骑兵队伍在荒原上展开追逐战，令陆洛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的逃跑速度很快。极短时间内，便甩了己方一大段路程，然后，对方突然转向，回过头杀了一个回马枪。 　　己方被一举攻破，溃不成军，然后丢盔弃甲的逃了回来。 　　陆洛恍然大悟，对方根本就是诱兵出击，然后一举击溃。之后，陆洛领略到敌军的狡诈卑劣。当机派出重兵出击，想要与对方展开一场硬碰硬的遭遇战时，对方立刻远遁，自己连敌人的马屁股都摸不到。 　　然而，当己方选择按兵不动时，他们又会冲过来骚扰，占些便宜就跑。 　　如此，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在黄昏时分，秦蛮、关鱼、张肥、高飞豹的步兵队伍同时到了。在兵力上，已能与敌人持平。 第426章 千古文人侠客梦 　　“快些，再快些！” 　　远处响起了男人暴躁的催促声，甚至还没有看见人，声音已经震得耳膜作响。能将声音传这么远，声震如雷者，除了张三爷找不到第二人。 　　程大雷猜得果然不错，远远看着张三爷的人马已经到了。不仅仅是他，秦蛮、关鱼、高飞豹四支部队几乎同时到达。 　　四人率领的都是步兵，行军速度和赵子龙的轻骑兵不能比。但四人路上都较着劲儿，谁也不想落后其他人。 　　张肥是如此心思，其他人心思也是相同。大家心里想的都是：快些吧，再晚就要被赵子龙把人杀光了。 　　此刻赶到一看，赵子龙还在外围，并没有攻进敌军大营。 　　张肥哈哈大笑，道：“子龙兄弟果然仗义，没有自己一个人吃独食。” 　　赵子龙不是不想吃独食，而是……吃不下去。 　　在张肥四人没赶到之前，己方和敌方的兵力比达到可怕的十比一。如果真的拉开战线，赵子龙利用轻骑兵的超高机动性，一点一点把敌人蚕食，也未必做不到。可要在一天之内，将三万凉州兵击溃，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面对张肥的褒奖，赵子龙虚伪的应承着。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是不是太保守了。就该找个法子，直捣黄龙，在他们到来之前，解决战斗。 　　不仅仅是张肥，秦蛮三人脸上也露出满意的表情。大家心急如焚的赶路，怕的不就是赵子龙吃独食么。如今凉州兵就在眼前，日夜操练，足足磨刀三年，为的不就是今日亮刀么。 　　当然，诸人心仪的战场还是长安，那里才是群雄逐鹿，英雄会武。可无奈和大当家不许出兵，大家也只能用眼前这支凉州兵泄泄杀意。 　　但陆洛一张脸已经是铁青无比，他看着敌人的兵力越来越多，已几乎和己方持平。而且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流淌着兴奋的眼神，似乎把自己当成一盘豆芽菜，谁过来谁都能吃一口。 　　“陆大人，我们向来和蛤蟆城井水不犯河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若向他们求和吧？”手下人向陆洛道。 　　“井水不犯河水！”陆洛冷哼一声，恨不得一剑将这人脑袋砍掉。 　　这货该不会是个瞎子聋子吧，但凡有眼睛有耳朵的，谁不知道程大雷是宋伯康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自家后花园，宋伯康怎么愿意有一股势力茁壮成长。之所以两家保持着‘和平相处’，并不是因为宋伯康不想收拾他，而是……收拾不了他。 　　如今留下五万人守凉州城，防的是谁，防的不就是程大雷么。 　　黄昏日落，荒原上镀一层金黄。陆洛立在哪里，脸上阴晴不定，目光不停闪烁。 　　若有机会，除掉程大雷，必然是大功一件。而眼前，未必不是个机会。 　　己方以逸待劳，并没有消耗太多体力。而敌人长途奔袭，必定筋疲力尽。而在兵力上，己方甚至占有一定优势。 　　人生能有几回搏，搏得过今天，自己就斩掉这恶贼，天下扬名。 　　陆洛虽然是个文人，但并不缺乏勇气，千古文人侠客梦，今天陆洛就要告诉程大雷，甚至告诉整个凉州：你以为本人是个书生，本人其实是个武夫。 　　“全军集结！”陆洛持剑下令：“杀！” 　　而恰好，程大雷也没有和陆洛交谈，说些今天误会一场，你好我好大家好之类的话。甚至根本不需要程大雷下令，关鱼五人已发动进攻。 　　程大雷今天没有指挥权，仔细说，算是个裁判，也判断一下五军的战斗力强弱。 　　而五支队伍，算五支单独的作战单位，单独都有一套攻防系统，互相之间并不配合。 　　迎着落日的余晖，双方发起对冲。 　　依旧是赵子龙的轻骑兵队伍率先出动，毕竟，四条腿要比两条腿跑得更快些。三千如狼似虎的悍将，杀入敌阵，将凉州兵冲开一条血路。 　　然后是双方步兵的正面交锋，这是真正的血战，在这种情况下，秦蛮的蛮字军发挥出极大作用。 　　真正收到奇效的是梅花阵，十人一朵梅花，凝聚成一团团攻不破的防御，而在乱军丛中，梅花阵时而合拢，时而散开，不停收割着性命。 　　步兵正面冲锋，最怕的不是体力耗尽，最怕不是敌人武艺出众，最怕的是找不到敌人在哪里。现在蛮字军已梅花阵的形式合为一体，倒是不惧这一点。 　　当然，这少不了秦蛮的指挥，迈入绝世后，秦蛮的武艺和统率能力都提升一大等级。手中一杆长枪，无人能敌，另外还有余暇，指挥梅花阵的攻击。 　　蛮字军大概有六千人左右，组成梅花阵后，撒入了乱军中六百朵梅花，像六百朵不破的堡垒。 　　张肥、关鱼、高飞豹一看，呀，这小子有压箱底的东西啊，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张肥三人都是战场上的暴徒，此刻在秦蛮的刺激下，人人争先，杀敌无算。凉州兵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人战斗，而是和虎狼搏击。 　　于此同时，山谷内传来一阵喊杀声。陆洛心中一慌，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个时候，高飞虎从山谷中杀了出来。 　　高飞虎都憋屈了很久，千里投奔程大雷，最后却搞得需要程大雷来救，终究是有些丢人的。此刻见程大雷已经在山谷外发起总攻，他们也从山谷内部展开突围。 　　陆洛立刻感觉到腹背受敌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前后左右都是敌人。正面是梅花阵扛住冲击，张肥、高飞豹、关鱼三人又是杀人如麻，而赵子龙的轻骑兵一刻也没有休息，在队伍中来回冲杀。 　　很快，程大雷和高飞虎的两支部队便合到一起，士气又一次飙升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大人，撤吧！”手下高呼道。 　　陆洛一张脸黑得极其难看，已经不用他下令，手下士兵已经开始逃跑。在整个帝国，凉州兵都是有数的强军，但帝国军打不过就逃的习惯也被他们完美继承。 　　兵败如山倒，一旦士兵开始溃逃，就绝不是陆洛能够阻止的。 　　他站在乱军之中，忽然有种无力回天的感觉。他以为他是个武夫，其实他只是个书生。 第427章 大展神威 　　千古文人侠客梦，也有人说什么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但梦终究只是梦，书生也只是书生。在宣纸上挥毫泼墨，指点江山，便以为自己胸有百万精兵。但在战场之上，挥洒的却是淋漓鲜血。 　　陆洛，高估了自己。 　　凉州兵兵败如山倒，落荒而逃。陆洛也加入了逃跑的大军中，被手下扶着上了马，在亲卫的保护下狼狈向凉州城方向逃去。 　　而程大雷一方却是士气高涨，追着凉州兵厮杀，当将后背朝向敌人后，迎接他们的也就只有死亡。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用手中的千里镜远远看着这一幕，瞧见了溃逃的陆洛。 　　五路大军与高飞虎合在一处，如狼似虎扑向敌人。 　　“好啦，收兵。” 　　程大雷在马上道了一声，铜锣敲响，追击敌人的队伍同时止步。秦蛮五人纵马来到程大雷身边。 　　“大当家，为何不让我们追下去了。再追下去，定能一举歼灭了他们。”秦蛮。 　　“歼灭他们又有什么意义，穷寇莫追，况且，我们的目的已达到。”程大雷挥挥手：“打扫战场吧。” 　　打赢这场战斗，诸人的心情都很愉悦。可要说最高兴的，还是高飞虎。 　　从江南到凉州，一路上费了好多辛苦，他也一直承受着手下的质疑。程大雷能否还将大家当兄弟看待，他究竟可以安排好大家…… 　　直到此时，所有谣言不攻自破，自己在蛤蟆寨的人缘，也并没有想得那么糟糕么。 　　高飞虎终于在手心兄弟前扬眉吐气，能有这么多人来救自己，他也觉得脸上有光。瞧瞧，这都是我以前的兄弟，我出事谁会不管…… 　　高飞虎高昂头颅，装作风轻云淡的和其他人打招呼。 　　“哈，老秦呐，好久不见了。” 　　“张三爷，你身手可是更好了。” 　　…… 　　然后，高飞虎尴尬的发现，似乎没有人搭理自己，因为他们都正忙着抢夺凉州兵留下的盔甲、马匹、武器。似乎没有看见高飞虎挥手的动作。 　　“豹子，过来！” 　　“快些，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一点东西也别给他们留下。” 　　不说其他人，就连高飞豹都没有时间搭理自己大哥。高飞虎立在那里，心情有些郁闷。齐少建、郭不戳等人围绕在他身边，愣愣的看着周围。 　　蛤蟆城士兵的表现，令他们觉得有些怕。这些人穿着整齐统一的制服，就算在争夺战利品这件事上，也保持着一定的秩序。而在刚才战斗中他们展现的素质，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从富庶的江南而来，心里委实有些看不起凉州这西北边关。对于高飞虎整日吹嘘的程大雷，更是有种下意识的反感。 　　对方就像一块经过千锤百炼，洗去所有杂质后的钢铁，经过烈火淬炼，已成为一柄杀气渗人的钢刀。 　　而己方，穿着乱七八糟的衣物，有那狼牙棒的，有拿铁锤的，有拣根木棒当武器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个时候，程大雷冲高飞虎挥了挥手。 　　高飞虎领着手下人忙不迭的来到程大雷身边，慌张从马上下来，他和黄三元一起抱拳行礼。 　　“大当家！” 　　程大雷点点头：“都过来啦？” 　　高飞虎憨憨笑了一声：“南边情况越来越不好，就带着手下人过来了。大当家，咱们这边情况如何？” 　　“还算过得去吧。” 　　高飞虎在江南也有一支人马，手上有上万兄弟，此时能抛家舍业过来投奔程大雷，足见对程大雷的信任。算起来，双方已经是三四年不见，程大雷目光向周围转了一圈，见高飞虎的手下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想也知道，他们这一路过来，定然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齐少建、郭不戳等十几人立在高飞虎身后，偷眼打量着程大雷。 　　关于程大雷的名字，高飞虎是经常提起，众人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但程大雷本人，他们却是今天第一次见到。 　　只见程大雷骑在墨玉乌月兽背上，身披照月蛤蟆甲，除了相貌丑陋些，的确称得上威风赫赫。他们当然不敢小看程大雷，一开始对程大雷的质疑，此刻已烟消云散。毕竟，能号令这样一支队伍的领袖，岂是泛泛之辈。 　　高飞虎愣了愣，这才意思到程大雷在看什么。他一脚踹在齐少建腿上，道：“都愣着干什么，这是我的老大，还不快向大当家见礼。” 　　几人慌忙反应过来，同时垂首，口中高呼着：“见过大当家。” 　　程大雷点点头：“不说这个了，等先回山寨再说。” 　　其时，大概是午夜子时，战斗持续了数个时辰。再将战利品都收拾上时，诸人开始返回蛤蟆城。 　　这个时候，秦蛮、关鱼等人才想着过来找高飞虎打声招呼。毕竟是曾经共同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们也不可能完全将高飞虎忘了，只不过刚才忙着抢战利品，没时间顾忌高飞虎。 　　蛤蟆城按战利品和人头数论功行赏，负责这件事的是和珅。所以在打扫战场这件事上，谁也不肯落后，因为这决定以后各支队伍得到的资源多少。 　　高飞虎身边围了一大群人，都是当年从青牛山一起走出来的老弟兄。此时见面，自然也有说不完的话聊。前呼后拥，高飞虎整个人完全抖了起来。 　　当初，山寨的老弱妇孺随着高飞虎逃向江南，在那里安营立寨。此刻互相认识的聚在一起，说着这三年内发生的往事。 　　齐少建等人原先的担忧烟消云散，这一幕打消了他们的疑虑，蛤蟆寨和飞虎寨本就是一体，原先的担忧本就是多余的。 　　这个时候，程大雷和黄三元同行，向他询问飞虎寨最近这段日子的情况。 　　情况不是很好，否则的话，高飞虎也不会想来凉州。而这一路上，更是遇到太多困难，有些兄弟死在了半路上。 　　高飞虎从江南离开的时候，带着一万余人，和凉州兵打了这一仗，目前只剩下七八千人，其中还有大半的老弱妇孺。 第428章 胜利之后 　　这一场战斗，程大雷的确取得了胜利，甚至可以说是完胜。 　　通过这一战，令他对五支队伍的战斗力有了判断，至少这证明持续三年的训练并不是无用功。而也借此，试探出凉州兵的战斗力：不弱，但不算强。 　　但战斗，哪有不死人的。 　　己方也为此付出了人命，有不少弟兄牺牲在战场上。牺牲是再所难免的，新兵初上阵，可能连武器都握不紧。今天，能以微小的伤亡取得胜利，还要多亏平常的训练。 　　刚才收拾战场，抢夺战利品，同时，也是为死去的兄弟收尸。 　　如秦蛮、关鱼等人都不太将这些当会事，在这个乱世，人命没有程大雷想象的那么贵，而身为一员大将，将人命当做数字是必须的素质。 　　可是，程大雷没有这种素质。 　　他一直在提醒自己，将心脏磨练得更坚硬些，想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活得好，柔弱是行不通的，必须坚硬起来。比这个乱世更坚硬，才不至于被乱世的车轮碾碎。 　　当程大雷还在返回蛤蟆城的路上时，陆洛已经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凉州城。 　　虽然是文官，但陆洛有颗武将的心。这次高飞虎大摇大摆带人过境凉州，陆洛不可能不管。管就要管个彻底，将对方全歼在凉州境内。 　　宋伯康带人去了长安，留下陆洛管理凉州城，军政大权他一把抓。也想趁着这件事，好好露一次脸。 　　结果没能露脸，反而摔了个狗啃泥，屁股都掉在地上了。 　　“路大人！”手下的笔吏过来汇报：“宋大人回来啦。” 　　“啊！”陆洛咧开了嘴。今天刚吃了败仗，还想着怎么用春秋笔法，把这件事遮过去，怎么这时候宋伯康竟然回来了。 　　没有法子，陆洛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宋伯康。刚走入大厅，他一张脸就搭了下来，委屈着脸道：“宋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那程大雷实在欺人太甚！” 　　“住口！” 　　宋伯康一张脸黑得像锅底，发生什么情况，他已经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刚刚回来，便有人向他汇报此战的情况。凉州城损兵折将严重，经此一战，凉州元气大伤。 　　“我临走前便与你说过，让你坚守城池，轻易不可动兵，你为何违抗我的命令？”宋伯康冷声道。 　　“大人……”陆洛的脑袋垂下来：“有队伍从我凉州过境，我怕他们不坏好意，总不能任他们大摇大摆的过去……” 　　陆洛越说声音越低，到后来渐渐消失。 　　宋伯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他当然明白陆洛心中的想法，如果连手下人在想什么他都不明白，那他岂不是成了李行哉那样的废物。但他也没办法如何陆洛，毕竟他身后是江南陆家，动他就是不给陆家面子。当然，经此一事，陆洛的政治生命就算是结束了，这对他来说，却是最重的惩罚。 　　“你……好自为之吧。”宋伯康叹了口气。 　　见宋伯康没有再说什么，陆洛也松了口气，他试探着问：“大人，您怎么回来了，难道长安的情况又有变化？” 　　“嗯，的确有了些变化。”宋伯康道：“我这次来，是需要押送一些粮草进京，另外也看看凉州的情况，哼，没想到你竟惹出这种事。” 　　陆洛不敢答言，这次的事情毕竟是他莽撞了。他等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长安那边发生了什么？” 　　夜静无声，大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烛火，二人压低声音，开始密谈起来。 　　…… 　　经过一昼夜的奔波，程大雷的部队返回了蛤蟆城。当走入蛤蟆城时，看着眼前雄伟的城关，张大的嘴巴一时无法合拢。 　　城墙耸立，来回有巡逻的兵丁。人人腰杆笔直，两腮圆润，这起码说明，在蛤蟆城吃饱饭是不成问题的。而在如今的帝国，每天都能吃上饱饭，已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看来大当家在这里，很是财大气粗么！ 　　城里的街道收拾的很是干净，房屋整齐排列，高飞虎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他能从街道、建筑、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骄傲神情，感受到一种生气。 　　这是一个正茁壮成长的地方。 　　“大当家，你这里搞得很是不错么？” 　　程大雷打着哈欠：“先吃饭，后睡觉，其他事情，等醒了后再聊。” 　　一路奔波，又打了一场硬仗，其实每个人都筋疲力尽。打仗，当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留守山寨的刘悲已带人治疗伤员，处理弟兄们的遗体，对伤亡战士的家属给予一定抚恤。有人在这场战斗中立了大功，一家人喜气洋洋。也有人的父母兄弟死在战场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几个家庭的不幸。 　　但在这个乱世，这种不幸却又是无法避免的。 　　和珅安排高飞虎的手下住进军营，又安排老弱妇孺住在民居中，同时安排好这些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食物和良好的睡眠。 　　至于程大雷自己，则回到城主府，简单吃了些东西后，也沉沉进入梦乡。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程大雷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就听到外面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他披衣下床，走出城主府，看见街道上挤满了载歌载舞的人群。 　　有人大口饮酒，醉倒在大街上，有人站在高台上，大声唱着不成曲调的小曲。更多人则是聚在一起吹嘘，战斗中自己又杀了几个人，可以领到多少奖励。但同时也有人一言不发的喝酒，眼眶通红。 　　程大雷立刻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这是庆祝胜利的欢宴。几乎每次打赢仗，他们都会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放肆发泄心头的恐惧，也有人借着酒精，怀念逝去的弟兄。 　　程大雷一出来，便立刻被人围住，以高飞豹为首的一伙人，堵住他要他喝酒。程大雷捧起一弯酒一饮而尽，然后赶紧找机会脱身。 　　这几个憨货都是无酒不欢的主儿，程大雷若再不走，非得被他们灌成一堆烂泥。 第429章 黑碑 　　经历过死亡的恐惧，最终迎来胜利，如此放肆一下也是应当。 　　但山寨里有人醉得一塌糊涂，可以需要人去防备来犯的敌人。程大雷独自离开街道，走到城头检查城防。 　　城头有卫兵巡逻，时刻防备来犯的敌人，见到程大雷出现，他们立刻挺直腰杆，握紧手中的长矛。 　　“大当家！” 　　程大雷点点头，替对方将帽子扶正，如今还是冬天，立在城头上要抵抗一阵阵朔风。这自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幸运的是，每个人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没有因为艰苦便怠慢。 　　“今天是庆功会，你们辛苦些，等换了岗，也去喝一杯。”程大雷。 　　“是！”一支小队十个人，同时挺起胸膛。 　　其实程大雷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不知是自己召唤出来的，还是迁徙此地的流民子弟，但终究不太重要，既然来到这里，便是自家兄弟，程大雷现在也要为他们负责。 　　“大当家，咱们什么时候再打仗？” 　　“你喜欢……打仗？”程大雷表情有些困惑。 　　“嗯，咱们什么时候打到长安去，也给那些官老爷点颜色看看。”卫兵兴奋道。 　　程大雷无奈的摇摇头，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禀报大当家，十七。” 　　“才十七岁呐。”程大雷叹了一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活，有你出力的时候。” 　　“是。” 　　程大雷独自走下了城头，没有回城，而是走到城外的荒原上。是冬春相交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原，虽有草木在黑土地里冒出新绿，可天气依旧冷得瘆人。 　　城外，有一座蛤蟆城的公墓。 　　战死、老死、病死、受伤而死的兄弟火化后，骨灰葬在这里，地面上竖着墓碑，黑色花岗岩上刻着他们的籍贯、姓名。许多人的尸体根本无法找到，也就是埋几件他们生前的衣服。只要和兄弟们葬在一起，便算是回家了。 　　这次蛤蟆城又打了胜仗，同样，墓地里又竖起了新的墓碑。为了稳定军心，程大雷从没有过分渲染这件事，但有时间总也会过来看看。 　　荒原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碑林，上面刻着的一个个名字，就代表一个或年轻或苍老的生命。和三年前相比，蛤蟆城的确越来越强大，与之相随的，则是竖起的黑碑越来越多。 　　程大雷在碑林遇到了刘悲，他裹着羊皮大袄，一个人默默饮酒。程大雷走过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吭声，只是把酒葫芦递了过来。 　　程大雷啜了一口，又递还给他。二人并肩坐了一会儿，刘悲打了个哈欠，欲言又止。 　　“大当家……” 　　一个声音打破了碑林的沉默，和珅快步过来，来到程大雷身边。 　　有人在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但同样有人时刻保持着清醒。刘悲、程大雷、和珅都是这种人。 　　“我一猜大当家就在这里，所以特意找过来了。”和珅道。 　　“呃……有什么事么？”程大雷有些心不在焉。 　　“大当家，我已经派人清点过战利品的数目，这次咱们可以说大获丰收。还有另外一件事，我一定要向大当家汇报。眼前，可是难得的机会……” 　　“什么机会？” 　　和珅来得很着急，明显此刻才喘匀了呼吸。 　　“大当家，宋伯康提了十万人去长安，如今凉州城留守的兵力不过五万，而经过这一战，被我们消灭了不少。如今，凉州城防守空虚，我们若趁机进攻，定能一举将凉州城拿下。之后，肃清凉州其他势力，整个凉州便是我们的天下。” 　　啧……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如果不是和珅提醒，他倒是忘了这件事。 　　天下大乱，朝廷这两个字已经是名存实亡，各个势力间斗争不止，现在哪有什么王法朝廷，谁手下兵多，谁就是王法。 　　现在程大雷手上的兵不少，而且经此一战，战斗力也是不弱。假若想要拿下凉州城，眼前的确是最好的机会。 　　“凉州城是座大城，想要打下来怕是不太容易。而且，其他城池的人，未必不会驰援，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可就陷入了险地？”程大雷。 　　“这件事大当家不用担心，具体情况我们已经打听过。凉州共有七家城池，与戎族接壤地带有五座关，当然，原先的琴川关也是其中之一。这十二家势力，按道理来说，都是由凉州牧管辖。但事实不是如此，其中还有将军府的人。我们先派人潜入凉州城，有白元飞在，这不是太大的问题。然后发起强攻，短时间解决战斗，其他城池未必会反应过来。” 　　和珅说得很详细，看来他之前已做过不少准备，和珅的野心不小，很早就开始打整个凉州的主意。 　　但问题是，程大雷没有这样的野心，他还是第一次开始考虑这件事。和珅的办法未必不可行，当然需要冒一些险，但风险越大，同时收获也是越大。 　　不过，程大雷一时间还没有拿定主意。 　　“大当家……”和珅唤了一声。 　　恍然失神的程大雷这才反应过来，沉思片刻道：“这件事宜缓不宜急，一旦打下凉州城，凉州的势力平衡必然被打破。到时候，一个混乱的凉州未必是我们愿意看到的。难民、其他势力的反应都要考虑到，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和珅读懂了程大雷的犹豫，他沉默片刻，道：“事到如今，大当家究竟想要什么，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了，我们也好有条路走。” 　　程大雷一怔，他自然听懂了和珅的话。事实上，在一开始和珅就拿这个问题问过程大雷。 　　乱世已在眼前，程大雷是要逐鹿天下，或是择主而事……他有了方向，手下人才有方向。如今的蛤蟆城已经可以吃饱饭，但吃饱饭后，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封王拜相，开疆扩土…… 　　问题是，程大雷自己也没有想好。他没有兼济天下的情怀，想的是独善其身。 　　可乱世本就是个零和游戏，要么，你拿走全部，要么，你什么都没有。 第430章 长安之变 　　和珅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起来，他一直是个有野心的人，之所以跟着程大雷，是因为觉得，程大雷能给他想要的东西。 　　当某一日，他明白程大雷不能给他想要的东西时，定然会拂袖离去。就算靠首领光环，怕也只能令他回首看上那么一两眼，却并不能挽留他离去的脚步。 　　只有志同，方能道合。但很显然，和珅与程大雷的志向不同。 　　程大雷沉默着，和珅也沉默着，黑色的碑林中，只有赫赫长风刮过，刘悲小口啜饮着酒。 　　最后是和珅率先打破沉默，他低下头：“大当家是否还没有考虑清楚，我们可以再等等。” 　　“什么叫没考虑清楚，我是担心贸然行动，陷入危险。”程大雷感觉到了和珅话里的质疑，冷哼一声道：“凡事小心为上，让军策府去研究，拿出一份具体周全的计划来，注意保密。” 　　“是！”和珅干脆的答应，告辞离开。 　　程大雷明白，和珅筹划这件事怕已不止一两天，从一开始，他的野心就不是一座蛤蟆城可以满足的。接下来，军策府会全速运转，几天后，就有一份具体周祥的计划摆在程大雷面前，等程大雷最后抉择。 　　可是，程大雷自己没有这样的野心呐。 　　他长叹一口气，卸去和珅带来的压力，整个人坐在那里，便得有气无力起来。 　　伪装成某种自己不是的人，还真是疲惫呐。 　　只是，当摆在某个位置上后，有些事便身不由己，所有力量都催促着你往前走。 　　和珅的行动速度很快，三天后，一份详细周密的计划就摆在程大雷面前。这是军策府所有谋士群策群力的结果，安排好了程大雷可能担忧的所有事情。 　　计划如此周密，定然是由和珅主导，某些残忍狠毒的谋略，定然是出自毒计军师吴用的手笔。 　　程大雷翻看这份计划时，和珅就坐在程大雷对面，眸子里隐隐有光芒闪动。 　　“大当家，你看这份计划怎样，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和珅言外之意，是等待程大雷的夸赞。 　　“周全，周全极了，该考虑到的地方都考虑到了。”程大雷叹口气。 　　“如此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开始行动了。先由白元飞带人潜入凉州城，我们从城外发起总攻，这件事必须快，以快打慢，事情才能万无一失。”和珅如一柄摁在弓弦上的剑，已经快要按捺不住。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和珅步步紧逼，程大雷必须认真考虑这件事。 　　拿下凉州城，进而拿下整个凉州，让凉州变为自己的领地。让自己这个琴川之主进一步，成为整个凉州之主。 　　这是最优的发展策略，如今的蛤蟆城已经有吞下整个凉州的实力。 　　程大雷之所以犹豫，还是有些嫌麻烦。一座蛤蟆城，自己是可以管理好的，但整个凉州，便会有更多麻烦的事情出现。 　　“大当家……” 　　程大雷恍然回过神，见柳芷出现在面前，他奇怪的看着对方，这种议事的场合，她本不该出现的。 　　“高飞虎和黄三元想要见大当家，让我来问问大当家，有没有时间见他们。” 　　“见，见，为什么不见，还通报什么，直接进来就是。” 　　程大雷如蒙大赦，赶紧向和珅递了个眼神，言外之意是：等见完了他们，再聊咱们的事。 　　黄三元和高飞虎并肩走进来，看到和珅也在，高飞虎道：“大当家，没有打扰你们吧，如果你们有正事，我们可以等等再聊。” 　　高飞虎和黄三元有些紧张，他们虽然曾经在青牛山与程大雷并肩作战，但相隔三年，已经不能以从前的眼光看程大雷。 　　现在的蛤蟆城要人有人，要粮有粮，程大雷已经是一城之主。高飞虎二人难免忐忑，身份不同了，规矩和排场也和以前不一样。所以，今天二人来见程大雷，都按照规矩来，生怕哪一步做得不对。 　　程大雷白了二人一眼，道：“不打扰不打扰，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们，山寨里安排得怎样。” 　　高飞虎一帮人现在已经安排妥当，老弱妇孺等不能参战的人，安排好了住处。除掉这些，高飞虎手下有四五千能打仗的弟兄，成立虎字军，由高飞虎指挥。 　　现在正在做的，是给他们建造房屋，分发衣物，另外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进行艰苦的训练。 　　这帮人毕竟是草莽之辈，难免有些不守军纪的地方，先用严酷的训练锤炼掉他们身上的浮气，免得日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双方说了会儿话，高飞虎和黄三元身上的紧张才渐渐散去，变得自然起来。 　　程大雷这才开口询问：“你们今天找我是什么事呐，是不是有什么安排不周到的地方？” 　　“安排都挺周到的，我们来，是因为来的路上听到一些消息，我们想了想，觉得应该向大当家汇报。” 　　这几天，高飞虎和黄三元也是忙碌不堪，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事情刚告一段落，他们就来向程大雷汇报，很显然这件事很重要。 　　“关于哪里的消息？”程大雷。 　　“是长安城的。”黄三元。 　　程大雷一直在收集关于长安城的情报，不过，他的消息来源，主要是靠江湖传言这个技能。但因为是江湖传言么，有些消息似是而非，具体情况程大雷也不知道。但高飞虎是从江南一路过来的，路上遇到许多人，肯定掌握着第一手消息。 　　“长安那边怎样了？”程大雷问。 　　“那个……是这样的。”黄三元琢磨着用词：“正义教打下长安城后，各路诸侯联手攻打正义教，最后正义教没有撑过去，带着败兵狼狈逃向幽州。” 　　“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各路诸侯齐聚长安城，商量该由谁继承帝位。将军府支持李乐天，相府支持李行哉，江南李星支持……反正乱七八糟，有资格继承帝位的人，竟多达十几位。最后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商量下来主意，谁杀死林少羽为明帝复仇，谁继承帝位。” 第431章 天下人人皆欲杀 　　黄三元带来的消息，程大雷的确第一次知道，但并没有太出乎他的预料。 　　帝位之争，涉及的是帝国最高权力，在这个字眼上，天下又有几个人把持得住。这世上，有人沉迷于美色，有人嗜好美食，有人痴迷山川美景……但这一切的一切，在最高权力前，都显得浅薄。不仅仅是因为权力能带来什么，更重要的原因是，所谓最高权力是唯一的。而唯一的代表的含义是，这种东西只能你有，其他人都无法染指。 　　最高权力，自然带来最激烈的追逐，长安城争斗得不可开交，却也是不难想到。 　　“林少羽那边情况怎样？”程大雷问。 　　“很不好。” 　　这次是黄三元和高飞虎同时回答。 　　能斩掉林少羽的脑袋，就有资格坐上那世间唯一的龙椅。各路诸侯支持的代言人，都陷入疯狂之中，对于逃亡的起义军展开围追堵截。 　　他的幽州大本营，在第一时间就被击溃，留守幽州的人，被全部屠尽。准备逃回幽州的起义军顿时成了无家可归之人，只能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窜，而沿途守着他们的，则是一个个磨刀霍霍的强军。 　　攻破长安城时，林少羽俨然是天下第一名将，不管他是正义或邪恶，他都做到了世上从未有人做到的事情。 　　不过，他这天下第一陨落的速度实在有些太快了。短短时间，便从高高在上，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程大雷敲打着桌案，一声接着一声，沉重且缓慢。 　　“大当家，咱们该怎么办？”黄三元。 　　当高飞虎和黄三元汇报的时候，和珅也在倾听，脑中飞速思考着这件事带来的变化。总得来说，这是一件好事，长安越乱，便越就方便他这边的行动。 　　不过黄三元的话，令和珅愣了愣。什么意思，这件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不应该抓紧时间研究攻占凉州城的事情么。 　　却见程大雷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竟迫不及待从座位上坐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很显然正在思考着什么。 　　“管，当然要管了，都是自家兄弟，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也该是咱们自己处理。能让别人去管么。”程大雷道。 　　黄三元和高飞虎眼睛一亮，二人今天过来，等的就是程大雷这句话。 　　“哈哈，我便知道么，大当家还是大当家，不会让自家兄弟落在别人手中。” 　　“大当家，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已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当家一声令下。” 　　和珅终于感觉到，某些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自己想要说什么，却已经有些插不上嘴，三人表现得都很兴奋，话说得密不透风。 　　程大雷挥挥手：“将徐神机叫过来，说我有要事找他商量。” 　　这个时候，和珅才终于找到机会，道：“大当家，您真要去救林少羽，可凉州城的事情……” 　　“凉州城的事慢慢再议，反正也不着急这一天两天。我答应你，等我救林少羽回来，便按你的计划行事，由你全权指挥。” 　　程大雷也很是兴奋，兴奋的原因，不知是因为可以出去转一转，还是因为能够暂时逃避和珅带来的压力。 　　和珅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程大雷的所作所为。凉州垂手可得，可程大雷却要不远万里，去救天下人人皆欲杀的林少羽。 　　他感觉脑袋在嗡嗡作响，机智如他，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那个，大当家，你是否再考虑考虑，这个林少羽的事情，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呐。”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怎么可以说没有关系呐，他可是我们的兄弟呐。自家兄弟的事，我能不管么。” 　　说着，程大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次是林少羽出事，下次如果你出事，也是一样的。” 　　和珅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因为程大雷的话，狠狠的颠覆了他的世界观。外面关于程大雷的传言很多，太过匪夷所思的，如每天喝几斤人血，吃多少人肉的事情就不提了。总之，如果排个恶人榜，往前数一百年，往后数一百年，程大雷都可以榜上有名。 　　但今天和珅惊讶的发现一个事实，与外面的传言截然相反，程大雷不仅不是一个恶人，反而有可能是个……好人。 　　问题的关键在于，和珅不是呐。 　　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很显然一个恶人要比好人活得更好。大当家心怀如此妇人之仁，又能够走多远呢。 　　程大雷在房间内踱步，与高飞虎几人交谈，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和珅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默默退出了房间。 　　徐神机很快到了，他现在过得很是清闲。几乎算是山寨内的清静散人，程大雷什么事也不让他管，他就乐得逍遥自在。虽然徐神机对于自己的能力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但关于懒惰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 　　“大当家，你找我什么事？”徐神机边走进来边道。 　　“你来得正好。”程大雷看了他一眼：“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哈哈，大当家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与我直说无妨，我帮大当家参谋参谋。” 　　“有你在我就放心啦。”程大雷点点头，问：“徐军师，现在天下人人想要少羽的命，除之而后快，依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徐神机几乎没什么犹豫：“少羽出事，我们怎么可能不管，当是要将少羽救回来。” 　　“嗯。”程大雷道：“徐军师，你是山寨的第一军师，现在的状况，你拿个主意吧。” 　　“这个……呃……哈哈。”徐神机面色红润，胡子都要快因高兴而翘起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呵呵，我心中确实也有了主意。为救少羽，我们确实牺牲再多也在所不辞，我们直接倾巢而动，一举攻破长安。” 　　程大雷摇了摇头：“倾巢而动，路上消耗的时间太多，等我们到的时候，少羽可能已被人杀死。” 　　“大当家的意思是？” 　　“我……亲自去。” 第432章 出凉州 　　“大当家，你自己去？” 　　徐神机、黄三元和高飞虎都惊得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程大雷。 　　千军万马丛中，想要救一个人出来，谈何容易，但确实又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假若蛤蟆城倾巢而动，胜算的确更大些。但是，路上消耗的时间太大，宋伯康提重兵去长安，用了一个月时间。蛤蟆城虽然行军速度快些，时间上也来不及，去了估计林少羽就被杀死了。 　　而程大雷曾在草原上上救过林婉儿，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经验。 　　徐神机睁大的嘴巴合不拢，竖起拇指，表达了感慨。 　　“单枪匹马，与整个帝国的军队做对，大当家真勇士也。” 　　程大雷点点头，又摇摇头，紧跟着一句话，立刻让徐神机把嘴巴闭上了。 　　“不是单枪匹马啦，是你和我一起去。” 　　“啊！”徐神机发出一声尖叫。 　　程大雷揽住了他的肩膀，冲着高飞虎和黄三元面带微笑：“看把他高兴的。” 　　“大当家，不是，我是说……”徐神机有些语无伦次：“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最近得了咳病，你看，咳咳咳，哎呦……” 　　程大雷用力捶打徐神机的后背，徐神机剧烈咳嗽，当真是说不出话来。 　　“瞧瞧，我说你们都瞧瞧，就算身患重病，徐军师也义不容辞，这是什么精神，这种精神都是你们要学习的。”程大雷冲高飞虎和黄三元道。 　　“明白，明白。”二人以钦佩的眼神看着徐神机。 　　“这个……那个，老朽年老体衰，怕是不能出什么力，大当家不若多带几个人，事情也稳妥些。”徐神机。 　　“嗳……这件事宜快不宜迟，人带的多了，路上反而麻烦，容易拖慢时间，就我和军师二人就好了。” 　　徐神机无语，既然你知道人多了麻烦，那为何还要带着我。虽然我足智多谋，神机妙算，但动手打仗，很明显我是个废物么。 　　程大雷仿佛知道徐神机在想什么，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徐军师是山寨第一军师，只要带着他，我心里就踏实。他就是定海神针，是我迷航时的灯塔，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这件事和攻打凉州城相比，在程大雷心中更重要些。而且时间上也更紧急，毕竟多拖一天，林少羽就多一分危险。 　　哪怕是现在，林少羽是生是死，程大雷都不知道。 　　根据高飞虎带来的消息，林少羽应该活动在并州一地，至于具体在什么位置，大家都在找呢。 　　也只有程大雷到了并州，再具体打听林少羽的下落，希望自己到的时候，林少羽还活在世上，自己有机会将他救回来。 　　对于林少羽，程大雷心里总是有一份愧疚。总是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对他说那么一番话，他也不会落得天下人人皆欲杀的地步。 　　更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这个角度讲，程大雷不能说林少羽做得有什么不对。至于起义军在长安城烧杀劫掠的事情，程大雷相信，也并不是林少羽的主意。 　　所以，程大雷的目的是明确的，单独把林少羽救出来，至于其他人，程大雷不会去管。目前他的善良，只针对自家兄弟，至于其他人，程大雷也不想去管。 　　确定计划后，程大雷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工作。他携带武器，准备干粮，随行只带两个人，一个是徐神机，另外一个是力大无穷的背斧少女银眸。 　　程大雷骑着墨玉乌月兽，身披大氅，背后一头吞月蛤蟆，银眸和徐神机各自骑着一匹马，银眸背后是一柄与她身材极其不相配的斧头。 　　程大雷精神亢奋，跃跃欲试，银眸面无表情，唯独徐神机是一副生无可恋。 　　和珅、刘悲等人一直将程大雷送到城门外。 　　“回去吧，回去吧，事情解决了我就会回来的。”程大雷挥着手。 　　“大当家，真不再考虑了么，不若多带几个人去，我们兄弟都不怕死的。”张肥。 　　“好啦，好啦，回去吧，我一个去就行。” 　　张肥几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和程大雷一同去执行这次任务。当然，他们不是对林少羽有多深的感情，大概原因是在山寨游戏闲不住。 　　想到这里，程大雷还是要嘱咐和珅两句：“我走之后，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计划，只等我从长安回来，再做打算。” 　　程大雷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现在山寨内部人人思战，自己一走，没人去辖制他们，万一他们二杆子精神大爆发，去打凉州城怎么办。 　　程大雷要看着珅亲口答应，这才算松口气，和徐神机、银眸出了城，离开蛤蟆城。 　　目前得到的信息，林少羽活动在并州一地，具体位置不详。从蛤蟆城出发，通过凉州、京州，进入并州是最短的一条路。 　　但程大雷没打算走这一条路。自己毕竟是挂在通缉令上的人物，林少羽现在是人人都欲杀，但自己的情况，其实不比林少羽好上多少。要是知道自己露面了，或官或匪，不知多少人准备杀自己。 　　所以程大雷准备走草原这条路，路程会远些，但好在不会有太多麻烦，可以一路直抵并州。 　　三人出现在草原上，徐神机很显然是个累赘，他没有什么本事，必定会拖慢行路的时间。但是，就算这样，程大雷也一定要带着他，原因为何，目前确实只有程大雷自己知道。 　　冬初之交，草原上一片荒芜，路上会有饿肚子的黄狼、野豹，或者某些更危险的生物。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最危险的存在永远是人。 　　帝国是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打仗。而草原上的情况，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戎族王被程大雷杀死后，戎族各部落就处于各自为战的的状态。 　　中间有许多小部落兴起，也有许多强大的部落陨落。当初程大雷答应李婉儿，用戎族王的死，给帝国五年和平。 　　结果，帝国没有和平，却迎来了内乱。现在五年时间快到了，帝国目前最该担心的事情，怕不是林少羽。 　　而是随时有可能南下的戎族。 第433章 新日 　　自从离开长安城后，林少羽感觉自己就像折断翅膀的飞鸟。从前翱翔九天，直冲云霄，天下之大无处去不得。但现在只能在地上蹦跶，而且蹦跶的速度还不快。 　　带着十万兵马打长安，当打下长安城后，损兵折将，全部兵马剩下一半。被各路诸侯赶出长安时，又折损一半。一路上遭遇各路兵马的围追堵截，打来打去，手下兵丁死走逃亡，目前还跟着林少羽的，也就只剩下三四千人。 　　幽州大本营已经被拿下，林少羽再无力拿回来，就只能带着三千残兵，在并州一地，展开与帝国兵的游击战。 　　当初，林少羽是打穿并州抵达长安脚下的，并州兵对他可以说是恨之入骨。逮着后，便往死里打。双方互相见过几仗，打得很惨，正义军在抛下一些同伴的尸体后，狼狈逃走。 　　战败，死亡，伤痛，饥饿，寒冷等等在折磨着这支军队，同时，某种对林少羽不信任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 　　或许，他并不是什么天命之将，哪怕他是，但很有可能无所不能的蛤蟆大神已经将他抛弃，他已不值得跟随了。 　　这一日夜里，起义军在并州某个山坳中扎营，幽暗的山地中，一个个黑影躺在地上，珍惜这难得休息的机会。 　　为避免被帝国军发现，营地中没有生火，诸人只能靠身上单薄的衣物抵挡寒冷。 　　林少羽坐在一块大石上，两膝上搁着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是脚步踏破枯枝的响动声，林少羽睁开眼睛，看到林冲正接近这里。 　　“少羽。” 　　林冲从怀里拿出一个麻布包裹，里面是两个馒头，上面沾着一些血迹。 　　“少羽，你吃些东西吧。” 　　林少羽摆摆手：“拿下去给伤兵吃吧，他们更需要这个。” 　　“可你的身体，不吃东西怎么行。况且……”林冲近前一步，小声道：“况且有些人，就算吃了东西，也活不下去了。” 　　林少羽一怔，推出去的手僵固在空中，竟不知说什么好。队伍缺医少药，有时走在半路上，好好的汉子一头倒在路上，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林冲硬塞给他手中一个馒头，道：“吃吧，你吃了对大家都好。” 　　林少羽咬了一口，口腔内一股土腥气，像是咀嚼土壤一般难以承受。他愣了半晌，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林冲摇摇头：“老爷的死，总要有个说法，现在我们已经替老爷报了仇，就算立刻死了也是值得的。” 　　“是呐，就是立刻死了也是值得的。”林少羽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们现在还活着。” 　　“少羽，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郭烦人一死，起义军便没了谋士。在如今兵败如山倒，人心惶惶的情况下，能讨论对策的，也就只剩下林冲一个。林冲是沙场一名悍将，但实在没什么帅才。 　　“现在整个帝国都要杀我们，幽州已经去不得了，整个天下已无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们唯一能去的，也就只剩下一个地方。”林少羽的目光望向西北方向：“只剩下凉州了。” 　　“凉州，琴川关？” 　　林少羽点点头。 　　“但想去那里，一路上要穿过很多城池，怕我们已经支撑不了这么远的路。”林冲。 　　“从帝国境内过去，自然不太容易。”林少羽道：“所以我们突破边关，走草原，直接到琴川关。” 　　林冲思索片刻：“我们没有粮食了。” 　　“路上抢戎族的，总可以赶到。” 　　林冲目光转了一圈，似乎担忧下面的话被外人听见：“少羽，就算能抢到粮食，有很多人也支撑不下去。干脆，将一些伤兵抛下，如此，才有几分赶到琴川关的可能。” 　　听到林冲的话，林少羽沉默下来，良久，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 　　而和程大雷预料的一样，帝国一团乱麻，草原上各部落之间也是打得不可开交。 　　戎族，红石部。 　　这片草原是属于北蛮部统治的，在整个北蛮部，红石部实在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部落。整个部落能超过马鞭高的男儿，不过才五六十人。 　　攻击他们的，是戎族烈阳部。 　　烈阳部在整个北蛮部来讲，其实也谈不上大。但草原上的资源，就只能允许一个部落活下去，所以无论是烈阳部，还是红石部，必须有其中一个死去。 　　战斗从晨雾初起时开始，骑着烈马的烈阳部闯进了红石部的营地。第一人临死前的惨叫，拉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一轮红日从东方探出个脑袋。 　　男人骑着骏马冲锋，女人握着木棍战斗，丫丫学步的孩童在血泊中哭泣。 　　红石部首领黑雁，用一根木棍与敌人厮杀。周围抡开了，七八个人难以近前。 　　但黑雁能保护的也只是自己而已，他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拖在马屁股后面，活活勒死，自己的妻女被敌人抢在马背上，发出一声声惨叫。 　　以有算打无算，烈阳部很快便接近这场战斗的胜利。男人杀死，女人和牛羊一起被掳走，在草原上，一头牛能换两个女人。 　　黑雁陷入绝望中，当然，他也这样抢过别人，他的妻子就是用这种手段抢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一匹黑马沿着河流向这边过来，在接近战场时停下了马。 　　刚刚取得胜利的烈阳部首领注意到了他。对方年纪并不大，表情很平静，看上去还很瘦弱。唯一的出奇之处是，一只眼睛瞎了，蒙着一块黑布。 　　“小子，你是那个部落的？”烈阳部首领烈阳熊问。 　　“首领，干脆杀了就是，把他的马抢过来，我喜欢他的马。”一个烈阳部汉子道。 　　独眼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你们是不是愿意，让我当你们的首领？” 　　烈阳熊一楞，随即一群人哈哈大笑。少年没有反应，就平静的看着对方，似乎在等待对方笑够。 　　“谁与我去杀了他，那匹马就是他的。” 　　“嘿，小子，你的脑袋和马都是我的了。” 　　一名壮汉纵马狂奔，独眼少年微微抬起眼角。 第434章 卷起的火 　　烈阳熊一直在关注这个独眼少年，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从开始到现在，对方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近乎于木纳。但烈阳熊习惯和草原上的野兽战斗，狼、鬣狗、老虎、狮子……越是强壮的动物，在准备发动进攻前便越是平静。 　　向这少年发动进攻的，也是烈阳部中一位有数的强者。名叫烈阳铁，今年才二十一岁，正是精力和锐气最旺盛的时候。马下摔跤的话，连烈阳熊都不是他对手。 　　烈阳熊双目微眯，紧紧盯着独眼少年。 　　只见烈阳铁纵马狂奔，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对方。手中的马刀高高扬起，向对方脖子斩去。 　　独眼少年却端坐不动，像一尊木头塑像。但就在两马相交的刹那，烈阳熊心中一动，感觉到一种凛冽的杀意从对方身上散开。刚才的木头塑像，变成了草原上最凶恶的野兽。 　　寒光一闪，诸人几乎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烈阳铁的马狂奔，烈阳铁依旧端坐在马背上，但随着马身的欺负，他一颗脑袋突然骨碌碌滚落在地。 　　少年手中的马刀，湿漉漉滴血。 　　“你们可愿意奉我为主？” 　　“铁儿！” 　　一个中年男人气得大叫，他是烈阳铁的父亲，也是烈阳熊的结拜兄弟。在看到儿子毙命后，他迫不及待向少年发起冲锋。一同冲锋的，还有他另外两儿子。 　　烈阳熊终于看清楚了少年的动作。这次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从马背上跳起来，跃到另外一人马背后，马刀很干脆的割断了一人的喉咙。 　　一柄刀向他挥来，他用尸体接这一刀，跳起来，将敌人扑倒在地。随之，马刀从对方嘴巴里扎了进去。 　　看到自己三个儿子被同一人杀死，剩下那中年男人气得哇哇大叫，不顾一切的扑向对方。 　　独眼少年回头，盯着对方的马势。退步，躬身，双手握刀，像一张蓄满力气的弓。 　　在马以极快速度接近他时，他挥出一刀，砍向马蹄。烈马塌架，马背上的人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独眼少年没有忘记，回头给中年男人喉咙补上一刀。 　　烈阳熊倒抽一口凉气，稍微移开注视少年的目光，在这一刻，他竟不敢和对方眼神有任何碰撞。 　　短时间内，烈阳铁一家的男人便都被少年杀死了。对方动作干净利落，是戎族杀人的手段，可招式中又有一些别的东西，他确实看不明白。 　　烈阳熊并不知道这少年的来历，也不知道和他为伴的都是怎样的存在。的确，福德勒在蛤蟆城沉默寡言，没有什么朋友。可这些年，他并没有闲着。秦蛮、张肥等人习武的时候，他也在习武。关鱼、赵子龙上阵打仗时，他也上阵打仗。高飞豹、张肥坐着小板凳听课时，他也同样在听课，心里琢磨着该如何领兵打仗。甚至，李行哉带着商队经商时，他也会随行。 　　他和李行哉一起流浪很久，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从一开始，李行哉就有自己的目的，而福德勒也有自己的目的。 　　李行哉是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再离开的，而福德勒其实也一样。 　　他将刀从中年男人喉咙划过，任汩汩的血冒出来。之后才站起身，摆出一个随时可以进攻的招式。 　　红石部首领黑雁一直盯着这少年，突然喊道：“如果我们让你当我们的首领，你是不是能保护我们？” 　　“站在我身后。” 　　独眼少年惜字如金，而从口音听上去，还有些北蛮部的口音。 　　黑雁用大棍砸开一道缺口，带着红石部残存的人冲了过来，各持兵器立在了少年身后。 　　烈阳熊并没有阻拦这一幕的发生，他已经察觉到这个男人不好对付了，真的将对方当做一个敌人，而不是某个突然跳出来的小丑。 　　“好，如果你真能打败我，我也让你做烈阳部的首领。”烈阳熊大声道。 　　“不。”少年摇摇头：“我不接受挑战，我只接受臣服，要么臣服在我的马前，要么，死亡。” 　　“野小子，你太狂妄些了吧！”一腔怒火从烈阳熊的体内冒起来，他恶狠狠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独眼少年顿了顿，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有个新的名字。 　　他看到晨雾未散，天地茫茫，口中吐出一个字。 　　“野。” 　　他看到天高地阔，原野苍苍，口中吐出第二个字。 　　“原。” 　　此刻一轮红日东方跃出，浩浩荡荡的荒原若卷起一场大火，他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火。” 　　然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冲烈阳熊道： 　　“嗯，是了，我叫野原火，现在我来了，你们可愿意让我当你们的首领？” 　　“野原火？”诸人都皱起眉头：“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呐，究竟是哪里来的？” 　　“小子，你去死吧。”烈阳熊发起了进攻。 　　“既然你们不愿臣服……”野原火摇摇头：“那么你们都去死吧。” 　　他翻身跃上马背，逆着敌人冲锋，只是一合，烈阳熊被斩落马下。独眼少年骑在马背上，闯进了队伍中央，初升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浑身上下染上一层红色的光，像极了一团跃动的火焰。 　　黑雁缀在野原火身后，随着他战斗，微微有些失神。忽然感觉独眼少年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当初，黑雁也参与了入侵幽州的战斗，记得当时有个少年，非要占着七八个女人，受了很多欺负。 　　当然，黑雁只是个小喽啰，也没和对方说过话。但是看对方的相貌动作，的确和曾经的少年有些相似。 　　不过，怕也仅仅是相似而已。那一战死了很多人，自己是侥幸逃了回来，而当初那个软弱的少年，怕已经死在山谷中，时至今日，恐怕尸体腐烂得也只剩下白骨了。 　　他没命的大喊一声，挥舞着木棒砸烂一个敌人的脑袋。烈阳熊一死，已经无人可拦得住这独眼少年。 　　太多人选择放下武器，跪在草地上，向这少年表示臣服。 　　战斗结束后，少年横刀立马，仍旧是一身鲜红，却已分不清是阳光，或是染上的血。 第435章 草原杀人事件 　　草原上，一行三人从远处过来。 　　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长长打了一声哈欠。徐神机、银眸骑着马跟在他身后。银眸依旧是面无表情，她一向如此，想要从她脸上看到任何波动都是奢侈。徐神机却是长吁短叹，一路啰啰嗦嗦说个不停。 　　“大当家，咱们歇一歇吃点东西吧？” 　　“唉，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喽，说不得那一天就一命呜呼，临死前，我可不想当个饿死鬼。” 　　…… 　　程大雷没有搭理他，骑在牛背上的他却突然停下脚步。皱起眉头，目光狐疑的盯着四周。 　　哇，大当家，你终于肯歇一歇了么。我还觉得你特意要饿死我呢，快把干粮拿来，我要吃东西。”徐神机大叫。 　　程大雷摇摇头，视线投在一个方向上。 　　“血腥气。” 　　某些事情当真是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程大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少次，对于鲜血的味道已经有种类似野兽的直觉。 　　他拨转牛头，循着血腥气往前走，徐神机叫苦连天的跟在他身后。当三人登上一个山坡时，突然被眼前出现的一幕吓得呆住。 　　这是烧过火的痕迹，冬天的草原百草枯槁，一场野火可以连绵烧起十几里的草原。但很显然，眼前这不是野火，四周有挖开的断火壕，是有人故意在此地放火。而他们在此地焚烧的是尸体。 　　几十具尸体整整齐齐摆在一起，叠成一个明显的‘X’字，现在尸体已经被烧焦，火焰已经熄灭，几只秃鹫在啄食尸体上的残渣。 　　程大雷拣一根木棍，检查尸体上的伤口。发现这些尸体大部分是男人的，有老人也有孩子，青壮年居多。都是先辈杀死后摆在这里的，码得整整齐齐，像某种宗教仪式。 　　“哇！” 　　程大雷正认真思考着，只听身后的徐神机突然吐了起来。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只是突然觉得烤肉的味道……好香……哇……” 　　“呃……” 　　程大雷抽抽鼻子，同时也开始觉得胃部有些异样。他们的确好久没吃过东西，而眼前尸体烧焦的味道……勾起了他的食欲。 　　程大雷好险是没有吐出来，赶紧带着徐神机和银眸撤了。 　　三人坐在大树下歇脚，取出干粮进食。银眸嚼着风干的肉干，用眼神示意程大雷和徐神机要不要吃一些。 　　二人立刻摆手，示意自己并不需要。 　　“大当家，会不会又是他们干的？”徐神机。 　　程大雷点点头：“看手法应该是同一拨人，只是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一路从凉州过来，这样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遇见。草原之上，许多小部落被洗劫，女人掳走，男人被杀死。都是同样的手法，杀人之后焚尸体，摆成一个整齐的‘X’字。 　　过程中，程大雷抓了一个戎族，据他口中得知。北蛮部的草原上冒起一伙人，他们烧杀劫掠，短短时间，已经有十几个部落被屠杀。曾有几个部落联合起来，要将这伙横空出世的杀贼一网打尽。结果，反而是他们被一网打尽。 　　据说，为首之人是个独眼龙，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仿佛天降杀孽给草原。 　　“独眼龙……”程大雷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 　　徐神机似乎知道程大雷在想什么，道：“大当家，不是福德勒，那人叫做野原火。” 　　“嗯。”程大雷摆摆手：“反正只要不遇见，这件事就和我们没关系，我们的目的还是去找少羽。” 　　“是呐，只是不知少羽现在身在何处。”徐神机叹了一声。 　　如今，三人已进入北蛮部的草原，处于并州边境，下一步，就是穿过草原，进入帝国。 　　正与徐神机交流的程大雷突然闭上嘴巴，微微侧头，道：“有人来了。”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徐神机耳边就听到马蹄声，七八匹快马翻过草坡，将大树下的三人围住。 　　为首之人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盯着银眸手中的干粮，露出贪婪的表情。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银眸脸上。 　　“好俊的姑娘，正好让兄弟们享用享用。” 　　一帮人哈哈笑着，有人道：“男人宰了，女人带回去，也给兄弟们解解馋，男人的肉可以炖锅好汤。” 　　“只是有个老头，肉太柴已经嚼不动了。” 　　徐神机忙点头：“是呐，是呐，我的肉太老，不好吃，你吃他们就好了。”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目光看着这伙人，道：“帝国人？” 　　“哈，我不是帝国人，也不是戎族人，老子不服王法，不怕老天，是天王老子独一份。”刀疤脸大笑。 　　此刻银眸已经起身，双手抓住了鬼面斧。程大雷挥挥手：“记得留个活口。” 　　银眸拎着比她个头还高的斧头，拖拉着走向敌人，她的速度很慢，刀疤脸几个哈哈大笑，止不住的兴奋。 　　待走到对方马前时，刀疤脸的笑容停住，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银眸。 　　“小姑娘，你还是和爷爷一起回去吧，爷爷不仅不杀你，还会好好待你。” 　　银眸抬起头，身子从地上蹦起，双手扬起大斧，跳着劈下。 　　一斧砍掉马头。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这一幕。这小姑娘浑身上下，像是没有四两力气，可一斧砸下来，却能割断肌肉，砍断骨头，敲掉整个马头。 　　刀疤脸狼狈从地上站起来，还没回过神，迎接他的就是一柄斧头。 　　从头到尾，被劈成两半。 　　程大雷窝在大树下，眼睛看着这一幕。即便他迈入绝世后，单纯比力气也不敢说胜过银眸，何况这帮来路不明的马匪。 　　银眸杀人与她的表情一样，都很干净，人命她眼里，似乎和一只鸡一只狗没什么区别。他能用最残忍的手段敲掉敌人的骨头，同样也不介意轻巧的割断敌人喉咙。 　　七八个马贼很快死在她的斧下，只剩下一人，早已被吓破了胆。突然大叫一声，纵马向远处起身。 　　程大雷突然起身，身体像是离弦的箭，在空中踏步，将对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第436章 下并州 　　来去若风。 　　就连和程大雷挨着的徐神机，竟也没察觉到对方是怎么出去的。如突然弹起的皮球，重重的将那名逃走的马贼撞下马背，然后，程大雷拎着对方衣领走了回来，丢在大树之下。 　　咚！ 　　躯体撞击大树的声音，这山寨浑身疼痛，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摔断了。他晕晕乎乎睁开眼睛，看到三张脸杵在自己面前。 　　一个黑脸大汉，一个冷面少女，一个猥琐老头。 　　“随便聊聊吧，你们从哪里来？”黑脸汉子道：“回答得好，你可以舒服的离开。” 　　这马贼立刻认清了形势，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是林天将的人。” 　　“林天将？” 　　程大雷和徐神机对视一眼，立刻醒悟他口中的‘林天将’就是大家正在寻找的林少羽。而眼前这人，是一名起义军战士。 　　程大雷检查这马贼的双手，发现他虎口有握惯兵器留下的厚茧，看来，这人并没有说谎。 　　啧啧，起义军怎么成了这种暴徒，少羽怎么带的队伍。 　　“你竟然敢撒谎！”程大雷摁住匹夫剑的绷簧：“谁不知道起义军现在在并州，看来你不想活命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这马贼磕头如捣蒜：“我没有骗你，我们是从并州突围时遇到帝国兵，然后和大部队走散了，只能在草原上做一伙马贼。” 　　“林少羽来了草原？”程大雷问。 　　“不，不。”马贼摇头：“林天将想要冲并州突围进入草原，结果碰到帝国兵，又被堵了回去。” 　　“那么他现在人在哪里？” 　　马贼顿了顿，看着程大雷道：“好汉要杀林天将？” 　　现在整个帝国都要杀林少羽，官兵要杀，匪道也要杀。 　　“不错！”程大雷重重的点了点头：“你敢瞒着他下落么？” 　　“我哪里敢蛮好汉爷，实在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还盼着有人能早点杀了他。” 　　程大雷一怔：“为何？你们不是他的人吗？” 　　“好汉爷，我们可是被这姓林的害惨了。我们本来是老实的农户，那姓林的说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们一家五口稀里糊涂入了正义教。现在我的老爹兄弟都死了，就剩下我自己一个人。我的弟弟打仗时断了一条手，生生被林少羽抛下，活活在路上冻死。” 　　这马贼看来没有撒谎，说着说着流下泪来，轻一声重一声的抽泣。 　　程大雷和徐神机都沉默下来，当然，当从蛤蟆城离开时，就已对起义军不报好感。但真实情况，总还会刷新大家的认知。 　　程大雷握着匹夫剑的剑柄，想了片刻，最后一脚将这马贼踹到一旁。 　　“你滚吧。” 　　这马贼知道自己是从鬼门关前捡了一条命回来，立刻没命的向远处狂奔。徐神机看着他的背影，道：“大当家，就这样放走他，如果我们的消息走漏出去，怕是会有很多麻烦？” 　　程大雷并不比林少羽的状况好多人，大概在帝国人人得诛榜榜首，官道要杀他除匪，匪道要杀他扬名。程大雷一直窝在蛤蟆城不出来，也没人能奈何得他。可若他的行踪若泄露出去，大概和捅了马蜂窝差不多。 　　“既然敢出来，我还嫌麻烦么。”程大雷拍拍腰上的匹夫剑：“若他们想杀我，就让他们来，正好，我也很久没在江湖上露过面了。” 　　“下一步咱们去哪里？”徐神机看向南方：“并州？” 　　“走，去并州。” 　　…… 　　程大雷想要进入并州，但其实并不容易。并州是一马平川的草原，相对来说地形比较简单，本不适合隐蔽。 　　并州以往的情况，大抵是地广人稀，又因为和戎族接壤，时时要担忧戎族的侵略，所以人就更稀了，几乎属于半荒废的状态。 　　但在这个冬天，太多人涌入并州，为了同一个目的。 　　以尉迟离为首的将军府。 　　以李星为首的扬州兵。 　　以相府为首的京州兵。 　　这三股势力算是其中最强者，争夺战主要在三方之间展开。但还是有很多势力涌入并州，以期待能成为某个黑马什么的，出人预料抢到最后的总冠军。 　　并州与草原接壤一带，已经布下重兵，防范起义军从边关突围。另外，几支部队来来去去搜寻，不断缩小着包围圈。 　　大势已定，很多人都已预料到，正义教气数已尽，林少羽伏诛也就在这几天。于是，便有其他问题伴随而生：谁能最后砍掉林少羽的脑袋？ 　　在帝国几位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中间，谁得到林少羽的脑袋，谁就能坐上龙椅。 　　士兵谁能擒住林少羽，立刻封万户候，世袭罔替。 　　大家都想最后是自己得到林少羽的脑袋，而不是其他人。于是互相使绊子，背后出刀子，下冷脚的事情数不胜数。 　　可以说，林少羽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各方势力间的勾心斗角，否则的话，他早已被杀死不知多少次。 　　草原之夜，营帐中。 　　李行哉面前是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李行哉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只见这张脸长得很普通，死了还睁大眼睛，像是要化身恶鬼，把李行哉一口吞掉。 　　“草十七，籍贯交州，年龄不详，出身不详。”李行哉面前一文官打扮的缓缓道：“标志是头顶有一红印。” 　　这文官行万，名湖心，是来自相府的门客。同时，营帐内还立着一人，是宋伯康的儿子宋游渠。虽然大家都知道李行哉这皇子是个傀儡，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万湖心和宋游渠都是来辅佐李行哉的，但其实是监视。 　　李行哉扒开头颅上面的黑发，果然发现一块红色胎记。 　　“那看来，这人就是帝国有名的杀手草十七了。”李行哉摸摸后脑：“还真是危险呐，要不是万大人救得及时，我一条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为殿下做事，本就理所应当。”万湖心平静道：“还有一个情报，这草十七两年前加入将军府，成为将军府的门客。” 　　李行哉怔了怔，忽然嘴角咧起一抹微笑：“看来我的哥哥已经迫不及待了呐。” 第437章 年轻的 　　天下大乱，诸侯林立。 　　各路诸侯都在拼命的网罗人才，谋士、杀手、盗贼，鸡鸣狗盗之徒，将其美其名曰门客。江湖草莽有了出路，也未必愿意提着脑袋在江湖上干活。除了一些人天生不愿寄人篱下，大多投在诸侯门下。 　　将军府有将军府的门客，相府也有相府的门客。这万湖心就是相府的门客，据说此人学富五车，有过目不忘之能，思维缜密得很。 　　“殿下，也未必是大皇子派来的人，大皇子不一定知道这件事。”万湖心。 　　“有什么区别么，总要走到这一步的。”李行哉依旧笑着，从脸上表情没办法看出他心里想些什么。 　　总得来说，明帝的几个儿子互相之间还是很和睦的，从前并没有那种闹得不可开交的事情出现。而李行哉本人，很早就表达了自己对皇位不感兴趣的态度。 　　但在这张赌局上，要么你就干脆别上去，既然上了赌局，就要有打算输掉全部。 　　万湖心默默退出了营帐，宋游渠抱起一个盒子，要将帅案上的头颅收起来，然后处理掉。 　　李行哉和宋游渠在蛤蟆城就见过面，关系自然谈不上好。但现在的李行哉孤立无援，有个认识的人总是好事。 　　他将草十七的头颅装进盒子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行哉问。 　　“殿下可想知道这草十七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宋游渠问。 　　李行哉点点头，目光看着对方。 　　“江湖传言，有人在大山中豢养死士，都是从各地找来的孤儿，男孩以草为姓，女人以花为姓。” 　　“那这草十七就是其中之一了？” 　　宋游渠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草十七不止有一人，死士之间，强者生，弱者死，就像苗疆养蛊一般。如果有人能取而代之，那么人人都可以是草十七。” 　　宋游渠接着道：“所以草十七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山之中养蛊之人。” 　　“这种江湖传言，帝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多是以讹传讹，难道还真有什么杀手组织。” 　　“很多都是假的，但这个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李行哉看着宋游渠，终于发现他此刻有些不寻常。 　　在军营中，李行哉被视为废物，宋游渠何尝不是被当做纨绔。但废物未必是废物，纨绔也不一定是纨绔。 　　“有些事想要知道，总是能知道的，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宋游渠道：“而我还知道，草十七很早之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 　　“被大当家杀死的呀。” 　　李行哉一怔，玩味的看着对方：“那个大当家呀？” 　　宋游渠自知失言，立刻闭上嘴巴，然后又道：“当初，程大雷阻挠和亲，各路势力派出很多杀手杀他，最后却都被他杀了，其中便有这草十七。” 　　“这件事我怎么没听程大雷说起过？” 　　“当时有很多高手，草十七在里面的确不算最强的，怕是程大雷自己，也不知道草十七这个名字。”宋游渠道：“但自从那件事后，真正的草十七就死了，后来又冒出一个草十七，接着成了将军府的门客，又接着，这次过来刺杀殿下。” 　　李行哉坐在椅子上，思维一时有些短路，他恍然想起什么，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谁是养蛊之人？” 　　“殿下当已经知道了，何必又来问我。” 　　李行哉点点头，他心中的确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当初，派去草原杀程大雷的，大部分是崔相的人，有很大可能，幕后养蛊之人便是崔相。如此，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要杀自己的究竟是将军府，尉迟离……或者，是崔相故意给自己演这处戏。 　　李行哉坐在那里，久久无语，过了半晌，他拒绝在思考下去。 　　因为思考下去，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自己孤立无援，知道的再多，却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李行哉看着对方，与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却是宋游渠的态度更值得琢磨。 　　宋游渠道：“因为殿下需要知道，不是么？” 　　“可你宋家是相府的人，不是么？” 　　宋游渠点点头，又跟着摇摇头：“宋家是相府的人，我未必支持相府。” 　　李行哉一怔，不解其意。 　　宋游渠将头垂下来：“帝国太老了，新的帝国应该是年轻人的，那些老人的一些看法，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不仅仅是我，还有很多人年轻人，对于老一辈做的事情，其实很是看不上的。” 　　李行哉盯着宋游渠，从对方身上看到一团火，一团灼目的火。 　　“你……太莽撞了，崔相耿耿忠心，你们要长大才能明白。” 　　宋游渠笑了笑，道：“我之所以愿意对殿下说这番话，是因为觉得殿下是懂我的，毕竟，我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 　　从同一个地方来……从蛤蟆寨来。李行哉当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蛤蟆城究竟有怎样的魔力，林少羽在蛤蟆寨根本算不得起眼人物，但丢出来，却踹翻了大半个帝国。 　　而眼前这个被当做人质的宋游渠，假若不早夭的话，日后怕也不是池中之物。 　　至于自己……似乎自己也不该太妄自菲薄。这未来的天下，自己未必不能争一争。 　　其实李行哉一直很苦闷，傀儡不是那么好当的。大家都想从他身上榨取更多资源，而不像拿出任何东西交换。他想有自己的人马，收买人心，可稍微做得过分些，就有太多双眼睛盯着自己。 　　算来算去，似乎继续伪装成一个废物，能够活得更轻松些。 　　而眼前的宋游渠，给自己带来了力量。虽然这力量还很小，火苗也很弱，但日后未必不能熊熊燃烧起来，直到，将那些丑陋的，讨厌的，肮脏的统统烧成灰烬。 　　“帝国的未来应该是崭新的，年轻的，也同样应该属于年轻人的。”李行哉站起身来，面带微笑道：“或许，我真的该感谢程大雷了。” 第438章 傀儡难当 　　李行哉连日以来的苦闷心情，今日被冲淡了几分。虽然被当做傀儡看待，但李行哉一直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今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即便在崔相的羽翼覆盖之下，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要联合在一起。但为了各自利益，却也不在乎分裂。 　　何况，还有宋游渠这样的年轻人，对老一辈所追求的东西根本不屑一顾。 　　总之是好事，反正，在已经糟糕透了的情况下，任何变化都是好事。 　　李行哉在大帐内踱步，心思电转，压抑着内心的兴奋。 　　“你们有多少人？”李行哉忽然发问。 　　“我们有一个名字，叫青年营，都是由各家的年轻人组成。”说着宋游渠的声音低下来：“目前，人数还很少，只有二十一个。” 　　李行哉默然，随之道：“不怕，星星之火，足以燎原，眼前的一颗种子，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参天大树。” 　　“下一步，殿下可知该怎么办？”宋游渠。 　　李行哉坐回到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如今，各路诸侯的势力都涌入并州，为了同一个目的，就是消灭起义军，砍掉林少羽的脑袋。 　　封锁林少羽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大家都明白，最后的结果也就在这一两天。但李行哉对这件事情，并无多少主导权。毕竟，他无兵可派，无将能用，也就是在别人的操纵下，亦步亦趋。 　　“依在下觉得，谁杀死林少羽，其实并不重要。” 　　“喔，怎么说？” 　　“谁能杀死林少羽，无非就是求个名正言顺，但现在的情况，名正言顺其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手中握着的兵力更多。”宋游渠缓缓道。 　　李行哉当真要对宋游渠刮目相看了。林少羽很快就会被杀死，难道真是谁杀了林少羽谁成为九五之尊？怕那些手握重兵的各路诸侯，并不会心服口服。最后的结果，还是要打一场的。最后取决胜负的，不是名义，是谁手中的拳头大。 　　可眼下的问题是……李行哉手中无兵。 　　他长叹口气，沉默半晌，缓缓道：“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亲手斩下林少羽的脑袋，这样，也算是给程大雷一个交代。” 　　…… 　　夜，并州边境。 　　有三道人影沿着河流鬼鬼祟祟向前走。 　　“大当家……”徐神机轻声唤道。 　　“什么事？”程大雷压低声音：“小声些，别把人招来。” 　　并州与戎族草原接壤，这里地势平坦，几乎无险可守。但在最近，边关却布上重兵，时时有骑兵来回巡逻，以防范起义军有可能的突围。 　　现在程大雷三人想要潜入并州，便不能被人发现。好在三个人目标小，想要潜入也并非做不到。 　　“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咱们能不能歇一歇吃点东西。”徐神机道。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再等等，等过了这条河，咱们就找地方歇会。” 　　程大雷不能不着急，眼下的情况，林少羽能活几天还不好说，必须抓紧时间赶路。草原上，遭遇帝国军的概率还小，可一旦进入并州，就要随时有遭遇帝国军的可能。 　　眼前这条大河拦住了三人的路，程大雷沿着河走，想要找一处浅滩，或一座桥通过这条大河。 　　明月在天，河水波光粼粼，三道黑影牵着坐骑往东行。 　　不怪徐神机叫苦，事实上，程大雷此刻也十分疲惫。他们需要通过河流，找个地方歇脚，打量起义军的去向，然后，吃点东西。走到现在，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耗尽。 　　前方出现一座石桥，徐神机和程大雷眼中都是一亮，当然，银眸是不会有反应的。她就像个石头人似的，不知疲倦，不知痛苦，不知饥饿。 　　“喂，什么人！” 　　三人刚走到石桥中央，从对面桥头突然冒出一伙人，大概有十几个。 　　程大雷一惊，徐神机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摸住腰上的短刀。刚才程大雷着急了些，没有注意到桥对面还窝着一伙人。 　　“哈，我们是放牛的，想进城做点小生意，怎么，这条路不能走么，不能走我们就回去。”程大雷骑着黑牛，手摁在匹夫剑上，嘴里打着哈哈。 　　小队的头目盯着程大雷，微微皱眉，口中吐出三个字：“程大雷！” 　　程大雷一激灵，就见在月光下，对方骑着一匹黑马，身披黑甲，面目也十分凝重。 　　程大雷愣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认出了对方是谁：柳轻名。 　　当初长安武举，有两个人是武状元的有力竞争人选，一个是将军府的柳轻名，一个是相府的屈九江。 　　但程大雷当初大闹武科场，将二人的好事都搅黄了，所以提起程大雷，二人都是咬牙切齿，刻骨铭心的难忘。 　　程大雷之所以可以认出对方，还是借着系统的功能。他尴尬的笑笑：“原来是柳大人呐，长安一别，已经三年有余，柳大人还是风姿潇洒，英俊不减当年。” 　　柳轻名眼角骤跳，忽然将手一挥：“与我杀！”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十几位军中好手，向程大雷扑来。 　　当然，程大雷也并不是没有准备，从开始到现在，他的手就没有离开匹夫剑的剑柄。 　　“保护好徐军师。” 　　程大雷喝了一声，骑着牛冲了过去。他一人拦在敌人前，在两军相交的刹那，身子突然腾空跃起，跃过众人头顶，来到柳轻名面前。 　　柳轻名变招极快，一枪从下向上刺来。 　　程大雷在空中握住了他的枪，身子向下坠，手中用力一扯。 　　“给俺下来。” 　　咚！ 　　沉重的声响，柳轻名连人带枪，直接被拽下马背，等他再回过神来。枪已经到了程大雷手中，枪尖压在柳轻名肩膀上。 　　这一幕鹊起鹰飞，只在刹那之间。柳轻名的手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在他们想要扑过来时。程大雷忽然回头大喝了一声。 　　“谁敢动，不想要命了么？” 　　人群被喝住，程大雷目光落在柳轻名身上。 　　“都三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第439章 杀虎口 　　当初在程大雷大闹武科场之后，长安上层一团乱麻，许多事先计划好的事情被打乱，被打乱的事情要重新安排。 　　柳轻名就是被重新安排的人之一。他本来应该在武科场夺魁，到西北军任职，历练几年捞足资本，重新回到长安，自然有一条平步青云的道路等着他。 　　可这些被程大雷破坏掉了。当然，只因为这一次事情，他的仕途自然不会被打断。后来也进入了军中，只不过，再没有像上次一样的机会。 　　柳轻名是个很骄傲的人，虽然家里给他铺好了路，但那些路，他并不是很在乎。他只是讨厌失败，在过去的三年里，他卧薪尝胆，勤学苦练，就是有朝一日能洗刷身上的耻辱。假若能重新碰到程大雷，堂堂正正的击败他，那就更好了。 　　今天终于是碰见了，这是柳轻名的幸运。不幸的是，二人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因过去的三年时间而缩小，似乎变得更大了。 　　只用了一招，自己就被他打下马，兵器被夺，铁枪压着肩膀。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种耻辱可以直接撞墙自杀了。 　　柳轻名眼中冒火，但此刻却动弹不得。 　　程大雷喝退了柳轻名的手下人，诸人因为柳轻名被制，手中握着兵器不敢上前，只是包围在周围。 　　“从马上下来，把你们的兵器都丢在地上。”徐神机走过来，挥舞着短刀喝道：“那个不长眼的，想做小动作，就是自己找死。” 　　一群人抛下兵器，砸在石桥上砰砰作响。徐神机将他们的兵器都抛进了河水里。 　　“好啦，现在你们把盔甲脱了，自己也跳进去吧。”徐神机。 　　“脱衣服？”士兵一楞。 　　“怎么，难道你们想穿着衣服跳下去，不想再爬上了么？”徐神机道：“银眸，帮帮他们。” 　　银眸眼睛一亮，忽然抓住一名大汉的肩膀，这人高马大的大汉竟被她举到空中，直接丢进河水中。 　　哗啦一声响，冬天已快结束，冰水初融，但正是河水最冷的时候。那大汉掉进水中，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尖叫。 　　“还有谁需要帮忙的么？”徐神机冷声喝道，一副小人得志的猖狂表情。 　　诸人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刚开始各人心中都没有将她当回事，此时心中却一阵阵的恐惧。 　　他们手忙脚乱脱掉身上的盔甲，忍着严寒噗通噗通跳入冰河中。 　　严寒刺骨，冰水浸润着他们的身体，河中间发出一声声尖叫。 　　柳轻名当真是一头撞死的心情都有，自己技不如人也就罢了，手下带出来的兵也是如此没用。面对强敌，竟然都顺从的像小羊羔，一个敢反抗的都没有。 　　这时候，程大雷把压在柳轻名肩膀上的铁枪移开了。但柳轻名却不知道自己该站起来还是继续保持瘫倒的狼狈姿势。 　　程大雷这是完全没有将自己当会事啊，觉得就算放开自己，自己也威胁不到对方。 　　柳轻名羞愧得无地自容，然而……事实好像真的如此。 　　“柳将……一向可好？”最后竟然是程大雷把柳轻名从地上拉了起来。 　　柳轻名的表情极其尴尬，愣了半晌吐出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随便看看，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这实在是太令人愉悦了。”程大雷。 　　对于柳轻名来说，他可是半点愉悦的心情都没有。这几年时间，不管是相府还是将军府，都一直在收集关于程大雷的情报。柳轻名也知道，程大雷自从逃出长安城后，跑到凉州，又拉起了一支人马。 　　但他还是完全想不到，程大雷来到并州的目的。 　　“还有一个问题……”徐神机凑过来：“有吃的么？” 　　柳轻名对徐神机也有一定了解，知道他是程大雷手下的二号人物，本以为他会问什么重要情报，但他口中抛出来的问题，实在令柳轻名愣了一会。 　　“这个……有。” 　　柳轻名从马背上的口袋中取出干粮，三人都饿了一路，坐在一起分食。 　　柳轻名立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要不……你来点儿？”程大雷拖着一张大饼问他。 　　柳轻名摇摇头，谢绝了程大雷的好意。 　　程大雷笑笑，道：“现在什么情况？” 　　柳轻名心中一惊：“你问的是？” 　　“起义军呐，难道是问你结婚没有？” 　　柳轻名虽然万般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一五一十对程大雷说了，反正，现在起义军的去向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林少羽如今的情况十分糟糕，想要从边关突围进入草原，然后又被堵了回来，损兵折将严重。在各路诸侯的围追堵截下，封锁圈越来越小。 　　“现在他们在哪里？” 　　“杀虎口。” 　　程大雷拍拍徐神机的肩膀，道：“好了，咱们该走了。” 　　三人同时起身，将干粮装在马背上。 　　“杀虎口的位置？”程大雷问柳轻名。 　　“向北，五百里。”柳轻名。 　　程大雷向北方眺望一眼，向北五百里，已经接近幽州，距离青牛山也不远了。 　　柳轻名愣愣的看着三人，见三人已经上了坐骑，程大雷的坐骑最是恐怖，是一头表情狰狞的黑牛。 　　“你们去杀虎口要做什么？” 　　柳轻名现在还不知道程大雷的用意，此时的杀虎口周围已布上重兵，大家要杀林少羽，对于程大雷也不会放过。程大雷这么过去，肯定是羊入虎口。 　　程大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三人骑着坐骑，扬长而去，柳轻名耳边，只有咚咚的马蹄声回响。 　　等程大雷走了，他的手下才哆里哆嗦从河里爬出来。他们浑身发抖，冻得脸色苍白。还有两个人被拽出来后，已经失去了呼吸。 　　柳轻名看着这一幕，表情极其难看。突然，他一咬牙，提起铁枪，翻身上了马背，纵马向程大雷离开的方向追去。 　　“柳将，柳将，你要去哪里？”手下人大声叫道。 　　“杀虎口！”柳轻名没有回头，只是在马背上大喊：“把消息传出去，就说……” 　　‘程大雷……来了’ 第440章 杀机四起 　　李乐天骑马行在草原上，身上锦袍，座下高头大马，凛冽的风吹过，长发轻扬。 　　他身后跟着十几名亲卫，表情肃穆，眼神干净，气质硬得像钢铁。 　　虽然同样是傀儡，但李乐天和李行哉不同。从长安逃出来时，他身后便跟着几千死士，这都是看着他坚守长安城的士兵。而后来在将起义军赶出长安的过程中，李乐天也是冲锋在前，悍不畏死，即便在将军府，也有很多少壮派是支持他的。 　　所以，不能简单说他是被将军府控制，准确来说，双方是合作关系。 　　李乐天骑马在草原上奔驰，抒发着心中的豪情。如果顺利的话，他此刻早该坐上那张龙椅，然后整理江山，清楚匪患。 　　但事情不太顺利，很多人都跳了出来，要和自己争帝位，所以才有现在竞赛谁能杀死林少羽的事情发生。 　　而在所有竞争者之中，相府支持的李行哉是最有竞争力的。对于自己这个六弟，李乐天的心情很复杂：嫉妒、鄙视以及血脉里斩不断的牵挂。 　　而就在昨夜，发生了一件事，有人潜入李乐天的大帐，想要刺杀他。虽然刺客没有得手，被李乐天一剑砍了脑袋。 　　刺客的身份已经确认，是相府的门客。那么，自己的六弟，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李乐天的心情很糟糕，今天借着骑马，出来透透气。 　　“殿下……” 　　一匹黑马奔来，李乐天的亲卫同时握紧长矛，将李乐天护在当中。 　　马上一个老者，黑发，白须，脸上堆满周围，目光却如实质一般沉重。 　　帝国大将军，尉迟离。 　　但就算对方是帝国将军，李乐天的亲卫也没有放松防备，握着兵器，紧盯着尉迟离不放。假若李乐天此时肯下达命令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合力围攻尉迟离。 　　如果李行哉在现场，看到眼前这一幕，毫无疑问会羡慕得流口水。这就是手里有人的好处，可以摆脸子，使性子，什么低调，耍心机完全用不着。 　　李乐天挥挥手，让手下人散开，尉迟离这才有机会上前。 　　“殿下，刚得到的消息，程大雷来了并州。” 　　“他……怎么来了？” 　　李乐天皱起了眉头，关于程大雷的情报，他手中也掌握很多，知道他在凉州有一股势力。据说，这程大雷和正义教的逆贼还有联系，但具体什么联系，他也不知道。 　　此时此地，他来并州做什么。 　　“消息准确么？”李乐天。 　　“千真万确，柳轻名带来的消息，程大雷一共三个人，正向杀虎口而来。” 　　“尉迟将军什么打算？”李乐天问。 　　“这贼人为祸天下多时，早就该除掉了。他躲在凉州，没时间收拾他，今天既然来了……”预尉迟离挥挥手：“就把他留在这里。” 　　“原该如此。”李乐天挥挥手：“这件事尉迟将军处理就是。” 　　尉迟离拍了拍手，守在远处的三个人快马奔到。等接近尉迟离时，从马上跃下来，奔驰的骏马也同时停住。 　　李乐天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震惊不已。将军府招揽江湖人士为门客，当然，李乐天也有自己的门客。三人能够同时将马勒住，单单这手骑术已经算得上难得的好手。 　　“只有三个人，是不是少了些？”李乐天。 　　“殿下放心，他们都是江湖上的高手。”尉迟离指着这三人：“苍南子，善于寻人，豢养的猎犬能找到五十里内任何一人。白壮，原先是一个猎户，可以空手打死黑熊，张北峰，原先是屠户，双臂力大无穷。” 　　“屠户也能杀人么？”李乐天笑笑，目光落到这三人身上。 　　苍南子是个道士，年纪已经不小。白壮生得虎背熊腰，而张北峰身上肌肉紧绷，在冬季，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衣。 　　“殿下放心便是，这程大雷的人头定能呈到殿下面前。” 　　“那我就拭目以待。”李乐天微微点头：“若真能杀了那恶徒，你们也算为国为民做了一件好事。” 　　与此同时，京州兵大营。 　　屈九江跪在一个老者面前，老者留着三撇胡须，皱纹堆积在一起，看上去，像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三年前，你败在他的手中，如此，耽误了你十年前程，现在去吧，把浪费的十年拿回来。” 　　“是！”屈九江长身而起，退出大帐。 　　李行哉愣愣的坐在一旁，道：“那程大雷可是极其可恶，丞相只派一人去，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老者摇摇头，面带笑意道：“殿下放心，我已派了帮手，这件事必然万无一失。” 　　“帮手，怎样的帮手，我可是了解程大雷那恶贼，一般人，怕是对付不了他。”李行哉。 　　“老夫也知道贼人可恶，不若，殿下派一个人随行？” 　　李行哉沉默下来，崔相这句话问到他的难处。现在他是双手空空，一个能用的人也没有。如今李行哉，甚至有些怀念福德勒在身边的时候了。起码，他能算自己的朋友。 　　他深吸一口气：“我对那贼人是恨之入骨，罢了，这次我就亲自出马，定要砍掉他的脑袋。” 　　“殿下，殿下。”崔相笑着道：“那程大雷自然有人处理，他们只有三个人，用不着殿下出手。殿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行哉一顿，目光看向崔相。 　　崔相眯在一起的双目缓缓睁开，道：“逆贼已经被逼近杀虎口，他们才是殿下要解决的大事。” 　　程大雷来到并州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便传开了。骑黑牛，背斧头，面目丑陋，一行三人……这几个特征，就可以准确的锁定程大雷。 　　相府、将军府，扬州兵等等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派出人手，要在解决林少羽之前，先解决掉程大雷。 　　各路诸侯派出的高手，足足有五六百人，他们自然不会合作，却又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杀掉程大雷。 　　一时间，并州草原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展开了对程大雷的追击战。 第441章 如云高手 　　从柳轻名处得到消息后，程大雷三人便往杀虎口赶。两地相距大约有五百里，一路马不停蹄。 　　如此，就可以看出程大雷座下墨玉乌月兽的奇异之处，如此全力赶路，竟没露出丝毫疲惫之象。经常将徐神机与银眸甩在身后。至于他们二人，则是沿途抢马，保持赶路速度不被拖慢。 　　但马撑得住，马上的人却撑不住，尤其是徐神机，他的年纪的确大了，已不能适应这样的高强度赶路。为了照顾他，程大雷不得不中途停下来，吃些东西恢复体力。 　　三人在河边进食，程大雷忧心忡忡，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程。照之前的速度保持下去，大概再有三天就能赶到杀虎口，当然，这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所以，林少羽至少要能撑过三天，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得过去。 　　“看破阴晴圆缺，洞穿世态炎凉。” 　　正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歌，程大雷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道士骑着头毛驴，手中晃悠着一杆白幡。 　　四下无人，他高声长歌，天高地阔，像是为他摆出的舞台。 　　“大当家，这老道看着有点古怪。”徐神机。 　　程大雷点点头：“装神弄鬼，却看看他耍什么花样。” 　　然后，在三人的视线中，这道士竟骑着毛驴向这边来了。在接近程大雷时，缓缓鞠了一躬，道：“敢问是凉州蛤蟆寨的程当家？” 　　徐神机心中一警，以程大雷的名声，实在不该被人道破行藏。却不知这老道什么来历，若消息走漏出去，怕会引来许多无法避免的麻烦。 　　不知不觉，他的手已经摁住刀柄。虽然徐神机没什么功夫，但真拼起命来，却也是凶得很。 　　程大雷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落到老道身上，笑着道：“阁下怎么称呼？” 　　道士翻身从毛驴背上跃下来，与程大雷一样，席地而坐。 　　“无名亦无姓，江湖人唤我捉鬼道人。” 　　“捉鬼道人？”程大雷玩味着这个名字，笑道：“不知阁下怎么认识我的？” 　　“江湖上，程当家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对于程当家的为人，江湖同道都是很佩服的。我这次来，是特意给程当家指一条路。” 　　“喔，不知我的路在哪里，还要请教？” 　　老道手指西方，道：“程当家不该往这里来，应该去西边。” 　　“怎么讲？”程大雷道：“去西边我可就回去了。” 　　“原本就该回去。”这道士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程当家有所不知，关于你来并州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天下诸侯都要杀程当家立功，江湖匪道要杀程当家扬名。将军府的老兵组，相府的十杀士，还有扬州的四大才子……等等这些人，摆在江湖上，可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如今这草原，已是要杀程当家的一张大网，程大家还不该回去么？” 　　“老兵组，十杀士，四大才子？”程大雷微微皱眉。 　　“老兵组是将军府手中的死士，都是沙场上的百战老卒，从战场中摸索出一套杀人功夫。干脆直接，却是凶猛残忍。” 　　程大雷点点头：“相比那十杀士与四大才子，都是同样的组织了？” 　　老道点点头：“相府十杀士，身份极其神秘，只知道他们极其擅长刺杀，一旦出手，从来无人可避。而四大才子，扬州李星招揽的四位奇人异士。” 　　“听名字，就很气派呐。”程大雷赞道。 　　“所以我有一言相劝，程大家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毕竟性命要紧。” 　　“多谢道长赐教，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想指教，还请道长与我解惑。” 　　“程大家请讲？” 　　程大雷点点头，道：扬州四大才子，据说有一位周，名忘川的，该不会就是道长您吧？” 　　捉鬼道人一惊，脸上的表情僵固住，眼神忽然一厉，袍袖扬起。 　　程大雷手摁绷簧，匹夫剑出鞘，一剑洞穿这道士的喉咙。 　　而这个时候，老道的手刚举在半空中，随着他的气息断绝，手臂无力垂下，从袖子中流出一种黑色粉末。 　　徐神机脸现凝重表情，道：“江湖传言，说这周忘川擅长用一种断魂烟，触者毙命，应该就是这东西了吧。多亏大当家反应及时，不然我们都得着了他的道。” 　　“好说，好说啦。”程大雷摆摆手。 　　将军府，相府甚至李乐天都在收集关于程大雷的情报。而程大雷本身就是个对情报工作极其重视的人，怎么会对天下高手一无所知。 　　事实上，将军府老兵组，相府十杀士，还有所谓江南的四大才子，程大雷都有一定了解。 　　四大才子分别是道士、和尚、书生、剑客。每人都有一种出奇的本事，阴损的紧，许多成名高手都折在他们手中。 　　这周忘川就是其中之一，他装神弄鬼，接近程大雷，就是在足够的距离释放出断魂烟。只不过，他没料到，程大雷的剑比他相信的快。 　　虽然度过一场危机，程大雷并没有掉以轻心。周忘川虽然心怀歹意，但程大雷觉得，他带来的消息未必是假的。从此地到杀虎口这条路上，定是危机重重，高手如云。 　　看着地上周忘川的尸体，程大雷微微皱眉。既然道士来了，那和尚、书生、剑客当也离得不远，或者，他们已经到了。 　　风吹，草动 　　显百名披甲士。 　　他们隐在芦苇丛中，有条不紊的推进，随着风吹草荡，显出强弓劲弩。 　　程大雷登高望远，道：“看身上的皮甲，像是扬州李星的手下呐。” 　　“啧。”徐神机手搭凉棚，感慨道：“本以为他们会派出四大高手，结果却派来了一百悍卒，这……有些不地道啊。” 　　声音落地时，一百悍卒已经抽弓搭箭，对准了远处张望的三人。 　　“大当家，现在该怎么办？” 　　“不怕，本大家已有妙计。”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叫一声：“跑呀！” 　　三人翻身上了坐骑，程大雷回身敲落两根箭，没命般向远处狂奔。 第442章 天罗地网 　　飞箭如雨，犬走鹰飞，草原上赫赫一片杀机。 　　一支百人伍的轻骑兵从荒草中杀出来，对程大雷三人展开追逐战。 　　“我擦，还有伏兵！”程大雷‘牛’不停蹄，握着剑大骂。 　　在他们逃跑的方向上，出现一伙伏兵，身披重甲，手持铁矛。 　　此时，伏击程大雷三人的人数已经超过三百人。 　　“不按江湖规矩来，不地道呐！”徐神机跑得气喘吁吁：“大当家，怎么办，我实在跑不动了。” 　　果然，情况比自己想得还要严峻。本来程大雷思考的是，能否及时赶到目的地，救下林少羽。现在看来，他自己能否活着走出这片草原都是个问题。 　　如果是程大雷自己，当不用担心脱身的事，但有徐神机这个大尾巴，却是不得不考虑。 　　弓兵、轻骑兵、重甲兵三支队伍已展开合围，密不透风，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眼神忽然一厉。 　　“来，斧头给我。” 　　鬼面斧交在程大雷手中，程大雷已准备大开杀戒。 　　“保护好军师，跟紧我。” 　　程大雷骑着黑牛，向轻骑兵展开逆冲锋。身后发生的一幕，程大雷没有看见，否则一定会惊得下巴掉在地上。 　　徐神机骑在马上，心惊胆战，银眸竟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到自己马背上。徐神机趴在马背上，口中大喊大叫，四肢乱动。 　　银眸跟着程大雷冲锋。 　　墨玉照月兽的野蛮冲撞技能发动，直接撞翻了两匹马。程大雷手中的鬼面斧抡了出去，刑天三斧技能发动，一股狂躁的力量从体内泛起，双目猩红，须发倒竖。 　　有一人不小心挨着程大雷的斧头，脑袋直接从腔子上被削了下来，喷出一腔热血。 　　程大雷见血更狂，这三斧本就是偏残暴的功夫，适合乱军混战。刚得到这功夫的时候，程大雷还是废了好大功夫才适应它，今天算是驯服之后，第一次放出来。 　　一片人头落地，有人肢体分离，鲜血乱飞。真正的战争本就是如此，干净且残忍，容不得半点体面和温情。 　　好在程大雷、徐神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这一幕还不会令他们畏惧。至于银眸，她似乎生来不知恐惧为何物。 　　程大雷陷在轻骑兵队伍正中央，而弓兵与重甲兵两支队伍也向这边合拢，将程大雷围在大众。 　　随着杀人数的增长，程大雷也在不停收获恐惧值，这一战，算是补充了程大雷最近一直缺乏的恐惧值。 　　当然，他现在的目的是突围，而不是杀人。要想凭程大雷一人屠尽这三百人……虽然因为刑天三斧的缘故，程大雷有些狂，但确实没狂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 　　而如此数目的士兵，的确也拦不住程大雷，程大雷担心的是徐神机。 　　他身后紧跟的银眸，不知何时夺了两根长矛，一手一个，也没什么章法，在程大雷身后乱挥。 　　她一身凭空而来的力气，手中长矛也不刺，简单就是一个字：砸。被她砸到的，非死即伤。 　　程大雷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这姑娘的力气，还是要重新估计呐，看着像个用锤的，有时间该给她打一柄大锤，看会有什么效果。 　　趁着程大雷回头的光景，一柄剑向他袭来，所以说战场之上，容不得半点失误，哪怕程大雷反应及时，这一剑也刺破了他的肩膀。 　　程大雷看到面前一白袍男人，敢在战场上穿布甲，不是装X就是蠢货。程大雷大概估计到眼前这人的身份。 　　四大才子之一：剑客。 　　程大雷眉头拧起，忽然放声大笑：“能刺中我这一剑，你这一辈子死而无憾。” 　　声音落地，程大雷一斧迎头劈了过去。对方举剑相格，直接被大斧将剑砸成两段，紧跟着劈到书生脑袋上。 　　对方从头到尾，被劈成两段，身体从马背上分开，跌落在地上。 　　“我就说嘛，提剑上战场的，都是傻瓜。” 　　沉浸在这一战中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山坡上有两个人，正向这边张望。 　　“那人就是传说中的程大雷么？”一身着青衫的男人道。 　　“骑牛背斧，身后跟着一个没表情的姑娘，应该是他无疑了。”另外一人穿着花裳，俊美非常，比平常女人都要妩媚几分。 　　“果然名不虚传呐，书生的正道剑，只来得及刺出一剑，而且还是偷袭，便被他劈开了。举世高手，能做到这一点的，估计不超过十位。” 　　“但程大雷只能算半个江湖人，据说他在幽州还有一捎人马，平日根本用不着亲自上阵的。” 　　“青牛山，蛤蟆寨，怎么出了这么个妖孽。”花裳男摇头叹气道。 　　“我们要不要出手帮一下他们，再不出手，看他们就要冲出去了。”青衫男人道。 　　“帮什么，怎么帮，我们出手也是去送死而已。”花裳男道：“更何况相府和将军府本就水火不容，我们还是袖手旁观，准备好我们的局吧。” 　　二人远远观战，所料也是不差，大概也就是一炷香时间，程大雷已经带着银眸冲出了重围。 　　本来的包围圈，生生被程大雷趟开一条血路，地上堆满了残肢断骸，鲜血流了一地。 　　原来的包围圈，彻底被击溃，没有事先的计划，想要留住程大雷谈何容易。弓兵与重甲兵几乎已对程大雷形成不了威胁。那残余的轻骑兵队伍，分出十几股人向追来。 　　程大雷浑身浴血，都是别人的血溅到他身上的，此刻顺着大氅湿漉漉往地上流。 　　程大雷突然回头，开口爆喝：“滚！” 　　嘶！ 　　几匹迫得紧的骏马昂头长鸣，竟前蹄发软，噗通噗通跌倒在地上。 　　人仰马翻一片，马犹如此，何况马上的人，太多人已经被程大雷的血腥吓破了胆。 　　虽然程大雷也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但怎么看不像个人，却像一只天地凭空而生的恶魔。 　　人人畏惧，心惊胆战，不敢向前。而这个时候，程大雷已经骑着黑牛，带着徐神机和银眸向远处逃去。 第443章 围追堵截 　　一路向北，逃不知有多久，但见身后没有追兵赶来，程大雷才算稍稍松口气。 　　他骑着黑牛，在一块大石前停下，回头问：“军师，你没事吧？” 　　程大雷最担心的就是徐神机，至于银眸，本不用程大雷担心。 　　从战斗开始的时候，徐神机一直被银眸搭在马背上，提心吊胆，实实在在从生死线前走了一遭。此刻他才算是恢复自由，站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不行了，大当家，我实在撑不住了。” 　　程大雷皱起了眉头，根据眼前的情况判断，继续往下走，情况只会越来越危险。程大雷也没想到，天下那么多人想杀他。他和银眸都有自保的实力，唯有这徐神机……实在是一个很大的累赘呐。 　　“大当家，你可千万不能抛下我啊，我这把老骨头还不想死在这里。” 　　程大雷撇撇嘴：“我还以为你为全大事，甘愿自我牺牲呢。” 　　情况的确变得严峻，程大雷忍不住去想，自己孤身到并州，是否有些太轻敌了。若真的是孤身前往，程大雷也不担心，关键是还带着徐神机这废物，当真是令人的心情好不起来。 　　正在此时，耳边忽听得马蹄声急响。程大雷扭头往过去，只见从前方杀出一捎人马，前后左右，都有敌人赶到，以大石为中心，将程大雷三人围在当中。 　　“我擦，又来！”程大雷一激灵，对方咬得真紧呐，一丁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而这次针对程大雷的围杀行动，没人打算单对单，按照江湖规矩来。每人出动，都携带着骑兵队伍，就是想用人海战术将程大雷斩成肉酱。 　　此刻风吹草动，显出一根根朝天的长矛。 　　程大雷举目四望，见四面八方已经被骑兵包围。看他们身上的穿着……呀，老熟人，来自西北的凉州兵。 　　“带队的是哪个呀，出来打声招呼吧。”程大雷大喊。 　　“程大雷，你还认得我么！” 　　一人骑马立在队伍前面，咬牙切齿，双目充满恨意。 　　还真是老熟人，乃是在长安见过的屈九江。三年不见，他似乎没多大改变，依旧一张苦瓜脸，像每个人都欠他二百块钱似的。 　　当年，程大雷同时搅黄了柳轻名与屈九江的好事。屈九江和柳轻名的心情还是不同，柳轻名是世家出身，得不到这武状元，自然还有一份前程等着他。但屈九江则是寒门子弟，一路向上爬，爬得很艰辛，任何一个机会都是不能放过的。 　　程大雷当初断了他的前程，这三年他都没找到翻身的机会。今日仇人见面，屈九江份外眼红，只有杀了程大雷，才能洗刷干净三年前的耻辱，重新做人。 　　今日，他并不是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为了执行这次任务，相府给他派了三百轻骑兵。这还是次要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杀士，相府派出了六位。 　　如今，程大雷已经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一股快意从心底泛起，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程大雷，你的死期到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喂，小心！” 　　屈九江身后一人突然喊道。屈九江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天空中一个黑影袭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在视线中也是越来越大。 　　然后，咚地一声，从天而降砸在屈九江身上，将他连人带马砸个稀巴烂。 　　程大雷也是吓了一跳，回过头，就见银眸拍了拍手，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刚才，银眸竟然抓起那磨盘大小的石头，整个抡了出去，不偏不倚，直接砸了过去。怀揣一腔仇恨的屈九江，还没来得及施展本事，就被砸成了肉酱。 　　这姑娘的力气，还真是令人恐怖呐。 　　就连程大雷，心底也是泛起一阵寒意。 　　但此时此景，已顾不得思索太多，翻身上了牛背，提着大斧头，口中爆喝一声。 　　“杀呀！” 　　刚喘匀气的徐神机，又一次被银眸拎了起来，他挣扎着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当然，在银眸的控制下，他这种挣扎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程大雷当先锋，带着银眸杀进了敌军中央。 　　相比其他人，凉州与蛤蟆城的距离颇近，关于程大雷的恶名也听说过太多。今天又看到，银眸一石投死了屈九江，更是未战先怯。 　　二人在队伍里大杀特杀，当然，程大雷又借此狠狠收割了一波恐惧值。 　　…… 　　夜，杀虎口前，京州军营。 　　山羊胡老者听着手下的汇报，一张脸越来越难看。 　　“启禀相爷，屈九江率领的凉州兵与程大雷相遇，双方发生交战。屈九江牺牲，十杀士死了四个，程大雷突破包围，向北方逃了，现在下落不明。” 　　“京州兵三百，加上十杀士，都没能留住他！” 　　手下跪在崔相面前，头低着，口中道：“之前，他们还遇着扬州的星字军，双方打过一仗。” 　　“扬州派出多少兵？” 　　“有三百人。” 　　“程大雷带了几个人？” 　　“好像只有两个人，加上程大雷一共三人。” 　　“三个人对三百人，也能叫打仗？”崔相冷哼一声，脸上表情已经十分难看。 　　手下人心惊胆战，不敢说话。崔相叹了口气，轻轻摆了摆手。 　　大帐内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崔相，另外一个就是李行哉。他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似乎在打盹，好像听不见刚才的话，也好像发生的情况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崔相顿了顿，随之笑了笑道：“不曾想那程大雷如此了得，摆下天罗地网，依旧是困不住他。说起这程大雷，殿下一定是熟悉的。” 　　“哈，确实是见过几面。”李行哉打了个哈欠，这才睁开眼睛：“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些。” 　　“那依殿下所观，这程大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怎样一个人？”李行哉像是沉思了片刻，道：“坏人，恶人，十恶不赦之人。崔相有所不知，我当初就是被他囚在蛤蟆寨，可以说是受尽虐待呐，提起他，我就恨不得生食其肉。” 第444章 身不由己 　　李行哉说得咬牙切齿，崔相心中却十分不屑。谁不知道你和那程大雷狼狈为奸，凑在一起不亦乐乎。当初李行哉从蛤蟆寨离开的时候，程大雷还特意派兵去抢人，差点和凉州城开战。 　　这消息早已传到崔相耳中，但对于李行哉的话，崔相却不会去拆穿。只是长叹一声，道：“是呐，我孙女婷儿还在那恶贼手中，现在还不知什么情况。”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城府深沉的崔相，在提起落入虎口的薛问婷时，也难免有几分真情流露。 　　李行哉心中感慨，微微侧身道：“怕早已经被糟蹋了。” 　　崔相的眼角猛地跳动了两下。 　　他压下心中沸腾的情绪，道：“却也没想到，那恶贼竟然如此了得。摆下天罗地网也杀不了他。只不过，老夫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这程大雷甘冒奇险，孤身来到并州趟这浑水，究竟有什么目的。” 　　说这话时，崔相眼睛看着李行哉，想要观察他的反应。崔相一直怀疑，李行哉和程大雷之间还有一些联系，这次很大可能，程大雷就是李行哉召来的，双方嘀咕在一起，说不得搞什么阴谋。 　　“这有什么难猜的，他肯定是想救人呐。”李行哉轻描淡写道。 　　“救人？”崔相皱起眉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李行哉：“救什么人呐？” 　　“林少羽啊，还能是谁。”李行哉突然领悟崔相眼神的含义，道：“难道还能是救我么，你想什么呢。” 　　“这不太可能吧？”崔相难以置信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李行哉坐直身子：“程大雷这个人呐，我很了解，基本上，属于脑子有些拎不清。有时候脑子一糊涂，难免就会做一些不可理解的事情，我都习惯了。” 　　崔相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思考，但如果排除掉程大雷和李行哉勾结的可能，他冒险来到并州，或许就是为了林少羽。 　　“但现在林少羽被困在杀虎口，伏诛也就在这几日，他就算来了，怕也救不了林少羽，甚至还会自己送命。” 　　“所以说，他脑子有些拎不清楚么。”李行哉话锋一转：“不过他既然敢来，肯定是把一切事情都想到了，也有救出林少羽的把握。” 　　崔相沉默下来，想起从前程大雷的所作所为，几乎每一次都是冒天下大不违，对于这等妖孽，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依殿下对那莽夫的了解，怎样才能擒住他？” 　　“无非就是多派些兵，多用些高手。能杀了他就杀了他，做不到也没办法，无非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李行哉将话题移开：“林少羽现在的情况如何？” 　　“他们被堵在杀虎口中，已经是瓮中捉鳖，在劫难逃。”崔相道：“我希望总攻那一日，由殿下亲手斩下林少羽的脑袋。” 　　“这个自然。”李行哉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何时发动攻击？” 　　“明日天亮之前。” 　　李行哉轻轻点头，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杀虎口是两山之夹，穿过山口是大河拦路，滔滔河水，绝了起义军的生机。而事实上，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大概每个人都感受到‘死期将至’这四个字的含义。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相比之下，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甚至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见惯了死亡，便也就不觉得如何，残余的人马挤在大河和山口之间，倒不是视死如归，而是麻木。 　　杀虎口周围，屯兵有十几万，都是来自帝国各处的诸侯。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光亮了，但仍昏昏沉沉发暗。 　　李行哉走出了营帐，他换了一副打扮，穿九纹缠龙甲，脚踏虎头皂角靴，端地是英气逼人。就连崔相看到，也难免去想：此子竟真有几分帝王之相。 　　“殿下，老朽年弱体衰，顶不住山风，无法陪殿下上阵。还祝殿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斩下贼人的头颅。” 　　“好说。”李行哉摆了摆手。 　　崔相眼神示意，宋游渠牵着两匹马来到李行哉身边。两匹马一黑一白，黑的如墨，白的如雪，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殿下请上马。”崔相躬身行礼。 　　李行哉翻身上了马背，宋游渠将一杆银枪递到李行哉面前。 　　“今日就让游渠随侍殿下身边。”崔相道：“老朽拭目以待，见李家盘龙枪再次逞威沙场。” 　　宋游渠翻身上了黑马，跟在李行哉身后。此次出战，李行哉随行还有八十名亲兵。 　　出得大营，三军已经列阵完毕。都是帝国精锐的凉州骑兵，人如虎，马如龙，龙虎精神。 　　而其他诸侯的队伍，也已经列阵在杀虎口前。将军府、扬州兵、以及其他诸侯的队伍，从李行哉的角度望过去，乌压压一片，杀气直冲斗牛。 　　可如今杀虎口中的起义军，不过才两三千残兵败将。 　　然后，李行哉见到了帝国大皇子李乐天。 　　他从马上下来，快行几步，来到李乐天的马前，躬身行礼。 　　“大哥。” 　　李乐天在马上撇撇嘴，挥手让身边的亲卫散开，道：“六弟，你以前见我，可从未行过这大礼。” 　　李行哉直起身，尴尬的笑了笑，目光落在李乐天身上。 　　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二人互相打量着彼此。这是长安之乱后，兄弟二人第一次见面，屈指细算，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五六年时间。 　　时光如刀，总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李行哉褪去脸上的稚气，模样已有一二分男人的硬朗。而至于李乐天，则平添了几分憔悴，没有之前帝国大皇子的丰神俊朗。 　　“六弟，你当初突然失踪，父王一直牵挂着你，现在见到你没事，父王在天有灵，当也能安心了。” 　　李行哉心头一酸，垂手道：“我也一直牵挂着父王和大哥，知道长安出事，我便想赶回来，只是……” 　　“你莫说了，我都已知道。”李乐天点点头：“婉儿现在可还好？” 　　“一切都好。” 　　“她是幸运的，不用搅在这乱事之中，而你我，则还是身不由己。” 第445章 谁敢与吾一战 　　李行哉心底有些唏嘘，乱世大潮之下，苍生如猪狗。而帝国皇族，更是被推到风暴正中央。自己和李乐天，都成了各家推出的势力代言人，不得不兄弟相争，手足相残。 　　这就是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屈指算来，兄弟二人已经有五六年不见，今日在三军前重逢，都念起往事。可若下次再相见，怕就是敌人了。 　　李行哉长叹一口气，也借着这口气吐出心中的烦闷。 　　“大哥，贼人就在眼前，今日先斩了贼人头，为父王报仇。” 　　“好！”李乐天在马上赞了一声：“如此才不愧我李家男儿的气魄，今日且看看，家传的枪法，你究竟丢了没有。” 　　咚咚咚！ 　　三军同时擂鼓，鼓声炸响，喧天震地。这个时候，李行哉已经退到本方阵营前。打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擂鼓则进，鸣金则退。在打仗之前，还要由李乐天宣读一份《讨贼书》，声明自己是替天行道，给这场战争冠上正义的名号。 　　李行哉心情颇有些不耐烦，打仗么，杀人与被杀而已。现在他颇有些怀念在蛤蟆寨的时光了，至少在那里，是万人一条心。 　　而如今日，己方兵力是强的，大小诸侯足有十几家。可是这些人都是各自为战，巴不得其他人可以多死几个人，而己方则能轻而易举的取得胜利。 　　一个庞大苍老的帝国，必然会衍生出诸多派系，派系之间又有太多利益纠葛。对某些派系来说，胜利能换来利益，可对另外一些派系，失败则能换来利益。 　　内战不休，也许这就是帝国面对戎族时，十战十败的缘由。 　　正在战鼓捶响，三军士气高昂之时，从杀虎口中突然传来一阵鼓响。 　　诸人一楞，李行哉也随大家的视线一起向谷口望过去。见马蹄声急，狼烟动地，从杀虎口中杀出一队人马。 　　为首之人身骑黑马，手持一杆铁枪，身后一杆硕大的‘义’字旗。 　　此人不是旁个，正是林少羽。 　　各路诸侯都是一惊，在此绝地，林少羽竟然带着三千残兵，发起了反冲锋。 　　李行哉当然认得林少羽，二人甚至称得上熟悉，但今日见到林少羽，和之前给他的印象不同。他面目硬朗，双目如漆，整个人有一种千锤百炼，从万军丛中杀出来的煞气。 　　将为兵之胆，看指挥者的气质，就能看出他手下队伍的行事风格。同样，看一支队伍的士气，就能大概明白他们的长官是什么人。 　　这残余的三千起义军，已经兵临绝境，但却仍保持着高涨的士气，甚至不输包围的十万大军，一声声喊叫，震得己方心惊胆战。 　　这林少羽当真有几分天命之将的气概。 　　而李行哉当然没有怕的道理，他手握银枪，心中战意沸腾，当时就要冲出去，与林少羽决一死战。 　　即便不是为了争夺帝位，单单是为父报仇，他都该这么做。李行哉从来不缺乏勇气。 　　“殿下，不可莽撞！”宋游渠拦住了他。 　　“为何？”李行哉战意正盛，突然被拦住，心中有些不快。 　　“贼人已经是绝路，难免报了必死之心，此刻与他们厮杀，太过不智。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可以先卸去贼人士气。” 　　宋游渠的话不可谓没有道理，其实很早，林少羽率领的起义军就被堵进杀虎口。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动进攻，便是怕他们抱着鱼死网破之心，而选择围而不攻，敌人的粮草迟早会被耗尽，到时候敌人便不攻自破。 　　李行哉举目看过去，见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收缩阵型，摆好防御的架势，任林少羽冲杀过来，在军阵中厮杀一阵，又将对方堵了回去。 　　林少羽没讨到好处，他本存了必死之心，想要在临死前，多杀几个人垫背。结果帝国军，根本没有与他摆开架势干的心思，就是坐等他耗到油尽灯枯，然后再痛打落水狗。 　　他收回了队伍，在距敌五百步前停下，独自一人出阵，横枪立马，口中喝道：“谁敢与吾一战！” 　　连喝三声，十万帝国军无人答言，起义军士气高涨，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怒喝。而帝国军方面，却觉得有些丢人了，有些脾气暴躁的心想，直接冲杀过去便是，现在却让人在前面骂阵，却不敢答言。 　　“贼子休狂，吾来取你性命！” 　　正此时，帝国军这边一大将拍马冲了出去。三军阵中，同时擂起战鼓。 　　李行哉定睛细看，想要看清楚是谁冲杀出去。其实碰见林少羽，李行哉也想杀出去一战的，不过他估摸着自己的本事对上林少羽有些悬，想要再等等，再看看，有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此人是扬州军中的方怒，领破阵先锋，当初正义教在扬州起事，就是他率先攻破了正义教的大营。” 　　“喔，原来是他。”李行哉点点头，对于这方怒的名声，他也听说过。曾经他能击败林少羽一次，不知今天能否再次击败对方。 　　方怒冲杀过去，与林少羽两马相交，这方怒十分残暴，当初在扬州，屠戮了许多正义教的弟兄。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林少羽已有必死之心，出招就是奔着要害而来。 　　“狗贼，你的命我收下了。” 　　方怒使一杆熟铁棍，端地是一身好力气。他仰天大笑，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纳命来吧。” 　　二人在两军阵前捉对厮杀，双方兵将都看得目不转睛，关心这场单挑的胜负。 　　只见不到十个回合，林少羽一枪砸下，方怒举熟铁棍来迎。这一枪砸在熟铁棍上，众人耳边只听得咚地一声响，方怒连人带马，一下被砸到地上。 　　帝国军一方雅雀无声，此时谁也不敢说话，似乎担心惊扰了什么。 　　李行哉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从前只听说这林少羽枪法如何如何了得，今日方才知道，原来他的力气竟也如此恐怖。 　　如此，倒也不愧天命之将的威名。 第446章 枪挑三将 　　方怒踉跄从地上站起，感觉头晕眼花，周围乌压压一片，觉得每张脸都看着自己，但自己却看不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 　　林少羽从后面刺来一枪，洞穿了他的心脏，黑色的血从他胸膛流出，他晃了三晃，身体噗通一声倒地。 　　这一幕狠狠的烙印在帝国军心中，只见林少羽横枪立马，血顺着枪身流下来。与之伴随着，是林少羽身后起义军的哇呀呀大叫，如一群见血便狂的野兽。 　　李行哉看着这一幕轻轻点头，表情倒是没有多少动容。 　　“无论如何，林少羽都是有资格留在史书上的，不管留下的是清名，还是骂名，史官都没办法抹掉他的存在。” 　　宋游渠的目光落在林少羽身上，此时此刻，三军人马谁也没办法将目光从林少羽身上移开。 　　“林少羽可以史册留名，杀了他的人自然也可留下重重一笔，不知三军之中，是否还有人敢与他动手。”宋游渠忽然道。 　　“这……自然是有的。”李行哉轻声道。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就见队伍中冲出一人，不是旁个，正是将军府的柳轻名。 　　“多年未见，柳轻名似乎长进不小。”李行哉道：“但想对付林少羽，怕还是差了些。” 　　“殿下莫忘了一件事，起义军人困马乏，又接连战斗，此刻体力怕已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宋游渠。 　　“言之有理，”李行哉点点头：“林少羽现在已经是只病虎，但虎死威风在，就看看谁能斩下虎头，而不被虎威所伤吧。” 　　柳轻名与林少羽作对厮杀在一起，大家都知道，在三军面前能够打败林少羽是大大露脸的事情。军中的年轻人都有一腔血勇在，想着鳌里夺尊，扬名立万。 　　而林少羽毕竟已经力疲，一枪砸死方怒，看似威风，但这样的招数太过消耗体力。林少羽能用一次，却未必能用第二次。 　　他现在和柳轻名交手，用的是花枪的架门。两人正在对枪，只见枪来枪往，密不透风。林家破浪枪施展开来，一枪更比一枪凶险。最后长枪直进，直冲柳轻名面门。柳轻名一枪被挑落马下，林少羽紧跟着一枪狠狠摔在他脑袋上，摔得他脑袋碎裂而死。 　　“轻名！” 　　一员大将猛吼一声，手持一杆大枪冲出阵来：“狗贼，竟敢杀我孩儿，给我去死！” 　　这员老将正是柳轻名的父亲，戍守京州的大将柳弄山。他今年已经年过五旬，女儿生了很多，但儿子就这一个。 　　此刻见到柳轻名被杀，老将发怒，自己冲了出来。 　　可他毕竟年老体弱，更不是林少羽的对手，林少羽斜刺一枪，要了他的性命。 　　“嗷！” 　　起义军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用力捶打着胸脯，庆祝林少羽的胜利。 　　李行哉啧啧叹息，多年不见，林少羽不仅本事大了，心肠也变得够狠。这一点，倒是和程大雷不太一样，程大雷虽然面目凶恶，但李行哉看得出来，他其实并没有视苍生为鱼肉的狠绝。 　　“谁敢与吾一战！”林少羽马上大喝。 　　帝国军当真无人敢答言，眨眼之间，林少羽已经击败帝国三员猛将。柳轻名父子二人皆死在他的枪下，柳家一门的香火算是绝了。 　　当真让他如此耀武扬威么，最后就算能杀了林少羽，帝国军的面子可真就一点也剩不下了。 　　李行哉手握长枪，心中战意又起。 　　咦，好像帝国军本就没剩下多少体面了。 　　心中正想着，突然听得耳边战鼓捶响，帝国军发出一声声欢呼。李行哉一怔，见帝国军中又有一人冲出去，欢呼声正是因他引起的。 　　出阵的是李乐天。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虽然林少羽已经力疲，但杀威不减。面对这一幕，许多成名多年的帝国猛将都犹豫不决，李乐天竟敢冒险冲出去。林少羽可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手下留情，真如果他被一枪杀了，帝国可就没第二个大皇子了。 　　李行哉轻轻叹息，自己在某些方面，还真是不如自己这位大哥。 　　这是李行哉自己的评价，然而在帝国上层，李行哉哪里是比不上李乐天，二者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乐天一直是个很优秀的人，琴棋书画，弓马武艺，任何一样拿起来，都能玩得不错。他算是完美继承了皇族血统的人，但不知怎地，李乐天这样优秀，明帝还是不如何看重对方。 　　明帝最看重的人，是帝国的废物皇子李行哉。如果李行哉稍微表现得争气些，怕明帝就会为他铺好一座长通龙椅之路。 　　幸运的是，明帝临死之前，总算做了一件明白事，把天子剑交给了李乐天。 　　李乐天手持天子剑，死守长安城，虽然最后长安城被攻破，但他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军中很多少壮派支持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乐天冲马到阵前，勒马停下，手中长枪一抖，也没有废话，一枪向林少羽刺了过去。 　　“看枪！” 　　枪是李家盘龙枪，八打盘龙枪，李乐天一共学会三招，分别是：青龙甩尾，离龙吐火，黑龙砸水。 　　当年帝国开国武帝，能用这枪打下整个天下，盘龙枪自然威力无穷。甩，刺，砸三招，如果学得精深，也足够一辈子受用了。 　　盘龙枪对破浪枪。 　　李乐天抢攻三招，林少羽毕竟有些力疲，竟没有找到还手的机会。李乐天每刺出一枪，帝国军就发出一声声欢呼。毕竟，对于一个皇子，不能要求太多，他能和林少羽打过七八个回合还不落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扬州牧李星的脸沉下来，变得极为难看。这一声声欢呼，就是人心呐。只要李乐天不死，帝国军大半人心都被他收入囊中。 　　现在他甚至盼着林少羽出枪更快些，能够一枪将李乐天杀了，自己也好少一个竞争对手。 　　但说也奇怪，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但李乐天还未有落败的迹象。 　　可那一声声欢呼，就实在令李星有些心焦了。 　　 第447章 三杆盘龙枪 　　“皇侄莫慌，吾来助你！” 　　李乐天与林少羽正杀得难解难分，忽听得一声大叫，李星斜刺里冲杀过来。 　　林少羽自家人知道自家情况，无论是他，还是起义军其实都以撑不下去。抱着必死的决心，就是要杀人。 　　见李星冲过来，他大吼一声，以一杆枪硬扛两个人。 　　李星算是皇族的分支，驻守扬州，本来他是没资格觊觎皇位的。但明帝的死，给了他机会。无论是李乐天还是李行哉，空顶着一个皇子的名头，但他们的软肋一模一样，都是手里无兵。 　　可李星手中却有精锐的扬州兵，而且李星这个人，名声一直都不错，在帝国也有人心。所以他觊觎这王位，并非是痴心妄想，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恰好李星和李乐天一样，用的都是盘龙枪。 　　现在是两杆枪挑战，围着林少羽厮杀。以一敌二，林少羽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一杆铁枪或刺或挑，竟然逼得李星和李乐天只有防守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林少羽的实力本就大不如从前，但对战二人却依旧是行云流水，随意刺出一枪，就逼的二人狼狈不堪。 　　现在还如此，若他全盛之时，怕早就一枪一个，将李乐天与李星挑落。 　　帝国将军尉迟离看得仔细，知道如此下去，李乐天二人迟早落败，且有性命之忧。假若李星被杀死，尉迟离半点悲伤的情绪也不会有，怕还是要敲锣打鼓庆祝。但如果李乐天被杀死，他可就失去了手中重要的筹码。 　　正此时，又有一匹战马从帝国军中冲了出去。他身穿九龙缠纹甲，手持亮银枪，座下一匹白龙马，在初升的阳光下，白盔白甲白马，模样当真俊到极致。 　　李行哉终于出战。 　　他一杆枪递出，拦住了林少羽刺向李乐天的一枪，李乐天勒马止步，向他看了一眼，互相点点头，却是没有言语。 　　李乐天和李行哉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对付，这也正常，一个矜矜业业，做事一板一眼，一个花天酒地，放浪形骸，关系能好才怪呢。 　　李行哉用的也是八打盘龙枪，他的天资不如何，也不肯下功夫，所以八打盘龙枪只会一招。所以，帝国上层将李行哉看做废物，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李乐天是能文能武，文武全才，但李行哉是学问不行，学武也不行。不过也不能说他不聪明，至少喝花酒唱小曲儿他内行的很。 　　而李行哉唯一会的一招枪法是：化龙点睛。 　　本来林少羽出招行云流水，不管是李星还是李乐天，都无法对他产生威胁，只不过二人守得紧，他一时半会还找不到杀人的机会。 　　但李行哉的出现，让林少羽的情况顿时紧张起来。原因不在李行哉，而在于盘龙枪的画龙点睛。 　　这招‘画龙点睛’委实太变态些。 　　盘龙枪一共八打：青龙甩尾，白龙入云，黑龙砸水，离龙吐火……但画龙点睛却是盘龙枪的要诀。不会这招，盘龙八打不过就是一条墙上的死龙，但画龙点睛之后，龙却可以吞云吐雾，变化无穷。 　　当然，画龙点睛是其中最难学的一招。 　　盘龙枪是李氏皇族的家传枪法，所有皇族子弟都可以学。学的人有很多，肯吃苦的也有，但在这一代子弟中，不太肯吃苦的李行哉却是唯一一个掌握的。 　　他往日没机会出手，只会一招画龙点睛，其实也没多大用。但今日在李星与李乐天的配合下，天时地利与人和，他却能将画龙点睛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即便林少羽知道这一招的破法，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要攻击李行哉时，李星与李乐天的两杆枪绝饶不了他。可是当他想要攻击李星或李乐天时，李行哉的枪却又如跗骨之蛆，死缠着不放。 　　李星、李乐天、李行哉三人一脉相承，体内流淌着同样的血。今天是第一次联手对敌，却是越打越默契，越打杀意越盛。 　　三人分属不同阵营，各自有各自的麻烦，对于这个帝国，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但如今三杆枪缠斗林少羽，三人似乎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心中只想着一件事： 　　李家的仇当然要李家人来报！ 　　林少羽出阵时何其狂妄，一口气枪挑三将，但如今却被限制得死死的。 　　不管是相府，还是将军府……在场的各路诸侯，都发出一阵阵欢呼。有壮汉捶鼓，鼓声喧天而起，士兵的士气高涨。 　　尉迟离扶着胡须，长出一口气，吐出胸中的阴霾。 　　“几多年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沙场见到盘龙八打。” 　　“将军，怕是忘了一件事。”尉迟离身边一军师模样的人道：“当年武帝打天下，用一杆枪横扫天下高手，打下一百零八座城池都姓李。但今天，李家三人联手，才能将盘龙八打学个皮毛。” 　　尉迟离微微皱眉，半晌轻轻点了点头。真龙已死，徒留些龙骨龙鳞让后人炫耀。后人想效仿祖先屠龙的事，也只是学个模样而已。 　　如果今天的李家有人学到当初李蛮子一半，林少羽早被一枪杀了，何至于三人联手，三十几招都分不出胜负。 　　尉迟离收拾心情，轻轻的抬起了手掌，只要情形有半点不对，他就立刻下令出兵，抢回李乐天。能不能杀林少羽他不着急，但李乐天决不能有事。 　　其他相府，扬州兵也是同样打算，都盯着场上的混战目不转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李乐天三人在场上，已经没有任何优势。 　　刚开始时，林少羽的确被限制住了。但他毕竟是绝世武将，所谓绝世，就是全天下人都算上，伸出一支手数，一支手都用不完的那种程度。 　　他可以从没有路的时候，走出路来。 　　他卖了自己一条胳膊，左肩被李乐天刺穿，右手却一枪将李星挑落马下，三人配合的局面，就此被打破。 　　只要再给林少羽一个机会，不管是马上的李行哉，李乐天，还是坠马的李星，最后都要死。 　　“杀呀！” 　　帝国军开始冲锋。 第448章 末路穷途 　　林少羽绝杀的一枪，终究没有机会刺出。将军府、相府、扬州的三路大军已经到了。 　　林冲举着大旗冲到阵前，双方卷在一起，好一阵厮杀。 　　在乱军丛中，更见林少羽的残暴。骑着黑马在队伍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鲜血淋漓。 　　尉迟离压阵观战，他和林少羽的父亲林问天同朝为官，双方关系甚至称得上不错。看着这一幕的他呆呆发愣，想不明白，林问天怎么培养如此一个怪物出来。 　　眼下不是杀不掉林少羽，而是杀死他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就这短短光景，已经有七八员大将被杀，横尸沙场。 　　尉迟离辛苦培养出来的人才，可经不起这样的消耗。眼见手下已经将林乐天抢了回来，尉迟离下令退兵。 　　将军府一退，其他诸侯也便退了，起义军在抛下一些尸体，留下一些敌人的尸体后，重新退回了杀虎口。 　　各路诸侯的兵马依旧守在杀虎口外，并未着急进攻。反正只要围下去，起义军被全歼是迟早的事情。比这更需要考虑的，是杀死林少羽后之后的变化。 　　今天合力对敌的各路诸侯，会不会互相乱战起来。 　　“殿下无事吧？” 　　营帐内，崔相关心的问道。 　　“喔，我没事，只是没能杀了林少羽，有些可惜。”李行哉并无受什么伤，而他本来胆子就很大，两军阵前的厮杀没能奈何他。 　　“殿下今日能够出阵，便已经是收获。”崔相道：“谁都知道，当初殿下最得明帝宠爱，这皇位本就该是殿下的。” 　　“哈，这件事再议不迟，先杀了林少羽为父皇报仇。”李行哉道。 　　“当然，当然。”崔相道：“林少羽这逆贼已经是瓮中捉鳖，在劫难逃。有些事提前考虑，总是没错的。” 　　李行哉沉默下来，崔相说得不错，不管林少羽再如何武勇，可沙场之上，终不是靠匹夫之力就能逆转形势的。他，迟早都会被杀死。 　　想到这里，李行哉难免有些唏嘘。林少羽无论如何也是一个人物，但现在却是英雄气短，穷途末路。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行哉希望亲手杀了林少羽，一位报仇，二也是为了给程大雷一个交待。如果林少羽注定要死，死在自己手中，要比死在无名宵小手中好。 　　想到这里，李行哉心中忽然一动：“那个程大雷……杀死了没有？” 　　一副智珠在握的崔相表情忽地一怔，尴尬道：“还没。” 　　这边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对程大雷的追捕也从未停止，然而结果，总是有几分出乎预料。各路诸侯都派出了高手，草原上遍布杀机。有些是连程大雷的影子都摸不着，有些倒是能找到程大雷，但结果却被他杀了，还不如碰不着呢。 　　…… 　　夜，杀虎口内。 　　林少羽坐在一座大石上，包扎着伤口。他左肩被长枪刺穿，一条胳膊算是废了。如今队伍中，缺医少药，也就只是草草用衣服包扎起来。 　　他面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而在河流对岸，同样驻扎着重兵。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少羽没有回头，便也知道是林冲过来了。 　　“少羽，你在看什么？” 　　“你看那边……是青牛山么？”林少羽用手指着远处的山峦。 　　林冲手搭凉棚，被堵在杀虎口后，他一直想着如何脱困，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没想过向远处看上一眼。 　　眼见山脉的起伏，林冲怔了怔：“好像就是青牛山。” 　　“是呐，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林少羽轻轻叹了一声，想起了往事。当初，他第一次离家，骑骏马，跨长枪，想着不借助家族荫蔽，白马江湖，何其快哉。 　　然而，现世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哪里有什么江湖，一个个人无非就是活着而已。 　　在青牛山遇到程大雷，稀里糊涂成了一名山贼，之后打戎族，闹长安，正义教起事，被剿灭，重新起事……然后便走到了今日，曾经翩翩少年，已阅尽沧桑。 　　他身前大河滔滔，进不得，身后却是三千残兵败将，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这些人曾经都是普通的农夫、猎户、苦力，现在却一个个狠得像狼，惨得像狗。 　　“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林少羽呐呐叹道：“我……本来是想做几件好事的。” 　　无语问苍天，天空星河辽阔，却没有给他回应。林少羽想不明白，自己以正义为旗帜，今日为何却成了天下人人皆欲杀的第一恶贼。 　　“少羽，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林冲问。 　　“你……怕死吗？” 　　林冲哈哈笑了一声：“怕死也就走不动今日。” 　　“那便好，你可知道，我从明帝身上，学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林冲奇怪的问道。 　　“体面的死法。”林少羽长身而起，手握紧了大枪：“无论我林少羽是对是错，如何留下千古骂名，但既然已经走到今日，其他我便顾不得了，如今我只求一个体面的死法。整顿队伍，让大家吃掉最后的粮食，喝光最后的酒，明日死战，杀至最后一人，让天下人知晓，我林家少羽，不是懦夫。” 　　“大丈夫行事，原该如此。”林冲道。 　　正此时，擂鼓声响，外面传来一片喊杀声。 　　有手下急匆匆跑到林少羽面前：“报！敌人来袭营了。” 　　“慌什么，与我杀！”林冲口中大喝。 　　乌压压人马从杀虎口冲了进来，除了震天的战鼓声，还有一声声大叫。 　　“杀！一个逆贼的脑袋换一锭金，一个头目的脑袋换一个百夫长。” 　　“谁杀了逆贼首领，封田百顷，加官进爵！” 　　这绝对不是袭营，袭营用不得如此大的阵仗。这是总攻，在当天夜里，各路诸侯点起人马，携十万大军，冲进杀虎口。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在巨大的赏赐下，帝国军展现了他们从未拥有过的勇敢。很多时候，都是几个人哄抢一个起义军的脑袋。 　　林少羽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的起伏，口中惊雷般吐出一个字。 　　“杀！” 第449章 砍不尽的贼人头 　　黄昏，日薄西山。 　　将要落山的夕阳给草木未生的草原洒下一片红色。若是看得仔细，便会发现，这红色不仅仅是草木的余晖，确切来说，是鲜血的颜色。 　　程大雷双手握着大斧，将一人的脑袋重重劈下，鲜血溅了他一脸。 　　嘟，收到恐惧值999…… 　　以斧撑地，程大雷目光看过去，脚边是一具具尸体，身周围再无一个立着的人。刚才被程大雷所杀的，是最后一人。 　　当然，对方不是最后一个敌人，也不是程大雷要杀的最后一人。 　　从遭遇捉鬼道人到现在，程大雷自己也不知道碰到了多少波敌人，更不知自己的斧下砍了多少脑袋。 　　在杀虎口附近的草原上，他们一波波冒出来，然后再一波波被程大雷铲除干净，死的不计其数，倒是令程大雷狠狠收割了几波恐惧值。 　　他走到河边，避开徐神机和银眸，从系统商店里购买了一套皮甲，又简单把身上的血迹洗了洗。 　　等他回来的时候，徐神机已经从死人身上搜出干粮，看到程大雷回来，他眼神愣了愣。 　　“大当家，你怎么每次杀完人都有新衣服穿呢？” 　　“仙人送的，怎么你有问题么？”程大雷已经懒得解释。 　　“喔，没有，没有。就是能不能下次让仙人顺便捎点吃的。” 　　“仙人可能没空。”程大雷没好气道。 　　一路过来，吃得是不愁的，就算不能从死人找不到干粮，但程大雷也可以宰敌人的马吃，老实说，味道还不错。 　　关键的麻烦是，敌人太多了。就像在房间里发现第一只蟑螂后，意味着你已经该全屋大扫除了。 　　每一次战斗程大雷都必须竭尽全力，虽然暂时还没有出事，但难保以后不会出事。这严重拖慢了程大雷赶往杀虎口的速度。 　　现在还不知道杀虎口是怎样的情形，林少羽是活着，还是已经被杀死了，程大雷都无法确定。 　　“咱们距离杀虎口还有多远？”程大雷问。 　　“要是顺利的话，今夜就能赶到。”徐神机向北边望了一眼，已经能看到起伏的山脉。 　　“走啦，走啦。”程大雷上了黑牛：“咱们快些赶路，等把少羽捞出来，就回蛤蟆城，以后有天大的事，我也不出来了。” 　　徐神机吊着一张苦瓜脸，表情十分痛苦，但最后还是骑上了马。 　　“大当家……” 　　“怎么了？”正准备出发的程大雷往。 　　“我想我们还是等下再走吧，又有客人来了。” 　　程大雷向远处望去，只见一支骑兵队伍停在不远处，身穿统一的制服，就连表情都差不多相似。 　　“那就好好招待招待他们吧。”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这波客人是什么来路啊？” 　　“看着像京州兵，应该是……”徐神机的舌头有些打结：“将军府的老兵组。” 　　程大雷眉头也皱了起来，收起了轻视的心理。 　　能打过一次仗，还活下来的人，都是军中的宝贝。见过杀人，流过血，握兵器的时候就不会颤抖，冲锋的时候就不会打摆子，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如何躲过敌人的冲锋。 　　尉迟离手中就有这样一支老兵组成的队伍，他们不是打过一场战斗，而是从无数次血战中活了下来。对尉迟离忠心耿耿，就算前方是悬崖，尉迟离让他们冲锋，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犹豫一步。 　　程大雷在蛤蟆城就听过他们的名声，也是他这次最忌惮的敌人。却是没想到，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了。 　　“大当家，这次的客人有些扎手啊，咱们该怎么办？”徐神机忧心忡忡道。 　　“怎么办，凉拌。我们还拖得起么？”程大雷道：“银眸，保护好军师。” 　　老兵组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百人组的队伍，让程大雷有种面对千军万马的感觉。这就是士气的作用，一支队伍没有士气，不过是一盘散沙，但拥有士气后，沙子却能凝成最坚固的石头。 　　银眸握紧两根短矛，早已准备好放手一战。徐神机早就有准备，等着银眸将他提上马背。 　　在程大雷准备好后，老兵组恰恰也完成推进，在距离程大雷一百步时，发动了冲锋。 　　于此同时，程大雷也展开了冲锋。 　　一个人对一支队伍的冲锋。 　　以前，程大雷当然不会如此冒险，但在迈入绝世境界后，程大雷已经很少遇到敌手。秦蛮在顶级的时候，就能对普通人形成百人敌。当然，老兵组的组成都是悍卒，他们当然不是普通人。不过，程大雷觉得以自己绝世的等级，打他们一百个也不成问题。 　　何况还有银眸这杀星在。 　　双方撞在一起，墨玉乌月兽狠狠的撞翻了几人，程大雷的大斧已经兜头砍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地上。 　　程大雷在队伍中横冲直撞，左杀右杀，他领教了老兵组的坚韧，他们当真是悍不畏死，顶着程大雷的斧头攻击，没有一人后退。 　　程大雷还是很少在帝国军人身上看到这种勇气，上次见到这一幕，还是在戎族身上。 　　帝国并不缺乏勇士，只不过可惜的是，他们今天是自己的敌人。 　　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当真给程大雷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一边冲杀，忽然发现敌人中有个用大锤的，似乎是老兵组的头目。 　　程大雷眼前一亮，骑着黑牛冲了过去。这黑牛极其神异，比一般战马力气要大上许多，牛角直接顶穿了一匹马的肚子，程大雷冲到那大锤将面前。 　　对方留着一个秃头，秃子一般都不好对付，见程大雷过来，直接握着大锤砸了过去。砸的不是程大雷，是黑牛的脑袋。 　　程大雷一斧砍下他的肩膀，把斧头夺了过来，劈手将大锤夺了过来。入手一沉，至少二百余斤。 　　程大雷将铁锤交给了身后的银眸。银眸天赋异禀，力大无穷，她丢掉了手中的长矛，双手握住铁锤，整个抡开。 　　当真是挨着死，擦着伤，一旦躲得慢的，直接被她砸成肉酱。程大雷也赶紧躲远点，避免被她误伤。 第450章 饮不尽的杯中酒 　　银眸提住铁锤后，实力暴增。双手握着铁锤，在马上抡开，看她单薄的身板，似乎随时会被铁锤带着飞起来。 　　自然不用有这方面担心，二三百斤重的铁锤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只听得砰砰声响，凡砸到敌人身上，无不头破血流，鲜血四溅。 　　短短时间，她杀得人比程大雷还要多。 　　程大雷骑着黑牛在敌人队伍中冲锋，来去几次，黑牛将敌人的队伍撞开一个缺口，不知多少人，死在黑牛的牛蹄之下。 　　老兵组有条不紊的调动，似乎并没有因同伴的死而影响士气。渐渐，程大雷和银眸被堵在一个土坡上，老兵组握着长矛发起冲锋。 　　程大雷只感觉一阵阵心寒，打到现在，老兵组付出了严重的伤亡，但他们仍没有一人后退。依旧是进攻进攻进攻。悍不畏死，向死冲锋，程大雷毫不怀疑，这可能是帝国最精锐的一支队伍。 　　可惜他们人数太少了，如果老兵组有一万人，他们将是整个天下最强之军，放在战场上，将无往不胜。 　　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无论是敌是友，程大雷都对他们保持尊重。是朋友，程大雷向他们献上敬意，是敌人，程大雷也同样向他们献上敬意，然后，杀光他们。 　　程大雷和银眸占据了土坡，脚下堆满了尸体。敌人举着长矛冲上来，被程大雷一斧切为两半，敌人握着大刀冲上来，被银眸一锤砸烂。 　　但他们并没有犹豫或后退，依旧在冲锋，踩着同伴的尸体冲锋。 　　然后，程大雷就真的把他们都杀光了。 　　战斗过后，夜已经深了，天空之上升起一轮月亮来，草原的夜，月光像水一样流动。 　　程大雷脚边堆满了尸体，每具尸体都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如今堆成一座小山大小。 　　老兵组一百零三人，全部阵亡，无有一人后退。 　　草原之上，除了程大雷三人外，只有几匹散落的战马，其他，再无活物。 　　程大雷从一匹战马身上抓过一个酒囊，打开瓶塞，咕咚咚往肚子里灌了一阵。 　　“大当家……”徐神机到他身边。 　　程大雷将酒囊递给他，徐神机摇摇头拒绝了。 　　“大当家，咱们该出发了。” 　　“是呐，该出发了。” 　　程大雷又喝了一口酒，将酒囊挂在牛角上，手中的斧头挥了挥。 　　“走喽！” 　　三人摸黑出发，借天上的月光探路，向杀虎口方向前进。 　　此时此刻，杀虎口内打得正是热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帝国军失去了耐心，在今夜发起总攻，目的就是将起义军的残兵败将一网打尽。针对每个起义军的脑袋，都定下了高额悬赏，基本上，只要有机会得到一个起义军的脑袋，一辈子便可吃喝不愁。如果能侥幸砍下一个头目的脑袋，那么子孙三代都不用担心衣食。 　　在这种状况下，自然个个奋勇，人人争先。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如此状况下，起义军的阵型竟然没有被冲乱。在林少羽的号召下，他们抱团聚在一起，面对敌军的冲锋，悍不畏死，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原因无它，因为他们已经没了退路。身后是滔滔大河，鹅毛沉底，而面对起义军的逆贼，帝国军也不会开出降者免死之类的条件。 　　既然没有退路，那也只能拼死一战，在战死之前，多杀死几个敌人。 　　他们以河为界，聚拢在义字旗下，外边是层层包围的帝国军。 　　大旗迎风飘荡，士气高涨，连日来忍饥挨饿，此刻竟也不知疲惫。 　　林少羽一马当先，立在队伍最前方，右手提着铁枪。 　　“吾乃林家林少羽，想取我人头的，速速过来送死。” 　　杀威淋漓，以一人之勇硬撼千军万马，看着那飘荡的义字旗，帝国军竟犹豫不敢上前。 　　李行哉缓缓打马，来到两军阵前，目光落在林少羽身上。 　　“少羽，你已是穷途末路，何必再做这垂死挣扎？” 　　林少羽看着李行哉，发出一声冷笑，道：“你李家人要报仇，尽管放马过来，我的脑袋就在这里，看你们谁有资格来取。” 　　李行哉无言以对，任谁都能看出来，在千军万马的围攻之下，林少羽今天已经是在劫难逃，死路一条。然而，如果是单枪匹马挑战，帝国十万大军，就算在林少羽负伤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说能胜过他。 　　当初，林家被满门抄斩，林家上下百余口，就剩下林少羽一人。可就是一个林少羽，却踹翻了大半个帝国，让整个帝国陷入乱世中。 　　而相比之下，李家这一代就显得人才凋零，不管是李行哉还是李乐天，都没有那种力挽狂澜，撑乾坤之将倒的气魄。 　　李行哉深吸一口气，吐干净心中的愁绪，道：“少羽，路已到尽头，何必再执迷不悟，你可知道，程大雷已经来了，你不死，他必然会闯进来。求仁得仁，战死沙场或许就是你的追求，但你愿意看到程大雷也与你陪葬么？” 　　“大当家……”林少羽一怔：“他来了。” 　　提起程大雷的名字，林少羽呼吸一滞，眸子中的煞气被冲淡几分。 　　“你觉得，他愿意看到你如今这个样子么？”李行哉道：“你已走到绝路，干脆给自己一个痛快，引刀一块，不愧英雄一生。难道你希望自己的人头，被某个无名小卒砍去，借你的脑袋，全他们的名声。” 　　林少羽立在那里，低头思索，目光闪烁不定。他早已有必死之心，死他并不怕，却是没料到，程大雷竟然会千万里过来搭救自己。仔细想想，这确实也是程大雷的行事风格，倒也不是很难想到。 　　林冲在其身后道：“少羽，死则死已，临死之前，多杀几人，也落得痛快。让大当家知道，我们没坠他的威名。” 　　“是呐，若大当家知道我是自戳，定然会看不起我。”林少羽思索程大雷若落在此地该会如何做。以他的性格，是万万不会自杀的。 　　他忽然昂起头，手握长枪，冲着千军万马大喊。 　　“林少羽的人头就在这里，那个想要，尽管放马来取。” 第451章 摸黑潜入 　　明月照山川，山川一片静默。 　　月光之下，三道人影，鬼鬼祟祟，蹑手蹑脚靠近杀虎口。 　　“大当家……”徐神机轻声唤道。 　　“搞什么，你想把人召来么。”程大雷提心吊胆道。 　　“我们快到了吧？”徐神机。 　　“应该……是快到了。” 　　与老兵组激战过后，程大雷三人便一路向北奔来，幸运的是，路上再没遇见伏击他们的敌人。在夜晚三更时分，他们终于赶到杀虎口外围，此刻正摸索着迫近杀虎口。 　　李行哉曾说过，程大雷既然敢来，必然已有救出林少羽的把握。老实说，他委实有些高估了程大雷。凉州和并州相距万里，程大雷对这边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既然不知道确切情况，又如何想得好对策，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心里觉得以自己本事，救出林少羽，应该并不是绝对做不到。 　　现在已靠近杀虎口，不管是帝国军还是起义军，程大雷马上就可以接触到他们，必须思考下一步行动计划了。 　　牵着黑牛，程大雷登上了一座山坡，在看到山坡下的情形时，程大雷三人同时呆立在那里。 　　杀虎口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帐，士兵人人披甲，长矛如林。 　　程大雷干咽了口吐沫，道：“军师，你估计他们有多少人？” 　　徐神机手搭凉棚，向前面望了一眼：“至少有十几万吧。” 　　“我们事先得到的消息，少羽手中的残兵败将，应该只剩下两三千人。”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以十万对三千，少羽现在还有可能活着么。” 　　徐神机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妙，思索了片刻，发出一声感慨：“就算他还活着，想要从十万大家中将人救出来，谈何容易。大当家，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我也是血肉之躯，不是三头六臂，金刚不坏之身。”程大雷。 　　“咦，大当家，你不是仙人传艺么，难道就不能让仙人给你些神通，一道天雷，劈开一条生路。”徐神机。 　　“仙人忙，没时间搭理我。”程大雷白了他一眼，目光看着前面的大军：“既然已经到了，就没有望而却步的道理，无论有没有法子，都是要试一试的。” 　　程大雷低头沉思片刻，道：“军师，你和银眸守在这里，我自己进去，看有没有机会把人救出来，最好，少羽现在还活着。” 　　“你一个人进去？”徐神机一惊：“这太冒险了吧。” 　　“怕是带着你，更加冒险吧。”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让银眸保护你，假若我一个人去，只想要脱身，应该是不难做到的。” 　　徐神机想了想，觉得程大雷的话也有道理。他孤身前往，要照顾的只有林少羽一个，但如果三人一起进去，还需要留心照顾自己。在千军万马中，他可没自信不被误伤。 　　“那大当家你自己小心。” 　　程大雷没打算骑牛，这一路过来，黑牛已经成了自己的标志。如果骑着黑牛进去，肯定第一时间被识破身份。 　　他将斧头背在身上，手摁住匹夫剑，临走之前看了银眸一眼，道：“照顾好军师。” 　　然后，程大雷裹紧大氅，提着剑下了山坡。山坡的密林中，就只剩下徐神机和银眸中。 　　本来徐神机还很镇定，程大雷这一走，他感觉周围的寒风都分外瘆人些。目光看了银眸一眼，想与她说说话，驱逐心中的恐惧。然而，银眸依旧冷冰冰一张脸，似乎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徐神机只好打消了这主意。 　　好好一个姑娘，竟然不会说话，唉…… 　　徐神机心底发出一声感慨，目光看向杀虎口方向，只盼着程大雷可以马到功成，平安脱身。 　　程大雷鬼鬼祟祟向前走，尽量不惊动周围的人。现在他已经混入敌人大营中，周围到处都是持矛往杀虎口中冲的士兵。程大雷穿着蛤蟆寨的制式皮甲，因为黑夜的缘故，倒也没人注意到皮甲背后的***案。当然，他背后的大斧是很醒目的，不过各路诸侯，也免不了有些乌合之众，用铁棍的，狼牙棒的……而且，因为程大雷声名鹊起，免不得有人有样学样，军中兴起一股用斧之风，一柄柄斧头，一个赛一个大。所以程大雷混在大军中，竟没有被人发觉。 　　“冲！那个狗娘养的敢后退，老子一刀砍了他！”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大喝。 　　听到这头目的话，略微松了口气。既然还在调兵，证明战斗还未结束，林少羽有很大可能还活着。 　　他也随着大军向杀虎口中涌，心中迫切想要知道林少羽如今的情况。 　　“喂，那个小子，你过来，对，就说你呢，给我过来。”头目指着程大雷道。 　　程大雷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头目怎么在万军丛中发现了自己。难道是自己生得格外英俊的缘故，走到那里都是最亮眼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被忽略。 　　程大雷来到他面前，手一直摁着剑柄，情况只要有丝毫不对，他就先把这头目宰了。 　　“大人，我……” 　　“你这斧头很不错么？”头目拍着程大雷肩膀：“摘下来给我看看。” 　　“呃……大人，这斧头是我家传的。” 　　“家传的又怎样，我只是看看，难道我还能吞了你的不成。”头目咧开大嘴：“不给我看，莫非你是贼人程大雷派来的，不，我看你就是程大雷。” 　　程大雷心底激灵一下，由衷的感慨，这头目看人的眼光真准呐。现在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他无可奈何的将斧头摘下来，道：“我是怕太重了，大人拿不动。” 　　“哼，什么话，大人我天生神力，双臂有千钧之力，有什么拿不动的。” 　　说着，这头目接过斧头，忽然哎呦一声，斧头差点砸在脚上。 　　程大雷赶忙将斧头接住，关切的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头目摆摆手，看了程大雷一眼，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大人，小的叫牛三斤。” 第452章 滚开啦 　　因为程大雷的缘故，军中兴起一股用斧之风。从底层兵卒到上层指挥官，人人以用斧为荣。军中上层，大部分都是名门之后，打一柄斧头还是不成问题，就算用不惯，也喜欢摆一柄在自己大帐中。 　　但军中底层士兵，他们大多是苦出身，兵荒马乱，但凡有活下来的办法，也不会去当兵。一柄斧头，至少要几十斤铁，把全部身价拿出来，也未必够打一柄斧头。 　　拦住程大雷这头目姓章，名叫章螂，已经是一个打了七八年仗的兵油子，七混八混，混了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在乱军从中，他一眼就相中了程大雷身后的斧头。 　　于是就想勒索过来，也好在军中露露脸。只不过，他不知道这鬼面斧重达一百单八斤，程大雷之前也只是勉强能使用，何况是章螂。 　　他一双小眼睛盯着程大雷，骨碌碌转了起来，程大雷心底也有些发毛，这小子该不会认出自己了吧。 　　希望不要，否则，程大雷虽然不情愿，也只能送他去西天。 　　忽然，章螂的手狠狠拍在程大雷肩上，道：“好小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这么重的斧头你用得动？” 　　“嗯，倒是用得动。” 　　“果然我没有看错你，你一身好力气，都快赶上我了。”章螂兴奋道：“从现在开始，你跟紧我，随我一起杀敌，砍下贼人脑袋，我把功劳分你一般。” 　　章螂自家人知道自己事，他本事不如何，又贪生怕死，虽然今天大家都在抢功劳，可真和他们抢，自己也抢不过别人。 　　眼前这‘牛三斤’看上去憨憨的，傻傻的，一副好糊弄的样子。自己就忽悠他多杀几个人，一颗脑袋就能换不少功劳。 　　程大雷点头不止：“大人，你对我太好了。” 　　“好啦，好啦，你不用这么感动，我这个人一向是很仗义的。” 　　程大雷跟在章螂身后，他提着大斧头，章螂握着一杆长矛。看着他手中兵器，程大雷就知道，他在军中混的，非常不怎么样。 　　程大雷随着大军涌入了杀虎口，而杀虎口中，已经是人满为患。程大雷眼睛滴溜溜乱转，查看杀虎口中的情况。 　　然后，他瞧见了林少羽。 　　林少羽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他带着残兵败将，聚在义字旗下。此刻横枪立马，一人独战帝国军三员大将。 　　迈入绝世后，林少羽的实力今非昔比，负伤之躯，以一敌三，竟然还撑得下去。但委实撑得很苦，已经是风中残烛，走投无路。 　　“林少羽，现在全天下都要杀你，你还要撑到何时，若你有种，干脆给自己一个痛快？”李行哉在马上大喝。 　　程大雷瞥了他一眼，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这李行哉当真是翻脸不认人，知道林少羽是我兄弟，还逼着他自杀。 　　当然，程大雷也明白，李行哉与林少羽之间的仇恨是不可调和的，各自谁都要杀了对方。 　　李行哉骑马在阵前，忽然心有所感，回头向程大雷方向望了一眼。程大雷忙低下头去，将身子隐在章螂身后。 　　夜半三更，用火把驱逐黑暗，李行哉身后乌压压一片，其实他也看不清楚。但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程大雷已经到了。 　　李行哉一直想逼死林少羽，自然是因为双方之间的仇恨，另外一点原因，就是知道，林少羽不死，程大雷一定会来。 　　可程大雷救不了林少羽，来了也是送死。只有林少羽死了，程大雷才能断了这念头。 　　怕此时此刻，程大雷没来，已在来的路上。 　　李行哉昂起头，眼中杀意弥漫。 　　“来人，与我取他人头！” 　　从相府大军中，冲出两员大将，在将军府阵中，也同时杀出两人，此刻一共七人，围着林少羽激战。 　　现在谁都知道，杀了林少羽是大功一件，所以七人都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如此一来，林少羽压力倍增。 　　能有资格上阵与林少羽交手的，自然是军中好手，而自从打出长安城后，林少羽早已不是全盛之时。 　　七个人都想要他的命，一招比一招凶险。而林少羽也想杀人，他想要在临死前多要几条命。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他可能一个人都杀不死。 　　人力有时而穷，自己眼前的路，的确已走到尽头。 　　一枪向林少羽扎来，林少羽回枪拨开，如果是从前，他能顺势一枪要了对方性命。然而，此刻他已没有这样的力气，只能被动防御。 　　铁枪，钢刀，狼牙棒，镔铁棍……七种兵器同时攻向他，他挡得住一件，挡不住第二件，右臂，左肩，同时种招。 　　帝国军同时发出欢呼。 　　再进攻，就是要林少羽性命。 　　李行哉眼睛眯在一起，心中想的是：早点结束吧，也该结束了。 　　正在林少羽情况危急时，所有人都看到一道黑影凌空飞起，他身上背着斧头，腰里别着剑。直接将一员大将撞到马下，抡起他的身体，将围攻林少羽的敌人砸飞。 　　“滚开啦！” 　　众人耳边只觉得嗡嗡作响，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这一手兔起鹘落，玩得分外漂亮。大家眼睛都盯着马上黑影，心中琢磨着他的来历。 　　程大雷本不愿如此冒险，从一开始他就琢磨着如何救林少羽脱困，委实想不出什么法子。也不能看着林少羽去死，只能冲了出来。 　　章螂也随着大家的目光看去，心中还琢磨着，这是谁啊，现在冲出去岂不是送死么。然后他一下认出了程大雷，对方不就是那个看上去有些憨憨傻傻的大汉么。 　　他之前还在自己身后，刚才是怎么出去的呢。 　　此刻，已有人呼起程大雷的名字，帝国军各自握紧兵器。起义军这边不知程大雷来历，倒是看清楚了程大雷身后的癞***案，意识到是自己人。 　　如尉迟离这样的人，皆是紧张万分，虽然这场乱局，程大雷一直未出现，但从未有一家势力，放松过对程大雷的警惕。 　　李行哉骑在马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该来的，果然是来了。” 第453章 临终赠双物 　　程大雷双腿一夹身下战马，调整马姿，摘下身后的斧头，亮在帝国军面前。 　　“来！”程大雷指着刚才与林少羽激战的六将。 　　林少羽骑马立在程大雷身后，程大雷一出现，他整个人显得拘谨起来。 　　“大当家……” 　　“先将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待会儿我们兄弟再说话，身体还撑得住么？”程大雷没有回头。 　　“还撑得住。”林少羽见到程大雷，心中便有了底气，一振身上的颓废之势。 　　程大雷目光扫过帝国的万员兵千员将，最后目光落在刚才被自己击退的六将身上。 　　“来来来，且让本大家领教你们马上武艺。” 　　这六员将都认得程大雷，即便没见过程大雷，也听过他的名字。抵挡戎族，是值得让人佩服的，而大闹长安，恶名却也传满了天下。 　　这是一个比林少羽更棘手的敌人。 　　三军交头接耳，议论着程大雷的来历。章螂头晕脑胀，竟有些完全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自己竟将这等煞星，看做憨傻之辈，当真是心智被猪油蒙住了。 　　尉迟离感受到了军心的动摇，身在大撵之上，微微抬头。 　　“无非一介莽夫而已，来人，取他项上头颅。” 　　刚才激战林少羽的六将，重新围住程大雷，摆好了攻击的阵势。 　　“青州焦孟雷，想请程当家指教。”一用锤的大将道。 　　“豫州司徒墨，向程当家请教。”司徒墨是名留着长髯的用枪之将。 　　“益州秦雪……” 　　“京州赵……” 　　“扬州……” 　　六员将在马上通名报姓，将程大雷围在当中，不留半点缝隙。 　　“好说，好说。”程大雷将斧头扛在肩头，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不过两军阵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本当家出手狠些，你们可也别记恨。” 　　“这个自然，能与程当家交手，是焦某生平夙愿。” 　　这焦孟雷说得诚恳，想也没有撒谎。程大雷当初在青牛山挡住戎族，还是很得人心的。当然，这夙愿也是杀了程大雷的夙愿。 　　“来来来！”程大雷在马上招手。 　　焦孟雷拍马冲刺，铜锤向程大雷砸来。程大雷挥手抡起斧头，两者撞在一起，咚地一声巨响，焦孟雷直接被砸到马下。 　　于此同时，司徒墨的长枪被程大雷空手抓住，伸臂捣了一下，将对方推到地上。 　　秦雪的刀，赵立山的棍……眨眼之间，六将的攻击被程大雷一一迫去。他们的刀棍枪锤，全部被程大雷击落，而从始至终，程大雷只不过递出去一斧而已。 　　而且，他的匹夫剑从未出鞘，不然的话，六将被程大雷击落的，就不仅仅是兵器而已。 　　六将狼狈倒在地上，站起来后，抬头仰视着程大雷。在军中，有些人是佩服程大雷的，也有些人想踩着程大雷扬名天下。 　　焦孟雷的口中的‘夙愿’，便是这个意思。然而，他们和程大雷的差距，却也只有碰上了才知道。 　　程大雷扛着斧头，问：“帝国军中，是否还有人要与我交手？” 　　尉迟离沉默下来，不得不对程大雷的实力重新估计。他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很显然老兵组并没能留住对方。 　　帝国上千武将，当真无一人能在程大雷马前走上那么几回合么。 　　“既然你们不着急动手，就缓我片刻，容我与我兄弟说几句话。” 　　尉迟离本不愿让程大雷如此猖狂，但确实也没办法奈何他，不过，等下大军压过去，千军万马，程大雷也逃不掉。 　　李行哉在马上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眼睛，假装没有看到程大雷。 　　程大雷回身面向惨败的起义军，目光顺着义字旗往下看，看到一群丢盔弃甲的败兵。林冲和林少羽立在军前。 　　林少羽避开程大雷的目光，低头行礼：“大当家，少羽给你丢人了。” 　　“嗳，也就是做事莽撞些，谈不上丢人。”程大雷摆摆手：“手下还有多少人？” 　　“两三千老弱病残而已。”林少羽叹口气道。 　　程大雷扫到那条拦路的大河，也叹了口气：“退无退路，进有重兵，不过不怕，我带你们出去。” 　　“大当家，有法子冲出去么？”林少羽问。 　　程大雷怔了怔，其实他也没什么法子。眼前确实已陷入绝境，进退不得。不过程大雷接受现实的能力是很强的，无非就是带人杀出去而已。 　　“出不去了。”林少羽叹了口气：“少羽这一路行来，杀人太多，掉落的人头已为我铺了一条黄泉路。此地风景甚好，离青牛山也尽，正适合埋骨。” 　　程大雷无言以对，虽然他表现得很有信心，但也无非试一试而已，具体突围的法子，他也并没有想到。 　　或者，根本没有。 　　“我一直想见大当家，此时此刻大当家既然来了，我有两物正要献给大当家。” 　　程大雷奇怪的皱起眉头，都到现在了，林少羽要给自己什么。 　　林少羽近前两步，来到程大雷马前，往程大雷袖子里塞了一样东西，口中低声道：“我从长安逃走时，卷走一批金银宝物，本是为了日后东山再起时用，眼下看来已是用不上了。大当家，那藏宝之地，就在图上，日后大当家如果用得上，可以按图取出。” 　　程大雷沉默的点点头。 　　“还有一物，便是正义教的教众。眼前这三千兄弟，都是随着我一路杀过来的，大战小战，早已将他们煅成精兵，本想去凉州送给大当家。但今日，怕他们都要死在此地。不过全天下，还有我正义教的信徒，日后大当家若是用得着，自然一呼百应。” 　　林少羽回头冲起义军道：“此人便是我正义教圣主，我若死了，便由圣主大人带领大家，重见光明。” 　　“参见圣主！” 　　三千残兵同时俯首。 　　程大雷在马上看着这一幕，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废话，拿起兵器，与我放手一战。” 　　“少羽一路行来，所做的事情颇多，但最后其实什么都没做成。就留下这些东西，希望大当家日后用得上。” 　　林少羽一拜再拜。 第454章 一场兄弟 　　程大雷心思越来越重，忽然从马上跳下来，手重重捶在林少羽肩膀上。 　　“还没死呢，用不着说这些丧气话。本大家既然在此，就不会看着你死，握好兵器，随我冲杀出去，回蛤蟆寨。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兄弟。” 　　林少羽剧烈咳嗽，程大雷又一次扯动他的伤口。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眼望过去，道：“出去，还出得去嘛？” 　　程大雷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只见兵马如虎，刀兵如林，披甲之士，足有十余万。 　　“大当家，这满天下都是要杀我的人呐。”林少羽叹道：“以大当家的本事，逃生应该不难，就不要为少羽耽误性命。能与大当家兄弟一场，少羽已经此生不愧。” 　　听着耳边的话，程大雷心若刀绞一般，忆起初见之时，林少羽虽然看着有些傻，但也称得上天真烂漫，如此天真一生，却也算不错。怪就怪听了自己一番胡言乱语的话，后家里又遭到横祸，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绝境。 　　追根溯源，自己难脱干系。 　　“能与你兄弟一场，也是我平生幸事。”程大雷扶稳林少羽身子：“今日你就看着，本大家带你杀敌，斩将，突围。” 　　程大雷翻身上了战马，将大斧举起，首领光环开到最大。 　　“起义军的儿郎听令，从现在起，你们由本大家指挥，随我杀出去。” 　　在首领光环的作用下，诸人对程大雷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在加上刚才林少羽一番话，此刻看程大雷的模样，感觉他浑身上下，如同罩着光晕一般。 　　“圣主！” 　　“圣主！” 　　三千残兵一阵阵大吼，杀威震天。 　　程大雷接过了指挥权，冲林冲挥挥手，将林冲叫到面前。 　　“大当家……” 　　程大雷看到他便一肚子火，如果林少羽身边跟着一个明白人，林少羽也落不到这步田地。关键是林冲这个人，脑袋一根筋，什么事都拎不清楚。 　　程大雷不是很愿意搭理他，将斧头背在身后，从林冲手中要出义字旗。 　　大旗猎猎而舞，程大雷在马上大喝：“所有人随着大旗冲锋，旗到，人到，有一人向后，后队杀前队。” 　　“大当家，这桩事让我来吧。” 　　林冲知道这扛纛的差事不好干。扛着一杆大旗，是军中最显眼的目标，冷箭兵器全往上面招呼。程大雷担起这扛纛的事，确实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废什么话！”程大雷喝道：“跟紧我！” 　　“我们与大当家护旗！” 　　林少羽和林冲翻身上马，各自握紧了兵器。 　　“好，随我杀出去！” 　　尉迟离一惊，这程大雷明显是个比林少羽更楞的存在呐，他这是要主动冲锋。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想着从何处突围。他这个时候看到，李行哉冲他挤了挤眼睛。 　　好呀！程大雷心中大骂，不想着救我，竟然还冲我耀武扬威。 　　李行哉心中暗暗祈祷，希望程大雷能够领悟自己的意思。从自己这里走，自己力量不大，也就是尽力看不能给你腾出一条生路。 　　程大雷看着这一幕心中好恨，好呀，还向我炫耀，好好好，我偏偏不给你机会杀我。 　　程大雷大旗一指，直指三军之主，口中爆喝一声，拍马向前。 　　“与我杀！” 　　他冲的帝国军的主阵，坐阵的大将军尉迟离。随着程大雷一声大喝，三千残兵跟着冲了过去。 　　尉迟离万万没想到，程大雷选择突围，竟向自己的大撵冲锋。一时间防备有些仓促，忙指挥人手防御。 　　李行哉气得跺脚，这程大雷还是没领会自己的用意呐。这个人，有时看着挺鸡贼，有时却蠢得令人发指。难道我能看着你去死么，不说你我之间的情分，我妹妹还在你蛤蟆寨，你死了，谁去照顾她。 　　可此刻生闷气也是无用，李行哉心中一动，忙道：“快撤，快撤，回撤杀虎口，只要堵住杀虎口，程大雷就是插翅也难逃。” 　　宋游渠一听李行哉此话有理，忙带着人回撤到杀虎口前。此地远有兵把守，许进不许出。 　　“殿下，你们怎么撤回了？”把守军官不解道。 　　“快快进去，用一个起义军脑袋能换不少银子呢。”李行哉大喊：“这里由我把守。” 　　此人一听，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殿下，你为人……太厚道了。” 　　“快去吧，再不去就被人杀光了。”李行哉挥手。 　　程大雷并不是不知尉迟离周围的布兵更多，但其实都差不了多少。当尉迟离也指挥着大军冲过来时，程大雷大旗突然一扫，令尉迟离的大军扑了个空。 　　尉迟离心中好恨，这程大雷当真是狡诈卑鄙得很呐。 　　“放箭，放箭！”尉迟离下令。 　　程大雷使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捡了一个兵力薄弱处，带人冲了过去。其实，程大雷不是很喜欢带这些起义军打仗。他们勇则勇矣，但只知道没头没脑的送死，领会命令自然差些。程大雷用起来也不得心应手。 　　程大雷还是喜欢蛤蟆寨自己调教出来的兵，那是自己一手培养的，动静之间得心应手，程大雷指到哪儿，他们就杀到哪儿。 　　聊胜于无吧，程大雷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手中的义字旗抖开，将射来的羽箭扑落，冲进了敌人的大军中。 　　他用大旗横扫，打出一片空挡。身旁有林少羽和林冲护旗，倒是也无人能拦得住程大雷。 　　三千残兵也随着他冲杀过来，双方陷入血战。程大雷进一步，他们便进一步，程大雷不退，他们便不退。 　　如果坐下的坐骑再给力些，程大雷当有把握突出重围，少损失一些人手。不过他随意抢来的这匹战马，很显然是比不过那黑牛。 　　一路杀杀死死，程大雷不知刺穿了多少人的心脏，也不知留下了多少具尸体。 　　从大河到杀虎口，程大雷用尸体铺开一条路。 　　终于冲到杀虎口前，程大雷抬头就看见了李行哉，他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神情十分可憎。 　　“好呀，竟敢断我后路！” 第455章 路已断，人已灭 　　程大雷看到李行哉拦住杀虎口的出路，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什么最狠，就是绝人退路最狠，别人上房你抽梯，别人过河你断桥。 　　李行哉呀李行哉，我往日待你可是不错，你今天可是把事情做绝了。 　　李行哉横枪立马，拦在杀虎口前，见到程大雷出现，心中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程大雷这妖孽果然没死，至于起义军死多少人，李行哉才不会关心，人都死绝了他才开心。 　　幸好，自己换防及时，堵住杀虎口的都是相府的人。可以找机会放程大雷一条出路。当然，眼前人多眼杂，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心中转了个念头，李行哉持枪喝道：“呔，姓程的狗贼，本王子在此恭候多时了，看你往哪里走。” 　　“呔，李行哉，你当真是狼心狗肺，六亲不认，难道不记得当初怎么吃我的喝我的，现在吃干抹净不认账了。” 　　“姓程的，闭上你的鸟嘴，本殿下什么身份，难道能与你这山贼蛇鼠一窝，来来来，今日就是今日，快快到我枪前送死。”李行哉。 　　瞧，是当真不念旧情了。程大雷本来还喜欢李行哉这废物王子，但果然，最狠帝王心呐。身上不愧是明帝的血，一脉相称，秉承某些‘为国为民，送你去死’之类的屁话。 　　“李行哉，你吃我一招！” 　　程大雷握着大旗攻击，李行哉还枪相迎，一招画龙点睛，打的是程大雷软肋。 　　程大雷没有软肋。 　　他用斧头，和林少羽的花枪不同，拼一个势沉力猛而已。你只要力气比他大，出招比他快，就能胜过他。但这两点，李行哉几乎不可能做到。 　　程大雷半程收力，轻轻敲在李行哉的枪杆上，李行哉虎口发麻，双臂差点断开。 　　李行哉嘴角咧开，气得只想骂娘，压低声音道：“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程大雷没有杀李行哉的心，给他一个教训的心情还是有的。此时听到这话不由地一楞：“你要放我走！” 　　“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李行哉推开程大雷，握着枪大吼：“姓程的，快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分个胜负。” 　　程大雷心灵神会，双方打在一起，当真是枪来旗去，难解难分。 　　有兵丁在一旁观战，皱眉不解道：“只听说程大雷如何如何了得，今日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嘿，你懂什么。”一旁还有人解释：“高手过招，都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都这样，都这样……” 　　二人打了一阵，程大雷收旗退开，口中怪叫：“啊呀呀，好生厉害，竟然胜你不得。” 　　一众士兵目瞪口呆，六皇子殿下竟然打败了程大雷。 　　李行哉横枪在胸前，轻轻吐出一口气：“吁，我只出了半成力，你就挡不住了。” 　　“呔，姓程的，你那里走！” 　　程大雷身后一声大喝，是大皇子李乐天冲了过来。 　　“快走吧，我大哥脾气可不是很好。”李行哉道。 　　程大雷点点头，将手中大旗挥动，口中大喝道：“弟兄们，与我冲杀出去。” 　　两军相交相杀，伤亡十分惨重。 　　李乐天领着士兵扑来，口中大喝：“六弟，快快拦住他们！” 　　“大哥放心，大哥放心。”李行哉横马拦在李乐天身前，道：“大哥，我早想到啦，在这里堵死，大哥，我刚才还与程大雷交手，堪堪将他击败。” 　　“六弟，你快躲开，我要杀了那逆贼。” 　　“跑不了，跑不了！”李行哉兴奋道：“刚才我们打得可是难解难分，大哥再不来，我就能取他性命。” 　　“六弟！” 　　李乐天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横马冲过，咬住了起义军的尾巴。 　　一时间杀虎口内人满为患，互相厮杀，李行哉扑了过来，要与程大雷缠斗。 　　他为程大雷分担大部分压力，周围的士兵顾忌他的存在，冲不到程大雷身边。 　　程大雷已能看到杀虎口外的天光，再冲杀一阵，便有机会迫出去。 　　只要能救走林少羽，这次行动虽然说凶险些，但总算是成功了。 　　“喂，你可以走，他却不能走。” 　　李行哉一枪拦住了林少羽，林少羽回身相击，虽然这一枪没对他造成威胁，可他却的确是被留下了。 　　程大雷回头恶狠狠吼了一声：“我不为他，我为何要来此地。” 　　“我不杀他，如何为父王报仇！” 　　程大雷咬牙切齿，却是无话可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没资格要李行哉放了林少羽。 　　也就这一愣神的光景，程大雷和林少羽便被乱军隔开，杀虎口内的帝国军越聚越多，林少羽的情况已经极其不妙。 　　程大雷一咬牙，回身扑了过来：“你不放他，我自己救他走！” 　　林少羽一枪将身边的兵丁迫开，虎死雄风在，他就算负伤，普通兵丁也不能迫近他。 　　“林少羽，你与我留下性命。”李乐天冲了过来。 　　林少羽与李乐天缠斗在一起，他回身见到程大雷冲来，忽然一咬牙，道：“大当家，你莫要管我，自己去吧。” 　　回身一枪避开李乐天，目光环视身周，见程大雷没有顾自己的话，仍旧拼命压来。 　　“大当家，林少羽一条命，受不起您这恩情。”林少羽喝了一声。 　　程大雷猛然悟到什么，口中大喝：“少羽，你别做傻事！” 　　但已经来不及了，林少羽哇呀吐出一口血，盯着周围的兵丁恶狠狠道：“你们不是要用我这条命全你们功名么，好，我这条命，便送给你们。” 　　说罢仰天大笑，此时此刻，李乐天一枪逼来，用的是离龙吐火的架门。林少羽吐出一口血，用自己的胸膛撞了过去。 　　今日，李家盘龙枪破了林家的破浪枪。 　　程大雷眼前一黑，直欲从马上跌下来。 　　只见林少羽惨死之后，身周的帝国军都陷入疯狂中。他们开始哄抢，林少羽的衣物，兵器，尤其是尸体，都成了他们哄抢的对象。 　　短短片刻，林少羽已经被千刀万剐，尸身分成千断万断。 　　程大雷大吼一声，从眼底流出两行血泪。 第456章 六百残兵 　　帝国军要杀林少羽的心是重的，朝廷早已为这件事定下高额悬赏。林少羽的脑袋能换来赏赐，他的兵器能换来赏赐，他的盔甲能换来赏赐，他的战马，头发，骨头，血肉……统统都能换来赏赐。 　　毫无疑问，林少羽是整个帝国最值钱的存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林少羽一死，人们骨子里的贪婪都被唤醒。众人一拥而上，像嗜血的苍蝇，扑向林少羽的尸体。他们用兵器砍下林少羽的脑袋，扒下他的盔甲，用锋利的刀刃分割他的躯体。 　　每抢到林少羽身上一件东西，或林少羽身体的一部分，得到的人便发出一阵狂呼。但这种兴奋和激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得到的东西，很可能就会被别人抢走。 　　程大雷从马上跳下来，挥舞着斧头大砍大杀，想要冲到林少羽身边，虽然此刻‘林少羽’已经不复存在。他和林少羽之间隔着乱军，这成了他无法跨越的距离。 　　程大雷两眼一黑，只感觉有一柄重锤不停锤击他的心脏。一次，两次，令他头晕眼花，全身发抖，本强悍的身体，此刻变得手足无力，险些连手中的斧头都提不动。 　　“大当家，走啦！” 　　林冲大吼，双手撑着枪，将身边的帝国军推开。 　　程大雷一时失神，竟没有反应过来，仍呆呆的立在原地。 　　“混蛋，此时不走，还等什么。”李行哉挥舞着大枪拦在程大雷面前，看似要杀程大雷，无形中却为他挡住了帝国军的冲击。 　　林冲拉住程大雷的肩膀，一边厮杀，口中一边狂吼：“大当家走啦，莫让少羽白死。” 　　程大雷此刻的确已做不得什么，他将牙一咬，吐出一口黑血，吼出两个字。 　　“走啦！” 　　程大雷左手扛着大旗，右手提着斧头，下定决心后，一路向外拼杀。 　　正此时，在杀虎口外有一人冲杀过来，她骑着黑牛，手中抡着大锤，如一台旋转的绞肉机。一旦有人进入她的攻击范围，立刻被砸成肉酱。 　　双方在半程汇合，程大雷只见到银眸一个，心中顿时大惊，吼道：“军师在哪里！” 　　林少羽已经死了，程大雷不希望亲密的人再出事。徐军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几乎就是一个废物，乱军丛中，他没有自保的力量，一旦落到敌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人在哪儿？”程大雷又怒吼了一声。 　　银眸口不能言，指了指山林方向。刚才她见程大雷在杀虎口激战，便将徐神机藏在山林中。自己骑着黑牛，拎着大锤冲杀过来。 　　程大雷大概能领会其意思，手中的大旗一挥，指向山林方向。 　　“走！” 　　一路冲杀，程大雷在暴怒之下，刑天之斧的威力暴增，骑着黑牛趟过的地方，人头滚滚而落。再加上有银眸的大锤和林冲的铁枪助阵，几无人可挡，如此一路冲杀到山坡上的丛林中。 　　“军师，军师……”程大雷刚来到山林，便大声喊嚷。 　　可山林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帝国军的尸体，而徐神机原先藏身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程大雷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徐神机如今身在何处？是见势不妙悄悄溜走了，还是被帝国军所擒，或者，是已被杀害。 　　程大雷不敢再想下去，手撑着大旗立在那里，形容憔悴，宛若枯木。 　　他忽然瞥见银眸，猛地发作，双目如受伤的狮子般凶狠。 　　“人呢，你告诉我人在哪里！” 　　银眸向来无什么表情，此刻目睹程大雷如此模样，眼底罕见的流露出一丝畏惧。 　　一众残兵败将，更是吓得不敢言语。唯有林冲过来，道：“大当家，军师定能逢凶化吉，您不用过分担心。” 　　程大雷猛地抬头，以凶恶的目光盯着他。 　　林冲一怯，察觉到程大雷凶恶目光下隐藏的悲伤。他顿了顿，道：“少羽本就有心死在此地，他之前已对我说过，想有个体面的死法。求仁得仁，如今战死沙场，也算落个体面。” 　　“体面？”程大雷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手拎着斧头向他脑袋砸来，在接近他额头时生生的停住：“没有什么死法是体面的，只有活着才最体面。少羽会落得今日地步，完全是拜你所赐。既然想要体面，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林冲一怔，在于程大雷目光对视时，将目光移开，忽地发出一声苦笑，踉跄从地上爬起。 　　“大当家说得不错，林冲本就死不足惜，本想凭着一杆枪，帮大当家突围时杀上几个人，如今，如今……” 　　“如今怎样？”程大雷黑着一张脸，感觉林冲的状态有些不对。 　　“如今林冲只想说，与大当家一场兄弟，少羽不后悔，林冲也不后悔。” 　　说罢，他猛地折断一杆长矛，将长矛捅进自己胸膛。 　　“你……” 　　程大雷想发声，但已来不及了。林冲毅然决然，竟长矛捅进身体，黑色的血顺着矛杆流下来。他用最后的力气将身体面向北方，也就是杀虎口的方向，然后头重重的垂下。 　　“你……”程大雷的手无力伸在半空中，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你当真有些拎不清啊。” 　　天还未亮，程大雷先后就目睹了林少羽的死亡，徐神机失踪，林冲自戳。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程大雷一颗心早碎成千瓣万瓣。 　　但林冲的死提醒了他，或者说是警告。一味意气用事，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那怕心脏在滴血，自己也必须镇定下来，因为眼前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 　　如今，帝国军已经将山坡团团围住，夜黑风高，他们怕是畏惧程大雷的死战，并没有着急进攻，只是暂时呈包围之势。从程大雷的角度望过去，尽是长矛黑甲，一双双眼睛，都准备要杀自己。 　　程大雷将目光收回来，环视身周，身边立的都是从杀虎口冲出来的残兵。 　　原先山谷里三千余人，活着走到这里的，便只剩下六百人。 　　现在六百残兵的目光都搁在自己身上，无形中，自己已成为他们心中的旗帜。 第457章 生命之神的祝福 　　程大雷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压抑住心中肆虐的情绪。 　　山坡下，是重重包围自己的大军，而身边只有六百残兵。退无退路，进不可进，程大雷如今大概能体会林少羽之前的心情。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任你有天大力气，也像是被装进一个布口袋中，得到的感悟，只有施展不开四个字。 　　此情此景，除了放手一搏，似乎别无他法。 　　“银眸，将我盔甲取来。”程大雷压住心绪，用干净坚硬的声音说。 　　银眸捧过来一个黑布包裹，程大雷将义字旗扎在地上，将身上沾满鲜血的皮甲脱掉，换上了盔甲。 　　他身穿照月蛤蟆甲，身披黑色披风，脚蹬虎头战靴，座下是墨玉照月兽，重一百单八斤的鬼面斧拎在手中。 　　天色将明未明，尉迟离远远看着这一幕，道：“已经陷在绝境，他还想干嘛，来人，告诉他放下武器的话，我能给他一个痛快。” 　　“呔！”山坡下有人高声喊道：“逆贼程大雷，我家将军大人大量，你若俯首投降，可赏你一个全尸。” 　　程大雷眉头竖起，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冲银眸道：“我要他的命，你能不能做到？” 　　银眸没有说话，当然她也不会说话。她立起来，由山坡之上往下看，最后搬起地上一块石头。 　　力从地起，劲随腰走，她单手便将西瓜大小的石头丢了出去，然后空中一个黑影不停扩大，咚地一声，将喊话之人的脑袋砸成稀巴烂。 　　三军皆惊，吃惊银眸的力气，也感慨程大雷的狠辣。 　　“找死！”尉迟离眉头拧成一团。 　　程大雷站在高处大喊：“这只是个开始，今日有一个算一个，烦杀我兄弟者，都要付出代价。” 　　说罢之后，无论下面再说什么，程大雷都不再搭理他们。据程大雷估计，帝国军正调兵遣将，摆好阵势，也收拾刚才大战造成的乱局。反正己方被困在此地，他们并不着急进攻。 　　这时间，就是程大雷喘息准备的时间。 　　现在程大雷唯一拥有的，就是六百残兵。徐神机又失踪了，莫说出谋划策，程大雷身边连个逗闷子的人都没有。一切都需程大雷自己决断，至于这六百残兵，都是伤痕累累，身体和精神都极其虚弱。 　　林少羽其实说得不错，这帮百战之兵，一旦恢复过来，就是一支锐不可挡的精兵。当然，他们也许再没有休养的机会。 　　程大雷从系统商店中兑换出一些青苓散，让伤重的人服下。 　　“大当家……”一名老卒接过青苓散的时候握住程大雷的手：“我们还能活得下去么？” 　　程大雷看着他的眼睛，感受到他虎口的老茧。这名老卒，从前可能是个农夫，铁匠，樵夫……但被正义教拉扯到这乱世中，成了战场上杀人的野兽。 　　程大雷轻叹口气，将他的手拿开，口中吐出两个字。 　　“不能。” 　　程大雷自然可以抛下他们一走了之，以他的本事，加上力大无穷的银眸，脱身应该不难。可如果能这么做，林少羽早如此做了。既然他们是林少羽交给自己的，自己便要对这六百条人命负责。 　　要么，带着他们突围，要么让他们一起拼死。 　　如林少羽所言，一个体面的死法。 　　程大雷心如电转，想着突围之策，看能从系统中借助什么。系统商店的货品，不过皮甲、火药、连弩，青苓散和战马。 　　奈何唯一有利用价值的火药和连弩也发挥不出太大作用，时间紧急，这六百人不懂得使用，无法将火药或连弩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唯一的希望，就是从点将台召唤几名武夫，靠他们的武勇冲杀出去。 　　程大雷决定只召唤顶级武夫，绝世等级强虽强，但不好控制。万一他们出现后，觉得你程大雷作恶多端，十恶不赦，要替天行道杀了你怎么办。 　　所以顶级最好，能打能抗，一百万恐惧值召唤一次，性价比也高。 　　想到这里，程大雷心中忽然一动，自己还有一样物事，似乎在此地可以发挥作用——诸神的祝福。 　　诸神的祝福每三天领取一次，有效期持续三天。每次随机或许一项属性加成，比如工匠之神的祝福，山寨内兵器铺出产的精品武器就多些。 　　关键是，这诸神的祝福你领就有，你没领就无法生效。程大雷之前准时按时领取，有些祝福作用大些，有些领了几乎等于没领。程大雷之前都是按时领取，但因为这些天面对天罗地网的围追堵截，一直疏忽了这件事。 　　只希望这次，能领取到有用的BUFF，比如战神的祝福，战斗力暴增，要是领取到爱神的祝福……几乎等于扯淡。 　　现在这种绝天绝地绝人的三绝之境，任何微不足道的力量能用上都要用上，这样才能在这三绝之境，寻到一丝几乎不可能的转机。 　　嘟，获得生命之神的祝福。 　　生命之神的祝福：体力恢复加成，生命恢复加成。 　　程大雷感觉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涌入体内，顺着四肢百骸行走，本来筋疲力尽的身体，重新获得体力补充。不提这些起义军，程大雷一路行来，大战小战无数，本身也是累得够呛。 　　好在，借着生命之神的祝福，恢复了体力。程大雷还能提着斧头，再冲杀一阵。 　　回头看山坡上的困兵，脸上都有了些血色。他们不知这改变从何而来，目光呆滞的移动，最后落到程大雷身上。 　　这帮人本就是被林少羽忽悠进正义教的，林少羽在郭烦人的辅助下，还装神弄鬼显过几次神迹。今天听说程大雷是比林少羽更高妙的存在，在加上体力的恢复，忽然福至心灵，想起来程大雷。 　　六百残兵面向程大雷跪拜，同时高呼：“圣主大人……” 　　程大雷摆摆手：“快别扯淡了。” 　　这生命之神的祝福，最多恢复一半的体力，能打能杀一阵，但带不来太大的改变。 　　想要从此地突围，还是要想其他法子。 第458章 新的隐藏属性 　　天已亮了。 　　从东方跃出一轮红日，光明普照。程大雷没有休息，倚着大树往山坡下望。看见了一张张麻木憔悴的脸。 　　战争持续到现在，打的人很疲惫，挨打的人也很疲惫。大家都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泄了，战争便也就结束了。 　　咚咚咚！ 　　三军擂鼓，经过一夜的调整，帝国军已准备完毕，将要发动总攻。 　　程大雷将大旗交给银眸，道：“扛好它！” 　　银眸无声接过大旗，将义字旗扛在肩头。 　　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举起了手中的鬼面斧，目光扫过身后的六百残兵。 　　“今日便是今日，我带你们冲出去，或者，一起拼光。” 　　“吼！” 　　六百人举起兵器，发出一阵狂啸。 　　尉迟离眉头颦起，道：“事到如今，竟还如此猖狂，来人，谁去山前叫阵。” 　　一匹快马出阵，来到半山坡叫骂：“呔，逆贼程大雷听真，某乃尉迟将军座下大将郑武，速速来吾马前受死。” 　　三军不发，大部分的视线都盯着郑武。李乐天微微眯眼，脑海中思索着什么。 　　郑氏一族，乃是帝国有名的武将家族。家中大部分男人都在军中任职，简单说，哪怕是郑家的一条狗，都可能是军犬，吃朝廷的狗粮。 　　李乐天心头寻思，若是能将这郑武收入麾下，郑家在军中的势力便会为自己所用。 　　这郑武是郑家着力培养的年轻人，过去几年，也堆积出一些名气。他使一杆方天画戟，在军中有美将之称，深受一些世家小姐的追捧，据说去他家提亲的人，将门槛都踏破了。 　　今日郑武抛头露面，未必没有再积累一些名气的意思。胜固可喜，但就算败了，也能在收获勇武之名。 　　李乐天正思索着，忽然见一头‘怪兽’从山林上扑出，四蹄踏地，卷起烟尘动地。及到近了，李乐天才看清楚是一头黑牛。 　　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一手拉缰绳，一手提大斧，宛若一阵风般出现在郑武面前。半程举起斧头，一斧挥下。 　　人与马，化为两截，郑武的血如被捅破的气球一般裂开。 　　程大雷风一般来，风一般而去，地上徒留郑武被分成两半的尸体。 　　帝国大军，雅雀无声。程大雷动作太快，一切只在电闪雷鸣之间，郑武还没亮起他的花戟，便已丢掉了姓名。 　　尉迟离扶额，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这郑武出阵，未必没有看程大雷之前激战六将时没有杀人，错误判断了程大雷的人性。不料，今非昔比，程大雷出手有时候比林少羽更狠。 　　得，现在好了，帝国少一员大将，郑家年轻一辈少了一个继承人。 　　程大雷去而复还，砍掉郑武于他而言，并不费太多力气。真正的困难，在于如何从这里厮杀出去。 　　山坡四周，都是帝国军，两眼放光，目露凶色，想要突围，无非就是寻找薄弱处，全力攻击，至于能不能活着离开，也只有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鼓声越来越急，程大雷知道，这是帝国军要进攻的节奏。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冲举大旗的银眸道：“跟紧我。” 　　“杀！” 　　山坡下，帝国军发出一阵嘶吼，借助弓箭掩阵，大股士兵冲杀了过来。 　　“程大雷骑着黑牛，也同时发起冲锋。只是他没有向帝国军正面冲锋，手里拎着斧头转开了圈，寻找敌人薄弱处进攻。 　　黑牛宛若某种洪荒怪兽，冲进了敌阵之中。黑牛发出一声咆哮，撞翻了七八个人，程大雷拎着大斧开路，身边有扛旗的银眸帮他提防暗箭。身后六百残兵，也明白今日是绝路，到此种境地，除了放手一战，当真无任何办法。 　　人人一心，当真是锐不可挡，如一杆长矛，狠狠扎入敌人中央。可身边的敌人实在太多，一层层，一片片，杀不尽杀。 　　片刻间，起义军就有数十人被围杀。 　　程大雷抡着斧头战斗，鲜血淋漓，他从牛背上跃下，一个俯冲砍翻了一人的脑袋。 　　口中紧跟着一声呼哨，黑牛冲到他面前，程大雷翻身上了牛背，继续冲杀。 　　尉迟离在很远的地方观战，口中啧地一声：“世间竟有如此莽夫，若能收为己用，必是日后一大助力。” 　　“想要收下他？”李乐天道：“当初我父王都未做到的事，你觉得你能做到哦？” 　　尉迟离心中腹诽，心道：我也没被人一枪捅了。 　　他心中这么想，口中自然不会这么说，而是道：“臣才疏学浅，怎敢和明帝陛下相提并论。不过试试嘛，试试总是没有错的。” 　　李乐天摇摇头，看着程大雷厮杀的身影道：“没用的，有些人生来便注定不会寄人篱下，你要么杀掉他，要么被他杀掉。至于招降，哪怕他会痛快的答应，肯定回身就是给你一刀。” 　　尉迟离想了想，觉得李乐天说得也有道理。 　　“那么就杀掉吧。” 　　程大雷一阵厮杀，身边尸堆如山，然而越来越多的敌人靠近，数不胜数，杀不尽杀。 　　“逆贼，还我兄弟命来！” 　　郑家大郎郑雄，挥舞着一杆大棍杀来，他与郑武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早已憋着一股劲儿，要杀程大雷报仇。 　　“好，我就送你们黄泉相会。” 　　程大雷其实也不知道这大将是谁，反正这种境地，杀了便是。一斧抡出去，将郑雄的脑袋砍了下来。 　　铛！ 　　斧切喉咙，顺滑得紧，没有碰到任何阻隔。过程中，程大雷似乎听见嘟地一声，收到了一条系统提示。 　　眼前光景，程大雷也分不出空隙来查看系统提示。但只感觉杀掉郑雄后，身体有了改变，本已有些力竭的身体，重新获得体力补充。 　　简单来说，从前程大雷就像一口池塘，里面虽然存了很多水，但却是有出无尽，用完便算是用完了。 　　而现在的他，则像一条小溪，虽然水流很细，但却是有了源头，周而复始，往来不休。 　　程大雷在厮杀的过程中，终于抽时间看了一眼系统提示，时间紧张，只来得及看清几个字。 　　嘟，获得隐藏属性…… 第459章 神兵天降 　　当初，程大雷为救林少羽，失去了隐藏属性。却是没想到，今日为救林少羽，又重新获得了隐藏属性。 　　但最后，也没能救走林少羽。 　　一想到这点，程大雷就觉得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将悲痛化作愤怒，将愤怒化作杀戮，挥舞着斧头恶狠狠砍下去。 　　似乎只有更多的血，才能熄灭这怒火。似乎更多的人头，才能稍稍给他安慰。 　　身周围都是敌人，他们都想要杀死自己。程大雷甚至没时间查看隐藏属性的详细信息，只是一味厮杀。 　　获得隐藏属性后，程大雷消耗的体力重新获得补充，战意更狠。然而，想要杀他的人太多了，即便程大雷已经十分悍勇，却依旧挣不开这重围。 　　军中的大人物都远远观着这一战，以程大雷为中心，士兵围了一层又一层，冲上去的人要被杀死，然后更多的人冲上去。死去的尸体堆积在一起，长矛扎在他们身上，如同春天从泥土里冲出来的野草。 　　尉迟离看着这一幕，既觉得心痛，又觉得欣慰。 　　心痛是因为老兵组的阵亡，百战悍卒，是怎样宝贝的存在。本来尉迟离觉得，他们即便拦不住程大雷，断然也没有被程大雷杀光的可能。但今日见识到程大雷的杀威，他不愿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欣慰的是，这样勇猛的程大雷，今日也要被杀死在此地。 　　终究是欣慰的心情多些，他轻咳一声，扶须笑道：“今日先杀林少羽，再杀程大雷，便是为帝国清了两位大贼。” 　　的确，人力不能逆天，程大雷就算再悍勇，也终不能改变什么。最后的结果，只能有一个，他因力竭而被杀死。 　　李乐天却没有像尉迟离一样乐观，轻轻叹道：“真的，杀得了么？” 　　“哈，想要在今日活下去，除非他肋生双翅，天降神兵来助他。”尉迟离笑道。 　　“传说中，他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呐。”李乐天嘴里嘀咕了一声，心里也觉得不太可能。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僵固住，目光看着远方，发出一声惊呼。 　　“什么，那是什么！” 　　尉迟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下来。 　　咚咚咚！ 　　这是万马奔腾，马蹄踏烂草地的声音。从西北方向来，万马奔腾，一时分不清有多少人，他们骑在马背上，披头散发，手中握着马刀。 　　“戎族，是戎族！” 　　在尉迟离还一脸震惊时，已经有士兵惊呼出声，告诉了尉迟离他本不愿听到的答案。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来人千真万确，就是戎族，天下骑术无双的戎族。 　　来人并不多，大概只有三千余人，这一点，只要稍有战场经验的人就能一眼分辨出来。 　　三千对十万，怎么看都是人数多的一方获胜，而事实，往往会打破常理。 　　经年累战，帝国对戎族的战斗几乎十战十败。在这种状况下，帝国军人都患上了恐戎症，人人谈戎色变。于是又有各种说法传出来，如戎族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类的。 　　比如林少羽率领的起义军，也绝对称得上精锐，可帝国军对起义军，绝没有怯战的道理。一比一打不过精锐，那我就五比一，十比一给你打，总能把你打败。 　　然而，一旦碰到戎族，这个念头就烟消云散，他们双腿开始打摆子，握刀的手开始发抖。 　　毕竟，在帝国同戎族的战斗中，从无获胜的体验。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啦。曾有一人在青牛山摆下大局，引天河之水，阻挡戎族大军。而那个人……这不，现在正被大家围着杀呢。 　　三千戎骑真宛若凭空而来，他们出现后，没有任何废话，稍微判断了一下形势，就在指挥者的带领下，狠狠扑来。 　　以程大雷为目标的包围圈，被狠狠撞开一个缺口，起义军和戎族骑兵接在一起。 　　“你……程大雷……你竟然敢勾结戎族！”尉迟离大骂。 　　帝国内战不止，但在这种状况下，无一方势力，想要借助戎族的力量。因为在大家的印象中，戎族是野蛮人，是野兽，虽然被戎族摁在地上摩擦无数次，他们也是以大国自居。 　　在这种状态下，程大雷敢勾结戎族，他在帝国为数不多的那点名声，将跌得一干二净。 　　程大雷其实也有些懵，他本已筋疲力尽，濒临崩溃，确实也不知道怎么突围，冷不防这帮戎族骑兵杀了过来。 　　看他们的意思，是来帮自己的。 　　此刻也没时间想太多，现在是为数不多的突围机会，稍有闪失，便会与这难得的机会擦肩而过。 　　程大雷不能错过。 　　他一斧劈开身前敌人，口中吼道：“走啦！” 　　戎族骑兵的确是在帮着他们突围，仗着超高的机动性，以及天下无双的骑术，在帝国军中冲杀，几乎无人可挡。 　　开阔的场地，想要限制戎族，当真是没有完美的法子，除了，以骑对骑。 　　一路冲杀，程大雷突破了重围，他骑着黑牛，银眸扛着大旗跟在他身后，残余的起义军跟随着大旗的方向。 　　尉迟离派兵追杀，却是被戎族骑兵挡着，无法突破戎族的防守。 　　骑兵永远是稀罕的存在，军中多少人视马匹为生命。马匹也只掌握在军中一些大人物手中，各路诸侯的十万大军，竟然凑不齐一支万人的骑兵队伍。至于用弓箭射杀，戎族令人恐惧的不仅有骑术，还有箭法。 　　在付出一些人命的代价后，尉迟离下令撤兵。毕竟杀死程大雷的代价太大，而杀死林少羽后，这次出兵的战略目的已达到。至于程大雷，先不着急，他也未必逃不了。 　　程大雷逃跑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戎族竟然极为慷慨的给他们留下马匹，又有神行的加成，一溜烟的跑出五六十里远。 　　在逃跑的过程中，戎族骑兵渐渐撤退。程大雷本来还想向他们打听一下，为何要救自己，可看来，他们根本没有和自己交流的意思。 　　当真是凭空而来，凭空而去。 第460章 以暴制暴，以恶止恶 　　如此，程大雷就糊涂起来。 　　现在他身处的草原，是并州与幽州边界，而同时，这里也和北蛮部控制的草原接壤。 　　而程大雷在北蛮部的名声……根本就不是好或不好的问题，假若北蛮部要众筹埋葬程大雷，那么程大雷坟上的土绝对会超过青牛山。 　　三千戎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浩荡的草原上留下几道烟尘，便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程大雷心中的困惑，无人可以回答。 　　极远处的草原上，一棵枯死的槐树，三千来去如风的戎骑来到槐树下，聚集在这里。 　　在槐树的枯杈上坐着一个少年，一匹马拴在树根处，他晃悠着双腿，如一个没长大的顽童。但三千凶恶的戎骑停在树下，却都保持着安静，可见他们对这‘顽童’的尊重。 　　在戎族，尊重的原因只有一种，那就是畏惧。而畏惧的原因是，大家承认这少年比他们强。 　　骑术比他们强，箭法比他们强，杀人……也比他们强。 　　“王，人已经救出。”黑雁在马上道。 　　“嗯，我知道啦。”少年拍了拍干枯的树干，回头向远处望了一眼，口中呐呐道：“大当家，恩已清，仇未了，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灼眼的光芒照在他脸上，本来木讷的一张脸罩着一个黑色眼罩，平白有了些狰狞味道。 　　…… 　　程大雷在戎骑的帮助下，突破重围，暂时没时间去想心中的疑惑，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就算突围，现在也远远称不上安全。稍整以暇，帝国军就会杀过来，自己能利用的，只有这短暂的空隙而已。 　　程大雷回过头，看着跟着自己突破重围的残兵，拼杀一阵，又是损兵折将。一张张脸上挂满鲜血，麻木而呆滞，就算此刻已突围，但他们还为回过神来。 　　“好啦，醒醒吧。”程大雷突然喝了一声，冲这些人道：“谁是你们的头目，谁能回答我的问题，站出来一个说话？” 　　程大雷问完之后，数着呼吸，十息之后，一个人站了出来。 　　“启禀圣主大人，我是正义教步卒统领白平。” 　　“这里没什么圣主大人，你们可以叫我大当家，再让我听到这两个字，我先斩了你。第二，你不再是什么步卒统领，你是义字军的营长。”程大雷。 　　“是。”白平恭敬的回答，更多是畏惧。 　　“好啦，给你点时间，告诉我现在还有多少人？” 　　肯在绝地站出来的都不是一般人，白平此刻保持着冷静的理智实属不易，他在很短时间内，便给了程大雷想要的答案。 　　“启禀大当家，义字军包括我在内，还有三百一十三人。” 　　三百一十三……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林少羽提了十万人打长安，打到现在，只剩下这可怜兮兮的三百一十三人。 　　仗打到这个份儿，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幸中的万幸，生命之神的祝福还在发挥作用，这三百一十三人身上都有伤，但都保持着战斗力。毕竟，那些失去行动力的人，已死在乱军厮杀之中。 　　“好啦，我简单给你们说几句话，都与我听仔细了。”程大雷清了清嗓子：“你们不是我的队伍，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们。现在要走的，走好不送，草原很大，藏身应该不难，你们找地方窝着，我也省点力气。” 　　程大雷问完等了片刻，没人离开队伍，于是继续道。 　　“既然没人走，那这支队伍就归我带了。林少羽将你们交给我，我就会带着你们离开这杀戮场，往后走，会很难，还会死很多人，或者你们都会死光。我只能说尽力，但不能说保证，你们都听明白没有？” 　　三百一十三名残兵同时跪道，白平道：“我们弟兄的命都是大当家的，大当家让我们现在自戳，我们也绝无怨言。” 　　程大雷点点头，不愧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都知道杀人和被杀是怎么一会事。虽然只有三百一十三人，却有一支队伍的锐气，况且是在刚刚战败的情况下。 　　“现在，原地休整，开始吃东西。”程大雷道。 　　“大当家，吃什么？”白平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问了出来。 　　“这些不都是食物么，都不能吃么？”程大雷指着游散在身周的战马。 　　戎族这次做事特别地道，还给程大雷留下了几百匹马，白平之所以没有想到，是因为战马对一名军人的意义实在重大，假若问他们战马和老婆掉进水里，要先救那个，他们肯定会选前者。 　　程大雷可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人本就是从野兽中走来的，肚子都填不饱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而这些起义军，包括程大雷，都太需要食物的补充了。 　　在程大雷下令之后，白平开始带人宰杀战马，杀了几匹马给大家分食。过程中还颇出现几幕感人的事情，有人捂着眼睛不忍看，有老马临死前落泪不止。 　　程大雷假装瞧不着，装什么装呀，还真以为自己是圣人了。 　　趁着这个时间，程大雷检查自己的系统界面，看刚获得的隐藏属性是什么。 　　嘟，获得隐藏属性：暴恶 　　嘟，强者之路，必然以暴制暴，以恶制恶，用鲜血和白骨铺成一条属于你的路。 　　程大雷原先的隐藏属性是‘一个好人’，现在变成了‘暴恶’很显然是截然相反的隐藏属性。以前系统都称呼自己为正义的少年，得，现在自己不正义了。 　　“系统精灵，你给我出来，出来。”程大雷低声吼。 　　‘……’ 　　“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暴恶。” 　　‘所谓暴恶，简单来说，就是你杀人太多，邪恶值达到一个极限，触发了隐藏属性’ 　　“那么，有什么改变？”程大雷言简意赅，现在没时间和系统纠结。 　　‘确实还是有些改变的，以前已说过，一个好人会帮你将邪恶值清零，失去隐藏属性后，你的邪恶值一直在累积，邪恶值越多，招募到的英雄也就……’ 　　“也就只能招募到坏人么，现在还一样？” 　　‘不，不一样。’ 第461章 正义联盟 　　“不一样就不一样么，你结巴什么？”程大雷问：“哪里不一样？” 　　‘唯暴制暴，唯恶止恶，暴恶会影响你从点将台获得的英雄’ 　　“也就是说我以后只能招募到反派？”经过和珅的事，程大雷已经对这件事有所准备。 　　‘可以这么理解，但也不仅仅如此’ 　　“还有什么？” 　　‘每当你通过点将台或其他手段招募到一位英雄，同时，其他势力便会随即获得一名同等级英雄’ 　　“呃……”程大雷陷入深深的静默中。 　　‘……’ 　　“喂，你与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 　　“喂！你给我出来。” 　　‘——’ 　　…… 　　无论程大雷怎么上窜下跳，大呼小叫，系统都不再给出任何回应。仿佛，它也是自觉理亏，不敢再见程大雷。 　　程大雷立在哪里，陷入深深的崩溃中。简单来说，自己获得暴恶属性后，战场厮杀能力的确获得提升。可同时，自己以后再召唤英雄，就只能召唤到一些奸臣，贪官，恶贼，于此同时，其他势力就能获得如岳飞、马超这样的绝世武将。 　　这种隐藏属性，有还不如没有呐。程大雷之前就有预感，蛤蟆寨将成为一个反派大本营，现在果然预感成真了。更糟糕的是，自己还会创造一个专门为消灭自己而存在的正义联盟。 　　正在休整的起义军看到程大雷在哪里大呼小叫，咧嘴跺脚。众人一头雾水，都不知发生了怎样的事。心中感慨：大当家该不会压力太大，患了失心疯吧。 　　嘟，获得抽奖次数1，是否现在抽取？ 　　正在程大雷捶胸愤恨，咬牙切齿之时，忽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瞧瞧，这明显是系统做贼心虚，故意补偿讨好自己，否则无端端怎么会获得一次抽奖次数。 　　“抽奖。” 　　程大雷恨恨不休，告诉你，别来这一套，完全没用，抽不到一台豹式坦克，武装直升机之类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扭蛋机在程大雷脑海中出现，骨碌碌旋转。程大雷满怀期待，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不好的事。 　　万一自己抽到一员武将，那么岂不是说别人也可以获得一员武将。系统不是在补偿自己，该不会是故意恶心自己吧。 　　程大雷想想系统以前的尿性，忽然觉得，这很有可能呐。 　　“取消，取消……” 　　程大雷口中说着，可抽奖过程是不可逆的，程大雷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物从扭蛋机中调出来，随之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恭喜获得顶级武将单雄信。 　　单雄信，绰号赤发灵官，用一杆金顶枣阳槊，大隋九省绿林匪道总瓢把子，既然是贼头，自然属于恶贼一类。 　　程大雷丝毫都不关心这一点，现在他更关心，是哪位心怀正义，立志要杀自己的忠义之士来到这个世界呢。 　　嘟，顶级武将薛丁山出世。 　　程大雷整张脸已经麻木了。薛丁山，唐征西元帅，使一杆乱雪银戟，战场之上有万夫不敌之勇。系统将他评为顶级，程大雷觉得评级低了，这薛丁山的潜质至少该是传说级的。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一点是，这薛丁山似乎和樊梨花有一腿，虽然樊梨花现在已被自己收入房中，半程截了胡。可人家两个明显是官配，万一有朝一日碰见，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该如何是好。 　　程大雷咬牙切齿，心中发誓，一旦碰见这薛丁山，二话不说，先杀了再说。将罪恶的小树苗，扼杀在摇篮之中。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奔来，马上一员大将，穿布衣，提大槊，赤发蓝脸。一见他出现，正休整的义字军立刻摆出战斗阵势，随时准备进攻。 　　“我要找程当家，我要找程当家……”赤发大汉吼道。 　　程大雷分开众人走了出来，口中道：“敢问是单通单兄弟么？” 　　“呃……程当家认得我？”赤发大汉一楞。 　　“耳朵里都灌满了。”程大雷挥挥手，散去左右：“单兄弟如何来了？” 　　“单某在京州落草，也早已听闻程当家义薄云天的名声，近日知道程当家来了并州，所以特来投靠。” 　　“好说，好说。” 　　程大雷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个单雄信还不值得他大惊小怪，毕竟，刘关张都在山寨内。 　　“大当家，下一步准备往何处去？”单雄信问。 　　程大雷也正寻思这件事。如今三百义字军已经休整完毕，可往何处去，程大雷还未想好。 　　追兵随时会到，必须想办法自保。而同时并州草原上，自然布满要杀自己的人，凭手下这三百人根本也打不了仗。 　　还有一件令程大雷揪心的事情，就是徐神机的下落。不知他是生是死，假若还活着，现在又在哪里？是被人抓走了，还是在某地窝着。 　　希望徐神机的机灵劲能发挥点用场，千万别落到帝国军手中。 　　先找个安身之处，接着，再寻徐神机的下落吧。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忽然问：“白平，准备得怎样了？” 　　“禀报大当家，我们已休整完毕，随时可以出发。”白平大声道，果然吃饱饭以后，说话的嗓门也大了很多。 　　“走，我们去——！”程大雷手指向一个方向：“青牛山。” 　　青牛山是程大雷起家的地方，对那里的地形熟悉，只要进入青牛山范围，程大雷有底气和帝国军打游击。打来打去，帝国军未必会玩了命的杀自己，之后，再从长计议。 　　队伍开始向青牛山进发，沿途防范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帝国军。三百人的队伍，在草原上不是一个小目标，一旦被发现，免不了就是一场大战，程大雷不能放松警惕。 　　骑在黑牛背上，程大雷还在寻思自己的隐藏属性。按道理来说，这吕布吕奉先应当也是反派角色吧，杀父弑主，见色忘义，名声也不是很好。如果能把这恶将召唤出来，这暴恶属性也不能说一点用处没有。 　　薛丁山……想到这个名字，程大雷就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这混蛋，现在在哪里呢？ 第462章 名声久响 　　相府大营。 　　一夜乱战之后，帝国军正在加紧休整，将军府如此，相府也同样如此。林少羽死了便是死了，那已是过去的事，各路诸侯思考的，是林少羽死后形势的变化。 　　李行哉一夜未眠，此刻正抓紧时间补觉。说也奇怪，来到并州后，他从前失眠的毛病倒是不药而愈，如今是一躺下就能睡着。 　　这一觉睡到黄昏，勉强恢复了些体力，醒来后有小卒伺候着喝些热粥。 　　“殿下……”宋游渠走进大帐：“崔相大人请您去议事。” 　　李行哉刚端起粥碗，又立刻放下了：“走，看看去。” 　　“殿下不如先吃些东西，倒是不太着急。”宋游渠。 　　“走了，走了，看看找我有何事。”李行哉。 　　宋游渠引着李行哉进入崔相的大帐，刚步进去，崔相便站起来。 　　“殿下战不卸甲，实在令人钦佩，可还是要保重身体要紧。” 　　李行哉摆摆手，刚坐下就迫不及待问：“找到程大雷下落了？” 　　“呃……还没有。” 　　“那委实是太可惜了。”李行哉扼腕叹息。 　　“殿下请放宽心，并州边关皆有重兵，那程大雷领着一帮残兵，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走。他不过一介莽夫而已，倒也不值得格外注意。” 　　李行哉点点头：“说得也是，不过这莽夫竟然敢勾结戎族，着实可恼，不杀之不能平我心中之怒。不如崔相借我一些人手，我去找到程大雷，砍了他的脑袋。” 　　“嗳，殿下这是哪里话，此地一兵一卒都是殿下的，借字从何谈起。不过殿下的安危要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如何身份，怎能同一个莽夫计较。” 　　李行哉心底叹口气，颇有些有心无力的感觉。心中只盼着程大雷机灵些，能从这场危机中脱身。 　　“殿下放心，我已有了人选，此人出马，恶贼程大雷的人头必定手到擒来。”崔相又道。 　　“喔，什么人呐，那程大雷可不好对付？”李行哉漫不经心道。 　　崔相向外一摆手：“来人。” 　　李行哉定睛看去，见一穿白小将走入大帐，穿白银甲，手持烂雪银戟，剑眉星目，当真是俊品人物。不过脸有傲气，站在大帐中立而不跪。 　　“这位是？”李行哉。 　　“姓薛，薛丁山，刚从京州赶来。为的，就是杀那程大雷。” 　　崔相摆摆手，让这薛丁山下去。 　　李行哉道：“这程大雷虽然丧尽天良，但一身本事，并不是假的。我看这薛丁山虽然有些英武之气，但真能擒得住程大雷么，莫杀不了程大雷，白白又折损了少年性命。” 　　“这一点殿下自不必担忧，薛将军年纪虽小，一身武艺却是了得，他因为妻子去世，在家中耽搁了些时日，若他提早来了，也容不得程大雷和林少羽这两个逆贼猖狂。” 　　李行哉没有说什么，毕竟薛丁山的本事他也没见到过，能做的也只是在心中默默祝福。也说不好是该祝福程大雷，还是该祝福这年纪轻轻的白袍小将薛丁山。 　　“我请殿下来，另有一件事。” 　　“什么事呐？” 　　“昨夜乱战之时，手下兵丁擒到一人，昨夜兵荒马乱，也没有细细询问。据说此人来头还不小，特意请殿下过来，看认不认识此人。” 　　“喔，什么人呐？” 　　“来人，把人押上来。”崔相道。 　　声音落地，李行哉看到有两名兵丁押着一人进来。一看到对方，李行哉眼睛就直了，心中直呼倒霉。 　　程大雷呐程大雷，你来就来了，为何要把这货带到身边，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据他所说，他乃是程大雷身边第一军师徐神机，想哪徐神机殿下一定是见过的，可此人有没有撒谎？” 　　李行哉本想帮徐神机遮掩过去，让崔相将其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自己回头找机会把他放了。 　　却是没料到那徐神机输人不输阵，拍着胸脯道：“徐神机就是我，我就是徐神机，有什么话，你直接与我说吧。” 　　崔相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李行哉，李行哉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这不太可能吧，据说那徐神机乃是程大雷身边最大的智囊，胸怀山河，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眼前这位……” 　　不怪崔相不愿意相信，毕竟现实和想象落差太大。如果说徐神机是街边卖菜的有人信，但若说他是那足智多谋的军师……他这幅尊荣，委实……让人不知道说什么。 　　“就是他。”李行哉一点法子没有。 　　“原来真是徐军师呐，倒是失敬了。”崔相眼睛一横：“来人，还不快于徐军师看作。” 　　便是崔相这等城府深沉之人，脸上也露出喜悦神色。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从天而降掉下一条大鱼。从青牛山到京城，再到凉州程大雷打下一片天。程大雷干的那件坏事，离得开徐神机。 　　在搜集程大雷情报时，知道程大雷有一句口头禅：我没了徐军师可是不行。 　　人不可貌相，莫看徐神机神情猥琐，面目可憎，但本事却是不能怀疑的。 　　若能将其收为己用，便是给座城池也不换呐。只不过，他跟在程大雷身边这么久，想要其背叛程大雷怕是不太容易，自己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要软硬兼施，万不得已也可以动用点美人计。 　　“哈，徐军师的名声我早有耳闻，传闻徐军师饱读诗书，一肚子才华。只不过读圣贤书，当行仁义事，徐军师为何落草做了山贼，是不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徐神机眼圈一红：“我可算找到懂我的人了，你可是不知道，我这一肚子苦水，从来就没处倒啊，我可得与你好好唠唠……” 　　李行哉和崔相都呆住了，徐神机的表现实在是出人预料。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从自己五岁放牛时说起，讲自己如何如何饱经磨难，但初心不改，一颗红心向圣贤。 　　崔相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人不可貌相么，有人大愚若智，也有人大智若愚。 　　毫无疑问，徐神机是后者。 第463章 愉悦的被招安了 　　李行哉仍处于一脸懵圈状态。 　　他在蛤蟆寨待了很久，对于徐神机和程大雷自然都很熟悉。而且据他观察，程大雷和徐神机的关系相当不错。 　　虽然徐神机平时有些不正经，当然理解为放浪形骸也是行的，但在正经事上他应该能把持得住。这次崔相想要他背叛程大雷，怕是痴心妄想了，徐神机绝对不会这么做。 　　然而，现实总是出人预料。 　　徐神机和崔相相携而坐，你一言我一语，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崔相轻咳一声：“徐军师既然有如此壮志，不若就留在我军中……” 　　“你不用说了。”徐神机大手一挥：“老实告诉你一件事，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崔相和李行哉都睁大眼睛。 　　“我其实是被你们故意擒住的。”徐神机亢奋道：“我早就看那程大雷不顺眼了，我是读圣贤书出身，怎么可甘心做一个山贼，委实是生活所迫啊。” 　　崔相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 　　“我被招安了，我愉悦的被招安了。” 　　李行哉仍然处于懵圈状态，徐神机目光看到他，突然激动起来：“嘿，李兄弟，你也在这里，太好啦，以后我们就一起做大事，干掉程大雷。” 　　“呃……”李行哉无言以对。 　　崔相轻咳一声：“徐军师，这里不是山贼窝子，对殿下还是要保持尊敬。” 　　“喔喔。”徐神机忙点头，冲李行哉抛了个眼色，握紧拳头：“做大事！” 　　“好啦，徐军师能够认清形势，及时弃暗投明，当真是我军的幸事。来人，带徐军师下去休息，晚上摆好酒宴，本相要好好招待徐军师。” 　　“随便啦，我这个人不挑食，有口吃的就好。” 　　徐神机被带了下去，大帐内只剩下李行哉和崔相二人，其实不仅仅是李行哉，崔相也有些懵圈。 　　这徐神机的表现，和想象中相差太大了。 　　“殿下，依你对徐神机的了解，他是真有本事，还只是徒有虚名？” 　　李行哉沉默片刻，道：“如果只是一个酒囊饭袋，程大雷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是啦，空穴难来风，既然有此盛名，必然会有些缘由。”崔相道：“只不过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令我担心他会不会包藏什么祸心，殿下觉得怎样？” 　　李行哉现在也把不准徐神机的脉，谁知道他打得什么鬼主意，不过，目前看来，徐神机是没有生命危险。 　　于是李行哉只有虚伪的应承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呐。” 　　“臣明白。”崔相道：“是真金还是烂木头，试一试就知道了。如果装疯卖傻，想要给我耍什么诡计……” 　　崔相眼睛眯起，杀意弥漫整座山寨。 　　到了夜里，军营内大摆宴席，一为庆功，而就是因为徐神机的加入。军中的智囊、军师、谋士都围着徐神机。 　　他们之前都得到了崔相的指示，要摸一摸徐神机的底细。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另外，他是否真心归顺。 　　徐神机换过新衣服，一身标准的儒士长袍，倒是达成了毕生溯源。坐在重要的位置上，面对山珍海味，他本就不是太讲究的人，也的确饿了几天，坐在那里打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开始谈狼吞虎咽。 　　陪坐的人，话语中多试探之意，询问其对一些军事政事的看法。一为摸他的底，另外，其中也有一些真心佩服他的人，毕竟大家都是同行，而在军师这个行业中，徐神机的名声的确称得上不错。 　　徐神机享受到了他从未享受过的尊重，不禁有些飘飘然，饮了一些酒，嘴巴也放松了。 　　徐神机在智谋方面的确没什么成长，还和当年在青牛山时一样，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忽悠人这方面……他当真很难遇到对手。 　　酒宴散去，喝得醉醺醺的徐神机被人扶进大帐，他混的的确不错，刚来第一天，就有专人服侍。当然，也有监视的意思。 　　喝醉的徐神机呼呼大睡，但崔相却并没有睡着。夜来，他的大帐内灯火通明，几名谋士立在其面前。 　　“今天酒已喝了，话已说了，对于他的底细，你们摸出多少？”崔相。 　　“禀大人，这徐神机绝非酒囊饭袋之徒。”一名白衣秀士道。 　　“喔，为何如此确定？”崔相认得这白衣秀士是来自陆家的年轻人，名叫陆承。 　　“大人，我已话语试探蛤蟆城的情报，他看似糊涂，言语却密不透风，不露半点有用的信息。”陆承道：“大醉之时，还能如此自制，怎会是酒囊饭袋。” 　　崔相点点头：“言之有理，不过他不向我们透漏情报，那这归顺之心，怕就不是真的？” 　　“很有可能。”陆承道：“但或许也是担心狡兔尽走狗烹。” 　　“的确，若他真是聪明人不会不担心这一点。”崔相自言自语道了一声，随之挥手一笑：“本相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容不下人才的人。他只要真有本事，哪怕出身不好，又算什么……” 　　目光扫了一圈，道：“你们都是这一代年轻人里的人才，虽然现在还比不上徐神机，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你们年纪还小。如今他就在咱们身边，你们要多长一双眼睛，多长一双耳朵，多听多看，多从他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是！” 　　众人一起答应，退出了军帐，行走间还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件事。能成为家族着力培养的人，他们自然不会是庸才，也是一心向上，想多一些本事的。 　　已经有人悄悄盘算着，如何把徐神机的本事学过来。或者成为他的弟子，也是大大一件露脸的事情。 　　…… 　　夜，草原之上。 　　程大雷骑着黑牛，行走在月下，身后是三百余养精蓄锐的义字军。 　　他们一路过来，向青牛山而去，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敌人。但程大雷一颗心，并没有因此而麻痹大意。 　　除了自身安危外，程大雷还担心徐神机。 　　嗳，也不知道徐军师现在情形如何。 第464章 神机妙算 　　“徐军师，不知你可能推测出程大雷逃向了何处？”一日，陆承问徐神机。 　　徐神机自从落到相府手中后，待遇一直不错，整天一帮年轻子弟围着他聊天，徐神机偶尔吹吹牛，也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今日在茶余饭后，陆承终于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毕竟，各路诸侯都派出了缉拿程大雷的队伍，但现在还没摸到程大雷的下落。 　　徐神机顿了顿，知道考验终于来了。他当然不想在崔相手中安度晚年，一看那个留山羊胡的男人就不是个好东西啊。这几天，徐神机一直想着该如何脱身，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以自己的体力，跑一百步就喘，怎么可能从这军营中逃走。 　　可今日陆承这个问题问出来，徐神机也不能不回答。但他也不想暴露程大雷的位置。 　　当然，他现在也不知道程大雷在何处，可他觉得，以自己的足智多谋，神机妙算，稍微掐算掐算也就十拿九稳了。 　　“徐军师，徐军师……”陆承连唤了两声。 　　“啊！”徐神机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道，罢罢罢自己随便指个地方忽悠他们得了。 　　“着什么急，不就是问那程大雷的位置么。”程大雷随手一指：“他一定往东北方向去了。” 　　“东北方向？”陆承奇怪道：“徐军师怎么知道的？” 　　“哈，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说了你能听懂么，说了东北方向，就是东北方向。”徐神机已经懒得编瞎话。 　　陆承在徐神机处得到消息后，悄悄离开，立刻将这消息禀报给崔相。 　　“东北方向？”崔相皱起眉头：“这不太可能吧，往东北就离凉州越来越远了，他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而且语气十分肯定。”陆承道：“相爷，你说他会不会是唬我们？” 　　“带人去东北方向看看不就知道了，哼，若他敢戏耍我们，直接宰杀了喂狗。”崔相冷冷道。 　　立刻点齐一千兵马，由陆承和一员武将带队，去东北方寻找程大雷下落。路上，陆承一直在想，徐神机的话的确靠不靠谱，任谁来想，程大雷去往西北方都是不可理解的。但也的确因为这一点，更多兵力布置在并州边境。 　　难道当真被徐神机说中了……当然，这只是陆承自己的想法，军中所有人都不太重视这件事，否则，也不会只派出区区五百人。 　　而带队的是周开新，军中一无足轻重的武将。 　　“陆军师莫要着急，我们慢慢去，快快回，怎么可能嘛，他不往西走往北走。”周开新道。 　　陆承点点头，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心绪不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他极目远眺，望向前方：“那是什么？” 　　就在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在跋涉。当陆承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陆承。 　　这支人马，正是程大雷率领的三百义字军，程大雷也没想到在这里遭遇帝国军。 　　“大当家，我们怎么办？”白平问。 　　“还能怎么办，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程大雷也没打算可以顺利抵达青牛山：“与我杀。” 　　“是！” 　　白平一挥手中大刀：“随我杀！” 　　三百如狼似虎的义字军，携着满腹仇恨冲了过去，这是在程大雷面前的第一战，他们也想好好表现。 　　程大雷面向身边的单雄信，道：“单二爷，看你的了。” 　　“大当家尽管放心。” 　　“还有一件事，你看看他们军中是否有一个叫薛丁山的人？” 　　“他是大当家朋友？”单雄信知道程大雷的交际人脉很广。 　　“不是，碰见他，给我宰了他。”程大雷恶狠狠道。 　　“包在某家身上。” 　　单雄信快马奔出，手中的金顶枣阳槊举起，虽然后发，但是先至，过去就将一人的脑袋斩了。 　　义字军是满腔仇恨，想着报仇雪恨，但帝国军这边只想着摸鱼出一场公差，谁也没想到会真遭遇敌人。周开新自己先慌了，将为兵之胆，周开新尚且如此，何况手下的兵丁。 　　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三百骑兵斩杀五百步兵，几乎没遇到任何抵抗。 　　程大雷远远看着这一战，并未出战，想要借着这一战看看义字军的能力。结果，自然谈不上满意，勇则勇矣，但配合能力组织能力实在太差，占有如此大的优势，竟还跑了几个漏网之鱼。 　　没办法，以后慢慢调教吧，当然，是在活着离开这里的前提下。 　　战斗结束，白平带着搜刮战利品，更换破损的武器，从尸体身上搜寻干粮，还有他们留下的战马。 　　而程大雷的心情实在谈不上开心，已经暴露行踪，接下来就会有更多人赶过来，困难也许才刚刚开始。 　　陆承和周开新带着几十名残兵狼狈逃回大营，层层报上去，一直报到崔相面前。 　　“发现程大雷了？”崔相睁大眼睛问。 　　陆承满脸鲜血：“找到了，他的确往东北方去。” 　　“啧。” 　　崔相叹口气，当真是被其猜中了。他挥挥手，道：“快去将徐军师请来。” 　　于此同时，徐神机正在提心吊胆中，他胡乱指了个方向，估计快露馅了。等他们一无所获回来，怎么可能饶过自己。如果逃的话，可能也没机会逃，罢罢罢，到时候就多骂程大雷几句，看能不能活下来。 　　“徐军师，崔相有请。”这是外面有人报来。 　　徐神机昂起头，感觉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他大步走出，挥挥手道：“头前带路。” 　　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走入崔相的大帐，徐神机立而不跪，反正事情已经这样啦，有什么冲我来吧。 　　“徐军师，你果然来啦。”崔相立刻起身。 　　“当然来啦，来没来你没看见么。”徐神机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 　　崔相有些糊涂，究竟出了什么事，至于对自己这么不客气么。 　　“徐军师莫要生气，我之前还怀疑过你，在这里老夫就向你赔罪啦。” 　　满头血污的陆承抬起头：“徐军师当真神机妙算，在下心服口服。” 第465章 果然 　　徐神机本来抱着必死的心情来，但走入大帐后，明显感觉情形有些不对。他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种更糟糕的情况。 　　“找到程大雷了？” 　　陆承和崔相同时点点头，尤其是崔相，一脸欣慰的看着徐神机，指着徐神机的鼻子道：“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简单！” 　　“抓到了？”徐神机问出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陆承一脸惭愧：“是我们疏忽了，没有做好准备，两军冲杀，我军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徐神机心中松了口气，突然装出勃然大怒的表情：“我说什么来着，你怎么就不听我的，现在怎样，让程大雷逃了吧。” 　　陆承羞愧得无地自容，经过这件事，他再不敢质疑徐神机的智谋。瞧瞧，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什么叫隐在云雾中，偶尔露峥嵘，为什么其他人满天下找不到程大雷，人家随手一指就能指出来。这是运气么，不，这是本事。 　　崔相呵呵笑了一声，道：“徐军师莫要生气，我已狠狠责怪了他，这次请徐军师归来，就是下一步的计划。” 　　徐神机叹口气：“崔相勿怪，只是杀不了程大雷，我实在不放心呐。” 　　崔相越看徐神机越高兴，这根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得到这样的人才，杀不杀程大雷都显得不重要了。 　　“放心，一定有机会的。”崔相摆摆手：“来人请薛将军进来。” 　　不多时，薛丁山来到帐内，崔相道：“这次就由薛将军带队，徐军师辅佐，程大雷现在一定还未跑远，找到他，杀掉他。” 　　“末将接令。”薛丁山双手抱拳。 　　陆承忽然想起一事，道：“今日从贼兵口中得知，程大雷似乎正在寻薛将军。” 　　“他听说过我？”薛丁山眼睛一亮，冷漠的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人的命树的影，不管程大雷是恶名还是威名，但他在帝国军方还是有些名声的，尤其是在年军人中间。既然程大雷知道自己，那岂不是说明自己也有些名声。 　　崔相摆摆手：“好啦，既然人家那么看重你，你也莫要让他失望。现在就点起三千人马，由徐军师辅佐，这次一定不能让他逃了。” 　　徐神机也想随着出战，碰到程大雷自己直接反水。虽然这几日他在军中待遇不错，但也不是能随便乱走，最起码走出这军营还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自己是被抓来的俘虏。 　　薛丁山和徐神机带队出发，由陆承引路，一路摸着程大雷的尾巴追去。在月上中天时，咬到了程大雷的尾巴。 　　“薛将军，人就在前面。”陆承。 　　“追！”初生牛犊不怕虎，薛丁山还想杀了程大雷扬名立万。 　　全速行军，想要咬住程大雷，只不过跟不上程大雷的速度而已。 　　“大当家，回头杀吧？”单雄信。 　　“杀什么，人家三千，我们三百，怎么杀。” 　　程大雷道了一声，忽然勒马停住，想了想道：“也未必不可杀。” 　　对方人数虽多，但大多是步兵，仗着骑兵的优势，给他们个下马威也不是不可。 　　“听我号令！”程大雷举起斧头：“随我冲杀过去，不可恋战。” 　　身后是银眸扛旗，程大雷带着三百义字军冲杀过去，这次没有直扑对方主阵，攻击的是敌人侧翼。 　　两军擦肩而过，程大雷多造伤亡，大斧又不知砍下了多少人头。 　　在擦肩而过的过程中，程大雷瞥见了徐神机，对方冲他一直点头。令程大雷诧异的是，徐神机穿着儒生长衫，似乎在帝国军中还很受尊重。 　　难道他叛变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不管徐神机加入谁，肯定没多少时间就把人家搅合黄了。 　　也就是程大雷这一愣神的光景，一杆银戟向程大雷袭来，对方招式很凌厉，程大雷不得不认真对待。 　　“程大雷，纳命来！”银戟小将吼道。 　　程大雷没有和对方缠斗，卖了一招后就带着弟兄冲了过去。不过这小将还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回头望了一眼，查看这员将的信息。 　　不看则以，一看大惊失色，对方的名字是——薛丁山。 　　程大雷冲杀过去，停下黑牛，本来程大雷想要撤退的，但现在不想退了。一来，是要把徐神机捞出来，二来，是因为程大雷非杀薛丁山不可。 　　两军对阵，隔着五百步对峙。 　　“大当家，我们不跑了么，对方的兵力可是远强过我们？”单雄信。 　　“怕什么！”程大雷冷哼一声：“本大家神通盖世，吹口气就把他们卷到天上了。” 　　“那大当家你为何还不吹？” 　　“你管我。”程大雷白他一眼，还是没想到如何破敌。 　　帝国军中，薛丁山也不知道该如何进攻，刚才与程大雷短暂交手，就知道程大雷名不虚传，本事并不弱于自己。当然，年轻人么，不踩着成名人物的脑袋怎样往上爬。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不正是杀他的好机会。 　　徐神机拍马过来，道：“薛将，不若让我上前，劝他归降。” 　　“他有可能归降么？”薛丁山问。 　　“不怕，我有三寸不烂之舌，对其晓明厉害，不怕他不降。” 　　“好，就请徐军师上前试试。” 　　徐神机心中松口气，立刻拍马出阵。 　　陆承担忧道：“他不会跑回去吧？” 　　“不怕。”薛丁山摇摇头，卸下背上铁弓，张弓搭箭瞄准徐神机的背心：“他敢跑，我就敢杀。” 　　陆承吓了一跳：“薛将不可莽撞，崔相十分看重此人，不能如此做。” 　　薛丁山目不转睛，紧紧盯着徐神机的背影，口中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陆承心中一激灵，感觉到薛丁山身上流漏出的杀意，虽然还是一头幼虎，但已有咆哮山林之威。 　　徐神机一开始骑马行得很慢，在快要接近程大雷阵前时，突然拍马冲来，口中大吼：“大当家，我回来啦，大当家……” 　　徐神机这几天当真是被憋坏了，在军营中每天装神弄鬼扮高人。今日终于可以重获自由，他难免也激动起来。 　　薛丁山嘴角抿起，口中吐出两个字：“果然！” 第466章 初战告负 　　弓开若满月，箭走似流星，这一刹那星月交晖，一枚羽箭直冲徐神机背心而去。 　　徐神机犹若梦中人，浑然不觉背后的杀机，口中高喊：“大当家我回来啦，我终于回来啦。” 　　程大雷眼睛眯起，心脏砰地一下跳动，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机。 　　“徐神机，下马！” 　　两地相距太远，程大雷想救也来不及，一边骑着黑牛冲了出去，一边口中高喊。 　　徐神机尚不知怎么会事，幸运的是他和程大雷长期相处，二人已有难得的默契。在听到程大雷的声音后，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 　　几乎就是一刹那，羽箭从他原先身处的位置飞过，而徐神机在地上滚了两下，摔得头破血流。 　　程大雷此时已到他身边，俯身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又回到大本营中。 　　这一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虽然说是有惊无险，却是吓出程大雷一身冷汗。 　　不久前，刚看着林少羽在自己面前死去，这个坎儿程大雷现在还没过去。今日若在目睹徐神机死在自己眼前，程大雷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徐神机丢在地上，回身望着帝国军，双方相距五百步，其实看不真切，但程大雷隐隐觉得，哪里有一双眼睛也正望着之间。 　　五百步的距离，杀意弥漫。 　　程大雷本想摸鱼占点便宜，便继续往青牛山逃命，但现在，他已不准备逃了。 　　今日一定要杀了薛丁山。 　　若是不杀，日后此子必成心腹大患。 　　两军对峙，谁都没有着急发动进攻，但却都在悄悄调动。 　　“布口袋阵，向前推进一百步，原地掘陷马坑。” 　　薛丁山下令，三千兵丁一起行动，以手中兵器就地掘坑，限制程大雷的推进。 　　陆承也没有想到，徐神机会临阵反水，枉他对徐神机如此推崇，现在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薛将，下令进攻吧，莫让贼人逃了。”陆承。 　　“我有种感觉，他不会走的。”薛丁山重复一遍，更加确定这种感觉：“陆军师，我还有一件事交待你去办。” 　　“薛将请讲。” 　　“你带人速速返回大营，领大军回来，多备强弓劲弩，今日一定要在此地击杀此贼。” 　　两地遥隔，由黑夜阻挡视线，程大雷不知对方发生了什么。他现在正面临全军休整，养精蓄锐后，准备全力攻击。 　　“军师，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 　　“嘿，别提了。”徐神机用手捂着被撞破的喉咙：“那天兵荒马乱的，我被几个不开眼的小兵抓住了。嘿，他们也不想想我是谁，崔相见了我是纳头就败，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好啦，你别说了。”程大雷摆摆手，打断了徐神机的话，现在他觉得和徐神机聊这个，几乎是浪费时间。 　　“单兄弟。”程大雷远眺敌阵。 　　“末将在……” 　　“我们不宜在此地久留，要冲杀一阵，你带部队佯攻敌方右翼，遇到抵抗便转主阵，这次，我们直接要薛丁山的脑袋。” 　　“是！” 　　一阵山呼海啸，三百义字军发起冲锋，单雄信挥舞着大槊领阵，程大雷掩在其后。 　　“全体准备！”薛丁山立刻开始调兵遣将：“骑兵在前，弓兵在后，步兵保护弓兵，与我杀。” 　　两军对撞，先是骑兵的厮杀，之后单雄信带人扑进敌人右翼。飞箭从敌阵中射出，众人用武器挥砍，与敌军接触。中途突然变相，扑向了薛丁山。 　　程大雷鬼鬼祟祟，这次没有背斧，拎着匹夫剑去刺杀薛丁山。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程大雷要干的就是这件事。出于对危险的警觉，程大雷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薛丁山不是一个易于之辈，现在他还是顶级，如果等他升到绝世，自己还能制得住他。趁着现在本事还强过他，直接要了他性命，一了百了。 　　噗通噗通！ 　　本来奔驰的骑兵队伍，突然被崎岖不平的陷马坑绊倒，后队收阵不急，撞在前队身上。 　　薛丁山一挥手中银戟，领着手下冲锋。 　　“与我杀，杀贼有赏！” 　　程大雷大惊失色，却是没料到薛丁山在短暂时间便下令掘出陷马坑，这等执行力，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义字军一开始损兵折将，他们的确配得上‘勇’这个字，即便掉落马下，也没有放弃进攻，挥舞着武器厮杀，没了武器的，就用拳头砸，用牙齿咬。 　　薛丁山此刻已与单雄信撞在一起，你来我往，倒是不分胜负。 　　程大雷一剑逼退薛丁山，继而进剑，要割他的喉咙。帝国军的兵丁围上来，程大雷一剑点七灯，送他们上了西天。 　　但身边帝国兵越围越多，程大雷倒是无虑，但义字军却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走啦！” 　　程大雷只能选择撤退，领着义字军在敌阵中冲杀一阵，突出包围圈。 　　退出五百步外，程大雷清点手下的伤亡，三百义字军，这次冲杀死了百十人，伤亡超过三分之一。 　　自从出世以来，程大雷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溃败。固然有义字军骑术不精，周转不开的原因，但自己的莽撞大意却是主要原因。 　　的确是大意小看了薛丁山，这一次交锋，算是程大雷落败。 　　“大当家……”徐神机。 　　“走！”程大雷收剑还鞘：“先离开此地。” 　　程大雷纵有以一当千的武勇，手下士兵却不能以一当十。目前兵力完全不占优势，只能选择撤退。 　　今日杀不了，只能日后再杀了。 　　撤退前，程大雷恶狠狠的回头看了一眼。 　　薛丁山此刻也十分懊恼，自己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以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最好。问题是这三千帝国军太过不中用。 　　如果他们行动更快些，迅速布好陷马坑，杀敌时再勇敢些，就绝不会让程大雷离开此地。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帝国军失去勇气，已经有几十年了。薛丁山心里思量着，若自己日后本事再大些，亲手打造一支精兵，必能无往而不胜。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要做的是…… 　　“追！” 第467章 呔，哪里走！ 　　一场追逐战在草原上展开，由夜半开始，进行到黎明尚未结束。 　　薛丁山小胜获得的胜利，早因这场追逐战而烟消云散。过程中他发现一个事实，程大雷逃得很快，明明刚才还在眼前，转眼就消失了踪影。再往前，程大雷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一次又一次，帝国军在追逐过程中筋疲力尽。随之，军中已有怨言腾起，薛丁山斩了一个，才压下去士兵的不满。 　　薛丁山太渴望这场胜利了。无论是恶名还是威名，反正程大雷已经扬名天下。帝国不知有多少人想踩着程大雷的肩膀往上爬。此刻程大雷虎落平阳，还不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机会。 　　有一个念头，薛丁山和程大雷想的一样：今天不杀，怕以后就没有杀死他的机会了。 　　而与之相反，程大雷的自信心却渐渐回来了。仗着神行加成，薛丁山想要追上自己，几乎可以说是痴心妄想，而己方全部是骑兵，长途行军依旧能保存体力。但敌人……怕现在累得双腿都在打摆子吧。 　　“杀！” 　　程大雷突然转身，杀了一个回马枪，二百骑兵如一杆长矛将帝国军捅穿，程大雷并没有恋战，收割一批人头后边撤出战斗，将敌人甩在身后。 　　薛丁山压抑着愤怒，纵然心头怒火燃烧，但他表情依旧很平静。对方兵种占有绝对优势，想要追上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就这样任程大雷逃脱，也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撤退。”薛丁山下令。 　　手下人则大呼幸运，心头松了口气，想着可以早点回营，还能赶上吃午饭。 　　看到这一幕，薛丁山的心情简直糟糕到极点。靠着这些人，怎么上阵打仗。 　　令帝国军没有想到的是，当薛丁山下令逃跑时，程大雷反而缀了上来。像草原上追逐猎物的黄狼，只等猎物筋疲力尽时，才会扑上来，用牙齿咬断猎物的喉咙。 　　薛丁山却似乎不知道情形有多糟糕，带着士兵有条不紊的回撤，当程大雷攻上来时，便布置防御。一群疲兵自然不可对程大雷形成有效的抵抗，但薛丁山却尽力将伤亡将到最小。 　　过程中，帝国军一直在减员，有一千人死在义字军的马蹄下。 　　在中午，程大雷又一次发动进攻，程大雷不介意用这种手段，一直将帝国军耗死，然后，在一斧切掉薛丁山的脑袋。 　　但这一次进攻，发生了意外。正在程大雷杀得痛快，想着要不要顺势砍了薛丁山时，从后方突然杀出一哨人马。人数虽不多，大约只在一千左右，却是精锐的骑兵，由陆承领队。 　　“杀！” 　　“走啦，走啦！” 　　程大雷挥舞着斧头，撤走厮杀得痛快的义字军，向远处逃去。 　　“薛将军，薛将军……”关键时刻，陆承带着援军赶到。 　　“没什么，我已将程大雷耗在此地，我们此刻杀过去，正是敌方虚弱时。”薛丁山。 　　“是，崔相已说了，这一千骑全部由薛将军指挥。”陆承。 　　“好了，我去追敌，这些人就交给陆军师了。” 　　忍着耗损兵员，也要把程大雷拖在此地，薛丁山心里其实一直压着一股火。这次有了精锐力量补充，他立刻带上骑兵队伍，去追击程大雷。 　　然后，他发现一个糟糕的事实，即便以骑兵追击，仍然赶不上程大雷的速度。感觉程大雷的队伍像是长着翅膀一般，不紧不慢，可你偏偏就是赶不上。 　　程大雷带着人跑得像兔子一般，谁能想到薛丁山这么恨，拼着三分之一的伤亡，就是为了拖住自己。 　　慈不掌兵，义不行贾，老实说，这薛丁山比自己更适合带兵呀。 　　当然，因为神行的作用，薛丁山想要追上自己也不容易。不过，今日杀不掉薛丁山，程大雷总是有些惋惜。 　　他骑着黑牛逃跑，偶尔停下，冲追得气喘吁吁的薛丁山比个鬼脸。 　　正在此时，从程大雷对面杀出来一捎人马，约在千人左右，为首一员大将，冲着程大雷大喝。 　　“程大雷，你哪里逃！” 　　程大雷急忙转向，没想到此地还有伏兵，赶紧带着士兵往东走。 　　东方一座草坡上杀出一哨人马，截断程大雷的去路。 　　“程大雷，你哪里走！” 　　程大雷又一次改变方向，往东北去，东北树林中杀出一队人马，带队是个用棍的大将。 　　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面八方，程大雷被团团围住。每支队伍的人数并不多，多的千余人，少的数百人，却是占据了程大雷能逃走的任何一方位。 　　他们口中高声喝着，层层推进，缩短着对程大雷的包围圈。 　　这不完全是相府的队伍，包括将军府，扬州军以及其他诸侯。 　　杀死林少羽后，对帝国朝廷来说，正义教的事情已了，不过就是剩下程大雷这个小尾巴而已。在这几天，各路诸侯都派出人手追杀程大雷。所以这支草原上行动的不仅仅有薛丁山一支，陆承遭遇程大雷的事情已经传开，各家的队伍都往这里赶，终于在此刻汇合，将程大雷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程大雷颇有种九头虫遭遇天兵天将追捕的感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探出个脑袋，大喝一声：“哪里走！” 　　程大雷的路的确被堵死了，七撞八撞撞不开这重围，最后程大雷被堵到一道大河前。回头望去，帝国军层层推进，距离越来越短，短到能看清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身前是滔滔不休的大河，身后是一层又一层的帝国军。现在程大雷能体会林少羽走投无路的感觉，但这一次，却没有杀虎口那样的天险供程大雷周转。 　　一员银戟小将拍马向前，口中喝道：“程当家，某乃京州薛丁山，可愿在我戟下送死？” 　　程大雷恨得牙痒痒，他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薛丁山，委实说，模样长得真俊呐。现在他恨得牙痒痒，一恨薛丁山这小白脸，二就是很系统…… 　　如果被自己召唤出来的人弄死，当真是没处说理去。 第468章 绝地援兵 　　背靠大河，前方已被帝国军围死。从程大雷的角度望过去，当真是黑压压一片。事实上，这支临时组成的剿匪军人数并不多，无非就那么一万余人。但程大雷的兵力更惨…… 　　不足二百。 　　这要是打起来，怕会全军覆没。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从身后的大河逃生，河宽三百步，程大雷自己脱身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带着徐神机和银眸，再加上这二百义字军兄弟…… 　　“大当家，不若你自己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东山再起，再为我们报仇。”徐神机。 　　“咦……”程大雷怔了怔，却是没料到徐神机竟会说出这番话。这可不是他的人性，莫非这徐神机是其他人假冒的。 　　单雄信和白平也同时道：“大当家，你先走，日后记得替我们报仇就好。”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徐神机大声赞同，悄悄默默对程大雷道：“你带我一个人走，应该没问题吧？” 　　程大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确认眼前这徐神机是真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接受失败，及时止损是一名合格指挥者应有的素质。曹操有割须弃袍，刘备就更别提了，逃跑的时候连老婆都可以不要…… 　　但程大雷，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合格指挥者。归根结底，一山贼而已，要杀便杀，要恨便恨，同样，要死的时候，也得死。 　　“都不必说了，我带你们冲杀出去，能活几个算几个，都活不了……”程大雷恶狠狠的盯着薛丁山：“临死之前，我也得杀了你。” 　　“大当家！”二百义字军同时立在程大雷身后。 　　“废话就不用说了，有时间想着怎么能从这里活着离开吧。” 　　在程大雷思考对策时，帝国军也没有闲着。不断缩小包围圈，持续向前推进，另外不知谁出的馊主意，帝国军发出对程大雷的一声声谩骂。 　　比如‘你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快快放下武器，在薛将军的裤裆下钻过去，可以饶你不死’…… 　　不用想也知道，这馊主意一定是薛丁山出的。兵者诡道也，以正合，以奇胜。老实说，薛丁山的诡计成功刺激到了程大雷。本来他就看薛丁山不顺眼，听到这话，更是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 　　程大雷紧紧攥着大斧头，眉毛一下一下的有力跳动。他暗下决定，今天如果不杀这薛丁山，自己下半辈子就不姓程。 　　当然，若杀不了薛丁山，估计自己的下半辈子就到此为止。 　　“全军准备！”程大雷举起斧头：“今日死战！” 　　相比程大雷的亢奋，帝国军表现得很淡定。毕竟，程大雷已经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陆承不得不对这薛丁山刮目相看，这员小将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只听问祖籍是京州，之前却是没听说过。不过这刚一露脸，就给了陆承震惊，决不可小觑此人，日后他的成就绝对不小。 　　“薛将军，今日击败程大雷，必然是大功一件，日后薛将军飞黄腾达，可莫忘了陆某。” 　　薛丁山顿了顿，忽然笑道：“陆军师哪里话，今天若杀了程大雷，你我功劳各居一半，没有陆军师出谋划策，事情怎可如此顺利。” 　　陆承眼睛一亮，这薛丁山比想象中会来事儿，并不是个不通人情事故的人。与这样的人搭档，过程总是令人愉悦的。 　　“薛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轻易便将程大雷逼至绝境，此战过后，定是天下扬名。” 　　此刻，程大雷大吼一声，领着大军冲杀过来。 　　薛丁山微微眯眼，握紧手中的银戟：“谨慎些，程贼已经穷途末路，只能铤而走险，他的人头价值万金，莫让别人抢走了。” 　　陆承重重的点点头，他心中自然明白这一点。各路诸侯各怀心事，铆足了劲儿从这场乱局中捞资本，不然的话，若大家都是一条心，杀林少羽也不会那么困难。 　　如今状况，第一防的是程大雷逃脱，第二，是一定要抢到程大雷的脑袋。 　　他那颗人头，万金的价格怕是挡不住，至少值一座城池。 　　在程大雷开始冲锋的同时，剿匪军也发起了冲锋，两方人马撞在一起，二百对一万，几乎可以说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 　　程大雷也知道是绝境，绝境便只能厮杀，他手握鬼面斧，挥出去便是人头和鲜血。银眸护着徐神机，赤发灵官单雄信的金顶枣阳槊也是杀得威风凛凛。 　　纵然三人如此武勇，陷入千军万马丛中，其实也翻不起多大浪花。他们三人暂时无生命危险，可二百义字军却接连死伤。 　　大势已去，程大雷带着他们，几乎已无可能逃脱。 　　“大当家，你先走吧！”白平大吼。 　　“废什么话，一起冲杀出去。”程大雷将面前的敌人结果。 　　“带着我们，大当家也走不脱，我们兄弟一条贱命，死了也不可惜。” 　　白平忽然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大刀，冲着残存的义字军吼道：“来，兄弟们，为大当家腾一条路。” 　　“杀！” 　　在白平的带领下，他们发出一阵阵狂吼，像飞蛾扑火一般，疯狂的扑向敌人。程大雷狠不得拍死白平，果然什么人带什么兵。正义教有一个算一个，怎么都和林少羽一样，关键时刻就寻死呢。 　　可不用程大雷拍，白平已经死了，挂在敌人的长矛上。眼前的确出现一条路，一条用尸体铺成的路。 　　“姓薛的，你给我去死！” 　　程大雷发了疯，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杀了这薛丁山。 　　薛丁山眼睛微微眯起，口中道了一声：“来得好！” 　　他身后，弓兵准备完毕，只要程大雷进入射程，便万箭齐发，要他来个万箭穿心。 　　恰此时，远处一阵马蹄声急。薛丁山下意识回头望去，乌压压都是骑兵，足有三千余人。 　　又来！ 　　陆承道了一声，怎么又有神兵天降，来救程大雷突围。 　　但他看错了，这次明显和上次不同。这三千铁骑，人人统一黑甲，背后一只丑陋狰狞的癞蛤蟆，为首一员白袍小将，白盔白家白龙马，口中高喝一声： 　　“大当家莫慌，子龙来也。” 第469章 吞狼食虎 　　马做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三千龙字军，扑过来就冲进中军，硬生生趟开一条路，程大雷身边的敌人，一刀一个被他们宰了。三千龙骑，将程大雷护在中央。 　　赵子龙在马上和程大雷相会，程大雷难免吃惊：“你怎么来了？” 　　“哈，是刘大哥放心不下大当家，派我们来接应大当家，还请大当家莫怪。”赵子龙有些心虚。 　　“来得好，来得好。”程大雷看到面前义字军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来得迟了。” 　　“三千龙字军都在，另外秦大哥，刘大哥，关二哥，张三哥，高家兄弟带人正在路上，算时间，也快到来。眼前情形怎样，一切听大当家吩咐。” 　　程大雷心头无名火起，手中大斧指着薛丁山位置：“与我宰了他。” 　　“得令！” 　　赵子龙一骑当先，冲着薛丁山扑去，千军万马之中，本就是他施展本事的舞台。身后三千龙字军，也是人人威武，给各路诸侯的帝国军狠狠上了一课。 　　出色的指挥能力，完美的配合，不弱戎族的骑术。他们以长矛短刀为武器，割头如割草，只杀得各个胆寒，人人心慌。 　　陆承看见这一幕，只吓得心惊胆战，口中不停道：“他们是哪里来的，他们是哪里来的……” 　　不怪陆承不明白，其实程大雷心里也糊涂着呢，不过他现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眼前有人就好，其他事也不去想他。 　　事实上，程大雷刚走不久，赵子龙这帮人就出发了。不然凉州并州相距甚远，赵子龙也不能说来就来。 　　程大雷离开蛤蟆城后，留守的人都知道长安那边打得如火如荼，一帮武夫人人思战，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就如同一群和尚看见美女一般。最后大家聚在一起一合计：大当家单枪匹马出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不如我们去接应大当家…… 　　说是如此说，其实都想着过来一会天下英雄。 　　几乎是一拍即合，连一个持反对意见的都无。留下一些人看守山寨，其他人奔赴并州。赵子龙的龙字军是轻骑兵，因为机动性强，三千人全员出动。另外还有秦蛮的蛮字军，关鱼的鱼字军，张肥的张字军，高飞豹的豹字军，高飞虎的虎字军，一共点起一万人，顺着草原就趟了过来。 　　在进入并州草原后，查探到帝国军的调动，赵子龙率先领着队伍过来，刚好解了程大雷的危机，至于其他人，如今还在赶来的路上。 　　白平等人的阵亡，程大雷很难过，但他同时不得不承认，用起来，还是自己训练出来的队伍得心应手。 　　这是成百上千次的摸爬滚打中训练出来的，训练过程中，有人受伤，有人牺牲，所为的不就是今日么。 　　同样三千人，帝国军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力。 　　在程大雷下达命令后，直扑薛丁山而来。 　　薛丁山扫了陆承一眼，心中十分不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慌什么！我们兵力占优，稳住阵脚，必然能击溃敌军。” 　　如果战场之上，只是简单的兵力对比，那世间也就没有战争了。 　　陆承点着头，心道，你说得对，很有道理，可你快想个办法啊。忽然，他一指远方，道：“你看那是什么？” 　　远处，一支大军感到，战旗如飞，长矛如林，在这个时候，秦蛮等人率领的步兵也赶到了。 　　“传我军令，杀无赦！”程大雷恶狠狠道。 　　十几个骑兵冲杀出去，口中高喊着程大雷的命令。 　　“大当家令，格杀勿论，一个都不许放过。” 　　这声音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传遍全军，喊杀声震天。 　　其实不用程大雷吩咐，秦蛮等人也会这么做。他们像是三个月没洗澡的人突然见到水一般，口中直呼痛快。 　　形势发生逆转，一开始是帝国军将程大雷逼在河边，此刻，却是蛤蟆军将帝国军堵在河边。 　　骑兵在平原上的确有许多优势，但步兵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无，不然所有人一起攀骑兵的科技树好了，其他兵种也就完全可以抛弃了。 　　秦蛮这些人来得慢些，一方面是因为机动力不如赵子龙。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携带了许多物资。在这些物资中，武器占很大一部分。 　　有些武器，是帝国从未出现过的。如今的山寨，已经可以自己配置火药，在火药配置成功后，由因火药衍生了一些其他武器，火雷就是其中一种。 　　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外面是烧制好的陶器，中间填上铁弹，石块……在使用时，用明火点燃。 　　在蛤蟆城的几只队伍中，张肥的张字军是使用火雷用得最好的。 　　轰轰的爆炸声响起，先不提这些火雷的杀伤力，声势是特别大的。帝国军没遇见过这些东西，首先便被吓破了胆。 　　张肥手持丈八蛇矛，可以说长驱直入。 　　秦蛮的蛮字军也杀了进来，梅花阵摆开，几人组成一个小团体，成了乱军之中攻不破的堡垒。 　　关鱼、高飞豹、高飞虎的人堵住了外面的漏子，来一个杀一个，杀一对杀一双。 　　陆承最后一点心理防线被击溃，一瞬间面如土色，目光看向薛丁山，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狗贼，纳命来！” 　　正此时，一员女将杀了过来，座下胭脂马，手中绣绒刀，一刀劈向薛丁山面门。 　　薛丁山举起银戟反抗，踉跄挡了两招，心中暗暗震惊：这人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却半点不弱自己，论招式甚至还在自己之上。 　　不过他也是豪横之辈，虽惊不惧，片刻便稳住了座下战马，手持银戟攻击，口中高喊一声：“来得好！” 　　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两匹马车轮旋转，却是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啊呀呀！” 　　忽然一声高喝，在薛丁山头顶响起，薛丁山下意识抬起头来，只见一柄大斧从天而降，从上到下将他劈成两半。 　　樊梨花吓了一跳，口中喝道：“你着什么急，我马上就能杀了他。” 　　“那个……你没有和他说话吧？” 第470章 养兵千日，用在此刻 　　樊梨花怔了怔，有些奇怪程大雷的问题。但程大雷问得如此认真，她也不好回答。 　　“好像没说什么话吧。” 　　“那就好，那就好。” 　　程大雷拍着胸脯，长长的松了口气。要杀薛丁山的心情如此强烈，一是因为这薛丁山委实有些恶心人，二来，人家可是官配，万一二人一见面，针尖对麦芒，天雷勾地火怎么办。 　　幸运的是，这个恶心人的货终于被被自己砍了。程大雷踢了踢地上薛丁山的尸体，只感觉神情气爽。 　　嘟，恭喜你击杀薛丁山，奖励抽奖次数1。 　　程大雷眼睛一亮，原来击杀薛丁山，还能够爆东西的。这薛丁山，妥妥的属于boss级别了。不过，抽奖也不知道会抽出来什么，假若抽出一个绝世魔星，系统再附赠自己一个绝世正义使者……一个薛丁山就如此难缠，再出来一绝世等级的，程大雷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先放下这次抽奖机会，以后再用，目前收拾眼前的战局要紧。 　　程大雷和樊梨花并肩厮杀，这场战斗很快便结束了。蛤蟆城大获胜利，几乎全歼帝国军。同样的兵力比，蛤蟆城却占有绝对优势。 　　战斗结束后，刘悲、关鱼、张肥、赵子龙、高飞豹、高飞虎、秦蛮等同时聚在程大雷身边。 　　“大当家。”诸人齐声道。 　　“现在情形怎样？” 　　“帝国军已被击溃，逃走了一些。”刘悲道：“另外还有些俘虏，愿意投降我们，大当家看怎么处理。” 　　击溃万余人，斩敌三五千，另外还留下一两千俘虏。 　　在程大雷来到他们身边时，这些俘虏跪在地上，大呼饶命。 　　“程当家，我们愿意投降，只求大当家刀下留情。” 　　尤其是陆承喊得最响：“程当家，我知道相府的情报，徐军师，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您为我求求情。” 　　诸人目光看向程大雷，询问他该如何处理。 　　程大雷的手扬起，又重重落下，口中吐出一句话。 　　“杀，一个不留。” 　　没有人违抗程大雷的命令，留下的俘虏统统丧命在长矛短刀之下，空留几句惨叫，在草原上回荡。 　　程大雷冷冷看着这一幕，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刘悲啧地叹了一声：“杀降不详，杀了他们无足轻重，可对我们名声有损呐。” 　　刘悲刚才没有反对程大雷，但并不代表他认同程大雷的作法，此刻，只有二人时，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程大雷没有反应，只是吐出一句话：“林少羽死了。” 　　刘悲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事后，秦蛮几人来到程大雷身边，留下的俘虏一个不留，全部被杀光。 　　“大当家，我们是特意来接应您回去，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要怪您就怪我，莫责怪其他人。”秦蛮。 　　“秦老大，怎么能说是一个人的主意呢，明明是我先想到的。”张肥。 　　“嗳，二位也不必争了，明明是我的主意。”高飞虎。 　　程大雷无语的看着这一幕，蛤蟆城虽然颇有自由散漫的风气，但军令执行甚严。这次他们私自出兵，虽然解了程大雷的围，但回蛤蟆城后，定然是一顿责罚少不了。 　　“好了，你们的事先记下，回去后一个都跑不了。”程大雷话锋一转：“我们先不走了。” 　　“大当家，咱们不回蛤蟆城了么？”秦蛮问。 　　“少羽死了。”程大雷看着他的眼睛道。 　　秦蛮一怔，随后扣紧了牙关，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的兄弟不能白死，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要为死了的人做些什么。” 　　程大雷念叨这句话时，脑海中又想起林少羽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幕，不仅仅是如此，更多是回忆起曾经。初见时的狼狈，这狼狈不仅仅是林少羽，也包括自己，随后一次次攻上山的可笑……再然后，便是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直到，惨死在自己身前，那时，距离自己那么近，自己只能看着他血肉无存。 　　这个坎儿，程大雷至今没有过去。只不过带着残兵逃脱，他必须冷静下来，压抑自己崩溃的情绪。 　　但现在，他有了人，有了不远万里从蛤蟆城过来，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一万精兵。 　　养兵千日，用在一刻，用在，这一刻。 　　其实程大雷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关于这个扑面而来的乱世，关于未来该何去何从，但他有一件事，总是想得明白。那就是，总要为死去的人做些什么。 　　与程大雷想象得截然相反，在知道暂时不回蛤蟆城后，这帮人并没有任何不满情绪，个个磨刀霍霍，似乎就等着出刀收割人头。 　　二百义军的尸体被找到，包括白平在内，义字军全体阵亡，到现在，林少羽带出来的这支起义军，死得一个不剩。不得不说，疯子一般的林少羽，带出来一支疯子般的队伍。 　　“高飞虎，你带一千人去青牛山。”程大雷下令。 　　“呃，去青牛山做什么？” 　　“有点东西，现在时候到了，也该取出来了。”程大雷。 　　高飞虎临走前，白起不是很情愿，他也想为林少羽多杀几个帝国军。 　　秦蛮几人聚到程大雷身边，问：“大当家，下一步该怎么办，您下令吧？” 　　程大雷昂起头，看到蛤蟆城的兵都立在自己面前，人人表情肃穆，目光像坚硬的石头。 　　“自由行动，每支队伍各自为战，做，你们想做的事情。” 　　“是！” 　　所有人一起答应，秦蛮、关鱼、张肥、高飞豹、赵子龙各自带兵出发，这片草原，将会成为他们的猎场，猎杀敌人，也可能会被敌人猎杀，程大雷花三年磨一把刀，这把刀究竟锋不锋利，这次就可见到效果了。 　　只有刘悲、徐神机、银眸、单雄信陪在程大雷身边，他们看到程大雷一个走远，嘴里轻轻念叨着一句话。 　　“正义之路被暴虐之恶人包围，以慈悲与善意为名引导弱者，那些胆敢荼毒残害我同伴之人，我将向他们大施报复。” 第471章 草原旋风 　　草原上，一支队伍正准备扎营，埋锅造饭，今夜要在草原上度过。 　　并州的战局已接近尾声，各路诸侯都在准备撤离事宜，剩下的就只是些收尾工作。比如，程大雷率领的正义教残部还没被消灭干净。 　　当然，这已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这支队伍的指挥者名叫况券祟，属于扬州李星的队伍，这况券祟有虎将之称，在李星手下很得重用。 　　这一次，便被李星派出来，追杀程大雷。 　　一场乱战，有人在战场上损命，史书吝啬得不肯加上一笔，有人却趁机捞足功勋，从此平步青云。 　　毫无疑问，况券祟便是后者。 　　“况将，您先吃些东西，咱们过上一夜，明日就可继续行军。”一名裨将上前讨好道。 　　况券祟适逢而立之年，最出名的是一脸胡须，他看了看天色，道：“歇一歇，先填饱肚子，明天再去杀那程大雷。” 　　手下陪着笑道：“将军，听说那程大雷可是不好对付，有万夫不当之勇，很多名将都在他斧下丧命。” 　　况券祟听罢，是哈哈大笑，手搁在自己大刀的刀柄上。 　　“程大雷了不了得，我是不知道。但以俺观之，世上庸庸碌碌，大多浪得虚名之辈。死在程大雷手中的人也是一样。程大雷之所以猖狂这么久，是因为他没遇到我，若是遇到我便要他知道我大刀的厉害。” 　　“将军的本事，我们当然都是知道的。”手下道：“不过，前两天得到的消息，有一伙人从并州边关入境，不知会不会是程大雷的人马。” 　　“是又怎样，一群乌合之众的山贼而已。他们来了更好，我还嫌军功不够呢。” 　　二人正在说着话，饭已经在锅里煮熟，此刻天将黄昏，一轮红日将要落山，给荒草萋萋的草原洒下一片火红。 　　在落日的余晖下，一波人马从北方而来。粗略看过去，大概有两千人左右。 　　“将军，有人来了，北方五里处。”裨将道。 　　“向他们打灯语，看他们属于哪路人马。” 　　“是。” 　　有人举起火把，向对方发出信号，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况券祟皱起眉头，命令手下准备防御。 　　对方对况券祟发出的灯语视若无睹，在双方距离三里处，开始全速推进。 　　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的黑色皮甲，一杆鱼字旗猎猎而舞。 　　裨将大将：“将军，就是他们……他们是程大雷的人。” 　　“慌什么！”况券祟冷喝一声：“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来多少，我杀多少。” 　　对方已杀到眼前，清晰得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每个人都睁大眼睛，一脸凶神恶煞，那眼中流露出饥渴，仿佛是在说：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相比之下，况券祟的队伍却是人心惶惶，这场不期而遇的战斗，他们尚未准备好。 　　“杀！” 　　双方同时发出怒吼。况券祟骑马举着大刀，口中喝道：“与我杀！” 　　正此时，从敌军队伍中冲出一人，面若重枣，留有长须，此刻一双丹凤眼怒睁，拍马向况券祟冲来。 　　来若急急之风，眨眼便冲到况券祟面前，几个亲卫，被他轻易挑落马下。等况券祟反应过来时，大刀已出现在眼前。 　　咔嚓！ 　　一声脆响，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地上。况券祟的腔子还在马背上，晃了三晃，噗通一声跌在地上。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况券祟坠马而死，帝国军发出一声声惊慌，人心惶惶，兵荒马乱。 　　而关鱼所率领的鱼字军，却人人龙精虎猛。这是关鱼亲手打造出来的队伍，也完美继承了关鱼的行事风格。话不多，却是够狠够猛，常常以山寨第一军自居。 　　从黄昏开始的战斗，在月照中天时结束，除了逃走一小部分人以外，大部分人被击杀在当场。草原上尸横遍野，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刺鼻的血腥味。 　　“将军，歼敌一千人，还缴获一些马匹和粮草。”手下禀报道。 　　“马带上，每人携带三天的干粮，剩下的全部烧掉。”关鱼。 　　“是。” 　　关鱼骑在马上，目光扫了一圈，月明星稀，借着银白色月光，能看到一张张严肃的脸。 　　这支队伍自己整整训练了三年，今天可以说是第一次将他们亮出来，实话说，效果还不错。以一千兵力，击溃了两倍与自己的敌人。 　　“原地休整，埋葬弟兄们的尸体，吃饱饭后，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是。” 　　与此同时，张肥和高飞豹正埋伏在一处山谷上。 　　“张三爷，你说会有人从这里过么？”高飞豹。 　　“我已打探清楚，这道山口是交通要道，他们要运送粮草辎重必定会走这里。”张肥肯定道。 　　正这时，斥候快马来报：“张将军，高将军，有人来了？” 　　张肥和高飞豹眼睛同时一亮：“来了多少？” 　　“是将军府的运粮队，大概有三千人左右。” 　　张肥和高飞豹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运粮队属于后勤队伍，战斗力不如作战队伍强。现在的情况虽然己方兵力不占优势，但却已经可以打了。 　　远远看着，有一队人沿着大道过来，绵延如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边。 　　“高二爷，你去前面路上埋伏，痛打落水狗，我先去搅散了他们。”张肥已经握紧了自己的丈八蛇矛。 　　“咦，为什么不是你去埋伏，我负责主攻。” 　　正此时，张肥已经带着自己的张字军冲杀出去。 　　山坡下这帮运粮队，乃是负责给相府运输辎重，如今战斗快结束，大家都在准备撤退。 　　行到山口，冷不防山上喊杀声起，一群如狼似虎的恶人冲杀下来。为首一个黑脸大汉，更是猖狂，手中的长矛，碰见谁就砸得谁脑袋开花。 　　人群惶惶而乱，向四面八方溃逃。最大一波溃败的队伍，在前方遭遇高飞豹的伏击部队。这支伏兵的突然出现，更是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杀人遍野，丢下粮草辎重，侥幸的人逃了一条生路，没来的逃的，便成了这草原亡魂。 第472章 报复行动 　　战斗过后，两支队伍聚在一起。 　　众人打扫战场，清点伤亡，相比鱼字军的严肃，张肥和高飞豹的手下就放肆很多。他们和他们的指挥者一样，好勇斗狠，逞强好胜。因为秉性相投的缘故，两支队伍的关系也最好，所以这次才会配合行动。 　　“将军，敌军已经被击溃，另还缴获一批辎重粮草，两位将军看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办，把能用的都带上，带不走的全部烧掉，烧掉也不能留给其他人。” 　　“是！” 　　手下人立刻开始行动，不多时便火光冲天。 　　高飞豹盯着熊熊升起的烈火，道：“三爷，咱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吧？” 　　“不用走。”张肥道：“这里出事，消息肯定会传出去，我们守在这里，打他们的援兵。” 　　草原上的夜，出来行动的不仅有猎食的野兽，食尸的豺狗，还有一个个人。 　　关鱼、张肥、高飞豹、秦蛮、赵子龙五支队伍都开始自己的行动，他们时而配合作战，时而分开各自为战。五路军成五条线扫荡过草原，一旦遭遇敌人，便如发现猎物的野兽般扑上去。遇到数量庞大的敌人，便一点点将敌人蚕食。 　　…… 　　大帐之中，崔相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般，随着一份份战报呈到他的案前，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三日前，青州徐龙田部被击溃，全队三千余人，死伤过半，残存兵马丢盔弃甲逃回。 　　两天前，相府的运粮队遭遇敌人埋伏，所有粮草被付之一炬。 　　昨日，敌军攻占黄沙城，守军死伤惨重。 　　…… 　　这都是这两三日内发生的事情，事情一旦发生，就第一时间递到崔相案前。现在累积下来，已经有十几封之多，全部都是战败的消息。 　　被击败的不仅是相府的队伍，还包括将军府，扬州李星的队伍，其他各路诸侯，只要敢在草原上落单，再接到他们消息，定就是他们全军覆没的消息。 　　五支队伍，像是五头饿狼，在草原上席卷而过，无人能敌。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便是以崔相的涵养，此刻竟也是勃然大怒：“帝国军难道是一群酒囊饭袋么，就算是一群猪，也知道哼唧两声，他们连猪都不如。” 　　李行哉坐在帅案后，相比崔相的愤怒，他倒是表现得很平静。坐在那里老神自在，在崔相拍桌子的时候，他将茶杯端了起来。 　　崔相注意到了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六殿下……” 　　“啊……”李行哉像是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道：“崔相息怒，息怒，要知道气大伤身，现在三军系于您一人，您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六殿下，对于这件事怎么看？” 　　“哈，依我看呐，崔相也不要怪帝国军无能，实在是敌人太狡猾。”李行哉抿了口茶。 　　“殿下曾在蛤蟆城住过，对于他们的行事作风很了解，定能看出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还要向殿下请教？” 　　“这个么，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说得也未必对。”李行哉道：“这几场帝国军战败的战斗，所参与的都是后勤队伍，帝国主力部队并未参战。蛤蟆军利用他们的高机动性，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骚扰，等着队伍合拢后才一举出击，将我方击溃。” 　　“也就是说，帝国军的战斗力未必弱于蛤蟆军？”崔相问。 　　李行哉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不能完全这么说。我在程大雷身边待了三年多，这三年他可是一天都没有闲着。一柄刀磨了三年，今朝头一次出鞘，自然锋利得紧。” 　　“言之有理。”崔相缓缓点点头：“那据殿下看来，他们是打算做什么呢？” 　　除了愤怒帝国军的无能，崔相另外困惑的就是这一点。蛤蟆军从草原上席卷而过，抢到粮食便就地焚烧，对城池似乎也没有兴趣。目前也仅仅是占领黄沙城一座城池而已。 　　“这很简单呐，林少羽死了，他自然要做些什么。”李行哉。 　　“你是说，他不计代价，不计伤亡……”崔相顿了顿：“这仅仅是一场单纯的报复行动。” 　　李行哉重重的点点头。 　　…… 　　黄沙城是一座废城，因为战争的缘故，此地已经十室九空。原先，这里被扬州李星部占领，但在不久前，程大雷攻陷占领了这里。 　　持续这些日子，不断有战报传来，多是胜利的消息。在某地，歼灭某部，歼敌多少多少人，又抢到了什么东西。 　　大部分物资被运回黄沙城，以战养战，黄沙城成了程大雷的大本营。但其实黄沙城并没有屯多少兵，大部分人手还是在草原上，继续进行这次报复行动。 　　“大当家……”有一名手下汇报：“高将军从青牛山回来了。” 　　“喔！”程大雷眼睛一亮：“带回来什么东西没有？” 　　“呃……好像没有。” 　　咦！这是怎么会事。 　　青牛山山谷中，有一批戎族的宝藏，这笔宝藏藏了很久，这次正好在青牛山附近，程大雷便派高飞虎去取出来。 　　他和刘悲、徐神机一起来到军营，高飞虎的人正在休整。一见程大雷过来，高飞虎就立刻叫苦道：“大当家，那里没有你说的东西啊。” 　　“不应该啊。”程大雷心里琢磨着，难道是这件事情发生了意外。 　　“大当家，我们去的时候，发现山谷有被挖掘的痕迹。你说得那笔宝藏，估计是被别人挖走了。” 　　“别人……”程大雷皱起眉头：“会是哪个别人呢？” 　　程大雷也猜不到是谁半路截胡，抢走了本该是自己的宝藏。不过这件事程大雷猜也猜不到，暂时也只能把这困惑压在心底。 　　“回来就好，先歇一歇，之后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程大雷。 　　高飞虎却没有疲惫的意思，道：“大当家，我刚回来便听说了，这几天打得可是很热闹。” 　　“是呐，打得很热闹。”程大雷轻轻叹了口气。 　　短短时间内，蛤蟆军扫荡过草原，一时间风声鹤唳，那副狰狞丑陋的***，如今成了草原上最恐怖的标志。 第473章 此地决战 　　“大当家，我可以干些什么呀？”高飞虎问。 　　高飞虎没有参与这次行动，颇有些不甘心。程大雷派他去青牛山取出宝藏，结果是空手而归，他更觉有些丢人。所以现在迫不及待向程大雷请令，想要去草原上扬名。 　　“哈，会有你的事做，你先随我来。” 　　程大雷还真有些不放心高飞虎去参加行动，他手下的兵是从江南带来的，不想蛤蟆城的队伍经过日夜操练，至于战斗力么……反正程大雷不报任何信心。 　　高飞虎随着程大雷来到黄沙城的城主府，这里已成为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 　　外面打得如火如荼，程大雷这几日也没有闲着。秦蛮等人在草原上攻城略地，程大雷坐镇黄沙城，由喜字队负责情报工作，每天源源不断的情报汇报到程大雷这里，都是帝国军的动向。 　　程大雷处理过后，再由快马将情报递给秦蛮五人，方便他们调兵遣将。 　　蛤蟆军可以神出鬼没，料敌在先，每次都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一是因为神行技能，二就是因为这些情报，第三，是因为程大雷训练出来的蛤蟆军，的确有帝国军没有的战斗力…… 　　情报配合，出色的组织能力，万众一心的士气……这些东西稍微拿出来些，便有资格给帝国军好好上一课。 　　千里草原成了讲台，十万帝国军是最听话的学生，而负责授课的是程大雷的一万蛤蟆军。这里没有人不听话，因为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已经死在蛤蟆军的进攻下。 　　高飞虎走入这‘指挥中心’时完全惊呆了，他还没有见识过蛤蟆军进入战斗状态时是一个怎样的情形。这里挤满了人，敌人堆满用废的纸张，不断有人进出，给这些口干舌燥的人端水，也有新的情报汇聚到这里。 　　这还只是在并州临时组建的指挥中心。假若在蛤蟆城，将有一座军策府，上百名谋士为程大雷出谋划策，分析敌军的动向。 　　“大当家，我……” 　　高飞虎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见程大雷已忙碌起来。 　　“大当家，有新的情况？”阿喜来到程大雷身前：“相府的军队在调动，将军府的军队在调动，扬州、青州、冀州、豫州……他们都在调动部队，应该是冲着黄沙城而来。” 　　阿喜的话里，透漏出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在蛤蟆军猖狂过一阵后，逼得各路诸侯同仇敌忾起来，他们联合起来，调动大军，要攻击程大雷的临时大本营。 　　诸人打得主意，定然是攻占黄沙城，如果能生擒程大雷，在千万人面前活剐了他，那就更加大快人心了。 　　程大雷倒是很镇定，将阿喜递过来的情报翻了一遍，轻轻扣在桌子在。 　　“应该能想到的，分散开来打不过，就只能将拳头合拢。不过，他们竟然到现在才达成合作，还真是出乎预料啊。” 　　蛤蟆军虽然在草原上兴风作浪，但大部分战斗都属于抽冷子，打闷棍，至于正面冲击敌人的大本营，则一次都没有，也同样是程大雷尽力避免的事情。 　　如此状况下，帝国军自然不服气，便会集结兵力，要与程大雷正面一战。 　　只不过，他们的执行力还是远远低于程大雷的估计。 　　“大当家……”高飞虎又开口。 　　“好啦，好啦。”程大雷抖着手中的情报：“瞧见没有，瞧见没有，事情到了。” 　　“大当家，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应对？”刘悲。 　　“把人召回来，准备决战。” 　　那一日正午，黄沙城的城头焚起狼烟，黑色的烟柱直冲天际，方圆百里都清晰可见。 　　黄沙城五十里外，一场战斗正在进行，为首一员将，手持蛇矛在队伍中横冲直撞。敌方的指挥官早已被他挥矛砍掉脑袋，此时他杀戮的不过是一些宵小。这样的战斗，本不用大将亲自冲锋，但张三爷何须人也，天上的魔君降世，黄泉的杀胚出土，一杆长矛过处，敌军血肉分离。 　　张字军的战士也完美继承他的作战风格，打起仗来不要命，人人都敢顶着敌方的箭雨冲锋。 　　在这几日，毫无疑问，举张字旗的蛤蟆军是帝国军最不愿碰到的敌人。 　　这场战斗已接近结束，剩下的就只不过是打扫战场而已。张肥抹掉脸上的血，看到了远处的狼烟。 　　“走喽，走喽，该回去了。” 　　于此同时，关鱼、秦蛮、赵子龙、高飞豹都看到了这冲天的狼烟。 　　关鱼已经缀着一支敌军长达三天之久，慢慢耗掉对方的体力，令敌人的精神崩溃，此时也正是敌人最虚弱的时候。但在收到这信号后，他立刻转身，向手下下令。 　　“收兵。” 　　秦蛮将铁枪从一个敌人的尸体中抽出，道：“打扫战场，把该杀的人杀干净，回城。” 　　三千龙字骑奔腾如虎，此时已向蛤蟆城方向疾奔。 　　…… 　　放出去的五个魔头，杀胚在收到信号后，同时选择返回大本营。 　　于此同时，相府、将军府、扬州兵、青州兵、豫州兵、冀州兵等等诸侯也看到了这道狼烟。 　　尉迟离面露困惑，猜不透敌人的动作，可不知怎地，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黄昏时分，五路军已经陆续回到黄沙城，缴获的战利品归入仓库，及时治疗伤员，另外清点各路军的伤亡情况。 　　秦蛮五人聚在一起，这算是制定报复行动后的第二次军事会议。 　　程大雷简单向他们说了一下情况：“帝国军出现大规模调动，不出预料的话，他们将会大举攻来，寻找决战的机会。” 　　这次帝国军集结的兵力在十万左右，兵力比在十比一，纵然蛤蟆军可以以一敌十，但情形也依旧不太乐观。 　　但也不必妄自菲薄，一万戎族骑兵可以横扫边境的帝国军，程大雷觉得，现在的蛤蟆军并不弱于帝国军。 　　“大当家，下一步咱们的计划怎样？”高飞豹迫不及待的问。 　　程大雷的手指扫过不久前才绘制的战略地图，最后停在一个地方，缓缓吐出四个字。 　　“此地决战。” 第474章 饮马坡 　　程大雷手指落下的位置，出现三个墨字：饮马坡。 　　并州的地形大部分由草原构成，一眼望不到边界，几乎是无险可守。饮马坡的位置在黄沙城城北一百里处，由一片散落的湖泊组成。从前牧民常常在此地饮马歇脚，故而有了饮马坡这个名字。 　　“饮马坡地形开阔，敌人的兵力十倍于我们，若是正面冲突，怕是我们不占什么优势。”刘悲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地形上，大家都占不到什么便宜。”程大雷道：“但在开阔的地形上，我们的火器可以发挥出最大威力，这也是将决战地点选在饮马坡的原因。” 　　刘悲沉默思考着程大雷的回答，暂时没有说话。徐神机问道：“他们会从饮马坡过么？要是从其他地方绕路过来攻城，我们在饮马坡岂不是白准备了。” 　　“现在的情况，帝国军希望我们集结在一起，将我们一网打尽。而我们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大家都在寻找决战的机会。”程大雷坚定道：“向他们下战书，邀天下诸侯，在饮马坡一战，看他们是否有这个胆量。” 　　之后，大厅的诸人便商议着这次具体行动计划，看怎样才能将蛤蟆军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 　　同时，程大雷派出喜字队的人，给帝国军递上了一封战书。 　　程大雷亲自执笔，在战书中慷慨陈词，说你们都是乱臣贼子，鱼肉百姓十恶不赦之类的。而我程大雷，是天上降下的圣主，以正义之名，用光明做武器，将你们这些黑暗的渣渣清除干净。 　　这封战书送进了帝国军的联营。 　　因为程大雷一直在草原上搞事情，帝国军各路诸侯已悄悄聚集在一起。如今各路诸侯的大营扎在一起，在草原上浩浩荡荡摆开一座联营。如此做，一是为了将程大雷一网打尽，二，也是避免那支部队落单后，再被程大雷趁机消灭掉。 　　收到程大雷的战书后，帝国军立刻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主要目的，就是商议如何应对程大雷的挑战。 　　出席会议的，有李乐天、李行哉、李星等帝国皇族，以及崔相、尉迟离等朝廷重臣，还有青州、豫州、冀州、凉州各地的诸侯。 　　程大雷亲笔所写的战书被大家传着看了一遍，会议还未开始，大家便对程大雷的文笔和字迹做出深深的嘲笑。 　　直言程大雷果然是一个不通教化的草莽，文笔粗浅鄙俗，字迹潦草丑陋。甚至有人说：蛤蟆军难道就没有一个会写字的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李乐天轻咳一声，止住众人的笑声，开口问：“敌人的战书已送到这里，至于要不要应战，大家如何看？” 　　一片静默，在李乐天的声音落地后，诸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无论诸人愿不愿意承认，李乐天都从这场战斗中收获了不错的名声。手持天子剑，明帝的长子，带着孤军力守长安……无论如何，李乐天都是此间场合说了算的那个。 　　当然，有些人心底还是很不把他当会事的。 　　见没有接李乐天的话茬，尉迟离清了清嗓子道：“程贼不除，终究是帝国的心腹大患，此间他要决战，我们便与他决战，难道我堂堂帝国军人，还怕了一帮山贼不成。” 　　“咳咳。” 　　尉迟离的声音刚落地，一道熟悉的咳嗽声便响起。尉迟离在心中冷哼一声，骂了一句老狐狸。 　　这咳声自然而然是来源于崔相，他扶须笑道：“这程大雷果然是一介草莽，将两军对垒，当做江湖草莽的逞凶斗狠，决战？呵，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有识之士笑掉大牙。” 　　“那么以崔相之意，这件事该如何办，难道我们就不应战，看着程大雷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不成。”尉迟离。 　　“喔……呵呵，这个老夫就不敢妄加论断，领兵打仗的事本不是我专长，这件事还要请教尉迟将军。” 　　请教你妈…… 　　尉迟离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既然你不懂，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出了事和你没关系，有功劳你还要分一份。尉迟离和崔相同朝为官，是彼此最大的政敌，对于崔相的行事风格，尉迟离很是了解。 　　现在他心中窝火，也不愿意说话，将头扭到了一边。 　　此时，扬州牧李星开口道：“那程大雷可不是易于之辈，他这次会不会藏着什么诡计。” 　　这几日，程大雷的队伍在草原上兴风作浪，李星的人马很是吃了瘪，扬州兵死伤惨重，现在李星都快有心理阴影了，想起这件事他便有些后怕。 　　“我已经调查过了，黄沙城的人的确在向饮马坡调动，他们排出去的队伍也收了回来，这两日，你还听到有战败的消息么？”尉迟离神色不善道。 　　“如此说来，他真有在饮马坡决战的意思？”李乐天道：“我方人马十倍于敌人，如果在饮马坡拉开阵势打上一仗，未必不能将敌人一举消灭。” 　　“咳咳。” 　　那种讨人厌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尉迟离憋火的把眼睛闭上了，他只想今天这场会议可以早点结束。 　　“所谓兵不厌诈，就算程大雷调动兵力，也未必没有其他阴谋，还是要小心为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人要决一死战，有人则顾虑颇多，吵来吵去，终究也吵不出个确切的主意。 　　“好啦。” 　　李乐天突然开口，目光扫视过众人，把不平静的声音压下去。 　　“贼人要战，我们便与他们决一胜负，堂堂帝国军，断然没有怕几个贼寇的道理。”李乐天慷慨激昂道：“我们便调兵谴将，击中所有兵力，在饮马坡打败他们。” 　　李乐天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谈的，便是该如何布置兵力了？” 　　大帐内，议论声再次响起，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关于一个小小的细节，有时候便要吵好久。 　　在这个过程中，李行哉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微眯着双眼，用手撑着下巴，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却谁也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 第475章 特殊行动 　　双方都在调兵遣将，将兵力发往饮马坡。双方以散落的湖泊为界，相距十里时扎营。 　　帝国军这边，负责主攻的是李星的扬州兵，将军府、相府以及各路诸侯负责两翼策应。 　　而程大雷这边，则是倾巢而动，秦蛮、关鱼、张肥、赵子龙、高飞豹的队伍已携带辎重武器前往饮马坡布局。 　　程大雷、刘悲、徐神机也要出城，前往饮马坡，这一战，程大雷将亲临战场，负责指挥。 　　“大当家，大当家！”高飞虎拦住了骑着黑牛的程大雷：“你这可有些不够意思呐，其他人都出去打仗了，连豹子都出去了。为什么你不给我派令，你这是看不起我啊，难道我连豹子都不如。” 　　“呃哈哈……”程大雷跳下黑牛：“啥话都说明白了，可就没太多意思了。” 　　“……”高飞虎。 　　“好啦，我正要找你呢，眼前有一件大事，正要交给你办，其他人都办不了。”程大雷揽住高飞虎的肩膀。 　　“什么任务？” 　　“留守黄沙城。” 　　“呃……你这还不是一样嘛。”高飞虎不满道。 　　“怎么能一样呢，我还没说完呢。” 　　程大雷低声冲高飞虎耳语一番，高飞虎这才恍然大悟，忙点头道：“是是是，大当家我一定将这件事办妥了，您把心放在肚子里。” 　　“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老实说吧，整个山寨我最看重的就是你。”程大雷拍着高飞虎的肩膀：“不然，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为什么不交给别人，放心大胆的干吧。” 　　程大雷骑上黑牛，在高飞虎激动的注视中，骑着黑牛出城。 　　事实上，程大雷的确有些放心不下高飞虎，眼前这一战，必然是一场血战，程大雷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把高飞虎这一千人带上战场，是嫌他们活得命太长，最后估计能剩下几十个已经算不错了。 　　所以，程大雷才让他们留守黄沙城，尽量减少没必要的牺牲。 　　在夜半的时候，程大雷感到了饮马坡旁的蛤蟆军大营。 　　夜亮如水，如水的月光落在湖里，亮晶晶一片。 　　蛤蟆军在饮马坡上扎营，算是占据了有利战略地形。程大雷借着月光往对面往，能看到帝国军扎下的大营，篝火如星，帐篷连成排，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 　　“对面什么情况？”程大雷问。 　　阿喜道：“我们白天一直盯着他们呢，现在扎下的有三万人左右，李星的扬州兵已经到了。当然，这不是全部，陆陆续续，还有人往这边赶，最后对方的人数当在五万左右。” 　　“啧！”程大雷感慨一声：“还真是财大气粗呐，挥挥手就是三五万人，看咱们，挤牙缝才挤出了这万把人。不过，这不是他们全部吧……” 　　“帝国军目前的兵力在十万左右，陆陆续续，还有京州和青州的兵补充过来，当有十二三万人。现在屯在咱们对面的兵，还不到他们一半。” 　　“一半就一半吧，一比五可以打了。我们准备得怎样？” 　　“一切按照大当家事先的吩咐，早已开始准备了，明日天亮前就能准备妥当。另外……”阿喜压低声音：“另外，喜字队也要展开行动，大当家要不要去看看。” 　　“走。” 　　程大雷由阿喜引着，来到营地的偏僻处，面前是五十名喜字队成员，人人身着黑夜行衣，腰间插着短刀，手里揣着连击驽，见程大雷过来，都挺直了腰杆。 　　喜字队负责情报工作，有时候为了得到一份情报，免不了就要深入敌后。白元飞曾有空手探入敌方大将营帐内，从对方枕头边偷出一份情报出来的事情。如果不是担心事后脱不了身，他差点砍掉对方的脑袋。 　　喜字队都是由长安城附近的江湖人组成，全员有五六百人，也是猫有猫道，鼠有鼠路。当初训练他们时，还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们身上的江湖气洗刷干净。 　　在蛤蟆城，喜字队是当特种兵用的，这一次，就是由他们夜里出动，先给帝国军一个下马威看看。 　　“今天，是头一次集体执行任务，都给我将招子放亮些，别丢了我们的人。” 　　阿喜虽然不能亲自上战场，但战意很澎湃，他训完话之后，冲程大雷道：“大当家，要不你给他们讲两句？” 　　“请大当家训话。”喜字队齐声道。 　　“蛮好，蛮好。”程大雷摆摆手：“给我也准备一套衣服，今夜我和大家一起行动。” 　　“大当家，你……”阿喜惊得不轻。 　　“怎么了，小看我是不是。”程大雷信心满满：“我也是个江湖人呐，当初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也就是给我端茶倒水。” 　　“是是。”阿喜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大当家还是要小心，毕竟，您的安全要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程大雷挥挥手：“去给我准备衣服吧。” 　　阿喜无奈答应，为程大雷准备了衣服武器，程大雷进营帐换过衣服，腰里别着匹夫剑，手中也揣着山寨生产的连击驽。 　　趁这个时间，阿喜赶紧给手下人嘱咐：“今天，一定要保护好大当家的安全，千千万万，不可让大当家出了事。大当家若有个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程大雷换好夜行衣后走出了大帐，不知怎地，看到喜字队的表情相比之前有些紧张。 　　“现在……”程大雷大手一挥：“出发。” 　　夜幕中，几道人影悄悄离开了营地。喜字队派出五十人，每五人一组，互相之间配合行动。 　　大战来临之前，双方都派出了斥候，盯着敌人的风吹草动。今天程大雷策划的这场行动，便是针对敌人的斥候，在战争开始之前，先打掉敌人的眼睛和耳朵，另外给帝国军一个下马威。 　　当然，今夜喜字队又有了别的任务，就是全力保护程大雷，每队的组长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盯着程大雷的一举一动，生怕程大雷出了事。 　　然而，几乎刚刚离开营地，他们就发现一个糟糕的消息：程大雷不见了。 第476章 刺杀 　　黑夜里，连只鸟叫都没有，南飞的燕子这个季节还没有北归，春寒入骨。 　　程大雷一离开大营，就像换了一个人，本来是笨重的蛤蟆，此刻却轻巧的像只麻雀。身无彩凤双飞翼施展开来，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喜字队定然是跟不上他的步伐。 　　眼前是一片湖泊，荒草萋萋，倒是没有窥见什么人影。手里一直揣着连击驽，但程大雷对此不报什么希望，他主要的依仗还是腰间的匹夫剑。 　　前方荒草堆里，一道亮光一闪，这并不是湖水的反光，而是兵器的光芒。 　　程大雷窝在地上，悄悄举起了手中的连击驽，二十步内，这连击驽可以造成致命伤。程大雷还是第一次实战使用，却也可以试一试效果如何。 　　他试图瞄准，扣动扳机，嗖地一声，弩箭射出，射在了枯草中。 　　程大雷撇撇嘴，威力是有的，但自己这准头实在差点。 　　但这弩箭落地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敌人，对方站起身，准备查明情况。紧跟着，程大雷飞身赶到，匹夫剑出鞘，刺入了对方的喉咙。 　　临死之前，对方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程大雷将剑拔出，把剑上的血在对方衣服上擦干净。看了看周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程大雷又走回原来的位置，将连击驽从地上捡起来，看了看又丢在地上，一脚踩碎了。 　　这种东西，还真是不适合自己使用呐。自己最擅长的，除了斧头，就是手上这柄匹夫剑。 　　自己要是白马宝剑走江湖，何尝不能闯出个侠客名声，和那些小姐女侠逗闷子。可此时此刻，自己却为何在这里做这些事情。 　　他收拾起心情，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执行下一次击杀行动。 　　于此同时，喜字队的击杀行动，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五人一组，有人负责寻找目标，有人负责警戒，有人负责击杀。他们都经过训练，都是从江湖上来得，有资格执行这样的行动，本身武艺都是过得去的。 　　他们配合默契，杀戮干净利落，将敌军的斥候，一个个拔掉。这次行动，他们同样也希望能够有个完美结果，也好在其他队伍前露露脸。 　　在顺利执行任务时，他们心里也有个担心，就是程大雷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因为纪律的原因，他们执行任务时都不能开口说话，不过每个人心里却都悬着一块石头。 　　在黎明时分，各小组分头撤回，返回了大本营。天就要亮了，夜里悄悄拔掉那么多眼睛，帝国军反应再慢，这个时候也该有个察觉，再不走，怕就走不成了。 　　每个小组都有收获，所击杀的斥候，他们的腰牌都被带了回来。到时候山寨论功行赏，这些都是凭证。 　　少的三四枚，多的七八枚，每个小组都算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不过大家的心情都不算太好，关键是大当家现在回来没有，如果大当家出事折在帝国军里，那可是杀多少人都没办法弥补的过失。 　　心事重重的走进大帐，还没准备好怎么开口，就见程大雷圈着双手坐在大帐里。 　　“都回来啦？”程大雷道。 　　“大当家，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人愣愣道。 　　“喔，天太冷了，我就提前回来了。”程大雷随口道：“你们呢，行动还顺利么？” 　　“禀报大当家，喜字队五十人，全员安然无恙，共击杀敌人七十三人。” 　　“蛮好，蛮好。”程大雷把一堆腰牌堆在桌子上：“能够平安回来就好。这算起来有近一百人了。” 　　诸人眼睛都瞪直了，即便谈得上顺利，想要不知不觉击杀一名斥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程大雷轻描淡写，一个人所杀的斥候，便抵得上三五个小组的击杀数量。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大当家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你们还在家里撒尿和泥呢。”阿喜及时道：“有件事你们怕是不知道，当年大当家孤身一人，潜入戎族王城，亲手刺杀了戎族王。现在杀几个斥候，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啦，好啦。”程大雷道：“这种事，完全可以业余再讲么，我们现在聊正事，聊正事。” 　　阿喜陪着笑，道：“大当家，这些令牌怎么处理？” 　　“找人给帝国军送去呀，现在，正是打击敌人嚣张气焰的最好时机。” 　　于此同时，帝国军的大营中，李星已经气得暴跳如雷。 　　“九十七名斥候，一夜之间被人杀干净，最近的距离大营只有五十步。就算是猪，也该知道哼唧两声，可你们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李星面前，摆着将近一百具尸体，都是发出去，散落在大营四周的斥候。而就在昨夜，他们全部被杀死了。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但身上都只有一处致命伤，这证明他们杀人的手法十分干净。 　　李星后怕的是，他们能杀得了这些斥候，难道就杀不了自己么。如果他们昨夜想杀死自己，怕自己的脑袋也已经被割掉了。 　　军师近前道：“大人，请您先不要动怒，还是身体要紧。” 　　“呵，身体要紧，我要是被杀死了，也就不用保重什么身体了。”李星的精神濒临崩溃。 　　“大人，大人……”一手下过来，跪倒在地上：“刚从对面传来的消息。” 　　“说罢，又有什么坏消息了。”李星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百毒不侵。 　　“那个，对面差人送过来一个盒子，说是从外面见到的，该是我们的，现在要物归原主。” 　　“盒子里面是什么？” 　　“手下还没敢打开看。” 　　“拿过来，给我看看。”李星拂袖在身后，倒是要看看程大雷又耍什么幺蛾子。 　　手下捧过来一个盒子，在李星面前打开，他身边的军师也探过头去。 　　一瞬间，李星一张脸由白转黑，由黑转红，哇呀呀爆叫起来。 　　“程大雷，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盒子内清清楚楚，摆着九十七块腰牌，有些上面还沾着鲜血。 第477章 三板斧 　　李星一时间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这九十七具尸体就像一个又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拍打在脸上。两军对垒，还未开战之前，程大雷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现在李星看自己的手下的眼光，就像是看一群蠢猪，某种程度上，连猪都不如。 　　“大人息怒，息怒……”军师道。 　　“息什么怒，我怎么能息怒，我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李星在那里破口大骂，将手下一群人骂得狗血喷头。军师耷拉着脑袋，一直等李星骂完人，这才开口说话。 　　“大人，我们顺着摸查过一群，在外面还发现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李星黑着一张脸：“是你们丢掉的脑子么？” 　　“呃……” 　　军师尴尬的沉默了一会，挥挥手，有手下双手捧着一物走过来，用包袱皮裹着，里面是散碎的木块。 　　“这是我们昨夜搜查发现的，大人你请看，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是喉部中箭，弩箭上淬有剧毒。经过我们比对，弩箭就是由这种机关发射的。”军师解释道。 　　李星盯着那堆散碎的零件，道：“这么说，他们有我们不知道的武器，能不能由军中的工匠还原出来？” 　　李星终于冷静下来，目光充满期待的注视着军师。 　　“呃……”军师摇摇头：“已经让他们看过，破坏得太碎了，根本不知道原来是什么模样？” 　　李星眼中期待的光芒散去，黑着一张脸：“那你和我聊这些有什么用？” 　　“呃……” 　　军师咳嗽了一阵，道：“大人，我们还是聊一聊如何打好眼前这一仗吧？” 　　“通知相府和将军府，今日总攻。”李星握紧佩剑，一瞬间雄姿英发：“我要今日攻破蛤蟆军，砍下程大雷的脑袋当尿壶。” 　　在正午时分，帝国军开始调动，战鼓擂响，全军出动，将兵线往前压了五里。 　　程大雷在营门看着这一幕，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个时候开打，是要和我们打夜战呐。” 　　“大当家，现在怎么打？”刘悲问。 　　“还能怎么打，放开了打。”程大雷道：“一万蛤蟆城的精锐，拿不下五万帝国军，我也就不用打了。” 　　帝国军不停向前推进，在黄昏时分集结完毕，向蛤蟆军发动了总攻。 　　投石机、重弩往前推，骑兵跟在远程队伍后面，再之后，是密密麻麻的步兵。帝国军打仗不过就是三板斧，先用远程武器攻击，之后骑兵往前冲，骑兵冲完后步兵冲。 　　当然，假若细分的话，骑兵可以分为轻骑兵、重骑兵，负责巡逻警卫的游骑兵。步兵又分为重甲兵、弓兵、长矛兵，大刀兵、盾牌兵等等。 　　程大雷立在营门上，手中握着剑，亲临战场指挥。 　　帝国军已经开始用投石机攻击，天空中石弹纷飞，程大雷眼睛望着，一时神情肃穆。 　　徐神机和程大雷立在一起，他看着这一幕，表情有些无语。 　　“这他们打不到这里啊，为什么不往前推一推？” 　　程大雷看着他，无可奈何道：“刘悲，你给他解释一下吧？” 　　刘悲也一脸困惑的看着徐神机，顿了顿道：“咱们在地形上占据有利位置，他们由下往上打，自然打不到我们，可若他们继续向前推，就会进入我们的射程。我们在高处，他们在低处，我们的射程永远比他们远。” 　　“喔，原来如此。”徐神机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当家高呀！” 　　“也就一般高。”程大雷摆了摆手：“放心，他们打不了多久，也就三分半的热度。” 　　“这又是为什么呀？”徐神机。 　　程大雷彻底无语，刘悲再次解释道：“并州的地形大部分是草原，想要运送投石机需要的石弹其实并不容易，他们自然是准备了一批，但撑不了太长时间。当然……” 　　刘悲目光看着程大雷，道：“这一点大当家当然也早就想到了。” 　　“呃……哈哈……”程大雷笑一阵：“当然，一切都在某家的掌握之中。” 　　事实上，关于这一点，程大雷之前还真没有想到。他派出秦蛮等人在草原上兴风作浪，的确阻碍了帝国军筹备物资，不过，这纯粹是无心之举，并不在程大雷事先的计划之中。 　　和刘悲估计得不错，帝国军的投石机攻击了一阵，便偃旗息鼓，蛤蟆军的大营前堆满了石块。 　　“大当家，天黑了。”刘悲道。 　　“嗯。”程大雷看了一眼夜色：“天黑了，就该我们动手了。也让帝国军好好学着，该怎样去打一场仗。” 　　帝国军在黄昏时发起攻击，没有起到怎样的效果。李星等人也在讨论着，该如何打这一战。 　　他们选择继续推进，一直推进到一个可以发动正面攻击的距离，与蛤蟆军展开白刃战。 　　程大雷站在营门上，盯着山坡下，只见密密麻麻的士兵如蚁聚，他们摸黑推进，手中的兵器时不时闪过道道寒芒。 　　程大雷也对帝国军做了一定的了解，他们大部分是由民夫组成，如这种冲锋在前的事情，自然都是由敢死队来完成，说不得，这些人怀里还揣着没捂热的银子。 　　在他们到达蛤蟆军的射程后，程大雷下令开始攻击。 　　先用弩箭射杀敌人，再推下滚木擂石清除障碍，饮马坡下惨叫声一片连着一片。不过，这些人也的确称得上悍勇，拼了命的往上冲。 　　程大雷摆摆手，开始下一轮攻击。 　　营门上忽然点起篝火，投石机开始发射，他们带着火光轰出去，落地时轰然爆炸，点亮了整个夜空。 　　蛤蟆城通过火药研制出的武器，不仅只有火雷一种，如今投石机抛出去的，便是另外一种。和火雷的结构大同小异，用明火点燃后，通过投石机抛出去。 　　帝国军见识过火药，却未必见识过这种武器。大部分普通战士，还以为是某种法术，一时间人心惶惶，军队的士气泄了大半。 　　这时候，营门打开，赵子龙的龙字骑率先出动。 　　帝国军有三板斧，程大雷同样也有三半斧，在远程武器玩够之后，双方开始正面冲突。 第478章 釜底抽薪 　　借着地形的优势，三千龙字骑一股脑冲杀下去。赵子龙率领的这支骑兵，可以说是蛤蟆城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队伍，当然，养活他们也是颇费钱的一件事。 　　无论如何，骑兵在这个时代都有无可匹敌的战斗力。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钱的事也是一样。 　　如今这个时代的战斗，程大雷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无非骑兵冲完了步兵冲，此外就是些天时地利人和什么的。 　　不过，蛤蟆军和帝国军还是有些不同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武器上。 　　先用投石机投射一轮火药，狠狠的打压了一下敌军的士气。之后，龙字骑冲杀出来，在接近敌军时，开始投掷火雷。 　　轰然的爆炸声响，敌方的骑兵步兵死伤一片。其实目前蛤蟆城掌握的技术，火药的威力也无所谓有多强，只不过动静是吓人的。轰隆、轰隆的声响，震的敌军人人胆寒。 　　赵子龙的队伍在敌方大军中趟开一条路来，几乎没遇到怎样的抵抗。在他们后面，是手持连击驽的鱼字军，弩箭上都抹着剧毒，又是蛤蟆城炼金术师的手笔，堪称见血封喉。 　　在弩箭射尽之后，他们也不装填，挥舞着大刀便冲杀了出去，将魂飞丧胆的帝国军赶尽杀绝。 　　蛮字军、张字军，豹字军都同时冲杀了出去，这次蛤蟆军全军出击，一个不留。 　　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左边是扛大旗的银眸，右边是举着金顶枣阳槊的单雄信，暂时没有差事给单雄信做，他便做了程大雷的亲卫队长。喜字队这次也出动了，手中拿着长刀、铁棍、狼牙棒之类的武器。 　　倾巢而动，程大雷刚发动，便跑得没影了，身后的喜字队根本跟不上他的背影。大家乱糟糟一片，只能跟着银眸所举的大旗，在乱军中冲杀。 　　程大雷坐下的墨玉乌月兽果不愧有异兽之名，野蛮冲撞的技能施展开来，敌人没办法形成有效的阻击。 　　程大雷挥舞着大斧子，一轮乱杀乱看，杀得身上鲜血淋淋。也就是银眸和单雄信勉强能跟得上程大雷的行动。 　　“大当家，大当家……”单雄信口中大叫。 　　敌军的前锋力量已经被击溃，中军也形不成有效的战斗力，他们的大部队已有逃跑的迹象。单雄信在询问程大雷的下一步行动计划。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窥见了李星的帅旗，手中大斧一挥，口中道：“走，去砍他的脑袋！” 　　乱军丛中去上将首级，这是每个武夫的梦想，单雄信听罢程大雷的话，明显亢奋起来。在程大雷的带领下，向敌方的中军冲了过去。 　　李星在今天这一战，也是亲自上阵指挥，战斗刚开始，便成这般局面，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敌人的骑兵在队伍中趟来趟去，爆炸声不断响起，己方的军心彻底被击溃，已经有人开始逃跑。 　　这些士兵都来自于扬州，江南富庶之地，士兵也是养尊处优，至于战斗力么……在帝国各路大军中，属于战斗力较差的一支。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眼看程大雷以势不可挡之势冲杀过来，李星的亲兵队长也有些着急，再耽搁下去，让程大雷冲过来，李星一颗脑袋就要报销了。 　　李星恶狠狠的咬紧牙，道：“往北走，相府和将军府在哪里布了口袋，在哪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主帅一逃，士兵几乎已无继续战斗下去的欲望，他们开始跟着帅旗溃逃，士兵有些跟不上的，便被如狼似虎的蛤蟆军咬着尾巴杀了，而大部分人，则四散溃逃。 　　赵子龙负责追杀李星率领的溃兵，其他人七杀八杀，饮马坡下尸横遍野。 　　李星逃得想没头苍蝇一般，跑得气喘吁吁，身后的追兵如跗骨之蛆，似乎不杀了自己不罢休。 　　“伏兵呢，伏兵呢……” 　　李星握着剑大吼大叫，他已经抵达事先商定后的地点，可面前根本没有将军府或相府的伏兵。有的，也只是身后叫喊叫杀的蛤蟆军。 　　李星恍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被相府和将军府的人卖了。他们根本没有按照事先的计划行动，至于他们，肯定有更诡异的阴谋，但他们究竟背着自己在搞什么阴谋，李星完全不知情。 　　一个棋子有什么资格知道布局人的想法，而自己和这五万扬州兵，不过是随手可丢掉的棋子而已。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星双目充血，咬牙切齿恨到极致。他忽地一咬牙：“回扬州！” 　　再也不和你们这些混了，你们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好了。 　　“大当家，大当家……” 　　程大雷挥舞着大斧头正厮杀得痛快，高飞虎领着他的手下冲杀了过来。 　　“黄沙城的情况怎样了？” 　　“相府和将军府的人偷袭黄沙城，现在已经将黄沙城占了。” 　　“啊，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那帮龟孙子不会闲着。” 　　“大当家，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身后还跟着追兵。” 　　“走，收兵，扑回去。” 　　程大雷开始集结兵力，追杀逃兵的队伍又撤了回来，程大雷将队伍集结在一起，转过身，冲着追击高飞虎的帝国军冲杀了过去。 　　追兵被击溃，程大雷率领大军直扑黄沙城。 　　趁着李星和程大雷决一死战的时候，相府和将军府的队伍悄悄绕路到后方，一举攻破了防守空虚的黄沙城。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实质性抵抗，他们便占领了程大雷的大本营，时间算起来，正是李星调动队伍开始攻打程大雷的时候。 　　黄沙城本就是一座小城，但此刻却挤满了人，帝国军在今夜攻占此地，这个时候正灯火通明。 　　他们清点战利品，据得到的情报，程大雷近些日子搜刮来的粮草物资，都存在黄沙城。他们命人清点物资，看还剩下多少。程大雷抢了他们好多次，他们终于可以抢回来一次。 　　在帝国军上上下下，都因这件事而欢欣鼓舞的时候，李行哉的心情却怎样都开心不起来。 　　李行哉总觉得，这场胜利来得太过轻易了。 第479章 赶尽杀绝 　　其实李行哉并不能读懂这场胜利之后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但他流浪这么多年，见过许多人，目睹过许多事，看来看去，就认定了一个道理。 　　这世间没有任何好事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有的话，那也只可能是坏事。 　　诸多帝国军中的大人物，聚在城主府的大厅，正享受着这场战争带来的喜悦。 　　“那程大雷也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真知道兵者，乃诡道也。战场之上，拼得更多的是计谋，而不是蛮力。”尉迟离捋着胡须，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 　　“如今我们攻占黄沙城，已经占了程大雷的大本营，他这几日便成了无家之犬，只能在草原上逃窜。”崔相道。 　　“再加把力，便能将贼人一网打尽，替帝国除了这场大患。”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事实上，在一开始，程大雷都算不上帝国的心腹大患。真正的心腹大患，则是在场就坐的每个人。李行哉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觉的有些索然无味，独自离开了大厅。众人议论纷纷，倒是也没人察觉到李行哉的离去。 　　而外间的街道上，士兵你来我往，也正是热闹。他们正忙着划分每路兵的位置，清点仓库中程大雷留下的物资。 　　“六殿下……” 　　李行哉皇子的身份还是有用的，无论哪路诸侯的兵，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见到他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停住脚步后纷纷行礼。 　　“喔，你们在忙什么？” 　　“启禀殿下，我们正将仓库中的物资运出。” 　　“走，带我去看看。”李行哉突然有些好奇，想要看看程大雷究竟留下多少东西。 　　城主府的大厅内，诸人正在议事，还是互相吹捧的话居多。 　　“报……”一名小校闯进大厅：“启禀诸位大人，蛤蟆军在城外击溃了扬州李星大人的队伍。” 　　诸人都沉默下来，诸人暗地里搞鬼，让李星面对程大雷的主力部队，如此，相当于将李星卖了。 　　良久的沉默后，尉迟离叹了口气：“原也该想到，程大雷竟然如此狡猾。” 　　崔相顿了顿，接着话茬道：“都说扬州兵的战斗力弱，却也是没想到，竟然弱到这种地步，五万打一万，还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是啊，是啊。” 　　诸人说着话，都笑了起来，大厅内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报……”又是一名传讯的小校：“派出去追击溃兵的队伍，中途遭遇程大雷的大股部队，全员两千人，全军覆没。” 　　“呃……”尉迟离愣了愣：“敌人杀威竟然这么强？” 　　“尉迟将军莫要吃惊，程大雷知道黄沙城被占，定然恼羞成怒，击溃我们的追击部队也是正常。但依我看，帝国儿郎也是有血勇的，他们吞下这么大队伍，定然也是死伤惨重。” 　　“是啊，是啊。” 　　众人听罢，都赶忙附和崔相的话，说些程大雷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之类的话。 　　“报……” 　　众人听到这声音，下意识都是一激灵，不知道这次，又有什么糟糕的消息传来。 　　“又发生什么事了？” 　　“程大雷率领大股部队向黄沙城赶来，如今距离黄沙城还有二十里。” 　　“好！”尉迟离拍案而起：“他来得好，我方以逸待劳，定要将其全歼在城下。” 　　轰！ 　　此刻众人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感觉天摇地晃一般，从头顶扑索索往下落粉尘。大家心慌意乱，好不容易才算是镇定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尉迟离怒道。 　　立刻有人出去，查明刚才的原委，不多时，有人急匆匆跑回来，着急道：“启禀诸位大人，仓库发生爆炸，所有物资都被焚毁了。还有……” 　　“还有什么？” 　　“六殿下也在火场之中，现在身受重伤。” 　　“什么！”崔相心中一惊，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真的么？伤得严不严重？” 　　尉迟离口中问着，心中却颇有几分欢天喜地。假若李行哉在爆炸现场死掉了，李乐天可就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众人急匆匆赶往事发的仓库，见房屋倒塌了一片，火场内的余烬还未熄灭，正有士兵忙碌着灭火。 　　有人向尉迟离等人汇报刚才发生的事情。负责清点物资的士兵进入仓库后，外面不知里面的人遭遇了什么，就听得轰然一声响，也就是眼前这种状况了。 　　士兵死伤惨重，横七竖八的尸体摆在一起，死相惨不忍睹。 　　当然，这些不是崔相关心的，他最关心的还是李行哉的情况。一向老态龙钟的崔相，展现了从未有过的矫健，口中喊着：“六殿下在哪里，六殿下在哪里？” 　　这同样也是尉迟离所关心的，他关心李行哉究竟死了没有。 　　“丞相，丞相……” 　　有微弱的声音响起，士兵抬着担架，将李行哉抬到诸人面前。以李行哉的身份，自然不需要亲自进入仓库，所以事发时他离现场颇远。 　　但他还是被一根飞起的石块砸到腿，左腿小腿被砸断，大夫给他做过简单的固定。 　　看到这一幕，崔相略略松口气，口中不停道：“殿下无事就好，殿下无事就好……” 　　尉迟离感觉有些失望，也只是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心里却想，怎么可以没事呢，为什么石头不落得准些，直接砸破他的脑袋。不过砸断腿也好啦，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接上，反正没听说过，有那个瘸子当皇帝的。 　　“殿下莫要担心，现在安心养病要紧。”崔相。 　　李行哉躺在担架上挥挥手，打断了崔相的话，道：“丞相，速速退兵吧……” 　　崔相一怔，道：“殿下何出此言，我们刚刚占领了此地……” 　　“我已经问过，城中所有的水井都已被堵死，仓库爆炸……这都是程大雷之前安排好的。”李行哉抓紧崔相的手，道：“你们难道还没发现，是程大雷故意让我们占领这里的。黄沙城本就是为我们准备的牢笼，或者……坟墓。” 　　 第480章 计狠莫过绝粮 　　李行哉的声音并算不上大，众人耳边却同时嗡地一声，久久不肯散去。随之，一股寒意从心底泛起，瞬时间传遍了全身。 　　如崔相、尉迟离、李乐天等脑子快的人，已经咂摸出李行哉话中的意思。他们目光环视四周，黄沙城的城墙浮现在眼前，四面城墙像同时围了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黄沙城太小了，因为连年战乱的缘故，这里已经处于半废弃状态。也就是程大雷的蛤蟆军抵达并州后，才从李星手里夺过了这座城池，把它当做自己的大本营。 　　如今，黄沙城涌入了七八万帝国军，城内所有房屋都已经被涌进的士兵占据，更多人只能在大街上扎营。而因为想打程大雷一个措手不及，又要瞒着李星，所以，目前许多粮草物资还未运来。 　　“不，不可能，凭程大雷那点兵力，怎么能打得下黄沙城。”尉迟离坚定道。 　　“你……你们…………” 　　李行哉躺在担架上，因为失血表情有些扭曲，脸色越发苍白。 　　“快，快抬殿下去休息。”崔相道。 　　“你们呐……” 　　李行哉没来得及说什么，最后只来得及发出一句长长的叹息。 　　他虽然被抬走了，但诸人心里还在琢磨他的话。 　　帝国的大人物商议了这一战，既占据了程大雷的大本营，又狠狠得削弱了李星的力量，堪称一石二鸟。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条计策是成功的，是完美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是，黄雀之后，未必没有举起弹弓的顽童。 　　“报！” 　　一匹快马跑到这里，斥候从马上跳下来，焦急道：“贼兵在十里外扎营，目前目的不明。” 　　“哼！”李乐天狠狠的哼了一声：“贼人若敢来，我就会一他，看他怎么将我们赶尽杀绝。” 　　诸人登上了城头，在李乐天的命令下，黄沙城进入防御状态。只要程大雷敢打进来，必然会遭遇帝国军的猛烈攻击。 　　程大雷没有打。 　　蛤蟆军在城北十里处扎营，却选择按兵不同，站立在城头，能看到敌军正埋锅造饭，炊烟袅袅升起。但是，大家感受不到任何敌军要攻击的意思。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里浮现一丝困惑：这程大雷究竟要干什么。 　　这一日，就如此过去，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夜幕降临，李乐天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去，黄沙城依旧保持警戒状态，提防程大雷有可能发动夜袭。 　　程大雷没有夜袭。 　　这一夜静悄悄过去。第二天天亮，各路诸侯聚在黄沙城城主府的大厅，会议依旧由李乐天主持。在会议开始前，首先询问了李行哉的伤情。李行哉已经经过治疗，自然是军中最好的大夫。目前他还下不了床，但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他一条伤腿是可以保住了，未来不会成为一个瘸子。 　　这让尉迟离，以及尉迟离一派的人，心中暗道可惜。 　　然后，李乐天轻咳一声，将会议拉入正题。今天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询问大家对目前战局的判断或看法。 　　“我看那程大雷，已经是黔驴技穷，他知道打不下来，便不敢打了。” 　　一个白面中年人呵呵笑着说，他是青州牧，名唤周唤鲸，以人缘好出名。 　　李乐天听罢之后，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问：“诸位呢，诸位的看法怎样？” 　　“我觉得周大人言之有理，程大雷现在是被架在上面，打又打不了，如此退兵却又太没面子。” 　　豫州牧林涛附和道，他刚上任不久，便赶上了天下大乱，按派系来说，算是相府一派。 　　“山贼么，都好个面子。”周唤鲸扶手道。 　　“大家都是这么看么？”李乐天目光环视一圈，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心中任何想法。没想到他却突然发怒，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派胡言！” 　　“你们动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应该送到的粮草，为何现在还没任何消息。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已经一天一夜没传消息来了，他们，现在都去了哪里？” 　　李乐天怒不可遏，忽地，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原来父皇治下，就是这样一群蠢货。他们似乎生下来，就不存在脑子这种东西，就算到了现在，还是自己那三瓜俩枣。 　　李乐天的话如闷雷一般大厅内炸响，许多人之前就有了预测，然而，更多人直到此刻才明白。 　　有时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是最好的事情。但有时候，什么事情也不发生，却恰恰是最糟糕的消息。 　　黄沙城涌进了七八万帝国军，但现在，该来的粮草没有来，该传进来的消息，也没有传来。黄沙城的诸位，成了瞎子、聋子、 　　八万人的队伍，没人哪怕只是一两粮食，加起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人不吃饭，究竟可以撑几天，三天，五天，七天……程大雷的确不需要打，因为过不了几天，城里的人都会饿死。 　　不管是高高在上如崔相、尉迟离，或者卑贱只是一个普通兵卒，不吃饭都是要死的。 　　虽然现在外面没有消息传来，但李乐天等人大概也能猜出程大雷正在做什么。他的手下，定是封锁了外界通往黄沙城的道路。只要占领交通要塞，在利用蛤蟆军超强的机动性，这并不是一件太难做到的事情。 　　其实，之前攻入黄沙城时，未必没有粮草方面的考虑。只不过大家觉得，程大雷抢了很多粮草，都存在黄沙城，只要占了黄沙城，粮草就不是太大问题。 　　然而，谁知道程大雷用一场爆炸，毁掉了一切。 　　罪大莫过造反，计狠莫过绝粮。现在，程大雷就用一招绝粮计，把大家圈在了黄沙城。 　　面对眼前这种状况，诸人不由得又想起昨日李行哉的话：牢笼，坟墓……如此说来，李行哉还真是程大雷的知己呐。 　　“现在城中的粮草还可以坚持多久？”李乐天问。 　　“目前最多还能坚持两天。”尉迟离。 　　“那么如今只有一条路。”李乐天顿了顿：“打出去。” 第481章 兵败如山倒 　　会议结束后，诸人各自散去，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尉迟离回到他的临时住所，召开了一场小型军师会议。手下的谋士都聚在一起，分析目前的战局，看接下来这场仗究竟该如何打。 　　讨论进行得如火如荼，尉迟离一直未开口，他坐在帅案后，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时不时浮现一抹笑意。 　　“将军，是否已经有了计策？”手下谋士问。 　　“喔，还没有，你们继续商量一下，看如何才能有胜算。” 　　“将军似乎并不为目前的状况担忧？” 　　“哈，眼下当然有些困难，不过，程大雷的兵太少了，他想要将我们困死在黄沙城，几乎不可能做到。”尉迟离道：“所以，算不上什么大事，当然，也谈不上容易。” 　　“可将军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喔……我不是因为这件事而高兴。”尉迟离似乎已明白手下人困惑的是什么，他眨了眨眼睛，道：“你们不觉得，大殿下他，越来越像一位帝皇了么？” 　　手下怔住，有参与今天会议的人，回忆着李乐天的表现。曾经的李乐天是个风度翩翩的人，待人谦和有礼，然而，今日的他，除了谦和之外，还展现了勇气。 　　在潜移默化之下，李乐天都收获了大家的认同。至于他的几位竞争者……李星溃逃扬州，宣告其与皇位无缘，而李行哉么，他在这次战争中的表现，实在没什么值得谈的地方。 　　如果李乐天能够顺利登上帝位，他的支持者，毫无疑问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至于崔相，没有投对票的他，注定成为这场赌局的淘汰者。 　　这种事，注定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尉迟离心情有多愉悦，崔相的心情就有多糟糕。现在崔相一有时间就往李行哉处跑，对李行哉嘘寒问暖，生怕他的身体出一丁点状况。毫无疑问，就连李行哉的亲身父亲，对他也没这么好过。 　　李行哉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无法下地行动，可崔相的心情实在无法好转。越看李行哉的样子，越觉得他和帝位没多大关系。崔相不禁去想，投资这个废物皇子，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黄沙城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在次日黎明准备展开战斗，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们进入黄沙城的第三天。 　　派出两支队伍攻打蛤蟆军的大营，一是凉州牧宋伯康率领的凉州兵，二是青州牧周唤鲸的青州兵，两家各派出一些人，合计一万人。 　　在战斗开始之前，崔相单独将宋伯康唤到一地。 　　“大人……” 　　崔相摆摆手，让宋伯康坐下，问道：“对上程大雷的蛤蟆军，两家兵力差不多，你有多少胜算？” 　　“这……” 　　算起来，宋伯康是最了解程大雷的一批人，因为蛤蟆城就在宋伯康控制的凉州境内。然而，因为距离太近，宋伯康也就越了解蛤蟆城的恐怖。 　　今日这一战，只是试探性攻击。就算在兵力相等的状况下，宋伯康也无多少胜算。 　　“属下只能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崔相摇摇头：“是许败不许胜。” 　　“呃……这！”宋伯康一惊。 　　崔相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大皇子出的风头太多了，也该让品尝一下失败是怎么滋味了。” 　　宋伯康只是略微顿了顿，便悟到了其中关键。他缓慢而郑重的点点头。 　　“属下领命。” 　　城头擂鼓震震，帝国军展开了对蛤蟆军的攻击。青州兵和凉州兵同时出城，杀向蛤蟆军的大营，李乐天等人立在城头观战。 　　这一战，牵挂着很多人的心。程大雷偷袭了许多人的队伍，就连扬州五万大军也被他们击败。可这些只是听说而已。程大雷所率领的蛤蟆军究竟是否真的不可战胜，今天大家拭目以待。 　　帝国军磨刀霍霍，蛤蟆军显然也没有闲着，双方展开了猛烈的对冲。城头观战的诸人，亲眼见到了蛤蟆军的打法。 　　先用火药狂轰乱炸，火药的威力就算再不如何，也足以令帝国军人仰马翻。然后是骑兵冲撞，对着溃兵乱砍乱杀，在帝国高层人物间，他们展现了精妙的骑术，他们的骑术甚至不弱于号称骑兵无敌的戎族。 　　在骑兵对帝国军形成巨大冲击力后，便是步兵的全面冲锋，连击驽、火雷、梅花阵等展现了超强的威力。 　　“那是什么！” 　　“喔喔，那又是什么？” 　　黄沙城城头发出一声声惊呼，蛤蟆军拿出的武器、阵法令他们心惊胆战。 　　但这甚至不是蛤蟆军的全部，最令帝国军震惊的，仍是蛤蟆军展现的超强组织能力。 　　十人一组，百人一队，千人一营……每一名帝国军战士，同时都要面对三到四名蛤蟆军战士的攻击。他们配合默契，消灭一人后，立刻转向另外一人。帝国军兵力总体还是有优势的，但是在局部，帝国军却总是面对以少敌多的局面。 　　他们像一阵旋风扫过战场，所到之处，帝国军如秋收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倒地。 　　如果说火药、武器、阵法帝国军因为技术限制拿不出来，但眼前这一幕，帝国军便是摸得懂里面的所有关窍，也玩不出来。 　　帝国兵源一般有：常备军，预备军，征召军，战斗力是从强到弱，数量也是由少便多，绝大部分是临时抽调过来的征召军。他们大部分是普通平民，临到打仗时，发给一件兵器，就挥舞着鞭子赶着他们上阵打仗，有时候武器都不发，用一颗脑袋扛敌人的兵器。 　　比如蛤蟆城，有三万兵力，其实按照帝国的算法，所有平民都可以拉着上战场，那么蛤蟆城的兵力应该超过十万。 　　这些临时聚起来的平民，很难说他们会有怎样的战斗力，更不用提什么配合。 　　但养活一只精锐的常备军，需要的是巨大的财力支撑。打仗打来打去，其实打得还是钱袋子。 　　如此状况下，帝国军的战败也就是理所应当。李乐天看着毫无抵抗之力的帝国军，无可奈何的选择撤兵。 第482章 兵困孤城 　　这一战中，帝国军死伤惨重，最后逃回黄沙城的溃兵，不过五六千人。这还是因为李乐天下令退兵及时，如此才避免了被全歼的厄运。但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三四千人倒在了战场上。 　　如此大的伤亡，便是整支队伍的溃败，打到后来，帝国军其实已经失去了抵抗力。他们要么选择逃跑，要么挺住脑袋被人砍杀。 　　当然，在这次伤亡中，青州兵死伤最多，凉州兵的损失却很少。这是源于凉州兵已经和蛤蟆军打过不少交道，打赢对方是不太可能的，但逃跑保命，却是也是他们擅长的。 　　号称西北强军的凉州兵，在这方面不愧强兵之名。 　　程大雷并没有命令部队追击，这证明了大家最开始的猜想：他就是要将诸人困死在黄沙城。 　　战后，本来该有一次军事会议，分析此战得失。帝国军有何长处可以发挥，蛤蟆军有何弱点可以利用。但出奇一致的，没有人提出召开会议，大家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城头。 　　原因或许是因为，通过这一战，大家没发现蛤蟆军的弱点，同样，也没有觉得帝国军有什么长处。 　　李乐天、尉迟离、崔相等等诸人，现在脑袋都嗡嗡作响，这一战，有太多东西需要他们消化了。 　　帝国军中，不乏有识之士，他们皓首穷经，冥思苦想，琢磨如何提升帝国军的战斗力，可以在和戎族的战斗中获胜。然而结果总是令人失望。 　　今天，程大雷所率领的蛤蟆军，结结实实给他们上了一课。让他们明白，通过良好的配合，士兵可以发挥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 　　李乐天亲眼目睹了这一战，给他造成很大的震撼。原来打仗还可以这样打，如果给自己一些时间，训练出这样一支强兵，那么面临这个诸侯林立的帝国，自己将更有底气。再给自己一些时间，自己未必不能收拾旧山河，重整李家江山。 　　然而，谁还会给自己时间呢…… 　　想到这里，李乐天长长的叹口气，颇有些有心无力的感觉。 　　“殿下，殿下…“” 　　一名亲卫跑进房间，打断了李乐天的思绪。刚近来他就跪下，道：“殿下，青州兵和京州兵打起来了” 　　“打什么？”李乐天奇怪道。 　　“青州兵说凉州兵畏战怕死，凉州兵说青州兵是一群蠢猪，结果就打了起来。” 　　“我看他们都是蠢猪！” 　　李乐天怒不可遏，都到现在了还有内讧。他本想立刻赶去处理，但想了想，却又停下脚步。有些事，未必要自己亲自出面。 　　“好啦，我知道了，让尉迟将军去处理。” 　　“那个……尉迟将军已经去了，崔相也在现场，就是尉迟将军让我来请殿下的。” 　　李乐天口中骂了一声，立刻赶往现场。见双方在街道上怒目而视，为首几个人打得鼻青脸肿。 　　“青州兵太过鲁莽，不然何至于造成如此大的伤亡。”宋伯康。 　　“姓宋的，你还说风凉话，就属你跑得快！”周唤鲸。 　　看二人的意思，是要当场动手，崔相立在宋伯康身后，尉迟离站在周唤鲸身后，都没对这一幕发表意见。 　　当看见李乐天出现的时候，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殿下，你可给我们评评理，兄弟们死得这么惨，姓宋的出工不出力，还说风凉话。” 　　“还请殿下主持公道，我也是实话实说，青州兵在这一战中，表现委实太差。” 　　李乐天一张脸已经难看到极点，他目光环视一周，看到青州和凉州两军中，都有人负伤。这次内讧，参与人数达上百人，如果不是阻止及时，情形将一发不可收拾。 　　“是谁先动的手？”李乐天忽然道。 　　青州兵中无人说话，凉州兵站出一人，指着一百夫长道：“是他！” 　　“好，你给我出来。说说他怎么动的手。”李乐天又指了指那百夫长：“你也与我出来。” 　　两人都站到李乐天面前，那百夫长昂着头，道：“殿下，你可要为我做主……” 　　李乐天不等他说话，突然拔剑，一剑串了他的喉咙，那凉州兵还来不及高兴，李乐天又挥剑砍了他。 　　两具尸体倒在地上，李乐天手中的剑淅沥沥向下滴着血，场上上千人，没有一人说话。 　　“大战在即，再有私斗者，与我的剑说话！” 　　目光扫到之处，无人敢与他的目光对视。李乐天收剑回鞘，大踏步离开了现场。 　　这时崔相才慢慢抬起头来，盯着李乐天的背影，心中冒出个想法：有些李蛮子的意思了。 　　李乐天并不想杀人立威，一个帝国皇子，目前距离帝国皇位最近的人，不需要用这种手段。他只是不太高兴，两军的内讧，令他察觉到一个不安的事实：军心已经乱了。 　　兵困孤城，没有粮草支援，又打了惨败的一仗。这种情形，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如李乐天这样的大人物都如此，何况底层士兵。 　　大人物想要的是整个天下，底层士兵想要的只是活下去。 　　到晚上，更加糟糕的事实发生，豫州牧杨林，竟然私开城门，企图连夜逃跑。 　　这消息报到李乐天面前时，杨林已经衰兵逃走。他们是从南门逃走，这样逃回豫州的距离最近。 　　尉迟离已经亲自带兵追击，然而，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程大雷代替他行使了处置逃兵的权力。 　　三千龙字骑对豫州兵展开追杀，草原上倒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豫州兵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志，遭遇了一场大败。 　　最后，虽然逃脱了一批人，但伤亡的代价是巨大的。 　　这让李乐天的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除了豫州杨林外，怕其他诸侯也不想打下去了。 　　他分析眼前的状况，思来想去，怕也只有法子。便是出城决战，以八万饿夫对程大雷的一万精兵，当然会伤亡惨重，不过却也可以挣脱这困局。 　　但是，让谁牺牲让谁活着呢……各路诸侯怕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李乐天忽然能体会明帝的感受，面对这样一群人，当个昏君真是比当个明君轻松啊。 第483章 只身入魔窟 　　黄沙城的军事会议再一次召开。会议在争吵中开始，在争吵中进行，也同样因为争吵，而无法顺利结束。 　　李乐天简单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各路诸侯聚在一起，开始推诿扯皮，互相埋怨对方的不是，述说自己是如何卖力死战，如何付出极大牺牲。 　　李乐天坐在帅案后，隐隐有一丝恶念从心底泛起：杀了他们吧，把他们全部都杀光吧。各人顾各人的饭碗，送死你去，争功劳我来。如此状况下焉能不败，或许把这些人全部杀光，再换一批更年轻的人上来，事情就会发生转变。 　　军心已散，就算陷入绝境，也不能同仇敌忾，这样一群人，倒还真不如杀了干净。 　　“大哥……” 　　门外响起微弱的声音，李乐天一惊，看到有兵丁抬着虚弱的李行哉进入大厅。 　　李行哉受伤之后，便一直在养伤，这样的军事会议已无形中隔离了他。当然，李行哉参加这种会议，向来没有发挥过什么作用。在众人心里，他参加或者不参加，好像也没有任何区别。 　　但今日，他被士兵抬着还肯到这里，确实出人预料。 　　“六弟，你不安心养伤，为何来了这里。你的伤势……还好吧？”李乐天站了起来，心中有几分愧疚，自从李行哉负伤后，自己的确未去看过他。 　　“大哥……”李行哉摆摆手：“让我去吧。” 　　“去做什么？”李乐天下意识道。 　　“去找程大雷，问问他想要什么，和他好好谈谈。” 　　李乐天沉默下来，大厅内的诸人都保持了沉默。李行哉的话提醒大家，除了决一死战，还有另一条路走，那便是和谈。但同一名山贼和谈，对这些帝国大人物来讲，的确是一种巨大的屈辱。 　　但这未必不是一个办法。 　　“六弟，你好好养伤，这里的事情就不用你担心了。” 　　“已经没有办法了，其中的关键我都想明白了，只能与程大雷谈判，不然别无路选。” 　　“好！”崔相忽然站起来，道：“六殿下若真能与程大雷谈妥，这数万将士的命都是你一人所救。” 　　“呵，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放手一战，难道还打不赢一伙山贼。” 　　“打，自然是打得赢，但要有多少将士横尸沙场，六殿下仁道为怀，只是不愿再多造杀孽。”崔相。 　　“我也同意崔相的看法。”宋伯康起身附和道。 　　各路诸侯你一言我一语，但大部分意思是想和不想打，关键是程大雷那一战的确将诸人都吓坏了。 　　李乐天咬紧牙关，心中还有些犹豫不决。 　　“大哥，事情不能再拖了，我们已经断粮了。”李行哉。 　　李乐天咬了咬牙，道：“那么好，六弟你就去试一试，但千万要小心，我知道你与程大雷是旧识，但如今敌我双方，怕有些事情已做不得数了。” 　　事情宜快不宜迟，在当天正午，便有一乘小轿离了黄沙城，前往蛤蟆军的大营。 　　李行哉腿伤未愈，只能用小轿抬着，当他离去时，李乐天、尉迟离、崔相等人立在城头，望着小轿的背影。 　　蛤蟆军是杀戮场，魔王窟，李行哉是千金贵胄，深入魔窟，当真不知祸福如何。 　　小轿渐渐接近蛤蟆军的大营，也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越靠近蛤蟆军的营门，四名轿夫的腿已经开始打哆嗦。 　　一柄羽箭凌空而至，扎入轿夫身前的地中。四人一哆嗦，差点将轿子摔在地上。只见蛤蟆军的卫兵持弓瞄准了四人，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轿夫明白，再进一步，他们就会用铁弓把羽箭送入四人的喉咙。 　　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袭来，冷汗一滴滴从脖子后面渗出。 　　轿内的李行哉差点被跌倒在地上，嘴里骂了声娘，掀开轿帘，冲大营骂道：“叫程大雷出来见我。” 　　四名轿夫已经开始祷告，常听说这六皇子有些玩世不恭，做事有些胡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到这魔窟门口，还不夹起尾巴做人，岂不是自己找死。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过不多时，蛤蟆军的营门忽然打开，几个人大踏步从营中走过来。为首之人虎背熊腰，身后背着大斧，腰上佩着剑。 　　看到这柄大斧头，大概也能猜到对方是谁。对方一步步走来，是铺天盖地的煞气，随着他越走越近，四名轿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程大雷弯下腰和轿子内的李行哉大眼瞪小眼，程大雷注意到了他的伤腿，奇怪的问道：“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还不是你害的，你那一场爆炸，差点毁了我一条腿。” 　　“啧。”程大雷叹了口气：“你就该知道，我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你偏偏要挤过去凑热闹。” 　　“唉，谁说不是呢。” 　　程大雷挥挥手：“抬进去抬进去，让刘悲给你看看腿，接骨他可是行家。” 　　四名轿夫一步一抖的往前走，程大雷嫌他们走得太慢，挥挥手，让银眸直接拎着李行哉，提溜进了大营。 　　早有探子将这里的消息递到黄沙城，诸人知道李行哉已经走进了蛤蟆城。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却是谁也摸不准。 　　城头上风很大，却没有人下去，大家都等着那边的消息。是李行哉被程大雷恼羞成怒杀了，还是他顺利谈妥条件，诸人可以轻而易举的脱身。 　　当然，尉迟离是盼望前者发生的，而崔相更希望是后者。 　　营地中，刘悲简单给李行哉检查了伤势，徐神机在一旁吸溜着鼻子。 　　“怎么，伤得不是很严重么。”徐神机。 　　“伤筋动骨一百天，能保住腿就算不错啦。”李行哉叹口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路呢。” 　　程大雷在一旁双手捧着一杯热茶，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插话道：“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无论装得怎样随便，表现得再熟悉，也不可能掩掉双方之间的刺。今天李行哉也不是过来叙旧的，他是谈判的。 　　谈判往往是在敌我之间发生的。 　　所以，李行哉笑了笑。 第484章 乱世无义战 　　李乐天笑了笑，道：“你打算要什么？” 　　纵然他笑得一如从前随意而懒散，但程大雷仍能察觉他眼底的沧桑和苦涩。在样一场乱局中，谁也无法全身而退，李行哉如此，程大雷又何尝不是如此。 　　“林少羽死了。”程大雷淡淡道。 　　“但我父皇也死了，长安城也死了很多人，并州也死了很多人。”李乐天看着程大雷的眼睛：“林少羽该死。” 　　房间内的气氛陡然沉重下来，程大雷眼皮剧烈的跳动了两下。半晌，他轻轻舒出一口气：“是呐，他该死，但很多该死的人还活着。” 　　“你杀不干净的。”李行哉道：“就算把他们都杀干净，这乱世也不会变得更好。” 　　程大雷沉默以对，刘悲和徐神机都离开了房间，只有沉默相对的李行哉和程大雷。 　　“春秋无义战。” 　　李行哉缓缓吐出五个字，程大雷轻轻点了点头，认同了李行哉的看法。 　　春秋无义战，乱世也无义战。就算林少羽举着正义的大旗，也未必就是正义的。而程大雷，根本就不相信世上有正义这种东西，无非是你杀我，我杀你，杀来杀去，最后把人都杀光了，乱世便结束了。然后周而复始，开始下一个循环。 　　“再打下去，无非是双方互相死人，你的蛤蟆寨也无法避免。”李行哉道：“就这样结束吧，你开出个条件，城池，爵位，为了让你退兵，帝国可是准备了极好的价码。” 　　“如果我真要这些，我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幕。”程大雷笑了笑，眼底的苦涩去了很多。 　　“我明白，其实很多人都在想，你究竟要干什么，连我也没想明白。”李行哉。 　　“好了。”程大雷道：“既然你来了，我不能给你面子。你说退兵，就退兵，咱给你这个面子。城池、爵位我一概不要。按你说的，林少羽该死，我也觉得他该死，他被李乐天杀了，杀父之仇，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我要林少羽的遗体，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 　　李行哉点点头。林少羽的死，为帝国不少人都换来了功勋，他的武器、盔甲、战马，尸体……都可以换来功勋，只不过还未回到长安，还没有来得及论功行赏。 　　现在程大雷要讨回去，对帝国军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屈辱，可到现在这种情况，也谈不上什么屈辱不屈辱。 　　事情比李行哉想得要顺利，但他也没觉得这件事有太大的困难。程大雷终究不是杀魔，要将帝国军杀光了为林少羽复仇。 　　他只是因为林少羽死了不开心而已，至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实在这个乱世中，谁也不明白。 　　“好啦，李行哉，我答应你了。但你要知道，不是你说服了我，而是我想被你说服。”程大雷看着李行哉：“你最近混得怎样？” 　　“不太好。”李行哉指着自己的左腿：“瞧瞧你差点把我一条腿废了。” 　　“不是能接上么，少上几次战场，说不得还能保条命。”程大雷道：“你自己好好保重，这乱世刚刚开始，但总是要结束的。我和你们一样，都希望这乱世能早些结束，我更希望，未来能结束这乱世的人是你。” 　　“借你吉言。”李行哉道：“好啦，我要走了，诸事不由身，日后若有机会，我们再见面吧。” 　　“日后再见面……”程大雷笑了笑，把后面的话压在心底：真不希望，日后再见面，我们会成为敌人。 　　黄沙城头，落日已经快要落山，夕阳给古城渡上一层金黄，草原上有新绿从枯草中冒出个头。 　　但这个时候，还没人下城，都在等着对面蛤蟆军大营传来的消息。 　　一探子快马从城外而来，疾奔上了城头。 　　“报！” 　　“怎样了，六殿下出来没有？”李乐天立刻问。 　　“殿下已经离开敌营，正在返回。”探子气喘吁吁道。 　　李乐天长长的松了口气，虽然外人将李行哉视为废物皇子，可却是明帝最看中的人。而李乐天对自己这个六弟，除了嫉妒和羡慕，其实也十分看重。 　　知道他平安的消息，李乐天胸口的石头放了下来。他立刻派出人去，将李行哉接过来。自己与尉迟离等人亲自在城门迎接。 　　只见一乘小轿缓缓从远方而来，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如此渺小，但随着它的靠近，在众人的视线中却越来越大。 　　“六弟……” 　　“六殿下。” 　　轿帘刚打开，诸人便围了上去，现在他一个人，系着无数人的心。 　　“谈妥了。”李行哉腿伤不能下轿，只能坐在轿内说话：“他答应退兵。” 　　这一瞬，不知多少人都出了口气，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条件呢，他提出了什么条件？”尉迟离问。 　　“这件事先不着急，我没进城再谈。”李乐天。 　　“对对对。”崔相道：“六殿下以一人之力，拯救数万士兵的安危，这里每一条命都是殿下所救。” 　　尉迟离直咬牙，心中想这崔相和李行哉实实在在可恨。本来表现堪忧的李行哉，却借着这件事，重新登上了挑战帝位的擂台。 　　程大雷也真是的，为何不一斧头劈砍了他，如此，岂不是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现在，李行哉又收获了不少人心，他虽然心中不服，但也是满脸赞许道：“六殿下勇哉，实在令老夫佩服。这里风寒露重，殿下身上有伤，咱们还是回城再说。” 　　城主府的大厅内灯火通明，李行哉罕见的坐在了李乐天下手的位置。在大家注视的目光中，李行哉说出了程大雷开出的条件。 　　“难道只要林少羽的遗物，他就可以退兵？”尉迟离皱起眉头：“这件事会不会有诈？” 　　不怪尉迟离不相信，实在程大雷开出的条件太简单了些，简单到按正常思维无法相信。 　　“我们倒是不可轻信了贼人，山贼么，很难有什么诚信。”尉迟离的手下附和道。 　　李行哉看向李乐天，李乐天轻咳一声：“按他所提的条件准备吧，最好，今晚就能完成交接。” 第485章 荒草埋骨 　　有使者飞马将消息递到蛤蟆军大营，再飞马返回黄沙城，来来去去，靠快马商议交接的具体细节。 　　最后双方敲定，地点选在蛤蟆军大营和黄沙城两地之间，时间是五更时分，双方各派出三十六人，交接林少羽的遗体。 　　连夜交接，时间这么急，也是出乎程大雷的预料，不过想一想，也能明白其中关键。帝国军已经断粮，再拖下去，怕是会发生大规模哗变。 　　到五更时分，双方人马都已到了。场上点着篝火，将一片荒地照得亮若白昼。 　　程大雷骑着黑牛，身后跟着银眸、秦蛮、赵子龙等三十余人。 　　帝国军一方的代表是宋伯康，他与程大雷算是认识，至于李乐天、崔相、尉迟离等人，都未在今日出现。 　　“程当家，一向未会，别来无恙。”宋伯康。 　　“好啦，好啦。”程大雷摆摆手：“一切都谈妥了，咱们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别说这样废话了。” 　　宋伯康被噎得够呛，不过他因为了解程大雷的为人，倒也不觉得如何。至少，程大雷没有抡着大斧子来砍自己，宋伯康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他拍拍手，有手下抬着一具棺材走来，林少羽的遗体都在棺材内，帝国军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了，至少不能让他尸骨不全。至于林少羽的武器和盔甲，也同样在棺材内。 　　程大雷命人看过，至于他自己，却是没有勇气再去想起那段不好的记忆。确认帝国军没有耍什么诡计后，程大雷的人将棺材接了过来。 　　宋伯康立在那里，见蛤蟆军抬着棺材走了，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夜幕中，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还生怕程大雷设下什么圈套，要将自己一网打尽。 　　“走啦，走啦。” 　　宋伯康挥挥手，带领手下麻溜快的返回黄沙城。 　　程大雷抬着林少羽的棺材返回大营，此刻天近黎明，东方已有些亮光。 　　等在营地的徐神机等人凑了过来，道：“大当家，少羽的后事怎么办，是安葬在蛤蟆城，还是选择在少羽的祖籍？” 　　“不用这么麻烦，就在这里埋了。” 　　“那我们要先准备一下，选一风水宝地，这里什么都缺，有些需要的东西怕是准备不及。” 　　“说了不用麻烦，随便挖个坑埋掉就可以，人已经死了，没必要整那些有的没的。” 　　程大雷不是特别在意这些，他择了几个人，自己在营地外找了个地方，命人掘土为坟，将林少羽的棺材埋入其中。程大雷只是在上面浇了一坛酒，连碑都没有立，等着冬去春来，草原上长满野草，这块地方和其他地方其实也没有区别。 　　程大雷默默在坟前站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营地。路上难免又想起曾经的事，当初林少羽忽然离去，想要找个地方静下心，好好想想。那时程大雷便觉得，如果能有一山清水秀之地终老一生，对林少羽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然而，他想来想去，想着举起了大旗，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终究，还是令程大雷心中有几分不开心的。 　　营地正在准备撤退事宜，收拾物资，其实也无所谓什么物资，大部分物资都是从帝国军哪里抢来的。 　　每人随身带上干粮，至于带不走的辎重粮草，全部就地焚烧。 　　一时火光冲天，黄沙城的坛子一直盯着蛤蟆军的动静，将这一幕飞速报到黄沙城，知道这个消息的李乐天、崔相诸人心底都气得一直骂娘。 　　帝国军已经断粮了，数万人一天吃不到饭，就会发生许多无法预料的事。在这种情况下，程大雷竟将大家视若性命的粮食一把火烧了。 　　在天亮时分，蛤蟆军开始全军撤退。三千龙字旗探路，秦蛮的蛮字军断后，开始赶路后，神行技能便开始发动，用了十天时间，大家便从并州赶到京州。 　　这一日，到了京州的白马坡，程大雷下令大军停下。 　　“大当家，是有什么事么？”徐神机问：“难道是要趁机打下长安？”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不是很愿意搭理他。他从身上逃出一份地图，冲着周围地形比对了一番，最后选择一个点。 　　“挖！” 　　全军一起动手，用手中的武器挖掘，一直挖了三四米，在空地上挖出一个大坑，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程大雷有些困惑，难道说选错地方了，还是林少羽临死之前给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照道理来说，他没有这样的幽默感呐。 　　“大当家，挖到了，挖到了。” 　　正这个时候，一个手下突然喊了起来，程大雷忙走过去，见手下手里捧着一尊白玉佛。 　　玉润润如同姑娘的脸蛋一般，捏一把能捏出水来。蛤蟆城的这些人，程大雷、徐神机、刘悲、关鱼……总的来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唯一一个出身不错的林少羽，最近还死了。 　　他们那里见过这个，一个个瞪得眼睛都直了，不敢相信世间真有如此宝物。 　　“好啦，好啦。”程大雷摆摆手：“凡挖到宝贝的，都去刘悲处登记，现在所有人都给我小心些，不要在用兵器挖了，都用手刨。” 　　随着第一件白玉佛出土，接下来挖出的宝物越来越多，金银玉器自不在话下，一米长的珊瑚树，玲珑金塔，翡翠玉像……每一件都价值万金，每一件都巧夺天工。相比之下，第一个挖到的白玉佛，竟也不算什么了。 　　刘悲将这些宝物登记在册，徐神机在一旁协助，然后再选几个人抵消徐神机带来的阻力。 　　这颇费了一番时间，一直忙碌了两天，最后程大雷让手下将运输这些宝物的任务，分别交给秦蛮、关鱼等五支队伍。若有遗失损坏，拿他们五人是问，五人在拿下面的营长是问，营长再拿队长……就这样，一直具体到个人。 　　因为要携带宝物，接下来的行军速度自然被拖慢了，这样是没有办法的事。从京州到凉州，一直走了一个月时间，众人才算是回到了老巢。 第486章 奥黛琳娜 　　知道程大雷回来的消息，和珅带着山寨的弟兄在城门迎接。 　　见到和珅，程大雷算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和珅把自己的山寨篡了。面对这第一贪官，程大雷难免有这种担心。不过，看到眼前的场面，程大雷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大当家一路辛苦，这次出去收获怎样？”和珅陪着程大雷进城。 　　程大雷长叹口气：“嗳，别提了，这一路可是累坏了。” 　　大军进城，在和珅的安排下开始休整。伤员的治疗，牺牲者的抚恤，这一路行来，其实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而大军携来的宝物，也交到和珅那里，由他归账后，存入仓库。 　　做这种事情，和珅要比刘悲擅长许多。兹事体大，程大雷拖着疲惫之躯，也亲自参与了这件事。 　　宝物一件件，摆在大厅前的空地上，不知引得山寨多少人前来围观。和珅竟然还有些见识，每件宝物都能叫上名字，记在账本上。当然，是宝物本身叫这个名字，还是他瞎编的，那就无人知晓了。 　　饶是如此，和珅是被震得一愣愣的，这些连城之宝，从来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程大雷怎么出去一次，搞回来这么多。 　　“大当家，你该不会是把皇宫抢了吧？” 　　“也……差不了多少吧。” 　　程大雷本来心情还蛮开心，和珅这句话却又勾起他的烦心事，因为他想起这些宝物是从何处来。林少羽当初攻破长安，掠夺了许多宝物，怕帝国皇宫也被他洗劫一空。 　　如今这些宝物自然多有遗失，可经过一番流转，大部分还是落入了程大雷手中。 　　程大雷挥挥手，想将愁绪情况。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总不能为一件事一直牵心。 　　此刻城主府外围了许多人，都是来参观宝物的。有负责警戒的弟兄，免得把场面搞乱了。 　　“好啦，好啦。”程大雷冲外面的人道：“要看就站在外面看，不许往里闯，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一堆烂石头破铁而已。” 　　说着这话，程大雷见李婉儿也在人群中，倩影一闪而逝，等程大雷定神看时，她已转身离去。 　　程大雷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李婉儿是帝国的明玉公主，这些宝物都是她家里之物，说不得她幼时贪玩，还曾把玩过几件。如今蛤蟆寨欢天喜地，她却睹物思人，这种欢喜对她反而是一种刺激。 　　程大雷将清点财物的事情交给和珅，自己离了城主府，去寻李婉儿。却是没想到，来到李婉儿的住处，她竟然不在。问过人才知道，她这个时间，大概在奥黛琳娜处。 　　奥黛琳娜，诺顿王朝万物教的圣女，生得国色天香，堪称蛤蟆城第一美女一点也不过分。不过，奥黛琳娜来到蛤蟆城后经历有些悲催，她抱着一腔传教的神圣信念来到东方，要让诸神的光芒普照这些没有信仰的恶人。 　　却是没想到，这些东方的恶人太恶了。对伟大的神明根本谈不上尊重，奥黛琳娜来了这么久，真正的信徒一个没能发展，当然，名义上的信徒还是蛮多的，可是论他们信仰的坚定程度……奥黛琳娜几乎不报希望。 　　不仅如此，因为奥黛琳娜经常和刘悲接触，都快要被他极端悲观的心念影响，成为某个空无致哀教派的创始人。 　　程大雷去的时候，奥黛琳娜坐在屋檐下和李婉儿相对饮茶，见到程大雷过来，奥黛琳娜微微点头致意，入乡随俗，到了东方后，她也学了许多这里的礼仪。 　　“哈，你果然在这里，我还担心找不到你呢。”程大雷见到李婉儿反而松口气。 　　这奥黛琳娜竟然颇识趣，起身把位置让给程大雷，之后便离开了院子。 　　一路从并州过来凉州，已经到了春季，万物复苏，暖风习习。程大雷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目光落在李婉儿身上，发现李婉儿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勿要担心，你大哥很好，你六哥也很好，至于你其他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说实话，我也不认得，但也应该很好吧。” 　　面对李婉儿，程大雷起身有些为难。林少羽是与程大雷是磕头换命的交情，然而李婉儿的父亲也的确死在林少羽手中，而宫中那些皇妃公主其实也没少遭正义教糟蹋。 　　程大雷绝对相信林少羽不会做出这种事，但他手下的正义教信徒，程大雷可就不敢对他们的道德水准打包票了。 　　简单的把并州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自然省略掉很多。但李婉儿一直没有太大反应，低头饮茶，两眼放空。 　　程大雷发觉自己有些看不透李婉儿，她若还有当初在长安时的泼皮不讲理，程大雷倒是能松口气。 　　“我却有件事，正要与你说。”李婉儿开口道。 　　“什么事？”程大雷忙道：“有事尽管包在我身上？” 　　“我打算皈依万物教。” 　　“呃……”程大雷眼睛瞪直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才多久没见，你的幽默感就进步到这种程度了么？” 　　“我没有开玩笑。”李婉儿平静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经常与奥黛琳娜相处，她与我宣讲教义，我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万物有灵，万物有神，我若答应皈依万物教，奥黛琳娜便让我做正义教的圣女。” 　　“呃……”程大雷的眼睛已经没办法睁得更大：“你做圣女，那奥黛琳娜做什么，难道做教……皇？” 　　“不，她放弃圣女的身份，成为一名普通信徒，然后择一黄道吉日完婚。” 　　“完婚？” 　　一连串突变搞得程大雷头昏眼花，他摆着手：“你别着急，让我顺一顺，她怎么要成亲了，不是说圣女不能成亲么？” 　　“万物教的教义是很自由的，喝酒吃肉，生儿育女都和普通人无异，只要心底保留一份信仰就好了。” 　　“那么，究竟是谁让她能放弃圣女的身份，选择做一个普通女人呢？”程大雷认真问。 第487章 万物生养 　　面对程大雷期待又困惑的眼神，李婉儿轻启朱唇，自然而然道：“刘悲啊，还能是谁。” 　　“啊！”程大雷发出一声惊呼：“这不太可能么。” 　　“怎么不可能，刘悲随你去了并州，奥黛琳娜日日祈祷，生怕刘悲出了意外。这不，刘悲刚回来，她便急着去了。” 　　“这个这个……事情的发展，还真是出人预料呐。” 　　程大雷发出一声长叹，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了，他当真需要好好缓缓。 　　奥黛琳娜有传教的信念，拉到一个人就要和人谈人生、谈信仰，山寨一帮大老粗也没人愿与她聊这个。而刘悲这个负能量满满的人物，平时也很少有人愿意和他接触，主要是不想被毁掉活下去的希望。 　　最后奥黛琳娜找到刘悲，与他大谈万物有灵，信则生灵。至于刘悲，则与奥黛琳娜谈些目光放远，万事皆悲的道理。一开始，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当是信仰没敌得过爱情的萌动，奥黛琳娜彻底沦陷了。 　　“这……”程大雷干着嗓子道：“有些不太地道呐。这个圣女是不能成亲的，她想着双宿双飞，就把这圣女推给你，你是被忽悠了呀。” 　　“我知道这个，我已不打算成亲。”李婉儿平静道：“我意已决，要用终身侍灵，希望能赎轻李家给天下带来的罪孽。” 　　说这话时，李婉儿戴上了脸上的面纱，黑纱遮面，只有一双眼睛看着程大雷。从她的双眸中，程大雷看到了某种叫做虔诚的东西，这是程大雷最讨厌的眼神之一，因为这种眼神，他也在正义教的信徒身上看到过。 　　“何苦如此？”程大雷不知该说什么。 　　“程大雷，我已经不恨林少羽，我也不恨你了。”李婉儿认真道：“在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天下沦落到今日，我李氏一族难辞其咎，一切，都是我李家应得的。做错事总是要偿还的，我父王用他的死，偿还了他的罪，如果他还有没还清的，便由我来还。” 　　“你再想想，好好想想，事情本和你无关。这里虽然不是世外桃源，但总能安稳度过一日。”程大雷顿了顿：“你六哥临走前，将你托付了给我。” 　　李婉儿不是傻瓜，已读懂了程大雷的言外之意。她似乎笑了笑，随之摇了摇头：“我已想清楚了。” 　　程大雷顿时有些怒不可遏，怒的不是李婉儿，而是刘悲。你为了自己双宿双飞，就不顾本当家的幸福生活了。李婉儿遭遇此巨变，脑袋有些不清楚，也是理所应当，但你不能让自己趁这机会，让自己的女人来忽悠他呀。 　　程大雷拂袖离去，立刻就要去找刘悲麻烦。心里其实有些好奇，这刘悲是怎么和奥黛琳娜捣鼓在一块儿的。 　　其实奥黛琳娜来到蛤蟆城后，山寨很多人都对她动过歪脑筋，不过在得知圣女不能成亲后，大家也就偃旗息鼓了。程大雷不得不佩服刘悲，看看人家，忽悠得对方把圣女的职务都不要了，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程大雷路上碰到了和珅，和珅此时要去找刘悲对账。挖到宝藏后，刘悲曾经登记过一份数目，现在和珅要找刘悲对一下账目。 　　和珅简单向程大雷汇报了一下工作进度，所有财物已快完成，和珅的工作效率不可谓不快。令程大雷没有想到的是，所有竟没出现一件卷宝潜逃的情况。 　　要知道那些宝物每一件都价值万斤，卷走一件就可以一辈子吃喝无忧。但上万人的队伍，没有出现一个动歪心思的，也着实令人吃惊。 　　这证明，程大雷手下的蛤蟆军已经是不可撼动的铁板一块。 　　他将首领光环开启，再帮自己耍一下好感。 　　“大当家，你也找刘先生？” 　　“啊，找他有些事。” 　　程大雷随口应着，心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想要知道刘悲这个时候和奥黛琳娜干嘛呢。小别胜新婚，二人会不会久别重逢，干柴烈火。 　　刘悲的院门关着，里面上着门栓。程大雷放轻了脚步，冲和珅做出噤声的手势。和珅也不知道程大雷要干嘛，就见他鬼鬼祟祟的，爬到门上，竖起一只眼睛透过门缝往里面瞅。 　　蛤蟆城的建筑，除了程大雷住的城主府稍微奢侈些外，大部分都是单独的四合院，李婉儿如此，刘悲也是如此。站在门口往里望，里面的情形就一目了然。 　　幸运的是，或不幸的是，刘悲并没有和奥黛琳娜干柴烈火，二人就站在院子里，随意聊着天。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程大雷侧耳倾听，听得有些乏味，刘悲和奥黛琳娜扯起了万物归寂灭，一切都是空的道理。程大雷听得有些乏味，但大概有些明白，这奥黛琳娜双目脉脉含情，浓得令人化不开，但刘悲好像没悟到，仍然有一句每一句的扯着淡。 　　程大雷听得有些不耐烦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拍响了木门。 　　刘悲将门打开，看到程大雷和和珅站在门口。 　　“干嘛呢，干嘛呢，大白天栓门做什么？”程大雷大马金刀的走进院子。 　　奥黛琳娜脸上飞红，刘悲仍一脸木讷，道：“大当家，你们怎么来了？” 　　和珅轻咳一声：“我找先生对一下账目，看先生何时有时间？” 　　“这件事不着急。”程大雷一摆手，道：“今天我来找你是谈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是更重要的事？” 　　程大雷沉吟片刻，道：“春化夏长，秋收冬藏，万物生养才是道理。咱们山寨还有许多兄弟为成亲，这样下去总不是个法子。刘悲你要给弟兄们做个表率，我想了想，决定给你指门亲。” 　　“呃……大当家，这太突然了吧。” 　　“不突然，你想一想，你要是死在了草原上，你刘家连个后都没有，怎么给祖上交待。”程大雷看向奥黛琳娜：“圣女阁下，可有没有能的人选？觉得谁可以配得上我们刘军师。” 第488章 我看我就挺好 　　程大雷用目光逼视着奥黛琳娜，心中的怨气未消。这小姑娘为了自己与刘悲在一起，便被李婉儿推了出去。这件事程大雷放不下，非得给她点小鞋穿。 　　和珅含笑道：“刘军师也的确给有房妻子，这是山寨的大事，以刘军师的身份，不管是谁都是她的福分。” 　　“喔，和大人有没有中意的人选，定要才貌双佳，还需贤惠淑德。”程大雷有意无意的扫过奥黛琳娜。 　　刘悲也有些尴尬：“这件事不着急，不着急。” 　　那个少年不怀春，其实刘悲也一样。他平日是没考虑过这件事，今日被程大雷一句话勾起了心思。 　　程大雷和和珅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分外热闹，看东家的女如何，西家的女怎样。 　　此刻忽听得一声轻咳，奥黛琳娜昂着头道：“我看我就挺好。” 　　“咦！” 　　和珅、程大雷和刘悲都愣住了。程大雷是早知道奥黛琳娜的心思，而和珅是拔根眼睫毛都能当哨吹的人，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只不过陪着程大雷打趣奥黛琳娜而已。 　　二人吃惊的是，奥黛琳娜竟能这样坦率，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至于刘悲，平日也算机灵，但在这件事上他当真没开窍。一下愣住了，张大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 　　程大雷原先还计划着，把孙尚香召唤出来，给刘悲凑个官配。不过世事难预料，谁知道被奥黛琳娜截了胡。 　　不过，程大雷因为暴恶的属性，想要把孙尚香这种正面角色召唤出来，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程大雷瞥了奥黛琳娜一眼，又望了望刘悲，心道：便宜你这小子了。 　　“大当家，这实在是，实在……” 　　“实在是什么？”程大雷板起脸，这种情况，他觉得自己应该严肃些。 　　刘悲尴尬道：“属下一心为公，早已无心嫁娶之事，还请大当家收回成命。” 　　“快别扯淡了。”程大雷盯着刘悲，道：“这天大的好事砸到你身上，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刘悲支支吾吾，程大雷本以为刘悲是一时拉不下脸，到后来渐渐琢磨过来，刘悲可能真的不太情愿。 　　帝国一直有中央大国的心思，虽然现在已经打得稀巴烂了，仍旧有这心思。对胡人女子帝国上层还是蛮喜欢的，但要娶为正室，却是有点给祖宗蒙羞的意思。就算刘悲现在已经是山贼了，仍看不开这一点。 　　奥黛琳娜脸若寒霜，怒而怨的瞪了刘悲一眼，然后目光看着程大雷。此刻似乎只有程大雷能帮他了。 　　“好，这一次我就做回主。”程大雷道：“你们两个的事定了下来，择日就把亲成了，如今的山寨，也该有件喜事了。” 　　奥黛琳娜眼中一亮，踏踏实实按照帝国礼仪向程大雷磕了个头，道：“多谢大当家成全。” 　　这还是奥黛琳娜第一次对程大雷这样称呼，看来，现在是把自己当成了蛤蟆寨的人。 　　而刘悲还有些犹豫不决：“大当家，这……” 　　“好啦，你不要说话。”程大雷道：“你暂时被剥夺了话语权，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程大雷使用绝对权力，一句话敲定了这件事。 　　毕竟山寨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也没办法为这件事多费心，至少从回来后，他连好好歇一歇都没有。 　　程大雷从刘悲院子离开后，回了自己的城主府，今夜在苏樱房中歇了。到第二天，程大雷便将刘悲、徐神机、和珅、阿喜、关鱼等山寨主要人物叫到一起，召开了一场会议。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分析帝国未来的形势，以及蛤蟆寨又该在这种形势中如何抉择。 　　大家分析讨论，甚至伴随着一些争吵，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正义教的覆灭，并不能让帝国形势发生转变，不会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糟糕。 　　总的说来，正义教不是帝国的问题，是问题结出的果，表面上看是林少羽要为父报仇，但根底里却是无数吃不上饭人的愤怒。总而言之，没有正义教，也会有邪恶教，不太正义教，不太邪恶教之类的势力冒出来，反抗帝国的统治。 　　帝国从根上已经烂了，未来只会越来越糟糕，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战争，更多的民不聊生。 　　然后，讨论回到蛤蟆城本身。 　　蛤蟆城目前的人口平民约有十万，常备军在三万左右，因为前几年风调雨顺，山寨还有些存粮，大概能支撑一年左右。 　　程大雷这次带回来许多宝藏，都是价值万金的宝物。说是如此说，但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在乱世中，这样的宝物是有价无市。 　　而频繁的战争，必然会对商业产生巨大破坏，日后蛤蟆寨的商路怕是已无法源源不断带来财富。 　　这场会议从上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众人用过饭后，继续讨论。 　　最后得出结论，山寨必须自给自足，包括粮食、布匹、纸张、盐、铁等生活必需品。趁着现在年景好，多开垦些荒田，做好粮食储备。另外也许发展养殖和畜牧。 　　“大当家。”和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战争打起来，当然，肯定是会打起来的，怕是会有许多流民涌到蛤蟆城，到时，我们该怎么办，接不接受？” 　　程大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个需要看山寨的发展，如果可以容纳更多人，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但如果我们的情况不是很好，那么，我们也不能让流民将我们吃穷了。” 　　程大雷的看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成。在这样一个世道，自然是个人顾各人，至于圣人，乱世是不生产圣人的。 　　“我们放过凉州城不管，也是因为这个考虑。”程大雷道：“战争发生时，凉州城会成为我们的屏障，我们还是抓好生产，只有吃饱了，才能想别的事。当然，对于凉州，以及其他各地的情报千万不可放松。” 　　阿喜起身答应，蛤蟆城的情报工作一直由他负责。 　　“那么戎族呢？”刘悲问：“我们和戎族接壤，假若戎族打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第489章 群马奔腾 　　会议从山寨的生产问题，转而开始讨论未来的军事战略。 　　帝国的未来，必定打得一团乱麻。但因为有凉州城的屏障，目前倒也不用担心谁会打到蛤蟆城。 　　但蛤蟆城……也就是以前的琴川关，位于帝国和戎族接壤处，是戎族入侵帝国的必经之地。当初的琴川关，目的便是为了防卫戎族入侵，保护凉州土地。 　　假若戎族会打过来，大家该如何应对？ 　　“目前戎族那边的情况如何？”程大雷询问和珅。 　　在大家去并州搞事情的这段时间，山寨的大小事情都是由和珅管理。包括生产、生活、军事以及情报工作。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道：“我们和附近几个戎族部落的关系一直不错，互相有货物往来。因为我们卖过去的粮食、盐铁、布匹等物，他们的日子倒还过得下去。不过其他戎族部落，日子就有些惨了。各部落之间厮杀部落，也有帝国的败兵逃到草原，在草原上烧杀劫掠为生，如今战乱已有向附近蔓延的趋势。” 　　“大当家，我还得到一个情报。”阿喜道。 　　“什么事？”程大雷问。 　　“情报是我们从草原撤退的途中听到的，据说草原上，有一伙新势力正在崛起，为首人名叫野原火，虽然才出现短短时间，但手下聚拢许多人，洗劫了戎族很多部落。” 　　“野原火？”程大雷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恍惚是记得在何处听说过，一时却也想不起来。他摆摆手，道：“戎族越乱越好，这样他们才没时间来骚扰我们。不过，还要提防有流贼过来打我们的主意。至于野原火，要持续关注他，有他的任何情报，第一时间递到我面前。” 　　“是。”阿喜干净答应。 　　这场会议从开始到结束，持续了很长时间。通过这次会议，基本敲定了山寨以后的发展策略。首先就是发展生产，包括种植、养殖以及生活必须用品的生产；其二就是壮大军事，扩充兵员，加强训练，为未来有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在程大雷离去的这段时间，山寨由和珅管理，和珅的工作做得不错，山寨一直有条不紊的发展。 　　在那次会议结束后，山寨立刻投入轰轰烈烈的生产运动。开垦荒田，种植水稻、小麦、大豆、高粱等等作物。凉州的土壤是很肥沃的，只是因为连年战乱的缘故，地广而人稀。 　　程大雷亲自抓这件事情，带着手下人一起垦荒，开荒种地的事情，他本不擅长。不过程大雷有把子力气，种地的事情，只要力气到了，总也出不了太大差错。 　　而程大雷也只是带个头，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他再如何说也是琴川之主，总也不需要天天在田地里扎着。 　　这一日下午，程大雷从城外回来，刚在城主府洗掉身上一身汗水，还没来得及和苏樱逗两句闷子，和珅就赶着过来汇报事情。 　　“大当家，现在山寨都在开荒，包括山寨的五支队伍也都有任务，不过，如此大面积耕种，急需牲畜和犁锄头等工具，现在这些咱们山寨都缺。” 　　“需要的工具，让工匠坊打一些便好，至于下田的牲畜，龙字骑不是有战马么，难道不能下地干活。”程大雷有些不耐烦，和珅不至于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 　　“我来找大当家就是为这件事。大当家有所不知，龙字骑对他们的战马看得比媳妇都宝贝，当然，他们大部分人没有媳妇。我去找赵将军，赵将军差点大嘴巴抽我，这件事，我可是管不了。” 　　“喔……”程大雷恍然大悟，原来和珅是来告小状的，他安抚道：“和大人，你也理解理解，他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的，脾气暴些也正常，毕竟你是文职官员。” 　　“那牲畜的事情怎么处理？”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本大家只有妙计，天黑之前，必然有你需要的牲畜。” 　　山寨升级成为城池后，已可从系统商店兑换马匹，每二十万恐惧值可以兑换一匹黑鬃马。程大雷在并州走了一趟，杀人如割草，狠狠的收割了一波恐惧值，如今，他也算得上富裕人士。 　　在和珅离去后，程大雷便开始通过系统商店兑换马匹。一连兑换了一千匹，大概觉得数目够了，总也要节省一下恐惧值做其他用处。 　　和尚离了城主府，心中仍旧有些郁郁不乐。大当家说得轻松，可他究竟有什么主意，也不告诉自己呐。世间哪有那么轻松的事情，还真以为他是仙人之徒么。 　　看了看日头，距离天黑不远了，就该知道，大当家有时候说话也并不靠谱。 　　正这个时候，和珅忽然看到所有人都往城门口跑，有一人还差点撞在他身上。他抓住那人的肩膀问： 　　“发生什么事了？” 　　“马，来了很多马。”这人表情有些亢奋。 　　和珅一惊，也随着人潮往城门口去，他登上城头，秦蛮、赵子龙等几人已经到了。大家的视线都望着远处的，只见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一群马，统一的黑色，像一面面黑旗，跑得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和珅整个人呆住了，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这些黑马奔来，却也不冲撞人群，就聚在城门下，有人大着胆子去摸它们的鬃毛，它们也不过是打声响鼻。 　　和珅想起程大雷说的话，耳边嗡地一声响，在心底发出一声惊呼：“大当家当真是仙人之徒。” 　　他抬眼看了看西方，太阳也不过刚刚有些倾斜，天还没有黑。 　　秦蛮发现了他的异样，感觉和珅立在那里，浑身瑟瑟而抖，脖子后面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和大人，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么？”秦蛮拉了他一把。 　　“没什么，没什么。” 　　和珅如梦初醒，摇摇脑袋，将额头的冷汗擦去。 　　“快快派人，将这些马匹带到城里，这可都是仙人所赠。” 　　通过这件事，和珅算是对程大雷心服口服，此生不敢有二心。 第490章 宝马名将 　　程大雷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竟然给和珅带来如此大的心理震撼。此时，他也到了城头上，看着千马奔腾的场面，点点头道：“蛮好，蛮好嘛。” 　　此时和珅几人才注意到程大雷来了，和珅赶忙行礼，弯下腰来。 　　“大当家。” 　　程大雷摆摆手：“这下够了吧，不够我再给你弄点过来。” 　　“够了，够了。”和珅忙不迭的答应，心中更加确信这一幕是程大雷搞出来的，果然大当家是那仙人传人，有神鬼不知的手段。 　　程大雷目光看着城下的马群，却是起了别的心思。他击杀薛丁山后，还获得一次抽奖机会，一直没有使用，主要原因也是顾忌暴恶属性，给自己召唤出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来。 　　不过，程大雷也觉得自己不能妄自菲薄，就算真召唤出某个在史书上留名的人物，自己目前是绝世，秦蛮也是绝世，再加上关鱼、赵子龙一帮高手，也未必不能干掉对方。 　　关键是有一次抽奖次数，放着不用的话，会一直牵着程大雷的心。 　　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程大雷决定抽奖。 　　随着扭蛋机的出现，程大雷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次系统可以抬抬手，不要给自己搞出什么了不得的英雄。 　　但天不遂人愿，随着一条系统提示，彻底摧毁了程大雷的希望。程大雷这次抽到的人物是绝世游侠，李莫愁。 　　李莫愁，古墓派大师姐，一柄拂尘杀人如麻，江湖人送外号赤练仙子。 　　程大雷盯着这条系统提示，内心有些无语，因为暴恶属性，自己这次抽到一个女魔头。但同样因为暴恶属性，系统会随机出现一位绝世高手。 　　果然没有意外，随着程大雷便又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随机降临绝世刺客——聂隐娘 　　程大雷盯着最后出现的名字，一时张大嘴巴久久合不拢。刚才他的心情是无语，现在便是彻底崩溃。 　　聂隐娘何许人也，手持二尺青锋，能够刺白猿，斩虎头，长街之上杀人于无形之间。 　　这种实力怎么会只是绝世，程大雷觉得起码也是传说，当然，她的实力一定会有所削弱。但人家的职业可是刺客，干得就是偷鸡摸狗，千里去取人头的勾当。 　　李莫愁虽然也了不得，但完全没办法和人相提并论么。这笔买卖还是做亏了。 　　嘟，恭喜获得绝世座骑——赤兔 　　正在程大雷崩溃的时候，他又收到一条系统提示，程大雷一楞，就见城门外忽地跑过来一道红线。 　　来若一团燃烧的火，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见赤兔行到城门前，仰首一声长嘶鸣，群马寂然垂首不发出任何声音。 　　和珅眼睛一亮，指着赤兔道：“这定是群马的王，最是神骏烈性，当是天下一等一的坐骑，只不过也最不好降服。” 　　从来名将爱宝马，美人爱有宝马的名将，只要搞到宝马，那美人也一块儿都有了。城头几个武夫见到这赤兔出现，眼睛已移不地方，听到和珅的话后，更是人人跃跃欲试。 　　“哈哈。”高飞豹搓着手大笑：“这是上天给我送坐骑来了，诸位兄弟莫争莫强，让我下去降服了此兽。” 　　“好啦。”程大雷摁住了他的肩膀：“你就别下去丢人了，关二爷，你去，若有本事降服它，以后这便是你的坐骑。” 　　“大当家稍后，某家去去便回。”关鱼将手中大刀交给身后喽啰，自己大步下了城门。 　　虽然他表现得很镇定，然而程大雷还是看到，他下台阶时都是一步并做两边走。毕竟，面对这样的绝世名驹，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高飞豹、张肥几个人站在城门上往下看，程大雷既然点了关鱼，他们也不好去争。不过关鱼如果出了岔子，没有拿下这赤兔，他们也还有机会。 　　程大雷倒是没有扒着城头看的兴趣，这赤兔一看就是关二爷的官配，肯定不会出岔子，吕温侯不出世，谁敢和关二爷争。 　　程大雷心里计较着这次抽奖的得失，虽然多了个聂隐娘有些恶心，但获得赤兔这次抽奖也不能算亏了。击杀薛丁山就可以获得这样的奖励，如果把聂隐娘干掉岂非能获得更多奖励。 　　如今自己是装备盔甲坐骑都已齐全，但秦蛮、关鱼几个可都只是普通装备，如果可以多刷几个薛丁山这样的boss，也能给他们凑齐全套装备。如果能帮他们升到绝世，山寨的战斗力就又会往上提一截。 　　约有半个时辰，关鱼喜气洋洋的上楼，冲着程大雷是纳头便拜。 　　“二爷快快请起，不用行此大礼。” 　　关鱼喜不自禁，站在城门之上，目光环视周围，恨不得原地跳起来似的。当然，张肥、高飞豹几人看他的表情就不甚痛快了，越看关鱼越觉得今天的他有些欠揍。 　　“大当家，你这样做可是有些不地道啊。”高飞豹凑过来道：“你这明显是偏心，你如果点我，我也可以降服这红马。”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不是很愿意搭理他，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呐。如果是高飞豹下去，定然是给这赤兔马刷经验。 　　“便请大当家给这宝马赐个名字吧，大当家看叫什么好？” 　　“依我看……”程大雷顿了顿，道：“就叫墨兔吧。” 　　“呃……”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程大雷。 　　“大当家，那好像是一匹红马？”和珅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不太确定程大雷是不是个色盲。 　　“哈，就因为是红马才要墨兔。没有想到吧。”程大雷道：“你们想不到，敌人也不会想到。他们怎么能想到，骑墨兔的大将竟然会骑一匹红马呢。” 　　在一片啧啧称奇中，程大雷下了城头，飞也似的回了城主府。 　　关鱼得到得意坐骑，心中是高兴了。然而，这可是程大雷用命换来的，那聂隐娘有鬼神不测之能，万一她突然冒出来，一剑把自己杀了怎么办。 　　传说中，那聂隐娘可是在闹市街头，砍人脑袋却无人察觉，为了自己的性命问题，程大雷不得不谨慎。 第491章 听月杀心 　　荆州，群山之中有座小山，山中有座山谷，谷中有一片湖泊，临湖搭了一座草庵。 　　山太小了，也无什么名字，湖泊也无名，这草庵却听月这个名字。 　　听月庵中住着一白衣比丘尼，无人知道她的来历，在山谷中种几亩闲田，春种秋收，或采山果裹腹，如此倒也可度日。 　　今夜月明星稀，天上的月落在湖水之中，白衣尼在湖水中洗手，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埋入湖边一个挖好的坑中。 　　“师父。”有一麻布长衫的女子立在湖边。 　　“隐娘，这是第几个了？” 　　“第十八个。”聂隐娘答道。 　　白衣尼点点头，一边填土一边道：“你十岁随我学剑，初时用二尺青锋，学成之日，剑尖磨平三指。后来杀得人越来越多，用得剑也越来越短，学到今日，飞花摘叶皆可杀人。” 　　“师父，徒儿所杀皆是不义之人。” 　　“对都是不义该杀之人。如今，你再替我杀一人，便可出师，以后的日子就是你自己的。” 　　“杀谁？” 　　白衣尼递给她一副画像，聂隐娘接过来看，上面绘着的人目露凶光，相貌凶恶丑陋，旁边写着三个墨字：程大雷。 　　“是他？” 　　“不错，就是他，此贼大闹长安，阻挠和亲，在凉州作威作福，在草原上杀人盈野，乃是天下第一恶人。”说着，老尼在坑上填上最后一捧土，道：“你若能杀了他，便能多救几个苍生百姓。他如今在凉州，身边有重兵保护，想杀他并不容易。” 　　聂隐娘收起画像，道：“徒儿必提他人头来见师父。” 　　“多杀几个恶人，也能让这乱世早些结束，好了，你去吧。” 　　聂隐娘在湖里捧了一把凉水，将脸上的风尘洗净，她冲着白衣泥拜了三拜，负剑向山谷外走去。 　　离开山谷，目光扫视群山，借着月光辨认凉州方向。月光下，显出她一双凛冽却又干净的眼睛。 　　…… 　　蛤蟆城的生产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和珅的忙碌自然不必提，就连秦蛮和关鱼这样的大将，也要下田赶着马耕地。 　　但在这样忙碌的时候，程大雷却突然宣布他闭关了。对外宣城是闭关悟剑，把自己关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何人想见他，都不可带铁器。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透着奇怪，不过程大雷做得奇怪的事也不差这一件，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既然他想搞这么一处，大家也就随他去吧。 　　程大雷是自家事自己知道，这件事就算任何人都不理解，他也要这么做。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怎样谨慎也不算过分，程大雷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在程大雷‘闭关’的这段日子山寨也发生了许多事。 　　赤练仙子李莫愁已投奔到山贼，刘悲亲自与她进行了面试。据说这赤练仙子出身在一小道观，后来被一公子哥拐跑了，事后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原来这公子哥早有了老婆孩子。 　　李莫愁一怒之下，当着公子哥的面，把他老婆孩子都杀了。然后自己因为怕丢人，也没办法回道观，就在江湖上闯荡，见到薄情忘义之徒就杀，动不动就杀人全家，最后在江湖上闯下赫赫恶名。 　　不过么，既然这么大名气，程大雷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想也知道这是系统编排的人物背景，程大雷也没有太追究。 　　程大雷并没有见李莫愁的面，虽然心中对这赤练仙子的相貌还是蛮好奇的，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小心为上。 　　李莫愁到来后，也没有需要她的工作，先给她套房子养着便是。 　　在这段时间内，李婉儿如愿以偿的代替奥黛琳娜成为万物教圣女，而万物教的信徒，比如吟游诗人凯恩等人，竟然没有一人反对，还说什么，一看李婉儿长得就像圣女。 　　奥黛琳娜顺利和刘悲成亲，那一日山寨敲锣打鼓分外热闹。 　　这两件事，程大雷一件也没有参加，他窝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和苏樱、柳芷、小桃几个逗闷子，日子倒也过得悠哉悠哉。 　　不过，聂隐娘的事情不处理掉，程大雷一颗心总不能放下来，自己一直这样窝着，总也不是个办法。 　　也不知道聂隐娘来了凉州没有，说不得她现在就窝在蛤蟆城，正在寻找机会。 　　想到这里，程大雷一身冷汗，更加不敢出门了。 　　程大雷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管。喜字队的情报每天都送到房内，在江湖传言的作用下，程大雷通过这些情报了解帝国如今的动向。 　　过去的这段时间，帝国也发生了很多大事，算起来，每一件都比蛤蟆城这里发生的事情重要。 　　从并州撤兵后，各路诸侯聚在长安城，经过一番扯皮、口水战之后，最后继承帝位的还是李乐天。 　　毕竟，他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军中有大批的支持者，李行哉几乎没可能与他竞争。 　　当然，李乐天想要顺利登上帝位也不太容易。他纵然有些威信，但靠这威信也压不住天下诸侯的贪念。 　　这就像分蛋糕，李乐天没有吃掉全部的实力，就需要每个人都分些。最后，他一连封了十八位诸侯王，但凡手中有些兵力，又在这次讨贼行动中露过脸的都成了一地之王。 　　不过，在这次围剿正义教行动中，出力最多，牺牲也最多的李星，却连个王爷的称号都没有混上。原因是，他看穿了帝国上层人物的龌龊，半途撤了。因此，他不仅没有被封王，还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一时名声臭了大街。 　　李星自然不干了，根本不认同长安的决定，他在扬州搞了个小朝廷，自己登基称帝，打出的口号是，李乐天那个皇位是假的，明帝生前是把皇位传给了自己。 　　如此，帝国就有了二帝十八王。李乐天下了圣旨，号召扬州附近的几位诸侯王讨伐李星。 　　至于李乐天，他自己是不会出兵的，现在傻子也知道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而且这一仗也并不好打。 第492章 二帝十八王 　　北人骑马，南人乘船，江南一地水道纵横，李乐天率领的帝国军不习水战，如果真派大军打过去，说不得会陷在扬州出不来。 　　所以，尽管李乐天心底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去讨伐李星。只能向天下人下了讨贼令，声明李星是逆贼，天下人人都可攻打他。 　　扬州一地是天下最富饶的一块地方，不知多少人盯着这里流口水。现在李星也成了帝国人人可杀之贼，不过是大家忌惮他的实力，暂时未动手而已。 　　一南一北，成了两帝对峙的局面。除了南北两帝外，李乐天另封了十八位诸侯王，在诸侯王的属地中，他们都有立法权，行政权，税收权。 　　在这次瓜分利益蛋糕的过程中，崔相没能如愿将李行哉推上帝位。但不能说他就失败了，如这样传承许久的大家族，永远不会在赌桌上投入所有赌注，他们总有办法让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获得利益。 　　十八位诸侯王，有两位是相府推出的代表，分别是凉州王宋伯康以及兖州王雷天音。 　　至于李行哉……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而然就被淘汰出局。不过终究是帝国皇子，也在这次讨贼行动中露了脸，虽然表现有些废物，但帝国的大人物终究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最后李行哉也混了一个诸侯王的位置，封地在徐州落凤城。 　　落凤城是一座小城，人口不过十万人，地理位置处于徐州、扬州、兖州交界处。扬州是李星的地盘，兖州是相府的地盘，徐州又是将军府的地盘。所以这里地理形势极其复杂，一旦发生战争，落凤城首当其冲。 　　再加上这里土地贫瘠，城中居民只能靠出海打鱼为生，又常常有海盗作乱，居民的日子十分难熬。 　　这一日，一匹黑马出了京城，牵马的是一年轻人，走路一跛一跛。这个跛子，自然就是要去落凤城走马上任的李行哉。 　　在并州负伤后，他的左腿还是留下些残疾。想今日离了长安，就要去自己的封地，临走前连个送行的人也无，随身不过就是一匹黑马而已。 　　他苦笑一声，罗凤城的情况，他事先当然已经有所了解，不过从他面容上，并看不出有多少颓废之意，相比从前，眼中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城门口张贴着榜文，许多人围着看。李行哉倒是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因为他知道那上面贴的是什么。 　　这是朝廷下的招贤令，不问出身，只要有一技之长则，都可以到刚刚成立的招贤馆谋个一官半职。 　　李行哉知道，不仅朝廷，其他诸侯王也有同样的动作，招贤纳才，广养门客，未来或许是武夫、杀手、说客的天下。 　　李行哉没有多停，牵着马上路，落凤城的情况很复杂，到时该如何应对，自己还没想好。而且从京城到落凤城，两地相距千里之遥，路上会碰上什么事还不知道。不说那占据山林的山贼恶霸，说不得还会有其他势力派出来刺杀自己的杀手，半路上给自己一刀，自己也就一命呜呼了。 　　当他牵着马离开时，与一个女子擦肩而过，李行哉往那女子身上看了一眼，见她生得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但不知怎地，二人错肩的那一刻，却令李行哉心中一寒。 　　他摇头笑笑，现在自己面前还是麻烦一大堆呢，就不要多事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了。 　　…… 　　凉州，蛤蟆城。 　　程大雷窝在小黑屋中，分析研究着喜字队送来的情报。口中啧啧出声：“这李乐天是养虎为患呐。” 　　阿喜坐在程大雷对面，道：“大当家有什么看法？” 　　程大雷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两帝十八王，李乐天的朝廷对帝国的控制也就限制在京州、并州一带。他这不仅是养虎为患，而是一口气养了十八头恶虎。国不可有二君，山不可有二虎，养来养去，最后也只是狗咬狗，看吧，这帝国会越来越乱的。” 　　“那大当家依你看，最后这场狗咬狗，谁会是活到最后那条狗？”阿喜问。 　　“这我哪里看得出来。”程大雷道：“现在各方势力，不都在下注么，希望自己押中的人能走到最后。不过天下大势，瞬息万变，现在最不被看好的，未必不能成为最后一个。对了，李行哉现在干嘛呢？” 　　“他已经在去落凤城的路上，更多情报我们便不知道了。” 　　“这一路过去，怕是不太平呐。”程大雷想了想，道：“你让白元飞过来，我有件事要他去做。” 　　过不多时，阿喜带着白元飞一块儿过来，程大雷道：“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做，你出趟城，脚力快的话当能赶上李行哉。找到他后，莫要与他相见，只在暗中保护便是。等他什么时候平安到了落凤城，你再回来。对了，你应该能找到他吧？” 　　“只要他这路上稍微搞出些动静，想要找到他并不难。”白元飞道。 　　“好了，速速去吧，回来的时候，沿途有什么情报，也记得带回来。” 　　白元飞走后，立刻骑了一匹快马出城，直奔京州而去。 　　而程大雷，仍旧窝在屋里，处理其他事情。他还蛮适应现在的生活，这些日子过去，身上又胖了两斤。 　　阿喜立在一旁，道：“大当家，您悟剑悟得怎么样了？” 　　“蛮好啊，我早也悟，晚也悟，都快捂出痱子来了。”程大雷随口道。 　　“那大当家准备什么时候出关，现在大家都在猜测……” 　　程大雷撇撇嘴，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解决不掉聂隐娘，他是不会离开这屋子一步的。 　　心中忽然一动，程大雷问阿喜：“这段日子，有没有哪个女子入城？” 　　“大当家要找哪个女子？” 　　“这……”程大雷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子啊，不过很危险，致命的危险。” 　　阿喜一头雾水，根本无法理解程大雷在说什么。 　　“无论是怎样的女子，凡是入城的女子都要仔细盘查，得到的情报都要送到我这里来。” 第493章 果然好厉害 　　程大雷双手捧着杯子，低头抿了口热茶，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你无法了解的敌人，如果聂隐娘是什么会妖术的巫婆，程大雷一丁点不会觉得奇怪。 　　阿喜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纵然程大雷平时就透着有些奇怪，但今日的确奇怪得有些过分。 　　“这个女人是不是对大当家很重要？”阿喜认真问。 　　“当然很重要。”程大雷叹口气：“所以你们一定要认真对待，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阿喜点点头，觉得自己明白了。的确，以大当家的本事，这世上能伤到他的人已不多。唯一能对大当家造成威胁的，也只有女人了，还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怪不得大当家这些日子透着奇怪呢，原来是患了相思病。 　　“大当家放心，无论她是谁，我一定找到她，把她送到大当家面前。”阿喜拍着胸脯保证。 　　“不，千万不要。”程大雷大惊失色，万一那聂隐娘会什么十步绝杀剑之类的，一剑将自己灭了怎么办。 　　“这……”刚觉得有些明白的阿喜，现在又有些糊涂了：“不知为何？” 　　程大雷顿了顿，似乎不经自己辨认，确实也不好确认这聂隐娘的身份。他叹了口气道：“算了，有觉得可疑的，还是送到我这里吧，不过，一定要小心。” 　　“放心，绝对出不了岔子的。” 　　阿喜心想，大当家看中的女人，怎么会让她在自己手下出事，定然是认真看待。他离了城主府，立刻将喜字队的叫到一起开会，只是说大当家中意某个神秘女子，现在大当家把这任务交给喜字队了，大家一定要将这任务办妥，帮大当家找到这女子。 　　之后，消息便传开了，只说程大雷是为了一个女人害了相思症，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和珅、徐神机等人还过来看望程大雷，说什么‘大丈夫要志在千里，不要为一个女人磨损心志’之类的话。 　　程大雷听得是一头雾水，后来才算是明白怎么会事，恨得是咬牙切齿，将阿喜叫过来狠狠训了一顿，山寨里的风言风语才算是平息下去。 　　但喜字队的确在城门口开始盘查，不分老弱，只要是女人都要细细查问底细，因为程大雷担心这聂隐娘会什么易容术之类的，所以查得很仔细。尤其是独身女子，必须相熟的人同行，方可入城。 　　这一日，沿着长道过来一个女子，她穿着麻衣，一路风尘仆仆，在快要接近蛤蟆城城门时停下，向远处城门方向眺望。 　　只见进出城池的人络绎不绝，城里的人想要出来还是很容易的，但城外的人想进来就困难多了。住在城外的平民，免不得会往城里买些生活必需品，或将草鞋、小菜之类的东西挑到城里贩卖，现在进城要被卫兵仔细盘问很久。 　　女子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了个方向离去。 　　夜来，蛤蟆城的城门已关上，这时代已无什么娱乐活动，城里城外一片安静，偶尔有几乎人家点灯的，也是十分罕见。 　　城门之上，有来来往往提着灯笼巡逻的卫兵，在程大雷‘闭关’之后，城墙之上也加强了警戒。 　　巡逻的卫兵并不知道，城墙下多了一个黑影，她立在墙下，向上望了一眼，约莫是在估计高度。随之身子轻轻跃起，整个身体攀在城墙上，然后又借力一跃，便又是三五步的高度。 　　如果白元飞看到这一幕，怕会大惊失色。他也曾夜爬凉州城，但绝对做不到像这女子一样轻盈。 　　她像夜里的孤燕，双翅如双翼，划过空气不发出任何声音。 　　在两队卫兵擦肩而过的光景，女子轻盈飞过，跃入了城中，身子在空中一个转折，落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 　　她微微抬头，用视线辨别城主府的位置，如今这个时代，大部分城池的建筑布局都差不多，城主府都位于城池的中心，蛤蟆城也并不例外。 　　城内也有巡逻的卫兵，砍出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如此可见程大雷对自己安全的在意。 　　但女子在屋顶上行走，脚踩在瓦片上时，没有一丁点动静，巡逻的卫兵在街道上警戒，却并不知头顶有人行过。 　　神不知鬼不觉，她已迁入城主府，接下来的事情令她有些为难。她能第一时间找到城主府，却未必知道程大雷住在那间屋子里。 　　这个时候，屋顶下院子里有两条恶犬突然疯狂的叫了起来。这女子心中一惊，随手抓起一片瓦捏碎，嗖嗖两指弹出，两只恶犬立刻没了声息。 　　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程大雷在自己住的院子里养了两条狗。聂隐娘的确没发出任何声音，堪称神不知鬼不觉，然而她身上的气味却无法掩盖，还是被这两条恶犬发现了。 　　虽然她动作很快，第一时间便解决了这两只恶犬，但同时也明白，今天的事怕是做不成了。身子从屋顶上跃起，几个纵跃身子已消失在黑夜中。 　　屋中，程大雷捧剑而眠，窗外的犬吠惊动了他。程大雷突然坐起，全身汗毛倒竖，匹夫剑拉开一道线。 　　“她已经来了。” 　　第二天，阿喜立在程大雷房内，头恨不得耷拉到地上。 　　“大当家，我已经带人查过，贼人该是从城墙爬过来的，城墙上发现被利器刺透的痕迹。然后贼人潜入了城主府。” 　　阿喜真的觉得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与他有同样感觉的，还有负责昨夜警戒工作的张肥。程大雷已提前提醒过他们，要加强防卫，结果还是被贼人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城主府。 　　如果不是那两条狗，怕对方真杀了程大雷也不会有人知道。如此说来，喜字队和张字军，还不如两条狗么。 　　“好啦好啦，我们的敌人不能以常理度之，这次的事情也不能怪你们。”程大雷安抚道：“那两只狗是怎样死的？” 　　“被瓦片砸死的，头骨被砸破，瓦片还陷在脑袋里。” 　　“啧……”程大雷叹了口气：“果然好厉害啊。” 第494章 那么近，那么远 　　程大雷这句话说完，张肥和阿喜都耸拉着脑袋抬不起头来。 　　他们不知道程大雷这句‘好厉害’是说那神秘潜入的刺客，还是说那两条被人飞石砸石的恶犬。反正不会是说喜字队或者张字军。 　　“大当家放心，我定把那刺客揪出来，交给大当家审问。”张肥咬牙切齿。 　　“全城搜寻，她定然逃不脱，就算掘土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阿喜道。 　　二人磨拳霍霍，定要发动人手，把全城的地皮洗一遍，也要将那刺客找出来雪耻。 　　“先等等。” 　　程大雷倒是没有太着急，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总该想个办法应对才是。那聂隐娘不是一般人，用一般手段定然也对付不了她，程大雷估计全城搜寻难免会兴师动众，最后的意义怕也不大。 　　“大当家莫非已有了主意？”阿喜问。 　　“还没有，不过现在首先要做的……”程大雷顿了顿，道：“先给这房子加固一下。” 　　程大雷拿出的办法，实在令阿喜和张肥有些无语。他画出图纸，由工匠坊加工出铁栏，把屋子的四面墙壁都加固。包括窗户，门口，如果拆掉墙，程大雷相当于住在一个铁笼子内。程大雷已经打定主意，自己足不出户，每天的饭菜让人隔着门缝送进来。 　　在施工的工程中，程大雷坐在房内静坐不动，他身穿照月蛤蟆甲，腰上佩着匹夫剑，鬼面斧放在一手就能抓到的位置。 　　“大当家，有必要如此么？” 　　徐神机站在外面，隔着窗户看着里面的程大雷。 　　“小心谨慎一万年都不嫌长，疏忽大意一次就够了。”程大雷安坐不动，想要平安活下去，就得牺牲些什么。 　　现在程大雷牺牲的东西就是尊严。 　　“那大当家打算这样躲多久，总不能一直躲在里面吧？”徐神机。 　　程大雷叹了口气，至于要躲多久，其实他心里也不清楚。 　　程大雷遇刺的事情，山寨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对于这件事，大家不得不谨慎，程大雷需要的房屋加固，在一天之内便完成了。 　　以城主府为中心，加强了防守，纵然程大雷所没必要全城搜寻，但这件工作也不可能不做。只不过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兴师动众。不过，也的确和程大雷预料的相同，全城搜捕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那刺客就像个鬼魂一般，凭空而来，凭空消失，谁也不知她身在何处。但程大雷知道，她并不曾离开，如今就躲在一个自己想不到的位置，等待合适的机会，给自己致命一剑。 　　每想起这件事，程大雷就一身冷汗。幸亏自己早有提防，不然那一夜聂隐娘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也就一剑报销了自己的性命。等第二天徐神机等人知晓的时候，看到的也就是自己人头落地的惨象。 　　一日一日过去，程大雷没离开屋子一步。这样的日子的确是很无聊的，其他人也见不到面，程大雷每日和坐牢差不多。 　　不过，程大雷大概知道，自己如此无聊，聂隐娘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比的就是谁更能忍。 　　屈指算来，这已是程大雷躲起来的第七夜。 　　这天夜里，城主府大殿的屋顶上悄悄多了一个人。没有人想到，这几日聂隐不仅没有离开蛤蟆城，事实上，她连城主府都没有出，就躲在一间无人居住屋子的房梁上。 　　张肥全城搜寻，但城主府中多女眷，自然不能让一帮士兵乱闯。不过是草草看过一遍，并没能找到聂隐娘。 　　她窝在城主府中，听下人闲谈，也对程大雷目前的情况掌握一些。 　　在知道程大雷躲在一个铁屋子内足不出户后，她心中暗骂了一声狡猾。她一生杀过许多人，有的卑鄙，有的残暴，但如程大雷这般胆小如鼠，当真还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程大雷在等，她也在等，等一个合适出手的机会。 　　今夜，她悄悄离开了藏身之处，在屋顶上行走，向程大雷藏身的屋子行去，一边也探察城主府今日的警戒有没有异样。 　　如果这是一个圈套，她第一时间就可以有所察觉。 　　程大雷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脚尖一点，已经落在屋顶之上，轻盈得宛若狸猫。 　　聂隐娘自幼在山中长大，与白猿为友，不知不觉修成一身绝妙的轻功。翻山越岭，蹿房越脊如履平地。 　　她在房顶掀开一张瓦片，悄悄往里看，见程大雷点着一盏油灯看书，良久一动不动，连书也不翻一页。 　　聂隐娘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假人，曾经有目标用草人伪装，想要引她进入圈套，最后自然是失败了。 　　程大雷忽地打了声哈欠，站起身，从床底下抽出马桶开始小解。 　　聂隐娘的眼神并没有避开，杀过许多人，目标在她眼中不分男女，无非是待宰的羔羊而已。某种程度上，她心里根本没有男女的概念，从小在山中长大，也没什么朋友，身边不过一个教她杀人的尼姑。在她眼里，人只分两种，可杀的，或不可杀的。 　　她不仅没有避开视线，还借机打量程大雷的相貌，与脑海中的记忆对比，避免房间中这人是其他人假扮的。 　　确认无误，房中就是程大雷，他果然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把自己关进一个笼子里，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性命。 　　不得不说，想法有些过分天真，也忒小看了聂隐娘。 　　这座铁笼，能让外面的人无法轻易进来，但在他想出去的时候，也不能轻易出去。 　　他给自己打了一座坟墓，自己只要闯进去，十息之内，必然可以割下他的脑袋。 　　至于聂隐娘自己的逃生问题，在刺杀目标得手之前，他不会想这个问题。 　　聂隐娘深吸一口气，一掌敲在屋顶之上，伴随着哗啦啦瓦片坠地的声音，她出现在房间内，手中一柄手掌大小的匕首。 　　程大雷刚提上裤子，就听见了头顶的巨响，还没回过神，就见一女子立在自己面前。 　　他终于知道聂隐娘是如何模样，也从未感觉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 第495章 卿本佳人 　　这个女人眼神干净得像冬天湖泊的冰，手中的匕首却像野兽的眼睛，程大雷一瞬间就有种被死亡盯上的感觉。 　　一开始程大雷就猜测过，她会不会什么十步绝杀之类的功夫。而现在，二人的距离不足十步，空气静得呼吸可闻。 　　“嗨！”程大雷第一时间捏灭了桌上的油灯。 　　“程大雷，我替所有惨死在你手上的人来取你狗命！” 　　房间顿时暗下来，聂隐娘身子扑向程大雷，匕首闪过的寒芒像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整个人散发的杀气，填满了整座房间。 　　程大雷在地上踢了一脚，地上的机关被触发，为了自己的安全问题，程大雷自然不介意多加一道保险。 　　聂隐娘前扑的姿势生生停下，即便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下，她的视线也并未收到太大影响。从她所立的位置看过去，面前立起一道道铁栏杆，整座房间被铁栏隔成九个独立的空间，像极了一座九宫格。本来这座房间是一单独的铁笼，现在被隔成了九座。 　　程大雷和聂隐娘被分别隔在一个九宫格中，二人的距离依旧谈不上远，互相能看得见彼此。 　　“嗨。”程大雷摆了摆手，说出刚才没说完的台词：“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聂隐娘没有说话，观察着身处的环境，另外抽时间打量了程大雷一眼。这是程大雷第一次看见聂隐娘的真容，聂隐娘又何尝不是初次见到程大雷。 　　见他站在那里，一脸小人得志的猖狂，果然如画像中一般，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程大雷从身上取出一张连击驽，瞄准了聂隐娘，口中道：“机关发动，我的人就会得到消息，他们很快就会到，但我希望在他们来之前，由我亲自解决你。” 　　聂隐娘也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如果不能迅速脱身，程大雷的帮手一道，自己必然会陷在此地。 　　嗖！ 　　一枚驽箭射出，程大雷杀心已起，容这样的女人活在世上，自己是会做噩梦的。每一枚弩箭上都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啪！ 　　聂隐娘拂袖打落，向前挥出了匕首。 　　程大雷心中一惊，这样短的距离，视线又极其差，她还能又如此快的反应，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实力。 　　更令程大雷惊讶的是，匕首落在拇指粗细的铁栏杆上，铁栏杆应声而断，断口整齐，甚至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就算她手中握着的是绝世利器，想要切断铁栏也需要极强的腕力，她的强悍，还需要重新估计。 　　程大雷接连射出几枚弩箭，稍稍减缓了聂隐娘突破的速度，但对她并没有太大影响。以她目前的速度。她很快就可以接近自己，然后杀掉自己。 　　现在程大雷想走也走不掉，这九宫格困住了聂隐娘，也同样困住了自己。匹夫剑可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程大雷大概能明白作茧自缚是什么道理。 　　眼看聂隐娘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程大雷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可怖的是，她眼睛依旧干净得没有任何表情。 　　程大雷拎起地上的马桶，整个泼了出去，一时间，屋子里充满恶臭。饶是聂隐娘心知如石，但毕竟是个女儿身，下意识用袖子去挡。 　　匹夫剑出鞘，铛地一声，程大雷隔着铁笼刺了出去。 　　“大当家，大当家！” 　　张肥率领的张字军鱼贯而入，将屋子团团围住，每个人手中都握着连击驽，在他们后面，是持铁弓的战士。 　　“先别放箭，莫要伤了大当家。” 　　咚！ 　　房顶被撞破，一道黑影突破屋顶向外逃去。张肥立刻下了命令：“放箭！” 　　羽箭纷飞，在接近黑影时，却被轻而易举的击落。 　　程大雷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七八个人围着他，道：“大当家，你没事吧？” 　　程大雷摇摇头，抬起匹夫剑看了一眼，见剑尖挂着鲜血。 　　“原来最后一剑还是伤到她了。” 　　他抬眼望着聂隐娘逃走的方向，摆下的埋伏也奈何不了她。张肥气得咬牙跺脚，得到信号后，他第一时间就过来了。本想抓住这刺客雪耻，但还是让她跑了。 　　张肥虽然在战场上杀人如麻，马上步下都没有问题，可这种江湖上的小巧功夫，蹿房越脊之类的，的确不是他擅长的。 　　如秦蛮、赵子龙几人也是同样状况，所以今夜他们都没有出现。 　　如果追，程大雷倒是有可能追上这聂隐娘，但追上做什么呢，难道让他杀了自己么。通过今夜正式接触，程大雷彻底认清了这聂隐娘的实力，单对单厮杀，自己根本不是她对手。 　　就在所有人面对逃走的聂隐娘都束手无策时，突然见一道黑影凌空而起，向着远处追去。 　　“咦，山寨竟还有如此高手。”程大雷道：“那人是谁？” 　　“是刚到山寨的李道姑啊，大当家还没见过面吧。” 　　程大雷点点头，原来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她能被系统评为绝世，本事自然也不会弱。只不过她怕不是聂隐娘的对手，搞不好别再被杀了。 　　“等她回来了，让她来见我，当然，如果她能活着回来的话。”程大雷道：“再给我准备一个藏身的地方，然后……先让我洗个澡。” 　　张肥几个人与程大雷说着话，其实悄悄都掩住了鼻子。 　　程大雷白了他们一眼，道：“你瞧瞧，活着是件容易的事情么。” 　　趁着聂隐娘刺杀失败逃离的这段时间，程大雷好好收拾了一下。毕竟，被关在铁笼里足不出户的日子，实在有些难熬。 　　然后，程大雷又被转移到一个安全屋内，这次知道她藏身位置的人，就少很多了。 　　程大雷这次藏身的位置，是在军营的一个地牢中，地上是三万千锤百炼的精兵，地牢内只有程大雷一个人。 　　程大雷一个人住在地牢内，只有一扇气窗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程大雷变得更加谨慎，今天以有心算无心，侥幸活下命来，这还有一定运气的成分。 　　等下次，自己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第496章 蛇鼠一窝 　　次日黎明，李莫愁平安折返。说平安折返，但也表示她一无所获。和程大雷所料得不差，她没能追上那杀人于无形的聂隐娘，如果真的追上了，究竟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 　　按照程大雷的吩咐，她特意来见程大雷，但其实也没见着面。程大雷被那聂隐娘吓破了胆，窝在地牢里不出来，李莫愁也是站在地牢外，隔着气窗与程大雷说话。所以，程大雷能看见她，但她看不见程大雷。 　　“程当家何不出来一见，或许让我进去。” 　　耳边响起一娇柔的声音，程大雷忍不住心中一荡，对这李莫愁的模样有几分好奇。李莫愁话里话外，有淡淡嘲讽的意思。 　　对于这样的高手，程大雷可不敢得罪。她的等级已在绝世，顶级人物都不一定忠诚自己，何况是绝世。那句话着她不开心了，她拂袖离去都是好的，最差的结果是和聂隐娘一起要杀自己。 　　“哈，实在是招惹了了不得的对头，倒是惹赤练仙子笑话了。”程大雷在地牢内踮起脚尖偷看李莫愁，也没忘把首领光环开启，先好好刷一波好感。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去在乎世间庸庸碌碌之辈人的看法，方是真英雄。” 　　“哈，果不愧是赤练仙子之名，所见自然不会和常人相同。” 　　程大雷隔着气窗偷看李莫愁，先看到一双玉足，随之视线慢慢向上，见到一亭亭玉立，模样娇人的美貌道姑。 　　程大雷吃了一惊，他倒是没觉得李莫愁是什么丑八怪，但对方的美貌还是出乎她的预料。毕竟有赤练仙子之名，心如蛇蝎，却是貌若仙子。 　　隔着气窗与她对视，程大雷偷看被抓了个现行，李莫愁眸底一寒，目光盯着程大雷。 　　程大雷倒是没有被抓个正着的窘迫，视线更坦荡起来，道：“常听人说起仙子是个魔头，却是没想到，原来魔头是个仙子。” 　　“程当家放尊重些。”李莫愁声音越寒。 　　程大雷似乎没有察觉李莫愁的怒意，哈哈笑了一声，道：“仙子且先在蛤蟆寨住下，等我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再去向仙子请罪。” 　　李莫愁冷哼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大雷躺倒在稻草堆上，并不在意自己的话触怒李莫愁。 　　这赤练仙子的本事是很高的，但性情其实很简单。年纪轻轻不通时事时，被一个人渣忽悠了，然后性情越来越偏激。行走江湖杀得人越来越多，多了一个赤练仙子的恶名。可纵然她杀人如麻，江湖人也要在赤练后加上仙子二字，可见她的美貌到什么程度。大家都惧她的狠辣，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追求者，不然也不会被姓公孙的人渣轻而易举忽悠。 　　说白了，无非是个缺爱的可怜人而已。 　　当然，现在李莫愁的身份背景肯定是不同的，不过程大雷估计性情不会有太大改变。等自己离开这地牢，想要收服她成为自己的手下应该不难。 　　不过，如何能解决掉聂隐娘带来的麻烦，依旧是程大雷一桩心病。 　　…… 　　聂隐娘一路逃出了蛤蟆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洁身。纵然她从小就被当做刺客培养，不通人情世故，但女儿家总是有些爱洁之心。 　　她从城外一户人家中偷了一套衣物，临走前抛下几两散碎银子，然后找到一处偏僻的水源，迫不及待的将身上的衣物除去，身体浸入了水中。 　　平生杀过很多人，也并不是每次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任务，有些情形也十分危险。但无论如何，这次都是最狼狈的时候，万没想到，程大雷竟会用这样龌龊的手段攻击自己，让自己落到难堪的境地。 　　她整个人浸入水中，手扣在肩膀上，有殷红的血散落在水中，与她洁白的肌肤相映成趣。 　　她的右肩被刺伤了，虽然伤势并不重，但依旧是难堪的经历。她闭目回忆着与程大雷相遇的经历，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委实是个难缠的目标。 　　谨慎、多虑，为了活命不择手段。 　　师父说得果然不错，容这样一个人活在世上，不知还有多少善良无辜的人遭难。 　　杀一个恶人，有时候就能救无数人。此刻，聂隐娘更坚定了要杀程大雷的念头，不是为了雪耻，而是为了苍生。 　　在水中洗净了身子，她换上偷来的粗布麻衣，将原先的衣物就地埋了，又小心翼翼的伪装，如此避免被人发觉。 　　她再次返回蛤蟆城，寻找二次刺杀的机会。昨夜那个道姑也十分了得，以聂隐娘对江湖事的了解，对方当是赤练仙子李魔头。 　　这魔头也是难缠的对手，怎么会跑到蛤蟆寨，果然是蛇鼠一窝，恶人总是聚在一起。 　　其实程大雷之前还忌惮李莫愁是个杀人为乐的魔头，其实他完全是多虑了，因为在江湖上的名声，他一点也不比李莫愁好，都在聂隐娘的可杀名单上。 　　在聂隐娘心中，李莫愁手段残忍，又善于用毒。用毒……一听就卑鄙了，想要杀人，凭掌中利刃即可，为何要用毒，定然是功夫没学到家的缘故。 　　她重新返回蛤蟆城附近，寻找入城的机会。蛤蟆城加强了警戒，以前还只是盘查，现在是寸铁不许带入城。 　　当然，聂隐娘也没想着从城门进去，她只是在等待晚上。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晚上蛤蟆城城墙的防守更加严密，墙上站满了人，一时缝隙都没有。 　　有一个大胡子还不停训斥士兵，语气十分愤怒。 　　以聂隐娘的本事，想要突破入城其实并不是做不到。但这样一来，定然会暴露行踪，她的目的是杀掉程大雷，而不是这些普通的士兵。他们也不过是受制于程大雷的无辜之人而已，等自己杀了程大雷，他们也就逃离了魔窟。 　　这一夜，聂隐娘没寻到潜入城池的机会，她在城外找了一山洞安身。每天夜里都在城外收着，等蛤蟆城的境界松弛下来。 　　她曾有为杀一人，等待一年的经历，这一次，不过是刚刚开始。 第497章 天大地大活着最大 　　程大雷窝在地牢里绝不出去，打定将牢底坐穿的信念，外人一概不见，每天的饭菜都是有高飞豹或张肥等人送进来。 　　程大雷如此谨慎，或者说胆小还是很少见的事情，足见他对聂隐娘的重视。程大雷如此重视，山寨诸人也不敢放松警惕，他们都明白这次碰见了棘手的敌人。 　　地牢外布下重兵警戒，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保护程大雷安全。以地牢为中心，展开拉网式搜索，一寸地一寸地的搜过，整个蛤蟆城翻过一遍后，继续向外搜。那段时间的蛤蟆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方圆十里之内经常有巡逻队出没，现在想要进出蛤蟆城要比以前更加麻烦。 　　以整个山寨的力量对付一个人，还是以前从未遇见过的事情。 　　日子一日又一日过去，屈指算来，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月。 　　这一日刘悲来到地牢，向程大雷汇报最近发生的事情，看到程大雷的样子时，他表情有些无语。 　　只见程大雷穿着照月蛤蟆甲，手中无时无刻不握着匹夫剑，刘悲一点都不怀疑，程大雷睡觉时都这幅打扮。 　　“长安传来消息，李行哉已平安抵达落凤城，白元飞也在回来的路上。” 　　程大雷重视情报工作，如今帝国是二帝十八王的局面，程大雷命令阿喜培养人手，安插眼线在各诸侯王的封地中。如今这件工作才刚刚开始，还未完成，不过长安城这样的信息流通地，阿喜已布下了眼线。 　　“平安到了就好。”程大雷道：“路上遇到什么事没有？” 　　“据白元飞传来的消息，路上碰到几次暗杀，根据他的判断，当是将军府派出来的。最后李行哉假死脱身，平安到了封地。” 　　程大雷松了口气：“我便知道，李行哉还是很激灵的，不过，东海与凉州相距太远，以后我们能帮上的忙，怕就不多了。” 　　“另外一件事，现在各诸侯王都发了招贤令，招募江湖上的高手，吸收到自己手下。如今这件事，在江湖上闹得很大。” 　　“预料之中，江湖人也靠此谋个出路。” 　　“大当家，咱们要不要采取些行动，比如也建立一座招贤馆，招募一下江湖上的高手？”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心道：我需要高手么，我纠结的是手上高手太多。他摆摆手：“下一件事？” 　　“喔，还有最后一件事，凉州宋伯康派人来了，想要面见大当家，说是有要事相商？” 　　“不见。”程大雷干脆道：“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能和他们见面嘛。对了，他们这次是有什么事？” 　　“由和珅与他们派过来的人谈过，但没能把他们的话套出来，喜字队正在调查，相信很快就有消息的。” 　　程大雷点点头，对于手下人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放心的。 　　刘悲汇报完毕，目光看着程大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程大雷问。 　　“大当家，您打算窝到什么时候，您是有一个月没换衣服了吧，都快馊了。”刘悲捂住鼻子。 　　“你以为我愿意这个样子么，但天大地大活着最大，我要跑出去，被人一剑杀了怎么办。”程大雷无奈道。 　　“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依我看，那刺客知道事不可为，怕已经走了。” 　　程大雷撇撇嘴：“说得容易，但这种事怎么能冒险。如这种杀手的性情，你是无法了解的。他们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不达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可这样一直躲着，总也不是个办法，大当家一直关在这里，怕脑袋也快有些不清楚了。”刘悲道。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还有事没有，没有我要闭关悟剑了。” 　　刘悲开口，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半天道：“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只是一件私事，其实也不太重要，不过对大当家而言，可能有些重要，但大当家现在的情况……” 　　“说！” 　　刘悲表情一僵：“万物教的圣女要走了。” 　　“什么情况，你们刚成亲就闹矛盾了，她要去哪儿，回娘家？”程大雷眼睛一亮，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不是原先的圣女，是现在的圣女，明玉公主她，她要走了。” 　　程大雷一怔：“这……是什么情况？”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想去天下走走，至于究竟原因为何，我们也无法知道，但据属下观察，公主殿下的去意已决。” 　　“看看，当了圣女之后脑袋也有些不清楚了。”程大雷道：“把她叫回来，我当面和她谈谈，令她回心转意。” 　　“怕不太好办。”刘悲语气有些迟疑：“公主殿下今日就要走。” 　　程大雷愣了愣，腾地一下站起：“现在走到哪儿了？” 　　“该是刚出城。” 　　等刘悲说完，还没回过神来，眼前已不见了程大雷的踪影。程大雷大步流星，向地牢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双臂推开牢门，一阵清风扑面。 　　程大雷顿了顿，下意识道：“原来已经夏天了。” 　　李莫愁守在牢外，她算是程大雷的第一道防御。今天算是她和程大雷第一次正式见面，看到程大雷时明显愣了愣。 　　窝在地牢内这么久，纵然衣食无忧，但毕竟还是有些颓废。李莫愁上三眼下三眼的打量程大雷，最后微微撇撇嘴：“原来这么丑呐。” 　　“走啦。” 　　程大雷身子忽然跃起，跨过城门，脚踩屋顶向城门方向而去。 　　这一手倒是令李莫愁眯起眼睛，却是没想到程大雷这蛤蟆城之主，竟有如此出色的轻功。 　　她脚尖点地，同样跃起，随在程大雷身后。 　　李婉儿的确刚出城不久，万物教的信徒一直送到离城五里外。 　　“不必送了，你们回去吧。”李婉儿向身后挥手。 　　“圣女殿下，让我们随你一起去吧。”万物教的信徒都舍不得与李婉儿分离。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诸位留在此地就好。” 　　李婉儿身着粗布麻衣，未施粉黛，手中一根竹杖，身边立着一头毛驴。 　　“喂，等一下。” 　　程大雷此刻大步流星赶到。 第498章 人各有志 　　程大雷领着一众人从蛤蟆城中涌出，一路追出来，追出城外五里，总算是追上了将要走的李婉儿。 　　诸多人将李婉儿围在当中，场面看上去有些吓人。程大雷松了口气，走到李婉儿面前，道：“留下吧，哪儿干不是干呐，现在外面世道很乱的。” 　　李婉儿抿嘴一笑，道：“这是你的地盘，不是我的，我想出去转转。” 　　程大雷白她一眼，道：“我的不就是你的么，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李婉儿笑着摇摇头，没有回应程大雷的玩笑。 　　程大雷也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思：“怎么要走呢，难道真是为了……传教？” 　　李婉儿抿起嘴：“李家对不起天下人，身为李家的子孙，总是要去做些事。我不能再在这里养尊处优，想要出去走走，看看天下是什么样，或许也能帮一二个百姓。” 　　程大雷有些无语，李家人有一个算一个，脑袋都有些拎不清。李婉儿闷闷不乐这么久，最后怎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圣人。 　　“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现在世道的确有些不太平，你一人出去，说不得会遇到怎样的事。况且凭你一个人，又能做得什么事呢？” 　　李婉儿道：“能做多少便做多少，若真死在荒山野岭，怕也是命数。” 　　“命数？”程大雷道：“你们万物教还信这个？” 　　李婉儿避开程大雷的眼神：“我去意已决，你不用再说了。” 　　“我不许你走。”程大雷板起脸道。 　　“程大雷，你的好意我懂，然而，我总有我想做的事，你留我在此地，却也只能留我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程大雷默然，他不得不承认，李婉儿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自己把她从草原上带到这里，如李行哉所说，那时帝国明玉公主已经死了，李婉儿可以心无挂碍的活着。但这种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一个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国破家亡，说出口只是四个字，但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怎样的感受，程大雷却无法体会。面对这种经历，再让李婉儿无忧无虑的活在蛤蟆城，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李婉儿立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虽然是粗布麻衣，但脸上却有了精气神，和之前在山寨时憔悴的样子不同。 　　或许，自己并不该留她。 　　“临走前，我原想与你说一声，但也知道你现在的状况。你似乎遇到些麻烦，很严重么？”李婉儿问。 　　“有些麻烦，但不算太麻烦，总是能解决掉的，我担心的还是你。”程大雷顿了顿，忽然道：“李莫愁。” 　　李莫愁不知程大雷为何会突然点她的名字，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行了一礼，道：“仙子，某拜托你一件事，想你随殿下同去，一路保护殿下的安全。日后但有用得着程某的地方，程某拿命还你。” 　　李莫愁微微一顿，干脆而痛快的答应：“好。” 　　李婉儿一怔，道：“你不该……” 　　程大雷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道：“我许你走，这件事你该答应我，不然，我真不许你走了。” 　　李婉儿心中明白，程大雷是用自己性命换李莫愁的保护，但此时此刻，她竟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当然，程大雷也不可能让她拒绝。 　　她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程大雷，也算是向程大雷告辞。 　　在诸人的视线中，她和李莫愁并肩离去，二人牵着一头小毛驴，一一步一步缓缓而行，最后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里。 　　程大雷身边立的人已无几，大半人返回蛤蟆城，留下程大雷和李婉儿单独说话。现在也就刘悲几个还陪着程大雷。 　　“大当家，人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嗯。”程大雷点点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放李婉儿离开，是对是错。 　　不过有李莫愁保护，总是出不了大碍，也不知道李婉儿这一走，最后能走出个怎样的前程。 　　程大雷失魂落魄的转过身来，要随刘悲几人一起回城。 　　也就是这一瞬间，程大雷全身汗毛倒竖，心脏猛地提起来，觉察到致命的危险。 　　像是被死亡盯上，死神已经冲着自己脖子挥下了镰刀。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那个要自己命的女人……来了。 　　刘悲虽然本事不如何，但反应是一等一的快，他立刻觉察到程大雷的异样，沉声问：“大当家，怎样？” 　　锵啷一声，匹夫剑出鞘，他握剑在身前，警惕的盯着四周，寻找那女人的位置。 　　“退，退，退。” 　　程大雷口中连声道，刘悲这些人战斗力不如和，碰上那女人就是死路一条，也唯有自己，可以凭借手中剑与那女人对上两招。 　　同样是绝世，但程大雷的实力主要在乱军丛中发挥出来，而聂隐娘的职业就是刺杀。 　　刘悲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收拢手下，然后，隐在人群中的聂隐娘也就出现在的大家面前。 　　她刚才隐在人群之中，距离程大雷并不远，可奇怪的是，刚才无有一人察觉。 　　当她想隐藏时，宛若遁入清风，可当她绽放杀机时，灿烂若烈日。 　　程大雷与其目光对视，针尖对麦芒，聂隐娘第一时间扑向程大雷。 　　“狗贼，去死吧。” 　　程大雷窝在地牢多久，她便守了多久，而聂隐娘的日子当然也不会好过。守到今天，终于是将程大雷守了出来。 　　前些日子所受得屈辱，今日要一刃洗净。空气中铛铛声响，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刘悲本还想上前助程大雷一臂之力，但他发现这程度的战斗，自己根本没办法插手。 　　二人都是以快打快，眼前只有两道残影，刘悲没想到程大雷的本事原来已如此了得，可更可怕的是，聂隐娘的本事更加玄妙，在二人对峙的状态下，程大雷明显被压制。 　　程大雷刺出了一剑，阿飞快剑第一式直来直往，程大雷例不虚发的一剑。 　　但今天破例了，因为聂隐娘比他更快。 第499章 风雨扑面而来 　　攻势若疾疾之风，咄咄若催命之鬼，手中一柄断刃，便若风中之雨。 　　风雨扑面而来。 　　程大雷从未想到，一个人功夫能强到这种程度。他一直都没敢小看聂隐娘，真正交手才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程大雷才会刺出阿飞快剑，这一招直来直往，例不虚发。但今天面对聂隐娘，这一剑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为聂隐娘比他更快。 　　手中的匕首中平刺，这一招平平无奇，但因为快到极致，所以有锐不可当的威力。 　　匕首刺中了程大雷的喉咙。 　　空气像突然静下来，这时候刘悲才能看清程大雷和聂隐娘的身形，只见聂隐娘一柄匕首陷在程大雷喉咙。 　　那一瞬间，刘悲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当家被杀死了。 　　程大雷在这一瞬间，也发出了无数先辈发出的感慨：吾头尚在否！ 　　他的脑袋当然还在身上，这一招并没能伤到他。关键时刻，照月蛤蟆甲抵挡致命一击的属性生效，护颈帮程大雷挡住了匕首。 　　聂隐娘怔了怔，自己手中的匕首乃是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凡铁根本无法防御，可这一次却被程大雷身上的盔甲挡住了。 　　程大雷可没有发呆，毕竟性命就在一瞬之间，他立刻施展身无彩凤双飞翼，轻身功夫施展到自己能做到的极致，迅速与聂隐娘拉开距离。 　　这时候除了转身就逃，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刘悲也反应过来，道：“大当家，向城中逃，她伤不了你。” 　　这的确也是程大雷第一个念头，但程大雷稍想了想，便没有这做。逃回蛤蟆城，的确有很大概率能得一条活命，但是活下来又怎样，难道一直躲在地牢中不出来么。要知道，躲得了一时，可躲不了一世，聂隐娘这个麻烦总是要解决掉的。 　　况且，程大雷今天告别李婉儿，心情可以说是极其不开心。人在心情糟糕的情况下，总是会铤而走险，做出些冲动冒险的决定。 　　程大雷决定今天要冒险除掉聂隐娘，一劳永逸。 　　所以他没有向城中逃，而是转身向八百里琴川平原狂奔。 　　“不用找我，本大家去去就回。”程大雷一边大喊一边脚下不停。 　　聂隐娘自然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步都不肯落。其实，她这些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窝在草原上，饥一顿饱一顿，实在是没想到程大雷竟如此胆小，今天他好不容易出城，被自己找到机会，聂隐娘怎么肯放过他。 　　草原上两道狂奔的身影，一前一后，相距大概五十步左右。程大雷再前，脚尖一点，便是七八丈的距离，地上的大树、山坡、怪石被他一步跨过。跟在他身后的聂隐娘堪称草上飞，脚尖点地，如同疾风从草原上行过，紧紧跟在程大雷身后。 　　程大雷这样做，并不是没有半点考虑没有。这聂隐娘的确很强，强得有些变态，真与她动手，程大雷没有一丁点胜算。但人力有时而穷，她的剑法强，身法快，没有理由她的耐力同样变态，她毕竟是个女人。 　　只要自己把战场拉远，引着她长途奔袭，一点点将她的体力耗尽，到那时候，她还不案板上的羔羊，剥光的美女，人自己宰割。 　　说白了，今年不比功夫，比长跑。 　　程大雷和聂隐娘一前一后，一溜烟便没了踪影。他顿了顿，立刻醒悟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蛤蟆城，将山寨的主要人物召集到一起。 　　徐神机、关鱼、秦蛮一听是如此事情，那还了得，人人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要倾巢而动，去杀掉那女人，保护程大雷。 　　最后还是被刘悲拦下了，关键是这不是一场群殴战，你派步兵出动，派出去的人再多，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又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赵子龙的龙字骑出动，秦蛮等人也带上自己的亲卫，骑着快马去寻程大雷的踪迹。 　　程大雷临行前是嘱咐刘悲不用找，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找，山寨能动用的力量都用上了。 　　大家分散开了，沿着程大雷逃走的方向寻找，心里总觉得，程大雷再能跑，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 　　可结果出人预料，一连追出五十里，都没看到程大雷的影子，不过，却有其他发现。 　　“军师，军师……”一名小卒道：“这好像是大当家的盔甲。” 　　刘悲赶紧骑马过来，果然见地上散落着程大雷的照月蛤蟆甲，这里丢着肩铠，那里丢着护膝。 　　“莫非大当家被刺客分尸了。”小卒胆战心惊道。 　　“休要胡说八道，这明显是大当家自己脱下来的。”刘悲向前看了一眼：“看来我们的方向没错，继续追。” 　　小卒不敢说话，忙将程大雷的盔甲收起来，心中还想：大当家没事脱盔甲做什么。 　　这一个月时间，程大雷衣不卸甲，虽然很是惹得别人嘲笑，但在关键时刻的确救了他一命。而现在，是比赛长袍，身上的盔甲自然用不到了，在逃跑的过程中，他将沉重的盔甲卸了下来。 　　如此速度陡然又获得提升，竟又与聂隐娘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为了提升速度，程大雷什么都可以豁出去，他差点将匹夫剑也抛了。但想了想，真要手无寸铁，要是被聂隐娘追上，也就只能伸着脖子被人砍了。 　　其实，让他把身上衣服脱光，在草原上果奔，程大雷也同样不在乎。如果聂隐娘稍微有些羞耻心，说不得这样做还能对她造成一些精神伤害。 　　但看聂隐娘的样子，程大雷估计有些够呛，所以才没这么做。 　　现在的他，他提着匹夫剑，只穿着贴身小衣，在草原上狂奔。 　　刚开始，二人的速度都极快，但跑出五十里后，二人的速度就都慢了下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是机器做的，程大雷跑得气喘吁吁，而聂隐娘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两腮发红，汗水一层又一层的冲刷着肌肤。 　　但要杀程大雷的决心，一丁点也没有减弱。 第500章 退无可退，用兵厮杀 　　一追一逃，二人一口气奔出百十余里。便是程大雷一身泼天力气，此刻也觉得有些力疲，一口气要喘三次，才能喘匀。 　　更令程大雷郁闷的是，聂隐娘依旧紧紧跟在身后，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二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一步，当然也未拉开一步。 　　日落黄昏，夜幕渐渐垂下来，二人一直从正午跑入夏夜。四周围灰蒙蒙一片，程大雷也不知身在何处，只略记得从开始就是向西逃的。 　　前方大河拦路，程大雷忽地停住脚步，回身横剑指着聂隐娘。 　　“呔，兀那女子，忒不讲道理。本当家怜你是个女子，不愿与你动手，当真以为本当家怕了你不成？” 　　聂隐娘也忽地停下，谨慎的盯着程大雷。她的状况，其实并不比程大雷好多少，一路追来，已快累得虚脱。毕竟是女儿身，这些日子也不可能好好休养，那里比得上程大雷一日三餐都由人伺候。能够追到现在，不过靠着意志力撑着而已。 　　心中其实也明白，今日若杀不了程大雷，怕以后便再没杀死他的机会。程大雷此贼恁地不要脸，甘当缩头乌龟也不露面。今天好不容易从乌龟壳中出来，聂隐娘怎可放了他。 　　十息之内，聂隐娘喘匀了气，猛地扑杀过来。掌心寒芒一闪，隔着十几步，便能让程大雷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机。 　　来得好快！ 　　程大雷心中惊叫一声，心道这姑娘是属狗的么，但凡有一丝力气，便会不顾一切扑杀。 　　程大雷刺出一剑，也是追星赶月的一剑，快到极致。只见聂隐娘身子旋转，侧着身子躲过这招快剑，然后借着旋转的力道，匕首稳准狠的砍向程大雷喉咙。 　　程大雷瞬间便是一层白毛汗，使了个铁板桥的架门，堪堪躲过了这一招杀机。然后身子在地上滑了半步，与聂隐娘拉开距离。 　　程大雷难以相信，在如此境地下，聂隐娘的招式还如此迅猛。刚才反应若慢个半拍，一条命便也就交待在荒原上。 　　不过，程大雷也能感觉到，聂隐娘的招式已慢下来。在一开始，自己与她过招的资格都无，但在现在，已经可以勉强对上几招。 　　没办法，继续逃吧。程大雷沿着河岸，向北方撒丫子狂奔。 　　聂隐娘本以为程大雷停下，是要与自己决一死战。而那正是聂隐娘期盼的，二人拿出看家本事，真刀实枪的拼一场，哪怕是聂隐娘被程大雷杀了，自己也甘心。 　　然而谁曾想这程大雷，天下杀名赫赫的琴川之主，竟然如此胆小。根本没要和自己决战的意思，似乎除了逃跑，根本没有其他心思。 　　二人一追一逃，沿着大河向西而去。一路上，程大雷倒也不是一味逃跑，时不时回过头来，与聂隐娘对上两剑，但他绝不恋战，偶尔刺上一剑，偶尔刺上两剑，脱离危险后，继续狂奔。 　　程大雷是在试探聂隐娘的体力，聂隐娘的耐力令他吃惊，其展现的意志力更加可怕。然而，程大雷已察觉到，随着时间推移，聂隐娘的体力在一点点被耗尽。 　　一开始，他只能和聂隐娘对上一剑，到后来，已能慢慢撑上几个回合。一招，两招……到后来十招还能撑着不败。 　　毕竟，程大雷的体力要比聂隐娘强，程大雷心中暗暗有了准备，再将时间拖久一些，要取聂隐娘性命并非做不到。 　　穿过平原，绕过大河，便进入了大山。此刻正是炎夏，树繁叶茂，密林深处，时不时响起兽吼鸟鸣。 　　进入丛林深处后，程大雷展现了出色的轻身功夫，一口气不泄，便能纵出四五丈远。程大雷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本想靠此与聂隐娘拉开距离，可谁能想到，聂隐娘的表现更加惊人。 　　她本就是在深山密林中长大，悬崖峭壁行走如履平地，大树之上，怪石之间，一跃数丈。 　　程大雷还想借着地形把她甩开，谁料二人之间的距离竟然渐渐近了。 　　“狗贼，纳命来吧！” 　　聂隐娘忽地发出一声吼，扑身追来。程大雷汗毛倒竖，就地一个翻滚，虽然姿势极其狼狈，但却是将这一招避开。 　　他一个翻身跃起，看到聂隐娘已经拦在自己面前十步外，手中提着匕首，汗水顺着手腕从匕首上滴落，一滴滴砸在草叶上。 　　程大雷也站了，仔细打量着聂隐娘，见她不停喘息，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 　　程大雷心中忽然一动，直到聂隐娘已撑不下去。此时便是此时，此时不取她的性命，更待何时。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气走四肢百骸，陡然圆睁双目，一剑袭来，直取聂隐娘眉心要害。 　　直到此刻，程大雷终于搬出全部实力，要和聂隐娘捉对厮杀，虽不能说必然可胜了聂隐娘，但程大雷觉得自己已有和她决战的资格。 　　聂隐娘眼睛眯成一条线，借此掩饰心底的震惊。这一剑的杀威自然不容忽视，她却是没料到，程大雷刚才跑得像条丧家犬，此刻却凶得像头狮子。盛名之下无虚士，自己或许并不该小看程大雷。 　　随之，嘴角一抹冷笑轻轻抿起。身子前倾，握着匕首的右手架在身前。 　　程大雷瞥见了这抹笑，心底忽然一惊，这笑容似乎自己落入某个圈套中，她拉开的架门像张开网等着笨鸟来逃。 　　糟糕，中计！ 　　程大雷想退，却依然是来不及，聂隐娘扑了过来，速度快到极致，哪里有用尽力气的迹象。无非是故意卖个拙，引得程大雷厮杀而已。 　　聂隐娘的情况的确不太好，她也看破了程大雷的计谋，再被他拖下去，自己非要在这大山中丧命不可。也就是为此，才故意佯作力疲，引得程大雷上钩。 　　看来，程大雷如今已经中计。 　　程大雷暗骂一声，自己本不该小看她。毕竟是绝世，刺杀的本事高，脑袋也不是榆木疙瘩。 　　但此时此刻，想太多也无用，退无可退，只能握剑向前，用命厮杀。 第501章 怪蛇斗大虫 　　程大雷使得是以快打快的法子，连续刺出七剑，一剑更比一剑快，招招都是聂隐娘身上要害。 　　便是以聂隐娘的本事，此刻也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不过二人都明白，程大雷这种打法，撑不了长久。一口气泄了，便是聂隐娘攻击的机会。 　　聂隐娘能挡得住程大雷的剑，程大雷却未必能挡住这姑娘杀人的匕首。 　　交手也有过几次，程大雷渐渐也摸清楚聂隐娘的套路。这姑娘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本事，招式并不繁复，只是简单直接，每次出手，都是调动全身力气，将速度和力量发挥到最大。 　　这种打法，威力自然很大，自古对体力消耗太大。若是以往，倒不算什么问题，因为敌人往往在一招之内，便被割断了喉咙。 　　可今天的事情出了点意外，聂隐娘被程大雷用龌龊手段拖了这么久。她的速度和力量自然下降许多，而程大雷气力虽然也消耗很大，但却比聂隐娘略强一些。 　　高手相争，只在方寸之间，程大雷强这一些，或许就能决定最后的胜败。 　　程大雷硬撑着挡过聂隐娘一轮反击，抽身后退，与聂隐娘拉开距离。 　　他双目盯着聂隐娘，渐渐已有了自信。聂隐娘的体力已经耗尽，此刻不过是靠一口力气撑着，自己再攻击，胜得便必然是自己，而不是她。 　　心中有了底气，程大雷对聂隐娘的畏惧大减，整个人也变得从容许多。 　　“好姑娘，何必动刀动枪，不如从了本大家，做一个压寨夫人，岂不快活。” 　　聂隐娘趁这空隙恢复体力，倒是没有被程大雷这话影响。她杀过许多恶人，论卑鄙无耻程大雷实在有些不入流。她不过是想多恢复些体力，然后找机会杀了程大雷。 　　此刻自然不能说必胜无疑，但现在胜负未能决出，输赢可能就在一息之间，最后谁生谁死，现在还说不好。 　　聂隐娘本不怕死。 　　程大雷当然不会给她这机会，呵呵冷笑一声，便提剑杀了过来。聂隐娘也握紧匕首，力从地起，气走四肢，最后全部递到手上，要一刃斩杀程大雷。 　　正在此刻，一阵腥风扑面，程大雷吃了一惊，只见草丛中，一头吊睛白额虎扑了过来。 　　若是往日，程大雷仗着鬼面斧在手，打杀一头斑斓猛虎也不算什么。然而今天力气也泄了，速度也慢了，手中的兵器也不趁手，一剑刺出去，能不能刺穿虎皮都是个问题。 　　这猛虎一现身，便向程大雷扑来，程大雷顿时惊出一身白毛汗，那敢有片刻停留，立刻纵身跃起，抓着树枝借力，跃到一棵大树的枝杈上。 　　那聂隐娘也是吃了一惊，她同样身子跃起，攀在大树上，几下便纵到大树上。 　　这大虫在林中寻食，被程大雷和聂隐娘的气味吸引，本想要两只人兽饱餐一顿，谁曾想一转眼二人都不见了，围绕着大树转圈，却不曾想二人就在它头顶。 　　程大雷和聂隐娘长松口气，待看向彼此时，忽地都楞住了。 　　刚才躲得急，几乎同时跃向大树，却不曾看好位置，此刻才发觉，二人竟躲在大树的同一根树干上。 　　程大雷立在树梢，身子一起一伏，而聂隐娘则攀在树干位置。 　　聂隐娘一楞，随即嘴角抿起一丝笑容，开口道：“这不怪我，是天要灭你这恶人，阎王爷面前莫告错了状。” 　　说着，她亮起掌心的匕首，铁栏杆都能砍断，何况一根树杈。只要一刀砍下，程大雷就得掉下去和老虎玩命。 　　以他眼下的力气，肯定搏杀不过这斑斓猛虎。 　　一路千辛万苦，终于能完成任务，杀了程大雷这恶人。不免心中也有些得意，目光挑衅的看了程大雷一眼。 　　却见程大雷眼中并无多少慌张，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二悲悯，伸出手指了指聂隐娘头顶。 　　聂隐娘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吓的她亡魂皆冒，扒开八块顶门骨，一桶冰水往里浇，瞬间浇了个冰透。 　　只见头顶树冠上盘着一条大蛇，水桶粗细，三四丈长短，通体黑色，张开血盆大口，满口腥气喷得聂隐娘头晕眼花。 　　聂隐娘啊呀怪叫一声，几乎是下意识沿着树杈逃。 　　这样的深山老林，几千年都未必有一个人出现，说不得会长出怎样的怪兽。便是聂隐娘从小在山中长大，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颗心突突直跳，好险要从胸腔内跃出。 　　幸运的是，那怪蛇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或者不屑她的存在，沿着树干盘旋直下，扑向了树下的斑斓猛虎。 　　聂隐娘三魂七魄，此刻还不知存了几魂几魄，从鬼门关逃回一条命来，三魂七魄却丢在了地狱黄泉。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看到面前杵着一张丑脸。聂隐娘险些又叫出声，刚才她慌不择路，正逃向程大雷，此刻二人站在一根树枝上，相距不过三步远。 　　也就是说二人同时伸出手臂，能拉到手的距离。 　　“姑娘，你可不能再往前了，不然咱们都得掉下去喂老虎。”程大雷低声道。 　　程大雷身子沉重，这树杈容他一人便已经勉强，只是靠轻身功夫撑着。现在聂隐娘又跑过来，一根细弱的树干摇摇欲坠，耳边似乎能听见咔咔擦擦声响。 　　程大雷握住头顶一截树枝，聂隐娘抓住两侧的树枝，勉强能稳住身形。二人如今距离颇近，可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在这样的树枝上，稍微动作大些，脚下的树枝折断，二人都得丧命。 　　大树下，那怪蛇和大虫已经斗在一起，两头猛兽真不知在山中活了多久，各自称霸一方，今天是好不容易碰上，都要灭掉对方，独霸大山。 　　树顶上，聂隐娘也不知为何会落到如此局面，他恨不得立刻杀了程大雷，但却又无可奈何要和程大雷和平共处。 　　程大雷心情倒是平静的很，视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聂隐娘，一副无赖模样。 　　“好姑娘，不若咱们好好聊聊。” 第502章 吃我一脚 　　聂隐娘窥见程大雷，便是无名火冒，恨不得立刻一刀割了他的喉咙，了却这件事情。然而，今日被困在此境地，一根树杈撑不住二个人，任何的轻举妄动，树杈折断，二人都得丧命。 　　程大雷盯着聂隐娘寒霜一张脸，忽地悠悠叹了口气，道：“好姑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缠着我不放，非要杀我才好？” 　　聂隐娘冷哼一声，道：“我杀你不为私仇，为的是天下无辜百姓，杀你这一恶人，便可救无数苍生。” 　　程大雷撇撇嘴，道：“这恶人二字，不知从何说起？” 　　聂隐娘抿起嘴，冷笑道：“你当自己还是什么好人么？自从你出世以来，做过多少恶事，大闹长安，血洗草原，并州杀人盈野，一件件一桩桩多少无辜之人因你而死。程大雷，你坏事做尽，今日我不杀你，改日天也要杀你。” 　　“啊呀呀。”程大雷长叹一声：“这实在天大的误会，想程某出世以来，虽不敢说件件事情都做得对，却也不敢违天地正道。姑娘如此想我，实在令程某无地可容。” 　　聂隐娘斜眼睨着程大雷，一脸不屑。 　　“程某也是自小读圣贤书，懂得仁义二字，姑娘若是不信，某可一一说与你听。”程大雷道：“青牛山一战，挡的是戎族十万兵，救我帝国多少黎民百姓，这堪称一个勇字。大闹长安，剑斩杨龙停，是为我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这堪称一个义字。千里走草原，刺杀草原王，一剑换帝国数载无刀兵之祸，堪称一个忠字。” 　　聂隐娘怔了怔，她也打听过程大雷做的事，程大雷此刻倒也不算撒谎，一时竟有些糊涂起来。 　　“如此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天下又有几人，姑娘何以觉得我是个恶人，苦苦相逼一定要杀我！”程大雷如蒙奇冤，仰天长叹。 　　聂隐娘倒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被程大雷逼问得张口结舌，只是道：“是我师父说的。” 　　“师父？”程大雷心中一动，便该知道，如聂隐娘这般脑袋拎不清的，背后一定有个更加拎不清的教导出来。 　　他挥挥手，道：“罢罢罢，天下凡能成大事之人，谁不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程某人自行自己的事，天下人如何想我，却又与我何干。” 　　聂隐娘一时无语，当真无言以对。事情真真假假，她倒也分辨不清。她从小在山中长大，由白衣尼教导武艺，与山间的猛兽白猿为友，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白衣尼说某个人是恶人，她便持剑去杀，至于师父说得是对是错，她委实没有仔细想过。 　　“呔，你来看！” 　　程大雷忽然一声喝，手指着大树之下。聂隐娘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只见怪蛇和大虫的战斗已快分出胜负。 　　二兽都是山中的异物，皆有泼天本事，斗下来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时候，怪蛇缠住了大虫，用力绞杀，猛虎衔住了怪蛇的脑袋，用力撕咬，将怪蛇硕大一颗脑袋咬得稀巴烂。 　　聂隐娘微微闭目，知道二兽的战斗已快结束，如此看下去，倒是那怪蛇撑不下去。 　　“姑娘，你怎样看？” 　　“怕那大蛇已撑不久，不过大虫骨骼也有被这大蛇绞断。” 　　说出这话，聂隐娘心中一慌，自己怎会回答得如此自然。是下意识将程大雷当做了自己人，而程大雷此刻距离自己，是不是颇近了些。 　　“喔，既然如此，你便给我下去吧。” 　　程大雷道了一声，突然一脚踹在聂隐娘身上。以有心算无心，聂隐娘身子直直的从树上掉下来，七八米的高度，瞬间跌得腰酸背痛，全身骨头像是都断了一般。 　　程大雷在空中一折，轻飘飘落地。他心中想得明白，传说中，那聂隐娘不就是被男人忽悠，背叛了师门么。旁人做得到的事情，自己为何做不到，以这聂隐娘的本事，如果能收为手下，将会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不过眼前的情况，还是要先制服她要紧，程大雷可是不敢冒险。 　　一脚将聂隐娘从树上踹下来，聂隐娘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程大雷，果然，这恶人绝不可信。 　　程大雷哈哈一笑，上前揪起聂隐娘的肩膀，猛地甩在树上，直接将她砸晕了过去。 　　此刻那大虫和怪蛇的战斗已结束，大虫将怪蛇脑袋咬烂，从它的束缚中窜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仰头就是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程大雷哈哈怪叫，石头照着脑袋便砸了过来。 　　一头斑斓猛虎，被砸得脑浆迸裂，歪死在大树旁。 　　程大雷又提着剑走到怪蛇边，见它已死透了，倒是不用自己补刀。 　　然后他走到聂隐娘身边，先摘下她两个肩膀，又用剑砍了一截树藤，手脚绑在一起。 　　忙碌完这些，程大雷才算是松了口气，一口气泄了，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全身骨头像是都散架一般。 　　今天这一阵忙碌，可是将程大雷累得不轻，他歪在石头边歇了一阵。走到那大虫的尸体前，割开皮肉，让虎血流出来，趴在老虎身上灌了几口虎血。 　　这时节，聂隐娘悠悠醒转，就见程大雷浑身浴血，趴在老虎身上，脸上头上都是鲜血。若此刻说程大雷是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从山上走出来的猛兽。 　　只灌了几口，程大雷便觉得有些腹胀，此刻他体力恢复了大半。仰头看见聂隐娘正盯着自己，他哈哈一笑：“醒了，要不要一块来点？” 　　聂隐娘打了个寒颤，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不吃不吃吧，不吃咱们就早点出去。” 　　程大雷还担心这山林中再冒出什么怪兽，他上身的小衣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程大雷穿着不舒服，顺手脱了丢在地上。 　　他光着膀子，鲜血模糊一张脸，踉跄来到聂隐娘身边，将她扛在肩头。聂隐娘但凡有半点力气，就算不杀程大雷，也得自杀。可她被程大雷摘了膀子，委实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程大雷看着聂隐娘，深一步浅一步向山外走去。 第503章 香消玉损奔黄泉 　　程大雷赤膊扛着聂隐娘，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大山。此刻夜已经黑得深沉，今天没有月亮，繁星满天。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吐出肺腑中的浊气。这要是一路走到山寨，还不知到什么时候。说也奇怪，被聂隐娘一路追杀出上百里，程大雷未必觉得累，但若让他徒步走回山寨，程大雷却觉得疲惫不堪。 　　他心中一动，在系统商店兑换了一匹马。等不多时，一匹战马从夜幕中奔过来，走到程大雷面前，打了个响鼻，恭顺的将头垂下。 　　这一幕当真是将聂隐娘骇得不轻，这匹马自然不会是程大雷事先留在此地，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外面都传说程大雷有什么鬼神不测的手段，现在看来，传言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程大雷将聂隐娘搁在马背上，动作自然谈不上有多温柔，聂隐娘浑身骨骼酸疼。她若有半分力气，甘愿自戳解决性命，但现在她受制于人，连自尽的力气都无。 　　程大雷骑马押着聂隐娘返回山寨，大概走出半个时辰，就看到前面火光飘忽。有一队人骑着战马，打着火把向这边奔来。 　　程大雷口中一声呼哨，将人引到这边来。为首之人喊道：“是大当家么，是大当家么？” 　　“是秦蛮么？” 　　穿透夜幕，秦蛮带着一队人迫近，待看到程大雷后，上三眼下三眼的打量他一遍，口中道：“啊呀呀，大当家没遭了那娘们毒手吧？” 　　“什么话！”程大雷指了指马上的聂隐娘：“本当家还能被一个女人害了，无非是顾忌她是个女流之辈。喏，这不被本大家轻而易举的擒了。” 　　秦蛮撇撇嘴，心道：原不是你被吓得当缩头乌龟的时候。当然，这时候他不会对程大雷说这些话，口中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山寨现在都在寻大当家，既然大当家平安回来，我们便一起回城。” 　　程大雷挥挥手：“走着。” 　　还有一头大虫一条怪蛇的尸体在大山之中，程大雷自觉丢了可惜，差遣小喽啰去山中取来。他自己和秦蛮一行人返回蛤蟆城。 　　程大雷离去的这大半天时间，山寨里的诸人发了疯，能动弹的都动了，派出一队队人在草原上寻找。不如此，程大雷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碰上秦蛮。 　　现在既然寻到了程大雷，虽然他现在有些狼狈，但终究没受什么伤。秦蛮便差人传讯，把撒在草原上的人手召回来。 　　直到次日天明，程大雷才算是返回蛤蟆城。徐神机、刘悲、和珅等人见到程大雷回来，自然是人人开心，个个欢喜。 　　“来人。”程大雷唤了一声：“先将这姑娘关起来。” 　　对于聂隐娘的本事，程大雷一直都不敢小看。他虽然已疲惫不堪，但仍拖着疲惫的身体，亲自派人将聂隐娘关起来。 　　将聂隐娘押入大牢，身上上了手铐脚镣，又用大枷绑着，免得这姑娘越狱。 　　之后，程大雷才回到城主府，先洗掉身上的血污，在热水中好好泡了一阵，换过干净衣服。之后又喝了一些热粥，去掉连日以来的燥气，这时骨子里的疲惫感才涌上来。程大雷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头扎在床上睡死过去。 　　毕竟是睡卧马鞍桥，渴饮刀头血的人物，这一夜奔波虽然累，倒是也折磨不垮程大雷，主要是连日以来的精神压力太过熬人。如今好不容易擒住聂隐娘，程大雷才能把肩上的压力卸下去。 　　这一觉睡得好沉，一直从黎明睡到月上中天。程大雷晕晕乎乎醒来，都感觉脑袋冲血，天南地北分布清楚。 　　苏樱端着醒神茶进来，程大雷抿了一口，才算是恢复些精气神。算起来，也是有月余没见过苏樱，连日奔波，这日子当真不是人过的。 　　不过好在是生擒了聂隐娘，看那姑娘的意思，也是脑袋有些不清楚。只要自己巧用三寸不烂，口若悬河巴拉巴拉忽悠一通，想把那聂隐娘收付不难。 　　若能是将聂隐娘收付，天下何人不能杀。纵然不派她出去杀人，贴身保护总是不差的。程大雷心里也明白，诸王分立，日后暗杀行刺这种事情肯定少不了。有聂隐娘在身边保护，程大雷不相信谁可能杀了自己。 　　程大雷捧着茶，心中正想得得意，时不时还发出几声瘆人的冷笑。苏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很好，没……” 　　一瞬间，程大雷突然脸色发白，脸色变得极其阴沉难看。 　　就在刚刚，程大雷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恭喜击杀聂隐娘，获得抽奖次数1 　　程大雷心中一激灵，忙从床上站起来，起身就往外走。苏樱不知发生了怎样事，拿了件袍子跟在程大雷外面。 　　程大雷是一路走到大佬，大佬门外两个卫兵见到程大雷忙挺直了腰杆。 　　“大当家。” 　　“把门打开，里面关着的人没事吧？” 　　“没事啊，我们兄弟晚上还进去送了饭，怎么会有事。” 　　地牢打开，程大雷和苏樱一路走到聂隐娘的牢房前，只是看了一眼，苏樱便闭上眼睛，悄悄将头侧到一边。 　　只见聂隐娘口中流出黑血，脑袋耸拉下来，很明显已经气息断绝，一命呜呼。 　　两名喽啰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大当家，她怎么死了，我们刚刚还……” 　　因为之前已收到系统提示，所以程大雷也并不觉得奇怪，只不过过来看一眼确认而已。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这姑娘究竟怎么死的。 　　让蛤蟆城的仵作看过，才明白是什么原因。如这样的杀手，身上都带着毒药，一是为了免得被抓后泄露情报，二也免得遭受严刑拷打。 　　毕竟，这世上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太多了，尤其是一个女人。 　　这些毒药往往藏在指甲缝、牙齿、头发中，而如聂隐娘身上的毒药，是藏在一头黑发中。被抓进地牢中后，她思前想后，觉得与其受辱不如慷慨一死，所以服毒自尽，一命奔了黄泉。 第504章 青龙偃月刀 　　聂隐娘的尸体从地牢中抬出来，身上蒙着白布，仵作再三验过，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诈死重生的事情不会在她身上发生。 　　程大雷本来想得挺好，还准备将聂隐娘忽悠到身边，成山寨一大助力。没想到这姑娘如此性绝，程大雷还没来得及忽悠，她就服毒自尽了。 　　归根结底还是程大雷没多少经验，如果将她收押之前，仔仔细细检查过，也不会有聂隐娘自尽的事情发生。 　　望着聂隐娘的尸体，程大雷默默无言，本也是俊俏人物，此刻却已经是香消玉损，一命呜呼。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程大雷呐呐叹了一声。 　　“大当家，这人的尸体怎么处理？”仵作问。 　　“还能怎么办，天亮找地方埋了吧。” 　　程大雷随口道了一句，聂隐娘的死出乎他的预料，心中的确觉得有些可惜，但除此之外，倒也不觉得如何。 　　毕竟程大雷也是从一次次大战中闯出来的，死在他斧下的人已经不知多少，早不是青牛山那个初出茅庐的雏儿。聂隐娘死了就死了吧，毕竟这姑娘本事再了得，也是自己的敌人，不能用之，必定除之。 　　好在她死了后，程大雷还获得一次抽奖次数，相比薛丁山，这聂隐娘可是个超级boss，也不知道她会给自己爆出什么。 　　…… 　　距离凉州三千里外，无名山谷，听月庵中。 　　一白衣尼姑盘腿坐在湖边，手中一串念珠，她闭目合十，默默祷告。 　　啪地一声，手中念珠断开，骨碌碌的珠子啪啪散落在地上，骨碌碌滚远。 　　这白衣尼姑忽地睁开眼睛，双目陡射出两道寒芒，犹如那失犊的老虎，负伤的狮子。 　　半晌，她眼中的杀机散去，口中呐呐叹了一声：“我的徒儿死了。” 　　她恍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弯着腰将地上的念珠一粒一粒拣起，用麻绳串在一起。随之起身回到茅屋中，在锅里煮了一升小米，又将随身的衣物收拾一番。 　　她吃罢了饭，洗净了手，在茅屋内小憩片刻。随之背上包袱，托着拂尘，迈步走出了无名山谷。 　　这尼姑不知如何来历，也无人知道她拜的什么佛，念的是那一路经。山中有猎户樵夫，偶尔能在深山密林中窥见她。这白衣尼已不知多久没走出这无名山谷，屈指算来，这该是十年来第一次。 　　踏出山谷，头顶彤云密布，目光辨了辨方向，向西北行去。 　　西北有凉州。 　　…… 　　凉州境内，又过去了十几日时间。程大雷终于从地牢中钻出来，可以站在朗朗乾坤下，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自从聂隐娘死了之后，程大雷展现了从所未有的勤奋，开始管理山寨内的大小事务。 　　原因当然不是程大雷突然变成了工作狂，而是他在地牢里憋得太狠。 　　到这一日，白元飞从长安回来，亲自到程大雷面前汇报。 　　“回来了？”程大雷看到白元飞受了一圈，想这一路定然辛苦：“落凤城的情况怎样？” 　　“不是很好。”白元飞道：“落凤城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处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除此之外，还有海贼时时登岸作乱，祸乱百姓。” 　　程大雷啧啧叹了一声：“看来李行哉的基础盘不是很好了，只是两地相隔太远，咱们也帮不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开局。好了，以后多关注那边的情报，有情况变化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是。” 　　“好啦，你先下去好好歇一阵吧，阿喜现在正训练间谍，等你休息好了，就过去看看，看那边有什么是你能做的。” 　　“那大当家我先下去了。” 　　白元飞刚走不久，和珅就过来了，向程大雷汇报道：“大当家，有人前来求见。” 　　“谁呐？”程大雷眼皮都没抬：“谁想见我，会不会是什么刺客？” 　　程大雷当真被聂隐娘搞得都有些心理阴影。 　　“呃……好像不是刺客，而是将军府的人？” 　　“将军府……”程大雷皱皱眉头：“我和将军府没有瓜葛啊，他来见我做什么？” 　　“我与他谈过话，他的话说得很密，不露半点口风，大概是想见到大当家后再聊。大当家，你要不要见他？” 　　程大雷琢磨了一会，道：“暂时不见，先安排他在山寨住下，派人盯好，不要让他在山寨中乱走。等搞明白他是来干什么的，我再决定见或者不见。” 　　“大当家高啊！” 　　“高么？”程大雷呵呵笑笑：“也就一般高啦。” 　　其实最近想要见程大雷的人不少，江湖上来投靠的猛人，有些大世家向程大雷抛出橄榄枝，包括凉州宋伯康……但程大雷因为聂隐娘的事情缠着，也没有时间见他们。 　　现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程大雷可以腾出手来处理一下外交工作。 　　他忽地想起，自己在击杀聂隐娘后，还获得一次抽奖机会，倒也不知道这聂隐娘会爆出来什么。 　　程大雷考虑了一下，选择抽奖。 　　嘟，获得绝世兵器青龙偃月刀。 　　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又名冷艳锯。 　　程大雷眼睛一亮，终于，自己给关二爷凑齐了一套装备。 　　嘟，获得顶级武将史文恭。 　　嘟，随机降临顶级武将戚继光。 　　史文恭，座下千里狮子马，使一杆方天画戟，乃是梁山的一员大敌，最后……死得好惨啦。 　　戚继光，明朝名将，乃是文武双全的角色。 　　程大雷看着收到的系统提示，心情有些无语，怎么看这史文恭和戚继光都有很大差别。虽然系统给二人的评级都是顶级，但这戚继光明显是有升级潜力的，而这史文恭……怕顶级就是他的极限了。 　　果然呐，出现一个帮手，就会帮自己召唤出一个了不得的对手。薛丁山如此，聂隐娘如此，想这戚继光也必然如此。 　　不过这戚继光和聂隐娘不同，定然不会拎着大刀来杀自己，怕也是沦落到其他势力手中，日后说不得会有战场相遇的机会，也可能一生一世都碰不着面。 　　只是不知道，这戚继光会落到哪里。 第505章 逍遥王不逍遥 　　徐州，落凤城。 　　确切来说，落凤城已经不属于徐州。李乐天为了平衡各方面势力，得到诸家的支持，一口气封了十八家诸侯王。 　　李行哉封逍遥王，封地就在徐州落凤城。事实上，从长安城离开时，李行哉还是蹉跎满志的。毕竟，落凤城的情况虽糟糕，但和李行哉之前的经历比，已经算不错。 　　他流浪过天下各地，随着程大雷当了三年山贼，又在崔相手中当了大半年的傀儡。手下无有一兵一卒，所谓傀儡么，自然是别人指哪里，自己就得奔到那里。 　　但后来崔相将李行哉抛弃了，封地落凤城，虽然落凤城的基础盘很糟糕。但终究是自己的地盘，话再说过来，落凤城的基础盘再糟糕，能比青牛山蛤蟆寨的基础盘更糟糕么。程大雷刚出世的时候，可只有一匹瘦马，五个人。 　　现在不也搞得满天下风雨，提起程大雷的名字，虽然人人恨得咬牙切齿，但谁不是又怕又敬。 　　开局纵然糟糕些，但有地盘总比没地盘好，忍个几年，总能盘腾出一片天地。 　　也就是抱着这个念头，李行哉离了长安，奔向落凤城。路上还遭遇过几次刺杀，隐隐觉得，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究竟是谁，却也查探不清楚。最后自己用了诈死一计，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落凤城。 　　李行哉还颇满意自己的计策，有些沾沾自喜的意味。然而，等他到了落凤城，才知道情况是如何的糟糕。 　　城内账面上的人口是十万人，其实远没有这么多，仅有一些在册的居民，也是老弱妇孺居多。 　　那么壮年男子都去了哪里？ 　　都去当了海盗山贼。 　　落凤城临海，时常找到海盗侵袭，城内的壮年男子，但凡能提得动刀的，要么是被山贼掳走，要么是被海盗掳走。 　　所以城内留下的，只有一些老弱病残。第一次入城的时候，李行哉牵着马在城中走，看到四璧凋零，街道两旁几乎没什么商铺。李行哉的第一感觉：这是一座死城。 　　一座城池最年轻的力量没了，就像一个男人被阉掉腰子，毫无生气，垂垂老矣，老到快死的地步了。 　　没有生气，这是落凤城的第一难。第二难就是海盗山贼做乱，时不时就上城过来枪一次。关键是落凤城已经穷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好强的。 　　这两难已经令李行哉束手无策，然而还有第三难，便是落凤城的地理位置。落凤城位于徐州，又紧挨着扬州、兖州，是三方势力的夹缝。如果李行哉咬着牙忍了，估计没人会动他，可只要他稍微折腾出点动静。相府、将军府、扬州李星都不会看着他做大。 　　如此，就是李行哉面对的局面。 　　“逍遥王，逍遥王，逍遥你奶奶个大鸡腿……” 　　厨房内，李行哉骂咧咧出声，用斧子劈断一截干柴，丢进灶眼里。 　　他已经住进了城主府，现在也没有能力休憩改善，建一座王府。上一任城主被海盗杀了，城主府一个仆人也无。每天都得李行哉自己生火做饭，这种事李行哉倒也不是不会做，毕竟他一个人流浪过许多年。 　　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件件都要钱。而李行哉的账面上一分钱都无，现在都要他上山砍柴，借米下锅。 　　李行哉终于明白一件事，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发展问题，而是生存问题。或许某一天，自己就得饿死在城主府，呜呼哀哉，何其悲矣。 　　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有人大呼小叫：“海盗来了，海盗来了。” 　　李行哉听到这动静，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右手拎着柴刀，想了想有拎起一根烧火棍，一瘸一拐出了城主府。 　　“天天抢，日日抢，把这里当你们家后花园么！” 　　他离了街上，见十几个海盗正在劫掠。海盗也并非动辄上千人，多的是七八个人，十几人的小团伙。因为落凤城只是一座小城，无兵可守，他们时时上案劫掠百姓，一些女子幼儿常被他们掳走。 　　如今十几个海盗在长街上肆无忌惮，百姓惶惶而逃，逃不及的，就被海盗一刀杀了，换来海盗的哈哈大笑。 　　看到这一幕，李行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口中喝道：“呔，你家李爷爷在此，尔等狼心狗肺之徒，竟敢杀我百姓，速速来我刀下送死。” 　　他拦在长街当中，将百姓护在身后。百姓们都知道落凤城来了一逍遥王，却也不当回事，今天还是第一次见着面。 　　李家的男儿有一个算一个，虽然脑袋常常拎不清，但从没有一个懦夫。 　　李行哉今日无兵可差，无将可派，手中只有一刀一棍，可面对十几员海盗，他又何惧之有。 　　提着刀与诸人砍杀，先用柴刀统翻了一个，然后引得海盗攻来，将李行哉围在打中。 　　李行哉以棍打远，以刀斩近。他倒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功夫终究不如何，面对超过自己太多的敌人，实在没什么法子。 　　罢罢罢！ 　　李行哉长叹口气，心底想着是，我今日死了便死了吧。为保百姓而死，传出去后，也让天下人知道，我李家没有孬种。 　　正这时候，从海盗身后杀出一人，年纪还小，约莫十八九岁，提着一杆铁枪，一路杀将过来。招式猛，下手狠，长枪不知捅翻了几多个，与李行哉合在一处，一起向外厮杀。 　　李行哉见这小将如此了得，心中有了底气，杀威更胜。二人联手，将这十几个海贼打的落荒而逃，又逃得慢的，被那小将一枪投出，洞穿了心脏。 　　李行哉擦掉额头的鲜血，上三眼下三眼的打量这小将，口中道：“多谢你了，今日若不是你，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将也同样打量着李行哉，道：“阁下就是逍遥王李行哉么？” 　　“哈。”李行哉摆摆手：“丢人了，丢人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员小将突然跪到，口中道：“逍遥王在上，某家戚继光特来投靠。” 第506章 擂台较技 　　“啊呀呀！” 　　李行哉长叹一声，赶忙将戚继光扶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戚继光一遍。 　　此刻李行哉惊讶大过欢喜，心道：这小子脑袋不太清楚吧，投奔我，我有什么好投奔的。 　　“壮士快快请起。”李行哉将戚继光扶起，长叹道：“现在我无兵无将无钱无地盘，壮士一身武艺，是不是该好好考虑清楚，莫因本王耽搁了本王前程。” 　　“仁义自可招兵，有兵自然有粮，逍遥王仁义为怀，为保百姓不顾生死，刚才某已看得清楚。若王上看不起在下的武艺，某自可离去，不让王上为难。” 　　终于有个人来投靠自己，李行哉怎么可能往外赶。他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壮士请先随我回府。” 　　“王上请。” 　　李行哉没有回府，只见李行哉拖着瘸腿，一步一步将海盗的兵器都收起来。 　　“这是做何？” 　　“来来来，先把他们的兵器都拿了，这可都能换钱，等我先把欠粮铺的债还了。” 　　“呃……”戚继光有些无语，这位逍遥王……的确惨点儿。 　　好不容易回到城主府，里外也没人伺候，只能李行哉自己烧水，给戚继光倒茶。戚继光是做也不是，站也不是。让一位王爷亲自烧水倒茶，这怕是从未有过的事。 　　“不知壮士从何处来的？”李行哉好不容易收拾好，摘掉帽子抓虱子。 　　“启禀王上……”戚继光腾地一下站起来。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李行哉摆摆手：“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以后就以兄弟相称，日后咱们混好了，一起吃酒一起吃肉。” 　　戚继光有些无语，这逍遥王的王爷派头是一点都没看见，怎么感觉像个山贼。 　　“在下是扬州人士，家中有几艘大船，幼时也随高人学过武艺，兵马韬略，后来家道中落，便想靠一身武艺，奔一番前程，不给祖宗蒙羞。” 　　“蛮好，蛮好。”李行哉有些不以为然，心道这戚继光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还一身武艺，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是不知道这戚继光的本事，如果换到蛤蟆城，程大雷非得将这戚继光奉为上宾不可。戚继光强不在武艺，也不是用兵的谋略，而在练兵，有此一人，何愁百万精兵。 　　“你可能不知落凤城现在的情况，现在城内无人，多是一些老弱妇孺。” 　　“依在下看，此事不难，连年战乱，帝国多有流民，我们广开贤路，聚集天下英雄当也不难。” 　　李行哉顿了顿：“还有山贼海盗作乱，依你见识，该如何是好？” 　　“杀了便是。”戚继光平静道。 　　李行哉眯起眼睛，上三眼下三眼打量戚继光，忽地哈哈一笑，倒是吓得戚继光不轻。这王爷，该不会脑袋有些不清楚吧。 　　“好好好，我得将军如旱苗得雨，猛虎插翅，日后你就是我落凤城的兵马大元帅。”李行哉豪气纵横：“城中的一百老兵，归你指挥。” 　　…… 　　差不多李行哉遇见李行哉的时候，程大雷也见到了史文恭。这员将持一杆方天画戟，特意前来投奔程大雷。 　　本来程大雷不会专程见他，不过最近委实没太多事，也看看这史文恭的人物相貌。所以，刘悲引着史文恭进入城主府，来到程大雷面前。 　　程大雷上上下下将史文恭打量一遍，三十左右年纪，着一件灰布长袍，身长八尺有余。方脸阔面，虎背熊腰，端地是一俊品人物。 　　不过，程大雷手下不缺这样的大将呐。武有秦蛮、关张赵，就算高飞豹高飞虎实力也是今非昔比，就连那赤发灵官单雄信还在程大雷这里歇着呢。 　　史文恭双手抱拳：“闻听程当家在江湖上的英雄名号，某家特意前来投奔，愿为大当家效犬马之劳。” 　　“好，好。”程大雷拍拍手，确实显得有气无力，道：“既然到了，便是兄弟。现在军中无官职空缺，你先到军中任一员教头，日后若有机会，再听差派。” 　　史文恭听到这话，重重冷哼一声，道：“某学的文武艺，要与程当家卖命，区区一个教头之位，怕不能给程当家出力。” 　　“喔。”程大雷顿时来了精神：“如此，你是不服了？” 　　“史某情实的不服。” 　　“不服的好，不服的好。”程大雷倒也没生气：“在我山寨之中，便该有如此战意，你既然不服差遣，我便给你个机会。” 　　“我山寨有五虎将，秦、关、张、赵、高，我若让他们与你对手，算是欺负你。如此我随便点一人，你若能胜过他，你想要带军，我给你个将军的位置。” 　　“好！”史文恭干脆答应：“便是城中五虎，我也不怕。” 　　“你若胜了自然一切都好。”程大雷话锋一转：“不过，你初来乍到，便不听差遣，若是输了，我可有军令伺候。” 　　“史某若是输了，愿听大当家责罚。” 　　“好，去军营。” 　　程大雷与刘悲引着史文恭离了将军府，直奔军营校场。史文恭也悄悄打量着蛤蟆城的景象，只见士兵各个精神，城中商铺兴旺，虽然只是一座小城，却有些富贵逼人的繁华气派。 　　军营内听得这件事，一帮莽汉都激动起来，将军中的擂台围得水泄不通。 　　史文恭翻身上了擂台，将方天画戟立在一旁，抱拳道：“诸位，史某初来贵地，愿为程当家效犬马之劳。不过，史某也不愿被人轻视，以为我无本事。诸位若有看得上史某的，可上台切磋武艺，也显一显史某的武艺。” 　　关鱼眼睛眯成一条线，道：“这人倒是个直性汉子。”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落在单雄信身上，道：“单兄弟，你到山寨后，我还未愈你安排差事，若能胜得此人，我便给你个位置。” 　　单雄信早已迫不及待，史文恭想要显一显本事，他何尝不想在人前露脸。 　　程大雷的声音刚落地，他便窜上擂台，拿起金顶枣阳槊，口中喝了一声，如同狮子啸山林。 　　“请啦。” 第507章 一龙分二虎 　　史文恭和单雄信碰上，当真是上山虎碰上下山虎，过江龙碰上出海龙。都想着人前显贵，在蛤蟆寨众英雄面前卖弄一下本事。 　　军营中诸人都围在校场，口中连声怪叫，为二人的战斗叫好。史文恭初来乍到，单雄信也是刚来不久，对于二人的本事，谁也不知深浅。 　　而蛤蟆寨的将官，有一个算一个，都和关鱼一个脾气，将眼睛长在头顶，从来都是目中无人。 　　擂台上的二人，先以拳脚过招，打得越来越急，一个力沉势猛，一个步法出奇，交手数个回合，口中呼喝出声，却是分不出高下。 　　打得越来越急，情知一时间分不出胜败，同时跃到擂台两旁。擂台两边摆着兵器架，二人各自抽了一条木棍，又互相打在一起。 　　虽然是木棍，但二人的力气，一旦打中打实了，轻则断一两根骨头，重则有性命之忧。 　　擂台下诸人眼睛都看直了，有人伸出舌头，好久收不回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二人武艺不如何，谁曾想二人各个都有如此惊人的武艺。 　　擂台上的二人也打得急了，用棍棒分不出胜负，抽身退后，抓住了各自的兵器。一个举起方天画戟，另一个握住金顶枣阳槊，又杂在一起缠斗。 　　刘悲挨着程大雷而立，虽然他的武艺不如何，但眼光却是有的。口中道：“大当家，这要是打得急了，谁有个闪失，都损我山寨一员大将啊。” 　　程大雷轻轻点头，眼睛也直直盯着二人的战斗，不敢有任何疏忽。 　　擂台之上，史文恭越打越心惊，他本想得明白，轻而易举击败这蓝脸大汉。为的是在蛤蟆城立威，也不让诸人小瞧自己。却是没想到，竟碰到一个如此难缠的对手。交手几十个回合，竟然奈何不了对方。 　　如此下去，岂不是令众英雄觉得我史文恭没有本事，罢罢罢，莫要怪某家心狠手辣，我先结果此人，哪怕山寨降下惩罚，估计看在自己武艺面上，也不会过多惩罚自己。 　　一刹那，史文恭杀机已动，要斩杀单雄信立威。 　　偏偏，单雄信也是如此想的。他来到山寨也有段时间，一直没有卖弄本事的机会，今天好不容易碰着一个，他怎能放过。 　　罢罢罢，发狠杀了此人，反正他初来乍到，想程大雷也不会过多惩罚自己。 　　二人几乎同时动了杀机，眼睛一对，便各自明白对方心意，互相都拿出了看家绝技。 　　一个使出了霸王盖顶，将金顶枣阳槊照着对方脑门砸去。另一个来一招毒蛇出动，方天画戟扎向对方胸膛。 　　擂台之下，雅雀无声，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呔，住了吧！”程大雷忽然喝了一声，身子平地跃起，不偏不倚，正落在二人中央。 　　“大当家，小心！”擂台之下诸人惊叫。 　　间不容发之机，程大雷左手握住单雄信的大槊，右手拦住史文恭的方天画戟。二人都已打得急了，一刹那感觉兵器落在大山中一般，下意识都往外挣脱，却感觉如撼一座大山相仿，不动分毫。 　　如此，二人才回过神来，看清楚立在二人中央的程大雷，二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刚才若是有一个不对，程大雷便要丧命在擂台上。 　　程大雷面寒如铁，忽地抽了抽眼角，长笑出声。 　　“哈哈哈。”程大雷大笑道：“二位英雄莫再动手，你们的武艺大家都已看到，留在山寨日后必有重用。” 　　如此，史文恭才对程大雷心服口服，撒开兵器，与单雄信同时跪道，口中道：“愿听大当家差遣，此心永生不二。” 　　“二位英雄快快请起。”程大雷将二人扶起，道：“你我皆是兄弟，不需行此大礼。来来来，今日山寨摆下大宴，专门请二位兄弟吃酒。” 　　暂且将史文恭安排在关鱼手下，单雄信由张肥统领，目前山寨暂时无战事。不过，千日养兵，只为一日用兵，此刻也不能松懈了训练。 　　到得晚间，城主府内大摆宴席，各军头领都到了。今天这场大宴，为的是史文恭和单雄信，而两人的武艺皆能服人，大家举起酒杯，杯杯敬给二人。 　　程大雷吃了几杯酒，听得高飞豹埋怨着，我手下也却大将可用，大当家为何偏心，不分给我一人。 　　如今山寨五路军，秦蛮的蛮字军，关鱼的鱼字军，张肥的张字军，赵子龙的龙字军，高飞豹和高飞虎兄弟的队伍合一，称为虎豹军。听得高飞豹的话，程大雷心道这又何难，为再召唤出几个不就罢了，也壮大一下军中的中层将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和珅悄悄给程大雷打了个眼色，程大雷离开宴席，来到城主府的后院书房。 　　“大当家，你可还记得将军府的来人？” 　　程大雷点点头：“我让你查他们的来意，不知你查清楚没有？” 　　“查清楚了，我正是因为这件事，要向大当家禀报。” 　　“喔，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大当家容禀。”和珅轻咳一声：“如今李乐天坐了龙庭，封下十八路诸侯王，凉州杨龙停也被封为凉州王。但这宋伯康是相府的人，李乐天是因将军府的支持坐上龙庭的，自然不可能看着相府的势力坐大。” 　　和珅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长安传来的消息，将军府愿意支持我们，联手除掉宋伯康。” 　　“啊呀呀。”程大雷长叹一声：“和大人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此说，上次相府的人来见我，也是为了这件事。” 　　“大当家英明。”和珅道：“如今双方的代表都在蛤蟆城，当然，不会让他们见着面，大当家你看，咱们先和那家谈？” 　　“啧啧啧。”程大雷抿了口醒酒茶：“我这一个山贼，倒成了香饽饽，不过，依我看，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要把我当枪使，好让我们狗咬狗，一嘴毛。” 　　“那么大当家，咱们要不要见他们？” 　　“见为何不见？”程大雷道：“反正也闲着没事，就陪他们耍一耍。” 第508章 招安的事 　　这一日，蛤蟆城的城主府打扫干净，因为他今日要与将军府的代表见面，特意换了一身锦袍。自己坐在帅案之后，左边是徐神机、刘悲、和珅三人，身后立着捧剑的银眸。 　　无论徐神机的能耐如何，在山寨诸多军师之中，他还是排在首位。 　　“程贤弟在哪里，程贤弟在哪里，我的程贤弟呐……” 　　人未到，声先到，就见外面一队人涌来，为首一人身穿黑袍，大步跨入大厅。 　　见到程大雷时，这人眼睛一亮，深施一礼道：“程贤弟，你可是让我好想。” 　　程大雷愣了愣，他还真认得此人是谁。这人正是将军府的百里胜，封了个小小的侯爷，程大雷在长安城混的时候，还没少和对方打交道。 　　程大雷这次把将军府的人晾在一边，好几天没和他们见过面，却是没想到，将军府派来的人竟是他。 　　程大雷赶紧站起来，抱拳还礼，道：“侯爷，怎么是你来了，倒是兄弟我得罪了。” 　　“哈哈哈。”百里胜仰头笑了一阵：“若不是想您贤弟你，我才不受这舟车劳顿，无论如何，今日是见着面了。” 　　“侯爷请坐，快快请坐。” 　　程大雷给百里胜几人让了坐，又差人上了茶，互相谦让过，程大雷道：“我和侯爷不前面倒也有段时间，不知侯爷的大驾怎么到了我这里？” 　　“我这次来，一是为了咱们兄弟交情，二是为了传当今圣上一份圣旨。” 　　见程大雷愣了愣，百里胜笑道：“圣上在长安登基，年号定为孝武。念及贤弟当年受的委屈，圣上如何也放心不下。” 　　“委屈，什么委屈？” 　　“贤弟莫非忘了，当年与戎族一战，救了帝国多少百姓。贤弟你不居功，圣上难道还能不记得么。特意令我传旨意，奉贤弟为琴川之主，八百里琴川都归贤弟统治。官服和印信都已带来，贤弟手下的大将也各有封赏。” 　　程大雷顿了顿，自己这就算是被洗白了。不过，八百里琴川本就是我的，你封或者不封，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而我手下的人，用得着你封赏么。 　　“喔，蛮好，蛮好。”程大雷口中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缓下来：“圣上的旨意我已知道，侯爷如果没有其他事，可在琴川随便看看，这里景色……嗯，还算不错。” 　　百里胜眼珠一转，也就懂了程大雷的意思。的确，现在将军府开不出什么有力的价码，毕竟程大雷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他真想要什么，为何不能自己抢。毕竟，程大雷的本行就是个山贼。 　　“唉！”百里胜长叹一声：“贤弟心里的委屈，我心中如何能够不懂，为兄今日就斗胆问一句，贤弟对着西北凉州怎么看？” 　　“呃……”程大雷顿了顿：“这话怎么说？” 　　百里胜道：“有人尸位素餐，才不配位。如贤弟这样的英雄人物，只能沦落草莽，贤弟心中有气，为兄何尝不气。只要贤弟有胆量，圣上便让你做这凉州之王，封妻荫子，岂不也是个前程。” 　　程大雷眼睛眯在一起，想着百里胜的话。他的话，并非没有诱惑力，蛤蟆城虽好，但终究是造反的山贼，天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可打着正义的名义来杀自己。可如果进一步，成了这凉州王，确实是一份前程。而以蛤蟆城目前的实力，再加上将军府的助力，这件事未必做不到。 　　一旦成了凉州之王，进，可取天下，退，则能成一方诸侯。换句话说，就算程大雷不感兴趣，手下的弟兄们会没想法么，毕竟，谁生下来也不单单为了打仗。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坏处没有。凉州在，是蛤蟆城天然的屏障，吞下凉州城，就得自己扛许多麻烦。要知道，闷声才能发大财啊。 　　“贤弟，贤弟……”百里胜连唤了好几声。 　　程大雷恍然回过神来，哈哈笑了一阵：“侯爷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不过，我蛤蟆城缺兵少粮，我要真有想法，侯爷可能帮助我什么？” 　　百里胜无语的看着程大雷，心道你这就是信口胡说了。我这几天又不是没看到，今年蛤蟆城开荒上万亩，又是大丰收的年景，现在你的粮仓都快装不下了，还恬着脸说什么缺兵少粮。 　　不过他也明白，想让程大雷做事，不可能一点本也不下。 　　“贤弟放心，为兄怎么可能亏待你。你若有心，之后的事情怎么做，我们可以好好规划一番。” 　　程大雷点点头，端起茶杯道：“侯爷暂且在我山寨多住几日，容我好好想想。” 　　百里胜识趣的告辞，目前暂时还住在蛤蟆城。几乎在他刚走不久，便又有一队人被迎进来。 　　“程当家在哪里，程当家在哪里……”一人快步走进来，双手抱拳行礼：“程当家，可是将我好想。” 　　程大雷一看，这人确实也认识，正是凉州城的钟伟虎，经常和和珅打交道。 　　“坐，坐。”程大雷摆摆手：“近日事情繁杂，倒是疏忽了钟大人，不知钟大人大驾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钟伟虎抿了口茶，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程大雷：“不知程当家对凉州如何想？” 　　“呃……” 　　大厅上程大雷几人都愣住了，钟伟虎这话和刚刚百里胜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程大雷顿了顿，道：“钟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倒是让程某糊涂了。” 　　钟伟虎长叹一声，道：“程当家有所不知，自从你到凉州后，我们两家可以说是和睦相处，互相秋毫未犯。我家王上敬重程当家的为人，对于程当家的遭遇很是不忿。但现在，有人来到凉州，要在我们的地盘插上一脚。这件事，就算程当家答应，我家王上也不会答应。” 　　程大雷眨了眨眼睛问：“不知是谁想插这一脚呐？” 　　钟伟虎抿起嘴，道：“程当家可听说过百里胜这个名字？” 　　程大雷坐回到椅子上，慢吞吞道：“倒是从未听说，不知这个人怎么了？” 第509章 一手托两家 　　徐神机等人听到这话直撇嘴，心道你刚刚还和百里胜聊得火热，转过头就说自己从未见过。 　　程大雷瞪他们一眼，转头面向钟伟虎，露出温和笑容。 　　“不知这百里胜和我有什么关系，还要向钟大人请教？” 　　“程当家有所不知，这百里胜是将军府派来的，统领虎口、鹿尾、弦阳三关。程当家想一想，凉州是我们的地盘，他这不是将钉子扎在我们眼皮底下么。”钟伟虎气愤道。 　　程大雷默默无语，心道，这是给你扎钉子，却未必是给我扎钉子。 　　关于这件事，程大雷也不是一点情报都没得到。 　　宋伯康封为凉州王，凉州成了他个人的封地。理论上，在凉州的封地中，他拥有统兵权，立法权，税收权，当然，这只是理论上。无论是李乐天还是将军府，都不可能看着宋伯康在凉州做大。 　　凉州与戎族接壤，帝国在险要地带都设有重兵把守，当然，琴川关原先也是凉州四关之一。李乐天派出百里胜统领凉州三关，很显然是想在宋伯康的后花园扎下钉子，以备后来事。 　　而为了这件事，相府和将军府已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程大雷脑袋转了一圈，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啊呀呀，当真是欺人太甚。” 　　“谁说不是呢。”钟伟虎赶紧附和道：“咱们能看着他们这么办么，绝对不能啊。” 　　程大雷呵呵笑笑，道：“不知凉州王有何打算？” 　　钟伟虎抿了口茶润润嗓子，道：“我家王上十分敬重程当家的为人，恨不能与程当家结为弟兄。现在外人要过来，我们绝对不许。如果程当家答应，我们愿与程当家联手，将外人打出去，事成之后，我家王上愿意和程当家共治凉州。” 　　程大雷眯起了眼睛，钟伟虎虽然绕了一个好大的圈子，但目的和百里胜其实差不多，无非就是双方联手，将另一方办到。 　　他沉默思索片刻，道：“巧了，凉州王偏偏是和我想到一起了。” 　　钟伟虎眼睛一亮：“程当家是答应了。” 　　“容我再想想。” 　　“呃……” 　　“钟大人且先回去，容我和兄弟们商量一下，一旦商量出结果，必定第一时间告知钟大人。” 　　钟伟虎也没有期待第一次谈就能谈出结果，他起身告辞，临走之前，还不忘向程大雷嘱咐。 　　“程当家，这件事可一定要保密呐。” 　　“一定，一定。” 　　当钟伟虎离开后，蛤蟆城的几个人，立刻聚在一起商量。 　　“诸位兄弟，关于这件事，大家怎么看？” 　　从一开始，各人便在考虑。程大雷一问，和珅首先开口，道：“依我看，我们还是该和百里胜合作。百里胜毕竟代表将军府，将军府背后是当今皇帝，与他们合作，我们道义上是顺的。真占了凉州，我们行事便方便许多。” 　　“言之有理。”程大雷轻轻点头。 　　“在我看来，这件事还得好好考虑。如果和百里胜合作，他怕是帮不了我们太多，最后还是我们的兵上阵打仗。而与之相反，如果我们和凉州合作，兵马粮草上都得得到不少帮助，毕竟我们挨着凉州是近的。”刘悲道。 　　“也有道理。”程大雷同样没有反对。 　　程大雷没有给出确定意见，山寨几个人先吵了起来，有人想与朝廷合作，变相等于接受招安。有人想与凉州合作，能得到些眼前利益。 　　最后吵来吵去，没有吵出个结果。和珅看向程大雷：“大当家，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如此的话，倒也不用我们白费口水。” 　　程大雷轻咳一声，道：“与百里胜合作不妥，容易被人当枪使，朝廷答应我们的封官进爵，到时候完全可以不算。” 　　程大雷还颇想去了凉州一地，到时候进可逐鹿天下，退可居安自保。但问题是，程大雷的名声在天下间已经臭了，真占了凉州，到时候说不得会有多少麻烦。 　　刘悲眼前一亮，道：“那就是要和凉州合作，如果能守望相助，也未必不是一个办法。” 　　程大雷摇摇头：“宋伯康不过是墓中枯骨，成不了大事。” 　　“那大当家的意思是？”刘悲奇怪的问。 　　程大雷略沉吟片刻，道：“最好的办法，是保持目前的局面，三足鼎立，我们才能从中取利。如果把这平衡打破，三足鼎立，也就变成两雄争霸了，到时候会平添许多麻烦。” 　　对于程大雷的话，其实如刘悲、和珅这些人未必就真心认同。不过，目前的蛤蟆城还是程大雷一人说了算，既然程大雷已经如此决定，大家也只能按照他的想法办。 　　百里胜如今还留在蛤蟆城，每天度日如年，帝国当然不会抬举一个山贼当诸侯王，除非程大雷已经足够强。但现在，程大雷还不够强。 　　将军府对程大雷的心意，还是利用的成分居多。偏偏凉州宋伯康也是同样的心意，都想要拿程大雷当枪使。 　　不过，程大雷一直没有吐口，他究竟怎么打算，百里胜心中也揣测不透。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事情赶得也是越来越急，程大雷再不吐口，他便真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了。 　　“侯爷，侯爷。” 　　程大雷从院外进来，一见程大雷，百里胜如见至亲。他忙迎过去：“贤弟公务那么忙，怎么还有时间过来，当真让为兄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大雷压低声音：“能否借一步说话。” 　　百里胜眼睛一亮，将程大雷引到屋中，屏退左右，道：“贤弟此来，为的是什么事？”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道：“凉州城那边来人了？” 　　“啊！”百里胜一惊：“他们是想与你联手对付我。” 　　“可不是么。” 　　“哎呀呀，贤弟，你可要做好抉择，万不能走错了路。”百里胜。 　　“侯爷放心，侯爷放心，如果我要和他们合作，我今天不就不来了么。”程大雷道：“他们是不知道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那是，那是……”百里胜在房间中踱步，道：“贤弟，你可一定要帮帮为兄啊。” 第510章 一手托两家（二） 　　“放心，放心。”程大雷干脆答应：“不是为了帮侯爷你，我今天干嘛来了。咱们什么关系，岂能和外人合伙对付自己人。” 　　百里胜仔细打量着程大雷，口中道：“啊呀呀，贤弟当真是个仗义人呐。” 　　“谁说不是呢，可不一直都是这么仗义。”程大雷道。 　　“贤弟放心，只要你打下凉州城，为兄就敢在圣上面前，为你争一个凉州王的封号。” 　　“那个……圣上愿意出兵。”程大雷坚定道：“只要圣上的兵到，里应外合，必拿下凉州。” 　　“这个……呃，哈哈，贤弟你也该知道，现在不是和相府闹翻脸的时候。圣上对你的支持，也只能是道义上的支持。” 　　“唉……”程大雷叹口气：“替圣上分忧，替侯爷解难，我本责无旁贷，奈何，蛤蟆城现在缺钱少粮，士兵又病弱，打凉州这件事，怕还要从长计议。” 　　百里胜闭上嘴巴，约莫是摸清了现在的状况。程大雷的脾气是无利不起早，让他出白功，去和凉州作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点，自己离开长安时就该提前想到的。 　　而此刻，百里胜还有另一样担心。程大雷拒绝和自己合作，是否会和凉州达成联盟。虽然他嘴上说得漂亮，但百里胜也知道，他的话是信不过的。 　　百里胜心中忽然一惊，不好，自己还是赶紧离开蛤蟆城。莫让程大雷拿了自己的人头做凉州的投名状。 　　“哈哈，有贤弟这话，我便可放心了。”百里胜道：“我军中还有些事，虽想和贤弟把盏天明，但实在公务缠身，有缘我们日后再会。” 　　程大雷点点头：“侯爷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不过，凉州可已知侯爷到了，怕他们会在城外守着，不会轻易放侯爷离开。” 　　“这……”百里胜一惊，当真不是该如何是好，双手抱拳，冲程大雷深施一礼：“贤弟，可一定要帮帮为兄。” 　　“侯爷放心，依我看，你暂且再此地留上几日，过几日，我一定给侯爷一个结果。” 　　百里胜苦思无策，发觉自己竟已陷在蛤蟆城中。而程大雷的话，更是令他心惊，给自己一个结果……莫非是要将自己结果了么。 　　程大雷起身离去，百里胜却实在难以入眠，在房中翻来覆去，不知该如何怎么办。 　　这一夜平安过去，百里胜是一夜未眠，到第二天上午，徐神机来请百里胜。 　　“呀，百里侯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招待不周，委屈了侯爷么？”徐神机盯着百里胜两个黑眼圈。 　　百里胜尴尬的摆摆手，道：“不知徐军师大驾光临，有何事吩咐。” 　　“我们大当家有请，有要事与百里侯爷相商。” 　　百里胜一头雾水，不知程大雷有什么目的，如果是要杀自己，当似乎不用这么麻烦。 　　心中七上八下，一路随着徐神机来到城主府，还未来到大厅，就听得里面响起程大雷宏亮的声音。 　　“侯爷来了，快快有请。” 　　百里胜走入大厅，待看清里面的情形，整个人忽然愣住。 　　只见大厅除了程大雷几个蛤蟆城的人，凉州钟伟虎竟然也在大厅中坐着。 　　钟伟虎也愣住了，刚才他还和程大雷谈得火热，说要如何对付百里胜。但转眼间，百里胜就出现了。 　　二人目光相对，脸上的表情都僵固住，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程大雷哈哈笑了一声，道：“二位怕是不认识吧，我与二位引见一下，这位是百里侯爷，这位是凉州城的钟大人。” 　　“喔喔，原来是侯爷到了，请恕在下无礼。” 　　“啊，免礼免礼，钟大人的名字我也是如雷贯耳。” 　　双方虚伪的客套着，虽然将军府和相府在庙堂上闹得不可开交。都想控制凉州这处塞上江南，然而，彼此表面上还没有扯破脸。虽然心里都巴不得弄死对方，但表面上还得笑脸相迎。 　　场上，最自在的就是程大雷了，他呵呵笑着，口中道：“百里侯爷马上就要统兵凉州，成了这三关统领，日后咱们三家还需和睦相处，一起发财。” 　　“和睦相处，和睦相处。” 　　钟伟虎和百里胜应承着，心里委实不太是滋味。 　　百里胜眼珠一转，听程大雷话中的意思，还是帮着自己居多。他接了三关统领的位置，官职不小，但压力也巨大。目的，就是为了限制相府在凉州的势力扩张。 　　可是想要领兵入凉州，就需要宋伯康的同意，所以将军府才想和程大雷合作，吞掉宋伯康。 　　“等侯爷上任时，我们和凉州王定要好好招待，扫平路上的关隘，免得有路上的山贼草莽找侯爷的麻烦。” 　　百里胜眼睛一亮，双手抱拳道：“有贤弟这话，我便放心了。” 　　“啧……” 　　钟伟虎叹了一声，心道程大雷这是要和百里胜联手的意思啊，放百里胜领兵进来，岂非是给自己后花园放了一把火。 　　“程当家，程当家……”钟伟虎站起来：“能否借一步说话。” 　　“这……啊，哈哈，那侯爷就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程大雷随着钟伟虎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看了看左右无人，钟伟虎道：“程当家，你糊涂啊，凉州是咱们的地盘，怎么能放百里胜进来。” 　　“唉，钟大人你糊涂啊，我这可是完全为了你考虑。” 　　“为我考虑？”钟伟虎愣住了。 　　“看来你想不明白，如果我们把住关隘，不许他们的人进来，这岂不是和朝廷扯破了脸皮。难道凉州王是要造反么？” 　　“呃……这当然不可能。” 　　“所以说么，不能把事情做绝。”程大雷道：“放他们进来，他们的人总不能不吃不喝，粮草进来的道路，可都是我们把着呢，我们想给他们吃，不想给他们吃，可不就是看我们心情么。” 　　钟伟虎眼睛一亮，不可思议的看着程大雷：“程当家，高啊！” 　　程大雷拍拍钟伟虎的肩膀，道：“现在钟大人明白，谁真正对你好了吧。” 第511章 白衣听月 　　钟伟虎心如电转，念头过了三过，道：“程当家言之有理，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还需要回去和王上商量一下，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明白，明白。”程大雷点点头：“不过，下次凉州王能否派个可以做主的人来，如此，也省得麻烦。” 　　一句话说得钟伟虎满面通红，垂下头去，忙不迭声的答应。的确，程大雷算是琴川之主，百里胜是未来的三关统领，手中都握着兵权，凡事都可做主。而钟伟虎，连宋伯康的代言人都算不上，只能算一个传声筒，身份和二人还有些差距。 　　程大雷又领着钟伟虎回到大厅，双方接下来的谈话，便是宾主尽欢。三方心里各自揣着各自的打算，表面上谈笑风生。 　　钟伟虎急需把这里的情况报给凉州王。至于百里胜，也有他要准备的事情，所以双方同时起身告辞。 　　程大雷亲自将双方送出城，冲百里胜道：“愿侯爷此去一路顺风，等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在下再给侯爷接风。” 　　“程贤弟留步，留步，有日后我们兄弟相聚的时候。”百里胜骑在马上道。 　　程大雷又冲钟伟虎道：“钟大人回去之后，可要将事情据实禀告，我还在等凉州的回信。” 　　“程当家放心，程当家放心。” 　　程大雷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引得百里胜大军驻扎凉州边关，自己一手托两家，引他们狗咬狗，自己也方便从中取利，毕竟，平衡才是自己所需要的。 　　当然，想着一手托两家，也需要一定的实力基础。若李乐天有吞下凉州的兵力，也不需要和自己结盟，换在凉州城，也是同样道理。 　　百里胜和钟伟虎的人各自骑在马上，准备离开。程大雷冲他们拱手，说些一路顺风之类的话。 　　正这个时候，程大雷心里咯噔一下，脖子后面汗毛倒竖，感觉某种未知的危险正接近自己。 　　他下意识握紧匹夫剑的剑柄，身子像蓄满力的弓，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把所有力气释放出来。 　　百里胜和钟伟虎要走还没走，感觉程大雷像变了个人，如果刚才他还是与人无害，那么他此刻就充满危险性。 　　怎么，程大雷这神经病突然发疯，要灭掉自己么。 　　程大雷不知从生死场中闯过多少次，早对危险有种下意识的直觉。这次，他的直觉也没有出错。 　　耳忽然响起马蹄声，就看到远处一匹快马奔来，马上一白影，抽弓搭箭，一箭直取程大雷的眉心。 　　锵啷一声，匹夫剑在这一刻出鞘，将射到面前的羽箭敲飞。 　　同时，那匹快马袭来，马上白影跃起，手中握着拂尘，向程大雷攻来。 　　程大雷同时暴起，一跃便是数丈，手中的匹夫剑亮出，直直一剑刺向空中的白影。 　　钟伟虎和百里胜愣在当场，见程大雷成天笑呵呵的，倒是忘了程大雷还是个杀胚。 　　双方在空中交手，各自落下时，却也是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这时候，蛤蟆城的守军已集结完毕，手中握着强弓硬驽，当程大雷一和那神秘人分开，便立刻开始放箭。 　　但见那白影信步而行，手中拂尘轻摆，便将空中的羽箭打开，表情平静无比，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程大雷打量着这白影，见她身着白衣，手中一杆拂尘，脸像玉石一般冰冷。 　　程大雷利用这时间读取她的信息，心中咯噔一下：又一个绝世高手…… 　　现在的绝世高手，就这么不值钱么，刚解决一个，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退！” 　　程大雷见弓箭威胁不到此人，便下令手下暂且退下。他持剑在队伍最前方，眼睛紧紧盯着这白衣尼姑。 　　白衣尼姑也停下脚步，刚才击退箭阵，很显然，对她来说也并不轻松。 　　“大当家小心，这人很是危险。”徐神机站在程大雷身后小声道。 　　钟伟虎和百里胜躲在人群身后，刚才他们见识到了程大雷出神入化的武艺，也同样见识到了蛤蟆城出色的组织反映能力。 　　但如此，还是没对这白衣尼姑造成威胁。匹马单枪，就敢来闯程大雷的蛤蟆城，她……就不怕死么。 　　程大雷持剑而立，目光盯着这白衣尼姑，道：“报个名字吧，我们好像不认识，难道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白衣尼姑道：“贼人，还我徒儿命来。” 　　“徒儿？” 　　程大雷一顿，大概猜出了这白衣尼姑的身份，原来是聂隐娘的师父。这还真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聂隐娘脑子本就有些不清楚，如此，有这么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师父也就理所应当了。 　　“抱歉，你徒弟已经进了鬼门关，如果你想讨她的命，也就只能去黄泉问阎王爷了。” 　　白衣尼眼底杀机立绽，道：“贼人，我送你下黄泉。” 　　嘟，收到任务，击杀白衣尼听月。 　　正这时候，程大雷收到一条系统提示。程大雷有些无语，不过，随着蛤蟆城的壮大，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要杀自己，明的不行，暗杀这种事便会层出不穷，程大雷自己要学着习惯。 　　“请了。”程大雷摆平剑。 　　“请。” 　　双方同时暴起，如两头猛虎相逢。程大雷本就是个杀胚，他展现的如此暴力，倒也不令人觉得奇怪。关键是这白衣老尼，也能让人觉察危险，便实在的不简单了。 　　面对聂隐娘，程大雷不敢动手，可面对她的师父，程大雷却是未必会怕。没有师父一定要强过徒弟的道理，况且，她已经老了，毕竟，任你功夫再强，也同样敌不过时光。 　　二人捉对厮杀，就像两团旋风搅在一起，百里胜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竟看不见二人的动作。 　　程大雷打得暗暗心惊，当真是不可小觑了这尼姑。她举手投足，吐纳自然，每一招每一式，都会给程大雷带来巨大压力。而相比之下，程大雷一位求快，就落了下风。 　　不过，从来都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战斗的事情，和境界高低没多大关系。 　　于此同时，蛤蟆城的兵已经派了出来，将白衣尼姑围在当中。 第512章 城下一战 　　这白衣尼当是程大雷所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一杆拂尘打开，如一柄密不透风的伞，任程大雷的攻击如狂风暴雨，但她却能做到风雨不透。 　　防守并不见如何吃力，却能做到没有破绽，随手一招，看上去毫不费力，却能将程大雷的攻击挡开。相反，她漫不经心攻出的一招，却可以给程大雷带来巨大的压力。 　　不过，相比聂隐娘，她却是圆润有余，杀机不足。 　　与程大雷过招的白衣尼同样不轻松，甚至忍不住去想，单枪匹马来对付程大雷是不是一计错着。到她这种境界，早已修炼到以劲化气的先天地步。只要一口真元不泄，便有源源不断的体力。如程大雷和聂隐娘，连这种境界的门槛都摸不到。 　　可白衣尼毕竟老了，老人在技术和经验方面，自然远强于年轻人，可同样，老人也没有年轻人锐意进取的精气神。 　　程大雷一柄剑直来直往，如一柄重锤不停敲击在白衣尼的防御罩上，只要能敲开一丝缝隙，程大雷便能再进一步，斩掉白衣老尼的脑袋。 　　“大当家，退了。” 　　这时候，秦蛮带来蛮字军赶到，布好了包围圈，上千人手里都握着强弓劲弩，只要程大雷与白衣尼拉开距离，到时候便万箭齐发，将对方打成筛子。 　　程大雷也未必要与白衣尼决个胜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和一个无明白的老尼拼命。自己只要把她留在此地，自然有人可要她性命。 　　听到秦蛮的高语，程大雷立刻攻出一剑，逼的白衣尼姑后退防御，然后身子跃起，施展出轻身功夫，想要退回本方大本营。 　　“想走，留下吧。” 　　万没想到，白衣尼姑在力穷之境地，又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在真气灌输下，拂尘笔直如枪，如枪又如剑，打向程大雷胸口。 　　虽然是软拂尘，但若是被打中，程大雷非被打出个血窟窿不可。程大雷激灵出了一身冷汗，在这一瞬间，他忍不住去想，面对这神秘的白衣尼姑，自己是否太托大了。 　　也是绝处逢生，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程大雷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身子硬生生落在地上，险之又险的躲过这招铁拂尘。然后随意挥出一剑，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立刻向外退去。 　　程大雷也只是随意挥出一剑，根本无奢望能伤到白衣尼，白衣尼确实也没想到，但这无意的一剑却割破白衣尼半幅白袍，划中了她的小腿。 　　以无心算有心，往往有出人预料的收获。 　　程大雷就地一滚，以极其狼狈的姿势逃回了己方大本营。白衣尼姑自然不能容他这样走脱，迈步要追杀过来，迎面撞上的却是一个个拉开硬弓的蛤蟆城战士。 　　人人表情肃穆，目光如铁，一股乱军丛中厮杀出来的血勇之气不胫而走。 　　“放！” 　　前队同时放箭，箭雨袭向白衣尼姑，在第一轮箭雨过后，前排退后，后排向前，衔接无比默契，两轮攻击没有任何时间差。 　　这顿时给白衣尼姑带来巨大的压力，手中的拂尘打开，将一枚枚羽箭挥落，却不能有一刻松懈。 　　程大雷此刻已经退回到己方阵地，加紧时间恢复体力，目光得空看着被围攻的白衣尼。 　　“能拿得下么？”程大雷问身边的秦蛮。 　　“大当家放心，她走不了。”秦蛮冷静道：“要生擒么？” 　　“生擒什么，直接杀掉。” 　　秦蛮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举起手，拳头攥紧又松开，然后重重挥下。 　　攻击出现了暂停，这当然不代表秦蛮准备放过白衣尼，他们只是在换武器。 　　箭法什么的，本就不是蛤蟆城擅长的，也并不是没有专门训练过，不过他们有更强的武器。 　　在整个天下而言，蛤蟆城很显然是唯一将火器发挥到极致的势力。 　　放弃弓箭后，转而用火雷攻击，点燃后迅速投出，袭向中央的白衣尼。只听得耳边轰隆隆炸响，尘土荡开，黄土被整个掀开一层。 　　百里胜和钟伟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他们在草原上都见识过程大雷使用火器的景象，就是那一次，将帝国军杀破了胆。如今这一幕重现，二人都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程大雷紧盯着白衣尼的动作，她不停躲避，现在整个人狼狈无比，僧袍变得破烂不堪，脸上蒙了一层黑灰，但不断爆炸的火雷，还没能要了她的性命。 　　她在不断躲避的过程中，手中拂尘一甩，将几枚火雷反打下包围圈中。 　　秦蛮手下人的反应能力不慢，立刻躲避，但终究又几人躲避不及，被爆炸殃及。也就是趁着这个空隙，白衣尼飞身向外，有阻拦的人，被她轻而易举的击杀。 　　秦蛮脸色铁青得难看，没想到在这样的境地，还是被白衣尼突围成功。 　　正这时候，他感觉身边一道人影窜了出去，直奔那白衣尼姑逃走的方向。 　　这正是程大雷，他已看得仔细，这白衣尼显然已经负伤，如今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今天若能杀了她，当是最好，今天若杀不了，怕会引来更大的祸患。 　　白衣尼很是狼狈，脚尖点地，一跃数丈，向远处逃去。急急如丧家之犬，现在已没有任何高人风范。 　　程大雷当然不会放过他，提着剑缀在其身后，想这白衣尼已经负伤，当是跑不太远。如今他杀心已起，今天非宰了这老女人，完成任务不可。 　　蛤蟆城外，百里胜和钟伟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眨眼之间，程大雷和那白衣尼姑就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程当家这是……”钟伟虎睁大眼睛道。 　　“喔，没事，只不过有人要杀大当家而已。石高于岸，浪必催之，像我们大当家这么浪的，经常会遇到这种事。” 　　“那个……程贤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百里胜问，心道，若是这白衣尼姑能杀了程大雷也是好事一件。 　　“不会，不会，往往是找他麻烦的人比较危险。” 第513章 大雪峰上 　　第二天早晨，程大雷又拎着剑回了蛤蟆城。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小看了这白衣尼姑。 　　拖着重伤之躯，却还有极好的脚力。前半夜程大雷大概还能跟上她的脚步，但后来，程大雷就彻底看不见她的影子了。这一路，委实是将程大雷累得不轻，他的体力快被耗尽，再追下去，程大雷估计就算追上了，死的也有可能是自己。 　　聂隐娘犯过的错误，自己可是不能再犯。所以程大雷半路见追不上，也就识趣的回来了。 　　这次和上次相比，蛤蟆城平静很多。根本没有发动大兵去寻找，只是在城门口放了几个眼睛，一有程大雷的消息，立刻回城禀报。 　　“大当家您回来啦。”城门卫兵招呼道。 　　“回来啦，回来啦。”程大雷摆摆手：“都忙着，都忙着。” 　　“杀了那老尼姑没有？” 　　程大雷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有理他，这是谁带出来的兵呐，这么不会说话。 　　程大雷提着剑回了城主府，心情自然谈不上有多开心。被那白衣尼姑逃脱，没有完成任务还不太重要，关键是折损了十几个弟兄的性命，连人身上一根毛都没有留下。 　　这口气，程大雷委实咽不下去。 　　程大雷不开心，秦蛮却要比他更郁闷，出动了上千自以为的精兵强将，结果却还是人走脱了，蛮字军这次人丢得委实有些大。 　　秦蛮如今正加紧训练手下的士兵，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在他们身上。知道程大雷回来的消息，他也没有过来见上一面，估计是觉得每脸见人。 　　不过，这也让程大雷明白一件事，对于真正的高手，凭人海战术却是起不到太大作用。如白衣老尼这样的人物，弓箭无法对她形成威胁，近战的话，又牺牲太大。用一百条命杀一个人，这笔账不用想也知道，委实有些不值得。 　　如今，果然是江湖人施展本领的天下啊。 　　程大雷发出一声感慨，习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真如果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在这个世界是不愁没有市场的。 　　有了聂隐娘，又有了白衣尼，程大雷估计，天下要杀自己的人绝对不少，以后类似今天的刺杀还会层出不穷，自己必须想个办法应对。 　　程大雷想出的主意，是专门训练一支有江湖游侠组成的队伍，当特种兵来用。再碰到白衣老尼这样的人物，直接群起而攻之，将其灭口。 　　不过，这件事还有个麻烦，就是人手的问题。如果程大雷通过点将台召唤一批江湖高手，也确实不是太大的困难。但因为暴恶的属性，也相当于变相给自己召唤一批强大的对手。聂隐娘和白衣老尼不都是这样搞出来的么。 　　一时事情卡在这里，程大雷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不过，这件事也并不着急，程大雷只要窝在蛤蟆城不出去，任谁有天大本事，也威胁不到自己安全。 　　不过，最近山寨还需加强防卫，免得那白衣老尼杀个回马枪。 　　…… 　　白衣尼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本以为以自己的本事，要了程大雷的脑袋，并没有太大的困难。谁料想隐居山谷十几年今朝是头一次出山，痛痛快快的踹出了出山第一脚，结果出山第一脚就结结实实踹在铁板上。 　　摆脱程大雷的追击后，她躲在一个山洞中，原先山洞中的野兽，自然被她杀了裹腹。 　　饿了就猎山中的小兽填饱肚子，采山中的草药疗伤，如此在山洞中住了七天，七天之后方才离开大山。 　　到现在其实还没有脱离蛤蟆城的控制范围，不过回头杀程大雷一个回马枪，她实在没有这个勇气。第一次已经失利，再第二次找上门去，估计直接得把命丢了。 　　仔细回想这次行动，委实有些小看了程大雷，本以为程大雷是个酒囊饭袋，却没想到他手上的功夫竟这么硬。现在她衣衫破烂，身上挂着血污和草屑，与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有任何区别，身上的高人风范丢得一干二净。 　　想起这件事就委实有些郁闷，然后郁闷转化成要杀程大雷的决心。可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当真也杀不了程大雷。 　　怕……还要找几个帮手。 　　她走出大山，在一座小镇上偷了一套衣服和一匹马，在偏僻的郊外收拾一番，如此，才找回一些高人风范。 　　骑着马一路向西，穿过了程大雷控制的凉州一地，路上本想着碰到几个蛤蟆城巡逻的士兵，自己好杀了泄愤，可惜，蛤蟆城好像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并没有派出大军搜捕自己。 　　如此，倒是对程大雷有些好奇了。这样一个山贼，又是从哪里学来一身惊人功夫，那连绵如雨的凌厉剑法，现在想起来仍然是心有余悸。 　　她一路向西，穿过草原后便是崇山峻岭，这里是人迹罕至之所在。或许几千年都未有人类踏足在此地，山上积雪终年不化，云雾绕着雪峰，宛若从古至今，不曾有一粒灰尘飘到这里。 　　来到大雪峰前，她便弃马步行，沿着山坡一路向上攀登。行不知多久，眼前不见半点绿色，只有一眼寒透心底的冰川。 　　她踏着冰雪继续前进，已快要登上雪峰，眼前峰回路转，看到半山腰的平台上立着一座茅草屋。 　　茅草屋前蹲着一个老者，老者身上裹着一件冻僵的兽皮大衣，满头白发披散下来，不知已活了多少年纪。 　　白衣老尼迈步靠近，那老者嚯地抬起头来，眼睛盯着白衣尼姑，脸上出现不可思议的惧意。 　　他忽地站起身，啊呀怪叫一声，转身就向后逃，来到悬崖边，一跃而起跳了下去。 　　白衣尼姑脸上没有太大反应，似乎很了解这人的秉性，她立在茅屋前等了一会儿。 　　过了很久，只见一个人影又从半山坡上爬了下来，一瘸一拐来到白衣老尼面前，眼神不善的盯着对方。 　　过了很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要找我麻烦。” 第514章 故国旧梦 　　这老者形容枯槁，长发披散下来，露出一张干枯的脸。整个人如鬼如仙，平白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他不知在这大雪峰上住了多久，即便附近的牧民，也并不知道这终年酷寒之地，竟还有人居住。 　　老者无名无姓，也看不出多大年纪，同样也无人知道他的来历。不过，显然他和白衣老尼是认识的，只是一见到对方就迫不及待的跳崖逃走，令事情透着一些奇怪。 　　见他去而复还，老尼也没有觉得奇怪，道：“我请你出山，帮我杀一个人。” 　　“什么人呐？”老者上下打量老尼一遍，忽然一惊：“你已经和他交过手了，而且还受伤了。哎呀呀，你都不是他对手，我去帮忙又能做得什么，还不是一块儿被他杀了。” 　　“莫要看不起自己，当年西蜀巫医的传人，举手投足便能覆灭一城，何况今日只是杀一人。”白衣老尼平静道。 　　西蜀巫医这四个字，似乎令老者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他立在哪里，干笑两声：“西蜀已经亡了，过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 　　事情的确已经过去太久，久到当初活着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的确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天下大乱，还没有如今的帝国，只有十九国互相争斗的乱世。那时候天生狂人李蛮子出世，一杆铁枪扫荡十九国，打下一个铁通般的大武王朝。 　　当然，那也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天下人想的，是如何从现今的乱世中夺得一二分利益。可世间事，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被李蛮子铁枪扫荡过的十九国，总还是有些遗老遗少活着。 　　一百二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并长，不足以消磨这些遗老遗少的复国之梦。 　　他们一代人一代人传下来，怀揣故国旧梦，在如今的帝国生根发芽，如今已经折腾出一片怎样的势力，怕谁也说不清楚。 　　白衣老尼道：“你住在大雪峰上，距离凉州很近，知道不知道凉州出了一个枭雄，短短几年便折腾出一片不小的势力。” 　　“谁呀，我怎么没听说过？”老者问。 　　“大雪峰距离琴川并不远，你不该没听过他的名字。”白衣老尼皱起眉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就是很平常啊，每天打两只小兽，焚雪为水。”老者自豪道：“一直活得还算不错，一个人生活还是很轻松的。” 　　白衣老尼难以置信的打量着他，道：“那么，你有多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这个……呃……”老者皱起眉头：“有十年还是八年了，我没有仔细记过。” 　　老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随我下山吧，如今天下乱了，正是你我做事的机会。” 　　老者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口中不断道：“我便知道，我便知道……公主殿下，都过去一百年了，世上那还有什么西蜀东楚，不过就是一群过街老鼠而已，你还真以为我们能够复国。” 　　白衣老尼的表情突然顿住，似乎是很久没有听到‘公主’这个称呼。这老者是当年蜀国巫医的传人，蜀国巫医本就天下扬名，独居这么多年潜心研究，真不知他的医术如今在什么程度。而这白衣老尼，算是西蜀的皇族，如果蜀国还在，当有一个公主的身份，可惜蜀国早在一百年前就亡了。 　　从她出生开始，上一代人就在她心里扎下复国的念头。这么多年都是抱着这个念头活着，但其实也不知要如何复国。 　　后来侥幸得到聂隐娘这样一个习武天才，年纪轻轻就成了天下超一流此刻。于是便命令聂隐娘去杀一些蜀国叛臣的后人。其实究竟杀了这些人和复国有多大关系，她也没有仔细想过。 　　如今，老者一句话问完，见老尼表情犹豫，便大概能猜出来她心中想着什么。 　　“公主要杀的人是谁啊？” 　　“他叫程大雷……” 　　“名字听上去也平平无奇。”老者道：“有什么来历，一定要杀他？” 　　于是，白衣老尼便将程大雷所做的事情说了，其实她知道得也不清楚，无非都是道听途说，等江湖上的传言传入她的耳中，还不知程大雷的变成什么模样。 　　“原来出身是个山贼呐。”老者叹了一声：“如此说来，他是帝国的仇人呐，公主如果想复国，不应该拉拢他么，怎么又要杀他呢？” 　　“这……”白衣老尼顿住。 　　老者悠悠叹了口气，他便知道这老尼的脑子不是很好使。毕竟，能将复国的念头一直揣到现在，脑子也清楚不到哪里去。 　　“我们都已经老了。”老者盘腿在地上坐下，道：“我年轻时，也是风姿潇洒的俊品人物。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无所不通，多少千金小姐憋着心思想和我说一句话。后来怎样呢，东家要拉我入伙，西家要拉我入伙，帝国又要杀我。我的父母妻儿，都在这个过程中惨死，我便躲到了这大雪峰上，如此一躲就是三十年。有时想想，如此一生过去，实在辜负了一身所学。可后来渐渐这心思就淡了，毕竟我已这般年纪，或者那天没醒过来，就埋骨雪山了。” 　　“复国……”老者揉揉眼睛：“复个屁国呀。” 　　白衣老尼沉默听他说完，道：“我的徒儿死了。” 　　“死了便死了么，谁还没个死，你我又能活多久。”老者道：“依我看，你也莫下山了。就在大雪峰上住下，我打猎你烧水，日后我们无关谁先死，身边总还有个人守着。” 　　白衣老尼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他，道：“几十年了，当年风姿无双的巫仙孟玄青，怎么变得如村夫野汉一般。” 　　名叫孟玄青的老者笑了笑，笑容有些威胁：“你要是几十年不和人说话，看见一个人，终也不舍得她走的。公主，我已经老了，老胳膊老腿，真没办法陪你下山了。” 　　白衣老尼沉默半晌，悠悠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可人活着……总是要做些事情的。” 　　 第515章 屠城之毒 　　孟青玄看着白衣老尼的样子，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心中其实也明白，白衣老尼现在完全是靠一口气撑着，所谓故国旧梦，不过是一场虚幻，但却是撑着她活下去的理由。若把这场梦打破，她也便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故国逝去一百年，自己亡家灭口，逃到这大雪山上，现如今不人不鬼，半妖半魔。而白衣老尼执迷不悟，都不过是梦中的可怜人而已。 　　“若是杀人这种事，应该是东海那位更擅长，公主殿下为何不去找他？”孟玄青忽然问。 　　“东海太远了，一来一去，还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白衣尼道：“况我这些年隐居不出，也与他断了联系，想找他怕是不太容易。” 　　“想找总是能找到的。”孟青玄念叨了一句：“我如今这般样子，公主殿下已是看到了。让我随你下山，怕这崎岖山路也能要了我的性命。不过，我有一物，送给殿下，莫说杀一人，便是屠一城也是不难。” 　　白衣老尼抬起头：“毒？” 　　孟青玄点了点头，他转身回到茅屋，捧出一口陶罐，又从屋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蜀中巫医，之所以可以扬名天下，不仅仅是医术，更令人畏惧的是他们的巫术。巫医巫医，巫总是在医前。传言中，巫医有与鬼神沟通的能力，请神御鬼，赶尸引魂。当然，传言也只是传言，能不能沟通鬼神不好说，不过巫医一脉的传人，的确都有不错的用毒功夫。 　　川蜀多密林，多瘴气，多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毒物。而这孟青玄就是使毒用毒的大行家。 　　很久以前，对头之所以要他全家老小的性命，便是忌惮他的使毒功夫，以他挚爱之人的性命逼他就范而已。 　　白衣老尼见他打开一黑色竹筒，轻轻弹了两下，从里面窜出一条雪白的银蛇。虽然只有小指粗细，但令白衣老尼觉得，可怖不亚于深山老林的怪蟒。 　　“公主小心，此物甚毒。” 　　白衣老尼点点头，纵然她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但此时也不敢大意。 　　孟玄青的十指飞快，又打开四枚竹筒，看他眼花缭乱的手势，当真不会令人觉得他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陶罐内多了五种毒物，白色银蛇，血红蝎子，黑色蟾蜍，五彩蜘蛛，筷子长短的蜈蚣。 　　白衣老尼眼睛眯了起来，道：“斗毒之术？” 　　孟玄青点点头，道：“这雪山银色，幽泉紫蝎，瀚海蛤蟆，五彩蛛，铁线蜈蚣，这五种毒物，是我三十年来跋涉各地辛苦找到的，一直用毒物养着，培育不易，传到这一代，也就只养活了这五只，今日是为了公主殿下全拿出来了。” 　　如孟玄青这种人，对世间毒物有种莫名其妙的嗜好。白衣老尼不理解他这种偏执，正如孟玄青不懂得她为何偏执得想要复国，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嘛。 　　但白衣老尼也明白，今日肯将这五种剧毒之物拿出来，孟玄青也是下了血本。 　　孟玄青紧盯着陶罐内毒物的缠斗，白衣老尼也凑过一只眼睛看。比起陶罐内的厮杀，倒是孟玄青脸上的表情更堪玩味。 　　每有一种毒物被杀死，他就露出心痛的表情，可双眼又露出炙热的光芒。 　　这五种毒物都是他辛苦收集而来，一代又一代的繁育，还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今日因为白衣老尼，却要它们自相残杀。但同样，他也期待看到它们自相残杀，养出真正的毒王。 　　到此时，陶罐内的五毒残杀已快结束，最后是瀚海蟾蜍活到最后。它蹲在陶罐底部，肚子鼓起，发出哞哞的叫声，本来声音就极大，这陶罐又成了一扩音器。白衣老尼就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在获胜之后，它开始吞吃其他毒物的尸体，本来通体黝黑，但现在却是黑得发红。虽然不过是只手掌大小的蛤蟆，但蹲在陶罐底部却是瘆人胆寒。 　　砰！ 　　孟玄青用塞子将陶罐口堵住了，在陶罐内，蛤蟆还一声声叫着，陶罐嗡嗡作响。 　　“成了。”孟玄青双手捧着陶罐，递到白衣尼姑面前：“公主殿下捧着此物去，多少人也杀了。” 　　白衣老尼倒是不太敢接，她凭直觉也能知道这毒物的危险。愣了楞神，她问道：“怎么用？” 　　“此物乃是吞食五毒的毒王，将其埋入土中，方圆十里五谷不生，口中流出的毒汁，见血封喉。公主想要对付程大雷，只需将其投入水源中，方圆百里，人兽不存。” 　　“五谷不生，人兽不存？”白衣老尼顿了顿道：“灵嘛？” 　　“呃……”孟玄青被噎了一下，道：“大概灵吧，我师父就这样对我说的，此毒可以屠城，不过他也没能养出这样的毒物。公主殿下完全可以试试么，方圆百里屠一城可能有些够呛，但杀百八十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白衣老尼这才把陶罐接过来，对于蜀中巫医的本事她还是相信的，不然，她也不会辛苦走这一遭，来寻孟玄青。 　　“公主可是要小心，这毒不仅伤人，也能伤己。” 　　“明白，我不会碰它的。” 　　“那个……这种毒物一旦放出来，不知多少人殒命，为杀一个程大雷值得么？”孟玄青还是问出了心中的担忧，蛤蟆毒如果释放出来，便不是程大雷一个人死，整座蛤蟆城怕都要成为一座死城。 　　“程大雷的手下也都是一丘之貉，杀多少也是结束他们的罪孽。”白衣老尼的目光冷下来：“没有霹雳手段，怎养菩萨心肠。” 　　孟玄青默然无语，他已看得出来，这位白衣公主，怕从执迷不悟开始，已经走火入魔。 　　当然，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一生经历多少事，早已给他一颗铁石心肠，死上几万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那我就祝公主马到功成，山路难行，我就不远送了。” 　　白衣老尼捧着陶罐起身，看着他的模样，重重的冷哼一声。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 　　不过，得到这屠城毒物，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第516章 由佛入魔 　　白衣尼姑一手托着拂尘，一手托着陶罐，一瘸一拐的下山。 　　虽然她修养了七日，但身上的伤势并未完全好转，如今还留着隐疾。 　　孟玄青立在茅屋前，望着她下山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终究也只是个可怜人而已，执着旧梦，不肯醒来。现在已由佛入魔，天下间还有谁记得她姓甚名谁。 　　为了杀一人，便是屠城绝户也在所不惜。可便是杀了程大雷，又有什么意义，世上怕已没人记得那百年前的一十九国。 　　西蜀一脉，怕活着的也就是自己与她二人而已，至于其他十八国，估计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悲，宛若什么东西噎在喉咙，吐，吐不出来，吞，吞不下去。天地之大，如今记得自己名字的，怕也就只有她了。若她也死了，自己可真就随意生，随意死，无人在意了。 　　这个念头一起，心里便放不下去。她这一去，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以她的本事，又是悄悄下毒，照道理来说不应有差错。可那程大雷听他所说，便不是好对付的人物，第一次可以伤到她，第二次为何不能杀了她。 　　心中突然有些放心不下，这世上有个记得自己的人终究不是坏人。不若，自己悄悄跟在她身后，也不露面，若她遇到危险，自己也可暗中相助。当然，如果她没事，能平安下毒屠城，自己再悄悄回到大雪峰上。 　　难道真的要下山么？ 　　他回身看着立在雪峰上的茅屋，轻轻叹了口气，自己都不记得，上次下山是什么时候了。如今下山的念头一起，他整个人似乎变得年轻起来，迈步钻入茅屋。 　　屋内的摆设潦草且杂乱，任谁也想不到，当年他吃道菜，便是前后八道工序，等菜热气腾腾端到面前，多一刻或者少一刻他都不会动筷子。 　　如今，这样狼藉的茅屋兽皮便能安身了。当然，若没有寒暑不侵的功夫，他也不可能在这大雪峰上活下来。 　　掀开兽皮毯子，床铺下出现一包阵囊，毒针三十六，本就是他的看家本领。不过经久不用，铁针已经生锈。 　　他将针囊拴在腰上，提了一根木杖，踏出了茅屋。寒风扑面而来，他顶着风前行，一路尾随着白衣尼姑的脚印，等下得雪山，就能看到远处若隐若现一个白影。 　　若论功夫，他是不如这白衣老尼的，人不疯魔不成活，白衣老尼一意孤行，一身本事早已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所以他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在后面缀着，一路随着白衣尼姑。 　　白衣尼姑倒是真没想到，孟玄青会跟着自己下山，以她的判断，孟玄青宁肯老死在雪山上，也不会下山一步。 　　所以她心里也没有提防，并不知孟玄青就缀在身后。 　　在程大雷面前，狠狠踹了铁板，一口气现在还没有理顺。这次得到这屠城剧毒，她如虎插翼，迫不及待要去找程大雷报仇。 　　当然，孟玄青说这蛤蟆毒可以屠一城灭百里，可能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当真不能以为把这蛤蟆随手丢进河里，蛤蟆城也就灭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将这蛤蟆丢进城主府的水井中，毒随水走，只有喝过井中水的人，便有性命之忧。至于这蛙毒会随水走多远，那便不是她所关心的了。 　　下山已经是晚上，她一路疾行，行到蛤蟆城的城门前，天还未亮。如今正是一天中，人最疲惫的时候，守城之人也打着哈欠，等着天亮换班。 　　她隐在城下，脚尖一点地，便是一跃数丈，再往城墙上借力，就又是数丈的距离。这一手轻功，则又比聂隐娘高出一个层次。 　　但聂隐娘可以悄无声息的入城，她却做不到，城门一队卫兵发现了她。立刻举起武器，持铜锣的准备用铜锣传讯。 　　一道白衣人影陡然加速，宛若一阵风，风卷过，五名卫兵瞬间毙命。他们或被拂尘勒死，或被重拳击碎肺腑，临死前没来得及把消息传出去。 　　她身子飘摇入城，心中也知道，城墙上的尸体，定然很快会被发现。自己必须赶这时间，将这毒蛙投入城主府的水井中。 　　于是接下来，她加快了脚步，稍微辨认一下方向，便奔向城主府。 　　在其刚刚下城不久，就有一道黑影攀上了城墙，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微微撇撇嘴，也同样潜入了城。 　　片刻之后，白衣尼姑已来到城主府，立在大殿之顶，扫视着城主府的布局。偌大一个城主府，当然不可能只有一口水井，厨房、单独的院落，都挖着井，不过，地下的水脉都是相通的，她随意择了一口，便从房顶上跃了下来。 　　夜里的城主府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无。程大雷现在还在呼呼大睡，面对这白衣老尼，程大雷可没有对付聂隐娘的精气神。 　　白衣老尼来到井口前，四周看了看，这里当是府中的马圈，半夜不会有人接近这里。只要将井上的石板挪开，明天早上提水做饭，程大雷也就必死无疑了。 　　这样的时辰，的确没人会靠近后院的马圈，但并不代表，马圈中没有清醒的存在。 　　程大雷的坐骑墨玉乌月牛，这个时辰就没睡。白衣老尼来到后院，它就发现了，稀里糊涂也不知道这个白衣老尼要干什么，睁大眼睛看着她。 　　对于自己的坐骑，程大雷是十分看重的，有专人照顾，每日精草细料，对于一头牛而言，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养尊处优了。 　　它此时不知怎么会事，哞地就叫了一声。 　　这声音吓了白衣老尼一跳，毕竟是做贼心虚。但在看清是头黑牛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谁料想，这叫声惊动了罐子里的蛤蟆，它被塞在罐子里，本就满心的不痛快。听到类似同类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在罐子里发出阵阵怪叫。 　　一声赛过一声高，一头牛一只蛤蟆越发激动。 　　白衣老尼手忙脚乱，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该悄悄的进村，打枪得不要，现在这叫声响打鼓一般，整座城主府都被惊动了。 第517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程大雷正在房中呼呼大睡，他自然知道白衣老尼不会善罢甘休，但人总要吃饭睡觉，不能因为别人要杀自己，便不过日子了。 　　此刻他睡得正着，冷不防外面响起‘哞哞’地声响，程大雷这点警觉还是有的，腾地从床上坐起，眼睛睁得铜铃一般大。 　　“怎么了？”同床共枕的樊梨花被他吵醒。 　　程大雷也不知道怎么会事，但这叫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赛一声急。他听得心慌意乱，披上袍子从床上下来。 　　“我出去看看，会不会是有人要偷我的牛。” 　　程大雷推门而出，大踏步向后院马圈走去。这墨玉乌月牛，是程大雷的心爱之物，绝世坐骑，哪里能寻得第二头。许多场战斗，还多亏这头黑牛出力，程大雷是真破它有什么闪失。 　　樊梨花迷迷糊糊被吵醒，便再难入睡。关键那哞哞的声音不停响在耳边，她也没办法睡着。索性就陪着程大雷出去看看。女人穿衣服自然比男人麻烦许多，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披衣下床，沿着程大雷走过的路，同样走向后院。 　　程大雷出得屋来，脚尖一点地，便跃上了屋脊。沿着房顶往前走，没有多久便来到后院。 　　待看到后院的情景时，顿时吓了程大雷一跳。只见一个白色人影，手中捧着一黑漆漆的物事，另一只手正在挪井上的石头。 　　若非程大雷也算见过一些世面，还以为这白衣人影是从井中爬出来的鬼物。定了定神，才算认出这人是想杀自己的白衣老尼。 　　“呔，你要做什么！” 　　程大雷站在房顶上大吼一声，喊完他就后悔了。他出来的急，也没带兵器，对付这样的高手，可是不敢有半分托大。赤手空拳与对方过招，死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白衣老尼也是一激灵，毕竟做贼心虚，正在做坏事时被人逮个正着，她不能不害怕。关键是陶罐中的蛤蟆还一声一声叫着，它安静了一路，此刻却不知怎地兴奋起来。 　　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怒目盯着程大雷，心中也有些犯怯。上次在程大雷手中就没讨到好处，这次自己是深入敌营，但凡有个闪失，很可能自己就出不了这座蛤蟆城。 　　二人一个房顶，一个院中，互相都板着脸，显得杀威凛凛。但其实，心里都有些打鼓。尤其是程大雷，最关键是他不知道白衣老尼要干什么，就见她手中托着一黑漆漆的物事，还不停发出古怪叫声，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任程大雷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白衣老尼的目的。 　　“啊呀！”他忽然怪叫一声，指着白衣老尼破口大骂：“你是要用妖术害我么！” 　　白衣老尼手中的东西，实在像极了某种邪恶的法器。莫非是招魂铃，丧命鼓之类的东西，只要一将这东西打开，听到声音的人便魂飞魄散。 　　不得不说，程大雷的想象力有些忒惊人了。 　　二人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白衣老尼突然托起井上的石头，口中大叫一声，将石头抛了过来。 　　“狗贼，去死！” 　　当真好大的力气！ 　　程大雷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单手就能将井口的石头抛上房顶，这力气无论如何也不简单。不过，若是比拼力气的话，程大雷不惧任何人。这白衣老尼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相比男人，在力气上天生不占优势。 　　程大雷口中喝了一声，双手撑起，硬生生接住了抛过来的石头。然后身体发力，重新砸向白衣老尼。 　　老尼姑轻巧避开，一手抱着陶罐，另外一手的拂尘已经抖开。这个时候，程大雷也从屋顶上跃下了，拳脚功夫，程大雷本身也不擅长，赤手空拳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打。 　　不过，他在跳下来时，已经看到草堆中一木叉，这是平时翻草料用的。程大雷跃下来便握住了木叉，抖了抖，在身前甩开，将逼过来的老尼姑击退。 　　程大雷手中握了兵器，豪横气顿生，自己还对付不了一个老女人么。他抖索精神，逼近老尼姑，手中的木叉狠狠甩下来。 　　这是刑天斧的打法，一击不中，他又刺了一招，逼的老尼姑节节败退。 　　老尼姑也知道今天的情况不善，但逼到绝境，反而激起了她的战意。手中拂尘缠在木叉上，力从地起，只听咔嚓咔嚓声响，生生将木叉扭断。 　　程大雷心中一怯，刚才的木叉变成一截木棍。毕竟是兵器不占优势，手中的木棍可没有匹夫剑用得顺手。 　　白衣老尼一看占了上风，那还可能放过程大雷，越逼越急，就要这里杀死程大雷。程大雷只能用轻身功夫躲避，越来越狼狈，稍不留神，老尼姑的拂尘就会在身上砸出个血窟窿。 　　“呔，接着！” 　　樊梨花的声音响起，匹夫剑抛了过来。她出门比程大雷慢了半拍，临出门前将程大雷的匹夫剑捎上了。此刻来到门口，见到这一幕，忙将匹夫剑抛向程大雷。 　　程大雷抄手接住，有了趁手兵器，实力陡然大增，只用一招，就逼退了白衣老尼，逆转了战斗的形势。 　　白衣老尼不敢再强攻，她旧伤未愈，速度和反应不能和全盛时相比。此刻程大雷手中又握住了剑，再斗下去，怕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此时，她注意到了门口的樊梨花，杀程大雷有些够呛，杀这樊梨花岂非手到擒来。当真是有些走火入魔，身子陡然扑向樊梨花。 　　程大雷飞身赶到，一剑拦住了白衣老尼，二人厮杀斗在一起。 　　“退！”程大雷冲樊梨花大吼一声。 　　樊梨花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立刻退出了院门，把战场留给程大雷和老尼姑两人。 　　二人打得难分难解，但终究是程大雷占了上风。论境界，论战斗经验程大雷都比不过老尼姑，可是，他毕竟年轻，从来拳怕少壮，乱拳就可以打死老师父。 　　这时候哞地一声，白衣尼姑将手中的陶罐抛向程大雷。程大雷不知道这是什么古怪物事，用单手托住，轻飘飘搁在脚底下。 第518章 火海无情 　　那坛子搁在脚底下，还嘎咕嘎咕作响。程大雷用一只脚踏在上面，心里琢磨着，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老尼姑也明白自己已身陷绝地，今日杀不了程大雷，自己怕从此地脱身都难。她当然不想死，但同时也不怕死。 　　她当时将一颗心横下来，双臂伸展，骨骼发出阵阵爆响。目光中的杀机宛若实质，面对程大雷已拿出了全部实力。 　　但程大雷今日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他又何惧之有。双臂晃了晃，将剑擎在面前，嘴角裂开，冷冷地笑了一声。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程大雷暴起攻击，剑以决绝之势，撞向白衣老尼。 　　就此时，耳边忽然哞地一声，一团黑影扑向程大雷。 　　程大雷本来是锐不可当的一剑，就要和老尼姑硬碰硬，可见到这团黑影，却生生收回了剑，身子往后退。 　　牛棚里的黑牛找已等了太久，它一直没明白是怎样一回事。当然，它现在也不算很明白，只是看到程大雷出现，撞破牛棚窜了出来。 　　来就势不可挡，如果不是老尼姑退得及时，她非得被掀翻不可。无可奈何，她也只得后退，心中暗暗吃惊。以她的本事，在大山里打虎都不算太困难的事情，但这头黑牛却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程大雷也很无奈，这黑牛一直缠着他，一副谄媚的样子。可是，这无形中，却挡住了他的攻击，本来今夜的情景，要宰掉老尼姑不难，可因为这头黑牛，却处处受限。 　　这黑牛还以为他要上阵，看谄媚的样子，是准备让程大雷骑上它冲锋。但这样的院子里，程大雷却不需要冲锋。 　　我都快胜了，你又冒出来做什么。 　　老尼姑却不会被这黑牛所干扰，顿时抖索威风，将全身本事施展开来，扑向程大雷。面对这一幕，她颇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瞧瞧，连这黑牛都在帮自己。 　　“大当家，退！” 　　院门，响起秦蛮洪亮的声音。程大雷立刻反应过来，几个纵跃便隔着墙跳了出去。那黑牛动作更是蛮横，用牛角撞塌墙出现在院子外。 　　老尼姑本想跟着窜出去，却被一阵阵弩箭，硬生生逼了回来。 　　程大雷和秦蛮汇合，看到院外已经有一排排士兵，将整座院子团团围住。刚才动手的时候，他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是没时间分神查看外面的情形。 　　程大雷和老尼姑在这里打得热闹，秦蛮也不会没有半点反应。上次老尼姑在蛮字军的攻击下走脱，被秦蛮视作奇耻大辱，最近这些日子，发了疯的训练手下人。今天得知老尼姑闯了进来，他第一时间不是愤怒，而是高兴。 　　雪耻的时候到了。 　　立刻调了三千兵过来，将城主府团团围住，这小小的院落外，就有七八百人。 　　程大雷捋顺了呼吸，冲秦蛮道：“你们替我压好阵，待我进入宰了这老娘们。” 　　秦蛮拦住了程大雷，道：“大当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您的身份，不该冒险。而要杀这老尼姑，属下已有法子。” 　　程大雷皱起眉头：“什么法子？” 　　秦蛮伸手一指，道：“只要大当家舍得了这院子。” 　　程大雷抽了抽鼻子，已经嗅到火油的味道，他看到秦蛮已经派人将隔火沟挖好。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一座院子也舍不下么。” 　　秦蛮眼放寒光，目光看着院门，道：“动手！” 　　秦蛮憋着一股邪火，他手下蛮字军也不例外。上次跑了老尼姑，蛮字军差点成了蛤蟆城的笑话。尤其是关鱼的鱼字军，一直有竞争压过蛮字军的意思。碰到这机会，还不好好奚落蛮字军一番。蛮字军的弟兄也是无话可说，毕竟，军中做事，胜者为尊，败者不如犬。 　　压到现在，这股怨气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人人如狼似虎，按照秦蛮的命令开始行动。 　　装满火油的罐子抛了出去，然后是燃烧的火箭，瞬间，整座院子就燃起熊熊大火。 　　程大雷摁住剑柄，他并不觉得如此安排，就可以杀掉老尼姑。如果老尼姑硬抗着闯出火海，程大雷要给她致命一剑。 　　秦蛮发现了程大雷的动作，他摇摇头道：“今日不用大当家动手，请大当家做壁上观。” 　　“莫要大意，这老娘们可不简单。” 　　“大当家放心，今日若让她逃了，我蛮字倒着些。” 　　秦蛮终于拿出些豪横劲儿来，铁了心要在此地宰掉老尼姑。 　　一片火烧，烧红了半边天空，外面的人都觉得烟熏火烤，何况身处火海当中的老尼姑。 　　这院子内本就堆满了稻草，如今一经火燃，立刻燎烤起来。白衣老尼几次想往外闯，都被拦了下来。眼中被红色填满，进无进路，退无退路。体内一阵阵燥意往上涌。 　　白衣老尼已经情知不妙，最后的目的，便是拉着程大雷同归于尽。最后关头，她将希望搁在那只毒蛙身上。 　　一脚踏碎了陶罐，却看到那只凶神恶煞的毒蛙已经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已经被烤死。 　　她知道这毒蛙不能接触身体，但如今已顾不得太多，用手拎起来想投入水井中。但手刚碰到毒蛙的身体，半条胳膊已经红肿起来。 　　这蛤蟆的赌性好生了得，便是已经被烤得半焦，还能在片刻之间废掉自己一条胳膊。 　　转眼间就是毒气攻心，老尼姑身子晃了三晃，感觉头晕眼花。她也知道自己时辰到了，强用真气压住体内毒气，恶狠狠的咬着牙。 　　“程大雷，我便是死，也得拖你一起下地狱。” 　　身体跃起，冲出火海，身上袍子已被火点燃，但此刻她不管不顾，口中大吼：“程大雷，你在哪里，你给我去死。” 　　程大雷骇了一跳，这老尼姑此时已经是个火人，凶神恶煞，如同妖魔。 　　但秦蛮的表情却冷得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放箭。” 　　箭若雨下，老尼姑手舞足蹈，如同中魔，用手中的拂尘敲打羽箭。 　　可她的速度越来越慢，手中的拂尘渐渐挡不住纷纷而至的羽箭。 第519章 哼，江湖人 　　城主府烧起一场熊熊大火，惊动了整座蛤蟆城的人，不论在蛤蟆城的任何一地方，都能看到火光。 　　消息传到了兵营，关鱼站在高处看着，口里道：“干嘛呢，这是怎么了？” 　　早有消息传到这里，副将道：“是那要杀大当家的老尼姑又回来了，蛮字军已经在处理，据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围了一座院子，要将那老尼姑活活烧死。” 　　一听有事情要做，关鱼还是蛮激动的。但随之听见蛮字军已经出动，他不免又有些遗憾。 　　“瞧瞧，对付一个人，需要搞这么大声势么。”关鱼指着远处道：“这就是没本事呐，像咱们这种有本事的人，就不需要做。明天将训练任务加重，咱们以后可不能办这种丢人事。” 　　“是。” 　　副将干脆答应，心里却叫苦不迭：现在的训练任务还不够重么。 　　城主府内，却没有关鱼这种轻松随意。 　　无论如何，白衣老尼终究是从火海中闯了出来。虽然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对！ 　　她身上的衣物被引燃，已经烧成一个火人。蛮字军不得不拉开距离，将她围在当中，避免引火烧身。 　　她张牙舞爪，似乎已觉察不到痛苦，口中不停喊着：“程大雷在哪里！程大雷在哪里！” 　　饶是程大雷见惯了杀人的场面，此刻也觉得胆战心惊。心道，自己出世以来，也没怎么做坏事啊，有必要玩着命杀自己么。 　　纵然白衣老尼已经威胁不到程大雷的安全，但一个人意志决绝的要杀你，总会令人脊背发寒。 　　在所有人中，秦蛮是为数不多保持镇定的人，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口，口中只有简单干脆的一个字： 　　“放！” 　　一次又一次，不停重复，每一个字落地，便是一阵箭雨。老尼姑拥有不错的力量，出色的速度，但现在的情况，她的反应和意识都极其差。 　　只是张牙舞爪，发疯一般乱窜，但却无法伤害到任何一人。同时，也挡不住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今日潜入城主府的，不仅有白衣老尼一个。孟玄青随着白衣老尼过来，只是他目标没有那么显眼，此时还未被发现罢了。 　　如今，他就躲在大殿的屋脊上，远远看着这一幕。 　　就见老尼姑像个火球般乱窜，跃到那里，又跃到这里，口中的吼声越来越愤怒，一开始是吼声，但渐渐就是痛苦的惨叫。 　　她终究是血肉之躯，功夫再高，也没到铜皮铁骨的地步。 　　看着她此刻的惨状，便是秦蛮手下的蛮字军都觉得她有些可怜了。更何况是与其同出西蜀一脉的孟玄青，此时他将一口老牙咬碎，恨不得当场冲下去……冲下去和老尼姑一起去死。 　　这……好像也不能解决什么事情。 　　自己精于毒术，对于功夫虽然也算不错，但毕竟和那白衣老尼有些差距。现在，连老尼姑都不是程大雷的对手，自己下去，也是白白送死。 　　可若是不下去拼命，能做的似乎就只是躲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老尼姑被烧死。 　　他当然不会看着老尼姑被活活烧死，他选择扭过头不看。 　　天快亮了，东方露出鱼肚白。在老尼姑被围入火海中后，包围整座城主府的蛮字军，正在安静调动。更多人涌入城主府，这样自然是因为对老尼姑的重视，但同时，也疏忽了外面的防御。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孟玄青像一只蝙蝠般起身，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城主府，又鬼鬼祟祟潜出城外。直到离城十里，他整个人才颓然倒在地上。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力疲，二是因为巨大的痛苦。 　　在山里忍了这么多年，不去理睬人间的是是非非，他已经很习惯当一个缩头乌龟了。可今天老尼姑的惨状，还是唤醒了他，如一根毒针狠狠扎进他心底。 　　我已经老得快死了，难道还怕死么！ 　　双目不再迷茫，而是有熊熊火焰燃烧起来。就用自己这条快死的老命，再继续做些事吧。 　　他站起身，冲着蛤蟆城的方向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公主殿下，你一路走好，我会为你报仇的。” 　　他站起身，掉头离开，然后，一路向东。 　　城主府内，老尼姑的生命已走到尽头。人力有时而穷，何况在熊熊火海之中，她又能撑多久呢。虽然她口中高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但终究，她谁也没能杀死，最后身体颓然倒地，身上插满羽箭，最后也分辨不清楚，是被烧死的，还是被箭射死的。 　　秦蛮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倒此时才舍得放下，嘴角浮现一抹冷冷的笑。 　　“哼，江湖人。” 　　如秦蛮这样的武将，自然是对江湖武夫不屑一顾的。任你武功再高强，面对千军万马又能怎样，不过是死路一条罢了。 　　无非就是多费一些力气，多牺牲几个人而已。 　　程大雷的想法倒是和他不同，他本身对征战沙场，裂土封侯没多大兴趣。况且现在管理一座城池，对他来说已经很棘手了。他更向往的生活，仍旧是匹夫挂剑，在江湖上闯荡。 　　人各有志，却也说不上谁对说错。 　　宰掉老尼姑后，便开始收尾工作，燃起的火自然要灭掉，免得余烬引起更大的火灾。相比杀人，这件事自然更麻烦些，不过这些都有秦蛮的蛮字军处理，倒是用不着程大雷做什么。 　　等火场的火被扑灭，老尼姑的尸体收拾起来，天光已经大亮。最后清点发现，老尼姑身上竟然插着上百枚箭头，真令后来的人想不通，她临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天光大亮的时候，关鱼、高飞豹、张肥、赵子龙几个也到了。出了这么大事，他们总不能不过来看看。 　　“啧啧，了不得啊。”关鱼忍不住赞道。 　　秦蛮昂起头，昨夜使了好大力气，为了谁，不就是为了给关鱼这些人看看么。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无非一个刺客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 　　“哈，因为一个刺客，搞得如此兴师动众，秦将军当真了不得喔。” 第520章 黑衣老尼 　　了不得就了不得……你喔那一声算几个意思。 　　秦蛮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出身就是个猎户，有一身蛮力，一股脑冲锋是绝对没问题的，但让他领兵打仗，运筹帷幄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也就是程大雷不断补课，又用系统帮他升到绝世，他的脑袋才勉强够用。 　　但还是和关鱼这种人有很大差距，关鱼未来可是传说潜质的，但秦蛮现在怕已经满级了。 　　“啧啧，蛮好，蛮好。” 　　关鱼负手在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面前的灰烬，与其说是欣赏火场，倒不如说是欣赏秦蛮脸上的表情。 　　“这场大火，扑灭怕是需要不少时间吧，有没有人不小心烧到。”关鱼。 　　“……”秦蛮，的确有三五个人灭火时伤到。 　　“重新盖起来可需要一些时间，这笔钱不能让大当家出吧。”关鱼。 　　“放心，蛮字军会重新把院子盖起来。”秦蛮虎着一张脸。 　　“当然，当然，你们蛮字军盖房是很内行的么。”关鱼由衷赞美。 　　“……”秦蛮脸上越来难看，什么意思，盖房子内行，打仗就不内行了么。呸，谁说我们盖房子内行的。 　　“那老尼姑死了么。死了啊，嗳，应该是生擒啊，万一她有什么同伙。”关鱼看了秦蛮一眼：“当然，秦将军能杀死就算不错了。” 　　“……”秦蛮险些暴走。 　　关鱼神清气爽，有些槽当真是不吐不快呐。不过，也不能将秦蛮刺激得太厉害了，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程大雷倒是不关心关鱼和秦蛮的斗嘴，当然，主要是关鱼在怼秦蛮。这种怼也没有太大关系，大家都是从青牛山来的，秦蛮是个猎户，关鱼是个逃犯，谁瞧不起谁呀。 　　他颠颠的跑回书房，小心翼翼将门关起来，免得有人会闯进来。 　　之所以如此小心，整个人像做贼一般，是因为刚才有件不了得的事情发生。 　　这白衣老尼肯定属于boss级别了，杀死一个薛丁山奖励就不小，更何况是一个绝世boss。 　　在刚才击杀白衣老尼后，程大雷获得了系统奖励。只不过这次奖励的东西，令程大雷有些懵。 　　系统的奖励是一张卡牌。 　　一张人物卡牌。 　　姓名：鱼洞真（隐世不出的绝世高手） 　　技能：洞玄功 　　隐藏属性：无 　　鱼洞真这个名字，程大雷没有听过。而现在程大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个绝世高手也不会令他激动得上蹿下跳。问题的关键在于，卡牌上的人物模样，和那白衣老尼一模一样。 　　所以程大雷才会一脸懵。 　　他大概琢磨明白是怎么会事：很可能，是自己击杀白衣老尼后，便获得了白衣老尼的人物卡牌。 　　仔细想了想，以系统的尿性，很有可能这么搞喔。 　　但问题同样也来了，为何自己击杀聂隐娘和薛丁山时，没有出现这样的奖励。难道说这项奖励是随机的，或者说……他们死的不够惨。 　　程大雷琢磨不明白，但无论如何，把这张卡牌用了不就知道了么。 　　也是艺高人胆大，就算真出了幺蛾子，程大雷自觉也顶得住。如果是以前，程大雷却是不会这么冒险的。 　　他就在书房内使用了卡牌，就见眼前白光一闪，一道人影出现在程大雷面前。 　　程大雷倒是吓了一跳，系统越来越瞎搞了。这次连人设也不给，就在自己眼前冒出来了。 　　待看清这人影时，程大雷更加忐忑。关键是这相貌和白衣老尼太像了，什么叫像，根本就特么是一个人嘛。 　　唯一的区别是，白衣老尼的打扮是一身白，鱼洞真的打扮是一身黑，手中托着黑色拂尘，袖口还纹着蛤蟆。 　　程大雷还真担心，这是白衣老尼还魂要杀自己呢，想想她死得那么惨，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不过，仔细看看两人还是有区别的，白衣老尼像清冷的冰棱，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弄死自己。而这黑衣老尼，明显有些木纳，双目空洞宛若瞎子一般。 　　程大雷在她面前挥挥手，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他胆子大起来，挺直了腰板。 　　“知道我是谁么？” 　　“大当家。”鱼洞真的声音干冷。 　　“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嘛？” 　　“听大当家的。” 　　“很好。” 　　程大雷松了口气，大摇大摆在炕上坐了下来。很明显，这黑衣老尼没有脑子，只知道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 　　但没有脑子，总是比脑子有问题好吧，自己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自己最需要的，不就是这种人么。 　　只是不知道动手的时候，会不会仍旧没有脑子，假若是那样，问题就大了。 　　咚咚咚…… 　　房外响起剧烈的敲门声，响起秦蛮粗大的嗓门。 　　“大当家，大当家，出事了……” 　　程大雷将门打开，撇着嘴道：“干嘛呀，能不能让人休息一下？” 　　秦蛮看见了程大雷身后的黑衣老尼，呀地叫了一声，下意识握紧腰上的佩刀。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会事，怎么刚刚才把那老尼姑杀掉，她转眼又出现在程大雷屋里。 　　“别大喊大叫的，这位鱼先生，是我暗中寻找的高手，她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那个……不是那个？” 　　“什么那个内个，说不是就不是了。对了，你来找我干嘛？出什么事了？” 　　“关鱼……”秦蛮脸上的表情颇堪玩味：“好像是中毒了。” 　　程大雷随着秦蛮来到火场，就见人围了一圈。刘悲已经急急忙忙赶到了，自家兄弟出事，他怎么能不担忧。 　　就见关鱼倒在地上，整条胳膊肿了一圈，一张脸也憋的黑紫，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问过周围人，才知道是怎么会事。 　　程大雷走后，关鱼怼秦蛮怼得神清气爽，迈着步子走进火场中。随意捡起一只蛤蟆，道：“咦，这只蛤蟆闻起来好香。” 　　然后，他就倒下了。 　　现在倒在地上，整条胳膊又黑又紫。意识却还保持着清醒，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要积点口德呀。 　　 第521章 华氏一族 　　关鱼的情况十分糟糕，手下人甚至来不及将他抬走。如今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刘悲蹲在他面前。 　　“好啦，散一散，散一散。”程大雷摆摆手，挤过人群钻了进来：“怎样，严不严重？” 　　刘悲一颗心牵在关鱼身上，心情紧张，倒是没有听见程大雷的话。 　　关鱼倒在地上，不仅胳膊肿了，脸也肿了半边。此刻面前若有个地方，他恨不得立刻扎进去，当然，假若他有这个力气的话。 　　他抬起左手，无力的挥了挥：“没事，我……没事。” 　　仍然强撑着嘴硬，但却是有气无力。程大雷俯下身，紧盯着关鱼此刻模样。情况不是很好，他一张脸由红转黑，看上去有些诡异。 　　程大雷命人将关鱼抬到医馆，蛤蟆城的大夫但凡能动弹的，都叫到一起，看谁能解决这件事。 　　屋子里挤满了人，程大雷甚至被挤出了门外。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里牵着关鱼的状况。 　　来回不少大夫进出，手中托着各种各样的草药。为了治好关鱼，蛤蟆城不惜血本，但候在门口的他，一直没等到好消息。 　　蛤蟆城现在不缺武将，秦关张赵都是万人敌的存在，也不缺少理政的高手，一座小小的蛤蟆城，有一个和珅就玩转了。可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的大夫，程大雷却一直没遇到什么高手。 　　如今，也就是刘悲在前面顶着，他手中一帮大夫，治个小病小伤还是没问题的。可论医术，确实连刘悲也比不上。 　　这次关鱼的事，也是刘悲料应全局，程大雷等了好久，刘悲才从屋里出来。 　　“怎样了，有没有好些？”程大雷迫不及待问。 　　刘悲叹了口气，他虽然经常叹气，但今天这口气，叹的特别长。 　　“不是很好。”刘悲摇摇头：“二弟是中毒了。” 　　“中毒？”程大雷皱紧眉头。 　　“应该就是二弟碰到的那只蛤蟆。”刘悲道：“他怎地如此不小心。” 　　程大雷挥挥手，手下捧着一个盘子来，上面摆着半只蛤蟆。如今已经焦糊了，烤得外焦里嫩。 　　刘悲和程大雷凑过去脑袋，几乎同时抽了抽鼻子。 　　“哎呀，好香！” 　　程大雷将刘悲脑袋推开，道：“好啦，看看得了，关鱼只是碰了碰，就废了半条命，你要真有胆量把它吃下去，估计也就看不见明天太阳了。” 　　“二弟现在就是被这只蛤蟆害的。”他咬牙切齿，拍着手掌：“只是不知道这只蛤蟆是从哪里来的。” 　　程大雷也同样摇摇头：“大概是从哪里不小心跑过来的吧。” 　　任程大雷怎么想，却也想不到这蛤蟆是白衣老尼带进来的。也是程大雷造化不小，这蛤蟆先在陶罐里闷了一路，又在火海里烧烤，烤得外焦里嫩，香气诱人。 　　如此，毒性去了大半，可就算这样，也害得关鱼半死不活。如果它没经历这些事，以这蛤蟆的毒性，不说祸害整座城，祸害大半个城主府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些程大雷一概不知，现在他只知道，关鱼中毒了。 　　“你刚才看过，能不能帮他解毒？” 　　“刚才，我已给他放血逼毒，熬了草药，看情况，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现在还不能下地，必须尽快想办法给他解毒，不然的话，二弟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刘悲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当然，他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可今天显得格外苍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不停往外渗冷汗。 　　程大雷也很心忧，不说关鱼对山寨的作用，毕竟这么多年过来，程大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关鱼去死。 　　“难道真没有法子了么？”程大雷认真问。 　　“唉，我才疏学浅，当年随师父学艺时也不如何勤奋，总觉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最后都不过是个死，有些事也不用太在意。到今日方才悔不当初……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罢罢罢，瓦罐难免井口破，将军总是阵上亡，谁都会死，为什么不能是我二弟。我现在就给二弟准备后事，让他好好走。” 　　“你现在别扯这些没用的。”程大雷撇撇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究竟有没有法子。天上地下，只要能救了关二爷，其他你不用管，事情由我去做。” 　　“这个……也不能说没有法子。”刘悲想了想道：“我学艺不精，也不好给我师父扬名。若我师父在此地，当能救回二弟姓名。” 　　“你师父……他心中何处？” 　　“师父他一大半年纪，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我只知道他家在徐州，徐州有个华家村，师父就住在那里。” 　　“华家村……” 　　程大雷心中一动，莫非关二爷命中有此一劫，就是该找个姓华的为他刮刮骨。 　　“关二爷的命，你还能保多久？”程大雷问。 　　“以二弟现在的情况，至多六个月，六个月后，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二弟的命。” 　　嘟，获得任务，前往东海寻找华氏一族，期限六个月。 　　正这个时候，脑海里获得一条系统提示。程大雷从石凳上坐起，道：“莫怕，如此我就走一趟东海，把那华氏一族找回来，正好，也补充一下我们山寨的医务人员。” 　　看到程大雷如此信心满满，刘悲却有些不明白，当然，程大雷经常会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大当家，西北距东海万里之遥，况那华氏一族已经很久没有消息。大当家有信心找到他们么？” 　　“怕什么，事情总是人做的么。再说，不是还有半年时间。这半年，你就守着关鱼，能用的药都用上，不惜代价保住关二爷的命。” 　　刘悲感激涕零，向程大雷深施一礼：“大当家做的事，我们兄弟都记得，我先替二弟谢过大当家的大恩大德。” 　　“好啦，好啦。”程大雷将他扶起：“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说这些。” 　　事不宜迟，程大雷一刻也不能耽搁。但蛤蟆城一摊子事情，程大雷也不能说走就走，最关键的一件事是： 　　徐神机就不好处理。 第522章 第一军师 　　徐神机的存在，一直是山寨的大BUG。在山寨所有军师中，他永远是排在首位的第一军师。但对于山寨的发展，他几乎没发挥过任何作用。 　　说也奇怪，徐神机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况且经历过这么多事，就算块木头也该甩开窍了。关于山寨发展，徐神机也层出不穷的出过很多主意，有些时候，听上去还很有道理，程大雷都会被说服。 　　然而，一旦具体实施起来，就绝对和徐神机想得不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徐神机算无一策的属性有增无减，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程大雷每次出去做事，都将他带在身边，虽然看在眼里有些烦人，但终究比留他在家里祸害山寨好。 　　这次出门远行，程大雷也同样想将徐神机带在身边。然而，关鱼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那华氏一族究竟能不能寻到还是个问题，总之是路上越快越好。 　　程大雷骑着黑牛，单枪匹马出发，以黑牛的脚力，赶到东海也浪费不了太多时间。但假若是带上徐神机，速度自然是快不了。可将他留在山寨，程大雷又实在放心不下。 　　“大当家，你找我？” 　　这个时候，徐神机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程大雷收回心思，点点头道：“你来的正好，我就是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 　　“大当家尽管说，究竟有怎样的事拿不定主意，由我帮大当家参谋参谋。” 　　“嗯呐，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徐神机昂起头，笑眯眯道：“究竟是什么事呐？” 　　“走。”程大雷站起身：“咱们到地方聊。” 　　徐神机稀里糊涂，但因为被程大雷捧得有些找不着北，也没有太关心这件事。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书房，黑衣尼姑鱼洞真在后面跟着。 　　对于鱼洞真的存在，徐神机没有太当会事，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句。 　　“大当家，她是怎么会事？” 　　“喔，江湖上的高手，慕名而来，你不用管她。” 　　程大雷也算是明白了，这黑尼姑就是个机器人，你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她做什么她就什么都不做。而且，这黑尼姑还有个珍贵的品质，那就是话少。 　　徐神机离开城主府，看方向是去城中的大牢。 　　“大当家，咱们是要去见什么人么？” 　　“喔，不是，马上就要到了，你到了不就知道了么。” 　　一路来到地牢，目前牢里也没关什么人。程大雷振振肩膀，冲徐神机道： 　　“你看，这里环境怎样？” 　　“很不错啊。”徐神机感慨道：“咱们的大牢也没什么犯人，都干净得很，牢头都每天闲得晒太阳。” 　　“你满意就很好。” 　　“哈哈……咦……”徐神机眼睛睁大：“什么叫我满意就很好。” 　　程大雷一把将徐神机推进一间牢房中，瞬间将牢门锁上。 　　徐神机一头雾水，道：“大当家，你这是做什么啊。” 　　程大雷松了口气，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出来。” 　　说着，程大雷转向鱼洞真，道：“以后你在这里看着他，不能让他离开牢房半步，明白么？” 　　鱼洞真双手合十，轻轻点头。 　　虽然她一句话没说，但很明显比那些说了千言万语的人还要靠谱。程大雷相信，她一定会将自己的命令，一五一十的执行下去。 　　程大雷想来想去，也就想到这个法子。不让徐神机给山寨添乱，就只有将他关起来，不然的话，还得带着他走这场路，他的老胳膊老腿，怕也经不起这场折腾。 　　徐神机真的懵了：“大当家，你不要开玩笑了，快快放我出去。” 　　“好啦，你都说了，这里环境很好的，每天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最多半年，我就回来啦。”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徐军师！”程大雷拉长声音：“你一直是山寨的第一军师，论智谋，论算计谁比得上你。像你这种有天赋的人，就该有更高的追求，山寨第一军师就能满足你么，你要放眼全国，争取成为帝国第一军师。” 　　“呃……我有希望么？” 　　“不要妄自菲薄，以你的天赋，绝对可以取得更高的成就，千万不可浪费掉。”程大雷冲徐神机握紧拳头：“我看好你喔。” 　　“大当家是要我……”徐神机睁大眼睛：“闭关？” 　　“对，你好好闭关思考一下，等我回来，且看你能成长到哪一步。” 　　说完这些话，程大雷神清气爽的离开了大牢。总觉得，自己这条计策是绝对万无一失的。 　　关鱼的身体等不及，程大雷必须连夜出发，早一天总有早一天的好处。程大雷回到城主府，苏樱已经帮他收拾好行李。 　　这次没办法携带鬼面斧，鬼面斧太过沉重，出远门携带不便。而鬼面斧的目标又大，现在天下谁不知道自己是骑黑牛，背斧头的，出门太拉仇恨值。 　　他无非是换了一套便装，打扮成儒生公子的模样，腰上挂着匹夫剑。 　　当然，就是长得不像儒生公子而已。 　　原先的时候，程大雷还有些清秀，可这些年是越长越糙了。本以为自己的人设就算不是诸葛亮，也是俏周郎，但现在感觉越来越像李逵了。 　　和珅一行人将程大雷送到城门口。 　　“大当家，这一路去风雨坎坷，你可要保重身体。” 　　“好啦，好啦。”程大雷骑在牛背上挥挥手：“知道啦，你们回去吧，我在外面耽搁不了什么时间，找到人我就回来了。” 　　“徐军师呢？”和珅奇怪道。程大雷和徐神机向来形影不离，这次出门，怎么舍得不将徐神机带在身边。况且，程大雷要走了，徐神机怎么送都不送。 　　“喔，对了。”程大雷道：“你们有所不知，徐军师最近若有所悟，要闭关潜修，你们没事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去打扰徐军师，别误了徐军师参悟大道。” 　　“明白，明白。” 　　和珅等人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大家都知道徐军师的智慧，心里也很是佩服。徐军师既然有这么重要的事，大家怎么敢去打扰。 第523章 本当家姓程 　　这天夜里，程大雷匹马单枪离开蛤蟆城，一路向东，要跋涉千山万水，去东海之地寻找华氏一族。 　　这自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不提西凉和东海相隔万里之遥，关键是，程大雷就连华氏一族在不在东海，他都不知道。 　　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又赶上兵荒马乱，说不得他们早就集体搬家了。偌大一个帝国，要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谈何容易。 　　程大雷的计划是从凉州出发，一路穿过京州、青州，再由兖州进入徐州。抵达徐州后，再具体打听华氏一族。程大雷心里琢磨着，华氏一族既然以医术传世，多少该在周边有些名气，或多或少得跑出来几个徒弟，自己到时候潜下心打听，无论如何能打听出些消息。 　　一路晓行夜宿，程大雷也不敢靠近城池，免得让人当通缉犯抓起来。他大半是走在山林中，睡在山林中。 　　如此走了十几天路，程大雷离了凉州，又小心翼翼穿过京州。到这一日，算着到了青州和兖州的交界处。 　　眼前被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河水由北向南，这片地界连日下了几天暴雨，河水开阔有五六十米。 　　以黑牛的本事，是能托着程大雷过河的，而程大雷的水性也不算弱。但因为连日暴雨的缘故，河水十分湍急，程大雷觉得没必要冒险，心里还是想着找座桥过河。 　　他骑在牛背上，沿着河流的方向往南走，路上行人渐渐多了。程大雷下意识将头低下去，以程大雷如今在帝国的名声，一旦被人发现了，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杀他。以程大雷的本事自然不必怕，但毕竟做贼心虚。 　　程大雷出门前，做了一番乔装，故意打扮成文生公子的模样。以如今帝国的信息传播渠道，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程大雷的真实相貌。不过，程大雷座下那头黑牛实在有些显眼，程大雷穿着文生公子衫，委实有些奇怪。 　　但走着走着，程大雷便没了这方面的担忧。因为路上奇怪的人太多了，有披头散发者，有赤膊纹身者，有身后背着两柄车轮大斧者。当然，更多的还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平民。 　　如今帝国诸王分立，各路诸侯都发了招贤令，要招募天下高手。所以，隐匿在世间的妖魔鬼怪，旁门左道都闻风而动，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想要投靠到各路诸侯手上奔一个前程。 　　程大雷混在他们中间，丝毫不起眼，甚至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他混在行人中，听他们说话，下游三十里，有一座石桥。跨过这座石桥，就算是兖州地界。到了兖州，便距离程大雷的目的地近了。 　　程大雷一路盘算着路程，大概有二十天，自己就能抵达徐州。总的说来，程大雷赶路的速度是很快的，主要原因，还是程大雷座下这头水陆双栖的黑牛。 　　他垂头琢磨着，不知不觉已能看见石桥，抬起头，见桥头聚了三五百人。人都聚在一起，却没人过桥。程大雷心里有些奇怪，下来牵着牛靠近桥头。 　　“我们黑河九鬼，靠山此山，靠水吃水。现在这座桥，就是我们兄弟的。但凡想要从此过，都要留下买路财。” 　　程大雷靠得近了，才发现不是大家不想过桥，而是桥头被人堵住了。五六十精壮汉子守在桥上，各持利刃，为首一人方口阔目，额头一颗大痦子。 　　此人的外号是独角鬼，结拜兄弟九个，在这一带打家劫舍。程大雷距离他们二三十步远，见他们脚下躺着几具尸体，应该是想过桥不能，被当场杀死的。 　　遇见这种事，程大雷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天下大乱，这种拦路劫匪层出不穷，程大雷一路过来，也遇见过几波，避不过的，程大雷也就亮出匹夫剑，超脱了他们性命。 　　程大雷扫了他们一眼，没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高手。五六十人，也没办法对自己构成威胁。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是顾忌现场太多人，怕暴露了行踪。 　　“诸位好汉，在下乃是兖州黄土镇的人。这里有一份薄礼，送给诸位好汉买酒喝。”一个商人模样的年轻公子靠前，捧上一口装满银子的小箱子。 　　“呔，当我们黑河九鬼是要饭的么。我们不是向你借一分，不是向你借两分，我们是全要。”独角鬼大声道，一脚将这年轻商人踹倒在地，碎银子散落一地。 　　被堵在桥头的人叫苦不迭，有些是辛苦拼搏一年，才挣了些糊口的钱粮。若被这水贼劫走，全家老小都得喝东北风去。 　　程大雷搜寻着脑海中的信息，喜字队收集情报，对于江湖上有本事有势力的人物，也有一份名册。然而关于这黑河九鬼……程大雷从来没有听说过。 　　大概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蟊贼，喜字队觉得不值得被程大雷看在眼里。 　　当然，程大雷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在帝国皇帝的书桌上都挂着号呢。论当贼，他已是贼这一行祖师爷级别的人物，自然不必在意这几个蟊贼。 　　“哈哈哈！” 　　万不得已，程大雷已经打算出手，正这时候，一阵洪亮的声音响起。 　　“几个小蟊贼，便敢劫本当家的路，啧啧，本大家免不了今天要路见不平，替天行道。” 　　独角鬼斜睨起眼睛，道：“是那条路上的兄弟，报个名字吧？在这条河上，我们兄弟还真没怕过谁。” 　　“呃……哈哈哈！提起本当家的名字，你还要洗耳听真，这天下那个不知，谁人不晓，我怕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 　　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大家都回过头去看。程大雷心中也有些好奇，这是谁呐，口气这么大。如果真的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自己不会没听说过。 　　回过头，只见一条大汉，骑着一条狰狞黑牛，身披大氅，手中攥着一柄宣花大斧，距离程大雷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程大雷张大了嘴巴，很久没办法合拢…… 　　“本当家……姓程。” 第524章 路与不平，可一剑斩之 　　牛背上的大汉表情凶恶，模样恐怖。说话像破锣一般，刺耳难听。 　　但在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周围雅雀无声，落针可闻。 　　“姓程……” 　　那年轻商人皱起眉头，看看他的黑牛，看看他的斧头，一下睁大了眼睛。一张脸变得苍白如纸，似乎三魂七魄都在一瞬间被抓走。 　　刚才他看到黑河九鬼，像大山中逢到猛虎。但此刻的表情，却像是看见惨死的尸体又打开棺材爬了出来。 　　周围其他人的表情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而这个时候，程大雷已经牵着黑牛，不吭不响的走到一个角落里。 　　独角鬼皱起眉头，道：“莫非你是……” 　　大汉脸上的表情瞬间收在一起，冷声喝问：“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 　　就是这一声喝，独角鬼手下的弟兄人人惶恐，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不，不可能！”独角鬼捧起拳头冲天空摆了三摆，道：“天下谁不知道，那一位在凉州，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大汉用手扶着胡须，道：“本当家要去哪里，难道还要事先通知你一声？” 　　独角鬼心里一激灵，若这大汉开口解释，他反而会有些怀疑。因为传说中，那一位是从来不屑给人解释的。 　　上三眼下三眼将大汉打量一遍，看看他座下的黑牛，看看他手中的斧头。独角鬼心里自然没有完全相信，但是，他不敢冒险。 　　“原来是程当家到了。”独角鬼赶忙行了一礼：“程当家大人大量，恕我有眼无珠，不识英雄。” 　　“好啦，好啦。”大汉摆摆手：“不知者不怪。” 　　“来人，将路与程当家让开，请程当家过桥。” 　　人群中，程大雷睁大眼睛，难以的看着这一幕，心想：这样也行！ 　　早知道，本大家就早早报名了，何必候在人群里，混一个平平无奇。 　　那大汉骑在牛背上，大摇大摆的准备过桥。眼睛恨不得长在脑袋上，连看一眼弯腰行礼的独角鬼都不肯。 　　这时候，大汉身周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人，尤其是那年轻商人，跪在地上道：“求程当家救我们一救，我家老母病重，我赶回家是为见老母最后一面。” 　　幸亏程大雷躲得远，假若他靠得近，如果不跪下的话，就有些太惹眼了。 　　此刻他睁大眼睛，查看着这大汉的信息，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冒充我的名头。 　　姓名：刘发财（招摇撞骗的顶级游侠） 　　技能：连环刀 　　隐藏属性：惑众 　　啧…… 　　程大雷叹了一声，没想到在此地，还能碰见个有隐藏属性的人。这明显是选错了职业呐，有这种属性，为何不当个骗子呢。 　　刘发财骑在马上，面对那年轻商人的苦苦哀求，连垂下头也不肯。这也的确符合他的人设，想那程当家，杀人如麻，怎么会在乎几条人命。 　　他就骑着黑牛，大摇大摆的过桥，任身后连声哀求，不肯回头看上一眼。而独角鬼的手下都低着头，但也有人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上那么一两眼。 　　在山贼这个行当，程大雷的确不用自谦，说他是天下第一山贼，一丁点也不过分。如果这世上有追星族，程大雷毫无疑问是所有山贼的偶像。如果有可能的话，要个签名合个影也是完全可能的么。 　　独角鬼同样低着头，眼珠却在骨碌碌乱转。突然，他眼睛一亮，道：“狗头山周当家向程当家问好，他感谢程当家上次出手相助？” 　　大汉挥挥手，道：“告诉他，我知道啦。老周这个人，还真是……” 　　独角鬼的头猛地抬起，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混蛋，你露馅了！狗头山根本没有什么周当家。” 　　那大汉一激灵，脑袋转得极快，已经知道事情不妙，骑着黑牛就往前冲。 　　“留下他！”独角鬼大喊：“他是假冒的。” 　　独角鬼的手下反应虽然有些慢，但并不是傻瓜，至少不全部都是傻瓜。一听独角鬼这么喊，那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于是所有人一拥而上，将那大汉围在当众，那大汉虽然反应快，但也没能冲过石桥。 　　程大雷撇撇嘴：瞧瞧，我的名头就是那么好冒充的么。纵然你有隐藏属性加成，但现在不还是露馅了么。 　　当然，在巨大压力下，刘发财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不错了。换成程大雷，未必会做得比他更好。 　　不过，程大雷也不用发展这方面能力，这次他虽然没带斧头，但他有剑啊。 　　路遇不平，自然可一剑斩之，用得着招摇撞骗么。 　　倒是要看看这刘发财如何应对。 　　刘发财被拦在桥中央，抡起大斧头，哈哈大笑。 　　“没胆的狗贼，竟然敢害本大家，你们不认得本当家，那就与这条大斧说话。” 　　大斧挥过，就是人头滚滚落。到此时此刻，他还嘴硬，倒也是个人物。 　　程大雷刚才已经确认过，这货是顶级实力，在江湖上也不算弱手。所以一时半刻，程大雷并没有出手。 　　是的，程大雷已经决定要出手。他这次出山，一是为了替关鱼访找大夫，二也是为了访一访江湖上的高手，收到山寨中，壮大蛤蟆城的实力。 　　这刘发财明显是个人才么，武艺还算过得去，倒不值得程大雷看重，关键是他的隐藏属性。将他拉到山寨，完全可以做个宣传委员什么的，帮自己聚拢人心。 　　刘发财本事不弱，可他仍旧没能力闯过眼前的石桥。因为黑河九鬼的老大独角鬼，也同样是个顶级人物。 　　独角鬼拎起一条大棍，跳起来砸刘发财的脑袋。只是一招，刘发财就在众人围攻下，被击落牛背。他就地一滚，抛下手中的斧头，抓出了腰上的腰刀。 　　这货，本就是个使刀的。 　　好汉难敌四手，何况他的本事虽然能算不错，但实实在在称不上强。连环刀使出来，将身周人逼退，他纵身跃入大河中。 　　水性倒是不错，在激流中还能逆流而上，几下就爬到了岸上。 　　不偏不倚，爬出来的位置，正好是程大雷的脚下。二人互相看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第525章 鄙姓刘 名发财 　　程大雷看着刘发财，刘发财也同样看着程大雷。刘发财当然没见过程大雷，可冥冥之中，他已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啊呀！” 　　程大雷抱着脑袋在地上一滚，口中大叫：“山大王杀人了，山大王杀人了！” 　　刘发财狠狠的吐出口吐沫，手脚并用从河里爬出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桥头乱作一团，黑河九鬼一帮吵着要杀人。过桥的平民逃的逃，奔的奔，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机过桥，运气不好被一刀砍了。有人慌不择路，跑进河里，很显然水性不如何，连个浪花都没打起来，就被急流冲远了。 　　独角鬼带着手下已经将刘发财围在当中，他手中举一杆镔铁棍，脸上挂出狰狞的冷笑。 　　“好贼！敢在爷爷面前装神弄鬼，弟兄们给我宰了他。” 　　刘发财却也算个人物，手里擎着刀，道：“不怕死的尽管上来，与本当家的刀说话。” 　　独角鬼是哈哈大笑：“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传说中那位有时候用斧头，有时候用剑，可从听人说他老人家动过刀。” 　　“小子，本当家有很多本事，难道要一一说给你听。” 　　什么叫高级骗子，这就是高级骗子，要想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到现在，刘发财已经完全暴露，但他强撑着嘴硬，独角鬼手下难免有脑袋不好使的，忍不住会想：他会不会就是哪位！ 　　因有这想法，心中难免就会有些怯，出手的时候难免就不够狠。 　　好在独角鬼可以横行跋扈这么多年，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如果真是那位到了，他自然不敢动手。可一个冒牌货，他又何惧之有。 　　刀拖斌铁棍他向刘发财冲了过去，二人在小喽啰的包围圈中缠斗起来。 　　所谓锤棍之将不可力敌，敢拎条棍子上战场的，必定有些力气。而这刘发财是用刀的，刀讲快、讲险、讲奇，可没人说过，用刀对力气有要求。 　　还有一句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 　　独角鬼的铁棍抡开，刘发财便进不了身。而对方一棍砸过来，他手中的刀就架不住。于是只能一味躲避，在间隙砍出一刀，但却威胁不到独角鬼。 　　二人之间的胜负已经很明显。 　　刘发财越来越慌张，他靠招摇撞骗过日子，却也不是没有被人识破过，但他本身功夫也不弱，所以往往能化险为夷。然而这一次，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危险。 　　逆流从水中钻出来，那还剩什么力气，现在越打越疲，他想要冲出重围，可周围密密麻麻都是独角鬼的喽啰。让他再次跳河，他可没自信能活着爬上河。 　　“大风大浪都过去了，难道本当家今日真要死在几个蟊贼手里么！”筋疲力尽的他发出一声长叹。 　　程大雷也真算服了这货，怕他临死前，都不会说一句真话。 　　“哎呀呀，牛惊了，大家小心啊。” 　　独角鬼正准备上前，一棍撩翻刘发财。将他擒到山寨，剥皮放血，挖肝取心烹一桌好菜，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 　　他回过头来，见一头黑牛硬生生冲过来。牛背上一条大汉扶着牛角，口中胡乱喊着。 　　“散开，散开啊！” 　　来势汹汹，荡起一片烟尘，直挺挺撞进包围圈，当场就撞翻了几人。一群喽啰大惊失色，乱成一片。 　　独角鬼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然，他也不需要明白怎么回事，在此地碰到碍眼的，他一般杀了了事。 　　“来，与我杀了他！” 　　喽啰们一拥而上，拿着各种兵器，长矛、鱼叉，朴刀、哨棍往大汉背上扎。牛背上的程大雷口中大叫，不停说着：“大王饶命，不怪我，是牛惊了。” 　　他双手扶着牛角，身形狼狈不堪，显然已经被周围的阵仗吓破了胆。 　　但刘发财看出了些不对，这黑牛在众喽啰的围攻之下，前冲后撞，左突右进，看上去毫无章法。但扎向他的兵器，往往能在最关键时刻闪避。而黑牛随意在包围圈中冲撞，就能顶翻两个小喽啰，将包围圈撞出一道缝隙。 　　擅于欺骗的人，往往也能最快识破别人的伪装。 　　等待，我刚才想到了什么……包围圈被撞破了。那我还等什么，管这货是那条路上来的鬼，老子我先逃一条活命再说。 　　他抖擞精神，抓起腰刀厮杀着往外闯，此刻是性命之争，自然用尽全力。一般的小喽啰挡在他面前，自然被其一刀斩杀。 　　就这样边杀边走，硬生生撞开一条路，向远处逃去。 　　独角鬼怎能容他逃脱，拎着铁棍冲过去，兜头一棍裹夹着莫大的杀威，棍风都在耳边呼呼作响。刚才两人已经交过手，刘发财不是这独角鬼的对手。 　　他被逼得不停后退，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眼看已经退无可退，心中难免有些绝望。 　　正这时候，一头黑牛撞了过来。独角鬼反应不慢，急忙躲避，虽然没有被黑牛撞个正着，但仍旧被带翻在地。 　　刘发财一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转身就往外逃，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 　　独角鬼站起身，想要追杀刘发财，面前却总是被黑牛拦着。黑牛来来去去，像一堵黑墙隔在他面前。周围乱哄哄一片，黄尘荡起，迷迷糊糊中，不知谁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啪！ 　　然后，独角鬼晕了过去。 　　等独角鬼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既看不见刘发财，也看不见那骑黑牛的壮汉，他们都不见了踪影。 　　刘发财跑得气喘吁吁，只恨爹妈没有多给两条腿。一口气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片桃树林中，眼见没人追来，他才松了口气。 　　“好汉留步，好汉留步！” 　　刘发财一激灵，回过头，见那骑黑牛的汉子追了过来。他下意识握住刀，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敢问好汉是那程当家么？” 　　“呵，我的名字是与你说的么。你叫什么，打听这些做什么？” 　　“呵呵，鄙姓刘。”牛背上的粗糙汉子道：“名发财。” 第526章 　　“嗯。”刘发财下意识答应一声，忽然激灵一下，睁大眼睛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满脸堆笑：“在下刘发财，一直仰慕程当家为人，愿在大当家手下做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刘发财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程大雷。穿一件灰不溜秋青布袍子，一张黑里泛红的丑脸膛，面前立着一头长毛黑牛。 　　这样一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 　　但为何他偏偏也叫‘刘发财’。的确，这三个字不算特殊，帝国上层给子孙起名字，自然引经据典，但底层平民，往往是抓到什么算什么，发财、狗剩、栓子，石头之类的，经常会出现。 　　可是，在此地碰见一个同名同姓的，是不是也有些太巧了。 　　“嗯呐，这名字不错，有前途。”刘发财打了个哈哈，掩饰掉脸上的诧异，道：“你既然认出我是谁，刚才就是故意出手了？” 　　“阁下武艺高强，怎么会对付不了几个小蟊贼。即便我不出手，肯定也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呃，哈哈哈。”刘发财开心的笑道：“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几个小蟊贼自然不足挂齿，最近我吃素，懒得多造杀孽而已。” 　　这种事，刘发财其实并非第一次遇见。他打着程大雷的名头招摇撞骗，有些山贼遇见了就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好招待，还有些人纳头便拜，要给刘发财牵马执蹬。 　　当然，后来被识破，满天下追杀的事也经常出现。 　　所以刘发财对于程大雷的出手，并不觉得意外。只不过他的名字…… 　　他笑着打量程大雷的黑牛一眼，又拍拍程大雷的肩膀，道：“倒是有膀子力气，看着不错。” 　　“如果能跟在阁下身边，学个三招两式也够我一辈子受用了。” 　　“哈哈，不能这么说么。我的武艺也只是泛泛，你也不要太看不起自己。” 　　程大雷心里点点头，的确，你的武艺最多也就是泛泛，不然，也不会被人赶得像条狗一样。 　　不过，程大雷对这个刘发财还蛮感兴趣的，拉到山寨多少能发挥些作用。 　　而刘发财也看中了程大雷一身力气，以后再遇到危险也可以出些力。实在不行，自己也完全可以将他卖了嘛。 　　“程当家这是要去哪里？”程大雷问。 　　“难道你没有听说么，兖州城建了一座招贤馆，招募天下英雄，四方高手都想凑这次热闹，我也过去看看。” 　　“咦，程当家难道要投兖州？” 　　“呃……”刘发财一楞，差点露馅了。他哈哈笑了一阵，道：“我用得着投靠谁，无非是去凑凑热闹。你知道么，我这个人最是喜欢凑热闹。” 　　“喔……”程大雷道：“其实我也蛮喜欢凑热闹的。” 　　见程大雷没有发觉，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刘发财松了口气，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程大雷随口编了个谎，只说自己来自某个叫刘家村的地方，自幼习武，有膀子力气，活到这个年纪，想要在江湖上闯荡一番，拼一个前程。 　　对于他的话，刘发财也没有觉得奇怪。现在帝国多的是这班人，不管有本事还是没本事的，都自称有本事，想要投到各路诸侯王门下，混一个前程。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嘛。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可是却结伴而行。一路沿着黑河走，走到原先石桥处，见没人再守着石桥，二人麻溜快的过桥进入了兖州。 　　过了桥，刘发财竟找到了那头他丢失的黑牛。他心情顿时畅快起来，毕竟，这年头一头牛可不便宜，尤其还是黑色的。至于丢掉的斧头，估计是被独角鬼捡走了，回头自己再找好铁打一柄就是。 　　“那个……黑河九鬼是什么来头？”程大雷问。 　　“他们的名号我倒是听说过，黑河九鬼一共九人，是结拜兄弟。老大独角鬼，就是今天咱们遇见那人，他们占了上游的鹰嘴岭，寨里有三五百弟兄。” 　　“啧……”程大雷叹了一声：“咱们不会遇到他们吧。” 　　“哈，我怕还遇不见他们呢。如果他们不露面，我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如果他们还敢露面，那就莫怪本大家大开杀戒。”刘发财骑在黑牛背上，心里想的却是：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两个人骑着两头黑牛，并肩而行，看身高模样，竟差不了多少。 　　正此时，前方传来一阵喊杀之声。黑天半夜，远处亮着火把。 　　“前面好像打起来了。”两人同时道。 　　“咱们可别过去！” 　　二人又是异口同声，说罢之后，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一种：英雄惜英雄，英雄重英雄的感觉。 　　可是，二人不想多管闲事，麻烦却会主动找上来。 　　前方两队人撞在一起，一队人杀，一队人逃。逃着逃着竟向这边逃了过来。 　　程大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年轻商人。他身后是大波的山贼，大概有一二百人。 　　刘发财已经变了脸色，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这批山贼的头领正是那独角鬼。 　　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拍马赶了过来，口中大吼：“与我杀了他们。” 　　刘发财想走也来不及，他座下黑牛的脚力他是知道的，也就是装装样子，肯定比不过对方的战马。 　　只不过他虽慌不乱，高昂头哈哈笑着：“来，本当家等你们多时了。那个不想活的，来来来……与我兄弟说话。” 　　程大雷正听得认真，忽然感觉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回过头，只见刘发财看着自己认真道：“兄弟，靠你了！” 　　“咦！” 　　程大雷觉得，在无耻这件事上，刘发财是完全可以和自己匹敌的。 　　独角鬼已经带着人杀到，刘发财掉过牛头便逃，倒是将程大雷晾在那里。 　　独角鬼握着铁棍，拍马追向刘发财，对于程大雷，他倒是不如何看重。 　　但想要追上刘发财，总是要从程大雷身边经过，二人相错身的刹那，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独角鬼跑着跑着…… 　　人头忽然掉在地上。 第527章 姓程的来了 　　程大雷的剑本就很快，迈入绝世后，速度变得更加恐怖。虽然他在蛤蟆城用剑的机会不多，但这看家本事却是没有丢下。 　　这一次，他出剑收剑就在一瞬间完成，两人相错的一刹那，已经切掉独角鬼的脑袋。独角鬼骑着马还往前跑了几步，程大雷已经骑着黑牛抱头鼠窜。 　　“杀人啦，哈，杀人啦！” 　　因为天近黄昏，视线不是如何好，周围又乱作一团，真正看清这一幕的竟没有几人。 　　大家清晰能看到的，也就是独角鬼骑在马上，走着走着，人头啪地掉在地上。 　　这一幕实在匪夷所思，太多人一下僵在原地，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鬼，鬼呀！” 　　或许真的用鬼神之说，方才能解释得清眼前这一幕。刘发财正骑着黑牛狂奔，听到身后喊声回过头来，就看到独角鬼人头落地的一幕。 　　他当然不知福发生了什么，目光下意识落在程大雷身上，就见程大雷骑着黑牛没头没脑的奔，口中还一声声的喊着。 　　刘发财心中一动，自己似乎已不用逃了。他骑着黑牛转回一个圈，口中哈哈大笑：“瞧瞧，这就是与本大家做对的下场，那个不怕死的，纳命来呀！” 　　大吼一声，骑着牛冲了过去。本身本事也不弱，何况这帮水贼刚死了老大，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刘发财不管不顾冲杀一番，当真是被他宰了好几个喽啰。 　　程大雷也在队伍中乱转，见那个本事强的，就神不知鬼不觉要了他的性命。到程大雷这种地步，真可以说飞花摘叶皆可杀人。他力气也大，出手又黑，便是不用剑，想取谁的性命，也如探囊取物一般。 　　程大雷如此做的结果，就是刘发财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一百多小喽啰，很快便被他杀散。 　　地上倒是没有留下几具尸体，大部分是被吓破了胆，没命逃了。 　　一片宽阔的平原，此刻也安静下来，有人举着火把，寻找亲人朋友的尸体。或有谁的老婆孩子死在山贼刀下，也不过是麻木的将他们尸体埋葬而已。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在如今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大家早已被折磨得无比粗糙。 　　程大雷和刘发财又凑在一起，刘发财是浑身浴血，程大雷身上倒是干净得很，不过有些狼狈而已。 　　“哈哈，刚才是不是被吓坏了。放心，跟着我什么都不用怕，我这人福大命大造化大，什么事都可以逢凶化吉。” 　　程大雷有些无语，心道：若不是本当家出手相助，你便是有九条命，也死在当场了。 　　刘发财哈哈笑着，似乎刚才根本没有卖掉程大雷的事情。刚才一场他杀得痛快，这种胜利的感觉倒是很久没有体会过了，或者说，从未体味过。 　　毕竟，如果真有本事，又何必招摇撞骗。刘发财更多的经历，还是被识破后狼狈逃窜。 　　这时候，那年轻商人来到程大雷和刘发财身边，深施一礼，道：“小人黄为善，感谢二位壮士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刘发财打量他一眼，又摆出目中无人的表情，道：“你和我们说说，这是怎么会事啊？” 　　黄为善弯着腰，将经历一一说了。刘发财在石桥前闹了一番后，被堵在桥头的人赶紧过河，谁知道还没行多久，独角鬼又带着人杀过来，人数又比之前多了一倍。 　　独角鬼在刘发财手中吃了瘪，确切说是在程大雷手中吃了瘪，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在这些人身上。杀人越货十分残忍，如果不是程大雷和刘发财恰好赶到，怕这几百口子人会被全部杀光。 　　刘发财昂起头：“不算什么，本当家一向的慈悲为怀，路见不平就是要拔刀相助的。” 　　黄为善又行了一礼，感激道：“在下是附近黄土镇的人，能否请二位到我家中做客，让在下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我家是黄土镇上的大户，等到了我家中，黄某必有重谢。” 　　程大雷和刘发财对视一眼，都明白这黄为善的意思。这一路怕是不太平，说不得还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此，这黄为善想要请二人保驾护航。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二人也要向东走。 　　“黄土镇离这里多远？” 　　“再有百里之地，连夜赶路的话，天不亮就能到。” 　　“走着，走着！” 　　这黄为善随行有十几个人，用马车拉着几口箱子，看马车行过的痕迹，也说不好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当然，程大雷对这些不会关心。虽然他对刘发财赶兴趣，但更重要的目的是为关鱼找大夫，他的时间不能耽搁。不过，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好好睡一觉程大雷也是乐意的。 　　双方合成一路，开始向前赶路，周围还有很多人，不知不觉都跟在他们后面。心里，就有要刘发财保护的意思，至于程大雷……目前大家眼里还是看不见他的。 　　程大雷的注意力多在刘发财身上，其次就是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程，其他倒是没多在意。所以，程大雷倒是没注意到，向东而行的人中，还有一个老者。 　　老者说不出来有多大年纪，五十也行，八十也像，一直没有用目光看程大雷，但偶尔从程大雷身上扫过，眼中却有寒冷的锋芒。 　　且说黑河九鬼的人，被刘发财打散之后，一路逃回鹰嘴岭。 　　今天值夜的是鹰嘴岭的三当家，矮胖身材，腹大如缸，名叫朱刚，外号饿死鬼。 　　他守在寨门前，就见一队小喽啰丢盔弃甲，沿着山路走上来。 　　“发生什么事了，大哥呢？” 　　“三爷！” 　　一群小喽啰跪在朱刚面前，叫苦连天，当场哭出来的心情都有。 　　“大哥被人杀死了！” 　　“什么！这里谁能杀得了老大。”朱刚大惊失色：“对方有多少人？” 　　“两个……不，只有一个……” 　　“混蛋，究竟是两个还是一个，把话说清楚。” 　　“是两个人一起的，但动手的只有一个人。”小喽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姓程，姓程的来了。” 第528章 黄土镇 　　鹰嘴岭一共九位当家，山寨三五百小喽啰，在兖州和青州交界的这块地盘，已经算一股不小的势力。 　　毕竟，不可能人人都如程大雷一般，手中有三万余精兵强将，虽然还顶着一个山贼的名头，但早就是无人不忌惮的一方枭雄。 　　今夜，鹰嘴岭剩下的八位当家，除老九白面鬼张猛外出不在山寨，其他七位当家都聚在山寨的聚义厅。 　　“咱们找那姓程的，为大当家报仇！” 　　“报仇？怎么报仇。咱们这百十口子，还不是去送死。要知道，那位可是姓程……” 　　“姓程又怎样，姓程的莫非就三头六臂，刀枪不入。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大哥不能这样白死！你们不管，我带人去找老大报仇。” 　　“快去快回，去得早，老大和你的葬礼一块办。” 　　“你……” 　　聚义厅上吵得不可开交，无非一方要打，一方要忍。说来说去，却也都是忌惮那个人的可怕。 　　朱刚摆摆手，压下众人的争执，道：“诸位兄弟，且先静一静，听我说一句。大哥的仇一定要报，咱们不能让大哥白死。” 　　“三哥这话有礼，我赞同他，咱们兄弟怕过谁。”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先等我把话说完。”饿死鬼朱刚道：“可那位毕竟姓程，确实也不能小觑。如果明刀明枪报仇，怕是不行。究竟该如何杀了姓程的为大哥报仇，咱们还得好好想想。” 　　“三弟这话有理，你给大家说说，究竟该怎么办？”二当家长须鬼，名叫孙山起，生得身材修长，长须垂胸，倒是个俊品人物。 　　不过，人不可貌相，外表堂堂的孙山起倒是没什么脑子，反而面目狰狞的老三饿死鬼有些急智。 　　“我们山寨的弟兄都算上，也未必能拿住程大雷。不过这程大雷，已是帝国通缉的要犯。要杀他的可不止一家两家，朝廷要杀他，江湖绿林也要杀他，只要咱们把他出现在兖州的消息放出去……”朱刚说着说着，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他既然敢来兖州，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孙山起睁大眼睛：“三弟，妙啊！” 　　饿死鬼朱刚叹了口气，道：“唉，若是九弟在山寨，又何必如此麻烦，凭九弟的武艺，本也不用怕他。” 　　“对了，九弟去兖州城，什么时候能回来？” 　　“谁知兖州的事情办得怎样，路上再耽搁些日子，更说不好何时能回来。” 　　正此时，一喽啰急急忙忙跑进聚义厅，口中道：“几位当家的，九爷……九爷他回来了。” 　　正此时，一人踱步走入大厅，口中道：“诸位哥哥，可是让我好想。大哥呢，我路上抢了个婆娘，正要送给大哥尝鲜。” 　　孙山起几人面面相觑，老三朱刚道：“九弟你先坐下，有件事我慢慢和你说。” 　　张猛困惑的坐下，听罢之后，瞬间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口中哇呀呀叫道：“好一个程大雷，实在欺人太甚，我必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去给大哥报仇。” 　　…… 　　大约天快亮的时候，程大雷和刘发财一行人到了黄土镇。 　　“爹，爹……” 　　黄为善刚迈入院子，便呼喝出声。程大雷跟在他们后面，见黄家好气派的院子，一片大庄园，虽然有些土财主的傻气，但也算得上豪奢。 　　半夜的院子被吵醒，檐下的灯笼挂了起来。 　　一帮下人前呼后拥，口中喊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一个老者拄着拐杖从堂屋出来，拐杖敲着地面邦邦作响。 　　“不孝逆子，回来便回来，大呼小叫做什么。” 　　黄为善赶忙跪下行礼，黄老汉目光扫到程大雷和刘发财，道：“这两位看着有些眼生，是你路上结交的朋友么？” 　　“还没与爹爹说，我路上遇到这强人，多亏这两位好汉出手相助。” 　　黄老汉迈步下了台阶，弯腰向程大雷与刘发财行礼。 　　“小儿年幼，多亏了两位壮士。这就命厨房准备饭菜，好好招待一下两位好汉。” 　　“嗳，饭就不着急吃了。”程大雷摆摆手：“有洗澡水么，干净屋子收拾出来一间，先让我们好好歇息一下。” 　　“喔喔，是老汉疏忽了，来人，先带两位好汉下去休息。” 　　黄家的招待很是周到，命下人收拾出来一间干净屋子，又备好了热水。等程大雷和刘发财分别洗了澡，换好干净衣服回到房内，看房内已经摆着几样贴心的酒菜。 　　“好哇！”刘发财哈哈大笑：“看来黄家很懂事么，懂得报恩。” 　　伺候的丫头撇撇嘴，道：“当然，我家老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善人，但凡没活路的叫花子求到家门前，都是给钱米给粮，灾年也常常放粥。” 　　“我们可不是叫花子，我们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刘发财。 　　如此一来，就看出程大雷和刘发财的区别。刘发财坐在那里大块朵颐，盯着那丫头身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程大雷毕竟是一方枭雄，手下有帮服侍的人，对于黄家的招待，他顶多能说句凑活。 　　程大雷摆摆手，把那丫头赶了出去。他用银子试了试饭菜，确认无毒后，才吃了些裹腹。 　　“嗨，我说兄弟，你用得着这么小心么。” 　　“篱牢犬不入，小心才能走得万年船。” 　　程大雷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话，现在他已经有些累了，不愿意搭理他。而程大雷在蛤蟆城，毕竟是一言定人生死的人物，当他不故意表演的时候，那种说一不二的气概就出来了。 　　真货和假货毕竟不一样，刘发财大概也看了出来：程大雷这个人不简单。他之前对自己说的，或许是假冒的。 　　当然，他琢磨不透程大雷的身份，也就猜不透程大雷的用意。无非就是心理多留了个心眼，对程大雷说话谨慎了很多。 　　程大雷躺在炕上，心里存着提防，他也不是要提防谁，只不过是下意识的生活习惯。 　　而刘发财也不敢睡熟，他心里也存着提防，他提防的人是程大雷。 第529章 拼一拼，撑一撑 　　安顿好程大雷与刘发财后，黄为善被引到后宅，见到了自己的老母。 　　他母亲病重，如此才着急从青州赶回来。老母病卧在床上，形销骨瘦，看上去已经命不久矣。黄为善跪在地上，也不敢太过悲伤，无非说些安慰的话。 　　“好啦，好啦，你母亲身体不好，你就不要打扰她歇息，你出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黄老汉走进来道。 　　黄为善擦掉眼泪，随着老父走出房间，来到外面的堂屋。 　　黄老汉摆摆手，道：“坐，坐下谈。” 　　“父亲……” 　　“随你回来的两个，他们的来历你清楚么？”黄老汉问。 　　“他们一个姓程，一个姓刘，孩儿幸亏在路上他们遇上他们，不然就见不到父亲了。” 　　“我是问他们的来历，不是问他们救了你，你聊这些做什么。”黄老汉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为何看上去，他们两个都有些匪气？” 　　“的确都是江湖上的豪客，他们的来历么……”黄为善皱起眉头：“那个姓刘的看上去没多少本事，那个姓程的……” 　　黄为善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来历绝不简单。” 　　如今帝国，没听过程大雷名字的人怕是不多，即便住在荒山僻野的人，也知道有个杀人如麻的程大雷。而兖州距离幽州并州都谈不上远，在此地程大雷的名声，早已经糟糕到极点。就算谈不上小儿止啼，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到现在，大家称呼程大雷，一般不敢提他的名字，往往用‘姓程的’‘那个人’代替。今天黄为善父子之间的谈话也是一样。 　　虽然黄为善没有提那三个字，但黄老汉还是知道了儿子口中说得是谁。意识到这一点后，黄老汉脸上表情明显不一样了。 　　毕竟，明知道家里住着一个杀人魔头，谁也不可能还保持心平气和。他在房间中来回踱步，脸上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几次变幻。 　　“呀，我的儿，这是我们黄家天大的造化啊！”黄老汉突然将手压在桌子上。 　　黄为善一头雾水：“什么造化？” 　　“孩儿你有所不知，现今兖州王在城里建立一座招贤馆，招募天下英雄。为父一直想要替你谋一个出路，可无论使多少银子，都攀不上兖州王的高枝。而今，那个人是帝国通缉的要犯，将他献给兖州王，定能为你换一份泼天前程。” 　　“这……”黄为善一惊：“可他们是孩儿的救命恩人。” 　　“我的儿你现在还是太过年轻，不知道为父的难处。我们黄家虽然算这方圆百里的首富，可有钱无权又能做什么。当兵的来了我们要与他们粮，山贼强人来了也要与他们粮。说来说去，我这黄善人也不过人人可欺。你若能攀上兖州王，以后便只有我们欺负人，而没人再敢欺负我们。” 　　黄为善脸色变幻，一时间拿不定注意。 　　“为善，我的儿，要知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的余生难道想为父一样，看各种人的脸色干活。” 　　“孩儿做了。”黄为善将牙一咬，道：“他们现在睡在厢房，孩儿带着家丁过去，将他们杀了，人头献给兖州王。” 　　“不，不妥。”黄老汉摇摇头：“如果真是那个人，黄家的家丁怕充不得什么用。这样，你连夜骑快马去兖州城，请得兖州王大军，我在紧挨着安排好宴席，先稳住他们。等你将大军引到了，再将他们一举擒获。” 　　“好，孩儿这就去办。” 　　“你这一路辛苦，回到家中还没有好好休息，又要连夜赶到兖州城。孩儿，委屈你了，但这件事关乎我黄家日后的前程，你要拼一拼，撑一撑，只要撑过这一遭，日后我黄家就谁也不用怕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黄为善拉着一批快马离了黄宅，等出了镇子，立刻骑上马，向兖州城狂奔。 　　黄老汉说得不错，他这一路风餐露宿，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又要连夜赶路，奔袭上百里去请大兵，当然，也正如父亲说的，自己要拼一拼，撑一撑。 　　等过了今天，黄家便是一片光明。 　　东方，天快亮了，光明，就在眼前。 　　…… 　　程大雷和刘发财一直睡到当天下午，当然，程大雷一直没有睡踏实，一方面是经年养成的警惕，另外一方面……是刘发财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了。 　　等二人醒来，各自打着哈欠看着彼此。程大雷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目光能将刘发财杀死。 　　“我说兄弟呀，你太能打呼噜了，我这一天没睡好啊！”刘发财。 　　“呃……”程大雷下意识默默鼻子：我睡觉也打呼噜么。 　　这时候门开了，两个水灵的丫头推门进来，手中端着清水毛巾。 　　“二位爷，你们醒了，我们老爷吩咐，让我们伺候二位爷洗漱后去大厅，老爷已经备好了宴席。” 　　程大雷在蛤蟆城就有人服侍起居，对这些早已经习惯如常，其他大概就是嫌丫鬟伺候的不够周到。 　　当然，黄家不过是兖州此地的一户土财主，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多。程大雷觉得，自己在外面多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 　　而相比程大雷，刘发财就处处透着不自在，双手都不该往哪里放。 　　等二人被丫鬟引着来到黄家大厅，见大厅上已摆满酒菜。黄老汉并黄家几个长辈一起在厅外迎着二人。 　　“二位好汉，不知休息得怎样，手下有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黄老汉呵呵笑着：“二位好汉救了小儿的性命，老汉聊备薄酒，感谢二位好汉的救命之恩。” 　　刘发财顿时抖了起来，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只要报出‘程大雷’的名字，总是能换几顿好饭的。 　　一桌人杯来盏去，酒宴进行到半酣。黄老汉一直陪着笑，陪着二人饮酒。但渐渐，黄老汉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了。 　　据自己儿子说，二人中，姓程的为主，可观他气度，却没什么耐人咀嚼的城府。反倒是那个闷头吃饭的……就是那个无足轻重的‘刘发财’，看着有些不简单。 第530章 风吹草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老汉亲自起身，为程大雷和刘发财斟满酒杯。 　　“二位再用一些酒，荒村僻野，用这些薄酒招待二位，老汉给二位赔罪了。” 　　刘发财已饮了不少酒，说话满口酒气，行事也放肆些，两眼直勾勾盯着一旁伺候的丫鬟。 　　“老丈这是哪里话，能有这一桌酒菜，也足见你们的用心了。”刘发财闷了一口酒，在丫鬟的手上摸了一把。 　　黄老汉呵呵笑着，目光扫到这一幕，假装没瞧着。 　　“二位果然有江湖豪侠的风范，日后定能有一份大前程，到时候世人知道我招待了二位，也是我黄家祖宗的荣耀。” 　　“雀儿……”黄老汉笑笑：“今夜你到程大侠房中，好好服侍程大侠。” 　　刘发财一听这话，顿时乐不可支，满口酒差点喷了出来。 　　程大雷倒是没多大反应，依旧闷头吃菜。 　　“刘壮士似乎不爱说话，来来，请满饮此杯。” 　　“路上太累了，还没缓过来。”程大雷随口道了一声，忽然心中一动，道：“我还要向黄老汉打听一件事？” 　　“壮士请讲”黄老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当程大雷开口说话时，滔滔不绝的刘发财绝对不开口。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知名的大夫，最好是姓华的？”程大雷问。 　　黄老汉皱眉想了一会，摇摇头道：“老汉粗陋寡闻，却是没有听说过。如果壮士需要，老汉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程大雷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他在黄家无非歇歇脚，就连对刘发财，也谈不上过分在意，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寻找华氏一族。 　　在兖州打听不到，自己就要去徐州，究竟能不能访到华氏一族，程大雷其实没有多少把握。 　　黄老汉盯着程大雷，一时之间有些走神。 　　所谓是名士自风流，程大雷在蛤蟆城习惯了一言九鼎，手下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等程大雷不愿意和刘发财逗闷子的时候，身上那股跋扈劲儿就露了出来。 　　刘发财和程大雷朝夕相处，程大雷安静下来的样子，看着让人怕。所以不知不觉间，二人的相处，便是以程大雷为主。 　　黄老汉锦衣玉食了大半辈子，闲着没事就想着怎么琢磨人。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明显了，于是心里就有些想不明白：怎么这个无足轻重的程大雷，却是说话算数那个。 　　他盯着程大雷，程大雷模样自然谈不上英俊，说一句不丑已经算拍马屁了。而他说话吃饭，毫无风度可言，但却自有一股气派。 　　相比之下，刘发财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黄老汉大概已经能摸清刘发财的城府，而对这个程大雷，他还是摸不透。对方就像一块石头，又丑又硬，可究竟里面是石料还是玉石，黄老汉就完全摸不透了。 　　再看那个刘发财…… 　　呀，该不会认错了吧。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那个传说中的杀胚。 　　黄老汉激灵一下，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这要是自己儿子把大军引过来，发现抓到一个冒牌货……那该如何是好。 　　他心乱如麻，一时间说话做事都大失分寸，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猛抬头，见程大雷坐在那里笑盈盈的盯着他。 　　一瞬间，黄老汉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程大雷的确在观察黄老汉，他当然猜不透黄老汉的心思，可黄老汉做事透着一些怪。 　　昨夜来到黄家，黄老汉虽然没有冷落二人，但也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热情。相比昨天，今天他热情得有些过分了。 　　每一句话每个动作，像是都刻意讨好二人。问题是程大雷和刘发财有什么好讨好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二位壮士，来来，喝酒喝酒。”黄老汉又端起酒杯，反正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那就先灌醉二人再说。 　　“来，喝酒。” 　　程大雷也抖索起精神，无论对方什么有龌龊心思，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一剑在手，又何惧之有。 　　此时此刻，黄为善已经领着大军，快马加鞭返回黄土镇。 　　“大家快些，快些！” 　　黄为善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他今日白天入城，托老父的关系，又用了不少银子，才见到兖州城有兵权的人。 　　好说歹说，才出动兖州的方石隆，引得一千兵马。 　　“好混蛋，若到时候不是那人，你敢耍老子，你黄家几十口的人头就都别要了。”方石隆骑在马上道。 　　“方将军，千真万确，只要抓到那人，方将军也是大功一件。” 　　“抓到……能杀了就不错了。”方石隆道了一声：“唉，借你吉言吧。” 　　一千人马奔向黄土镇，黄沙古道上烟尘滚滚。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下来，黄土镇外十里处，埋伏着一队人马。 　　长须鬼孙山起，饿死鬼朱刚，白面鬼张萌等鹰嘴岭八位当家，都出现在此地。 　　一匹快马疾奔到此地，马上人道：“诸位爷，已经打探清楚，姓程的现在就在黄土镇的黄家，黄家张灯结彩，摆下了宴席，一帮人正在吃酒。” 　　“好，咱们早就想动黄家，今天正好一并抢了黄家。”饿死鬼朱刚道。 　　“吃酒，吃得好酒。”张猛呵呵冷笑：“程大雷，今日我就将你人头当酒壶，祭我大哥在天之灵。” 　　一共三百余人，今夜鹰嘴岭是倾巢而动，势要血洗黄土镇。而十里地对于这些山贼来说，也不过是眨眼就能到的距离。 　　黄土镇外，一棵枯死的老树下，一个老者拄着木杖，剧烈咳嗽一阵，引得头顶老鸦呱呱大叫。 　　“滚开啦，我还没死呢，等着啄我的尸，你们还得等好久呢，都毒死你们。” 　　老者恶狠狠的骂了一阵，吐出一口浓痰。 　　这当然就是从大雪峰一路过来的孟玄青，他一大把年纪，能走到此地可不太容易。 　　却是没想到，能在此地碰见程大雷。他已经思考太久，看有没有杀死程大雷的机会。 　　出门太急，没有带什么毒药，用普通毒药，似乎也显不出西蜀巫医的本事。 第531章 福祸无门 　　作为西蜀巫医一脉的唯一传人，孟玄青总有孟玄青的体面和尊严。 　　曾经年少时，孟玄青也是个风流人物，家中宾客盈门，身边美妾如云，多少达官贵人，世家公子以结交孟玄青为荣。 　　当然，因为后来发生一些事，孟玄青满门被害，他躲到大雪峰上。多少年过去，孟玄青一直不去想曾经的事，潜心研究毒术，借此麻痹自己。 　　但这次下山，在人世间走了一遭，那颗尘封的心又活泛起来。 　　他当然可以就地取材，采荒野中的药草配出毒药，但这一来无法显出西蜀毒医的手段，二来，程大雷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冒昧行动未必可以成功，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 　　孟玄青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取消这次行动。他在大树上直起身，捂着胸口咳嗽一阵，拄着木杖一步步往东去了。 　　在他头顶，几只黑鸦盘旋一阵，发出呱呱的叫声。 　　黄家大宅中，欢宴仍然在继续。 　　当程大雷放开之后，便无人能在他面前夺得话语权。酒桌上的谈话节奏，已完全被他掌握，至于刘发财，发现自己几次插口都无法打断程大雷的话，于是只有闷头喝酒的份儿。 　　黄老汉一双三角眼烁烁放光，他几次开口试探程大雷，却被程大雷轻松将话题转到一边。 　　程大雷完全水泼不入，到现在也没能对程大雷有个大概估计，但自己的底细已快被程大雷盘问清楚。 　　“咦，怎么不见黄少爷？”程大雷突然开口问，像是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黄老汉早就准备好说词，呵呵笑着道：“他老母亲病重，今天早上去请大夫了。” 　　程大雷闷了一口酒：“不是说附近没有名医么？” 　　“呃……”黄老汉一时语结，尴尬的笑笑道：“只是随便找个大夫，不是壮士口中说的名医。” 　　“一去一回，到现在还没回来，算路程……他去了兖州城？” 　　“哪有，哪有，来，壮士喝酒。”黄老汉借着倒酒的机会，擦掉额头的冷汗。这人外表粗犷，内里却心细如线。自己一句话被谨慎，便被他看出破绽。 　　程大雷心思电转，只看出黄老汉有些古怪，但确实也猜不透对方有什么打算。当然，他心里确实也没将黄老汉看在眼里，一个土财主又能做什么。 　　咚咚咚！ 　　一名家丁急匆匆慌张张跑到大厅，焦急道：“老爷，大事……大事不好，山贼杀来了！” 　　“山贼，什么山贼！” 　　黄老汉一激灵，事情怎么和自己想得不一样。他下意识看向刘发财和程大雷，难道山贼是这二人引来的。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毕竟那位可是天下第一山贼。 　　程大雷和刘发财对视一眼，也被眼前突入起来的情况搞得有些懵。 　　正这时候，又有下人跑进来，叫苦连天道：“老爷，山贼闯进镇子了，见人就杀，一路奔着咱们宅子来了。” 　　黄老汉坐在太师椅上，一张脸煞白无比。陪坐的客人也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人站起来，不知该逃该留，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黄老伯，莫非平日得罪了附近的山大王？” 　　“没有啊。”黄老汉苦着一张脸道：“老汉向来不敢和他们打交道，每年要米要钱，也不敢有半分亏待，哪里来的胆子得罪他们。” 　　程大雷问那下人道：“山贼来了多少人？” 　　“看不清楚啊，黑压压一片，足有上千人吧。”下人明显已被吓破了胆，说话也语无伦次，模糊不清。 　　程大雷倒也能理解，一个普通下人，能不被吓死过去已经不错。 　　黄老汉此刻突然来了精神，冲程大雷和刘发财道：“二位好汉，黄家上下八十几条性命可都拜托在二位身了，二位一定要救我黄家一救。” 　　在确认程大雷二人与这伙山贼没有瓜葛时，黄老汉还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二人身上。 　　刘发财眼珠打转，心中默默想着脱身之策。黄家八十余口和他当然没多少关系，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当然，如果能将那水灵灵的丫鬟带走，就更好了。 　　“大家都不要急，山贼未必是冲着黄家来的。”刘发财。 　　“老爷，老爷……”第三个下人跑进来：“山贼已经把院子围了，门房老李被他们杀了，山贼说要把黄家全部杀光，一个也不放走。” 　　“这……”黄老汉彻底崩溃。 　　刘发财无语的坐回原位，心中呜呼哀哉一声：这下自己要走也难了。 　　“莫要慌。”程大雷道：“将前后门关好，先让女人孩子躲起来，他们只围住院子没有闯进来，看来目的并不是杀人。让人出去传话，看他们想要什么？” 　　“对对对。”一席话说开了黄老汉的心窍：“快按这位壮士说的办，无论他们要多少钱粮都给他们，只求他们不要杀人。” 　　夜里的黄土镇被吵醒了，一队人举着火把涌进安静的镇子，最后在黄宅大门口汇聚。所有人散开，将黄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长须鬼孙山起，饿死鬼朱刚，白面鬼张猛骑马挡在大门前，面前倒着门房的尸体。鲜红的血流了一片，腥气扑鼻。 　　之所以没有着急攻入院子，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杀人，大概是出于某种对程大雷的尊重，或者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 　　“程大雷听真！某乃鹰嘴岭张猛，特意来取你的人头。有种的，赶紧与我出来！” 　　这声音从大门口传入院子，穿过回廊花园，一直传到大厅，响在大家耳边。 　　程大雷和刘发财同时看着彼此，程大雷的眼睛眨了眨。 　　黄老汉也是一激灵，第一眼下意识看向程大雷，随之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所以又看向刘发财。 　　“程当家，这帮山寨是冲着您来的，以您的本事自然不惧他们，肯定挥挥手就吓得这帮山贼魂飞魄散。” 　　“哈哈哈。”刘发财仰天大笑：“本当家走南闯北，又怕过谁来。黄老汉……” 　　“在！” 　　“黄家有没有向外的密道？” 第532章 唯人自招 　　黄老汉表情一怔，万没想到刘发财竟说出这番话。他脸上一苦，随之道：“程当家，到这个关头您就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道您是天下贼之首，只要您肯出手，定能吓退群贼。程当家，您可一定要救一救我黄家。” 　　刘发财哼唧两声，谁也听不清他口中说的是什么。他自己心里道：如果我当真姓程，想要料理几个围庄的山贼应该也不费什么劲，但我是个赝品呐。 　　“黄老伯不用慌，不用慌，容我想个办法……” 　　刘发财脑门嗡嗡响，他的确绞尽脑汁在想。可想的不是应对山贼的法子，而是自己脱身的法子。刘发财是有几分机智，但面对今日情景委实是第一次。 　　“程大雷，你若是没种出来，待老子杀进去，要将黄家满门杀绝。” 　　“你出来呀，与我兄弟大战三百回合。” 　　大门外，山贼一声声喊着，声音越来越大，一直传到大厅。黄老汉心如刀绞，脸上本就不多的胡子都快被揪干净了。 　　庄外，长须鬼盯着紧闭的大门，道：“怎么姓程的还不出来？” 　　“哼，还不是被吓破了胆，怕了爷爷的大枪，他再不出来，我便杀进去。”年轻气盛的张猛道。 　　“怕是没那么简单。”饿死鬼朱刚道：“想那姓程的，该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诸位爷，诸位爷……” 　　一名小喽啰从外面闯进来：“报告诸位爷，兖州城的官兵杀了过来。” 　　鹰嘴岭几位当家都是一惊，孙山起下意识道：“莫非是我们这次行动走漏了消息。” 　　“不会。”朱刚摇摇头：“就算走漏了消息，从兖州赶到这里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到的，怕是有别的缘由。” 　　方石隆领着兖州兵到了黄土镇，真好与鹰嘴岭的土匪撞个正着。 　　“怎么会事，不是说山贼只有两个人么？”方石隆。 　　“这，这……”黄为善也摸不清是什么情况：“小人不知啊。” 　　“哼，等我料理了这件事再与你算账。”方石隆握紧手中大刀：“来，弟兄们与我杀平了这波山贼。” 　　两方人马都有些稀里糊涂，但今日既然在黄土镇遇上了，一兵一匪，也就只有厮杀一条路走。 　　双方举着火把，在黑夜里厮杀一阵，黄土镇的老百姓不敢开门，都窝在屋里挤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 　　毕竟是兖州兵占优势，一路冲杀到黄家的大门前，两方人马对峙。 　　方石隆骑在马上，小臂中了一枪，此刻血流不止。不过他也算豪横，不去管受伤的小臂，睁大虎目盯着朱刚一伙人。 　　“哪里来的小贼，见到本将军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张猛哇哇大叫，口中道：“老子是鹰嘴岭的大王，想死的，放马过来一战。” 　　方石隆不是很愿意搭理他，目光扫了一眼黄为善：“程大雷还在你黄家么？” 　　“在……应该在！” 　　“好！”方石隆不在意鹰嘴岭几个山贼，看重的还是程大雷：“速速将院子围了，不许放走院子内任何一人。” 　　兖州兵立刻开始行动，他们包围了半边院子，鹰嘴岭的山贼也同样围了半边院子。兵与匪向来水火不容，然而此刻却莫名其妙达成某种合作。 　　“程大雷，你已被包围了，识相的快快出来受死。” 　　这个时候，程大雷和刘发财还窝在大厅内，外面的动静自然传到这里。他们也都知道兖州兵杀来了，但没想到，兖州兵一到，就点名要杀程大雷。 　　官也要杀，匪也要杀，这就是程大雷如今的处境。 　　程大雷看了一眼刘发财，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人家叫你出去呢。” 　　“呃……”刘发财也没想到事情搞得这样大，他看了眼程大雷，发现二人身形相貌竟然有五六分相似。 　　“兄弟，说实话我与你一见如故，咱们撞在一起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这样，你假扮我的模样，出去糊弄过他们。等我躲过这一劫，去天下间宣扬兄弟你的侠义之名。对了，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刘发财。” 　　“嗯，刘发财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呐，绝对不会看着兄弟去死。” 　　“不不不。”程大雷忙否认：“程大雷才是天下第一好人，为兄弟去死，你义不容辞。” 　　“不不，兄弟，刘发财才是好人，程大雷简直就是个王八蛋。兄弟，为了我你就去死吧。” 　　“应该你去死，刘发财才是王八胆，程大雷是那义薄云天，仁义无双的第一好人。” 　　黄老汉看着二人谦让，道：“二位好汉，你们起码出去一个吧，你们再不出去，他们就要打进来了。” 　　的确，外面的喊声越来越热闹，山贼和官兵一个比一个骂得厉害。看这架势，最多一刻钟时间，他们就会杀进黄家。 　　“住口！” 　　程大雷和刘发财同时回头，喝住了黄老汉。 　　黄老汉被二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一时不敢吭声。 　　“黄老贼。”程大雷呵呵冷笑：“真当爷爷不知道你的鬼把戏么。你与我说，那官兵如何来的？” 　　“这……”黄老汉向后退了半步，惊得哑口无言。 　　程大雷此刻也琢磨过味来，黄为善早晨就出去了，兖州兵这个时候正好到了，简单想一想，就不难发现池中端倪。 　　“呀！”刘发财惊叫一声：“原来官兵是你引来的！” 　　程大雷冷笑连连：“黄老头啊黄老头，你打得如意算盘。那山贼和官兵岂是好打发的，一旦双方打起来，你黄家卷进去，怕你这黄家老小都要尸骨无存。可怜啊可怜，大祸当前，你还犹然未觉。” 　　黄老汉惊得脸色苍白，细想程大雷的话，他越发害怕。 　　本想靠这次机会，成黄家一步登天的机会，可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是呐，天下大乱，上至庙堂，下至江湖草莽，都想从这场乱世中分一杯羹，就连黄老汉这土财主，便也有了吞天之意。 　　可是，他不知道，有胆子上这赌桌容易，但如果想离场，却难如登天。· 第533章 帝国第一贼 　　黄老汉脸色煞白如纸，冷汗啪啪直落。他踉跄跪倒在地：“两位好汉，一定要救老汉一救。” 　　程大雷轻轻摇摇头：“你想火中取栗，就要准备好引火烧身，尸骨无存。” 　　轰！ 　　此刻黄家正门和后门一声巨响，官兵和土匪同时闯破前后门杀了进来。黄家老小，但凡遇见的，无非就是个死而已。黄为善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口中不住道：“各位兵爷，他们是我的家人，不是土匪呐。” 　　方石隆连搭理他的意识都没有，一路从正门闯到大厅，恰好朱刚等人也从后门杀进来。双方势力一前一后，将大厅团团围住。 　　“哪个是程大雷！” 　　方石隆拎着大刀，刀刃上的血往下滴。他走到大厅前，见四面亮着火烛，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 　　桌前坐着两条大汉，正旁若无人的喝酒吃菜。而在大厅一角窝着几个人，此刻脸色苍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张猛带人从后门杀到，肩头扛着一条大枪，口中哇哇大叫： 　　“程大雷在哪里，程大雷在哪里，快快还我哥哥命来。” 　　黄老汉缩在柱子下，此刻已没有力气站起来。此刻大厅被官兵和土匪围了，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这些都是黄家人，或死在官兵手中，或死在土匪手中。比如那个叫雀儿的丫鬟，现在已经尸首分离，倒在血泊之中。 　　八仙桌前的两条大汉，仍旧喝酒吃肉，似乎没看见包围的敌人。 　　方石隆眉头皱起，拿出一份通缉程大雷的画影图形，比对着厅上两条大汉。看看这个也像，看看另外一个也差不太多。 　　“喂，你们那个是程大雷。” 　　张猛扛着大枪，忽然哇呀大叫一声，一枪向八仙桌砸来。 　　间不容发之极，一个铜酒壶拦在大枪之下。壶口被砸得变形，但的确挡住了这宛若有千钧之力的一枪。 　　刘发财看着程大雷，张猛也看着程大雷，几乎所有人视线都落在程大雷身上。 　　程大雷甩开肩膀，同时也将张猛的大枪甩开，他将面前酒杯倒满，把歪斜的酒壶搁在桌上。 　　“某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要杀的人，某家在这里，你们谁来杀我？” 　　刘发财的眼睛一瞬间瞪大，黄老汉的眼睛也瞪直了，口中呐呐自语。 　　“我便知道，我早该知道！” 　　“狗贼，还我哥哥命来！” 　　张猛哇呀叫了一声，倒提黑铁枪，向着程大雷胸口扎来。 　　程大雷也不见如何动作，便握住了枪杆。张猛的枪如同陷入大山中，拔，拔不出来，扎，扎不进去。 　　“好娃娃，你脾气太急了。” 　　程大雷喝了一声，手腕一震，张猛就感觉一股巨力传来，胳膊一阵酸麻，双手竟不自觉松开，铁枪到了程大雷手中。 　　鹰嘴岭的朱刚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张猛天生好皮囊，皮肤像雪瓷一样白，两腮肥嘟嘟的像庙里的菩萨身边的娃娃，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他挪不开眼。不过，这只是他的外表，内里的他性烈如火，残忍好杀，尤其是一身本事，山寨其他几位当家联手也对付不了他。 　　但就是这样一个白脸莽夫，却在程大雷面前一招都没走过去。 　　此人自称程大雷，现在已经无人怀疑。 　　程大雷将铁枪扎在青石板中，口中道：“想拿我的人头邀功，就要看看你们各人本事怎样了。” 　　方石隆皱紧眉头，点了三人的名字：“赵恒，周虎，方正，你们上。” 　　这三人都是他的得力手下，身上都有硬功夫。此刻握着腰刀冲进大厅。三柄刀同时向程大雷身上招呼过来。一人封程大雷的头顶，一人封程大雷的后路，一人砍程大雷的双腿，瞬间让程大雷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刘发财握紧了刀柄，用刀他是行家，到现在也就剩下拼死一战这条路。 　　可还没等他出手，程大雷就抓起三根筷子，雷鸣电闪之间，筷子如毒蛇一般扎入赵恒、周虎、方正的手腕上。 　　三人惨叫连连，血从他们手腕冒出，洒在酒席上。 　　程大雷撇撇嘴，将手中的酒杯抛掉。 　　“无端扫了本当家的酒兴，呔，你们那个再上前，本当家便不会留情了。” 　　“好狗贼，你忒狂妄了些吧。” 　　张猛是少年心性，怎可服人。他拔出身上佩刀，向程大雷冲去。 　　“老九，别莽撞！” 　　长须鬼孙山起毕竟谨慎些，要拦住冒失的九弟。 　　锵啷一声，程大雷的匹夫剑出鞘，一剑便穿了张猛的喉咙，好一条白脸壮汉，身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老九！” 　　鹰嘴岭几位当家气得哇呀呀爆叫，各持兵器，同时向程大雷冲了过来。 　　兖州兵这边，与赵恒三人交好的，此刻也冲进大厅。程大雷抖索起精神，一柄剑舞开，剑光所过之处，化作血光。但凡冲入程大雷剑围之人，前程也就剩个死字。 　　刘发财也拔出了刀，逼到这种地步，他也只能放手一搏。不拼命，难道伸长脖子让人杀嘛。 　　方石隆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大厅内，火光烛影，死的人越来越多。程大雷身在死人堆中，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 　　刀枪剑影，迫不到程大雷身边，全都被他一剑挡住。 　　到得后来，士兵里三层后三层围在一起，却紧绷着脸不敢上前。 　　程大雷哈哈笑了一阵，将酒壶中的酒喝光，手搭住杀红眼的刘发财。 　　“好啦，好啦，走喽。” 　　程大雷提起刘发财，将他拎着丢出大厅。他自己也从屋檐下跃出，凌空一跃抓住了刘发财的身体。 　　几个纵跃，带着他的飞过层层屋脊，来到后院的牛棚。 　　“走喽，走喽。” 　　几声呼喝，程大雷骑上黑牛，闯过了院子。 　　方石隆仰头看着这一幕，竟露出几分心向往之的意思。 　　如此气概风度，确实也不愧那帝国人人都欲杀的天下第一贼。 　　回过神，撞到朱刚等人的目光。兵匪向来不相容，今日撞在一起，非得拼出个死活不可。 　　“弟兄们，与我杀！” 第534章 好兄弟，一起走 　　黄家终究成了厮杀的战场，兵与匪狠狠撞在一起，在黑夜里乱砍乱杀。 　　张猛是鹰嘴岭第一战力，但他已死在程大雷剑下。失去张猛的鹰嘴岭，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终究是兖州兵占了优势，人数又多，士兵纪律又强。那方石隆当真也是条汉子，大刀甩开，领着手下冲杀。主将已经如此勇猛，手下人怎敢落在后面。 　　黄家人杂在兵匪之间，被撞见了，也就随手杀了。这样的夜里，大家可看不清楚谁是谁，而无论官兵还是土匪，似乎都不会在意黄家人的性命。 　　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奔跑摔倒声响成一片。 　　黄为善万没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局面，他挥舞着双手，口中高喊着什么：“大人，不要杀了，他们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聒噪。” 　　方石隆一刀砍在黄为善脖子上，将脸上血一抹，口中道：“弟兄们，杀光这群土匪，一个都不要留。” 　　黄老汉立在大殿下，三魂七魄早已不在他的躯壳内。他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嘴里只是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他突然哇呀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咚地一声倒地，已然气绝身亡。 　　太多人想要在这场乱世牌局中捞些利益，但不是任何一人都有登上牌桌的资格。就连通向赌桌的这条路，已可令人失去全部。 　　有靴子从他身上跨过，分不清是官兵的，或者土匪的。反正都差不太多，谁也不会太将一个土财主看在眼里。 　　“兄弟们，与我杀，莫让走了一个山贼！” 　　方石隆大喊大叫，领着手下人往前冲杀。在如此状态下，鹰嘴岭的山贼一直往后退，就这短短时间，已经损兵折将严重。 　　黑河九鬼，还活着的没几个了。 　　老二长须鬼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越来越难看，眼前不断有弟兄倒下，鹰嘴岭的弟兄怕已扛不过眼前这一关。 　　“老三！”长须鬼奋力将饿死鬼朱刚推出围墙外，口中大吼：“走啦！” 　　“与他们拼了！”朱刚双手拖一柄大刀，脸上挂满血水。 　　“走啦！”长须鬼声嘶力竭的大汗：“再不走都要死在这里，老三，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二哥……” 　　“别废话了，老三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活下来能为弟兄们报仇。二哥没本事，死在这里也不可惜。”长须鬼大吼：“来也，弟兄替三当家挡住。” 　　“来呀！” 　　“三当家先走，这里交给兄弟们！” 　　鹰嘴岭的山贼一个个涌上去，堵住围墙的缺口，前赴后继。 　　“二哥！” 　　“滚！” 　　朱刚将脸上的血汗抹去，也发了狠心，拎着刀往外闯去。 　　身后的惨叫一声连着一声，朱刚强忍着没有回头，但却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想要活下去，有所牺牲是难免的。可活下去的人，总不能忘了死去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留着一条命，替死去的人报仇。 　　一路往外逃，黑夜中也看不得方向，就这样迷迷糊糊逃出黄土镇。 　　天还未亮，四野空旷，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三当家，三当家！”手下喽啰气喘吁吁道：“人……人没有追过来。” 　　朱刚这才回过头，也是大口大口的喘息，看到身后只跟着七八个拼死逃出来的弟兄。 　　这些人，当就是鹰嘴岭最后活下来的人，原先的黑河九鬼，现在也就剩朱刚这一个孤魂野鬼。 　　“三当家，咱们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给大家报仇。方石隆，程大雷……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朱刚将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报仇……”喽啰看了看身周，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凭着几个人，谈何报仇。 　　“哼，我已经有了主意。”朱刚冷哼一声，像是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道：“三山五岳，帝国十三州，谁不想杀程大雷。我们将程大雷出现在兖州的消息放出去，还愁找不到帮手。” 　　…… 　　程大雷和刘发财一路奔出黄土镇，来到一片野柳林，见到身后没人追出来，二人才暂时停住。 　　刘发财也是累得气喘吁吁，他在牛背上怪笑一阵，冲程大雷道：“好兄弟，我当真是服了你。为了保护我，竟冒充我的身份，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好兄弟，一辈子！我还有些事，咱们暂且别过，山水有相逢，咱们日后再会。” 　　说罢，双手抱起，拨转牛头就走。 　　“等一等。” 　　程大雷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刘发财整个人一下僵在那里，慢吞吞回过头，见程大雷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他翻身从牛背上跳下来，噗通一声跪道： 　　“程当家，我有眼无珠，不该冒充您的名头。您大人大量，就把我当一个屁放了吧，我再也不敢了。” 　　刘发财也不是傻瓜，哪里还猜不出程大雷的身份。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待在这魔头十步之内，他就觉得浑身冒寒气。 　　程大雷也从牛背上下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刘发财表演。 　　半晌，刘发财试探着抬起头，心里砰砰打鼓。 　　“好啦，好啦。”程大雷捶着膝盖：“我还忙得很，没时间在这里耽搁。我只问你一件事，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事？” 　　刘发财愣了愣：“是不是有不愿意这个选项？” 　　“有啊。” 　　“假如我不愿意会怎样？” 　　“杀了你啊。”程大雷慢条斯理道：“你害我走漏了行踪，难道还能容你活在世上？” 　　刘发财激灵一下，他当然明白跟着程大雷是个怎样结果，程大雷的行踪一旦暴露，多的是人想杀他。而且来的，都是从前难得一见的高手。 　　可是，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似乎眼前的情形更恐怖些。 　　他挺直了腰杆，口中慷慨激昂道：“不瞒程当家说，刘某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您。不然，也不会冒充您的名头。我做梦也想跟在您身边做事。” 　　程大雷撇撇嘴，一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一起走。” 第535章 东海之滨 　　天亮的时候，黄家已成了一片废墟。 　　黄家上下八十余口，没有一个能活过昨夜。断壁残垣，大屋倒塌，地上倒着一具具尸体。 　　奇怪的是，他们的脑袋都被砍去，院子里搁着的，是一具具没有头颅的腔子。 　　脑袋是方石隆砍走的，黄家勾结巨贼程大雷，满门被杀，报上去也是一份不小的功劳。谎报战功这种事，在各地都不算稀罕事，何况这次杀的，的确有鹰嘴岭的山贼。 　　黄土镇昨天死的人不少，除了罪有应得的黄家外，其他还有一些平民卷入这场杀戮中。 　　天亮了，官兵和土匪都消失了，他们才敢冒出头，埋葬亲人的尸体，收拾坍塌的房屋。 　　远远的，有两个女人缓缓行过来。二人都穿着粗布衣服，打扮不算精致。其中一个年级稍长些，露出些丰腴仪态，手中拖着拂尘，看着像个道姑。 　　另外一个身穿黑色袍子，脸上淡淡愁容。 　　相同点是，二人都很漂亮。 　　这就透着些奇怪，在这世道，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子轻易不出门，出门就代表着危险，如果不得不抛头露面，也会故意扮丑。 　　道士和尚女人小孩，轻易不会出现在江湖上。可一旦这四类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少便有些自保的本事。 　　但黄土镇不是大地方，这里的人也未必有多少见识。有几个闲汉混混蹲在墙角晒太阳，窥见这一幕大咧咧的吹着口哨，有几个胆子大的一开始风言风语。 　　道姑女人出手几枚铜钱，隔着十步远敲在他们嘴上，有人被击落门牙，其中一个人，一只眼睛自己被打瞎。 　　几个人惨叫连连，疼地在地上打滚，但这一幕，没能让道姑皱皱眉头，她仍旧愣着一张脸，用手托着拂尘。 　　这二人自然就是从蛤蟆城出来的李婉儿和李莫愁。 　　李婉儿轻轻撇撇嘴，却也没有说什么。 　　继续向前走着，便走到黄家的宅子外，看着面前的废墟，她下意识颦起眉头。 　　一路从蛤蟆城来到这里，走了帝国很多地方，也见过许多惨象。她本该见怪不怪，但今日的情景……的确忒惨了些。 　　“请问老伯，这里是怎么会事？” 　　李婉儿问一个想从黄家废墟中拾一些盆碟来用的老汉。 　　“唉，别提了，昨天晚上先来了山贼，又来了官兵，最后黄家人都死绝了。唉，可怜黄老爷一辈子行善，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善人。”老汉说着将以个白瓷盘子擦净了，揣在怀里。 　　李婉儿看着眼前的惨状，呐呐叹了一句：“为何会这样？” 　　自从离了蛤蟆城后，她便见过太多不好的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卖儿卖女…… 　　从京州到草原，从草原到蛤蟆城，李婉儿也算是吃过一些苦。可当真正走出蛤蟆城，她才明白普通人的生活不是苦，而是惨。 　　原来在李家的统治下，普通人过的是如此生活。 　　如此思来，天下人人不满李家的统治，却也不是没有理由。 　　“还是将他们安葬了好，总不能死了还不得安生。”李婉儿已挽起袖子。 　　李莫愁不是很愿意搭理她，如果她不是奉了程大雷的命令，早就弃李婉儿而去。 　　“好啊，这里有几十具尸体，看你要忙活多久？” 　　李婉儿没有太多反映，挽起袖子，捡了一柄铁锹，开始清理黄宅废墟上的尸体。 　　李莫愁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但李婉儿这样做下去，还不知要耽搁多久。 　　“如果你真想做些事，是不是死人比活人更加重要，何必在死人身上耽搁时间。” 　　李婉儿依旧固执的做着自己事，动作不快，当然也快不起来。 　　李莫愁颇有些无可奈何：“你想要做事，但总要想想这事有什么意义。你一无财，二无武艺，手下也没人。想要做事，总有有些自己的本钱。喂，听说你六哥就在附近，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她。” 　　这些话从李莫愁口中说出，似乎接下来就被风吹散，李婉儿仍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喂，小妮子，这铁锹是我先找到的，你得还给我。”刚才的老汉道。 　　李婉儿手中的铁锹被要走了，李莫愁下意识笑出声来：看你两手空空，还能做什么。 　　李婉儿无奈的笑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这些给你，你帮我埋了他们，之后我再给你已锭。” 　　…… 　　徐州沿海，一场战斗已接近尾声。 　　“逃啊！” 　　“老李，你等一等我，拉兄弟一把呀。” 　　“快点逃兵吧，官兵太凶了。” 　　老疤是海上一伙海盗的头目，势力并不大，约莫只有五六十人。过往的大型商船他们不会劫，当然也劫不了。也就是上岸抢一下平民富户，在官兵没发现前洗劫一番。 　　落凤城本来相当于他们后花园般的存在，落凤城没有什么兵，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近些日子，落凤城有些不一样了。城里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见到海盗就杀，附近几伙海盗都遭了他们毒手。 　　今日老疤不小心，也与落凤城的兵碰上，结果就只有撒丫子跑一条路。 　　身后的李行哉提着大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冲。 　　“杀，弟兄们与我杀。”他大吼着：“杀他娘，抢他娘，海盗来了咱们才有饭吃。” 　　老疤心头直骂娘：“这谁才是海盗呐！” 　　老疤一伙人被围在浅滩上，带出来的弟兄死了大半。看着身边几个伤痕累累的弟兄，老疤哇呀大叫一声，拎着刀冲了过来。 　　“我和你们拼了。” 　　一记画龙点睛，长枪直直刺出，串了老疤的喉咙。手下兵丁一拥而上，将残存的海盗赶尽杀绝。 　　“杀，杀了他们。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李行哉雄姿英发，这种抢东西的感觉委实不错。 　　“王上！” 　　一匹快马奔来，戚继光从马上跃下来，将手中一封书信递过去。 　　“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王上请过目。” 　　李行哉打开信封，粗略扫了一眼，嘴角轻轻翘起。 　　“来了，他来了。” 第536章 漕帮来客 　　落凤城。 　　李行哉回到了城主府，又将那份刚收到的情报看了一遍，之后扣放在帅案上。 　　“消息刚刚传过来，十天前，他在兖州出现，与兖州兵遭遇，之后便下落不明。” 　　李行哉手指敲击着桌面，脑海里思索着这件事。他来落凤城的时间还不算长，暂时稳住了形势。当然，情况还谈不上有多理想。之后，他便选出人专门负责收集情报，但能用的人手还不多，所以消息传到这里的时间要稍晚一些。 　　“能够确认是他么？”李行哉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暂时已可确定，兖州王已经派出高手，兴师动众。看这动静，敌人的来头当是不简单。青州徐州豫州冀州相应都有安排，招贤馆都派出了高手。” 　　“啧，他怎么来了呀。”李行哉叹了一声，呐呐自语道：“不好好在凉州窝着，跑东海干什么。” 　　“属下已下令去查，一旦有消息，立刻禀报王上。” 　　“罢了，罢了。”李行哉挥挥手：“城里事情多，已分不出人手专门做这件事。戚将军，你也莫要事事躬亲，该歇息还是歇息，毕竟身体要紧啊。” 　　李行哉是真担心戚继光有个头疼脑热，三长两短。自从戚继光来到落凤城后，李行哉顿时如虎添翼，原先无处着手的糟糕问题，颇有几分迎刃而解的架势。 　　不过，落凤城的人手还是太少了，诸般事压在戚继光一人身上，也无人能与他分担。 　　戚继光眼中一热，咚地一声跪倒：“士为知己者死，能替王上纷忧，属下在所不辞。” 　　“好啦好啦，快起来说话，你我不需如此。” 　　李行哉忙将他扶起，又亲自给戚继光倒了杯茶，当然，城主府也没有可用的下人。 　　“程大雷的问题先不去管他。还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要紧。自从城中的守军交给戚将军整治后，军容一改从前，连续几次对海盗的剿灭战，都是我们获胜。今天又消灭了一小波海盗，我估计之后，便不会有海盗轻易扰乱我落凤城。”李行哉顿了顿，道：“但是，我们的兵力还是太弱，城中守军算上最近招募的，也不过一千余人。要想打仗，手上还是得有兵啊。” 　　“这个问题，属下已经想到了，也琢磨出个法子。” 　　“喔，戚将军当真是想本王之未想，忧本王之未忧，你有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李行哉赶忙道。 　　“落凤城土地贫瘠，周围又有强敌环伺。但是落凤城也同样有一件其他地方没有的特产。” 　　“什么特产？”李行哉心里有些困惑：“是铁还是铜啊，我来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从没听说过。” 　　“是海盗。” 　　“呃……”李行哉无语。 　　“海盗活跃在大海之上，时而上岸劫掠，时而打劫来往船只。在他们盘踞的一座座小岛上，都有大量财富。” 　　“你的意思是，海盗抢劫客商，我们抢劫海盗，让一伙伙海盗，成为我们的钱包？”李行哉睁大眼睛，然后立刻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件事说说容易，可要出海扫平海盗，所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既需要银子来造船，也需要兵力来打仗。而关键是，这两样东西我都没用。” 　　“有了兵就不愁没钱，而有了钱，就不愁没兵。” 　　“但如果两样东西都没有呢？”李行哉没好气的问。 　　戚继光没用回答，确切来说，是没有办法回答。纵然他天赋异禀，对练兵一道极有天赋，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些事也并不是只靠脑袋就可以办到的。 　　“好啦，好啦。”李行哉安慰道：“咱们不要求快，没有钱就慢慢想办法。没有海盗，还有山贼么，抢他们也是一样。一步步发展，等有了钱造船，我们再去海盗。” 　　“王上言之有理。” 　　“报！” 　　一名小卒从外面过来，冲李行哉行过礼后，道：“启禀王上，门外有人求见。” 　　“喔，什么人呀，带上来见我。” 　　李行哉最近也在招兵买马，虽然没有财力做支撑，但免不了有眼瞎的投到他麾下。比如这戚继光，不就是上天送到他身边的名将么。 　　他也很期待，这次会不会又是个如戚继光一样，眼睛比较瞎，但脑袋很好使的人前来投靠自己。 　　眼巴巴瞅着，就见一队人从门外涌进来，为首一个白发无须老者，走进大厅便立刻跪倒： 　　“六王子在上，请受老奴一拜，老奴可算见到殿下了。” 　　李行哉有些懵，他见这队人有七八个。人人锦衣华服，一脸豪横，看他们身上的穿着，应该都很有钱。 　　“老丈快快请起，这是怎样话说，为何如此这般？”李行哉走出帅案，想要将老者扶起。 　　可这老者的情绪明显很激动，脸上老泪纵横，李行哉很不容易，才算将他扶起。 　　“老奴御前从三品太监孙德龙，参见六王子，求殿下宽恕老臣之罪。” 　　李行哉还是有些懵，不知道是如何一回事。 　　这老者便是扬州千舟城漕帮当家，原先随明帝逃出京师的老太监孙德龙。虽然明帝已经死了，但孙德龙对帝国的忠心却是从未变过。现在得知李行哉被封逍遥王，于是就带着手下人前来投奔。 　　那已是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李行哉还未出生，根本不知道这孙德龙是谁。他断断续续听着孙德龙的话，算是明白事情的原委。 　　尤其一个词，令李行哉的心狠狠颤了一下：漕帮。 　　漕帮很有钱。 　　“当年与先帝分开，已过了三十余年，谁料先帝爷竟已归天。”孙德龙语带哽咽：“我漕帮大小儿郎三千人，都愿在殿下身前效力，为殿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李行哉赶忙拉拢人心：“帝国有你这般忠臣，何愁不能匡扶社稷，再造一个盛世。” 　　“殿下，前些年，您曾派人去江南取粮。之后，事情还顺利么？” 　　李行哉眨眨眼睛：“前些年，什么事情？” 第537章 杀人夫妻 　　李行哉对孙德龙的投奔感到欣喜，随之便是困惑。 　　明帝身边有许多太监，李行哉认得的也就刘阿吉一个，更何况，孙德龙跟随明帝时，李行哉还没有出生，更是不知道对方乃何许人也。 　　说来说去，李行哉才知道孙德龙说的人是程大雷。心中骂了一声，倒也没有对孙德龙挑明。 　　“老奴一直想在陛下面前做事，奈何陛下已经归天。现在老奴一条命，便是殿下的。殿下有什么要老奴做的，尽管吩咐。”孙德龙忠心耿耿，指着身后几人道：“他们是我这些年培养的娃儿，殿下若看得上，就让他们留在身边。” 　　李行哉目光扫过去，眼见这些人都挺着笔直腰杆，一脸江湖匪气。 　　“兔崽子，还不快给殿下行礼，愣着干什么，没见识的玩意。” 　　孙德龙对李氏皇族是一片忠心，可他的手下却是未必。之所以肯来落凤城，一来是不敢违逆孙德龙的命令，二来便是想着在乱世中某个前程。 　　可到了落凤城一看，这李行哉算什么逍遥王，江南的土财主都比不上。跟在他手下做事，哪里如在江湖作威作福快活。 　　也就是孙德龙撂下这句话，他们才给李行哉下跪，脸上不情愿的表情，根本没有去掩饰。 　　李行哉什么事没见过，尤其是别人的白眼，他这辈子最不会生气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 　　“好啦，好啦，诸位英雄都起来吧。”李行哉摆了摆手。 　　孙德龙气不打一处来，尴尬冲李行哉道：“殿下恕罪，这帮兔崽子我没训好，回头让我好好收拾收拾。” 　　就是这轻飘飘一句话，可以看到漕帮几员大将机灵灵打个冷颤。由此，可见孙德龙平日的恐怖。 　　李行哉也明白，靠自己的本事，让漕帮彻底臣服有些困难。现在有孙德龙在，还可以辖制住他们。但看孙德龙的模样，怕已没有几年好活。 　　不过，现在李行哉缺人又缺钱，任何来投靠他的人，不管三教九流，他都来者不拒。 　　反正落到自己手中，自己慢慢调教他们就是。 　　“漕帮现在有多少人？”李行哉问。 　　“各个码头的弟兄加起来，有三千儿郎，钱粮的话，殿下想要，我都能送来。”孙德龙。 　　“好，我要一千人，另外派大船送些粮米过来。”李行哉算盘打得啪啪响：“其他需要的一些兵器弓箭，具体数目可以问戚将军。” 　　孙德龙的到来，解决了李行哉的燃眉之急，也加快了落凤城的发展速度。现在有了人有了钱，东西一到位，自己就可以展开扫荡海盗的计划。 　　万事开头难，只要第一步完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顺了。 　　李行哉想的，不由得意气风发。跌跌撞撞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兵。 　　雄姿英发之余，心底还悬着另外一件事： 　　程大雷那混蛋，究竟来东海干什么。 　　…… 　　刘发财这些天过得很不顺心。 　　他被程大雷掳在身边，没有一刻想的不是逃跑。可程大雷这个人，真特么地是个妖孽。哪怕是睡觉的时候，自己想悄悄溜走，都会被他发现。 　　想想以前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招摇撞骗，风流快活，一提起自己的名字，多少人纳头便拜。当然，他提的名字都不叫刘发财。 　　可现在呢，每日提心吊胆，生活在程大雷笼罩的恐怖下。时不时还要经历杀手的刺杀，都是全天下叫得上名字的人物，如今却成了自己的敌人。 　　他多少次高声呼喊，我和他不熟啊，求求诸位大侠杀了他吧，我和你们是一起的。 　　但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有人相信。 　　“呔那泼贼，看你的相貌也是一丘之貉，还不速速受死。” 　　刘发财就这样被迫成了程大雷的同伙。 　　这一日，二人穿过一片密松林，继续向前跋涉。 　　“老大，我想咱们是不是把牛放下，步行的速度或许更快些。”刘发财骑在牛背上，大着胆子问。这些日子他也发现了，有时候程大雷还是蛮好说话的。 　　也仅仅是有时候。 　　“为什么？”程大雷。 　　“唉，这还用问么。现在东海一代，谁不知道您老人家骑着牛来了。传说您要杀够一万人才肯收手，咱们骑着牛，多么显眼的目标。这不等着人来杀么？”刘发财说完又补充一句：“您这次出山，当真不是为了杀够一万人吧？” 　　“什么话，我这头墨玉乌月牛价值连城，怎么能随便丢了。”程大雷道：“江湖传言也能相信，谁说我要杀够一万人。” 　　“那您这次出山具体为什么？” 　　“杀十万人。” 　　“呃……” 　　刘发财打量着程大雷的黑牛，一路坎坷，它自然没有任何神骏可言。毛发打结，满身泥泞，但看着有些凶，似乎是打盹儿的兽王。 　　“程大雷，你哪里走，我等你多日了。” 　　刚转过一个山坡，就看前方官道上冒出三个人。刘发财认真打量着这三个人，两男一女，手里拿着剑。 　　刘发财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三人是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胚：杀人夫妻。 　　这三人能在江湖上扬名，本事自然不弱。但他们更出名的是另外一件事。 　　三人是一个师父教出的徒弟，大师兄剑恨南，小师妹苏离，小师弟李越英。 　　三人同门学艺，经常切磋武艺，打来打去，便打出了感情。剑恨南和李越英同时恋上小师妹苏离。这苏离却是难以抉择，最后折腾来折腾去，竟然把两人都选了。 　　于是，三个人就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在帝国，男人三妻四妾根本算不上什么事，但一凤双龙的事情还是有些……江湖人提起这件事，难免就啧啧出声，似乎在脑海中推测三人是怎样生活的。 　　在如此状态下，三人的行事越来越偏激，一旦有人敢嘲笑他们，即便相隔千里，也要去杀了。 　　三人的行事虽然诡异些，但本事却是不弱。尤其是三人合练的一套三才剑法，一旦三人合体施展开，实力陡增，多少成名高手都折在他们手中。 　　三人合体……刘发财摇摇头：哎呀，我太邪恶了。 第538章 黄泉路远 　　苏离拧起眉头，盯着刘发财：“你笑什么？” 　　“呃，我笑了么？”刘发财。 　　“你脸上没笑，但眼里已经笑了。眼里没笑，心里一定笑了。”苏离道：“你定是嘲笑我夫妻三人，好好好，我曾发誓，谁敢嘲笑我们，我必杀他。你既然敢笑定然不怕死了。来来来，到我剑下受死。” 　　刘发财眼睛睁得铜铃一般大：“我他妈没有笑！” 　　“哼，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你做了不敢当，算什么男人。你定是不愿做男人了，来来来，吃我一剑去死吧。”剑恨南。 　　刘发财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拍拍他的肩膀：“唉，你这个人做了就要承认么，我也看见你笑了。” 　　“……”刘发财。 　　李越英双手抱拳：“程当家是个公道人。” 　　“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程大雷道：“伦理道德无非是圣人定下，拘禁人的枷锁。只有超脱枷锁，方为自在人，三位都是自在潇洒人。” 　　苏离三人同时抱拳，重重向程大雷行了一礼。 　　“若天下都是程当家这般的了人，我们不知少受多少苦楚。” 　　刘发财无语的看着这一幕，道：“既然你们这么有得聊，就干脆找个地方好好聊，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呔，站住！” 　　三人成三角形，将程大雷与刘发财包围在其中。 　　“东海苏离、剑恨南、李越英向程当家见礼。”三人同时道：“在这里恭候多时，借程大雷脑袋一用。” 　　刘发财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台词么。他也握住腰上的刀，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出手。 　　他出手自然不是为了帮程大雷，而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捅程大雷一刀。当然，杀不死程大雷，趁机脱身也是可以的。 　　程大雷轻轻咳嗽了一声，苏离三人瞬间如临大敌。毕竟，面对这魔头，三人不得不谨慎。 　　程大雷摆摆手：“不着急，我想先向三位打听一件事？” 　　苏离三人擎着剑，不断变幻方位，寻找最佳出手的机会。 　　“程当家请讲？” 　　“我想问三位，东海一地，可有一位姓华的医生，应该很有名气？” 　　三人同时摇摇头：“从未听说过，程当家问这件事做什么？” 　　“唉，既然没听说过那就算了吧，走好不送。”程大雷叹了口气显得颇为遗憾。 　　“什么意思？”苏离皱起眉头，没听清程大雷后面的话。 　　“黄泉路远，你们三个一起上路当不孤单。走好不送的意思是，我送你们下黄泉。” 　　声音落地，程大雷的身子从牛背上突然腾起。匹夫剑在空中出鞘，在空中一折，一剑向苏离斩去。 　　苏离急退，一退再退，程大雷出手的第一剑就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 　　剑恨南与李越英三人扑过来，攻击程大雷的后背，程大雷回身扫了一剑，铛铛声响，将两剑逼开。 　　苏离的剑已向他后脑扎来，而程大雷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一记铁板桥，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剑。 　　回剑在身周一荡，将三人逼退。 　　刘发财暗暗为程大雷叫好，盛名之下无虚士，程大雷这一身本事当然非同凡响。当然杀人夫妻也不是弱手，双方这一战，必定精彩纷呈。 　　刘发财很是想为程大雷鼓掌叫好，但他很明显没有为武道牺牲的觉悟。如今这光景，自己还是逃命要紧。 　　拨转牛头，撒丫子狂奔。 　　程大雷陷入苏离三人的包围中，一时间却也不好脱身。他看到这一幕，口中一声呼哨。那头墨玉黑月牛哞地一声，狂奔而来，直接将刘发财的座骑抵到在地。 　　刘发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这才稳住身子。抬起头看到黑牛盯着自己，鼻孔中呼哧呼哧喘气。 　　刘发财心底一激灵，这黑牛哪里是看着有些怕，它确实挺可怕。 　　程大雷一剑抖开，剑光粼粼。三才剑阵的确非同凡响，三人占了天地人位置，一人攻击，两人防御，或一人防御，两人攻击。三人合力，却像是一个人生了三头六臂，瞬间便给程大雷带来巨大压力。 　　程大雷来到东海的消息已散出去，想杀他的人是多的，各路诸侯都派出高手。而江湖上的草莽英雄也以杀了程大雷为荣，毕竟杀死程大雷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程大雷呼喝一声，一剑斩出，斩的是中央的苏离。剑恨南和李越英两柄剑同时回挡，而苏离的剑仍义无反顾的往前刺。 　　剑光忽地一变，一剑变三剑，阿飞快剑的第二式爆烟花。虽然只有一剑，刺的却是三人。苏离三人不得不回剑格挡，护住咽喉要害。 　　谁料剑光又是一变，绽开的剑光束成一缕，速度陡然暴增，刺向苏离喉咙。 　　苏离挡不住这一剑，脸露惊慌之色。剑恨南脸上一惊，在不可能发力的状况，生生扑在苏离身前。 　　本该杀掉苏离的一剑，洞穿了剑恨南的胸口。 　　“大师兄！”苏离绝眦欲裂，眼中爆出怒火。 　　程大雷也感慨剑恨南对苏离的感情，但现在明显不是发出感慨的时候，还是杀人要紧。他的剑身一抖，攻向苏离和李越英。 　　剑恨南一死，三才剑阵便被破，苏离和李越英便无法对程大雷形成威胁。完全是被程大雷压着大，程大雷占尽上风。 　　“小师妹，走啊！” 　　李越英吼了一声，扑向程大雷，这完全是玩命的打法，用自己的性命替苏离逃跑争取时间。面对这一幕，程大雷也不得不暂时收剑防御。 　　杀人者人恒杀之，想要程大雷的命，就要有被程大雷杀死的觉悟。很明显，到现在李越英才有这觉悟。 　　拼命猛攻，勇则勇矣，但却不能长久。程大雷避开他的锋芒后，轻轻一剑取了他的性命。 　　“放下剑！” 　　程大雷一怔，抬起头看到苏离制住了刘发财，咬牙切齿的盯着自己。 　　“不想他死的话，就跪着爬过来。” 　　刘发财叫苦不迭，道：“大姐，你搞错状况了，我和他不熟的。” 　　“住口！” 　　苏离用剑柄在刘发财嘴上砸了一下，砸得他满口流血。 　　“你想让他死么！”苏离恶狠狠的盯着程大雷。 第539章 走好不送 　　程大雷撇撇嘴，接下来的的动作令刘发财难以置信。只见程大雷将剑扎在地上，摊开双手道：“我的人头就在这里，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 　　刘发财也不是酒囊饭桶，他知道武器对武者的重要性。想要赤手空拳空手夺白刃谈何容易。 　　程大雷竟敢将剑抛开，难道他的拳脚功夫也一样了得。 　　两个情人都被程大雷杀死了，苏离对程大雷的恨意可想而知。一见程大雷手中没了兵器，她怎么会放过这机会，身子腾起，决绝一剑向程大雷扎过来。 　　在苏离、剑恨南、李越英三人中，苏离的本事是最强的。能娶两个男人的女人怎么会简单。她的本事不仅三才剑阵，还有这一招离火一剑。 　　其势如火，侵略万物，将全身劲力凝于一点，如一头愤怒的火狮子，有摧枯拉朽之势。 　　那一刹那，周围的气机似乎都被苏离掠去，即便这一剑不是攻向刘发财，刘发财都觉得有些窒息。 　　程大雷抬起了右手。 　　一瞬间，气机溃散，愤怒的火狮子被摁住脑袋，周围令人窒息的气氛又恢复如常。 　　只见那柄离火剑，被程大雷夹在两指之间，一切云淡风轻，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刘发财睁大了眼睛，苏离也难以置信，目瞪口呆的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的拳脚功夫其实并不如何，无非是有些力气而已。但他除了阿飞快剑外，同样还有灵犀一指。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灵犀一指，能接天下快剑。 　　也不知道程大雷的灵犀一指，能不能接住他的快剑。 　　眼前刘发财愣住了，苏离也愣住了。但程大雷可没有发愣，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上前一步捏住苏离的手腕。然后重重一拳，砸向苏离的侧腰。 　　即便苏离本事了得，但也并非铜皮铁骨，一拳就砸得她肚子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像裂开一般。程大雷的攻击没有停止，拳打脚踢，一身力气泄在苏离身上。 　　苏离花容失色，嘴角裂开，已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就算在这个时候，她也用愤恨的眼神盯着程大雷。 　　程大雷与她的目光对视，这才发现苏离今年三十有余，但却也有些姿色。如今杜鹃挂血，更是惹人生怜。 　　“快些走吧，走得急了，还赶得上。” 　　咔嚓一声，程大雷掐断了她的喉咙，苏离的身体软绵绵垂在地上。 　　程大雷轻出一口气，将匹夫剑捡起来收入鞘中，拍了拍身上的土。 　　刘发财颤颤巍巍站起来，不敢与程大雷的眼神接触，他愣了半晌，忽然笑道：“哈，程当家果然好本事，名不虚……” 　　程大雷回过头，目光冷冷的盯着他。刘发财瞬间闭嘴，不敢说话。 　　“再有下一次，我便不会留你了。” 　　“是是是。”刘发财忙不迭的点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二人牵上座骑，继续上路。一路上，刘发财都不断提醒自己，这是个人渣，这是个魔头，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程当家是不是要寻一个大夫？”刘发财大概猜出程大雷的意思，故意显眼的骑着黑牛，惹得江湖高手来杀他，就是为了打探消息。 　　这样的主意，自己是该佩服他艺高人胆大呢，还是该说他脑袋有些秀逗。 　　“嗯呐，你有这方面的情报？”程大雷问。 　　“没有。”刘发财顿了顿：“不过，有一个地方，该有程当家要的情报？” 　　“哪里？” 　　“琅玡万卷书院。”刘发财吐出一个地名。 　　程大雷微微皱眉，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万卷书院的情报。 　　程大雷也派出人手搜集江湖上的情报，但凉州和东海一东一西，相距太远，刘发财忽然提起这名字，程大雷还需好好想想。 　　万卷书院座落在徐州琅玡城，靠山观海，主人名叫孟夫子。孟夫子不慕权贵，不追名利，一心搜集天下书籍。据他所说，功名利禄，皇权富贵最终的结局都是被黄土所埋，只有先人留在书中的智慧，方才能流传千年。 　　据说万卷书院的藏书不下万卷，从上古先秦时期到如今李家掌国，经史子集，医卜星相藏书无所不包。当然，也不是什么书都有资格进入万卷书院。帝国多少读书人，呕心泣血写本书，毕生愿望就是摆在万卷书院的书架上，以此为荣。 　　所以这孟夫子就算不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但也至少是精神领袖。琅玡万卷山俨然成为士子心中的圣地，孟夫子更是桃李满天下，帝国朝廷多少达官贵人，在孟夫子面前以弟子自称。 　　人脉广了，消息就不可能不广。况且自己要寻的华氏一族就在东海，如果想要打探他们的情报，怕就要去问问这地头蛇。 　　“好，去东海。”程大雷道。 　　刘发财再没有逃跑的心思，确实是不敢再有，乖乖的和程大雷一起，去向徐州琅玡山。 　　几乎程大雷刚走不久，有两道人影出现在刚才发生战斗的地方。 　　李婉儿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心中默默祷告，最后长长叹了一句。 　　“这是谁，下手如此凶狠，帝国连年征战，路旁遗骨无人埋，我们将他们尸骨埋葬了吧。” 　　不用她吩咐，李莫愁已开始动手。现在李莫愁的打扮十分诡异，身后交叉背着两柄铁锹，看上去有些滑稽。倒是有了些蛤蟆寨的气质，又蠢又强，蠢强蠢强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李莫愁不帮忙，李婉儿就会自己动手。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李莫愁动手的话还能结束的快些，好继续赶路。 　　关键是，这李婉儿其实没有多少力气。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公主，什么时候干过这种埋人的事情。她挖了两铁锹就没了力气，大半工作是李莫愁完成的。 　　李婉儿擦擦额头的汗珠，看着李莫愁的模样露出一抹笑容。 　　“能做一点事，便做一点事，谁说没有用处，看你不就是被我影响了么。一个人改变十个人，十个人改变一百个人，然后就是千千万万人。” 　　李莫愁一铁锹拍死她的心情都有。 第540章 风云未起之时 　　二人一番忙碌，终于将尸体埋葬，事实上，也是李莫愁忙碌，李婉儿并没有出多少力。 　　天快黑了，西方一轮红日失去了正午的炙热，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李婉儿立在新堆的坟墓前，双手合十缓缓祷告。 　　做一件事未必有一件事的好处，但至少能给李婉儿一些心理安慰的。如果今天的乱世，是李家造成的。那么自己多做一件事，就能多积一些功德，赎一分李家造成的罪孽。 　　李莫愁打量着李婉儿，她当然看不惯李婉儿的性格。可这一路走来，却也佩服李婉儿身上展现的韧劲儿。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想做一些事，其实有更好的办法。无论怎样做，都比你现在做的有意义。”李莫愁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婉儿没有做声，默默的看着面前的新坟，心里呐呐了一句：其他我又能做什么呢。 　　这时候，一老者拄着木杖从远处过来，经过李婉儿身边时，似乎对她的所作所为的有些奇怪，停住了脚步打量着二人，轻轻咳嗽着。 　　“老伯。”李婉儿行了一礼，问道：“天快黑了，老伯一个人赶路，不知要去哪里？” 　　这老人便是孟玄青，年纪大了，腿脚自然慢些，他长舒口气，道：“我想去琅玡城看看，小妮子，你们两个要去哪儿呢？” 　　“我们……”李婉儿苦笑一声：“我们也不知要去哪儿，不如我们同路，一起去琅玡看看。” 　　李莫愁倒是没有李婉儿这样轻信于人，她盯着老人，其实也没有看出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对方有些危险。 　　孟玄青呵呵笑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拄起木杖，继续向东走。 　　李婉儿和李莫愁缀在他身后，也没有跟得太紧，双方大概相距百步距离。 　　李莫愁冲李婉儿低声道：“这老头古古怪怪，怕来历不简单。普通老人，怎么敢独自上路，我们还是离他远些。” 　　“一个老人，能有什么危险。”李婉儿叹口气：“我们跟着他，如果他突然倒在地上，我们正好埋了他。” 　　“呃……”李莫愁看看肩上两柄铁锹，埋人这种事也有瘾么。 　　…… 　　红胡子可以说是东海海域上，最强的几股海盗之一。程大雷肯定还对他有些印象，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耿星河。当然，这是本名还是化名，就无人知道了。出来打家劫舍，赶着掉脑袋的活，大部分人是不会用爹娘给的名字。 　　当初程大雷在扬州借粮的时候，红胡子还想打程大雷的主意，后来自然是损兵折将惨重，不过这些年过去了，他已经恢复了元气，占据骷髅岛，手下有两三千弟兄，什么倭人、爪哇人。每日出海抢劫，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但最近，红胡子的日子有些惨。 　　落凤城来了一伙人，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让一群老弱病残像吃了药一样猛。每日驾着战船，在海上晃荡，遇到海盗就抢。 　　当然，偶尔也抢商船。 　　比海盗还海盗，这帮人难道就没有底线么。 　　今日，红胡子的海盗船与落凤城的剿匪部队在大海上不期而遇。 　　戚继光立在船头，手撑着宝剑，口中呼喝出声。 　　“一颗海盗的脑袋十两银子，怯战后退，斩立决。” 　　双方的大船互相冲锋，以求近身一战。 　　李行哉从船舱中走出来，用大氅裹紧身子：“戚将军，此战有多大把握，据说这红胡子实力可是不弱。” 　　“王上放心，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何况，咱们这次遇到的只是他们的小部队，只有两艘船，一百余人，拿下他们不会有多大问题。” 　　李行哉站在甲板向前方望，虽然他经历了很多事，但海战的确是第一次。此刻大海上风平浪静，天高云远，倒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海上风大，王上不如回舱内休息，由我料理此战，不用费吹灰之力。” 　　“放心，我也不是暖房中的花草，受不得风吹浪大。我且看看，这一战如何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李行哉来到落凤城这段时间，今日算是站稳了脚跟。这一战可以算是扬名一战，打好了，继而就可以攻击骷髅岛。红胡子在大海上盘踞这么久，岛上该有多少宝物，都可以用作招兵买马的本钱。 　　如果打不好，那就只有回去继续窝着，辛苦攒下来的家底说不得也会折进去。 　　双方的战船对撞，在两舷相接的时候，双方互相用长矛攻击，羽箭飞来飞去。在远程武器用上之后，便是白刃战。 　　李行哉一抖身上大氅，拎起铁枪，口中大吼一声，跳上了对面的战船。 　　“弟兄们，与我冲。” 　　陷入海盗群中，李行哉一招画龙点睛，招招都去扎敌人的喉咙。 　　“打他下盘，他的下盘不稳。”海盗大喝。 　　李行哉有些微瘸，步法上有些问题。当然，他也没如何练过步法，也是经过多番磨难，本事才一点点强起来。 　　此刻他站在那里如一根柱子一般，铁枪一点一扎，身周已倒下三五具尸体。 　　漕帮的李佳明等人，本不服李行哉，见到这一幕，心中微微有些吃惊。 　　“弟兄们，与我杀啊！”李佳明舞着大刀，一刀将面前海盗脑袋砍成两半。 　　戚继光却是吃了一惊，怎么一会儿没看稳，逍遥王就亲自上阵了。 　　“王上，小心！” 　　戚继光也提着枪冲了过去。 　　“来，与我并肩杀敌。” 　　李行哉将脸上的血水抹去，一枪穿了海盗的喉咙。 　　戚继光微微呆了呆，大武开国皇帝，用一柄枪扫平南北。今日的李行哉，已有几分祖先威风。 　　在他身上，已露出麟角之象。只等着一遇风雨，便化龙而起。 　　一场鏖战，大海上漂着几具尸体。李行哉兵力占优，又有戚继光这样的大将，胜利自然没有半点悬念。 　　最后抢了他们两艘大船，杀人无数，只不过海盗的魁首红胡子跳海逃走了。 　　鏖战过后，李行哉立于船头，目光遥遥望着远方。 　　下一步，就是骷髅岛了。 第541章 万卷书院 　　徐州，琅玡城。 　　程大雷和刘发财牵着牛，随着行人一起入城。难得的是，二人入城的时候，竟然没遭到城门守军的刁难。程大雷事先准备好的钱袋，也没有派上用场。 　　“琅玡城是诗书礼乐之乡，在这里家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刘发财脸上荡漾着异样光彩，似乎来到琅玡城，他的道德底线也蹭地一下提高了。 　　程大雷把钱袋收回怀里，牵牛走在大街上。只见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男人宽袍大袖，女人锦衣华服，人人一脸和善。 　　刚进城的时候，程大雷还担心自己这幅相貌暴露了行迹，后来却发现，这担忧完全是多余的。琅玡城比他怪的人大有人在。凶神恶煞的江湖莽汉，一身戎装的军人，金发碧眼的海外商人，还有充满异域风情的西域胡姬。 　　“今天这里人好像很多？”程大雷呐呐叹了一声。 　　“不单单是今天，琅玡城一向都是如此繁华。”刘发财道：“天下分成二帝十八王，各路诸侯都在招兵买马，招纳贤才。孟夫子的万卷书院是人才窝子，万卷书院的学子向来是各路诸侯争抢的对象。而天下读书人，也愿意在万卷书院历练一番，然后择主而事。” 　　各路诸侯需要人才，天下学子也愿意习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所以这琅玡城一向热闹，程大雷下意识叹了一句：“原来这是个大型人才市场。” 　　“什么？”刘发财没太听懂程大雷的话。 　　“没什么，咱们继续走，你继续聊。”程大雷道。 　　“琅玡城可是个好地方。帝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只要稍稍表现好一些，就会有诸侯拉拢你。在学院的衣食住行都有人包下来，送钱送物送女人，先定下来再说。” 　　“呀，还可以送女人啊，看来万卷书院的校规不怎么严格么？”程大雷咂舌。 　　“当然啦，食色性也么。才子不风流能叫风流才子。” 　　刘发财说这话时，不无羡慕的意思。这也自然，帝国传统还是尊重读书人的，向来是士农工商，如刘发财这种坑蒙拐骗行走江湖贼人，根本就是下九流。 　　前方道路忽然拥挤起来，程大雷看到人都挤在一座楼前，楼内怎样景象他看不清楚，单单大门口都挤满了。 　　“哈，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刘发财感慨一声：“琅玡最大的青楼，红院。” 　　“咦，这诗书礼乐之乡，还有青楼？”程大雷像个乡巴佬头一次进城般不断发问。 　　“食色性也，食色性也么。”刘发财摆摆手：“看今日的情况，是有人在红院中论道，可惜我们挤不进去，不然也能长长见识。” 　　“论道？”程大雷又一次不解地问。 　　“如今帝国形势复杂，未来帝国将会何去何从，二帝十八王中，谁可执掌天下，这些事情都有得聊。读书人么，各抒己见，坐而论道。每逢这样的事，也是显露才华的好机会。只要你有见解，刚辩论完，就会有人找上门，很多时候，几家势力抢一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总之，琅玡城是个好地方，只要你有才华，就不愁吃不上饭。曾经有个来自南地的穷书生，分文无有，却被红院最出名的花魁养了起来，在万卷书院的一应开销都由花魁负责，也是一件风流韵事。” 　　“后来呢？”程大雷问。 　　“后来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上，碰到两个在路中央下棋的，醉酒狂歌的，还有几个在桥头比武的…… 　　读书人么，也不都是文弱书生。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各路诸侯在这里选拔人才，也不仅仅挑选谋士，还包括武将。甚至木匠、铁匠……只要有一技之长，都能在琅玡城找到饭碗。 　　费了颇大事，程大雷和刘发财来到万卷山前。 　　万卷书院就在万卷山上，此地紧邻大海，站在山脚就能闻到海洋的咸味。耳边听得咚咚的声音，只是海浪拍击万卷山传来的声音。据说万卷山下有一片空穴，海浪拍在上面，宛若敲鼓，方圆百里可闻，名之曰海鼓，乃是琅玡城一景。 　　程大雷来到山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白玉牌坊，上面只写两个字：忠礼。 　　人站在牌坊脚下，下意识生出一种景仰之心，程大雷微微点头，倒是气魄的紧呐。 　　“程当家，我还忘了问，您打算怎么上去？”刘发财问。 　　“走上去啊？”程大雷奇怪道：“我又不会飞。” 　　“唉，我就忘了说，您果然就不知道。”刘发财道：“您想打探消息，自然需要见到孟夫子，但那孟夫子，可不容易见到。” 　　“怎么讲？” 　　“各路诸侯都盯著书院的学子，如我们刚才看到，红楼论道，桥头比武，当街对弈，只要表现好，总会被各家势力看守。但这些人，也只是一般人才。孟夫子的弟子中，有七贤十二秀，是各家势力想要拉拢的对象。但想拉拢他们的人太多了，普通势力想见他们一面都不容易。这还是孟夫子的弟子，您想想那孟夫子是随便可以见的么？” 　　“难道就没有法子见到这孟夫子？” 　　“法子当然是有了。”刘发财道：“有三种法子，第一种就是身份。如果帝国天子到了，孟夫子无论如何也要出来迎接的。而各路诸侯王，就得递上名帖，这就要看孟夫子的时间了，等上几天，大概也有机会见上一面。” 　　“我也算一路诸侯吧。”程大雷试探道：“假若报上我的名字……” 　　“万卷书院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那七贤十二秀各个都是文武双全，此外更有七十二剑阵，号称从无败绩。” 　　“哈哈哈。”程大雷仰头大笑：“说第二种法子？” 　　“第二种就是钱。”刘发财道：“君子爱财么，万卷书院是接受资助的，只要你拿出的钱财足够多，特别多，孟夫子可能在喝茶之余与你见上一面。” 第542章 反正我是个山贼 　　“我没钱，有钱也不给他们花。”程大雷道：“第三种？” 　　“第三种就是靠才华。”刘发财道：“你是天下第一诗人，天下第一棋手，哪怕是天下第一木匠，铁匠都能见到孟夫子。” 　　“这样啊。”程大雷叹了口气：“关键是这三样东西我一样都没有啊，天下第一山贼的名头，好像在这里不管什么用。” 　　刘发财叹了口气：“怪我没有提前说，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住下去，从长计议。那红院就不错。” 　　“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程大雷道：“这孟夫子总有亲人，我将他们的女儿孙女绑了，以此要挟，不愁得不到消息。依你刚才所说，万卷书院应该很有钱，趁机还能捞一笔。” 　　“……”刘发财一阵无语：“程当家，琅玡城是个有文化的地方。” 　　“是呀，你说的我知道，但我不是文化人呐。”程大雷用手摁住剑柄，胸膛挺起，看架势要闯万卷书院的山门。 　　“程当家，慎重，慎重。”刘发财忙拦住：“咱们再想想办法，总是有办法上山的。” 　　程大雷却也没有硬闯上山的心思，这次毕竟是求人办事，那能一上来就动刀动枪的。当然，他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浪费，如果一时半会想不到好办法，用孟夫子亲人的性命要挟他，也不是不能做的么。 　　反正我是个山贼。 　　正这时候，一麻衣书生从程大雷身边擦肩而过，踩着石阶上山。 　　“这不是也可以上去么。”程大雷拍拍刘发财的肩膀：“走上去看看。” 　　刘发财撇起嘴，嘴里嘀咕了一声：“那有那么容易啊。” 　　沿着石阶上山，程大雷看到山道直通封顶，眼观白云绕山峰，耳边听涛声阵阵。程大雷缓步上山，却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说在。 　　山道两侧，开辟出一方方石台，或有读书人坐而论道，或三五好友吟诗作赋，或安坐对弈，或在一起摆弄琴箫，或有人长袍临风，比武教技。 　　从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也正因为没个第一，所以读书人才好争个第一。士子大多目高于顶并不是没有这方面原因。毕竟，武者间你要是不服我可以打得你服，但读书人之间我就是不服你你怎么办，你又不能揍我。 　　此时，程大雷来到半山腰，见眼前是一片平台。上山的路拦着一道红漆门，刚才超过他们的麻衣少年此刻跪在大门前。 　　一宽袍大袖的儒生立在大门前，道：“书院对弟子有严格要求，你若想入书院读书，就该在每年春三月参加书院的大考。” 　　“弟子已等了三年，只想书院能与我一个参加大考的机会。”麻衣少年道。 　　宽袍儒生摇摇头，将门掩上，上山去了。 　　程大雷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会事？” 　　“程当家有所不知，想书院在帝国什么地位，从书院出来就能成为拉拢的对象。帝国读书人是多的，这些人肯定都想在书院读书，书院也不能什么人都收，总要考核从中选择优秀者。” 　　“言之有理。”程大雷点点头。 　　“所以书院有三收三不收。”刘发财。 　　“怎么讲？” 　　“每年春三月开大考，成绩优异者录取。此外，有名人者收，书院子弟收，本人有出奇才学者收。” 　　“也不是没有半点道理了。”程大雷道：“那三不收呢？” 　　“没钱的不收，书院的花销是大的，出门在外也讲究行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么。毕竟，你连一套好行头都置办不起，不是给书院丢人么。第二，贱民子弟不收，书院子弟的父母总不能是什么奴隶劳役。第三，五体不全者不收。缺胳膊少腿的，面目丑陋的，也是给书院丢脸。” 　　“啧，蛮好蛮好。”程大雷这才想起来，刚才麻衣少年时走路一瘸一拐，当是占了五体不全，而看他一身麻布短衣，该也是没什么钱。 　　那麻衣少年跪在地上，求学之心十分诚挚。身前人来人往，也没人往他身上多看一眼。这种事在书院应该是经常遇见，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过不多久，来了两个短衣打扮的人，看他们模样应该是学院的仆人，也就是……校工。 　　二人架起麻衣少年就往山下走，举止不算粗鲁，但也绝不客气。该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 　　程大雷拦下了麻衣少年，将两位校工驱散。 　　“男儿膝下有万金，这见谁就下跪的毛病，该不是圣人教诲？”程大雷道。 　　少年名叫楚云生，他垂着头，有气无力道：“为学当不耻下问。” 　　虽然很是垂头丧气，但看表情，也不太瞧得起程大雷和刘发财二人。得，还没上山呢，便染上了书院的臭毛病。 　　程大雷也不以为意，道：“想上山么？” 　　楚云生眼里这才亮了亮，随之摇摇头：“我已在琅玡城住了三年，家财耗尽，都没通过这道门，天下已没人能帮我。” 　　“啧，瞧你这话说得，只要你想上山，我就能帮你打开这道门。” 　　楚云生呵呵笑了一声，没有当场讥讽程大雷，也算他有些涵养。 　　刘发财也一头雾水，自己二人上山还没找到路呢，程大雷又为何敢夸口帮别人。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心中忽有了主意，道：“我告诉你一首诗，你写在大门上。到时候门自然会开。” 　　“咦！” 　　刘发财睁大眼睛，看模样程大雷和自己相似，气质其实也差不多，若说程大雷是个杀猪的屠户，不会有人怀疑，但他说自己会写诗，的确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何况这是什么地方？琅玡万卷山，读书人的圣地，才子的窝子，你要靠一首打油诗当敲门砖，怕是不能。 　　楚云生垂着头，心里也没太在意，他此刻还处在颓废的情绪中。 　　随之，就看到程大雷以脚尖点地，潦草的在地上写字。一开始楚云生不觉得怎样，但看完第二句，他的瞳孔已炙热起来。 　　拱手冲程大雷拜道：“阁下高才，楚某五体投地。” 第543章 书山有路，何以为径 　　作诗是个技术活，程大雷一窍不通。抄诗是个力气活，程大雷力气一直很大。 　　他当然也没有小看书院，知道这是个有文化的地方，那就不能太大意了。太一般的，肯定也是镇不住这帮书虫。 　　无奈，只有将劳驾一下本来就很忙的杜先生。 　　楚云生来了精神，像是被公主吻过的勇士，瞬间满血复活。半山有几个书生在写诗作画。楚云生跑过去借来笔墨纸砚，读书人之间还是很好说话的，对方很痛快的借给他，只是不知他要做什么。 　　楚云生来到朱漆大门前，深吸一口气，饱蘸浓墨，在大门上一字铺开。 　　万卷山的读书人是多的，想求学书院而不得的人也是多的。往日也有一些人，将自己写好的是文章词赋隔着大门丢进去，希望能遇到慧眼识珠的伯乐。 　　当然，结果一直很令人失望。 　　不过，这敢在书院大门上作诗的，确实是有史以来第一位。 　　不由得许多人都停下脚步，楚云生身后围了不少人。有两个校工想将楚云生赶开，程大雷冲刘发财使了个眼色，刘发财虽然也不想和书院作对，但面对程大雷这魔头，他没有反抗的勇气。 　　出来第一句后，周围便安静下来。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楚云生是越写越亢奋，越写越激动。多年来，受人白眼遭人冷落的怨气都想了起来。琅玡城是个重视学问的地方，只要你有学问，总能混得不错。但这也表示，如果你没什么学问，琅玡城里也不好混。 　　楚云生借手中笔言心中事，笔走龙蛇，几乎是一气呵成。落下最后两句。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写罢感觉意犹未尽，一腔情绪发泄不出。因为程大雷告诉他的，就这些了，他试着在心里续了两句，但觉得都配不上前诗。他目光看向程大雷，程大雷假装没瞧着。 　　看我做什么，我也不会背啊，再说那么多典故，要是被人刨根问底问起来，让我怎么回答。 　　况且，程大雷觉得这就够了，关键是最后一句。 　　周围也是鸦雀无声，诗好不好先搁在一边，最后一句实在诛心，什么叫做读书破万卷，破的是万卷书，还是万卷书院。 　　楚云生也大概清醒过来，心里激灵一下，猛地觉察到，自己似乎是闯祸了。 　　吱吱呀呀，大门缓缓大开，一宽袍儒生立在大门前，表情有些无奈，但仍一五一十道：“传夫子话，有请楚公子。” 　　楚云生一激灵，看着洞开的大门，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求了三年的大门，竟就如此开了。 　　程大雷和刘发财一左一右架起他，抬起头就往山上走，冲著书院想要拦阻的人随便支应道： 　　“一起的，一起的。” 　　楚云生仍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走。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在下有生之年，绝不会忘了公子大恩大德。” 　　“鄙姓欧。”程大雷一本正经。 　　“欧公子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现在楚云生终于对程大雷尊敬起来，都用了公子的称呼，不是刚才将二人当做下里巴人的模样。 　　“三位请留步。” 　　三人沿着山道上山，前面路上突然拦了一伙人。人人锦衣华服，手中捧着琴筝箫笛等乐器，一副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架势。 　　“这是要打劫么？”程大雷摁住了剑柄。 　　为首一人先行了一礼，道：“在下钟牧山，新得一首曲子，请三位指教。” 　　程大雷一头雾水，不知什么情况。只见钟牧山一伙已经敲敲打打起来。每个人神情都很专注，摇头晃脑。 　　“这是什么路数，你懂不懂？”程大雷。 　　刘发财也皱起眉头，忽然啊呀一声，低声冲程大雷道：“我想起这人是谁了，钟牧山乃是七贤十二秀之一。最是擅长东洞箫之艺，这是来和你较量来了。” 　　七贤十二秀，是书院夫子座下最出名的几位弟子。人人都有出奇的本领，比如钟牧山就擅长乐理，俨然书院第一。而某种程度上，书院第一就能于天下第一。 　　刚才楚云生写诗要读书破万卷，又被孟夫子请上山，读书人么多是心眼小，肯定是过来找茬的。 　　一曲奏罢，钟牧山抬起头道：“在下这首沧浪破，可还过得去，请三位指点。” 　　措辞虽然客气，语气却是冷冰冰的，言外之意就是我这本事你们比得上么，比不上赶紧滚下山去。 　　“呃，蛮好，蛮好。”程大雷负手在身后：“我们就是随便上山看看，你们还奏乐相迎，还真是，还真是……” 　　“客气啦。”刘发财赶紧接口。 　　“嗯呐，太见外啦。” 　　“呃……” 　　钟牧山内心万马奔腾，那个混蛋是来迎接你们的。 　　“站住！”钟牧山突然喝出声：“三位难道就想这样蒙混过关。” 　　程大雷看看刘发财，刘发财看看程大雷，最后目光都看向楚云生。 　　兄弟，你总会些琴棋书画，该露一手的时候就露一手吧。 　　楚云生面露为难之色，尴尬的冲二人摇摇头。 　　啧，难道真是一点本事没有，想着一路躺赢。 　　看钟牧山气势汹汹的样子，不露点真本事就不能走了。程大雷啧啧一声，忽然摊开手：“与我取笛子来。” 　　如此就有了些杀人如麻的豪横劲头，钟牧山下意识将手中的竹笛搁在他手中。 　　“给我拿个新的，谁要你用过的。” 　　“呃……没有。” 　　“你瞧瞧你瞧瞧。”程大雷暗自高兴：“不是我不想表演，而是你没有准备好啊。” 　　“阁下三人既然敢号称读书破万卷，必然有出奇的本事，就该让我等见识一下，不然，书山虽有路，上山却不易。” 　　“啧。” 　　程大雷叹了一声，忽然深吸一口气，胸腔缓缓鼓起，他双手负在身后，仰天长啸。 　　初时极细，后声音渐渐高亢，如一柄孤绝的剑，穿透清风，穿破云霄，穿向苍穹最深处。 　　钟牧山耳边嗡嗡作响，有些体弱气短者已经面色发白，山上山下都是这样的声音，却没人知道怎么会事。 　　山中的野兽百鸟惊飞，周围乱糟糟一片。 第544章 公子，请留步 　　那一日万卷山上，鬼哭狼嚎，百鸟惊飞，便是咚咚咚的海鼓之声，也被压下去半筹。 　　钟牧山几人失魂落魄，面色苍白，等他们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时，程大雷三人已经迈步上山，身影消失不见。 　　三人拾阶而上，越来越接近山顶，亭台楼阁已历历在目，回头望好大一座琅玡城，却已如芥子一般。 　　刘发财冲程大雷比出大拇指，用口型道：“程当家，高呀！” 　　“哈哈，一般啦，一般啦。”程大雷面有得色，也可以说是嘚瑟。 　　楚云生一张脸仍有些发白，他忐忑不安道：“我们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程大雷不屑一股道：“他们终日沉迷在靡靡之音中，长此以往，如何匡扶社稷，如何挽救天下苍生。所以才要当头棒喝，让他们清醒过来。” 　　“啊，欧公子竟有如此良苦用心，实在令在下佩服。” 　　“哈，一般，一般。”程大雷更加嘚瑟。 　　“三位请留步。” 　　三人继续上山，前方石阶上坐着一人。他一身白袍，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方棋盘。微微皱眉。 　　“什么来路，报个万吧？” 　　程大雷知道这帮读书人心眼小，不会让自己顺顺利利上山。面前有拦路虎，程大雷也没有别的法子，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自己还可以揍他们嘛。 　　“在下李舜时，抱歉拦了三位的路，只因有一方残局未解，三位可否帮在下解惑？” 　　他垂下头去，注视着面前棋盘，心神似乎已沉在黑白对弈之间，浑不知外物。 　　装，转什么大尾巴狼。 　　“这个……什么路数？”程大雷问刘发财。 　　“李舜时，七贤十二秀中排行第四。号称纵横十九道无敌，曾在琅玡城摆下擂台三年，前后对弈四十九局，无一败绩。”刘发财回忆着脑海中关于李舜时的信息，最后问：“那个……您会下棋么？” 　　“你说我用棋盘将他脑袋砸晕了，咱们算不算过关？” 　　“……”刘发财。 　　程大雷对棋盘上的排兵布阵，不是不擅长，而是根本不懂。也幸亏不懂，就算会上三招两式，很明显也不是这书院对弈第一的对手。如此，也省得浪费时间了。 　　“不行，还是把他砸晕吧。”程大雷已开始看周围有没有趁手的石头。 　　正在这时候，程大雷忽然发现楚云生迈步向前，蹲在棋盘前，执起黑子。 　　咦，倒是忽略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看上去才不惊人，貌不出众，但总该会些琴棋书画，否则怎么叫读书人。只是不知道他棋艺如何，能不能换来自己的‘通关文牒’。 　　程大雷和刘发财上前，盯着棋盘，然后二人又抬起头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同一句话： 　　原来你也不懂啊。 　　程大雷对黑白对弈一窍不通，仅有的了解，大概也就是知道谁的棋子多谁占优势。至于这点了解，程大雷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也就是盯着楚云生和李舜时的表情，从中推测一二。 　　只见李舜时刚才还歪坐在台阶上，此时已坐直了身子，手捻着棋子微微出神。 　　看来，这楚云生也不是草包一个，大概也是有些本事的么。 　　程大雷渐渐对楚云生有了些信心。 　　而看着看着，程大雷也看出些门路。二人半山对弈，棋风却是大不相同，李舜时汪洋恣意，信马由缰，黑白构成的世界间任他翱翔。当然，这需要极高超的棋艺支撑，驾驶一匹脱缰狂奔的野马，却让它不离自己的掌控。 　　而楚云生的棋风却截然相反，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方寸间的丁点得失都锱铢必较，杀得头破血流。 　　程大雷打了个哈欠，却见刘发财已经快睡着。二人本来不通此道，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兴趣。看了一会儿，二人都快看不下去了，据说一盘棋磨叽起来要花很长时间。当初李舜时摆擂台三年，才下了四十九局，可见一般。 　　“我觉得，刚才用石头将他砸晕，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刘发财。 　　“你瞧瞧，如果他们这一盘棋下不完，咱们难道要在半山过夜。” 　　“会不会有人给咱们送饭？” 　　“你应该关心饭中会不会下毒。” 　　其实李舜时也没有和楚云生大战三百回合，打持久战的准备。只要楚云生稍微拿出点令人尊重的实力，李舜时就会放他们上山。毕竟书山虽有路，可你想读书破万卷，也得拿出点真东西来。 　　至于楚云生在对弈中击败他，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但随着棋局慢慢推进，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楚云生宛若老僧安坐，稳扎稳打，任你东南西北风，上蹿下跳，我自巍然不动。方寸间拼得头破血流，优势在一点点累积，已渐渐要动摇李舜时的根本。李舜时不得不认真起来，手捻着棋子，思考得时间越来越长。 　　程大雷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刘发财也是一副无精打采。而此刻山上书院弟子间，已经乱作一团。 　　“现在局面如何了？四师兄还没获胜么？” 　　“已经对到三十六手，不分胜负，师兄略占优势。” 　　“还好，还好……” 　　“现在两人已经下到七十二手，师兄优势尽失。” 　　“什么！” 　　程大雷真的等不急了，眼有焦躁，刘发财识趣的递过来一块石头。程大雷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觉得用暴力解决目前纠缠的局面。 　　就这个时候，见李舜时忽地站了起来。两眼发直，风轻云淡，超然物外的气质顿时，他身子晃了三晃，忽然哇呀吐出一口鲜血。 　　有人将这消息报到山上去，山上诸弟子，一片震惊。 　　程大雷满意的拍了拍楚云生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瞧不出来么，这也不是个一路躺赢的货。 　　“你还有没有其他本事，给我透个底儿，待会估计还有拦路虎。” 　　“在下毕生最得意的是数算，倒是不敢妄自菲薄，至于琴棋书画，末学小技，不敢在人前放肆。” 　　“啧，有些狂气。”程大雷迈步撩开袍子：“走着，上山。” 第545章 一路过关斩将 　　“欧公子，你觉不觉得，咱们今天有点砸场子的意思？” 　　刘发财如此问，在人前他也担心暴露程大雷的身份。 　　“有嘛？”程大雷摸了摸鼻子：“咱们今天不是来求人办事的么，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嗳。”程大雷随之挥挥手：“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心眼太小。读书人么，怎么不能心胸开阔些，一肚子圣贤文章，全部塞住了心窍。” 　　“虽然是他们不对，但要是事情闹僵了，怕上了山不太好说话。”刘发财。 　　“你要这样想。以我的风格，没有拎着大斧从山下砍到山上，已经算是很温柔的方式了。难道我没有给他们面子么？” 　　“呃……欧公子大人大量，自然不会和他们斤斤计较。”刘发财抬头望了一眼：“可接下来的路，怕是不太好走。” 　　如程大雷所言，这件事本身没多大。读书人的圣地，才子的窝子，每天都要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今日孟夫子破格要见三人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的事情。两道难关，也并非读书人都心眼小，只要三人拿出值得尊重的实力，对方自然会放行。 　　然而，程大雷过关的方式实在有些……钟牧山胆战心惊，李舜时口吐鲜血。程大雷是一点面子也没给书院留。书院毕竟是书院，也是一个要脸面的地方。 　　如今书院的师长还未有动静，但弟子们已经团结在一切，必须郑重起来，将三人当做对手，替书院扳回一些颜面。 　　刘发财抬头看，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眼前密密麻麻都是人影，三五成群立在山道两侧的石台上。人人身穿白袍，被海风卷起袍袖，倒是有些飘飘御风的味道。 　　他们脸上的表情倒也不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读书人总有读书人的体面，但无数道冷冰冰的目光汇聚在一起，总能给人带来莫名的压力。若胆子小些的，面对这一幕怕呼吸都难顺畅。 　　可程大雷委实不是一个被别人气场所吓住的人；刘发财又是靠招摇撞骗吃饭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气场。至于楚云生……他求学之路颇为坎坷，白眼这种东西实在司空见惯。 　　三人拾阶而上，对肃杀的目光视若无睹，程大雷和刘发财坦然的很，楚云生依旧如一尊石佛一般，面无表情。 　　“公子请留步。” 　　一白袍书生跃出来，抱拳行礼，从怀里掏出一叠纸。 　　“在下周佛，有道不解的数算之题，还请三位解惑？” 　　…… 　　一路上山，一路坎坷，几乎每走几丈，就有人跃出来刁难。 　　这个说还请公子解惑，那个说请赐教，言语都很客气，态度都很冰冷。 　　接下来的路程上，程大雷和刘发财便没有出什么力了，都是楚云生一路过关斩将。 　　在这条路上，他被考了术算、经义、田政、军论。 　　不说书院上下大惊失色，程大雷也对这貌不惊人的楚云生刮目相看。这不仅不是个躺赢的货，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天才。 　　程大雷算是看出来了。楚云生在诗词、绘画、乐理上没什么天赋。但对于数字却极为敏感。说白了，他是个理科生，对艺术无感，但理科真的很强。 　　一路上山，一路用学问杀人，书院的颜面被落得一干二净。慢慢，楚云生自己的气场也出来了，脚步向前，虽仍旧是一副死鱼脸，但眼神已经看着让人有些怕。 　　后来，山道上想向他挑战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心里暗自琢磨着：这货是哪里冒出来的，琅玡城竟还有如此人物，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而此时此刻，山上已乱作一团。 　　“什么，李小蜓也没难住他。那周佛呢……” 　　“啊，周佛的数算都被他比下去了。陈莲生当是没有问题吧。” 　　“呃，原来陈莲生已经败了。那么快让钱观鱼去，多少替书院争回些面子。” 　　“喔，观鱼已经去了。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一路上山，两侧白袍人影立着不少，却无人再上前拦路。三人此刻已差不多算是登上山顶，眼前亭台楼阁，算是书院的腹心。迎面是一座白玉牌坊，和山下那座相比是小了些，但却是同样的气派。牌坊上只书一个字：仁。 　　跨过这座牌坊，当就算正式进入书院，应该就没人再好意思当拦路虎。楚云生也是松了口气，像今天这样的事，是他所做的少有的狂事。终于，他也如那摆擂三年不败的李舜时，红楼坐而论道的才子一样，有了自己的战绩，可以在琅玡城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呔，住了吧。” 　　仁字牌坊下立着一道人影，少年模样，持剑横眉。 　　“想要上山入书院，先过了我这柄剑。如果胜不过我手中剑，赶紧滚下山去。” 　　剑道也是书院必修的课目，帝国有不少扬名的大将，都是出自书院。以剑道难为三人，书院也算说得过去，不会太伤书院的脸面。 　　如果书院还剩下些脸面的话。 　　但对于楚云生来说，他的确对此道一窍不通。目光看向程大雷。 　　“啧。”程大雷瞬间来了精神，毕竟，一路给人当配角对程大雷这种人来说，的确有些憋屈。 　　“来来来，什么人，报个名号吧？”程大雷摁剑在仁字牌坊下，雄姿英发，不可一世。 　　“书院钱观鱼。”少年态度比程大雷更加骄横：“你们想进书院，能过得了我手中剑么？” 　　“什么路数？”程大雷低声问。 　　“钱观鱼，七贤十二秀中的老幺，年方弱冠，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快剑。号称书院第一剑客，也就是仗着这手快剑，才在七贤十二秀中排上名号。”刘发财。 　　“你这人还算有些见识。” 　　钱观鱼从怀里抓出一把铜钱，挥手撒开，只见剑光一闪，十三枚铜钱没有一枚落地，都稳稳搁在剑身上，而所有铜钱都被斩成了两半。 　　“你的剑有我的快么？”钱观鱼问：“只要你也能斩开铜钱，我便放你入书院？” 　　咦，这一幕为何隐隐有些熟悉。 第546章 孟夫子 　　无怪程大雷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幽州城有个叫罗铁的人，是杨龙停的义子。同样号称幽州第一快剑，也拿了一把铜钱在程大雷面前砍来砍去，结果么…… 　　程大雷不由去想，是不是用快剑的都有随身携带铜钱的习惯。自己的剑法也算不错，是不是也该在身上揣把铜钱。 　　看着程大雷皱眉思索的模样，钱观鱼冷哼一声，道：“怕了么，若你的剑斩不开铜钱，便乖乖滚下山去。” 　　这孩子还真是可爱呐……程大雷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抱歉，我的剑不是用来斩铜钱的。” 　　“那你的剑可以做什么？” 　　“我的剑只会杀人。” 　　“哈哈哈。”钱观鱼仰天长笑：“凭你手中哪把破剑也可以杀人。笑话，你能杀我么？” 　　程大雷手摁剑柄，这孩子可爱得还真是不好让人下杀手。可话赶话赶到这里，不开杀戒的话，会不会让你小瞧了我。 　　“抱歉了。” 　　手摁绷簧，匹夫剑锵啷一声出鞘。空气中只是剑光一闪，钱观鱼甚至没看清楚什么，程大雷已将剑收回鞘中。 　　随之，几缕黑发缓缓垂落，钱观鱼额头重重砸下一滴冷汗。 　　“好孩子。”程大雷叹了一声：“幸亏我没有出剑必杀人的规矩，不然你一条命就丢了。你瞧瞧，你运气多好。” 　　钱观鱼一张脸由白泛红，又羞又恼，一是因为程大雷的剑，而是因为程大雷的话。在程大雷眼里，自己就是个‘孩子’，所谓的剑术也不过是孩子的小调皮罢了。 　　“还不快散开。”程大雷冷喝一声：“没规矩的娃娃，不懂得见大人么。” 　　程大雷不介意言语重些，什么书院第一，借此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是该让他们明白，书院第一并不等于天下第一。也该叫醒他们，免得帝国读书人都这幅臭毛病，窝在屋里穷横。 　　也算是自己为天下读书人做件好事吧。 　　钱观鱼当真是无地自容，堂堂七贤十二秀，让人当做娃娃训斥。以后自己还怎么在书院混，师兄师弟怎么看自己，书院的鸡鸭鹅怎么看自己。 　　“呔，你忒狂了些吧。” 　　锵啷一声，钱观鱼拔出了佩剑，空中寒光一闪，向程大雷扎来。程大雷立刻退步，钱观鱼这一剑刺空。但仍如跗骨之蛆，紧追着程大雷不放，招招都是要害，步步都是杀机。 　　程大雷连避七剑，毫发无伤。心中的火气也冒了出来，口中喝道：“呔那娃娃，我不愿伤你，无非怜你年纪轻轻，不是惧了你书院。你要再不知好歹，我不介意送你回炉重造。” 　　七剑没有讨得半点好处，钱观鱼已知道他和程大雷之间的差距。但以他的年纪，能连环七剑逼的程大雷无法还手，成就其实已经算相当不错。 　　沉下心来再磨练几年，未必不能问鼎天下第一四个字。 　　可在此时此刻，他感受到的只有羞恼。退到牌坊下，面带红色，目露杀机。 　　一队人从书院涌出来，口中喝着：“怎么了，怎么了？” 　　“布剑阵。”钱观鱼喝道：“与我拿下此贼。” 　　书院有七十二书生剑阵，七十二柄书生意气剑联在一起，浩然正气直冲云霄，杀威不是一般的盛。 　　刘发财与楚云生窝在一边，心道：早知如此，直接一路打上山，也省的中间麻烦。 　　程大雷直面剑阵，看对方布成二十八人的小剑阵，人人白袍，手持佩剑，倒是整齐威风。 　　程大雷心底的豪横应激而发，仰面笑道：“这就是书院的待客之道么。好好好，就由我来会一会你们的书生意气。” 　　程大雷也有些烦躁，索性打一顿再说，回头还是看孟夫子有什么女儿孙女。 　　匹夫剑再次出鞘，在阳光下并不反光，只是剑身上流转着淡淡血红。从出世以来，这柄剑也不知斩过多少高手，以血养剑，早就将一柄剑养成杀器。此刻拿出来，周围的光线仿佛都暗了几分。 　　“先生，且慢。” 　　一道声音忽地响起，周围好像安静下来。程大雷看到一白须白发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过来。 　　“夫子。” 　　“夫子。” 　　“夫子。” 　　钱观鱼几个都乖乖的收起剑，像见到猫的老鼠一般站得笔直，一丝不苟的行礼。 　　程大雷盯着这老者，原来他就是天下扬名的孟夫子，看上去童颜鹤发，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先生请莫于小辈一般见识，恕了他们这次吧。” 　　程大雷也收起剑：“好说，好说。” 　　“夫子。”钱观鱼还有些不服：“他们是来闹事的。” 　　“混账，还不快谢过先生的不杀之恩。”孟夫子道：“自己去后山领责罚。” 　　钱观鱼不敢违抗夫子，行过礼后，乖乖的往后山去了。 　　孟夫子一撩袖子，道：“先生请到前厅说话。” 　　对方这么客气，程大雷也不能不给面子。他也依样还礼，随着孟夫子来到书院大厅中。 　　分主客落座，在一番客套之后，程大雷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夫子名扬东海，自然见多识广。我冒昧打扰，是想向夫子打听一件事。东海附近，可有姓华的，出名的大夫？” 　　夫子微微皱眉：“欧公子寻找华氏一族为何？” 　　程大雷眼前一亮，夫子没有说不知道，反而询问自己，很显然是知道有关的情报了。 　　“确实是家中有人病了，传闻华氏医术无双，所以才来撞撞运气，夫子既然如此问，该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呵呵，公子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那华氏一族就在离此不远的东海城，城外有一华家村，华氏一族就住在那里。” 　　程大雷大喜过望，一路走来，总算是找到些有用的消息。他起身告辞，立刻就要去华家村。 　　“先生且慢，明日书院有一场伏魔大会，到时候华家会有人来。先生等在此地即可，何必长途奔波。” 　　“伏魔大会？”程大雷一头雾水，难道这书院是儒家的壳子佛家的里子，他不解的问：“伏什么魔大会？” 　　“公子难道没听说？”夫子认真问：“那蛤蟆大王来东海了。” 第547章 一朝成名天下知 　　“哎呀这个么。”程大雷抿了口茶：“倒是从未听说过。” 　　“那魔头一直在凉州肆虐，这次不知为何来了东海。”夫子叹了口气：“如今这件事已传得沸沸扬扬，更有传言说，他千里来东海，便是冲着我书院来的……呃，这位朋友是有眼疾么？” 　　程大雷轻咳一声，制住不断眨眼的刘发财，道：“夫子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不用理他，咱们聊咱们的，那程……魔头和书院也该没什么梁子，他为何要冲书院来？” 　　“抢我书院的弟子啊。”夫子理所当然道：“天下谁不知万卷山人杰地灵，他定是相中了我书院的弟子，千里迢迢过来，就是抢走我书院的学生。况且他一路东来，杀人放火无算。我书院读圣贤书，行仁义事，便要替天下人除了这魔头。” 　　“哎呀呀，夫子言之有理。想这样的魔头早就该杀，早晚要杀，不杀不以除民愤，不杀不足以匡正道。”刘发财咬牙切齿，怒发冲冠。 　　“这位先生……像是对程魔头有很深的仇恨。”夫子皱了皱眉头，道：“所以才有这次伏魔大会，我书院出头，邀请东海一地的高手，商定一个消灭魔头的计划。欧公子既然有如此本事，明日伏魔大会上可不要藏私，一定要在诛杀这魔头时出一份力。” 　　“嗯，这个一定一定。” 　　程大雷支应两句，随之起身告辞。有小童过来，引着三人来到后院厢房。 　　书院派人送来饭菜，待客之礼还是很周到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饭菜也做得很精致。程大雷和刘发财一直挤眼，二人有很多话要聊，只不过当着楚云生不方便说出口而已。 　　楚云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今天一路闯关斩将，也见到了传说中的夫子，经历宛若一场梦而已。如今这一切过去，他变得忐忑起来。 　　“书院会不会报复我？”楚云生问：“将我挤在没人的地方揍一顿？” 　　“怎么可能嘛，书院也不是心眼小的地方。”程大雷随口道。 　　“怎么不可能。”楚云生想起白日的事：“他们的心眼还不够小么？” 　　咚咚咚。 　　外面想起敲门声，楚云生一激灵，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嗳，枪打出头鸟，你想出头就要扛一扛风雨。”程大雷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谁？” 　　“楚公子在么，东海王门下朱力特来拜见。”门外有人答道。 　　门内三人对视一眼，帝国封十八路诸侯王，单单徐州一地就有三位，分别是徐州王、东海王、逍遥王。 　　琅玡城算是东海王的领地，只是不知他要见楚云生为何。 　　楚云生在得到程大雷的眼神鼓励后，起身将门打开，见外面站着一宽袍大袖的锦衣中年人。 　　“闻听楚公子到了此地，在下准备了晚宴，特意招待楚公子。” 　　楚云生一头雾水，目光看向程大雷和刘发财。 　　“人家让你去就去么，见见面聊聊也是好的。”程大雷有心支开楚云生。 　　楚云生这才和朱力一同起身，正走着只见迎面有来了三四人。 　　“是楚公子么，在下是徐州王的门人，特意送来一份薄礼，请楚公子笑纳。” 　　程大雷远远望着，见楚云生没走几步就被堵住了。都是各路诸侯的代表，有送华服的，有送佩剑的，有送金银玉石的，还有送美妾的，水灵灵的眼神望着楚云生。 　　程大雷和刘发财啧啧称奇，难掩眼神中的羡慕。不提明日即将到来的伏魔大会，各路高手要到琅玡城。便是平日，各路诸侯也在此地安插着眼线，专门负责拉拢人才。 　　今日楚云生小露了一手，已进入了各路诸侯的眼界，如这般数算天才，自然是他们拉拢的对象。不惜血本，就算在书院大打出手也在所不辞。 　　“瞧瞧，咱们是和他一起来的，怎么没人来拉拢我们。”刘发财心有不甘。 　　“大概觉得咱们是他的随从吧。”程大雷道：“拉拢到他，就等于拉拢到我们。” 　　“啧。”刘发财将门关上：“看来他今晚是不会回来啦。” 　　的确，各路诸侯齐献殷勤，美酒美女美食，他估计想回来也脱不了身。毕竟，能冷落两个糙汉子，也不该冷落娇滴滴的姑娘。厚此薄彼，仁人志士所不取。 　　他不回来，程大雷和刘发财也好聊些性命攸关的事。 　　“程当家，您还是抓紧脱身吧。再不走怕就没机会了。”刘发财主动将自己和程大雷分开，正好也趁着这次机会从程大雷身边脱身。 　　程大雷轻轻点点头，拨弄着面前的茶杯。 　　这次入万卷山并不算毫无收获，至少已得到华氏一族的消息。况且明日的伏魔大会，就是为自己而设，饶是程大雷也不得不小心。 　　“程当家，您还要早作决定。您的名气是大的，明天来万卷山的高手也是多的。免不得就有人认得您的相貌，到时候要是被撞破，您要面对的，可就是整个东海的高手。” 　　“啊，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啦。”程大雷点点头。 　　“但您好像不是很想走。”刘发财奇怪道。 　　程大雷再次点点头：“我想既然一味逃命，提心吊胆担心他们的追杀。倒不如留在此地，看他们凑在一起，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这个你要是被认出来？” 　　“嗳……天下之大，见过我相貌的又有几个。”程大雷摆摆手：“俗话说得好，越是危险的地方便越是安全，他们怎么会想到，伏魔大会要诛杀的魔头，就在大会上安稳的坐着呢。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这个，这个……”刘发财一时无语，却也不知道该佩服程大雷的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脑袋有些拎不清。 　　到半夜时分，程大雷悄悄离开屋子，施展轻身功夫，将万卷山探了一遍。 　　明日万一有个闪失，不得已动起手来，自己及早探好地形，也方便跑路么。 　　而今夜，楚云生果然没再回来。 第548章 伏魔大会 　　入夜，琅玡城城门将闭未闭之时，一行三人出现在城门口。 　　李婉儿手撑竹杖，仰望着面前的城门，面露憧憬神色。 　　“此地便是琅玡城，诗书礼乐之乡，道德沐化所在。城中有万卷书院，孟夫子更被誉为当世第一读书人。” 　　怕李莫愁不解，她如此向李莫愁介绍。但李莫愁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读书的人，况且李莫愁当年就是被个读书人忽悠了，半世情伤至此。所以她对读书人的感情很复杂。 　　呃……主要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复杂的方式弄死他们。 　　“好啦，好啦，走了一路，我们也进城打尖住店，好好歇歇。再不进去，城门就要关上了。”李莫愁没好气道。 　　那穿着宽大黑袍的老者，已经拄着木杖一步步跨入了琅玡城，将李婉儿二人甩在身后。 　　几乎是他们刚入城不久。城门守军就准备将关城门，因为伏魔大会的事，琅玡城三教九流来了许多人。城内的治安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早早关城门，他们也能省些麻烦。 　　啪！ 　　就在城门将关上时，一只大手扣在城门上。守军一楞，看到城门外杵着一张大脸。 　　方口阔目，皮肤粗糙，尤其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守军。 　　住在琅玡城，也不可能没有见过世面。来自异域的海外商人，放浪形骸的学子，一等一的青楼歌姬，他们不知道见过多少。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 　　但这个的眼神看着还是令人有些怕，守军愣了愣，也没有阻拦，稍微放开些城门，放这伙人入城。 　　一行七人，为首是个黑袍汉子，在他身后是个裹着斗篷的女人，皮肤有些黑，但眼睛很亮。 　　其他五人也是奇形怪状，凶神恶煞，似乎与他多说两句，对方就会张开巨口吞掉你的脑袋一般。 　　李婉儿三人入了城，一时竟找不到住店的客栈。近日琅玡城人满为患，大小客栈都已住满。不过一路行来风餐露宿，这对李婉儿来说，也不算什么。三人就在长街屋檐下露宿，李莫愁从街边店铺买来烧饼和肉食。 　　李婉儿分一些与那黑袍老人吃，老人咀嚼着烧饼，缓缓露出个微笑。 　　这还是一路上，黑袍来人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倒也不是他有多冷漠，喜欢假装高人。 　　实在是他年纪太大了，很难再对某些事情提起精神。若是年轻时，说不得也会对李莫愁或李婉儿这样的美貌女子展现一下男人魅力。可这般年纪，年与日驰，意与岁去，面对花花世界，不仅无力也无心了。 　　李婉儿和李莫愁坐在一个角落里，李莫愁啃着半个烧饼。 　　“刚刚我买东西时听人说，明日万卷山上会有一场伏魔大会。要诛杀的魔头就是那位。” 　　“呀。”李婉儿瞬间意识到李莫愁口中言的是谁：“他不是在西边嘛，怎么来了东海？” 　　“这……我也猜不透呐。”李莫愁叹了一句：“你说，他会不会是专门寻你来的？” 　　李婉儿一时愣住，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推测最有可能。不然无法解释，程大雷要千里迢迢从凉州来东海。 　　“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李莫愁：“我劝你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既然他心诚至此，你便不该装作瞧不着。这天下大事，本也不是你我女人能参与的。” 　　李婉儿沉默下来，她现在蹲坐在大街上，忍着秋夜长风，啃着硬邦邦的烧饼，心里却忽然温暖起来。 　　而此时此刻，程大雷待在书院特意安排的暖房内，拥着暖被正睡得踏实。 　　孟玄青坐在离二人稍远一些的距离，此刻也竖起耳朵，对这种事他也是颇为好奇的。哪怕他真是世外高人，可谁说世外高人就不能有八卦之心。 　　“明日伏魔大会，东海怕有很多高手。若他此刻在琅玡城，那情形便就危险了。”李莫愁。 　　“是呀。”李婉儿一惊：“我们该及早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叫他早早离开东海。” 　　“唉，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他在何地，或许他距离此地十万八千里，也许他就在琅玡城……” 　　“若他真在琅玡城，那该如何是好？”李婉儿忧心忡忡道。 　　孟玄青支棱着耳朵听着，伏魔大会的事情他一路走来也听说了。伏魔大会要针对的是谁，他自然也很清楚。此刻听着听着，忽然心中咯噔一下，目光落在了李婉儿二人身上。 　　“不知二位从何处而来？” 　　“凉州啊，怎么了？”李婉儿下意思道。 　　李莫愁阻拦不及，李婉儿已经说出了口。她目光看向孟玄青，将老人已低下头去，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 　　“凉州，凉州么……”孟玄青脸上忽然浮现诡异的冷笑。 　　…… 　　夜深，白云绕山峰，海浪层层阵阵，不绝于耳。 　　钱观鱼心情有些憋屈，白日在程大雷处吃了瘪，后又被书院罚到后山看守藏书。 　　这未必没有夫子的一番良苦用心，少年得志，难免傲气有余，耐性不足。书院有座藏书楼，藏书万卷，帝国多少读书人连藏书楼的大门都摸不到。而钱观鱼却可以住在此地，可以随意阅览前辈高人留下的智慧。 　　若能沉下心来读上几年书，磨掉身上的浮夸之气，日后的帝国未必没有他一席之地。他毕竟还年轻，未来可期。 　　但很显然，钱观鱼现在还无法理解这一点，他百无聊赖的转悠在一栋栋书架中，心中想着怎么找夫子求情，免了这场责罚。 　　正这时候，无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就见几道黑影沿着侧峰上山，速度很快，矫健如猿猴。 　　看这架势，是冲着藏经楼来的。 　　楼中藏书万卷，有想着来此地读书的，也有想着来此地偷书的，这种事，以前也并非没有出现过。 　　哇呀呀。 　　钱观鱼大喜过望，如果能抓住这波偷书贼，岂不是为书院立了一件大功，自己既可以免了现在的责罚，也能将丢掉的面子捡回来。 　　“呔，什么人！” 　　他突然从二楼跳了出来。 第549章 看门的老张 　　来若疾疾之风，有摧枯拉朽之势。 　　钱观鱼刚从二楼跃下，就感觉一阵劲风扑面，他下意识去拔身上剑，但就在手指刚接触到剑柄的刹那，一柄飞斧凌空而至，切断了他的喉咙。 　　他的剑只来得及拔出三寸，双眼便变得空洞起来，嘴巴开合，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身子便咚地一声倒地。 　　若离得近，便可以分辨出，他临死前拼命想说出口的两个字是——好快。 　　好快，的确好快。 　　钱观鱼自诩书院第一快剑，书院上下对他着力培养，至少证明他在这方面的潜力很强。然而，他还是没搞清楚一个事实，书院第一快剑，并不等于天下第一快剑。 　　真正的战斗也绝非双方相对而立，互报家门后你一招我一招切磋较技。说白了，钱观鱼是个学院派高手，而真正的战斗如何，他一窍不通。 　　所以在今日的战斗，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柄飞斧斩断了喉咙。 　　一道黑影紧随而至，捡起地上的斧头。黑影左手还拎着一柄，相映成趣，根据对方纤细的身形判断，应该是女人。皮肤略黑，眼睛很亮…… 　　咚咚咚。 　　几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藏书楼前，彼此对视一眼，眼神干净直接。 　　“快快动手，找到东西就走，莫要打草惊蛇。” 　　有一人发号施令，其他人迅速开始行动。很显然事先已经过安排，有人直奔二楼，有人来到一楼书架前，迅速将书架上的书籍浏览而过，什么医卜星相，经史子集都一扫而过，他们很明显是为某一件东西而来。 　　他们行动迅速，配合默契，在书海中翻检。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几人眼中一惊：有人来了。 　　书院以‘万卷’为名，藏书何止万卷。整座山最要紧的地方，就是这座藏书楼。如此重要的所在，自然不会只有一个愣头青钱观鱼守卫。书院还安排了其他高手，他们才是保护这座藏书楼的真正力量。 　　“你们继续走，我拦住他们。” 　　一个黑袍大汉喝了一声，直接从窗子跃了下去，几乎刚刚落地，他就陷在了包围圈中。 　　七道人影立在他身前，人人身穿白袍，手持长剑。这幅打扮一看，便知道是书院的人。 　　“什么人，竟敢杀人盗书？” 　　黑袍大汉卸下背上重剑，单手提在手中，口中惜字如金： 　　“来。” 　　七柄长剑同时向他攻来，都是书院的制式长剑，长约三尺一寸，精铁打制。用的也是书院的书生意气剑，组成书院扬名天下的剑阵。 　　书院的剑阵可大可小，七人成阵，十三人成阵，二十八人成阵，四十九人成阵，七十二人成阵。当然，七十二人时是威力最强的状态，人数再多，就难以形成配合。 　　眼前虽然只有七人，但威力已不容小觑，七柄剑形成密集的剑网。黑袍大汉闪避的路线被封住，剑刃攻向他周身大穴。 　　黑袍大汉很明显不懂剑阵，也没有破阵的想法。他只是在攻击，干净直接的攻击。 　　剑阵在黑袍大汉心中是一件极其难以理解的事情，若是两军对垒，士兵经过艰苦训练，默契配合，的确可以达到以十当百的效果，但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阵法有什么用。 　　十把柴刀绑在一起，也成不了神兵利器啊。 　　任你千变万化，我自一剑破之。 　　黑袍大汉用的就是剑，一柄重剑。大开大磕，一味强攻。任你千般巧，我一力降十会。 　　书院的剑阵暂时竟奈何不了此贼，但书院方面的人也并不着急。这里是书院，高手如云的书院，只要缠住他，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便越有利。 　　黑袍大汉明显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想挣脱剑阵。此刻才明白书院剑阵的了得之处，七柄剑形成一面剑网，你用力挣扎，剑网就会暂时松开。但只要你稍微一松懈，剑网就会缠上来。黑袍大汉像是陷入网中的野兽，猎人在等着他力气耗尽，便刺出致命的猎刀。 　　“大师兄，找到了。” 　　黑衣女子从楼中跃出来，手中拎着一本泛黄古卷，其他几道人影也出现在其身后。 　　一见目标已到手，黑袍大汉更是没有恋战的心思，他一挥手中重剑，将面前敌人逼退。 　　“走。” 　　双方人数上已经拉平，书院方面已没有人数上的便宜。 　　书院是什么地方，是读圣贤书的地方，讲究个体面，讲究风度翩翩。而这些人的打法却直接粗暴，如山林中的野兽，也不与你废话，上山路下三路，那里阴险那里招呼。 　　千金小姐遇见老混蛋，结果可想而知。 　　七人突破剑阵，向外逃去，七道人影健步如飞，走过山上崎岖道路如履平地。 　　而此时，整座书院已经苏醒过来，师长中的前辈高手，听见警报后，各持兵器奔出房间。 　　书院仁字牌坊下立着一人，五尺身躯，手持一杆大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什么人，与俺留下。” 　　书院张六，本是海上兴风作浪的巨贼。然打打杀杀一世，让海上的客商闻风丧胆。可最后却被手下背叛，丢入了大海中。后被书院夫子所救，心灰意冷之际成了书院的守门人。 　　所以他用棍，不用剑，虽然身在书院，但他不是读书人，而是个老混蛋。 　　一夫当关，长棍锁门，若问书院弟子最怕的是谁，未必是夫子，而是看门的老张。 　　毕竟，夫子还是讲道理的，老张却只给你讲大棍。 　　巨剑对大棍，老混蛋遇上小混蛋，一时竟谁也讨不到便宜。 　　远处人影晃动，书院的高手正在赶来，黑袍大汉知道事情不妙，今日冒昧闯山，的确小窥了书院。 　　“走！” 　　强攻三招，将张六逼退，带着手下向山下逃去。张六最近几年已经开始修身养性了，但今天心中的豪横劲儿的确被激发出来，他们如果能在我面前逃脱，以后的面子往哪里搁。 　　“给俺留下吧。” 　　手中的长棍当石头，狠狠投了出去。 　　耳边听得哎呦一声，几人消失在夜幕中不见。 第550章 杀人盗书 　　这一夜，程大雷睡得一点都不好。他半夜出去过一趟，回来后就听得耳边涛声阵阵。观海听涛说来颇为雅致，但在睡觉时的确可以称为噪音。 　　当初选择把书院建在山上的人，一定是脑袋秀逗了。一直捱到天亮，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只听得外面喧哗声一片，吵得人不得安生。 　　“嘛呢，干嘛呢，要杀人嘛。” 　　刘发财从床上腾地一下跃起来，用刀将桌子拍得邦邦响。 　　“两位公子，两位公子……”伺候得小童着急走进来。 　　程大雷打了声哈欠：“外面干嘛呢，你们书院就是这样待客的么，小心我投诉你们。” 　　“昨夜……”小童顿了顿：“死人了。” 　　咦。 　　程大雷和刘发财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困惑。 　　二人简单梳洗过后，随着小童离开了院子。来到书院藏经楼前，见这里已围了不少人。在人群中，程大雷看到了楚云生。 　　楚云生忙走过来，向二人行礼。 　　“怎样，昨夜还快活么？”刘发财猥琐的问：“你却是美了，但却是苦了我们两个。” 　　楚云生脸上一红，低头道：“先生说笑了，在下能有今日，全要感谢二位。” 　　当真是居移体，养移气，只不过一夜不见，楚云生给人的感觉便和昨日不同。 　　程大雷倒是不太关心他昨夜的经历，问道：“怎样，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钱观鱼死了。” 　　“喔，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人斧头砍死的，我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书院年轻一代最潜力的弟子被人杀死了，而且还是在书院的腹心，这自然不是一件露脸的事情。如今钱观鱼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地下留着一片发干的血和昨夜战斗过得痕迹。 　　程大雷听周围人议论，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经过。昨夜有一伙人潜入藏书楼盗书，杀死了守楼的钱观鱼，之后书院围追堵截，竟也没能留住对方。 　　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量，竟敢夜闯书院，而且是在伏魔大会的前夜。又是怎样的功夫，能出入书院若无人之境。 　　程大雷认真观察着周围，想从留下的战斗痕迹，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但其实也看不出来什么，书院很明显没有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周围乱糟糟一片，仅留下的一点痕迹，当也被破坏了。 　　不过，程大雷当真还是读出了些什么，对方的出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似乎和帝国武学的路数不大相同。 　　当然，程大雷也没有做福尔摩斯·雷，替书院破案的愿望。他简单看过之后，便和刘发财回到住处。 　　“程当家……高啊。”刘发财竖起大拇指。 　　“高什么高？”程大雷一头雾水。 　　“夜半无声，杀人无形，这还不够高么。昨夜您偷了什么书，拿出来让我瞅瞅？” 　　“呃……”程大雷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他抿了口清茶，强压下去火气。 　　“那个……杀人的事不是您做的？”刘发财看出程大雷表情不太对，但他也的确知道程大雷昨夜出去过。 　　“假若是我做的，你觉得会被人碰着么？”程大雷将剑扣在桌子上。 　　“这个说得也有道理。”刘发财挠挠头：“可不是您，又会是谁呢？” 　　程大雷也猜不透，他想了想道：“有了今天的事情，咱们也莫节外生枝，今天碰到华氏一族的人，就带对方走，不掺和这里的事了。” 　　正这时候，那小童过来，冲二人道：“二位公子，夫子有请二位。” 　　刘发财心头打鼓，对方该不会已经开始怀疑二人。程大雷倒是坦然得很，挎上剑随着童子去往书院大厅。 　　大厅内坐满了人，表情都不是很愉悦。白袍夫子坐在主位，两侧立着伺候的童子。左手一字排开的太师椅，上面坐着的人奇形怪状，花里胡哨…… 　　大概就是书院请来，参加今日伏魔大会的高手。程大雷集中注意力，查看各人的信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厅内二十几人，有七八个绝世人物，其中战斗职业竟也有三四位。 　　呃……如此，倒也不可太嚣张。万一不小心惹了众怒，陷入绝世高手的围攻中，那么等待自己的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刘发财惊讶的发现，程大雷瞬间变得乖巧起来。步伐小了很多，走入大厅的时候，不吭不响的找个角落坐了下来。 　　没人注意到二人的出现，在他们还没到的时候，大厅内已经开始讨论。 　　“观鱼也并非弱手，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很显然在对方面前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来者……不善呐。” 　　说话的是书院的宋寒之，是书院的教师，钱观鱼的剑道便是他传授的。这次心爱的弟子惨死，他的心情自然不是很好受。 　　“能一招杀掉宋先生的高徒，功夫自然不简单。大家推测一下，会是谁动得手？” 　　说话的是徐州九江城的老武师，名叫马猛，用一柄斩马刀，双臂有千斤之力。 　　众人一片沉默，天下高手是多的，能一个照面击杀钱观鱼的人也是多的。 　　“会不会是那魔头已经来了？”马猛自问自答：“钱观鱼死在斧头下，那魔头用的也是斧头？” 　　咦。 　　众人互相看着彼此，眼里目光闪烁，表达的就是同一个意思：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绝无可能。”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到程大雷身上。程大雷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你们不能把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揽。 　　“这位欧公子，是昨日来到书院的，也愿意为诛杀程魔头出份力。”夫子冲众人介绍罢，道：“欧公子怎么肯定不是那魔头动的手？” 　　程大雷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据说昨夜那伙人的目的是盗书而来，敢问夫子，昨夜什么书丢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大家，目光都看向夫子。心里琢磨着，没听说那魔头是个读书人。而书院藏书万卷，究竟是那本书被偷走了。 　　夫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山水经没了。” 第551章 山水经 　　“山水经么……” 　　夫子口中说出这三个字后，大厅内明显分成两派。书院宋寒之等人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像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山贼抢走，又住了一年半载似的。 　　而马猛这样的江湖高手，却是一头雾水：山水经么，是什么东东？ 　　程大雷也属于江湖一派，山水经这三个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而刘发财很显然也没听过这三个字。楚云生此刻也在大厅内，程大雷冲他招招手，楚云生乖巧过来。 　　“山水经……什么东西？” 　　楚云生果不愧是有文化的人，缓缓道：“书院收集天下藏书，自己也著书立传。书院曾派出弟子，考察帝国山河地理。前后花费十年时间，出动上百名弟子，成一本地理志。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都在这本山水经中。” 　　“呦，不过就是一份地图么，丢了就丢了吧。”刘发财不屑道。 　　场上和刘发财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诸多江湖人表情都松弛下来。 　　“我当什么呢，原来就是份地图，应该不太要紧吧。” 　　“想书院多少藏书，他们偏偏偷了一份地图，看来这伙贼人没什么眼光啊。” 　　…… 　　夫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坐不动。宋寒之等人却很难掩饰不耐烦了：和这群没文化的江湖人当真是没办法沟通。 　　程大雷这次没有和这群江湖人同流合污，他还是能明白山水经的重要性。他本就是个十分重视地图的人，若能提前掌握帝国地理，知道何处适合骑兵冲锋，何处适合屯兵防守，何处可以埋伏设置陷阱，那么未战便多一半胜算。 　　关键就是看书院出品的这本山河经，能精细到什么程度。 　　那么问题来了，书院呕心沥血，煞费苦心琢磨这本书究竟是什么目的。 　　“那个……”程大雷率先问出口：“有副本么？” 　　夫子叹了口气：“山河经成书之后，便一直搁在藏书楼中，因为此书极其重要，即便在书院，也只有寥寥几人有资格翻阅这本书。” 　　“那么……”程大雷再问：“原始资料什么的有么？” 　　“书成之日，所有收集的资料都被我亲手毁了。” 　　“这样啊，写书的人呢，该不会也杀了吧？”程大雷。 　　“呃……”夫子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程大雷身上，这小子打破砂锅问到底，明显对山河经很感兴趣，如果有副本会怎样，你再去偷一次么。 　　程大雷并不是没有这个打算，他已打定主意今日要夜探藏书楼。万一夫子撒谎呢，说实话，对于读书人的人品，他并不是很信得过。 　　过了片刻，又一人走进大厅，他便是书院守门的张六。当年他也是书院巨贼，面对在做的江湖豪强也是一点不惧的。 　　“张六昨夜与贼人动过手，张六，你来说说，贼人的功夫是什么路数？”夫子。 　　张六笔直的站着，一副谁也不看在眼里的表情。他开口道：“为首是个黑袍大汉，相貌我倒是没看清楚，不过他的功夫大开大合，偏重强攻，看上去不像帝国路数。” 　　这推测与程大雷猜测一模一样的。根据张六所说，目前便有几种可能，一种是各路诸侯手下的高手，为了隐藏身份，所以没有用本门功夫；其二，对方可能来自海上，琅玡城来来往往的客商是多的，要么是异域的客商，要么就是海上盘踞的大盗。第三种可能，对方可能是戎族。 　　“还有一件事，昨夜我与他们交手，应该伤了他们中一人。”张六道。 　　“当真？”宋寒之眼睛一亮。 　　张六不是很愿意搭理他，冷哼一声道：“能在我追魂棍下逃脱的，怕满天下也没有几人。” 　　张六一直是这个秉性，宋寒之也不以为意。他道：“昨夜城门就关了，因为出了这件事，城门现在还未开，而且贼人还负伤，很大可能，他们还没有离开琅玡城。” 　　夫子点点头：“要向诸位赔罪，因为山水经十分重要，若落到外族手中，后患无穷。所以在贼人没有找到前，琅玡城的进出都被封锁了。还要留诸位在琅玡城多住几日，当然一切所需都由我书院照顾。” 　　“好，原该如此。”程大雷大声道：“能在书院垂听圣人教诲，是我们求之不得的造化，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目光都看着他，心道这娃是个逗比吧。 　　谁不知道，夫子这话有软禁的意思。往更深里说，就是和盗书事件有关，即便没有亲自参与，说不得也会里外勾结。 　　大家虚伪的应承着，说着些‘是，是’之类的话，然而心里都有些不痛快。 　　程大雷心里是愿意留在琅玡城的，他对帮书院抓贼没什么兴趣，但对山水经却极为有兴趣。这山水经对蛤蟆城来说，也有很大的用处。 　　当然，程大雷没忘记另外一件事，待大厅的人散去后，他逮到宋寒之。 　　“宋先生，请问一下，华氏一族的人到了么？” 　　“他们在今早到的，暂且安排在后山居住。欧公子是现在就要见他们么？” 　　“不，不，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先等一等吧。” 　　如何和华氏一族的人见面，程大雷还没有想好，总不能自己说句话，人家就随着自己当山贼去吧。这件事，还需好好想想。 　　反正，现在城门关着，他们也走不了。等解决掉盗书的事，再解决华氏一族的事也不迟。 　　如今，整座琅玡城都被封锁，进出都被禁止了。不单单是城门，就是客商来往的码头也被封锁，也就是在琅玡城，书院才有这样的势力。 　　城内，一座荒废的义庄中，出现几个黑衣人。 　　其中一人趴在棺材板上，后背的衣服用刀隔开，背心出现一片黑淤，看上去甚为可怖。 　　黑袍大汉冷着一张脸，问：“她的情况怎样？” 　　“柔劲入肺腑，外表看不出什么，但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想要救好她，只有开刀将淤血放出来。”手下答道。 　　“那为何还不动手？” 　　“我们……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第552章 夜来盗书贼 　　黑袍大汉表情阴沉，脸色极其不好看。当然，他的脸色一向不好看，美其名曰沉默寡言，其实是不太会说话。 　　某种程度上，程大雷当真猜对了这帮人的来路。他们并非帝国诸侯派出的高手，也并非来自海上的流贼巨寇。他们，来自戎族。 　　黑袍大汗名唤燕不归，是戎族有数的高手。拜一个高人为师，修得一身惊天艺业。这次千里迢迢来到琅玡城，便是奉命盗取山水经。 　　所图，自然不小。 　　而受伤的女子，名叫黑贞，与他师出同门，算是燕不归的小师妹。 　　黑贞的一身本事，大部分都是燕不归传授，算是代师传艺。朝夕相处中，早已情根深种，只不过燕不归不善言辞，一直未说明而已。 　　昨夜闯山盗书，一切都还谈得上顺利，偏偏是黑贞中了张六一棍，实在是伤了黑贞的要害。 　　张六能在海上为非作歹许多年，一身本事自然不弱。他几乎是可以和燕不归打平的，最后一计追魂棍，更是压箱底的绝招。 　　此刻黑贞趴在棺材板上，赤果的美背出现一抹瘆人的黑。淤血凝结，不得散发，从来医武相通，以燕不归的本事，自然看得出来，若不及时得到医治，她一条命便要交待在这里。 　　燕不归的脸色愈发难看。 　　“大人，现在城门已封锁，接下来，定会全城搜捕。山水经十分重要，我们还是及早脱身要紧。”柳褐岩道。 　　燕不归拧起眉头，心中自然明白眼前情况的危急。昨夜闯山盗书，也见识了书院高手的实力，不早早想办法脱身，或许便脱不了身。但黑贞的伤势极为严重，实在不知还能撑多久，更是受不了长途颠簸。 　　“找琅玡城最好的大夫，与她疗伤。”燕不归。 　　“可大王安排下来的事？”柳褐岩提醒道：“我们还是及早将书送回去要紧。” 　　“人命为大，总不能让她死在帝国的土上。找到大夫，为她排出淤血，她还能活。” 　　柳褐岩没有说话，心里却不是很认同燕不归的看法。戎族是不太把人命当真的，各个部落打来打去，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可以假装没发生过，哪里来得人命关天。 　　但燕不归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本身功夫又硬，谁也不敢忤逆他。 　　“大人，黑贞姑娘的情况，一般大夫怕是治不了。必须由当世名医动手。”柳褐岩道：“我在城门打探消息听说，那华家名医来了琅玡城。如果由他们动手，当能从阎王爷手中，把黑贞姑娘的命救回来。” 　　“华家……”燕不归眼睛一亮，心底重新升起希望：“现在他们在哪里？” 　　“应该是已被迎进万卷山。” 　　“好，我今夜再探万卷山，把华家的大夫抓回来给小师妹治病。”心里有了奔头，燕不归脸上的精气神又活泛起来。 　　“大人，我们昨夜去过一次，今夜他们必定加强了防范。况且抓人不等于盗书，大人还是要三思。” 　　柳褐岩琢磨着用词，说完发现燕不归根本没有搭理他。燕不归便是如此脾气，只要话题在黑贞身上时，他愿意多说两句话，其他事他根本不屑于和人商量。 　　他打定的主意，一般是不会因别人而更改的。更何况，这件事关乎黑贞的生死，他已打定主意要再探万卷山，危险什么的，根本不是他所关心的。 　　…… 　　初更时分，程大雷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将绑腿腰带束紧，抓起匹夫剑。 　　“程当家……”刘发财表情有些无语：“不若您再想想，昨天藏书楼才被偷了，书院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让人再偷一次，您这是玩火呀。更何况，夫子已经说了，没有副本，没有存档，您又何必白费力气。” 　　“好啦，读书人的话也能信。这世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被这帮读书人害的。”程大雷紧了紧腰带：“你也说了，他们昨天才被偷过，怎么会想到今天又有人来偷。” 　　刘发财知道自己在程大雷面前没有什么话语权，程大雷没有拉着自己一起去，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那么，祝您马到功成，手到擒来，我在这里恭候您的好消息。” 　　程大雷冲他摆摆手，蒙上了脸，轻轻推开窗户，确认左右无人，一踮脚窜了出去。 　　程大雷提前已经踩好了点，毕竟是做贼出身，对于这样的活计也并不陌生。如今整个书院的建筑布局已印在他心里。在出了昨夜的事情后，书院的确加强了防守，出动了很多高手。但这对程大雷来说不算什么，他已提早摸清岗哨的位置。 　　某种程度上，书院的选址也帮了他。当初建造这座书院的人，不知道抽什么风，选择临着大海。夜来涛声阵阵，书院耳聪目明的高手是多的，但他们未必能在阵阵涛声中分辨出风吹草动。 　　身无彩凤双飞翼施展开来，本是绝世功夫，单比轻身功夫，世上怕没几个人能超过程大雷。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潜入书院的藏经楼。 　　接下来的动作便不得不小声些，若这次被人发现，那么昨夜杀人盗书的事情都得赖在自己身上。 　　藏书楼一共七层，按程大雷的理解，自然越往上，储存的书籍便越珍贵。所以对一二层的藏书他信马观花，扫过就算，越往上，脚步便慢了下来。 　　楼中的书籍是多的，介质也不一样，有的刻在竹上，有的印在布上，还有些刻在石碑上。程大雷从一楼翻到七楼，结果一无所获，没有寻到山水经的副本。 　　站在七楼的窗前，程大雷皱眉思索。莫非夫子没有撒谎，世上山水经当真只有一份。这……不符合读书人的脾气啊。 　　假若夫子并未撒谎，山水经没有副本，那么自己想得到这山水经，有且只有一个法子，便是找到那伙盗书贼。 　　可想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正这个时候，程大雷看到山上一道黑影一掠而过，正奔着山上的楼宇而来。 第553章 黄雀在后 　　夜黑风高，但程大雷仍一眼就发现了对方。 　　对方的动作很快，迅捷却不失灵敏，轻飘飘的落地，不发出一丁点声音，往前一跃，却又是数丈距离，感觉像一只生着肉垫的猫。 　　程大雷阅读对方的信息。 　　姓名：燕不归（来自草原的绝世高手） 　　技能：重剑术 　　隐藏属性：无 　　如此，对方在程大雷眼中已没有秘密。既然来自草原，很大概率就是戎族，也暗合了先前的猜测。 　　他就是盗书贼，盗书贼就是他。 　　不过程大雷还是有一件事想不通，既然对方已盗走山水经，那么今夜探山又是为了何事。难道是偷出兴趣来了，觉得偷一次不太过瘾。 　　当然，这对程大雷来说无关紧要。程大雷只要知道，跟着对方能夺得山水经也就够了。 　　他没有打扰对方，也没有故意向书院警报对方的到来。一个纵身跃出藏书楼，选择一高地藏身，第一是搞懂对方来干嘛，第二就是在对方离开时跟好对方，查清楚对方的落脚点。到时候能偷就偷，不能偷就抢，一定要将山水经搞到手。 　　燕不归现在的心情很急躁，所谓关心则乱，因为事关黑贞的生死，如他这般镇定的人，行事也莽撞起来。 　　潜入万卷山，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书院是大的，找一座藏书楼容易，可自己怎知道华家人住在哪里。 　　自己就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 　　根据过往的经验判断，外来客都住在后山厢房。但因为这次伏魔大会的事情，江湖豪杰来了不少，后山就是高手窝子。 　　就算燕不归再豪横，也没自信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东海的高手。 　　一来是艺高人胆大，二来是这件事关乎黑贞的生死，于是燕不归决定铤而走险，潜入后山。 　　他的动作极其灵巧，如夜蝙蝠轻飘飘潜入后山，趴在一间屋子的房顶上。 　　周围有许多房子，有的亮着灯，有的已经暗下来，并看不出来那间屋子里住着自己想要找的人。 　　正这时候，两个小童从屋檐下走过，边走边聊天。 　　“那位就是华神医么，没想到生得那般模样。” 　　“嗳，人不可貌相，连夫子都敬重他，一身本事肯定非同小可。夫子已经吩咐了，让我们好生伺候，万不可有半点懈怠。” 　　趴在房顶上的燕不归听到这番话，眼睛顿时一亮。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顺着童子来的方向望过去，见一栋屋子的门刚刚关上。 　　燕不归立刻展开行动。 　　华正则在房中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书合上。 　　华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族。以医术传世，为避战乱来到东海。多年传承下来，也算一个颇大的家族，而华正则算这一代的代表人物。 　　这次书院搞什么伏魔大会，华正则被家里的老人派了过来。其实伏魔大会什么的，华正则并不关心，医者只负责救人，杀人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次与他而言，算是出趟公差，等应付完了，他还要回到村子里去。 　　一阵又一阵的涛声吵得他不得安宁，他索性也不读书了，吹灭灯准备睡觉。 　　就是这一瞬，只感觉身后寒风袭来，华正则刚回过头，就有一柄剑压在他脖子上。 　　身后的窗户洞开，面前站着一个大汉，黑紫脸膛，整个人如一块黑铁。 　　华正则表现得很镇定，说出了那句经久不衰的台词：“好汉饶命。” 　　“你是大夫？” 　　燕不归也很困惑，他没见过所谓的华神医，所以华正则长什么样，都该是理所应当。可关键是，对方长得也太丑了。 　　当然，燕不归也远远谈不上英俊，但以燕不归的相貌，都觉得对方丑陋，那华正则的模样就实在有些有碍观瞻了。 　　“算是吧。”华正则。 　　“你会治病？” 　　“也会一些。”华正则顿了顿道：“但不包括把自己的脑袋接上。” 　　“油腔滑调。”燕不归冷哼一声：“我要你去治一个人，你若答应，我到时候会饶你一命。” 　　“这个……我好像也没有说不的权力。”华正则道：“能否让我带上些东西，治病救人总不能空手去。” 　　燕不归点点头，稍稍将剑松开：“敢耍花招，我会立时杀了你。” 　　华正则没有要耍花招的意思，将大概需要用到的东西收进医囊，道：“怎么走，有车么？” 　　“我带你走。” 　　说着，燕不归一计手刀敲在华正则脖子上，将他敲晕过去，然后抓起床上的帷步，将他绑在自己身上。 　　如此，他跃出窗户，纵身上房，沿着来时路下山。 　　程大雷一直缀在他后面，此刻找了个高处的山石隐蔽身形。燕不归在房间内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但走出房子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程大雷的眼睛。 　　程大雷顺势阅读了华正则的信息，他也没见过华正则，可看到对方的身份信息，就明白对方正是自己千里迢迢来东海要寻的人。 　　啧啧，你要我的神医，我要你的山水经，看来，咱们还真是对上了。 　　程大雷心底叹了一声，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燕不归。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程大雷必须确认山水经的下落，才会出手。 　　现在的他不仅不会出手，反而祝福燕不归可以平安下山。 　　而这个时候，不管程大雷还是燕不归，他们都不知道，今夜鬼鬼祟祟，夜闯万卷山的不仅他们二位。 　　还有一人，轻身功夫比程大雷还要轻盈，速度比燕不归还快。如果程大雷是生着脚垫的猫，燕不归是无声无息的夜蝙蝠，那么这第三人就是一只鬼影。 　　飘飘忽忽，既不见人，也不见影。 　　程大雷盯着燕不归，想做捕蝉的螳螂，却不知道身后已立着黄雀。 　　从黑影眼中照出两道冰冷，像是要冻住一切。但是他没有对程大雷下手，而是转身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原来你已经来了，那么很好，琅玡城就将成为你的埋骨地。 　　鬼影飘忽不见，无声无息。 第554章 夫子的旧事 　　读书人说来说去，也无非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几件事而已。 　　夫子似乎没成过亲，也未出仕做过官，虽然他常常作出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模样，而事实上，这几件事都和他没多大关系。他能做的似乎也就只剩下修身一件事。 　　老实说，在这件事上他做得相当不错。一日三餐，按时睡觉，早晚静思，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不论他人非。 　　今天就算书院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也没能打乱他的作息时间。在童子伺候着洗过脚后，独自上了二楼。 　　夫子住的地方取名叫做三省楼，取一日三省吾身的意思。他踱着脚步，缓缓上了楼，点燃一支清香。每晚临睡前，他都要在房内打坐经思，回忆自己一天做过的事。 　　我今天有没有读书，有没有做坏事，有没有动邪念啊。 　　琢磨来琢磨去，等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才肯睡去。 　　咚……咚……咚 　　打坐静思的夫子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敲窗声。他猛然睁开眼睛，一向浑浊的双眼，在此刻变得清澈犀利。 　　咚……咚……咚 　　一声连着一声，不紧不慢，不缓不急。 　　夫子握住了刀，一柄割纸刀，身体向后，靠在桌上，盯着窗户。 　　咚……咚……咚 　　夫子抓起棋盒中的棋子，挥手投出，棋子穿透窗户纸，外面的响声终于停止了。 　　嗖。 　　耳边忽然响起破空声，夫子丢出的七枚棋子原样还了回来。夫子出手如电，手若鬼影一闪，将七枚棋子尽数接在掌心。 　　双方隔着窗户沉默着，夫子掂着手中的棋子，心中一惊，上面都有轻轻的裂痕。这当然不是夫子造成的，而是外面那个神秘人用手指捏裂。如此，指力堪称恐怖。 　　来得究竟是谁…… 　　夫子心如电转，对方还未露面，便以令他觉得危险。这种危险的感觉，对夫子来说，却已是很久没体会过的事情了。 　　他目光看过去，窗户上出现七个破洞，而一个破洞中，杵着一只眼睛。 　　夫子在注视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注视他。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装神弄鬼，又是为何？”夫子开口。 　　吱呀呀。 　　伴随着一阵声响，窗户被推开，一道人影闪进房间，立在夫子面前。 　　对方一身黑袍，披头散发，一张脸消瘦枯槁，宛若骷髅蒙了人皮，一双眼睛却是雪亮。 　　对方不人不鬼，半妖半魔，但夫子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好久不见。”夫子叹了口气，手中的割纸刀可没有放下：“没想到你还活着。” 　　“你不是也还没死么。”孟玄青道：“看上去你比我活得好，但能不能先把刀放下，见到老朋友，你不准备好好招待也就罢了，一直举着刀算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夫子把刀搁在桌上，但仍是一伸手就可以握到得位置：“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公主死了。” 　　“啊，她怎么死了。”夫子一惊，随之平静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我都老成这般模样，她……也该死了。” 　　孟玄青盯着他脸上得表情，半晌也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李家皇族当年横扫十九国结束乱世，过程中自然造了很大杀孽，对于十九国得余孽当然是赶尽杀绝。亡国人复国之心不灭，共同联合在一起，组成十九国反武联盟。在那段时间，针对帝国皇族的刺杀行动层出不穷，自然也迎来了帝国的强力打压。 　　而这所谓的反武联盟，其实内部也不团结，各自有各自的利益诉求，往往秉着一种杀人放火你去，酒池肉林我来的心思。最后的分崩离析，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孟夫子便是故鲁国的王子，他在十九国联盟的帮助下建立书院，为复国联盟培养人才。只等得日后时机到了，振臂一呼，揭竿而起。 　　当然，时间过去太久了。当年制定这计划的人差不多都死了。而复国联盟年轻一代，其实也是处于后继无人的局面。就连孟夫子这样的人，也渐渐忘了当年建立书院的目的。他已这把年纪，所想的无非是多教出几个学生而已，至于什么时候死那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 　　今夜的行动对燕不归来说，目前还算顺利。只要将这位华神医带走，为黑贞治好伤，一切就又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但事情不可能按他所想的发展，最后他还是被人发现了。 　　发现他的是马猛。马猛肚子不舒服，晚上出来起夜，就看到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什么人。”他当场就吼出声来。 　　燕不归一激灵，毕竟是做贼心虚，他那里敢耽搁，加快脚步向山下逃去。 　　若是不跑，马猛还未必敢确认。但对方如此一逃，立刻就令马猛察觉出来不对。 　　“来人呐，有贼来了。” 　　马猛身子原地纵起，一跃数丈，紧紧随在燕不归身后。这位老武师，虽然年岁已大了，可身上的轻身功夫仍旧是半点不弱。 　　燕不归毕竟背着一人，华正则的生得又肥胖些，速度自然被拖了下来。走到半山腰的观春台时，他被马猛赶上了。 　　“那里来得贼人，还不束手就擒，小心马爷爷的大刀。”马猛虚张声势，事实是他出来得急，没有带刀。这如果赤手空拳与对方动起手来，可有些危险。 　　马猛大呼小叫，也惊动了书院巡夜的人。张六一杆大棍扛在肩头，堵住了燕不归的去路。 　　“呵，好小子，又是你，今日六爷爷好好训训你。” 　　宋寒之手持一柄青锋剑，一跃数丈，沿着崎岖山路而来。 　　“好贼，你就是那盗书贼么。” 　　燕不归不露面则已，一露面就被三大高手围住。这三人任何一人的功夫都不弱于他。 　　程大雷隐在暗处，下意识咧起嘴：事情怎么搞成这般样子，书院的警惕性也太高了吧。 　　他寻思着自己要不要暗中帮燕不归一把，但面对三大高手，程大雷确实也是有心无力。 第555章 你就是个破绽啊 　　“公主是怎么死的？” 　　夫子慢吞吞的开口，最后还是问出了声。 　　“被人杀死的。”孟玄青道。 　　“什么。”夫子一惊，强压住眼中的情绪，道：“哎，罢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到最后终究是个死。公主性格刚硬，树敌又多，死在对头手里，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孟玄青抿了口茶，看了夫子一眼，道：“你为什么不喝茶，要不我给你倒上？” 　　“多谢，我还不渴。”夫子口中说得平静，心里想得明白：在你这毒师面前，我哪里敢喝茶，谁不知道你下毒得手段神不知鬼不觉。 　　他沉默了片刻，道：“公主死得痛苦嘛？” 　　“这我就不清楚了。”孟玄青抿着茶道：“反正就是在火海里活活烧死的，临死前嗓子都喊哑了，最后万箭攒心。至于痛不痛苦，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你得到九泉之下问公主殿下。” 　　夫子的眼皮剧烈跳动，强压着心头火，良久才恢复平静。 　　“那公主的遗骨，可有妥妥安葬？” 　　“哪还有什么遗骨。”孟玄青道：“一把火烧成灰了，刚才我不是给你说了么，公主被万箭攒心，最后尸体里烧出好几斤箭头。” 　　说罢，孟玄青将茶杯倒满，目光盯着夫子的脸。 　　夫子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变红，脸颊微微跳动。 　　咚。 　　他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原地站起，口中哇呀呀大叫：“公主千金之躯，就算该死，也不该下这样的毒手。当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孟玄青抿口茶，眼观心，心观口，闭口不言。 　　夫子年轻时有个外号，叫赤面书生。满口子仁义道德，是一肚子杀人放火。动辄把刀相向，一言不合就灭人满门。也就是如今年纪大了，修身养性，外表看上去慈眉善目许多。 　　当然，也只是外表看上去。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好改的。 　　而他是鲁国王子，白衣老尼是西蜀公主，王子和公主之间，却还发生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恋。只不过两个人的性格都属于急火金刚，虽然也算郎有情妾有意，可相处时却是争执更多些。所以这桩事，也就不了了之。夫子终身未娶，未必没有这方面原因。 　　而的确，在当初那伙人中，孟玄青算是脾气比较好的。 　　“是谁杀了公主？”夫子咬牙切齿，双目喷火，过往赤面书生那股劲儿又出来了。 　　“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还没个死。你……要看开些啊。”孟玄青又端起茶杯。 　　啪。 　　孟玄青手中的茶杯被夫子夺过来摔得粉粉碎，口中骂道：“我与那贼人，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不杀他为公主报仇，我何以为人。” 　　“你这个人得脾气太急躁了。”孟玄青道：“那人得来历可不简单，本事也是不弱。” 　　“哈哈哈。”夫子仰天长笑：“我万卷山立足东海，弟子满天下，山中高手如云，又怕过谁来，快快快，你与我说，究竟谁杀了公主。” 　　“你当真要知道？” 　　“当真。” 　　“好好好，我便说与你听。杀公主的贼人，就是那琴川之主，江湖上恶名昭彰的蛤蟆大王程大雷。” 　　“啊，是他。”夫子一惊，坐回到椅子上。 　　“怎么，你不敢了，提起他的名字，便吓破了胆？” 　　夫子冷哼一声：“我正要杀他，只不过西北与东海相隔太远。虽然有消息说他已来了东海，但东海之大，想要寻到他怕是不太容易。” 　　“这个你不用担心，要找到他轻而易举。” 　　“什么，你知道他在何处？” 　　“当然。”孟玄青冷冷笑道：“此人不在天边，近在眼前，此时此刻，他就在你的书院。” 　　夫子一怔，呐呐道：“他是……” 　　…… 　　燕不归陷入三大高手的包围中，虽然他没有程大雷的能力，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无有。三人一出现，就封锁了他逃走的路线，人人摆出防御姿态，站在那里毫无破绽。 　　啧…… 　　燕不归叹了一声，脸上也无太多变化。他握住剑柄，拔出了佩剑护在身前。 　　“谁来送死？” 　　“小贼，上次你我没有分出胜负，这次与我战个痛快。” 　　张六同样是火爆性子，拎着大棍就冲了上来。二人战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张六一杆顶门杠，专打燕不归得腰眼，小腿，肩膀，脑袋。木棍像一条闹海蛟龙，来势汹汹，威力当真不容小觑。 　　燕不归也是存了必死决心，重剑术重攻不攻守，一柄五十一斤得重剑，速度半点没有被拖慢。二人都是以快打快，强攻对强攻。 　　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互相都没讨到便宜。如宋寒之和马猛二人，一时间竟没有插手的机会。 　　宋寒之是找不到插手的机会。马猛却是没办法插手。他是起夜出来的，总不能带着把刀起夜。如今赤手空拳，他可不敢去接燕不归的重剑。 　　宋寒之见二人的战斗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于是也并不着急上前助战。口中呼喝连连，是传讯给书院的众弟子。 　　等人到齐了，布下书院七十二剑阵，哪怕燕不归是大罗金仙，也得留在此地。 　　燕不归也明白这一点，此刻的他已不敢有任何轻视书院的心。如果现在再不走，等书院的高手到了，想要再走就走不成了。 　　从张六这里突围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事情。燕不归目光转了一圈，盯住了马猛。 　　马猛站在那里太奇怪了，脸皮抖动，两腿紧紧夹着，似乎正忍耐着什么。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无论怎么看，你都是个破绽啊。 　　燕不归大喝一声，强攻逼退张六，举剑攻向宋寒之。这却是虚招，引得宋寒之和张六防守后，他身体突然一折，一剑砍向马猛。 　　马猛当真已到了关键时刻，好巧不巧，燕不归把突围的重点放在他身上。如果往常时候，马猛也不怕燕不归，可今天的事情对他而讲，当真有些不利。 　　也是人到绝境，逼出潜力，他双掌一合，硬生生接住了燕不归的重剑。 　　“贼人，留下吧。” 第556章 身份暴露 　　马猛惯用的兵器是一柄斩马刀，重七十二斤，他也没别的特点，就是力气特别大。 　　此刻人到绝境，竟以绝对不可能的姿势，接住了这柄重剑。双臂用力，要把重剑夺走，只要有兵器在手，他便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 　　而燕不归的力气也是特别大，如果双方较力，究竟谁胜谁负，确实还说不太好。 　　但燕不归今天当真没有和马猛较力的心情，他没有这个时间。他手握剑柄，剑身往前推，马猛冷不防他来这一手，马步已经偏了。也是他反应快，使出铁板桥的功夫，硬生生避开这一剑，在地上打了个滚，虽然特别狼狈，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宋寒之和张六已看出燕不归想逃，立刻围了上来。尤其是张六，燕不归上次已在他剑下走过一次，这次绝不可以让他再逃走，不然张六的脸皮往哪儿搁。 　　一剑一棍向燕不归背心袭来，来得都很凶，但凡有任何一招击中燕不归，他的性命就要搁在这里。 　　人力有时而穷，燕不归能在三大高手的围攻中玩这么久，本事也算了得。但到此刻，他当真已玩不下去了。对于身后到两招，没有防范之力，一身冷汗打湿了衣服。 　　难道自己的性命当真要交待在这里嘛，大丈夫死不死的倒不怕。可自己死在此地，带不走华正则，谁去救黑贞。 　　华正则这个时侯醒了，就看到一根大棒，一柄铁剑向自己袭来。他刚才一直处于昏迷中，此时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就叫出了声。 　　“干嘛呀，杀人啦。” 　　这声音唤醒了宋寒之二人，刚才打急了，倒是忽略了燕不归身上还背着一个。此刻二人才看清楚他背的是谁。 　　“华神医，怎么是你！”宋寒之收回了剑。 　　张六可不管你是谁，打起了性子，干脆两个一块儿杀了。 　　“六爷，不可。”宋寒之用剑拦住张六。 　　这给了燕不归机会，此刻双方距离太近，出剑已经来不及。他身子以蛮牛之势撞向宋寒之，又扑向张六。 　　这是草原摔跤术的打法，无论宋寒之还是张六，都没有这方面的战斗经验。张六在海上横行无忌，水性是不用怀疑的，当初被绑住手脚，还能在水中浮游三十里，能耐可见一般。但这下盘功夫么，也就比不上擅长摔跤术的燕不归。 　　这一撞一扑，另燕不归撞出缺口。这时候，书院弟子已快到了，他哪里还敢留，纵身向山下跃去，速度极快，几个挪移，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程大雷眼睛一亮，这燕不归当真有一手啊。他也不耽搁，身子轻轻跃起，看好燕不归离去的方向，紧紧缀在对方身后。 　　…… 　　“竟然是他？”三省阁上，夫子吃惊道。 　　“怎么不可能是他。”孟玄青道：“我一路从凉州过来，谁料半路上碰见了他。几次想要出手，但这人功夫不错，本事也是极高强，我没敢动手，怕的就是会打草惊蛇。这次你我碰上，若想除了他为公主报仇，眼下正是个机会。” 　　夫子坐在那里思索着，话不点不透，但点透之后，其实也就没什么秘密。想程大雷平日的说话办事，还有他那头黑牛…… 　　夫子拍了拍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泼贼当真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书院，好好好，我当真要好好会会他。” 　　“万事小心为上，贼人的本事可不容小觑。想要做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夫子点点头，心中思索着如何对付程大雷。孟玄青这个时侯起身推开窗户，也未与夫子告辞，纵身离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夫子也不以为意，活到这把年纪，都已是半人半鬼，行事有些古怪也理所应当。现在还是对付程大雷要紧，他心中也并未小觑程大雷，如何动手，暂时还未想好。要做的，还是先想办法稳住程大雷。 　　夫子左思右想，也不睡觉了，拄着拐杖出了三省阁。 　　这个时侯，刘发财还没睡觉，在屋里转来转去。 　　“程大雷这混蛋，也忒大胆了。竟敢二探藏经楼，万一被人发现了，自己可也脱不了干系。” 　　现在他暗暗祈祷，只希望程大雷能平安无事。可他也不知道，程大雷的本事能否躲过书院无处不在的警卫。 　　咚咚咚 　　房门轻响，刘发财一机灵，就听得夫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二位公子睡了么？” 　　刘发财眼珠一转：“睡了。” 　　吱吱呀呀，房门被推开，夫子一张老脸上堆满微笑，眼睛在房中转了一圈。 　　“只有刘公子一人，欧公子呢，是出去了么？” 　　“哎，别提了，晚饭吃坏了肚子。谁知道现在干嘛去了。”刘发财靠坑蒙拐骗为生，说谎张口便来。同时，他心中也在寻思着：夫子来干嘛。 　　夫子是什么身份，帝国天子来了，他才肯降阶相迎的主儿。如今这大半夜的，他自己过来干嘛，难道自己看着面目惊人，有人皇帝主的份儿。 　　估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事有反常必为妖。 　　刘发财就是琢磨不透，夫子藏着什么妖。 　　“这么晚了夫子还不休息，是……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啦。”夫子顿了顿：“就是偶然想起一件事，刘公子，你和那欧公子……熟嘛？” 　　熟……还是不熟了？ 　　刘发财眼珠滴溜溜转着，忽然长叹一口气。 　　“公子何故长叹？” 　　“嗨，夫子不问我，我也想找个人说说。”刘发财道：“其实我和这欧公子，是路上偶然相遇，对于他的来路，我也莫不太清楚。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这个欧公子……”刘发财又叹一声：“不像好人呐。” 　　“喔……”夫子意味深长的盯着刘发财，其实也琢磨不明白他的话是真是假。 　　何止‘欧公子’看着不像好人，眼前这位刘公子看上去难道就像好人么。 　　“请问刘公子，以你所言，那欧公子还会回来么？”夫子认真问。 　　“这个……我当真说不好呐。” 第557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门一下被撞开，一队人涌入房间。人人身穿短打衣衫，表情狰狞严肃，双臂粗壮有力。 　　刘发财的茶还没送到口中，一下愣住了，结结巴巴道：“夫子，这是搞什么？” 　　没人理睬他，这些人看服饰便知道，是书院豢养的打手。他们不与刘发财废话，直接涌上来动手将刘发财擒住。 　　“嗳。”夫子挥挥手：“刘公子是书院的客人，你们不可太粗鲁。” 　　刘发财感激涕零：“夫子，你是个明白人呐。可为什么要这样……” 　　夫子也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手下将他押下去，只听得刘发财一声声大叫从外面传来。 　　“我是冤枉的啊，我是冤枉的……” 　　他一路被抬着来到书院的地牢。刘发财是第一次知道，书院却还是有地牢的。平日惩罚一些不安分的学生，当然，也有书院的对头。 　　刘发财第一次从心里认同程大雷的话：读书人，果然都没有好心眼啊。 　　当然，书院毕竟是书院，就算是地牢，收拾得也是蛮干净。牢房内铺着稻草，外面挂着长明灯。不过，书院的校工平时肯定不用功读书，没有受过圣贤熏陶。 　　夫子都说了要对刘发财温柔些，他们也没听进去，依旧粗鲁得将刘发财丢进牢房。虽然有稻草垫着，仍摔得刘发财浑身酸疼，骨头都像裂开一般。 　　“哎呦，哎呦……”刘发财倒在地上呼疼不止。 　　“那个……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在刘发财耳边响起，他抬起头来，恰与楚云生的目光碰撞。 　　“你说我能没事嘛。”刘发财揉着胳膊坐起来，道：“你是怎么会事，为什么被关进来？” 　　楚云生抱膝坐在墙角，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刘发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因为今天的事情，连带着天下读书人在他眼里都是可恨的。 　　这楚云生不知道什么情况，的确是稀里糊涂被丢进牢中的。但刘发财大概已猜出些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程大雷的身份暴露了。他一去不回头，自己和楚云生二人却被丢进牢中。 　　如今就算骂程大雷十八代祖宗，也是没半点用处。凡事还得靠自己，想办法如何脱身。 　　“这件事似乎和欧公子有关系？”楚云生忽然道。 　　“嗯？”刘发财眉头皱了起来，忽然笑笑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猜得到，总是觉得该和他有关系的。” 　　“哈。”刘发财笑道：“不过和谁有关系，反正和我没关系，我是冤枉的啊。” 　　说到这里，刘发财忍不住对书院破口大骂，上到夫子，下到书院的仆人童子，恨不得说，书院门口两只石狮子都不是干净的。言语粗鄙，却又令人浮想联翩。 　　所谓非礼勿言，非礼勿听，这些话传到楚云生耳里，就有些不中听了。 　　“好了，我相信书院是个有公道的地方，他一定会还我们清白的。” 　　“书院是个有公道的地方，哈，我当真没听错吧。书院有个屁的公道。”刘发财来了精神：“你去琅玡城问问，看书院究竟有没有公道。多少读书人，没成名的时候花魁养着，一朝成名了，就把过去的姘头忘在脑后，嫌弃人家出身不好。就连夫子当年都……” 　　“夫子当年怎么了？”楚云生来了好奇心。 　　刘发财开始口若悬河起来，说得故事半真半假，当然还是胡编乱造的成分居多。他本身就是个骗子，妖言惑众的隐藏属性也不是白给的，说到最后，不仅楚云生将信将疑，就连刘发财自己都快信了。 　　隔墙有耳，现在牢外就有人侧耳听着。他们二人是主管书院纪律的张明理与李亚子，算是书院的暴力部门。 　　二人躲在外面，是希望从刘发财与楚云生的谈话中探查真相。确实是没想到刘发财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夫子当年真的……”张明理张大了嘴巴。 　　李亚子脸色极其难看，冷喝一声道：“好了，把他们二人分开，别让他们在一起胡说八道。” 　　刘发财正说到得意处，感觉自己的口才从未像今日一般好。楚云生虽然不是很愿意听这个，但此刻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牢房外出现两个人，身高模样各不相同，脸色却是一般的铁青。 　　张明理将牢房的门打开，冲楚云生道：“楚公子受委屈了，请。” 　　刘发财睁大眼睛，看着楚云生被放出去，张明理引着他向外走去。 　　“凭啥呀，凭啥放他走不放我啊。”刘发财大声吵嚷：“我不服，我要上诉。” 　　“莫着急。”李亚子挡在他面前：“对你，我们也另有安排。” 　　楚云生当然和刘发财不同，楚云生的来历是清白的。他在琅玡城住了三年，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很容易就能查到。就算书院内部，大家也听过这个执着要考入书院的瘸子。 　　而刘发财……他究竟姓甚名谁，来自何方，要去哪里，书院便一无所知了。而且他那副相貌，想把他当做好人，说服力的确差了些。 　　张明理引着楚云生出了大牢，来到茶厅，让童子准备茶汤。 　　“楚公子莫要生气，在下向公子赔罪了。” 　　楚云生颦着眉头，此刻天还未亮，但书院却给他一种肃杀的味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令书院这庞然大物拿出了战斗姿态。 　　“欧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楚云生问。 　　“哈，公子果然聪慧。”张明理笑笑道：“对那位欧公子，阁下了解多少？” 　　“萍水相逢，只不过承了他一些恩德。”楚云生道：“欧公子究竟出什么事了，能否烦请阁下将详情告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张明理赞道：“楚公子不愧读书人的风骨。不过，我若告诉阁下，你那位恩人，其实是杀人如麻的魔头呢？” 　　“他是……”楚云生一怔，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程大雷。” 　　“公子了然。” 　　楚云生一下呆坐在椅子上，呐呐良久无语。 第558章 医者之心 　　虽然过程中有些波折，但燕不归最后还是平安离了书院。而且，他还带走了自己想要的华正则。 　　“杀人啦，杀人啦！” 　　“有没有人听见，快点过来救命啊！” 　　一声高一声低，实在搞得燕不归烦不胜烦。他冷喝一声道：“不想死的就闭上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华正则立刻将嘴巴闭上，但这种沉默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 　　“好汉，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抓错人了。” 　　“再想想，你还年轻，不要做傻事啊。” 　　“你不是要我去救人么，不好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燕不归紧咬牙关，不断克制自己想要杀死华正则的冲动。他生性沉默寡言，对这种啰嗦的人实在很难产生好感。于是选择闭口不言，不去搭华正则的话，加快脚步向义庄奔去。 　　华正则可没有闭嘴，仍然一句接一句，连绵不绝的啰嗦着。 　　虽然有华正则的骚扰，但燕不归的心情总是高兴的。其一是可以救活黑贞的性命，其二是能在三大高手的围攻中脱身，他也足以自豪。 　　穿过房脊，身子轻飘飘落在义庄院子当中。燕不归立刻就想唤出声，对于他这种性格而言，这倒是很少见的事情。 　　他立刻闭上嘴巴，警惕的盯着四周。 　　今夜的义庄，忒安静了些。 　　燕不归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对于危险有种天生的直觉。生活在草原上，当背后有野兽靠近时，周围便会诡异的安静下来。 　　此时此刻，他又一次觉察到这种安静。 　　自己留下五个人照顾黑贞，他们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莫非在自己离去的这段时间，有人潜入义庄，收拾了自己的同伴，然后，让此地变成一座牢笼。 　　燕不归此刻倒是希望华正则能说些话，可似乎他也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竟也闭上了嘴。 　　只不过一闪念的时间，燕不归决定闯进去看看。是神是鬼，是妖是魔，为了黑贞，自己也只能见神诛神，遇鬼斩鬼。 　　手提重剑，用剑推开腐朽的木门，门内的情景一览无遗。殿上供奉着狰狞的恶鬼，地上有篝火熄灭后的灰烬，参差摆着几口薄皮棺材。 　　在一口棺材上，躺着黑贞。 　　燕不归大踏步走进去，扶住黑贞的肩膀。 　　那张脸梦里念过无数遍，愿日日夜夜看着，但今天只是看上一眼，他便不敢再看下去。 　　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黑，如过多的红色调在一起，于是成了这种黑色。 　　“贞妹，贞妹……” 　　黑贞虚弱的抬开眼皮，似乎笑了笑，笑得令人有些怕。 　　“他们都走了……带著书……他们，走了。” 　　燕不归瞬间明白义庄内发生了什么。自己令柳褐岩等人留下来照顾黑贞，黑贞的性命对自己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但对柳褐岩等人来说，还是山水经比较重要些。 　　于是他们抛弃了黑贞，也同时抛弃了自己，五人带著书逃回戎族草原。 　　“走了就走了吧，也不太重要。”燕不归冲华正则道：“救人。” 　　“那个……你是不是先把我放下来。”华正则无奈道。 　　所谓关心则乱，燕不归一心牵挂着黑贞的伤势，却是闹出了乌龙。他双手扯开华正则身上的束缚，重重道：“救人。” 　　此时此刻，程大雷身子轻飘飘的落在屋顶上，如一只老猫贴在上面。轻巧的拿掉一片瓦，打量着屋内的动静。 　　华正则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抖了抖随身的医囊，道：“病人就是她么，什么情况？” 　　“你来看。” 　　燕不归帮黑贞翻了个身，打开她后背的衣服，看到后背上一道黑印。 　　“啧，追魂棍的打法，柔劲入体，伤及肺腑。张六动的手，这老头一大把年纪，怎么可以对一个女人下这么狠的手。” 　　“好眼力。”燕不归忍不住赞了一声，对华正则客气许多：“大夫，怎么救？” 　　“没救啦。” 　　一句话令燕不归坠入冰窟窿，他抬起头，用虎狼般的目光注视着华正则。 　　华正则激灵一下，开口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真的没救了，时间拖到现在，淤血已经堵在一起，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不行，你必须救她，一定要救她。” 　　燕不归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你这个人，不要太冲动么。我知道，这个人你一定很在乎，但医生治病不治命。现在她这种情况，谁也救不了。趁她现在还有些意识，你有什么话没对她说过的，就抓紧时间说吧。” 　　“你救不了他，我便杀了你。”燕不归咬牙切齿，不会有人觉得他只是在恐吓华正则。 　　华正则委实是一激灵，但他仍强鼓起勇气道：“你这个人脑子放清楚些好不好，我只救我能救的人，让我在一个救不活的人身上动刀，我是决计不肯的。” 　　燕不归的剑压在华正则肩膀上，华正则整个人就是一沉。双腿忍不住颤抖，只要自己出口半个不字，燕不归会立刻杀了自己。 　　“那个……我是个医者，我有我做的事，也有我不做的事，而你让我做的这件事，恰好是我不会做的。” 　　燕不归手中的重剑抬起，举在华正则头顶，以这柄剑的重量，哪怕燕不归不用力气，也可以把华正则的身体砍成两半。 　　程大雷在屋顶上撇了撇嘴，不得已，自己也要救这华正则一救，毕竟，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华氏一族。 　　华正则闭上了眼睛，额头一阵阵冒冷汗，脸色变得苍白。他虽然是个大夫，但看上去自己身体不适很好。 　　程大雷握紧匹夫剑，打算破屋救人。 　　噗通。 　　华正则想象中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只听得耳边一声响，他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到燕不归跪在自己面前。 　　“先生，戎族狼部大王座下燕不归，愿以毕生尊严，求先生施手救人。” 　　华正则撇撇嘴，心道：“你的尊严好像不值钱啊” 　　当然他口中不敢这么说，无奈道：“你这个人还真是，还真是……起来说话，我也只能试一试。” 第559章 医者治病不治命 　　华正则并非故意难为燕不归。当然，他也没有难为燕不归的资格。也并非嫌弃燕不归是个戎族，医者父母心，在他眼里，只要是条生命，能救还是要救的。 　　可黑贞现在的情况已没办法救了。趁着这个时间，你与她说些话不好么，又何必折腾一个必死之人。 　　黑贞的命对燕不归来说很是重要，但对华正则来说没那么重要。他见过的死人是多的，作为一个医者，华正则心极热，但心肠极硬。 　　也就是不愿燕不归苦苦哀求，他才肯动手一试。可试个什么劲儿么，明明知道她已要死了。 　　华正则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医囊。一连排利刃金针，明闪闪，冷森森，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燕不归发现，持刀在手的华正则气质截然一变，有了几分镇定自若，志在必得。 　　草原上有名的高手，二探万卷山都丝毫不惧的大汉，此刻心情竟紧张起来。忐忑不安的立在华正则身边，低声道：“大夫？” 　　“住口。” 　　华正则喝了一声，用烈酒消毒，开始给黑贞治病。他的思路很简单，先用利刃割开伤口，再用金针插入黑贞肺腑处，排出她体内淤血。当然，说说容易，想要做到极难。金针缓一缓，通不了患处，错半寸，却又可能伤到内脏。 　　这需要极端了解人体构造，同样用针的手也需要极稳。 　　不过，这两点对华正则来说并不算什么。能作为华氏一族的代表来到书院，也足见他的医术。 　　随着一根根金针的扎入，从黑贞身体内排出黑血。燕不归睁大眼睛，看到黑贞一张脸正慢慢由黑变红。 　　他不敢说话，呼吸都像是停住。程大雷窝在屋顶上，偷偷瞧着这一幕，心道：啊呀，这世上当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突然，只听得燕不归发出一声大叫，口中不停唤着黑贞的名字。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盯着华正则：“我让你救她，你为何杀了她。” 　　“这个……我刚才已经给你说了，她的命已经救不活，你让我试试，试试也是一样的么。” 　　黑贞已经气绝，歪躺在燕不归怀里。任燕不归千呼万唤，都没办法再给他任何回应。而华正则一张脸在此刻的燕不归看来，当然是分外可怖。 　　“庸医，你与我纳命来。” 　　华正则一激灵，就知道这恶人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就算治好了黑贞，他也未必会放过自己。何况还治死了……呸，她本来就要死，怎么会是自己治死的。 　　但很显然，燕不归不会这么想。 　　华正则身体一跌，手中金针撒出，打的是燕不归身上三处大穴。 　　他是个医者，只救人不杀人。但不杀人，不代表不会杀人。一手落花金针，专打人周身大穴。 　　当然，他的手段也就这些了。凭几根金针，明显不是燕不归的对手。甩出金针拉开的距离，很快就被燕不归跨越，眼看大剑砸来，自己一条命就要交待在此地。 　　程大雷怎么能看他死，身子跃起又狠狠砸下，整个人从天而降，还伴随着一声大喝。 　　“呔，过分了啊。” 　　一剑从天而降，拦住了燕不归的重剑，生生隔在燕不归和华正则中间。 　　“高手兄……”华正则当然不知道这位从天而降的仁兄是谁，当然他也不关心这个，只是口中高呼：“救我。” 　　“我救你，你帮我救一个人。” 　　“好。”华正则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燕不归死死盯着程大雷，他当然没见过程大雷，可能一剑将自己逼退，本事又怎会简单。 　　咚。 　　好巧不巧，程大雷坠下来时，挂下来一根横梁，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黑贞的尸体上。 　　呃…… 　　程大雷满脑门子黑线，尴尬道：“那个……这房子当真该修了啊……哈” 　　燕不归双目沁血，恨不得要将程大雷千刀万剐，他拎着重剑就砍了过来。 　　“狗贼，去死。” 　　程大雷抖开匹夫剑，剑光如雨，在面前成一片风雨不透的光幕。燕不归一阵阵攻击，都被程大雷挡住了。 　　这令燕不归更加愤怒，坚定要杀程大雷的决心。但带给程大雷的却是胆战心惊。 　　所谓一人拼命，十人难敌。燕不归明显是已经走火入魔，黑贞死了，他感觉全天下人都该给黑贞陪葬。至于程大雷，他明显有该死的理由。 　　好端端的，自己和一个疯子拼命做什么。 　　程大雷后退一步，拎起华正则丢出屋子，自己也赶忙逃了出去，拎起他就往外逃…… 　　燕不归像疯了一般跟在身后，挥舞着大剑要砍二人。最后，程大雷找了个桥底，甩掉了燕不归。 　　疯子力气往往是大的，只不过脑袋有些不好使。所以程大雷轻而易举甩掉了燕不归，他和华正则夺在桥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呼吸，华正则双手一抱拳：“东海华正则，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知道了，知道了。等这件事了结，随我去一救一个人。” 　　华正则一头雾水，看程大雷的模样像是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自己现在名气这么大么？ 　　“那个，敢问阁下是？” 　　“欧巴。” 　　“欧公子……”华正则眼前一亮：“就是那一路闯山，连败书院七贤十二秀的欧公子。” 　　“呦，我的名气这么大。”程大雷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华正则倒是个趣人：“你什么情况，怎么把人给治死了？” 　　“什么叫我把她治死了，明明是她已快死了。” 　　华正则大呼小叫，也就将一些程大雷没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除了华正则，他另外关心的一件事，便是山水经的下落。 　　“书不在燕不归手中么。” 　　他呐呐道了一声，如果是燕不归的手下将书盗走，此刻琅玡城封锁，他们应当还没有出城。可如此大一座城，想要找几个人，不亚于海底捞针。 　　“那个……天快亮了，欧公子随我一起回书院吧。” 　　“好。我们路上先吃些东西，吃完饭回去。” 第560章 去你的江湖义气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程大雷和华正则找到一个汤池。交待伙计去外面买两套干净衣服，再捎回来两碗热汤面饱肚。 　　直等到日上三竿，程大雷在水池里伸个懒腰，才感觉体力慢慢恢复，疲惫感被热水一点点洗去。 　　二人填饱肚子，换上干净衣服，离开了汤池。 　　这时候，整座琅玡城也苏醒了过来。街道两旁的商铺打开门做生意，小商小贩推车挑担在街道上来来往往，佩剑的书生背刀的武士走在街头，青楼的姑娘们的打开门，红袖招摇。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 　　程大雷和华正则并肩走在一起，托伙计买来的衣物，自然都是书生长袍，恰好一黑一白，只不过二人的相貌……穿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华正则很明显没意识到这点，手中摇着折扇，对路上穿红挂绿的姑娘流口水。治病救人时他像个高手，放下医囊，他是随时可以送进大牢的主儿。 　　二人是向书院走去，一边走程大雷心里一边琢磨着。等回到书院，若没有其他事情耽搁，自己就可带着华正则和刘发财离开。至于那《山水经》，程大雷是很希望搞到手的，但如果真的找不到，他也没有什么法子。 　　这样走着，程大雷突然一拽华正则，拐进一个死胡同中。 　　华正则正盯着一个姑娘的腰身浮想联翩，不知道程大雷为何突然要这么做。 　　“欧公子，你……” 　　程大雷皱起眉头，透过胡同口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眼睛眯成一道线。 　　今天的琅玡城……有些不对。 　　在街上的书生、游侠、商贩和姑娘中间，多了些其他什么人。他们行色匆匆，表情严肃，在街上找来找去，似乎寻找着什么人。 　　当然，程大雷目前还不能确定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但毕竟做贼心虚，程大雷的身份如果暴露出来，怕整个东海的高手都会陷入亢奋。 　　“欧公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华正则看程大雷表情严肃，心眼转得却是很快。 　　“嗯呐。”程大雷点点头：“我们就此分开，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声音落地，程大雷一点脚尖，跃上房顶走了。他必须尽快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确认自己是安全的。 　　华正则仍旧是一头雾水，他摸摸鼻子，感慨道：“这高来高去的本事，还真是不错呐。” 　　之后，他走出胡同，独自一人返回书院。 　　华正则也并非傻瓜，他一回到书院，就感觉今天的书院有些不太对。山上山下，弥漫着一种严肃的气氛。那朗朗的读书声今日也听不见了，给人的感觉，昨天这里还是一座教书育人的书院，今日已变成一座军事堡垒。 　　宋寒之接到了华正则，惊喜道：“华神医是怎么回来的，可是让我等好生担心？” 　　华正则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燕不归和程大雷的事情都说了。最后感慨道：“多亏了欧公子出手相救，不然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华神医和那姓欧的刚刚分开？”宋寒之认真问。 　　“是啊，怎么了？”华正则觉得宋寒之表情有些不对，道：“那欧公子可是个厚道人呐。” 　　“他……厚道？”宋寒之愣了愣，道：“华神医可知道那人是谁？” 　　“谁？” 　　从宋寒之口中吐出三个字，听到后华正则表情就是一呆。道：“这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那贼人隐姓埋名来到书院，把我们都骗了过去。幸亏夫子老人家灵台明鉴，识破贼人身份，否则还不知他会造出怎样的恶孽。现在，我们已经抓住了他的同伙，定要审出他来东海做什么。” 　　宋寒之咬牙切齿，华正则却不太能理解他的情绪。当然，对这种江湖斗争，他也并不关心。 　　“华神医可知道他去了哪里？”宋寒之问。 　　华正则摇摇头：“他既然已经走了，想要再找到他，怕就不容易了。” 　　“未必。”宋寒之冷冷道：“他的同伙还在我们手里，我就不信他不回来搭救。” 　　…… 　　张明理领着楚云生，穿过长长的走廊，再次进入书院的地牢。楚云生捂住鼻子，一走进地牢，光线便暗了下来，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什么别的味道。 　　“楚公子，你来看。”张明理停下脚步，手往前伸。 　　楚云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一下子呆住。 　　只见刘发财被吊在半空中，身上伤痕累累，血水顺着头发衣服一滴滴落在下面。 　　楚云生不再怀疑，刚才自己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只不过一夜不见，他竟变成这般模样。如果不是他仍睁大双眼，楚云生都要想他是不是死了。 　　“乖儿子，还有什么招数，都冲老子使出来。老子若皱皱眉头，便算没生过你这么个儿子。” 　　李亚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身体斜在一边。 　　“不着急，不着急。”李亚子道：“时间还有很长，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哇。”刘发财发出一声尖叫，大喊道：“我服了，我服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们。” 　　“说，程大雷来东海想要做什么，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个我真不知道啊。”刘发财道：“我和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和他真的不熟。” 　　“呵，嘴巴倒还挺硬，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江湖义气能撑到什么时候。”李亚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冷：“继续动刑。” 　　“去你巴拉的江湖义气。” 　　刘发财歪着一张嘴，他当然没有要为程大雷保守秘密的觉悟，也没有这个必要。事实情况是，他不知道程大雷任何秘密。 　　所以，在刚一用刑，他就把能说的全都说了。然而，在李亚子眼里，他什么都没说。 　　作为一个骗子，有时候最可悲的是：你好不容易说次真话，偏偏没人相信。 　　张明理摆摆手：“楚公子，非礼勿视，我们出去谈话。” 　　大牢内的气氛的确有几分压抑了，楚云生咳嗽一阵，跟在张明理身后，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第561章 穷书生 　　楚云生脸色不是很好看，作为一个读书人，虽然在琅玡城憋屈了三年，但这种血淋淋的局面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张明理将楚云生引到山间一座小亭，直到楚云生脸色勉强恢复正常，他方才开口道：“公子请用茶。” 　　楚云生双手将茶杯捧起，手腕颤抖，指尖发白。 　　张明理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用温和的声音道：“公子勿忧，我们已调查清楚，这件事和楚公子并无关系。” 　　楚云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忐忑的心情，老实说，他刚才的确被吓着了。 　　“你们要我做什么？” 　　张明理怔了怔，虽然一闪而逝。他笑笑道：“公子想多了。那程贼作恶多端，对他，以及对他的同伙，我们绝不会心软。但对于楚公子这样的清白人，我们定不会有半分不敬。” 　　楚云生像是松了口气，手中的茶杯也放下了。 　　“恶贼不除，天下怎平。”张明理道：“我辈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公子好好想想，这程大雷有没有与你说过什么话，帮你又是什么目的，这些话，公子要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们。若能除了此贼，天下当记公子的首功。” 　　楚云生沉默着，想程大雷曾与自己说过什么。老实说，程大雷并未告诉过他什么，一些扯淡的话，似乎也算不上秘密。 　　忽然，他长身而起，双手抱拳，向张明理深施一礼。 　　“张先生，你的话我都已听见，先生的心意我也都明白。可我当真是无可奉告，莫说没什么我知道的秘密，便是有我也是无可奉告。程先生与我有恩，他是贼也好，是官也罢，终究是与我有恩的。为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且不可恩将仇报。” 　　这番话说得结结巴巴，态度倒是很坚决。张明理脸上的笑容僵住，道：“你是要帮那恶贼？” 　　“若有武艺，就算帮不了程先生，也得救刘先生一救。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能做的或许只有不与书院合作，借此表明态度。” 　　张明理如同第一次真正认识楚云生，道：“你可想清楚了。以你在数算上的天赋，到任何一路诸侯门下，都会被奉为上宾。若再在我书院修行一二年，未来天下定然有你一席之地。如果你选不对路，世间未扬名便夭折的天才可是不少。”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的态度以表明，张先生并非我的同道人。”楚云生将双手负在身后：“张先生是不是也要将我丢进大牢中受那酷刑，我怕疼，还请下手轻些。” 　　张明理盯着楚云生，上下将他打量好几遍，最后竟失魂落魄的摆摆手，独自起身离开。 　　楚云生倒也准备好了去大牢受刑，虽然这似乎也无济于事，但读书人么，总要有些死给你看的精气神。他倒是也没想到，张明理竟然没难为自己。 　　或许，是自己没有被难为的资格。 　　半晌，他发出一声苦笑，穷书生还真是穷书生呐，穷得一文不值。 　　他并未离开，而是又在亭间坐下。张明理走了，自然不会有小童留下来伺候他。他自己给自己倒满茶，书院的茶，当然是好茶，平日楚云生可是喝不起。 　　然后，他开始想。 　　如今刘发财被扣在大牢，承受严刑拷打。程大雷消失不见，当还没有离开琅玡城，书院已派出搜捕的人，这是楚云生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 　　他开始想，任一条条线自由发展，终所有线索撞在一起。而自己，在这个局中，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但这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已试图影响最后的结果。 　　但楚云生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掌握的情报又实在有些少。蝴蝶闪一闪翅膀，或许真能引起一场风暴，然而，在风暴中，蝴蝶其实影响不了什么。 　　那么，就继续想。 　　楚云生不是个很有口才的人，诗情画意更是一窍不通。但他的‘算’真的很厉害，他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想。 　　继续想。 　　张明理离开后，与宋寒之碰在一起。这件事对书院来说，当真算一件大事。但这样的大事，也未必需要夫子出面。 　　张明理与宋寒之是主持这场大局的人。 　　他们来到了书院的大厅，宋寒之拱手与大厅内的诸人见礼。 　　“大家当已都知道消息，那姓欧的便是我们要找的程大雷。他泼天大胆，竟然混进书院，如今行迹暴露，已经逃了。当然，他绝逃不出琅玡城。而他既然来到此地，我们便绝没有让他活着离开的道理。” 　　在场诸多人，都是东海一地参加伏魔大会的高手。因为盗书的事情，伏魔大会被推迟了。如今，算正式进入伏魔大会的节奏。 　　马猛开口道：“该如何做，宋先生安排就是。” 　　宋寒之点点头：“书院已开始全城搜捕，但那贼人的本事毕竟了得，就算能找到他，也未必能擒住他。所以，必须找一个绝地，摆下天罗地网，来一计引君入瓮，然后再关门打狗。” 　　马猛皱起眉头，江湖人么脑子一般不太好使：“他会来么？” 　　“我们已擒到他一名同伙，以他为饵，当有七成把握。”宋寒之如此说，心里倒不是很有把握，很难相信，义气这种东西，当真在江湖人之间真的存在。 　　“那绝地在何处？”马猛问：“书院么？” 　　“书院未必不可，但也得提防贼人逃了。”宋寒之深吸一口气：“所以夫子老人家将地方定在了岛上。” 　　海岛上…… 　　大厅内诸人皱起眉头，那的确是一处绝地，任程大雷三头六臂，只要他没有飞天遁地的功夫，就绝对逃不了。 　　宋寒之站起身，抱拳道：“九江城马老爷子，立地太岁孙大哥，徐州城的周兄弟……到时候还请诸位一同出手，替天下杀了此獠。” 　　“宋先生放心便是。”大厅内的人都站了起来，爽朗答应。他们都是东海附近的高手，人人都算一地枭雄。 　　“到时候，也要见识书院剑阵的威力。”马猛笑道。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第562章 挑灯看剑 　　程大雷在最短时间内打探到自己需要的消息，当然，书院故意放出风来，目的就是把消息传到程大雷耳中。 　　现在程大雷打探到的消息是：自己的身份已暴露，刘发财被扣住，并且书院已准备将刘发财转移到海岛上。 　　甚至连海岛的信息他也打探到了。 　　岛名白沙岛，离岸三十里，有些书院不听话的弟子，会派到海岛上苦修。也有些喜欢自虐的书院弟子，自愿到海岛上苦修。 　　想也知道，白沙岛已经是天罗地网，东海一地的高手齐聚，还有书院的七十二剑阵，目的，就是诛杀自己这条大鱼。 　　程大雷再狂妄，也没有自信能以一己之力迎战东海所有高手。张六、宋寒之、还有那个虽然没有出过手，怎么看怎么像是老怪物的夫子……任何一人，都有与自己捉对厮杀的实力。 　　最佳选择是放过这件事不管，刘发财是生是死和自己也没太大关系，忍他个把月，等风声过去后，带着华正则离开便是。至于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喂，自己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自己又什么时候在乎过名声。 　　想是如此想，但刘发财毕竟是因自己陷入这漩涡，若让他因自己而死，程大雷当真过不去。 　　无论江湖有没有义气，程大雷本身还是有几分义气的。 　　但闯海岛，自投罗网的事想也不要想，那几乎等于送死。 　　可自己想要救人，未必要去海岛上呐。在白沙岛排兵布阵，转移刘发财总是需要时间。目前，刘发财还未被转移。 　　自己夜探万卷山不就好了，只要行动够快，抢了刘发财就走，量书院也无人能拦得住自己。 　　其实也无所谓夜探，现在书院肯定严防死守，白天晚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通之后，程大雷开始行动。黄昏时分，他出现在万卷山下一茶楼中，只等天黑展开行动。 　　“先生是第一次来琅玡城吧？”茶楼的伙计一边给程大雷倒水一边道。 　　“嗯呐。看出来了？” 　　所谓灯下黑，满城都在搜捕程大雷，倒是没人想到程大雷正好就在书院山下。当然，程大雷现在也不惧被人发现。如今，几乎已是打明牌，被人发现了，一剑杀上山便是。 　　“这还能看不出来，哪个入城的外地人，不先到书院看看。”天下茶楼的伙计都是碎嘴，他冲程大雷道：“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肯定也想瞻仰这书山圣地的风采。” 　　程大雷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自己像个读书人。虽然也穿着儒生长衫，腰间佩着剑，但程大雷的剑可不是装饰品，而是真能杀人。况且，程大雷这张脸实在有些…… 　　程大雷坐在二楼，为了避免被人打扰，已经将二楼包下。从程大雷坐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书院山下的玉石牌坊。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伙计聊着天，大战之前，他也有些忐忑，需要借着说话理清思绪。 　　看上去，程大雷像个土豪，伙计道：“公子，楼下有唱曲儿的，要不我请上来，给公子唱个小曲解乏。” 　　程大雷略顿了顿，点点头道：“也好。” 　　有一老一少沿着楼梯上来，老者五十有余，外表看上去年纪更老，少者是个丫头，不过十三四岁。 　　“客官想听什么？”老者手里捧着琵琶。 　　“来一曲……将军令吧？”程大雷抿着茶杯，天已快暗了。 　　“呃……什么？” 　　“那个，来一曲十面埋伏？” 　　“老朽不会啊。” 　　“那你会什么？” 　　“小的会小桃枝，三月柳，九星子……”老者一连报出十几个曲牌。 　　“停。” 　　程大雷及时制止他，他说得这些，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当然，在诗词歌赋上，程大雷也并没有什么造诣。 　　老者神情忐忑，他们爷孙俩就是指望着卖曲挣钱，今天看程大雷像个土豪，又傻又有钱那种，也是伙计好心照顾他们。 　　程大雷视线盯着程大雷，表情忽然顿住。只见书院山下，一人身背重剑，迈步走过大牌坊，拾阶上山。 　　虽然燕不归已经二次闯山，但书院和他照过面的人当真不多。所以此刻上山，倒也没人认得他。至于相貌有些奇怪，书院相貌奇怪的人太多了。 　　但别人认不出燕不归，程大雷可不会忘了他的模样，尤其是那柄重剑。 　　这货无端端，上山干什么。看来势汹汹的模样，来者不善呐。 　　“有点意思，有点意思。”程大雷忽然笑了。 　　“客官，客官……不如我让妮子给您唱一段玉堂春，您抬抬手，赏我们俩铜板。” 　　“赏什么赏，凭手艺吃饭，又不是沿街乞讨，把腰板挺直了。”程大雷板起脸：“破阵子会么？” 　　“会会会。”老者忙不迭道：“书院宋先生曾做过一曲破阵子，最是慷慨豪放，正应此时此景。” 　　“什么宋先生，没听说过。”程大雷道：“你唱我作的。” 　　说着，程大雷用手指蘸着茶水，写在茶桌上。老者和丫头凑过脑袋看，两人靠这行当吃饭，记忆力算是不错的，只是看一遍就记住了。 　　程大雷的注意力却完全在燕不归身上，这货背着一柄重剑，一步一步上山，在程大雷这里都能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终于，走到半山腰那座红门前时，他还是被人拦住了。一脸凶神恶煞，明显像找事来的，别人不注意他也是困难。 　　“喂，停下。”看门的大汉堵住门口：“你是做什么的？” 　　燕不归拔剑，一剑将大汉斩成两段。哇呀呀大叫，周围人四散逃开。燕不归近前一步，将那朱漆大门砍成稀巴烂。 　　抬起头，面对高高在上的大山。 　　“张六，出来。” 　　“啧。”程大雷叹了一声：“事情变得好玩了。” 　　这时候，卖曲的老汉已调好丝弦，他弹琵琶，那丫头击竹，声音倒是稚嫩好听。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丫头才唱了一句，偷眼打量程大雷，想要看他是否满意。 　　却忽然发现，程大雷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只是桌上搁着一锭银子。 第563章 提剑闯山 　　“张六，出来。” 　　一声大喝，从山脚传到山顶，天上的云朵似乎也被冲散几分。 　　以山门为界，人群哗然。来万卷山瞻仰的游子以及书院的学子都处于极大的震惊中。 　　燕不归将重剑扛在肩头，脚下搁着一具被砍成两段的尸体，地上血流了一片。有些年纪轻的读书人，脸色已变得苍白，便是有些见识的人，此刻却也是紧皱眉头，很显然是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 　　燕不归负剑上山。 　　书院的弟子从山上涌下来，人人穿白袍，持宝剑，但面对一步步上山的燕不归，却都停下脚步，不敢近前。 　　只要一个人不瞎，就能看出来燕不归已经走火入魔。哪怕他是个瞎子，也能嗅到燕不归身上的血煞。 　　天子尚且避醉汉，正常人还是不要和疯子计较太多。 　　燕不归开始闯山，如一头暴怒的犀牛，用重剑开路，似乎要冲翻一切。 　　宋寒之正在筹备白沙岛的事情，将书院的高手转移到海岛上。已运过去一部分，但这件事毕竟急不得，目前还未全部完成。 　　这时候，有人急匆匆将消息报到他这里。宋寒之当时一激灵，提着剑冲出屋子。 　　刚出门就撞上马猛，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爆出一个字。 　　“走。” 　　二人纵跃下山，速度都是极快。同时，书院大批高手正往山下赶，当赶到现场，看到眼前的惨状时，宋寒之双目通红，心里恨不得将燕不归千刀万剐。 　　燕不归一心闯山，书院的弟子不得不拦。可又有谁挡得住燕不归手中的重剑，一条蜿蜒的石阶，稀稀拉拉摆着尸体，死的当然大部分是书院的人。也要一些无心上山的游客，只因不小心挡住燕不归的路，如今也死在当场。 　　燕不归出手极干净，干净的意思是直接了当。重剑大开大合，这些人的死相极惨，有人尸首分离，有人被从中间劈开，有人虽然还活着，可两条腿却被齐生生斩断…… 　　宋寒之将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好贼。” 　　燕不归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已认出宋寒之。知道这人在书院身份不低，是说话能管用的人。 　　“叫张六与我出来。” 　　宋寒之吩咐众弟子退下，这样的魔头的确不是他们有资格阻拦的，而对付燕不归这样的人，书院也并不是没有对策。 　　“六爷不在，你有什么话，可与我说，我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宋寒之冷冷道。 　　昨夜黑贞已经死了，燕不归的悲痛可想而知。他想了一天，终于想明白了。有几个人是一定要死的，一是打伤黑贞的张六，二是书院的诸人，三就是给黑贞治伤的华正则，他为什么没把人救活，四，就是差点害的黑贞被砸成肉酱的程大雷。 　　当然，目前黑贞还不知程大雷是何许人也，不过，感觉应该也是书院的人。所以，想明白的燕不归就提着大剑来了书院。 　　反正该死的人太多了，那么，自己就干脆把他们都杀光吧。 　　而宋寒之也并没有对燕不归撒谎，张六目前的确没在书院。他做最早的船出发，此时当已到了白沙岛。 　　“呔，与他废话做什么，让俺一刀劈了他。” 　　马猛大吼一声，他人如其名，天生火爆性格，上次与燕不归碰上，他手中没有兵器，十成本事还没能发挥出五成，打得是分外憋屈。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哪里还忍得了。 　　提着半人多高的斩马刀便冲了过去，一个虎跳出现在燕不归面前，双手握刀，向燕不归脑袋上砍去。 　　“来得好。”燕不归一声爆喝：“你也与我死。” 　　刀与剑撞在一起，都是大开大合的打法，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宋寒之并不太担心，书院没了张六，还有马猛。这里的高手，可不仅张六一个。燕不归既然脑子抽疯，敢来送死，宋寒之就不介意成全他。 　　程大雷在偏僻处远远瞧着，燕不归和马猛都是绝世等级的人物，而场上的绝世高手还不止他们两位。 　　“啧。”程大雷轻叹一声：“今天还真是群英汇呐。” 　　这种场面，程大雷自量也没把握平安脱身。当然，看燕不归的意思，也没打算平安脱身。如果没有一腔必死之心，他也不会脑袋抽疯来闯书院的山门。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燕不归身上，也没人会想到，还有一头恶贼埋伏在附近。程大雷自然没打算现身，他正寻找机会，悄悄摸到山上，把刘发财救出来。 　　而此时，燕不归和马猛的战斗已快分出胜负，马猛毕竟年老体衰，再加上燕不归一心杀人，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一心强攻，竟压得马猛抬不起头来。 　　“马老爷子，小心。” 　　宋寒之突然喝了一声，持剑冲了上去。马猛也不想一条命搁在这里，见情形不对，便想抽身撤出战团。 　　但有些事，并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 　　“与我死。” 　　燕不归将剑投了出去，身后一道杀机突至。他下意识回过头，重剑不偏不倚扎如他的身体。一股热血从口中喷了出来，身体咚地一声倒地。 　　这招脱手剑还真是防不胜防，程大雷发出一声感慨。 　　宋寒之也是一惊，向前冲的脚步挺住了。手中的剑一挥，口中道：“布阵。” 　　书院的书生意气剑阵，号称无人可破。但今天书院一部分高手在岛上，也布不成完整的七十二剑阵，目前书院留下的人，只能凑成三十六之数。 　　程大雷还是很想见识一下书山剑阵的威力，可他实在没时间耽搁。如今书院大半高手都被燕不归吸引在此地，此刻山上防守正是空虚。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程大雷悄悄摸摸，鬼鬼祟祟向山上摸去。 　　燕不归已经陷入包围中，书山剑阵已成，三十六持剑书生将他围在当中。宋寒之是今日的阵胆，主持今日的大阵。 　　书院的剑阵威力很强，不过今日这样的大场面却也是很少出现。 　　但燕不归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只有要杀人的猛烈欲望。 　　“你们……都与我死。” 第564章 钓鱼的饵 　　今天的山顶静悄悄。 　　程大雷蹑手蹑脚摸到山顶，大部分人都聚集在半山腰阻拦燕不归，山顶上本无多少人。而此时天色已暗下来，视线也不是很好，程大雷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但，程大雷还是遇到了一个不算很大，却很难解决的麻烦。 　　他不知道刘发财在哪里。 　　万卷山是很大的，可以藏人的地方也是多的。而在程大雷脑海中，根本没意识到书院还有大牢这种地方存在。 　　如果自己一间房子一间房子找，似乎也不太现实。而随便抓个人问问，岂不是暴露了行踪。也不知道，在书院心里，是燕不归比较重要，还是杀掉自己重要。 　　程大雷在山上走着，偶然闯进一栋小亭子中，亭子里坐着一个人，一声不发，如果不是程大雷无意停下脚步，还真容易把对方忽略掉。 　　以程大雷的心思，当时就要杀掉对方，避免走漏消息。可看清楚对方模样时，程大雷却愣住了。 　　楚云生明显也愣了愣，随之他直起身，冲程大雷抱拳行礼。 　　“程先生，好久不见。” 　　程大雷摸摸鼻子：“你知道我？” 　　楚云生无言沉默。 　　看来已经是暴露了，只是不知这楚云生有没有背叛自己，程大雷也在犹豫要不要杀掉对方。 　　“那个……你可知道刘发财在哪里？” 　　楚云生点点头，为程大雷指明了方向。 　　程大雷松了口气，虽然他对读书人没什么好印象，但任何一人都不会喜欢背叛。当然，至于楚云生有没有背叛自己，还要确认刘发财的位置后才知道。万一他与自己指的地方是个陷阱呢？ 　　“你与我一起去？” 　　“我还要在这里想一想。” 　　“随你去吧。” 　　程大雷摆了摆手，看楚云生的呆呆傻傻的样子，也不像会搞陷阱的人。他实在没时间在此地耽搁，谁知道燕不归能拖多久，自己还是速战速决。 　　他并不知道，楚云生说的是实话。从早上开始，他一直坐在这里纹丝不动，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想。 　　虽然没有走出亭子，但陆陆续续也有消息传到他耳里。知道书院准备引程大雷到白沙岛上，知道燕不归来了，现在也知道程大雷来了……但自己究竟能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到。 　　知道的事情再多，也无法掩盖他本身的势单力薄。在这场棋局中，自己并不是与其他人势均力敌的黑白棋子，这是一盘象棋，自己只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卒’。哪怕自己有刘发财的本事，也能提着刀做些事。 　　可他只是一枚‘卒’，太容易被人忽视。不过，真正的对弈高手并不会忽略‘卒’的作用。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将它摆在合适的地点，它也可能逆转整个棋局。 　　但现在，楚云生还不知道合适的时机是何时，合适的地点是何地。 　　所以，他还在想。 　　风吹草动，夜静无声，他也不知还要继续想多久。 　　大牢内，刘发财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在短短一天内，他遭受了世间最残忍的酷刑。世人只当书院有夫子这样的圣人，怎么知道书院也有李亚子这样的杀贼。 　　他并不是不想屈服，也绝无义气要和程大雷同生共死，他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冲书院投怀送抱，然而，他自己实在没什么可招的。 　　“我想你们一定搞错了什么。我真的不是程大雷的同伙，虽然我很想是。如果我是的话，我一定将他有几条内裤都告诉你们。”刘发财苦着一张脸道：“你们真的以为，凭我就能引程大雷上钩，嗨，别做梦了。” 　　李亚子歪坐在椅子上，审了一天一夜，他已经有些乏了。外面燕不归的事情，他当然也听说了，所以便将其他人派了出去，由自己守着刘发财。 　　对于刘发财的话，他没往心里去。通过接触发现，刘发财是个嘴很碎的人，偏偏李亚子生性不怎么爱说话。于是，在冲刘发财用刑的过程中，下手也就狠了些。 　　“大兄弟，我实话告诉你，我一点不恨你。我最恨的是程大雷那恶人，假若他此时在我面前，我一定撕烂了他。”刘发财道：“来，你把我放了，我和你们一起定个计划，一定要杀了此贼。” 　　“你觉得……”李亚子打了个哈欠：“当真会将你活着送到海岛上，做钓鱼的诱饵？” 　　“这……”刘发财一楞。 　　“明白告诉你，你活着或者死了，对我们并不太重要。把消息放出去最重要。”李亚子懒懒道：“我的任务就是在此地看着你，等时辰到了，亲手送你上路。” 　　刘发财一下呆住：“你没有开玩笑吧。” 　　“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开玩笑。” 　　刘发财宛若被一道闷雷劈中，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世上晃荡了大半辈子，也干过不少缺德坏事，平日也总说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老子一辈子快活够了，死了也就死了吧。但事情真的发生在身上，方才意识到，死，当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本来还奇怪，书院怎么脑袋抽疯了，要将自己当诱饵。现在才明白，自己连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 　　李亚子挑眉欣赏他的表情，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都是心如死灰，万念俱休。 　　“那个……实不相瞒，我和程大雷情同手足，我们早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两个的关系……可好啦。” 　　李亚子愣了愣，这种埋在棺材里还要伸手的人，当真是第一次遇见。 　　“呦，我还真没想到，你对我感情这么深。” 　　这时候，一道懒懒的声音响起。刘发财和李亚子同时一激灵，就见一条大汉晃悠着走进大牢。 　　刘发财先呆住了，此时此刻，他早已有必死的觉悟，完全没想到，程大雷会当真出现。 　　李亚子腾地一下站起，手扶住身下的太师椅，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大汉。 　　“程大雷？” 　　“不错，是我。”程大雷摸了摸鼻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565章 门前山上 　　程大雷也是一路提心吊胆过来的。他按照楚云生指点的方向寻到大牢，但谁知道大牢中有没有埋伏，万一自己走进去之后，牢门一关，冲出三五百埋伏的高手，自己岂非插翅难逃。 　　小心翼翼的走入牢房，一路胆战心惊，倒是没看到有埋伏的人。刚靠过来，就听见刘发财的话，程大雷心中感动，心道：瞧瞧，一见如故，相逢就是兄弟，真兄弟也就这样了。 　　当然，刘发财之前的话他就没听见了。 　　李亚子腾身而起，抓住椅子丢了出去，程大雷一脚踹飞，砸在墙上碎成稀巴烂。 　　“聊聊？”程大雷冲他挑挑眉毛。 　　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李亚子已镇定下来。毕竟是书院出来的高徒，他也并非草包。程大雷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确出乎自己预料，但自己若能在此地杀了他，岂非也可以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要你敢要，有时候这世道就会给你。 　　他目光转了一圈，寻到墙角一根铁刺，这是给犯人动刑用的。其实书院也没有别人爱用，李亚子倒是颇爱此道。 　　“来得好。” 　　李亚子抓起铁刺，身子腾起，将铁刺做剑使，一剑向程大雷袭来。书生意气剑中的一往无前，招式犀利，动作干净，却也是个剑道高手。 　　程大雷撇撇嘴：“这是我的台词呐。” 　　面对袭来的一剑，程大雷眯起眼睛，身子微微一侧，便避过这一剑。随之匹夫剑出鞘，李亚子眼前一花，只感觉剑光一闪，程大雷整个人已经消失。 　　“啊！” 　　一只血淋淋的手掉在地上，李亚子发出一声哭爹喊娘的惨叫，身子倒在地上。 　　程大雷的剑已经收回鞘中，若论对剑道的理解，程大雷其实并没有多少。但若论快剑，程大雷不敢自称天下第一，但的确也没遇上比他更快的。 　　李亚子想要在程大雷面前动剑，颇有种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感觉。直到现在，他才约莫明白自己和程大雷的差距。 　　在他眼里，程大雷简直深不可测。若在游戏中，程大雷就是头顶一大堆问号的大boss。 　　大boss没有搭理他，一剑斩断吊着刘发财的绳索，刘发财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程大雷忙扶住了他。 　　“大当家。”刘发财用虚弱的声音道：“从今往后，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他受尽酷刑，全凭一口气撑着，也就是见到程大雷，这口气才松下来。 　　“来，我给你个报仇的机会。”程大雷指了指地上的李亚子。 　　“我实在……不行了。”刘发财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李亚子怎么不知道，死神已经冲他露出了獠牙。他忍着剧痛站起来，捧着断手向外逃去。 　　程大雷要顾忌刘发财，就没办法追他，如此，也只能任他走脱。 　　他将刘发财扛在肩上，迈步往大牢外面走，匹夫剑已经出鞘，心中也明白，接下来的路怕是不会很太平。 　　李亚子哇呀呀跑出大牢，口中没命的大叫：“他来了，他来了……” 　　张明理遇见了他，也是吓了一跳，看李亚子此刻的样子，像是看到狼的孩子。 　　“谁，谁来了？” 　　“程……那魔头到了。”李亚子在说出程大雷名字时，心底一阵颤栗，仿佛那三个字有莫名的忌讳。 　　“他……怎么到了？”张明理也是一楞，随之立刻道：“你去请夫子，我先带人拦住他，不得已，就在此地杀了他。” 　　等程大雷背着刘发财走出大牢时，就见自己面前呈扇字形围满了人。书生长袍，三尺青锋，说实话，模样还挺俊。 　　张明理持剑而立，冷声道：“程贼，你还想往哪里走。” 　　程大雷轻叹口气，冲张明理招招手：“来来，我看有那个不怕死。” 　　山上大战即将开始，山门前的战斗已经打得血流成河。 　　燕不归一柄重剑抡开，仗着就是一力降十会五个字。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碰上了就与你拼力气，你如果力气没有他大，便会被一剑斩成两段。 　　打到现在，燕不归戎族人的身份人人都看得出来。戎族生长在草原上，天生就会不要命的打法。偏偏这三十六柄剑组成的书生意气阵，讲究的也是一往无前，不死不休。 　　双方拼起命来，剑阵不断被消耗，山门前倒下数具尸体。而燕不归的情况也很糟糕，他面对三十六人的缠斗，每一次都要面临七八柄剑的攻击，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一。 　　现在他整个人已经伤痕累累，虽然仗着战斗本能避过了要害，可身上细细密密的伤痕，令他宛若一个血人。 　　在这样打下去，没人可以杀死他，他也会因流血过多而耗死。 　　但是，他不在乎。黑贞死了，他的生命也失去了最在意的一件东西，心怀泼天恨，却无处消解。如今多杀一个人，心中就少一份郁闷，多一份痛快。 　　至于死，死又何惧。 　　宋寒之面沉似水，他不是求死的燕不归，他是个正常人。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觉得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书院培养出的弟子，每一个都倾注了大量心血，怎么可以白白牺牲在此地。 　　他不得不下令，指挥剑阵调动，从攻击转向防守。 　　燕不归一次次向外冲撞，却撞不开重围，越打越憋屈，一腔恨无处发泄。 　　“来呀，杀呀。” 　　宋寒之不会再和他拼命，杀不死你，我就耗死你。 　　然而，这时候山上又有消息传来，程大雷那贼人现身了。 　　这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个魔头怎么同时出现了。张明理要他调些人上去，别让程大雷走脱。宋寒之气得够呛：调人，我这里人还不够用呢。 　　山上程大雷的情况要比燕不归好很多，他又没疯，不会让书院的剑阵有机会成型。背起刘发财，左冲右撞，在山上和张明理一帮人拼脚力。 　　程大雷除了快剑绝世外，轻身功夫也是相当不错。干净的起落，近身便杀人，轻巧灵便，此刻他也不管书院是不是有文化的地方，一心一意往外闯。 第566章 夫子出马 　　夜已经暗下来。 　　书院到现在还未对程大雷形成合围，他的动作过分快了，身子一点一跃，便在夜幕中消失不见。万一谁落单被程大雷遇见，结果也就是一剑被杀。 　　今夜的书院万卷山，山门前在杀人，山顶在杀人，到处都在杀人。 　　山门前，燕不归陷入剑阵包围中，他一身蛮力，有泼天本事，但面对书院的剑阵，却依旧冲杀不出去。勇则勇矣，却是负伤的雄狮，杀威犹在，但血却在一点点流尽。 　　程大雷的情况同样谈不上有多好，仗着身上那股机灵劲，他没有陷入燕不归那种不堪的境地。但他也没能力冲出去，而且，身上还扛着一个人，力气一点点流逝，程大雷的动作已不复刚开始的灵便。而且，扑上来的高手越来越多。 　　有些头疼呐。 　　“大当家……”刘发财虚弱的声音道。 　　程大雷心中感慨万千，是自己害得刘发财落入这般境地，但他却一句抱怨也无，什么是亲兄弟，这就是亲兄弟了。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嗯呐，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搞成这个样子。如果你敢丢下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程大雷。 　　…… 　　…… 　　随着时间流逝，程大雷遇到的高手越来越多，有些他也没能力干净利落的收拾，而一旦开始缠斗，自己必然会陷入他们的包围。 　　现在的状况，程大雷也没有太大把握，无非是全力以赴，在绝境中拼出一线生机罢了。 　　“大当家，咱们现在去哪里？” 　　“找我的牛。”程大雷可不舍得将墨玉乌月兽丢给书院：“你知道书院的牛棚在哪里么？” 　　“这个……我不清楚。” 　　程大雷当初上山时，还是被书院奉为上宾的，他的座骑也有专人照顾，程大雷倒是没有过分在意。如今想找到自己的黑牛离开，倒是不知道书院把牛棚定在哪里。 　　一时半刻，想要找到也不容易。今天的事情对程大雷来说，有些憋屈了。他一腔郁闷无法发泄，忽地昂起头，发出一阵长啸。 　　啸声从山顶散开，声彻云霄。 　　“找到了，他在那里。” 　　“快过来，一定要杀了。” 　　“恶贼在那里，我要替师弟报仇。” 　　“你疯了。”刘发财道：“这是将他们都引过来，你想死，可也别带上我，我还想活呢。”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很碎。” 　　程大雷颇有些无奈道，不过这也证明刘发财身上的伤势没伤到根本。一个将死之人，话不可能这么多。 　　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周围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这是书院弟子正向自己合围而来。 　　昂。 　　一声牛吼从半山腰传来，程大雷眼睛一亮：找到了。 　　他背起刘发财，循着声音找去。声音越来越急，一声连着一声，那黑牛似乎也知道主人陷入危险中，声音躁狂不安。 　　刘发财轻咦一声，道：“大当家，您的座骑很神呐。” 　　“当然啦，我的座骑盔甲，件件都有来历，你以为随便找头牛就可以冒充我。” 　　“吹嘘的事情，过了这桩事咱们慢慢聊，如今，是不是脱身要紧。” 　　现在，程大雷的黑牛也陷入了合围中。它在牛棚里不安生，上蹿下跳，虽然背上没长翅膀，但总给人一种随时起飞的感觉。 　　看守牛棚的人，自然要按住它，大家虽然都对程大雷恨之入骨，实在也没有走火入魔到要对一个畜生动手。大家只是想要控制住他……然后，他们发现控制不住。 　　这黑牛蛮力惊人，又性格暴戾，当初秦蛮几人都没能制住它，况几个养牛的普通人。 　　粗重的打着响鼻，发出暴躁的昂声，就连牛棚都被它撞了半边墙。养牛的杂役想圈住它，又怎么做得到，有两人被它撞断了肋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候，程大雷从山下冲过来，口中发出一声呼啸。 　　那黑牛顿时一激灵，发出一声愉悦的长啸，四蹄腾空，竟直接从众人头顶跃起，冲向程大雷。 　　一伙杂役都呆立在当场。 　　程当家将刘发财搁在黑牛背上，满意的拍拍它的丑脑袋。 　　“我们走。” 　　程大雷心中再无挂碍，此地是险地，早早脱身要紧。 　　也是他没携带自己趁手的鬼面斧，不然，纵然有千军万马拦路，他也是赶闯一闯的。 　　“程当家，留步。” 　　程大雷正准备离开，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有一人拦在程大雷面前。纵有千军万马，他也赶闯，可面前这人，却能令程大雷不得不停下脚步。 　　书院夫子，亲自出马。 　　对方不过一个老朽，白发苍苍，靠手中的竹杖才能站稳，但却让程大雷不得不谨慎。 　　对方也是绝世等级的人物，何谓绝世，就是全天下干这行的，满打满算也就你们几个顶尖人物。倒也不是说程大雷面对夫子必败，毕竟，传说级的人物不出世，绝世高手间的过招，胜负谁也说不好。 　　老人小孩女人出家人，不在江湖上出现则以，一旦行走江湖，必然有一两招保命的本事。 　　“夫子能否让条路？” 　　“程先生能否留步？” 　　夫子不可能让路，程大雷没办法留步。说来说去，终究是要打一场。是老前辈弄死愣头青，还是新冒头的茬子，摆平老江湖。 　　程大雷晃了晃肩膀，将匹夫剑出鞘，在夫子面前，他可没自信摆弄拔剑术。 　　一剑袭来，直来直往。 　　“老家伙，与我让路。” 　　好快的一剑，便是夫子也不敢硬接。他蹂身后退，手中的竹杖啪地一声爆开，从中露出一柄狭长的细剑。 　　过了多少年，夫子这柄竹中剑再次现世。 　　退步避开程大雷这一剑，等着程大雷力气使劲，新力未生之时，夫子同样刺出一剑。 　　同样好快，剑光压过星光，璀璨一剑，令旁观着心生寒意。 　　夫子在帝国名气不小，但那是因为他的道德，他的学识，很少有人知道，夫子同样是一位用剑高手，绝世高手。 　　二人各自刺了一剑，平分秋色，互不相让。 第567章 过河卒子 　　“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夫子何必苦苦相逼。” 　　“你将公主万箭穿心，说什么无仇无怨，今日我绝不许你离开万卷山。” 　　二人已打在一起，程大雷一柄快剑，追星逐月，当真令人望着生畏。而夫子用的同样是快剑，快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谁能想到，这年迈苍苍的老者，竟有不输年轻人的精力和杀气。 　　夫子越打性子越起，似乎一堆老炭被重新点燃，发光发热。打法火爆，和往日慈眉善目的样子大不相同。 　　程大雷是越打越寒心，真不能小看了这个老怪物。公主……万箭穿心，莫非他说的是白衣老尼？但那老尼姑什么时候成公主了。 　　程大雷当真不知道十九国的旧事，估计满天下知道的人也没几个。但这些对程大雷来说并不重要，程大雷也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还是如何脱身。 　　二人交手十余回合，程大雷渐渐摸清了夫子的攻击节奏，已在战斗中占得上风。夫子毕竟老了，他偏偏要和程大雷比快剑，这不是找死么。哪怕曾经你的剑当真很快，但现在已不是曾经，你的剑再快，能敌得过时光么。 　　再有十回合，程大雷有把握将夫子斩于剑下。 　　问题是，书院会不会给他十回合的时间？ 　　答案是：不会。 　　张明理已带人到了，看到夫子亲自与程大雷动手，当场就是一激灵。夫子这般年纪，万一有个闪失，死在恶贼的剑下，对书院可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布阵。” 　　张明理立刻带人将程大雷包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毕竟，程大雷是个很狡猾的人。但现在他终于被困住了，张明理不觉得程大雷有冲破剑围的可能。 　　“夫子，您没事吧？”张明理关心的问。 　　夫子面目涨红，胡子都竖了起来：“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 　　张明理一怔，夫子说话的语气，可和从前不同。 　　夫子气喘吁吁，打这一场，他骨子里的火爆脾气被激了出来。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况且几十年不出剑，有些技艺已经熟悉。亏得张明理出现得及时，不然的话，十招之内，他绝对会死在程大雷剑下。 　　而此刻，书山剑阵已经合围，将程大雷、刘发财以及那头黑牛围在当中。 　　情况不是很少，书院虽然人手空虚，又被程大雷杀了不少。但是，依旧凑齐二十一人，将程大雷困在剑阵中。 　　很凌厉的剑阵，防守得当，配合默契，这二十一人都有不错的剑法。令程大雷腹背受敌，一时狼狈不堪。 　　破阵之法有二，一是一力降十会，任你千般变化，我自一巴掌拍碎；二就是知道剑阵的运转变化，提前站好位置，从内部打破。 　　这两种法子，程大雷一种都做不到。 　　终于，他的情况和燕不归一样糟糕了。 　　山门前，倒下很多具尸体，火把将四周照亮，地上的血是惨红的。宋寒之主持剑阵，每死一人，他胸中便添几分怒火。 　　死的人太多了，书院承受了它从未承受过的损失。 　　不过，燕不归已经撑不了太久了，他身上有细细密密的伤口，有些小伤口因为时间流逝已经凝结，但又因为战斗裂开，流出更多的血。 　　这头狮子的血，快要流干了。 　　他节省着体力，不再大喊大叫，动作也极力保持干净，以节省不必要的体力浪费。但他的眼睛依旧很亮，只要你注视他的眼睛，就会觉得他永远不会倒下，他会永远战斗下去。 　　但，这也仅仅是感觉上…… 　　“让张六出来见我。”燕不归并非不知道死期将至，死他不怕，但他想在死亡前，为黑贞做些事。 　　该死的人太多了，自己能力气快用尽了。如此，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只把张六杀了。 　　宋寒之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张六真的不在。否则，以张六的火爆性子，不可能忍受宋寒之在书山放狂。 　　“怎么，做缩头乌龟么。”燕不归仰天大吼：“张六，出来。” 　　“那个……”宋寒之莫名有些尴尬：“他真不在。” 　　“书院准备将他藏多久，我要再杀多少人，他才肯出来。”燕不归气喘吁吁。 　　宋寒之真的有些头疼了，和戎族这种蛮子，当真是无法沟通呐。 　　他再次指挥剑阵，转防守为攻击，是时候结束了。 　　而程大雷目前的情况，也是同样糟糕。他不仅要想办法破阵，还得保护刘发财。哪怕就算冲出剑阵，还要面对夫子这老贼。 　　他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握着剑，在剑阵外来回转圈，颇有种：你出来啊，你出来让我杀了你的感觉。 　　程大雷竟觉得，这剑阵是在保护自己。 　　但他已开始受伤，开始流血。而这表示，程大雷并没有在剑阵中自保的力量，当他开始受伤，他就会受更多的伤，当他开始流血，他就会一直将血流干。 　　或许，夫子没有亲手杀死程大雷的机会了，因为程大雷根本不能活着走出剑阵。 　　一盘棋局，已进行到最后，棋盘上的程大雷大势已去，只有一枚车，一座没有炮台的炮。任谁旁观这棋局，怕都会摇摇头，希望程大雷能够弃子认输，当然，他没有重来的机会。 　　而在角落里，还有一枚被所有人忽视的‘卒’，从始至终，他只向前动了一步，然后就被所有忘记了。甚至程大雷都怀疑他是不是黑棋刷红了假扮的。 　　如此说来，下棋方面程大雷实在是个庸手，因为真正的高手，绝不会忽略任何一枚棋子。 　　山中小亭，楚云生一动不动。 　　万卷山乱糟糟，这里竟成了少有的不被打扰之所在。当然，也有乱糟糟的声音传来。 　　他知道燕不归快不行了，知道夫子已亲自出马，知道夫子亲自出马后，已经将程大雷困在。 　　情报称不上多，楚云生很认真想。如果他有些武艺，也想帮程大雷一帮，但他不过是枚微不足道的卒。 　　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地点，一枚小小的卒子也能成为翻盘的力量。 　　可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究竟在哪里。 第568章 一肚子杀人放火 　　啪 　　青釉茶杯啪地一声落地，碎成稀巴烂，楚云生的手被碎瓷割破，流出鲜红的血来。 　　熬到现在，他本人已经困了，茶水早已凉透，但他一双眼睛，却冒着灼热的光，恍惚能将茶水再煮沸一遍。 　　如此不是因为他没想到法子，而是被脑海中一个念头彻底击中。 　　只要想得时间足够长，便一定能想到所需要的办法。 　　只是这个念头太大胆，太猖狂，也太罪孽深重。 　　那么，做不做？ 　　答案不言自明，从他瞳孔中的灼灼的火光，已能想到答案。 　　有些人默不作声，随时都会被忽略，永远不会被当做主角。甚至，他心里也觉得，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可是，某种骨子里潜藏的东西，却不会轻易消失。它们藏着，窝着，却随时准备跳出来。 　　把所有人吓一跳。 　　楚云生就是这种人。 　　他口才不是很好，艺术方面也没什么天赋，沉默寡言所以没什么朋友。于是最习惯做的事情，就是默不作声的想。 　　这么多年，谁知道他想了多少坏主意。 　　但任何一个念头，肯定也没办法和此时相比。这个念头够毒、够损，够他死后在十八层地狱挖下水道。 　　书院最重要的存在是什么？是德高望重的夫子么，是以七贤十二秀为代表的书院弟子么……不，不是他们。虽然他们也很重要，但绝不是最重要的。 　　这里是万卷山，这里是万卷山上的万卷书院，最重要的永远是藏书不止万卷的藏书楼。 　　那一日，三人一起上山，之后程大雷就不怎么见得到楚云生。程大雷还以为楚云生是陷入各路诸侯安排的酒池肉林中脱不开身。 　　真相自然不是这样，事实上，楚云生进入书院后，但凡有时间，便窝在藏书楼。书院耗费心血著书藏书，都在这栋万卷楼中。楚云生如饥似渴阅读着这些前辈先贤留下的书籍。在程大雷和刘发财眼里，这可能就是一堆破纸。但在楚云生眼里，这里的每一本书都价值千金，连城不换。 　　历代读书人呕心沥血，散尽家产，为的就是留下一本，将前人的经验思考传下去。 　　此刻，楚云生立在藏书楼中。 　　对于这样的重地，书院平日不会不派人严加看守。只是今天的状况的确有些意外，为了在白沙岛排兵布阵，书院高手被抽调走了好多。又有程大雷和燕不归两尊魔头闯山，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去围杀二人。而今日守楼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楚云生一瘸一拐的，轻而易举的进入藏书楼。 　　这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呐。 　　他的手拂过一排排堆满书籍的书架，故纸堆散发着腐朽味道，此外还夹杂着樟脑药草的气味。对楚云生来说，这实在是天下第一等迷药，让人沉浸其中，不想醒来。 　　很多书都是绝版，只在书院有，往日楚云生只是听说过，如果有机会看上一眼，当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那本《千草谱》是一位名医，走访名山大川，写就的一份草药名录。 　　那本《域外堪舆图》乃是走访来到帝国的异国客商，画的一份海经图。 　　…… 　　每一本都堪称无价之宝，秀才不出门，凭什么知道天下事，凭的不就是这一本本历代先贤心血的结晶么。 　　而楚云生竟要亲手毁掉这里。 　　他是个读书人，他也嗜书如命，他也冬卧雪，夏盗光，捧着一本辛苦得来的书如饥似渴。可如今，却要由他毁掉这里。 　　他陷入深深犹豫中。 　　不，他一点都没有犹豫，这看他着魔般的双目就知道。所谓犹豫、纠结，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情绪而已，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纠结一下，于是便纠结一下。 　　从这个念头从心里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他要毁掉这里，亲手毁掉这里……此刻，救程大雷的原因倒不占太大比重，他就是要毁掉这里， 　　有人看着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个亡命徒。满口子仁义道德，一肚子杀人放火。 　　楚云生就是这种人。 　　他从怀里掏出火石，咔嚓，咔嚓……干咽了口吐沫，心脏砰砰直跳，就如老饕面对一坛刚开封的美酒，一头色鬼面前有位一丝不挂的处子等他开垦。 　　咔嚓 　　撕碎的书页被点燃，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天干物燥，本该小心火烛的，可书院很明显没有消防安全的意识。而今夜的风又格外大些…… 　　火光照亮了楚云生的脸，脸上呈现一种异样的红。如同老饕喝了美酒，色鬼心满意足……然后，他觉得自己该悲伤一下。 　　于是他就悲伤了一下。 　　万卷藏书，前辈读书人心血的结晶，就被自己一把火毁了。 　　呃……还是别悲伤了，自己赶紧溜了要紧。不然自己被困在此地，那就是引火烧身了。 　　程当家，该做的我都已做了，您的恩情我已还清，山水有相逢，咱们日后再见了。 　　楚云生不得不快点溜，若溜得慢了，被别人发现是自己干的。那么全天下读书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自己。 　　一枚被所有人忽略的卒子，拱啊拱，一字拱入田字格，终于，谁也没办法忽略他。 　　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于是，改变所有。 　　程大雷的境地越来越窘迫，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也陷入和燕不归同样的状况。 　　夫子余怒未消，举着剑在外面喊道：“来，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张明理无语，觉得夫子还是要在意一下气质。 　　正这时候，山顶火光升起，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熊熊大火，山头成了火炬。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被围攻的程大雷，大家都看向着火的地方。 　　“那是什么方向？”夫子失声问。 　　“看着好像藏书楼呐。”刘发财道。 　　程大雷愣了愣，忽然捶胸大笑：“哈哈哈，老子命不该绝，老贼，看到没，本当家气数未尽，天都在帮我。” 　　夫子一激灵，作为天下读书人的魁首，他还是很在意气数之类的东西。这凭空而降的天火……莫非，程大雷当真气数未尽。 第569章 突然的变数 　　抬头就见火光冲天，万卷藏书在火海中飘扬，历代先人智慧，前辈心血都在慢慢化为灰烬。 　　夫子一张脸煞白，冷汗直冒，结结巴巴指着程大雷。 　　“你……你……” 　　程大雷仰天大笑，十分嚣张欠揍。 　　“我且看看你，是杀人还是救火？” 　　夫子此刻心如刀绞，他当然选择救火，楼中的藏书很多都是孤本，千辛万苦收集起来废了多少力气，他容易么他。但是，他也想杀了程大雷。今日一番乱战，已见程大雷的悍勇，今日不杀，怕以后便没有机会再杀。 　　望着程大雷猖狂的笑容，他很想上去给程大雷两个大嘴巴子。但现在救火要紧，也没时间和程大雷扯淡。 　　“姓程的，你莫要太得意猖狂，我问你还想不想要那女娃子性命？” 　　“什么女娃子？”程大雷稀里糊涂。 　　“哼，一个道姑，一个小姑娘，是姓李是么？” 　　程大雷一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夫子既然能说得这么详细，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可李婉儿与李莫愁如何落到他们手中，程大雷还想不明白。 　　“想要她们活着，三日后到白沙岛来，我到时候再亲自会你。” 　　夫子带着人就走，他知道只要一撤走人，剩下几个根本拦不住程大雷，无非是给程大雷多造杀孽的机会而已，所以他干脆全部带走，一个也不留。 　　“喂，太过分了吧，江湖上的事，为何牵扯女人进来。” 　　“哼，对你这样恶贯满盈的恶贼，何必讲江湖道德。” 　　夫子连头都没回，带着人着急走了。现在他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救火，从火场中多抢救几本书来。很多书烧毁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程大雷呆呆立在那里，良久没回过神来。眼前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刚才想要杀他的人，此刻都不见了。 　　“大当家，咱们走吧？”刘发财的声音响起。 　　“走。” 　　程大雷拽着黑牛往山下走，却是无人敢拦。倒也没人去拦，大多数人都忙着救火，现在程大雷明显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 　　下山路上，还真被程大雷碰见一人。一个丑汉抱头鼠窜，被程大雷逮到后，双方都是一楞。 　　“咦，怎么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被程大雷抓住这人，正是华正则。 　　“你不在山上救火，跑到山下做什么？”程大雷奇怪道。 　　“救火和我有什么关系。”华正则理所应当道：“我是个大夫啊。” 　　山上着了大火，说不得会引燃其他建筑。如华正则这种人，自然想着逃命要紧。对于书楼中收藏的医书，他当然也是很心疼的，可让他身赴火场救火，他却没有这个觉悟。 　　只是没料到，跑下山的时候，正好和程大雷碰个正着。 　　“哎呀，太好了。”程大雷眼前一亮：“正好碰上，你与我一起走吧。” 　　“那个……去哪儿？” 　　“上次你答应帮我去救人，难道不作数了？” 　　“当然作数，华某言出必践，最是一诺千金。” 　　“那就好，走啦，走啦。” 　　程大雷扯上华正则，队伍又增加一位成员，三人一牛结伴下山。 　　三人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所以没碰见山门前大战的燕不归。而此时此刻，燕不归方面的战斗也同样接近结束。 　　本来，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那就是燕不归被活活耗死。可山上那场大火却在烧烤着所有人的心。尤其是宋寒之，他心若刀割，心里琢磨着：哪个恶人胆敢放火烧楼。 　　他当然想不到楚云生身上，不过确实觉得这件事可能和程大雷有些关系。如今已经是无心恋战，想着还是上山救火要紧。 　　指挥者的松懈，令整个剑阵出现破绽。而对燕不归这样的高手来说，任何破绽都是不应该出现的。 　　打到现在，燕不归已渐渐清醒过来，以血浇仇，今天杀的人已足够多，鲜红的血令他冷静下来。 　　张六迟迟不肯出来，或许，他当真不在书院。自己杀再多人，杀不掉张六这个元凶有什么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个念头冒出来，燕不归已经想溜。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在找到空隙后，燕不归麻溜快的往外逃。 　　他的确已接近油尽灯枯，战斗哪怕再持续一刻钟，他恐怕连逃跑的力气也无了。 　　程大雷三人离开万卷山后，找了个废弃的破庙藏身。今夜的琅玡城乱糟糟一片，估计书院一时半刻也分不出人手捉拿他们。当然，如果不能将程大雷陷入绝地，想要拿住程大雷也并不容易。 　　今夜，程大雷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华正则先给刘发财和程大雷身上的伤口止血，简单的包扎后，二人都躺在枯草堆上。 　　这华正则不亏有神医之名，妙手回春，药到病除。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职业歧视，的确，连戎族他都不在意，何况程大雷只是个山贼。 　　“那个程当家，你要带我去哪儿？” 　　“凉州。”程大雷窝在草堆中。 　　“呃……那么远么，要不要我先回家打个招呼，收拾几件行李。” 　　程大雷瞪了他一眼，不是很愿意搭理他。华正则察觉到程大雷情绪不是很好，所以也没再说什么。 　　“大当家，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等你的伤养好，你们随时可以动身。”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嗯呐，我还有些事要做。” 　　华正则激灵，刘发财却是比他更加激灵。他当然知道程大雷为何情绪不好，也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以他对书院的了解，程大雷在意的人，现在是活着死了还说不好。或许，对方只是钓鱼的饵，而那白沙岛，怕是好去不好回。 　　“大当家，不若你再想想，书院的话未必是真的。你也说了，读书人什么的，说话最是信不过。” 　　“嗯，我也就是上去看看。” 　　程大雷轻描淡写道，但刘发财明白，他越是平静，越是心中主意已定，再难更改。 　　他轻轻叹口气，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此夜此城，在琅玡城的街道上，一个年轻人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 第570章 一叶孤舟 　　楚云生回头望了一眼，山头的火还在烧。他麻溜快的向前走，一刻也不敢留。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让天下人知道是自己放火烧楼。那就将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得罪了，然后就不是谁要弄死自己的问题，而是自己就算死了，尸体也得从坟墓中挖出来大卸八块。 　　自己将会成为千古罪人，自己后代也将盯着骂名抬不起头来。当然，自己目前没有后代。 　　走了好，走了好，走了一了百了。 　　关键是，自己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这把火烧毁了万卷藏书，也同样点燃了楚云生体内的野心。 　　天下大乱，诸侯林立，自己未必不能插一脚乱世，留下自己的名字。 　　十八路诸侯，两家天子，自己该投奔何处？ 　　不若去凉州投奔程大雷，虽然程大雷不在二帝十八王之列，但天下谁人都明白，他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或许，最终还将影响天下的归属。 　　可他终是个山贼，已经是人人喊打，人人欲杀的程度，况且凉州与东海相距太远。自己一瘸一拐的拐到凉州，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如今想这些也是多余，现在琅玡城还封着城门呢，谁也出不去。自己要做的，是找个地方忍一忍，等度过这场风波，自己再好好想一想，让天下那一路诸侯当自己的主公。 　　琅玡城他还是很熟的，毕竟在这里住了太久，犄角旮旯可以存身的地方太多了。 　　当他一瘸一拐走过街道，寻找藏身之地时。并没有注意到，路旁一间药铺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今夜的事情令他很激动，但老实说，确实也将他吓坏了。 　　这是一家叫做杏林堂的药铺，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杏林堂也不算太特殊的名字。几乎每座城池，都能找到一间名叫杏林堂的药铺。 　　但今夜，药铺里面的情形却有些特殊。 　　药铺上下十三口人，包括家里养着的一只守门犬，此时都倒在血泊中。 　　燕不归视若无睹，举着蜡烛翻检着药柜中的草药。他走过的地，淅沥沥流下血来。他身上受的伤的确很重，身上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伤口，能拖着伤躯来到这里已极其不容易。 　　不过草原生活的人，与天斗，与人斗，与恶劣的气候与野兽斗。比这更严重的伤，他也并非没有受过。多多少少，他还是有一些草药方面的知识。 　　外敷内用，将身上的伤口包扎，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止血。之后，他拖着伤躯，来到院子中央。 　　七八具倒在地上，血流了一片，不过，燕不归还是收拾出来一块干净地方，那里摆着黑贞的尸体。 　　他咕咚咚灌了一口酒，喉结鼓动，最后目光落在黑贞死去的面庞上。 　　总有许多话适合搁在心底，他从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太会说话。今日即便面对一个死人，其实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沉默的喝下一坛坛酒，等身上的伤口愈合结痂，然后，才好去杀更多人。 　　三日不过一弹指，这一日下午，程大雷出现在一处码头上。 　　程大雷已买下一座小舟，现在正是海水退潮的时候，乘舟下海，用不了太多时间，海水就可以将程大雷送到目的地。 　　“大当家，我与你一起去吧？”刘发财持刀立在程大雷身后。 　　三日时间，他的伤势并未完全痊愈，但已恢复行动能力。 　　程大雷冲他摇摇头：“你们等我到明天，明天太阳出来前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想办法去凉州。” 　　程大雷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华正则他倒是信得过，这是个有原则的人，坚守言出必行。而对于刘发财……老实说，他不是很信得过。 　　“大当家放心就好。”刘发财揽住华正则的肩膀：“他不去，我拿刀押着他去。” 　　程大雷撇了撇嘴。 　　“大当家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刘发财关切道。 　　与夫子交过手，程大雷也会过书院的剑阵。老实说，都很棘手，那一夜，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至的大火，程大雷还说不好能不能活着离开书院。 　　而白沙岛上，定然是千军万马，天罗地网，比那一夜的情形更加残酷。 　　可程大雷找不到不赴约的理由，江湖事，祸不及家人，书院竟然对两个女人动手。每想到这件事，程大雷就咬牙切齿想骂娘。 　　总也没有太多时间，见潮水已开始退，程大雷牵牛登舟，立在甲板上，顺着潮水向茫茫大海而去。 　　刘发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扯着嗓子大叫：“大当家，大当家……” 　　“你干嘛，这么远，海风又大，他已经听不见了？”华正则纳闷的问：“你想说什么？” 　　“唉……”刘发财叹了口气：“我该问问大当家有没有什么遗言留下，这一去高手如云，那里是容易回来的。” 　　“……”华正则。 　　差不多同样时间，在琅玡城另外一处靠岸的地方，一艘小船也被冲入大海。 　　燕不归撑着重剑立在船头，海风将他的黑袍撩起，他无动于衷，目光看着前方，眼神无比坚定。 　　看起来，他要去的是和程大雷同一目的地。 　　…… 　　从高处看，白沙岛宛若一片落叶孤单单漂浮在汪洋大海中。这里与其说是岛，倒不如说是海屿更合适。有时候浪太大了，整座岛都会被淹没。海上苦修的书院弟子，就得颠颠坐船离岸。 　　书院总有不怕死的读书人，宣称要与天斗，与风浪斗，与波涛大海斗，展现读书人的浩然正气。 　　结果……寻找他们的尸体，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今日，白沙岛上的人有些多。东海一地的高手，书院培养出来的精英弟子，以及夫子。 　　“对付姓程的一个人，摆这么大阵仗，还把一个女人绑了。这件事，有些不太地道吧。” 　　“同程大雷这样的恶贼斗，讲什么江湖规矩，就是要不择手段。” 　　孟玄青立在白沙岛的最高处，岛上的一切情形尽收眼底，御风而立，他忽地有种世外高手的感觉。 第571章 杀人的好天气 　　孟玄青身后立着一只木笼，笼内装着两个人，自然就是千里赶到东海的李莫愁和李婉儿。 　　她们现在都处于昏睡中，这是某种药物导致的，对一代巫医孟玄青而言，这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他来到这座岛已经有几天，将全权负责组织这场对程大雷的伏击。这对眼高于顶的书院弟子来说，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于是，在过去的几天时间内，不断有人无故寻衅以达到对他挑战的目的。结果……却是无一例外的败北。 　　围棋、经学、剑道、占星、卜卦……当然也包括医术。这个已经老到看不出多大年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人，展现了完全碾压的实力，让书院弟子低下高贵的头颅，心服口服。 　　孟玄青渐渐找出些当年风流倜傥的味道，胸中也添了几分豪情。因这份豪情在，他看上去年轻了一些。 　　今天已是约定的日子，在孟玄青的组织下，岛上的布局已经完成。只等着程大雷自投罗网，然后关门打狗。 　　“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立在高处的孟玄青向西望去，只见远远的，一叶扁舟顺风而来。 　　船头立着程大雷以及一头黑牛。 　　“为什么要骑牛上岛呢？” 　　孟玄青奇怪的皱起眉头。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他搞不懂，其实也不太想搞懂，他的目的只是杀了程大雷。 　　今时今日，天高地阔，是杀人的好天气。 　　乘舟东来，程大雷看到了白沙岛，也看到了岛上来来回回的黑影。知道有很多人在等自己，此刻程大雷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感觉。 　　知道很多人在等自己，但他还是来了。 　　昂 　　黑牛抬起头，发出一声长哞。还未登上海岛，程大雷已经遇到了第一场阻击。 　　大贼张六。 　　张六今天没有带棍，而是用了锤子和凿子。作为一个职业海贼，他拥有超凡的水性，能在水下闭息良久。 　　他隐在海水下，当船经过时，用工具凿穿船底。假若程大雷的本事连张六这一关都过不去，那张六不介意直接杀掉他。剩下的时间，大家可以在海滩上搞个篝火晚会什么的，反正今天天气不错。 　　小舟的船底被凿穿，海水咕咚咚涌进来，风已吹不动船，黑牛不安的发出哞哞声。 　　程大雷纵然有些水性，可也不能和张六相提并论。他自然觉察到了危险，但没有太多动作，只是将手搁在剑柄上，微微眯起眼睛。 　　如一张拉满的弓，任何试探性的触碰，就会令他开弓走箭。 　　水面起伏，游鱼从船边浮过，一切都如这大海一般，粗看并无太多奇特，但仔细体味，却会发现它深不可测，令人恐怖。 　　咕咚咕咚…… 　　水底冒出气泡。 　　程大雷突然暴起，如拉满的弓射出剑，他身子跃起，剑在空中出鞘，然后从水底撩过。 　　空中一招猴子捞月，程大雷又返回到小舟，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匹夫剑的剑尖，已经淅沥沥往下滴血。 　　张六从水中冒了出来，他脸上出现一道可怖的伤口，一双凶恶的眼神盯着程大雷。 　　张六可以在海水中闭息良久，但他终究不是鱼，待得再久，也需要浮到水面上换气。 　　却是没想到，这一闪而逝的机会，还是被程大雷抓到了。然后，程大雷干净利落的给了他点教训。 　　程大雷直视着他的目光，晃了晃肩膀，扬起下巴，做出挑衅的眼神。 　　张六怒不可遏，但程大雷的一剑的确令他忌惮。作为一个贼，能好端端的活这么多年，若以为他只有武勇而没有脑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不来，程大雷过去。 　　他从船上丢出几块被砍碎的木板，身子腾空而起，在木板落水的刹那，脚尖在上面一点，身子再次向前突进，不断接近张六。 　　张六大骇，程大雷这一手轻功当真漂亮到极致，令其不寒而栗。几乎没有任何考虑，他一个猛子扎进海水中。 　　程大雷的剑擦着他的头顶而过。 　　等张六再从海水中浮上来时，还感觉头顶嗖嗖冒凉气。这个时候，程大雷已经借轻身功夫落到岸边，当然，那艘小舟也已沉没。墨玉乌月牛浮水而过，湿漉漉的立在程大雷身边。 　　它晃了晃脑袋，将水珠甩尽，傲慢的昂起头，又丑又凶的牛头，颇有种睥睨四方的感觉。 　　果然出自蛤蟆城，有种蠢强蠢强的气质。 　　程大雷盯着水中的张六，冲他招了招手。 　　一股怒火从张六心底冒起，程大雷的确很强，俨然已是天下第一贼。可我当年也是海上大枭，难道你就能小看我么。这里是海上，而且我资历还比你老，你怎么可以小看我呢。 　　他身子一点一点浮起，最后只有两条腿压在水里。脚底踏水，宛若被风吹到岸边，身子一接触陆地就跃起，手中的凿子锤子向程大雷砍来。 　　的确很凶，倒是不能小觑。他和程大雷的打法不同，依仗的是一身蛮力，快速强攻。程大雷不敢也不能迎接，一退再退，避过张猛的锋芒。 　　这样的强攻，撑不了太久的，只要他锋芒耗尽，就是程大雷出剑的时刻，也是收割对方性命的时候。 　　“六爷，接棍。” 　　宋寒之此刻到了，将大棍隔空抛来。张六寻机接住，趁手的兵器再手，他变得更加凶狠。 　　于此同时，宋寒之的剑已经攻了过来，棍中夹剑，当真令程大雷难以阻挡。 　　需要一开始就打这么急么，难道不是该双方亮明阵仗，互相放几句狠话再动手么。 　　对方攻得急，程大雷不可不接，他接得很狼狈。 　　他忽地骑上黑牛，口中呼嘞嘞喝了一声，黑牛四蹄放开，撞向张六和宋寒之的联手。 　　张六和宋寒之都挡不住这黑牛，不得不撤开。 　　程大雷自然不能和二人缠斗，他已经会过书山的剑阵，了解它的威力。上次不过是二十一柄剑，程大雷就捉襟见肘，更何况今天这么大阵仗。 　　所以，程大雷的战略很简单，向骑着黑牛趟一遍，把对方准备的手段都趟出来再说。 第572章 王无敌 　　黑牛的速度是极快的，四蹄奔起后，荡起一道烟尘。宛若一道暴怒的推土机，浩浩荡荡轰过。 　　什么书院弟子，东海高手，都无法对它形成有效拦截。程大雷毕竟领着它上过战场，千军万马也是敢冲，何况现在岛上的人数根本无法和千军万马相提并论。 　　很短时间内，程大雷就把整座岛趟了一遍。因为本来白沙岛就没有多大，也大概明白，书院在这里准备了多少人。 　　约有一百余人，通过查看他们的信息，程大雷了解到，他们中间的绝世高手共有九人。 　　九位绝世高手，包括：夫子、孟玄青、宋寒之、张六、背九柄飞矛的孙飞鹰、使手戟的周沧海…… 　　他们每一位都有和程大雷捉对厮杀的能力，程大雷不敢说可以稳赢他们任何一位。毕竟高手过招，决定最后结果的因素太多了。而今天，程大雷面对的敌人不是一位，而是九位。 　　此外，还有数十名书院弟子，他们的剑阵程大雷已碰过，自己不是对手。 　　当真是陷入了绝地。 　　把海岛趟过一遍后，程大雷也看见了李婉儿和李莫愁，她们困在木笼中，生死不知。 　　程大雷停下了座骑黑牛，想救的人就在眼前，他自然没办法再兜圈子。今天本就是一场硬仗，此程大雷也没指望能轻而易举的破局。 　　“程大雷！”宋寒之立在高处喝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任你有泼天本领，也是插翅难逃。” 　　程大雷根本没有搭理他，今天这场仗根本不适合多说废话。他从牛背上腾起，向山顶上突进，剑已出鞘，杀威淋漓。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不能被缠住，否则真的书山剑阵成型，自己并无破阵的本事。所以只有利用本身超高的机动性，和他们玩突袭战。务求一招杀敌，杀不了就转向下一个敌人。 　　至于那头黑牛，程大雷根本不担心。它跑起来，几乎没人拦得住，实在不行，它就跑水里去了。 　　毕竟是水陆两栖的座骑，插上翅膀能飞程大雷都不怀疑。 　　程大雷突进到宋寒之面前，一剑刺出，论对剑道的了解，宋寒之肯定比程大雷强，但论快剑术，他不是程大雷的对手。 　　但宋寒之毕竟也是绝世级别的高手，也有压箱底的绝招。一招靴底清风，轻飘飘避过程大雷一剑，回身一招扶柳观月，攻击的是程大雷侧身。 　　程大雷轻身功夫闪过，身子腾在半空中。 　　“恶贼，与我下来吧。” 　　孙飞鹰出手，背后的九柄短矛出手了两柄，一柄攻击程大雷，一柄堵住了他的退路。 　　程大雷没有退，他用灵犀一指接住，挥手还给孙飞鹰，身子缓缓落下。而张六的大棍已经恭候多时，一招举火焚天向天空中捅去。 　　程大雷脚尖在棍上一点，再次借力，飘出数丈远。那里有一人等候，双戟并发，程大雷如花间蝴蝶，与对方对了两招，抽身退在一块突起的山石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功夫低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在刚才的每个瞬间，程大雷都十分危险，稍微一丝疏忽，他就要命丧当场。当然，宋寒之等人也不好受，程大雷守中有攻，他们如果有些许含糊，死的也就是他们了。 　　初相逢时的交手，双方都是胆战心惊。 　　对方的高手还没全部出动，已经让程大雷应对得无比艰难。而宋寒之等人心中也均想：此人有如此本事，果不愧是天下第一贼。 　　程大雷平复呼吸，继续往山上闯，先摸清楚李婉儿二人的情况要紧。当初李行哉离开时，托付自己好好照顾李婉儿。如果她真的有个闪失，自己怎么向李行哉交待。 　　他又如何向自己交待。 　　再次闯，面对的敌人是夫子。夫子很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程大雷也不怕他，因为上次交手，程大雷已经发现，战斗时间一旦拉长，他并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今天，敌人会给自己时间么。 　　争的就是时间，如果能在最短时间内击杀夫子，书院一方人心必乱，那也就是自己获胜的机会。 　　二人交手，都是以快打快。夫子明显研究过程大雷的招数，而且他还很聪明，现在已经有了防备，在交锋的一开始，他竟占了上风。 　　可他毕竟老了，老人是注定要输给年轻人。哪怕他再聪明，能一眼看破程大雷的破绽，却也敌不过时光的无情。 　　程大雷已经有获胜的契机，寻得破绽，一剑刺出。 　　夫子胸口中了一剑，只因入剑不深，没有伤到心脏，不然，夫子这条老命也就交待在此地了。 　　程大雷之所以没有办法一剑杀了夫子，是因为张六的大棍从身后到了。程大雷不得不防御，用灵犀一指的手法握住了大棍。 　　“与我拿来吧。” 　　他们只以为程大雷剑法快，东海却很少有人知道。程大雷本不是用剑的，他的本命武器是斧头，至于剑……程大雷一向是对剑这种华而不实的武器很鄙夷的。 　　张六的力气没有程大雷大。 　　他同样也老了，力气和反应都在丢流逝。 　　程大雷一把夺过大棍，丢到一人脑袋上。继续往前冲，闯到李婉儿身边是第一要务，过程中能杀掉夫子也是最好。 　　然后，又有一人拦住了程大雷的路。 　　这人用一柄长枪，有个很欠揍的名字：王无敌。 　　白沙岛本就是书院弟子苦修之所在，的确有人远离世间繁华，在此地磨炼武艺和学问。这王无敌就是其中一位。 　　他本是旧楚国的贵族，祖上是楚国王族的家臣。所以，他枪法的名字也就不言自明：霸王点金枪。 　　枪重三十六斤，精铁打制，不算太重的枪法，讲究一个字：快。 　　世间不知王无敌，但不代表王无敌不是高手。他甚至是程大雷目前遇到的最棘手的一人，对方武艺未必是最强的，但他还年轻。今年不过四十余岁，正是精力和气血最旺盛的时候。 　　枪动如金蛇狂舞，枪围之内，程大雷没办法靠近。 第573章 七十二杀人阵 　　霸王点金枪舞开，风雨不透，连绵枪影攻向程大雷。程大雷顿时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他只能一退再退。 　　但现在的情况是周围猛虎环伺，一心一意要杀掉程大雷。程大雷的身后已无退路，他必须向前。 　　王无敌在白沙岛苦修多年，书院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出世，本就是当做杀手锏来用的。一杆枪十几年不出世，第一次出世时，那锋芒定然光照苍穹，无人能敌。 　　这次为了杀死程大雷，连铁枪无敌的王无敌都动用了，可见书院杀人的决心。 　　的确好强呐。 　　程大雷心中感慨一声，倒是无多少惧意。今天本就是一场硬仗，他本也没打算简单便宜的过了晃一圈。 　　王无敌很强，枪得蛮横，但他也并非程大雷遇见的最强的对头。 　　更何况，程大雷本来就是个杀贼。 　　不能后退，程大雷便向前，用手中的剑开路。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面对对方凌乱的枪法，程大雷大开大合的闪避很容易被对方所趁。所以，他选择迎难而上，用手接住了王无敌的霸王枪。 　　霸王点金枪重三十六斤，很明显，他强在速度、反应、眼力，但是，他的力气并不是很大。 　　真正的霸王枪，讲究一力降十会，一招霸王盖顶已经可以横扫天下，无人能敌。王无敌用的枪法，并不是真正的霸王枪，充其量也不过是霸王枪的衍生枪法。 　　程大雷用左手握住霸王枪，当真是险之又险，可也骇人得紧。那凌乱枪法烟消云散，只是一杆枪被捏在手中，王无敌面红耳赤，却撼不动程大雷分毫。 　　程大雷左手灵犀一指，接住他的长枪，右手直来直往的快剑，一剑洞穿王无敌的喉咙。 　　你名唤无敌，可不代表你就当真无敌喔。 　　程大雷上岛之后，第一次杀人，先拿书院压箱底的高手洗剑。九绝又怎样，一个个杀，总是能杀得完的。 　　程大雷左手提枪，右手握剑，猛回头一声高喝。 　　“谁来！” 　　众人一激灵，恍惚看到一头沾满血的猛虎从山林中窜了出来。 　　夫子从程大雷身上，再次想到气数这个词。他、孟玄青当年都是名动一方的角色，哪怕是宋寒之、张六、王无敌、孙飞鹰、周沧海如此多的这些人，都有自己的荣光时刻，也曾八仙桌上我最少，群英汇里独占鳌头。可今时今日，并不是从前他们风光露脸的时候。 　　程大雷这头猛兽今日气运旺得不行，很显然要鳌里夺尊。 　　且看看，能不能摁下他要抬起来的龙头。 　　杀。 　　程大雷往山顶闯，山下的人围过来，这白沙岛的山其实并没有多高，峰顶也不过百十多米。在很短时间内，程大雷身边围着的人便越来越多。 　　王无敌虽然没有亲手杀了他，但毕竟用自己的死缠住了程大雷。 　　此刻，书山剑阵已成。 　　这是七十二人组成的完整剑阵，每人都至少有顶级实力。三十六人就能困住燕不归，二十一人就能困住程大雷，何况现在是七十二人。 　　七十二人各持青锋剑，白袍临风而动，当真是飒飒威风。 　　看到剑阵已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毕竟，还从未有人能从这剑阵中逃脱。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必须打点起全部剑阵。的确，二十一人的剑阵就能围住他，但当时程大雷要护着刘发财，难免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可如今，他却只有一个人，而他的剑也的确够快。 　　究竟能不能破阵，程大雷想试一试。 　　七十二按照特定的方位站定，但运转起来时，也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其实，书山剑阵还是可以破的，七十二人是按照地煞七十二之数，传说，还有天罡地煞的一零八之数，之上还有周天群星三百六十五剑阵。 　　当初创造书山剑阵的一批人，都是十九国里面精英的精英，每人都有惊才绝艳的本事。他们本想凑齐三百六十五之数，或者是一零八的天罡地煞阵，然后，发现做不到。 　　从哪里找同心同德的一零八人，或者是三百六十五人，于是才退而求其次，定了七十二之数。 　　当然，对天下许多人来说，七十二已完全够用了。可这也给剑阵留下了破绽，令它是可以被攻破的。 　　对天罡地煞，什么七十二一零八程大雷完全是一窍不通，所以这剑阵对他而言，是相当够用。 　　不过，从来破阵就不止一种法子，还有一种，便是以蛮力破之。任你千百般变化，我自大力砸下，砸个稀巴烂。 　　程大雷的确也没破阵的力气，他如果往前冲，前后左右就要面临十几柄剑，剑剑锋利，剑剑要人命。 　　不过，程大雷也并非孤家寡人，他还有个同伙呢。 　　被剑阵围住后，书院打算慢慢磨，一直磨死程大雷。程大雷口中一声呼哨，那黑牛得到讯息，狂奔而来。 　　山峰很矮，山势很平缓，给了黑牛狂奔的空间。那辆水陆两栖的推土机再次发动，轰轰隆隆而来。 　　剑阵开始变化，散开了一条通路，没有试图阻拦这头暴走的黑牛。当然，估计也拦不住。 　　啧。 　　程大雷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轻叹。剑阵的组织运转能力，的确出乎他预料，如此看来，想靠着这头黑牛破阵，怕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待黑牛扑到程大雷身边，程大雷翻身上了牛背，拍拍它的丑脑袋，道：“老伙计，来与我一起冲杀出去。” 　　程大雷开始破阵。 　　仗着这头黑牛的蛮力往前冲，的确给书山剑阵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主持大阵的宋寒之面沉似水，当真也没有想到程大雷能想出这法子。 　　在他的指挥下，剑阵给出相应的变化，由外向内一层层转着圈子。程大雷冲向何处，人群便往何处聚集。 　　程大雷一次有一次冲锋，却都被挡了回来。 　　啧，看来加上这头黑牛，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呀。 　　“六爷，你进阵挡住他。”宋寒之担心程大雷破阵，如此吩咐道。 　　正这时候，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张六，你在哪里。” 第574章 恰恰属性相克 　　一叶轻舟靠岸，船头一人跃上白沙岛，肩头扛着一柄重剑。 　　程大雷和燕不归从不同的地点出发，却一前一后来到同一目的地。 　　三天时间过去，燕不归已养好了伤。不得不说，戎族的生命力当真强悍。伤好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前往白沙岛，找张六复仇。 　　当然，他想要杀死的人绝对不止张六一个。 　　“张六，你在哪里？” 　　这一声吼惊动了岛上的所有人。众人心里都是一激灵：程大雷还有帮手。 　　程大雷也稀里糊涂，向远处忘了一眼，心里奇怪道：他怎么来了。 　　燕不归的出现出乎所有人预料，但对程大雷来说，终究不是坏事。毕竟，有变化总是好事，他的出现至少能为自己分担一部分压力。 　　程大雷之所以如此想，是因为他的情况已经十分糟糕。 　　“张六，你在哪里？” 　　燕不归又喝了一声，扛着剑向岛中央走来。大家都想拦住他，免得他和程大雷汇合，二人强强联手。 　　强强联手是不可能的，程大雷也燕不归想要杀死的名单上。 　　不过，书院可不知道这件事。 　　张六哇呀呀大叫一声，提着大棍就扑了过来，口中暴叫：“小子，六爷爷送你去死。” 　　一见仇人，分外眼红。燕不归过往的伤心事都想了起来，他是个少说多做的男人，见到仇人，当场无二话，提着剑就冲杀了过去。 　　二人捉对厮杀，打得却也是难解难分。燕不归仗着年轻气盛，又一腔刻骨仇恨，打得张六抬不起头来。 　　张六今天的心情很憋屈，他当年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可今天先后碰到程大雷与燕不归，结果都没有讨到便宜。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燕不归孤家寡人，张六可不是一个人。一见他不占上风，书院的高手都围了过来，要合力斗杀燕不归。 　　燕不归顿时感觉压力山大，他报仇的决心是大的，可决心有时候什么都代表不了，并不能令他的实力突然暴增。 　　他的出现，倒是减轻了程大雷不少压力。可程大雷的情况依然不太好。 　　张六迎上了燕不归，入阵与程大雷决斗的是立地太岁孙飞鹰。这孙飞鹰能有立地太岁这外号，怎样的脾气，也就可想而知了。他的本事，就是背后九把飞矛，号称百步之内，例不虚发。 　　程大雷还有一招本事，唤作灵犀一指，能接天下兵器。说白了，他的属性专门克制孙飞鹰。 　　孙飞鹰刚才已丢出两柄飞矛，被程大雷轻而易举化解。这次更是使出看家本事，挥手三矛齐发，速度有快有慢，打的就是程大雷要害。 　　程大雷接一柄，打两柄，再次化解掉孙飞鹰的攻击。直到孙飞鹰的飞矛用尽，都没对程大雷形成有效攻击。 　　周围观战的诸人，哪怕是程大雷的敌人，也想为程大雷打一声好。程大雷可以轻易挡住孙飞鹰的攻击，不代表孙飞鹰弱，因为他们都了解孙飞鹰的实力，那就只能代表程大雷过分强悍。 　　恰好属性相克而已。 　　飞矛用尽，孙飞鹰就准备撤出剑阵。毕竟，连看家本领都奈何不了程大雷，更何况近身缠斗。程大雷自然不容他这样轻易离开，可孙飞鹰一走，剑阵就围了上来，掩护孙飞鹰撤退。 　　如此配合，的确能令孙飞鹰立于不败之地。 　　“想走。” 　　程大雷冷喝一声，手中抓着的飞矛脱手而出，只敢觉一道杀机扑面。孙飞鹰顿时一激灵，来得好急好快，他身子跃起，这飞矛陷入了他的大腿中，又生生将他从天空中扎了下来。 　　想要走，总要留下些什么。 　　程大雷眼神更加凌冽，今日这场硬仗不太好打，自己必须拿出全部实力，不容半点犹豫。 　　夫子和孟玄青在高处观战，事到如今，程大雷的表现出乎他们的意料。他已经足够强了，当然，凭目前他所展现的实力，想要打赢这场硬仗还是不够。 　　他们身后的木笼里囚禁着李莫愁与李婉儿。二人中了迷药，此刻都陷入昏睡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程大雷和燕不归身上，却没人注意到木笼中的二人。 　　李莫愁轻轻晃动一下脑袋，睁开了眼睛。 　　李婉儿纵然有些武艺，但其实和普通人也差不了太多。可李莫愁本就是用毒的高手，她苏醒的时间要比预料得早一些。 　　眼前的情况令她大吃一惊，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孟玄青一出手就将她迷倒了，之后怎么到这海岛上，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全不懂。 　　不过，她毕竟也是老江湖，醒来后没有大呼小叫，只是悄悄观察着环境，然后恢复着麻木的身体。 　　她看到了陷入死战的程大雷，又看到了背影冲着自己的孟玄青。 　　心里已经有了敌我判断，这孟玄青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呐。 　　深吸一口气，摸到了腰里的针囊，冰魄神针入手，调整身体姿势后，挥手就打了出去。 　　孟玄青忽然一怔，感到自己被一股杀意锁定。他刚回头，一枚银针就射入了他的肩膀。 　　冰魄神针见血封喉，触者丧命，李莫愁冷哼一声，一掌拍碎木笼。 　　真特么当老娘是好欺负的么。 　　却见孟玄青脸色变了三变，挥手将肩膀的银针拔掉，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奇怪道：“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突然醒了。” 　　李莫愁大惊失色，冰魄神针向来不会失手。可她怎么知道，这孟玄青本就是用毒的高手，他常和毒物接触，体内不知道已有多少毒素。本身早已变得百毒不侵。这也是夫子为何不在他面前喝茶的原因。 　　恰恰属性相克。 　　好吧，李莫愁立刻镇定下来，银针杀不死你，自己就一巴掌拍散你。 　　“来。” 　　孟玄青感觉很丢人，用毒的高手竟然出现纰漏，日后还怎么在老朋友面前聊天。 　　“你不要插手，我亲自料理她。”孟玄青要将丢掉的脸面挣回来。 　　李莫愁轻敌了，银针没能奈何孟玄青。而孟玄青明显也轻敌了，这李莫愁也是个绝世高手。 第575章 暴走的燕不归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孟玄青自己也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未与别人动过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用毒的功夫还没放下，可与人交手对战，不管是体力还是反应都下降许多。 　　所以，一交手他便被李莫愁完全压制，一杆拂尘甩开，可柔可刚，打得孟玄青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夫子在一旁压阵，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在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插手，或者是如何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插手。 　　老夫子遇上刁婆娘，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 　　孟玄青被压制得无法还手，不得已只能用阴损的招数了。作为一个职业是巫医的高手而言，与人近战动手的确不是他所擅长，他的阴损招数就是下毒。 　　袍袖轻甩，从袖口中窜出一条银色小蛇，呲呲吐着蛇信，向李莫愁飞来。 　　这些日子，孟玄青又养了一些毒物，身上藏得暗器，不仅这条毒蛇。假若被毒蛇咬中，李莫愁一条命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她的反应是大骇，立刻抽身后退，守在李婉儿身边。 　　李婉儿如今仍然昏迷不醒，却怎么知道周围已打得难解难分。 　　与李莫愁分开后，孟玄青也同样松口气，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那银蛇呲呲向李莫愁游来，李莫愁用一枚银针送它走了。立在那里站定，目光警惕的盯着周围。 　　有几个书院弟子向李莫愁扑来，连环几枚毒针送他们见了阎王。夫子心忧不已，请孟玄青出手医治。孟玄青用毒是个好手，救人也不在话下。可那里还救得活，这银针见血封喉，死者脸黑得如焦炭一般，根本不给孟玄青展现本事的机会。 　　李莫愁站定，也不惧有谁攻来。她目光遥遥望着程大雷，心里其实还不明白今日是怎么会事。 　　程大雷看见了高处的李莫愁，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也是个绝世高手，这样算下来，己方就有三名绝世高手了。 　　当然，燕不归是敌是友还说不好。 　　这个时候，燕不归已经在与张六的战斗中，完全取得下风。纵然张六有多名好手助阵，可也敌不过复仇心切的燕不归。 　　仇人就在眼前，怎能放过他。 　　“杀呀。” 　　口中大吼一声，双手握着重剑狠狠劈下。张六刚才已经被逼到绝地，手中的大棍早被斩成两段，现在他退无可退，挡无可挡，只能看着头顶的重剑扑面而来。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张六的身体被从中间劈开，血肉流了一地。 　　周围有不少人都吓得胆战心惊，他们虽然也杀人，但终究还是有些帝国读书人的体面。这样残忍霸道的杀人方式，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燕不归溅了一身血，然后他仰头大笑，只感觉一腔快意。 　　小师妹，你的仇我终于为你报了，现在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杀呀。” 　　一柄长剑捅入了他的肩膀，出手的只是书院一不知名的小弟子。这一剑本不该伤到燕不归，可处于癫狂中的他，竟没有任何防备。 　　啊呀。 　　口中大吼一声，一剑将这人的脑袋斩了下来。燕不归已经处于疯狂中，只觉得眼前人人可杀，人人都该为他的小师妹抵命。 　　一人拼命，十人难敌，用一柄重剑开路，当真是没人拦得住他。 　　然后，他看到了被剑阵包围的程大雷。 　　想不注意到程大雷也并不容易，他骑着一头黑牛在剑阵中左冲右撞，嘴里还骂骂咧咧。 　　然后，燕不归的旧恨又想起来了。既然天下人人都该死，那程大雷自然是一万倍的该死。不杀他不能告小师妹在天之灵，不杀他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于是他开始闯阵，看上去像是要破阵。 　　主持大阵的宋寒之皱起眉头，果然，这两个魔头是一伙的。他下令大阵运转，放开一条路让燕不归进去，既然今天两个魔头都来了，那就一块儿杀了吧。 　　程大雷心头感激莫名，什么叫敌人的敌人就是伙伴，他可不歧视燕不归是个戎族，只要对方不歧视自己的职业就好。 　　二人都很强，如果联起手来，未必不能破阵呐。 　　“狗贼，去死吧。” 　　闯入剑阵的燕不归，大吼一声向程大雷砍来。 　　程大雷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二人不该是联手破阵么，怎么互相打了起来。 　　宋寒之稀里糊涂，但这终究是好事，他下令按住阵脚，向让二人狗咬狗，最后再送他们一块儿下黄泉。 　　程大雷感觉有些头疼，随之他确定一件事，这燕不归当真疯了。 　　如果不疯，怎么有可能单枪匹马闯书山，如果不疯，怎么明知送死还来这白沙岛。 　　要知道，如果有得选的话，这两个地方，程大雷是一个也不想来。 　　可惜他没得选，就如同现在，他同样没得选。燕不归要杀他，他便只能杀了燕不归，这便是所谓的以杀止杀。 　　二人在剑阵中央厮杀，重剑对扛程大雷的匹夫剑，打法完全不同。程大雷占了伶俐快捷，燕不归占了势大力猛。 　　那本也是程大雷擅长的打法，只是手中的兵器实在不趁手。 　　打起来便知道，程大雷半点不输燕不归。燕不归之前便受过重伤，虽然如今勉强能支撑着战斗，可是那样严重的伤势，肯定不似从前。况且，他现在俨然有走火入魔的趋势，疯狂令他悍不畏死，但不代表他不会死。 　　程大雷轻而易举便取得了上风，在连环快剑的攻击下，燕不归根本施展不开自己的本事。这就是高手过招，哪怕一丁点微弱的优势，也能滚雪球般形成完全碾压的姿态。 　　然后，燕不归开始逃。 　　这一幕，倒是大大出乎程大雷的预料。因为看燕不归的样子，不该打不过就逃啊。 　　燕不归本来没准备逃，他是要去杀人。 　　今天岛上为何有这桩事，他已打听明白。不就是书院擒了程大雷女人，借此要挟么。 　　所以，他也要去杀掉那个女人，让程大雷明白痛失心爱之人的滋味。 　　如此说来，燕不归确实疯了，他报复得不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世界。 第576章 百步飞剑 　　目前程大雷还摸不清楚燕不归的目的，毕竟，一个正常人是不容易搞懂一个疯子的想法。 　　而程大雷……偶尔也算个正常人吧。 　　在他的认知中，燕不归已经要逃了。他想杀燕不归的意愿并不是很强烈，借此破阵而出的意愿却是很强烈。 　　眼见燕不归要逃了，程大雷佯装追击，暗中寻找着破阵的机会。 　　宋寒之封住了剑阵，他不想二人中任何一个闯出来，都是魔头，都是一丘之貉，一块儿死了干净。 　　书山剑阵像个大口袋，装下了程大雷和燕不归二人，二人在剑阵中不停挣扎，却挣不开这口袋。 　　剑阵当然在消耗，不断有人死去，程大雷和燕不归身上也多了许多伤口。这样下去，不是程大雷和燕不归先后被杀死，便是二人把布阵的七十二人全部杀光。 　　但看眼下的形势发展，明显是前者发生的可能性更大些。 　　而且程大雷和燕不归没有流露出半点想要合作的意思，他们都在寻找机会杀掉对方。剑阵中央，完全是一团乱战。 　　李莫愁立在高处，远远看着这一幕，口中呐呐道：“事情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样……” 　　李婉儿仍旧昏迷不醒，李莫愁想寻机会唤醒她，可她还要警惕四周，避免别人打上来，目前，她手里一直摁着几根银针。 　　还真是个有福之人呐。李莫愁看了李婉儿一眼心中感慨。周围打得生生死死，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好，可她仍陷入昏睡中，似乎周围的一切与她无关。 　　气运……究竟是在程大雷身上，还是在这个熟睡的帝国公主身上。 　　程大雷感觉头越来越疼了，在剑阵中，他已施展平生解数，可仍无法突破这剑阵。就算燕不归加入后，结果也是一样。 　　不过，程大雷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他还有压箱底的一招并未拿出来，这一招本来是为夫子准备的，难道现在就要动用么。 　　罢罢罢，看现在的情况，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太好的法子。再撑下去，说不得事情会演变到哪一步，眼下就拿出来，给这些人见识一些真东西吧。 　　“呔！” 　　程大雷大喝一声，目光落在宋寒之身上。宋寒之一激灵，这货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想要杀我，可你够得着我么。 　　“与我纳命来。” 　　座下的黑牛开始狂奔，缩短与宋寒之的距离，百步，五十步，三十步……程大雷面前的人越来越多，层层阻隔，避免他和宋寒之正面接触，现在双方之间还有不短的距离。 　　宋寒之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碰不到我。 　　匹夫剑在这一刻脱手而出。 　　如强弓射出的劲箭，斩断清风，太快了，快到宋寒之根本无法反应。 　　阿飞快剑第三式：百步飞剑。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大雷也不可能只靠两招剑法混。现在他已领悟了阿飞快剑的第三式，名曰：百步飞剑。 　　百步之内，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当然，真如果说在一百步距离内，程大雷逮谁杀谁，有些夸张了。不过，经过刚才的一轮冲锋，他和宋寒之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他出剑必杀的距离。 　　这是必杀的一剑，宋寒之挡不住。 　　一剑洞穿他的心脏，血汩汩涌出来，他的身体咚地一声倒地，张大嘴巴，最后一句话想说却没能说出口。 　　“飞剑术再次现世了。” 　　夫子和孟玄青替他说出了这句话，二人呆呆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难以描述。 　　剑道最高境界是什么，永远不是什么所谓的无招胜有招，心中无剑掌中也无剑莫名须有的话。任何一个执剑者或许都有一个梦想，千里御剑，取人头如割草。 　　当然，程大雷现在连百步都做不到，更不必提千里了。不过，这还是令在场的两位高人大惊失色。 　　匹夫不可夺志，三军不可夺帅。程大雷一招飞剑取人头，令剑阵的运转出现短暂的停滞。 　　这就是程大雷仅有的机会，机会一闪而逝，若是抓不到，程大雷可就真的陷入绝境，毕竟，他现在手中连一柄剑都没有。 　　身子腾起，一跃数丈，向宋寒之尸体倒地的方向扑去。 　　这其实是极其冒险的行动，身体腾空之后，双脚便失去了立足之地。不得借力，纵有天大力气，也无法发挥出来。 　　抢的就是他们一愣神的时间。 　　眨眼便是刹那，程大雷落地之后夺回了自己的剑。他心情大定，几个砍杀便冲出了剑阵。如此，也算自己破了剑阵么？ 　　程大雷心里其实明白，自己的实力距离破阵还有很大差距，不过就是斩将夺旗，令对方军心大乱，简单的军中战法。 　　不过，终究是闯出来了。程大雷松了口气，抬头就看到夫子和孟玄青。 　　“两个老家伙，现在轮到你们了。” 　　程大雷咬牙骂了一声，提着剑就往山上闯。 　　结果令程大雷完全没想到，夫子和孟玄青对视一眼，竟然整整齐齐撤开了。 　　他们太老了，虽然偶尔也提起壮年时的事，可心里早已没有年轻人的血勇。最关键的是，程大雷刚才那一招百步飞剑，的确吓到了他们。 　　程大雷闯上了山，与李莫愁汇合。 　　“大当家，这是怎么会事？”李莫愁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程大雷撇撇嘴，道：“回头再聊，婉儿怎么样？” 　　“应该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 　　“先将她唤醒。” 　　李莫愁随身也有醒神的药物，行走江湖总缺不了这些。 　　李婉儿悠悠醒转，看到程大雷时愣了愣，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很长时间的梦，醒来后，便出现在这里了。 　　程大雷简单说明了事情缘由，最后叹了口气。 　　“今天的事，怕不能善罢甘休。”李莫愁同样皱起眉头，除了大开杀戒，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怕，你们扶我起来。” 　　李婉儿站了起来，目光看着山下密密麻麻围上来的。 　　“我乃是帝国明玉公主，你们谁敢杀我？” 　　声音并不大，却传遍整座山。 　　“我是帝国公主，你们谁敢杀我。” 第577章 不速之客 　　李婉儿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此刻却足够被所有人听见，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密密麻麻围着山头的敌人出现短暂的停顿，人群哗然，开始低头议论着什么。 　　“不可能，帝国已没有公主，明玉公主更是早已死了。”张明理大声喊了一句。 　　他说的是实话，当初，林少羽率领起义军攻入长安，为了复仇林少羽亲手用长枪杀了明帝。帝国天子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宫中的嫔妃公主。能够自杀了结性命的，反而是少数的幸运儿。至于一些来不及自尽的，难免就成了男人胯间的玩物。 　　这是帝国皇族的耻辱，又何尝不是每个帝国子民的耻辱。所以，大家都不愿意聊起这件事。 　　而明玉公主，她当初赴草原和亲，很是在民间收割了一波声望。多少读书人为她写诗立传，赞扬她的牺牲精神。但后来戎族王死了，大家也以为明玉公主死在了草原上。 　　至于她被程大雷劫走的事情，却是很少有人知道。帝国朝廷当然也不会大力宣传这件事，毕竟也不怎么露脸。 　　李婉儿站在山头，迎风而立，目光坚定：“我是大武李氏之后，先帝的第十七个孩子，帝国的第三位公主，你们……谁敢杀我。” 　　人群慌慌乱乱，陷入犹豫中。李婉儿的态度让人不得不相信，她口中所言是真实的。世上不缺乏冒充公主想要混吃混喝的人，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李婉儿身上这种气质。 　　这便是皇家气派，令人匍匐，令人心生敬意。 　　皇权衰落，各路诸侯都窥视着天下神器，其实很多人都不再将皇族当会事。但今天场上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读书人每天嘴里说着忠孝礼智信，这‘忠’可是排在第一位。 　　难道我们今天要杀的，真是一位帝国公主。 　　哪怕仅仅是一个猜测，也令太多人不寒而栗，握剑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让他们行事与过往的信念所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尔等是想做那乱臣贼子么？” 　　李婉儿又喝了一声，这一刻没人敢与她的目光直视，书院的弟子纷纷都垂下头去。 　　不过，有人不想当乱臣贼子，但场上也有人根本不将所谓皇族看在眼里。 　　这些人，有一批是东海一地的江湖豪强。江湖人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干活，什么王法朝廷，他们眼里根本没这些东西。 　　二便是孟玄青和夫子少数几个十九国之后。他们当初的目的就是推翻李氏王朝，重新恢复十九国的荣光。就算到今日野心淡了，也不会太把皇族当真。 　　说也奇怪，夫子弟子满天下，各个口里说的都是忠君爱国，但教授他们的夫子，本人对这些东西是不相信的。 　　还有一方，就是戎族。 　　戎族很多次把帝国军摁在地上摩擦，对于手下败将，他们向来缺乏敬意。 　　这最后一方的人数最少，只有一人，脾气也是相当暴躁。 　　他是燕不归。 　　在程大雷突破剑阵的时候，燕不归也趁机闯了出来。李婉儿的话他自然也听见了，但根本没往心里去，拎着大剑便闯了过来。 　　程大雷单枪匹马接住了他，匹夫剑甩开，独斗他的重剑。刚才已短暂的交过手，燕不归并非程大雷的对手，如今突破剑阵，程大雷更不会怕他。 　　李莫愁手摁银针，正寻找机会出手，用冰魄神针送燕不归下地狱。没理由这冰魄神针对孟玄青无效，对燕不归也无效。 　　这个时候，孟玄青和夫子同时向李婉儿攻来。二人心中想得明白，程大雷杀他们一位公主，他们也杀一个帝国公主，如此一了百了。 　　让李莫愁独立应战二人，的确有些强人所难。程大雷将燕不归逼退后，赶忙来到李婉儿身边护驾。 　　他和李莫愁联手，对抗燕不归三人。不过，燕不归三人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是合作。燕不归也很想杀掉二人，但是，他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这个力量。 　　五人之间完全是一团混战，打得难解难分，也是极其凶险。 　　李婉儿却是太高看了自己，如果大家真的将皇族威严当会事，也就没有今天帝国二帝十八王的局面。 　　程大雷暗暗心忧，这群读书人回过味来，再次联手攻上来，自己可未必能应对。他想要擒贼先擒王，诛杀夫子立威。但夫子这老滑头，也绝对不是程大雷想杀就能杀死的。 　　更何况，身边还有个搅屎棍一样的燕不归。从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无论他以前是不是英雄，但在黑贞死后，他都算不上英雄了。他只是个想杀死所有人的疯子。 　　“冲啊，杀了这恶贼！”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只是稍微有些犹豫的书院弟子和江湖豪强都冲了上来。 　　程大雷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不过，他确实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实在不行，自己还能兑换几个顶级人物出来，把战局搞乱。 　　并州一战，程大雷积累了数量不少的恐惧值，现在还未用尽。在上岛之前，他就将这当做最后一个法子，绝世人物出现与否还需要一定概率，兑换几个顶级人物是没有问题的。 　　但因为隐藏属性的缘故，每出现一名顶级人物，就要相应实力的敌人，这才是程大雷一直忍着不用的原因。 　　可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程大雷只能如此做了。 　　“呔！” 　　程大雷一剑将三人逼退，口中大喝一声，先将三人唬住。 　　“本当家杀戎族，闹长安，闯草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凭你们几个江湖上的软脚虾也想杀了本当家。”程大雷大喝道：“你们以为本当家是个武夫，本大家其实他妈的是个法师。” 　　“看我五雷法啊！” 　　不得不说，所有人都被程大雷搞蒙了。关于他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事情，江湖上的确也有些传言。但是真是假，大家也就是听说得多，见过的少了。 　　正这时候，一艘大船靠岸，一群人哗啦啦冲上海岛。 　　为首之人抬起眼睛一瞧：咦，怎么这么多人。 第578章 不期而遇 　　程大雷装神弄鬼，当时的确唬住了一些人。不过他还未‘施法’，心里委实有些犹豫，自己动用‘法术’召唤，人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恰在这个时候，有一伙人弃船上岸，程大雷远远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委实吓了一跳。 　　这人他还当真认识。 　　倒也不好说认识，确实是打过交道，甚至同桌饮过酒。 　　姓耿名星河，在江湖上有个匪号，唤作红胡子。 　　红胡子坐镇骷髅岛，手下有千余海盗，为祸一片海域。而红胡子本人，则伪装成来自京城的富商，在扬州千舟城坑蒙拐骗。当初程大雷还只是个青牛山小山贼时，曾与他打过交道，关系，不是特别好。 　　红胡子慌慌张张而来，确实是慌不择路才来到这座白沙岛。可抬头一看，却吓了一跳。 　　本以为是座无人的荒岛，哪里来得这么多人。 　　岛上要杀死程大雷的东海高手也是一楞：咦，程大雷的帮手。 　　红胡子身后也有追兵，几艘大船劈波斩浪而来。相比这群乌合之众组成的海盗，这群人明显有纪律许多。 　　船头一人持枪而立，身后大氅迎风，口中喝道：“来人，骷髅岛的贼人一个也不许逃了。” 　　程大雷也将他认了出来，此人不是旁个，正是李行哉。 　　李行哉得到扬州漕帮相助后，打劫海盗起家，不说屡战屡胜其实也差不了太多。此刻，他已经不是初到落凤城的那个落魄王爷，手下已经有三五千人马。有一定实力后，李行哉便将注意打到骷髅岛上。 　　谁不知道红胡子乃是海上的巨盗，这么多年，还不知抢了多少人。如果把他吞下，自己又可以暴富一笔。 　　打来打去，就一直打到此地，谁知道红胡子别处不去，恰恰逃到白沙岛上。 　　程大雷当然不知道李行哉如何来的，可在如此境地见到旧相识，程大雷颇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 　　“瞧见没，瞧见没。”程大雷气愤得大吼：“这就是本当家请兵天降的本事。” 　　船头的李行哉愣了愣，心道：这无耻的声音，怎么隐隐有些熟悉。 　　“李行哉救我！”程大雷扯着大吼：“你妹妹可在我手上，敢不来救，你们以后就别见面了。” 　　李行哉一激灵：果然是此贼，难得啊，程大雷还有求自己的时候。 　　他立刻开始下令，命令简单直接：上岸，救人。 　　夫子和孟玄青都是一惊：程大雷果然会妖术。 　　二人看程大雷的眼神难免有一抹震惊，心中均道：此人气数不小呐。 　　燕不归可不管你气数不气数的，挥舞着重剑杀来。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够本。 　　程大雷本就不怕他，更何况现在。刚才他不过是条鲶鱼，扑腾着想要弄出点水花来，然而现在，他已经有了鲤鱼跃龙门，反败为胜的机会。 　　孟玄青与夫子也同时杀了过来，孟玄青一把老骨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夫子虽然还贪生，但他火爆脾气，本就是不怕死的。 　　程大雷的剑越来越犀利，他心中明白，只要撑过这一刻，等李行哉的人过来，那么胜局就是自己的。 　　李行哉的人马已杀上了岛，穷途末路的红胡子海盗，自然挡不足他们的冲锋。几轮箭雨，便送他们见了阎王。唯有红胡子一人，仗着身上武艺，倒是逃得一条性命，却也是分外狼狈。 　　“吾乃落叶城逍遥王，你们是哪里来到乱臣贼子，速速报上名来。” 　　李行哉手持大枪，以枪杵地，倒也是威风赫赫。 　　东海一地的江湖豪强，看到他们身上的盔甲便失去了战意。民不与官道，还是乘早开溜的要紧。而书院的弟子，更是自幼读圣贤书，所信奉的是为国为民做事，他们的信仰可不是当反贼。 　　所以，李行哉迅速的稳住了形势，唯一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诛杀红胡子。 　　这确实也暴露了李行哉目前的软肋。在得到漕帮相助后，他洗劫海上的海盗，很是发了一笔财。一旦有了财，想要招兵买马并不是难事。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缺少冲锋陷阵的猛将，戚继光虽然有帅才，但是并无将才。 　　如今，也只能发动人海战术，先灭了红胡子要紧。 　　“程当家，不要紧么？”李行哉远远看了一眼。 　　程大雷没有回答他，目前的确撑得住，但却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他和李莫愁独斗孟玄青三人，渐渐占了上风。 　　红胡子也是慌不择路，此刻竟向山头冲来，误打误撞，闯入了五人的战团。可这五人，都是世间少有的绝世高手。每人至少有一手看家本事，李莫愁的冰魄神针，燕不归的重剑术，孟玄青的毒术，夫子的书生意气剑，而程大雷的一手快剑，也是可以在整个天下排得上名气的。 　　他闯入战团，几乎和送死差不多，只能说他走错路了。 　　五人的兵器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红胡子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性命便交待在了此地。 　　他怀里骨碌碌滚出一样物事，哧哧冒着火花，众人都是一激灵。程大雷猛然醒悟这是什么：霹雳雷。 　　这红胡子身为海盗，在海上抢劫来往客商，免不了有异域客商携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事。这枚霹雳炸雷便是其中之一。 　　原来这耿星河不是慌不择路，而是想玩同归于尽。可你想要同归于尽，该去找李行哉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程大雷却是忘了，耿星河的弟弟就是死在他手中，耿星河也是将程大雷认了出来。 　　“小心啊。” 　　程大雷一脚将霹雳雷踢向空中，拽着李婉儿往后撤。这时候，李莫愁手中一蓬银针出手，射向夫子。夫子的竹中剑刺向燕不归，燕不归重剑砍向李莫愁，而孟玄青也攻向李莫愁。 　　轰！ 　　霹雳雷在天空中四散炸开，铁弹横飞，程大雷因为知道这火器的威力，没有遭到波及。 　　而其他四人却没有程大雷这样的好运气，等爆炸的余波散去，程大雷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呆住。 第579章 老来多寂寞 　　夫子一张脸由白变黑，冰魄神针见血封喉这一点，在他身上得到验证。他刺向燕不归的一剑，终究是没有递出。 　　燕不归满脸焦黑，爆炸将他轰成炭人。但他仍然活着，重剑砍在李莫愁身上。 　　程大雷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李莫愁已经被杀死。在刚才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怕是身处当场的人都不知道，更何况距离稍远的李莫愁。 　　但她的确被杀死了。 　　燕不归哈哈大笑，口中道：“程大雷，我也杀你一个女人，天大地大，看你去那里杀我。” 　　燕不归的确有几分走火入魔，他以为程大雷这等人物，自然好色如命。但程大雷在这一点上，的确还蛮检点的。而这李莫愁其实和程大雷并没有多大关系。 　　燕不归自以为杀了程大雷，便能让程大雷体会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哈哈大笑一声，转身就向外逃去。 　　“想走。” 　　程大雷冷眉倒竖，百步飞剑这一招再次祭出。但燕不归逃得的确有些快，程大雷这一招也不是必杀之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跃到悬崖边，噗通一声跳入大海。 　　这一招的确用得急了，程大雷疏忽了还有一个孟玄青。孟玄青虽然刚才也被爆炸波及，但并没有受太大的伤，而他今天出现在此地，早已存了必死之心。 　　死也要和程大雷玩命。 　　书院弟子见到夫子被杀，胸中也是一腔怒火，冲上来就要将程大雷碎尸万段。 　　程大雷用脚尖挑起夫子那柄竹中剑，一剑挥了出去。盛怒之下的一剑，威力又比平日暴涨几分。只是一剑，就穿了孟玄青的喉咙。 　　这老怪物一身毒，程大雷连竹中剑都弃了，就怕被毒物沾染。 　　他的尸体噗通一声倒地，血从喉咙中涌出，可奇怪的是，他脸上竟浮现一丝笑意。 　　他本是求死来的，死了反而心安，他或许早已明白，凭他这把老骨头，其实也做不了什么，这个江湖已不属于他了。 　　“谁来。” 　　程大雷回头爆喝一声，目光如冷刀一般扫过，张明理率领的书院弟子，却都被这一幕镇住，一时竟没人敢上前。 　　“好啦，好啦。” 　　李行哉这个时候站出来，大声道：“本王在此，你们还想做什么。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为什么就不能学点好，怎么，想学人家造反啊？” 　　所以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张明理一帮人的确被李行哉率领的官兵给镇住了。 　　可若让他们放下夫子被杀的仇恨，却也是不能。张明理咬着牙道：“这程大雷罪大恶极，乃是帝国通缉的要犯……” 　　“我当然知道他是要犯，我干嘛来的，我不就是来缉拿要犯的。”李行哉在蛤蟆寨住过一阵，深得蛤蟆城无耻的真传。他拍拍程大雷的肩膀：“他，被捉拿住了。” 　　“……” 　　一众人看着李行哉发号施令，两个官兵将程大雷押到大船之上。 　　“我说你们这些人，帝国要犯自然有帝国来拿，你们瞎操什么心。好了，都赶快回去吧，这夜黑风高的，你们这帮文弱书生，再遭了海盗什么的。” 　　就在书院众人的眼皮地下，李行哉将程大雷和李婉儿还有那头黑牛带到大船上，也不忘收敛李莫愁的尸体。 　　书院这帮弟子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七十二剑阵摆开，程大雷和燕不归两大高手都无法破阵。 　　但他们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大雷被带走，并没人想到能作什么。 　　书院本是一座为反抗帝国建立的学院，如今，他们显然是将建校的初心忘了。 　　船分波浪，开始返航，在船舱内，李婉儿、程大雷和李行哉坐在一起，互相述说经历的往事。 　　程大雷搞明白李行哉是为何来的，程大雷也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听罢之后，李行哉睁大眼睛，道：“我说书院的藏书楼怎么被烧了，原来是你干的呀。” 　　“什么我干的，那件事和我没关系。”程大雷心里有怨气，虽然我名声不好，但你也不能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按。这件事要传出去，天下读书人话不把我家祖坟骂裂了。 　　“那个……该不会已经传出去了吧？” 　　“说不太好。” 　　程大雷咧咧嘴，这件事怕是会惹成大麻烦。 　　李行哉差人送进来酒，两人许久未见，却也有许多话想说。既然李行哉已经站稳了脚跟，程大雷也替他开心。 　　程大雷忽然响起一件事，问李行哉有没有在岛上见到一柄铁枪。 　　李行哉皱眉思索一阵，命手下去船上取来，道：“看着有些稀罕，是你说得这柄么？” 　　正是王无敌留下那柄霸王点金枪，程大雷交给李行哉，道：“你现在起码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该有柄趁手的兵器，我借花献佛，算是送你了。” 　　李行哉这才仔细打量这把枪，嘴里嘟囔一声：“我一直是有身份的人。” 　　“连婉儿我也一块儿送来了，安然无恙，交给你我也能松口气了。” 　　李行哉看了看程大雷，再看了看李婉儿，眼神颇有种意味深长的味道。半晌，他哈哈笑了一声：“收下了。” 　　随之，他话锋一转，道：“你下一步准备去哪儿，回凉州？” 　　“凉州是要回的，不过中途怕是要去一趟草原。” 　　“去报仇？” 　　“报仇是一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程大雷道：“戎族这次专门派人来盗山水经，所图怕是不小，倒也要看看，他们这次想折腾什么。” 　　李行哉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叹口气道：“是呐，若是戎族再打过来，现在的帝国怕挡不住呐。” 　　“原先好像也挡不住啊？”程大雷。 　　“呃……”李行哉无奈的叹口气：“所以你我都要早作准备才是，未来这世道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二人在船舱中饮酒，各自也说了许多话。李行哉如今有了些家业，可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扫荡海盗更是多有凶险，说起这些，他也是感慨颇多。 　　最后，他醉眼惺忪的看着程大雷。 　　“二帝十八王，未来必然是群雄逐鹿，老将折戟，英雄辈出。程大雷……生在这世道，你我不寂寞呐。” 第580章 　　古今圣贤多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不过，无论程大雷还是李行哉，都没有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的胸怀，他们依旧在俗世里打滚，忙忙碌碌的奔波着些什么。 　　那一夜，互相都饮了很多酒，程大雷酩酊大醉。直到次日黎明，程大雷要了一艘小船，搭着他的黑牛，向岸边靠去。 　　天还没亮，酒还未醒，李行哉立在船头，目送着程大雷远去的背影。 　　虽然手上有了梦寐以求的兵力，再不复从前的一穷二白，但肩上承担的压力也的确比往日多了。也唯有见到程大雷后，李行哉才能暂且忘掉肩上的胆子，说些有的没得。 　　“王上。” 　　戚继光出现在李行哉身后，他向来是个很敬业的人，夙兴夜寐，勤勤恳恳为李行哉做些事。 　　“戚将军可以多休息一会，消灭骷髅岛后，我们可以闲一阵。” 　　“王上，属下有一件事禀告。”戚继光声音压得很低：“是否，不该放程大雷走？” 　　李行哉一怔，回过头奇怪的看着程大雷。 　　戚继光耐心的为其解释：“程大雷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夫子，书院藏书楼的事和他恐怕也不会没关系。如今他在天下读书人之间已经天怒人怨，王上若能擒住他，必定能收获天下读书人的心。” 　　李行哉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属下明白王上和他有些交情，程大雷也未必是人人可杀的恶贼，但王上要做大事，便不该有这妇人之仁。”戚继光直视他的眼睛：“王上若不方便做，我便带人去做，大海之上，任他有天大本事，也逃不了。” 　　李行哉沉默了好久，伸手拍了拍戚继光的肩膀：“多睡一会儿吧。” 　　“王上……” 　　戚继光还准备再说什么，李行哉已经一瘸一拐向船舱走去，他只是往后挥了挥手，没兴趣听戚继光再说什么。 　　天亮的时候，船队分为两支，一支由戚继光率领，赶往骷髅岛搜刮财物。扫荡海上海盗，花费大力气攻打红胡子，目的为的不就是这个么。而李行哉则独自乘坐一艘大船，带着李婉儿返回落凤城。 　　兄妹多年不见，各自都经历了一些波折。可昨日重逢，李行哉同程大雷说了许多话，倒是兄妹二人并没有聊什么。 　　大概是往事太过沉重，沉重得让所有人都张不开口。 　　下了船从港口返回城池，路上倒也没带什么随从。虽然李行哉目前有些家底，但他当初当王子时，也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更何况现在。 　　如今的落凤城，渐渐已有了些人气，走在大街上，忽然一人引起了李行哉的注意。 　　对方一瘸一拐的走在街道上，衣服破烂不堪，看上去落魄得很。李行哉因为并州的事，腿上也有些微疾，倒是没有太大妨碍，不过瘸子见瘸子，总会多看两眼。 　　李行哉看向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正打量着他。相比之下，李行哉的扮相就好上许多，毕竟是一地之主，身上锦衣华服，李行哉的相貌也足以算得上英俊。 　　对方忽然冲李行哉走过来，李行哉的手下意识摁住佩剑，刺客什么的他也不是没遇见过。不过，那家势力派这样个人来刺杀自己，估计眼睛也够瞎的。 　　“逍遥王？” 　　对方停在三步前，认真询问。 　　李行哉皱眉点点头，对方的模样透着奇怪。 　　“收人么？” 　　“呃……”李行哉愣住。 　　“在下楚云生，愿投在逍遥王门下，以效犬马。” 　　天下诸侯林立，楚云生未必说就看上了李行哉，不过，他现在的确有些走投无路。火烧藏书楼后，他就趁机逃出了琅玡城，虽然琅玡城的城门封了，但想要出来，也并不是没有办法，何况楚云生在琅玡城待了许多年，也勉强算个地头蛇了。 　　混出琅玡城后，他便想着去投奔那家诸侯，如今诸侯割据，想找家老板还是容易的。不过，诸侯割据也表示现在这世道不是很太平，他孤家寡人一个，万一路上遇到土匪山贼什么的，一刀被宰了，也是自己的命。 　　等来到落凤城时，已经花光了盘缠，身上分文无有。他已有两天没吃东西，所以看向李行哉的目光那样渴望，倒不是看出李行哉是人中龙凤，而是实在希望有人能给碗饭。 　　李行哉本身就算朵奇葩，但隐隐觉得，这楚云生比他更加奇葩。 　　“那个……你先随我来吧。” 　　听着对方肚子咕咕直响，李行哉也知道对方是个饿货。如今一碗饭他还是管得起的，至于对方能做什么，回头详细问问便是。反正，每一朵奇葩都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否则也称不上奇葩。 　　他走在前面，楚云生跟在他身后，二人走路都是一瘸一拐，远远望过去，倒是很协调。 　　…… 　　琅玡城港口，华正则远远望着海面。 　　“你们当家的，怎么还不回来？” 　　“怎么回来？”刘发财歪在那里，懒洋洋道：“岛上高手如云，大当家便是有再大本事，能够挡得住东海所有高手的围攻，现在肯定是已经死了。” 　　“那个……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华正则吃惊道：“他明知送死还去？” 　　“这就是大当家的人品呐。”刘发财感慨一声：“虽千万人吾往矣，当他已决定去送死，我担心有什么用。” 　　“喂，聊什么呢？”一艘小船靠岸，程大雷看着二人奇怪道。 　　刘发财和华正则都是一激灵，程大雷无声无息而来，令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死在海岛上，此刻是鬼魂过来。 　　程大雷牵着黑牛上岸，稀里糊涂的看着二人。 　　“哈，我说什么来着。”刘发财哈哈大笑道：“大当家吉人天相，凭东海这几头软脚虾怎么是大当家对手，果然，大当家平安无事回来了。” 　　程大雷撇撇嘴，也不是很想搭理他。 　　“大当家，我们一起回凉州吧。” 　　“嗯，你带着华大夫回去，到蛤蟆城提我的名字。” 　　“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么？”刘发财奇怪道。 　　“我打算去一趟草原。” 第581章 臭名远扬 　　白沙岛上，燕不归跳下悬崖坠海。大海波涛万千，想要肉身横渡，必定九死一生。不过程大雷隐隐有种感觉，燕不归并没有死。 　　这也在清理之中，古往今来，又有那个侠客或魔头是坠崖死的。悬崖，一般意味着奇遇、宝藏、世外高人，就是不会死。 　　燕不归如果没死在大海中，必然会返回戎族草原。程大雷虽然不知道燕不归的具体来历，可他这样的高手，在戎族定然也是有数的，只要细细查访总是能找到的。 　　走火入魔的燕不归要将自己的痛苦给予程大雷，他当然算错了一件事，李莫愁对程大雷来说并不重要，程大雷和她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可世上毕竟没有杀了人还能轻飘飘离开的道理。 　　所以，程大雷才打算去一趟草原，也查一查戎族千里盗经的目的。 　　因为这件事和戎族过往的行事风格有些不同。帝国将戎族视为蛮夷，倒也不是完全因为偏见。帝国和戎族之间的战争进行过许多年，连长安城都被打下过一次。但戎族并没有占领帝国城池的意愿，就算签订合约，也是赔款居多，割地很少。 　　夫子死后，琅玡城一片大乱，程大雷自然成了诸多学子咬牙切齿的对象。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程大雷将会臭名远扬，估计火烧藏书楼的事情也得按到他身上。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程大雷也是虱子多了不咬，他的名声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琅玡城大乱，倒是给了程大雷三人离开的机会，等他们三个出了琅玡城后，书院就算反应过来也晚了。 　　三人在城外分离，程大雷骑上黑牛，单人独骑前往草原。刘发财则和华正则一起赶往蛤蟆城，毕竟，那里还有个不生不死的关鱼在等着。 　　却说书院万卷山，在夫子死后很是乱了一阵。不过，夫子年岁已大，就算不死在程大雷手中，其实也活不了多久。所以，他很早就在安排继承人的问题，早已全权放手书院事务给下面的弟子。 　　所谓的七贤十二秀，不过是书院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书院真正的中坚力量，还是上了些年岁的师长。 　　书院的混乱并未持续多久，大概三天后，书院便稳住了眼前混乱的形势。目前书院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张明理负责。并未出现争权夺势的事情发生，大家同仇敌忾，想法都是一致的：找程大雷复仇。 　　这一日，书院大厅内一片肃穆，张明理并未坐在首座，而是坐在次席。那张空着的椅子，是给夫子留的。大家看到这张椅子，便想起夫子的音容相貌，不得不说，夫子生前还是个很和蔼的老人。 　　于是，就是对程大雷咬牙切齿的狠。 　　张明理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原因是他刚刚得到消息，三天前，有一人骑着黑牛出城，根据相貌的描述，当是程大雷无疑。 　　可当时，书院还处于悲痛之中，疏忽了对城门的封闭，也没想到，程大雷竟敢大着胆子回到琅玡城，于是，也就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 　　这，当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在这几天内，人人心如刀绞，书院已经出了好几篇‘讨贼赋’‘怀夫子赋’之类的文章，辞藻朴实，真情动人，都算是当世一等一的文章。 　　大家复仇的心情是坚决的，本该立刻派出高手，去追杀程大雷。但眼下，还有一件极其尴尬的事情，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是：程大雷的确很了得。书院摆下天罗地网，七十二剑阵都摆开，最后也没能困住程大雷。如今再想重设白沙岛上的大局已经不可能，书院纵有高手，怕就算找上程大雷，也是去送死。 　　大厅内一片沉默，棘手的便是这件事。 　　“师兄，我倒是有一计，必能取程大雷性命。” 　　李亚子托着手出现在大厅，他自从被程大雷废掉一只手后，性情更加阴鹜。当然，他原先的性格也很歹毒，所以在书院并没有什么朋友。 　　“师弟有什么主意？”张明理问。 　　李亚子阴沉着一张脸，道：“书院弟子，遍布帝国，只要我们把要找程大雷复仇的消息散出去，程大雷必然走不脱。” 　　张明理眼睛一亮，明白了李亚子的意思。书院弟子桃李满天下，许多达官贵人也乐意将家中的子弟送到书院求学，日后，他们说不得就成为某个诸侯的谋士，某个大世家的家主，军中的某位将军……也不乏一些江湖高手。 　　书院经营了几十年，早已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所以，夫子如果真的想要复国，赶上这个乱世，也未必做不到。不过，他已经老了，复国的心早就淡了，不过是认认真真为帝国培养一些人才罢了。 　　而这次程大雷很显然是犯了天下读书人的众怒，再加上火烧藏书楼的事情估计也和他少不了关系。 　　张明理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好，立刻将消息传出去，谁若能杀了程大雷为夫子报仇，书院三千弟子，愿唯他马首是瞻。” 　　口耳相传的力量是大的，极短的时间内，消息便散了出去，就连落凤城的李行哉也听闻了。 　　“啧……”他看着手下传来的消息：“程大雷这次犯了众怒，怕天下读书人都要杀他了。” 　　李婉儿担忧道：“那他这次会很危险吧？” 　　“危险自然是危险的。”李行哉挥挥手：“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也没多大事。要我说这程大雷也是，你杀人就杀人，没事烧什么藏书楼，这件事，真真的太缺德了。” 　　“阿嚏” 　　李行哉奇怪的看着楚云生：“你怎么了，风寒？” 　　“那个没有，我没什么事，哈哈。” 　　楚云生表情有些尴尬，他误打误撞投到李行哉门下。倒也不是他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能力，的确是李行哉手头缺人，颇有种来者不拒的架势。 　　但楚云生并没有想到，李行哉竟和程大雷有些瓜葛，而楚云生也并没有透漏自己和程大雷认识的事。 第582章 沙家集 　　从琅玡城到戎族草原，中间隔着上万里。程大雷单人独骑上路，书院已向外放出消息：要用程大雷的人头为夫子偿命。 　　程大雷一路上过来，颇遇到过几次伏击，虽然没有威胁到他的性命，的确平添了许多麻烦。 　　等离开徐州境，进入青州后，路上层出不穷的追杀、伏击才少了些。毕竟，书院虽然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可主要还是覆盖徐州一地。在青州境内，书院的影响要小很多。 　　但程大雷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一路避开城池，大多在野外露营，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日，程大雷来到一处名唤沙家集的地方，打算在这里买些干粮路上吃，如果有可能的话，再买几套干净衣物。 　　程大雷牵着牛走进镇子，见街上也没有多少人，无非几个闲汉靠在墙角晒太阳。街道两旁也没有什么店铺，无非一家药铺，一家肉铺，一家酒馆，连一间裁缝铺也无有。 　　连年征战，十室九空，帝国如今又是群雄割据的局面。能过马鞭的男儿，大多被拉着当兵去了，如沙家集这样的镇子，留下的往往是一些老弱妇孺。 　　家中有田无人耕，屋里老娘无人养，邻家妹妹白了发，再没见过情哥哥……军中老兵一日一夜唱的，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程大雷来到镇中的酒馆，把黑牛搁在后面，也不用担心被谁牵走。因为有程大雷这种人在，所以帝国各地的治安都谈不上好，不过，若是谁想偷程大雷的黑牛，才是自讨苦吃。 　　他嘱咐老板烫一壶酒，再来半斤肉，有馒头包子之类的热一些，程大雷准备带走路上吃。 　　酒馆里也无什么人，快要入冬的天气，程大雷又是由南往北去，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了。想起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程大雷也是苦不堪言。 　　“掌柜，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大户人家？”程大雷抿着烧酒，忽然问了一句。 　　“连年打仗，有钱有势的财主都跑到南边去了，还哪有什么大户人家。”掌柜弓着腰，道：“客官怎么想起问这个？” 　　“哈，没事随便问问。”程大雷又问道：“那附近有没有山贼？” 　　“唉，怎么能没有呢，白马峰的白当家，黑虎口的刘黑虎……都是附近有名的山贼。” 　　“那他们来抢你们么？” 　　“这……倒也不经常过来。”掌柜道：“沙家集这样的穷地方，也没什么好抢的。” 　　程大雷呵呵笑了一声，低头喝酒吃肉。程大雷之所以如此问，原因很简单：他手头没银子了。 　　这一路走来，程大雷路过很多地方，他花钱又大手大脚些，遇上没钱过日子的，免不了就随手抛出去些银子。所以得来的银子，一般用不了多久就被花光了。 　　而他来银子的办法，往往也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找到附近的大户人家，夜半翻墙进去，偷一笔不义之财。当然，至于对方来钱的路究竟义不义，程大雷其实也不是特别关心。 　　第二条来钱的路，便是方圆百里之内的山贼大盗。只要程大雷登门报名，不管哪家哪寨，一般都是直接给钱。毕竟，大家既不愿意和他动手，也不想和这魔头扯上什么关系。 　　事实上，从徐州到青州，程大雷遇到的，不仅是和书院有瓜葛想要杀他的。也有东海一地的江洋大盗，慕名而来，要死要活非要跟着程当家混。相比之下，后者比前者更加麻烦。 　　毕竟，对于要杀他的，程大雷可以还之以剑，一剑杀了了事。对于那些慕名投奔的，简直可以说是纳头就拜，捧得你天上有地上无，程大雷也不好和他们动剑。 　　一般打晕了事。 　　“客官，小店的酒还过得去么？”酒馆掌柜问道。 　　“嗯呐。”程大雷随口应了一声：“再给我烫上一壶酒，装上些热馒头路上吃。” 　　“早就给您准备好了。”掌柜殷勤的把包袱皮递过来：“客官您慢走。” 　　程大雷将干粮搭在牛角上，骑上牛继续赶路。心里琢磨着，自己是要去白马峰，还是去黑虎口，要不两个地方都去一趟。 　　这里已是幽州和青州的交界，等到了幽州，想要逢到打家劫舍人就不容易了。 　　也不知怎地，出了镇子后，感觉头越来越沉。程大雷看了头顶的日头一眼，眼皮沉得睁不开。 　　自己该不会染了风寒吧，自古英雄谁怕死，好汉独怕病来磨，这荒郊野外的，要是自己倒在路上，天寒地冻的，怕怎么死了都无人知道。 　　咚。 　　这个念头刚起，程大雷就一头跌倒在地上，勉强抬了两下头，终究挡不住力气的流逝，渐渐失去了力气。 　　…… 　　程大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恢复意识，身上还是提不起力气，隐隐约约就感觉耳边有人说话。 　　“小妹，现在杀不杀？” 　　“把刀磨得快快的，等他醒来再杀，让他死个明白。” 　　“要是送官的话，可能换一笔不小的银子。” 　　程大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绑在一棵大树上，周围是荒林子，面前有一男一女。 　　“掌柜？”程大雷愣了愣：“你们……” 　　那女人三十有余年纪，手中一口牛耳尖刀，模样倒是有几分姿色。 　　“程大雷，没想到吧，今日你会落在我手里。” 　　“你是……”程大雷一头雾水。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被你害成这般样子，你竟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女人。 　　如果是徐神机或者刘发财在此地，听到这样的话，定然会以为程大雷和对方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可程大雷委实记不起对方是谁，无可奈何只能用系统查看对方信息，随之他睁大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如……” 　　女人冷笑一声：“哼，你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程大雷感觉头有些疼了，他很想拍拍自己的脑袋，无奈身体被浸湿的麻绳牢牢绑着。 　　“唉，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阴沟里翻船呐。” 第583章 世道的错 　　面前这女子和程大雷的确有些瓜葛，不过却不是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种瓜葛。 　　这李如原先是苏樱父亲的小妾，后来由妾室升格为正房。从苏樱那里算起来，大概还算是程大雷的岳母。 　　不过二人之间的关系绝对谈不上好，当初落叶城的事情过后，李如全家被赶出落叶城，只靠几亩薄田为生。没过多久，戎族就打了过来，落叶城遭遇屠城。有钱有势的，提前得到消息就往南面逃了，逃不了的就窝在地窖山林中。还没有办法的，也就成了戎族刀下亡魂。 　　李如的女儿们多死在这次大难中，她和她的兄长李大头则侥幸逃到青州沙家集，无权无势的二人经营一家小酒馆糊口。 　　凑巧今日程大雷来了沙家集。程大雷最近打交道的都是各路诸侯，再如何也是夫子这样等级的人物，脑海里早已不搁李如兄妹。但李如兄妹是绝对忘不了他，只是隔着门帘望了一眼，李如就将程大雷认了出来。 　　程大雷和李大头是没照过面，他也的确用系统查看过李大头的信息，但对方当真是个酒馆掌柜，于是程大雷也就没将对方当会事。 　　也是麻痹大意，没提防对方在酒中下毒，毒也不是太有来历的。无非就是一些药畜生的麻药，纵然酒水的口味有些奇怪，但荒村野店程大雷也不会太挑剔。 　　说来说去，也是时运不济，程大雷看着面前咬牙切齿的李如，一时有些无语。 　　程大雷叹了口气，目光打量着李如：“你……还好么？” 　　“你说呢，我有今日，还不全是拜你所赐。”李如一腔心酸涌上来，眼圈已经有些泛红。 　　“总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没想到你我能在今日遇见。” 　　“好贼，难得你还记得我，过去的每一天，我可没有一时一刻把你忘了。” 　　李大头在一旁听着，感觉二人说话越来越不对劲，忙咳嗽了一声。 　　“好啦，你们赶快把我放了吧。”程大雷道：“也省的麻烦。” 　　李如也是恍然回过神来，她的确一肚子委屈，在见到程大雷后难免有几分真情流露。 　　“放了你！你想的什么好事，我今天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挖心取肺。”李如咬着牙道。 　　“啧……” 　　程大雷想将身上的绳子挣开，他一身力气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可他深吸一口气，发生四肢百骸一丝力气也无，最毒妇人心，药下得够狠呐。 　　难道堂堂的程当家，当真要死在此地，丧命在名不见经传的李如手中。 　　“呵，你当我真怕了你不成。”程大雷冷笑一声：“本当家不想死，谁又能杀了我，何况你们。” 　　“狗贼，死到临头，你却还是嘴硬。”李如提着尖刀：“我现在就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你的嘴巴还硬不硬。”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口中一声呼哨。那黑牛不知刚才跑到哪里去了，此刻狂奔着过来，护在程大雷面前。一个李如一个李大头，二人又有怎样的本事，也就是程大雷一时疏忽，着了二人的道，二人想要杀程大雷，连黑牛这一关都过不去。 　　只不过两下，黑牛就将二人掀翻在地，李如满身泥泞，被搞得十分狼狈。 　　程大雷看着二人，眼神中难免有些怜悯，道：“好了，你们也不要白费力气。我包袱里还有些银子，你们拿着去南面，那边的日子终归会好过些。” 　　“好贼！”李如咬着牙骂了一声，一腔委屈化为愤怒：“你以为我真不能杀你么。就算今日杀不了你，来日我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住了吧。”程大雷忽然喝了一声，冷笑道：“千错万错，难道都是我的错，归根究底，都是这糟糕世道的错，与我何干。” 　　李如一怔，她当然想指着程大雷的鼻子破口大骂，泼妇骂街，她的确还是蛮擅长的。可程大雷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她从小孤苦，受人白眼嘲笑，戎族杀过来时，着急逃了，可自己的孩子们却死在戎族刀下。 　　当然是日日夜夜扎心的痛苦，李如有时候也会想，是否是自己的命不好，是程大雷的错，或许是自己的错……但程大雷的话却给了她另外一种解释： 　　或许并非是程大雷的错，也不是自己的错，根本就是这世道错了。 　　无论如何，一个无论如何努力都活不下去的世道，总是有些问题的。 　　“水中浮萍，风中枯叶，连我都只能随波逐流，更何况你们。”程大雷语重心长道：“听我一句劝，早早往南方去吧，能安稳度过余生，已是你们的造化。” 　　“程大雷！我不必你装好心，今日我必杀你。”李如提着尖刀站了起来。 　　“呔，以为本当家当真没有办法么。”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李如兄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只见他忽然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 　　“……”李如。 　　“……”李大头。 　　…… 　　李如对程大雷的畏惧顿消，冷声道：“程大雷，你就算喊破嗓子也无用，今天没人会来救你。” 　　声音刚落地，耳边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响，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闯进密林。 　　为首之人一脸络腮胡子，目光坚毅，他看到面前的情况有些发愣，奇怪道：“什么情况，杀人越货么？” 　　“嗨，还真被你猜对了，瞧见了没有，这两个贼男贼女是绿林中人，就是要抢我啊。” 　　这突然出现的大汉名叫韩通，乃是青州王手下的大将，也就是因为程大雷到青州的消息传到这里，才带人出来巡逻，想要逢着程大雷。 　　也是凑巧，他听到救命声闯了进来，恰好碰到这一幕。还真以为是强人劫财，只是程大雷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哪有落到强人手中还如此活泼的。 　　“好汉，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李如把嘴唇都要咬破：‘他就是程大雷。’ 　　“什么。” 　　韩通一激灵，看看程大雷面前的黑牛，顿时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 第584章 龙游浅水 　　程大雷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现在被绑在大树上，身上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扯着嗓子喊了半天，结果没喊来救星，却又招来一伙要杀自己的人。韩通一伙明显比李如兄妹猛得多。 　　话说，如今在帝国找个会救程大雷的人还真不容易。 　　韩通上三眼下三眼打量程大雷，好事从天而降，好到令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们怎么抓到这贼人的？”韩通问。 　　李如款款向前，道：“我们是沙家集的酒家，这贼人来我们酒馆用饭，被我兄妹认出，所以在他的酒中下了麻药，正准备报告官兵。” 　　韩通看了李如一眼，虽然饱经风霜，却仍然有几分姿色。并不像抛头露面酒馆掌柜，像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夫人太太。 　　“大人，会不会是个冒牌货，想那程大雷何等人物，怎么会被他们两个抓住。”手下谨慎道。 　　韩通点点头：“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来人，先挑了他手筋脚筋，把他带走。” 　　立刻有人从马上下来，手中提着佩刀，程大雷提不起力气，否则一根麻绳也困不住他。 　　正这个时候，又有一队人闯进林子，看到这一幕时忽然停住。韩通一帮人也是如临大敌，各自握紧兵器，警惕的盯着对方。 　　青州大盗刘黑虎。 　　刘黑虎占山为王，手上有千余弟兄，他为祸一地，自然少不了和韩通打交道。不过他们打交道的工具是长枪和大棒，今天你杀我两个兄弟，明天我再杀过来。 　　今天刘黑虎是准备去踩盘子，快入冬了，山寨总要想办法度过这个冬天，却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韩通。 　　双方剑拔弩张，刘黑虎困惑的盯着周围，也搞不太懂眼前的状况。 　　韩通心里一激灵，他今天出来带的人本就不多，这刘黑虎又是一员悍匪，真打起来，己方可讨不到好处。 　　刘黑虎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皱眉道：“这位是？” 　　“你好。”程大雷有气无力道：“凉州，程大雷。” 　　“那个程大雷？”刘黑虎稀里糊涂道了一声，顿时一惊：“该不会那位吧？” 　　韩通此刻已经想撤，抓到程大雷自然是大功一件，可想来想去，还是性命要紧。 　　程大雷觉得他想多了，他虽然和刘黑虎都是绿林一路，可二人委实没什么交情。韩通该不会天真的以为，现在要杀他的，只有官家吧。 　　官兵要抓了程大雷立功，匪路也要踩着程大雷的脑袋往上爬，所以程大雷的情况并没有变得更好，而是更糟糕。 　　“该不会是真的吧？” 　　刘黑虎也是将信将疑，确实是听说程大雷到了青州，但他那样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被人像病猫一样绑在树上。可看到韩通如临大敌的眼神时，他心中一惊：这还的确是真的。 　　“姓韩的，今天也是冤家路窄，但程当家的命我要了，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我不找你麻烦。” 　　韩通本来就想撤，可刘黑虎这句话却让他留了下来。毕竟是军中大将，他也是要面子的。 　　“刘黑虎，你忒狂妄了些吧。我早就想带兵平了你的黑虎寨，一时没抽出时间，你当真就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呵，我们也不是没有交过手，今天就在此地分个雌雄。”刘黑虎。 　　二人剑拔弩张，立时就要动起手来。正这时候，几匹快马闯进了林子，为首之人看了一眼程大雷，立刻惊喜道：“找到了，好贼，看你还往哪里逃。” 　　程大雷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书院来的，为首两个人是钟牧山和李舜时，都与程大雷照过面。从徐州一路追到青州，现在都快到幽州了，他们还不肯放过程大雷，可见心中对程大雷的仇恨。 　　今天这里委实热闹了，兵、匪、读书人三家凑到一起，程大雷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更多人出现。反正此刻的状况，已令他束手无策，他空有一身本事，但如今连剑都握不紧，干脆选择闭上眼睛，专心恢复体力。 　　钟牧山目光转了一圈，道：“书院做事，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书院，哪个书院？”刘黑虎一头雾水。 　　“这里青州，我可从未听说过什么书院。” 　　韩通说罢，与刘黑虎相视一笑，二人颇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就算在青州，韩通和刘黑虎也不可能没听说过书院。但书院的影响力主要在徐州，到了青州，大家也就不再将书院当会事，尤其是对韩通和刘黑虎这种人来说。 　　钟牧山已经面露怒色，再次重复道：“请诸位行个方便，改日书院必有重谢。” 　　“呵，你当自己是什么人，这里是青州，不知道什么书院，滚回你的徐州去。”刘黑虎冷喝道。 　　钟牧山和李舜时都没有行走过江湖，也就是目前书院缺人手，才将二人派了出来。所以他们都是眼高于顶，不知道江湖的人心险恶。 　　现在三方都要程大雷的性命，却是谁也不肯想让。刘黑虎出门带了二三十人，人数上占绝对优势，韩通的人少一些，钟牧山带的人更少，只有七人。 　　但这七人恰恰能布成书院剑阵，七人成阵，不说必胜，但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三方都觉得会赢，于是谁也不服气谁，口里说不清道理，也就只有手底下见真章。 　　所有人都忽略了李如和李大头，甚至程大雷也忘了他们。毕竟，无论哪一方都能威胁到程大雷的性命，相比之下，李如兄妹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二人也感受到了这一点，身体哆哆嗦嗦，脸色苍白。他们没有想到，程大雷招惹到的，都是这样的人物，在他们印象中，程大雷该还是青牛山那个小小不言的山贼。 　　二人想走，趁着三方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时，悄悄的溜走。 　　“你们两个往哪里去？”韩通拦在二人身前。 　　李如干笑两声，本想施展妩媚之术，从韩通这里逃一条生路。 　　咔嚓。 　　一柄大刀忽然抡了下来，将二人脑袋一下一下斩成两半。 　　“大人，和他们废话什么，他们看着也不像好人。” 第585章 猛虎抬头 　　韩通的手下一刀一个，就将李如和李大头砍了。两具尸体趴在地上，脑袋滚到一边，血流了一地。 　　程大雷忽然睁开眼睛，呆呆看着这一幕，最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早就说过的，这样程度的争斗，已不是你们能够插手的。 　　今日他们沦落到这般境地，确实不是程大雷的错。 　　是这世道的错。 　　书院、刘黑虎、韩通三方谁也不会因为李如二人的死有半分动容，他们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程大雷三人身上。 　　“青州的事和你们书院扯不上关系，我劝你们还是滚回徐州去吧。”刘黑虎握紧手中的刀，已随时准备出手。 　　钟牧山七人也已经将剑出鞘：“都是贼人，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干脆一起杀了。” 　　韩通的兵器是一杆铁枪，他目光转了一圈，想着怎么浑水摸鱼，从书院和刘黑虎两大强敌手中，把程大雷劫走。 　　眨眼间，三方人马便厮杀在一起，刘黑虎与韩通都警惕着另外一方，所以打起来很谨慎，都提防着另外一方。 　　相比之下，钟牧山七人没有江湖经验的缺点就暴露了出来。他们一开始便全力以赴，最后不知怎地搞得，成了刘黑虎和韩通双方联手攻击书院的剑阵。 　　书院剑阵的确很强，哪怕只有七人，也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在双方联手下，他们只有防守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钟牧山的心情愈发着急，久守必失，他虽然没闯荡过江湖，但书院兵书无数，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若想获胜，必须击中全力，攻破敌人一点，最后再收拾程大雷。 　　钟牧山把主意打在韩通身上，相比刘黑虎，他的确不算强悍。 　　在他的指挥下，书山剑阵由守转攻，七人的剑宛若一体，不停向前推进，七人连环攻击，七柄剑斩的是一个人的脑袋。 　　钟牧山小看了韩通，能成一州大将，他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钟牧山之所以觉得他不太行，是因为韩通一直在藏拙。三方乱战，只有钟牧山这样人，才会一开始就出全力。 　　如今面对强力攻击，韩通已不可再藏拙，他抡起铁棍，转了个圈，将七柄剑同时挡住。 　　钟牧山毕竟大意了，以为所谓书院第一便是天下第一，不过这也平常，只要他们多碰几次壁，就能迅速成长起来。毕竟，书院培养出来的弟子，底子还是不错的。 　　问题是，他们是否还有成长的机会。 　　在攻击韩通失利后，刘黑虎的攻击已经从背后来了。现在钟牧山已经腹背受敌，而且书山剑阵因为调动不及，已经出现乱象。 　　三方分开，钟牧山肩上受了伤，到现在，他才知道不该小窥天下英雄。 　　“什么书院弟子，也不过如此么？”刘黑虎冷笑道。 　　韩通摁着铁棍不说话，他现在也渐渐有了些底气。 　　钟牧山等人吃亏不小，但书院的弟子向来有一往无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现在他已收起轻视之心，决定放手一搏。 　　“来！” 　　钟牧山手握青锋剑，死又如何，书院弟子向来不怕死。 　　“住了吧。”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三方都是一激灵，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 　　咔嚓，咔嚓。 　　两声脆响，麻绳被一截一截挣断，程大雷长身而起，手中摁着匹夫剑的剑柄。 　　不约而同，刘黑虎、韩通、钟牧山三方势力同时往后退。在刚才的乱战中，大家的确都将他忽略了。 　　而偏偏程大雷是一个最不该被忽略的人，这魔头，但凡有一丝力气，都是一个令人忌惮的存在。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程大雷身上，全身肌肉绷紧，面对这样一个存在，谁也不敢有任何大意。程大雷的匹夫剑还未出鞘，已带给三人巨大的威压。 　　只是一刹那间，程大雷的身子突然跃起，宛若山林中的白猿扑到韩通面前，匹夫剑就在这一刹那出鞘。 　　韩通能和刘黑虎与钟牧山打得难解难分，可又怎么是程大雷的一招制敌。他根本无法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剑光一闪，韩通的喉咙出现一道血线。 　　随之，血就窜了出来，韩通的尸体噗通一声坠地。 　　程大雷落下的时候，黑牛正好奔到他身下，程大雷没有任何废话，骑上黑牛便一路狂奔。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等三方反应过来，韩通已经被杀，程大雷已经突出重围。 　　三方人马开始分头追击，在程大雷身后，紧追不舍。 　　程大雷一刻也不敢留，骑着黑牛也来不及分辨方向，只是往前走。 　　他现在是有苦说不出，程大雷并没有那么强，至少没有看上去那么强。李如给程大雷下的药的确很猛，如此也可以想见李如要杀程大雷的迫切。 　　程大雷昏昏沉沉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一些气力。他挣断束缚，击杀韩通，这点力气已经用尽。如果现在被追上了，程大雷握剑的力气也无，也就只能是被人乱刀分尸一个结果。 　　他如今不是骑在牛背上，而是完全趴在牛背上，脑袋越来越沉，黑牛颠簸着他身体起伏。 　　“好畜生。”程大雷用仅有的力气道了一声：“快点跑啊，不然咱们都有死在这里了。” 　　眼皮越来越重，程大雷不知何时已昏迷了过去。黑牛仍驮着他往前跑，最后不知向前跑了多久，四野黑茫茫的，不见人家。 　　噗通一声，程大雷从牛背上跌了下来，滚到一堆荒草中，昏迷不醒。 　　那黑牛守在他身边，一声一声打着响鼻，时不时扯扯他的衣服，希望程大雷会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今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恰恰有人骑着一头小毛驴从这里经过，看到黑牛时吓了一跳。 　　黑天半夜，这黑牛又格外丑陋些，当真如一头怪物相仿。这人也是胆子颇大，竟然从毛驴上下来，一步一步靠了过来。 　　看到这头黑牛后，想不看到程大雷也不容易。这人将程大雷翻了个身，看清他的相貌后也是一惊。 　　“咦。” 第586章 原来是你 　　昏昏沉沉，程大雷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才醒来。脑袋恢复意识后，感觉头皮还是一阵阵发麻，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迷迷糊糊半天才睁开眼睛。 　　就看到自己在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点着两堆火，眼前人影来回晃动。 　　“这是……地府么？”程大雷呐呐道了一声，自己此刻好像是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呔！”一个声音突然喝了一声：“程大雷，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程大雷刚刚醒来，此时既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周围阴沉沉的，透着一股阴森恐怖。 　　“天堂有路你不走，黄泉无门你自来投。”那声音冷冷喝着：“这里正是幽冥黄泉，程大雷你寿元到了。” 　　程大雷脑子还有些不清楚，说话声音距离他很远，也看不真切。只是在对方声音落地后，周围传来一阵桀桀冷笑，宛若鬼哭狼嚎。 　　难道我当真已死了么。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后，程大雷竟无多少求生欲，仿佛落叶归根，本该如此一般。 　　“程大雷你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挖心掏肺，永世不可超生，你可服气。” 　　程大雷一激灵，死了倒也算了，无端端为何我话要受这等折磨。 　　“那个……我大概可以算一个好人吧？” 　　“呵，你杀人无数，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恶人，你算什么好人。你空活二十余年，可做过一件好事。” 　　“这个怎么没有，当初我在青牛山，力战戎族，也算是救了无数百姓吧。” 　　“哼，亏你话有脸提起此事。你挡住戎族了么，还不是任戎族大杀特杀，最后一场大水，屠杀十万戎族。现在，十万亡魂都等着找你算账呢。” 　　“这……” 　　程大雷一怔，如果这都不算好事，自己此生好像当真没做过什么好事。大闹长安城，血洗草原，凉州聚义，并州血战……再加上这次大闹万卷山，似乎每一次，都是血流成河，杀人无算。 　　李如能搞到的毒药，当也不会是什么致命之毒，可连续奔波这么久，又一次次面对生死危机，程大雷的神经撑不住这么强大压力。 　　他应该是得了重病，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又被这句话刺激一番，更是意志消沉。 　　忽然哈哈笑了一阵，口中长叹道：“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说罢脑袋一耷拉，身上再无力气。 　　一道人影急匆匆跑了过来，口中道：“怎么了，怎么了，他吓死了？” 　　程大雷迷迷糊糊抬起头，看清了此人的模样，目光中写满悲愤。 　　“原来是你呐。” 　　等程大雷再次醒来时，环境确实好了很多。说不上多么奢侈，但至少也是有床有桌，面前还有个丰腴婆子。 　　程大雷喝了半碗姜汤，热力灌入肚中，精神好了很多。他没好气看了对方一眼，不是很想搭理她。 　　“好了，好了，许久未见，我不过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瞧瞧你瞧瞧，还急上了，心胸太狭窄了。” 　　“你这个玩笑开得不错，差点把我三魂七魄给吓没。” 　　对方陪着笑：“饿不饿，不如我让厨房再给你热碗粥？” 　　程大雷问道：“不开玩笑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方也叹了口气：“这，说来就话长了。” 　　此人不是旁个，正是青牛山的小白狼。当初青牛山大战之后，程大雷的人马散为几支，程大雷带着人到凉州，把从前的老兄弟又聚起来一批。高飞虎带着老弱妇孺到江南，现在也和大家一起。还有一些人，便流落各地，他们不会干别的，估计还是做山贼的老本行。 　　小白狼就是其中之一，她沦落到青州和幽州交界，依旧占山为王，如今是白马山的大当家。她和程大雷曾经在草原上碰见过一次，算起来，二人已有三五年没见过面。 　　故人相见，提起往事都是唏嘘不已。 　　程大雷振作精神，道：“下一步什么打算，随我一起去凉州？” 　　小白狼苦笑着摇摇头：“我舍不下我手底下这票兄弟。” 　　程大雷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他如今在江湖上又不是没有名气。小白狼若想去投奔他，早就去了，不用等到今日。 　　蛤蟆城的生活虽然富裕些，但终年打仗，不说小白狼，程大雷自己也是累得够呛。 　　“天下大乱，青州也不是世外桃源，未来还是要打仗的。还有戎族在关外虎视眈眈，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我这次就打算去看看他们在忙活些什么。” 　　“打起仗来我就逃，实在不行劫艘船逃到海外，等着天下太平了再回来。” 　　小白狼定是已经想透了，程大雷如何说也无用。他又简单问了一下小白狼的情况，山寨人并不多，大概就二三百弟兄，不过仗着易守难攻，这几年也是安然无事。 　　程大雷就在白马山住下了，他这场病当真不轻，在床上养了两三天才下床。身上仍旧有气无力，拥着大氅窝在墙角，像半条命的痨病鬼似的。 　　也是到了小白狼的地方，程大雷可以放松下来好好歇一阵，他打算养足了精神，再出发去戎族。 　　与幽州接壤的戎族是北蛮部，程大雷委实是和对方交过手，只是不知道北蛮部的情况怎样了，程大雷这次正好过去打听打听。 　　程大雷靠在墙角打盹，小白狼提着汤盅过来，道：“来，你多吃些，我特意去山上打的野味，你身子没好，该多补补。” 　　“再补就流鼻血了。”程大雷心情有些无语，小白狼委实照顾得不错，可再这样照顾下去，自己至少得胖一圈。 　　半途，有人将小白狼唤走了。这人是白马山的二当家，名叫张三斤，使一把钢叉，算是小白狼的的得力手下。 　　“出什么事了，你着急唤我做什么？”小白狼也是一头雾水。 　　张三斤警惕的看看四周，见没有什么人，于是压低声音道：“大当家，这个人不能留啊？” 　　“什么话？”小白狼一怔。 　　“天下谁不知道这个魔头，留他在这里，是惹祸上门啊。” 第587章 我帮你过过眼 　　小白狼和程大雷突然重逢，这几日一直处于喜悦中。这一点，白马山的山贼都感受到了，毕竟，平日见小白狼和颜悦色的同一个人说话可不容易。 　　她上下打量着张三斤，眼中藏着困惑。 　　怕小白狼不明白，张三斤耐心解释道：“如今，各家都在追杀程大雷，我听说有青州城的官兵，黑虎寨的土匪，还有徐州书院的人，若他们知道程大雷藏在这里，白马山非得有灭顶之灾。” 　　小白狼听罢呵呵笑了两声，倒是笑得张三斤一头雾水。 　　“首先说清楚，他不是藏在这里，只是在这里养几天病。”小白狼道：“还有，这种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考虑。” 　　“大当家……” 　　张三斤还准备说什么，小白狼已没有听下去的兴趣。她开口打断对方的话：“三斤，你跟在我身边，毕竟委屈你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指一条前程？” 　　“什么前程？”张三斤奇怪道。 　　小白狼指了指远处程大雷蹲着的方向：“那位是谁，你心里也知道。多少人想做他的手下，如你以前是不会有机会的。当然，今时不同往日，我说句话还是管用的，你能跟着他，当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张三斤不得不顺着小白狼手指的方向看去，之间程大雷裹着一件大氅窝在墙角，头发胡子乱糟糟的，整个人从上到下没有半点精神。 　　关于程大雷的名声，张三斤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满天下都在传，传得是越来越邪乎。可这也容易激起人的逆反心思，再加上小白狼一味吹捧程大雷，免不得张三斤心里就会想：他真有那么大本事么？ 　　与小白狼别开之后，张三斤晃悠到程大雷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他一遍，然后才道：“程当家，身子好些了么？” 　　程大雷晒太阳晒得蔫蔫的，抬起头打了声哈欠：“还好吧，你是有事？” 　　张三斤哈哈笑了一阵，蹲在程大雷面前，道：“只听说程大雷一身本事，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今天才知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连番几场大战，程大雷也不会太妄自菲薄，道：“没那么邪乎，也就还过得去吧。” 　　“那个，能否请程当家指教两招，我以后也好受用。” 　　啧，原来是拜师学艺的，一般程大雷是不太愿意拦这差事。但对方既然是小白狼的手下，程大雷也不可太保守。 　　“你是用什么兵器的？” 　　“使一杆四十七斤铁棍。” 　　“嗯，锤棍之将不可力敌，看来是有把子力气了，马战强些，还是步战强些？” 　　“马上步下倒是都有几套把式。” 　　“嗯嗯，不错。”程大雷伸了个懒腰：“把你的兵器取来，耍一套把式给我看看，我帮你过过眼。” 　　张三斤愣了愣，这才大概明白程大雷的意思：他是真准备指点自己啊。 　　他嘿嘿笑了一声：“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不如干脆咱们过过手？” 　　程大雷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大概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小子是不服啊。 　　他同样哈哈笑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张三斤的肩膀，转身准备回房。 　　“程当家，该不会是不敢了吧？”张三斤语出挑衅，什么天下第一贼，传言估计也只是传言，他手底下并没什么本事。 　　好死不死，要来拉程大雷的肩膀，张三斤正是要在白马山上将他拆穿。 　　程大雷回身抓住了他的胳膊，只是一抖肩，张三斤就感觉一股巨力传来，身体好像已不是自己的一般，啪地一声倒在地上。 　　“你刚才说什么？”程大雷皱起眉头，居高临下的问道。 　　“程当家，我……” 　　张三斤脸涨得通红，还准备再说什么时，程大雷已踱着步回了屋里。 　　他在原地又恼又怕，周围人看着这一幕，确实也搞不清楚怎么会事，就见张三斤已倒在地上。 　　心中当真是气愤不已，过会儿又被知道这件事的小白狼叫到一边，狠狠训了一番。 　　男儿争强好胜，本也没有什么。可张三斤的好胜心用在程大雷身上，就委实有些不自量力了。 　　张三斤不听这话则以，听到这话，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自己跟在小白狼身边，勤勤恳恳，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怎么事到临头，她反而帮一个外人说话。 　　小白狼走后，张三斤这口气咽不下去，待在房间内左思右想，忽然一发狠，不跟你这个女人混了。 　　现在到处都有人在追杀程大雷，将他交到青州城，交给刘黑虎，交给书院，都能换一份不小的前程。男子汉大丈夫，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干脆不跟这个女人混了。 　　想通这点之后，他连夜下了白马山，也没同任何人说，骑着一匹快马去了。 　　于此同时，程大雷也正在房间中收拾东西，他倒是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可时间实在拖不起。眼下，身子已好得差不多，自己也该做准备离开了。 　　这个时候，小白狼走进屋里，看到程大雷将头发散开，正一条一条的打成缕。 　　“准备走了？”小白狼接过程大雷手中的活计，立在他身后帮他梳头。 　　“嗯呐。”程大雷道了一声：“总是要走的，不能一直误在这里。你怎样，还不打算同我一起走？” 　　小白狼叹了口气：“我一走了之容易，可山寨的弟兄怎么办，从这里到凉州，要将所有人都带上，路上可是不好走。” 　　程大雷点点头，小白狼说得也是实情。一路穿州过县，想要赶到凉州蛤蟆城，委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既然你愿留在这里，那就先等等，日后，说不得我会打到这边来。” 　　二人说了一阵话，天色一黑，程大雷收拾行李，小白狼又送过来两套干净衣服，让他路上穿。 　　程大雷收拾好了一些，打算明天一早就走，继续出发向草原。 　　夜里的白马山静悄悄，张三斤引了一队人马悄悄过来。 　　“他铁钉在你山上么？”一个黑脸汉子问。 　　“刘当家，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帮你探路，今天一定能抓了他。” 第588章 有贼夜入山 　　张三斤想卖掉程大雷，以做进身之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青州城的官兵，如此也能混个官身。 　　但出于对官家天然的不信任，张三斤并没有选择官府。他想要报告书院，却也没有这方面的关系。所以，他最后的选择是黑虎寨的刘黑虎。 　　刘黑虎点了五百余人，这已经是山寨的精锐。据张三斤所说，程大雷身染重病，那么刘黑虎还不趁你病要你命。一来可以拿住程大雷，天下扬名，二来，也可以趁机拿下白马山，扩张自己的势力。 　　由张三斤这个奸细带路，他们抄小路上山，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到得山寨门前，由张三斤诓开寨门，隐藏在他身后的刘黑虎才一窝蜂的杀进去。 　　等大家反应过来时，刘黑虎的人马已经杀了进来。一进来便杀人放火，以雷霆手段制住了白马山的土匪。 　　程大雷在房间里睡得踏实，外面的喊杀声惊动了他。他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抓起匹夫剑就跃了出去。 　　外面喊杀成一片，白马山的山贼大多已被制服。山贼么，互相打来打去，今天既然打不过，放下刀投降也算不得什么。 　　只有小白狼几个人拿着兵器战斗，他们已被挤在角落中。 　　“张三斤，枉我待你不薄，你竟勾结外人，出卖山寨弟兄。”小白狼咬着牙骂道。 　　“大当家，你不要怪我，真正要害山寨的是你呐。”张三斤道：“程大雷不杀，山寨如何安生，我看咱们还是跟着刘大当家更有前途些。” 　　这个时候，程大雷已经走出屋子，站在院子中央。他如黑猫般起身，窜上屋顶，几个起落便闯入重围，拦在小白狼身前。 　　张三斤和刘黑虎同时咬牙冷喝：“程大雷。” 　　“是我。”程大雷耸耸肩，手摁在剑柄上：“谁来？” 　　人的名树的影，程大雷的确是有几分名气的，尤其是在山贼中间。哪怕他现在只是持剑不发，同样能给人带来巨大压力。 　　小白狼见到程大雷也有了底气，握着刀冷冷笑道：“好贼，我怕你是自讨苦吃，那个不想活的，上来送死。” 　　刘黑虎心中暗暗打鼓，不是说他患了重病么，此刻模样看上去不像呐。那一日，程大雷一剑斩了韩通的威风犹在眼前，面对这魔头，他不得不谨慎。 　　“程大雷，你以为天下英雄都怕了你不成。” 　　在大队伍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一人分开众人，出现在程大雷面前。对方白面无须，手中握一柄短刀，双眼像毒蛇的眼睛一般，盯着令人毛骨悚然。 　　刘黑虎眼前一亮，他差点把对方忘了。青州一地并不是没有高手，如自己身边这位就是，他使一柄直刀，乃是青州一地的独行大盗，姓林，名懂刀。 　　绿林之中，藏龙卧虎，有人投奔到官家，想着裂土封侯，有人杀人越货，活个潇潇洒洒。而林懂刀当然是后者，他想要程大雷的人头，以成全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气。 　　程大雷冲起招招手，做了个‘来’的手势。林懂刀冷笑一声，身子扑了上去，他砍出的第一刀是有虚有实，先佯攻转移程大雷的注意力，自己再趁机砍出必杀的一刀。 　　锵啷。 　　匹夫剑在那一刹那出鞘，所有人都看到，林懂刀的身体突然僵在那里，如一头全力奔驰的野马，被人拽住了缰绳。随之，他喉咙出现一道血线，大家恍惚听到咔嚓的声音，他的尸体跌倒在地上。 　　这就是程大雷的剑，刘黑虎并不明白，所谓的青州大盗林懂刀，根本没有与程大雷动手相格的资格。 　　剑刃上仍然在滴血，程大雷的目光冷冷扫过，在挑选下一个对手，或者说，在等下一个目标主动冒出来。 　　无人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刘黑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忽然暴怒，或许是因为这种畏惧而愤怒：“程大雷，你以为你是谁，任你天大本事，能把我们全都杀光么。” 　　程大雷没有回答，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刘黑虎直视着他，最终败下阵来，心脏剧烈的跳动。 　　世上有百人敌，也有万人敌，程大雷的本事说万人敌的确差些，但面前这几个山贼，当真还不值得他忌惮。 　　他口中突然一声呼哨，众人就觉得耳边轰隆隆震动，那头黑牛从牛棚冲出来，像一架推土机一般冲了过来。 　　凭刘黑虎几个货，当然是不可能拦住。那黑牛冲过人群，撞得刘黑虎手下山贼人仰马翻，到程大雷面前时，才突然停下。 　　程大雷翻身跃到牛背上，一扯小白狼将她拽了起来。 　　小白狼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程大雷抱在牛背上，耳边听得程大雷哈哈笑了一声。 　　“走喽，走喽。” 　　刘黑虎立刻大叫道：“拦住他，莫让他走了。” 　　可又哪里拦得住，黑牛撒开蹄子，直接撞开重围，向山下跑去。 　　刘黑虎的人着急上马，在身后紧追不舍。追不上还好，一旦追上后，也就被程大雷一剑斩了。 　　如此杀威，吓得一帮山贼早已没有追击了意志。程大雷携着小白狼，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直等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程大雷才让黑牛停下，小白狼晃晃肩膀，口中埋怨道：“你放开我。” 　　程大雷此时才悟到自己一直将小白狼揽在怀里，他哈哈笑了一阵，尴尬的将对方放开。 　　小白狼立刻跃了下来，气哼哼盯着程大雷：“你究竟想做什么？”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叹口气道：“白当家，不是我说你，你瞧瞧你这队伍是怎么带的，说反就让人反了。我看你也回不去了，还是和我一起回蛤蟆城吧。” 　　小白狼恨恨瞪了程大雷一眼，却也是没什么好办法。她倒也是洒脱之人，事情既然已到这一步，自然也没什么看不开的。 　　“走吧。”小白狼无可奈何道：“我算是被你哄了，现在不走也没法子了。” 　　程大雷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小白狼上牛。 　　“哼，你给我下来。” 第589章 故地重游 　　程大雷和小白狼相伴上路，二人同乘一骑，倒是悠哉悠哉。 　　没用几天时间，便从青州到了幽州。那次大战过后，幽州尚未恢复生息，入眼只见荒草枯槁，千里之地没有半点人烟。 　　戎族的铁骑杀过来时，人命如猪狗，大半人都成了戎族刀下亡魂；那运气好的，则逃到了南方，勉强能过得去日子。剩下一些人，没钱没势没关系，则是躲入了荒山野林中，成了天不收地不管的孤魂野鬼。 　　枯草黄土之下，说不得能踢出一具白骨。野林子里，说不得藏着那披头散发的野人。 　　程大雷和小白狼走在这里，想起那年的事，二人唏嘘感慨颇多。 　　“杨龙停死后，正义教又闹了一次，幽州千里成了荒地。这里，就没什么人烟了。”小白狼道。 　　“朝廷没再派人过了么？”程大雷牵着牛走在路上。 　　“幽州这里要人没人，要粮没粮，谁愿意过来。”小白狼呵呵笑了一声：“你问我这个，上面人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戎族并未占领幽州，但帝国事实上已放弃了对幽州的统治。程大雷叹了口气：“上面人想什么，的确没人知道。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幽州是北地的最后一道险关，突破青牛山，整个帝国将无险可守。” 　　当初戎族大举入侵，亏得程大雷力挽狂澜，守住了青牛山。时至今日，幽州已成了荒地，帝国不在青牛山驻兵，说来说去，还是吃得苦头不够大。 　　小白狼皱起眉头：“你说，戎族会打过来么？” 　　程大雷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也说不太好。以往戎族打过来，无非就是抢点人，抢点财物，倒是对帝国的城池没有多大兴趣。可野心这种东西，本就是一点点养起来的，帝国在军事上不争气，免不得戎族就起了吞天野心。” 　　“那么朝廷就不想想这件事么？”小白狼问。 　　程大雷道：“朝廷是有聪明人的，可想到未必有力气去做。如今帝国是二帝十八王，各路诸侯割据一方，都趁这个时间抓紧扩张势力。想着，是以后群雄逐鹿，争一争天下。但谁能想到，关外还有狼子野心的戎族，在盯着帝国的花花世界。有朝一日，戎族的大兵南下……呵呵，这帝国到底是谁家天下，一切还说不好喔。” 　　刚开始，小白狼还能跟得上程大雷的思路，但渐渐她便有些听不太懂了。她骑在牛背上，皱眉盯着程大雷的背影，半晌后悠悠道了一声。 　　“程大雷，你现在想的，比以前多了。” 　　程大雷咧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心里道：我以前想得也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天色慢慢暗下来，到了冬天，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夜也一日比一日长了。程大雷开始收拾晚上睡觉的地方，二人找了个避风的土坡，割草引火，小白狼去打了两只兔子裹腹。 　　她仍旧在琢磨着程大雷的话，过了半晌问：“你这次去戎族，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是。”程大雷摇摇头，随之道：“也不全是，主要是找个人报仇。” 　　“为了个女人……”小白狼顿了顿：“你这处处留情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程大雷正抱着烤兔子啃，听到这话，忽然怔住了。咧开大嘴道：“我哪里处处留情了，我很守身如玉的好不好。” 　　好杀往往和好色相伴相随，程大雷在江湖上杀名赫赫，不说外人，就连小白狼都如此想他。但在程大雷想来，他自己还是蛮检点的。 　　正这时候，远处的荒草无风自动，唿律律马鸣。小白狼顿时一激灵，没了给程大雷看玩笑的心情，立刻拔出刀，警惕的盯着四周。 　　就见一头灰马从荒草里冲出来，快活的打了个响鼻，差点一头将程大雷顶在地上。 　　程大雷愣了愣，随之手拍在马脑袋上，咧嘴笑道：“老伙计，你还活着呢。” 　　这匹灰马，正是程大雷在青牛山时的座骑。后来程大雷被杨龙停追杀，这瘦马也抛下了。却是没料到，兵荒马乱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瘦马还活着。 　　如今它可不瘦，这样糟糕的世道，苦了人，却是活了畜生。浑身毛发油光锃亮，和从前相比也精神许多。 　　小白狼呆呆看着这一幕，咂舌叹道：“幽州千里地，你们这样都能碰上，也不容易。” 　　程大雷拍拍灰马的脑袋：“我是个念旧的人，一向如此。” 　　其实进入幽州后，程大雷的情绪便不怎么好。戎族打过来一次，林少羽闹过一次，才让幽州成了今日的幽州。这两件事都和程大雷有些关系，而且，都不是很令人开心。也就逢着这匹瘦马，程大雷的心情才稍微好些。 　　第二天早上，二人继续赶路，遇到这匹瘦马后，二人都有了脚力，向前赶路的速度便也快了。从此地出发，穿过青牛山。程大雷在青牛山并未停留，虽然说是故地，但青牛山当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故地……实在没办法令人怀念。 　　而马不停蹄赶往戎族的二人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戎族的情况其实并不比帝国好多少。 　　戎族占了关外草原，由数百个部落组成。这些部落也有大有小，有强有弱，一般情况是小部落依附大部落，大部落依附王族。互相之间也是你抢我，我抢你，弱肉强食，有过之而无不及。 　　燕不归属于戎族白狼部，而白狼部由依附于呼延一族。呼延一族在戎族算是颇有势力的，最起码，人家有姓氏啊。 　　当初呼延跋还在世时，呼延一族是实实在在的草原王族。草原上数百个部落，都以呼延跋为王。不过，后来呼延跋被程大雷杀了，呼延族本部也陷入争权夺势当中。这么多年过去，倒也不是戎族不想打帝国的主意，实在是他们自己还打得不可开交。 　　这次燕不归一行人，便是被呼延族的大长老派出去，专程到徐州盗书。 　　柳褐岩一行人跋山涉水，终于赶回了部落。 第590章 戎族大长老 　　戎族王城，大殿之内。 　　“长老，遵照您的吩咐，我们将书取回来了。” 　　柳褐岩毕恭毕敬将《山水经》取出，双手捧给桌案后的老人。 　　对方头发花白，脸上有稀稀拉拉的胡须，从外表看上去，倒是猜不出有多大年纪。五十也像，说七十也有。 　　这位便是呼延族的大长老，算是戎族的国师，当然，戎族还没发展到建国的那一步，于是大家对他都以大长老相称。至于他本来叫什么名字，则是无人知道。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此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戎族人，而是从帝国来的。 　　当然，这个消息没被任何人确认，这么说的人，渐渐也都消失了。于是，也就没人这么说了。 　　大长老将《山水经》翻开，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水文地理，便都在这本书上了。逐字用蝇头小楷书写，上面还绘着精细的小图，书院穷几十年人力物力，可以说书上的每个字，都是无数人心血凝成。 　　但如今，这本书不在书院，不在帝国长安，而是在戎族王城，一个来历神秘的老人手里。 　　“果然在这里了。”老人粗略翻过，轻轻将书合上：“你们做得不错，这件事属于机密，不需外泄，懂么？” 　　“明白。”柳褐岩道：“没有大长老吩咐，我们不会同任何人说。” 　　柳褐岩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属下要向大长老禀报。” 　　老人没有说什么，安静翻着面前的山水经。柳褐岩大着胆子，便将燕不归的事情说了，倒也没有什么隐瞒，不过仍有些提心吊胆，毕竟，那燕不归还有黑贞，都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 　　也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如何反应。 　　“这样说……燕不归死了？” 　　“黑贞姑娘已遭了帝国人的毒手，燕先生拼着命要找书院报仇，怕已是九死一生。”柳褐岩提着小心道。 　　“你们下去吧。” 　　柳褐岩还欲再问，突然闭上了嘴。他心里想不明白，大长老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呢，不过，大长老既然没有说责罚自己，那自己也不用多嘴讨罚。 　　他带着人静悄悄出了大殿，没敢再打扰大长老。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大长老的确值得认真对待，更可怕的，却还是生死不明的燕不归。 　　燕不归是什么脾气，大家都有了解。在戎族这个好勇斗狠的地方，他的脾气都是有了名的。柳褐岩倒是盼着燕不归死在书院手中，他如果活着，绝对不放过自己。 　　柳褐岩猜得不错，如此说来，他倒算是燕不归的知己。 　　燕不归从白沙岛跳海后，和程大雷推测得一样，肯定不会溺死在大海中。他被一条商船所救，一路顺风顺水的上了岸。之后，便扛着自己的重剑，气势汹汹往草原来了。 　　他回戎族目的就是杀人。 　　燕不归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人，往往用情至深。认定了一条路，便会一根筋走到黑。在他想来，自己的仇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张六被自己砍了，书夫子也死了，程大雷的女人也被自己杀了……剩下的，也就是柳褐岩一帮人。 　　黑贞死后，燕不归但觉天下人人皆可杀，更何况，还是柳褐岩这种有明显过错的人。 　　他在琅玡城耽误的时间不少，靠岸之后，便沿着柳褐岩走过的路奔来戎族。程大雷因为一路上遭遇书院的围追堵截，所以又跟在他后面。 　　而书院绝不会轻易放过程大雷，跋山涉水，在所不辞，所以他们又跟在程大雷身后。 　　这一日，燕不归过了青牛山，进入草原，算起来，这该是戎族北蛮部的地盘。 　　天快黑了，他点燃了一堆篝火，猎了几只野物裹腹。如今已到了草原，算是回了家，再有几日，便能回到戎族王城。 　　想起柳褐岩一波人，燕不归便咬牙切齿，等他回了王城，肯定一剑一个，全部把他们砍了。 　　忽然听得脑后一阵腥风，燕不归猛地回过头，见一头黑熊从密林中钻了出来。 　　燕不归晃了晃肩膀站了起来，咧嘴笑道：“好畜生，正好与我打打牙祭。” 　　天是越来越冷，人在屋里窝着不出门，畜生也是一样。到这个季节，黑瞎子往往窝在树洞里开始冬眠。看这头黑熊的样子，该是想把燕不归当食物，用以熬过这个冬天。 　　偏偏，燕不归也是个吃肉的主儿。 　　他双手握住重剑，盯着那黑熊的动作，黑熊突然扑了过来，来势汹汹。燕不归知道，这等畜生，经常在大树上磨皮，磨得皮糙肉厚。要么不出手，出手定要一击致命，否则，一头发狂的黑熊更加危险。 　　燕不归本身就是个半疯性格，他当然明白疯子的可怕。 　　当黑熊扑过来时，燕不归立刻跃起，几个纵跃，便立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惹得黑熊在树底下发出嗷嗷的咆哮，燕不归看了仔细，忽然从高处跃下，重剑扎的是黑熊的眼睛。 　　那黑熊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猛地将燕不归扑在地上。燕不归心里一激灵，委实大意了，他一路风餐露宿，在琅玡城又受了不小的伤，他的力气，已经不如从前。 　　当真是敌得过天下英雄，敌不过一头黑狗熊么。 　　一柄羽箭凭空而至，嗖地一声，扎入黑熊另外一只眼睛中。在死亡关头，燕不归被逼出潜力，抓住剑，一剑将黑熊开膛破肚。 　　他浑身沾满腥臭的鲜血，立起来长舒了口气，刚才委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时候他才想起那柄羽箭，抬头望过去，只见半山坡上，立着一个年轻人。模样倒也是平平无奇，只不过一只眼蒙着黑眼罩，看着有些诡异。 　　此刻，那只独眼就盯着自己，燕不归从小到大，确实是没怕过谁。但被这只眼睛盯着，心底却一缕缕冒寒意。 　　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燕不归也算个深沉的人，此刻却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来。 　　“谢了，你是那族的汉子？”燕不归率先打破沉默。 　　独眼年轻人慢吞吞开口：“你本事不错，愿意跟着我么？” 第591章 野原火 　　燕不归一楞，随即便觉得滑稽可笑。这年轻人当真不知道自己是何许人也。草原王族的大将，大长老的高徒，说是帝国第一高手也不过分。这年轻人竟然想让自己当他的手下。 　　随之燕不归一激灵，突然想起这年轻人是谁。在最近一段时间，有一波势力兴起，极短时间内便吞并了数个部落，堪称来势汹汹。 　　他们的首领好像就是个独眼汉子，名字唤作野原火。也不知是姓野，还是姓野原，关于这个人具体从哪里来的，倒也无人知晓。 　　燕不归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手下意识握紧剑柄，虽然这个人冒出来的时间不长，但已经有许多部落注意到他。假以时日，或许他就会成长为戎族的心腹大患。 　　如果自己想要杀他，现在岂不是最好的机会。一剑在手，燕不归有把握在十步之内杀了他，他绝无逃脱的可能。 　　可杀还是不杀，燕不归还有些犹豫。毕竟对方刚才帮了自己，恩将仇报什么的，戎族也不太在意。真正令燕不归犹豫的是，杀掉对方实在太容易了，容易得令人感觉不太真实。 　　“你想杀我？” 　　燕不归抬起头来，发现对方眼睛正盯着自己，目光宛若实质，恍惚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如果你现在不愿意做我的手下，日后或许会想通的，当你想通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对方口中一声呼哨，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他翻身上马，临行前还看了燕不归一眼。 　　就是这一犹豫，燕不归已错过杀死对方的机会。等对方走后，燕不归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便是一注视的光景，对方便给他带来巨大压力。 　　不过杀不了便杀不了吧，燕不归也不是很在乎。他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对戎族的未来也不担忧。争权夺势的事情，他从未考虑过，那并不是他所在乎的。他所在乎的人只有一个，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燕不归想的便是为消失的那个人做些什么。 　　提着剑继续北上，他正抓紧时间赶回戎族王城。 　　草原上，一匹骏马奔驰，野原火……或者说曾经的福德勒单人独骑。他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在青牛山转转。故地重游心情也谈不上有多好。因为和程大雷一样，青牛山所埋葬的，都是不太好的回忆。 　　野原火并不是很想记得曾经的事，但确实又是这些往事一步步把他推到今天。 　　骏马在草原上荡起烟尘，前方一排营帐，野原火从马上下来，立刻有手下人迎过来。 　　“王上，人已经到了，正在等您回来。” 　　野原火将马鞭交给手下，道：“带他们来见我。” 　　齐如海是来自青州的商人，兵荒马乱的生意也不好做。在青州，齐如海也算不得什么有名气的商人，官兵吃拿卡要，时不时土匪山贼还来抢你一次，日子委实过得不如何。齐如海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但这次生意，仍旧令他提心吊胆。 　　毕竟，这次生意对象是戎族。不得不说，戎族是很讲诚信的存在，这一点要比帝国好许多。齐如海所做的事情，就是将帝国的特产卖给戎族，再从戎族那里换来奴隶马匹什么的，凭此获取利益。 　　这种生意也并不是没有利润，但却很危险。不提路上有可能遇见的强盗土匪，最危险的反而是被官府知道。朝廷是禁止与戎族经商的，喊出的口号是不许寸铁出关，要是齐如海被官府发现，那就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事。 　　不过生意人么，利润只要达到百分之一百，天王老子他们都不会认，更何况是朝廷的律法。 　　有人来请齐如海，他忐忑的跟在对方身后，也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等进入部落首领的大帐，见到对方首领时，齐如海顿了顿。 　　对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腰背挺直，立在那里如一棵青松。齐如海倒是没有想到，现在草原上杀威赫赫的野原火，不过是个模样普通的独眼年轻人。 　　具体事项双方已经交流过，简单来说，便是对方向他购买一批刀枪运到草原。连茶叶丝绸都不许卖给戎族，何况是铁器，而且对方要求的数目委实不小。不过，只要钱到位了，也没有什么生意是不能做的。 　　齐如海担心的就是：对方可能没钱。 　　如此，他才一直拖拖拉拉，不肯给个痛快话。 　　野原火拍了拍手，有手下搬来一口箱子。在箱子打开那一刹那，齐如海的眼睛突然直了。 　　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金灿灿的黄金，白生生的银子，还有成串的珍珠，碧绿的翡翠…… 　　如今帝国战乱，整个货币制度几乎处于半崩溃状态，大家多是习惯以物易物。但今天这口箱子里的东西，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 　　令齐如海想不到的是，这伙人从哪里寻来这些金银珠宝，一般和戎族人做声音，他们都是给些皮毛，给些草药。 　　不过，这也并非是他所关心的，只要有钱赚，其他事情都可以谈。 　　“首领放心，您需要的货物不日就可以运到，如果阁下不放心，我可以留在这里做担保。” 　　敢提着脑袋做生意，齐如海也知道信用二字的重要性。 　　野原火点点头，对齐如海的话倒是没有多少反应。他只是慢吞吞的问道：“这里只是一部分，事成之后，还有另外一部分。” 　　齐如海的眼睛烁烁放光，心中感慨道：这个部落还真是有钱呐。 　　“除了事先谈好的武器，我还需要另外一些东西。” 　　“只要首领开口，您想要什么货物，尽管包在我身上？” 　　“这次不是货物，而是人。” 　　“人？”齐如海一楞，随即便恍然大悟。 　　看对方的样子，说不得是想要帝国花花世界的女人，年轻人么，这一点也不是不可理解。 　　“我想要一批读过书的，认识字的人。” 　　齐如海脸上的表情愣住，难以置信道：“读书人……能做什么？” 第592章 草上飞 　　野原火在草原上露面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搅出足够的风雨。短短时间内，他手下已有五六千精壮儿郎，已是任谁都不能忽视的一股势力。 　　但野原火的野心从来不止于此，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坚定的，之后再无半点动摇。 　　不过，想要继续扩张自己的势力，目前有两大困难。一就是兵器，刀剑在戎族永远是奢侈品，以前都是从帝国那里抢。不过，目前野原火还不希望和帝国产生摩擦。第二就是士兵素质，他手下的队伍，识字率几乎是零，就连野原火本身……其实也认不了几个字。 　　如果只是满足目前的小打小闹，认不认字其实也没关系。但如果有更大的贪图，目前自然远远不够。 　　所以他才将主意打到齐如海身上，相比之下，兵器倒是小事。野原火现在缺的是可以出谋划策的人才。有些事，他连可以商量的人也没有。每天被一群蠢货包围，野原火大概能体会每天头疼的感觉了。 　　现在，他的目标已是整个北蛮部。在北方草原，北蛮部是最大的部落。原先它的统治者是北蛮王，但过去这么多年，北蛮王已经寿终正寝，如今继任的是九王子金问道。 　　他是新的北蛮王。 　　双方已有过摩擦，但真正的决战尚未展开。只等着这批兵器到了，全副武装的火之部落，就要向北蛮部展开总攻。 　　夜里，野原火独自望着北方，在那独眼中，恍惚有火光燃烧。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乌力罕……你还记得我么？” 　　…… 　　这个时候，程大雷和小白狼已经进入草原，随之，程大雷就发现一件极为尴尬的事情。 　　程大雷本来的打算，是找个戎族打听一下燕不归的事情。这倒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毕竟燕不归那样的高手，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是显眼的存在。 　　但程大雷疏忽了一件事，这里是戎族势力范围，他和小白狼两个帝国人，委实是太过显眼的存在。想要混入戎族中心地带谈何容易。当然，戎族地广人稀，想不被发现还是蛮容易的，可程大雷这次过来是找人复仇，并不是过来观光旅游的。 　　小白狼明显也感知到这一点，道：“你别灰心，功夫不怕苦心人，只要你想找到他，总是能找到的。” 　　程大雷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其实也没多大把握，要在茫茫如海的草原上寻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他现在还不能确认，燕不归是不是已经回到草原。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顺便也查探一下戎族最近的动向。 　　正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唿律律的马鸣声，一队人从远处快马奔来，将程大雷和小白狼围住。 　　“呔！”为首的大汉吼道：“这是爷爷的地盘，不想死的，把马和财物放下，敢说个不字，老子送你们见阎王。” 　　程大雷和小白狼对视一眼，表情都有几分无奈。程大雷眼睛忽然一亮，他倒是忘了，草原上除了戎族和来往的商队，却还有第三种职业。 　　那便是马匪。 　　马匪几乎可以算是山贼海盗的同行，自己想要向戎族打探消息不太现实。可马匪四处钻来钻去，未必不知道草原上的消息。 　　当真是送上门来的礼物，刚才还苦闷无策的程大雷表情缓和了许多。 　　他看向为首的马匪，道：“报个名吧，怎么称呼？” 　　这马匪外号草上飞，本来名字却是无人知道。提着脑袋干这种缺德的事情，他们大多不愿用爹娘给的名字。 　　程大雷如此镇定，倒是令草上飞刮目相看。他眯起眼睛道：“看来也是道上的兄弟，那就别废话了，把值钱的东西放下，今天老子好心，放你们两个一条生路。” 　　程大雷活动着手腕，冲对方招招手：“别废话了，你们一起上吧，打完了我还有事情问你们。” 　　草上飞皱起眉头，冷喝道：“小子，当真是给脸不要脸，弟兄们，给我动手。” 　　小白狼在一旁看着，对方不过五六个人，这种场合也不需要她动手。只见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只是几个冲撞便将草上飞一伙收拾了。 　　草上飞被打翻在地，他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程大雷就从牛背上跳下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如此重复几次，草上飞才意识到这次自己踢了铁板。他双手作揖，求饶道：“好汉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幼子，您饶我有眼不识泰山。” 　　程大雷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走吧，带我去你的老巢坐坐吧？” 　　“呃……”草上飞愣住，试探着问道：“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程大雷在道上还是有些名气的，哪怕这里草原。当他报出名号时，草上飞顿时吓得一跌，暗骂自己肯定是早上出门没看黄历，竟然招惹到这等煞星。 　　他将程大雷引到自己山寨，不过是山坡里几栋茅草屋，他手下也不过五六十好人。 　　过了一会，他提着个箩筐进来，立在程大雷面前，先一左一右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光子。 　　“爷，今天是我有眼无珠，不该招惹您。但我们这里小门小户，实在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山寨的家当都在这里了，求您大恩大德，放弟兄们一条生路。” 　　程大雷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无语，只见箩筐里，摆着些金银酒器什么的。 　　“好啦，好啦。”程大雷摆摆手：“谁说我是来劫你们的，我只是顺便路过这里，问你一些事情。” 　　草原上的麻烦，大部分都是帝国人。许多从前都是军中的老兵，吃了败仗，也回不了家，就做了马匪。 　　听到程大雷的话，草上飞仍然是将信将疑，贼不走空，他当真会放过自己么。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点家当，当真没什么值得他动手的。 　　“程当家打算问什么？” 　　程大雷想了想：“戎族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倒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打来打去。哎，这里不太平呐，不如我们干脆跟着程当家混得了。” 第593章 鸠占鹊巢 　　程大雷坐镇蛤蟆寨时，一直派出人手收集各方面情报。他当然没忽略戎族，只是在这方面收效不大。 　　关键是戎族不成体制，数百个部落分布在草原上，今天这个部落将那个部落灭了，过两天又冒出几个小部落，情况极其复杂。 　　草上飞的日子过得很糟糕，戎族太大的部落他不敢抢，太小的部落也委实没什么好抢的。他主要是靠抢劫过往的行商过活，只不过最近草原上没什么商队。 　　见到程大雷后，他丝毫没要反抗的心思，只盼望着将这尊瘟神赶紧送走。他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程大雷，确实也没有什么又用的信息。而燕不归的名字，他也并没有听说过。 　　程大雷听罢之后有些失望，本指望从草上飞这里得到些有用情报，结果仍旧是一无所获。 　　“程当家要打听消息，为什么不去戎族王城问问，那里人毕竟多，想打听谁也容易。”草上飞心里巴望着程大雷早点走。 　　关于这一点，程大雷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他和小白狼两个人，怎么改扮都不像戎族，进到戎族窝子，那不是报仇，是直接去送死。 　　到此时，程大雷总算明白这件事的难处。在茫茫草原上，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而他也没有孤身进入戎族王城的勇气。 　　看着程大雷闭口不说话，草上飞试探的问道：“程当家已决定了，是要去王城探探？” 　　程大雷目前还没疯，他摆手叹口气道：“戎族的王城我就不去了，你也知道，他们不怎么欢迎我，我就在你这里待几天。” 　　“待几天……”草上飞立刻睁大眼睛，满脸苦涩。 　　“怎么，你不开心？” 　　“开心，开心。程当家能待在我这里，实在是我八辈子积德，祖上修来的福分。” 　　“也别太高兴，这几天你帮我在附近打听打听，吃住我不怎么挑剔，过得去就行。”程大雷随口道：“下去准备吧。” 　　草上飞强挤出笑容，比哭还难看，等走出屋子，他一张脸立刻耷拉下来。嘴里骂骂咧咧，心中十万八千个不痛快。自己不知倒了哪路霉，竟然招惹到这等煞星。如今，草上飞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毕竟，他至少没有一剑把自己宰了。 　　程大雷倒不是看中了草上飞这个地方，委实是这一路从南到北，风餐露宿，程大雷受了不少颠沛之苦。也就是想借草上飞这个地方养养精神，慢慢收集草原上的情报。 　　“大哥，咱们真容他在这里嚣张跋扈？干脆弟兄们一起动手，做了他得了。”草上飞刚走出屋子，便被手下人迎住了。 　　“呔，住口。”草上飞吓了一跳，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这话不要说了，和他动手，嫌命长了么。咱们再多几倍人，也未必是他的动手。” 　　“难道真就这样容着他，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得咽，你以为我就忍得了么，这不是没办法的事么。” 　　草上飞垂头丧气，心中八百个不乐意，也得对程大雷笑脸相迎。他对程大雷好吃好喝好伺候，一面派出人手，去为程大雷打探情报。 　　草上飞手下不过五六十人，不过抢劫一般的商队也足够用了。这次草上飞亲自行动，想着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趁早将程大雷这尊瘟神送走。 　　可茫茫草原，除了豺狗，野狼，连个人影都遇不见，更不用提打探什么消息了。 　　黄昏时分，草上飞在一棵大树下歇脚，一边啃着干粮，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老大，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弟兄们实在受够了。” 　　“你们难受，难道我就不难受么，可又有什么法子。” 　　正说着，草上飞看到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从面前经过，人人锦衣华服，虽然风尘仆仆，但也能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草上飞倒是很想劫了对方，但看到对方身上携带的铁剑时，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现在这日子熬一天是一天吧，等什么时候那程大雷走了，咱们就熬出头了。”草上飞发出一声长叹。 　　本来一行人已经从他们身边经过，可突然又掉过头来，为首之人凶神恶煞道：“你们刚才说的是谁？” 　　“程大雷啊，怎么了？”草上飞吓了一跳，随之反应过来，立刻道：“你们是什么人，问老子这个干嘛？” 　　一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出了欣喜。他们一行人，正是从琅玡城千里迢迢追过来的钟牧山一伙。 　　在进入草原后，他们遇到和程大雷一样的麻烦，草原太大了，想要寻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不过，他们比程大雷的运气好一些，无意中竟碰到草上飞一伙。 　　钟牧山问道：“程大雷在哪里，快点儿告诉我？” 　　“你们和程大雷有仇？” 　　草上飞眼前一亮，这伙人莫非和程大雷有仇。可他转念一想，凭这几个人也未必是程大雷的对手。别他们杀不了程大雷，反倒把自己折进去。 　　现在的情况的确很糟糕，但不代表不能更糟糕。 　　“我自然知道程当家在哪里，但我绝不会告诉你们。”草上飞冷哼一声，显得十分硬气。 　　如果按照钟牧山原先的脾气，当时就要拔剑。不过，这一路走过来，他们也吃了许多苦头，本身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 　　钟牧山摁住蠢蠢欲动的同伴，向草上飞做了个揖，然后竟带着人离开了。 　　草上飞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大喝一声道：“走，我们回去。” 　　一行人踏上返回山寨的路，手下缀在草上飞马后，道：“老大，他们跟在后面呢，要不把他们甩了？” 　　既然敢号称马匪，本身骑术还是不错的。不过草上飞摆摆手，道：“不用，就当没看见，让他们跟着。” 　　一路回到了老巢，草上飞先去见了程大雷。程大雷搬了张椅子坐在外面晒太阳，见草上飞回来，问道：“怎么样，今天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第594章 一剑御七星 　　程大雷的表情越悠哉，草上飞的心情就憋屈。他流离失所在大草原上，心情就一点也不着急么。 　　如程大雷所说，他对吃住不怎么挑剔。但那也是相对蛤蟆寨来讲，在草上飞这个地方，仅仅是满足程大雷‘凑合’的要求，已经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倒是没打听到什么用得着的消息，程当家可以耐心再等几日，一旦有消息，我立刻禀报程当家。” 　　“嗯呐，我一向还是蛮有耐心的。”程大雷顿了顿：“今天晚上吃什么。” 　　草上飞是一肚子委屈，为了满足程大雷的胃口，每天还得专门派出人去，为程大雷打猎。 　　夜很快就到来了，草原上的夜，繁星满天。整个山寨都安静下来，除了偶尔有几匹马打着响鼻，再无有其他声音。 　　在暗处，几个人远远望着这里，钟牧山趴在山丘上，眼睛睁得好大。 　　“确认过了，他就在这里，白天我们看见过。” 　　“嗯。”钟牧山缓缓点点头：“等一等，先不着急动手。那人本事可是了得，我们趁他睡熟了，到三更天再动手。” 　　钟牧山强压着心中的狂喜，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他心里也明白程大雷的本事，如果正面动刀动枪，未必是程大雷的对手。所以才要在半夜动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斩掉程大雷的脑袋。 　　他们趴在荒草之中，忍受着北地的严寒，只等着三更天一到，便立时杀人放火。 　　这个时候，草上飞也没有睡着，他躺在屋里碾转反侧，耳朵支棱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草上飞的心里越来越着急。那几个帝国来的人，莫非不选在今夜动手，回去请人去了？程大雷在帝国的仇人是多的，如果搬了千军万马过来，程大雷肯定活不了。 　　夜半三更，整座山寨再无半点声响。黑漆漆的夜里，几个人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他们动作很快，也很灵敏，行过之处，没有任何声响。毕竟是书院培养出来的高足，这次千里追杀程大雷，派出来的也都是高手，每个人都有不错的轻身功夫。 　　他们在白天已确认过程大雷住哪间屋子，出手便直奔目标而来。李舜时一跺脚，身子便上了屋顶。他站在高处警戒周围，免得有谁听到这边动静过来援手。 　　剩下几个人堵住门口，免得程大雷逃出来。钟牧山倒提着剑，轻轻推开了房门。这样的简陋的所在，能有间避雨的屋子已经算不错了，晚上睡觉时连门都不栓。 　　这为钟牧山提供了不少方面，他往黑暗的屋子里踱了一步，看程大雷睡在那里。趁着他睡熟，自己手起剑落，将程大雷脑袋砍了，夫子的大仇也就报了。 　　外面起码还有些天光，走入屋子后，他需要暂且适应一下黑暗。他首先看到一张方桌，又顺着桌子看到屋子里的土炕，再然后……他看到程大雷坐在炕上，铜铃般的双眼无辜的盯着他。 　　一瞬间，冷汗将钟牧山全身打湿。 　　钟牧山委实小瞧了程大雷，程大雷自从出世以来，刀山火海闯了多少次，今天又是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他怎么会一点警惕都没有。万一，夜半无人时草上飞想做掉自己呢。 　　结果这么几天没等来草上飞，却等来钟牧山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李舜时刚上屋顶，他就被惊醒，然后顺势握住剑。 　　接下来就看到钟牧山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 　　这一刻，程大雷的心情是很无语的，杀了他们吧，毕竟也是年轻人，一身本事还为施展过。不杀的话，这伙人阴魂不散，明知不低还飞蛾扑火一般过来送死。 　　钟牧山握剑的手在颤抖，他本想吓程大雷一跳，可没料到，程大雷根本没有任何睡意，看上去比他还要清醒。 　　所以，钟牧山被吓了一跳。 　　假若钟牧山知趣，便该立刻转身逃跑，毕竟，他的本事和程大雷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可钟牧山毕竟是读书人么，颇有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气神。被程大雷发现，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逃，而是破罐子破摔，拼个鱼死网破。 　　“动手！” 　　守在屋外的人同时冲进来，有人走窗户，有人走门，还有人直接将墙撞破，书院也并不缺力气大的人。房上的李舜时，在得到信号后，第一时间压破房顶向程大雷冲来。 　　七个人七柄剑同时攻向程大雷，屋里本来就黑，这一刻烟尘鼓荡，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到七柄寒光闪闪的剑。 　　锵。 　　忽地一声响，宛若寒冰裂开般清脆，程大雷一剑挥出，空气中铛铛声响。 　　钟牧山只感觉一股大力传来，虎口仿佛在这一刻都要裂开。等屋里的动静安静下来，却见程大雷仍安然无恙的坐在远处，可自己的同伴都是脸色大骇，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一剑御七星。 　　钟牧山倒抽一口凉气，虽然提前已知晓这姓程得不简单，但对他的真正实力怕还得重新估计。 　　程大雷慢条斯理的打声哈欠，道：“也不枉你们千里迢迢跟着我走一遭，见到这一剑也算你们造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好端端一条命别丢在草原上。” 　　钟牧山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口中喝道：“姓程的，你要杀便杀，何必说这些废话。呔，吃我一剑。” 　　读书人么，脑子总有些不清楚，程大雷也不以为意。这一剑裹夹着赫赫杀机而来，当真是追星赶月的一剑，如李舜时心中都赞了一声。 　　程大雷轻描淡写的抬起手，看都没看一眼，那柄剑就这样被他摁住，再动弹不了分毫。 　　草上飞在屋子里窝着，外面那么大动静，他怎么可能没听见。心里就巴望着，那几个帝国人可以将程大雷宰了。 　　他没有出门，就扒着窗户往外看，就见咚咚声响，几个人被从屋子里丢了出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当家今天且饶恕你们一次，莫要再有下次了。” 第595章 一口深井 　　程大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听上去颇有高手风范。隔着窗户的草上飞捂住了眼睛：我就知道，这几个帝国人不是程大雷的对手。 　　多亏自己没有搀和进这件事情去，不然，自己的情况怕是要比这几个帝国人更加糟糕。 　　只见钟牧山一伙歪三扭四倒在地上，每个人都狼狈不堪。除了耻辱，他们现在更多的是恐惧。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们向七人同时向程大雷出手，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结果…… 　　结果程大雷连剑都没有动用，只是拳打脚踢，拎着他们的头发便一个个都丢出了屋子。过程，并不比赶几只猪困难更多。 　　事到如今，他们才大概明白自己与程大雷的差距，像一口深井，深不见底。 　　他们很显然没有实力摸出这口井有多深。 　　草上飞一开始没搀和这件事，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犹豫。机会稍纵即逝，自己必须抓住。 　　“程当家在哪里，程当家在哪里。”草上飞提着刀，大吼着冲出屋子：“谁想害程当家，弟兄们与我杀呀。” 　　山寨里五十几号山贼都冲了出来，尤其是草上飞，更是一马当先，率先冲进程大雷所住的屋子。 　　“程当家，你没事吧，程当家……” 　　程大雷倒是吓了一跳，理了理袍子道：“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可是把我吓坏了。他们竟然想害您老人家，真的是吃了狼心豹子胆。”草上飞咬牙切齿：“程当家放心，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程大雷从屋里出来，见小白狼也立在不远处。而院子当中，早就杀成了一团。黑天半夜的，也看不清楚，就只听见闹哄哄的喊杀声。 　　草上飞手下的弟兄，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也不是钟牧山七人的对手。可钟牧山等人撞上程大雷这块大铁板，心里面已经怯了。乱杀乱砍，也分辨不出有多少马贼，一心只想着逃命要紧。 　　最后胡乱砍杀一阵，七人冲出了马匪的包围圈。一刻也不敢停留，宛若没投苍蝇一般乱窜乱逃。 　　钟牧山逃得气喘吁吁，一口气也不知跑出多远。最后停下脚步，转过头一看，自己与其他人都跑散了，身边只留了一名叫做莫小湖的小师弟。 　　“师兄，他们，他们去哪儿了？”莫小湖气喘吁吁的问道。 　　这个问题，也正是钟牧山自己想问的。但莫小湖已经问出口，他这个当师兄的也不能显得一点没有法子没有。可莫小湖问他，他又去该问谁。 　　转身四顾，周围黑漆漆一片，唯有荒草随风而动，隐隐还有各种不知名野兽的怒吼。身在此地，宛若坠入魔窟一般，说不得什么时候会有某种怪兽，撕破黑暗将自己一口吞了。 　　回想这次行动，千里迢迢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的确如愿以偿同程大雷碰上了。可却也闹明白一件事，凭自己几人的本事，根本没办法在程大雷面前讨到便宜。 　　思前想后，心中憋闷不已，如此状况，自己有何面目再回书院。 　　哒哒哒 　　耳边忽然响起马蹄声，钟牧山和莫小湖一激灵，同时握紧了剑。 　　莫非那马匪追到这里来了。 　　远远有一队人向这边过来，当钟牧山看到对方时，对方也发现了他们两个。 　　这对人正是齐如海的商队。他受了野原火的委托，采购兵器送到草原上，这几日连轴转的忙碌，总算是将这件事办妥了。连夜过来，也是怕遇上路上的强人土匪。 　　“什么人。” 　　齐如海心中一惊，莫非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真遇到马匪了。 　　双方晃着了面，各自心里都松了一口气。齐如海脸上堆出笑容，道：“二位也是帝国人吧，这真是他乡遇故知，能遇到二位也是缘分。” 　　钟牧山和莫小湖心底也是松口气，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遇到身着帝国服饰的同乡，心里总有几分亲切感。他自然看出齐如海是与戎族做生意的商队，对这些事他倒也不以为意，钟牧山毕竟没有正义感爆棚到眼底不容沙子的地步。 　　“看二位的样子，是遇上马匪了吧。”齐如海套着近乎：“这些杀千刀的马匪，就该千刀万剐。二位如果不嫌弃，可以与我们一道走，到时候大家一起回去。” 　　钟牧山两个也是筋疲力尽，况且他现在和李舜时几人失散，在草原上找得回来找不回来还是个问题。若与他们同行，路上也有个帮衬，趁机也能打听李舜时一伙的下落。 　　“诸位放心，若是路上遇到贼人捣乱，我们也能出一份力。”如钟牧山这等洁身自好的人，可不希望吃人家白食。 　　“好说，好说。” 　　双方结伴同行，半路上齐如海就将钟牧山二人盘了个底儿掉。钟牧山毕竟太嫩了，经过这一番坎坷，也没够令他们足够成熟。而齐如海是个生意人，机灵得恨不能拔根眼睫毛就能当哨吹。 　　一队人行了几日，路上倒也是顺风顺水，没有碰见马匪盗贼。等到这一日，到了野原火的营地。 　　齐如海亲自带人将兵器交付给野原火，足足能武装三千人的兵刃，每一件都是匠人精心打造，齐如海没有在里面弄虚作假。当然，他也没有弄虚作假，以次充好的胆量。 　　野原火对齐如海的表现很是满意，经过这第一次合作，双方已建立了信任。他将齐如海请到大帐之中，手下人已开始分发兵器。 　　得到这批兵器，他在草原上的势力竟登上一个新的台阶，面对自己将要做的事，也就更有自信了。 　　“我嘱托齐先生与我带来几个读过书的人，这件事办的如何？”野原火问道。 　　齐如海顿了顿，这件事他办得不怎么样，从帝国带货容易，带人就难了。 　　“启禀首领，我带了两个人来，只是他们愿不愿意辅佐大王，这个我还没把握。” 　　齐如海口中说的，自然就是钟牧山和莫小湖二人。如果不是完成这件差事，他怎么会无端端的发好心带上这二人。 第596章 净世之火 　　夕阳斜照，天空昏沉沉的。钟牧山和莫小湖斜靠在马车上，也是有气无力，打不起精神来。 　　这一路过来，钟牧山也并不是没有长眼睛，已知道商队拉着的是什么。如果齐如海只是往戎族送些布匹瓷器，锅碗瓢盆什么的，钟牧山也不在意。可马车上装着的，都是锋利的兵器。 　　把兵器送给草原上的戎族，说不得什么时候，这些兵器就会砍在帝国子民的脑袋上。 　　这叫怎么一回事。 　　钟牧山心里骂骂咧咧，已经有几分不痛快。他们是从书院出来的，学的是忠孝礼智信，可现在却做起了卖国的勾当。 　　如果是与齐如海拍桌子发怒，可对方毕竟对自己有恩。但如果不做什么，这个污点是挂在身上洗不干净了。 　　于是钟牧山心情才不痛快，两条路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这时候有个戎族的汉子过来，粗着嗓子道：“喂，你们两个过来。” 　　钟牧山和莫小湖一头雾水，也不知找自己二人为什么事。却也站起身，随着戎族汉子走进大帐。 　　二人见到了火之部落的首领，一个独眼年轻人坐在帅案后，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钟牧山倒是没想到，这戎族部落的首领竟是个如此年轻的人。 　　齐如海笑着站起来，道：“二位老弟，我正有件好事要与你们商量，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 　　钟牧山奇怪的看着他，等听齐如海说完，他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虽然没有开口，但心里想说什么，其实齐如海心里也明白。 　　就算普通的帝国人，让他们与戎族做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钟牧山这种读圣贤书长大的人，心里还是想着忠君爱国，怎么可能辅佐戎族。 　　齐如海叹道：“老弟，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但天下大乱，你想想如果能好好端碗饭吃，谁不想着好好过日子。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难道就想着埋没了毕生所学。” 　　钟牧山一拱手，道：“齐兄，你的收留之恩，钟某记在心里。但想让我们为戎族做事，万万不能。” 　　齐如海苦口婆心的劝着，帅案后的野原火轻咳一声，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野原火上，只听他道：“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若肯为我做事，日后未必不可在乱世留下自己的名字，若是不想……” 　　“不想怎样？”莫小湖忍不住问道。 　　野原火奇怪的看着他：“自然是杀了，否则还会怎样？” 　　钟牧山和莫小湖心中都是一惊，感觉到大帐内隐隐的杀机。 　　正这时候，一个戎族汉子大步走进帐篷，道：“大王，大事不好，北蛮部杀过来了。” 　　野原火一直养精蓄锐，扩张势力想要打北蛮部的主意。北蛮部的金问道也并不是一点风声没得到，他想灭了北蛮部，北蛮部也同样想灭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火之部落。 　　“打过来就打过来，慌什么。”野原火喝了一声：“列阵，与我杀。” 　　他长身而起，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弯刀，大步走出帅帐。刚才看上去还无比安静的年轻人，此时宛若一头猛虎起身。 　　齐如海心惊胆战，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碰到这种事。乱杀乱砍，假若自己一条命丢在战斗中会怎样。 　　他凑到钟牧山身边，道：“二位老弟，你们可要救哥哥一救，别让哥哥被戎族杀了。” 　　钟牧山看他一心，握紧了佩剑剑，道：“放心，你跟在我们身后，我们护着你。” 　　三人走出大帐，只看到北方烟尘动荡，赫赫一群人马向这边杀过来。钟牧山在书院也研究过兵法战阵，但纸上得来终觉浅，这样的大规模战斗却也是第一次遭遇。 　　野原火跨上马匹，手中弯刀一甩，将手下人马聚拢在一起。戎族之间的战斗还是很简单的，无非是远程弓箭射杀，凑近了白刃见血。但简单之中方能看出不简单，能在短短时间内将战士聚集在一起，组织起反击力量，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野原火做的不错。士兵很快准备妥当，人如虎马如龙，士气高昂。将为兵之胆，一位将官在士兵心中的地位如何，从士兵的士气也能看出来。 　　两支人马互相冲锋，各个都有吞狼食虎的劲头，在靠近时狠狠的撞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钟牧山和莫小湖一起，将齐如海掩在身后。齐如海吓得浑身颤抖，在二人后面躲着，连头都不敢冒。而钟牧山二人也并没有比他好多少，毕竟，这样的战斗二人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在书中读来的战争，某一战役，杀死多少多少士兵，无非是一串数字而已。可在真正的战场上，每一个人的惨叫都是那样响亮，每人身上流出的血都是那样清晰。 　　真正的战争原来是这样的。 　　钟牧山在心底发出一声长叹，只有亲眼目睹，方才知道以前的认识有多么浅薄。 　　而他也真切的见识到戎族的实力，尤其是野原火，在乱战丛中，他骑着一匹红马，是格外显眼的存在。 　　宛若一团红色的火焰，在杀戮场中流动，士兵簇拥在其身后，闯进了敌人的战阵中央。 　　所到之处，无人可挡，一切如摧枯拉朽一般，真的想一团会将世间一切污垢都焚烧干净的怒火。 　　“小湖……”钟牧山开口的时候，才发觉声音竟在颤抖。 　　“师兄……”莫小湖现在的感受也不太好。 　　“原来，世间当真有以一当万的名将。”钟牧山发出一声长叹。 　　这是一场奔袭战，金问道指挥的大军本想趁着敌人不备，一举将他们吞没。但是，他没想到对方的组织能力竟如此强，在很短世间内便组织起反抗力量。于是，这场攻敌不备，就成了敌人的以逸待劳。 　　如今，北蛮部已经完全处于劣势，战阵被冲散，金问道明白，今天这场战斗，己方已经很难取得胜利。 　　然后，他在乱军丛中，看到独眼的野原火。 　　“是他？” 　　“怎么是他？” 第597章 麟角初现 　　金问道双眼睁大，瞳孔中写满不可思议，然后很短时间又被恐惧填满。 　　有些记忆太久远，他已经不愿再回忆，或者是不敢再回忆。没人知道，多少个深夜中，他闭上眼睛满目都是尸山血海。不曾亲历过，自然无法了解那种恐惧。从那天之后，金问道心中最坚固的东西已被击碎，还活着的无非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哪怕他现在成了北蛮部的王，但事实上，他对这个位置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原先的北蛮王死后，整个部落已无人有与他竞争的资格，阴差阳错，他得到了原先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已经失去了原先的兴趣。 　　一直以来，金问道都以为自己是唯一从那尸山血海中活着走出来的人，却没想到，今日又撞见一个本以为死去很久的人。 　　恐惧已占满了他的心脏，整支队伍已经失去战斗的意志，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面积的溃败。 　　野原火率领的部队，狠狠的击溃了敌人，抛开逃走和死在当场的，单单被俘的敌人就有上千人。 　　战斗过后，士兵打扫战场，俘虏被下掉兵器，聚拢在一起。 　　戎族之间的战斗，俘虏一般有两条路，要么是成为对方的奴隶，要么是支付不菲的赎金，便可换取自由身。 　　他们尊敬强者，崇拜强者，因为在草原上，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带领他们活下去。 　　这些人聚在一起，目光都打量着野原火。他骑着一匹红马，整个人雄姿英发，鲜血成了他此刻最后的勋章。 　　关于野原火的事，大家已听到过很多，但真正见到他，确实还是第一次。 　　在人前，野原火勒住了马。骏马扬蹄，发出一声长嘶，在夕阳下，他满身鲜红。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野原火用刀拍着马鞍：“我和你们一样，在草原上长大。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臣服我，或者去死。” 　　人群从安静到混乱，又渐渐沉淀下来，夕阳快要落山了，但大家分明看到，一团鲜艳的火从荒原上升起。 　　这一刻，被野原火震慑的不仅仅是金问道，或者被俘的奴隶，还包括钟牧山。 　　钟牧山并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这场乱战没能波及到躲在后面的他们。但他却有机会目睹这场战斗的完整过程。野原火在战争上，宛若英魂附体，当你目睹他战斗的英姿，似乎除了转身逃跑便是臣服，而不会有任何与其战斗的心思。 　　帝国很大，诸侯很多，也不乏被捧到天上的名将。钟牧山也一直等待奇货可居，择主而事的机会，但很大的帝国，是否有一人有资格成为野原火的对手。 　　似乎有些人活着，便是为了成为万人跪拜的王。 　　…… 　　程大雷和小白狼也并非每天在草上飞的山寨窝着，每天晒晒太阳，吃吃烤肉。偶尔，他们也亲自出去打探情报，或者说，出去散散心。 　　这一日，二人并肩行在草原上，荒草萋萋，周围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野原火与金问道之间的战斗，程大雷也听到一些风声。野原火以微弱的兵力，击溃了北蛮部奔袭而来的大军。 　　“我们曾经也与北蛮部交过手，金问道也绝非简单人物，却是没想到，他竟会败在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手中。”小白狼感慨道。 　　程大雷点点头，随之又摇摇头：“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前辈本就是为了给新人扬名用的。不过这野原火，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我之前就曾听说这个名字。” 　　当初从草原上过来时，程大雷曾经听过野原火这三个字。草原上突然冒出这个人，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并了许多部落。至于他从哪儿冒出来的，草原上的戎族都不知道，更不用提程大雷了。 　　二人信马由缰，也没有什么目的。忽然抬起头，就见远方荡起一道烟尘，有人骑快马向这边奔来。 　　“是戎族。” 　　小白狼目光看向程大雷，询问他的意思，看要不要避一避。 　　“抓了。” 　　程大雷眼前一亮，正愁得不到又用的消息，索性抓个戎族，打听一下附近的状况。 　　这戎族速度很快，像是着急去某个地方。他本和程大雷不同路，一心之往前赶，冷不防程大雷骑着黑牛斜刺里冲了出来。 　　对方虽然骑着一头牛，但速度并不慢，眼看就要追上自己。这戎族虽慌不乱，取下了背上的弓箭，回身一箭，射向程大雷。 　　戎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靠的就是马背上出神入化的箭术。这一箭虽然在疾奔的马背上，但来得却是又准又快。 　　不过程大雷若能被这一箭射中，那么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只是轻轻挥手，便将这一箭接住，此时黑牛已差不多赶上，程大雷身子跃在半空中，一脚将对方踹在地上。 　　等这戎族从地上爬起来时，已经有一柄刀压在他脖子上。小白狼咬着牙道：“动一动，要你命。” 　　程大雷缓步过来，刚才他已查看过这人的信息，知道他名叫石草，等级不过优秀，就算他全副武装，也无法摆脱程大雷的控制。 　　“将他放开。” 　　小白狼的刀刚一挪开，石草就向程大雷扑来，咬牙切齿，像一头被逼急了的恶狗。 　　程大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如此三番两次，石草扑得越急，便摔得越狠。最后石草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脸上肌肉不停跳动。 　　“好啦，好啦。”程大雷道：“我不是一个暴力的人，如果你能够平心静气，我们其实可以换一种方式交流。” 　　程大雷问道：“你是那个部落的？” 　　石草紧要着嘴唇，不想向程大雷屈服，戎族的确不是一个容易降服的存在。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撇撇嘴，接过小白狼的刀，在腕中耍了个刀花，然后一刀轻轻挥下。 　　耳边只听一声哭爹喊娘般的惨叫，石草一只耳朵掉在地上。程大雷的确不是一个喜欢暴力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擅长暴力。 　　十三刀后，石草坚强的意志崩溃，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 第598章 那你还在等什么 　　青亮的刀光在空中挥过，发出铛地一声响，然后刀从石草的喉咙割过，血便咕咚咕咚涌了出来。 　　在问出想要的情报后，程大雷送石草走了。做这种事，他越来越熟练了，石草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程大雷身上却一滴血都没有。 　　这石草是北蛮部的人，这次是带着金问道的命令，前往戎族王城求援。 　　野原火想要吞掉北蛮部的心已经路人皆知，金问道也不能不做准备。他这次是想要得到呼延力的援助，集齐两家之力，将野原火扼杀在襁褓中。 　　当然，如此大事，金问道也不可能只派出一人。他一共派出三批人，程大雷劫到的石草只是其中之一。所以，程大雷对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这个消息对野原火来说，可以说十分重要，但对程大雷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用处。不过，从石草口中，程大雷也得到了关于燕不归的消息。 　　他果然是戎族王的人，隶属于白狼部，也是整个戎族屈指可数的高手。 　　混了这么多日子，程大雷终于得到些有用的消息。按照时间推算，燕不归此刻应该已回了戎族王城。 　　程大雷目光眺望向西北方向，冲小白狼道：“我怕是要去一趟戎族王城。” 　　小白狼一惊，道：“你可要想清楚，王城是戎族的中心，必然高手如云。你我都不了解那里的情况，贸然前往，怕会十分危险。” 　　“倒也不是完全不了解了，我曾经就去过一趟。” 　　程大雷当初夜探戎族王城，还顺便将戎族曾经的王呼延跋杀了。无论怎么想，上次也要比这次更加危险。及早把燕不归除掉，程大雷也可去个心结，早些离开这蛮荒之地，自己就可以心无挂碍的回蛤蟆城。 　　却也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么多日子，大本营的情况怎样了。 　　程大雷主意已定，小白狼也没有再说什么，二人确认戎族王城的方向后，便向目的地行去。 　　一路无话，到黄昏时分，二人来到了戎族的圣湖。这湖有个名字，唤作女儿湖。据传说，草原上这数百个戎族部落，起源地便是这女儿湖。 　　程大雷之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也在草原上闹出过一番风波，不过过去这么多年时间，当初的事怕已没多少人记得。 　　“我与你一起去？”小白狼问道。 　　程大雷摇摇头：“你留在这里等我，如果顺利的话，天亮之前我能回来。” 　　小白狼也知道，凭自己的本事也没办法随着程大雷夜探王城。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女儿湖边等程大雷归来。 　　程大雷换了夜行衣，将匹夫剑背在身上，步行赶往目的地。之前已经走过一趟，一切倒也是轻车熟路。 　　所谓的王城并没有太大规模，黄土夯墙，想要找一处城墙豁子比找到片完整的城墙容易。程大雷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他几乎没费任何力气便进了城。 　　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戎族的王宫。今天这次行动，也不求一定可以杀了燕不归，能碰上燕不归，顺便杀了更好。如果碰不上，也趁机打探一下戎族权力中心的情报。 　　程大雷背着匹夫剑，与黑暗融为一体，很快他便到达了戎族的王宫。 　　身子趴在屋顶上，目光看过去一片黑暗。戎族的王宫和帝国不一样，虽然也很大气，但一切都很简陋，到了晚上连盏油灯都恨不得不点。 　　程大雷看过去，只有寥寥几间屋舍亮着灯，程大雷搜寻脑海中的记忆，他很快想起主殿在何处。曾经的戎族王死了，如今那里躺着新一代的王。 　　程大雷和呼延力照过面，心里琢磨着，要不干脆自己再把呼延力杀了。不得不说，程大雷很有潜质成为一名不错的刺客。身无彩凤双飞翼可以令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而阿飞快剑又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刺杀剑术。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想一想而已，他这次又不是奔着呼延力来的。不过，想要在此地守株待兔碰上燕不归，几乎也没有什么希望。 　　程大雷寻了一间亮着灯的屋子，身子轻飘飘的贴了过去，将瓦片掀开一条缝，眯起眼睛往里看。 　　只见一个老者坐在屋子中，缓缓翻着一本书。程大雷顺便查看了对方的信息，心中是咯噔一下。此人名叫白无双，乃是一位绝世高手。 　　他立刻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这要是被发现了，在此地动起手来，程大雷可没把握在戎族高手的围攻下脱身。 　　除了骑术外，戎族也是很擅长射箭的。 　　那老者看了一会儿书，忽然抬起头，冷冷的声音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程大雷一激灵，当时就想转身逃走，他可不敢在此地与一个戎族高手动手。 　　就是这一愣神的光景，老者面前出现一人，程大雷眼睛瞬间睁大，正是他千思万想的燕不归。 　　自己果然猜得不错，跳崖没那么容易死的，燕不归这不就平平安安回了草原，看上去还身强体壮的。 　　燕不归在白无双面前跪倒，口中道：“师父。” 　　“回来啦。”白无双缓缓道：“回来便好。” 　　“徒儿回来了，但小师妹他却永远留在了帝国。” 　　“这件事我已知道了，我还听说你杀了几个人，替贞儿报了仇。”白无双道。 　　听到这话，燕不归脸上浮现一抹奇怪的快意，他道：“还有几个人没死。” 　　白无双点点头，道：“柳褐岩可以交给你，不过，即便杀了他们，贞儿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是呐，贞儿再不可能活过来了。”燕不归长叹一口气，随之咬紧牙道：“所以，那些人更不能活着。” 　　“比如？” 　　“比如夫子，张六，柳褐岩……他们都该死。”燕不归咬牙切齿：“还有程大雷，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杀了他。” 　　白无双奇怪的看着他：“那你还在等什么？” 　　“是。” 　　燕不归突然拔出剑，一剑冲屋顶扎过来。 　　程大雷一激灵，嘴里立刻骂出声来。 　　“我去你大爷的，怎么把我扯了进来。” 第599章 所托非人 　　程大雷气得直想骂娘，自己没招谁没惹谁趴在屋顶上，正听燕不归师徒二人的八卦听得认真。冷不防燕不归突然向自己出手。 　　他确实小看了燕不归和白无双师徒，两位绝世高手，都有不错的耳力。双反在谈话过程中，已发觉了程大雷，虽然还无法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但敢孤身闯戎族王宫的，满天下也并没有几人。 　　哗啦啦声响，燕不归撞破屋顶，一眼就认出了程大雷。仇人相见，他的牙齿恨不得咬碎，口中怒喝：“程大雷。” 　　程大雷根本没搭理他，撒丫子就往外逃。他和燕不归交过手，知道这人了得。而他还有个没露面的师父，想也知道比燕不归只强不弱。两大高手合力对付自己，程大雷讨不到半点便宜。况且，这可是戎族王宫，最不缺的便是擅长箭法的戎族汉子。如果自己被逼到角落，到时候万箭齐发，白衣老尼犯过的错误，程大雷可不想再犯一次。 　　于是，程大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他的速度很快，轻身功夫施展到极致。眨眼间便要逃出王宫。 　　“想走，留下吧。” 　　凌空一掌拍了下来，那白无双不知怎地，竟出现在程大雷面前。很显然，比轻身功夫，他要比程大雷更快。 　　戎族也是藏龙卧虎，倒是不可小瞧了天下英雄。程大雷身子坠地，就势一滚，沿着墙角疾奔。此刻，他的匹夫剑已经出鞘，宛若黑夜中的鬼魅，一心向外逃去。 　　此刻，整个王宫已被惊动，幸运的是，王宫内并没有多少侍卫。他毕竟不像大武皇帝，身边有三千鱼龙卫。不幸的是，这些人中有一个走火入魔的燕不归。 　　燕不归一心一意就是要杀掉程大雷，所以他一直缀在程大雷身后。也就是仗着轻身功夫好，程大雷并没有被他赶上，可对于这座陌生的王宫，程大雷很多路径并不熟悉，于是也无法将燕不归甩脱。 　　整座王宫从睡梦中被惊醒，对程大雷展开围杀。火把点燃，将整座王宫照得亮如白昼。 　　无形间，这帮助了程大雷，他借着光线，已看到一条向外的通道。一柄羽箭向程大雷背心扎来，程大雷挥手接住，转身就是一招百步飞剑。 　　不说是必杀一剑，但威力绝对不容小觑。燕不归原地跌倒，才堪堪将这一箭避开。 　　也就是靠这一箭之力，程大雷才与燕不归拉开距离。窜到宫墙前，眨眼就要离开王宫。 　　那白无双又出现在程大雷头顶，一掌朝着他天灵盖拍下，出手稳准狠，就是要程大雷的性命。 　　当年，青叶佛孟知了也靠这一招拦住了程大雷，但今天的程大雷可不是当初，他一剑上撩，砍的是白无双的喉咙。对方不容情，程大雷更没有留情的意思。 　　“老不死的，给我滚。” 　　这一剑，实在是程大雷一生巅峰，着实是逼急了程大雷。今天要闯不过白无双这一关，程大雷的性命也得交待在此地。 　　便是白无双这种已修成老妖怪的人物，也不敢硬接这一剑，只能选择避让。 　　程大雷纵身跃下宫墙，再不做丝毫停留，逃入了夜幕当中。 　　出得王宫，其他人想要跟上程大雷的脚力已不容易，只有燕不归带着几人追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衣衫不整的呼延力走到外面，他今天刚刚成亲，正在床上安慰着美娇娘，冷不防发生这种事。当然，这也不是呼延力第一次成亲了，戎族人都有个好身体，妻妾成群，子孙无数。 　　白无双从墙头飘飘然落下，周围人暗暗吃惊。平时大长老都是以智慧服人，虽然教导出燕不归这样的徒儿，但白无双亲自露功夫的机会并不多。大家还是第一次知道，大长老身上还有这样的绝技。 　　“王上放心，不过是个蟊贼，已被赶走了。” 　　“什么蟊贼，长老认得他是谁么？”呼延力问。 　　“似乎是帝国通缉的要犯程大雷。”白无双顿了顿道。 　　“是他。”呼延力一惊，白毛汗都要吓出来。当初就是这程大雷刺杀了草原王，自己才有机会成了部落的王。怎么，他又过来搞暗杀，这混蛋对刺杀有瘾么。 　　“长老，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别让我再被杀了。” 　　“王上放心，他这次被发现，想胆子再大也不敢来了。” 　　“也不好说呐。”呼延力长叹一声。 　　“王上，我正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呼延力被这件事一搅，已没有半点睡意。他坐在大殿内打着哈欠，问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大长老有什么要紧事呢？” 　　“属下刚得到消息，北蛮部向我族求援，合力消灭突然冒出来的火之部落。” 　　“长老的意思，咱们帮不帮他们？” 　　“如今这件事，对我们是个机会。”白无双道：“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吞灭北蛮部，一统草原。随后，率领数十万铁骑南下，便可一举攻占帝国，占了帝国花花江山……到时候称孤道寡……” 　　白无双说着，眼中已有兴奋的神色。却见呼延力坐在那里，不停打着哈欠。 　　“长老，咱们要攻打帝国？” 　　“那当然是最后一步，首先要做的，还是统一草原。”白无双道：“一步一步计划，如果顺利的话，十年之内当成全功。” 　　“咱们为何要攻打帝国？” 　　“这……”白无双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老，如果咱们缺衣缺粮，可以去帝国抢么。但说打下整个帝国……是不是太麻烦了些。”呼延力认真思考着，他当然也觊觎帝国的花花江山，美女如云。可用十年时间去做一件事，是不是值得。毕竟，戎族的美女也不少么。 　　“这件事再议，再议……”呼延力站起身：“长老也早些休息，一切事情你看着安排就行。” 　　呼延力走后，白无双呆呆立在那里，整个人像突然苍老了几岁。 　　这样一个人，还真无几分天下之君的气魄呐。 第600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人生来就是为了毁灭而存在的。 　　白无双恰恰就是这种人，他身后自然也有一段经历，只是不愿再对任何人说起。传言说的不错，他的确是来自帝国，许多年前只身来到戎族，靠脑袋吃饭，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如今，成了呼延力身边的谋士，每句话至少能抵三分数。 　　身为一个谋士，最可怕的事情倒不是一场战役的失败，或者是某些地方没算计到。糟糕的事情是，你所辅佐的人根本不认同你想做的事。 　　这大概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白无双想要的，自然不是做戎族的大长老，过衣食无忧的生活。这，自无法令他满足。但很显然，呼延力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无聊的时候成个亲，生几个孩子，便是他生活乐趣的全部。 　　所托非人呐。 　　这个念头不是第一次冒出来，但这次明显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戎族有天下无双的骑兵，若有一日挥兵南下，帝国花花江山垂手可得。只不过，呼延力明显不是可以纵马中原的人。 　　或者，自己要重新选择要辅佐的人了，应该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白无双扭过头，目光落在那飘忽的烛火上。 　　…… 　　程大雷使出看家本领，一心往外逃。可恼的是燕不归铁了心要杀死程大雷，死咬在他后面不松口。 　　二人一追一逃，程大雷离了戎族王城，奔向女儿湖。燕不归仍带着几个人缀在后面，丝毫没有放过程大雷的意思。 　　程大雷心里也发了恨，只要脱离包围，程大雷不介意回身一剑，取走燕不归的性命。在这人鬼不见的草原上，最后谁杀死谁，也是说不好的事情。 　　小白狼一直在湖边等候程大雷，心里也是十分担忧，不知程大雷能否从王城平安脱身。正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啸声。小白狼还未弄明白是怎么会事，只见一旁的黑牛突然来了精神，撒开蹄子向远方奔去。 　　程大雷的身形从远方出现，他身子突然跃起，落在黑牛背上。带着它兜了个圈，立稳了身形。 　　燕不归带着人从远处快马奔来，程大雷冷哼一声，亮出了匹夫剑。 　　“狗贼，与我纳命来。”燕不归提着重剑大喝。 　　对方来势汹汹，也是杀心旺盛，这一点恰恰和程大雷相似。他将剑凌空一挥，口中喝道：“来。” 　　双方都想杀人，互相捉对冲锋，宛若两柄满弓射出的箭，在空中狠狠相撞。只是相遇的一刹那，双方就交手了数个回合，之后互相都没讨到便宜，短暂分开。 　　程大雷心中暗惊，相比上一次交手，燕不归的实力有增无减。自己想要拿下他，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戎族大部队随时会赶过来，时间若是拖长，怕是会对自己不利。 　　但燕不归很显然没有程大雷这心思，现在他是杀人为乐，一心一意要去取程大雷性命。 　　双方交锋数个回合，两柄剑在空中碰撞，打得十分凶险。小白狼在一旁为程大雷压阵，看得出来，程大雷一时半刻间拿不下燕不归。而她向远处看，已经有一队人正向这边涌来。 　　“风紧，扯呼。”小白狼冲着程大雷高喊。 　　“扯呼，扯呼。” 　　程大雷口里答应两声，连环几招快剑逼退燕不归。自己骑着黑牛，与小白狼一起向远处逃去。 　　程大雷的黑牛，小白狼座下的瘦马都是系统奖励的座骑，燕不归绝不能轻易追上。如果他真的铁了心要杀程大雷，一旦与大部队走散，孤身来追，程大雷绝不介意用雷霆手段取了他的性命。 　　不过，结果令其很是失望，燕不归虽然走火入魔，但明显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追了一程，见连程大雷的影子都追不到，便被手下人拦了回去。 　　程大雷和小白狼并没有走远，他们就在女儿湖附近，程大雷杀燕不归的心不死，定要等到他落单，杀了他复仇。 　　反正现在已经知道燕不归的下落，程大雷就守在城外，他还不相信燕不归会不出来。 　　…… 　　大帐内，野原火看着面前的地图，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这份地形图由钟牧山所绘，包括北蛮部方圆的山脉河流走势。戎族以前也绘图，不过是用炭笔在羊皮上勾勒几笔，但书院出来的弟子，人人都是琴棋书画俱全的人才。 　　钟牧山忐忑的看着野原火，这是自己答应辅佐对方后做的第一件事。狠心斩断之前的事，愿意跟在他身后成一番事业，也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重用。 　　“很好。”野原火点点头，目光看着钟牧山：“钟先生放心，跟在我身边，定不会埋没了你一身才华。” 　　钟牧山沉默的点点头，选择投靠戎族，终究不是一件荣耀的事情。目前，他还在适应中。 　　地图摊开在大帐中，上面已标明北蛮部的位置。有了齐如海的兵器助力，又得到钟牧山这样的谋士，野原火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拿下北蛮部。 　　“我们现在能出动的兵力，不过六千余人，兵力上并不占任何优势。想以少胜多，以小吞大，就只能夜袭，趁着敌人不备，直捣黄龙，未必没有机会拿下北蛮部。” 　　钟牧山说得是未必，但机会其实并不大，毕竟北蛮部统治许多部落，在这片草原上还是很有声望的。于是，也只能夜袭，方才有搏一搏的机会。 　　野原火目光看着地图，轻轻摇摇头。 　　钟牧山心中有些忐忑，难道自己出的第一条计策，就被野原火看不上。 　　“钟先生说的很好，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不过，我们不能这样打。” 　　钟牧山奇怪的看着野原火，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 　　“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光明正大，干干净净的胜利。”见钟牧山越来越困惑，野原火缓缓道：“用这场胜利告诉草原上所有部落，我们来了，接下来，我们将统治整片草原。” 　　钟牧山一怔，目光盯着野原火，隐隐觉得，自己选择放弃心中的忠孝，辅佐一个戎族，未必是一个错误选择。 第601章 大梦一场 　　野原火需要一场胜利，告诉草原上的所有部落：他来了，他将统治这里。 　　钟牧山的能力在这次行动发挥了很大作用。他挥毫泼墨，发挥自己所有文采，向北蛮部下了一封战书。用典繁复，佶屈聱牙，大意是天下至宝有德者居之，而他辅佐的野原火便是一位有德之主，目的就是取天下。 　　哪怕金问道酷爱帝国文化，平素里也爱舞文弄墨，但这次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读懂战书的大概意思。 　　战书送到北蛮部后，野原火亲自率领大军，集结兵力，出征北蛮部大本营。 　　这件事，引起草原上许多部落的注意。戎族各部落之间也并非一片和睦。他们攻打帝国时，自然同舟共济，不过在他们内部，也是打来打去。 　　金问道早就在召集各部落，以防御野原火的攻击。从见到他的第一天开始，金问道心里就明白，野原火壮大之后，第一个目标肯定是自己。 　　但在这件事上，他收获不大，响应他号召的部落并无多少。向呼延力求援，也是肉包子打狗，一点回音也无。所以，金问道在兵力上虽然占优，但并没有占有绝对优势。 　　冬天到了，草原上越来越冷。西北风刮过，只见荒草翻滚，不见一点生机，除了饿的饥肠辘辘的草原狼，什么都看不见。 　　金问道走出大帐，结结实实打个寒颤。他向远方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敌军已经列阵完毕。六千人排成大队，战士身下的烈马不安分的刨着蹄子。中间一杆大旗，上书一个鲜艳的火字。 　　两军未曾交锋，空气中已经有浓烈的血腥味，就连从极北之地卷来的风都刮不走。 　　“大王。”有人将兵器送到金问道面前。 　　一杆铁枪，这金问道本也是一位用枪的好手，只不过，他也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握过这柄枪了。 　　他挂上佩剑，拿住铁枪，翻身跨上自己的黑鬃马。自从青牛山之后，倒也不是没上过战场。只不过这一次，平白心中有些激动。 　　无论如何，噩梦总有结束的时候。今天要么是结束，要么是一个新的开始。说不得过了今天，自己就可以从尸山血海中挣脱出来。 　　北风猎猎，金问道跨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后上万北蛮部儿郎发出阵阵吼声。 　　毕竟是草原儿郎，既然大军压境，也绝没有怕的道理。无非是挺身一战，最多将这条命舍了出去。 　　两军相互对峙，各自发出阵阵吼声，一时间士气如虹。 　　钟牧山出现在两军阵前，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他心中也是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冲着对面喊道：“我家大王也是草原的子孙，不忍同胞弟兄战死沙场。愿与阁下单对单较量，以胜负论成败。” 　　面对对方的挑衅，北蛮部的战士气得咬牙切齿，一员提大棒的汉子吼道：“大王莫慌，我去会他，取他的脑袋过来。” 　　多年未见，金问道也想看看，自己这位弟弟，实力到了什么地步。回到草原没多长时间，便搞出这么大动静。 　　这名请战的汉子，也是部落中有数的好手，却也可以拿他，试一试今天这野原火的深浅。 　　“好，许你出战，许胜不许败，莫坠了我北蛮部的威风。” 　　唿律律一声马鸣，这员名叫赤狼的汉子，拎着大棒出阵。对方的主帅野原火亲自出战，他手中一柄大刀，两匹马捉对冲锋。 　　各自都是来势汹汹，裹夹着肺腑中的杀意。在两马对头的光景，野原火扬起了刀，金问道眯眼看着。 　　对于他，金问道也并不是一点了解都没有。曾经的他用一柄弯刀，武艺也并不如何。只是不知何时，他从何地学会了这大刀的用法。 　　两马相错，只是一个刹那的光景，野原火的大刀狠狠挥下，咔嚓一声脆响，赤狼的人头滚落在地上，只有一具无头的尸体还骑在马上狂奔。 　　野原火一方，发出震天的吼声，士气大阵。如这样的两军对垒，大将捉对单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的事情。获胜一方，可以提升己方士气，击溃敌人军心。当然，战场之上也不缺乏无有缚鸡之力的主帅，谈笑间杀敌于千里之外。 　　赤狼被斩之后，北蛮部一片静默，他也算部落中有数的好手，却在对方刀下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去。 　　金问道表情冷漠，心中却翻江倒海，只有一个念头不停重复：原来他已这般了得。 　　野原火拨转马头回来，再次稳住身形，冲对方战阵喝道：“谁来。” 　　北蛮部不缺不怕死的儿郎，更不缺觉得自己可以击败敌人的勇士。赤狼死后，连续又有几人出阵挑战野原火。在赤狼之后，野原火连败四人，杀机越来越旺盛，若烧起来的燎原大火，已经没有办法再扑灭。 　　最后，野原火的刀指向了金问道，口中冷冷喝道：“这次你来。” 　　金问道明白，迟早要轮到自己，事情总有个结束的时候。他拍马出阵，立在野原火对面。 　　时隔经年，许多事情都已改变，二人各自也有了许多变化。阴差阳错，金问道成了北蛮部的王，而野原火背后经历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你活着，我很高兴。”金问道长叹一声：“我们也算是兄弟，能死在你的刀下，我不委屈。” 　　金问道和野原火的确算是兄弟，只不过，当初金问道不会把野原火当兄弟，今天，野原火没打算把金问道当兄弟。 　　野原火的目光很冷，他只是抬起刀，道：“你来。” 　　当触及到这目光时，金问道便知道自己已经败了。他还被往事纠缠着，当初人从尸山血海中走了出来，魂却留在了那座山谷中。但野原火不一样，他已经将那噩梦般的记忆嚼烂，化作身体最强壮的部分。从他走出山谷的那一刻，便已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而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就再无法更改。 　　“来。” 　　金问道仰天长啸一声，扑向野原火。 　　草原上的儿郎，的确没有怕的道理。 第602章 击溃北蛮部 　　在下定决心后，金问道双腿一夹座下马，挺长枪攻向野原火。这一枪来势汹汹，足见他在枪法上的造诣不浅。 　　野原火早已等待他出手，当枪扎过来时，他的刀也扬了起来。刀与枪战在一起，捉对厮杀，两匹马风车一般旋转，打得难解难分。 　　金问道的功夫本身就不弱，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北蛮部的九王子。当初的北蛮王选择王子，每一人都有出色的本领。只不过，金问道已有许久没摸枪了，技艺上难免有些生疏。 　　双方将士都看呆了，每颗心都提了起来。场上二人的较量，已关乎这场战斗的胜负。任谁也没想到，金问道和野原火都有如此惊人的马上武艺。 　　金问道是如今的北蛮王，生来与枪棒为伴，武艺出众倒也不值得令人大惊小怪。只不过这野原火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武艺又从何处学来，这令所有人都想不通。 　　远远的山坡上，立着两道人影。若有认得的，怕是会大吃一惊。王城大长老竟然亲自现身此地，此刻他裹了一件宽大的袍子，身旁立着柳褐岩。 　　柳褐岩最近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燕不归回来了，还点名要他的性命。怎么想，牺牲自己也比牺牲燕不归更值得。如此，他只能拼命表现，希望大长老能法外开恩，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金问道向呼延力求援，合两家之力消灭野原火。呼延力的确派了人来，还是由大长老亲自领军，足足三千健壮儿郎，此刻就立在大长老身后。 　　这三千人投入战场，已经可以左右这场战斗的胜败。 　　柳褐岩远远看着，道：“大长老，是不是要下令进攻？” 　　“等一等。”白无双缓缓摇头，目光看着远处两军对阵处，道：“哪个是野原火，你指给我看？” 　　“看情形与金问道一起厮杀的，那个独眼汉子就是野原火。” 　　“就是他么……” 　　白无双轻轻道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野原火身上。看年纪并不大，但动作却很干净，并没有初学者那种拖泥带水，仔细观察，也并非仗着力大伤人，年纪轻轻竟然有相当不错的武道造诣。 　　柳褐岩搞不懂这位大长老心里想什么，也不敢揣测，只是奉承道：“大长老见多识广，依长老的见识，这二人谁能取胜？” 　　白无双伸出手来，远远一指野原火，斩钉截铁道：“此人若非悟性惊人，便必然有名师传授。” 　　柳褐岩道：“那么，谁会获胜？” 　　白无双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很明显，柳褐岩的悟性不如何，在武道上不可能有太大进步了。 　　两人的决斗，白无双为何单单提野原火，而不提金问道。他心中更看好谁，岂不是很明显。不说二人在武道上的差距，单单看二人表现出来的气势就可看出大概。 　　金问道已是戎族的北蛮王，主宰数万人的生死，这已令他满足。他现在的目的，是守住自己所拥有的。而野原火定然更贪婪，他不满足现状，想要的更多。一个守成，一个贪婪，胜负其实已一目了然。 　　而现在白无双关心的是，这野原火究竟有多贪婪，他够不够贪婪？ 　　白无双不愧是宗师级别的人物，眼光还是有的。金问道的招式如他所料，先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寻机进攻。而野原火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一心一意取对方性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本来双方的差距并不明显，但在如此气势下，金问道则是越打越怯，最后铛地一声，野原火的刀背砸在铁枪上。金问道虎口一震，铁枪竟险些脱手掉在地上。 　　仗着一招之便，野原火已经要取金问道项上人头。金问道则是已知必败，一心想要逃。眼见金问道要败，北蛮部的战士同时冲了过来，要将金问道抢回本营。 　　野原火手下也沿着山坡冲杀过来，双方大军的交锋到此刻方才算正式开始。金问道落败之后，虽然拼死拼活被手下抢了回去，但己方却是士气衰落。与之相反，野原火的手下每个都是嗷嗷直叫，宛若下山猛虎，山林中的怪兽。 　　以野原火为首，他骑着一匹枣红马，领着大军宛若一柄长矛狠狠扎入敌方主阵，追着要杀金问道。 　　远远山坡上，柳褐岩眼底有些焦急，道：“大长老，再不下令，北蛮部怕就要败了。” 　　白无双奇怪的看他一眼，道：“为什么要下令？” 　　“这……” 　　“收兵，回城。” 　　白无双果断的下了命令，到此刻柳褐岩才大概明白，今天大长老只是过来看看，并没有要援助北蛮部的意思。 　　兵败如山倒，金问道一族之王，此刻还惶惶逃命，手下将士更加不会为了他去卖命。只见野原火带领的士兵气势如虹，轻而易举将对方主阵击溃，领着大军追杀金问道，反有人敢拦的，不过一刀斩了了事。 　　新王代替旧王，旧王不杀，新王如何登基？ 　　金问道带着十余残骑，没了命的想前逃。汗水从额头渗出来，流进眼睛里，眼前模糊一片，竟已分不清自己逃到了那里。他只是一心往前逃去，溃败来得如此迅速，他的确没有想到。可冥冥当中，却又觉得这一幕早该会发生。 　　身后追杀自己的不像是野原火，而是那十余万的孤魂野鬼。原来自己终究没走出过那片山谷，日日夜夜里，那些尸体都会走入自己的噩梦中。梦，总有结束的时候，哪怕是噩梦。结束的方式，要么是从噩梦中挣脱，要么，是被噩梦拉入深渊。 　　金问道逃啊逃的，拼了命想要从噩梦中逃脱。 　　“金问道！” 　　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金问道下意识扭过头来，就见到一柄大刀迎面劈来。在刀刃上，看到自己的眼睛越来越大，咔嚓一声，大刀重重劈下。 　　一切都结束了。最后一刻，金问道忽然长长的松了口气，感觉一直缠绕自己的噩梦终于消失了。 第603章 新王出世 　　野原火一刀斩了金问道，金问道尸身倒地，身体变成两截。而野原火心中，仿佛也有某种坚固的东西被敲成稀巴烂。 　　他回过头来，战场上的胜负已经决出。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不仅有己方的汉子，也有敌人的战士。成千上万人都看着自己，这目光中有恐惧，有忐忑，也有崇拜。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上万道目光，无论这些人是想追随你，或者杀死你，都能给人带来巨大压力。 　　野原火举起了刀，刀刃上还在淅沥沥滴血。 　　“王。” 　　不知谁喊了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然后是无数道呼声。无数张嘴巴，无数颗心脏高呼着同一个字。 　　“王。” 　　这场战斗毕竟不是亡族灭种的生死之战，击败金问道的也同样是戎族。戎族部落间互相打来打去，金问道手下不少人都是从其他部落掳来的奴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金问道死后，他们便会成为野原火的奴隶。也并不会有人提着刀，去为金问道复仇。 　　此战的动静闹得很大，草原上诸多部落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开战之前，大概没人能想到，野原火竟可以击败金问道，并且取而代之。这个名字，终于走进了所有人眼中，同时，大家也有些担忧。担忧草原接下来会发生那些改变。 　　原先属于北蛮部的部落，已有些部落表示愿意臣服野原火，至于那些不愿臣服的，在野原火施展雷霆手段后，也被打服了。 　　一番风波过后，他成为新的王。 　　这一天，草原上出了太阳，但也没有什么暖意。一匹红马行在草原上，马背上的年轻人裹着一件大袍子，头上扣着一顶破毡帽，形单影只走在草原上，一个人信马由缰，看着也没有什么目的地。 　　行了不知多久，前方河边出现一顶帐篷，一个妇人敲破了冰面，从河中汲水。 　　年轻人的马在接近帐篷时停下，那妇人仰起头，两个人一个立在河面上，一个骑在马上，互相凝视。 　　“客人是从远处来的？”妇人热了马奶，捧到年轻人面前。戎族人总是好客的，而这个年轻人莫名给妇人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 　　“倒也不算远，小时候就活在附近。” 　　两个孩童从帐篷内跑出来，抱着妇人的腿，‘姆妈’‘姆妈’的嚷着，妇人垂下头，爱怜的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年轻人也低头看着孩子的模样，他帽檐压得很低，倒是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妇人将两个孩子赶到一旁去，道：“客人要到哪里去？” 　　年轻人一怔，避开了妇人的目光。妇人也有些奇怪，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该不会很难回答，为何他这般模样。不过，妇人也没有弄清楚年轻人来历的心思，戎族逐水而居，经常可以遇到无家可归的逆旅之人。 　　如果有可能的话，总会给对方一碗马奶酒，闲聊一番，随便说些话。分开后还有各自的路要走，也许这一辈子便不会再遇见。 　　年轻人抬起头，问出一个似乎想了很久的问题：“怎么看不见你的男人？” 　　“喔，他带着狗去打猎去了，冬天到了，总要靠这样糊口。”妇人叹了一声，声音中有些愁绪：“总是在打仗，我们这些活着的就算不错了，我男人胆子小，这些年算是活了下来。” 　　目光终究还是落在妇人脸上，因为终年风吹日晒的缘故，两腮有种草原常见的红。其实仔细看的话，年纪并不大，只不过日夜劳作，皮肤已出现皲裂。模样要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大。 　　看她的样子，也知道生活过得不如何。草原上的男人，如果有本事的话，抢来三四个女人做奴隶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坐了一阵，似乎是很多话想说，又觉得一句也不该说出口。终于摇摇头，将碗推过去。 　　“谢谢你的酒。” 　　他站起身，操起马鞭准备离开。妇人抬起头看着他，也就是在他要走时，才一直问出心中的困惑。 　　“客人的样子，好像一个人。” 　　“喔，你还记得他，他是谁呐？” 　　妇人苦笑着摇摇头，沙哑着声音道：“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我也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偶尔梦见了，说话吃饭的模样都记得，偏偏看不清样子。” 　　年轻人干涩的声音问：“那个……他还好么？” 　　“死了。”妇人眼圈已经有几分泛红，她摇了摇头：“死了很久了，什么都没有留下，现在，怕已没人记得他了。” 　　“如果你还记得……对他来讲，应该就够了。” 　　年轻人说出最后一句话，翻身跃上红马。他不敢再做停留，拍马向远方，一直跑出很远，直到身影消失在地平线里。 　　夜渐渐暗下来，太阳连本就不多的光热都不肯留给人间。野原火坐在一个草坡上，身边只有荒草，那匹红马无聊的啃着草根。 　　这一刻，他的身形看上去瘦小又脆弱，没有半点新王杀伐果断的气势。在许多人眼里，例如钟牧山，野原火是草原上燃起的火，战场上他是战神一般的存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且，他还将一直胜利下去，直到这片火烧遍整个天下。 　　然而，野原火自己知道，自己本不是什么战神，他也不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那冷漠的外壳下，他只不过是一只从青牛山走出的孤魂野鬼。 　　从那座堆满尸体的山谷中走出来的那一刻，便意味着他要和从前一刀了断。有些事已不再重要，有些人也必须做出割舍。 　　当然，这句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说王者无情，但至少目前的野原火还做不到。 　　乌力罕 　　在三个字用帝国语表示，就是草原上的明珠。不见这颗明珠已经多年，但真正忘记她的日子，却是屈指可数。 　　曾经为了这三个字，他可以舍掉自己的性命。当然，现在他已不是从前懦弱无力的样子，他现在手下已有很多人，已可以做很多事。 　　然而，他发现自己为她，却是一件都做不了。 第604章 霸道之路 　　红马，北风，荒草。 　　他留给自己脆弱的时间并不太多。消沉过后，自己还将以野原火的身份活着，去做那些早已决定好的事情。 　　从草坡上长身而起，此刻夜已经黑透。今天出来得足够久，自己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手下人怕是会找过来。当然，草原这么大，想找到自己也并不容易。 　　“什么人？” 　　他忽然一惊，握住了刀柄。风吹草动，隐隐听到黑暗中响起脚步声。 　　在声音落地的那一刹那，从黑暗中窜出几个人。待他们走近了，野原火才看清楚他们的模样。 　　每个人都狼狈不堪，头上挂着野草，衣服扯得十分破烂。如果草原上遇到打猎的戎族，野原火也不会觉得奇怪，令他吃惊的是，对方身上是帝国服装。 　　今天有很多事情没算计到，一个人贸然走出营地，的确有些冒险。现在成了北蛮王，手下人多了，想杀自己的人也是多的。而对方又是帝国人……戎族与帝国之间的仇恨，却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扯得清的。 　　这五人正是李舜时一伙，他们失散之后，就在草原上流浪。莫说找程大雷复仇，便是自己怎么回家都是个问题。于是，就成了草原上的孤魂野鬼，也是因缘凑巧，他们竟然在这里碰到野原火。 　　当然，李舜时不知道对方就是新晋的北蛮王，野原火同样不知道对方身份。 　　“师兄，是个戎族，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了了事，戎族杀我们多少子民。” 　　李舜时握紧了剑，五个人将野原火团团围住。 　　野原火已经握住了刀柄，目光低沉，冷冷扫过包围自己的五人。他内心绝不像外表这样平静，他是战场上的猛将，可江湖功夫其实并不如何。而眼前这五个帝国人，明显身手都不简单。 　　“诸位什么来历？或许我们有互相认识的人，聊聊？” 　　“与你这蛮子有什么聊的，兄弟们，动手。”李舜时冷喝一声，拔剑向野原火刺来。 　　出手就能看出对方本事不简单，未必在自己之下。更何况，对方一共五个同样实力的人。野原火不得不小心防备，用力挡了一剑，又连环进刀，去斩杀李舜时的脑袋。 　　他倒是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过，想要在五人合围下斩杀敌人首领，却又谈何容易。 　　一味强攻，不过逼的对方后退而已。野原火忽然撤身，翻身跃上枣红马，狠狠一拍，向远处逃去。 　　他倒也没自满自大到觉得天下无敌的地步，天下无敌的样子是给别人看的，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要清楚的。假若现在不逃，可就逃不走了，也就是仗着枣红马的脚力，方能搏杀一线生机。 　　李舜时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还能让这戎族逃了。李舜时顿时恼羞成怒，连日来的憋屈终于爆发出来，要将愤怒发泄在这戎族蛮子身上。 　　五人都有不错的轻身功夫，在短时间内，脚力能赶得上马匹。五人同时使出全力，在后面紧咬着不放。 　　野原火回头看上一眼，心中暗暗心焦。他却也想不明白，自己和这几个帝国人没仇没恨，就算偶然碰见了要杀掉，但也不至于没命追杀自己。 　　如此情况，想要脱身倒也不容易。莫非霸业不成，先要在此地埋骨。 　　“贼子，哪里走。” 　　李舜时突然加快脚步，眼看便要赶上野原火。这份脚力放在江湖上，当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存在了。 　　正在此时，一个黑袍老者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看上去年迈苍苍，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可就那样杵在李舜时的必经之路上，只是用手中的木杖一甩，便将李舜时逼退。 　　五人先后围过来，老人小孩女子出家人，敢在江湖上露面，人人都有一手压箱底的绝艺。所以李舜时五人并没有小看这老者。 　　老者立在五人当中，神色轻描淡写，但和刚才野原火强装镇定不同，他是真镇定。 　　“书院的功夫，你们是夫子教出来的，是他的徒弟还是他的徒孙？”老者道。 　　“你是什么人？”李舜时皱起眉头。 　　“孩儿们，我劝你们回去吧。念你们学艺不易，今天饶你们一条性命。” 　　“师兄，别与他废话，一块儿杀了了事。”已经有人按耐不住。 　　“唉。”老者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可你们仍是迷途不肯知返。罢罢罢，夫子徒弟应该很多的，杀你们几个，当也不损误了老友情意。” 　　“老贼，你忒狂妄了。”李舜时听到这话，顿时怒不可遏，一剑向老者刺来。 　　这来势汹汹的一剑，却被老者轻描淡写接住。他手中木杖一挥，便打中李舜时的胸口，李舜时立刻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跌倒在地上。 　　“师兄。” 　　其他几人大惊失色，李舜时的功夫在书院本就不弱，哪怕放在江湖上不算绝顶好手，断然也没有被敌人一招击杀的道理。如此也就说明，这老者的功夫当真到一个可怕的境地。 　　剩下几人为了给李舜时报仇，同时向老者围杀而来。老者手中木杖轻轻挥洒，招招打的都是对方要害。 　　不过片刻，地上便倒下了五具尸体。老者的动作不像杀人，却像是一场点到即止的武道。功夫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出神入化的程度。当然，他的动作足够飘逸，可杀起人来却是绝不含糊。一招杀敌，绝不出第二招，当然，也不需要出第二招。 　　野原火早已拨转马头回来，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老者转过头，微微躬身，口中道：“白无双参见北蛮王。” 　　野原火仍旧骑在马上，保持一个自己随时可以撤退的距离。他狐疑的看着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野原火既然想在草原上打天下，自然不会一点情报调查也不做，他明白白无双是谁。 　　不过，令他困惑不解的是，这白无双好好去做呼延力的大长老，大半夜为何要冒出来，还肯出手救自己的性命。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冷道：“见过了。” 第605章 不够 　　野原火的目光沉重宛若实质，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便有准备与所有人为敌。包括本来的敌人，自己的手下，甚至身边的谋士。而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无双，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白无双一揖到地，道：“老朽特来道喜，恭喜大王成为北蛮之主。” 　　“我似乎并未请过先生。”野原火道。 　　“我此来还为另外一件事，想问阁下一个问题。” 　　野原火眯起眼睛，目光仔细打量着对方，到现在他还未下跑，一见事情不对，赶紧溜之大吉。 　　“什么事？” 　　“能否借一步说话？”白无双看到野原火警惕的模样，笑了笑道：“大王放心，我如果有歹心，不用等到现在。” 　　说着，白无双向周围扫了一眼，见不远处一棵碗口粗细的杨树，他走过去抬起右手，一掌拍在树干上。只听得咔嚓咔嚓声响，碗口粗细的杨树竟然硬生生折断。 　　野原火倒抽一口凉气，这等功夫绝不是战场上的武将能有的，怕早已到神通的地步。的确，如果对方想要杀自己，就算自己脚底生风也逃不掉。 　　如此，野原火倒是放松了警惕，毕竟也没什么用。他从马上下来，一手扯着缰绳，另外一支手向前一指： 　　“先生请。”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而行，这里渐渐静下来，恍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过了不知多久，原先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竟挣扎着坐起来。他睁大眼睛，勉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看到同伴的尸体就倒在身边。 　　这人正是李舜时，他天生心脏偏右，倒是阴差阳错躲过白无双的要害攻击。在地上枯坐良久，心中恐惧，愤怒，迷茫……诸样情绪终究没有什么用处，他挣扎着站起身，一手拖着剑，一手捂着胸口，慢慢向南边走去。 　　…… 　　避风的草坡下，燃起一堆篝火，枯枝在火堆中噼啪作响，冒出红色火焰。 　　野原火和白无双隔着火堆，互相都看不太清楚彼此的脸。野原火折了截枯枝掉在火堆中，心里仍想不清楚白无双突然找到自己是为了什么。 　　“敢问大王，征服北蛮部之后，下一步准备做什么？”白无双问道。 　　野原火奇怪的看着对方，自己下一步，自然要打呼延力的主意。灭掉呼延力，便有机会统一戎族草原。不过，这种事怎么能说给你听，就连野原火身边也没几人知道。莫非，这白无双就是过来打探自己的心思，瞧出自己心思不对，便一掌击毙。估计，自己的脖子也没有杨树硬。 　　不过，如果他要杀自己，倒也不用等到现在。如此一想，野原火心里更加糊涂。 　　只听白无双道：“草原上数百年来，一乱再乱，虽然呼延跋曾试图统一草原，但也没能完成这件壮志。老朽夜观天象，草原上将会降生一位圣主，以气吞天下之雄心，一统戎族诸部落，建立万世不移之基业。” 　　野原火眨了眨眼睛，他因为曾经的经历，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倒是不怎么相信。 　　“喔，还有这种事。” 　　“大王觉得，草原上谁会是这位天降之主？” 　　“那我怎么知道。”野原火随口道了一声：“莫非是戎族王城哪位？” 　　白无双摇摇头，心中莫名有些苦涩。他倒是想辅佐呼延力成为一代雄主，只不过对方明显没有这份心思。不然的话，他也不用大半夜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草原上倒是有几位英雄人物。”野原火轻轻颔首，除了呼延力以外，又提了几人，却被白无双一一摇头否决。 　　野原火这倒是有些糊涂，他道：“还请先生赐教？” 　　白无双透过火光看着野原火，道：“大王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野原火一激灵，白无双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他如果再不懂对方的言外之意，就真的是个傻瓜了。 　　“先生，该不会是说笑吧？”野原火慢吞吞道：“我才不惊人，艺不出众，怎么会是先生所说的天降之主？” 　　“大王在草原上出世的时间并不长，但已搅出不少风雨，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一个小小的北蛮部自然无法满足大王的野心。”白无双道：“老朽斗胆问一句，大王的野心究竟在什么地步。” 　　野原火笑看着对方，笑而不语。 　　“不知吞掉王族呼延氏能否满足大王的野心？” 　　野原火心中一发狠，吐出两个字：“不够。” 　　说罢他就感觉耳边清风拂过，似乎黑暗中有什么声音在嘲笑自己。以野原火现在的势力，说出这两个字，的确有些狂妄了。 　　“那么戎族诸部呢，够不够填满大王的野心？” 　　“不够。” 　　火光飘忽，衬得白无双一张脸通红，他眼底仿佛也有火光燃烧，整个人像是突然年轻了几岁。 　　“如此，我便明白了。草原无法填满大王的野心，大王定是想要马踏中原，饮马江南了。” 　　野原火什么也没有说，垂下头来拨弄火堆。 　　“老朽也斗胆说一句，若大王想吞掉王城，老朽愿助大王一臂之力，这件事当不算困难。” 　　野原火心中一惊，他自然有吞掉呼延氏的野心，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斤两还不够与呼延氏厮杀。按他的计划，至少要等两三年之后，倒时候能不能顺利达到目的，他也并没有什么把握。 　　但如果有白无双从中相助的话，可以加快这件事的进度，而成功的概率也会变得很大。 　　不过，对方为何要帮自己呢。这会不会是一场阴谋，引得自己大军攻击，然后对方一举将自己消灭。 　　到现在这个地步，野原火并不敢轻信于人。 　　“你愿意帮我？”野原火问。 　　“不瞒大王，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那呼延力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并非王霸之才。如果大王看得起老朽，老朽愿为大王称霸天下效犬马之劳。” 　　“仅仅靠这句话，我怕是不能相信你。”野原火慢慢道：“你想要我相信你，总要拿出些真东西来。” 第606章 投名状 　　衬着飘忽的火焰，白无双长叹了口气，道：“都是往事，不提也罢。” 　　野原火目不转睛：“先生莫怪我多心，我的心意先生已经知道，可我也要知道先生为何要帮我？” 　　白无双理解野原火话中的意思。只不过有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也就是今天没有办法，他才肯打开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说起那些不愿提起的往事。 　　算下来，这白无双与白衣老尼、孟玄青、夫子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是十九国的后人。当初十九国覆灭之后，十九国后裔组成反帝联盟，想着能推翻李氏的统治。不过十九家势力，也是各自说各自的话，各自有各自的利益。所谓的反帝联盟，根本没做过一件事，便自己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分崩离析。 　　李氏渐渐坐稳了江山，所谓推翻李氏也就成了无稽之谈。他们只不过也就是做些暗杀捣乱的勾当。这白无双乃是故燕国的后人，知道从帝国内部推翻已经是不可能，于是便只身来到草原。许多年经营，终有一番成就。 　　野原火静静听着，道：“你想复国？” 　　白无双摇摇头：“故国旧梦，不过是一场笑话。帝国风雨飘摇，但最后取帝国而代之的，定然不会是十九国的后人。我已到这把年纪，过去的朋友和敌人，早已死得所剩无几，便就剩我孤家寡人活在世间。说不得某天，一阵风就能吹走我的性命。当初，我的亲人都死在帝国追杀中，现在我想要的只是毁灭。帝国这座老房子快要塌了，我愿意用这把老骨头给它加把柴，让它烧得干干净净。” 　　野原火轻轻点头：“我大概信了白先生的话，白先生今天既然来找我，当应该已经有了主意。怎样做，才能吞掉呼延氏？” 　　白无双的确是有准备而来，他道：“呼延氏曾经是戎族共王，只要消灭他再征服整座草原也不是难事。大王如果有吞天下的心，老朽就甘当大王的马前卒。呼延力手下有两员大将，人人都有万夫不敌之勇。三日之内，我取其中一人的人头，算是老朽给大王的投名状。” 　　野原火也知道呼延力手下大将，一名鹰，擅长连环箭，能射连环十三箭，堪称神术。另一位名叫蛮雄，双臂有千钧之力，堪称戎族第一勇士。野原火如果向呼延力动手，这二人就是最棘手的存在。 　　“我等白先生的消息，等先生的消息到了，我这边就可以动手。”野原火道。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一队人举着火把，口中呼道：“大王，大王……” 　　白无双起身行了一礼，道：“大王，老朽暂且告辞，人头不日就能献上。” 　　他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黑暗当中。野原火的手下赶到，他们都是出来寻找野原火的。野原火今天出去这么长时间，手下难免有些担心，便顺着火光找到此地。 　　野原火和诸人一起返回营地，心中还在琢磨着白无双的话。如果有白无双相助，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能尽快完成。但到现在，野原火也并没有完全信任白无双，一切就看接下来的消息，他是否能顺利为自己献上人头。 　　…… 　　草原之上，一眼望过去，入目都是荒草。 　　程大雷和小白狼流浪在草原上，屈指算来已经有些日子。二人捕鱼打猎为食，填饱肚子倒是没有问题。不过一直餐风饮露，二人活得和野人也差不多。 　　关键是程大雷也失去了‘耳朵’和‘眼睛’，草原上连个人影都晃不见，就更不用提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一日，程大雷从湖里打了两条鱼来，在湖边烤着吃。 　　小白狼也并非不能过苦日子的人，只不过这样一日日无聊待着，终究有几分枯燥。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小白狼道：“不如我们回蛤蟆城吧？” 　　程大雷翻着烤鱼，也轻轻叹了口气。此地距离蛤蟆城也并没有太远，回家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只不过，不杀燕不归，他心中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等一等，再等等。” 　　“但我们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 　　程大雷挠挠头，心里确实也没有太好的主意。他心里盘算着再进一次戎族王城，不过上次的事情已告诉他，想要单枪匹马进王城杀人，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不如我们抓个人，打听一下附近消息。” 　　“说是如此说。”程大雷道：“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抓个人知道的事情还不如我们呢。” 　　说着说着，程大雷叹了口气，道：“实在不行，只能打道回府了，回去之后，打探清楚这里的消息，再找机会动手。” 　　说是如此说，可程大雷也明白，如果这次杀不了燕不归。事情一旦放下，以后可能就再没杀他的机会了。回蛤蟆城日子自然能过得轻松些，可让他放过燕不归，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段时间，程大雷和小白狼就流浪在女儿湖附近，距离戎族王城倒不是特别远。二人已经有了离开的准备，只不过想在临走前，再试一试。 　　…… 　　北蛮部大帐。 　　野原火屏退左右，看着面前的柳褐岩，他的帅案上还摆着一方盒子，里面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白无双果然有不弱的手段，按照事先约定，已经拿下蛮雄的人头。这份投名状，已大概能令野原火相信他投诚的心。 　　这件事目前还属于机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柳褐岩过来传信，也是悄悄摸进来的。 　　“大王，长老还送了一封密信。” 　　野原火将信打开，他勉强认字，大概能读懂信上的内容。 　　用兵攻打戎族王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能够打下来，怕也是损兵折将严重。于是白无双为野原火想了个法子，他找个由头，让呼延力走出王城，在草原上狩猎。野原火可以派精兵赶来，长路奔袭，杀掉呼延力，拿下呼延氏。 　　按照白无双的计策，这件事并不是不可做。 第607章 他要干什么 　　呼延力对白无双是言听计从，现在王城内的大小事务，白无双已可做一半的主，呼延力只顾着花天酒地，酒池肉林。不然的话，白无双也不能轻描淡写的杀掉蛮雄，而没有引起丝毫怀疑。 　　将呼延力从王城引出，在野外诛杀是最容易的法子，也能将牺牲降到最低。不过，到现在仍旧不能完全信任白无双。这说不得是一条计策，用蛮雄的人头引自己出来。怎么想，自己的命也是比蛮雄的人头值钱。 　　不过，这件事还有两个地方说不通，一是目前的自己值不值得白无双这么做，二来白无双想要杀自己，并不是没有机会，完全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野原火并不能完全放心这件事，但想要获得一些东西，有时候也要铤而走险。最后思来想去，野原火还是决定冒险。 　　他点了一千精锐好手，只等机会到了，便带着队伍出击，取了呼延力的人头。呼延力在戎族各部落间还是有些威望的，不过这些年他纵情声色，确实已经失去人心。只要能够除掉他，便可收伏原先臣服呼延力的诸部落。 　　如此大的收获，是值得冒险的。 　　已经是深冬，草原上一个人影也无，野兽也大多窝在洞穴里，准备熬过这个冬天。只有那些找不到食物的野兽，才流浪在草原上，寻找一些裹腹的食物。 　　这一天天气不错，阳光也有了久违的温暖。呼延力领着几十骑出了城，要在草原上打猎。 　　“长老年事已高，平素倒是不喜欢出来，这次倒是难得。”呼延力很久没出过城，偶然到野外吹吹风，显得比较兴奋。 　　他左边是白无双，右边则是手下第一高手鹰。鹰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伴当，二人有过命的交情，虽然呼延力最近做事不太靠谱，但鹰是一直支持呼延力的。 　　他箭法如神，平时最是喜欢打猎。在冬日狩猎，往往是先用奔马将野兽赶出巢穴，再行射杀。不过，今日这位神箭手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原因很简单，他不仅和呼延力是从小到大的伴当，和蛮雄也是同样交情。 　　不过，蛮雄被杀了，被杀的理由很可笑。醉酒后闯入后宫，被王宫中的卫士当场击杀。这件事不用细想就有很多问题，蛮雄就算喝醉了乱窜，也没有理由会窜到王宫。而王宫的卫士再强，也不可能有能力诛杀这戎族第一勇士。 　　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背后又藏着怎样的阴谋诡计，鹰完全想不透。他本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只是觉得其中藏着一些东西。 　　会是什么呢？ 　　他仰起头看了看四周，大队在往前进发，已快要接近女儿湖。冬天的湖水已经结冰，大家在草丛中纵马而行，口中大呼小叫。 　　不多时，有野兽从洞穴中被惊出。不过是一些野兔，黄羊之类的小物。大家随手射杀一些，倒也不是很兴奋，都在等待更大的猎物。 　　突然，不知谁惊动了一只野猪，它没头没脑的向呼延力撞过来。 　　一众围猎的人都兴奋起来，在草原上碰到野猪倒是稀罕事，不过今天大家都是为了打猎而来。本想猎取一些大物件，呼延力抽弓搭箭，一箭射中了野猪。 　　毕竟是草原上长大的汉子，最近他虽然有些荒废，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没有丢掉。手下的勇士齐声叫好，呼延力的箭法虽然不错，不过大家还是奉承的意思居多。 　　这野猪中了一箭，但并没有伤到要害，本来好好在洞里窝着，突然被吓了出来，本就怒不可遏。如今更是愤怒，狂奔着向呼延力冲过来。 　　来势汹汹，便是呼延力有城中的好手护驾，也不敢大意。正这时候，鹰举起了手中的长弓，一箭射了出去，直接击中野猪的左眼。 　　那野猪发出一声惨叫，咚地一声倒地，这时候，鹰又射出了第二箭。他有连发箭的绝技，如果他想的话，可以连发十三箭，打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这野猪站起来就往远处逃，鹰知道它已走不了多远，于是纵马缀在它后面，只要追下去，用不了多远，它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到地。 　　这只野兽，已经属于鹰。 　　一路追出三里地，野猪爬上一个草坡，终于再跑不动。鹰追了上去，正要命令人将猎物抬回去，无意间往前方看了一眼。 　　只见前方一队人马冲杀过来，来势汹汹荡起一片烟尘。 　　鹰心中一激灵，恍然明白了什么，拍马就往回走，口中高喊： 　　“敌袭，敌袭。” 　　呼延力冲远处看过去，只见人已经杀过来，瞬间将己方人马淹没。呼延力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会事，他拔出刀，与敌人搏杀，内里其实心惊胆战。 　　“大王勿忧，我带你冲出去。”鹰护在呼延力前方，抬手射出一箭，正中一名敌人的咽喉。 　　他看到了对方的首领是一名独眼汉子，立刻认出了对方是谁。 　　“大王，是他。” 　　呼延力也认出了野原火，一边砍杀一边大喊：“他要干什么，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人越聚越多，鹰护着呼延力往外闯，他敢称神射手，本身功夫也是不弱。不过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二人一时半刻也冲杀不出去。 　　远远的草坡上，窝着两个人，程大雷和小白狼趴在草丛中，两个人都是大眼瞪小眼。 　　“大当家，他们在干什么？” 　　程大雷也是一头午雾水：“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没人与我商量过？” 　　他的目光还是落在野原火身上，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脑海中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对方是谁。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接下来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燕不归吸引。燕不归也在乱战当中，挥舞着一柄重剑格外显眼。 　　如果想要杀死对方，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本来对方的人数也不多，还互相杀来杀去，只要找到机会，自己就可以杀掉他。 　　程大雷已经握紧了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对方，寻找下手的机会。视线再未向野原火看上一眼。 第608章 向前向前向前 　　草原上乱糟糟一片，一群人围在一起乱砍乱杀。呼延力在鹰的护持下，领着手下人拼杀。 　　虽然敌人的数量超过己方许多，不过能随呼延力出来打猎的，也定是部落中一等一的好手。如今这几十人围成一圈，形成一个堡垒，一时半刻野原火想要攻破也并非易事。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呼延力骑在马上狂吼，他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确认自己并没有得罪过野原火，哪怕野原火在草原上搞出偌大风雨，他也没太担心对方。 　　我过我的小日子，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凭什么来打我的主意。 　　所以，呼延力此刻除了愤怒，还有困惑。 　　“大王勿慌，我让燕不归回城报信，等援兵一到，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对对。”呼延力忙不迭的答应：“燕不归，你速去速回，把大军领过来，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 　　燕不归骑了一匹快马，挥舞着重剑往外闯，以他的本事，谁又拦得住，硬生生的趟开一条路，骑着马向外冲去。 　　他拍马疾行，想着返回王城求援。他心中并没有所谓的忠诚，不过白无双既然吩咐下来，他做到便是。毕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草原上一马平川，行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见王城的城墙，等把城内的大军领过来，战场上谁杀谁委实说不好。 　　“好汉留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听到这声音燕不归就是一激灵，下意识回过头来。果然看到程大雷骑着一柄黑牛，气势汹汹的冲杀过来。 　　一见程大雷，燕不归完全将呼延力什么的抛在脑后。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没想到这混蛋还留在草原上，这样再好没有，自己正好杀了他宽心。 　　他拨转马头向程大雷冲杀过来，二人在两马相错的一刹那，短暂交了一招。却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小白狼在一旁提程大雷压阵，她手中提着刀，不过，程大雷与燕不归的对决，她的确没资格插手。 　　程大雷和燕不归各自坐在坐骑上，相对而立，程大雷的匹夫剑已经出鞘。目光盯着燕不归，脸上浮现一抹冷笑，他一直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与燕不归单独交手。 　　而燕不归何尝不是如此，他也想与程大雷来个了结。 　　“姓燕的，你我之间的账该算一算了。” 　　“来。” 　　二人几乎是同时从马背上起身，在半空中相撞，程大雷一招海底捞月，燕不归一招霸王盖顶。却也是谁也没伤到彼此，各自落在地面上。 　　程大雷没携带自己的本命武器，马上的功夫施展不开。而燕不归虽然是戎族，骑术自然不用说，可在马上也限制了他的重剑术。所以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马下步战，刚刚落地，便向对方攻过去。 　　二人完全是两种打法，程大雷占一个快字，一剑上刺，下刺，恒刺，斜刺……刺得鬼神莫测。而燕不归的重剑却是势沉力猛，进攻进攻不停进攻…… 　　双方的交手打得难解难分，一时片刻谁也无法取胜，二人都存了要杀掉对方的心，所以打得十分凶险。这很明显将会是一场持久战，就算打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分出胜负。 　　而燕不归的情况不好，呼延力的情况只能说更加糟糕。他手下的勇士就算再了得，也毕竟是血肉之躯，怎能顶得住对方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眼看不停有手下被杀死，呼延力急得双目沁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草原上还有那么多美女，自己还有那么多孩子没生，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早上出城时，自己还是威风赫赫的草原王，怎么眨眼就有生死之忧。 　　“燕不归呢，燕不归呢，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呼延力心急如焚，目光看着远处，突然一指山坡上的野原火，口中道：“鹰，我要他的性命。” 　　我不惹你，你也不要惹我，如今你惹我，我只好杀掉你了。 　　这一刻，呼延力咬着牙想。 　　鹰亮出长弓，弓开如满月，远远的瞄准了野原火。就在一瞬间，野原火有种被锁定的感觉，目光下意识落在鹰的身上。 　　鹰，呼延力手下第一神射手，能双手开弓，射十三发连珠箭。 　　咚。 　　一根竹杖斜刺里冲过来，砸在鹰的胸口上。鹰一怔，目光呆呆的看着白无双。一瞬间，脑海中所有困惑都想清楚了。蛮雄为何被杀，今天为何会有这场稀里糊涂的狩猎，野原火为何会杀过来……一切都清楚了。 　　“大王，小心呐……” 　　他嘴里呐呐道出这句话，身子咚地一声坠马，长弓也随着落地，一代神射手，最后一箭终究是没有射出手。 　　“是你！”呼延力惊叫一声，目瞪口呆的看着白无双。 　　白无双轻轻低头，口中道：“大王勿怪。” 　　他之所以将燕不归支走，是因为燕不归的本事，他自量也胜不了。一个行将就木，一个如日初升，况且燕不归脑子不太正常，真如果自己早早暴露，会发生怎样的事，谁也说不好。 　　现在，他除掉鹰，已经为野原火扫清大患，也几乎决定这场突袭战的胜负。 　　草坡上，野原火领着众人冲了下来。一瞬间万马奔腾，如一道洪流。 　　呼延力呆呆的立在原地，什么都想不明白。只看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曾经的弟兄渐渐消失。 　　终究是一代戎族王，在生死关头，他骨子里的血勇被激发出来。戎族儿郎，从没有怕死的。 　　他一刀斩在马身上，吃痛的战马狂奔，冲向野原火。两匹马一黑一红，狠狠的撞在一起，手中的弯刀砰地一声碰撞，冒出火花。 　　呼延力怒发冲冠，满口银牙都要咬碎，口中不停狂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或许永远都想不明白原因，乱世这场赌局，有些人自然连上牌桌的机会都没有。可一旦上了牌桌，就绝对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你只有向前向前向前……正如野原火此刻做的一样。 第609章 回头一眼，百步飞剑 　　草原上一场酣战，胜败将决定这片草原的归属，决定谁是草原上的王。 　　在另外一地，同样也有一场战斗。虽然没有太大意义，不过凶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程大雷和燕不归的战斗已经持续一刻钟时间，这的确是很少见的情形。程大雷与人动手，要么一剑杀之，要么看打不过就逃了，寻找一剑杀之的机会。 　　但燕不归绝对不是他能一剑杀之的角色，但程大雷也并不想逃。好不容易有今天这单挑决战的机会，放过了，可能就再也寻不到。 　　今天这场战斗非比寻常，程大雷当真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他有杀掉燕不归的机会，同样，也可能被燕不归杀死。生死不过就是在一线之间。而燕不归很显然没有程大雷的担忧，疯子么，毕竟和正常人想得不太一样。 　　但程大雷毕竟没有拖太久的时间，如果引得大兵过来，自己今天还是杀不掉燕不归。要想及早解决战斗，必须冒险，拼那一线之上的生机。 　　程大雷与燕不归交手数招，卖了个破绽，佯装不敌，没命往前逃。 　　“想走。” 　　燕不归怎么能容程大雷脱身，在后面紧紧追赶，一步也不肯放松。小白狼看得心惊胆战，没料到燕不归竟然如此了得，竟然逼得程大雷落荒而逃。 　　二人的速度都是极快，燕不归越追越急，手中一柄重剑随时准备将程大雷砍成两段。他出手残暴，这种事也并不是没有做过。 　　程大雷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令燕不归汗毛倒竖，冷汗唰唰落地。这不像一个失败者的眼神，出于对危险的直觉，他立刻觉察到这件事情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他暂时还没反应过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程大雷已经出手。 　　回头一杀，百步飞剑。 　　匹夫剑在这一刻脱手，势若劲弩，燕不归有种被锁定的感觉，他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这飞来的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脏。燕不归低下头，看到一柄剑刺在自己的胸口。 　　最后，他究竟还是败了。 　　他的意识在飘散，体力在流逝，眼前模模糊糊，像是又出现那一身黑衣的俊俏女子。 　　“贞儿，我来陪你了。” 　　仰面倒地，脸上的愤怒和狰狞在此刻烟消云散，嘴角竟浮现一抹心安理得的笑容。 　　程大雷走过来，拔出匹夫剑，血就窜了出来。他担心燕不归不死，又在燕不归喉咙补了一剑，燕不归脸上的笑容彻底僵固住。 　　程大雷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这场胜利来得当真不易。从琅玡城一直追到草原，又野人般的在草原上生活这么久，最后总算是将想杀之人杀掉。 　　小白狼牵着马走过来，道：“大当家，我们该走了。” 　　程大雷看向蛤蟆城方向，点点头：“是呐，该走了。” 　　嘟，寻找华氏一族任务完成，奖励抽奖次数1 　　在这个时候，程大雷收到一条系统提示。如此看来，刘发财已经带着华正则抵达蛤蟆城。 　　程大雷和小白狼骑上座骑，踩着荒草，登上了返回蛤蟆城的路程。 　　这里的战斗结束时，野原火那边的战斗差不多也接近尾声。在生死关头，呼延力骨子里的好战因子被激发，他挥舞着弯刀，同野原火战在一起。 　　他也并非弱手，只是多年酒色掏空身体。如果当年，他眼里自然不会搁野原火，如这种戎族小子，草原上不知有多少。但今天不同，今天的野原火已经威胁到他的存在。 　　他愤怒，恐惧，想不透……所有这些都化作杀气，要将野原火斩杀。 　　好好好，你想杀我，我便先杀掉你。 　　铛铛铛！ 　　空气中钢刀碰撞，发出一声声脆响。野原火一招铁板桥，避过呼延力的刀锋，随着一刀挥过去，砍中呼延力的手腕。 　　他的刀被击落，口中爆发出一声惨叫，野原火再进，一刀砍在他肩膀上。 　　呼延力被击落马下，以手撑地后退，看到野原火骑着马靠近自己。他瞳孔放大，看着野原火渐渐靠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呼延力双手撑地后退，口中不停重复着这三个字。 　　野原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你还问这个问题，看来你的确不适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他座下马扬起前蹄，然后重重落在，砸在呼延力身上。 　　野原火抬起头，见呼延力的手下此刻已差不多被杀死，身边围绕的，都是自己手下战士。 　　他们触及野原火目光时，纷纷举起手中兵器，高呼着同一个字——王。 　　这一战过后，呼延力被乱马踏为肉酱，尸骨无存。白无双领着野原火入城，谎称鹰图谋造反，杀了呼延力，而鹰已经被野原火诛杀。 　　在白无双的操作下，野原火兵不血刃占了王城，又昭告诸部落，野原火取呼延力而代之。 　　其中有些小部落虽然明知其中有古怪，但也无力和野原火对抗，只能选择臣服。而有些稍大的部落，则打出为呼延力复仇的旗号，选择讨伐野原火。 　　草原上刮起腥风血雨，战斗一场接着一场，野原火带着手下人，很是打了几场硬仗，出手干净利落，凡有反抗着，一概斩草除根。草原上，人头滚滚而落。 　　大约一年后，野原火已经确定自己统治者的地位，草原上再无人敢反抗他。 　　他统一草原后，取消了原先各部落的名号，将所有戎族，统一分为八个部落。 　　分别时：龙部，狼部，犬部，鱼部，鹿部，熊部，虎部，狐部。 　　戎族设立八部统治，结束了之前乱战的情形。此时，野原火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戎族王，在白无双的暗中操纵下，无数人将他视作神明。 　　他们以烈火为旗，手下铁骑二十王，良将谋士不计其数。 　　当然，这还是一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程大雷是事后很久才得到的情报。此刻，他还和小白狼一起，走在返回蛤蟆寨的路上。 　　咔嚓一声，头顶一道惊雷闪过，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春天来了。 第610章 迷途失路 　　这一场大雨来得猝不及防，将程大雷和小白狼淋得湿透。二人被逼近了一个山洞中，外面鬼哭狼嚎一般，二人在山洞中点了一堆篝火，盘算着等雨停了，就继续赶路。 　　路程算下来，距离蛤蟆城也不是很远。大概再有三五天就能赶回去，着急赶路的话，还能更快。如今二人的位置，已经算是帝国境内。 　　荒山野岭，外面风一阵阵刮着，虽然是白天，但云层压得很低，天空暗得像晚上一般。 　　程大雷将袍子解了，放在火边烤。总算是他有出门多带几套衣服的习惯，才没落到无衣可换的境地。 　　枯枝在火堆中发出噼啪响声，二人围着篝火，借助飘忽的火焰驱逐身上的湿寒。 　　小白狼冲山洞外看了一眼，道：“这节气不该有这样大雨的，也不知道这样一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那谁说得好，世道不正常天气也正常不了。”程大雷一边烤着衣服一边道：“看这雨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估计今天得在这里过夜，明天天亮再上路。” 　　小白狼想去看看两头座骑如何，它们放在避雨的悬崖下，免得雨下得太大失了惊。结果刚冒个头，小白狼就看到远处树影晃动，正有人向这边过来。 　　她立刻同程大雷说了，二人的心意是一样的：都不想与这帮人发生接触。谁知道对方是善是恶，莫名接触总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这里荒山野岭，肯在这样天气赶路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 　　而有时候越不想发生什么，偏偏会遇见什么。这一队人穿过密林，向前面张望了一眼，为首一人高声喊道： 　　“东家，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快些过去避避雨。” 　　一帮人踩着水过来，每个人都很兴奋。他们半路上碰到这场大雨，顿时乌云盖顶，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楚。 　　等发现这座山洞时，立刻迫不及待过来。一行八个人，都想赶紧找个干净地方歇歇脚。 　　“有人！” 　　他们刚闯进山洞，就是一激灵，看见程大雷和小白狼守着火堆坐在那里。立时，刚走进山洞的几人便将刀拔了出来。出门在外，身上都有兵器防身，关键是程大雷凶神恶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你们是什么人？”当先一人问道。 　　程大雷摆摆手：“别害怕，别害怕，我们是好人。” 　　“哪个瓜娃子才害怕。” 　　他们看到小白狼时倒是松了口气，毕竟程大雷虽然不是好人，但带着女人出来劫道的山贼毕竟少见。 　　一人分开众人走到程大雷面前，未曾开口，向抱拳行了一礼。 　　“手下粗鄙，还请二位勿怪。在下东方童，乃是贩草药的客商，天雨失路，我和我的同伴能否在这里躲躲。” 　　这东方童说话倒也是客气，程大雷拱拱手：“我们也是避雨之人，既然遇上了，也是缘分，诸位请。” 　　东方童一群人进来后，山洞内立刻拥挤起来。他们一行八人，以东方童为首，据他自己所说，他们是来附近采购草药的京州药商，因为遇上了雨，才被堵到这里。 　　他手下有个汉子，三角眼，留着两撇短须，身材并不高大，却透着一股激灵劲儿。此人名叫刘凯，是东方童的得力助手。 　　其他人倒是没给程大雷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他注意到其中有个女人，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从进来开始，没有开口说过话。 　　大家都围着火堆，有人烤衣服，也有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炒米、肉干、烧酒之类的东西进食。。 　　东方童脸上一直堆着和气的笑容，他将酒囊递过来，道：“好汉要不要喝些酒，暖暖身子？” 　　程大雷摆摆手婉拒了，他们说自己是商人，程大雷就当他们是药商了？程大雷现在也算是老江湖，这样的亏也并不是没有吃过，他岂能在一条沟里摔倒两次。 　　程大雷已经分别看过他们每个人的信息，从他们的职业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古怪。不过这种生活职业，分得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人是乔装改扮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东方童，刘凯，还有那黑衣女子，都有不错的身手。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这世道不太平，出门在外，总要有些保命的本事。 　　一众人饮酒谈笑，东方童话里话外也打探着程大雷的消息。 　　程大雷谎称自己名家牛三斤，是去凉州投亲的旅人。看东方童的样子，是明显不信任程大雷，不过他也没有拆穿，仍旧陪着笑与程大雷聊天。 　　雨淅沥沥下起来不停，天已经不知不觉暗下来，外面哗哗的风雨声。东方童的手下差不多已经睡着了，他们走了一路，想来此刻也是疲惫不堪。不过仍有人醒着，很明显是提防程大雷二人。 　　程大雷也困得不行，他与小白狼轮流守夜。此刻百无聊赖的守在火堆旁，目光下意识落在那黑衣女子身上。 　　毕竟，在一帮汉子中间，还是这黑衣女子更赏心悦目些。 　　黑衣女子也没有睡着，她抬起头目光看着程大雷，目光叵测如云雾，当真有几分味道。 　　这帮人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程大雷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如此，倒也激起了程大雷一些好奇心。 　　过了一刻钟时间，那女子和刘凯结伴走出了山洞。程大雷打了个哈欠，估计女人是小解去了，不过这种事也要男人陪着，架子可是够大的。 　　过了很长时间，二人一直不回来，东方童皱起眉头。这时候，刘凯突然跑进来，口中道：“东家，她跑了……” 　　“什么！”东方童一惊：“你怎么让她逃了！” 　　“我，我……”刘凯满头冷汗，想说什么，明显很害怕。 　　“快找。” 　　东方童和刚才的气质截然不同，目露凶光，猛地回头，目光看着程大雷。他的手，已经摁在刀柄上。 　　相比满口谎话，很明显杀掉程大雷是最简单的方法。 　　程大雷笑笑，手拍着匹夫剑的剑柄：“怎么会事，人丢了，用帮忙么？” 第611章 鬼脸婆婆 　　东方童一张娃娃脸，此刻却是怒目圆睁，谁也不会怀疑，这个一直笑眯眯的人，会立刻拔刀杀人。 　　但当他触及到程大雷的目光时，却突然顿住了。程大雷的目光太过平静，他就斜靠在石头上，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这感觉令东方童觉得，如果他敢向程大雷出手，死的一定是自己。 　　他挤出一丝笑容：“不必了，我们自己忙得过来。”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说话喔，我这个人很是助人为乐喔。” 　　“多谢，多谢。” 　　东方童虚伪的道了两声，几个人一起动手，点燃火把走出山洞。亏得现在雨小了许多，否则举着火把出去，立刻就会被雨淋灭。 　　本来拥挤的山洞此刻又变得空旷起来，小白狼和程大雷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他们是干什么的？”小白狼忍不住开口问道。 　　程大雷摊开双手：“我怎地知道，这帮人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古怪啊。” 　　程大雷挠挠头，想不清楚东方童一行人为何如此重视这女人。不过，黑天半夜又下着雨，东方童想要找到那黑衣女子怕是不容易。 　　程大雷虽然有些好奇心，但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东方童走了更好，他还能待得宽敞些，等明天天一亮，就出发继续赶路。 　　又过去了很久，山洞外的雨还没有停，却突然响起脚步声。那黑衣女子竟去而复返，跑进山洞后直接向程大雷跪倒，口中道：“恩人救我。” 　　淋了一场雨，衣物贴在身上衬得这女人曲线玲珑，又因为天寒雨冷的缘故，她的娇躯轻轻颤抖。 　　如此一个女人跪在程大雷面前，程大雷又不是坐怀不乱之人，他赶忙伸手去扶，口中道：“快快请起，快快……” 　　小白狼轻咳一声，拦在程大雷面前。她摆出了随身的短刀，挑了挑眉毛道：“什么来历，赶紧实话实说，不要逼姑奶奶用刀和你说话。” 　　黑衣女子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看着程大雷，口中道：“敢问是蛤蟆大王程当家么？” 　　此时莫说小白狼，程大雷也是一惊，手握住剑一字一顿道：“你是什么人？” 　　程大雷一路行来，都小心不和人碰见，如果被识破身份，这对程大雷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女人摇摇头，道：“程当家勿怪，小人名叫周桃，乃是京州长安人，当初曾听说过程当家化名牛三斤大闹长安城的伟事，况程当家如此英雄魁梧的美男子天下又能有几人，所以小人才能一眼认出程当家。” 　　“呃……哈哈哈。”程大雷托着下巴，忍不住哈哈大笑，瞧瞧世间还是有识货之人的。 　　“姑娘莫慌，快快起来说话。” 　　“程当家不肯救我，小人不敢起来。” 　　“这……你究竟碰到什么事了？” 　　周桃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那东方童并非什么药商，乃是京州一地的大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小人是长风关守将陆长迢的妾室，他们抓走小人，就是为了勒索长风关。” 　　这长风关位于京州境内，处于帝国和草原的接壤地带，距离此地也并不遥远。程大雷虽然没见过哪位陆长迢，但对于附近的情形还是了解的。 　　“你瞧瞧……”程大雷长叹一声，道：“姑娘快快请起，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有我在，没任何人能伤害姑娘。” 　　小白狼冷哼一声，心底对程大雷十分不屑。谁知道这女人说得是真是假，程大雷只听对方一面之词，委实有些太莽撞了。 　　况且，就算她说得是真的，但这件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东方童是坏人，可我们也并不是好人呐。 　　正这时候，外面响起脚步声，东方童一帮人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周桃一惊，道：“程当家，你定要救我。” 　　“不用慌，你先到后面躲躲。” 　　山洞后面有狭长的暗道，黑天半夜也看不清楚，几乎是周桃刚刚挤进去，东方童一行人便走进了山洞。 　　外面下着细雨，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东方童在外面转了一圈，也不可能找到。无可奈何，只好先回到山洞，等天亮以后再说。 　　他冲程大雷拱拱手，没了之前的热情。一群人坐在山洞里烤火，虽然没有埋怨刘凯，但刘凯却紧张得直冒冷汗。 　　是程大雷主动与他们打招呼：“这个……没找到么？” 　　一句话打开了东方童的话匣子：“那女人实在狡猾，如果让我找到她，一定立刻杀掉她，决不能让她再从我手中逃了。” 　　小白狼多长了一个心眼，问道：“那女人是什么人呐，难道不是你们的同伴？” 　　东方童一怔，与身边几人对视一眼，忽然长叹一口气。 　　“也就不瞒二位了，在下并非什么药商，乃是长风关的守军，在陆将军手下做事。” 　　咦。 　　程大雷和小白狼同时睁大眼睛，事情变得古怪起来。小白狼追问道：“那女人呢？” 　　东方童压低声音：“二位可听说过江湖上有位鬼脸婆婆。” 　　小白狼一头雾水，对于这四个字很是陌生。程大雷却是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她重出江湖了？” 　　传说这位鬼脸婆婆，精通易容术，能在一瞬间改妆成完全不同的一人，于是才有鬼脸之称。当年她在京州一地，很是做了许多件大案，手下的人命不少。程大雷在长安时，也听过这位前辈的名声。 　　“那贼女人就是鬼脸婆婆。”东方童咬着牙道。 　　“这……不大可能吧。”程大雷吃惊道：“那鬼脸婆婆成名在二十年前，现在就算不死也是一大把年纪，可那女人……” 　　东方童摇摇头：“具体我也说不好，那鬼脸婆婆擅长易容术，有鬼神不测之术，乔装成年轻妇人也未必做不到。也有可能，这女人是鬼脸婆婆的传人，孙女徒弟什么的，也说不好。”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程大雷不知该不该相信东方童，但至少要对周桃有所保留，最关键的一点是…… 　　此刻周桃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第612章 扶风一剑 　　程大雷感觉全身骨骼都僵硬起来，本以为雨天抱进怀里一只小白兔，可没想到这小白兔是美女蛇，会突然扑过来咬断自己的脖子。 　　现在周桃就躲在自己身后，如果她真的是那位鬼脸婆婆，在这个距离杀掉自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程大雷一点一点的挪着身体，也不想东方童看出异样。他哈哈干笑一声：“那鬼脸婆婆和长风关也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为何和她过不去？” 　　“唉……” 　　东方童长叹一声，抬头和刘凯的目光撞上，刘凯道：“要与他说么？” 　　东方童鬼鬼祟祟，程大雷怎么看也不像好人，大家都是彼此怀疑。 　　“都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东方童道：“实不相瞒，那贼婆娘将大人的军印到了，我们这次抓他，也就是为将军印讨回来。” 　　程大雷想起刚才周桃的模样，道：“看她身上，不像带东西的样子，军印毕竟也不是什么小物件。” 　　曾经在青牛山，程大雷一人挂三家印，对于军印这种东西还是蛮熟悉的。帝国军中有见印如见人的说法，在军中它代表了权力。陆长迢丢了，往大了说是失职掉脑袋的事情，往小了说，也是一件蛮丢人的事情。 　　“谁知道那贼婆娘将军印藏在何地，我们抓到她后，也没从她身边找到，准备带回去慢慢审问。谁想那女人如此狡猾，竟让她在眼皮底下逃了。”说起这件事，东方童就有些气闷，抓到周桃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可以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却是功败垂成。 　　程大雷也闹不清双方说得谁真谁假，不过，这件事和他好像没什么关系。心中还颇有些幸灾乐祸，他只是出于好奇问道：“想阁下的手段应该不弱，对付一个女人法子还是蛮多的，何至于问不出什么。” 　　“阁下有所不知，鬼脸婆婆的样子阁下也是看到了，她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东方童。 　　程大雷点点头，他倒是不否认这点。 　　“如这样的妖妇，最擅长勾引男人，她裙下之臣有不少，每个都愿意为她玩命。其中有一人，更是大大的有名，堪称京州第一高手。”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谁？” 　　“扶风一剑柳追风。” 　　程大雷对老一辈江湖人还是蛮熟悉的，如果年轻些的，他就不认识了。那柳追风住在京州广陵城，大概四十余岁，也算一代宗师，家里豢养的徒弟门人有上千人。 　　传说他在柳树下舞剑，狂风吹落叶，每一片柳叶都被他斩成两半，如此才有扶风一剑的外号。如这种人，往往勾结城里的达官贵人，真如果柳追风出面护着她，一个边关守将怕还真不被柳追风看在眼里。 　　东方童嘴里骂骂咧咧，行伍中人大多粗俗，只说周桃是一双藕臂万人枕，两半粉唇任人尝，那柳追风怪不得姓柳呢，活该他头上绿油油…… 　　程大雷摸摸鼻子，东方童可不知道周桃就在程大雷身后躲着，这些话会一字不差的传入她耳中。至于程大雷，他听得还是蛮开心的。 　　“大哥，这里有个山洞，我们先在这里躲躲，明天再赶路。” 　　“好，为今之计，只有先在此地避避雨。” 　　正这时候，外面响起说话声，两个中年汉子走进山洞。当他们走进来时，东方童一行人腾地站了起来，拔出了随身的兵器。 　　说曹操曹操便到，这两个汉子其中一人正是柳追风，另外一人是他请来的帮手，在京州绿林道也有些名气，名叫孟一刀，有刀法无双的之称。 　　这柳追风对周桃是一往情深，知道她被东方童抓走后，立刻什么事情都顾不得了，将老婆孩子抛下，立刻来追东方童。追来追去，便走到这荒山野岭，赶上这场雨，说巧不巧，正好走进这山洞避雨。 　　两拨人竟然在此地碰上，当真是仇人见仇人，必定眼发昏，若要报仇很，拔剑斩仇人。 　　程大雷和小白狼无辜的坐在石头上，心道：这下热闹了。 　　柳追风颇有种踏破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他咬着牙道：“呔，你们把小桃抓到哪里去了，快快将她交出来。” 　　“柳追风，你敢包庇那贼婆娘，不怕我长风关的披甲士么？” 　　“呵，你让陆长迢来，看我怕不怕他。” 　　啧…… 　　程大雷长叹一口气，看得出来东方童明显有些害怕。这柳长风以剑法扬名，本事自然不弱，这逼仄的山洞又适合他发挥。如果动起手来，定然是东方童一行人吃亏。 　　可程大雷是在这里避雨，也不能让他们搞得此地乌烟瘴气，他摆摆手道：“唉，我说两位……” 　　双方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如刀子一般扎人。 　　程大雷恍然未觉，道：“出门在外，大家遇见了就是朋友，什么仇呀狠的，不如大家放下兵器，好好喝杯酒。” 　　“住口。” 　　双方几乎同时向他吼道。 　　柳追风盯着程大雷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插口的份儿，莫非，他是你们请来的帮手。” 　　“我……” 　　程大雷正准备说什么，忽感觉背后一道杀意袭来。周桃用束发的木钗抵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冷冷道：“动一动，杀了你。” 　　柳追风一见她，立刻惊喜道：“小桃，你没事吧。” 　　周桃扬起头，用另外一只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在脑后，如此风情，当真惊心动魄。只不过程大雷现在一动不敢动，算是无福欣赏。 　　小白狼现在也是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你可是小看了这位，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有开口说话的资格，他说话的时候，你们也最好认真听着。”周桃吐出猩红的嘴唇舔了舔舌头：“这位便是琴川之主，大名鼎鼎的程大雷程当家。” 　　声音落地，如闷雷炸响，山洞里除了火堆的噼啪声，再无别的声音。东方童一开始就猜到程大雷有些来历，但没想到程大雷的来历这么不简单。 　　“你瞧瞧，误会了不是。”程大雷笑着道：“姑娘，咱们是自己人呐。” 第613章 百变美人 　　木钗抵着程大雷的脖子，周桃贴着程大雷的耳垂，用软糯的声音道：“我知道程当家一身本事，小女子可承受不起，这木钗浸着剧毒见血封喉，程当家可不要乱动，吓坏了小女子不要紧，别伤了程当家的千金之躯。” 　　“你瞧瞧，误会了不是。”程大雷呵呵笑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姑娘如花似玉，在下怎敢莽撞。” 　　周桃抿嘴一笑，看不见她的模样，但只听她的笑声，也觉得百爪挠心。 　　柳追风看着程大雷和周桃‘打情骂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小桃，与他废话做什么，直接杀掉算了。” 　　周桃摇了摇头，但程大雷看不见她摇头的动作。 　　“先将他们处理掉。”周桃冷冷道，她同程大雷说话时还有几分魅惑，可此时声音却是冷冰冰的。 　　柳追风对其言听计从，立刻向东方童几人出手。可怜东方童在马上也是大将，但在这样逼仄的地方动手，实在不是他所长，只是转眼间，便有两名兄弟被杀。 　　程大雷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虽然不愿看到这一幕发生，但也帮不了什么忙。 　　眼看再这样发展下去，东方童一行七人都要丧命在柳追风和孟一刀二人手中。忽然，刘凯扑过来猛地抱住了柳追风。当然，长剑也洞穿了他的肚子，可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柳追风委实没有见过，一时间被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大人，走哇！” 　　“你！” 　　东方童一惊，开口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走啊，走啊……走了才能给兄弟们报仇。” 　　长剑贯穿刘凯的内脏，血从他嘴里流出来。柳追风想要挣脱刘凯，可一时半刻竟也做不到。江湖上的武艺，东方童当然比不上他。可军中的打法，他也不熟悉。军人习惯不要命，用自己的命为兄弟开路，正如此刻刘凯做的。 　　东方童将牙一咬，提着刀闯出山洞，身后刘凯阵阵惨叫，但此刻他也顾不得太多。军人当习惯不要命，包括自己的命，也包括同伴的命，他不能让同伴死得没有价值。 　　最后，还是孟一刀出手，出手稳准狠，砍了刘凯一条胳膊。如此，柳追风才摆脱束缚，如他这样的一代宗师，遭遇这样狼狈的事毕竟是第一次。他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用剑狠狠在刘凯的尸体上扎了两下，将他的心脏扎得稀巴烂。 　　此时，东方童一行人，除了东方童拼着命逃出去，其他几人都死在山洞之中。 　　柳追风看向程大雷，似乎是杀得不过瘾，想要将程大雷也一剑杀了。 　　“小桃，留他做什么！” 　　周桃仍旧挟持着程大雷，冷笑道：“你莫忘了他是谁，将他献给官家，能换万户侯，在绿林道杀了他，足够让你名扬天下。” 　　柳追风眼前一亮，目光看着程大雷，像看着一位十八岁的小媳妇。的确，黑白两道都想要程大雷的性命，杀了他名和利也都有了。 　　“柳郎，先用绳子将他们两个绑住，我们将他带出去。” 　　柳追风随身带着小牛筋的绳子，将程大雷和小白狼两个绑得结结实实，当真是不给二人半点逃跑的机会。 　　此时天已差不多快亮了，在一把剑和一把刀的挟持下，程大雷被押着走出山洞，一直走到官道上。 　　“柳郎，你去套一架马车，装上这两个贼人，等在天下英雄前诛杀此贼，也是柳郎的名声。” 　　“好，好。” 　　柳追风乐不可支，与孟一刀一起上路，找附近的村镇套一架马车，至于是借是买，或者说是抢，那就说不好了。 　　周桃转身面向程大雷，微微躬身：“程当家，得罪了，希望程当家莫要怪我。” 　　“好说，好说。”程大雷道：“本当家对姑娘一向都是蛮大度的，尤其是姑娘这样的美女。” 　　程大雷虽然笑得风轻云淡，但心里对这女子一直很警惕。她对柳追风说话时是一副面孔，对自己说话时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鬼脸婆婆，百变美人，该不会这外号就是如此来得吧。 　　此时，小白狼突然向周桃发动攻击。她虽然双手被缚，但腿上可没有绑绳子，这一招鸳鸯连环踢当真是份外凌厉。周桃一丝不妨，竟被她踹倒在地。 　　程大雷看着这一幕，心道这周桃的本事怕就在下毒易容这样的阴损伎俩上，至于本来本事怕是不强。 　　她一个鲤鱼翻身，从地上跃起，拔出随身短刀搁在程大雷脖子上，挑衅的看着小白狼。 　　小白狼也没防备她这一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程大雷冲她使了个眼神，她立刻转身向后，重新逃向密林。 　　“程当家的女人，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你的性命，竟抛下你逃了。” 　　“唉，谁说不是呢，如姑娘这样有情有意的女人可是不好找。” 　　小白狼重新逃入密林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程大雷用眼神示意她先走，也就是说程大雷对自己的安全问题还是有把握的。她先在山石上磨破绳索，又找到二人的座骑，之后寻思着如何救程大雷脱身。 　　此刻官道上，一辆马车行来，周桃将程大雷藏在草丛中，自己楚楚可怜的站在路边。 　　车上是一富家公子，赶车的马夫二十岁出头。等马车行到周桃身边时，那富家公子从车内探出脑袋，问：“姑娘是要搭车么？” 　　“是。” 　　周桃盈盈笑着，正笑得公子哥满面桃花，冷不防周桃突然出手，先杀了那公子哥又杀了马夫，一刀一个，砍瓜切菜一般。 　　她将二人的尸体丢在一边，又抱着程大雷从草丛出来，为了提防程大雷逃走，这次她是将程大雷的腿脚绑在一起，程大雷整个人如粽子相仿。 　　程当家就以公主抱的姿势窝在周桃怀里，满足道：“姑娘好大的力气。” 　　“程当家不会生气吧？” 　　“当然。当然不会。”程大雷笑着道：“姑娘，咱们不等人了么？” 　　“我带程当家先走一步。” 　　“那个，要带我私奔……” 第614章 绿林一聚 　　程大雷窝在车厢一角，手脚都被绑着，也是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无可奈何的落在周桃身上，见周桃将原先那马夫的衣服扒掉自己换上。她先脱掉自己的衣服，顿时露出一具吹弹可破，玉雪晶莹的娇躯。程大雷目不转睛的望着，周桃也完全不在意，宛若将程大雷当做死人一般。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程大雷悠悠叹了一声。 　　突然，周桃掌心多了一柄匕首，冷锋扫过，斩断程大雷额头三缕黑发。 　　“好刀。”程大雷情不自禁的赞道。 　　本想吓得程大雷闭嘴，谁料程大雷恍然不觉扑面而来的危险。周桃也有些无语，道：“我再进一进，你的命就要交待在此地。” 　　“能死在姑娘刀下，当是我的造化。” 　　看着程大雷无赖的样子，周桃的确难以想象，他便是那位搅动天下风雨的琴川之主。索性不去理他，自顾自换上马夫的衣服。又取出贴身的一个小包袱，将一样白色药粉拍打在脸上。她一番收拾，程大雷吃惊得睁大眼睛。 　　只见短暂片刻间，这周桃脸颊胖了一圈，头发乱糟糟的打结，脸上还有细细密密的麻子。看上去就像个模样普通的年轻后生，那还是刚才勾魂夺魄的蛇蝎美人。 　　鬼脸婆婆，名不虚传呐。 　　她驾着马车出发，程大雷也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儿。可她既然不杀自己，至少证明自己有更大的作用。至于她抛下柳追风，定然是因为柳追风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了。 　　二人就隔着一道轿帘，程大雷自己占了轿厢，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思，倒是要看看周桃要带自己去那里。 　　到正午时分，周桃驾着马车来到一处镇子。她在路边店铺买了一屉包子，看她的意思并不打算与程大雷分享。 　　程大雷饥肠辘辘，但也只能看着周桃在那里大块朵颐。在镇子中心有棵大槐树，两三人合抱不过来，树冠一蓬乌鸦窝，正午时乌鸦哇哇的叫着。 　　马车停在大槐树下，春寒料峭，也没什么人。等到四周无人时，周桃身子附在树干上，几下便攀上树顶，从乌鸦窝中掏出一样物事。 　　程大雷奇怪的看着这一幕，心里算定，这当就是陆长迢丢失的那方军印了。不过有些事情程大雷还是想不明白，这方军印对于陆长迢来说十分重要，但对普通人来说，其实也没那么重要。说是见印如见人，但也仅仅是说说而已。 　　那么这周桃千辛万苦盗了军印，又费尽心思藏在此地，究竟有什么目的。 　　程大雷本来就好奇心旺盛，眼下是更加好奇了。 　　周桃驾着马车出了镇子，越走天越黑，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她将车停在河边一芦苇荡前。 　　口中发出三声喜鹊叫声，过了片刻，芦苇荡中也想起三声鸟鸣。程大雷心里琢磨着，这当是她与同伙接头的暗号，不过程大雷想不清楚：谁会是这鬼脸婆婆的同伙。 　　从芦苇荡中走出一个黑脸大汉，络腮胡子，提一柄鬼头刀。 　　“姑娘，东西带到了么？” 　　“嗯，他还好么？” 　　“老大一直在等姑娘。” 　　黑脸汉子看了一眼马车，道：“车上有什么东西？” 　　“等到了地方再说。” 　　看周桃如此鬼鬼祟祟，所图当然不小。程大雷也琢磨不清楚她在图谋什么，不过程大雷觉得，等他们把自己带到地方，就应该可以接近真相了。 　　继续往前走，天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一轮明月生在中天，如水的月光洒下来，大地像镀了一层银膜。 　　前方出现一片梨园，中间有座农神庙。程大雷被绑在马车里，也没有向外看，但外面的声音渐渐乱起来，应该是人越来越多。 　　“莫老大今日开这场绿林会，遍请西北豪杰，想是做一件大事的。” 　　“怕莫老大这次有大心思，胃口不小呐。” 　　程大雷掀开轿帘，悄悄向外面张望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在这片不大的梨园中，窝了上千人，他们身上都带着兵器，打扮得模样千奇百怪，该都是京州凉州二地的绿林人物。 　　有人来迎周桃，周桃直接牵着马车走进农神庙。庙中点着火把，显出一座狰狞可怖的塑像。一个男人站在塑像前，看到周桃时目光柔和起来。 　　“桃妹，你回来了。” 　　周桃用清水洗脸，恢复了本来模样，她将那装着军印的包袱递给男人。男人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好好好，有这东西在，就可叫西北绿林道心服口服。” 　　周桃道：“莫郎，我还带来另外一件东西，你怕是绝没想到他是谁。” 　　“桃妹卖什么关子，既然你这么说，这个人想来十分重要了。” 　　周桃笑而不语，将男人引到马车前，伸手拉开轿帘。外面的光线透进来，程大雷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样，同时对方也看清了他。 　　呀。 　　两人同时睁大眼睛，心里想得是同样一句话：怎么是他。 　　这男人不是旁个，乃是西北万马堂的首领莫将难。万马堂在西北还是有很大势力的，这莫将难号称西北绿林的头把交椅。曾经正义教起事的时候，绿林道也跃跃欲试，这万马堂还想拉拢程大雷。当然，最后没讨到好果子吃。 　　莫将难在秦蛮手中狠狠碰了钉子，灰头土脸的离开。 　　这对程大雷来说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不是查看对方的信息，他连莫将难是谁都不认识。但这件事对莫将难来说，可以说是奇耻大辱，程大雷的样子，怕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咬紧了牙，发出阴森的冷笑：“程当家，好久不见，没想到是我吧。” 　　程大雷现在被绑得像粽子相仿，委实也动弹不得，他呵呵笑了一声：“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咱们……还真是有缘呐。” 　　想起往事，莫将难咬牙切齿，道：“多谢桃妹将他带过来，他落在我手中，我非让他明白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倒是周桃拦住了莫将难，道：“莫郎，这人留着还有些用处，先容他活两天。” 第615章 背后秘辛 　　天下大乱，英雄辈出。其中难免就夹杂一些滥竽充数，想着浑水摸鱼的人物。这些人还不是少数，而是占了绝大部分。终究是一场大绝杀，这场乱世的赌局中混入了太多不该混进来的人，但只有活到最后的少数几个人，才有资格以天下为战场，决最后的胜负。 　　如今群雄割据，大半江湖人都投靠在各路诸侯门下。但也有些人不甘心寄人篱下，想着自立门户，与天下群雄争一争天下。 　　这莫将难就是其中之一，他是西北万马堂的首领，也算是绿林道的枭雄。当初正义教起事时，便想着趟一趟浑水，从中捞点油水。但正义教起来的快，败下来得也快，莫将难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这些年他可没有闲着，暗中招兵买马，招揽绿林道上的英雄。想着当初林少羽揭竿而起，轻易便扯起十万大军，凭什么他能做到的事，自己做不到。 　　盯着突然落到自己手中的程大雷，在最初的愤怒过后，莫将难很快冷静下来。双目灼灼的盯着程大雷，想着怎样将他身上的所有价值压榨出来。 　　他脸上的怒容转变成笑容，躬身行了一礼：“原来是程当家到此，刚才在下有些失态，还请程当家勿怪。” 　　“好说，好说。”程大雷道。 　　“我们两家素无瓜葛，同在凉州混，我对程当家的名声也一直很是佩服。”莫将难道：“这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我立刻就给程当家松绑。” 　　程大雷在江湖上的名声是有的，不过都是坏事做尽的恶名，至于威名……程大雷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威名。 　　莫将难装腔作势就要与程大雷松绑，可双手要伸过来时，他突然顿住。 　　程大雷抬起头，双眼笑盈盈的看着他。 　　莫将难长叹一口气：“原该立刻给程当家松绑，差人将程大雷安然无恙送回蛤蟆城。可程当家的手下的人的脾气我也有所了解。我这一腔好意别被当成了歹意。不若程当家修书一封，信中写明原委，我差人送到蛤蟆城，也免得中间生了误会。” 　　程大雷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莫兄一番美意，我又怎能辜负。来来来，取纸笔来，信中好好讲个明白。当然，这次事情也不能让莫兄白忙活，只是不知莫兄是要兵马还是要金银？” 　　“这还真是，这还真是……” 　　莫将难搓着手，忽然一怔，程大雷又岂是好对付的人物，自己松开他的绳索，他不写信却要砍自己的脑袋怎么办。他那鬼神不测的快剑，凭自己的本事可是挡不住。 　　“程当家误会啦，误会啦。”莫将难又道：“发生这种误会，我给程当家赔罪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是想勒索财物。实在是在下心中有件大事，要与程当家商量。” 　　“喔，愿闻其详。”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遭殃，这种事程当家自然也看到了。我辈当做些事情，替天下苍生做些事。只要程当家点头答应，我万马堂的人马愿为程当家所用，揭竿而起，为天下苍生做些事情。” 　　“呀，你可是与我想到一起去了。”程大雷道：“快把我松开吧，我们立刻就做这件事。” 　　莫将难本想施展三寸不烂，忽悠得程大雷和自己联手。可程大雷答应得太痛快了，还满脸诚恳，莫将难倒是很想相信他，但程大雷明显不是诚恳的人呐。 　　“我一片诚心，程当家该不会是将我当傻子耍吧？”莫将难的声音冷下来。 　　“这个……很明显么？”程大雷一脸无辜道。 　　“你。”莫将难顿时如受奇耻大辱，手握紧刀柄，真恨不得一刀宰了程大雷。 　　慢慢，他又将刀柄松开，既然程大雷不肯合作，那自己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发挥他的价值。 　　“很好，很好。”莫将难冷笑道：“希望程当家死到临头，还能这样豪横。” 　　说着，他迈步走出农神庙，庙内只有周桃看着程大雷，程大雷斜靠在神像下，目光瞧着周桃。 　　“卿卿家人，只不过这看人的眼光终究差了些呐。”程大雷有些惋惜道。 　　周桃冷哼一声，道：“你再敢辱莫郎一句，我便一刀宰了你。” 　　“好，好。”程大雷道：“我怕了你不成，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本当家偏偏过不了你这一关。” 　　“那个……”程大雷顿了顿，还是将心中的困惑问出口：“那鬼脸婆婆成名在二十年前，如果活着也该是一把年纪，可看姑娘的年纪，应该不是那鬼脸婆婆吧？” 　　周桃冷哼一声：“你又不曾见过我的本来面目，你怎知道我多大年纪？” 　　这…… 　　这件事程大雷当真说不太好，传说那鬼脸婆婆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谁知道现在是不是她的真实面目。 　　“关于鬼脸婆婆，你了解多少？”周桃忽然道。 　　“倒是知道一些。”程大雷轻轻点点头，他在长安待过一年，还蛮了解京州一地的大贼巨盗。那鬼脸婆婆成名的本事并不是武艺，说白了她就是个骗子。压箱底的本事一是易容术，一是魅惑之术。 　　靠着美貌不知哄得多少达官贵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最后事情终于搞大了，骗到皇族身上，朝廷派出鱼龙卫捉拿她。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她在天罗地网的追捕下平安脱身，从此一战扬名。 　　“其实……”周桃缓缓道：“那鬼脸婆婆并非一人。” 　　“喔？”程大雷睁大眼睛：“还请姑娘赐教。” 　　周桃道：“鬼脸婆婆一开始的确只有一人，但很多事情一个人做不来。于是她收集无家可归的孤女，传授易容术和房中术，一群人配合行骗，总是容易方便得多。我确实就是鬼脸婆婆，不过却只是其中一人。” 　　有些事太过肮脏，周桃也不愿意向人说起。鬼脸婆婆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大，但说白了就是一个靠女色诱骗男人家财的骗子组织而已。这周桃从小不知父母，很小就靠美色诱惑男人，背后她经历过什么，外人就难以相信了。 第616章 农神庙前 　　程大雷望着周桃，悠悠道：“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呐。” 　　周桃一怔，抬头看了程大雷一眼，像是心里有话，只是没选择说出口。 　　乱世之下，多少人争权夺势，精心布置着自己的势力，想着要与群雄逐鹿天下。但大部分还是周桃这种人，伤痕累累，内里有太多不堪与外人讲起的事。她还算有些本事的，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那些普通人了。 　　“都是你这种人，才将世道搞成这个样子。”周桃忽然发作：“只有将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杀了，天下才能恢复太平。” 　　接着她又道：“莫郎便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终会将太平还给黎民百姓。” 　　程大雷无语的看着她，心道上苍给了她美貌的同时，一定忘了给她脑子。如此，她会在茫茫人海中倾心莫将难，便不是没有原因。 　　看上去，她像是恨自己入骨，从她那里肯定听不到什么好话。程大雷索性把注意力放在外面，瞧瞧莫将难打算做什么。 　　从程大雷的角度，只能看到外面一角，只能凭声音判断外面情景。 　　今天是个满月，梨园内亮堂堂的，农神庙前聚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两三千人。多是万马堂的人马，但同时也有京州凉州两地绿林道的豪杰。 　　莫将难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农神庙前，他站在月光之下，开口朗声道：“诸位压言，请听莫某人一句，今天大家为何来到此地，许多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天下大乱，各路诸侯割据，咱们江湖人多是成了诸侯的走狗。这天下是有德人居之，各路诸侯能取，我们兄弟们为什么不能取。莫某召集各位英雄在此聚义，大家反了他娘的。” 　　梨园内一片安静，这些人平日里就是干些没本钱的买卖，每个人手上都有几条人命，但杀人是一回事，造反又是另外一回事。万马堂的人马，莫将难已经提起忽悠好了。但其他人仍旧有些含糊。 　　“莫老大，你想做事，弟兄们都服你。可凭咱们这些人，想着造反取天下，咱们行嘛？”有一人开口道。 　　“是呐，咱们才多少人，和官兵打仗，咱们都不会呐。” 　　一片乱哄哄的声音，许久方才安静下来。莫将难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倒也不以为意，他一直等众人安静下来，方才开口道：“我想问一句，诸位可听说过那琴川之主程大雷。” 　　“这谁没听过，在江湖上混，要是没听过他的名声，大家就不用混了。”又是一片乱糟糟的声音。 　　“诸位，那程大雷本事如何？”莫将难问道。 　　“那还用说么，定是天下一等一的恶贼，敢和朝廷对着干，并州一战，他杀了多少人。现在蛤蟆城多大势力，做贼做到他那份上，算是做到家了。” 　　提起程大雷，大家都开始滔滔不绝，但奇怪的事，他们说的都是关于程大雷的事，但却又极力避免提及程大雷这三个字。 　　似乎这三个字有莫名的魔力，提起来就会厄运加身。 　　等人群安静下来，莫将难才缓缓道：“说来，我与那程大雷也有过一面之缘，他也并非三头六臂。想他当初起事之时，整座山寨不过才五人。如今才过去几年，便有偌大的家业。大家都是娘生爷养，比他又差了那里。天下大事，不怕你争，就怕你不争，只要敢争，这天下未必没有弟兄们的份儿。” 　　“说是这么说，可咱们怎么和那人相比，莫老大也不是那一位。” 　　莫将难呵呵笑了一声，道：“如果我告诉大家，我能亲手杀了他呢。” 　　月光下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像是被卡住喉咙一般，有一人忍不住问道：“莫老大不会是在看玩笑吧？”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做的又是怎样的事，我岂会开玩笑。”莫将难道：“不瞒诸位，那程大雷就在此地，我要杀他就在此刻。” 　　说着，莫将难拍了拍手。 　　一众人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就见程大雷从农神庙里被押了出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好几遍，与内心中程大雷的印象比对。 　　“程当家。” 　　莫将难对程大雷倒是客气，抱拳行了一礼。 　　“今日要用程当家的人头，祭我们兄弟的义旗，还请程当家勿怪。” 　　“好说，好说。”程大雷轻轻点头，目光从人群中扫过。 　　他双目扫过的地方，人们纷纷避让，不敢与其目光对视。这个时候，场上已经响起窃窃私语之声，有些人已经悄悄向外溜。 　　毕竟，程当家恶名在外，从他出世至今，又有那个和他做对的讨到好出。大家的性命要紧，还是不要趟这次浑水。 　　当然，也有许多人留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对莫将难升起了信心。 　　梨园外忽然响起乱糟糟的声音，几匹快马奔进林子，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小桃，小桃你在何处。” 　　程大雷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有些头疼，那柳追风来了。 　　柳追风被周桃甩掉，他当然不会以为周桃故意甩脱她，还以为周桃遇到危险。他在方圆百里还是有些名声的，于是便找到这里碰碰运气。 　　见到周桃后，柳追风心中松口气，骑在马上道：“小桃，你快过来，咱们不搅这次乱。” 　　今天是西北绿林道的聚会，场上还颇有人和柳追风认识，见到他后纷纷打招呼。柳追风眼里却只有周桃，口中连唤几声，却没有得到周桃的回应。 　　莫将难哈哈笑了一声：“这位便是扶风一剑柳先生吧，实不相瞒，周桃本就是我万马堂的人。今日我们在此地聚义，如果柳先生愿意相助，我便做主让周桃给柳先生做妾。” 　　这话一出口，有两个人大吃一惊。一个是柳追风，他虽然一往情深，但却对周桃谨守君子之礼，不敢有半点无礼的行动。这时代，男人之间互赠姬妾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也不觉得怎样。 　　另外一人便是周桃，她的芳心早已暗许莫将难，却没料到莫将难会将自己轻易送人。 　　“你瞧瞧……”程大雷嘴角浮现一丝笑容：“事情怎么成了这样子。” 第617章 意外重逢 　　莫将难笑吟吟看着柳追风，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柳追风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若能得到他的相助，自己的大事便更有把握。 　　心中雄心壮志，想着拉起一支雄兵，与各路诸侯争一争天下。 　　柳追风目光闪烁，显然已是动了心。无意间，他与周桃的目光碰撞，忽又生起不忍的念头，心中暗自思付道：我又怎能欺她。 　　他忽然仰头哈哈大笑，道：“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小桃愿不愿意跟我，还要看她的心思，你我都做不了主。” 　　说着，他骑在马上向周桃伸出手，道：“你愿不愿意随我走？” 　　这话出口，程大雷不免对柳追风刮目相看，能成一派宗师，心中的境界毕竟不低。 　　倒是莫将难愣了愣，揣测不明白柳追风的心思。但他心中还是蛮自信的，双手背在身后，冲周桃道：“你若愿意随他走，是你的自由，我不会留你。” 　　程大雷目光落在周桃身上，心中还是存了看戏的心思。 　　周桃看看柳追风，又看看莫将难，莫将难目光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好，我随你走。” 　　周桃忽然向前踏出一步，手搭在柳追风手腕上，微微踮脚，便上了马背。 　　莫将难脸上的笑容僵固住，周桃的选择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柳追风却是喜形于色，轻轻一拽缰绳：“好，我带你走。” 　　几个人骑在马上，都是柳追风打招呼唤来的武林同道，柳追风一声喝，这些人已打算离开。 　　“呔。”莫将难喝道：“阁下想走，是不是要与我招呼一声。” 　　大家都在绿林道上混，就算没碰过面，柳追风也听说过莫将难的名声。 　　“怎么，阁下还想留柳某人不成，别人怕你万马堂，我可不怕。” 　　莫将难呵呵冷笑：“今日我们弟兄们在此起事，你若透漏风声，引得官兵过来，岂非坏了我们的大事。” 　　“你想怎样？”莫将难的手已悄悄握住剑柄。 　　“倒是不想怎样，只是想留柳兄暂歇几日，等过了这件事，在下一定送柳兄离开。” 　　柳追风居高临下的看着莫将难，忽然哈哈大笑，只听锵啷一声，他身上佩剑出鞘。 　　“好好好，阁下想要留我，且问我这口剑答不答应。” 　　扶风一剑柳追风，号称剑能追风，他骨子里的自信，都是从这口剑来的。真要动起手来，哪怕今天场上不少绿林好手，他也丝毫不惧。 　　莫将难一挥手，数人将柳追风一行人围了上来。都是万马堂的人，其他江湖人仍旧做壁上观。 　　明知柳追风在剑道上的造诣颇深，莫将难心中也并无畏惧。他冲身边一人抱拳，道：“请韩兄出手。” 　　程大雷的目光这才落在此人身上，他五短身材，属于丢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那种。 　　他向前跨出一步，拦在柳追风的马前，冷冷道：“请了。” 　　柳追风一看到此人，便如临大敌。程大雷不认得这五短身材的刀客，柳追风却是认得的。 　　漠北孤鹰韩醒，曾经用一柄刀平了塞外大盗一阵风。怪不得莫将难有恃无恐，原来是手下有这种高手。 　　柳追风不敢托大，从马上跃下来，也就是他刚刚落地的光景，一柄刀向其斩来。杀的就是柳追风立足未稳，这一闪而逝的机会。 　　韩醒如何来历，无人知道，他出世时就用一柄刀屠了一阵风。一阵风手下上百人，被他一夜之间杀尽。这倒也算不得什么，江湖人武艺出众，并不是做不到这一点。关键是，所有被他杀死的人，都是一刀毙命，身上并无其他伤口。 　　如此想来，就有些恐怖了。 　　出招快准狠，讲究一刀毙命，不费二刀。柳追风的确遇上了劲敌，亏得他躲避及时，才没被韩醒一刀斩了。 　　静心防御，柳追风慢慢稳住局势，手持着佩剑与韩醒打在一起。 　　这时候，他的同伴也与万马堂的手下动起手来。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可万马堂毕竟人多，且每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匪，这帮人陷入围攻中，已经渐渐落在下风。 　　如果两人公平对决，柳追风也未必不是韩醒的对手，可今天的情形实在对他不利。 　　他无心恋战，不想与韩醒纠缠，向后纵跃退出战斗后，带着一行人往外冲。 　　可身周密密麻麻都是万马堂的手下，目光粗略看过去，至少也有数百人。 　　纵然每个人武艺都是不错，却没能力闯出重围。柳追风等人抱团围在一起，面前是长刀短枪围着他们。 　　莫将难道：“柳兄，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你若愿意与我们弟兄一起起事，我愿奉柳兄为我军中大帅，你我兄弟一起去天下，岂不快哉。” 　　柳追风阴森森的冷笑：“姓莫的，你忒小看我了。今日弟兄们陷在此地，拼死也要拉你几条命下来。” 　　“好。”莫将难道：“柳兄英雄气概，今日我就送柳兄归天，成全柳兄的名声。” 　　柳追风情知今日情况危急，说不得自己一条性命就要交待在此地。他目光转了一圈，忽然落在程大雷身上，眼前顿时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程当家，弟兄们愿意拼死救了你，你可愿意帮我们突围？” 　　程大雷立在那里，笑呵呵道：“好说，好说。” 　　柳追风没能耐突围，可眼前还有一尊大贼，只要替程大雷摆脱束缚，再给他一柄剑，柳追风不信有人能拦得住他。 　　“弟兄们，与我冲啊。” 　　柳追风拼死向程大雷冲过来，莫将难心中一惊，冷不防柳追风还有这一招。他急忙挺大刀护在程大雷身前，免得程大雷被劫走。 　　一群人乱杀乱砍，程大雷慢慢退到农神庙里，免得刀枪不长眼，伤到自己。 　　外面砍杀声响起，程大雷躲在农神庙里，目光瞅着外面的情形。 　　“大当家……” 　　突然一个声音隔着窗户轻轻唤他。程大雷一回头，看到飞天蛤蟆白元飞趴在窗户外。 　　“大当家，你没事吧？” 　　程大雷刚才就在人群中扫到白元飞，所以才能有恃无恐，他道：“暂时没什么事，你怎么来了？” 第618章 盛名之下 　　莫将难想着聚义起事，拉拢道上的人物。这件事已经闹出不小的动静，各方面都在注意这里发生的事情。 　　程大雷虽然不在蛤蟆城，但蛤蟆城还是照常运转。阿喜负责情报工作，在得到消息后，便派白元飞过来打探情报，看莫将难究竟想搞什么。 　　白元飞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和程大雷不期而遇。他看到程大雷落在莫将难手中，当场就要营救程大雷，也是程大雷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才一直等到现在。 　　“大当家，我先救你出来。”白元飞道。 　　“先帮我将绳子割断。其他事我们再等等看。” 　　白元飞顺着窗户递过来一柄短刀，将程大雷身上的牛筋绳割开一道。 　　程大雷这才算是摆脱束缚，现在他看上去像是还被严严实实捆着，但只要轻轻一挣就可以挣脱绳索。 　　“这次山寨来了多少人？”程大雷问道。 　　“只有我一个，也就是过来看看，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大当家，话说，大当家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那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慢慢聊。” 　　“喔，我想定是大当家为了打探情报，故意被他们擒住，不然的话，凭他们的本事，怎么捉的住大当家？” 　　“哈，哈……还真被你猜对了。” 　　程大雷干笑两声，这时候有人往庙里来，程大雷立刻道：“你先躲一躲，等下见机行事。” 　　白元飞身影一闪，已经从窗外消失。这时候，外面的战斗差不多已经结束，柳追风一行人在多数人的围攻下，可以说伤亡惨重。他带来的同伙死了两个，其他人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柳追风更是伤得严重。 　　在稳住形势后，莫将难又令人将程大雷从庙里押了出来。 　　他握着刀，阴森森冷笑。既然见了人命，这件事就不可能善罢甘休，拉拢柳追风的事再也不用想，现在除了杀了他，再没有别的办法。 　　“柳追风，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追风身上伤痕累累，双手握着剑如一头困兽。他满脸血污，口中吼道：“姓莫的，你拿着刀想要吓唬谁。大丈夫要杀就杀，我皱一皱眉头是你养的。” 　　“柳兄是个英雄人物，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莫将难冷哼一声，目光放在周桃身上：“小桃，你现在过来，我还可以原谅你？” 　　刚才周桃选择柳追风，未必没有与莫将难赌气的意思，她对柳追风还是利用的成分居多。但却是没想到，柳追风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周桃毕竟也不是铁石心肠。 　　她忽然笑了一声，往前跨出一步，道：“莫郎，我又怎肯负你。” 　　莫将难伸出手：“来。” 　　周桃走向莫将难，也没人阻拦，莫将难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示威般看了柳追风一眼。 　　这一刻，柳追风心碎如死，但转念一想：若她能活下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周桃款步走向莫将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的倩影，不知有多少人心中一荡，想的是：不怪柳追风为她一往情深，这个女人的确是个尤物。 　　在要靠近莫将难的同时，忽然寒光一闪，从周桃袖口中划出一柄匕首。莫将难没有防备这一招，慌张用手去挡，胳膊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莫将难怒急，他没想到周桃会这么做。就像自己养的小猫，突然抓伤自己。怒不可遏的他一掌拍过去，周桃踉跄后退，只退到三步外。 　　“尔敢！”恼羞成怒的莫将难喝道。 　　周桃冷笑一声，忽然握紧匕首，向自己胸口扎来。 　　柳追风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他想扑过去相救周桃，可他所在的距离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扎向周桃胸口。 　　啪。 　　一团绳索打在周桃脸上，将周桃的匕首砸在地上，所有人都是一怔，尤其是周桃抬起头，诧异的看着绳索丢来的方向。 　　程大雷晃了晃肩膀，活动着麻木的胳膊。 　　“自己的性命，姑娘不该这么不珍惜。” 　　与程大雷离得近的几个，立刻与他拉开距离，以程大雷为中心，周围散开一个圈。 　　“你……你怎么做到的？”莫将难难以置信道，他想不通程大雷如何能挣脱绳索。 　　“哈哈哈。”程大雷仰天大笑：“本当家是何等样人，凭你们用一根绳子也能捆住。本当家只是想陪你们耍耍，现在戏看够了，一切也都该结束了吧。” 　　如猛虎出闸相仿，诸人都心惊胆战，这魔头已经摆脱束缚，谁还奈何得了他。 　　有些胆子小的，已经悄悄往外撤，最好程大雷没有看到大家的样子，不然以他的小肚鸡肠，估计不会放过这件事。 　　而莫将难腿肚子却是一阵阵抽筋，对于程大雷实在该早早杀掉的，留到现在果然就成了噩梦。 　　“程当家，这是一场误会，误会呐。” 　　“误会么？”程大雷冷冷道：“我若是摘掉你的脑袋，用不用对你的尸体说声误会。” 　　明知今天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莫将难突然发了狠，大吼道：“弟兄们与我上，他也不是三头六臂，大家一拥而上杀掉他。” 　　程大雷冷哼一声，手伸到一旁：“剑来。” 　　柳追风将自己佩剑抛给程大雷，程大雷单手接过剑，在身前一横，口中道：“那个来送死？” 　　大家都知道手中有剑的程大雷和手中无剑的程大雷实力差别很大。看着他横剑身前的模样，竟无一人敢上前。 　　最后还是貌不惊人的韩醒上前一步，口中道一声‘领教了’，便握着刀向程大雷攻来。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星芒一闪，剑从空中滑过，摇摇落下一滴血来。 　　韩醒的身子忽然顿住，脖子上出现了一点血红，随之血便窜了出来，他的身体重重倒地。 　　柳追风倒抽一口凉气，他自觉在剑道上也有些造诣，可与韩醒交手数个回合，也占不到半点上风。却是没想到，韩醒竟然连程大雷一剑都没有挡住。 　　盛名之下无虚士呐。 第619章 程贼大雷 　　韩醒的尸体倒在地上，这个一夜屠了塞外巨贼，杀人从不用第二刀的刀客，终究没挡得住程大雷一剑。 　　包围程大雷的诸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韩醒已经是莫将难手上有数的高手。至于其他人，自量可没有韩醒的本事。 　　“与我杀，与我杀！” 　　莫将难一声声吼着，可谁敢上前，大家都握着兵器，却是情不自禁的颤抖。莫将难苦着一张脸，他本身的武艺其实并不如何，更不用说和程大雷比了，现在他也没胆子上前和程大雷动手。 　　“来，你不是要争天下么，你我先过过手？”程大雷冲莫将难招招手。 　　莫将难往后退了数步，与程大雷距离更远了，此时的他，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正这时候，原先悄悄溜走的人又退了回来，梨园外响起乱糟糟的声音。 　　“莫老大，莫老大……” 　　一人着急忙慌道：“大事，大事不好了。” 　　莫将难心里有种骂娘的冲动，我难道还不知道大事不好，这魔头放出来，事情怎么可能好得了。 　　“官兵，官兵杀过来了。” 　　“什么！” 　　莫将难一惊，的确，相比程大雷，还是官兵杀过来这件事更加可怕些。或者说，两件事情是一样的糟糕可怕。 　　莫将难原先命周桃去长风关盗印，就是想做件大事服众。但周桃阴差阳错捉来程大雷，那方军印自然就用不到了。 　　可这大印却为他引来祸事，那长风关守将陆长迢岂是善于之辈，东方童回到长风关后，怒发冲冠的陆长迢立刻引军来围剿农神庙前聚义的群贼。 　　莫将难做事不密，这件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难免官家就会知道。 　　现在陆长迢带着三千人马亲自杀来，若论单打独斗，这帮江湖豪杰谁也不输。但论群体作战的能力，他们绝非正规军的对手。 　　远程用弓箭射杀，近了几个人配合杀敌，陆长迢的人马很快就杀进梨园。 　　身周箭雨纷纷，程大雷也不敢托大，目前还是先逃命要紧。白元飞跃到程大雷面前，将找回来的匹夫剑交给他。 　　“大当家，风紧扯呼？” 　　“扯呼，扯呼。” 　　二人合力向外冲杀，有程大雷一剑开路，倒是谁也没办法阻拦他。可他这般表现，又委实过于抢眼些。 　　东方童在人群中发现了程大雷，口中大喝道：“大人，那就是程贼大雷。” 　　东方童其实并不是很迫切想要杀掉程大雷，如程大雷这种人，无论黑道白道都是要杀的。他主要的仇恨还是针对柳追风和周桃这对狗男女。 　　他带着一众手下向柳追风迫去，柳追风刚才一轮激战，已经是身受重伤。他本来身手不弱，此刻却是没有丝毫战意，只能像没头苍蝇一般护着周桃向外逃。 　　东方童跨马拦在他面前，口中喝道：“老贼，还我兄弟命来。” 　　“你先走。”柳追风推开周桃，独自面对东方童：“你来。” 　　程大雷和白元飞向外冲，然后他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自己面前的人越来越多。倒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莫将难，面前没有几个人拦阻。 　　这是怎么搞的，本当家只是过来摸鱼的，你们找错人了吧。 　　陆长迢并不知道程大雷怎么到的这里，也不是很想知道。在他想来，程大雷出现在此地，肯定和莫将难一丘之貉，想要谋划造反。这种事，程大雷做得出来，说不得这件事，他还是主谋。 　　无论怎么想，程大雷都要比莫将难有价值。 　　他跨马拦住程大雷，口中喝道：“程贼，还不纳命？” 　　程大雷表情有些无语，道：“陆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样不好吧？” 　　“呔，如你这样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今天我就为民除害。” 　　程大雷身边聚的人越来越多，再不走怕就没机会走了。况且，程大雷现在也没有座骑，想要突围也是不易。 　　“那就对不住了。” 　　程大雷突然跃起，身子跃在半空中，飞一脚将陆长迢从马上踹下来。陆长迢还没站稳，白元飞的刀就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呔，想要他活着么？”白元飞喝道。 　　身为一军之帅，陆长迢不该铤而走险。更何况，他的武艺本就不如何，今天面对的又是程大雷这等级别的恶贼。 　　“都不要动，都不要动。”陆长迢摆着手，道：“程当家，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至于如此吧？” 　　“不是如我这等恶贼，人人都该杀么？” 　　“玩笑了，委实玩笑了。” 　　程大雷将剑搭在他肩膀上，道：“说真的，我不想要你的性命。今天兄弟也不想趟这次浑水，让你手下人安生些，不然我认得你我的剑可未必认得你。” 　　“明白，明白。” 　　程大雷押着陆长迢往外走，长风关的士兵让开一条通道。 　　正这时候，前面有一匹快马冲过来，正是小白狼寻到此地，过来搭救程大雷的性命。 　　那头黑牛还跟在她后面，程大雷在陆长迢踹翻在地，翻身跃上牛背，白元飞夺了陆长迢的马，三人一起往外冲。 　　陆长迢晕头晕脑从地上站起来，扶正头盔后，口中大吼道：“追，追上他，一定要杀掉他。” 　　柳追风夺了一柄剑，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激发了他骨子里的潜力，长剑舞动，只见剑光不见人，眨眼间就有数人遭了他的毒手。 　　东方童虽然报仇心切，但也不敢硬攻。周桃一拉柳追风肩膀，口中喝道：“走啦。” 　　一群江湖豪杰被赶急了，也只得拔出兵器厮杀，向四面八方突围。 　　东方童只是稍微不注意，眼前就没了柳追风的身影。周围乱糟糟一片，也不知道他们跑到那里去了。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莫将难几个人也随着人群往外冲，他一腔雄心壮志，还未来得及施展就因为这场乱战被扼杀在摇篮中。 　　今日农神庙前聚义，绿林道死伤不计其数。但这当然无法满足陆长迢，他的目的是要赶紧杀绝，命令手下将士追杀，主要目标就是莫将难、柳追风、程大雷三人。 第620章 擒贼先擒王 　　小白狼自从与程大雷失散后，便在附近寻找他的下落。路途中，遇到陆长迢调动兵马，便一路尾随到此地。 　　如今两家重逢，也将程大雷的座骑黑牛带了过来。程大雷跨上黑牛，顿时信心大增，提着剑向外冲杀。黑天半夜，也分辨不得方向，程大雷、小白狼、白元飞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往外闯。 　　不知逃了多久，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见此刻追兵还没有追过来，程大雷才算是松了口气。 　　“大当家，这位是……”白元飞看向小白狼。 　　“喔，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前青牛山便在一起。”程大雷抓紧时间平复着呼吸。 　　白元飞和小白狼互相抱了抱拳，算是打过招呼。 　　“大当家，咱们下一步往哪儿走？”白元飞问道。 　　程大雷四周看看，刚才慌慌张张往外逃，也没有分辨方向，现在也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咱们还是该回去。”程大雷道：“蛤蟆城在西北方向，往西走总是错不了的。” 　　三人已经迷路，认准了方向，背着太阳往西走。还没行多久，就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 　　程大雷小心翼翼凑过去，见陆长迢指挥兵丁形成一个包围圈，中间围着的正是莫将难、柳追风、周桃几人。 　　昨夜程大雷往外逃，莫将难和柳追风也向外逃，误打误撞两家撞在一起。眼下莫将难已经落单，身边又没了韩醒这样的高手，柳追风立刻挥着剑去找莫将难报仇。 　　双方的战斗还未决出胜负，便被追兵赶上了，陆长迢将他们围在一起，等他们力气耗尽，便一网打尽。 　　“大当家，咱们别趟这浑水，早早撤吧。”小白狼小声道。 　　“对对对。”程大雷连忙点头：“咱们赶紧溜。” 　　三人转过身就要向远处逃去，这时候他们可不希望与官兵遇见。就在此时，东方童无意间向四周望了一眼，正好和程大雷的目光撞上。 　　“呔，那是程大雷，可别让他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长迢急忙指挥士兵围杀过来。知道程大雷本事了得，他们不敢靠近厮杀，只在远处放箭。箭网如雨，一层又一层迫向程大雷。想要逃命的程大雷无奈何被他们围在当中，正好和莫将难两波人会在一起。 　　三方见面，都是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尴尬。三人昨夜在一起，时而为敌，时而为友，面对官兵的追杀没头苍蝇一般向外蹿，却没料到竟又在此地被围在一起。 　　陆长迢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今天你们已经走投无路，我看你们往哪里逃，今日杀了你们三贼，也是我大功一件。” 　　程大雷道：“陆将，咱们昨夜就见过，不是说井水不犯河水。” 　　“呔！你这恶贼，还有脸与我说这话，今天本将军不杀你，我就不姓陆。” 　　陆长迢又记起昨夜被程大雷一脚踹下马背的事情，现在他的座骑还在白元飞手中，想起这件事他就一阵无名火起。在他心里，莫将难和柳追风倒是可以活捉，但程大雷却必须死。 　　程大雷也知道今天这件事不可能善了，他看了看莫将难和柳追风，二人现在都是伤痕累累，估计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亮出匹夫剑，面向陆长迢道：“来，听说陆将手下也是高手如云，来来来，谁敢与本当家过手。” 　　“呸。”陆长迢狠狠啐了一口：“傻子才和你单打独斗，来人，与我放箭。” 　　程大雷一阵无语，名声太大了也是不好，现在想要找个单挑的人也不容易。 　　陆长迢一声令下，手下弓兵布成一排，同时向程大雷几人放箭。现在，莫将难和柳追风都对程大雷恨得牙痒痒，他不出现倒还好些。可他一出现，陆长迢就一点不留情了。 　　几人挥舞兵器，击落射来的羽箭。如今弓箭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毕竟是最方便的远程武器，而且双方距离又近。阵阵破空声在耳边响起，程大雷偶尔还帮白元飞或小白狼扫落几枚羽箭。 　　可莫将难与柳追风就没有这么好的武艺了，尤其是柳追风一心一意护着周桃，昨夜一场激战，他早已是身受重伤。冷不防一枚射来的羽箭没有拦住，射中他的肩膀。 　　在一轮箭雨的空当，程大雷轻轻吁了口气。如今自己还勉强撑得住，可一直这样下去，等自己力气耗尽，终究难逃万箭穿心的下场。 　　必须想个办法破局，程大雷目光遥遥落在陆长迢身上，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陆长迢感受到了程大雷的目光，心中一激灵：这恶贼想要做什么。 　　“陆长迢！”程大雷突然喝了一声。 　　“干嘛。”陆长迢下意识道。 　　“你活够了没有？” 　　“什么？” 　　“本当家问你活够了没有。” 　　程大雷忽然喝了一声，一拍座下黑牛向陆长迢冲去。黑牛撒开蹄子，就像一头下山猛虎般，以锐不可当之势向陆长迢冲去。 　　速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陆长迢骇得手足颤抖，口中忙喝：“放箭，放箭。” 　　弓兵准备好后，又一轮箭雨扑面而来，这次主要是招待程大雷。程大雷挥舞匹夫剑，将射来的羽箭一枚枚击落。很快，他便已迫近陆长迢，口中大喝一声，身子忽然跃起，身无彩凤双飞翼施展开来。 　　陆长迢慌张慌张往后退，身边护驾的兵将乱糟糟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程大雷从空中落下时，黑牛已闯入敌军阵中，程大雷正好落在黑牛背上。 　　他轻轻舒臂，抓住陆长迢的盔甲，直接将他从马背上摘了下来。双腿轻轻一夹，便带着陆长迢返回白元飞身边，咚地一声，将他丢在地上。 　　等陆长迢站起来时，两柄刀已经搁在他的肩膀上，一柄是小白狼的，一柄是白元飞的。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官是匪，看到这一幕都大惊失色。程大雷窜入乱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人脑海里都想着一句话：以他的本事，不说万人敌，千人敌是绝对没问题的。 第621章 困兽之斗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相仿。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心道：如这样的恶贼，天下又有谁制得住。 　　程大雷擒回陆长迢，心中也是长松口气。刚才的行动看似轻描淡写，但他所承受的风险又有谁知道。 　　眼下总算是成功了，程大雷看着陆长迢道：“陆将，怎样，我们聊聊。” 　　一天之内，被劫持为人质两次，他恨不得找个石头当场撞死。此刻他心中忍不住想，自己是否不该针对程大雷。柳追风和莫将难两个，明显比程大雷好对付多。 　　“呃……哈哈。”陆长迢干笑两声：“程当家打算怎么聊，一切都好商量。” 　　“让你的手下放开一条路，我们兄弟要回家，你不惹我，我也不想在此地惹是生非。” 　　“好说，好说。”陆长迢挥舞着双手：“都听见了没有，快与程当家散开一条路。” 　　手下士兵面面相觑，在西面与程大雷放开一条路。陆长迢被押着往外走，程大雷离开蛤蟆城已经足够久，便不想在此地拖延时间。 　　“程当家……”莫将难突然道：“大家份属江湖同道，还请程当家也容我们兄弟一块儿走，山高路远俺们记程当家的恩情。” 　　程大雷一怔，诧异的看着莫将难，心中只有一句话想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大雷根本懒得搭理他，令白元飞押着陆长迢往外走。柳追风与周桃也缀在后面，想着趁机溜出来。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莫将难突然冲白元飞出手，白元飞猝不及防，慌忙避开。如此，竟让莫将难将陆长迢抢走。 　　白元飞气得咬牙切齿，这才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将军，放我一条生路。”莫将难道。 　　“好，好。”陆长迢从虎口脱险，忙不迭的向外走，他可不愿再次落在程大雷手中。 　　见到陆长迢脱险，东方童急忙下令，四面兵丁围杀过来。 　　事情已经发生，程大雷也没有别的法子，如今只有破釜沉舟，向外冲杀一条路走。 　　他、白元飞还有小白狼，每个人都有不弱的身手，如今三人骑在坐骑上，人人抖索精神，一阵风似得向外冲撞。 　　四周人虽然多，但却被三人硬生生闯开一条生路。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柳追风和周桃，二人想着浑水摸鱼，趁机溜出去。 　　程大雷杀威赫赫，匹夫剑淅沥沥往下滴血，周围兵丁也是混口饭吃，又有谁愿意拼了性命不要，去拦阻程大雷。 　　他们不敢攻击程大雷，当先竟散开一条路。压力却又全都在柳追风和周桃身上，柳追风伤痕累累，大家都抱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思。 　　事情和柳追风想的不一样，他没能占到程大雷便宜，反而引来许多士兵的追杀。 　　周围密密麻麻都是想杀自己的人，尤其是东方童，想起刘凯惨死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此刻仇人就在眼前，他挥舞着兵器冲过来，要将柳追风的脑袋斩成两半。 　　“程当家，程当家……” 　　程大雷回过头，见柳追风不停唤他的名字。 　　“求程当家千万救她一条性命，来世柳某当牛做马报答程当家的恩情。” 　　柳追风已经知道自己逃生无望，东方童是绝对不会让她走的，此刻，他只想拼着一条命保全周桃。 　　程大雷难免心中感慨：此人竟痴情如此。 　　不过感慨是感慨，程大雷可没打算多管闲事。他不记挂周桃害自己的心思就不错了，现在如此危险的场合，程大雷又怎么会多管闲事。 　　看到程大雷的眼神，柳追风便知道他心中想什么。程大雷定然是无利不起早的角色，他拼命将身周的士兵击退，口中道：“我柳氏一门愿投靠程当家，只求……” 　　柳追风门人弟子不少，至少有上千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他今天也是走窄了，不然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可话是如此说，程大雷并不觉得柳追风死后，他的门人弟子会听自己的。 　　此刻，一名士兵举长枪扎向周桃后背，周桃根本没能力防御。关键时刻，程大雷还是忍不住出了一剑，将这长矛击开。 　　柳追风体内似乎多了一股莫名的精神，他握着剑，脸上湿漉漉的也分不清是血还是汗。在最后关头，他强撑着往外冲。 　　程大雷在前方开路，闯开一条通道，柳追风缀在后面，也快要突出重围。他猛地一推周桃，口中爆喝一声：“走啦。” 　　回过身，硬生生扑进兵丁的长矛。这一刻他如疯如魔，宛若从地狱中冲出的恶鬼，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扶风一剑柳追风，号称能斩断纷飞的落叶，此刻，大概是他一生实力的巅峰。剑法抛弃了飘逸花俏，只想着杀人。 　　可他终究斩不断一个情字，东方童拍马过来，大刀狠狠挥下。咔嚓一声，将柳追风的脑袋斩成两瓣。 　　杀了柳追风，东方童忍不住哈哈大笑，口中咆哮道：“刘凯，你的仇兄弟与你报了。” 　　程大雷此刻已突出重围，毕竟此刻场上能拦得住他的人不多，或者说几乎没有。回头看着这一幕，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走啦，走啦。”程大雷口中连喊几声，又看了周桃一眼：“走啊。” 　　如果周桃愿意随程大雷一起走，程大雷也不介意用手中剑帮她一帮。谁料周桃突然转身，竟扑向了东方童。 　　在接近东方童时，她的身子高高跃起，手中匕首亮了出来，想要为东方童报仇。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程大雷一样跳起来的，身在空中无有借力之处，如果此刻有人攻击，根本无法闪避。 　　兵丁一起亮出了长矛，扎向空中的周桃。瞬间，有七八柄长矛扎穿了她的身体，血顺着她的肚子汩汩流出来。 　　身体噗通落在地上，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东方童握着刀，一刀扎穿了她的背心，周桃连一声喊都来不及发出，便在此地香消玉殒。 　　程大雷轻轻叹一声，冲看呆的白元飞和小白狼道：“走啦，走啦。” 第622章 返回蛤蟆城 　　程大雷三人从官兵的包围圈中冲出来，一路向西走，待到正午时，已经将身后的追兵摆脱。 　　到这个时候，程大雷才算是松口气。他们奔波了一夜，现在都是筋疲力尽。 　　“大当家，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白元飞道。 　　程大雷点点头，他如今也是累得够呛，人吃得消，座下马未必能吃得消。 　　“估计追兵也不会赶过来，咱们往前走走，看哪里能够歇歇。” 　　最后三人寻到一处荒废的镇子。兵荒马乱的世道，镇子里的人死的死，走得走，如今帝国这样荒废破败的镇子有很多。 　　小白狼去野外打了两只野鸡，白元飞从井中打水清理灶台，三人一起动手，折腾一顿午饭吃。 　　到这时候，程大雷才向白元飞问起山寨的情况。昨晚匆匆遇上，又遇到一连串事，有很多话程大雷还没来得及问。 　　据白元飞所说，现在山寨一切正常，倒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帝国最近可是不太平，各路诸侯之间磨刀霍霍，许多已动起手来。还有一些占山为王的巨贼大盗，扯起反旗造反。 　　程大雷点点头，这种事也不是想不到。乱世天下，许多人都不安分了，有些人是真活不下去，想要豁出去命不要拼一碗饱饭吃，当然也有些人是存着侥幸心理，想着能在这乱世中浑水摸鱼。 　　所以，如莫将难聚义这种事，在帝国很多地方都有发生。倒也不能说这些人自不量力，乱世天下许多事情说不好，未必在这波人中，就没有未来的帝国九五之尊。 　　“那个……徐军师如何？” 　　“徐军师一直都在闭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收获。” 　　程大雷令黑衣老尼守着徐神机，就是担心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徐神机不安生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其实听白元飞说蛤蟆城平安无事，程大雷就知道徐神机该是很安生。 　　不然的话，蛤蟆城也不可能一直正常。 　　三人在破落的镇子里歇息了一夜，养足精神后，第二天继续上路。一路无话，穿过宋伯康控制的区域后，在第四天的黄昏抵达蛤蟆城。 　　半路上已经遇见蛤蟆城的探子，程大雷令他们先回城传递消息，所以在程大雷没回城之前，刘悲一行人已经提前知道消息。 　　城门洞开，刘悲、关鱼、阿喜、高飞豹、秦蛮等等诸人都在城门口迎接。 　　远远就看到一头黑牛托着程大雷缓缓而来。 　　“来了，来了。”张肥先忍不住喊出声来。 　　等程大雷到城门前时，诸多人一起拱手，口中道：“大当家。” 　　程大雷一跃从牛背上跳下来，摆摆手道：“好啦，好啦，又没干什么大事，不至于如此。” 　　“听说大当家一把火将书院的藏书楼烧掉了，现在天下读书人都指着大当家骂娘，这还不是大事。”关鱼感慨道。 　　“胡说八道，又不是我烧的。”程大雷看了关鱼一眼，忽地吃惊的发现一个事实：关鱼竟然突破了，现在已经是绝世等级。 　　“你的身体好了？” 　　关鱼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对亏了华大夫，与我刮骨放毒之后，身体才渐渐好转。” 　　程大雷还是琢磨不明白关鱼怎么突然突破的，关鱼这句话倒是令他想起华正则和刘发财。 　　“走喽，走喽，回城再说话。” 　　程大雷来到城主府，先由和珅与刘悲介绍了最近山寨的情况。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切都照常运转。 　　这时候，刘发财与华正则来到城主府，未见到他的面，程大雷就先听到一阵哈哈的笑声。 　　“大当家，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是让老刘我好想。” 　　刘发财迈着步子走进大厅，身后跟着华正则。来蛤蟆城的路上，他还忐忑不安，真正到了，方才知道蛤蟆城在凉州又如此大的势力。自给自足，安居乐业，如今在整个帝国，这样的地方都不好找了。这里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程大雷坐直身体，道：“坐，快坐，最近怎样，这里没人亏待你吧。” 　　“怎么可能，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么。”刘发财顿了顿道：“大当家，你给我派个差事吧，我总要做些什么。” 　　刘发财一路从东海过来，在蛤蟆城自然不会有任何人亏待他，但也不会有人格外热情。如刘悲、关鱼这些人，都不是太好接触的人。所以他这些日子也没交到什么朋友，终日无所事事也有些无聊。 　　“这个……”程大雷顿了顿，让刘发财做什么，他倒是还没想好：“你先歇一歇，等回头我定给你安排一个重要差事。” 　　接着，程大雷面向华正则：“华大夫，今后可愿留在蛤蟆寨？” 　　“程当家……”华正则顿了顿，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我还是想回到东海家中。” 　　听他对程大雷的称呼，已经可以猜到他的心思。很明显，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蛤蟆城的人。 　　华正则胸无大志，虽然医术惊人，有妙手回春之能，却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无非想安生生做个大夫，平安度过此生。而成为一个山贼，毕竟为正人君子所不取。 　　虽然程大雷很希望华正则留下，但对于此，也没有什么法子。 　　“华大夫暂且留几天，等回头方便了，我送华大夫回去。” 　　程大雷施展拖字诀，心中还是想着怎么把华正则留下来。 　　几人在一起说着话，大厅内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刘发财还在与程大雷扯些闲话。 　　“咳咳。” 　　刘悲轻咳一声：“你来，我正好有件事与你商量。” 　　“与我商量什么……”刘发财一头雾水，在看到刘悲冲自己不停眨眼时，忽地恍然大悟。 　　程大雷去了好些日子，家中还有娇妻美妾，说不得他还有什么事要做，怎么能把这奢侈的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刘发财连声答应，与刘悲一起离开。大厅瞬间变得空旷起来，程大雷来到后院，见过了苏樱与樊梨花，今晚在苏樱房中歇了。 第623章 山寨现状 　　被翻红浪，枕上联双，等到后半夜，苏樱将程大雷赶了起来，让他去樊梨花房中。 　　程大雷披了一件袍子起身，走出屋子的时候被凉风一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疏忽了某件事。他敲了敲脑袋，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此时已到樊梨花门前，敲了敲门，身子挤了进去。 　　到次日清晨，程大雷起床洗漱，忽然一激灵，口中下意识道出三个字：“徐神机！” 　　程大雷一去数月，日子自然称不上有多舒适。而徐神机则比他更惨，他被困在山寨的地牢中，整个人完全是在坐牢。每天除了黑衣老尼，一个人也见不到。程大雷临走前说徐军师在闭关悟道，这可是一件大事，山寨谁也不敢打扰他。 　　过去大半年时间，整个人倒是胖了一圈，可脸上一点精神都没有，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徐军师在哪里，徐军师在哪里……” 　　程大雷大步闯进地牢，一见程大雷，徐神机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程大雷！” 　　“军师息怒，军师息怒。”程大雷哈哈笑着：“我这不刚回来，就立刻来见军师，军师，你可是让我好想。来人，快快放军师出来。” 　　徐神机被关这些日子，确实也没受什么委屈，不过一个人也见不到，总是有些闷得慌。在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他所有情绪转变成委屈，拉住程大雷大倒苦水。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忍受，毕竟徐神机是他关起来的，他这也算是咎由自取。 　　徐神机唠叨半晌，方才询问程大雷的经历。程大雷述说连日来的经历，徐神机听着也是唏嘘不已，相比自己还是程大雷受得磨难更多。 　　“大当家，你该让我随你一起去的，有我出谋划策，你也能少受点苦。” 　　“谁说不是呢，刚走我就后悔了，出门在外，日思夜想的可不就是徐军师么。”程大雷心道：若你跟在身边，说不得我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听罢程大雷的经历，徐神机心中也平衡许多，一腔委屈便渐渐淡了。 　　程大雷忽然想起一件事，差人将刘发财唤了过来。 　　“刘发财，你可知道这位是谁？”程大雷指着徐神机。 　　刘发财眼见徐神机留着三撇胡须，身材猥琐，立刻道：“那能不知道，这就是神机妙算的徐军师么，江湖上鼎鼎大名，在山寨我耳边更是要磨出茧子。只不过听说徐军师在闭关悟道，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徐神机托着下巴，脸上浮现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你不就见到了。”程大雷道：“以后还有机会经常见到，你以后就留在徐军师身边做事，徐军师可是山寨的智囊，多随他学学，你造化不小呐。” 　　刘发财一下睁大眼睛，有些不太敢相信耳边听到的话。他刚才的话也未必是完全奉承徐神机。神机妙算徐神机，乃是蛤蟆城第一军师，程大雷左膀右臂般的人物，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刚到蛤蟆城，还没有出过什么力，也没有露过什么本事，程大雷便将自己安排在他身边做事，这是极其的看得起自己呐。 　　他倒是不知道程大雷如何想法。程大雷觉得这刘发财似乎没什么本事，做武将他的武艺明显不够格，做谋士他也未必有那脑子。干脆将他放在徐神机身边，两个人互相祸害去吧。 　　“大当家放心，我一定尽心辅佐徐军师，不辜负大当家的信任。”士为知己者死，现在刘发财抱的就是这心思。 　　“嗯呐，嗯呐。”程大雷随意应承一番，算是揭过了这件事。 　　相比刘发财，程大雷更加看重华正则，只不过华正则没有做山贼的心思，如何留下他，程大雷却还需想个办法。 　　程大雷在外奔波一番，过程中遭遇了很多事，整个人也是身心俱疲。所以他回来后并没有着急做事，先歇了几日，等养足精神后，才着手处理山寨的各种事物。 　　程大雷先从和珅与刘悲处了解山寨目前的状况。 　　幸运的是，程大雷一开始已经建立好良好的组织架构，刘悲负责军师，和珅处理内政，所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山寨平稳运转，一切如常。 　　但这也表示，山寨并没有什么发展，只不过是保持现状而已。 　　目前的山寨是初级城池，拥有技能：诸神的祝福、江湖传言、建筑精通。 　　士兵三万有余，平民十万余。另外还有木匠、铁匠、裁缝、医者等生活职业若干。 　　武将有关鱼、张肥、赵子龙、秦蛮、史文恭、单雄信等人。 　　文有刘悲、和珅、吴用……似乎还有个徐神机。 　　想到这里，程大雷不是很有自信，徐神机勉强能算个谋士么，或许，说他是个吉祥物更合适些。 　　另外还有一批神职。 　　无论如何，蛤蟆城眼下已经是凉州一地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虽然兵力并不十分多，但这三万人放在帝国战场上，绝对是恐怖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宋伯康也不会忍受蛤蟆城存在到现在，早就派兵打过来了。 　　蛤蟆城没什么新鲜事发生，程大雷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就可以接手继续管理。可如今帝国境内，闹出的新闻却是层出不穷。 　　阿喜知道程大雷回来后，向程大雷汇报过最近得到的情报。 　　宋伯康磨刀霍霍，准备向镇守边关的百里胜动手，双方之间的战斗，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在整个帝国，如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有的是已经发生了，有的是将要发生。在经历过最初的招兵买马后，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想着要扩充地盘了。 　　帝国就这么大，地盘被分成二十块，你想扩充地盘就总要有人让出来，那就只能是双方互相商量了。而他们商量的方式，往往是战斗。 　　而如莫将难那样揭竿而起的事情也有许多，大部分都闹不出太大动静，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被剿灭了。 　　这中间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在揭竿而起的这波人中，有七八股都是打着正义教的旗号。 第624章 乱世牌局 　　正义教的起义军在并州草原被消灭，但这并不表示在帝国正义教已经被斩草除根。 　　帝国境内多的是正义教的信徒，当然，这些打着为林少羽复仇，将光明带给乱世旗号造反的人，也未必全是正义教的信徒。 　　不过，这旗号真的很好用，如今也没有什么专利权，大家能用为什么不用。 　　“有时间的话，关注一下这批人。看他们中间有没有谁能闹出比较大的动静。” 　　这一日，程大雷坐在城主府的凉亭内，一边翻看着阿喜送过来的情报，一边吩咐道。 　　“是，这些人我已在盯着了，目前只是给各地诸侯造成了一些麻烦，但还没看出来其中谁有潜力。” 　　“当然，重点还是宋伯康百里胜之间的矛盾，毕竟是在我们眼皮底下动手，最后无论谁打败谁，都对会我们产生影响。”程大雷。 　　“是。” 　　阿喜答应一声，这时候和珅和刘悲一起过来，阿喜便要退下。说不得三人之间谈什么机密的事情，不方便自己听到。 　　“阿喜正好也在，正好我有件事要和大当家商量。”和珅道。 　　阿喜停下脚步，心中也奇怪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参与。 　　看和珅如此正色，程大雷心道难道出事了。也不应该呐，自己离开这么久山寨都平安无事，不应该刚回来就出事。 　　“大当家应该已经知道，凉州城方面已经要与百里胜动手。”和珅道。 　　程大雷点点头，困惑的看着和珅，还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呐。”和珅兴奋道：“他们两家斗得死去活来，我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趁机一举拿下凉州。”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眼神，程大雷恍然明白他此来的目的。而面对和珅，这种感觉程大雷并不陌生。 　　山寨目前分为两派，一派是主战派，这一派以和珅、关鱼等人为首。各路诸侯都在筹备势力争天下，而蛤蟆城已经有不弱的势力，未必不能与天下诸侯会猎天下；另外一派就是和平派，这一派占少数，他们对这乱世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在乱世中过安稳日子。 　　其实还有一派，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整天无所事事，这一派的代表是刘悲、徐神机，还有……程大雷。 　　和珅已经不止一次试探过程大雷心意，但到现在也没能有个大概揣测，这倒不是说程大雷城府深沉，他这个人几乎没什么城府。关键是，程大雷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意。 　　横扫天下，坐上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如果说程大雷一点想法没有，也是不对。可这件事并非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程大雷不觉得自己有管理一个国家的能力，而且，他也不是一个劳模。真的坐上那张椅子，估计也是个昏君。 　　况且，程大雷很明白一件事，在乱世这张牌桌上，取决胜负的并不是谁一开始赢得多，而是谁能活到最后。只有活到最后，才有资格参与那最后的对决。之前，不管胜利多少次，一次失败就可以令你血本无归。 　　这一点，和珅就未必能够理解了。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擅作主张。”程大雷思考一番后缓缓道。 　　和珅又一次从程大雷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最期待的结果是，经过自己一忽悠，程大雷就提着斧头上阵打仗。凉州算什么，一路扫平帝国十三州，直接登基称帝。 　　“大当家，凉州千里沃土，现在我们想要取凉州，真如探囊取物一般。有句话说得好，天予不取，反受其疚。” 　　程大雷明白今天必须给和珅个说法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如果不能知道在程大雷这里无法满足他的野心，他定然会转身离去，另投别人门下。对于和珅，程大雷哪怕用首领光环刷了很久的好感度，也不敢奢望他会有忠心这种东西。 　　而这样的人才一旦投靠其他人，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心腹大患。如果不能留下他，那就只有杀掉……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程大雷无意间从和珅身上闪过。和珅一惊，就在刚才一瞬间，他有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 　　这一刹那，呼吸有些艰难起来，他道：“大当家……” 　　“啊，哈哈。”程大雷恍然回过神来，摆摆手道：“和大人的心意我明了，不就是趁着这机会取凉州么。但我们还需好好想想，占据凉州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扩大地盘难道不是好事？” 　　“也是未必。宋伯康背后是相府支持，百里胜背后是将军府支持，如果我们吞掉他们两家的地盘，必然会成为相府和将军府的敌人。成为他们两家的敌人，几乎就代表成为整个帝国的敌人，这是一弊。”程大雷缓缓道：“哪怕真的占据凉州，对我们也未必是好事。一旦发生战争，定会有大批俘虏和难民涌入蛤蟆城，我们辛苦攒下些家底，可就全部被他们掏空了。” 　　“这……”和珅冷静下来：“难道咱们就看着这机会从眼前溜走？” 　　“我也没有说什么都不做么。”程大雷哈哈笑道：“关键是不可太着急，要静观其变，寻找合适的机会。如果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取了凉州也未必不可以，还是要随机应变。” 　　和珅仔细想想，觉得程大雷的话未必没有道理。治理内政他是难得的人才，可行军打仗的事情，他当真比不上程大雷。想要拿下整座凉州，也并非靠着一时冲动就能成功的事。 　　“我明白了，回去后肯定好好考虑这件事，从长计议，一定将这件事做得十全十美。” 　　得，他还是贼心不死。 　　程大雷撇撇嘴，目光落到刘悲身上，道：“刘兄，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倒是没什么事，是和大人拉着我一块来的。”刘悲一脸无辜：“对这件事，我倒是没有什么看法。”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不是刘悲，他不能什么都不想。 第625章 一座城池 　　乱世牌局，无论程大雷想或不想，事实上，他已经在这张牌桌上落座。 　　帝国之大，怕是哪一家势力都不会忽略蛤蟆城。如果有可能的话，宋伯康第一个想除掉的人并不是百里胜，绝对是程大雷。无非是忌惮蛤蟆城精兵强将，他暂时没有动手罢了。 　　能在这张牌桌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中间不会有傻瓜。其实很多人都抱着和程大雷同样的心思，悄悄扩充势力，闷声发大财。 　　可在扩充势力的过程中，难免就会侵占其他人的地盘，最后谁也不肯相让，那也就只能靠战斗来解决了。 　　宋伯康是名义上的凉州王，可在他控制的地盘，不仅有程大雷这心腹大患，还有百里胜这样的存在。 　　眼看这两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如果再不动手，这凉州究竟是谁的地盘，也就不好说了。 　　百里胜是将军府扶持的势力，从一开始宋伯康就想除掉他。曾经还想联络程大雷，两家合力吞掉百里胜，只不过程大雷没被他忽悠住罢了。 　　这一日，宋伯康在自己王府中思考如何用兵。陆洛快步走进房间，道：“王上，刚刚得到的消息，程大雷已经返回蛤蟆城。” 　　宋伯康一惊：“当真？” 　　“千真万确，我们的探子亲眼看到他入城。” 　　宋伯康皱起眉头，心中在思量着这件事。他想打掉百里胜，其实这件事并无什么困难。百里胜镇守边关，只能依靠帝国的粮草支援，不像蛤蟆城一样已经可以完成自给自足。只要自己切断他的粮道，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便会不攻自破。 　　关键还是程大雷的态度，如果程大雷从中作梗，这件事会增加很多变数。以他的人性究竟是会按兵不动，还是会暗中相助百里胜，这件事宋伯康一点都看不出来。 　　如果他真打算使坏，等自己上房抽梯子都算是好的，假若趁着城中兵马空虚，一股脑打过来，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宋伯康一直犹豫不决，没有对百里胜出兵，忧虑的就是这件事。 　　“王上，属下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陆洛道。 　　“喔，你有什么计策啊？”宋伯康不是很看得起陆洛，如果不是仗着家世，自己本不屑用他。 　　陆洛深吸一口气，自从上次贸然出兵被程大雷击溃后，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现在他急需做件事，挽救自己的政治生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如我们让给程大雷一座城池。” 　　“什么。”宋伯康一惊：“城池怎么可以轻易让给别人，我看还不如把整座凉州让给他，我自己去给程大雷牵马好了。” 　　“王上勿怒，听我把话说完。”这件事陆洛已经考虑良久，此刻娓娓道来：“蛤蟆城被程大雷经营多年，如今城中粮米如山，强将如云，俨然铁桶相仿。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先不说能不能打下蛤蟆城，就算打得下来，也必定损兵折将严重，得不偿失。” 　　“谁说不是呢，如果可以打下蛤蟆城，我会向百里胜动手么。”宋伯康长叹一声，道：“你继续说？” 　　“反正也打不下蛤蟆城，索性就将他引出来。给他一座城池为饵，程大雷绝对不会拒绝。可要经营一座城池，他必定要派出人手，而城中的平民也会大大消耗其的粮草。”陆洛慢悠悠道：“两只拳头都想握住东西，有时候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刚开始听着陆洛的话，宋伯康不以为意，但渐渐他眯起了眼睛。陆洛口中所说，未必不是一个办法呐。既然程大雷强大，就索性分散他的势力，一来可以让他保证在这次行动中按兵不动，二来分散他的力量后，也方便日后自己消灭他。 　　“我觉得程大雷也不会拒绝，关键是……他能够信守承诺，得到城池后按兵不动么？”这是宋伯康考虑的一点，乱世天下，信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宋伯康不相信程大雷会拥有这种东西。 　　陆洛双手一抱拳：“臣下愿意亲自走一趟蛤蟆城，动用三寸不烂，说服程大雷。” 　　帝国很大，程大雷的名声很糟糕，天下人传说他是如何十恶不赦，每顿饭要吃十斤人肉，有一百个老婆云云。但凉州城距离蛤蟆城颇近，双方探子不停打着交道，所以凉州方面对程大雷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并非传说中那样残暴，本人也并不嗜杀，目前一妻一妾，生活方面也算是检点。总的说来，程大雷还是个正常人。对于来到蛤蟆城，大家已没有之前深入魔窟的感觉。 　　为了表示诚意，陆洛单人独骑来到蛤蟆城。说明来意后，被引到城主府，见到了程大雷，一旁坐着刘悲、和珅、徐神机几人。 　　一番客套之后，陆洛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为了程大雷按兵不动，凉州方面愿意将朔方城让给程大雷。 　　程大雷一直在揣测陆洛此行的目的，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绝不会只是向自己问号。然而，听罢陆洛的话后，程大雷还是大吃一惊。 　　宋伯康究竟是什么心思，会送给自己一座城。 　　“那个……我家王上还有一个要求？” 　　程大雷心中明白，宋伯康也不会平白给自己一座城。他微微倾了倾身子：“凉州王需要我做什么？” 　　陆洛道：“咱们两家共治凉州，还需程当家派出一人从中联络两家的合作事宜。” 　　程大雷眨了眨眼睛，理解了陆洛的话。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出兵，自己需要给陆洛一名人质。 　　这也在情理之中，不然对方不会白白的送给自己一座城，自己拿着也不放心。 　　可派谁去做人质，倒还是个问题。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问题，程大雷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徐神机身上。 　　“徐军师，不如你走一趟？” 　　徐神机一激灵，他再糊涂也明白做人质是什么结果。慌着直摆手：“大当家，老朽一把年纪，受不了这颠沛之苦。这样艰巨的任务，你还是交给别人吧。” 第626章 朔方城 　　其实陆洛也并不在意程大雷会派谁到凉州城作为人质。但送给程大雷一座城池，如果不提出自己的要求，程大雷也不会相信。 　　另外，假若能有位人质留在凉州城，以此掣肘程大雷，也是一件好事。 　　程大雷目光在大厅内转了一圈，没想好让谁去做人质。按道理来说，该是将程大雷的子女送到凉州城。不过程大雷没有子女，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程大雷长叹口气，道：“目前我们这里人手紧缺，当然也希望能派个人调和两家合作事宜。我有个人选，陆先生考虑一下是否可行。” 　　“谁？” 　　“薛问婷。” 　　程大雷缓缓道出三个字，这可是相府的千金，崔相视若掌上明珠。她还一直留在蛤蟆城，倒是可以派上些用场。 　　陆洛微微迟疑，最后道：“这件事我无法做主，还需回去和我家王上商量。” 　　“不着急，什么时候等你们商量好了，再谈也不迟。” 　　陆洛快马加鞭回到凉州城，与宋伯康商议此事。兹事体大，也并非一天两天就可以定下来的。 　　几乎他刚走，程大雷就摊开凉州地图，刘悲几个人凑过来，大家一起寻找朔方城的位置。 　　程大雷早就派出人手，绘制整座凉州的地形图。目前他虽然还没有取宋伯康而代之的心思，但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相比蛤蟆城来讲，朔方城是一座大城，蛤蟆城的前身琴川关，只是一座边关，主要发挥军事作用。程大雷折腾这几年，总算是有了些起色。但在人口、资源、位置等方面，都不能和朔方城相提并论。 　　当然，蛤蟆城的防御肯定强于朔方城，但程大雷有能力将蛤蟆城打造得铁桶相仿，未必不能经营好一座朔方城。 　　“只是，宋伯康为什么愿意将朔方城送给我们，这说不通呐？”刘悲皱眉思索道。 　　“唉，他要吃掉百里胜，自然不愿意我们插手，送给我们一座城，只不过买我们一个按兵不动。”和珅兴奋道，可以扩充地盘，其中最高兴的便是他，他的野心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话是如此说，不过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好看未必好吃呐？”程大雷道：“总是要弄明白，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阿喜得到命令后，凉州城安插的探子立刻展开行动，刺探这件事的内情。不过，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凉州城内也仅限于宋伯康与陆洛二人知道，阿喜手下的探子打听，最后也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凉州城方面又派人来过几次，双方进行过密切接触，目前看来，这件事差不多已算是成了。 　　到这一日，陆洛又来到蛤蟆城，一直被引到城主府的花厅，程大雷坐在厅中饮茶。 　　“恭喜程当家，贺喜程当家……”陆洛刚来便急忙道喜。 　　“陆大人请坐，不知我喜从何来。”程大雷摆摆手。 　　“我家王上已经答应不需要蛤蟆城派出人质，同意由薛姑娘交换朔方城。”陆洛。 　　“喔。”这倒是出乎程大雷的预料：“凉州王当真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我家王上还有一个要求？” 　　“请讲？” 　　“此战需要蛤蟆城的协助，程当家需要派出一批人马，帮助我们打赢这一战。” 　　这要求也并不算过分，程大雷总要交给宋伯康一些东西，令他安心。 　　“这件事我应了，不知凉州王看中了我蛤蟆城那支队伍？” 　　“这自然听程当家安排，不过，若是龙字军的话，自然是最好没有。” 　　赵子龙率领的龙字军是蛤蟆城唯一一支骑兵，虽然数量不多，但战斗力极强。这陆洛便在龙字军手中吃过亏。 　　程大雷略微想了想，便开口道：“好，等凉州王需要时，我三千龙字军听候差遣。” 　　一听此话，陆洛大喜过望，他将这件事谈定，于自己也是大功一件。失去的身份和地位，可以稍微捞回来些。 　　程大雷亲自修书一封，让陆洛带给宋伯康，至于详细的交接时间，双方还要确定。 　　带着程大雷的信，陆洛快马加鞭走了。程大雷独自坐在花厅中，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百里胜呐。 　　陆洛走后，程大雷又差人将赵子龙唤到城主府。 　　“大当家，你找我。” 　　“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程大雷将事情详细与赵子龙说了。 　　“这……让龙字军帮着别人去打仗？” 　　“嗳，你先别激动。”程大雷道：“如果我们人质不派，兵也不派，宋伯康怎么会信任我们。让你去了，无非是表示我们的诚意，不会在背后给他们使绊子。你也未必需要上阵，袖手旁观你总是会的吧。” 　　“喔，我明白了。”赵子龙恍然大悟：“可是，我担心这样做，会打击龙字军的士气。大当家也知道，龙字军没吃过败仗。” 　　龙字军是程大雷手中的一支强兵，他们的确不是很习惯失败。如此消磨士兵战无不胜的锐气，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程大雷沉思片刻道：“那就派别的部队去，但仍由你率领，在外面仍打龙字军的旗号。” 　　凉州方面与程大雷敲定了这件事，经过互相交易后，已经确定合作关系。 　　这对程大雷来说是好事，但对宋伯康来说也未必是坏事。他磨刀霍霍，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消灭百里胜在凉州的势力。 　　出兵打仗总是要有个由头，最近宋伯康就在炮制这个由头。他无端端抓了几个戎族，又从这几个戎族口中，得到他们和百里胜暗中有联络。 　　于是便修书一封递到朝廷，说百里胜暗中勾结戎族，图谋我帝国江山。不等朝廷回信，便整顿军伍，派出人马准备攻打百里胜。 　　至于那几个戎族是怎么来的，而不识字的戎族又怎地拿出一份详细的口供，也就没有人关心了。 　　当然，在这之前，宋伯康还要和程大雷完成朔方城的交接适宜，之后他才能全力以赴对付百里胜。 　　双方交接完毕，程大雷亲自来到朔方城，看自己新得手的这座城池究竟是怎样情况。 第627章 一座空城 　　程大雷携了一千兵丁，随行只带着徐神机与刘发财两人，今天只是过来看看朔方城的情况。 　　骑着黑牛入城，程大雷立在城门口举目四望，一时间忍不住破口大骂。 　　“宋伯康欺我！” 　　入目都是破败的房屋，街道两旁的商铺一个开门的也没有。这倒也罢了，程大雷也不会幻想宋伯康会将一座繁华的城池送给自己。不过，朔方城破落得实在有些离谱。 　　关键是城里一点人气也无，倒也不是说城里一个人也没有，程大雷的确看到几个乞丐窝在墙角晒太阳，不时发出沉重的咳嗽声，让整座城显得死气沉沉。 　　“大当家……”徐神机发现程大雷脸上明显变得不好看。 　　程大雷回过神来：“走，继续看看。” 　　三人信马由缰，在城里转了一圈，以城池面积来说，朔方城要超过蛤蟆城许多，但城墙很多地方都坍塌了。城内也是一片破败，三人逛了一圈，来到朔方城的城主府。 　　如程大雷所想的一模一样，城主府也是一个人影也无，杯碗茶碟散落一地，可想他们离开时的匆忙。 　　程大雷翘着脚坐在大厅的帅案后，出发时的兴奋激动到此刻已烟消云散。朔方城的情况，当真糟糕得超出他想象。 　　“刘发财，你去城里走一走，逮个喘气的问一问，城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刘发财答应一声去了，程大雷唉声叹气一番，又拽着徐神机去了城主府的账房。 　　其实查账也无什么用，现在的朔方城完全是一座空城，宋伯康把粮草、武器都搬走了，完全是抱着不留寸草与敌耕的心思。所谓的账本也是一本空账，不过多多少少还是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程大雷翻出了朔方城的人口薄，查到原先朔方有人口五万户，算起来该有二三十万人，可程大雷奇怪的是，这些人都去了那里。 　　城可破，墙可以塌，关键是人。没有人就什么都没有。 　　程大雷打算让和珅过来看看，他并没有治理内政的本事，从这些账薄上也看不什么，至于徐神机就更不用提了。 　　过不多时，刘发财从外面回来，一路找到账房。 　　“大当家，我找到一个老人问了问，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喔，具体什么情况。”程大雷问道。 　　“原先此地的城主名叫孙博山，是宋伯康派过来的人。他这个人不是很地道，做城主这几年把城里的百姓搜刮一空，城里平民死走逃亡许多。宋伯康这次把朔方城让给我们，之前将城里能运走的东西都运走了。颁布的命令，就是寸铁不留。” 　　“这我已经知道了”程大雷看着空空荡荡的城主府，还有什么想不到的：“人呢，我问的是人，城里的人都哪里去了？” 　　“之前被孙博山折腾一通，城里的百姓走了不少。这次大家听说是大当家接管朔方城，城里的百姓闻风而动，但凡能动弹的走了。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以及不怕死的。” 　　程大雷一阵无语，虽然刘发财没有挑明，但程大雷也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自己的名声毕竟不怎么好，原先的百姓知道是自己这吃人的魔王来了，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 　　“大当家，还有一件事，城里还有一些老弱，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的人，家里早就断粮了。如果咱们不管他们，他们便都得饿死。这件事…” 　　程大雷拍拍脑袋，觉得有些头疼。果然呐，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冷不防就会被馅饼中藏着的石头咯掉牙。 　　“辛苦你再跑一趟，回蛤蟆城将和珅请过来，看怎么整治这座城。”程大雷道。 　　程大雷窝在桌子后，思量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每想到一件，便随手在纸上写下来。 　　首先，城墙要修，城里坍塌的房屋也要修。这倒还是次要的，关键还是人，只要有了人，城里的农业商业手工业才能发展起来，一座将死的城池才能重新活过来。 　　可这每一件事，都是极大的消耗。就算有流民迁入朔方城，要自给自足至少等到秋天，而在这些日子他们的吃穿住行，就完全需要程大雷负责。 　　这些年程大雷辛辛苦苦，算是攒下些家底，但朔方城一件事，很有可能把程大雷攒下的家底消耗一空。 　　现在的程大雷还意识不到这是宋伯康的计策，但他已经明白这件事情的难处。可让他将白白得来的城池放弃，他暂时也舍不下。 　　或许，宋伯康赌的就是程大雷的贪心。 　　当然，朔方城也并非一点优势没有。城池依河而建，河滩有良田无数，地理位置也比较重要。而蛤蟆城目前的确到了发展的瓶颈期，想要扩张势力，程大雷需要开新的基地。 　　今夜，程大雷和徐神机就歇在朔方城，程大雷守着一盏油灯，口中长吁短叹。 　　“大当家，如果真的这么为难，不若舍了朔方城，咱们明天就回蛤蟆城。” 　　“白白舍了岂不是可惜。况且，和珅说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想要自保也需要有自保的实力。凭蛤蟆城那点家底，怕是撑不过这个乱世呐。”面对徐神机，程大雷还是能说几句心里话的。 　　“军师，我问你一句话？”程大雷忽然道：“你觉得，咱们这帮人日后能取了天下么，各个封疆裂土，成一方诸侯？” 　　野心这种东西，程大雷也并非一点没有，他只不过是还没下定决心。 　　徐神机皱眉想了想，道：“依我看，取天下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说不得那天好事就砸在咱们兄弟头上了。话说回来，如果大当家真的这么为难，干脆舍了这份家业，还是咱们兄弟几个占山为王，也不是逍遥自在一辈子么。” 　　程大雷心中一暖，垂下头继续翻着面前的账薄。真如果舍掉蛤蟆城，他、徐神机几个浪迹江湖，说实话要比如今逍遥许多。可家大业大，程大雷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自在。 　　总是要想个法子，有实力撑过这个乱世。 第628章 名声是个好东西 　　徐神机一席话，却是坚定了程大雷的心意。和珅的话也未必完全不可听，无论是单纯想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还是与诸侯争一争天下，都需要足够的实力。 　　而目前蛤蟆城已到顶点，没有更多发展空间，需要另开基地，支撑自己后续发展。 　　朔方城现在的情况的确很糟糕，但好好整治一番，未必不能令它重新繁华起来。 　　在程大雷坚定发展朔方城的想法，而不是抛弃它后，脑海中有一座城池的图像被点亮，程大雷现在已可以查看朔方城的信息。 　　城池：朔方城（破败的初级城池） 　　人口：5000 　　技能：诸神的祝福，建筑精通，江湖传言 　　程大雷逐字阅读着系统信息，发现在开启攻城模式后，各城池已共享同一套技能。也就是说一座城池开出的技能，所有地方都可以通用，而不像以前的山寨，每座山寨都有单独技能。 　　嘟，朔方城不足一万，请尽快扩充人口到一万，完成任务后可获得系统奖励。 　　这时候程大雷收到一条系统任务，要求他尽快扩充人口。 　　因为有建筑精通在，城池修葺并没有太大困难。最大的困难还是人，或者说，是养活这些人口的粮食。 　　如果真忽悠过来几万流民，就是几万张口朝程大雷要饭吃，程大雷攒下的哪些家底，总不能让他们消耗掉。 　　这才是程大雷目前急于解决的难题。 　　到第二天黄昏，和珅已经带着运粮队到了。以蛤蟆城与朔方城的距离，来回大概需要一天一夜。和珅可以来得这么快，大概是刘发财刚将消息递过去，他便准备出发了。 　　和珅的办事效率是极高的，这一点程大雷也不得不佩服。 　　程大雷在街道上支开粥锅，先给暂留朔方城的人一碗饱饭吃。这些人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过饭了，听到有人舍粥，顿时群起而动，端着锅揣着碗就来了。如果不是有兵丁维持秩序，他们恨不得把粥锅踹了。 　　程大雷算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治下的子民，昨天他进城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他本想说些大家一起努力，美好日子就在眼前的话，估计也不会有人搭理他。 　　程大雷直接进入主要程序，兵丁维持秩序舍粥，并给这些人登记造册。宋伯康原先留下的账薄，一点用处也没有，程大雷恨不得一把火烧掉，一切还得程大雷从零做起。 　　程大雷也大概分辨出这些人的主要组成部分，懒汉居多，还有一些逞强好胜的狠人，剩下的就是些走不动路的老弱妇孺。 　　见城主府门口的舍粥工作步入正轨后，程大雷、徐神机与和珅三人走进城府，他还有事要与和珅商量。 　　和珅整个人很兴奋，这从他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朔方城的困难他未必没看出来，不过能够扩充地盘他就很开心。程大雷终于不在蛤蟆城窝着，迈出了争霸天下的第一步。 　　“大当家，刚才我已看过，目前朔方城的人口大概有五千余人。对于他们，愿意走的可以让他们离开，愿意留下的我们也不会不管。” 　　“对于留下的人怎么安排？” 　　“老弱妇孺最好是将他们迁往蛤蟆城，毕竟名声要紧，不能看着他们死在眼前不管。剩下的男人愿意加入军队的我们收留，不愿意从军的便在城外种田。至于其中一些作奸犯科之徒，也绝对不能纵容，当以雷霆之威，立一立军威。” 　　和珅侃侃而谈，对这五千人以有了安排。 　　程大雷轻轻点头：“目前主要困难是没有人，你有没有办法，把朔方城的人气聚拢起来。” 　　和珅皱眉思索片刻，道：“怕是不太好办。” 　　就连和珅都说不好办，看来这件事的确不容易。和珅有些话没有直说，其实这件事之所以这么难办，和程大雷还有些关系。 　　程大雷的名声糟糕透了。他在并州大杀特杀得罪了许多人，换来了残暴好杀的名声。而东海琅玡城的事情，江湖都传言是程大雷放火烧了藏书楼，如此又得罪了天下读书人。 　　现在朔方城要招贤纳才，可假若将程大雷蛤蟆大王的旗号打出去，估计除了能换来一片吐沫星子外，不会有任何收获。 　　程大雷手托着下巴，口中叹了一声：“民心是个好东西呐。” 　　怪不得蛤蟆城的人口没什么扩张，原来是这方面原因。李行哉在徐州为何会很快可以招兵买马，手下聚了一大票人。人家是正经的逍遥王，明帝的儿子，还有传言说，当初明帝本来打算传位于他。无论传言是真是假，总还是有人信的，为他做事大家也不觉得丢人。 　　而其他诸侯王再如何也是朝廷封的，所以旗号也有用。但程大雷出道是个山贼，大家为了不给祖宗蒙羞，一般不会投靠一个山贼。 　　程大雷本可以用恐惧值召唤一批人来，不问质量，只问数量。可恐惧值是个好东西，程大雷觉得不该浪费在这件事情上。 　　“招揽人口的事，慢慢想总能想到办法的。”程大雷道：“我为难的是，假若真有了人，咱们拿什么养。家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蛤蟆城的粮草是不能动的。” 　　“依我看这件事倒也不太难办。”和珅道：“咱们种不出来粮食，可以动手抢呐。” 　　程大雷一怔，他倒是忘了自己的老本行。自己出道就是个山贼，没有粮食自然可以从别的地方抢来。 　　“可咱们有能抢的地方么？” 　　“凉州城？” 　　“咱们刚从人家夺了一座城，再抢人家的不合适吧。况且赵子龙还在宋伯康军中，目前不方便。” 　　“百里胜？” 　　“百里胜活不了几天了，他的粮草都是由朝廷供应，目前比咱们更穷。” 　　“如果这两个地方都不行的话，那就只有向关内动手了。” 　　蛤蟆城位于帝国西北边关，而朔方城则是和荆州益州接壤，益州也比较穷，蛮夷居多。而荆州则是天府之国，如果要动手的话，荆州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629章 打什么旗 　　程大雷待过的两个地方幽州和凉州，总的说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凉州的气候要比幽州好一些，但也是地广人稀。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人，没有人就没有发展商业的基础。 　　而目前帝国的环境，其实也不适合发展商业。铁器、盐、铜、布匹、药材都算是硬通货。可这些货物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运输不便，帝国的货币制度也发展不起来大规模商业。 　　帝国真正的好地方是江南，那里气候适宜，水道纵横又适合货物运输。戎族连年入侵，但从没有打到过江南。所以，那里的发展一直没被打断，曾经是很繁华的。 　　当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正义教在江南闹过一次。诸侯割据，互相间摩擦不断，现在江南也不太平了。 　　和珅的话打开了程大雷的思路。蛤蟆城的粮食不能动，那是保命用的。如果真的缺粮的话，未必不能向附近城池掠夺，来明的来暗的程大雷都擅长。 　　“车到山前必有路，事到临头我们也未必没有法子。”程大雷道：“咱们现在最该考虑的还是扩充朔方城的人口。” 　　和珅皱眉思索着这件事，因为程大雷名声的问题，这件事情的确有些难办。最后，他无奈的叹道：“大当家，你以后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名声。” 　　“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太晚么，关键是眼前该怎么办。”程大雷叹道：“名声呐名声……” 　　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程大雷心中忽然一动：出来混打什么旗很重要，可自己未必无旗可举呐。 　　事情还是要从林少羽说起，林少羽当初搅动风雨，也是因为他起事才造成目前帝国二帝十八王的局面。不得不说，林少羽一直记挂着程大雷，他知道自己没有帝王之才，从一开始就是想推程大雷上位，奉程大雷为圣主。 　　如今帝国有很多人揭竿而起，他们打的就是正义教旗号。正义教起义虽然被摁了下来，但正义教的信徒却无处不在。这大旗，由程大雷来扛比任何人来扛都合适，别人都能打着正义教的旗号招摇撞骗，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将心意与和珅说来，和珅精神一振，双眼里目光闪烁。半晌，他道：“大当家，这件事大有可为呐，只要打出这旗号，便不用担心无人来投。”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商量一下具体该如何操作。” 　　“操作上应该没有什么困难，不过……”和珅顿了顿：“大当家，这大旗如果扛起来，咱们就真成帝国之敌了？” 　　和珅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自己一再怂恿程大雷都不为所动。但到眼前这状况，程大雷已不得不展开行动。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 　　“咱们……好像一直是帝国之敌么，有什么区别么？” 　　“呃……”和珅忽然被噎了一下。 　　打什么旗号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采取怎样的方阵。 　　和珅愣了愣道：“既然咱们要招揽正义教的旗号，必然需要一个口号，这口号于情于理都该由大当家来定，大当家看我们该喊什么口号。” 　　和珅看着程大雷，仿佛看到他一步步走上自己与他安排的道路上。 　　程大雷略沉思片刻，便道：“喊什么口号还用想么，就告诉天下人，我要与林少羽复仇，让天下正义教的信徒都来投奔我。” 　　在和珅的润色下，程大雷亲自定下了八个字的口号：光明普照，正义必胜。 　　和珅立刻着手开始安排，这次行动由阿喜率领的喜字队负责。阿喜撒出人手，进入各州各城，散步着一些事先编造好的消息。 　　他们大多乔装成说书先生，潜入各地的茶馆酒楼，说一些正义教的往事。只是说帝国如何如何黑暗，各路诸侯如何残暴，正义教当初就是为此才揭竿而起。另外程大雷与林少羽如何兄弟情深，当初如何拼命为他复仇。最后，才提到程大雷已在招兵买马，重新扛起正义教的大旗。 　　此外，还说天下人如何误解程大雷，程大雷如何的忍辱负重，藏书楼那把火并不是程大雷烧的呀。 　　这是一场明显的洗白计划，试图挽救程大雷已经糟糕到极点的名声。 　　这是计划中的事情，究竟今后会如何发展，程大雷还看不出来，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安排好一切后，程大雷忽然觉得有些无趣，本来还有许多事情要他处理，他却有些打不起精神来。起身迈步向城主府的后院走去，一个人形单影只，口中呐呐叹着： 　　“少羽呐少羽……” 　　…… 　　“王上，喜事，喜事。” 　　陆洛大步走进宋伯康的书房，一边走口中一边道。 　　宋伯康皱起眉头，道：“什么喜事呐，会有什么喜事发生在我身上？” 　　“王上，这次真的是好事。程大雷已经入驻朔方城，开始处理朔方城的事情。” 　　“这件事值得这么高兴么，我们把一座城池送给他，他自然要着手经营，难道会放弃不管么。” 　　“王上如此想，那程大雷定然也是这么想的。”陆洛兴奋道：“属下刚刚得到的情报，程大雷的运粮队已源源不断将粮食运到朔方城。他想要控制朔方城，既要分兵也要分粮。那朔方城就是一个大坑，将会将他近几年攒下来的东西消耗一空。等到那时候，便是王上你拿下整座凉州，清除心腹大患的时机。” 　　宋伯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一切不都和我们事先安排的一样么，贪心不足蛇吞象，程大雷目前根本没有吞下朔方城的势力，强撑着咽下去，会将他肚子撑破的。” 　　“已经占领的城池，谁会轻易让出来，他可没有王上的气魄。” 　　宋伯康扶须缓缓点头：“这件事你居功至伟，我是不会忘了的。目前朔方城有多少人？” 　　“大概有五千老弱妇孺，这五千张嘴怕会令程大雷很头疼。” 　　“五千人还是有些少，咱们该想想法子，送给程大雷一些人，让他们的消耗更大些。” 第630章 风起云涌 　　最近宋伯康的日子也很忙碌。一面要炮制攻打百里胜的理由，一面暗中调兵遣将，另外还要留出精力对付程大雷，差人将朔方城搬空，留给程大雷一座空城。 　　虽然忙碌，却也不断有好消息传来。用朔方城交换薛问婷后，宋伯康立刻差人将她送到京州，崔相心情大悦，答应给宋伯康一批粮草支援。 　　现在百里胜已经是瓮中之鳖，龙字军答应协助，保证了程大雷不会暗中使坏。如此，消灭百里胜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这自然无法满足宋伯康的野心，等收拾掉百里胜后，他下一个目标就是对付程大雷，让自己这凉州王变得名副其实。 　　目前要做的是，是集中精力对付百里胜，暂时安抚好程大雷。朔方城已经如一座深潭，令程大雷陷了进去，如果程大雷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就不可能从这泥潭中脱身。宋伯康要做的是想个法子加剧程大雷消耗，如此回过头来收拾他时也能容易些。 　　“王上，咱们去哪里找人送给程大雷？”陆洛问。 　　“嗳，浩甲、武威、金城还有咱们所在的凉州城，多的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把他们都送给程大雷，我们也能少个麻烦。”宋伯康道。 　　帝国多流民，这些人或者是因为战乱缘故家园被破坏而流离失所，或者是因为恶霸地主欺凌，或者是因为天灾人祸颗粒无收，种种原因综合在一起，于是只能跑到城里乞讨为生。 　　不仅凉州一地，帝国各处都有这种无家可归的流民，不然的话，当初林少羽揭竿而起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响应。 　　“王上，可将这些人送给程大雷，他如果从中招兵买马，咱们岂不是变相帮了他。” 　　“嗳，这就是你多虑了。城内的流民，要么是好勇斗狠之徒，要么是好逸恶劳的懒汉，剩下的就是老弱妇孺，靠这些人能够打仗？呵，笑话。就算程大雷能把他们聚拢起来，可这一张张嘴都是要吃饭的，凭程大雷那点家底能养活他们多久。就算秋天打了粮食……但你觉得，我会容他们活过这个秋天么。” 　　“王上，高呐。”陆洛情不自禁道。 　　宋伯康摆摆手，道：“奉承话就不要多说了，这件事抓紧时间去办，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莫引起程大雷的怀疑。目前，我们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对付百里胜。” 　　程大雷是未雨绸缪，百里胜才是眼前的首要敌人。关于他，宋伯康已做了许多准备，切断百里胜的粮道，由武威和金城两路出兵，对百里胜的主要兵力采取围而不攻。 　　真如果打起攻坚战，哪怕最后能拿下百里胜，宋伯康方面也是损兵折将严重。他并不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围着不打等着百里胜耗尽粮草，然后再一举歼灭敌人。 　　百里胜坐镇的地方名叫狼山关，听名字便知道是凶险之地，土地贫瘠，关外便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草原上生活着穷凶极恶的戎族。 　　围城已有些日子，百里胜手中有三万兵力，到现在双方还未见过一仗。可这三万仗嘴却是无形的敌人，一日一日消耗着狼山关的粮草。 　　大厅内乱糟糟一片，副将裨将牙将……仿佛一个人长了八张嘴巴，恨不得所有嘴巴都闭上，大家都听自己的。 　　“打，怎么打得了。姓宋的根本不和我们动手，况且宋伯康的兵力远超我们，咱们怎么是人家对手。” 　　“宋伯康手里可握着朝廷圣旨，说咱们是乱贼。为国为民死了也算不得什么，可咱们兄弟就算死在沙场上，也得让人戳我们脊梁骨。” 　　乱哄哄一片，终于有人看向百里胜，道：“侯爷，您倒是拿个主意呀。” 　　百里胜坐在帅案后，手托双腮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大厅内的吵闹争论，他并没有参与。他心中自然也不痛快，也想抱怨，起哄，乃至破口大骂。可身为一地之主，他必须担起责任来，现在也没有时间抱怨。 　　“吵呐，为什么不吵了，看能不能吵出个法子来？”百里胜道。 　　大厅内渐渐安静下来，诸人低头唉声叹气。百里胜的副将常鸣之道：“侯爷，眼下或许只有一人能够帮助我们？” 　　“谁？”百里胜道：“你说的是程大雷是么。难道你不知道，宋伯康送了一座城给程大雷，程大雷这等见利忘义的小人，现在他们两个已经狼狈为奸的勾搭在一起了。” 　　百里胜唏嘘长叹，他和程大雷很早就打过交道，互相照面也并非一次两次。可这程大雷竟然一点交情不念，这次竟与宋伯康联手置自己于死地。百里胜对宋伯康倒是不如何恨，但提起程大雷却是咬牙切齿。 　　“侯爷，那咱们该如何是好，关内的粮草撑不了几日了。再如此下去，只能伸长脖子等着人家来砍头。”手下又闹哄起来。 　　“侯爷，属下有一计，或许可以破局，但不知当讲不当讲。”孙鸣之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卖什么关子，有话直说。”百里胜道。 　　“那宋伯康这次是铁了心要赶尽杀绝，两军对垒我们未必是对手，更何况宋伯康根本不与我们交锋。如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可以破局。” 　　“说？” 　　“向东不行，只能向西走。西面便是茫茫草原，宋伯康说我们勾结戎族，十恶不赦，我们索性就反了帝国，去投靠戎族。” 　　一席话说完，大厅内鸦雀无声，诸多人一切窃窃私语，神情闪烁。 　　帝国与戎族乃是生死仇敌，镇守边关本就是防备戎族入侵。大家如果投靠戎族，便成了帝国的千古罪人。可帝国这次所作所为，的确又对不起他们。现如今，他们已被帝国抛弃，成了无人在意的弃子。 　　最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百里胜身上，等他最后拿主意。 　　过了许久，百里胜长身而起，拱手冲诸人道：“诸位，我们生是帝国的兵，死是帝国的魂，此战死则死矣，绝不可卖国求生。” 第631章 一片孤城 　　“侯爷说得在理，可宋伯康诬陷我们勾结戎族，我们就算死在此地，也一样要背负千古骂名。” 　　“我们做的事我们自己知道，我是帝国的兵，如今也只能求个问心无愧。如果能破掉此局，我们就去长安，向朝廷讨一个公道。” 　　百里胜其实无所谓对朝廷的忠心，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想趁着这乱世谋求自己的利益，争一争天下。就算没机会触摸到那至高无上的帝位，也能求个裂土封王。实在是这些年过去，李氏皇族将人心丢得一干二净。 　　不过，不忠于朝廷未必代表不忠于帝国，让他去投靠戎族，帮着戎族打帝国他是不屑为之的。 　　通过一席话，百里胜也确定了此战的目的。求援是不可能的，附近也不可能有人会支援他们粮草。百里胜的目的只有一个，突破重围一路打到长安，向朝廷讨一个公道。 　　庙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孙鸣之这些人不明白，百里胜是明白的。自己是将军府的人，变相也相当于是李乐天的人。但宋伯康敢向自己动手，定然是已做好万全准备。要么是相府和将军府已达成某种交易，也或许是帝国皇帝已经无法控制相府的势力扩张。 　　无论如何，整个帝国已经无人在乎自己的生死，棋盘上的棋子被下棋者抛弃后，只能靠自己拼一条活路。 　　下定决心后，百里胜打开城门，带着三千兵丁出城，在宋伯康的大营前叫阵。 　　宋伯康得到消息后，来到辕门前，看到百里胜骑着一匹乌骓马，手持两杆钢鞭，在那里耀武扬威的骂阵。 　　“听说百里侯爷也有些武艺在身，只不过在长安一直没机会见到他出手，也不知武艺如何。”宋伯康道。 　　“王上，他在营前叫阵，咱们打或不打？”戴白问道，他在凉州城负责军事。 　　“差人出去，会一会百里侯爷的武艺。”如今的宋伯康胜券在握，说话也自信许多。 　　一匹快马冲出辕门，奔向百里胜，快行到他面前时勒马停住。 　　“本侯爷手下不死无名之鬼，来将报上名来？”百里胜喝道。 　　“本将军乃是武威城先锋官吕亮。”马上将官扛一柄大刀，口中喝道：“逆贼，见到本将官还不快快纳命来。” 　　百里胜仰天哈哈大笑：“逆贼，逆贼……本侯爷倒是成了逆贼，好好好，你来让侯爷我斩了你的人头。” 　　吕亮拍马攻来，一柄大刀抡开斩的是百里胜脑袋。两匹马交错而过，兵器在空中相撞，却是谁也没占到便宜。 　　拨转马头再战，二人纠缠在一起，忽然百里胜卖了个破绽，引得吕亮的招式用老，正是旧力未尽，新力未生之时，两柄钢鞭照着吕亮脑门砸下来。 　　只听咔嚓一声，吕亮的天灵盖被砸得稀巴烂，一头跌落马下，流出红白之物。 　　狼山关一方齐声叫好，挥舞着兵器口中发出阵阵怪叫，一时间士气大振。 　　而戴白却是倒抽一口凉气，他也曾听说过这位来自长安的侯爷，花天酒地，眠花宿柳，却是位风流人物。但不曾想到，竟然有如此硬的身手，却是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宋伯康倒是对此不以为然，战场上的胜负并不是由大将之间的交锋来决定，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战争就来得太简单了。 　　现在百里胜已经陷入绝地，所以他才不得不拼命，然而宋伯康占有全部优势，所以能够从容不迫。 　　“百里侯爷倒是好武艺。”宋伯康道：“谁有把握去胜他？” 　　“金城杨武请令，末将愿去会他。” 　　杨武来自金城，也有不错的身手，宋伯康挥挥手算是许他出阵。 　　杨武拍马出阵与百里胜战在一起，双方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最后还是百里胜更凶狠些，一鞭击落杨武，他被手下抢回营中。 　　百里胜连败两将，己方士气大振，宋伯康一方难免垂头丧气。此刻，就连宋伯康也皱起眉头，这百里胜竟强得出乎想象。如果无人能够胜得了他，是对士气的巨大打击。 　　“戴白，还有谁能出阵，去击败百里胜？” 　　戴白面有难色，这暴露了宋伯康一个软肋。他手下兵强马壮，武器精良，粮草充裕。凉州骑兵在整个帝国，战斗力也算是强的。然而，宋伯康手中并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将。面对今日敌将讨战的局面，倒是不好应对。 　　戴白沉思片刻，道：“王上，属下保举一人，定能胜过百里胜？” 　　“谁？” 　　“赵将军。” 　　宋伯康恍然大悟，立刻道：“快去请赵将军。” 　　赵子龙就在左近，能成为战场上的不败将军，他对战争还是蛮感兴趣的。被叫到辕门前，宋伯康道：“赵将军，你可看到那贼人耀武扬威，在阵前叫骂，气焰十分嚣张，还请赵将军出战，灭一灭他的威风。” 　　赵子龙远远望了一眼，表情有些尴尬。他若出阵，自信胜过百里胜不难，可他本来就是过来摸鱼的，不愿为宋伯康打仗。而假装败给百里胜，他不败将军的记录，可并不希望为了宋伯康而打破。 　　“那个……抱歉，我病了，怕是无法出阵。”赵子龙本非圆滑之人，扯句谎也是死板得很，没有任何说服力。 　　“病了，什么病？”宋伯康一楞。 　　“风寒。” 　　看着赵子龙红润的脸庞，实在不像生病的样子。而宋伯康此刻也没有与赵子龙撕破脸的决心，如果撕破脸，让程大雷和百里胜联起手来，则凉州危矣。 　　如此只能强压下火气，道：“赵将军病了就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要紧。” 　　回过头来，却是满脸杀气，口中喝道：“谁可出战！” 　　“王上，末将愿往。” 　　此人乃是宋伯康手下的大将，名唤徐童，使一柄大锤，双臂有千钧之力。 　　宋伯康一声令下，徐童跨着枣红马，出阵与百里胜战在一起。 　　赵子龙装病不出战，但此刻并未离去，同样在辕门观战。远远看着打斗的两人，他嘴角抿起，发出一道笑声。 　　宋伯康一激灵，你这声笑是几个意思。 第632章 绝地 　　百里胜并没有宋伯康想象中那么强，至少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强。他在长安时养尊处优，很少有与人动手的机会。虽然后来被派到凉州边关，但也主要负责统率之职，并不是经常舞枪弄棒。 　　然而，宋伯康说得不错，今日是百里胜的绝地，他没办法从容不迫，于是只能拼命。哪怕他胜一百次，其实也伤不到宋伯康的根本，但只要输一次就无回天之力。 　　与徐童的决斗已经是他的极限，连胜两将已经耗尽他的体力。况且徐童本就力大无穷，一柄铜锤抡开杀机赫赫，百里胜根本无法硬接，只能一味避让。 　　招招凶险，稍有疏忽脑袋怕就要被砸成稀巴烂。难道自己当真要死在此地？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百里胜的心情倒是平静下来，死则死矣，拼了性命不要又如何。 　　体内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涌起，强撑着攻进徐童，两杆鞭一起挥，砸在徐童脑门上。徐童大锤抡了出去，此刻收不回来，在百里胜面前露出破绽。 　　狼山关的人马发出阵阵狂呼，宋伯康一激灵：又败了，这百里胜当真如此了得。 　　赵子龙微微点头，点评刚才战斗的得失：“徐童太过急躁，他力气强过百里胜，就该守好门户，太过贪进了。” 　　宋伯康看着赵子龙，当真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你如此本事，为何不肯出手，现在却在此地说着风凉话。 　　此时此刻，百里胜已经领着兵马杀了过来，想要借着连战连胜的士气突围。 　　“杀过来啦，杀过来啦，快退，快退。” 　　赵子龙拨转马头，立刻往后撤，他可不想卷入这场乱战之中。宋伯康也只好跟着赵子龙一块儿撤，他是军中主帅，不能冒险。 　　况且，他也不想和百里胜决战，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双方的战士交锋，宋伯康的军队却是避而不战。百里胜领着兵丁冲杀，但宋伯康布下重兵，他虽然战得上风，却根本冲不过对方的包围圈。 　　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选择退兵，收回到狼山关中。 　　此战过后，宋伯康再不与百里胜交锋，任他在阵前叫阵，只是高挂免战牌，避不出战。 　　虽然百里胜在战斗中占了上风，但他的粮草却已不能支持他继续战斗下去，时间每过去一日，他便向地狱迈进了一步。 　　而此战的消息也很快由赵子龙率领的龙字军传到程大雷耳中。 　　最近，程大雷一直留在朔方城中，一面关注着百里胜与宋伯康的战斗，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朔方城的经营上。 　　“百里胜已经是行将就木，撑不了多久了。”程大雷合上赵子龙差人送来的情报，发出一声长叹。 　　心中也想起与百里胜交往的事情，程大雷不得不承认，百里胜并不招人讨厌。宋伯康还一心只想着从乱世中谋取利益，相比之下，百里胜更像个军人。 　　“消灭掉百里胜后，怕宋伯康的目标就要针对我们了。”和珅最近也常在朔方城，蛤蟆城一切已迈入正规，有他没他都差不太多，但朔方城需要他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他有这个心，可未必有这个力，他没有取蛤蟆城的本事。”程大雷说这话还是有些自信的，他道：“朔方城现在情况怎样？” 　　“最近不断有流民涌入，据喜字队得到的情报，这暗中还是宋伯康推动的，也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 　　程大雷皱起眉头，隐隐觉得宋伯康怕没安什么好心。最近他已在安排训练人手，展开针对自己的洗白计划。不过一切需要时间，正式行动尚未展开。 　　“有人来到终究是好事，这些人的情况怎样？” 　　“流民么，其中多有不义的恶徒，但对我们来说问题不大。现在正是春耕，我已安排他们在城外开荒，等过了今年秋天，便可以保证自给自足，多余的粮食也能补充我们。然而，撑到秋天需要的粮食还是太多了，消耗太大。” 　　宋伯康还是低估了程大雷的组织能力，对付流民他已有经验，本身就是山贼出身，程大雷还收拾不了几个恶徒与懒汉。不过，这些人每天都在消耗粮食，却也是真事。再任这件事发展下去，虽然不至于耗尽蛤蟆城的粮草，但终究对程大雷现在的情况不利。 　　“宋伯康那边还得盯着，看局势如何发展，说不得会有一些变数。”程大雷道：“另外让喜字队打听一下，方圆有没有能动手的势力，蛤蟆城的存粮不能再消耗下去了，得想办法开源。” 　　程大雷逛在朔方城中，城中的房屋正在修葺，这件工程完成后，还要休整城墙，城外开荒种田，以及开掘河道。有建筑精通技能的加成，工程进度还是蛮快的。 　　原先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如今已经渐渐有了人气，但究竟是欣欣向荣，还是浮沫一现，如今还说不好。 　　程大雷逛街的时候，刘发财正在与城内居民训话。程大雷想错了，刘发财也并非一点作用没有，他妖言惑众的属性正好适应现在的场合，狠狠的忽悠这些人。 　　乱时当用重典，处理起那些作奸犯科之徒时，程大雷也是绝对不手软。如此双管齐下，涌入城中的流民都被妥善安置，没有人故意捣乱。 　　嘟，朔方城人口突破一万，恭喜完成任务。 　　这时候，程大雷收到一条系统提示，接连有流民涌入，城内人口不断增长，不过几日光景，程大雷已经完成任务。 　　程大雷又回到城主府，将门仔细关上，清点自己的收获。 　　寻找华氏一族的任务完成后，程大雷还获得一次抽奖机会。只是一直没有使用，也是担心自己的隐藏属性发作，再召出了不得的敌人。 　　这次完成扩充人口的任务后，程大雷又收获一次抽奖的机会。现在程大雷手中握着两次抽奖机会，握在手中不用总是有些不甘心。 　　今日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程大雷狠狠心决定抽奖。 　　那扭蛋机一样的事物在脑海中出现，随之程大雷便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恭喜获得作物生长加速技能，使用次数1。 第633章 玉麒麟 　　程大雷琢磨着这次收获的系统奖励。使用次数只有一次，限制田地面积是一千顷，至于加快作物生长的进度能加快多久，程大雷目前还不知道。只有使用过后才能明白具体效果，但估计不能达到朝种夕收。否则的话，就太过匪夷所思。 　　程大雷忽然觉得系统变得大方起来。比如这次的系统奖励就十分有用，等河渠挖好，种子入土，自己便可施展技能。有这千顷之田的丰收，朔方城就可以迈过第一道关。 　　万事开头难，第一关度过之后，之后的事情便会变得顺利。 　　程大雷不仅奇怪，莫非是系统转性了，还是说自己已经脱非入欧。 　　目前手中还握着一次抽奖次数，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那扭蛋机一样的抽奖机器再次在脑海中出现，不多时程大雷便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恭喜获得绝世谋士杨国忠。 　　程大雷手托额头，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杨国忠，乃是大唐宰相，能力方面是绝对不用怀疑的，可以相一国的人，治理小小一座城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此人也是个反面角色呐，果然那暴恶属性仍旧在发挥作用，系统仍然没有转性。 　　嘟，暴恶属性生效，随机出世绝世山贼卢俊义。 　　程大雷一阵无语，梁山泊第二把交椅，号称枪棒无双，这妥妥是正面角色的人设呐。 　　却也不知他会落到谁家，话说史文恭还在自己手中，假若二人撞在一起，不知会是如何情形。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杨国忠的妹妹便是四大美女之一，那位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却也不知道，她这次会不会一起出世。 　　程大雷心中忽有些期待起来，盼着杨国忠早些到来，却也不知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 　　夜，狼山关灯火通明，与宋伯康交过几战之后，对方已经选择避而不战。而狼山关已经岌岌可危，距离断粮的最后关头越来越近。百里胜派人发动过一次夜袭，但也没能够成功突围，左臂还中了一箭。 　　“侯爷，不若我们向草原转移。那里防守的兵力少一些，我们转移草原，可以暂时度过眼前的危机。”孙鸣之道。 　　“向草原转移等于将狼山关的险地拱手让人，况进入草原后，我们的粮草依旧接济不上。到时候只能成为无家之犬，任敌人宰杀。”百里胜缓缓道。 　　“侯爷，那你说该怎么办，咱们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三天。” 　　“把粮食发下去，每人携带三天干粮。”百里胜抬起头道，开口缓缓道：“今夜决战。” 　　所有人被百里胜散发的杀气震慑住，此刻他没半点京城风流侯爷的样子，铁青着一张脸，面目狰狞如亡命徒。 　　狼山关灯火通明，三万将士列阵完毕，每人携带三天干粮，以做突围用。 　　百里胜一身戎装，骑在乌骓马上，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开口道： 　　“诸位弟兄，今日我们已是绝地，帝国之大，却已无我等兄弟容身之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舍了这条性命不要。今夜，会有很多兄弟死，包括我也会死。但如果有兄弟活着，就杀到长安城，替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 　　“杀到长安，讨还公道。” 　　三万人齐声怒道。 　　百里胜点点头，口中吐出两个字：“出发。” 　　赵子龙这个时候也没有歇息，他虽然装病不出战，却密切关注这一战的发展。某些事是讲天赋的，赵子龙就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他明白战场之上没有绝对的胜，也没有绝对的败，瞬息万变的战场影响胜负的东西太多了。 　　忽然，营外传来喊杀声，一名小校闯进大帐。 　　“报，狼山关袭营，这次似乎是全军出动。” 　　“算着也该来了。”赵子龙点点头：“传令下去，所有人上马，遵我号令行事，无我命令不可与敌人接触。” 　　“是。” 　　龙字军的反应算是快的，等他们集结完毕，撤到大军的侧翼时。宋伯康才着急忙慌的穿好衣服。 　　这次不同上一次的夜袭，百里胜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思，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再冲不出去，面前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在这种形势下，自然人人拼命，各个争先，抱着一腔愤怒与敌人厮杀。宋伯康的大军没料到对方有如此决心，应对之上便显得慌张一些。 　　宋伯康举目四望，所见都是一团乱糟糟的厮杀。倒也不是完全的乱象，又一支军队就保持完整的阵型。 　　可惜，是赵子龙率领的龙字军，他们一早就远离战场，立在高坡上观战。 　　特么地，还真是看戏来的，出人不出力啊。 　　宋伯康气得怒火翻腾，但此时此刻也没时间想这些。他急忙下令组织军队，阻止百里胜突围。 　　“将军，假若百里胜突围成功，咱们要不要出手拦一拦？”手下副将问道。 　　“突围？”赵子龙骑在马上摇摇头：“我看难喔。” 　　夜里发生的乱战，互相厮杀在一起，但宋伯康出动的兵力是百里胜的数倍。百里胜虽然一腔破釜沉舟，可无奈敌众我寡，他挣脱不开这牢笼。 　　“凉州兵势大，虽然应对狼狈，但根基未乱。就算暂时失利，也能稳住局势。百里胜想要突围怕是九死一生，就算有人可以突出去，也不过是一帮残兵败将而已，做不得什么大事。”赵子龙一边观战一边道。 　　这时候，从东南方向突然杀过来一个人，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中一杆金枪，斜刺里冲杀过来。 　　几乎他刚出现，赵子龙的视线就落在他身上，他吸引了赵子龙所有注意力。 　　一匹快马闯过人群，马上人冲杀到百里胜面前，挥枪将四周兵丁杀退。 　　“百里侯爷，某家特来投靠。” 　　见此人如此武勇，百里胜一开始吓了一跳。却也没想到此人竟是来投靠自己的，不过这人是有病吧，现在自己这状况竟还有人投靠。 　　“那个……你是？” 　　“某家卢俊义，江湖上的弟兄都唤我……”他一枪横扫，周围一片惨叫：“玉麒麟。” 第634章 那人却是一条好汉 　　百里胜有些糊涂，他在京城的富家公子间很有人缘，同样政敌不少，也并不与谁有过命的交情。此时此刻乃是绝地，谁来谁送死，为何无端端有人来投靠自己？ 　　但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黑天半夜好一顿厮杀，先带人冲杀出去要紧，至于这卢俊义究竟如何来的，活过今天再问不迟。 　　看那卢俊义，端地是好俊的武艺，身高九尺有余，使一条金纂提炉枪，跨一匹九花大马。在战阵中厮杀，宛若一头脱闸猛虎，出海蛟龙，身周十步之内，无人是他一合之将。 　　“弟兄们，与我冲。” 　　百里胜没料得这卢俊义竟然有如此了得的武艺，只想对着穹庐狂呼一声‘天不亡我’。他口中高喊一声，向外厮杀，陷入绝境的士兵人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时间士气如虹，锐不可当。 　　“将军，他们要突围成功了？”副将指着远处道。 　　赵子龙点点头，目光始终落在卢俊义身上，口中道：“那人却是一条好汉。” 　　百里胜拼死冲杀，竟硬生生将严密的包围圈撞出一个缺口，宋伯康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发生，立刻下令堵住缺口，将百里胜所率领的队伍赶尽杀绝。 　　双方士兵厮杀在一起，一时间惨叫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百里胜在卢俊义的护持下突出包围圈，宋伯康命令士兵拦截，可又有谁会是卢俊义一招之将。 　　“你们在此地按住阵脚，不要轻举妄动。”赵子龙吩咐道。 　　“属下遵命。”副将答应一声，忽然一怔：“将军，你要去做什么？” 　　却见赵子龙已经跨着战马，从草坡上冲了下去。那还听得见副将的话，只是将手中亮银枪举在空中挥了挥，算是与其打过招呼。 　　卢俊义带着百里胜向外冲杀，却见远处一小将一阵风似的向这边冲杀过来。黑天半夜，本看不太清楚，可关键是赵子龙太过显眼些。 　　他白盔白甲身披白色大氅，手持亮银枪，座下一匹白龙马，卢俊义便是想不注意他也不容易。 　　来若疾疾之风，乱军纠缠在一起，却根本无法对赵子龙形成有效阻拦。眨眼之间，他就冲到卢俊义面前。 　　“好汉留步，接我一枪。”赵子龙横枪立马。 　　“来！” 　　卢俊义虽惊不惧，挺枪向赵子龙冲来。只听铛地一声，两杆枪撞在一起，赵子龙心中一惊，此人好大力气。明知对手强大，他却没有半点怕的心思，反而激起他的好战之心。 　　抖索精神，亮银枪施展开来，百鸟朝凤枪施展到极致。一枪刺出，宛若千万条枪同时投出，空气被撕裂发出阵阵鸣声。 　　但就算他拿出全部实力，竟然也奈何卢俊义不得。对手防得滴水不漏，圆润自在，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如果一枪不够，便再来一枪，如果不够快，那便再快一些。 　　赵子龙正色起来，枪法更加凌厉。不够快，不够快……冥冥之中，赵子龙觉得自己已经摸到极限，进一步便可破开瓶颈，破而后生。 　　“走啦！” 　　百里胜口中大吼，眼前实在不是恋战的时候。 　　卢俊义狠狠啐了一声，再有片刻他想胜过赵子龙不难。但此刻还是突围更要紧，再不走宋伯康的追兵就冲过来了。 　　奋长枪击退赵子龙，抱拳道：“娃娃，今日先放你一马。” 　　赵子龙心中叹息，他虽然很想与这等高手交手一番，但他也并不想阻拦百里胜，从而变相帮助宋伯康。 　　“山高路远，日后再决个胜负。” 　　赵子龙没有纠缠，倒是出乎卢俊义预料，他临走之前看了赵子龙一眼，拍马向远处逃去。 　　宋伯康引着大军冲杀过来，口中大呼小叫：“赵将军，拦住他，拦住他。” 　　说着，他冲到赵子龙面前，道：“赵将军，你怎么不拦住他。” 　　“唉，敌人强悍，赵某拼力阻拦，不是其对手。” 　　赵子龙说得不是谎话，他的境界和卢俊义有一定差距，再打下去输的一定是他。 　　宋伯康瞥了他一眼，心道：没想到呀没想到，你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也会扯谎了，果然，从蛤蟆城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王上，属下愿意领一支兵马，前去阻击敌军。”戴白道。 　　“好，你速速前去，一定将他们拦住，将敌军全部歼灭。” 　　“属下遵命。” 　　戴白领着凉州城的精锐骑兵去了，宋伯康忧心忡忡，事情的变化的确出乎他预料。 　　“王上勿要担心，戴将军前去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赵子龙道。 　　宋伯康点点头，忽然道：“赵将军，你的病没事了？” 　　“呃……这个……咳咳。”赵子龙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王上不问，我倒是忘了。刚才一心阻拦敌人，却忘了自己是带病之躯。眼前敌军主力已经被歼灭，剩下的只是些漏网之鱼。王上，赵某暂时告退，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请与我家大当家说话。” 　　宋伯康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愿意搭理他。他开始组织人手，清扫战场。天快亮的时候，戴白已经领着队伍回来了。 　　“怎样，将敌人消灭了没有？” 　　宋伯康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但见到戴白的样子后，他就知道自己不该问。戴白丢盔弃甲，身后领着一支残兵败将，结果究竟怎样已经不问自明。 　　戴白垂着头惭愧道：“属下追上百里胜，与他打了一战，可敌军强悍，属下实在是……” 　　宋伯康冷哼一声，表情已经极其不快。不过这件事也怪不得戴白，谁也没想到百里胜在绝地竟也能突围而出。 　　“报。”一名小校着急报来：“王上，大事不好。” 　　宋伯康一激灵，自己都已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糕。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赵将军闯入狼山关，抢了一批辎重武器，大摇大摆走了。” 　　“什么？” 　　宋伯康一惊，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这赵子龙不愧是做山贼出身，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抢劫。 　　一批兵器自然不会对宋伯康有损，关键是这件事实在令他堵心。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和程大雷撕破脸，也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先将这口气忍下去。 第635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黎明天将亮未亮，草原上一片血腥味。尸体倒在地上，帅旗东倒西歪，血从尸体中流出，将土壤浸成红色。 　　百里胜骑在马上，目光打量着这一幕。败兵聚在他周围，人人表情肃穆，眼中除了愤怒便只剩下愤怒。 　　“侯爷，目前咱们还有五千人。”孙鸣之递过来一瓢水：“侯爷，先喝些水。” 　　水灌入喉咙中，百里胜才发现嗓子像是火燎一般疼。昨夜一场血战，狼山关三万将士便只剩下眼前这五千人。其他人要么是死在战场之上，要么是变成溃兵逃亡。 　　虽然突围成功，但这上万人的死亡，实在是一场惨败。 　　也幸亏卢俊义及时出现，不然的话，怕是会全军覆没的结局，连这五千人也保不住。 　　百里胜已经与卢俊义聊过，据他自己所说，他祖籍是冀州人，曾经受过百里家的恩德，所以从冀州不远千里赶来投靠，没想到碰见这种事。 　　关于他的来历，百里胜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想不通奇怪在那里。不过眼下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也没时间深究。 　　“侯爷，咱们下一步去哪里？” 　　身边围着的几十人同时问。 　　百里胜从一张张脸上扫过，他们大部分身上都有伤，能从昨夜的血战中突围而出，实在是一场幸运。 　　他抬起头，目光看向东方，手中铁鞭一指，道：“我们往东走，拿下凉州城。” 　　“吼！” 　　五千从血战中活下来的儿郎齐声怒吼。 　　宋伯康的确小看了百里胜，同时也过分高估了自己。战场上瞬息万变，最终结果没有出来前，谁敢说自己是铁定的胜利者。而一个人临死前能爆发出怎样的潜力，确实也是无法通过数据估算出来的。 　　宋伯康就是因为没算到这一点，才令百里胜突围而出。五千人虽然不多，但如果想要搞事的话，还是能搞出许多事情来的。 　　而他也算到了，百里胜突围之后，第一个肯定是找凉州城麻烦。自己率领大军出征，凉州城由陆洛坐镇，而陆洛领军打仗的本事实在是有些糟糕。百里胜几乎是不可能打下凉州城的，但凡事都有万一。 　　于是宋伯康也顾不得赵子龙趁火打劫的事，一面下令各营各城阻击百里胜，一面率领大军往回赶。 　　双方以凉州为战场，展开一场追逐战，都在赶时间。 　　百里胜胸怀一腔怒意，领着士兵向凉州城进军，路上的粮草便从附近的村镇抢劫。过程中自然不可能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杀人放火的事情屡有发生。 　　“侯爷，前面十里处就是蛤蟆城了，咱们要不要做什么？”孙鸣之问道。 　　从高处远远望过去，能依稀看到蛤蟆城的城郭。在百里胜心里第一恨的是宋伯康，第二恨的就是程大雷。他竟然敢和宋伯康联手对付自己，完全不顾忌兄弟情谊。当然，自己与他似乎也没有情谊。 　　难道你忘了我在长安的送衣之情，同桌饮酒之谊……如果有可能的话，百里胜很想杀进蛤蟆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屠城。 　　但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并非是因为心中还念着那丁点交情，实在是……蛤蟆城不好大。 　　兵多将广，粮草堆积如山，自己这五千人如果想要打蛤蟆城，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于是百里胜只能暂压雷霆之怒，强按虎狼之威，暂时饶过程大雷，继续向凉州城进军。 　　“报！”一名小校报来：“前面发现一支人马，看身上穿着似乎是蛤蟆城的人马。” 　　“什么，难道他们也是来阻拦我等的。” 　　“呃……看着不想，对方只有三五百人，像是路过。” 　　百里胜皱起眉头：“小心提防，对方未出手之前，咱们万万不可先动手。” 　　“是。” 　　史文恭今天是往朔方城送粮，目前的朔方城还不能保证自给自足，暂时需要蛤蟆城接济。他将粮食送到朔方城，选择原路返回。 　　“报，将军，前面好像发现了狼山关的人。” 　　百里胜率领的残兵败将如同疯魔一般，在凉州搞出很多事情，这件事情，史文恭自然也知道了。 　　现在宋伯康布下天罗地网阻击他，自己也在拼命的往凉州城赶。但却是没想到，史文恭竟会在此地碰上他们。 　　史文恭自从来到蛤蟆城后，一战没有打过，只能做些运粮的差事。对他来讲，这日子自然是有些无聊的，不过程大雷已经吩咐下来，不可与百里胜交锋，他毕竟也不敢违扛军令。 　　“莫要惊慌，继续行军，敌不动我不动。” 　　运粮队继续向前，正好与百里胜的队伍遇上，双方相距大概有一百步，却像是完全看不见对方似的。 　　但其实谁都是提心吊胆，百里胜不想节外生枝，史文恭见对方人数远超过自己，也不敢动手。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心脏都在胸口提着。无意中，史文恭的眼神从对方中扫过，目光落在卢俊义身上。 　　恰恰，卢俊义此刻的目光也正看着他，双方目光交汇，隐隐都有种熟悉的感觉，心中同时冒出一个想法。 　　这条汉子我是在那里见过的。 　　双方交错而过，在目光看不见对方背影后，同时松了口气。 　　过了蛤蟆城，其实距离凉州城就不远了。百里胜下令急行军，费了半日光景就赶到凉州城下。此刻，宋伯康的大军还未返回，坐镇凉州城的是陆洛。 　　百里胜一刻也没有停，立刻下令攻城。士兵悍不畏死，一味猛攻，都想起被围城的屈辱与弟兄们惨死的愤怒。 　　如此攻城，的确给凉州城带来巨大压力。陆洛又不是很有统兵之能，一时间手忙脚乱，城门险些被攻破。 　　以百里胜的愤怒，攻下凉州城后必然是一场血腥的杀戮，凉州的局势便会因此改变。 　　但凉州城城高墙厚，他想一时半刻打下来也是痴心妄想。就在双方混战之时，宋伯康领着大军杀回来了。百里胜腹背受敌，在丢下一批同伴的尸体后，他率领残部狼狈逃窜。 　　下一个目标，便是长安城。 第636章 杨家有女未长成 　　程大雷拥着大氅坐在帅案后，听着赵子龙汇报那一夜战斗的情形。 　　“这么说来，你顺了一批兵器回来？”程大雷问。 　　“他们打的一锅乱粥，宋伯康急着追杀百里胜，他们也顾不得我，我看不拿白不拿，索性就顺了一些。也没有多少，最多只能武装一千人。”赵子龙说着，又问道：“是不是不该拿？” 　　“呃，没有，你做得很好。”程大雷道：“不抢东西怎么是山贼呢，不过，百里胜究竟怎么突围的，凭他的兵力未必做得到这点？” 　　“百里胜手下有一员大将，本事十分了得，如果没有他，百里胜也无法成功突围。我与他交过手，不是他的对手。” 　　咦，程大雷是大吃一惊，能令赵子龙说出这番话，可是极为不容易。 　　“对方什么来历，百里胜手下怎么有如此大将？” 　　“他骑一匹九花马，用一杆金纂提炉枪，来历不知道，名字么……”赵子龙道：“对了，我听见有人唤他卢俊义。” 　　“呀，是他。”程大雷吃了一惊。 　　赵子龙眼前一亮：“大当家果然见多识广，竟还认得此人。” 　　“唉，也不过有个耳闻而已，却是没照过面。” 　　程大雷随口道了一句，却是没想到卢俊义竟投靠了百里胜，如此倒也令事情多了许多变数。赵子龙虽强，但境界还和卢俊义差了一级呢，输在他手中也是不委屈。 　　“好了，这一场你辛苦了，回城后好好休息。” 　　与卢俊义交手之后，赵子龙方才明白自己与真正高手的差距。如此，倒是隐隐有所领悟，正需要一些时间打磨功夫，以图精进。 　　程大雷仍然留守朔方城，窝在帅案后思索。卢俊义已经出现了，照道理来说，那杨国忠也该来了，为何迟迟还未现身。 　　对于他的到来，程大雷倒是不如何期待，他真正在意的还是哪位祸国妖孽。不知自己有没有机会见到…… 　　“大当家。”阿喜从外面过来，道：“您让我查的事情，查到点东西了。” 　　“喔，快过来讲讲。” 　　程大雷将阿喜也从蛤蟆城调了过来，让他的喜字队撒出人手查，看朔方城方圆有没有方便动手的势力，派一支队伍过去，抢一批粮食以补充朔方城的消耗。 　　查访这么多日子，总算是查出几个目标。经过一轮筛选后，还留下的目标有三个。 　　阿喜将地图摊开，在地图上标注三个位置：“他们都在荆州，最远的是石门城，距离我们大概有三百里，驻兵三万。最近的是金沙镇，只有一百里。稍远些的是黑风寨，大概有三千人，黑风寨很富裕，抢下它，足够朔方城消耗些日子。” 　　程大雷在这三个位置选择，最后确定了黑风寨：“就黑风寨了，他在河边，我们顺流之下，来去也快些。” 　　“我立刻就派人去踩盘子。”阿喜道：“大当家，这次行动就让喜字队做吧，速战速决喜字队可以拿得下的。” 　　经过一段时间发展，喜字队的人数已经超过一千人，都被派到各地打探情报。如果算上各地被收买的探子，人数要更多。 　　程大雷白他一眼：“你是情报工作者，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阿喜略显遗憾：“那大当家准备由谁负责这次行动？” 　　程大雷想了想，最后确定由单雄信带队，毕竟是贼王，专业的事情自然要由专业的人来做。 　　“为何要让别人负责，我明明可以自己去做么。”程大雷道：“你回蛤蟆城传个信儿，让单雄信点一千兵马，前来协助我。” 　　“是。” 　　阿喜答应一声，退了下去，心里想着：原来大当家也不安分呐。 　　阿喜离开后，程大雷窝在城主府，研究黑风寨的信息。 　　黑风寨距离朔方城百里有余，顺着大河往下走，不足半日就可以到达黑风寨。那黑风寨的老大，有个外号叫做混江龙，据说水性惊人，在此地颇有恶名。 　　啧，程大雷叹了一声，自己来到凉州已经有些年头，都是江湖同道，这混江龙怎么不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你瞧瞧，连拜码头的道理都不懂，自己完全有必要告诉你什么是规矩呐。 　　到了夜里，单雄信已经到了朔方城，这是他第一次行动，完全是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所以整个人表现得很兴奋。 　　“大当家，咱们什么时候行动？”单雄信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不如咱们立刻出发，天亮就能回来了。” 　　“着什么急，船明天才能到，咱们明天黄昏出发，夜里动手。” 　　到得次日，从蛤蟆岛运来的船已经到了，共十艘大船，士兵全副武装，向黑风寨进军。 　　…… 　　黄昏的水面上，一艘大船被截在滩涂，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蹭蹭窜上船，望着抱头鼠窜的船夫哈哈大笑。 　　“我们是混江龙龙老大的人，不想死的都给我蹲下。” 　　咔嚓一声，为首的大汉将一名船夫的脑袋砍成两半，血喷了他一脸，他咧开大嘴哇哈哈笑着。 　　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手持青锋剑，被堵在船舱中。 　　“哥哥，哥哥，我们会死么？” 　　在他身后立着一个小女孩，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生得粉雕玉砌可爱。 　　“不怕，有兄长在，你死不了。” 　　年轻人将小女孩抱在怀里，用剑堵着门不让水贼杀进来。可他并无多少武艺，再打下去必定吃亏。 　　据说这混江龙性情十分凶恶，小妹年纪还小，若落在他手中，定然会遭了毒手。 　　年轻人咬咬牙，将小女孩的眼泪擦去，口中道：“好小妹，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抱起小女孩，推开船舱窗户，一头跃入水中。噗通噗通声响，不断有尸体落入水中，也无人注意到他。 　　几个沉浮，他用力拍水，一个浪头打过来，他便晕了过去，被水流卷着不知冲向何地。 　　而哪怕昏迷后，他仍用一只手紧紧抱着小女孩，不肯松开一丝。 　　几名水贼抢了大船，立在船头发出阵阵狂笑。 第637章 我家有个杨小妹 　　船队排成一字长蛇阵，分开水浪顺流而下。程大雷站在首船的船头，身披血月披风，手里攥着匹夫剑，身后立着背斧的银眸。 　　单雄信立在左边，手里握着金顶枣阳槊，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在单雄信旁边立的是阿喜。这次行动本不用阿喜亲自出马，蛤蟆城但凡有行动，往往是他将喜字队得到的情报递过去，最多派一两名喜字队的成员配合。 　　但这次不同，这次是程大雷亲自行动，蛤蟆城也担心他有个闪失，所以喜字队的队长亲自出马。 　　“大当家，那黑风寨就在大河之畔，依山而立，属下已经绘了一份草图，我们趁夜发动攻击，当有七成把握。” 　　黑风寨的兵马数量要多过程大雷，兵力比达到一比三。不过，这次行动出动了程大雷和单雄信，还有个力大无穷的银眸跟着，其实也无多少风险。 　　唯一的问题是蛤蟆城不擅长水战，程大雷并没有积累这方面经验。不过这方面问题不大，程大雷也没有准备与黑风寨打水战的准备。集中兵力夜袭，打对方措手不及，己方派出三员大将，想来不会遇到困难。 　　在距离黑风寨五里处，船队选一弯曲的河道靠岸，再进就要担心被黑风寨望风的探子发现。当然，阿喜已提前派出人手，埋伏在黑风寨方圆，这个时间他们当已开始清理黑风寨外围的望风人员。 　　停船靠岸，战士从船上下来，在河滩上集结完毕。人人身穿黑色皮甲，表情肃穆，兵器是统一的制式大刀。 　　这一千人来自关鱼率领的鱼字军，由关鱼亲自传授的无极刀，而关鱼一手调教出来的队伍，也继承了关鱼的性格特点。沉默寡言，目中无人并且很猛。 　　现在一千人立在程大雷面前，没有任何窃窃私语的声音，千人一面，千人一体。在蛤蟆城内，若单论纪律性，鱼字军当排第一。 　　程大雷亲自练兵的机会不多，他多是作为精神象征存在。此刻看到眼前这一幕，程大雷满意的点点头，挥挥手道：“出发。” 　　留下一批人看守船队，其他人随着程大雷向黑风寨挺近。首先要穿过一片密林，才能靠近黑风寨的大本营。 　　此刻夜已经黑了，风呼呼的刮着，密林树梢碰撞，风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怪物的声响。 　　这不是‘似乎’的幻觉，而是却又其事，程大雷侧了侧头，这声音乃是哭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突然响起哭声，程大雷也是一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林子里会不会有某种狐狸精什么的？”程大雷道。 　　“我去看看。” 　　单雄信低声道了一句，提着大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程大雷撇撇嘴：怎么半点大将风度也没有，这种事明明可以派一个小校去探探的么。 　　贸然前往，若遭了敌人埋伏，便会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败。如此看来，单雄信想要领兵，还需一番历练呐。不过，他本身就是武艺强，但没有什么谋略之能。 　　程大雷担心他出事，挥挥手令士兵暂且停步，自己和银眸向前面去了。 　　拨开密林，前面出现一片空地，杨国忠抱着小妹躲在树上，在大树下几只豺狗正发出阵阵吼声。 　　哭声就是杨国忠发出的，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滩涂上，周围一片漆黑，身上是又湿又冷。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好抱着小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这也恰是野兽出来觅食的时候，杨国忠就被几只豺狗围上了。亏得他见机得快，抱着妹妹三下两下上了一棵大树。但这几只豺狗明显不想放弃口边的食物，口中呜呜的叫着，几次纵跃，越来越接近树上的杨国忠。 　　杨国忠心慌意乱，若幼年时曾学几日武艺，断不会落到今日下场。可无奈何，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抓着树干，心里已知道撑不了多久。情不自禁口放悲声，心中想若此刻谁会出面救我一条性命，当结草衔环报答救命之恩。 　　相比之下，他怀中抱着的杨小妹倒是镇定些，此刻睁大眼睛，骨碌碌转着。 　　恰在此刻，程大雷三人先后赶到。杨国忠一见忙道：“好汉，快救我一救。” 　　说罢，杨国忠就后悔了，实在是这三人都奇形怪状，看着不像好人。那小姑娘模样倒是俊俏些，但身后背着一柄大斧，如何看如何都有些古怪。 　　程大雷听见这话，顺势查看了杨国忠的信息，看罢之后大吃一惊。 　　“单二爷，快快将这几只畜生赶散。” 　　单雄信挥舞着金顶枣阳槊扑了出去，他还是托大了。这几头豺狗论速度论力量都不是人类可以抗衡，也就是仗着手中金顶枣阳槊利害，才没有吃亏。这几头畜生，也不想放弃嘴边的美食，有一只绕到他身后，朝他后勃颈扑来。 　　银眸反应很快，上前一步抓住豺狗的尾巴，狠狠一甩，直接将它砸死在一块山石上，顿时脑浆迸裂。 　　这一幕却是吓惨了杨国忠，谁能拖起一只百十斤重的豺狗，在空中抡个圈。这女孩看似瘦弱，但不是天上下凡的神人，便是黄泉中的魔王。 　　程大雷三人各自出力，总算将几头畜生赶跑。杨国忠踉跄从树上掉下来，膝盖仍然有些发软。程大雷赶忙将他扶起，口中道：“啊哈哈，先生如何行此大礼，不至于，实在不至于。”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们身上没有金银，只要大王肯绕我们兄妹一命，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大王。” 　　程大雷摸摸鼻子，心道：这个……他怎么知道我是山大王，我脸上又没字。 　　他委实小看了自己，自己生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好人。 　　程大雷倒不是很在意杨国忠，他手下虽然缺少谋士，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他的注意力还是落在那小女孩身上。 　　黑暗中，两人大眼瞪小眼，各自沉默。 　　这位便是那羞花的美人么，年纪……委实有些小呐。 第638章 混江龙 　　她穿了一身绣绒花袄，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现在身上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泥泞水草，模样其实十分狼狈。但哪怕是这样打扮，也是粉雕玉砌的惹人怜爱。 　　程大雷开始阅读她的信息。 　　姓名：杨小妹 　　年龄：12 　　技能：无 　　隐藏属性：无 　　此子尚未成年，目前能阅读到的信息也仅仅就是这些。至于隐藏属性和技能有可能随着成长获得。程大雷心里也有些含糊，不知她是否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如果真是那位，潜质至少当是传说级，有可能比刘关张的潜质更高一些。 　　程大雷心中念头闪烁，一时没回过身来，倒是小女孩款款道：“我与家兄乘船寻亲，途中遭遇强人才沦落到此地，幸得先生相救，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嗯，好呀，好呀。” 　　程大雷虚伪的应承两声，问明白了二人的来历。这杨国忠兄妹乃是荆州人士，出身也是豪门世家，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才渐渐落魄。这次是从京州到凉州，寻几位亲人。 　　程大雷也知这是系统安排的人物背景，倒也没有深究。他心里琢磨这杨国忠是自己召唤来的，当然要归附自己，于是开门见山道：“某家正是蛤蟆城的程大雷，既然你们走投无路，我愿收留你们二人在我麾下，你们可愿意？”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杨国忠一哆嗦差点又跪倒在地。就连刚才还镇定自若的杨小妹也脸露慌张。 　　“怎么，你们不愿意么？” 　　“这个……那个……” 　　杨国忠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对程大雷嫌弃的意思十分明显。程大雷莫名有些恼怒，什么意思，你一个反面角色凭什么看不起我，难道我的名声真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么。 　　“程当家勿怒，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情，本该粉身碎骨绝无二话。不过，我的父母都死在强人的手中，杨某虽然无能，却也知道为父母报仇的道理。等我杀了仇人报仇，再投靠在程当家麾下效力。” 　　“你们说的那伙强人是什么来历？”程大雷问。 　　杨国忠眨眨眼睛，道：“听他们说话，当是黑风寨的山贼……” 　　“哇哈哈……这可再好也没有了，今次我就是找黑风寨麻烦，等我平了黑风寨的贼人，岂不就等于为你父母报仇了，你们正好投靠我。” 　　杨国忠面露苦色，他这番话只是托词，他的父母早已病故，哪里是死在山贼手中。从他本心出发，他并不愿意投靠程大雷，做山贼就是给祖宗蒙羞的事，何况是投靠程大雷。 　　谁知话说出口，正好被程大雷截住。如果自己再拖拖拉拉，很明显程大雷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 　　程大雷瞄了杨国忠一眼，确实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关键是程大雷知道自己名声糟糕，但毕竟不清楚有多糟糕。这杨国忠不过二十出头，已经是绝世人物，程大雷对他印象也是不错。 　　有了他的投靠，山寨必然多一助力，程大雷心中高兴，与大队汇合后，继续向黑风寨进发。 　　…… 　　一水绕山而过，夜晚发出哗哗的水声，水边就是黑风寨。山寨三千多弟兄，老大混江龙更是恶名在外，方圆百里无人敢惹。 　　话是如此说，但委实也是方圆百里没有什么势力。而把目光放到百里之外，便有京州禁卫军，凉州宋伯康，还有个程大雷。如此，混江龙便不敢太猖狂了。 　　而他也有他的烦心事，麾下三千人无论如何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免不得就要遭到其他人的忌惮。已经有数位诸侯有意招揽他，凉州、京州、荆州都有人过来谈这件事。 　　今夜，混江龙与军师在屋中谈这件事。 　　“那凉州王已派人屡次三番前来，若我们再不随他的意，怕他便要兴兵来讨伐。”军师名唤周三两，有个外号唤作绿头蝇，平日里舞文弄墨被混江龙引为智囊。 　　“官家官家，咱们这条命迟早都是官家的。”混江龙叹道：“可是，那宋伯康心胸狭窄，未必容得下咱们兄弟，咱们真归顺了他，谁知道前程如何。” 　　周三两也是无语长叹，山贼这一行其实不好混，世道太好了不行，官家不时来剿一次，变得东躲西藏。世道太差了也不行，世道太差了，也没人可以抢呐。 　　混江龙在山贼这一行还是有些天赋的，靠着心狠手辣四个字，百里之内被他搞得没有人烟。刮地三尺，山寨里搜刮了一批粮食。可这相当于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现在周围已没什么人好抢。 　　就算归顺官家，也并非坦途，在招安之前，自然许下各种条件。可一旦成了他人的兵，天下有几个人能看得起山贼。 　　这便是混江龙如今烦心的事，面前两条路，那条路也不好走。最后他狠狠一咬牙：“招安招安，招他娘的鸟安，宋伯康真要动兵，我倒看他有没有本事拿下我这水寨。” 　　说这话，混江龙是有自信心的。黑风寨依水而立，山寨中多备陷阱弩箭，而且，还有一条直通混江龙卧房的暗道，实在守不住的时候，他还可以逃生。 　　做出决定后，混江龙倒是平静下来。仔细想想，还是做山贼痛快些，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看上那家婆姨抢过来便是，不用受谁的窝囊气。 　　这混江龙本是军中的一员小卒，因为得罪了上官，才逃出军营拉起一支人马聚义。委实是过了几年痛快日子，而他在男女之事上又太随便些，现在山寨还有七八位压寨夫人，都是从周边抢来的女子。从开始到现在，他不知掳过多少女子，有些性情刚硬的直接碰壁死了，有些是被他摧残至死。现在还活着的几位，要么是被他糟蹋过后发现新的人生，甘心做他的压寨夫人。要么就是既不愿意忍受现在生活，也不敢寻死，只能捱着现在的日子。 　　阿喜打探到的情报，只是说混江龙此人好色，对于他的生活作风程大雷当真不是很了解。 　　不然的话，程大雷该发现，山贼当还有另一种人生。 第639章 夜袭黑风寨 　　程大雷登高望远，借着熹微夜色，黑风寨的地形尽收眼底。 　　整座山寨三面环水，背靠大山，围着河滩一圈栅栏，只有一座吊桥与外相通。 　　寨门上有站岗的喽啰，山寨四座箭楼，此刻亮着灯笼，上有警戒的山贼。 　　程大雷微微点头，委实不可小看了这混江龙。黑风寨易守难攻，当真是一座险地。当然，混江龙能聚集三千人马，在此地为非作歹多年，自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蛤蟆城的人马扎下，与黑风寨隔河相望。阿喜摊开一份地图，道：“大当家，这座吊桥是黑风寨正面向外的唯一通道，现在我们被水拦着，如果要强行渡河必然会被山寨的岗哨发现。不过，喜字队打听到后山有条小道，是山贼偷偷下山用的，我们可以从那里通过。” 　　此刻绕到后山，所消耗的时间太多，但从正面突破明显危险许多。 　　程大雷皱起眉头，盯着黑暗中的黑风寨，脑海里思考着对策。他自然不可能被一道河拦住，不过，强行突破必定伤亡惨重，程大雷在思考一个将伤亡减少到最低的办法。 　　“大当家，我倒是有条计策。”此刻杨国忠突然开口道。 　　程大雷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办法？” 　　杨国忠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假若自己挣脱不了程大雷的控制，那么就该及早表现自己的价值，如此才能换得更好的待遇。 　　“黑风寨背靠大山，三面环水，以稳妥起见，当绕到后山从小道突袭。若大当家想要强攻，我不信黑风寨的防御没有破绽。我们当找到它的防御死角，选一二百水性好的人泅水而过，搭好浮桥，一千人强攻而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程大雷格外看了他一眼，不得不对杨国忠刮目相看，不愧是出场便绝世，当真不可小觑。杨国忠委实算不上什么奇思妙想，可这便是战争，审明局势之后，选择最优策略。 　　“就按杨先生的法子办，阿喜，黑风寨哪处防守有缺？” 　　阿喜也没辜负程大雷的信任，关键是没在杨国忠面前丢人，他指着地图上某处地方，道：“这里只有一座箭楼盯着，只要将箭楼上的哨子除掉，这就是一处防守空白地带。” 　　程大雷点点头，挥手下达了命令：“转移，阿喜带队。” 　　一千人开始默不作声转移，在阿喜的带领下去往合适战斗的地方。杨国忠回头看这支队伍，上千人沉默着，除了草木噼啪被踩碎的声音，没有任何噪杂声响，甚至呼吸都趋于一致。 　　这是一支怎样恐怖的队伍，而当这一千人扩充到一万人、十万人又该可怖到怎样程度。程大雷在江湖上恶名远播，却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凶恶，另外还因为他手上有一支战无不胜的蛤蟆军。 　　天下大乱，诸侯相争，这天下会落在谁手中还说不好。目前程大雷还未露出麟角之象，可手中有这样一支兵马天下未必没有他的份儿。若自己能从中相助，有辅龙之功，未来封疆裂土，重整家族荣光也不算痴心妄想。 　　相比之下，做了山贼的骂名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只用了半个时辰，队伍便转移到位，过程中并没有惊动黑风寨的守卫。不知该说黑风寨疏忽大意，还是该说程大雷的队伍周转如意，上千人在黑风寨外围绕圈子也没有被站岗的哨子发现。 　　“大当家，那座箭楼是我们唯一的麻烦，只要除掉上面的山贼，这里就无人防守。”阿喜指着远处给程大雷看：“关键是如何除掉他。” 　　程大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箭楼上亮着灯笼，他晃晃脑袋道：“这有什么麻烦，我去除掉他，你们等我信号。” 　　“大当家，小心……” 　　阿喜下意识道出声，却见程大雷已经窜了出去。两三丈的河面他点水而过，几个纵跃已跨过河面，翻身跃过栅栏，潜入黑风寨中。 　　程大雷刚刚还觉得单雄信好逞匹夫之勇，没有大将之风，然而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一个人单枪匹马便闯入敌军老巢，也亏得他有一身好本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见程大雷如一直黑鸦，盘旋着便上了箭楼，那箭楼上了望的山贼根本没有发觉。这一幕却惊坏了远远看着的杨国忠。 　　“大当家……竟还有这样本事。” 　　阿喜没有搭理他，挥手指挥手下士兵准备渡河工具。无非是将草木搭成筏子，泅水而渡。上千人一起动手，这些事倒也没有什么难度。相比之下，阿喜更像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单雄信握着大槊只等着冲入敌寨大杀一番。 　　程大雷此刻已默不作声的爬上箭楼，拔剑送了那探子的性命，抄手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在空中晃了三晃。 　　收到信号后，阿喜离开展开行动，将筏子推入水中搭成浮桥，一队人一队人从浮桥上穿过。 　　拔掉这座箭楼后，此地已经成了防守的空白地带，稍微动静大些也不惧被人发现。 　　等人都登上河岸之后，立刻用大刀砍开栅栏，一千人长驱直入。 　　程大雷站在箭楼上观战，见涌入山寨后，一千人迅速分为几队，一队人去占领粮仓，免得黑风寨的山寨走火入魔，一把火扫了粮仓。 　　一队人去占领营房，另外单雄信带着一队人去找混江龙单挑。他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要除掉他，黑风寨的山贼必定大乱，赶他们便也不必赶几只猪困难。 　　一时间，黑风寨内喊杀声四起，一众人一边喊杀，一边高声喊着： 　　“老子是蛤蟆城蛤蟆大王的队伍，不想死的都把手举起来。” 　　混江龙刚刚睡着不久，就听得外面乱哄哄一片，‘蛤蟆大王’四个字令他大惊失色，衣服没穿好便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起自己鱼叉就往外走。 　　正好与找过来的单雄信撞个正着，单雄信赤发蓝脸，当真如怪物一般。 　　“呔，你可知道那混江龙在何处！” 第640章 大获丰收 　　那混江龙怪叫一声，提着鱼叉便扑了上来，口中怪叫一声： 　　“贼人，去死吧。” 　　铛！ 　　两人的兵器在空中重重相撞，单雄信暗吃一惊，心道：此子竟然如此了得。 　　混江龙心中更是震惊，他擅长水下功夫，步下的功夫其实比不得单雄信。如此双方刚一交手，他心中便怯了。 　　传说那程大雷手下强将如云，也不知面前是哪一位，那程大雷今天到了没有？周围乱糟糟的，也分辨不出敌人有多少。可混江龙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定吃亏。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双方已经交手数合，混江龙勉强撑着不败。忽然，他后跃跳出战团，指着远处道：“我家大当家去那里逃了！” 　　单雄信向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洞洞却也看不清楚。回过头来，眼前已不见了混江龙的身影。 　　单雄信却也不是傻瓜，只是这些机灵鬼道的东西他并不擅长。此刻他已意识到自己上当，哇呀呀一声大叫，提着兵器寻找混江龙的踪迹。可周围一片混乱，又哪里寻得到。 　　有怎样的首领便必定有怎样的手下，混江龙知难而退，他的手下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战斗进行没有多久，便已接近尾声。倒不是说蛤蟆城的兵有多强的战斗力，这自然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程大雷、银眸、单雄信三人。 　　程大雷自不必说，单雄信也是单打独斗的好手，而银眸力大无穷，是可以拎着敌人身体当武器的存在。黑风寨控制不住这三人，便注定了他们的失败，更何况，他们的指挥官混江龙更是临阵脱逃，根本没人能将他们组织起来。 　　于是，一面倒的形势便出现了，程大雷一方几乎在全员无损的情况下结束了战斗。最后歼敌数百人，俘虏敌人七八百众，剩下的人便从各个方向，做鸟兽散了。 　　在黎明时分，程大雷令杨国忠清点这次战斗的战利品。兵器若干，粮草不计其数，另外还有几十艘大小船只…… 　　黑风寨在此地盘桓多时，看似强大，但却一攻便破，战斗的顺利程度委实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大当家，这些俘虏怎么处理？”单雄信做出凶狠表情：“干脆杀了，不留后患。” 　　程大雷白他一眼，其实在如今忠诚度是个很稀缺的品质，一般谁给碗饱饭吃，他们就会跟着谁干。混江龙这批手下，未必没有他从别处劫来的，现在他们跟了程大雷，他们也并不会有什么意见，也许还会庆幸抱了一棵大树。 　　“俘虏粮食武器能带上的都带走，剩下的山寨，一把火烧掉干净。”程大雷干脆直接的下达命令。 　　“是。”阿喜痛快答应一声，又道：“大当家，目前属下还有一件小事，不知该如何处理？” 　　“什么事呀？” 　　程大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发现阿喜目光闪烁，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众人讲。他点点头：“走，带我去看看。” 　　阿喜带着程大雷到一个屋子前，打开门恭恭敬敬冲程大雷摆摆手：“大当家请。” 　　程大雷踱步而入，又腾地一下跳出来：“什么情况？” 　　屋里有七八个女人，都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 　　阿喜咳嗽一声，道：“属下打听过，那混江龙好色如命，这些人当都是他掳来的女子，她们都是从床上被拉下来的，属下把她们关在这里，所以她们现在都是这个样子。大当家，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这……” 　　程大雷委实有些为难了，他走到今天，也算是大战小战无数，但委实没有收获过女人，并没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 　　“一般……都是怎么处理的？”程大雷好奇问。 　　“大当家可以讲她们据为己有，传出去也不算什么。”阿喜有句话没说出口：反正程大雷现在的名声也不差这些了。 　　程大雷心中一荡，委实有些动心，不过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这些庸脂俗粉还不会被他看在眼里。 　　“有没有其他处理的法子？” 　　“也可以将她们赏给手下弟兄，或者是将他们遣送回家。”阿喜顿了顿：“不过这些人，恐怕都无家可归，即便回到父母身边，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幸事。” 　　程大雷点点头，明白阿喜话中的道理。这个时代，女人的身份是很低的，和牛羊骡马这样的畜生也没太大区别，都可以被看做男人的私产。许多诸侯王妻妾无数，身边美女如云，奖励手下女人的事情更是经常发生。 　　这样一个世道，男人活下去都艰难，更何况女人。程大雷沉思片刻，道：“这件事你来办好了，就赏给这次的有功之人。” 　　乱世如潮，谁不是这洪流中几根浮尘微沫。就连程大雷也是身不由己，他更不可能改变几个女人的命运。随波逐流，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场大火从黑风寨燃起，借着晨风之威，火势越来越大。这个时候，程大雷已经赶着船队，满载货物踏上了返程的路。 　　大门被推开，混江龙从山寨中跑出来，一头扎进水中，大口大口的饮水。 　　回过头，整座山寨已成了火海，辛苦多年打下的基业已经成了一片灰烬。 　　昨夜他见机得快，逃入卧房的暗道中，如此才逃脱一条性命在。但那暗道并不是向外的，只不过是卧室下一座地窖。听得外面动静小了，他才从地窖中逃出来，可山寨已经化作火海。 　　“大当家，大当家……” 　　草丛中涌出一个个人，他们都是昨夜逃走的，其实也没有逃走多远，都藏在山寨外围，直到此刻才敢现身。 　　黑风寨三千弟兄，此刻面前剩下的也不过就五六百人罢了。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要么就成了程大雷的俘虏。 　　“大当家，咱们接下来该去哪里？”绿头蝇过来问。 　　“程大雷，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混江龙咬牙切齿，向天咆哮，第一个念头就是找程大雷报仇。但其实也报不了仇，他想了想，无可奈何的挥挥手： 　　“走！” 第641章 一城之主 　　船队押着俘虏，载着战利品只用一日光景便回了朔方城。探子已经提前把消息传回去，和珅带着人在港口等候。 　　等船队到了，他立刻带人将粮食卸下来送进粮仓，另外关于俘虏也需妥善安置。做这些事情，蛤蟆城已经有相当经验，也不需要程大雷插手。 　　程大雷回了城主府，有人给准备好热水。在程大雷苦心经营下，朔方城一座死城渐渐有了生气。在沐浴更衣后，程大雷才洗去此行的杀伐之气。 　　他换了一套白袍，来到大厅，看到杨国忠、杨小妹和单雄信在这里等候。见程大雷进来，二人立刻站了起来。 　　“坐，坐。”程大雷摆摆手，道：“杨先生，现在黑风寨的山贼已除，你们的血仇已报，可愿留在我身边做事？” 　　杨国忠本无所谓杀父之仇，不过是一番托辞而已。但这次见识到程大雷的实力，他已隐隐有些心动。更何况，现在他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于是，他心里早已做出决定，此刻程大雷问起，他双手一抱拳道：“愿追随大当家，以效犬马。” 　　“蛮好，蛮好。”程大雷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愿留下来做事，明日我便差人将你送到蛤蟆城，你尽快熟悉蛤蟆城的事物，日后蛤蟆城的内政便由你管理。” 　　杨国忠不听这话则已，听到这话后大吃一惊。哪怕是他刚刚加入程大雷的队伍，却也明白蛤蟆城的重要性。相比之下，朔方城根基未稳，蛤蟆城才是程大雷的大本营。如今自己寸功未立，程大雷便交付自己给如此大任，这是怎样的信任。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身在这乱世，但凡有些本事也想要搅起一些风浪。 　　“大当家如此待我，属下定不辜负。” 　　杨国忠以‘属下’自称，算是真心诚意打算辅佐程大雷。程大雷倒是不知杨国忠的心路历程。他心中想的明白，蛤蟆城已经步入正轨，只要不乱来，就不会有什么乱子。 　　而朔方城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需要的是和珅而不是杨国忠。 　　杨国忠与杨小妹退了下去，大厅内还立着阿喜与单雄信几人，程大雷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这次行动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如果论功行赏当是人人有份。不过这次行动也谈不上十全十美，否则也不会让他混江龙逃了。不能斩草除根，终究是个隐患。 　　程大雷的目光落在单雄信身上，这次本有历练他的意思，日后好委以重任，然而，单雄信的表现实在有些差强人意。他有悍将之勇，却无坐镇中军的帅才。 　　有赏便有罚，无罚则无威。程大雷沉思片刻，道：“单雄信，你可知错？” 　　单雄信本已十分惭愧，所以垂头丧气一直没有说话。此刻程大雷已经问起，他尴尬的点点头，却是没有开口。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便不说什么。你先从城门队长做起，守好朔方城的城门，日后我再给你别的任务。” 　　单雄信抱拳答应一声，羞愧得无地自容。 　　夜已经深了，程大雷回来后安排好这些事情，也是有些疲倦。他打了声哈欠，回屋里歇息去了。 　　阿喜单雄信一般人各个散去，其他人大都有奖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唯有单雄信苦着一张脸。 　　他出了城主府，冷风一吹更觉自己寒酸。本也想借着这次机会表现，但最后却让混江龙从自己手上逃了，如此也怪不得程大雷让自己去守城门。 　　但这口气，他实在有些咽不下去。也是堂堂正正的汉子，结果丢了这么大人，日后怎么在蛤蟆城扬眉吐气。 　　他心里一发狠，从哪里跌倒便该从哪里爬起来，大丈夫不能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 　　他回到营房，拣一把腰刀佩在身上，牵出自己的坐骑，挂上金顶枣阳槊，一个人悄悄离了朔方城。 　　心里想得明白，自己定提混江龙的人头回来，以洗清自己身上的耻辱，好抬起头做人。 　　程大雷是第二天早上才得到的消息，只是说早晨点卯时不见了单雄信，连带他的兵器座骑也一块儿不见了。 　　阿喜道：“大当家，单雄信该不会反了吧？” 　　程大雷皱起眉头，单雄信临走前连个书信也没留，他自然也猜不到单雄信的用意。不过，自己人前呵斥他两句，他便离营而去，这等火爆脾气当真不好控制呐。 　　“看城中谁与他交好，问他临走前可留下什么话，也派弟兄们出去访一访，莫让他被别人骗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对了，差人将杨家兄妹送到蛤蟆城，路上一定要保护他们的安全，莫让二人出了意外。” 　　“是。” 　　阿喜答应一声去了，出门的时候和和珅碰个正着。程大雷看到和珅两眼乌青时，顿时吓了一跳：“和大人，昨夜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我忙着清点物资，哪有时间睡觉，刚清点好便来向大当家汇报。”和珅虽然一夜未眠，但整个人很兴奋，丝毫没有疲惫神态。 　　程大雷看在眼里，这完全是个工作狂呐。他点点头，将首领光环打开，面对和珅，他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和大人辛苦了，我正有件事，要与和大人商量。” 　　“大当家吩咐便是，谈不上商量。” 　　程大雷点点头：“我准备将朔方城交给和大人全权管理。” 　　“这……”和珅睁大眼睛：“那蛤蟆城那边？” 　　“蛤蟆城我另外选了人做，当然不会有和大人做得好，不过朔方城正是用人之际，我还是更信任和大人。” 　　如果让和珅选择，他自然愿意选择朔方城，毕竟，蛤蟆城太多人的位置摆在他前面。但在朔方城自己却可以大权独揽，将自己的才华尽情施展。他只是没想到，程大雷竟然如此信任自己。 　　和珅抱拳行礼，坚定道：“属下肝脑涂地，定然不辜负大当家的托付。” 　　程大雷点点头：“我在此地待不了多久，日后这座朔方城便以你为主。” 第642章 东海反了 　　和珅一张脸瞬间变得红润起来，连夜劳作的疲惫此刻也烟消云散。能管理一座城池，他自己的野心也迈出了第一步。 　　程大雷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问：“物资清点得如何？” 　　“禀大当家，兵器船只倒是小事，关键是粮食。有了这批粮食当解了燃眉之急，朔方城至少能撑到今年秋收。” 　　程大雷点点头，道：“也不可太过大意，朔方城的人口不会局限在目前，随着流民不断迁入，人口越来越多，所消耗的粮食必然也越来越大。还是要让朔方城能自给自足，对了，垦荒的事做得如何了？” 　　“河渠都已挖好，原先荒废的农田已经播种下去。” 　　程大雷站起身：“好，我去看看。” 　　“我陪大当家一起去。”和珅立刻道。 　　“嗳，和大人劳累一夜，还是好好歇息，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程大雷一个人走出城主府，见城中一派忙碌气象，他们正在修葺城池，许多坍塌的房屋要将废墟清理掉。目前朔方城还是房多人少，原先的朔方城能容纳三十万人口，目前却不足十分之一。 　　他信步走出城门，来到城外的农田，这里倒是清净些。在播种之后，大家就等着种子出土，然后除草施肥等诸多事务，在经过一年忙碌之后，方才能在秋天收获一些可怜巴巴的粮食。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使用了系统奖励的技能。系统奖励的作物加速生长技能，程大雷只等着现在才使用。 　　眼前也无太多变化，程大雷所期待的白光一闪，种子便蹭蹭生长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不得不说，程大雷此刻心中有些失望。 　　忽然，他脸上一凉，抬起头看到天空彤云密布，细细秘密的雨丝层层叠叠飘落下来。 　　一场春雨扑面而来。 　　程大雷立刻转身往城中跑，但最后跑进城门时仍然被雨打湿了肩膀。 　　他和几个老兵在城门下躲雨，见天空黑得透不过气来，守门老兵一开始没认出程大雷，聚在一起聊天。 　　程大雷盯着外面的雨帘，有了这场春雨，朔方城多少有了些起色。自己可以将关鱼的鱼字军调来。关鱼与和珅一正一邪，正好互相钳制。 　　想到此处，程大雷发出一声长叹：事到如今，这些人心苟且自己也算是无师自通了。 　　嘟，收到任务：将朔方城人口扩充到十万。 　　嘟，收到任务：修复破败的城池。 　　这时程大雷收到两条系统任务，扩充人口的任务也非一时一日之功，但为程大雷洗白名声的队伍已经散出去，只要朔方城慢慢发展起来，不愁没有流民迁入，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而修葺城池的工作一直在做，却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所以这两项任务，不用程大雷多加甘于，迟早都会完成。 　　此刻几个老兵都认出了程大雷，却是没想到会和大家一起躲雨，各人慌张跪倒：“大当家……” 　　程大雷摆摆手让他们起来，每个人却都激动得不行。蛤蟆城现在兵力超过三万，程大雷也不可能保证每个都见过。蛤蟆城中不了解他的人大有人在，所以程大雷不仅在外的名声很糟糕，在蛤蟆城内部也不是很好。 　　程大雷也被搞得有些尴尬，冒雨回了城主府，心里盘算着如果这里的事情迈入正轨，自己也可以回蛤蟆城了。 　　恰在此时，雨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刘发财身穿蓑衣，骑着一匹快马赶来。来到城主府门前，他跳下马后马也不拴，便大步走进城主府。 　　程大雷正在花厅下观雨，见他过急匆匆过来，心中也有些奇怪。 　　“大当家，出事了。” 　　“什么事？” 　　刘发财步入花厅，将脸上的雨水抹去，道：“东海反了。” 　　程大雷皱起眉头：“别着急，慢慢说，东海谁反了？” 　　东海一地，是诗书礼乐之乡，程大雷去年还在琅玡城折腾一遭。听刘发财一一言来，程大雷才明白事情经过。 　　造反的倒不是东海王，乃是一伙草寇。他们打着正义教的旗号，在徐州拉起数万人马，在东海一地烧杀抢掠，官兵竟不能形成有效阻拦。 　　如今他们占了琅玡城，自立为王。 　　这种事虽然是第一次发生，但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程大雷倒也不觉得太奇怪。问道：“他们的首领是什么人，有消息没有？” 　　“名叫刘顶天，据说原先是海上一伙海盗，具体消息还没有查清楚。” 　　东海与凉州相距太远，委实也差不到什么准确消息。他点点头：“反了就反了吧，却也不知他们会折腾起多大风浪。你急匆匆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华大夫的家人……怕在这次事情中遭了殃……”刘发财低声道。 　　呀！ 　　程大雷惊呼一声，他倒是将这件事遗忘了。自从华正则来到蛤蟆城后，程大雷一直在想办法留住他，这些天窝在朔方城不回去，未必没有避而不见的原因。却是没有想到，不用程大雷找，理由自己找上门来。 　　东海一乱，华正则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也不用程大雷想什么办法了。 　　“华大夫的情绪可还好？”程大雷问。 　　刘发财摇摇头，他一路随着华正则过来蛤蟆城，二人自然有些交情。 　　“华大夫知道这件事事后，痛心得直接昏厥过去，据说他有一位青梅竹马怕也在这次事情中遭了难。如今寻死觅活，由刘军师陪着。”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那华正则并不属于乱世，心里只想着治病救人，安稳过日子。可逢上这样一个糟糕的世道，其实谁也身不由己。 　　“啊呀，你刚刚说什么，刘军师陪着他？” 　　“是呐，刘军师也是心热之人，看不得华大夫如此。” 　　程大雷吓了一跳，刘悲不在还好，刘悲在的话，活人也能被他折腾死了。更何况是华正则这寻死之人。 　　“快快，牵我的牛来，我要回蛤蟆城，事不宜迟。” 　　程大雷跨上黑牛，不敢停留片刻，冒雨返回蛤蟆城。 第643章 我不管谁管 　　徐州，琅玡城。 　　大战过后，一片狼藉。这原本的诗书礼乐之乡，已成了人间魔窟。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东倒西歪躺着一具具尸体，两边房屋传出阵阵惨叫声。 　　十日前，刘顶天的大军已经攻破琅玡城。琅玡城是个好地方，人人晓礼，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相应的，守军的战斗力便稍弱些。况且，刘顶天并不是从城门正面突破，而是绕道海上，率大军从港口登陆，一举将琅玡城攻破。 　　十日前破城，但烧杀抢掠的工作十日后尚未完成。刘顶天手下的大将，疯狂掠夺城中的金银珠宝与女人。如果不是为了这两项，大家为何要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做活。 　　而刘顶天本人，其实来历也并无太特殊之处。本是徐州某世家的护院家丁，因与主妇勾搭成奸，事情败露之后逃到海上，成了一无法无天的山贼。 　　如他这样的人，帝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没有这乱世，他只能是海上漂泊的一小小贼寇。但这乱世给了他机会，本是海上亡命徒的他，摇身一变成了正义教林少羽的传人。 　　靠此竟然拉起一支人马，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打下一座琅玡城。 　　如今刘顶天占了城主府，原先琅玡城城主的尸体挂在城墙上，暴晒十日，受那风吹雨打之辱。而城主府的一干女眷，原先城主的姬妾，便成了刘顶天的囊中之物。 　　他手下大将都在搜刮金银财宝，更何况是刘顶天，如今城主府堆积的珠宝如山，金银成塔。刘顶天春风得意，帝国之大，如今自己也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他每日醉卧金银山中，玩弄女人为乐，日子过的十分逍遥。 　　城中十室九空，侧目静听，只能听到一阵连着一阵的哭声。 　　如此状况，人人避祸，能逃得就逃了，能躲得便躲了，既不能躲也不能逃，便也就只靠着天灵盖来顶。照道理来说，城中街道上本不该有什么行人，但偏偏有三人急行在偏僻的胡同中。 　　三人都穿着宽大斗篷，用兜帽遮脸，穿过大街小巷，三人拐进一座荒废的院子。 　　此时，为首之人才轻吁口气，摘掉脸上兜帽，正是来自落凤城的李行哉。 　　而他身边随行两人，自然就是楚云生与戚继光。 　　“王上，琅玡如今已是一座危城，本不需要您亲自出马的。”戚继光道。 　　李行哉摇摇头，表情有些难看：“看来要打一打琅玡城了。” 　　知道李行哉亲身涉险，便已蠢蠢欲动，如今他做出这个决定，戚继光并不意外。 　　楚云生皱眉思索，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辅佐李行哉后更是惜字如金，因为需要他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他沉思良久，道：“王上，我们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打琅玡城。” 　　李行哉看着他：“说来听听？” 　　楚云生以树枝为笔，以黄土为纸，便说便画：“落凤城与琅玡城虽然都在徐州境内，但两地相距颇远，这中间隔着几座城池，都不是我们的势力，如此陆路不通，只能走水路。可我们如今虽有些根基，但还是不适宜大动兵戈，而刘顶天本身就是海盗出身，能打下一座琅玡城，必然擅长水战，我们与他们动手，并无多少胜算。” 　　李行哉摇了摇头。 　　“回城，准备兵马，尽快动兵。” 　　“王上……”楚云生觉得自己一席话说得句句在理，但李行哉似乎半点也没听进去。 　　“我是帝国的王爷，如今受苦正是我帝国百姓。”李行哉直起身子，重新将兜帽戴到头上：“这件事算不清楚，我不管让谁去管。” 　　…… 　　程大雷跨着黑牛，片刻不敢停，冒雨回了蛤蟆城。他生怕自己在路上耽搁一时半刻，华正则便被刘悲忽悠死了。 　　“华大夫在何处，华大夫在何处……” 　　程大雷回了蛤蟆城后，没有回城主府，直接去了蛤蟆城的医馆。 　　只见屋子里，华正则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撕心裂肺。 　　刘悲坐在他面前，细声安慰：“何必呢，不至于，自古天下谁无死，包括你我，早晚都是黄土中的白骨，不值得，当真不值得。” 　　“不要拦我，让我去死……” 　　华正则悲痛欲绝，一头向屋中柱子撞去。 　　“哎呦呦，华大夫使不得……” 　　程大雷此刻刚好进屋，连忙使出轻身功夫，拉住他的胳膊，算是将他在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华大夫，你这是何苦来哉。” 　　说着，程大雷用眼神示意刘悲闭嘴，双目盯着华正则，饱含殷殷关切。 　　华正则一张丑脸哭得涕泗纵横，如今更加丑陋。不过他已死过一次，求死的心已经缓了许多。 　　程大雷细语安慰：“华大夫节哀，只是一些传言过来，东海的具体情况如何你我都不知道。也许华大夫怕的事情，并未发生。” 　　华正则一听这话，隐隐升起一些希望。他抹干眼泪，立刻道：“我要回东海，去寻我的族人。” 　　程大雷摆摆手：“此地和东海相距太远，华大夫单枪匹马上路，又无自保之力，即便能活着走到东海，凭华大夫一人之力，又怎么寻找失散的族人？” 　　华正则在医术上有极高的天赋，但做人做事的确没多少主意，他此刻有些糊涂，抬起头道：“程当家说我该怎么办？” 　　“华大夫一诺千金，程某人也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华大夫放心，我现在立刻就派人去东海，华大夫的族人无事最好，若是不幸遭难，我便将华大夫的族人聚起来，引到蛤蟆城也能求个安稳。” 　　华正则本来心神沮丧，此刻才渐渐镇定下来。他双手一抱拳：“多谢程当家。” 　　程大雷点点头：“不过，还需华大夫身上一件信物，以为凭证，不然我担心，我手下人说的话没人信。” 　　华正则想了想，道：“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信物，不过，华家有种暗中联络的密语，乃是以药材之名联络。我写一剂药方，将它示给我的主人，他们便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第644章 世家豪族 　　程大雷有些无语，一个正常的家族会安排什么密语么？你说你华家是个安分家族有人信么？ 　　华正则房中就有笔墨纸砚，程大雷亲自为他磨墨，华正则想了想，在纸上奋笔疾书。程大雷在旁边瞧着，想要揣摩一下华家的密语，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家族，总是有些旁人看不穿的东西，程大雷现在隐隐觉得，在这次灾祸中，华家怕是没多少损伤。 　　写罢之后，华正则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用信札封了，双手递给程大雷。 　　“程当家，劳驾了。” 　　程大雷拍拍他的肩膀，道：“华大夫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必定尽我之力。” 　　华正则也并非铁石心肠，相反他还是个很感性的人。程大雷亲自为他铺纸磨墨，足见程大雷的热心。 　　程大雷拿着信，想着交给谁去办这件事。他倒是很想再走一趟江湖，可朔方城刚刚有些起色，他实在脱不开身。而关鱼、赵子龙等人虽然有帅才，但并没有多少闯荡江湖的经验。 　　正思索间，刘发财从朔方城回来了，刚回来便找到程大雷。 　　“大当家，华大夫没事吧？”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嘱托你好好在朔方城歇息么？” 　　“那个……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回来看看，只是大当家的坐骑太快，我一路追也没有追上。” 　　程大雷心里寻思着，这刘发财倒是有闯荡江湖的经验，不过他本身的武艺实在太弱，不足以在江湖上立足。他忽地想起一人，道：“刘发财，我有件事吩咐与你，你可愿意去做？” 　　“大当家吩咐便是。” 　　程大雷亮出手中的信，道：“我要你走一趟东海，寻找华氏一族，以此信为证。” 　　“属下立刻就出发。” 　　“嗳，欲速则不达，你一来一去已经累得够呛，立刻出发非得死在路上不可。”程大雷道：“你先歇息一夜，明早出发，我再帮你寻一帮手，能保全你的性命。” 　　刘发财尴尬的点点头，程大雷这话明显是看不起的他武艺，不过刘发财也承认这一点，如果他的武艺真说得过去，也就不需要在江湖上招摇撞骗了。 　　程大雷差人将黑衣尼姑唤来，这黑衣老尼武艺自不必说，真如果动手，程大雷都不敢说稳胜过她。而她又对程大雷言听计从，程大雷让她往南，她绝对不往北，哪怕撞破南墙也不会回头。 　　程大雷吩咐一番，黑衣老尼点头答应，过程中竟没有说一句话。刘发财打量自己此行的搭档，心道：这老尼姑行么？ 　　按照程大雷的吩咐，他先休息一夜养足精神，次日天明带了干粮兵器，与黑衣老尼各骑一匹快马，前往东海。 　　程大雷是脱不开身，不然还真想走这一遭。他现在是寄希望在刘发财身上，希望他能寻到华氏一族，带到蛤蟆城。二来，也是希望刘发财弄明白东海的具体情形。 　　帝国太大了，信息又落后，再快的快马又能有多快。东海虽然乱了，但传到这里已经是十几天后，现在东海是什么情况，程大雷完全不知道。 　　说不得，刘顶天已经被人灭了，也或许，他又灭了别人。 　　…… 　　凉州城，王府。 　　宋伯康窝在自己书房内，心情有些不痛快，不痛快的原因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那混江龙确实是被程大雷灭了，据说，他从黑风寨拉走了几十船的粮食。混江龙十几年积累的家业，全部被他抢了。”陆洛垂着头道。 　　“那黑风寨也有些兵马，岂是好对付的，如果好对付我早就动手了。”宋伯康道：“他想要动黑风寨，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属下打探到的消息，那程大雷是带人夜袭，打了黑风寨一个措手不及。黑风寨的山贼死的死逃得逃，至于程大雷，似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拿下了黑风寨。” 　　宋伯康长出一口气，任谁也能听出他胸中的不痛快。可不痛快又能如何，天下诸多事，又有几件是他能够算定的。 　　这次听了陆洛的计策，用朔方城一座空城分化程大雷的兵力，自己收拾掉百里胜后，再腾出手对付程大雷。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预料。自己没能消灭百里胜，他竟然带着一波残兵败将突围逃了。而程大雷的实力也并没有被自己分化，他劫了黑风寨也解决了粮食危机。 　　现在的凉州从之前的三足鼎立变成现在的两家对峙，自己还是不敢向程大雷动手。 　　“那……程大雷现在在忙什么？”宋伯康问。 　　“还是在朔方城，目前似乎在修城。”陆洛答道，他现在心情也有些忐忑，自己献的计策似乎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生怕宋伯康会责罚自己。 　　宋伯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却是想要收拾掉程大雷，可实在没有这个实力。也就只有看着程大雷一点点发展，不过，蛤蟆城与朔方城中间隔着金城，自己随时可以切断他们的粮道。而程大雷想要将朔方城发展起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也就只有任他去吧。 　　宋伯康还有一件更关心的事情，他问道：“百里胜到了哪里？” 　　陆洛沉默片刻，道：“一路向东，往长安城去了，戴白将军传来的消息，现在还没有截住他们？” 　　宋伯康手敲着桌面：“百里……呐……百里……” 　　百里胜不仅代表百里胜自己，身后还有一个百里家族，那也是数百年传承的大世家。当然，宋伯康背后的宋家，陆洛背后的陆家，戴白身后的戴……都是世家豪族，他们之间的斗争合作联系也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 　　宋伯康敢打百里胜，自然是崔相已经解决掉一些朝堂上的事情。然而有些暗地里的事情，只适合在暗地里进行，可这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 　　如果百里胜真的到了长安城，把桌子下面的事情摆到桌子上面，那就连宋伯康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645章 三水关前 　　“告诉戴白，绝不能让百里胜到达长安，如果办不到，让他提头来见我。” 　　“是，属下立刻就去办。” 　　陆洛领命去了，宋伯康一人待在书房。他轻叹口气，感觉心绪有些纷乱。百里胜能突破自己的包围圈，的确有些出人预料。但他所率领的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一路向长安去，沿途追击埋伏，更是损兵折将严重。 　　照道理来说，他早已该被歼灭，然而，直到现在戴白也没能完成任务。 　　难道百里胜真的不该死么？冥冥天数，现在宋伯康连一二都揣测不到。 　　而百里胜现在的情况也是十分糟糕，他手下兵将从突围时的五千，冲杀到现在所剩不过八百人。 　　这八百人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而缺水缺粮倒不是太大的问题，目前大家最需要的是有个时间好好休息一番。但这偏偏是最奢侈的，很多时候，本以为已经摆脱戴白的追兵，他们偏偏却从斜刺里冲杀出来。 　　一路走到现在，双方已经交锋过数次。每次百里胜都能死里逃生，可身边跟随的弟兄却是越来越少。也多亏卢俊义相随辅佐，不然，百里胜也没把握能走到现在。 　　这一日夜里，一行人走到凉州京州交界处，身后茫茫原野，面前重峦叠嶂。从凉州到京州，三水关是必经之地，而跨过三水关便是京州地界。天子脚下，戴白用兵便无法那样随心所欲。 　　“侯爷。”卢俊义指着前方昏暗处：“面前就是三水关，我们怎么过去？” 　　宋伯康深吸口气，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到此刻方才松懈几分。 　　“卢将有所不知，这三水关的守将百里无常，乃是我的族兄，我们到三水关，就算是到家了。” 　　百里家也是京州颇大的一个家族，不然的话，百里胜也无法年纪轻轻便拥有爵位。百里胜的父亲早故，他是家族培养起来的，而在这一代的年轻人中，百里胜算其中的佼佼者。 　　手下听到这话，人人都面带喜色。他们都是百里胜从边关带来的守军，对于豪门世家的事情还真不了解。如今前方有了生路，顿时精神大振。 　　“诸位，你我再走一程，若是这一劫本侯爷侥幸不死，死去弟兄的账，我与他姓宋的一笔一笔的算。” 　　“走！”八百人齐声吼道。 　　诸人从狼山关走到现在，一路跋山涉水，一靠的是求生的意志，二靠的就是心中一腔恨意。 　　众人在河边饮水，休整过后八百人再次出发。还未行多久，身后传来咚咚马蹄之声，回头望，烟尘动荡，喊杀声冲天。 　　戴白又追过来了。 　　百里胜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握紧手中双鞭，“全军准备。” 　　双方一个追一个逃，互相碰过的次数也不只一次。如今敌军来势汹汹，百里胜也别无他法。 　　八百人抽出兵器，在暗夜里明晃晃，冷森森，杀气在一点一点凝聚，随着百里胜的一声吼，八百人向同一个方向冲锋。 　　在辽阔的草原上，双方如两股洪流狠狠撞在一起，百里胜的部下已经是疲惫不堪，但所谓哀兵必胜，他们心中的怒与恨，此刻化作最锋利的杀心。 　　以百里胜、卢俊义为首，尤其是卢俊义一杆大枪，舞开之后，戴白军中无人能敌。二人带队冲锋，如一柄长矛直接将戴白的队伍洞穿。 　　几次冲锋，便将敌军冲杀得溃散，而百里胜的队伍仍然紧紧凝聚在一起，无有一人掉队。 　　百里胜将手中兵刃一举，口中吼道：“走！” 　　他拨转马头，向三水关方向冲锋。凭手中八百疲兵，实在没把握将敌军击败。无非是仗着士气，将敌军击退而已。 　　此地距离三水关已经不远，百里胜急速行军，而戴白在身后紧追不舍。他心中也明白，如果让百里胜跨过三水关，那凉州兵就没有资格在京州地界行军。 　　大概有八个时辰，百里胜已经冲到三水关前，前方巍峨一座边关，如黑暗中的狰狞怪物。 　　三水关乃是西北三水合流之处，于是有了三水关这名字。合流后的大河从城关前绕过，三水关前一条护城河。 　　如今城门紧闭，吊桥收起，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城墙上的情形。 　　百里胜开口大喝：“吾乃西北守将百里胜，开门开门。” 　　手下人同时吼道：“开门开门！”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戴白的追兵渐渐近了。如果被他追上，百里胜实在没有把握再和他来一场鏖战。 　　但他在城前叩关不止，三水关却没有任何回应。百里胜心情越来越焦躁，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想起一件事。 　　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是普通人可以了解的。宋伯康敢对自己用兵，定然已经解决了朝堂上的一些事。或许，帝国朝廷已经要自己死。 　　这三水关的守将百里无常虽然与自己同族，但百里胜的父亲早故，他在族中的地位并不高。而百里胜又是个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角色，同族之中得罪的人不少。 　　该不会，这百里无常给自己来个闭门不见，釜底抽薪吧。 　　他面对前路，忽然茫然起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声一声叩关。 　　这时候，戴白已经追得近了，他骑着快马冲杀过来，口中喝道：“哈哈哈，贼人我看你哪里逃。” 　　百里胜咬牙切齿，胸中怒火翻腾，手中钢鞭举起，就要与戴白厮杀，求个同归于尽。 　　“侯爷，你看！” 　　关键时刻，卢俊义拦住了百里胜，百里胜回头一看，只见吊桥吱呀吱呀落下，城门打开。 　　一队兵从城关中冲出来，为首一人骑着一匹黑色大马，手中擎一柄大刀，生得虎背熊腰，魁梧雄壮。 　　这人不是旁个，正是百里胜的族兄，三水关的守将百里无常。 　　“七弟，请随我入关。” 　　百里胜在族中大排行行七，他听到这声唤，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戴白看着这一幕，脸上肌肉砰砰直跳，但却也没有攻击京州兵的胆魄。最后无可奈何的挥挥手，口中道： 　　“收兵。” 第646章 隔河而望 　　三水关已经开城门，戴白只能选择退兵。他不能攻击三水关的守军，一旦动手性子就变了。当然，如果打的话也未必打得过。 　　而百里胜的八百残兵已随着百里无常涌入三水关，之后，城门紧闭，三水关前一个人影也无，有夜风轻轻吹过，摇晃芦苇，此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过去很长时间后，从芦苇丛中探出个脑袋，他左右看看，确认面前无人后，向后挥了挥手。 　　有几个人凑到他身边，诸人鬼鬼祟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伙人，正是以混江龙为首的黑风寨山贼。黑风寨被程大雷一把火烧掉之后，混江龙便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犬。他倒是有找程大雷报仇的心思，奈何实在没这个本事，于是就带着手下四处逃窜，想着去京州占个山头，继续当自己的山大王。 　　“大当家，他们在做什么？”绿头蝇问道。 　　“废话，老子怎么知道，咱们可千万不能和他们碰上。”混江龙骂了一声，他是山贼，仗着地势险要与官兵周旋，但正面冲突，山贼的战斗力是绝对比不上官兵的。 　　一行人小心谨慎穿过芦苇荡，想着涉山而过，进入京州。京州是天子脚下，论繁华程度远远胜过凉州。若是能进了京州，先找个村镇抢了，好好打打牙祭。这几天东躲西藏，混江龙已好几日没碰过女人，正好找几个香喷喷的美娇娘暖暖被窝。 　　混江龙心中如此想着，脚下便快了些。三水关他不敢走，只能选择翻过大山，夜里赶路也是怕被官兵发觉。 　　混江龙也算是熟悉附近地形，知道前面有条小路，可以绕过三水关进入京州。 　　“大当家，前面大树下有个大汉，靠在大石头上睡觉。” 　　快走到山前时，有喽啰报道。 　　“大汉，什么来路？” 　　混江龙皱起眉头，握着自己的鱼叉靠近，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一阵，打雷一样的鼾声。他擦了擦眼睛，探着脑袋往前看，只见这大汉硕大一颗蓝脑袋，胡须血红，身边靠着一匹骏马，整个人宛若头怪物。 　　混江龙一激灵：是他！ 　　他与单雄信照过面，此刻哪里还认不出来。只不过他想不明白，单雄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周围还有没有他的同伙。 　　左右看看，除了如雷般的鼾声外并没有其他声响。虽然想不明白眼前的情形，但混江龙却是已经动了杀心。 　　这贼在黑风寨乱杀乱砍一番，如果双方动手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此刻他酣睡不醒，岂不正是杀死他的好机会。 　　他挥手示意手下不要发出动静，手握住鱼叉，小心翼翼的靠近。只要走得近了，朝着单雄信的胸口一叉，单雄信就会被捅个透心凉。 　　正这时候，单雄信的座骑忽然唿律律发出一声嘶鸣，四蹄跺地十分的焦躁。 　　单雄信从睡梦中惊醒，与混江龙大眼瞪小眼，混江龙心里一发狠，鱼叉朝着单雄信扎过来。 　　“狗贼，与我去死吧。” 　　单雄信从大石头上一滚，堪堪避过这一叉，狼狈从地上站起，刚才也是十分凶险。 　　他擦掉额头的汗珠，忽然放声大笑。 　　“狗贼，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快快纳命来。” 　　话说，单雄信如何来了此处？混江龙从他手中逃脱，程大雷令他去守城门，他心里迈不过这道坎儿，就想着自己可以杀了混江龙，提他的脑袋去见程大雷。也算在蛤蟆城挣回自己的脸面。 　　但混江龙又岂是好寻的，寻了几日没发现半点踪影，还要担心被蛤蟆城的探子发现。 　　出来混了几日，没有半点收获，单雄信心中郁闷，就在这大树下喝了几口随身带着的水酒，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谁料想，醒来后混江龙便出现在面前。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抓起马背上的大槊，照着混江龙脑袋就劈了过来，这一招如果劈实了，非得把混江龙整个人劈成两半。 　　混江龙就地一滚，没想到单雄信如此大的杀威，吓得亡魂皆冒。这时候他的手下涌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 　　“大当家，大当家……” 　　混江龙惊魂未定，忽然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手下有五百多弟兄，这单雄信再有本事，也是好汉难敌四手。今日情形，谁杀谁还说不定呢。 　　他桀桀冷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弟兄们，与我杀！” 　　这时候，单雄信的酒意也已经醒过来。一看眼前情况，的确对自己不利。但他本就是粗枝大叶的性格，虽然敌众我寡但又何惧之有。手中大槊一甩，口中喝道：“来！” 　　一帮小喽啰一拥而上，口中叫骂着，挥舞着各种兵器攻向单雄信。单雄信当真如砍瓜切菜相仿，手中鲜血淋漓，不多时地上就多出了数具尸体。 　　那混江龙本想仗着人多势众在此地将单雄信杀了，谁料想他将如此了得。一看眼前情形不对，再打下去自己的性命也得报销。 　　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口中喊着‘弟兄们与我杀’，脚步却在慢慢后退，刚刚与单雄信拉开距离，便转过身向后逃。 　　单雄信的目的本就不是杀几个小喽啰，一看混江龙想走，那能容他脱身。他一扯马僵绳，翻身上马就去追。 　　混江龙逃得气喘吁吁，两条腿再快也逃不过四条腿。正走投无路的时候，前面出现一条大河。混江龙一激灵，快走几步一头扎进水里。 　　单雄信急忙勒马停住，看着面前的河水顿时没了主意。他本身水性不行，此刻也不敢下河去追。 　　那混江龙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在水中伏了半天，却没听见任何动静。大着胆子探出头来，就见单雄信骑在马上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混江龙瞬间便明白过来，口中哈哈笑道：“你敢下来么？” 　　单雄信也是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你敢上来么？” 　　“你敢下来么！” 　　二人隔着水叫骂半天，混江龙踩着水慢慢去了对岸，单雄信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也是束手无策。 第647章 三碗酒 　　百里胜一众人涌入三水关，大家都是疲惫不堪，到此刻方才稍稍松口气。 　　他们被接到城关的将军府，进入大厅后，百里胜屈膝便跪。 　　“三哥在上，请受我一拜。” 　　百里无常在族中行三，他快走几步，将百里胜扶起：“七弟何须如此，快快请起。” 　　百里胜摇头拒绝，拱手朝天：“我这一跪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死去的弟兄，今次百里胜侥幸不死，回头定将仇人刀刀斩尽，个个杀绝。” 　　百里无常轻拍他的肩膀：“起来说话，到这里便如回家相仿，你先好好歇息一日，有些话你我兄弟自可慢慢说。” 　　百里胜这才起身，随之浓重的疲惫感便涌上心头。他回头望去，八百残兵聚在一起，人人带伤，露出难以掩饰的憔悴。但却无一人倒下，他们扶着兵器站立，如一棵棵笔直青松。 　　百里无常摆摆手：“诸位兄弟一路辛苦，我便与诸位准备酒水饭菜，诸位先饱餐一顿，歇息恢复体力，待到明日再做打算。” 　　依旧无人出声，大家的目光都看着百里胜。百里胜摆摆手：“歇了。” 　　哗啦一声响，诸人有手中握不住兵器的，此刻兵器脱手坠地。撑到现在，人人筋疲力尽，强撑着不倒下，也耗光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便在府中摆开酒宴，百里无常手下多有人手，酒菜流水般摆上案桌。百里胜的手下席地而坐，他们一路奔波到此地，早已经是饥肠辘辘。此刻大家都不在克制，狼吞虎咽相仿，将桌上的酒肉灌进肚子里。 　　百里胜与百里无常坐在厅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百里无常便问起百里胜的经历。百里胜长叹一口气，将宋伯康所作所为一五一十说了。说到最后，将牙齿摩擦得嘎吱嘎吱作响：“如果姓宋的落到我手里，我非将其乱刀分尸，餐尽其肉，方消我心头怒火。” 　　百里无常微微点头，道：“你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那崔相在朝堂上炮制你的罪名，宋伯康这边便向你动手。” 　　“三哥，将军府那边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制不住相府了么？”百里胜问道。他本身就是将军府安插在凉州的钉子，事情发生后，他一直无法联系将军府，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将军府的反应。 　　百里无常长叹一口气，整个百里家族便是将军府的附庸，但将军府同样有将军府的难处。 　　并州血战，将军府支持的李乐天成为帝国天子，理论上，在这场与相府的交锋中，是将军府获得胜利。李乐天控制京州，便可由京州控制帝国，坐北朝南，拥抱帝国江山。 　　然而，这只是理论上。京州是帝国权力中心，同样是世家豪族交锋最激烈的地方。河内、广陵、汝南……诸多城池分布着诸多势力。这些世家豪族有些归附将军府，有些归附相府，有些袖手旁观，待价而沽。而为了平稳继承帝位，李乐天不得不让出一部分利益，以满足这些世家的贪欲。 　　他这个大武天子，完全陷入世家纷争的泥潭中，抽不出任何精力去处理政务。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这个至高无上的天子，与戏台上的傀儡也差不多。 　　百里胜同样明白长安的形势，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将面前酒一饮而尽。 　　“尉迟将军怕是不行了。”百里无常轻轻道。 　　“什么！” 　　百里胜一惊，手中的酒碗落在地上跌得粉粉碎。他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百里无常，只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百里胜在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重新拿过一只酒碗，自己给自己倒满酒，仰头一饮而尽，随之长长出了口气。 　　是呐，尉迟将军也算是军中老兵，虽然无有什么大功，但委实没有什么大过。在朝堂上与崔相屡次过手，总算是还保存着帝国军人的一些颜面。否则，帝国朝堂便成了崔相手中玩弄的把戏。 　　然而，世上终究有一样东西他敌不过，那便是时光。世上诸般人，却谁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年老体弱的尉迟将军，的确也没了与崔相掰手腕的资格。 　　“七弟，你下一步打算如何做？”百里无常问。 　　“从狼山关冲杀过来，三万弟兄所剩不过八百，我想去长安，为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他们已经死了，死后不可再背个勾结戎族的恶名。” 　　百里胜说得咬牙切齿，百里无常脸上却无怎样反应，他捧起酒碗，道：“七弟，三哥敬你一碗。” 　　“今次不是三哥，我的一条命已经交待了，这酒我该喝。” 　　“百里家一代人不如一代人，没有七弟远走凉州，没有为兄我坐享清福，为兄再敬你。” 　　“哥哥这话便远了，我们虽非一母同胞，与亲兄弟又有何区别。” 　　“来，我再敬你一碗。” 　　百里胜如今已有些醉意，他醉眼惺忪道：“三哥，我醉了，这酒不能再喝了。” 　　最后一碗酒下肚，百里无常也同样将面前酒饮尽。他忽然长身而起，手中酒碗重重落地。 　　只听哐当一声，酒碗摔得粉碎，从那花厅楼阁涌出两队人马，将百里胜的手下团团围住。 　　百里胜的酒意瞬间烟消云散，他狼狈站起，身体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口中道：“三哥，你这是何意？” 　　百里无常铁青着一张脸，冷冰冰道：“七弟，莫说为兄的无情，三碗酒下肚，三哥亲自送你上路，只愿你来生莫做百里家的人。” 　　八百残兵也是手忙脚乱，他们去捉兵器，发现兵刃在刚刚已被百里无常取走。如今人人赤手空拳，只能拆了桌案，拿起托盘杯盏。有人喝得酒醉，身体踉跄摔倒，杯碗茶碟乱飞，汤汁洒了一地。 　　面对这情形，百里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住，道：“三哥，我再唤你一声三哥，送我走之前，我是不是能问一声为什么？” 　　百里无常摇摇头：“有些桌子底下的东西，本不该拿到桌子上面。” 第648章 醉闯三水关 　　百里家族的没落，也并非一日两日。传到这一代，在帝国的世家豪族中，已经摆不上桌面。最后，家族出了百里胜这样一位。才干武学，人情事故都有过人之处。 　　百里家族倾整个家族之力培养他，将他送到帝国侯爷的位置。百里胜果然也没有辜负家族的期望，攀上将军府这棵大树，帝国朝堂间的勾心斗角他也玩得转。慢慢，百里胜这个没落的家族，有了些起死回生的味道。 　　百里无常盯着百里胜，依旧沉着一张脸，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想些什么。但今日他的目光，隐隐有了杀意。 　　“七弟，你站得太高，诸多事你看不到。家族倾力培养你，但你这棵大树遮蔽了太多人。我们，或许并不比你弱，但你却拿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百里胜这才想起些什么，自己与这位三哥从小一起长大，但关系绝对谈不上好。似乎，在整个家族中，自己也并没有可以交心的存在。 　　“我当是怎么会事，却原来是因为那些童年小事，三哥，有些仇你记的时间太长了吧。” 　　百里无常又一次摇摇头：“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看得太高了，看不清楚你脚底下的人是怎么活着。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延续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家族可以牺牲你，当然也可以随时牺牲我，只是，这次家族选择牺牲的是你。” 　　“我被家族牺牲了？” 　　“尉迟将军行将就木，将军府怕已经不是遮荫的大树。” 　　“所以……家族投靠了相府？” 　　“想要投靠相府，总是需要一份投名状。”百里无常道：“这次，家族需要你的牺牲。” 　　“真没想到，我这颗人头临死前还有些价值。”百里胜昂起头：“现在我这颗人头就在这里，有本事的你过来取。” 　　百里胜亮出双鞭，其他人的兵器都被百里无常变着法子收走，他却是还随身带着。 　　百里无常看了一眼靠在身后的大刀，轻轻摇了摇头，挥手道：“杀，一个不留。” 　　三水关的守军一拥而上，手中长矛将八百残兵团团围住，不留一点空隙。他们这些人醉的醉，伤的伤，而且手无寸铁，根本没有力气抵抗。短暂瞬间，便有数人被杀。 　　人群以百里胜为中心聚集，他倒是想和百里无常单挑较量，看看个人武艺如何。但百里无常根本没有与他单挑的意思，他一挥手，兵将便一拥而上，怎有人能够活命。 　　隔着人群，百里胜看到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恍然想起什么，自己这位三哥，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敢设下今日这场局，便是料定自己无法逃生。百里胜长舒一口气，此时此地，自己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拼死一战。 　　好在，这样的绝地，百里胜也并不陌生。他擎起钢鞭，口中喝了一声，带着人向前冲杀。 　　这八百残兵都是从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能够只生死战中活到现在，每个人多少都有些机灵劲儿。 　　大家就地取材，用随手拿得到的东西做兵器，有些将敌人的兵器夺过来，府中地方狭窄，一下涌入如此多的人，有些施展不开。 　　靠此，百里胜的部下竟然渐渐稳住了局势。 　　百里无常看着这一幕，眉头皱了起来。自己这位七弟，果然是有些非凡之处。当然，能撑着走到现在，百里胜也算是不简单了。 　　他终于还是握住了自己的兵器，向前跨出一步，大刀劈了出去。 　　铛地一声，百里胜以双鞭接住大刀，他摆摆手，道：“来。” 　　二人厮杀在一起，百里胜早已身心俱疲，但靠着求生的决绝意志，竟然能与百里无常厮杀不落下风。 　　百里无常小看了自己这位七弟，但百里胜同样小看了对方。在族中，百里无常虽然身材魁梧，擅使大刀，但却是一位智将，并不以刀马武艺见长。百里胜没想到，他用刀的功夫也如此了得。 　　久战吃亏，而自己就算胜过百里无常又能如何，依旧逃不过这死局。 　　正这时候，有一员武将向前跨出一步，他赤手空拳，竟从百里无常的刀法破绽中挤了出去。单手卡住百里无常的脖子，猛地将他摔在地上，另外一只手夺过了他的大刀。 　　百里无常本人还没搞明白是怎样情形，全身骨骼便如同被摔断相仿。他刚抬起头，百里胜的钢鞭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说，要死要活？”百里胜冷声喝道。 　　刚才出手的自然就是卢俊义，他一直没有出声，寻找最佳机会出手，果然收到奇效。 　　这一局本无破绽，但没想到，百里胜手下还有这样的悍将。他本身武艺并不弱，对方却可以一招将自己击败，很明显，他的武艺远在自己身上。 　　“我放你们出关。” 　　百里胜竟有几分哭笑不得：“三哥呐三哥，你果然认得清局势，取我们的兵器马匹来。” 　　百里无常被卢俊义押着动弹不得，他挥挥手，命令手下照办。 　　残兵取过兵器马匹，列队出关，他们在三水关中带足干粮，押着百里无常出了三水关。 　　过了三水关，便是京州境内，从这里到长安已经没有多少路程。 　　三水关的兵丁聚在城门前，因为百里无常在对方手中扣着，所以不敢上前。 　　“侯爷，这个人该怎么处理？”卢俊义问。 　　百里胜盯着百里无常一张脸，都到现在这个情形，他脸上仍然没有多少表情。 　　“三哥，如果为死去的弟兄想，我不能让你活着。可如果想想我们兄弟情分，我也不能让你死。”百里胜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怎么选都是错，怎么选都不对。” 　　他的钢鞭突然砸在对方胳膊上，百里无常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要你一条胳膊，算是为死去的弟兄。如果我不死，日后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百里胜顿了顿：“下次见面，我还唤你一声三哥。” 　　百里胜深吸一口气，道：“放开他，我们走。” 第649章 去做贼 　　百里无常也当真豪横，整条小臂被砸断，在最初的疼痛过后，他强撑着站起来，再不吭一声。 　　三水关的兵丁立在他身后，等待他的一声令下，便冲杀出去，将百里胜以及他的部下歼灭在三水关外。 　　百里无常却没有下令，他强撑着站直身体，注视着百里胜的队伍集结，然后忽然道了一声：“七弟，我劝你莫往长安走，长安等待你的也必然是死局。” 　　百里胜没有回应，他已经懒得与百里无常说话。翻身上马，扬鞭一挥，战马唿律律一声咆哮，向前方狂奔。 　　身后的残兵驱马前行，缀在百里胜身后，一口气不知奔出多远。在穿过一座山谷后，百里胜才勒马停下。 　　他的部下也同时停住，百里胜回头望，八百残兵闯出三水关，现在剩下的不过五六百人。 　　前方很有很远的路，撑着走到长安，还不知会剩下几人。这一刻，百里胜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便是抵达长安又能如何呢？世家豪门之间的利益纠葛，纵然自己不明白具体情形，但从来都是千篇一律，搞不出什么新意。 　　这时候，百里胜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帝国有太多豪门利益，藏了太多肮脏，这样一个帝国真的已经没救了，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我们……不回长安了。” 　　望着一路跟随自己闯到这里的残部，百里胜缓缓道了一句。众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昂着头，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百里胜身上。 　　“帝国已无处可收留我们，他们叫我们做贼，我们便去做贼。” 　　百里胜吩咐下来，队伍原地休整，派出人去，查看附近何处可以落脚。 　　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派出的探子回来，禀报百里胜说：西南五十里处有座野猪山，山上聚集着一伙强人，首领姓方，也不知具体来历。 　　百里胜率领队伍向西南方向前进，便打算在野猪山扎根。那姓方的好说话则以，如果不好说话，便将他从这里抹掉。 　　…… 　　野猪山的首领姓方，名唤方大虎，使一杆狼牙棒，手上也有几百喽啰。 　　这一日，野猪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衣衫褴褛，脚步慌张，手中擎着一杆鱼叉。刚来到山寨门前，便大呼小叫，口中道：“快开门，开门，是我来了。” 　　大门紧闭，看守大门的喽啰手中握着兵器，道：“我们寨主说了，什么人也不见，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那人一楞，随之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我都不认得了么？” 　　“正是因为认得你，才不让你进去。我们寨主不想伤了以往的和气，否则见到你，第一个先砸烂你的脑袋。” 　　这人正是混江龙，他和方大虎还有些交情。上次，他借着水遁摆脱了单雄信，可那单雄信没有半点放过自己的意思，一路对自己紧追不舍。混江龙便想着来野猪山躲一躲，但没料到方大虎给自己来了个闭门不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打了个哈哈，道：“诸位兄弟，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我和你们寨主可是过命的交情，他不认得旁人，可不能不认得我。” 　　“就是因为你，我们寨主才不见，给你留三分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兄弟们，这是何苦……”混江龙一楞。 　　“哼，你为自己逃命，出卖自己弟兄，你还有脸过来此地。”大门上突然出现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混江龙原先的军师绿头蝇。 　　混江龙恍然明白过来，绿头蝇提前一步到此地，将自己独自逃命的事说了。那混江龙偏偏是个讲究义气的人，定是对自己深恶痛绝，所以才选择闭门不见。 　　他若争气，便该转身离开，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低三下四。可混江龙觉得，争气没有性命重要，那单雄信铁了心要杀自己，除了这里，自己又往何处去。 　　他也算见机得快，忽然哈哈大笑一阵，口中大声道：“让姓方的出来，我有话与他说！他再不出来，可别怪我骂他十八代祖宗。” 　　见仍旧没人搭理他，混江龙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十分刺耳。 　　骂了半晌，那大门缓缓开启，一握着狼牙棒的汉子狂奔而来，照着混江龙的脑袋便砸。 　　混江龙狼狈招架两招，忽然跪倒，口中道：“大哥，我委屈呐。” 　　这大汉便是野猪山的首领方大虎，他的狼牙棒举在空中，道：“你委屈什么？” 　　混江龙一把一鼻子一把泪，哭得十分悲痛：“我好大一座山寨，竟被这绿头蝇勾结外人毁了，我本来想投奔大哥，没想到这绿头蝇向行一步，颠倒黑白，蒙蔽是非，这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绿头蝇一听这话便大步跑过来：“方寨主，你可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这是从来不曾有的事情。” 　　方大虎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就觉得其他人和自己一样不会撒谎。他看看混江龙，再看看绿头蝇一时间有些糊涂，不知谁真谁假。 　　正这时候，前方山林中百鸟惊飞，一队人从林中穿出，来到山寨大门前。 　　这些人虽然衣衫褴褛，可都穿着帝国制式皮甲，人人双眼沁血，仿佛吃人的野兽。 　　是官兵呐。 　　卢俊义向前跨出一步，道：“你们谁是当家的？” 　　方大虎有些摸不准情况，但仍然挺身而出：“我是方大虎，你们是什么人？” 　　“好，我说句话与你听，从今天开始，这山寨不是你的了。你若识趣的，便乖乖归附我家侯爷。” 　　方大虎听罢是仰天大笑：“哈哈，是我今天没睡醒，还是你们在做梦，想要我的山寨，问我手中的兵器答不答应。” 　　卢俊义面向百里胜，道：“侯爷，怎么处理，留不留活口？” 　　百里胜不耐烦的挥挥手：“一群山贼留什么活口，杀了干净。” 　　一声令下，他的部下一拥而上。虽然是残兵溃将，能走到这里，是侥幸的成分居多。 　　然而，面对野猪山的山贼，他们仍然有绝对优势。 第650章 将军之死 　　野猪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所以方大虎才可以在此地坐大。但他太过大意，便疏忽了防范，连了望的探子都没放置。所以才令百里胜神兵天降般摸到此地。 　　双方一照面，几乎是一面倒的局势。百里胜的部下一拥而入，逢人就杀，是人就砍，下手十分狠辣。不过短短时间，便有数人被杀，那方大虎本身武艺不弱，应在混江龙之上。但可惜这次他碰见的是卢俊义，只是一个照面就丧命在卢俊义的大枪之下。 　　混江龙混在人群之中，他那里想得到，自己刚想办法见到方大虎，方大虎的山寨便有了灭门之灾。他倒是想要归附百里胜，但看百里胜的样子，明显不需要俘虏。 　　他已经在悄悄撤退，乱战之中也没人注意到他。一脱离人群，他便撒丫子向外狂奔，便如野地的兔子，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一口气跑出山林，混江龙扶着大树呼哧呼哧喘气。自己可当真是倒霉呐，没能如愿投靠方大虎，反而差点将性命与他陪葬。 　　可如今天大地大，自己该往何处去，至于他本身，做孤魂野鬼的日子实在太久了。 　　休息一番后，继续向东走，前面找到村镇，也能有口水喝。 　　刚走不就，就见前面一个大汉坐在那里长吁短叹。混江龙一激灵，这人不是旁个，正是不停追杀自己的单雄信。 　　单雄信也有些郁闷，出来够久了，也受了一些苦，他早就想回山寨。可杀不了混江龙，有什么面目回蛤蟆城。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上次好不容易碰到，还被他侥幸逃了。 　　心头正憋闷之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混江龙的目光撞在一起。 　　“啊！” 　　“啊！”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不过一个是惊喜，另外一个是惊吓。 　　单雄信提起兵器就追：“狗贼，哪里逃！” 　　…… 　　凉州，朔方城郊外。 　　农田连成一片，河渠纵横，刚播种不久的麦田已泛起新绿，绿意盎然一片。程大雷信步走在农田中，看到眼前一幕，长长舒了口气。 　　系统奖励的技能看来是生效了，照这个劲头下去，本来到秋天才能收获的庄稼，在这个夏天就能收获，庄稼的生长时间大概缩短了一半。良田千顷，这些庄稼收获后，朔方城就算是达到自给自足，另外还能有些结余，补充蛤蟆城的消耗。 　　在这个商业落后的时代，程大雷也就只能种种田了。但种田是个力气活，耕田播种除草这些出力的事情自不必提，除此之外还要担心野兽破坏。现在正是庄稼的生长的关键时刻，每天田里都有人守着，防范着野猪野兔什么的。 　　当然，这些事情不必程大雷吩咐，和珅早已安排好了。从接手朔方城后，和珅便如打了鸡血一般，夜以继日的废寝往日，程大雷很担心他某日过劳死了。 　　内政与军事同样重要，有时候甚至更加麻烦。庄稼从种到收，皆需要专人负责，等到收获时，还要担心有人来抢粮烧粮。天干物燥，只需一把火就可以让一年辛苦颗粒无收。 　　除了负责种田，和珅现在还在做两件事，一是将破败的朔方城修修补补，使它像个样子；二是想办法扩充朔方城的人口，目前朔方城不过两万余人，还远远达不到程大雷的需求。 　　有了人口才能有人气，有了人气一座城池才能慢慢活过来。农业、商业、军事互相补充，小城池成大城市，如此自己的势力才能慢慢壮大起来。 　　程大雷从郊外返回朔方城，最近他忙着朔方城的事，诸多事物便在朔方城处理。杨国忠现在已经接手蛤蟆城的事物，他虽然年纪轻轻，但果然不愧是做奸臣的料，一切事物做起来井井有条，已经能胜任蛤蟆城的工作。 　　阿喜将喜字队收集到的情报送到这里，程大雷靠此了解帝国目前的情形。 　　总而言之，帝国仍旧很乱。东海反了刘顶天，帝国其他地方也不安分，多有人举兵造反，只是刘顶天搞得比较大而已。 　　东海那边是怎样情况，程大雷也并不了解，毕竟两地相隔太远，一来一去都需要时间。程大雷现在只盼着刘发财回来时，能顺便将东海的情报带回来。 　　他与黑衣老尼结伴去寻华氏一族，如今已经有些时间，却是不知事情进展如何。 　　除了东海之外，其他各地也发生了诸多事情，无非就是你打我我打你，互相之间打来打去，也没有太大意思。 　　真正吸引程大雷注意的，是京州的事。阿喜刚刚送来的消息：尉迟离死了。 　　尉迟离也算是军中老将，不过死得委实有些窝囊。早晨出恭的时候，一口气没喘上来，倒在了马桶中，浑身粪尿臭不可闻。 　　尉迟离一死，怕就没人能辖制相府的势力扩张，如此看来，长安也要乱了。 　　长安是个烂摊子，程大雷早早便看出这一点，诸多世家盘踞在这里。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利益，他们几乎把持了京州的商业、农业、军事、政治。以前，他们势力的覆盖范围是帝国十三州，只不过如今天下大乱，他们也只能控制京州一地。 　　李乐天想要掌握京州，从而掌握天下，其他都可以不管。但十五万禁卫军必须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只不过，禁卫军中有了太多世家子弟，李乐天也不是想掌握就能掌握的。 　　“阿喜。” 　　程大雷心中思索一阵，将手中的情报合上。 　　“大当家，您吩咐……” 　　“传讯给长安的兄弟，给尉迟离送一幅挽联，毕竟是个人物，可惜这样死了。”程大雷道：“另外，也告诉相府的人，帝国还有我们这家势力，莫让他们太猖狂。” 　　“是，我立刻就着手办。”阿喜答应一声：“大当家，挽联上写什么……” 　　“这个？”程大雷顿了顿：“去问和总管吧。” 　　程大雷本身文墨功夫不行，也没有特意训练过这方面的修养。于是也只能去问和珅。 第651章 超级声望广播 　　阿喜派出许多人手，分布帝国各地，刺探各路诸侯的情报。但帝国太大了，通讯手段又落后，阿喜虽然加力在做这件事，但许多地方还是情报的空白地带。 　　但长安城不一样，长安是帝国权力中心，斗争尤为激烈。阿喜早就派出去人手，收集朝廷的情报。于是，蛤蟆城能在第一时间收到尉迟离的死讯。 　　当然，不仅仅是蛤蟆城，帝国两帝十八王再加上一些排不上名号的势力，怕都会将眼睛安插在长安，关注这里的一举一动。 　　和珅闻讯过来，将这个任务领了，他会书一份挽联，当然是以程大雷的名义，然后让长安城的弟兄送到尉迟离的葬礼上。 　　“大当家，他们该不会以为咱们是幸灾乐祸，故意示威吧？” 　　“呃……这怎么会，咱们和将军府又没恩怨，关键是提醒相府注意些。”程大雷顿了顿道。 　　和珅点了点头，忽然感慨一句：“尉迟离这一死，怕长安就要乱了。” 　　程大雷心中也明白，尉迟离死后，长安的权力天平将会失衡，相府当然会借此扩大自己的势力，原先归附将军府的世家豪族也该做出他们的选择。而在这场乱局中，李乐天将何去何从…… 　　当然，长安城就算打得稀巴烂，程大雷也不会太关心。关键是长安城的乱局，会影响到凉州的形势。 　　原先凉州是三足鼎立，谁也奈何不得谁，但现在是程大雷与宋伯康两家对峙，二人之间迟早会有一战，或早或晚。 　　程大雷希望这个时间来得稍晚一些，可以留给自己发展的机会，如非必要，程大雷是不愿意与宋伯康动手的，互相打来打去，也是白白消耗兵力粮草。 　　长安一乱，相府必然集中注意力在长安，如此，倒也给了自己发展喘息的机会。 　　据程大雷得到的消息，宋伯康已经在京州三水关前屯兵，狼子野心十分明显。 　　程大雷问和珅：“现在招募人口的事情怎样？” 　　“比原先的情况好一些，陆陆续续有人从外地迁过来，目前朔方城的人口还不到两万人。”说起这件事，和珅也有些着急，毕竟没有人口，其他什么事情都操办不起来。 　　程大雷同样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目前似乎只有等待。可这样不知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方才可以完成任务。 　　“朔方城修得如何，几座破房子，该不需要修这么久吧？”程大雷问道，他接了两个任务，招募人口的任务急不得，可修整城池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 　　“这件事已快完成了，前些日子耕田播种浪费了些时间，眼下腾出人手来，马上就可以完工，也就在这一两天。” 　　在建筑精通的加持下，这件事当是快的。程大雷现在也只能等着，看完成这个任务后，会得到怎样的奖励。 　　在和珅与阿喜离开后，程大雷继续翻着案上的情报。一件件一桩桩纷乱无序，类似于百里胜闯出三水关，去向不明，三水关守将负伤之类的事情。 　　之后，桌上一份刚刚送来的情报引起程大雷的注意：关于戎族的…… 　　阿喜收集各路诸侯的消息，但关于戎族是最难收集的。原因，程大雷自己也亲身体味过。戎族居无定所，互相间打来打去，也没办法打听到确定的消息。 　　距离程大雷从戎族返回蛤蟆城，已过去半年时间。这半年内，草原上又发生一些事情。 　　野原火拔地而起，占据了戎族王城，之后，便以这座城池为中心，向外扩张自己的势力。 　　戎族间你打我我打你，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偶尔某一天互相不打了才算奇怪。但这次野原火的扩张势力，明显和以往有些区别。 　　他这次给程大雷的感觉，是要一统戎族诸部落。 　　戎族数百个部落，有大有小，大的上万人，小的几百人。他们虽然生活方式差不太多，却有不同的信仰，分布在不同地区，想要将他们统一在一起，以前草原也不是没有人想这么干过，但几乎无人可以做到。 　　更值得人深思的是：他统一戎族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 　　程大雷叹了口气，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远虑和近忧都有了。 　　看起来，这世道不会一直这么糟糕的，而是会越来越糟糕。 　　嘟，修整城池任务完成，奖励宝藏一份。 　　程大雷还未读完系统提示，便有一人着急跑进来：“大当家，喜事，喜事呐。” 　　“什么喜事？” 　　“我们修屋的时候，挖到一个地窖，里面好像有东西。和总管让我请大当家去看看。” 　　程大雷听罢便明白，是系统奖励的宝藏找到了。不过，这份奖励当真有些水，程大雷现在最不缺的便是金银珠宝。 　　关键是即便有这些，也花不出去，如果到江南，还可以找那些世家豪族换换一些粮食兵器什么的。但程大雷如果真的到了江南，够得上这些大家族，那么他就直接动手抢了，也不需要拿金银财宝之类的换。 　　不过，既然找到这些，便去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稀罕玩意。 　　这已经是程大雷对这批宝藏唯一的期待了。 　　嘟，奖励临时技能：超级声望广播，持续时间三天。 　　是否使用？ 　　咦！ 　　程大雷迈出去的脚步停住，原来这次系统不仅一项奖励。超级声望广播？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超级声望广播：临时技能，持续时间三天。三天内，你的名声将传遍帝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程大雷算是明白了这个技能代表什么，简单来说，也就是可以在三天内扩大自己的声望。让本来已经臭名远扬的程大雷，变得更加臭名远扬。 　　恍惚，是没多大用处。 　　系统一遍遍询问他是否使用，程大雷暂且摁了下来，先随着人去看看刚发现的那批宝藏。 　　那宝藏在一间大宅子下，也因为掘土修墙才会被发现。程大雷到的时候，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第652章 人心呐人心 　　“大当家，你过来看……” 　　看到程大雷走过来，和珅分开人群，冲程大雷打了个招呼。 　　程大雷走近了，见面前有一个深洞，底下黑洞洞的，也看不清楚里面藏着什么。 　　“下面是什么？” 　　“刚刚发现，把其中的恶气放一放，等下便派人进去。” 　　周围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听他们谈话，程大雷便听明白了大概。 　　和珅着手管理，大家一起修整破旧的朔方城，无非是将坍塌的房屋修好，派给迁入朔方城的流民。然而，目前朔方城的情况是房多人少，一家一户总能分到合适的房子，所以这项工作才完成得慢些。 　　也是程大雷再三催促，大家才加快工作进度。关键还是城墙的修补，诸人准备采房中废墟修补城墙时，发现了这个地窖。 　　等了也有些时间，大概地窖中的恶气已经散尽，放了蜡烛进去，再提出来时，蜡烛并未熄灭。 　　“大当家，可以让人下去了？”和珅道。 　　程大雷点点头，望着脚底的深洞。 　　和珅唤了两个兵丁过来，冲他们指了指：“你们两个下去看看？” 　　二人面露难色，神情犹豫不敢下去。这些人总有些畏惧鬼神，谁知这地窖中会不会藏着些稀奇古怪的物事。 　　关鱼在一旁立着，表情十分难看。他现在带领鱼字军驻扎朔方城，而这两个兵是刚刚从流民中招募的，若是他原先的手下，当二话不说便跳入地窖中。 　　“有令不行，该斩。”关鱼已经摁住自己的佩刀，想着要杀人立一立军威了。 　　程大雷看着这一幕，蛤蟆城的人是看着一座城从无到有建起来的，所以人心都聚在一起，但朔方城却不同。 　　人心呐人心，人心要怎样才能凝聚，岂不就是现在。 　　想到此处，他冲关鱼摆摆手，制止他的行动。自己开口道：“好了，我下去看看。” 　　“大当家，下面不知有什么，还是让手下人下去吧。”和珅一惊拦住程大雷道。 　　“什么话，本大家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么。”程大雷道：“危险就让本大家先闯一闯。” 　　周围看热闹的诸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程大雷，乱世之中，帝国诸多诸侯无不是将手下的性命当做筹码，谁会说出这般话。 　　程大雷瞧见了这一幕，心中暗暗得意：这便是人心呐。 　　况且，一个破地窖会有什么危险，本就是系统奖励的，就算有什么所谓的凶险，程大雷自量也撑得住。 　　和珅与关鱼见程大雷心意已决，也都没再阻拦。关鱼抽出自己的佩刀，双手递给程大雷：“大当家小心。” 　　“好说，好说。” 　　程大雷倒提钢刀，腰里拴着绳子，被一点点放进去。这地窖竟然颇深，有三四丈左右，也不知道当初修地窖那人是怎么想的。 　　其实程大雷并不了解，凉州这边多有戎族侵犯，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只盼着戎族过来时能够躲过一劫。如此，自然是越深越好，毕竟活命要紧。 　　双脚触底之后，程大雷将绳子解了。好大一会，才适应眼前的黑暗，见地窖中的摆设很是简单，铺着一堆稻草，还有一些已经风干的食物。待他走近了看，忽然吓了一跳：只见稻草堆上有一具白骨。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墙角摆着十几口箱子，程大雷打开看发现里面是一些金锭银锭，其他箱子里想必也是这些东西。 　　程大雷略略一想，便大概明白是怎么会事。当是某年某月戎族打过来时，这财主躲进了地窖。只不过后来不知发生怎样的事，他没能活着出来。 　　程大雷对金银珠宝的兴趣不大，沿着绳子回到地面上，命人将地窖中的东西搬出来。 　　程大雷已经走过一趟，自然也没什么凶险，只是见到程大雷这等身份还亲自冒险，诸人对他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和珅去做，这些财物搬出来后，派人送到蛤蟆城。在那里，程大雷已经有一座藏宝库。 　　这些年走南闯北，程大雷还颇收集到一些这样的东西。金银珠宝，翡翠玉器，这些东西花也花不出去，留着也没太大的用意，于是便用一座宝库收着，钥匙在苏樱手中。到如今，里面还颇有些世上的奇珍异宝。 　　程大雷回到了城主府，窝在大厅里，想下一步该做什么。群雄割据的大势下暗潮汹涌，说不得以后还会发生怎样的事，目前关键是发展自己的实力。只有足够强的时候，才能撑过这个乱世。 　　现在要做的还是扩充朔方城的人口，靠眼前的一两万人，都算不得一座标准城池。 　　可想要招揽流民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程大雷看着刚得到的广播技能，想了想选择使用。 　　之后，也没有肉眼可见的变化。程大雷也不知道这个技能使用后，会带来怎样的后续反应。 　　当然，系统一直就是这个尿性，程大雷早已习惯。他喝了杯茶，觉得有些困意，回屋睡觉去了。 　　…… 　　徐州，琅玡城。 　　一场登陆战正在此地进行，大船从海上驶来，载着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面对对方的船只，刘顶天根本没办法形成有些阻拦，只能在沙滩上与对方展开白刃战。 　　李行哉一马当先，手中握着霸王点金枪往前冲。 　　“王上，小心些，小心些……”戚继光心急如焚，这样的战斗李行哉本不用亲自参战，可他就像是疯了一般，拦也拦不住。 　　“你管我做什么，指挥，去指挥。”李行哉大吼。 　　戚继光有些无奈，只好令亲卫保护好李行哉，自己挥舞着令旗，命令士兵进攻。 　　一队队士兵早已经过千锤百炼，或者说是戚继光的折磨，互相配合无比默契。此刻他们五人一组，将匪贼各个击破，然后继续向前进攻。 　　如今这个时代的战争，总之还是很简单的，无非就是用人命往上堆。沙滩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来自落凤城的士兵前赴后继，向前进攻。 第653章 平琅玡 　　目前李行哉大概有一万兵力，这等兵力在帝国各路诸侯中，不算多不过也不算少。 　　兵员多是由漕帮召集而来，大多是码头上搬运货物的苦力。日子过得不如何，但江南的好风光却给了他们结实的身板。而在李行哉搜刮海盗后，也获得了充足的财物，靠着这些财物，他购置了大批精良兵器。 　　文有楚云生，武有戚继光。戚继光其实也能按半个文官算，他本身武艺并不如何，但练兵的能力实在有些恐怖。在他的训练或者说摧残下，本来没什么战斗意志的江南兵，竟有几分言听计从，视死如归的气质。 　　有李行哉这样身先士卒的指挥官，有楚云生这样算来算去的谋士，有充足财物带来的精良兵器。虽一万人但万众一心，如一杆长矛狠狠捅穿了刘顶天的防御。 　　他们没有形成有效的阻拦，便被李行哉突破沙滩，继而突破城防，由登陆战转变成巷战，战场由海滩转移到城中。 　　在刘顶天的一番祸害下，琅玡城已无多少活人。富家还能靠财宝保命，穷人也就只能用天灵盖硬抗。李行哉带人闯进来，入目是一片疮痍。 　　他已杀红了眼，手提着霸王枪一路厮杀，莫看跛了一只脚，竟然无人能挡他的路。关键也是他身后跟着上百亲卫队，而现在刘顶天已经无法组织起上百人的战斗力。 　　一路所向披靡，李行哉已占领了琅玡城的主要街道，剩下一波波小股匪贼已经不足为患。 　　“王上，王上……” 　　楚云生也一瘸一瘸在兵丁的护送下过来，见到李行哉无事，他方才长松口气。 　　“王上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李行哉明显已经杀红了眼，手提霸王枪口中吼道：“刘顶天在哪里，他在哪里？” 　　戚继光也着急忙慌赶过来，道：“禀王上，敌军大部已经被歼灭，刘顶天带着残部藏在城主府。” 　　“走，去城主府，我非亲手宰了此贼。” 　　这场胜利来得太过顺利，但却理所应当。刘顶天攻城时是饿极的狼，但这几天在琅玡城胡作非为，他们已经变成了吃饱的猪。战斗力急转直下，在整场战斗中，几乎没对李行哉造成威胁。 　　李行哉已经率领队伍来到城主府前，命令士兵将城主府团团围住。无论在任何一座城池，城主府都是最坚固的存在。前厅后院，一城之主居住在这里处理政务。当然，如今刘顶天已经占领这里，前任城主被剥皮填草挂在城头。 　　士兵将城主府围住，正要寻一破绽攻进去。李行哉喘着粗气，于他而言，这种亲上战场杀敌的机会并不多，今日一场血战，也将他骨子里的血性释放出来。 　　“王上，你看……”戚继光指着城主府大门。 　　李行哉看清楚了，大门一点点洞开，在门后跪满了人。大门刚刚打开，一群匪贼便挥刀斩下，滚滚人头而落。 　　李行哉红了眼，手中握紧枪杆，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刘顶天宰了。 　　当然，刘顶天连面都没有露，说不得此刻在何处窝着。这幅场面，李行哉也并非没有遇见过。当初，跟着程大雷混得时候，敌人以平民掩护攻城是敌人经常做的事。 　　当初程大雷倒也狠心，管你平民不平民，一杀了之。不过，当初跟着程大雷混是一回事，自己主持一场战斗是另外一回事。一个念头，便是无数平民的人头落地，李行哉却下不去这个狠心。 　　倒也不知道，程大雷是怎样磨练出来的铁石心肠。 　　“王上，下令进攻吧。”戚继光意气风发，一军之将的存在总是喜欢胜利的。 　　李行哉面沉似水，却闭口不言。 　　“王上……”戚继光再次催促。 　　李行哉终于做出决定，开口道：“围住这里，派命清除城中匪……” 　　咚！ 　　戚继光忽然一惊，见李行哉身子晃了三晃，一头栽倒在地。 　　楚云生拎着半截砖头出现在戚继光身后，道：“看我干什么，进攻呐。” 　　戚继光大手一挥，口中道：“进攻。” 　　大军从队伍中一拥而入，在城主府内大杀特杀，无论平民还是匪贼都成了刀下之鬼。 　　等李行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房屋打扫得很干净，但空气中还是有些血腥味。 　　李行哉坐起来，感觉脑袋还有些疼，他问：“谁动得手？” 　　楚云生讪讪端过来一杯热茶：“也是情急处理，王上，你没事吧？” 　　李行哉白了他一眼，也是无可奈何，道：“后来怎样了？” 　　后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出奇，大军攻入城主府，刘顶天在翻墙逃离时被堵住，直接被乱刃分尸。城中的小股匪贼，也被逐个击破，没搞出怎样的事情。 　　到现在，轰轰烈烈的刘贼起事，已经被李行哉剿灭。楚云生已经代替李行哉发了安民令，后续的事情正在处理。 　　“王上，书院派人来了，求见王上。” 　　“他们竟然有脸来，不见。”李行哉冷哼一声，书院在这次琅玡劫中，表现实在摆不上台面。 　　刘顶天虽然占领琅玡城，但从始至终没能攻下书院的万卷山。当然，书院也没有出动人手对抗，他们明哲保身，看琅玡城成杀戮场做壁上关。 　　所以李行哉对他们十分不屑，满口忠孝礼义，一肚子男盗女娼。 　　“王上，还是见一见吧，毕竟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如今王上正在用人之际。” 　　李行哉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正要起身见一见来人，忽然一激灵，吓出一身冷汗。如今自己手下有了兵，文武都有人手，但同时，自己也在杀不想杀的人，做不想做的事，越来越如当年的傀儡。 　　如果都是做傀儡，何苦奔波折腾到现在，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打造一副更大的枷锁。 　　楚云生说得或许是对的，但并不是李行哉想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抬起的手放下，面上带出一抹冷笑。 　　“见还是要见的，通知他们，我将上万卷山，让书院子弟跪迎。” 第654章 恶名传天下 　　万卷山上，到处漂白，从山脚到山顶，山道两侧挂着白绫。 　　李行哉拾阶而上，步步缓行，这样的季节，登山观海还是有些景色可以看的。 　　山道两侧，除了被风扬起的白绫，还有跪得整整齐齐得书院弟子。 　　如果是以前，李行哉是轮不到这种待遇的，原先的书院夫子肯降阶相迎已经是他天大的面子。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夫子已经死了，书院青黄不接，已经远非兴盛时可比。 　　今天，书院的面子被李行哉狠狠踩在脚下，也或许，以后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他们如此做，当然换不来李行哉的尊重，而是心中更加不屑。怪不得曾经和程大雷相处时，程大雷对天下读书人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这些人口口声声宣扬的东西，原来他们自己也不相信呐。 　　最后，李行哉来到书院万卷楼前，或者说，是万卷楼的废墟前。被一把火烧毁的藏书楼，废墟已经被清理掉，但多多少少还能有些残留的痕迹。 　　“这座楼是程大雷烧掉的？”李行哉问。 　　书院新任的院长张明理回答道：“是呐，那程贼十分可恶，多少珍贵的典籍付之一炬，实在是伤天害理，罪大恶极。” 　　一旁的楚云生掩着口咳嗽了几声，也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张明理说得咬牙切齿，李行哉倒是不觉得如何，程大雷会做出这种事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忽然间，似乎某件奇怪的事发生，李行哉忽然觉得程大雷烧毁万卷楼，有些太过分了。前辈先贤留下的珍贵书籍，如今毁于一旦，而已经毁了，便再也看不到了。 　　“那程大雷……当真有些可恶。” 　　就连李行哉都忍不住道了一声，他身后众人早已议论纷纷。不仅是山上在议论，山下琅玡城中的居民也同样在议论。 　　他们这次被刘顶天祸害得不轻，多少亲人都死在这次战乱中。提起那刘顶天便破口大骂，而追本溯源，那刘顶天从何处来的？自然是从林少羽来的，因为他打的是正义教的旗号。而林少羽又是从何处来的…… 　　当然是程大雷一手调教出来的。 　　如今刘顶天死了，林少羽也死了，大家需要一个要憎恨的存在，自然是程大雷。 　　这件事本来和程大雷扯不上太大的关系，但东扯西扯还是落在程大雷身上。 　　不仅仅是琅玡城一地，帝国大部多多少少都受过程大雷的祸害。本来这些陈年遗恨大家都差不多忘了干净，可几乎在同一时间想起。 　　江南李星想着当初自己怎么被程大雷赶得走投无路，落草为寇的百里胜想着程大雷如何与宋伯康联手针对自己……尤其是长安城，在尉迟离的葬礼上，无端端出现一副挽联，内容倒是无关紧要，落款赫然就是程大雷的恶名。 　　这是赤果果的示威呐，从来死者为大，一死百了，怎么可以公然在他人的葬礼上进行如此卑鄙无耻的行径。 　　将军府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摸得着程大雷，大家恐怕会立刻将其千刀万剐，方才能消心头之恨。 　　而相府方面的人也是心中戚戚，是呐，尉迟离死了，也不代表帝国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还有各路诸侯，还有一个程大雷。 　　话说，这山贼折腾大家已经够久了，是不是该腾出手来将他清理掉。 　　在同一时间，整个帝国都在讨论程大雷，说他是如何作恶多端，是如何残暴……李乐天也将程大雷赏金抬到十万，显然是也想起自己被程大雷折腾的经历。 　　而对这一切，程大雷确实不知情，他将系统奖励的广播技能使用后，便回屋睡觉去了。 　　而在一觉睡醒之后，程大雷发现自己的恐惧值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 　　程大雷一身冷汗，呆呆的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恐惧值飙升，但却完全不知发生了怎样的事。 　　很快他拥有的恐惧值便已经达到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值。 　　程大雷打开系统商店，以他现在的拥有的恐惧值，已经不在乎那点入场费。现在系统商店可购买的货物有：火药、皮甲、黑鬃马、青苓散…… 　　另外程大雷可以通过点将台兑换绝世、顶级、优秀、普通三种人物。 　　程大雷虽然拥有极大量的恐惧值，但却没必须兑换的东西。朔方城虽然缺少人口，但完全可以通过招募流民扩充，也不需要浪费恐惧值。 　　程大雷逛了逛，随手关掉系统界面，翻个身继续补觉。 　　睡着前，他心中还有一个困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朔方城在按部就班的发展，由和珅接手管理，倒没有什么需要程大雷插手的事情。这段日子里，不断有流民迁入蛤蟆城，但还远远达不到任务要求的十万人。 　　这段时间内，程大雷身边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无非是在朔方城和蛤蟆城两边跑，平时关注一些阿喜送过来的情报。 　　程大雷身边无大事可叙，但最近帝国可是颇为热闹。在经历一段时间的招兵买马后，各路诸侯都变得不安分起来。互相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已经有小规模的战斗发生。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长安，尉迟离的葬礼过后，相府开始清除异己，想要将帝国朝廷变成一家天下。李乐天这帝国天子有被架空的危险，他开始和崔相掰手腕，但明显双方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李乐天的处境很艰难。 　　京州的权力斗争，也吸引了宋伯康的兵力，他在京州边界屯兵，给崔相助威。 　　如此，程大雷的压力小了很多，有了安心发展的空间。 　　帝国已快成一锅乱粥，凉州倒是风平浪静，一日一过去，程大雷没找到恐惧值飙升的原因，但却等到了刘发财。 　　他与黑衣老尼结伴去东海，跨越上万里，如今算是平安归来。难得可贵的是，他们顺利找到华氏一族，且将他们带到了蛤蟆城。 　　程大雷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回到蛤蟆城。 第655章 华氏一族 　　一路奔波，归来不易。程大雷回到蛤蟆城时，刘发财正坐在堂上高谈阔论，述说此行的凶险，他本有惑众的属性，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唬得周围众人一愣一愣的。 　　见到程大雷进来，刘发财才忙站起来，止住满口的吐沫。 　　“回来了。”程大雷摆摆手让大家坐下，如今大厅内挤满了人，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座位。程大雷在帅案后坐下，以目光询问刘发财：“路上怎样？” 　　刘发财擦了擦嘴角的吐沫，开始再次添油加醋，述说这一路上的不易。从凉州到徐州，相当于横穿帝国大陆，再加上如今又兵荒马乱。去的时候还容易，至少有黑衣老尼护送，难的是回来的时候。 　　这次不仅刘发财回来了，还寻到华氏一族，带着华家上百人来到蛤蟆城。 　　如今华正则正抱着自己的族人痛哭流涕，虽然华氏一族躲过这次东海之乱，保全了大部分族人，但还是有少部分族人在这次战乱中遭遇不幸。 　　其中，便包括华正则的那位青梅竹马。 　　乱世之下，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既然会有死人的事情，那便没有理由只死其他人，而不死自己身边的人。华正则曾经安稳度日的念头，只能是个春秋大梦。 　　程大雷见到了华氏一族的族长，年纪竟然不是甚大，不是程大雷想象中胡须发白的老者。不过是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 　　其人名叫华正怒，为人平和得很。华家不愧是悬壶济世传承诸多年的家族，对于山贼也没有歧视。如柳芷这种小家族，根本不能于其相提并论。 　　华正怒冲程大雷双手抱拳：“多谢程当家出手相助，华某代表族人感谢程当家的大恩大德。” 　　“言重了，言重了。”程大雷握住了华正怒的双手：“大家都是一家人，一路颠沛肯定是吃了苦头，如今到了这里就像到家一样，杨国忠，快带诸位休息。” 　　华正怒还是不太适应程大雷的热情，他不动声色的挣开双手，道：“多谢程当家。” 　　杨国忠带着华氏一族下去，程大雷兴奋莫名。华氏一族以医术传世，每人的等级都在刘悲之上，如果放出去，随便一个都是江湖上的抢手货。而这次刘发财却为自己带来上百位这样的高手。 　　等华氏一族退下，大厅内才变得空旷起来。程大雷面向刘发财，继续刚才没聊完的话题：“如此说，刘顶天已经被灭了？” 　　“是的，被逍遥王李行哉灭了。”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手指敲着桌面，多日未见，这李行哉了不得呐。 　　“后来呢？” 　　“我当真窝了几日，打探李行哉的情报。”刘发财也是一个机灵人，正好程大雷问起，他表现得很兴奋：“李行哉在琅玡城也待不住，他将城中的居民财物带走，而且，万卷山好像投靠了李行哉。” 　　“这……” 　　程大雷不得不陷入沉思，落凤城与琅玡城相距太远，李行哉的确没有统治两城的能力。所以将琅玡城的人口带到落凤城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因此落凤城的人口扩充，李行哉的实力又进了一步。不过实力坐大，自然而然便引起周围势力的忌惮。 　　徐州、江南李星、兖州三家怕都容不下李行哉，在群狼环伺之下，李行哉的处境怕是会变得困难。 　　“大当家，路上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喔，还有其他情报？”程大雷不得不对刘发财刮目相看，他今天给自己带来惊喜的人太多了：“什么情报？” 　　“这个……那个……”刘发财吞吞吐吐，最后还是把话说出口：“现在似乎整个帝国都在骂大当家？” 　　“啊？”程大雷一激灵：“我最近可是没出去做坏事呐？” 　　“真的没有么？”刘发财下意识道了一声，又立刻道：“他们当然是不了解大当家，否则也不会胡说八道，但现在整个帝国都在胡说八道。” 　　刘发财述说一路见闻，东海一地自然不必说，他一路走过来，帝国各地都在述说程大雷的不是。倒也都是程大雷以前做过的事，现在却被大家都想了起来。 　　读书人对程大雷口诛笔伐，江湖人要去刺杀程大雷，帝国朝廷已经将程大雷列为第一要犯。 　　当然，这种状况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等刘发财快到凉州时已不太能听见。 　　程大雷依旧是稀里糊涂，心里琢磨不明白这是怎么会事。他忽然一楞：该不会是…… 　　程大雷渐渐有些明白过来，那广播技能该当是生效了。这技能是在帝国范围内扩大自己的名声，而程大雷本身的名声又不好，于是也就加倍恶化。 　　不过，程大雷也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名声糟糕就让它糟糕去吧。 　　因此，自己还获得了大量恐惧值，如此，倒也不算有坏处。 　　刘发财一路过来不容易，交待完诸多事情后，程大雷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程大雷换了套衣服，来到城主府后院。 　　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孩，持着花扇在院子里扑蝴蝶。程大雷忙将自己的首领光环打开，能刷一波好感值是一波。 　　见到程大雷过来，杨小妹变得端庄起来，深施一礼道：“大当家。” 　　程大雷有些无语，这杨小妹也不知如何教育出来的。不见人还好，见人一板一眼，弄得程大雷也不得不正经起来。 　　他在亭中坐了，轻咳一声坐直了身板：“这些日子在城中如何，可有不适的之处？” 　　“一粥一饭都是大当家的恩情，如果不是大当家，我们兄妹怕早已遭了山贼的毒手。” 　　这些话说得那里都对，可程大雷却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话里话外带着一种距离感。 　　程大雷也没什么办法，待首领光环的有效时间过后，程大雷便去后院找书苏樱。 　　他在朔方城耽搁的时间太长，倒是没有多少时间留在蛤蟆城。 　　待他走后，杨小妹仍拿着花扇扑打蝴蝶，一身粉裙翩翩若花舞，看上去纯真浪漫，纤尘不染。 第656章 女儿心思 　　城主府的前庭后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前面大庭人来人往，话里话外聊一些帝国大势，总是有几分杀伐之气。 　　但后宅截然相反，在苏樱的管理下一切井然有序，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让这塞外凉州有了些江南水乡的温软气质。 　　苏樱平日里也无事可做，她虽然有些商业才能，又有明察秋毫的属性，可平素也不做事。于是便整理一座院子，委实说是有些大材小用。 　　程大雷最近与苏樱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一来是的确有事忙碌，二来，是程大雷不太愿意说出口的一个愿意：他不是很想见到苏樱。 　　进入正厅，便有柳芷接过大氅，将佩剑与帽钗接了。程大雷长舒了个懒腰，刚刚坐下，便有丫鬟端了茶过来。之后，再乖巧的退到角落去。 　　苏樱这时候过来，身披素采锦衣裳，头戴玉钗，脚踏花鞋，过来时向程大雷款款行了一礼。 　　程大雷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无可奈何的挺直腰板，也拱手还礼。 　　今天的苏樱已经不是曾经的苏樱，这倒也不算有错。程大雷毕竟也不是当初青牛山那个小山贼。如今他统治着两座城，十几万人，三五万兵马。养移体，居移气，苏樱讲究一些仪容仪表也是没有问题的事。 　　但问题是，程大雷并不是一个讲究仪容仪表的人。 　　即便与徐神机等人相处，程大雷也是很随便的。但面对苏樱也必须正经起来，毕竟不是苏樱做错了什么，程大雷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也只好一板一眼的与她假客气。 　　这对程大雷来说，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他和苏樱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并不是没有这方面原因。 　　其实，苏樱也有些困扰，虽然人心隔肚皮，但一个人心中什么情绪她还是能感受到的。为什么自己已经做对了所有事情，程大雷还是不开心。 　　程大雷与苏樱隔着茶桌而坐，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一缕檀香缓缓燃烧着。 　　“那个……近来没什么事吧？” 　　“启禀老爷，诸事无忧，你在外面安心做事，不用挂念。” 　　程大雷的头越来越疼，挥挥手让丫鬟下去，等屋里只有两个人时才开口道：“那个……你其实对我直呼其名就好，这样叫太生分了。” 　　苏樱微微低头，道：“本该如此称呼，方显得敬重，让外人听见也不好。” 　　程大雷长长吐出一口气，振作一下精神：“杨小妹最近怎样？” 　　杨国忠加入蛤蟆城后，便开始处理城中的内政，而杨小妹则住在城主府，平时与苏樱一起，也算是为苏樱解解闷。 　　提起杨小妹，苏樱的话才渐渐多起来。听得出来，她对杨小妹很是喜欢。杨小妹本身模样可人，但说实在的，帝国之大，也并不缺美女。苏樱可心杨小妹，倒不是单单因为这一点。杨小妹看上去不是很聪明，没有什么威胁性，但平素做人做事很让人舒服，与苏樱短短相处几日，便令苏樱觉得与她亲近。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这样小的年纪，便如此会做人。这要是再长几岁，那还了得。看苏樱提起杨小妹滔滔不绝的模样，明显是已经被这小姑娘忽悠住了。 　　程大雷暗暗觉得有些可怖了，未来这姑娘会行到哪一步，当真是不敢预料。 　　他又与苏樱聊了一阵，约过了半个时辰，程大雷感觉完成任务，起身与苏樱告辞，迈步离了屋子。 　　走出屋外，方才觉得浑身轻松，程大雷松了口气。这一关目前是过去了，可还有晚上，那同样是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务。 　　举头望天，程大雷颇感无奈，这如果是现代，日子过成这个样子，两个人就该离了。 　　别了苏樱，程大雷又去找樊梨花聊了一阵，最近无有要紧之事，只能用这些事打发一下时光。 　　所有感受都是相互的，程大雷如此，苏樱何尝不知。程大雷走后，她回到闺房，颇感有些无趣。 　　“姐姐。” 　　一颗小脑袋透过门探进来，走进屋子时带进一阵香风。见到杨小妹时，苏樱脸上添了抹会心的笑容。 　　“你快过来，瞧瞧着一脑袋汗，定是贪玩胡闹去了。” 　　拽过来杨小妹，用手帕将她脸上的汗珠抹去，杨小妹一动不动，模样乖巧可爱。 　　毕竟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物，她低低的声音问：“姐姐，是大当家惹你不开心么？” 　　苏樱苦笑一声：“他那里会惹我不开心，他做事还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苏樱心里有些无语。程大雷的确做事不坏，也不会三言两语便板起脸训人，总是客客气气，也算是温柔体贴。但问题便是太客气了，平日见不到程大雷，见到他便是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独守香闺，总是有几分冷清。苏樱一腔心思无人述说，见杨小妹虽然年幼，却也是通事明理，便与她唠叨了几句。 　　“姐姐为何不陪着大当家？”杨小妹道：“常在他身边走动，或许会好一些？” 　　苏樱仔细想想，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最后摆摆头：“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明白他要做的大事，还是不敢打扰他做事的。” 　　杨小妹顿了顿，道：“或许姐姐就是太懂事了，心中想要什么，总是要说出口才好。” 　　苏樱一楞，忽有种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感觉。自思量，她与程大雷之间也有番精力，当初她冷冷淡淡，程大雷倒是上赶着与自己说话。如今是越客气，反倒是越加生疏了。 　　苏樱皱起眉头，自己这位相公，平素做人做事就是有些奇怪，日子久了，却也算是习以为常。真莫非，他倒是一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主儿。 　　程大雷在后面陪着樊梨花，这位姑娘更加抑郁。她本是马上的女武将，被关进这城主府做了压寨夫人，心情自然不开心。于是话里话外便挑程大雷的不是，如此，程大雷倒是能与她多说几句。 　　正在此时，程大雷忽然打了几声喷嚏，揉揉鼻子，心中不知发生了怎样的事。 第657章 后院的事 　　在苏樱处饮茶，在樊梨花这里便只能饮酒。二人摆开杯盘，闲饮叙事，樊梨花最近过得无趣，平素在院子里舞枪弄棒也不太像话。 　　“喂，不如你分我一个差事做？”樊梨花道。 　　程大雷刚端起一杯酒，这话确实也不是樊梨花第一次说，他道：“不是我不想应你，委实是没有你能做的事。上阵打仗，我也怕你有了闪失不是，可其他事你也未必做得成。” 　　程大雷倒也不是应付樊梨花，自己手上不缺人手，关鱼和秦蛮都是绝世武将，有万夫不敌之勇，赵子龙最近也快突破了。樊梨花曾经很强，现在她的实力在蛤蟆城却不算什么。 　　“我不管，我总是要做事的。”樊梨花托着香腮，口中吐出一道幽兰：“你不派我差事，我就自己找，实在不行，我便回我的落玉寨。” 　　落玉寨由高力士和徐灵儿负责，算是蛤蟆城的马场，程大雷道：“到落玉寨你又能做什么事，到时候更难见到我了。” 　　“在这里平素也见不到呐。”樊梨花有了醉意，也有了愁绪：“你一去三五月，当真是死在外面我们也不知道。” 　　说罢便觉得失言，忙啐了两口：“呸呸，打嘴。” 　　程大雷心头一暖，心底也有些愧疚。他这般人，在刀尖上打滚，的确是某天走窄了，死在别人明枪暗箭之下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自己与樊梨花和苏樱的相处其实并不算愉悦，但二人心里终归是惦记自己的。 　　最后他将杯中酒饮干，道：“好了，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惹什么岔子就好。” 　　“废话我能惹什么岔子。”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谈话，待樊梨花快醉时，他将樊梨花抱在床上，为她盖上薄被。之后便去了苏樱的院子，待到后半夜，便又从苏樱处出来，再重新回到樊梨花处。 　　一来二去，其实十分麻烦。但既然身在这个位置，有些麻烦事他也是必须去做的。 　　只等樊梨花睡熟了，他才悄悄披衣起身，来到前庭自己的书房。窝在炕上，就着一盏油灯，翻看蛤蟆城最近发生的事。 　　程大雷并非工作狂，但只有在此地，他方才能得几分清净，算是属于他的时间。曾经总想着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但程大雷到此刻才明白过来，齐人之福也没那么好享。 　　无论是樊梨花还是苏樱，总给他一种难以描述的压力，不能说是坏事，但总归是压力。 　　其实最近蛤蟆城也没什么大事，大家也就是种田，练兵，再种田再练兵。谁偷了谁家东西，谁调戏了谁家姑娘……只要人一多，便必定有这种事发生，程大雷治下也并非人间天堂，蛤蟆城也不是世外桃源，无非就是普普通通一座城，有好有坏的人凑在一起过日子而已。 　　这些事杨国忠处理得都不错，程大雷也就是借此打发一下时间，躲躲清净。 　　“大当家，我看书房亮着灯，便与你过来送壶茶。” 　　清净被打破了，柳芷端着茶进来，曾经这位柳家的大小姐，如今是当真诚心给程大雷为奴为仆。 　　程大雷倒是没太好意思赶柳芷出去，虚伪的应承了两句，便继续翻面前的书卷。 　　除了苏樱的事让他有些头疼之外，程大雷也必须留出一些时间，想一想蛤蟆城的下一步该如何走。 　　帝国乱世，诸侯割据，这是大局势，免不得日后就是群雄逐鹿，争霸天下。而自己，究竟该在这场大局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程大雷一开始也没敢太贪图，只求经营好蛤蟆城，有在乱世中自保的能力便可。但华氏一族的事情提醒了他，自己从前的想法或许太过天真。 　　这场乱世赌局中，你要么不上牌桌，既然上了牌桌，就要有准备拿走全部，否则，就是输掉全部，至于明哲保身，则是幼稚的妇人之见。 　　可程大雷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当年在青牛山他委实是想做些事，后来经历的事越来多，知道很难，于是也就消了这心思。 　　可现在这个局面，如果程大雷说自己没有野心，不在牌桌之上，怕天下诸侯一个信的没有。 　　也是胡思乱想，目前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翻著书卷，偶尔柳芷上前将茶杯倒满，或者是将冷掉的水煮开，红袖添香确实也算惬意。 　　到五更天的时候，程大雷已经有些困意，他伸了个懒腰，无意中扫了一眼柳芷。 　　“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程大雷也不傻，这姑娘立在一旁半天，就没有一刻消停过，当是心里有事。 　　“确实有件事想说，只是不知该不该讲？” 　　“那就不要说了。” 　　“呃……” 　　柳芷和苏樱曾经都是千金小姐，有同一个毛病，喜欢假客气。程大雷无语的摆摆手：“好了不逗你了，想说什么便说吧？” 　　“那个……想请大当家准柳芷一门亲事。” 　　程大雷本来很自然，委实也算是风轻云淡，大家风范，但听到这话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和谁呀？” 　　“也不是太要紧的人，是军里一个小卒，大当家怕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程大雷轻轻点头，蛤蟆城人是多的，他连城主府的下人都认不全，何况是军中的普通兵丁。 　　“这个是不是有些委屈你，你若想嫁，军中还是有些青年才俊的，一营之长，一军之将，他们还不是任你挑选。” 　　的确，程大雷手中也算人才济济，尤其是关鱼训出来的年轻小将，个个严肃庄重，都是俊品人物。 　　程大雷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想打自己嘴，但这些话他也不得不说。他现在只想劝柳芷缓一缓，等一等，心里想的却是：究竟是那个王八蛋。 　　柳芷忽然苦涩的笑了笑，道：“一营之长，一军之将，奴不过是残花败柳，那军中的才俊如何能看得起我。” 　　“这话可是从何讲起呐。” 　　程大雷长叹一声，目光看着柳芷的表情。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或许说自己一直忽略了很多事。 第658章 屋里人 　　柳芷双手搅在一起，眼眶泛红，双目垂泪，像是有一腔心思委屈，但却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眼巴巴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心里琢磨着，如果真有了意中人总是好事，她本不该这个样子。现在，程大雷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至于究竟何处不对，他现在还没琢磨明白。 　　柳芷的确有满腹心事要聊，只不过有些话，她一个女儿家委实有些不太好说出口。她很小就跟了程大雷，说是为奴为仆，照顾程大雷衣食起居，但程大雷对身边人还都蛮算可以的。 　　在许多人看来，柳芷早已经算是程大雷的屋里人，日后迟早都要被程大雷收了房做小。可事实上，柳芷知道自己并不是程大雷的屋里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柳芷一日一日长大，她的状况也变得越来越微妙。目前，柳芷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是被程大雷收了房，要么就是程大雷那天一开心，随便赏给身边的某个下人。 　　这种事在程大雷看来颇为不可理喻，但却又是帝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事情。 　　程大雷自己是意识不到，他有了樊梨花与苏樱，早已一个头两个大。于是，也就没有扩充后院的心思，对身边的很多事情也没看见。 　　委实说，程大雷在生活作风上还是很检点的，但有时候，太过检点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程大雷不说，如徐神机刘悲这些人，也不会去关心一个小丫鬟的想法。而柳芷虽然想提，也在苏樱面前透过心思，可关键是苏樱也有苏樱的烦恼。更何况，她还没有大度到要为程大雷扩充后院的程度。 　　这件事程大雷假若提了，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可如果程大雷不提，苏樱自然也乐得不提。 　　平日里，柳芷想见程大雷的机会也不多，更何况是单独说话。也就是今天，她逢到这个机会，看程大雷已经很疲惫了，但自己的终身，还是要自己争取的。 　　于是，便拐弯抹角点了程大雷一句。 　　程大雷仍旧心里糊涂，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见柳芷已经落下泪来，他忙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么，是不是那个混蛋欺负你了，你不要着急，本当家于你做主，说说，你有什么委屈？” 　　柳芷忽然屈膝跪倒，以手撑地，程大雷委实吓了一跳，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你。 　　“柳芷本就是无根之草，又哪里敢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大当家身边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大当家既然看不上我，就该早早将我舍了与别人，也不要让外面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 　　“有些话太脏，柳芷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们只是说，当初我是大当家从青楼抢出来的，一双朱唇任人尝……” 　　“何其大胆，是谁如此胡说八道。”程大雷顿时怒不可遏，狠狠的一拍桌子。 　　发作过后，程大雷忽然冷静下来，隐隐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不对。柳芷当初的确是程大雷从青楼抢出来的，可她跟了程大雷，若说她清白，怕程大雷都不好意思说这两个字。 　　你若委屈可以，受了欺负也可以理解，但这话里话外，怎么仿佛都是自己的不是。 　　“起来说话，起来说话，不管怎样的事，都有本当家于你做主。” 　　柳芷颤巍巍起身，忽然一头跌在程大雷怀里，头靠着程大雷肩膀，轻轻啜泣。 　　“大当家，柳芷心里委屈。” 　　程大雷身子一下僵住，温玉满怀，他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时的。柳芷一声声哭着，委实令程大雷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今夜柳芷明显已经有些动情，想半推半就将自己舍了程大雷，也算落个踏实。程大雷也并非是不吃肉的主儿，但今天他先后在樊梨花与苏樱处完成任务，确实是有心无力。 　　柳芷没有达成自己的小心思，颇有些无可奈何，心里也揣测不明白程大雷是如何想的。 　　关键是程大雷自己心里也糊涂着呢，到了第二天，程大雷养足精神后，仍旧挂念昨夜的事，心里想着是找个明白人问问。 　　不过，面前还有一个问题：蛤蟆城没有明白人。 　　蛤蟆城不缺能打的武将，也有出谋划策的谋士，但这种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的事……徐神机自然不用提，刘悲怎么看都不想个明白人，至于其他人，程大雷不觉得他们比自己更明白。 　　和珅倒勉强能算一个明白人，但他如今在朔方城，程大雷琢磨着找机会问问他。 　　程大雷又在蛤蟆城住了几日，委实说，日子过得不是很愉快。应付苏樱已经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关键是现在每次看到柳芷，她都用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看得程大雷毛骨悚然。 　　直到这一日，程大雷收到情报，说有大批流民涌向蛤蟆城。 　　程大雷与徐神机几人着急来到城门上，远远观去，只将一伙人聚在城门口，口中大声嚷嚷着什么。 　　“让我们进去，我们要见程当家，不让我们见程当家，我们就砸破城门。” 　　程大雷立在城头，问身边的阿喜：“这个……什么情况？” 　　“早就得到情报，有大批江湖人士涌入凉州，刚刚查明，他们似乎是想要投靠大当家您。” 　　“投靠我？” 　　“这只是一小部分，目前还有大批人涌来，他们都是同一个目的，要在蛤蟆城落草。” 　　程大雷远远望去，只见辽阔的大地上，一个人一个人如小黑点一般移动，最后汇成河流，涌向蛤蟆城。 　　“大当家，要不要放他们进来？”刘悲问。 　　程大雷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广播技能虽然让自己恶名满天下，为仁人志士所不耻，可同样也吸引了自己的同类人。 　　或者，他们自以为是自己的同类人。 　　这些人包括江湖上的亡命徒，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无计可施的水贼海盗，当然，也有大批活不下去，怒而起义的反贼。 　　既然想要落草做山贼，就找个名声大的，背景厚的做靠山。理所应当，程大雷是第一选择。 第659章 万贼来朝 　　“开什么门，这些人鱼龙混杂，放进来祸害人怎么办。” 　　程大雷把阿喜的话堵了回去。目光看着城下的人群，但不开门也不是个办法。城下人越聚越多，人人口中嚷着程大雷的名字，终归要想个解决的法子。 　　程大雷沉思片刻，已经有了主意，口中道：“开门，让张肥带兵出关。” 　　阿喜一头雾水，刚才程大雷不是说不许开门么。当然，命令已经下达，他也没有不照办的道理。立刻传令下去，告知张肥，让他的张字军集结，准备出关。 　　这当然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时候城门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一多，智商便成比例下降，胆子却越来越大。 　　大家都来得不太容易，跋山涉水，千山万里，而这些人中，也是作奸犯科者居多。当然，对于一群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也无所谓善恶。 　　大家来得这么不容易，程大雷却连门都不开，这明显是不给面子么。 　　群情激奋，大家吵个不停，委实说，这已经影响到程大雷的名声。当然，是在恶人中的名声。 　　这时候，张肥的张字军已经集结完毕，在城外诸多人已经嚷得无法无天时，城门突然打开，两队人马涌出城门。 　　乱哄哄的声音嘎然而至，大家都闭上了嘴巴，哑口无言的盯着这群人马。 　　人人身穿黑色披甲，神情肃穆，当真是人马精神，为首一员大将身披黑铁甲，座下乌骓马，手持丈八蛇矛，在马上哇呀呀大叫。 　　“谁，是谁？” 　　在程大雷手下的大将中，张肥是最暴躁的，他手下的张字军也同样继承了这一点，性格暴躁，无法无天。与总管兵权的刘悲惹了不少麻烦。 　　不过，无论如何说，都是有些纪律性的。张肥只出动了五千人马，但集结在一起后，当真是莫大的威势。外面的这些流贼乱匪，平时最害怕的便是官兵，而眼前这群兵，明显比官兵更加凶恶。 　　这时候，程大雷从城头上一跃而下，长袍猎猎而舞，宛若云上之仙。程大雷本身模样不如何，走的是豪放路线，但此刻一跃而下，竟然有几分出尘潇洒的气概。 　　双脚稳稳落地，双手轻轻一合，摆摆手道：“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你们不是想见在下么，在下到了。” 　　程大雷脸上的笑容，多多少少减轻了这些人身上的压力。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干笑几声，上前打招呼。 　　“程当家，我们是从扬州来的。” 　　“程当家我们是青州云砀山的人。” 　　“程当家……” 　　“蛮好，蛮好。”程大雷虚伪的笑着，摆摆手道：“诸位的来意我已经清楚，既然看得起我程某人，大家日后便是兄弟。我已给诸位安排好地方，但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朔方城。” 　　派张字军出城，一就是为了吓唬吓唬对方，让这些人老实些。二也是为了显示蛤蟆城的实力，只有兵强马壮，方才能保护好大家。 　　当没有能力反抗时，人们往往会选择屈服，所谓人性，从来如此。 　　程大雷发下话来，大家又是投奔于人，自然而然，没有不听话的道理。关键是张肥这黑脸大汉杵在一边，大家也不敢不听话。 　　程大雷让这些人列队前往朔方城，由张肥护送。刘悲看好蛤蟆城，但凡再有人来，直接令他们去朔方城，不要给此地添麻烦。 　　人群络绎不绝，前赴后继，在长路上连成一道线。 　　程大雷快马加鞭，与徐神机一起回到朔方城。赶忙吩咐和珅，朔方城的人出动，带着干粮到路上接人。 　　这些人奔波千里，一路风餐露宿，诸多人已不知多少日子没吃过饱饭，连饿带病，莫最后一程路走不完，累死在半路上。 　　这件事中，要算和珅最是开心。朔方城最缺的便是人手，只要有了人自己才好做事，自己的权力才更有价值。 　　当然，这群人鱼龙混杂，中间什么人都有，想要真正收付他们的心，还需要一定辛苦。 　　但和珅最是不怕这种辛苦，反而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思。他马不停蹄，来回奔波，等将这批人接回城后，再安排他们的住宿与饭食。 　　忙忙碌碌，需要颇多时间，晚上鱼字军和张字军两支队伍巡逻，免得其中一些人生死。 　　当真是找到十几个不安分的主儿，在分房和饭食的问题上发生矛盾，有某个江北来的大汉，持刀杀人。 　　被捉住后，在城主府门前，将这十几个人挨个问斩。 　　入了夏天，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黄沙滚滚，人头也同样滚滚。程大雷捂着口鼻，坐在城主府中饮茶。 　　“刚进城便杀人，有些不太地道呐。” 　　“大当家，这波人来路不正，也是用人之际，才收留他们。对于他们，当是用重典。”和珅道。 　　和珅的话也不错，他今天杀完人已经对这些人说了：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既然到了这里，便按规矩做事。 　　假若是程大雷主持这件事，估计也会这样做，但多多少少，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至于徐神机，他颇有些闭关悟道的意思，坐在那里喝茶，对这件事不是很关心。 　　三人坐在一起饮茶，程大雷心中忽然一动，想起自己的困扰。 　　正好今天是个机会，程大雷便在饮茶的间歇，将柳芷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那和珅果真不愧是个人精，程大雷只说了三言两语，他便立刻明白了。 　　听罢之后，目光看着程大雷，眼神有些奇怪。 　　“大当家，这件事你不会真的不明白吧，还是……” 　　和珅在想，程大雷是否在考自己，但仔细想象，这个问题的难度也忒小了些。 　　程大雷干笑两声，然后问：“究竟是怎么会事？” 　　如此看来程大雷是当真不明白，和珅仔细想想，觉得这一点还是颇奇怪的。 　　他简简单单便将问题与程大雷挑明，本不是太复杂的事情，程大雷听了几句，便大概明白过来。 　　可关键是，目前自己与苏樱之间都是一团浆糊，谁料又添了柳芷这件麻烦事。 第660章 躲一时是一时 　　这件事令程大雷有些头疼，他手托下巴，心情郁郁不快。 　　可对和珅来讲，这根本不应该算做一件事，更不值得程大雷考虑。大男人当去取天下，人心间的尔虞我诈，诸侯间的勾心斗角方才是程大雷要做的。至于那些许的女儿心思，完全不值一提。 　　古往今来，评价一个男人，多是看他的事业，他的胸襟，他的学识才华，可从未看过一个男人在儿女情长上的表现。如程大雷这般身份，便是三妻四妾，府中酒池肉林，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而委实程大雷在这方面确实也满检点。 　　“大当家该不至于如此为难吧？”和珅问。 　　“呃，有么，我只是刚才在想别的事，一时有些走神。”程大雷嘴硬不肯承认。 　　“如果大当家真的钟意，便将她纳了房，这倒也不算一件大事。” 　　程大雷现在大概也明白身处是一个怎样的环境，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他忽然适应这个世界，还是有几分难为人。心中仔细思索，委实不是没有贪念，若柳芷真随了别人，他心中也极其别扭。可若将她收房做小做妾，程大雷也不是对这件事太积极，毕竟苏樱和樊梨花已经令他很难办。 　　可事情总该解决的，僵局迟早要打破，如何破局，程大雷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种男女间的私事，程大雷也不好和珅说得太多。自己毕竟是他的上司，多多少少还是要面子的。 　　“哈，这等小事不提它，不提它。与我说说，城中现在如何。” 　　和珅也觉得这是小事，本该讨论的就是安邦定居的大事。他顿时来了精神，道：“从昨天开始，陆陆续续便有人来，目前到城中的人有五千余，看这等形势，一日两日停不下来。问题是，这些人都是走投无路的亡命徒，要让他们安分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程大雷点点头，心中也明白这一点。以后会有更多人来到朔方城，成千上万人每个都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经历造成不同的想法，不同需求。而和珅要做的事，是砍掉他们身上的枝枝叉叉，让万人心成一人心，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做的也无非是用重典管理他们，施以恩，施以罚，让他们多朔方城产生归属感。 　　程大雷曾经做过一次这样的事，但那时候他身边的人是逐步增加的，但这次朔方城的人口是突然暴增。 　　五千人才是一个开始，朔方城的人口会暴增到怎样程度，现在还说不好。 　　“粮食怎样？”程大雷开口问道，人口一旦增加，粮食便是必须的消耗品。 　　“粮食倒不是太大的问题，黑风寨劫了一批，城外农田的粮食也要成熟，收获之后应该能撑一段时间。”和珅答道，说罢顿了顿：“说也奇怪，这批庄稼的成熟时间要早些。” 　　程大雷不动声色，没有接和珅的话茬。粮食总是一件要紧的事，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如果粮食供应不上，这几万人将从好事变成坏事。 　　“田里的粮食还得看紧些，莫要别人过来捣乱，粮食毁了，朔方城便也毁了。” 　　“明白，我已经派人日夜看守，在收获之前，不会让任何人接近农田。” 　　和珅做事果然让人放心，程大雷想到的他都想到了，程大雷没有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农田连在一起，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只要一个火星，就能让一年的忙碌报销。 　　“嗯，这件事你做得对。”程大雷想起捣乱这两个字，就下意识就想起宋伯康：“凉州城哪里什么动向？” 　　“喜字队的情报一直传过来，他们的注意力还在京州，那里闹得一团乱麻，估计不会分心对付我们。” 　　“如此最好，但还是不可大意，等收获之后，便可松口气了。” 　　城中诸多事要忙碌，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迁入。和珅坐了一阵便走了，程大雷坐在远处，依旧郁郁发愣。 　　朔方城虽然很忙，但交给和珅还是令人放心的。程大雷心中头疼的还是后院的事……他和苏樱的关系江河日下，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关键是又添了个柳芷，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程大雷委实没有处理的法子，于是他决定不去处理，先在朔方城躲一段时间，总是能想到法子的。 　　…… 　　凉州城，城头之上。 　　宋伯康一袭儒衫，看着远处的黑点，此刻心情十分不愉快。 　　本打算用朔方城分化程大雷的力量，自己先灭百里胜，再灭程大雷。可现实出人预料，自己没平得了百里胜，程大雷也未被自己分化。 　　竟有源源不断的人奔向蛤蟆城，而粮食危机，也被程大雷解决了。 　　如此，只能一日一日看着程大雷做大，假若今日不解决他，那明日凉州是谁家天下，也就是说不好的事情了。 　　程大雷是一个麻烦，还有一个麻烦是京州。尉迟离死后，相府开始扩充势力，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尉迟离还当真有些死忠，殊死反抗，也是颇为令人忌惮。 　　只是相府的麻烦，同样也是宋伯康的麻烦，而除此之外，宋伯康还有宋伯康的心思。 　　他现在坐拥凉州，铁骑十万，是有争天下的资格。如此，自己是不是还要对相府言听计从便成为一个问题。 　　然而，宋伯康也不能完全抛弃相府，比如身边的戴白，陆洛都是顺从相府的人，如果自己与相府撕破脸皮，他们怕未必会听自己的。 　　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在谋划着自己的利益，程大雷如此，宋伯康也是一样。有人因为共同的利益走在一起，但同时也有各自的小心思。 　　“委实有些麻烦呐。” 　　宋伯康长叹一声，身边的陆洛道：“王上无忧，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今夜就要行动，一把火烧了他们城外的农田，也就是王上除掉程大雷的时候。” 　　陆洛不知宋伯康的心思，他怎知道宋伯康的心里早已不局限一个程大雷。 第661章 好大风 　　程大雷一日一日坐大，已经是宋伯康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必须解决掉他，否则他迟早会掉过头来解决自己。 　　这件事宋伯康明白，程大雷也同样明白。 　　双方之间迟早要两军对垒，只是那一刻还未发生而已。 　　借着这次朔方城扩张，宋伯康已经派了十几名斥候混进城中，只等一个月黑风高的好天气，便用一场大火焚毁城外农田。 　　先用断粮计，之后便要着手对付程大雷。 　　城外良田千顷，虽然有关鱼的鱼字军守卫，但想要一丝空子都没有，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夜，便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好天气。程大雷窝在屋子里，听着外面风声呼呼刮过。他面前既没有苏樱，也无有樊梨花。只有一个徐神机不时品一口小酒，吃一口花生米。 　　“大当家，你这样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呐？”徐神机忽然冒出一句。 　　程大雷猛地激灵一下：“什么叫躲着，本当家需要躲谁。你没看到现在朔方城多忙，我只是抽不开身。” 　　“我没说大当家在躲什么事，大当家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有些不打自招。” 　　徐神机猥琐的眼神，竟露出一抹狡黠。这是令程大雷吃惊的，他另外吃惊的一件事是，徐神机竟然知道‘不打自招’四个字。 　　而程大雷又不得不承认，徐神机说对了。他如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松懈下来，也饮了一口酒，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多情自被无情恼，有时候我也蛮羡慕军师你的，长成你们这般模样，也就不会有这种苦恼了。” 　　徐神机摸摸下巴，觉得程大雷这话说得不对，如果程大雷算是魁梧，那么自己就应该是儒雅，毕竟也没差多少么。 　　“话说回来，军师为何不再成个亲？” 　　如今徐神机处于半归隐状态，平日程大雷也不需要他出谋划策，当然他从来也没有出谋划策过。如此，倒是确定了他在山寨第一军师的地位，毕竟是高手么，高手都是不轻易出手的。现在就连和珅都觉得，自己和徐军师有很大的差距。 　　而以他现在的地位，成一门亲事还是不费什么事的，平素徐神机就好花街柳巷乱转，可他似乎也一直没有动过这方面心思。 　　“唉，人已经老了，有些念头也不该有了，屋里添个人，也是麻烦不是。” 　　程大雷不得不对其竖起大拇指：“军师是个明白人。” 　　“一般啦，也就一般啦。” 　　正此时，外面敲锣打鼓的动静，有人高声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徐神机激灵一下，放心酒杯道：“大当家，哪处走水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其实程大雷有些懒得去看，毕竟他若事必躬亲，那要和珅也就无用了。不过既然身在朔方城，左右也无事，程大雷便索性出去看看。 　　二人披上袍子，刚推开屋门，便有夜风呼呼吹进怀里。 　　“嚯，好大风。” 　　程大雷下意识道了一声，同时也有些担忧，风借火势，火助风威，这如果着起大火，怕是一时半会不太好扑灭。 　　他与徐神机快步离开城主府，循着火光找过去，见人群围在一起，和珅见程大雷进来，连忙拱手：“大当家。” 　　程大雷点点头：“什么状况？” 　　“倒是不太严重，放火的人被抓住了。” 　　“咦，还有纵火犯？” 　　“这人还有几个同伙，张将军的人正在追捕，刚才已经审问清楚，是凉州派过来的。” 　　和珅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这纵火犯来自凉州城，本来主意打得特别好，一面在城内纵火，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另外埋伏在城外的人动手，放火焚毁麦田。 　　但他们低估了和珅的能力，在和珅的整治下，整座城宛若铁桶相仿，城中的巡逻队络绎不绝。 　　这人刚放起火便被巡逻队抓个现行，三拳两脚下去，便把所有都吐了。 　　程大雷听罢皱起眉头：“倒是不能大意，有问题没有？” 　　和珅的脸色很难看，他本来还想趁着程大雷在朔方城，做些事给程大雷看看，谁料到竟然有人来放火烧粮。假若大火烧起来，自己的脸面往那里搁。 　　“大当家放心，一切包在属下身上，绝对不让敌人的奸计得逞。” 　　“不如，我与你一起去城外看看？” 　　“大当家且去休息，这次事情如果出了岔子，和某提头见大当家。” 　　和珅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程大雷也不太好勉强。毕竟，自己也要学会放权下来，给和珅一定的信任。 　　“好，我等你的消息，明天晚上请你吃酒。” 　　“是。” 　　程大雷和徐神机又回到城主府，但其实仍旧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这关乎一城的未来。 　　而今天的事，同样告诉程大雷另一道讯息：宋伯康决定要对自己动手了。 　　另外，这也说明，相府已经解决长安的麻烦，却也不知，李乐天现在是怎样的状况。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程大雷与徐神机抱着火炉取暖，烤一些花生苹果什么的，熬着漫长的时间。 　　在程大雷走后，和珅一张脸黑得瘆人，便是张肥看到也有些怕。 　　“张将军，我刚才对大当家说得话你已听见，如果今日的事情办不好，我这颗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好说好说。” 　　“如此，也就莫怪和某人发号施令。”和珅轻咳一声：“点三千人出城，今日若放走一个贼人，便用他人头与和某陪葬。” 　　张肥一激灵，他平时不是很看得起和珅这种读书人，但读书人狠起心来，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三千肥字军出城，扫荡农田周围。关鱼已得到消息，保持全体警戒状态。 　　凉州城这次大概派出一百余人，只等城内火起便展开行动。可城中的治安委实太好了些，刚放起一点小火就被抓个现形，他们等的大火一直没烧起来。 　　之后，便被张肥的肥字军扫荡到，然后慌忙做鸟兽散，而张肥得到的命令是抓活的。 　　当然，这是和珅的命令。 第662章 一州之争 　　张字军感受到了张肥的愤怒，更确切来说，是从张肥处感受到来自和珅的愤怒。 　　这支本来就暴躁的队伍变得更加如狼似虎，在凉州兵眼里，他们不是一个个人，更像是一头头十几天没见过肉味的饿虎。而自己在他们眼中，很显然成了美味可口的食物。 　　面对这样的状况，大家似乎除了撒丫子狂奔，便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他们畏惧张字军，不过张字军同样有畏惧的存在。 　　和珅下达的命令是活捉，还必须是全部，那么他们就不可能放走一个，不然和珅愤怒的后果估计也是他们不可承受的。 　　而此刻程大雷窝在屋子里，外面风声呼呼作响。今夜，其实也算是一场蛮紧张的战斗，毕竟若是农田被烧毁，对朔方城绝对是一场灾难。 　　程大雷其实也很担心，但他同时也需要学会放心。 　　漫漫长夜，如此熬过。 　　第二天天还没亮，和珅就来向程大雷报告。他很疲惫，但整个人也很激动。 　　“启禀大当家，幸不辱命，全都被捉住了，城里的探子和城外的凉州兵一共一百三十七人，过程中跑死两个，剩下的都在。” 　　程大雷正在洗脸，听到这消息后他也算松口气。 　　“没出事就好，还是要小心防范，他们这次没成功，说不得还要有下次。”程大雷顿了顿：“对了，抓住的人准备怎么处理？” 　　“当众处决，他们敢来朔方城找事，就必须付出代价。同时也是做给外人看，杀鸡儆猴。” 　　“啧，都杀了，一百多人呐。”程大雷顿了顿。 　　“大当家，不恨不行呐，今日不现雷霆手段，日后怕是会后患无穷。” 　　程大雷也情知和珅的话有道理，但说是如此说，真如果战场上杀敌破万，也没有什么。可这些人算是战俘，如果杀起来肆无忌惮，心里还是稍稍有些过不去。 　　但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程大雷擦干净手脸，道：“你处理就好，处理得干净些。” 　　和珅已有和珅的想法，并且会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程大雷就算不答应，他也不会轻易被说服，反而会想办法说服程大雷。 　　他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那一百三十五名俘虏拉到城中心。在所有人面前，当众斩首。 　　朔方城聚集的，都是来自四方各地的亡命徒，但即便是亡命徒也被这一幕震慑住。那个面白无须，本来感觉毫无威胁的中年男人，却在此时让大家觉得怕。 　　原本还有些人不太安分，但在现在已开始忌惮，假若还想不安分，无端端生一些事出来，说不得下次被砍头的便是自己了。 　　在今日，程大雷并没有现身，但却也没有缺席。他出现在城主府的阁楼上，远远看着。 　　其实也看不太清楚，只是见和珅一声令下，便是上百颗人头滚滚而落。 　　青天白日，鲜血淋漓，便在这楼上，似乎都能嗅到些许的血腥味。 　　“这样……做有违天和呐。”徐神机叹了口气，说罢，他顿了顿道：“大当家，你知不知道他一步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我没有问。” 　　“大当家怎么可以不问。”徐神机一惊，难以置信道：“你这放权有些太厉害了吧？” 　　程大雷当然明白徐神机话中的含义，但他无动于衷。他依旧注视着远方，道：“你想说什么吧？” 　　“嘿，我还真替大当家问了，他准备将这些人的人头送到凉州城，给宋伯康一些颜色看看。”徐神机叹道：“啧，杀鸡儆猴，原来儆的这只猴是宋伯康。” 　　程大雷当然不会不知道徐神机在做什么，他是要放权，但不是要当傻瓜。 　　“怕是要回蛤蟆城了。” 　　“怎样？” 　　“嗳，我们和宋伯康的好关系要结束了。” 　　…… 　　凉州城，宋伯康坐在帅案后，脸黑得像锅底一般。 　　和珅果然说到做到，将一百余颗人头送到凉州城的城门前。宋伯康已经亲自看过，那当然不是一副悦人的场面。这明显是向自己示威，而且是不加掩饰的。 　　在大厅左右，是凉州城的文官武将，他们也见过了那些送回的人头。现在垂着头不说话，生怕那句话不对，便触犯宋伯康，令他将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这时候，宋伯康已经将自己的怒火压制下去，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诸位，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很久没有人说话，半晌，陆洛大着胆子开口，毕竟，他身上的事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王上，这程大雷何其狂妄，已经留不得他了，要给他些颜色看看。” 　　“说得好。”宋伯康忍不住赞了一声，然后问：“怎么给他颜色看看？” 　　“呃……”陆洛一阵无语，憋了半天才道：“王上，是否要对程大雷动手？” 　　宋伯康无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的智商已被他拉低许多。 　　“一山不容二虎，一州之地，容不下两个说话做主的人。”宋伯康缓缓道：“我们和程大雷之间，已经到不得不到用刀枪说话的地步了。” 　　“是是，王上高见。那程大雷不知天高地厚，必然不能让他猖狂下去。” 　　众人连忙附和，尤其是陆洛，说话的声音最是响亮。 　　“怎么打？”宋伯康目光注视着他。 　　“这……”陆洛再一次无语。 　　宋伯康已经特别不想搭理他，昂起头，目光从大厅内每个人脸上扫过。 　　“我今日说的事，既关乎我自己，也关乎未来的前程。我们和程大雷已经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诸位现在聊一聊，如何动手？” 　　诸人沉默着，然后有人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接着开始议论纷纷。凉州城的文武官员，都是来自不同的家族，只有极少一部分，是宋伯康自己的亲信。 　　如果凉州丢了，各家的利益也会遭受损失。凉州在西北一地，有极重要的战略位置，大家都不能容忍失去凉州。 　　“王上，可不可以从京州借兵？” 　　半晌过后，戴白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宋伯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第663章 战争状态 　　程大雷不好打，这是自然，假若好打的话，宋伯康也不会容忍到现在。 　　一天又一天，程大雷成了尾大不掉的祸患，已经到不得不动手，并且要为之付出一定代价的地步。 　　凉州五座城，宋伯康占了四座，程大雷占了一座，另外程大雷又开拓出一座蛤蟆城。如今，宋伯康能够出动的兵力在十五万左右，单纯从兵力来讲，他是占了绝对优势的。 　　然而程大雷毕竟是令人忌惮的存在，全军出击，能否消灭程大雷，是一件谁也说不好的事。 　　戴白提议向京州借兵，便是也觉得，消灭掉程大雷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以目前宋伯康手中的兵力怕是还做不到。 　　宋伯康沉思片刻道：“最后还是要崔相大人提供一些兵器支援，若能领兵而来，这是最好，但相府处怕也没有富裕兵力。” 　　以宋伯康的心思来讲，是不想有外地兵力进入凉州。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被相府控制，当然，这还是他个人的小心思，现在还不敢公布于众。 　　如果能灭掉程大雷，自己彻底掌握凉州后，方才有向崔相提条件的资格。 　　宋伯康磨刀霍霍，大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程大雷此刻自然也是没闲着。他交待完所有事情后，便与徐神机离开朔方城，快马加鞭返回蛤蟆城。 　　刚刚回城，程大雷根本没有歇息，便召集城中的主要人员，召开一场军事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刘悲、徐神机、赵子龙、秦蛮、吴用、阿喜。因关鱼、张肥与和珅留在朔方城，没有参加这次会议。 　　开会就是这样，有时候人数越少，反而越加重要。 　　这次会议也并非是在城主府的大厅，而是在城主府的书房，几个人聚在一起，也没有端茶倒水的丫鬟。 　　阿喜将凉州地图在桌上摊开，图上标着五座城池的位置。 　　“聊聊吧，大家有什么想法？”程大雷抿了口茶道。 　　宋伯康控制了四座城池，都是极其重要的战略位置，论资源比程大雷好，论人口比程大雷多。 　　程大雷一直有和宋伯康讨价还价的资格，其实就凭着几个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如果实力对比，程大雷并不占任何优势。 　　可目前的形势，程大雷已没有决定战争是否开始的权力。他只能去想，如何能在这场战争中获取胜利。 　　书房中，诸人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诸人议论纷纷，时而因一个问题争吵不休。 　　打是一定要打的，关键是如何去打？战略已经确定，大家讨论的其实是战术。 　　保守些的，决定坚壁清野，应对宋伯康的攻击。想要打下两座城，对宋伯康也并不容易，让他付出一些代价，只要他付出的代价足够多，他便会选择收手。 　　激进些的，是主动出击，金城，武威，浩甲，凉州一座城一座城的打，消灭掉宋伯康的军事力量，将他驱逐或者消灭，从而占领整座凉州。 　　支持激进策略的有秦蛮、赵子龙、吴用。支持保守派的有程大雷…… 　　只有一个程大雷。 　　程大雷歪靠在墙上，心情有些无语。自己手下这帮谋士武将，就没有一个正常些的么，一听要和宋伯康开战，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没有人说想安稳些，保守些。 　　“大当家，我们究竟该如何动手，您拿个主意？”秦蛮道。 　　秦蛮看着像个稳重人，何时也被沾染得如此暴躁，现在也有些按捺不住。 　　“打是一定要打的，决定权已经不在我们手中。但目的是不变的，以安稳胜利为第一目的，而不是扩张地盘。大家想一想，如何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 　　吴用领导的军策府有无数谋士，做的就是动脑子的事情。关于他们的训练工作，程大雷一直没有停止过。 　　今天只是第一场会议，终究是不可能拿出一个确切的法子。接下来应该是夜以继日的讨论，甚至争吵。最后如何行动，还是由程大雷来决定。 　　阿喜的喜字队这段时间没办法歇着，要时刻刺探凉州城的情报，自己做备战的准备，同样也需要看对方是怎样准备的。 　　会议持续到晚上，诸人散去之后，程大雷也走出书房。凉风一吹，也清醒过来。 　　忽然他想到，眼前还有一场麻烦需要面对，便是苏樱和柳芷。在朔方城躲了些日子，但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向后院走去。 　　今天回来得着急，还没与苏樱见过面，他来到苏樱的院子，忽然发现有些冷清。 　　“大当家，你回来了，我伺候你洗脚。”柳芷过来道。 　　程大雷点头应承，柳芷蹲着身子，帮他将靴子脱了。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还是没看见苏樱。 　　“人呢，苏樱去了哪里？” 　　“夫人去了落玉寨，随着二夫人一起去的。” 　　“咦……” 　　程大雷有些无语，原先樊梨花的确觉得闷得慌，想要回落玉寨。但没料到，她竟然把苏樱一块儿拉走了，还未与程大雷支会一声。 　　当然，她们想告知程大雷也不容易，毕竟程大雷一直躲在朔方城。 　　原本看见她们两个还觉得有些麻烦，可眼前突然不见了二人，程大雷又觉得空空落落的。 　　“出去散散心也好。”程大雷自我安慰一句：“我今夜还是在书房歇了吧。” 　　“是，我伺候大当家。” 　　军策府此刻怕还是灯红通明，讨论目前的局势。程大雷虽然把这件事交给他们做，但自己也不可能不去想。 　　毕竟，这件事已经关乎蛤蟆城未来存亡。 　　他点灯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一面翻看着喜字队递过来的情报，一面盘算蛤蟆城目前能利用的力量。 　　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枯燥到足以耗尽所有激情。程大雷忍着无聊，表面看上去安坐在那里，内心却是波涛翻滚。 　　书房分为里间外间，程大雷偶尔歇在书房，外间有一张小床，是供柳芷用的。有时她会走进书房，为程大雷端茶递水，给将要耗尽的油灯续上灯油，让它持续的燃烧下去。 第664章 夏夜灯火 　　窗外虫鸣不休，桌前点着一盏油灯，到四更天时分，程大雷才有些微困意，轻轻打了个哈欠。 　　毕竟兵力悬殊，还需多做准备，这样才能多几分胜算。虽然需要海纳百川，听取众家的意见，但同样自己心里也要有个主意。 　　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中，自己并没有多少胜算。程大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战场上瞬息完毕，而自己却想在战争未开始前，便决定最后的胜局。 　　这的确是一件不容易办到的事情。 　　程大雷熬了半夜，还要继续绞尽脑汁的想，为的就是在这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中找到些破局的希望。 　　这时候，柳芷端着茶水从外面进来，将桌上凉掉的茶水换掉，摆上点心，灯芯挑亮，然后将窗户开了半扇，引得凉风进来。 　　程大雷在书房内绞尽脑汁，柳芷在外间屋里也不能闲着。她要给程大雷烧水，温汤，程大雷饿的时候，她还要准备各种宵夜。 　　本是夏夜，终究有几分闷热，所以茶炉都要摆在外面。 　　程大雷看得入神，虽然知道柳芷进来，但却没太多反应。忽然，一阵凉风从身侧吹来，程大雷这才扭过头，见柳芷立在一旁，轻轻摇扇。 　　她已经有些困了，眼神中露着疲惫，因为炎热的缘故，发丝粘在脸上，下巴垂着汗珠。 　　本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到现在这种端茶递水伺候人的活计已做得十分习惯。 　　“你要是困了就下去睡吧，不用管我。” 　　“我不困，只是别打扰大当家做事。” 　　程大雷本来不太将柳芷放在心上，只是一味做自己的事。可此刻柳芷就立在自己身边，距离近得能嗅到她发丝上的香气。 　　程大雷的确有些分神，心慌意乱的，面前的材料看不进去。 　　柳芷心中还是蛮紧张的，她不知道程大雷在做什么事，的确也有些不懂，但心里觉得应该是大事，这看程大雷的紧张就能看出来。她自然不敢去打扰，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小心体贴的伺候着，算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程大雷的注意力已无法集中，总是往柳芷身上瞟。心中又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忽然咯噔一下，如此孤男寡女的，她该不会又要旧事重提么。 　　这黑天半夜的，自己想躲似乎也没有地方可以躲。 　　“哈。”程大雷突然打了个哈欠：“这苏樱怎地回事，想走就走了，现在这个局势，她若是有个闪失怎地是好。不行明天得差人将她们接回来。” 　　柳芷吓了一跳，还以为程大雷要说什么事。她很是想要附和程大雷，可想想自己不该说夫人的坏话。 　　“外面的确有些乱，还是蛤蟆城安全些，我帮大当家将事记上，明天提醒大当家。” 　　“嗯。” 　　程大雷虚伪的点点头，心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法。若苏樱一直待在府中，他觉得有些麻烦，可苏樱一走，他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原也知道，只让人家做金丝雀，是自己的不应该。 　　不过男女之事么，本就是一团浆糊，程大雷也没能力办的妥妥当当。 　　麻烦总是有麻烦的，这不苏樱刚走，柳芷这麻烦便显了出来。她立在身侧，看似在伺候自己，却令自己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可话又说过来，取舍取舍，自己是既不知该如何取，心里也是舍不下。 　　“罢了罢了，不看了，睡觉。”程大雷将面前的材料合上。 　　“那个我伺候大当家歇息。” 　　程大雷心中一紧，想这柳芷该不会是图谋自己什么吧。而柳芷口中的话，很明显和程大雷想的不是一个意思。 　　她说的伺候是铺床叠被，将程大雷糟蹋的狼藉收拾干净。 　　“大当家，我外面温着鸡汤，您要不要尝尝？” 　　熬了半夜，柳芷不说则罢，如此一说，程大雷当真觉得肚子有些饿。 　　他立在一旁，免得打扰柳芷收拾屋子，口中道：“也好。” 　　“再有一炷香肉就熬烂了，马上就好。” 　　柳芷说着话，用扫帚扫下炕上的灰尘，程大雷无事可做，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柳芷身上。 　　她躬着身，绿袍下显现出完美的身体曲线。这时代，男女穿着十分有讲究，如苏樱可以穿红，樊梨花可以穿紫，柳芷这小丫鬟就只能穿些粉粉绿绿的。普通的丫鬟仆人大多是灰黑的麻布袍子。帝国尚黑，包括天子龙袍都是黑色的，程大雷的衣服也是以黑色为主。 　　眼神从她身上的曲线落到她的脚踝处，又蔓延到她的脖颈。程大雷心中忽然一阵感慨：当真是个大姑娘了。 　　依稀初见时还是个少不更事，故作成熟的女孩，这几年身体长开了，一举一动都流露出女人的妩媚。倒也不是柳芷故意如此，只是到这个年纪便是理所当然的事。 　　程大雷脑海里七想八想，或许和珅说得话不错，自己平时做人做事还是太拘着了。如此倒也不是没有好处，上有所好下必笑焉，自己一直这么拘着，手下人在这方面倒也做得很好。 　　否则的话，一帮大老粗在这种事上肯定早就无法无天了。 　　或许，就应该给别人做个好榜样。 　　程大雷忽然觉得有些苦恼起来，明明蠢蠢欲动，却又爱自寻烦恼。 　　“大当家，大当家……” 　　柳芷回过身来，是要告诉程大雷，床铺已经收拾好，她这就端汤进来。可连唤了两声，程大雷才回过身来，只见他脸皮发烧，神色慌张，似乎做什么坏事被抓个现行。 　　“啊。” 　　二人目光撞在一起，不用说话，程大雷就感觉自己的想法已被看穿。说也奇怪，刚才守了半夜，二人谁也不曾动一点心思，但就是这一刹那的注视，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就一下被点燃起来。 　　程大雷目光有些发直，柳芷的呼吸也凝重起来，她忙垂下头去，迈开步子向外走。 　　“大当家，汤应该熬好了，我去给大当家端进来。” 第665章 可惜一锅好汤 　　柳芷好不容易从书房里撤出来，看外面炉火上的热汤。骨与肉已经熬得酥烂，掀开锅盖的时候冒出一阵白烟，熏得柳芷眼睛都睁不开。 　　如此，倒是掩饰了她的心慌意乱，面红耳赤。她用勺子将香料筛出，将热汤盛出来。心中却是不停的责怪自己：原本就想着找个机会要个名份，不然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自己没有个正经名份，就只能随便找个仆人嫁了。 　　刚才多好的机会，怎地不知顺水推舟，投怀送抱。 　　柳芷有自己的小心思，程大雷窝在书房内，感觉也不是如何好受。这时候，柳芷已经端着汤进来，又分到细瓷碗中。 　　汤熬得极香，已经泛起白色。不过程大雷此刻的心思不在这些肉食上，早已飘到了别处，却是可惜了这一锅好汤。 　　“坐下一起吃些。” 　　程大雷坐在桌前，柳芷仍立在一旁，当然，从前许多次都是这样。 　　“大当家坐着，那有我坐的份，我在这里伺候着就好。” 　　“嗳，哪有那么多规矩，从前在青牛山不也是很随便的么。” 　　“现在不是从前，这里也不是青牛山了。” 　　柳芷轻轻道了一声，心里也有些酸楚。现在的确不是从前，程大雷的手下人越来越多，蛤蟆城的势力也越来越强，可还是感觉自己和程大雷的距离越来越远。以前还当自己是身边的人，如今就只是个端茶递水的丫鬟了。 　　程大雷同样长叹一口气，倒是没有柳芷如此多的感慨。大敌当前，他本该全神贯注，但这一锅肉香还是分走了自己的注意力。也许和珅这混蛋说得不错，自己做人不要太拘着。但可恼的是，和珅并没有告诉自己怎么不拘着。 　　他吃得很慢，中间与柳芷也没多少话说，二人同处一室，但却又各自默不作声。 　　心里翻来覆去，程大雷想着怎么打破僵局。他从青牛山走到蛤蟆城，过程中经历许多事，如今论武艺已称得上当世无双，谈到打仗程大雷也懂一些，有统领一支队伍的能力。然而，在男女之事上，程大雷终究没多少经验，如果按系统评级的话，至多属于糟糕，连普通都谈不上。 　　碗中的汤尽了，柳芷再不动声色与他续上，程大雷虽然再三让她坐下，但她坚持拒绝，自己摆明身份就是个伺候的丫鬟。 　　程大雷也是无奈，这样熬着时间终究不是个办法。他将碗在桌子上一搁，道：“不吃了。” 　　二人都有些冒汗，或者是因为热，或者是因为其他缘故。听到程大雷这话，柳芷也立刻松口气，将桌上的碗筷收拾起来。 　　“大当家您早歇着，我就在外面，您有事唤我就好。” 　　程大雷一颗心七上八下，百爪挠心，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想起和珅的话，这种事本不需要考虑太多，也不值得自己考虑太多。开口直说便可。 　　“嗯。”程大雷冷着脸：“今天你就歇在这里。” 　　柳芷捧着碗筷正要离去，听到这话忽然顿住，程大雷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咯噔一下，这姑娘该不会当场翻脸吧。 　　然后，就听到她用细弱蚊蝇般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柳芷慌张无比，但假若她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程大雷比她更加慌张，也不过是一头纸老虎而已。 　　等柳芷去而复返，再次进来时，程大雷躺在炕上假寐，眯缝着眼睛偷看柳芷。见柳芷面色潮红，羞得抬不起头，耳边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将外面的襦裙解了，木钗拔下，流出一卷长发，之后垫着脚尖吹灭油灯，摸黑爬上了炕。 　　黑暗中，感觉有一支只粗糙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柳芷全身绷紧，她并不缺少和程大雷同处一室的经验，但今时不同往日，程大雷毕竟已不打算做个君子。 　　朦胧中感觉程大雷将自己拉近怀里，柳芷浑身燥意，觉得胸口有团火焰，呼之欲出。 　　她嘤咛一声，口中糯糯的声音道：“大当家……” 　　程大雷堵住了她的嘴唇，令她说不出话来。 　　…… 　　次日天明，响晴薄日。 　　程大雷睡得较晚，醒来的时间也不会走。当他从书房内醒来，看到自己身侧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已不见了柳芷的踪影。 　　刚打了个哈欠，从炕上坐起，柳芷便从外面进来。从她脸上倒是看不出如何，只是两晒见红。手里托着铜盆，胳膊上搭着毛巾。 　　“我伺候大当家洗漱。” 　　程大雷答应一声，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今日的关系。只好虚伪的保持正经的面目，柳芷在一旁伺候，等程大雷洗脸漱口之后，再伺候他更衣。 　　裹上皂色长袍，登上牛皮快靴，整个人也显得精神几分。过程中，柳芷只是细心服侍，却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给人的感觉轻快几分，不像几日前那样幽怨。 　　“大当家，昨晚你说要将夫人接回来的。”柳芷细心提醒。 　　“嗯嗯。”程大雷点点头，打算将这件事交给龙字军的人办。 　　如今的局势的确有些紧张，还是让苏樱和樊梨花住在蛤蟆城安心。就算金丝雀要踏出牢笼，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程大雷的确有事要做，今日要去看看军策府讨论得如何，的确没有太多时间耽搁在柳芷身上，考虑二人此后的关系。 　　而柳芷的反应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宛若他就像是程大雷的私人财物，程大雷予取予夺。 　　程大雷不仅有些吃惊，心里下意识冒出个念头：仅仅是如此么。 　　紧跟着又冒出下一个念头：原来如此么。 　　第一次，程大雷感受到权力的甘甜。从青牛山走到蛤蟆城，他此身并不干净，江湖上流传的恶名，也不仅仅是谣传。他杀过很多人，所做的事也并不是完全正确，但有一点程大雷从没变。 　　他从不曾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一直当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 　　然而，事实早已不是如此。 　　如今的他，已经一言定人祸福，一言定人荣辱。 第666章 渐起的野心 　　今天天气很好，日头高悬头顶，天气是一日比一日热了，炎风扑面。 　　程大雷一人踱步在蛤蟆城的长街上，身边一个随行的人也无有。以他目前的身份，出入皆有软轿，身边十几个亲随护卫是理所应当的事。 　　直到如今，程大雷还没有养成这样的毛病。倒不是说程大雷不喜欢这些，而是他完全不知道可以这样。 　　他手下有精兵三万，谋士无数，关鱼、秦蛮这样的世之虎将对其忠心耿耿，程大雷一声令下，便有无数人愿意去为他赴死。如今虽然只占了朔方和蛤蟆城两座城，但进一步，取凉州不是不可能。再进一步，贪婪得想取天下也并非不可能。 　　早已不是从前。 　　当他走在长街上时，众人纷纷避让，那些远远张望的眼神，除了敬重，怕更多的还是恐惧。 　　如今的他，府中珍宝无算，都是世之奇珍，如果他想要，不知有多少女人愿意投怀送抱，而他挥一挥手，也可以让无数人人头落地。 　　当然，程大雷并非一个贪婪的人，野心这种东西他也很欠缺。但，曾经不要，是没有能力要，如今当已可以要的时候，有几人舍得说不要。 　　正如林少羽当初打破长安城时，也没有取天下的心，心里还寻思着把皇位让给程大雷。然而，当他真正做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时，他还舍得让么。 　　程大雷踱步而行，也不着急赶路，只是脑袋里胡思乱想着。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可以登上那帝位，如刘悲、关鱼这种人必然是要委以重任的，毕竟是辛辛苦苦打出来的，而他们的亲人儿女也不可能被亏待。程大雷是这种心思，就没有权力要求刘悲和关鱼不是这种心思。到时候子子孙孙，代代世世无非又是一次帝国的重演。 　　想到这里，程大雷忽然有一阵后怕，只感觉自己在苍茫天地之间，是如此渺小。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坐的是姓李还是姓程，真的有区别么。 　　天地冷眼旁观，看世人争夺，偶尔发出冷笑。 　　回过神来时，程大雷来到军策府，刘悲、徐神机、吴用都在场，正召集手下谋士开会。 　　见程大雷进来，诸人纷纷起身，程大雷摆摆手，令他们都坐下。 　　“吵得怎样了？”程大雷坐下后，将双脚搁在桌面上。 　　吴用道：“昨天争了一天，现在还在继续吵，关键还是要大当家拿个主意。” 　　诸人在一起讨论的还是战术问题，真正的战略问题还是要程大雷来决定，也只能由程大雷决定。当程大雷拿出战略后，他们才好讨论具体作战。 　　地图在桌子中间摊开，程大雷看着凉州的五座城，以及上面的山脉水源。 　　形势对己方其实不利，兵力没人家多，粮草也没人家富，而且喜字队刚刚得到的情报，宋伯康已向京州请求援助。援助必然是粮草、兵器、马匹或者直接是精兵强将。 　　一旦京州的支援过来，本来不利的形势就会变得更加艰难。 　　程大雷如今唯一拿出来可以说的便是兵员素质，如果是野战的话，蛤蟆城三万精兵能破敌十万。 　　但这次要打的明显是攻城战或者是防御战，如此比的就不是兵员素质，而是粮草。 　　朔方城刚有些气势，但还没有站稳脚跟，蛤蟆城虽然有些粮草，但如果对方围而不攻，也足以将程大雷耗尽。 　　现在军策府讨论来讨论去，要么就是坚壁清野，要么就是主动出击，都不能说是错误的策略，但同时，也未必是能够获胜的策略。 　　程大雷手指敲着桌面，一直没有做声，其实他心中已有个大概思路，但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大当家，大当家……”徐神机连唤几声：“等您的法子呢？” 　　程大雷点点头，抬起手落在地图上，从武威、浩甲、金城以及宋伯康几处重要营寨前划过，最后落到一地。 　　“我们直接打这里如何。” 　　众人一惊，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因为程大雷手指落的地方是凉州城。 　　凉州城是凉州的主城，兵最强、粮最多，墙最厚，如此，也是最不好打。 　　蛤蟆城倒是不缺胆大的人，但程大雷昨日还说着要保守些，保守些，怎么睡了一觉，今天就突然像换了一个人。 　　连程大雷都没感觉到的是，他已在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当他品尝过权力的甜美后，怎么可能不动心，总是会变得越来越贪婪。 　　“我们和宋伯康之间必定有一战，凉州容不下我们两个，此战必是生死之战。既然是生死之战，那就直接奔最后的决战，两军对垒，一剑定胜负。” 　　饶是吴用这种胆大心狠之人，也被程大雷镇住。程大雷这是在棋局的开始，便推开车马炮，直接与对方将帅对决。 　　“如此做，也并不是不可行，但我们攻打凉州城，武威、金城、浩甲城不会坐视不理……但应该也不是没有办法。”吴用的野心也被点燃。 　　程大雷点点头，将脚从桌子上放下来，直起身道：“就是这个战略，你们讨论吧，尽快拿出个主意来。” 　　“是。”军策府的谋士痛快答应。 　　幸运的是，程大雷是从山贼起家，有这个企业文化在，他手下的人都是不怕招惹事，就怕没有事。 　　程大雷敢有这样的胆量，他们就有胆子去谋划，执行力是不用催促的。 　　程大雷离开了军策府，临行前，嘱咐刘悲通知赵子龙，令人将苏樱与樊梨花接回来。 　　这是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程大雷此心安稳，今天的蛤蟆城虽然平静，但真正的战争来临后，会是怎样的结果，程大雷完全无法预测。 　　赢了，自己就是凉州之主，帝国十三州，自己占了一席之地。输了，侥幸的话，带着身边几个人另起炉灶重开火，不幸的话，自己有大概率能活着，毕竟绝世身手，逃跑还是没问题的。但徐神机、苏樱这些人怕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程大雷拍了拍额头：原来真的输不起呐。 第667章 石人现，蛤蟆王 　　程大雷在紧急备战，于此同时，宋伯康也没有闲着，也在为即将到来的两军对垒做准备。 　　以凉州城为主，在金城、武威、浩甲三座城池间，兵马、粮草、武器来回调动。已派人前往京州请援，看能否相府得到一些支援。 　　宋伯康已经铁了心要打这一仗，任何能用到的力量都会用到，其目的就是将程大雷的势力从凉州彻底铲除。 　　山雨未来，却已经是风满楼。便是城中的普通居民，也能感受到如今形势紧张。一面是名正言顺的凉州王，一面是恶名远播的程大雷，众人也在推测着这一战的胜败。 　　宋伯康这一日在兵营中巡营，检点着手下士兵。事实上，他是一个文官，并不擅长带兵打仗。可他同样也明白，在如今这世道，所谓财富、权力都是虚幻的，只有握在手中的兵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但这个道理，他明白，相府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同样也明白。宋伯康手下握着兵权的戴白，就是那位老人的死忠。假若有一天宋伯康不甘心做相府的马仔，那他能动用的兵力其实并没有多少。 　　每想到这一点，宋伯康就有些无奈，兵权被别人握着的感觉实在不爽。所以他一直试图培养自己的亲信，收效不大，却一直在做。 　　或许，等自己除掉程大雷后，方才能真正放开手脚。 　　想到这一点，宋伯康忽然觉得雄心万丈。 　　“王上……”一名小校急急忙忙跑过来，在宋伯康耳边低语几句。 　　宋伯康的表情变得不好看，他挥挥手：“走，去看看。” 　　戴白和陆洛几人随在宋伯康身后，向事发地点赶去。出事的地方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一座镇子里。 　　当宋伯康几人赶到的时候，见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满了人。兵丁分开人群，宋伯康走到当中，看到了面前发生的事。 　　只见在中间一片空地上，一尊石人像破土而出，在石人像后面还刻着六个字： 　　石人现，蛤蟆王。 　　宋伯康脸黑得像锅底仿佛，他看见了这一幕，周围的兵丁和人群都也同样看见了。 　　就算宋伯康就在眼前，他们也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这蛤蟆二字，明显说的是蛤蟆城那位，那这六个字代表的含义就太明显了。 　　也太过吓人了。 　　“老李，这是怎么会事？”一个刚睡醒的老人，还不知发生的事，只是看到人群聚集才凑过来。 　　“嘿，你还不知道吧，这石人是从土里冒出来的，这是老天给我们的启示呐，蛤蟆王，蛤蟆王……蛤蟆才能是王……” 　　“假的吧？” 　　“什么假的，能从土中长出来，这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啊。” 　　这等言论时不时在耳边想起，宋伯康心情糟糕到极点。但同时，他也想不明白，这世人如何能从地上长出来。 　　莫非真的是所谓的天启？ 　　宋伯康本身是不信的，但难免有些含糊。他这凉州王都含糊了，更何况是周围的兵丁和普通人。 　　“来人快将这里封了，不许任何人靠近。”紧急状况下，戴白率先打破僵局。 　　兵丁用大棒将围观的人群驱散，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圈。 　　陆洛悄悄靠近，宋伯康糟糕的脸色令他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小心翼翼问：“王上，这该如何是好？” 　　那石人面无表情，却像是对自己发出无声的嘲笑，高高在上，神情可恶，像极了蛤蟆城哪位。 　　“来人，给我将它挖出来。”宋伯康咬着牙道。 　　诸位兵丁战战兢兢，不敢上前，这可是神启呐，触犯神灵的代价大家可承受不起。 　　“怎么，你们都不怕死么？”宋伯康冷森森的问。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神灵纵然可怕，但能随时夺走自己性命的可是眼前这位。 　　撑起巨大的勇气，大家忐忑的靠前，心中暗暗祷告：上天有灵，要降责罚就责罚宋伯康，这件事和我们无关呐。 　　宋伯康紧皱着眉头，一动不动的盯着石人，他心情同样很忐忑。 　　万一是真的呢？ 　　随着铁锹一下一下挖进去，见见露出这石人的真实模样。事情说破也十分简单，无非将石人事先埋入土中，在下面填满豆芽，灌满水后，豆芽发开会将石人顶出地面。 　　“雕虫小技。”宋伯康不屑的冷很一声，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紧张：“让人都过来看看，瞧瞧这等鬼把戏，莫让人给糊弄了。” 　　“是是。” 　　宋伯康返回凉州城，心中还有些不是滋味。他立刻着手调查这件事，看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这石人并不是孤立事件，而是无数桩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某个鱼贩破开鱼腹后，发现里面有一张黄卷，上面写着：蛤蟆王。 　　几个晚归的旅人在山神庙寄宿，忽然听到山神爷和山神奶奶的聊天。 　　这宋伯康不是个东西呐，真正该做主凉州的应该是…… 　　街上已经冒出童谣，类似于‘宋伯康王八蛋’之类的。 　　谣言就这样突然冒了出来，在普通士兵间，在平民间已经穿得沸沸扬扬。这等谣言，自然就是程大雷搞出来的。他手下不缺擅长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现在程大雷还没想到获胜的法子，也不期待这样的行为收到怎样的效果。但我办不了你，恶心恶心你也是可以的么。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这世间没有智者。大家本就爱听这怪力乱神的东西，茶余饭后，免不得就说起这些事。一部分人是他本身就相信，另外一部分人是他愿意相信。 　　在宋伯康的制下，大家也未必有太好的生活。有些人的日子已经过得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他们渴望改变，所以也相信改变。 　　宋伯康现在还意识不到这件事将会带来怎样的恶果，如此也符合程大雷的一向的战略：攻心为上。 　　他只是很愤怒，很恶心，这样统统转变成对程大雷的恼恨。 　　将手下叫到身边，令他们严查，禁止谣言的传播，刨根问底，看谣言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第668章 白玉美人 　　宋伯康对这件事的策略是严防死守，禁止谣言的传播。但他不明白，谣言如山洪，宜疏不宜堵。 　　有时候谣言可以传播，并不是因为人们相信，而是因为人们需要。 　　当然，这背后的道理，宋伯康是不会去想的。他只是用强硬的手腕，准备将谣言扼杀在摇篮中。 　　的确抓了一批人，杀了一批人，城里再没人敢公然议论这件事。但委实说来，这样做收效不大，人们不再公然议论，可他们会悄悄议论。宋伯康控制得住凉州城，但他控制住得浩甲、金城、武威三座城么？ 　　只是宋伯康看不到而已，他看不到，便以为有些事情不存在。 　　这些事，只是宋伯康每天在做的诸多事中的一件，他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备战上。另外一桩事，则是关注京州那边的消息。 　　自己求援的人已经去了，相府那边会不会给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一日，宋伯康杵在王府的门口，一身锦衣华服，身边立着凉州城的文武官员，人人表情严肃。 　　一匹快马奔来，那小校急急忙忙将消息禀告给宋伯康：“来了，来了。” 　　宋伯康顿时一激灵，整个人变得精神起来，他左右看看，是想看自己手下文官武将中有没有偷懒的。 　　整条街道上都有站岗的士兵，一直从城门到王府。普通人根本没资格上街，大家只能躲在屋子里远远张望着，心里琢磨着：来的究竟是谁，竟会值得宋伯康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远远望着，大家好奇的人终于出现，他们从城门而来，前面是凉州兵开道，在其后是一辆低调却不失豪华的马车，在之后是马车随行的亲卫。 　　大家都在好奇车上的是谁，直到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宋伯康降阶相迎，来到马车前。 　　“郡主，凉州宋伯康率领凉州文武参见。” 　　车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用清冷的声音道：“来是做事而来，就省了这些繁文缛节，我们府中说话。” 　　对方根本没有走下马车的意思，宋伯康竟然也没有半点不满的意思，甚至亲自指挥马车入府。中间有些明白来者是谁，但也有不明白的，稀里糊涂不明所以然。 　　…… 　　蛤蟆城，城主府。 　　程大雷窝在书房内，听罢阿喜汇报的消息后，轻轻叹了一声：“原来是她。” 　　书房内还有刘悲与徐神机几人，刘悲好奇问道：“大当家竟然认得她？” 　　“认识自然谈不上认识啦，但我如何也在长安城混过，也听过她的名字。”程大雷叹道：“拿出她来对付我，崔相大人还蛮看得起我的。” 　　一旁的阿喜也轻轻点头。他和程大雷都曾经在长安城做过地头蛇，对于长安城有名气的人，还是听说过的。 　　但刘悲和徐神机都不曾有这样的经历，二人仍旧稀里糊涂，不知程大雷口中这位是何方神圣。 　　见二人不解，程大雷开口道：“这位郡主算起来大概和我同龄，她是崔相最小的女儿，崔相一大把年纪，老来得女还是蛮不容易的一件事，对其自然视若掌上明珠。以崔相的权势地位，为她争取一个郡主的封号不算什么大事。” 　　徐神机困惑不解：“那为何崔相舍得将她送到这个地方？” 　　“你莫要着急，听我说完。”程大雷道：“崔相权势熏天，那怕他家的一个仆人也是可以在长安城横着走的人物，何况是崔相的小女儿。不过她出名并不是因为此，长安城有权有势的人还是多的。” 　　“那是因为什么？”刘悲也忍不住问。 　　“原因有三。”程大雷娓娓道来：“一是她的辈分，许多人甘愿给崔相当牛做马，做个干孙子什么的，所以不管大小，都习惯唤她一声小姑姑。其二就是她的脑袋，传说此女三岁读书，诗词歌赋无有不通，医卜星相无有不知，还曾化名去书院读过一年书，最后搞得整座书院已无人能传授她东西，如此，震惊帝国。” 　　“喔，原来是个才女呐。”徐神机恍然大悟。 　　“嗯，是个才女。据说此人在征伐攻略上很有见地，被称作神算子，许多事崔相都要与其商议。”程大雷道：“不过，单单有才，也不会有太大名气。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关注的还是……” 　　“美貌？”刘悲道。 　　程大雷点点头：“是个美女呐，此人名叫崔白玉，有好事著称她为无暇美人。传说她从来以黑纱遮面，原因就是太过美丽，走在街头常常引起混乱。关于她有许多传说，传说她天生异香，常常引得蝴蝶围绕，也有人说她的洗脸水泼在池中，池中荷花竟然朵朵鲜红，曾经有南方的蛮国的国王提亲，愿意用一座城池做聘礼，崔相都不曾答应。于是，她又有倾城美人之名，当初在长安，她与李婉儿被誉为帝国双姝，明珠有华，白玉无瑕。” 　　“小姑姑，神算子，无暇美人……”刘悲叹道：“果然来头不小。” 　　“当然了，传说只是传说，也是听过的人多，见过的少。李婉儿大家都见过，也不过是一般么。” 　　说到这里，程大雷忽然有些失神。话说不知李婉儿在东海如何，不过随在李行哉身边，应该也不用自己担心。 　　帝国是不缺美人的，程大雷也见过几个。但说某个人能引得万人空巷，倾国倾城，程大雷也不大相信。 　　但毕竟心中有些好奇：这娃究竟什么模样。 　　这恐怕也是帝国许多人，尤其是男人的共同想法。 　　目前，程大雷还没想到破局的法子，仍旧在筹划准备的阶段。苏樱与樊梨花已被接了回来，程大雷不大去后院，一是的确很忙，二来是因为有些做贼心虚。 　　自己和柳芷的事不知被苏樱看穿没有，也不知她会如何反应。 　　许多时候，很多事是不需要说话的。程大雷做贼心虚，苏樱只是瞟一眼，便能推测出什么。 　　其实苏樱刚回来，便提了柳芷的身份，给她安排单独的院落，有丫鬟伺候。还与她单独聊过，言谈话语间点了点她。 第669章 丫头啊丫头 　　苏樱还是有做大妇的风范，或者说，她有想做大妇的风范。相夫教子，家园和睦，她还想拉着樊梨花共同与柳芷聊聊，但很明显，樊梨花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同样也不想有天赋。 　　无论事情如何，柳芷的身份已经从伺候的丫鬟提升为妾，虽然谈不上太好，却已是柳芷期盼的理想状态。 　　程大雷不太关心这件事，他也不是很了解，直到晚上伺候的丫鬟从柳芷变为苏樱的丫头小蝶，程大雷才算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窝在书房中翻阅情报，最近军策府绞尽脑汁在想，尚未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程大雷也就是造造谣，想破局的办法。 　　只是身边端茶递水的丫头从柳芷变成小蝶，二人的性格截然不同，柳芷偶尔装傻，但小蝶是真傻。 　　她不是很关心程大雷在做什么所谓的大事，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如此，倒是正中程大雷下怀，他本身就不是个太规矩的人。 　　“这白玉美人一定生得十分好看吧。”小蝶在一旁伺候，忍不住道了一句。 　　“嗯，应该是吧。”程大雷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崔相生得獐头鼠目，贼头贼脑，他的女儿能好看到那里，说不得是以讹传讹。” 　　有种女人能好看到令男人自惭形秽，令女人心生艳羡，小蝶心里幻想着：“如果能见见她就好了，你就不想见么？” 　　口中如此称呼，换做旁人，直接拉下去打杀也是寻常。不过，程大雷倒是不在意这点，他心中寻思着，继而道：“想看自然是想看的，只不过她是我们的敌人呢。” 　　“你一个山贼，还讲究这样，抢过来不就行了。” 　　程大雷摇头苦笑，这小蝶委实有些异想天开。忽地转念一想，也并非是不可能么。这白玉美人传说智谋无双，但没听说她有武艺，如果直接抢过来，岂非折损宋伯康一大助力。 　　闻君有白玉美人…… 　　程大雷不禁想起哪位风流盗帅，可惜呐，自己虽然有踏月留香的美梦，却没有香帅那出神入化的本事呐。 　　如此，也只得灭掉这非分之想。 　　不过，对于这位玉美人，程大雷还真是想见一见的。 　　是怎样的美貌，值得了一座城池？ 　　…… 　　凉州城。 　　宋伯康面对这位名扬长安的小姑姑，也有些忐忑。她一身白袍，立在桌前，凝神盯着面前的作战图。在其脸上，挂着一面黑纱，看不清本人模样。 　　莫说程大雷，便是宋伯康也是想见见的，好美恶丑之心人皆有之，宋伯康也并不例外。但就连他，也没见过这位玉美人的相貌。 　　传说，曾有位大名狂士一睹芳容之后，自己挖掉双眼，只说见过天下如此美人，下半生再不忍心看任何丑陋。 　　外人只以为这件事是传说，但宋伯康知道这件事的确发生过。不过，事实和传说还是有些差距，那狂士的双眼并非其自己挖掉，而是玉美人刺瞎。 　　外人只说这位玉美人的身份、才智、美貌，但知道她心冷者怕是没几个。 　　“凉州城何时可以动兵？” 　　清冷的声音忽然想起，宋伯康收起心思，道：“正在夜以继日的准备，要发兵攻打蛤蟆城，需要在十日后。” 　　兵马粮草武器都要准备妥当，十日的时间已经不算长。 　　崔白玉点点头，手指落在地图上：“京州的支持会在五天后到，十日后便发兵攻打蛤蟆城，凉州方面有什么打算？” 　　这不像是商议，倒像是一场考试，关键是宋伯康并没有任何不适，他道：“现在程贼的势力已经被分开在蛤蟆城和朔方城两地，我们准备先打朔方城，程大雷必定派兵支援，我们也可围点打援，消耗他的力量。” 　　崔白玉露出赞许的眼神，道：“家父派你来这里，果然没有看错人。” 　　宋伯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什么叫做‘派’，凉州不是自己的，凉州包括自己都是崔相的。崔白玉刚到就拿了兵权，自己这凉州王根本就是个摆设么。 　　“不过……”崔白玉话锋一转：“围点打援是消耗别人，也是消耗自己，我们的粮草运送路线太长，一旦被切断，后勤供应不上，局势岂不是对我们不利。” 　　宋伯康不像刚才一样恭顺，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怎能开始便预料到所有事，也还是需要随机应变。” 　　“战场上的确瞬息万变，但也该在未开战前，便尽可能想到更多。”崔白玉算是小小教导了宋伯康一下。 　　“那郡主有什么高见？”宋伯康有些不服气。 　　“我还需了解。”崔白玉道：“将关于程大雷的所有资料送到我的房中，我先要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程大雷和宋伯康和平共处许久，但双方其实都明白，和平是暂时的，战斗是必须的。于是暗地里都在收集双方的资料。程大雷如此，宋伯康也是一样。 　　关于程大雷多大年纪，怎样经历，什么武艺，甚至每天吃什么饭，都是宋伯康想要收集的。当然，收集得到收集不到，是另外一件事。 　　过去这几年，已经收集到堆积如山的资料，今日都送进崔白玉居住的院落里。 　　院外是死忠的亲随，里面是伺候的丫鬟。程大雷有他的丫鬟，崔白玉自然也有。如柳芷和小蝶，无非就是端茶倒水，偶尔陪程大雷闲聊几句。但崔白玉身边的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她们不仅是专业的丫鬟，也可以说是专业的谋士。 　　今日，屋中灯火通明，崔白玉坐在案后，三名贴身丫鬟来来去去，将案卷分门别类的整理后，再送到崔白玉面前。 　　她们与其说是丫鬟，倒不如说是崔白玉的助手。崔白玉有神算子的名声，她身边的丫头也不可能太笨，如小蝶这样的人肯定是不够格的。 　　这三个丫鬟就是崔白玉精心挑选出来，她们分别有个名字，唤作：小犬、小鹿、小刀。 　　旁人家的小姐都是给丫鬟起花啊蝶呀这类的名字，崔白玉如此，足见这女人的出奇不同之处。 第670章 夜深人静慢翻书 　　犬之忠诚，鹿之谨慎，刀之锋利，这便是崔白玉身边三名丫鬟的性格。 　　有她们三人相助，崔白玉做起事来会更顺手。当然，也仅仅是顺手而已，崔白玉并不会觉得她们能给自己提供更大帮助，这三人也不会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是崔白玉不可或缺的。 　　诸多事情，还需要崔白玉自己分析，自己做出决断。事实上，她并不信任她们，她也不试图去信任任何人，她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在房间里，她坐在案后，桌上堆满关于程大雷的各种资料。房间整齐而有干净，崔白玉办事的时候不喜欢任何打扰。小鹿三人进出房间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们尽量不走进房间。 　　所以房间内只有崔白玉一个人，她阅读着桌上的资料，想要了解关于程大雷的全部。 　　桌上是堆积书山的资料，程大雷恐怕都不敢相信，关于自己的资料竟能到这种地步。事实上，相府很早就在关注程大雷，将他定位有危险性的人物之一。 　　能够在诸多次博弈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势力，相府有自己专业的组织架构，并非程大雷这种草台班子可比。 　　在相府内部，有人专门收集情报，有人负责训练杀手，同样也有人根据收集到的情报，做出判断。 　　崔白玉就是这种人。 　　她桌上放着一杯清茶，逐字翻阅着手中的资料，翻完后，便去换另外一份。在阅读这些资料的时候，她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带有任何情绪与偏见。 　　并不会因程大雷出身是个山贼便如何如何，她若枯坐的老僧，试图通过这些资料，在心中描绘出程大雷的模样。 　　只有真正了解自己的敌人，方才能在战争之前获得更多胜算。战争，终究是人与人之间进行的。 　　差不多同样时间，程大雷也窝在自己书房内，翻阅关于崔白玉的情报。这自然是一项无聊的工作，小蝶又份外跳脱些，过了没大会儿，程大雷便与小蝶扯起了闲篇。 　　而崔白玉仍专注在纸堆中，在脑海中勾勒程大雷的模样。 　　相府有一份程大雷的画像，是一名画师根据程大雷在长安时的相貌所绘。那时候，他正冒充牛三斤，穿着简陋的盔甲，目光猥琐又狡诈。那时候，他还年轻，模样当然丑陋得很。 　　崔白玉盯着这幅画像，静坐不动，脑海中思索半晌，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青牛山起家，由长安城到凉州，生生被其撕扯出一片天地。天下诸人皆想除之而后快，但皆没能做到，不仅如此，他反而活得越来越好。 　　崔白玉忽地皱起眉头，眉目中闪过一抹厉色，她突然察觉到：有些事情不对。 　　自从他在青牛山出世，手下不多时便聚集一批精兵强将，能抵挡戎族的十万大军，又可在凉州扯起一支人马。 　　崔白玉隐隐觉得，似乎有某种自己所不知道的力量，在暗中帮助程大雷。 　　这只是一种直觉，忽然从心里冒出来，可当她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时，便觉得不寒而栗。 　　程大雷出世以来，刚开始武艺并不如何，但没有多长时间，便可与天下一流高手过招，他的武艺从何而来…… 　　火药、辣椒，青牛山那场连绵大雨……这些东西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相仿，那么他究竟从何处得来。 　　如果一开始只是推测，那么崔白玉现在几乎已经能够确定，有某种力量在暗中帮助程大雷。只是，她现在还想不清楚，是谁在帮助程大雷。 　　将军府、其它诸侯王，或者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国天子。 　　想到这里，崔白玉忽然想到哪位已经去世的明帝。据说，他和程大雷的关系不错，在长安时，就是明帝法外开恩放了程大雷一马。而程大雷和明帝最宠爱的一子一女李乐天与李婉儿都有极好的关系，他们二人没少得到程大雷的帮助。 　　莫非，程大雷本就是明帝早早埋下的一颗钉子。 　　越想这个可能性越大，关于那位逝去的明帝，外人都经常用无能二字评价他。事实上，崔白玉要比普通人了解得更多。的确，在他的任内，戎族两次侵犯帝国，两次与戎族耻辱和谈。 　　这是他逃不过的千古骂名，但反过来想，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撑着帝国三十年基业不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否则的话，三十年前，帝国就已经是乱世了。 　　如果程大雷是明帝事先埋下的钉子，为的就是给苟延残喘的帝国续命，这个可能性还是极大的。当真如此，那么自己还是把这场战争想的太简单了，自己要面对的敌人，可不仅仅是程大雷一人。 　　那位如今身在长安的天子，怕也不会太过安分。 　　不安常理出牌，总有出人预料之举，手下兵将极强的战斗力，以及那些层出不穷的武器和策略。 　　崔白玉皱起眉头，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棘手的敌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到现在她还不知程大雷是一个怎样的人。 　　现在她面前摆着几首诗，都是出自程大雷手中。崔白玉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的困惑仍旧挥之不去。 　　诗词自然都是好的，但总觉得不该出自程大雷，倒不是因为他是个山贼便小看他，而是诗词中的胸怀抱负，与程大雷平时做人做事完全不同。 　　诗词是由心而发，他没有这个心，便不能有这样的诗词。 　　而如今的问题是，他偏偏有了，这才是真正令崔白玉想不通的问题。 　　不过，崔白玉也并不着急，今天仅仅是个开始，她还有十天的时间，去琢磨程大雷是个怎样的人。 　　崔白玉相信，在十天后，自己总能得到答案。从心里彻底了解程大雷，从而制定出必胜的策略。 　　夜深孤灯慢翻书。 　　崔白玉总是有个很有耐心的人，喜欢收集资料，分析资料背后的人，从而了解一个人。 　　差不多同样时间，程大雷窝在书房里，也面对一个困难。 　　今晚自己该去苏樱房中歇，还是去樊梨花房中。 第671章 扑面而来的压力 　　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如今程大雷长住在蛤蟆城，不用像从前那般一天之内来回跑，可以在苏樱和樊梨花之间做出选择。 　　可一碗水总是要端平，程大雷也不好得罪她们其中任意一个。这无形中给程大雷带来很大压力，令他更不想去二人屋中。 　　程大雷想了想，最后决定去柳芷屋里。柳芷的身份是妾，不是妻，而她自觉身份，总是百般顺承程大雷，不会违抗他的意思。如此，自然能让程大雷轻松许多。 　　程大雷起身离开书房时，心中长叹一声，古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当真是诚不我欺。 　　柳芷也没料得程大雷今夜会出现在自己屋里，既有些窃喜，也有些脸红。慌张得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忙走过来将程大雷的外套接过去，又端来洗脚水，蹲着身为程大雷烫脚。 　　到此时，程大雷方才卸去一身疲惫，靠在墙上思考。如今的情况其实对己方不利，崔白玉的到来，证明相府会铁了心的支持宋伯康。如此，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压力。 　　朔方城与蛤蟆城两座城池像是自己的两只手，护着一只就要牺牲另外一支，如果正面开战，首尾不能相顾，形势便愈发危险。 　　如此说来，直捣黄龙，主动攻击凉州城竟成了唯一的选择。可是军策府直到如今也没拿出来具体可行的法子，这令程大雷不禁有些急躁。这些人往事自诩聪明无双，难道遇到正经事时，一个个都变成了猪脑子么…… 　　还有那号称白玉美人的崔白玉，她会不会真如传说中那般神机妙算……也可能是谣言以讹传讹，比如自己身边的徐神机，还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军师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竟不知何时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柳芷蹲着身服侍程大雷，心里七上八下，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正这个时候，忽然耳边响起轻轻鼾声，抬起头来，程大雷竟不知不觉的睡熟了。 　　柳芷抿嘴笑了笑，也感觉有几分轻松。程大雷只说苏樱与樊梨花带给他很大压力，却不知他对柳芷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压力。程大雷睡着了，她反而会轻松些。 　　程大雷的确累坏了，他承受怎样的压力，柳芷不懂，但多少也能看出来些。 　　她直起身，将程大雷放平在炕上，吹灭了灯，黑暗里悉悉索索脱掉衣服，挤进了程大雷怀中。 　　苏樱房中，苏樱也在床前翻书，她平日没什么消遣。就保管程大雷交给她的各种奇珍异宝，偶尔清点一番，借此打发时间。 　　小蝶气鼓鼓的走进屋里，故意搞出很大动静，借此引起苏樱的注意。 　　苏樱看着她，微笑道：“发生什么事了，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都怪大当家，他竟去了柳芷房里，枉我百般为小姐说好话。” 　　苏樱摇头笑笑：“这是他的家，他自愿去那里是他的自由，你又不开心什么。” 　　“我不还不是为了小姐不服气么。”小蝶道：“难道小姐就没有一点不开心？” 　　苏樱摇摇头，没再接小蝶的话。程大雷往何处歇，这是小事，还不值得她烦恼。但她也的确察觉到，自己和程大雷的距离越来越远，相敬如宾，却难相濡以沫。 　　如此，倒也不算什么，诸多大户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程大雷本有资格去荒诞，但他也的确蛮检点。苏樱本该知足，她也的确知足，可终究有几分不开心。 　　灯火飘忽，在苏樱额头浮起一抹愁容。 　　有些结，当真不好解。 　　次日天明，程大雷刚醒来便去了军策府，在路上碰到阿喜，阿喜带来一份极重要的情报。 　　来自京州的支援要抵达凉州，这次的支援主要是精良兵器，时间大概是三天后。 　　程大雷快步抵达城主府，表情已经极其不好看。这批兵器一旦抵达，便是宋伯康向自己开战的时候，可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这一场战争。 　　可恼的是军策府，竟然现在还没拿出一个法子，这已令程大雷心情极不愉快。 　　吴用上前禀报：“大当家，要不要派人去劫了这批兵器？” 　　“劫，拿什么去劫，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足，再分兵本就是大忌。或许，宋伯康便等着我们出兵，他已经摆好了圈套，要我们自投罗网。” 　　吴用沉默着，垂手立在程大雷面前。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直到现在，军策府还没拿出可行的法子，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我想，所有事情都要我去做？” 　　从程大雷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极重。吴用自从加入程大雷麾下后，的确也没有做过什么事，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沉默半晌，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属下已经想到一个法子，只是需要冒一些险。” 　　“我是怕铤而走险的人么？”程大雷倾身问。 　　吴用的眼睛被点亮，他挥挥手，将屋子里的其他人赶出去。众人争吵议论，的确有可能产生正确。但有时候集体也是愚蠢的代名词，正确有时候往往握在少数人手中。 　　而且，这件事的确需要保密，事先泄密，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 　　当人都走干净后，吴用摊开地图，手指指着凉州城。 　　“凉州城城高兵强，外面有一道护城河，若想破城，必须奇袭。时间要短，人数要少，连夜奔至凉州城，用火药炸开城门，大军杀进去。” 　　程大雷微微点头：“容易办到么？” 　　“不太容易。”吴用道：“现在宋伯康一定严加防范，不太容易靠近城墙，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调查何处容易突破，毕竟，这件事不容有失。” 　　“是呐，败了这一场，怕就没办法翻盘了。”程大雷道：“但如今已不能不冒犯，如果我真决定要做，你准备的时间要多长，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那个，早就开始准备了，如果大当家要动手，今夜就能行动。” 　　“今夜么？” 　　“是呐，毕竟，军策府最近一直没在闲着，都在筹划这件事。”吴用道：“当然，是在保密的状态下。” 第672章 今夜便是今夜 　　引一支奇兵夜袭，突破城防，近而占据凉州城。 　　程大雷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脑海中在不停思索。这件事的确需要冒一些风险，但也有很大的胜算。 　　再次睁开眼睛，程大雷问：“凉州城有我们多少人？” 　　吴用立刻明白程大雷在问什么，有蛤蟆城的探子潜在凉州城，收集各方面情报。不过目前宋伯康查得紧，许多人都撤了出来。 　　“大概有三十几人，目前想要再派人潜进去怕已经很难做到。” 　　程大雷点点头，如果城中有自己的人马，做事会顺利许多。 　　“大当家，要不要等一等，我们有充足准备后，再做打算。” 　　“机会稍纵即逝，等我们准备好了，也许对方也同样准备好了。”程大雷长舒一口气：“今夜便是今夜，我们就与老天赌一赌命。” 　　自己所献的计策能被程大雷认可，这也是吴用的荣誉。他挺起胸膛，自己在程大雷手下终于有了些价值。 　　然而，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具体施行还需要确定一些细节。 　　这次商议，只局限在二人中间，程大雷敲定有龙字军、蛮字军、虎豹军中的精锐执行，从中选出三千人，组成蛤蟆城最精锐的队伍。 　　先由白元飞携带火药潜入凉州城，以烟花为号，炸塌城墙后，里应外合，打宋伯康一个措手不及。 　　二人商议一番，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打开系统界面，领取了今日份的诸神祝福。 　　诸神的祝福是程大雷少数保留下来的几个技能之一，每三天激活一次，可以获得各种各样的属性加成，持续时间三天。 　　嘟，获得战神的祝福，有效时间三天。 　　随着一道系统提示，程大雷心头大振。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声：“当真是老天助我。” 　　吴用有些困惑，不明白程大雷怎么忽然亢奋起来。 　　“大当家，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吴用道。 　　“没事，没事。”程大雷摆摆手，咬牙道：“今夜行动，本当家要亲自领军。” 　　程大雷当真很久没有亲自上过战场，蛤蟆城也没有发生过太大规模的战斗。而这一战，关乎蛤蟆城的生死存亡，一向平静的蛤蟆城进入战争状态。 　　怪兽苏醒，展现了极强的组织能力，只用了些许时间，便集结完毕。有龙字军的一千人，蛮字军的一千人，虎豹军的一千人。赵子龙、秦蛮、高飞虎、高飞豹、小白狼、史文恭等大将都将参与这次战斗。 　　当真是兵雄将猛，士气如虹，以少击多，没人有半分怯意，都期待着与凉州城放手一搏。 　　程大雷也穿好了盔甲，座下骑着照月乌角兽，身披血披风，背后扛着鬼面斧，腰间是匹夫剑。在他身后，是扛着一根大棒的银眸。 　　面前这三千人是蛤蟆城最精锐的力量，此战胜了，自己就可以制衡整个凉州。此战如果败了，自己怕就只有撒丫子逃命一个原则。 　　所以，这一战，自己当真输不起。 　　在天黑之后，程大雷挥挥手，下达了言简意赅的命令。 　　“出发。” 　　三千骑出城，奔向凉州城。 　　…… 　　凉州城。 　　崔白玉打了个哈欠，继续翻阅着桌上的材料。到现在，她大概已对程大雷有了判断。此人不按常理出牌，似乎还蛮有情义，不过对世事却又有极强的洞察力。 　　倒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事实上，真正令崔白玉忌惮的，还是他背后的力量。 　　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崔白玉放开心思去想，仍旧没什么线索，这令这件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郡主。”丫鬟小鹿轻轻靠近：“宋伯康求见？” 　　崔白玉皱起眉头，宋伯康此刻跑过来做什么。事实上，她不是很喜欢宋伯康，她也并不喜欢任何人。虽然是天下一流谋士，但人情世故并不是她擅长的，原因是她不愿意去了解这样，因为太过浪费时间。 　　或许，对方是有重要的情报汇报也不是没有可能。 　　崔白玉戴上黑纱，道：“让他来进来吧。” 　　在自己房中，她自然没有戴黑纱的习惯。其实，崔白玉也知道自己生得美貌，但她并不以此为荣。因为每个见到她模样的人，都会忽略掉她的本事，而只关注她的相貌。 　　当宋伯康脚步匆匆走进院落里时，神情有些失望。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想要看看这白玉美人模样如何。他虽然不敢有非分的想法，但一窥芳容的想法还是有的。 　　“宋大人是有什么事么？” 　　“喔，也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事，只是过来看看郡主在这里住的如何，有什么进展没有？” 　　崔白玉立刻明白了，这宋伯康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过来和自己闲聊。可她怎么有这个时间，表情立刻露出不满。 　　“如果宋大人没有要紧的事，就请先回吧，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奉陪了。” 　　崔白玉直接下了逐客令，一点面子没给崔白玉留。宋伯康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小蹄子，当真以为天下是你崔家的么。自己好歹是一路诸侯王，可你却没给自己任何情面，还口口声声唤自己‘宋大人’。若有一日我登了九五之尊，必让你这女人侍寝，看你到时候还如何冷若冰霜。女人么，在床上都是一般模样。 　　心中如此想，表面自然不敢流露出半分。他面带微笑，道：“那我就先告退了，郡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宋某一定尽力让郡主满意。”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宋伯康虽然恼得厉害，但也不敢得罪这位白玉美人。 　　他离去后，崔白玉轻轻叹口气，神色有几分怜悯。 　　一身着戎装的男人靠近，毕恭毕敬道：“郡主可有吩咐属下做的事？” 　　崔白玉摇了摇头，道：“暂且留他几日吧。” 　　“是。” 　　这男人是崔白玉的亲卫队长，名叫哥舒离，算是崔白玉身边的死士。 　　崔白玉这次入凉州，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帮助宋伯康消灭程大雷。第二，就是看宋伯康是否规矩。 　　揣测宋伯康的心思，要比揣测程大雷的心思容易太多。 第673章 夜袭凉州城 　　心怀利器，杀心自起。 　　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这个道理崔白玉还是很明白的。宋伯康以前还算是老实，安心做相府的马仔。当然，他不安心也是无用，相府有很多办法限制他。但如今他已经是凉州王，如果没有程大雷，他已是这片土地上的土皇帝。 　　摆在他这个位置上，很难说他会安份。换做从前，他绝不敢半夜来访，顾左右而言他，目的昭然若揭。 　　当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却也忘了，他是如何走到今天的。相府既然能抬举他成为凉州之王，也自然能踩得下去他。 　　崔白玉不动声色，心中杀心已起。等结束这件事，下一个料理的便是宋伯康。那么，就且容这条老狗多活几天吧。 　　送走宋伯康之后，崔白玉仍旧回到书房翻书，目前，程大雷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手中翻著书，心思难免飘到别的地方去。生得太过美貌，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烦恼之一。身边诸多人中，有幸窥见她美貌的人并没有几个，但无论是谁，是怎样的辈分，看见自己时，都会露出那种丑陋的眼神。 　　有些人故意装作浑不在意，但眼神总会不自觉的往自己脸上瞟过。这令崔白玉对男人这种生物很难产生好感。她甚至曾经想过，是否毁掉自己的容貌，能令自己的本事更得重用。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想一想而已，毕竟，她窥见自己的相貌时，也会有几分不忍，暴遣天物，是会有报应的。 　　咚！ 　　这时候西南天空忽然亮起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后，绚然灿烂，点亮了半边天空。 　　窗户推开半扇，崔白玉窥见这一幕，下意识皱起眉头。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紧跟着，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即便崔白玉这里，地面似乎都在轻轻摇晃。 　　“发生什么事了？”崔白玉问。 　　歌舒离急忙忙过来，道：“启禀郡主，已经派人去查，相信马上就能查清楚。” 　　崔白玉点点头，静静等着结果。 　　这时候，西南方向，先以烟花为信号，潜入凉州城的白元飞纠集城中的探子，已经点燃了火药，火药炸塌了半幅城墙。 　　谁都知道，这场战斗打的就是时间差，必须争分夺秒。强行渡河的软包、麻袋、木筏丢入城中，秦蛮率领的蛮字军已经踩着木筏，冲杀进城墙。入城之后，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攻占西门。 　　城中的守军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秦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没有多久时间，西门便被占领，程大雷统率着剩余队伍一路冲杀进来。 　　他骑着黑牛，手持鬼面斧，身后还跟着举大棒的银眸。二人有一个特点，便是力气很大，手中的武器挥开，当真是无人能敌。 　　破开城门的事，比想象中更加顺利。事实上，程大雷还是太过低估自己，秦蛮这样万人敌的悍将，放在别的诸侯手中，都是手握军权的元帅。而如秦蛮这样实力的人，程大雷手中还当真不缺。 　　就连程大雷自己，也是一名绝世高手。 　　如今这个时代的战斗，一员悍勇的大将的确能影响很多事情，首先便是敌军的士气。 　　程大雷、银眸、秦蛮、赵子龙、高飞虎、高飞豹、史文恭、小白狼这八人最少也是顶级高手，悍不可挡，轻而易举便闯入凉州城。 　　至于进城后要做的事情，程大雷出发前已做好安排。他率领人去攻占城主府，赵子龙与史文恭攻占其他城门，高飞虎三人在城中搞事情，目的是将城中的守军赶走。如今凉州城大概驻军五万，真如果这些队伍醒过神来，自己这三千人当真还不够给他们填牙缝。 　　重中之重，便是占领城主府，杀了宋伯康，凉州城便是群龙无首的局面。 　　另外，程大雷还有一些私心。那白玉美人也在城主府，关于她的相貌，程大雷还是蛮好奇的。 　　城主府内，歌舒离跪倒在崔白玉面前，道：“郡主，大事不好，程大雷杀进城了。” 　　“什么！” 　　饶是崔白玉，此刻也是一惊。她抬起头，见四面火光冲天，喊杀声远远传到这里。 　　“他们闯进来多少人？” 　　“属下不知。” 　　崔白玉眉头皱的更紧，望着远处的火光，身子忽然晃了三晃，幸亏小犬扶住她，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我……错了。” 　　崔白玉呐呐叹了一声，没人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她或许的确错了，早知道程大雷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可自己还是想得太天真。以为程大雷会给自己十天时间，在开战之前，互相打声招呼，然后便是你来我往，阴谋诡计…… 　　然而，程大雷根本没有与她坐下来对弈的打算，开局便掀翻了桌子，拎着棋盘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崔白玉以为这是一场智力竞赛，可程大雷以为这是一场拳击赛。 　　“歌舒离。” 　　“属下在。” 　　“命令你的人好生护卫，我们走。” 　　“走？”歌舒离一怔。所谓的走就是逃跑，自家小姐怎样人物，怎么可以轻易逃跑。 　　崔白玉摇了摇头，程大雷夜袭凉州城，兵力一定不多，只要组织起守军，便可将其击退，或者消灭。然而，自己手中没有握着兵权，城中兵将也不会听自己指挥。 　　而宋伯康……崔白玉并不觉得他有这种能力。 　　如果是自己，闯破城门后，第一个要占领的一定是城主府。如果现在不走，怕就真的走不成了。 　　或者说，从程大雷闯破城门的那一刻，胜负已经决定。凉州的所有权属于谁，也已经决定。 　　可是她心中真的不服，因为自己的智谋指挥勇气等等能力，在这场战斗中根本没机会显现出来。 　　程大雷未必比自己更擅长战争，他只是比自己更清晰战争的本质，于是简单直接，直捣黄龙。 　　崔白玉想走，但她也并不是想走就走的。程大雷率领着大军杀到城主府，首先就将城主府撞破了。 　　手中的大斧头抡开，口中高声喝道：“宋伯康在哪里，宋伯康在哪里……” 第674章 约法三章 　　蛤蟆城诸多人，许多人都到过凉州城。但对程大雷来说，这委实是第一次，以他的身份，若敢擅闯凉州城，宋伯康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他。 　　不过事先程大雷已着人绘过一份城主府的布局图，带着人马闯进来后，对周围建筑并不陌生，也不会有迷路的担忧。 　　这城主府如今应该说是宋伯康的王府，不过宋伯康也并非骄奢淫逸之人，并没有因为自己封了王便大兴土木。程大雷闯进正门后，第一感觉就是好大，好气派。自己如今已经控制两座城，包括蛤蟆城和朔方城，论气派都不如凉州城。 　　现在不是看风景的时候，程大雷也没有仔细端详，他挥舞着大斧子，口中哇呀呀爆叫：“宋伯康在哪里，宋伯康在哪里……” 　　身后的兵丁震天齐吼：“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大厅被占领，花厅被占领，玉燕阁被占领，听风院被占领…… 　　城主府虽然有守卫，但并没有驻军，程大雷长驱直入，并没有遇到怎样的抵抗。但直到现在，程大雷还没有逢到宋伯康，宋伯康不除，这场攻占城主府的战斗就算不得胜利。 　　如果让宋伯康逃走，逃到兵营组织起军队，那么这场战斗便会变得艰难起来。 　　他哇呀呀大叫，拎着大斧头寻找宋伯康，刚开始的确是虚张声势，但现在是真的必须找到宋伯康。 　　喊声震天，火光四起，在外人看来，程大雷可能引了千军万马入城。然而事实上，这场战斗的规模并不大，只是搞得声势很大。 　　程大雷的确是在刀锋上起舞，看似华丽异常，实则铤而走险，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目前寻不到宋伯康，程大雷也无暇想太多，首先要做的是逐步占领城主府，再做其他打算。 　　估计宋伯康现在已经撒丫子逃了，这也并非很难想到。第一，以程大雷的兵力，根本没办法对城主府形成严丝合缝的包围。第二，将城主府团团围住，也并不是他的目的。 　　围城必阙，一旦让这些人陷入死地，就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程大雷是故意放他们逃的，不仅对城主府如此，对整座凉州城也是一样。 　　赵子龙占领其他城门，但却唯独放开一座东门，就是给城中守军一条生路。 　　程大雷逐步推进，前厅已完全被其占领，那些家丁仆人，并没有谁咬着牙与程大雷反抗。便是有的，也被程大雷手下兵丁一刀杀了。程大雷再往前进攻，已深入城主府的后院。 　　“宋伯康在哪里，宋伯康在哪里……” 　　程大雷拎着大斧头，一脚踹开一座紧闭的房门。忽然间，刀光扑面，这等偷袭，自然伤不了程大雷。他轻描淡写便接住对方刀，定下神时却愣了愣。面前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往里面看，见大屋内躲了十几个女人，此刻都在瑟瑟发抖。 　　后院便是府中女眷居住的地方，宋伯康的老婆孩子都住在这里。虽然宋伯康并不十分好色，但家里养着七八房小妾，几十名歌舞乐班还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些女人逃无可逃便躲在此地，此刻聚在一起，神情惶恐，脸色苍白。 　　程大雷将敢袭击自己的女人推开，挥手传令手下人。 　　“传我军令，胆敢侵犯女眷者斩立决。” 　　“胆敢劫掠他人财物者斩立决。” 　　“胆敢滥杀无辜者斩立决。” 　　程大雷不需要大声说话，自然有人将他的话传遍全城。瞬间，这三道军令在夜里传开，人人大呼小叫，便传遍三军。 　　戎族入侵，往往屠城，一座城池一旦被戎族攻破，便是人间地狱。但会屠城的不仅仅是戎族，各路诸侯间斗争，也往往以屠城激励手下士兵。一旦破城，便是几日几日不封刀。女人，金银财宝能抢多少要看你各人本事。 　　当初林少羽攻破长安，达官贵人能逃的就逃了，那些不能逃走的，往往生造横祸。便是大内皇宫的嫔妃公主也多有人被糟蹋。 　　所以，林少羽虽然冠以正义之名，但他手下兵丁的所作所为远远谈不上正义。如此，也不怪李行哉铁了心要杀他。死后尸首分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不过，屠城这种事在程大雷治下从不曾发生过。他很早就注意到士兵素质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他们的战斗力，还包括士兵的组织性纪律性。程大雷一声令下，便无人敢违抗。 　　崔白玉被歌舒离抱在马上，纵马向东门逃去。也是事急从权，若是从前，哥舒离绝对不敢如此唐突。崔白玉也懂得这一点，所以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手中紧握着一柄匕首。 　　她虽然才智无双，但本身并没有任何武艺，这柄匕首不是留给敌人的，而是留给自己的。一旦破城之后逃不掉，自己这无双美人可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要比普通人遭遇更多不堪。 　　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程大雷传下的三道令也传到她的耳中，崔白玉第一次觉察到：这个程大雷并不简单。 　　能以如此军令约束手下士兵，收买人心，其人所图肯定不小。怪只怪，自己还是太小看他了。 　　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希望与你势均力敌的战一场。 　　崔白玉在亲卫队护送下逃生，能做她的侍卫自然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尤其是哥舒离也是天下超一流高手。他们长街横行，无人可挡。如此表现，却又格外显眼些。 　　“呔，留步吧。” 　　一匹黑马忽然奔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马上人使一口大刀，正是蛤蟆城的高飞豹。 　　高飞豹没有具体任务，就是在城中搞事情，把声势造得大一些。好巧不巧，正与歌舒离撞个对面。 　　歌舒离忽然勒住马，手中用的恰好也是一口大刀。 　　“小蟊贼，也敢挡爷的路。” 　　高飞豹气得是哇呀呀大叫，他是什么身份，至少也是虎豹军的副指挥。你怎么还可以当我是小蟊贼的，我是有身份的人好不好。 　　“贼人，去死。” 　　手持大刀，拍马攻来。 　　 第675章 犬、鹿、刀 　　歌舒离放下崔白玉，拍马向高飞豹攻来，二人交手数招，两柄刀便狠狠的撞在一起。 　　二人都是心中一惊，歌舒离想的是，这汉子竟如此了得，自己并不能小看他。高飞豹想的是：啊呀，我恐怕不是这人对手。 　　事实上，高飞豹本身武艺并不弱，算是顶级山贼。不过，在如今蛤蟆城秦蛮、关鱼、赵子龙先后突破进入绝世境后，他的本事便算不得什么了。平日也算勤勉，经常同张肥、关鱼几人切磋，可奈何天资有限。顶级便已经是他的极限。 　　这歌舒离如果放在军中，定是战功赫赫的大将，放在崔白玉身边做亲随，当真是委屈他了。 　　对歌舒离来说，今日的经历实在憋屈，他是怎地身份，今天却被一群山贼追得如丧家犬一般。也是形势所迫，不跑也没法子，但他心里仍是不舒服。 　　恰好拿这山贼洗刀，暂消我胸中不平之气。 　　此时，崔白玉已经另外上了一匹马，一手拉着缰绳，口中喝道：“歌舒离，速战速决，不要恋战。” 　　“是。” 　　歌舒离干脆答应一声，便向高飞豹急攻而来。招招凶险，瞬间高飞豹便被对方压制住，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哎呦，不好，我可能要死！ 　　高飞豹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已经是心慌意乱，招式愈加狼狈。 　　“兄弟莫慌，大哥前来助你。” 　　正这时候，一匹快马奔来，斜刺里冲来，用一柄大刀，生生救下了高飞豹。 　　来人正是虎豹军的指挥官高飞虎，他们负责在城里搞事情，此刻也已经冲杀过来。 　　高飞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是呼哧呼哧喘气，口中道：“大哥，点子扎手。” 　　言外之意就是说，估计你也够呛。 　　高飞虎冷哼一声，道：“来来来，你我兄弟联手，取了这贼人的性命，也算我们立上一功。” 　　一句话激起高飞豹心中的豪横之气，他哇呀呀怪叫，抡着刀便冲了上去。 　　“贼人去死呐。” 　　三柄刀撞在一起，三匹马车轮一般旋转。高飞虎和高飞豹的武艺本身也是不弱，只是歌舒离显得更强悍些罢了。此刻以一敌二，他也是丝毫不惧，防得滴水不漏，攻得凌厉无比。 　　崔白玉皱起眉头，如此打，要打到什么时候。敌军一旦聚集，诸人逃生便变得艰难。 　　“歌舒离莫要恋战，速走。” 　　歌舒离听到了崔白玉的命令，他不是不想走，而是实在走不了。高飞豹和高飞虎死缠着不放，他怎么能轻易走脱。 　　当然，高飞虎二人想要胜过他也不容易。 　　“呵，你们兄弟真够无用，打到现在还没解决他。” 　　一名女将从一旁的胡同中窜出来。 　　高飞豹啐了口吐沫，道：“娘们不要废话，你行你试试。” 　　来人正是小白狼，她也拍马加入战团，三人齐战歌舒离。而在她加入后，歌舒离并没有感觉增加多大压力。 　　并不是说小白狼的武艺比高飞虎高飞豹兄弟二人弱，而是因为她用两柄短刀，马上武艺并不如何。其他三人都抡着大刀，她的兵器根本近不了身。 　　此刻，双方的兵丁已经打在一起，不时有人被杀，或者杀死别人。崔白玉被护在当中，神情越来越着急。如此情况，对自己越来越不利，除非，宋伯康能组织起守军，方能在绝境翻盘。 　　歌舒离也明白久战对己方不利，他想着脱身之策，注意力集中在小白狼身上。 　　她，倒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手中大刀旋转，佯装攻击高飞虎，忽然一拨马头，向小白狼撞去。小白狼吃了兵器的亏，那里招架得住，只见一柄刀向自己天灵盖砸来。 　　“去死吧。” 　　歌舒离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此刻高飞虎和高飞豹的招式都已使老，已无援手的可能。 　　正在危急关头，突然一声大喝，有一人硬生生拦在两人中间。 　　“竖子敢尔！” 　　歌舒离的刀没有落下去，被一只大手接住，来人横眉怒目，相貌凶恶。几乎第一时间，歌舒离便知道来人是谁。 　　“程大雷！” 　　“滚！” 　　歌舒离还幻想王见王的局面，能与程大雷插招换式过上几招。如果自己能侥幸胜上一招两式，也能灭灭程大雷的威风。 　　委实说来，他想岔了。程大雷心里根本没搁他这号人物，大手一抡，直接连人带刀将他拽到马下，狠狠砸在一旁。 　　高飞豹三人都凑过来，表情有些尴尬，三人合力都没有料理掉歌舒离，最后反而要程大雷出手相救。 　　程大雷占领城主府后，既没有找到宋伯康，也没有找到崔白玉。便独自冲杀出来，正好与高飞虎三人碰上。 　　他跨在黑牛背上，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崔白玉身上。 　　崔白玉目不斜视，也盯着程大雷，倒要看看这贼首，有何出奇之处。能搅得大片江山一团糊涂。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狠狠相撞。 　　程大雷缓缓开口：“崔白玉？” 　　崔白玉微微点头：“程当家认得我？” 　　程大雷也是刚刚知道，他点点头：“闻名久已。” 　　崔白玉骑在一匹红马上，黑袍黑纱，见面目隐藏得很好。 　　“据说，白玉美人有倾城之貌，今日本大当家倒要尝个鲜。” 　　程大雷跨着黑牛靠近，崔白玉的亲卫将她护在当中，程大雷猛吼一声：“滚开。” 　　双方兵马，不论是蛤蟆城的人，还是崔白玉的人，此刻被其气势所迫，竟不由自主的放开一条路。 　　程大雷一步步向前，与崔白玉的距离越来越近。崔白玉极力保持镇定，但她颤抖的双肩却已暴露其内心的慌张。 　　此刻，她已是程大雷的囊中之物，手到擒来。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规矩，比如谁看见你的容貌，你就必须嫁个谁。” 　　程大雷说着，却揭崔白玉脸上黑纱。正此时，一人突然跃起，一柄匕首攻向程大雷，程大雷也是色迷心窍，竟然疏于防范，这柄刀从其胳膊划过，带出一串血花。 　　程大雷回过神，看到三名少女拦在崔白玉马前。 　　犬、鹿、刀。 第676章 姑娘 ，你有福了 　　根据情报，程大雷已知道崔白玉身边有三名贴身的丫鬟，不仅容貌无双，而且每个人都有出奇的本事。但没有任何一份情报告诉程大雷，这三人都有特别的武艺。 　　当真藏得够深。 　　刚才三人默契配合，打了程大雷一个措手不及。也是程大雷反应不慢，才没有丢掉性命，否则，这一刀砍得便不是他的胳膊，而是他的喉咙。 　　三人各自握着一柄短刀，拦在程大雷面前，虎视眈眈如小兽一般模样。 　　程大雷手摁住伤口，舔了舔指尖的血，忽然哈哈大笑。 　　“萤烛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来来来，让本当家好生调教调教。” 　　三人一个眼神传递，便同时跃起，向程大雷攻来。手中短刀闪过寒芒，一寸短一寸险，当他们迫近时，凶险的便是程大雷。首先程大雷的斧头便施展不开。他右手握着斧头，只能用左手战斗，实力被大大限制。 　　这三人窜上跃下，如穿花蝴蝶相仿，攻击一环扣着一环，没有半分松懈。 　　便是观战的高飞虎、高飞豹、小白狼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大当家一着不慎，莫在阴沟里走窄了。 　　程大雷不得不承认，的确小看了三人。但这三名小丫鬟想要伤到他，的确有些异想天开。稍稍镇定下来，程大雷左手探出，如恶龙出海相仿，一把握住其中一人的手腕。 　　此人是小鹿，一个瓜子脸的美女，谁料她一翻身，身体竟以难以相信的弧度折叠，双脚踹向程大雷的胸口。 　　同时，刀与犬的攻击也到了。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不得不松手，在间不容息的关头，攥住了小鹿的脚踝。 　　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抡开，竟然用身体做武器，挡住了刀与犬的攻击。 　　人力有时而穷，这名叫小鹿的丫鬟虽然强悍，但在空中抡了一圈，也是七荤八素。 　　程大雷将她往后面一丢，口中道：“绑了，押回山寨去。” 　　小犬与小刀不得不退下，目露警惕，此贼名不虚传，果然有了得之处。 　　程大雷此刻已经将大斧放在背上，好整以暇，伸开双臂，冲两女招招手。 　　“来，来，来。” 　　两女同时跃起，向程大雷发动攻击。若是跃起扑火的飞蛾。 　　程大雷伸展双手，几乎同时抓住二人双手，接着在中间狠狠一撞，二人额头撞在一起，顿时头破血流。 　　程大雷将她们往后面一丢，道：“绑了。” 　　接着，程大雷目光落在崔白玉身上，桀桀冷笑道：“传说崔姑娘貌美无双，凡见过的人都生不如死，今天本当家倒是要冒冒险。” 　　崔白玉冷目望着程大雷，忽地从袖子中伸出手，寒芒一闪，狠狠扎向自己胸口。 　　那柄带在身上的匕首终于发挥作用，因为她明白，一旦落在程大雷手中，要比死了更加恐怖。 　　锵！ 　　匹夫剑在这一刻出鞘，电光火石间将崔白玉手中的匕首击落。崔白玉愣了愣神，手中空空荡荡，只是虎口有些酸疼。 　　程大雷吹了声口哨，笑道：“本当家的匹夫剑出鞘诸多次，杀人无算，出鞘为救人，你是第一次。姑娘，你有福了。” 　　说着，程大雷抬起剑，将她面上黑纱聊下。一面黑纱轻飘飘落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崔白玉脸上，接着便是齐刷刷的吸气声。 　　也不单单是程大雷好奇，诸多人也都想知道这白玉美人究竟生得如何模样。便是崔白玉身边的亲卫，也没有一人见过她的模样。 　　程大雷下意识皱起眉头，崔白玉以黑纱遮面时，眉目清冷，眼里像是藏着冰。可黑纱落下，她两腮微微的婴儿肥，何止不清冷，简直有几分可爱。此刻，冲程大雷怒目相视，不用怀疑她想杀程大雷的心。但这副表情，怎么看，怎么感觉像个糖被别人偷走的孩子。 　　她一直用黑纱遮面，莫非就是为隐藏自己的可爱气质。的确，这样一张婴儿肥的面庞，当真没有什么气场。 　　程大雷口中啧啧出声：“崔相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然生下你这等姑娘，当真是老天爷不开眼呐。” 　　崔白玉终于忍不住，口中吐出两个字：“狗贼！” 　　程大雷哈哈大笑，忽然伸出手，将崔白玉捞在自己怀中，口中怪叫一声：“你便随了本当家，去做我的压寨夫人，先给我这狗贼生几个小狗贼。” 　　程大雷顺势在崔白玉怀里鼓捣了一把，感觉那沉甸甸的重量。心中感慨：这姑娘原来这么大的本钱，只是一身宽大袍子，倒是看不出来。 　　崔白玉又羞又怒，可她被揽在程大雷怀里，身体动弹不得。一股裹夹着血腥的汗臭味扑面，熏得她头晕眼花。 　　这种憋闷至死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程大雷将她丢在地上，口中道：“绑了，她若有个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立刻有两个小喽啰过来，将崔白玉紧紧绑住。面对她的倾城之貌，的确心慌意乱，有种亵渎神明的感觉。 　　程大雷也不可能在崔白玉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他更在意的是宋伯康。宋伯康不死，就不能说此战获得了胜利。 　　程大雷收束起城中的兵丁，向守军驻地攻去。凉州城的守军都驻扎在东门，这便是程大雷故意放开东门的原因。 　　只盼着自己在城中搞出如此大的声势，那些守军为望风而逃，真如果他们负隅顽抗，程大雷当真不好对付。 　　毕竟，杀入凉州城的其实只有三千人。 　　程大雷领着兵丁冲到东门，与赵子龙、史文恭、秦蛮等人汇合。 　　和程大雷期待的不同，守军并未撤退，仍然窝在兵营中。如今，已经被蛤蟆城的人马包围。 　　当然，以三千人对十倍己方的兵力，也勉强算得上包围。 　　“大当家，宋伯康逃了。”赵子龙道。 　　“咦！”程大雷一楞：“真的逃了。” 　　“属下亲眼所见，他的确带着亲卫从南门逃走。” 　　程大雷毕竟高估了宋伯康，这是一头老狐狸。但狐狸这种生物从来不缺乏智慧，只是缺乏勇气。 第677章 迫在眉睫 　　在城主府尚未被攻占的时候，宋伯康就已经携带者家小逃生。同行还有戴白、陆洛这样的凉州城文武官员。 　　当程大雷知道这一点时，顿时觉得匪夷所思，开口问道：“那如今守在营中的是谁？” 　　“不知道，没听说过。”赵子龙答道。 　　蛤蟆城事先已经收集过关于凉州城的情报，数得上号的人物大家都有所了解。现在赵子龙说不知道，定然是营中只剩下些小鱼小虾，或者说，营中根本没有主事者，如今是一锅乱粥。 　　程大雷长舒一口气，到此刻几乎已经可以宣布，自己已经占领凉州城。 　　他骑着黑牛出列，立在兵营的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口中喝道。 　　“营中的人马听着，某乃是凉州程大雷，宋伯康罪大恶极，本当家替天行道，与诸位兄弟无干。” 　　嗖！ 　　一柄羽箭凌空向程大雷射来，程大雷抄手接住，随手丢在一旁。 　　“诸位兄弟都是帝国的好男儿，何必为虎作伥。想一想你们的妻儿老小，想活命的空手走出营门，本当家既往不咎，送你们回家团聚。” 　　连环羽箭射来，程大雷便说边接，拿住箭后便丢在一旁，看上去轻描淡写至极。 　　“本当家给你们一条活路，天亮之前还不投降，莫怪我大开杀戒。” 　　手下人齐声怒吼，将‘降者免死’四个字喊得气冲斗牛。 　　程大雷退了回来，面对箭雨还是蛮危险的，稍有疏忽自己一条命也就报销了。 　　“大当家，他们会投降么？”秦蛮问。 　　“谁知道呢。”程大雷随口道了一声：“有人不怕死，但没人不想活。给他们腾出点地方，放他们出城。” 　　程大雷如今也是虚张声势，一面围着兵营，一面还得安抚城中的事，如果对方大军冲出来，程大雷就只能转身逃跑。 　　他现在欺得就是对方群龙无首。 　　命令手下人大呼小叫，冲着军营喊话。 　　说些宋伯康已经逃走了，大家不要做没必要的抵抗。程当家向来唯才是用，跟在程当家身边也能有一份前程。 　　程大雷看着东方，战斗持续到现在，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若天亮之前，对方还是不肯投降，程大雷就必须杀进去了。 　　关键是自己不知兵营中现在是什么情况，程大雷如今也不敢打进去。 　　“大当家，大当家……” 　　刘悲骑着一匹快马，身后跟着来自蛤蟆城的大军。程大雷是先头部队，只有三千人，刘悲率领的有一万人。如果今天程大雷没有拿下凉州城，他便负责支援断后。 　　但如今程大雷已经攻进城，刘悲便领着大军冲了进来。 　　“来了。”程大雷一激灵，有了这一万兵，自己做事就更顺手些。 　　“来人，与我围上。” 　　程大雷大喝一声，拔出匹夫剑下令。没用多少时间，手下便将兵营大门堵住。程大雷用剑指着前方，口中喝道：“呔，活路你们不走，偏偏要自寻死路，再不投降，本当家便杀进去，勿谓言之不预也。” 　　“来人，给我摆上。” 　　刘悲不仅带着兵来，也带着蛤蟆城生产的各种攻城器械。两架投石机摆在兵营前，这次投得不是石头，而是可以产生爆炸的燃烧弹。 　　“把他们的大门给我轰开！” 　　只用了两发炮弹，就将营门炸开，一时声势动天。 　　程大雷冷哼一声，他手上早已沾满鲜血，还在意再杀一批人么。 　　只要这样人仍坚持不投降，他就指挥大军杀进去，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程当家，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营门的烟雾散去，一队人举着双手从里面走出来。 　　“大当家，小心有诈。”刘悲提醒道。 　　程大雷点点头，手下现在没有放松警惕，满张之弓、投石机都做好准备，只要这些人稍有异常，便会攻击。 　　不过，这队人明显被吓破了胆，已经没有反抗的意志。他们出来时，已经做好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心理准备。 　　天亮之前，和珅、关鱼、张肥带着五千人马从朔方城赶过来。程大雷攻打凉州城之前，已经通知他们。一旦凉州城被攻破，必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也是和珅发挥用武之地的时候。 　　天亮之后，程大雷已经宣告自己是凉州城的主人，将近两万人接管这里。 　　程大雷出现在城主府中，诸多事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时间品尝胜利的滋味。 　　第一件事，就是发布安民告示。士兵满大街张贴，说我们程当家乃是替天行道，解救黎民百姓与水火之中。蛤蟆城的兵绝不会做任何有损城内百姓的事，否则自有程当家的军法伺候。 　　当然，若有人敢趁机生乱，想要胡作非为者，程当家也绝对饶不了他们。 　　第二件事，便是降兵的处理，这件事由刘悲负责。 　　“问问他们的，想留下的，便是我蛤蟆城的兵，想走的，发给他们盘缠路费，让他们带着妻儿老小离开。”程大雷道。 　　“还发给他们盘缠？”刘悲觉得不可思议：“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仁慈了？” 　　程大雷白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我的名声已经糟糕到极点，放他们出去，正好给我扬名呐。” 　　守军中要么是贫苦子弟，走投无路才会去当兵。对他们来说，指挥官究竟姓程还是姓宋，其实没多大区别。 　　另外一部分，就是在朝廷有些关系的，他们自然不愿为程大雷做事，留着也是祸害。 　　还有另外一部分人，乃是兵油子。杀人放火你去，升官发财我来，这波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是高的，估计也不会留在蛤蟆城，正好用点盘缠送他们滚蛋。 　　而这些人一旦散出去，就会传说程当家的仁慈之名。成为程当家的俘虏后，不打不骂，反而会发给盘缠。如此，多多少少，就有人更愿意做程大雷的俘虏。 　　另外，也能稍微帮程大雷洗一洗恶名。 　　这两件事多多少少都好办些，只是有些忙碌。关键是第三件事——凉州的另外三座城。 　　金城、武威、浩甲。 第678章 示好等于示弱 　　真正的问题也并非浩甲、武威、金城三座城池，而是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们。 　　程大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凉州城，像那蛤蟆张开巨口，妄想吞掉月亮。结果，只能是被月亮撑破肚子。 　　程大雷的胃口太大了，可他并没有吞下整个凉州的实力。 　　蛤蟆城、朔方城、凉州城这是程大雷目前占有的三座城池，但他的总兵力不过三万出头。如今蛤蟆城留守的兵力不过五千，朔方城也差不多是如此，凉州城刚刚被占领，压了两万兵马在此地。 　　手中握着三座城池，程大雷不得不分兵，这便注定他防御的力量不足。 　　假若武威、浩甲、金城三座城池回过神来，举大兵攻打程大雷，程大雷手中的三座城便都岌岌可危。 　　而扩充兵力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程大雷必须度过刚开始这段不稳定期。 　　当然，如果能度过这段不稳定期，程大雷站稳脚跟，便可再继续打武威、浩甲、金城的主意，让自己实实在在成为凉州城的主人。 　　占领凉州城后，必须要通知其他三座城的城主。他们现在当然已经得到消息，估计也在揣测程大雷的态度。 　　凉州城对程大雷来说，是个开始，还是个结束。他是否会继续动兵，意图攻占其他三座城，还是会按兵不动，守住现在的基业。 　　程大雷的态度，将会决定他们的态度。而他们的态度，反过来也会影响程大雷的态度。 　　现在双方坐在牌桌两端，各自风轻云淡，却都在揣测对方口袋中的筹码。 　　吴用立在程大雷身边，看他紧锁眉头的样子，也能猜到他头疼什么。 　　“大当家，不若给他们三人去信一封，说明我们并无战意，愿与他们和平共处？” 　　程大雷摇摇头，心中忽然打定了主意：“不可，我们绝不能示好，示好就等于示弱，你给他们去一封信，要他们老实些，否则，本当家平得了宋伯康，也自然平得了他们。” 　　“这……”吴用稍稍迟疑：“这是否太过狂妄了些。” 　　程大雷长叹一口气，他心中何尝不明白自己在铤而走险。如果对方回过味来，联手攻打自己，那么自己一个都防不住。现在只能期盼对方能够给自己喘息的时间。 　　当然，寄希望于对方，是十分愚蠢的事情。可程大雷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做。 　　在如今这个局面，他不能有丝毫示弱，即便囊中空空如洗，也要做出腰缠万贯的样子。 　　无论如何，这第三件事算是解决了，至于结果如何，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现在，和珅如安抚凉州城的居民，刘悲去处理降兵，吴用面对虎视眈眈的其他三座城池。 　　这三件事是要紧事，但目前要解决的不仅仅是这三件，还有诸多事情迫在眉睫，它们可能不是很重要，却必须去处理。 　　“宋伯康去了哪里？”程大雷问阿喜。 　　“据属下得到的情报，他有极大可能逃往了长安。”阿喜道。 　　“去了长安就好，去了长安就好。”程大雷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是宋伯康会逃到凉州其他三座城池。若是他纠集兵力，企图复仇，自己的确没有抵抗的力量。 　　昨夜，宋伯康的表现是很令程大雷失望的。宋伯康并不缺乏智慧，只是太过怯懦，昨夜若他能鼓起勇气，号召士兵反抗，程大雷就算不败，也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对方竟然撒丫子逃了，不得不说，这让程大雷省了很多力气。 　　对方，当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对手呐。 　　“对了，你着人写封信递到长安城，给帝国天子。”程大雷忽然想起一件事。 　　“信中写什么？”阿喜道。 　　程大雷沉吟片刻，道：“就说宋伯康残暴无道，意图谋反。在他的治下，凉州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我，本当家程大雷受明帝遗命，持匹夫剑斩天下不臣之贼。所以，取而代之，向如今天子讨一个封号。” 　　阿喜眼睛一亮：“这是真的？” 　　程大雷白他一眼：“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为假时假也真。不管真的假的，咱们都要摆出是真的态度。” 　　阿喜仍旧一头雾水，不明程大雷话中的含义。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程大雷假若仍旧窝在蛤蟆城，那就无所谓当个山贼，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他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就必须给自己安排个名份了。 　　名份这种东西，不是为了糊弄帝国的聪明人，恰恰是用来糊弄帝国那些糊涂人。 　　阿喜遵命离开，程大雷直起身，长舒臂膀，骨节发出噼啪响声。 　　他感到了自己的人手严重不足，不缺武将，缺能处理各种事物的文官。和珅现在要处理凉州城的事物，朔方城的发展就得停下来，而蛤蟆城目前也仅仅是维持状态而已。 　　缺文官，缺兵，程大雷缺的东西太多了。 　　站起身时才恍然想起，经历昨夜一番大战，一直持续到现在，自己还没歇过片刻。而小蝶柳芷都在蛤蟆城，凉州城是百废待兴，自己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丫鬟都没有。 　　程大雷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发干的嗓子。虽然疲惫，虽然眼前还有诸多困难，但征服这件事还是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快感。 　　只要稳住局势，自己就是凉州城的主人，掌中剑，身后的兵就是自己说这话的底气。 　　宋伯康不足为患，凉州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乱子。最大的不确定因素，还是其他三座城池的态度。 　　如果他们敢打来，自己要如何办？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心中忽地生气一股豪横。他们若来了，自己便放手与他们一战，怕他什么。 　　他端着杯子，杯中只是普通的白水，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如饮佳酿。程大雷明白，这不是水的滋味，这是权力的甘甜。 　　怪不得古往今来，诸多英雄好汉都愿意勾心斗角，争名夺利。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们在意名利，而仅仅是他们喜欢赢。 　　而自己，也慢慢开始喜欢这个字眼了。 第679章 大局稍定 　　山野荒林之中，一队人跑得气喘吁吁，不时回头张望一眼，然后抬头继续赶路。 　　这一队人正是从凉州城逃脱的宋伯康一行，除了宋伯康的家小妻女外，还有凉州城的文武官员。 　　事实上，在逃出凉州城时，宋伯康并不是不想逃到金城、武威、浩甲三座城池中的某一座，重整旗鼓，把自己失去的土地夺回来。 　　原因是他怕，凉州城恰恰处于凉州和京州交界处，如果自己深入腹地，就有可能被程大雷的人马抓住。那么自己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于是，在重整旗鼓和逃生之间，宋伯康还是选择了后者。 　　天大地大，自己的性命要紧，若是丢掉性命，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队人踏上逃亡的路，这自然不会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一路跋山涉水，还要担心身后有追兵赶过来。 　　恐惧、饥饿、病痛……这些在折磨着宋伯康这群贵人。即便在凉州这样的苦寒之地，他们也是养尊处优，那里受过这种苦。所以一路上叫苦连天，时不时抱怨几句。 　　“王上，王上……”陆洛连唤几声，道：“属下实在走不动了，咱们歇一歇吧。” 　　宋伯康也是筋疲力尽，他四周望了望，道：“也好，原地歇一歇，等下继续赶路。” 　　众人听到这句话，有些直接倒地，可想而知他们一路上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宋伯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心情自然不如何好受。在绕过三水关后，他们现在已算是进入京州。前面的路还很长，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方才能抵达长安。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情就更加糟糕。 　　而回到长安，也并不表示一切事情就都结束了。自己毕竟丢了凉州，当今天子会放过自己，恐怕崔相都不会饶恕自己。 　　不过，这些事问题倒是不大，宋伯康早已想好说辞。完全可以将这次战败的责任推给其他人。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英勇，敌人是如何如何狡猾，同伴是如何如何愚蠢。 　　他在成为凉州王之前，在长安城也混了许多时间，做这些事情还是蛮有经验的。 　　真正令他不愉快的，还是这次战败。 　　怎么稀里糊涂，就将凉州城丢了？本来自己有很大机会一统凉州的好不好…… 　　一路吃了这么多苦头，堂堂凉州王被人赶得像丧家犬，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这一战为何会落败。 　　想来想去，总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谁能想到程大雷会夜袭凉州城，而且会攻破城门。城门被攻破自己不逃跑能做什么，难道伸着脖子让程大雷杀…… 　　每一个选择都是有理由的，每一步都没有错，可为何一步步正确，却将自己推到今天这个结局？ 　　这是宋伯康想不通的地方之一。 　　看着面前的同伴，他们都是凉州城的贵人，身后大都有世家在撑腰。平日人人锦衣玉食，但今天却唉声叹气，好无骨气。 　　宋伯康想，如果自己真的有错，便是错用了这些人。世家子弟，拥有更多的资源，到关键时刻却如此无用。 　　宋伯康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也许这样一个帝国，早就该结束了。 　　想这些时他并不知道，就在此地，不久前也有人这样想过。 　　前方山林中忽然有了动静，一群人宛若惊弓之鸟，人人露出慌张神色。 　　该不会来了什么豺狼虎豹吧，大家筋疲力尽的走到此处，难道就做了豺狼的食物。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来的并非是野兽，而是人。 　　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从密林中窜出，将宋伯康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像看到小白兔的大灰狼一般，露出桀桀笑容。 　　宋伯康总算还镇定，拱了拱手道：“诸位好汉，你们要钱要银子尽可取走，只是不要伤我们性命。” 　　一人骑着黑马分开人群走进来，与宋伯康的目光撞在一起。宋伯康脸色瞬间大变，苍白如纸再无半点血色。 　　“宋大人，好久不见。” 　　宋伯康两眼一黑，仰面倒地，在昏迷之前，口中吐出三个字： 　　“百里胜。” 　　…… 　　今天的凉州城是百废待兴，但在一连串事情后，总算暂且稳住了目前的形势。 　　高力士与徐灵儿从落玉寨被接了回来，高力士开始着手处理凉州城的事物。目前，落玉寨的存在价值已不大，还不如直接放弃，发挥高力士的能力，让他帮忙处理一些事。 　　就连苏樱也从蛤蟆城接到凉州城，发挥她的能力，帮着做一些事。有意无意，程大雷已经将自己的重心放在凉州城，蛤蟆城毕竟太小，朔方城还未发展起来，相比之下，凉州城更适合作为主基地。 　　如此，苏樱倒是多了几分精气神，平时被当成金丝雀一般养着，对她来说的确有些无聊。 　　就连樊梨花都帮着关一些事情，可以说程大雷手下能用的人手都用上了。 　　在集中所有事情后，一件件杂乱无章的事情大多得到解决。 　　由和珅安抚城中居民，程大雷下了严令，凡是敢骚扰平民的一律严惩。而对那些趁机生事的作奸犯科之徒也绝不轻饶。城中每天都有治安队巡逻，如此严令之下，暂时稳住了平民的情绪。 　　之后，和珅便回了朔方城，那里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要担心别人攻打朔方城。 　　刘悲处理军务，降兵放走一批，留下一批，大概有一万有余的贫民子弟愿意留下。 　　这些人刚刚归附，目前还不算程大雷的兵，将他们真正变成自己人，还需要一些时间。 　　屈指便是十几日时光，在过去的十几天内，程大雷忙得不可开交，到现在才终于可以喘口气。 　　如今，和珅管理朔方城，杨国忠管理蛤蟆城，程大雷刘悲等人坐镇凉州城。 　　而令程大雷奇怪的是，在过去的这十几天时间内，武威三座城一点动静也没有。 　　既没有兴兵攻打，也没有派人过来表示和平。 　　程大雷将兵力分散，秦蛮镇守蛤蟆城，关鱼镇守朔方城，剩余兵力聚集在凉州城。 　　到现在，如果他们三家想生事，程大雷也不需要太过担忧。 第680章 凉州城主 　　程大雷、刘悲、阿喜、吴用四人聚在凉州城的大厅上，商议凉州城现在的情况。 　　另外还有一头徐神机，但最近他发言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程大雷为他立下高人的人设，他也觉得，作为一个高人，不遇大事不值得自己发言。 　　但每次开会，还缺他不可，毕竟，他可是蛤蟆城的第一谋士。 　　这次会议重中之重，还是商议该以如何态度面对武威浩甲金城三座城。 　　程大雷道：“吴军师，你先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 　　吴用点点头站起，道：“浩甲城的城主名叫钱通玉，背后是京州钱氏，他算是崔相的远方亲戚，与相府的纠葛颇深。武威城的城主名叫白空集，与宋伯康是结义兄弟，另外金城的城主名叫孙别山，他倒是寒门子弟，但也拜在相府门下。” 　　程大雷咧咧嘴，算起来都是相府的人，那么将他们拉拢过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日后迟早还是有刀兵相向的一天，只是程大雷希望这一天来得稍微晚一些。 　　“递给他们的信送过去没有，他们什么态度？” 　　“遵照大当家吩咐，信已经送到。我们的人也平安离开，还是他们亲自送出来的。只是他们的态度，现在也是摸不透，也说不清楚他们是要打还是要和。” 　　程大雷面向阿喜：“查得什么消息么？” 　　阿喜站起身：“属下惭愧，三番两次派人潜入，都没得到确切消息。属下着力去做，定在最短时间内，查到可靠的消息。” 　　程大雷点点头：“好好去办，查不到什么也不必自责，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态度。” 　　这件事不解决，终究是悬在程大雷头上的一把刀。真落下也未必可怕，关键是它一直不肯落下。 　　目前要做的，第一是稳住目前的局面，二就是查明其他三家的态度，程大雷也算知道该如何应对。 　　“禀报大当家，属下还有一事禀报。”吴用开口道。 　　“什么事？”程大雷本以为今天会议已经算是结束，谁知道吴用又突然站起来说话。 　　吴用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大当家已经占了凉州城，取凉州王而代之，大当家的称号是不是也要改一改，再将自己当做山贼，是否有些自降身份？” 　　“啧？”程大雷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问：“你如何想法？” 　　吴用肯定是已思虑良久，他开口道：“该选个良辰吉日，大当家直接称王，名号可以再议，但需要有符合一路诸侯王身份的存在，不应再想从前一样随便。” 　　程大雷手指敲着桌面，脑海中不停思索。如吴用所说，自己现在称一路诸侯王是的确够格的，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有了名份，做起事情也顺手起来，这也不仅仅是为自己考虑，也为手下弟兄们考虑。拼死拼活打天下，他们自然也想获得些什么。 　　这是好处，当然也不是没有坏处。称王之后，就是摆明了造反，长安朝廷就不会放过自己了。而现在还没到坐享胜利果实的时候，程大雷也担心将他们的身份抬上去，他们便失去了奋进之心。 　　思索良久，程大雷摇摇头道：“目前凉州未平，浩甲、武威、金城是卧榻之贼，他们不除，谈什么称王。这件事等平掉三家势力后再议。” 　　吴用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劝说程大雷。 　　今次的会议就此散去，程大雷晃了晃肩膀，除了疲惫之外，还有几分快意。他心中难免也幻想一下，自己成一路诸侯王后是怎样情况。身边美女如云，莺歌燕舞，也算是人间乐事。 　　当然，这也仅仅是幻想一下而已。现在帝国的局面很乱，明显不到享受的时候。 　　刚散会，程大雷打算去城中转转，看有什么事情自己顺便解决了。 　　正这时候，高力士急匆匆而来，道：“大当家，属下有一件事禀报。” 　　程大雷与高力士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对宦官这种存在也很难有好感。不过，对方也算自家兄弟，程大雷也不会特别对待。 　　“嗯，出了什么事？” 　　如今，这种事程大雷已经习惯了，每天几十件事找上门，假若那天没有事才会令程大雷觉得奇怪。 　　高力士弓着腰，道：“大当家，那些女眷如何处理？” 　　“什么女眷？” 　　“便是凉州文武官员家中的丫鬟、歌姬、乐班还有他们的夫人小姐，这些人该如何处理，还得请大当家定夺？” 　　程大雷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他倒是把这件事忘了。那白玉美人可也被自己擒住，之后，程大雷还没同她照过面呢。 　　城破之时，文武官员逃走不少，有些腿脚快的，就带上了老婆孩子，腿脚慢的，就把老婆孩子舍下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自己性命要紧，老婆可以再娶，女儿可以再生，有什么会比性命重要。 　　正好今日稍微空闲些，程大雷一撩袍袖，道：“走，带我去看看。” 　　高力士在前面引路，程大雷跨出城主府，一路也看着两边建筑。令程大雷高兴的时，街上已经有了行人，有些商铺饭馆开始营业。 　　这证明凉州城的人已经接受程大雷的存在，开始适应新的生活。 　　第一，程大雷下了严令，不许侵扰百姓，蛤蟆城的兵入城之后，虽然免不了有几个办下恶事，但都被程大雷用雷霆手段严惩。 　　所以凉州百姓觉得，这程大雷为人还算可以。 　　第二，是之前程大雷四处散播谣言起到作用，万一程大雷当真是天命之子呢，这也是说不好的事情。 　　人总是要活着，无论头顶是谁，他们总要活下去。 　　这算是程大雷今天遇见的第一件喜事，经历这场风波后，凉州城正在慢慢复苏。而程大雷觉得，自己比宋伯康强一些，日后，凉州城会越来越好的。 　　嘟，恭喜占领凉州城，获得抽奖次数3。 　　嘟，获得城主称号，奖励江山图一副。 　　嘟，接受任务：消灭凉州其他势力。 　　随着一连串的系统提示，直到现在，程大雷算是正式占领凉州，成了此地的主人。 第681章 得认自己的命 　　高力士向前走着，见程大雷脚步停住，回头望了一眼。 　　“大当家，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喔，没有，走，继续带路。” 　　系统承认程大雷占领凉州城，便发布了奖励与任务。不过程大雷此刻正走在路上，也没时间仔细研究。索性先随高力士去看看，回过头再琢磨收到的系统提示。 　　被扣押的女俘，都被关押在城中一座府邸中。这原先是凉州城戴白的将军府，虽然比不得城主府气派，但也是雕梁画栋，不是普通人家可比。 　　门前有兵丁站岗，见程大雷过来，急忙行礼，将大门打开。程大雷迈进去时，忽然吓了一跳，险些退出来。 　　根据程大雷想象，抓住几十人便算不错，然而，府中押着五六百人。想想也是，帝国的文武官员都是讲究排场的，丫鬟小妾歌姬夫人女儿一大帮，全城的人集中在此地，有五六百人也不算稀罕。 　　这些人被关押在将军府，还穿着破城时的衣物，人人满腹愁容，见到程大雷时都露出惧怕神色，生怕这恶贼会突然扑过来扒光她们的衣服。 　　程大雷在帝国的名声绝对不好，在凉州城更甚，城中的文武官员有事没事都喜欢数落程大雷的不是。在耳濡目染之下，这些女人自然将程大雷视作色中恶魔。 　　程大雷宛若走入百花丛一般，一个个女眷模样都极为俊俏，丰体纤腰，模样楚楚可怜，令人心动。 　　如果普通姿色，如宋伯康这样的人也看不上，他们跑得着急，就把这些人舍下了。 　　程大雷走到将军府的大厅，坐下后也没人上茶，自己杵在那里发愣。 　　“大当家，这些女人该如何处理？”高力士又问一遍。 　　程大雷此时已经没了主意，问道：“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喔，像这些女人都很好办，大当家若有看得上的，自可收入房中，她们之中虽然有残花败柳，但有些还是黄花闺女，不委屈大当家。剩下的，大当家可以赏给有功之臣，诸人挑剩下的，便可发配到青楼。”高力士说起这些一点也不陌生，最后道：“大当家，你拿个主意，属下实在没办法了。” 　　程大雷恍然明白，这高力士并不是没有处理的法子，而只是有些事他不好处理，需要程大雷点头。 　　攻城为什么，还不是抢钱抢粮抢女人。程大雷虽然以军令约束手下兵丁，不许他们侵犯百姓。但很难说，这群人有多么高的道德素养。程大雷不让大家侵犯百姓，动一动敌人的女人总是没什么吧。 　　大家都知道是高力士负责这些女人，这几天内接二连三有人上门要人。如高飞虎高飞豹张肥这些人，对程大雷的忠心自然不必说，可不能因为他们对程大雷忠心，便绝了男女之念。老子豁出命打仗，要几个女人算什么。 　　对他们，高力士委实惹不起，关键是也不知道程大雷是怎样态度。才会一拖再拖，拖到现在，请程大雷发句话，赶紧把这群女人处理掉，也免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按照高力士的想法，是程大雷先挑选一遍，程大雷如果想全部收下，也不算什么。之后，便是高飞虎这样的大将，然后便是稍次他们一些的武将……几轮挑选下来，估计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程大雷坐在那里，倒抽一口凉气，现在他体内善恶交战。一面，他的确体会到权力的快感，如今一声令下，便有千娇百媚的女子送入房中。被自己选中，甚至可以说是她们的福分。 　　另外一方面，这的确有违程大雷做人做事的风格。他的确杀过许多人，但多是疆场之上，不敢说自己没有错杀，可很多时候你不杀对方，就要伸出脖子让别人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如果真的把这件事做了，天下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程大雷的名声已经足够糟糕，可程大雷过不去心中自己这道坎儿。 　　“难，难，难。” 　　程大雷敲着桌面，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高力士一旁看得稀里糊涂，他并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在如今的帝国，女人本就是货物一般，世家互赠美妾不仅不算什么，反而有可能成为美谈。喔，对了，大当家定然是一个也舍不下，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唉，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呢。 　　“今夜，我便将她们送进城主府，伺候大当家，由大当家慢慢调教，其中还有一对双生子，还是没开过苞的黄花闺女……” 　　程大雷瞪了高力士一眼，令他闭上了嘴巴。这混蛋，我本来已经取舍不定，你还一声声诱惑，当真是混账至极。 　　“罢了罢了。”程大雷忽然长身而起，口中叹道：“做人做事，做事做人，当真是宁可得罪天下，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高力士不明白程大雷发什么感慨，道：“大当家知道怎么处理了？” 　　程大雷点点头：“如那些丫鬟，多是穷人家的孩子，你调查清楚，如果父母健在的，便让父母接走。” 　　“大当家当真仁慈。”高力士道：“剩下的呢，给大当家送去？” 　　程大雷拍了拍额头，觉得头越来越疼，他无可奈何道：“放了，让她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放了？”高力士当真是一惊，难以相信这话会从程大雷口中说出。 　　他想了想，诚心诚意道：“大当家仁慈为怀，属下佩服，但放了她们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此话怎讲？”程大雷不解道。 　　“她们多是来自凉州以外的地方，兵荒马乱，让她们孤身上路，不是遭了野兽，就是遭了山贼。而放她们在城中居住，大多是孤家寡人，大当家觉得，她们的日子会好过么？” 　　程大雷一楞：“难道我放了她们，还不如让她们成为男人手中的玩物？” 　　“能活着已经是不错，至少落入大当家手中，她们能有一顿饱饭。”高力士摇摇头苦笑，忽然说了一句不像他口中说出的话：“就是这样一个世道，这就是她们的命，她们得认自己的命。” 第682章 从善如流 　　程大雷的目光不得不落在高力士身上，见他仍旧一脸平和，仿佛刚才的警世之言并非出此他的口中。 　　莫看他是个阉人，但委实没有那种猥琐谄媚的气质，模样甚至称得上英俊。如此，倒也打破了程大雷的偏见，真如果见人就一脸精明，上赶着拍马屁，也不会讨人喜欢。真正的高手都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而他口中的话，程大雷当真听进去了。程大雷坐在椅子上，不得不认真寻思高力士的话。 　　程大雷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在这个世道，生存成本是很高的。一个男人，若生在贫寒人家，只能与人做长工，出苦力，勤勤恳恳，辛辛苦苦，也未必能换来一日三餐。最后逼的走投无路，要么去当兵，要么去当匪。 　　这还是男人，女人更苦命一些。模样普通的倒好说，但凡有几分姿色，要么是被卖入大户人家府中做丫鬟，成了公子哥的玩物；要么便是被富户恶霸看中，强娶强要。这甚至都是运气好的，卖入青楼乐坊，一双粉唇万人尝，两支藕臂千人枕，这种事都算不得稀罕。 　　生在这样糟糕世道，美丽本就是原罪。 　　如程大雷所说，让那些家人健在的丫鬟给她们父母引走，这对她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多一个人便多一张口，多一张口便要多浪费一份口粮，就要有人去做事。艰辛度日，为人缝缝补补，或者又被父母卖到别家，相比之下，哥嫂的白眼都不算什么了。 　　算起来，她们还不如成为城主府的丫鬟，每月几钱银子，能够贴补家用。和程大雷说的上话，家中有些不平事，也能够有个后台。若某一日被心血来潮的程大雷看中，对她们来说甚至是福气。 　　虽然荒唐，但却又是事实。 　　程大雷胸怀善意不假，可善意未必总能做好事。某句话如何说的，通往地狱的路往往是善意铺成的。 　　而剩下的那些小姐太太，程大雷可以不限制她们的自由，但她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放出去后也不知如何生活。屋里没个男人照应，必然就会成为恶霸歹徒眼中的肥肉。 　　她们有的在这次战争中死了兄弟丈夫，有的是被丈夫兄弟抛弃，然后转眼就要成为敌人的床榻玩物。这当然不是令人愉悦的事情，可这就是这个世道，如高力士所说，这是她们的命，她们必须认她们的命。 　　程大雷唏嘘长叹一番，今次才算对身处的乱世有了更深的认知。 　　他目光看向高力士，高力士也一直在等待他的答案。程大雷无可奈何道：“择几人送到城主府伺候，剩下的人……”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挥挥手，苦笑着说出剩下的话：“你来处理吧。” 　　据高力士所想，事情本该如此，程大雷如此为难，却也不知为了那般。 　　“那我现在便把她们叫过来，由大当家亲自挑选。” 　　“罢了。”程大雷摆摆手，本来主意是由高力士随便选几人便好，说到这里，他心中忽然有了主意，道：“等下我让夫人来选，至于剩下的人，你和刘悲一起处理。” 　　让苏樱挑选，自己也好摆明姿态，显示自己昭昭明月之心，并非好色之徒。而刘悲这个人，似乎对女色并不怎么嗜好，他也能限制张肥、高飞虎、高飞豹这帮人，免得他们贪得无厌。 　　既在其位，便得适应一个位置的风光，程大雷并无力改变什么，也只好随波逐流。 　　不过，程大雷也不得不承认，至少随波逐流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动，侧着身子问：“那女人现在在何处？” 　　高力士立刻明白程大雷说的是谁，他皱起眉头道：“大当家，你快快看她去吧，再不解决掉她，属下便要愁死了。” 　　程大雷口中说的自然就是崔白玉，这女子性子倔的很，被擒之后，三番五次要自杀，也是高力士日夜派人监视，才没让她得逞。但这几日她想起新的花招，开始绝食了。 　　据高力士所说，她已有两三天没吃东西，再如此下去，怕一条性命便保不住了。 　　“走，带我去看看。” 　　崔白玉和其他女人不同，她与随身的三个丫鬟被关在单独的房间，日夜有女兵守着，免得这几人寻短见。而如果换了男人，怕是没办法在崔白玉的美貌面前撑住场子。 　　程大雷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四人被绑在椅子上，第一时间，程大雷的视线便被崔白玉夺走。其实，犬鹿刀三个女孩也有些姿色，但在崔白玉身边，会令人觉得，她们天生就该是当丫鬟的命。 　　几日不见，崔白玉瘦了一圈，婴儿肥的脸显得有些憔悴。不过她明媚时如明月皎皎，憔悴时若梨花带雨，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就连高力士也不得不感慨：“生得如此祸国殃民，天生便是做贵妃的命呐。” 　　贵妃？程大雷身边不缺贵妃，他已经有个杨小妹了，虽然说杨家有女未长成，但程大雷并不着急。 　　见程大雷进来，崔白玉并没有开口，她冷着一张脸，也没有表现得特别愤怒。只是用冷漠表示自己对程大雷的不屑。 　　程大雷步步靠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人间尤物。崔白玉将头扭到一边，似乎不想与程大雷的目光碰撞。 　　程大雷握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脸扳过来，俯下身，与其目光对视。 　　崔白玉不得不盯着程大雷的眼睛，动弹不得。 　　“听说你在寻死？” 　　崔白玉保持沉默，冷漠如冰。 　　程大雷直起身，忽地拔出匹夫剑，寒芒一闪，崔白玉眼中也闪过一道光。 　　一剑便割开崔白玉身上的绳索，几日不可动弹，早已筋疲力尽，崔白玉不由自主的瘫倒在地上。 　　锵地一声，程大雷将剑插在地面上，剑柄轻轻颤动。 　　“暴遣天物，鬼神共愤。可惜本当家本就是个山贼，不敬鬼神，你若不想成为本当家的掌中玩物，就去死吧。” 第683章 体面啊体面 　　崔白玉抬起头，她几日间水米未打牙，此刻完全是靠一腔恨意在支撑身体。 　　其实也谈不上恨，成王败寇，她比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她只不过是用自己的冷漠表达对程大雷的不屑，试图假装自己没有输。 　　然而心底最深处明白，自己已经输了。更可怕的是输掉之后的后果，以自己的美貌，以程大雷的残忍，定会百般折辱自己，对一个女人来说，那样的经历索性还不如死掉。 　　这几日数次求生，为的便是这一点。 　　本以为程大雷会极力阻止自己的死亡，毕竟自己活着要比死了更有价值，而她也明白，自己的美貌对世间男人来说是怎样的诱惑。只要上了这乱世牌局的人，都该知道怎么抉择。 　　可程大雷仿佛偏偏不懂，竟将剑抛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自裁。现在自己距离死亡已经很进，只要一个弹指的功夫，就可以用剑割破喉咙，宣布在这场乱世中退场。 　　死代表永逝，表示一切为零。任你崔白玉是如何智慧，如何美貌，勉强在世间留下的一鳞半爪，也会在俗世浊浪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这样的结局，是否真的是你想要的？ 　　没有人不怕死。 　　在死亡触手可得时，崔白玉终于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丝胆怯。这发现令她沮丧，也令她愤怒。 　　她昂着头，不服气的盯着程大雷，的确是在认认真真打量对方。 　　不管是相府还是宋伯康，都透过各种渠道收集程大雷的资料。最后这些资料汇聚到崔白玉案前。她逐字逐句在孤灯长夜翻阅这些资料，为的就是搞懂程大雷是个怎样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搞懂这一点，程大雷便掀翻了桌子，自己成了他的阶下囚。 　　如今，终于有个机会和程大雷面对面，她一定要弄明白这一点，否则死不瞑目。 　　目光死死盯着程大雷，试图透过表像，看穿程大雷的骨，看穿他的心肺。 　　的确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子，相貌粗鄙，身材魁梧，符合普通人对山贼的所有想象。那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也没什么所谓智慧的光芒。 　　当真看不透呐。 　　崔白玉更加苦恼，她自豪资本便是自己识人的绝技。普通人往她眼前一过，她就能判断得八九不离十。可面对程大雷，这绝技竟然失效了，他看上去当真太过简单。 　　可这样一个人，又怎能用简单两个字评价。 　　程大雷被盯得有些发毛，心道这姑娘在做什么。委实不怪崔白玉无能，实在程大雷本就很简单。可崔白玉偏偏要将他往复杂想，也只能是越想越复杂。 　　“谁，谁在帮你？” 　　崔白玉半晌不开口，开口便吓得程大雷一激灵。 　　第一时间他就领悟崔白玉在说什么，要不是有系统鬼鬼祟祟的帮忙，程大雷怎会有今天。可能看破这一点的，崔白玉还是第一个。 　　惊讶稍纵即逝，程大雷恢复冷酷，冷冷笑道：“本当家受命于天，仙人梦中传艺，这种事，难道会说给你听。” 　　程大雷身上稀奇古怪之处太多，如苏樱、徐神机这些人很早就发现了。程大雷往往以鬼神之说遮掩，他们也未必完全相信，只是没有深究。可蒙骗徐神机容易，蒙骗崔白玉的确有些勉强。 　　“天，哪个天，天子的天？”崔白玉隐隐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不过，若说程大雷是明帝埋下的钉子，其实还有许多说不通之处。但这已经是最合理的解释。 　　程大雷蹲下身，两眼直勾勾盯着崔白玉，一手指天，斩钉截铁道：“老天的天。” 　　崔白玉有那么一刹那的愣神，她忽地扑过来，张开嘴咬住程大雷的耳朵。 　　程大雷赶忙挣开，耳垂还是被咬破流出血来，他气恼无比，将崔白玉推开。 　　“你属狗的么！” 　　程大雷郁闷得紧，刚才大家打哑谜不是玩得蛮开心么，怎么说着说着，动起口来。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说自己贪图她的美色，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可自己当真是什么都没干呐。 　　程大雷一指高力士：“你可要为我作证，本当家是清白的。” 　　高力士一阵无语：大当家还在乎清白这种东西。 　　崔白玉歪倒在地上，强撑着直起上半身，嘴角还渗着血。 　　“程大雷，我既然落到你手中，要杀要剐你便给我个痛快，若想侮辱践踏我，我死也不想。” 　　程大雷并不是没有这份心思，但也的确一直在克制。成王败寇不假，但也有另外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他是希望崔白玉自裁的，如此美人，生是骄傲的生，死也该骄傲的去死。 　　“崔姑娘，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给了你路，为了自己的体面，早早上路吧。” 　　崔白玉恶狠狠盯着程大雷，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在某一刹那，崔白玉读懂了程大雷眼神中的一丝怜悯。 　　为何自己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需要被一个山贼怜悯了。 　　崔白玉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淡，她咬着牙，下唇被咬破，血流出来，一双美眸中，忽地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她没有哭出声，但的确哭了。 　　体面，体面……自己一直是个很体面的人。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程度根本是程大雷这种乡巴佬能够相信的。崔白玉也一直认同这一点，她觉得自己不输男儿，生将从容淡定，赢得秋风扫落叶。死将慷慨悲歌，饮酒三杯，大笑而去。 　　不过，想是如此想，可真正遇到绝境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体面。 　　她会暴走，就是想程大雷能在一怒之下挥剑斩了自己。可程大雷不知怎地怎么想的，偏偏打定主意要她自裁。 　　崔白玉这个时候忍不住想要爆粗口，妈的，我如果不是怕死，不干脆拿起剑自刎，何至于此。 　　怕死便是求生，为了求生，自己会慢慢献出自己所有的东西。体面、尊严、骄傲以及最后唯一的资本。 　　一个本来骄傲的人，会变得越来越不体面。 　　相比之下，这种惩罚比直接杀了她更加残忍，因为程大雷击碎了她心中最骄傲的东西。 第684章 沦落成泥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刚才的郁闷已变得不太重要。在这一刻，他竟能读懂崔白玉的心意。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落到她这般境地，能不能硬着头皮说一句，来呀，杀我呀，二十年后老子依旧是一条好汉？ 　　估计悬。 　　程大雷拍拍高力士的肩膀，道：“松了她们的绑绳，给她们送饭菜进来，等下送到城主府。” 　　高力士一惊：“大当家，如此做万一她们再寻死？” 　　程大雷摇了摇头，估计崔白玉不会再有寻死的心。引刀成一快的确慷慨，但不负少年头的能有几人。至于活下去的理由，她自己会找到的。 　　程大雷和高力士退出房间，门口的守卫在为小鹿三女松绑之后，也撤出了房间。 　　第一时间，三女扑到崔白玉身边，将狼狈的她扶起。看着她此刻模样，三女比自己受辱还要难受，主辱臣死，平日哪里见到过崔白玉露出这般模样。 　　“郡主，郡主……” 　　唤了好几声，崔白玉才回过神，她抬头四顾，竟有些茫然。 　　“郡主，我们带你逃出去？”小刀道。 　　“逃，又往哪里逃呢？”崔白玉失神道。她虽然沮丧，但脑子还在，凉州城已是程大雷的凉州，凭她们几个女子想从程大雷的魔爪下逃生，无异于痴人说梦。 　　小鹿也忍不住掉下眼泪，她何尝不知这件事的难度，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主人露出如此模样。斗志、勇气、稳操胜券的镇定自若现在都消失了，杀人易，诛心难，现在崔白玉一颗心已经是七零八落。 　　“成与不成，总是要试一试，落在那魔头手中……”小鹿已经不忍说下去。 　　其实她说这种话已经有些越级，因为她在与崔白玉商量。这在从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崔白玉可以决定诸多事物，算无遗策，怎么会同一个丫鬟商量。 　　但现在失魂落魄的崔白玉肯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今也并不是从前了。 　　这时有守卫从外面进来，粗鲁的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这些守卫都是女人，自然不会在意崔白玉的美貌，对她的态度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好。 　　小鹿三女各自占据一个位置，封锁了来人的退路。她们是被相府精心培养出来的，刺杀、下毒，甚至如何诱惑男人都是极其擅长的。即便几日没吃过饭，饥肠辘辘，想杀死这名守卫也不费多少力气。 　　她们在等待，等待崔白玉点点头，便要杀人。 　　崔白玉没有点头。小鹿三人是幸运的，因为崔白玉是她们的主人，无论怎样的绝境，只要主人活着，她们就有存在的价值。可崔白玉是不幸的，她是自己的主人，她心中的信仰已经被程大雷击碎。 　　那守卫放下饭菜后离开，临走前还冲崔白玉啐了一口，嘴里嘟嘟囔囔，说些狐狸精之类的话。而她浑然不知，自己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崔白玉目光落在那食盒上，守卫的态度虽然不如何，但在伙食上并没有亏待自己。如今饭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对饥肠辘辘的崔白玉来说，更是致命的诱惑。 　　不必崔白玉开口，小鹿已经将一碗饭端到她面前。做下人的就要有这样的眼力见，不能等主人开口时才献上，要主动给主人台阶下。 　　崔白玉将食物吞入口中，丰富的食物瞬间占满味蕾，她第一次感觉，活着原来是如此幸运的事。随之，便有些悲哀，感觉自己满可怜的。 　　扬名长安的白玉美人，竟为一碗白米饭而感到幸运了。 　　…… 　　程大雷回到了城主府，心里还寻思着刚才发生的事。宋伯康的王府委实太大了，比蛤蟆城大出十倍还富裕，走在里面空空旷旷的，的确有些冷清。 　　他找到了苏樱，苏樱坐在账房，正处理最近的账务。程大雷辛苦，苏樱其实也没有闲着。 　　这次占了凉州城，除了抢到一些女人，也抢到一些金银珠宝。这样事都要由苏樱处理，将这些金银珠宝收入她的小金库中。 　　花也花不出去，也就过一过小富婆的瘾头。 　　程大雷走到门前，先往里面张望一眼，见苏樱正在紧锁眉头，正在扒拉着算盘。程大雷鼓起勇气，大笑着踏入房中。 　　“夫人辛苦，夫人辛苦……” 　　苏樱抬起头，目光平静的望着程大雷。完全是看傻瓜的眼神，直接就是说：准备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直说无妨。 　　程大雷无语的坐下，他和苏樱的关系闹到这步田地，未必没有苏樱太过透彻的缘故，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做什么缺德的事也瞒不住她。 　　“那个……这个……夫人一向辛苦，我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夫人身边本该有个伺候的人，这不正好，有一批女眷不知如何处置，我也烦恼。不若夫人去拣几个看得过去的人，身边有人照顾我也放心不是。” 　　苏樱也并不是傻瓜，相反很是聪明。程大雷闪烁其词，她早已明白他的心意。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笑的是这种事程大雷本不用和自己商量，气得是程大雷为什么要同自己商量。难道还想自己鼓掌支持不成。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按她原先的性格，就该点头应承。可忽地想起杨小妹同自己说过的话，苏樱鼓起勇气道：“假若我不许呢？” 　　程大雷脸上的笑容僵固住，愣了半晌无可奈何道：“便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许就不许吧……唉，真的不可以商量商量么？” 　　苏樱无语的看着程大雷，这人终究不坏，换做旁人，有他现在的地位怕早已妻妾成群，又何必同自己商量。更不必露出如此委屈的模样。 　　多多少少，自己在他心中还有一席之地。为此，也不枉自己跟他一场。 　　她忽地大起胆子，屈指在程大雷额头敲了敲，道：“我的好大王，为妻便替你走这一遭，只盼你莫要喜新厌旧。要记得我当初可是被你抢上山的，抢我上山，可不是为了摆着好看。” 　　程大雷揉了揉眉心，忽觉得自己和苏樱之间横搁的冰山，似乎有了一道裂缝。 第685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苏樱拨弄着手指，想着程大雷刚才无可奈何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有趣。 　　以她心思，倒不是很在意程大雷扩充一下后院。程大雷毕竟没有做得太过分。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身份，便不算什么。甚至，即便威胁到自己的身份，苏樱也未必在意。 　　她以这个世界的常理要求程大雷，但却并未按这个世界的常理来看待自己。 　　算是在程大雷面前应承下这件事，但想着自己去做这件事似乎不太合适，便打算拉着樊梨花一起去。 　　樊梨花和苏樱关系还算不错，也并没有那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原因不是因为二人都大度，而是因为二人目前和程大雷的关系都不算太好，两个苦闷人，难免就凑在一起数落程大雷的不是。 　　落玉寨目前搬到凉州城，樊梨花有了自己的事做，精气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苏樱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跨在马上，训练手下女兵骑术。虽然不指望她真训练出一支精锐骑兵，但她拿起这件事便放不下，程大雷也就索性随她去。 　　一身戎装，跨着胭脂马，手持绣绒刀，当真英姿飒爽。见苏樱过来，她纵马奔来，在将要接近苏樱时忽然勒马停下。 　　苏樱一步不动。 　　樊梨花有些吃惊：“你竟然不怕？” 　　苏樱无语的看着她，道：“你竟还如此胡闹，快快下来，我有事与你商量。” 　　其实樊梨花的潜质并不低，绣绒刀下丧敌魂，石榴裙下染征尘，估计也是传说潜力。不过程大雷舍不得她上战场，越来越养废了。在深闺大院住着，的确不是她的理想，只要在沙场之上，方才能恢复几分气力。 　　她翻身下马，道：“姐姐会骑马不会，我教你？” 　　苏樱比樊梨花年纪要小，但显得懂事一些，她摇摇头道：“会一些，会得不多。” 　　“苏姐姐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徐灵儿骑马过来，许久不见，褪去稚气，身材长开后，也变得秀丽起来。 　　“好妹子，我回头再找你说话，今次是有事找你樊姐姐。” 　　苏樱三言两语说明来意，樊梨花对这件事没多大兴趣，相反徐灵儿却是兴致勃勃。 　　“据说那崔白玉有长安第一美女自称，妹妹不想去见见？” 　　樊梨花微微嘟嘴，心里也有些好奇。她自认为模样不如何，也是想看看谁敢号称长安第一美女，能将长安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又该是什么模样。 　　苏樱扯了她一把，她才答应同去，徐灵儿也想凑凑热闹。苏樱乘了一顶小轿，樊梨花与徐灵儿骑在马上，三人赶往将军府。 　　高力士一见来的是苏樱，屈膝便拜。蛤蟆城上下，对苏樱还是满尊敬的，主要是苏樱存在感不是很强，也不会同程大雷吹什么枕边风，忽悠他去做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如此，至少就称得上贤惠了。 　　“不知二位夫人亲至，小得接驾来迟，还请夫人恕罪。” 　　徐灵儿对高力士倒不客气，直接道：“好了好了，省下这些东西，那白玉美人在哪儿，引我们去见见？” 　　“三位请。”高力士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道：“那女人不是很好对付，在长安出名的不仅有美貌，还有头脑，三位要小心。” 　　“呵，我还怕了她不成。”樊梨花冷笑。 　　苏樱走进了将军府，府内多是无家可归，被程大雷抢来成为俘虏的女人。如今，她们多已知道自己的命运，人人死气沉沉，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推开两扇木门，高力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并没有走进去。 　　苏樱走进屋子，微微皱眉，她用她的能力阅读房中的信息。 　　很干净，即便成了阶下囚，对方也将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这至少证明她们曾经过得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而另外也证明她们有很强的求生欲。 　　一个求死之人，大概不会在意自己的居所整齐与否。 　　屋里四个女人，一个坐着，三个站在她身后。苏樱第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想见的是谁，她的美貌，便是苏樱一个女人也觉得震惊。苏樱也有些姿色，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仍有些自惭形秽。 　　小家碧玉碰见大家闺秀，难免相形见绌。 　　“崔白玉？” 　　崔白玉颦起眉梢，上上下下打量苏樱一遍，道：“苏樱？” 　　苏樱忽觉有些匪夷所思：“你认得我？” 　　“闻名已久。”苏樱看向樊梨花：“这位该是樊梨花。” 　　接着看向徐灵儿，这才露出困惑眼神，摇摇头道：“这位倒是不认识了？” 　　崔白玉研究过程大雷，自然也了解他身边的女人。 　　樊梨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自己走入房间的第一时间，已经被对方看穿。是对方在掌握谈话节奏，而这绝不是她喜欢的感觉，可惜纵有一身武艺，樊梨花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苏樱镇定些，目光掠过崔白玉看向崔白玉身后的三名丫鬟，道：“这三位应该就是犬鹿刀了。” 　　崔白玉：“夫人竟然知道？” 　　“略有耳闻。”苏樱看向三人：“这位青衫姑娘该是小鹿，这位该是小刀，这位该是小犬……” 　　小鹿三女有些吃惊，吃惊并非因为苏樱知道三人，而是她能准确的知道谁是谁。毕竟双方没照过面，只是靠外人描述便做到这一点，并不十分容易。 　　说着，苏樱笑着摇摇头：“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何要娶个猫啊狗啊的名字，我帮你改个名字，唤作香珠可好？” 　　终于，谈话节奏，被苏樱稍稍扳回来一些。这里是凉州城，是程大雷的凉州城，而苏樱是程大雷的夫人，她可以一句话改你的名字，也可以一句话定你生死。 　　崔白玉到此刻才起身，微微弯腰：“失敬失敬。” 　　苏樱腰背笔直，生受了这一礼。 　　“你不必怕，我这个人很好说话，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崔白玉眉头一紧，眸子中厉色一闪而逝，双方目光碰撞，面带微笑，笑里藏刀。 　　樊梨花和苏樱面面相觑，忽地觉得，这崔白玉和苏樱竟有几分相似。 第686章 孤家寡人 　　崔白玉当真对苏樱做过调查，但能查到的资料并不多，因为苏樱并没有多少存在感。有意无意间，崔白玉也将她忽视了，将她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直到对面相遇，崔白玉才发现自己犯了错。这个女人底色如何，自己目前还看不清楚，但应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根据调查，苏樱出身不过是普通的商人之家。如这种人，崔白玉平素是见都懒得见的。她们若能和崔白玉说上几句话，扯上一丁点关系，便值得举家欢庆。 　　可如今毕竟不是从前，现在自己是囚，对方是主。她动一动手指，可以给自己一条活路，也能直接把自己掐死。 　　“倒是个蛮骄傲的女孩子。”苏樱认真打量着崔白玉：“都说这是名扬长安的美貌，可一个姑娘过分漂亮，于人于己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崔白玉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像是没有被苏樱的话扰乱心绪。 　　“程夫人自然很懂做女人的道理，据说程夫人未嫁克夫，再嫁克夫，该是有很多经验。” 　　对于苏樱的经历，樊梨花也不是很清楚。此刻难免往其身上看了一眼。徐灵儿一惊，对苏樱的底细，崔白玉倒是查得很清楚。她现在担心苏樱会发作，因为崔白玉这话，对一个女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 　　苏樱却是表情不变，道：“崔小姐何必言词咄咄，有些事我不会与你争。直说了，我家夫君相中了小姐这幅皮囊，我先过来掌掌眼。我知道崔小姐是从何处来的，自然不会太安份。不过我还是劝你安份些，不然以后便没机会听我讲那些做女人的道理了。” 　　生死都由苏樱掌握，她自然可以免疫所有言语伤害。而自己争口齿上的上风，是因为自己只能争口齿上的上风。 　　而这是无意义的。 　　苏樱的话中又挑明一个事实，自己终将成为程大雷的枕边玩物。她心情自然很糟糕，可这也是没办法逃脱的事实。唯一逃脱的法子，便是引刀成一快，除此之外，她的智慧，她的算计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终究形势比人强。 　　崔白玉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想要压抑住纷乱的心绪，想出一个破局的法子。但她没有法子，这才是真正无可奈何之处。 　　…… 　　此刻程大雷窝在城主府，并不知道苏樱与崔白玉间的小小交锋。他独自窝在书房，琢磨着刚收到的系统提示。 　　在占领凉州城后，他收到两条奖励以及一道新任务。 　　奖励包括一副江山图，三次抽奖机会。任务要求他扫平凉州其他势力，一统凉州。 　　因这条任务并没有时间限制，所以程大雷并不着急去做。而即便系统不发布这道任务，程大雷也是会对浩甲、金城、武威三城动手的。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只不过，现在局势未稳，自己还没有这个能力罢了。 　　至于那副江山图，程大雷在书房里翻了半天，也并未找到。最后发现它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只要定神思索，便会缓缓浮现一副地图。 　　疆域九万里，东临沧海，西靠昆仑，南观群山，北抵草原。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都被这副江山图囊空，其中凉州三城：蛤蟆城、凉州城、朔方城已经被点亮，其他地区还是混沌不可查看状态。 　　江山图的功能便是可以查看这三座城的具体情况，人口、商业、军事、农田、特产。 　　其他倒是不太重要，关键是特产这一项。可以透过江山图，查看某座城池附近有何矿产。如蛤蟆城有铁块，朔方城有种草药……现在程大雷没精力开矿，可以暂且放一放，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至于三次抽奖次数，程大雷暂时感觉用处不大，也可以同样放一放。现在自己尚未暂稳脚跟，万一给自己搞出个传说级别的敌人，那真是自己把自己玩死。 　　目前凉州城渐渐步入正轨，正在复苏。蛤蟆城不会有太多发展前途，维持现状便可以。至于朔方城，招募人口的工作还在进行，但距离程大雷完成任务要求的十万人口，还是有一定差距。 　　在最初的忙乱之后，现在的凉州城已渐渐稳定下来。程大雷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忙碌，他现在已觉得没太大的事，局势会越来越好的。 　　程大雷并不知道，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帝国许多人的心情都糟糕透了，而且会越来越糟糕。 　　长安，未央宫。 　　李乐天的手重重敲在龙案上，脸上肌肉绷紧，怒目圆睁，很显然已经怒到极致。 　　能让帝国天子如此愤怒，程大雷要负主要责任。程大雷拿下凉州城，好死不死，竟还派人给长安天子递了一封信。当然，也可以说是奏折。信上说，自己是奉了明帝遗诏，执匹夫剑斩天下不臣。这宋伯康不是个东西呐，密谋造反，居心叵测，所以我便将他赶跑了。 　　这样的话明显就是欺负李乐天是个傻瓜，程大雷还恬着脸向李乐天讨个封赏。若是帝国强盛时，李乐天恨不得御驾亲征，将程大雷扒皮碎骨，方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然而，现在帝国不够强大。 　　李乐天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绝非程大雷，而是那在相府深居简出的老人。 　　李乐天虽然是天子，但权力实在有限。他其实也明白，掌握军权便掌握一切，可三十万禁卫军中，多是相府门生。原先尉迟离在的时候，将军府还能和相府掰掰手腕，可尉迟离一死，相府便开始用自己的人代替将军府的人。原先忠于将军府的世家豪门纷纷改弦易张。 　　所以李乐天能动用的力量当真不多。 　　仅仅军中是相府的人么？就算在这大内皇宫，也不知多少宫女太监是相府安插的眼线，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自己哪怕某天多吃了几碗饭，都有人立刻禀报给相府知道。 　　他坐在龙书案后，心情实在糟糕到极点，嘴里呐呐叹道：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朕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第687章 鸟之将亡 　　天子的权力在万里之内，十步之外。不过，目前李乐天的权力已不可能抵达万里，面对诸侯割据的帝国，充其量也就是京州这一亩三分地。而且还是有名无实。 　　至于十步之内，李乐天也没多少权力。大内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李乐天身边连个能商议事情的谋士都无。 　　现在，他越来越能体会明帝的无奈，在帝国风雨飘摇的关头，还能维持帝国的平稳，明帝其实并不容易。 　　李乐天不是一个昏君，他是实实在在想做些事的。但他能动用的力量其实微乎其微，想做些事也是有心无力。 　　必须得想个破局的法子了。李乐天手指敲着桌面，他没有可信任的人，必须沉下心来自己琢磨。 　　长此以往下去，自己当真就成了摆设，这李家天下快成了姓崔的帝国。 　　该从何处破局…… 　　李乐天脑海中浮现程大雷的名字。他当然对程大雷恼恨到极致，一个山贼委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现在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或许，自己该从程大雷处借力，打破长安的僵局，借此削弱相府的势力。 　　他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陷入沉思……这次并不是没有好消息到来。 　　凉州一直是相府在布局，偏偏生出一个程大雷，竟将相府扶植的宋伯康赶了出去。更值得高兴的是，有白玉美人之称的崔白玉落到了程大雷手中。 　　当然，这件事对李乐天没多大好处。但相府吃了亏，终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帝国天子，在无能为力时也有些恶趣味。 　　却也并非不能从程大雷处借力，他打着父王的名号，自己便索性顺水推舟，封他做凉州王。 　　但既然给了程大雷名份，程大雷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李乐天沉下心来，想着可以从程大雷处要点什么…… 　　…… 　　不止李乐天，相府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床榻之上，一个干瘦的老人伸出手，无力的在空中挥了挥。 　　崔云间立在一旁，脸色也不太好看。 　　事实上，崔相的情况也不如李乐天想得那么好。这个老人权势熏天，挥挥手就是满天风雨，一个个政敌在他面前倒下，如今已没有谁有资格立在他面前。然而，有一个敌人是他敌不过的，那便是岁月。 　　他已经老了，已经老到该安排后事的时候了。 　　“天子不甘心被我崔家操纵，迟早有撕破脸的时候，呵，李家果真是没有孬种呐。” 　　崔云间认真听着，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道：“现在朝堂上下都是我崔家的人，他即便不答应，又能翻出什么波浪？” 　　老人无力的摇摇头：“你不懂，那些世家豪门易聚也易散，永远不要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力量，力量这种东西永远要握在自己东西。有朝一日，这崔家总要交到你手中，你记得我两句话。第一，永远要学会把利益分给别人，不可太贪婪。第二，崔家可以不赢，但永远不能输。” 　　崔家有崔家的难处，他们最大的难处便是后继无人。在崔相之后，第二代，第三代年轻人中，都没有过分出类拔萃的存在。虽然某些子弟也被捧成文武全才，但其实他们肚子里几斤几两，崔相还是清楚的。 　　他今夜这番话就是表明，日后崔家是崔云间做主。也顺带帮忙为他指明今后的路。 　　崔云间沉默片刻，道：“父亲，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父亲解惑：我崔家真做不了那张椅子么？” 　　崔相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永远不要这么想，我崔家能够历经百年不衰，凭的就是我们从不在一方全部下注。日后这天下说不好是谁家的，我们要早早做好打算，保持我崔家的基业不倒。” 　　世事混沌，如崔相这种老狐狸也看不清楚太多。他早已算定，李家要丢掉天下，但偏偏生出一个李乐天与李行哉，又让李家多了几分气数。江南一个李星，估计也是难成大事。 　　这些都在崔相的眼中，他看不穿的偏偏是程大雷。这个人忽然冒出来，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挣出一片天地。 　　崔相隐隐觉得，程大雷背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但这力量究竟来自哪里，他，看不穿。 　　“父亲，白玉还在程大雷手中，我们要不要与他聊聊，将小妹赎出来？”崔云间道。 　　崔相摇了摇头，有些话他并没有同崔云间说，毕竟说了他也未必懂。程大雷是一个未知数，日后说不得会走到哪一步，将崔白玉留在他身边，或许，也能为崔家争来几分气数。 　　滔滔浊世，人在其中不过几朵浮尘碎沫，狡猾如崔相，也只能随波逐流，祸福由天。 　　程大雷占据凉州后，这件事在帝国造成的风波不小。帝国十八路诸侯，至少，程大雷占了一路，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他诸侯不免寻思，这山贼出身的恶棍，说不得还会搞出怎样的风雨，大家不得不防。 　　而这也变相刺激了另外一部分人，大家同是山贼，程大雷也并非三头六臂，他可以做到的事情，大家也可以做到么。 　　诸人蠢蠢欲动，想着在这场乱世赌局中攥取一部分利益。无形中，程大雷起到了榜样的作用。 　　东海落凤城，当李行哉得到消息后，不动声色的将情报在烛火上燃尽。 　　终于，你也迈出了那一步，未来再次相遇，真也许就是在疆场之上了。 　　李行哉最近发展得不错，有了书院相助后，他手里不缺人手。东海毕竟富饶些，落凤城在这段时间也聚集了不少人，小小一个落凤城已经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很显然，落凤城的发现已经到瓶颈，李行哉要扩大一下自己的地盘了。 　　他有三条路走，拿下徐州，或者拿下兖州，更或者，南下拿下富饶的江南。 　　得江南便得天下粮仓，坐南望北，争天下自己便多了几分底气。只不过江南河道纵横，也是极其的不好打。 　　但徐州、兖州很明显已经无法满足李行哉的胃口。 第688章 夜半三更 　　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每天都有许多事情发生。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困境，毕竟是乱世，就连帝国天子都逃不过桎梏，何况是普通人。 　　但总得来说，程大雷的日子还过得去，总之是一切向好。 　　这一夜他安稳睡去，第二天便有丫鬟上门。苏樱从将军府挑选的女人今天被送进来，对于这种事，程大雷不好显得太过关心。但进进出出，多了许多女人，端茶递水的丫鬟越来越标致，程大雷总能察觉到一些变化。 　　他是悄悄问过柳芷才知道，苏樱这次还算蛮对得起他，挑选了五十余人，都是那群女俘中最水灵的一批，人人知书达理，皆是大户人家出身。另外，还有一支十几人组成的乐班，歌舞俱佳，人人身怀绝艺，类似茶道、乐器、诗词歌赋。 　　程大雷不得不感慨，如今自己也算个体面人了，家里都养得起班子。 　　当然，仅仅这五十余人还是不够一个城主府的配置。但程大雷贴身的没有几个人，除了他自己之外，满打满算也就是苏樱、樊梨花、柳芷，还有个银眸以及黑牛，也不需要多少下人伺候。 　　在这批女眷中，最显眼的便是张白玉主仆四人，她们身在凉州，心可未必在此地，目前尚未归顺，大概属于戴罪之身。所以四人都是穿着素白长袍，也没有涂脂抹粉的资格。 　　程大雷窝在屋子里看这四人劈柴挑水洗衣烧火，却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除了程大雷挑选的这批外，将军府剩下的其他人，也被程大雷手下一帮文武给瓜分了。这些事，程大雷心里明白，但并没有细问。 　　无论如何说，都不是太过体面的事。 　　程大雷可以将这些事不放在心上，拍拍肩头，像肩上的灰尘一般随手拍去。但对崔白玉而言，她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件事。 　　每一天，崔白玉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将她当一个杂役使唤，对她而言确实不算什么。她担忧的是，那噩梦一样的事会发生。 　　幸运的是，程大雷至今还未拿她侍寝。不幸的是，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发生。这对她简直是一种煎熬，噩梦终会到来，只是不知何时会到来。 　　死的确会一了百了，痛苦的是，她求死的勇气早已被耗尽。明知生不如死，却没勇气再提起刀。 　　到了这一夜，崔白玉回到房中，摊开双手，本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如今已磨出茧子。这更令她悲从中来，满腔委屈却无处诉说。至于小鹿三女，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老实说，她们的住宿条件还是不错的，毕竟城主府的房子是多的，如今也住不满，程大雷没有必要给她们特意找个柴房。而在饮食上也没有亏待她们，自然和从前没法比。 　　房门突然被推开，小蝶立在门口打量了四人一眼，满目鄙夷。 　　“喂，出来，大当家要见你们。” 　　崔白玉心中一激灵，该来的终于来了。她下意识问：“她，她要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小蝶的态度绝对说不上好，对这样的貌美女子她很难能够心平气和。冷目扫过，见四人依旧不动弹，她催促道：“怎么，还要我用轿子抬你们走么？” 　　四人面面相觑，都没有主意。最后无可奈何的起身，刀山火海终究是要闯的，她们随小蝶离开屋子。 　　程大雷如今的办公地点在城主府的书房，这原先是宋伯康的地方，装潢摆设自然不是蛤蟆城能比的。首先宽敞得紧，宋伯康平素歇的不是炕，而是一张檀木床。 　　崔白玉到的时候，见程大雷正与刘悲议事。看到崔白玉进来，程大雷立刻闭上嘴巴，道：“这事情明天再谈，你先回去。” 　　刘悲答应一声，离去时多看了崔白玉一眼。崔白玉自然知道他是谁，罕见的，他没有露出那副男人都会有的猪哥像，眉目中甚至有几分厌烦。 　　这便已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崔白玉暗暗吃惊，这程大雷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 　　程大雷的目光已落到她身上，程大雷没有刘悲那样的涵养，见这幅美貌不能不动心。 　　崔白玉的心情一直在打鼓，若程大雷真打算要了自己的身子，自己该如何办？如今自己已经是这恶贼嘴边的肉，自己又能怎么办？ 　　小鹿三人同样有这方面的担忧。 　　程大雷咳嗽一声，吓得四人心中一颤。程大雷目光也收了回来，差点把正事忘了。 　　啪，一份材料拍在桌上，程大雷冲崔白玉招招手：“你过来看看，对于这三人你了解多少？” 　　崔白玉心惊胆战，好在程大雷不是让自己脱衣服，她战战兢兢的过去，拿起那份材料时一怔。 　　是关于武威、浩甲、金城三座城池的情报，崔白玉只是翻看第一页，就立刻明白程大雷在做什么。 　　他竟是在做自己当初做过无数次的事情，透过这些情报，分析自己的敌人。达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目的。 　　浩甲钱通玉，武威白空集，金城孙别山，崔白玉当然了解这三人。也就是在一瞬间，崔白玉明白了程大雷目前的困境。 　　程大雷摊子铺的太大了，他其实并没有吞下凉州城的实力，却阴差阳错成了凉州城的主人。目前兵力不足，内部空虚，只要一场小小的战争，就可以将他外面的繁华打破。 　　崔白玉的双手颤抖起来，极力压抑着情绪。这些事自己早该想到的，可是也是身在局中，只顾着自身安危倒是疏忽了自身之外的事。 　　自己并不是没有希望，只要传一道消息出去，告诉武威三座城的任意一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免得被程大雷发现。 　　而此刻，程大雷目光已落在小鹿三女身上。却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只是平时跟在崔白玉身边，显不出她们。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青春郁葱，程大雷悄悄开启首领光环，多少能刷一波好感值。 　　“如何，在这里还住得惯么？” 第689章 突袭 　　在小鹿三女眼里，程大雷眯缝着眼睛，露出几分谄媚模样。相貌自然谈不上好看，可若是定神细看，也谈不上有多丑陋。 　　面对程大雷的询问，三人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一位，虽然被视为山贼，天下多少人口诛笔伐，然而，提起他的名字谁不是又恨又怕。 　　能令天下人敬仰也是一种本事。 　　看着三人沉默的脸，程大雷并没有丝毫不满。他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对模样不错的女孩。此刻仔细端详着三人，小鹿是个瓜子脸的美女，两条茁壮的长腿洋溢着青春；小刀则有些婴儿肥，沉默如冰，但却稚气未退。至于小犬，则有些丰腴，是三人中发育得最好的。 　　“据说夫人为你改了名字，唤做香珠是不？”程大雷满意的点点头：“夫人还是有眼光的，珠圆玉润，也是个好名字。什么猫啊狗啊，让你父母知道估计也不会开心。” 　　小犬，或者说香珠沉默以对，确实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们三人都是孤儿，早已忘了生身父母，将自己当成相府的狗。 　　但在程大雷这里，她们确实得到了难得的尊重。是当成一个人的平等对待。 　　提起香珠这两个字，程大雷抽了抽鼻子，目光落在崔白玉身上。 　　据说这白玉美人，身怀异香，能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程大雷今日方才知道，这传言不虚。 　　崔白玉依旧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心乱如麻，但不像表露出任何，免得被程大雷看穿任何。但程大雷色眯眯的眼神，还是被其发现了。于是内心更加慌乱，不知这恶贼会如何处置自己。 　　“喂，有没有看出什么？”程大雷打断了崔白玉的思绪。 　　崔白玉合上书卷，道：“他们在等？” 　　程大雷皱起眉头：“等什么？” 　　“等相府的意思。” 　　程大雷忽地恍然大悟，困扰他许久的难题被崔白玉一句话点破。钱通玉、白空集、孙别山这三人长久被相府控制，崔相令其往东，他们便往东；令其往西，他们便往西。 　　这次程大雷拿下凉州城，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反应，就是在等崔相大人的态度。如果崔相大人要打，那么就里应外合，攻打程大雷。若崔相大人要和，他们也不介意与程大雷保持表面上的和平。 　　“那么，以你估计，相府会有什么反应？” 　　崔白玉沉默的摇摇头。 　　程大雷板起面孔，道：“崔姑娘，我一直是很好说话的，但你不要因此把我当傻瓜。如果你希望日子好过些，最好能证明你的价值不止美貌。” 　　崔白玉开口：“不是我不肯相告，实在是我揣测不明父亲的心意。他会不会放弃凉州，我也拿不准。” 　　程大雷看其态度不像是撒谎，沉下神心里琢磨着。根据崔白玉的话判断，目前要紧的便不是钱通玉三人的态度，关键是相府的态度。至于相府会不会放弃凉州，程大雷也推算不出来。 　　崔白玉三人在等，恰恰程大雷也在等，而等就需要消耗时间。但只要给程大雷足够的时间，要不要放弃凉州，便不是相府说了算。 　　“蛮好，蛮好。”程大雷还是很满意崔白玉的表现，他目光落在小鹿三人身上，将一盘糕点推到她们三个面前：“来，尝一尝，你们当也是饿坏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小鹿颤巍巍伸出手，摸向那盘点心。 　　程大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恰在这个时候，骤变突起，小鹿谨小慎微的眼神变得犀利。小刀不知何时绕到程大雷身后，猛地扑了过来，身子缠绕在程大雷身上。而小鹿与香珠一左一右，猛扑过去，若发怒的小猫，擒住程大雷两条胳膊，顿时将他缠得结结实实。 　　不仅崔白玉在思考脱身之策，小鹿三人也在想。这次行动，她们没有与崔白玉打招呼，完全是自己做主。按照三人的想法，其实在床第之间，等程大雷魂游天外时是最好的机会。但这次机会也不错，三人不想错过。 　　门口的小蝶发出一声惊呼，用手捂住嘴巴。 　　程大雷皱起眉头，感觉有些头疼。小鹿三人在发力，企图折断程大雷的关节，废掉程大雷一身功夫，然后以他为人质离开凉州城。这当然需要冒险，但相比噩梦般的未来，还是值得冒险的。 　　但程大雷的身体铁铸的相仿，浑身肌肉紧绷，硬得像山。三人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可还是没能撼动程大雷分毫。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右手直接将缠绕在上面的小鹿甩脱。抓起背后的小刀，将她丢在墙脚。最后一把扯起香珠，手卡住她的脖子。 　　香珠呼吸越来越艰难，脸上肌肉绷紧，模样有些难看。 　　程大雷平静的看着她，道：“本当家给你做人的机会，看来你是宁愿当狗了？” 　　“放，放开她。” 　　崔白玉颤抖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她抽出怀里一把剪刀，用剪刀制住了小蝶。 　　这剪刀她一直随身携带，便是在等自己被逼到走投无路时，给自己再留一条路。却是没有想到，这把到会用在今日。 　　这姑娘是个用脑子的，不习惯用刀，此时手腕不停颤抖。但确实又制住了小蝶，小蝶一张脸吓得脸色苍白。 　　程大雷笑看着她，二人距离不过五步之摇。忽地，程大雷松开手，抄起桌上一杆笔丢了出去。 　　啪地一声，剪刀落地，崔白玉的身子也无力委顿在地上。小蝶惊魂未定，忙跑到程大雷身后，胆战心惊如一只小猫。 　　程大雷目光扫过四人，倒是不如何生气。而四人眼里却充满惊恐，刚才小鹿三人严密配合，已经使出了看家本领，可以说天时地利俱全。但即便是如此，也没能伤到程大雷分毫，被他轻而易举拿下。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看来这首领光环有用，但也作用有限。并不能靠此洗刷四人对自己的仇恨。 　　他迈步走过去，扳起崔白玉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 第690章 阶下囚 　　程大雷不得不承认，每次与崔白玉目光对视，他都会下意识心颤。说这姑娘有倾城之貌，其实也并不夸张。估计没多少男子能在这目光下撑住场子。 　　至于程大雷自己……其实也够呛。 　　“好姑娘，我有话说与你听。你我本是敌人，我怎样处置你都不过分。但对一个姑娘，本当家是慈悲的性子，毕竟要温柔些。” 　　“慈悲……”崔白玉忍不住重复这两个字，毫不遮掩自己的鄙视。 　　“是的，慈悲。”程大雷缓缓点头：“日后你便会发现，其实我是个好人。” 　　说着，程大雷直起身来，目光落在小鹿三人身上。三人一动不敢动，宛若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刚才你肯为她们出手，也不枉她们跟你一场。忠诚是个好东西，本当家也是很欣赏。”程大雷顿了顿道：“但意图对我不利，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本当家要从她们之中选一个服侍，你来做主，从中选一个，本当家便放过这件事。” 　　三人战战兢兢，虽然早有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觉悟，但这种事对女儿家来说，毕竟是天大的耻辱。 　　崔白玉颤巍巍站起身，忽然对程大雷笑了笑。便是这一笑，笑得程大雷心惊胆战。这似乎是崔白玉第一次对程大雷露出笑容，真令程大雷有种冒犯神女的感觉。 　　“程当家，你不就是想要我的身子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我愿服侍程当家，只求程大雷放过她们三个。” 　　程大雷有那么一刻的失神，轻轻拍了拍手。 　　“好，很好。现在你方才值得我刮目相看。”程大雷挥挥手：“难得你肯为她们出头，罢了，罢了，退下吧。” 　　崔白玉四人也没想到程大雷会放过她们，这才是真正令人刮目相看。崔白玉临走前，特意看了程大雷一眼。直到现在，她对程大雷仍没有一个大概的估计。 　　四人回到房中，方才察觉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当真恐怖，四人稍微错一错，就没法保证完璧之身。 　　小鹿三人跪倒在崔白玉面前，道：“属下死罪，不该鲁莽行动。” 　　崔白玉摆摆手，令三人起身。现在实在不是分主仆之礼的时候，而崔白玉这主人也实在没比一个仆人强到何处。 　　她现在心里寻思的，还是如何同白空集三人中的任意一人取得联系。只要说动三人中的任意一个，自己就有机会反败为胜。事成之后，若能将程大雷擒住，必定将今日之辱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想到此处，崔白玉的眼神炙热起来。 　　但如何将消息传出去呢…… 　　这是个为难的事，现在她们四人在城主府中，能享受部分自由。但并没有离开城主府的自由，更不用说离开凉州城。 　　夜渐渐深了，崔白玉仍然想着这件事，难以入睡，身边小鹿三人已经睡熟。 　　正这时候，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崔白玉心中一惊，失声问：“谁？” 　　小鹿三女也翻身坐起，露出警惕模样。原来这三人也没有睡熟，时刻保持着警惕。 　　“郡主，是我？” 　　崔白玉一楞，将窗户推开半扇。一道黑影翻窗进来。屈膝便拜：“属下来迟，郡主受苦了。” 　　来人不是歌舒离又是那个。崔白玉大喜过望，没料到歌舒离会突然出现。 　　“你怎么来得？” 　　凉州城破之时，城内乱糟糟一片。也没有人注意受伤的歌舒离，他为了躲避搜捕，便躲进一口枯井中。等了这么多日子，风声小一些后，才敢冒头。 　　歌舒离说明了自己的经历，然后道：“这城主府的防卫松得紧，属下已经查探过数日，今夜一路过来，也没碰上什么人。” 　　看歌舒离此刻的模样，的确狼狈不堪。浑身污泥，身上散发着恶臭，如今是夏季，在潮湿闷热的枯井中躲了数日，也的确是委屈他了。 　　“郡主，那恶贼没有欺负你吧？”歌舒离揣着一把短刀：“属下这就护送郡主离开，逃出这魔窟。” 　　崔白玉摇了摇头，道：“你带上我们，怕自己出城都困难，逃出这城主府容易，怕离开凉州城难。” 　　“那该如何是好。”歌舒离叹了一声：“属下不忍郡主在这里受难。” 　　崔白玉心中一动，道：“你来得正好，我恰恰有件事要你去做。你连夜潜出城去，到最近的金城，以我的名义，说动他们起名攻打凉州城。” 　　“是。”歌舒离答应一声，眼睛看着崔白玉舍不得移开目光，道：“属下只是担忧郡主，在这里受了苦。” 　　歌舒离冒死来救，也不单单是为了一腔忠心。他负责崔白玉的安全工作，面对这样的女子，早已情根深处。此刻恰逢崔白玉遭此大难，他难免就有其他心思。 　　崔白玉很厌恶这样的目光，如果是之前，歌舒离敢这样盯着他，便是砍头的死罪。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正是用歌舒离的时候，她也不好发作。 　　“歌舒将军速速去吧，安全要紧，以后日子还长。” 　　歌舒离顿时精神起来，双手抱拳：“郡主放心，属下即便死了，也要救出郡主。” 　　说着，翻窗离开，消失在夜幕中。 　　等他离去，崔白玉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与男人虚与委蛇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也是她所不屑的。 　　但形势比人强，沦落到这种地步，自己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貌收拢人心。 　　只盼着，歌舒离能完成任务，引得大军过来，将凉州城一举拿下。如此，也不枉自己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这件事无论能否成功，毕竟是个希望，让生存在水深火热中的崔白玉多了点盼头。到了次日天明，崔白玉脸上也多了几抹红润，显得精神几分。 　　到了中午，程大雷差人将四人唤过去。 　　程大雷令人捧出一个食盒，一边翻书一边道：“喏，手下刚送来的稀罕玩意，我都不舍得享用，先给你们四人尝尝。” 　　崔白玉一头雾水，双手将食盒打开，只是一眼，整个人便吓得亡魂皆冒。 　　食盒内是歌舒离好大一颗人头。 第691章 巾帼不让须眉 　　这歌舒离委实小看了程大雷。城主府的防守不足不假，这是因为程大雷本就是绝世高手，若那个蠢贼闯进来，只能说算他倒霉。就连樊梨花，也是顶级高手，碰到二把刀的江湖人也不用惧他。 　　所以城主府根本没有卫兵，因为完全用不着。 　　但城主府防守不足，不代表凉州城的防守也不足。程大雷身边有钱通玉三名敌人，他怎敢麻痹大意，守军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歌舒离将事情做成的心情又格外迫切些，不等着天亮混出城，夜里就要摸黑出去。结果被守军撞个正着，于是便是如今的下场。 　　“是个好汉子呐。”程大雷望着脸色苍白的崔白玉，道：“伤了我手下数人，仍旧死战，是我手下的大将取了他性命。若他肯投降，本是打算留他一条性命的。但对于这样的汉子，或许死在杀场方才算是得偿所愿。” 　　崔白玉静默无声，歌舒离的人头给她很大刺激。她对歌舒离其实没有什么好感，但现在难免也有些伤感。更担忧的是程大雷会如何处置自己。 　　“来人。”程大雷拍拍手，令手下人将歌舒离的人头捧下去：“拿下去厚葬，莫辱没了这样的忠义好汉。” 　　随之，程大雷的目光落在崔白玉身上，仔细端详着这位无暇美人。 　　崔白玉却也不是傻瓜，知道了程大雷的用意所在。厚此薄彼，程大雷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只有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如果崔白玉有慷慨赴死的勇气，程大雷会省很多麻烦。而唐突这样的美人，程大雷自己又缺乏勇气。除此之外，程大雷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是做为担水劈柴的杂役，程大雷又不缺这些工人，难道只是每天摆在眼前好看么？委实会令程大雷心乱如麻，扰得他不得安静。 　　至于崔白玉图谋不轨的心思，程大雷倒不是很往心里去。反正，她也搅不起什么波浪。至于其他，程大雷当真不知她还能做什么。 　　程大雷轻咳一声道：“实话与你说，这几日已经不止一人向我讨过你，都被我按着不给。至于相府那边，我想你也已经放弃幻想。相府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应该是已经放弃你了。或者换句话说，除了我这里，天下很大，却没有你的地盘。” 　　崔白玉身体瑟瑟而抖，她当然明白程大雷的话，其实从凉州城破那一刻，自己便输了。只不过，是她一直倔着不肯认输而已。 　　“你不甘心，这可以理解，有自己的小心思，我也明白。”程大雷继续道：“但我想说的是，帝国之内，如你这般经历，不是第一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人。你委屈，你不开心，这些都可以理解。但你的委屈和不开心，和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是崔相的掌上明珠，年纪轻轻便是帝国郡主，智慧无双，美貌倾城，但这些东西并不值多少银子。” 　　程大雷一言一句，声音并不重，却有力的敲打着崔白玉的心。在城主府这几天，她也听到外面一些风声，某位之前的贵妇太太，被一个小军官收了房，开始要死要活的，之后也是抹干眼泪过日子。身在乱世，本就是一个将道德底线一降再降的过程。 　　到此刻，崔白玉不得不承认，程大雷对自己还算不错。 　　“崔白玉，有些话我已对你讲过，现在我不介意再将一遍。”程大雷开始对其直呼其名：“你如果想体面的活着，最好于我证明你的价值。如果让我知道你的价值只有美貌，那么，我就只能利用你的美貌。若送给其他诸侯，毕竟是倾城美貌，换一座城池是奢望了，换几车粮食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崔白玉明白了程大雷的意思，他是要自己归附。这也代表自己将放弃曾经的身份，背叛家族。当然，一切表现已证明，家族已将自己放弃。 　　“当然，这是一个不太容易的选择。本当家给你一些时间，三天后，你可以选择在我这书房做事，还是去我的卧房？” 　　说罢，程大雷挥挥手，让人带崔白玉几个离开。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必要在崔白玉身上浪费时间。 　　“我答应你。”崔白玉开口：“不需要三天，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此身愿为程当家做事。” 　　说着，屈膝跪倒，恭恭敬敬的冲程大雷行了一礼。 　　程大雷倒是愣了愣，口中下意识叹道：“巾帼不让须眉呐。” 　　背叛在这个世道不算稀罕事，但对生她养她的家族说背叛就背叛，怕是男子也做不到这么爽利，多多少少也要扯上正义的名头。 　　见崔白玉跪倒，小鹿三女也无可奈何的在其身后向程大雷跪下。她们三个是崔白玉的死忠，自然追随崔白玉。 　　程大雷摆摆手：“起来说话吧，既然你要做事，便过来做事，与我看看你本事如何，有没有同本大家做事的资格。” 　　崔白玉起身靠近书案，拿起程大雷正在翻开的材料。这个选择，对她来说自然谈不上愉快，但程大雷说的没错，她已没有其他选择。终究是比成为男人榻上的玩物更体面些。 　　先活着，然后活得更好些，这是崔白玉目前的想法。至于其他，先将丢失的颜面慢慢捡回来再说。 　　程大雷端详着这位美人，道：“你擅长什么，商业，农田水利，还是人员户口……本当家也好量才而用？” 　　崔白玉抬起头，红唇中吐出两个字：“军事。” 　　这口气倒是不小，此刻她距离程大雷迫近，更能嗅到她身上的异香。程大雷只感觉情丝绵延，险些有些把持不住。 　　“喏，这个就不必麻烦你了，本当家就是领兵打仗的天才。”程大雷道：“以后，你就做本当家的助手。另外，我觉得你还是将面纱带上，以后不要靠我这么近。” 　　崔白玉冷漠如冰，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她盯着手中的资料，却也明白程大雷在处理什么事。 　　税收。 第692章 兵纪兵法 　　开山立柜，有两件事最为重要，一是人口，二是粮食。没有粮食就养不起兵，没有兵也无法保护粮食。 　　先让这两者平衡之后，才能想着怎样获得更锋利的兵器，更优秀的马匹。其他事都可以慢慢发展过来。 　　程大雷可以说兵不血刃拿下凉州城，凉州并未遭遇怎样的破坏。在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城池开始慢慢复苏，如今已经渐渐步入正轨。 　　其实拿下一座城池之后，有许多事情要做。城中的富绅大户总是要贡献出一些财物的，对于城中的小民也要安抚，除此之外，还要保持一座城池的正常运转。 　　最近，有不少大户求见程大雷，为的就是和新任城主处好关系，能在新一轮的洗牌中，依旧立于不败之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惜送钱送物送女人。 　　对于这批人，程大雷根本懒得与他们见面。一切都交给刘悲处理，刘悲看上去两袖清风，对财和女人也没有多大兴趣，程大雷还是可以放心他的。 　　程大雷现在盘算着的，是如何从这些大户中敲出一些粮食来。要根据每家每户的实际情况分析，敲得太少也是可惜，敲得太多难免他们就会狗急跳墙。这其中的尺度，还需要程大雷自己把握。 　　崔白玉开始协助程大雷完成这项工作，凉州城还颇有一批大户，关于他们的调查资料也已经递了上来。每家每户有多少农田，多少商铺……通过这些盘算出他们有多少家产。 　　关于这项工作，崔白玉完全可以胜任。她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资料，但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以推算出来。小鹿三女见小姐已经开始做事，她们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在一旁配合。 　　这些事情她们已经做得熟了，很快就能接手程大雷的工作。程大雷顿感压力减轻许多，心里盘算着，自己或许早就该有个助手了。 　　他本身写字难看，虽然冒名扯了几篇诗，但文笔真的不如何。书信来往这样动笔的事，需要有人协助。这些事，崔白玉当然可以胜任，另外她的脑子也可以用，帮程大雷省了不少的力气。 　　程大雷待了一会儿，竟觉得无事可做。他站起身，道：“你们在这里做事，我去转转。” 　　说罢，在小鹿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程大雷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她目光左右看看，书房内的确就只剩下自己四人。 　　“小姐，他真如此信任我们？”小鹿道。 　　“信任？”崔白玉冷哼一声，道：“我们连这院子走不出，就算知道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他不是信任我们，而是知道我们坏不了什么事。” 　　说罢，崔白玉叹了口气。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平白显得可笑。既然已答应归附，就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就算想坏程大雷的事，现在也根本没有机会。 　　不过，程大雷对自己的信任的确有些过分。书房内的确有很多重要材料，算起来都是程大雷的机密，可程大雷就摆在这里，自己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看。 　　本来还想这是不是程大雷的试探，但想着程大雷连刺杀的事都可以容忍，看几眼所谓机密应该不算什么。 　　透过这些材料，崔白玉了解了更多程大雷目前的情报，之后更是觉得震惊。首先，程大雷怕是帝国各路诸侯中，最喜使用火药的存在。其他诸侯也并不是没有火药，但如此痴迷使用程大雷委实是第一份。 　　然后是马匹，程大雷拥有大量的马匹，事实上，一匹养熟的战马在帝国绝对是天价，马又格外娇贵些，养一支骑兵队伍需要极大的财力支撑。但很显然，程大雷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除此之外，程大雷手中还有许多精悍武将。关鱼、赵子龙、张肥、秦蛮等人都是万人敌的好手。诸多诸侯求一而不得，可这些人对程大雷来说恍惚不要钱一般，只要他需要便随时可以出现。 　　本以为走进程大雷的机密，就能了解程大雷这个人。可是越了解他，便越来越困惑。 　　…… 　　程大雷离开书房后，深吸一口气，方才卸去身上的压力。与崔白玉这样的美人同室而处，的确不是一般的折磨。 　　他在府里转了一圈，发现也无事可做，再无聊程大雷也没有兴趣让乐班为自己吹拉弹唱。索性便去找苏樱，修复一下二人的关系。 　　苏樱正在账房算账，程大雷去的时候，奥黛琳娜正与苏樱聊天。见程大雷进来，道了声告辞离去。 　　眼见苏樱脸上有些愁容，程大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眉心，道：“现在人手渐渐够了，也不用你如此操劳，真如果觉得累了，就歇一歇。” 　　苏樱笑着摇摇头，道：“不做事难道我只每天养花喂鱼，琢磨怎么讨你欢心，我好端端便养废了。” 　　“你乐意做事也好，只是别太疲惫。”程大雷说了一声，道：“这圣女找你有什么事，她可不是常来？” 　　苏樱撇撇嘴，道：“有一事正要与你商量，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什么话，我向来是好脾气，尤其是对你，我怎么敢生气。” 　　程大雷只要稍微上点心，就能讨得苏樱的欢心。苏樱想了想道：“求人的不是刘悲，而是张肥，张将军麾下有一小将，名叫孙小毛，也是从青牛山过来的。进城之后，相中了一个姑娘，喝醉酒后便做了一些胡闹事。将那姑娘糟蹋了，当天那姑娘就投了井，虽然被捞出来，却依旧是……” 　　啪。 　　程大雷的手重重拍在桌上，口中怒哼一声，道：“反了天么，眼里还有没有搁我。” 　　苏樱倒是不怕程大雷发怒，她道：“那孙小毛求到张肥那里，张肥求到奥黛琳娜那里，奥黛琳娜也就求到我这里，托我向你说句情。毕竟是一场兄弟，很早就跟着你一起起事，从青牛山走到这里，上万里路，大小仗过了无数场，都侥幸活了下来。好歹留他一条性命。” 　　程大雷紧绷着牙，拳头握紧，半晌忽地长长叹了口气。 　　自己手下的兵当真需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第693章 都是人心 　　蛤蟆城诸多人，对程大雷来说，其实也由远有近。论起来，从青牛山走出来的第一批人，关系自然亲近些，都是从死人堆里打滚爬出来的。之后再加入的，关系便略远些，有些人连程大雷的面都没见过。 　　手下有精兵三万余，文武官员也有不少，许多人程大雷自己都识得。但偏偏这孙小毛，程大雷却还当真知道。 　　年轻并不大，跟着程大雷时，才不过十七八岁，这几年算是长成了人。他是祖传的山贼，父母爷爷都是山贼，其父是死在青牛山与戎族的战斗中。 　　程大雷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之后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才开始觉得这件事不太好处理。 　　年轻气盛，拼着脑袋打仗，在破城之后玩个把女人在这里实在不算什么。但他又的确违反了程大雷定下的军纪，骚扰女眷者，斩立决。 　　杀了其也有好处，让凉州城的百姓看看，本当家言出法随，爱民如子。如此，可以好好收割一波人心。 　　而问题是，程大雷也不觉得这件事如何，他手下山贼居多，走投无路的亡命徒居多，虽然程大雷从严治军，将他们训得令行禁止。但很难在道德方面对他们有过多要求。 　　毕竟，破城之后，就连程大雷也占了崔白玉这样的无瑕美人，张肥高飞豹这等人也都参与分赃。如孙小毛这样的小兵，当然不会有他的份儿，可总也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是杀了他，换来人心。还是放过他，为了他死去的父亲。 　　程大雷忽然感觉为难起来，他也并非圣人在世，有兼济天下的胸怀。本身善恶观其实也很模糊，可不杀他，如何服众，如何安抚凉州百姓。 　　程大雷长叹一声，忽地发觉自己也变得如同枭雄一般，要在人心和情义间做出某种选择了。 　　苏樱伸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道：“很难办？” 　　程大雷苦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法子，却不知当说不当说。”苏樱。 　　程大雷咳嗽一声：“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讲的。” 　　苏樱缓缓道：“你如果觉得难办，就对这件事装作不知，让吴用当这恶人，也不损你们兄弟情分。” 　　程大雷握住苏樱的手腕，道：“我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做，要杀，或者不要杀。可假若我决定要杀，这个恶人就不能让别人替我做。” 　　苏樱抿起下唇，拍了拍程大雷的手背，道：“是我说错话了。” 　　程大雷为难的并非是要不要做这恶人，而是他过不去心中这个节。今次孙小毛犯错可以杀，但假若犯错的是高飞虎、高飞豹或者徐神机这等人呢，看这帮人平时为人处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做出这等龌龊事也不稀罕。到时候自己还舍得杀么…… 　　他们对自己当然很重要，有同生共死的情分在。可那被糟蹋的女子，对她的家人也是很重要。 　　程大雷手中的兵将猛虽猛矣，但实在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孙小毛的事情可以缓些处理，但兵员素质问题必须着手解决了。 　　程大雷抄起桌上笔，重重写下两个字。 　　练兵。 　　笔走龙蛇，依旧如鬼画符一般，可苏樱已读懂了其中的杀气。 　　外面有人通禀，吴用求见。程大雷手下的文武，都不可擅入城主府后院，这才是张肥七拐八拐，让奥黛琳娜过来说情的原因。 　　程大雷在书房见到了吴用，此子十分狼狈，披头散发，脸上挂着淤青。 　　“什么事，搞成这般样子？”程大雷心情本不好，说话也板着一张脸。 　　“那个……张将军想要将孙小毛抢走，我顶撞了其两句，便是这般样子。” 　　“什么？”程大雷眼皮直跳，阴沉着一张脸：“带我去看看。” 　　张肥是想要保孙小毛的，吴用是要杀的。如今孙小毛是看押在城主府的大牢中，张肥还是想着关进自己营中更保险些。负责的吴用自然不肯，于是双方就动起手来。 　　程大雷气冲冲奔赴大牢，心情实在糟糕到了极点。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张肥的胡闹，而是一些其他事情。 　　蛤蟆城的势力越来越大，是已经不是当初活过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而武将与文官的矛盾也便越发明显，张肥敢这么做，未必没有居功自高的意思。而吴用搞得这么狼狈，也未必是张肥造成的，说不得特意打扮得可怜些，激起自己的怒火。 　　都是人心，都是算计，都……特么的是混蛋。 　　城主府距离大牢并不远，程大雷没走几步就到了，见大堂闹成一锅粥相仿。 　　几个武将和几个文吏吵得不可开交。 　　“老子拼死打仗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没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自己兄弟手中，那里的道理。” 　　一群莽汉乱糟糟大叫，都是血性汉子，嗓门很大，尤其是其中的张肥，更是杀机赫赫，威风八面。 　　突然，所有声音都消失，大堂内变得十分安静。已经有人发现了门口的程大雷，垂着头颤巍巍发抖。 　　程大雷目光冷冷扫过，随之轻轻拍了拍手掌：“好威风，好杀气，张将军要在此地杀人么？” 　　张肥一激灵，道：“属下不敢。” 　　程大雷迈步从人群中间经过，在书案后坐下。目光打量着堂内的情景，武将自知犯错，垂头不语。文官笔吏自以为有了靠山，挺胸抬头，就连吴用嘴角也翘起半分。 　　程大雷的手已经举起，不知该如何落下。若是罚得太重，便助长了文官的气焰，如果罚得太轻，却又会让张肥等人变本加厉。 　　都需要算计，都需要把握尺度。 　　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从心底涌上来，程大雷抬起的手无力的挥了挥道：“散了吧，散了吧。” 　　拳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张肥等人面面相觑，但也察觉到了程大雷的不开心，识趣的退后。 　　吴用等人也是一头雾水，程大雷难道真的是忌惮武将势力，连一句重话都不给。 　　只有程大雷一人窝在椅子上，身边人很多，却像孤家寡人。 第694章 高处不胜寒 　　“孙小毛在何处？”歪坐在椅上的程大雷问道。 　　吴用回过神来，躬身道：“还押在大牢之中。” 　　程大雷长身而起：“带我去见他。” 　　吴用引着程大雷下了大牢，牢中还颇关着一些人。有些是趁着这次破城闹事的兵将，他们犯得事并不大，不至于死罪，暂且关在牢中。有些是凉州城的降兵降将，此刻见到程大雷进来，胆子大的破口骂娘。 　　一路走进去，来到一间牢房前。里面关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看模样竟然有几分清秀，见到程大雷后，顿时跪倒，以头触地不肯起身。 　　程大雷隔着牢栅看着他，道：“抬起头看我。” 　　孙小毛这才敢抬起头，道：“大当家，属下死罪。” 　　程大雷没有说话，细细端详着他的面貌。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是战场中的悍夫，但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稚气。一股火热的生气，还想着好好活些年头，耗尽一身血肉方才罢休。 　　“孙小毛，你怕死么？” 　　孙小毛坚定的摇摇头，未发一言。 　　程大雷长身而起，迈步离开，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一直走出牢房，外头阳光炙热，程大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大当家，这孙小毛该如何处置。” 　　“三日后午时，斩。” 　　程大雷在大牢外说出口的这句话，没用多少时间便传遍全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甚至，就连在城主府足不出户的崔白玉几个也听见了。 　　“小姐，那程……大当家，真会斩了那人么？”正在书房内忙碌的小鹿，见左右无人低声问道。 　　“杀一儆百，收拢人心，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崔白玉淡淡道。出身在相府，这种事她都看得厌了。莫说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便是生死弟兄杀了也就杀了。 　　正这时候，程大雷进来，四人同时逼上嘴巴。 　　“事情处理得如何了？”程大雷坐下后问。 　　崔白玉递过来一份自己整理的材料，程大雷摊开后，先见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便忍不住赞了一声。 　　不过短短时间，崔白玉就大概有了眉目，她将城中的大户根据家财多少分成四等，依次规定税收。动刀子动得恰到好处，当然，程大雷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她，不过，她工作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值得程大雷拍手叫好。 　　“汝不愧是我的女诸葛。” 　　“诸葛是谁？”崔白玉皱眉问道。 　　程大雷撇撇嘴，转移话题道：“好了，这等无关紧要的小节，就没必要在意了。你快快完成这件事，你做得好，本当家都记在心上，日后不会委屈你的。” 　　崔白玉沉默的点点头，委身于贼实在难令她开心起来。不过，这也是绝路中没有办法的办法，至少、情况没有比最糟的糟。 　　程大雷目光在崔白玉身上打转，她如今又罩上黑纱，这倒是为程大雷减轻不小压力。 　　“来，有件事我还要向崔姑娘请教。” 　　“程当家有话直讲，请教二字不敢当。” 　　程大雷清了清嗓子，道：“城中发生什么事，相信你也知道了。我想问一下，若是崔相大人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崔白玉颦眉想了想，道：“须看人也得看事，如这次的事，怕父亲大人会和程当家做得一样。” 　　“原来崔相也会这么做。”程大雷轻轻点头。 　　崔白玉心头想得明白，那孙小毛在军中无亲无故，正是杀一儆百的上佳人选，杀了他收获民心何乐而不为。程大雷也不知在为难什么。 　　程大雷招招手，香珠递过来一杯香茶。程大雷手托着茶盏，却也不饮，思考了半晌道：“令尊……他是个什么人？” 　　崔白玉一怔：“程当家为何要问这个？” 　　“随便聊聊么，忽然想了解一下。” 　　崔白玉认真想了一会儿道：“如白玉平生所遇，有两个人我最看不穿，其中一个便是家父。” 　　“那另外一个是？”程大雷被激起好奇心。 　　“另一个便是程当家。”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道：“我怎么能和崔相相提并论，不提我了，聊聊令尊，老人家究竟什么路数？” 　　崔白玉道：“若在外人看来，家父不过是个普通老叟，能一路走到今天，一是肯去做事，二是肯把事情做尽。” 　　程大雷点点头：“敢为人先，持之以恒，的确是成大事者必备的素质，还有其他呢，令尊有没有什么朋友？” 　　崔白玉苦笑着摇摇头：“天下之大，谁有资格与家父做朋友。” 　　程大雷也不知心中想着什么，随口道：“那想必令尊此生应是很孤单吧。” 　　一句话触动了崔白玉的心思，她试图在脑海中回忆父亲的印象。的确是个普通老叟，可不会有人小看他，老人家一举一动便影响帝国的气数。于无声处落子，却能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崔白玉一直是很怕崔相的，在她的印象中，崔相代表的是智慧、强大、沉默。却是没想到，程大雷从父亲身上捕捉的第一个词汇竟然是孤单。 　　老人家妻子早亡后便没有续弦，家中的妾室是多的，还有各处孝敬过来的女人。崔白玉其实就是庶出，如果不是仗着美貌与智慧，在家中的地位一定不高。 　　父亲一世有过许多女人，但若谁能与他交心，怕是一个也没有。至于儿女孙辈，老人家也是运筹帷幄，不能让任何一人坐大。 　　对自己的子孙尚且如此，何况是归附的世家、高高在上的李氏皇族。 　　记忆中的父亲一直坐在那间昏暗的书房中，驭下之策，识人之术，驱狼吞虎……这些门道父亲都玩得很通透。天下之大，估计没有一人知道老人家心中想什么。 　　可若不是程大雷一句话点头，崔白玉怕是一生一世都不会想到。那坐在书房中的智慧老者，的确是有些孤单呐。 　　崔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膝前跪伏着几多人。这样一个老者，自然享尽人间富贵。但普通人在田间酒楼，与老友吹牛打屁的乐趣，他怕是一生都无法享受。 第695章 负荆 　　“大当家，张将军求见。”有下人报过来。 　　程大雷正与崔白玉闲聊，挥挥手道：“让他进来。” 　　“张将军的样子似乎……”下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程大雷皱起眉头：“不敢见人么？” 　　下人无奈，退出通报，不多时外面响起张肥宏亮的嗓门。 　　“大当家在哪里，大当家在哪里？” 　　一个粗壮汉子迈步走进书房，看到他的样子，程大雷也是吓了一跳。过了片刻，竟也被他气笑了。 　　崔白玉四女忙掩上眼睛，将头侧到一旁。 　　只见张肥坦着上身，背后背着荆条，走进来后便直接跪下，瓮声瓮气道：“属下有罪，还请大当家责罚。”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来来来，起来说话。” 　　“大当家不降下责罚，属下便不敢起身。” 　　“好了。”程大雷板起脸：“你在我面前玩这一套，再不起来，我就不只是责罚了。” 　　张肥这才起身，如一尊黑铁塔般杵在程大雷面前。程大雷当真是哭笑不得，道：“你就是这样一路过来的。” 　　“嗯呐。” 　　“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是……”张肥顿了顿：“是属下自己知罪，特意来向大当家请罪。” 　　“着。”程大雷喝了一声：“速速如实道来，真把本当家做傻瓜么？” 　　张肥猛虽猛，但并不缺乏脑子。可他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耍花招，负荆请罪的把戏不会是他想出来的，不是他想不出来，而是他不会往这方面想。 　　见程大雷发作，张肥只好承认：“是大哥教我做的。” 　　“刘悲呐刘悲。”程大雷手敲着桌面，轻轻叹了一声。 　　程大雷手下还是有明白人的，说不得刘悲还拉着张肥说上几句，你犯了大错，大当家不罚你，是给你面子。但你不能给脸不要脸，乖乖的去找大当家赔罪，把姿态摆得足够低，说不得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程大雷看了张肥一眼，道：“解下来吧，怪难受的。” 　　“大当家，孙小毛罪有应得，但毕竟是一起拼命的兄弟。还请大当家放他一马，张肥愿自降三级，换他一条性命在。”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心里也明白。这张肥赔罪是假，替孙小毛求情是真。 　　“我可以准你自降三级。” 　　“谢大当家……”张肥脸上一喜，可程大雷下句话就让他闭上嘴巴。 　　“但能否换来那家姑娘的清白身子？” 　　程大雷走出书案，来到张肥身边，将他身上的荆条一根又一根取下。看到其背后被折磨得血肉模糊。当真是铁打的汉子，背上伤口如此，还能谈笑自若。 　　程大雷招招手，令小鹿取来自己的一件袍子，披在张肥身上。 　　“大当家，我……” 　　程大雷拍拍他的肩膀，道：“张三哥呀张三哥，你我兄弟是为何聚在一起的。为的就是不受一些窝囊气，方才扯起反旗，不服王法管么。今日不同昨日，我们已经不是青牛山的一伙小山贼。今日天下，无论如何都有我兄弟一份，那家诸侯，哪怕指着鼻子骂我们是山贼，心里多多少少都要让咱们几分。” 　　“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要记得死去弟兄，也有我的功劳，另外还有一份功劳是属于张三哥的。可是，咱们现在不受人欺了，不是说咱们就转过身欺负别人。那家姑娘清清白白，平白遭了这等祸事，你若有姑娘，会如何做？” 　　张肥沉默不言。 　　崔白玉却是皱起眉头，多看了程大雷一眼。天下人都说程大雷如何的十恶不赦，却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程大雷摆摆手道：“好了，去吧，去吧。我这番话三哥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都是程某的肺腑之言。我知道今天还有许多人来求情，我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个同他们说。” 　　张肥黯然离开，程大雷叹口气，那种疲惫感又涌了上来。他坐回到书案后，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 　　崔白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父亲也常常独坐，半晌一动不动，也不知想着什么。 　　崔白玉顿了顿，大着胆子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非要杀人不可，自可施舍那苦主一笔银钱，只要数目足够多，他们就不会闹下去，说不得还会心情窃喜。” 　　程大雷抬开眼睛，两道目光刺向她：“那么我和你们这种人还有什么区别？” 　　崔白玉一楞，忽觉得哭笑不得。程大雷竟然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自己，喂，你是个山贼呐，你有什么资格鄙视我们。 　　崔白玉没有开口，忽地想起一些事。相府在京州的势力是大的，府中难免有些纨绔子弟，相中了街上的姑娘便抢回家中，事后不过施舍几两银子。这还算是好的，有些家人不从的，用棍棒打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崔白玉的善恶观其实很模糊。直到此时此刻，她方才觉得：也许这些事情根本不对。 　　犹记得那年春光好，长安城外蔷薇绽放，自己性子来了便去城外赏花。偏巧有个不识趣的妇人在此地割猪草，自己只是稍稍露出被扰了性子的不耐烦，手下家丁便将妇人一顿乱揍。还了自己一片清净，那妇人后来如何，其实自己是不关心的。 　　这些或许是不对的。 　　汗津津湿透衣衫，崔白玉从没这样想过世间道理，只认同拳头大就是道理。可这本就不该是天地间的道理。 　　一报还一报，如果自己认同这个道理，那么今日落在程大雷手中，又恨从何来，怒从何起？ 　　这时候，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哭声，打断了崔白玉的思绪。 　　程大雷皱起眉头：“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伺候的下人过来，道：“大当家，那孙小毛的老娘找上门来了。” 　　程大雷手扶额头，觉得有些头疼。孙小毛的父亲战死，家中便剩这一个老母。 　　“大当家，您要不要避一避，这老人家可是不好惹？”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避什么避，出去看看。” 第696章 对饮无一人 　　崔白玉其实是不能出城主府的，这是程大雷对她的限制。但见程大雷今天忙得不可开交，而她也的确想看看程大雷如何处理这件事，便悄悄跟在程大雷身后。 　　还未跨出城主府的大门，程大雷就听到外面的骂声。 　　“姓程的，你给我滚出来。” 　　大门外，一个妇人掐腰大骂。其实孙小毛的老母年纪并不大，不过四十出头。这样年纪的妇人正是泼辣的时候，她可不管你程大雷是谁，想要我儿子的命，老娘就给你拼命。 　　见到程大雷出来，这妇人更加精神抖擞，指着程大雷鼻子骂道：“姓程的，你当真是翻脸不认人，小毛他爹死了，现在你要把小毛也杀了。好好好，你把我也杀了好，我们一家人干干净净，你岂不是称心如意。” 　　崔白玉忽感觉心情有些愉悦，这种事是最不好处理的。程大雷纵然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向一个妇人出手。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对方，很明显这是有谁背后支招，让孙小毛的老母过来堵门。讲道理肯定是讲不过程大雷，只好来这不讲道理的法子，也算歪打正着。 　　程大雷一言不发，就忍这妇人辱骂，他只是悄悄拉过一个仆人，冲他耳语一番。这仆人悄悄溜走，也不知去做什么。 　　那妇人就这样堵着门骂，程大雷当真是好性格，一句话也不说。说也真不知如何说，真如果和这妇人对骂，赢了输了其实都不好看。 　　大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是为了瞧个新鲜。一城之主被人这样骂，还没有任何反应，当真是稀罕事。 　　最后，反倒是这妇人先骂累了，掐着腰呼哧呼哧喘气。 　　“我家小毛再有错，也罪不至死，你现在三妻四妾，进城时不也抢了一个女人么，有什么资格怪我家小毛。他可是我家的独苗呐……”说着说着，妇人哇哇哭了出来。 　　崔白玉脸色微红，向后退了半步。 　　正这时候，刚才离开的那仆人又回来了，还领着一大家子。为首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拿着擀面杖便冲了进来，指着孙小毛老母的鼻子道：“没地嚎的母狗，瞎了你的眼，我家还没喊冤，你哪里有资格哭。” 　　这一家子正是被孙小毛祸害的苦主，两家人算是凑到一起，互相对着骂街。 　　崔白玉看了一眼程大雷，心道这人并不是一味的直性子，确实有几分聪明。 　　按道理来说，程大雷此刻就该离开，但他不仅没有走，反而立在门口。一直认真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示。 　　等到日落黄昏，两家都骂累了，彼此哭哭啼啼的离开。 　　直到此刻，程大雷才伸了一个懒腰，转身返回城主府。 　　立在大门口时，程大雷还保持着平静，但往回走，脸上便越来越不好看。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算是丰功伟业。可万骨背后，便是万户哭。这孙小毛老母的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今次杀了孙小毛，便是之后给他家些银子，又怎么能换回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天下事若都是钱能够解决，老祖宗又为何要造出一个情字。终究是撕扯不开的，杀孙小毛未必对，但放了他也是错，这就是程大雷心情纠结郁闷之缘由。 　　一个孙小毛不杀，日后便会冒出许多个。刀终究是要落下的，只是看着他老母的眼睛，握刀的手真的能够不抖么。 　　夜渐渐深了，苏樱走出闺房，沿着花厅的小路向前走。穿过两个门，走进一个种满枣树的院子。 　　程大雷独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饮一口酒叹一口气，时而摇头苦笑。 　　苏樱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将大氅盖在程大雷肩上，道：“虽然是夏夜，但终究有些凉意，你还需保重身子。” 　　程大雷挥挥手，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抬起的手无力垂下。 　　苏樱在他对面坐下，睁大眼睛望着他：“我知你不喜人扰你清净，平素也不敢打扰你。但毕竟是结发夫妻，你若找不到人喝酒，总是可以找我。不喜我的性子，找梨花妹子也行，她是善饮的。” 　　程大雷摇了摇头，他愈发觉得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能说话的反而越来越少。徐神机最近颇有些淡泊名利，他嘴里也说不出许多知己话。至于樊梨花和苏樱，许多事其实是不能同她们说的。 　　苏樱扣住程大雷手背，道：“我知你心中苦闷，如果真不愿杀人，便不杀了，又有谁敢说你的不是。” 　　程大雷终于开口，道：“不仅仅是孙小毛的事，有些事比你想得要复杂。” 　　苏樱沉默想了想，道：“家大业大，有兄弟想着分家了。” 　　程大雷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今不是从前，随着程大雷的势力越来越大，手下人的想法也越来越多。武将与文官之间的不配合已经初露征兆。这倒还不是着急的事，而是随着身份地位的不同，大家的欲望越来越大。 　　曾经是活着有口饭吃就行，但现在不一样了。你程大雷三妻四妾，仆役成群，一块儿打江山的弟兄难道就不能喝点汤。 　　于是他们吵着要分女人，分好马，分财物。孙小毛的事情不是偶然，是程大雷以后路上必然会遇见的。 　　大家都开始有自己的小算盘，怕是已开始拉帮结派。同程大雷说话时，已都有了自己的算计。 　　崔相只手遮天，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来斗去成了孤家寡人。很明显，程大雷也要步崔相的后尘。 　　手下与你耍心眼，你总不能做傻子。于是便也开始自己的算计，人心权谋，驭下之术等等这些，程大雷在未来的路上都将无师自通。 　　程大雷未必不擅长这些，可当真不喜欢这些。 　　他长叹口气，忽地握住苏樱的手，认真道：“若我真舍了这份家业，与你、梨花、徐军师几人浪迹江湖，你可愿意否？” 　　苏樱看着程大雷，对他说出这番话丝毫不感到意外。她抚平程大雷紧皱的眉头道：“我有什么愿意不愿意，自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你走了，手下弟兄该如何办？” 第697章 尽是苦涩 　　家大业大，手底下弟兄多了，心思也就杂了。程大雷手下诸多人中，有爱财的，有爱名的，有要女人的，有想建功立业万世不朽的，也有小富即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问题在现在还没有太严重，但终究会愈演愈烈，现在程大雷在，仍能辖制住他们。一旦程大雷撒手不管，注定是分崩离析，好好一个凉州，也就成了天下诸侯手中的一块肥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程大雷轻拍着苏樱手背，认真道：“有时候真想舍弃这份家业，择一荒岛安度余生，男耕女织也是一生一世。” 　　苏樱抿嘴轻笑，道：“真到了荒岛，也有荒岛的难处，炎夏的毒虫、风暴海啸，也够你受得。你是懒散性子，真受得了耕作之苦？” 　　程大雷顿了顿：“你这话也有道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日子，真如果舍掉这份家业，怕日子会更难熬。” 　　苏樱走过来，将程大雷的脑袋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说是如此说，不管其他人，只要你愿意做，天大地大，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程大雷心头一暖，怀中抱紧了苏樱的娇躯，半分惭愧半分心酸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苏樱脸色绯红，嗫喏道：“都是结发夫妻，说这些做什么。” 　　与苏樱一席话，程大雷心情终究好了几分。问题还在，但不过硬着头皮去做而已，事情能做成到哪一步，是老天决定的，但去不去做事，却是自己决定的。 　　三日后，城中心的广场上围满了人。城中的百姓聚在外围，有兵丁把守，中间搭着高台。 　　程大雷破城之后，杀人不少，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杀的是自己人，而且程大雷还会亲自现身。 　　孙小毛的事情闹得很大，已经是满城风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家都在盘算着程大雷会不会真的杀人。估计最后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在大家的认知中，破城之后烧杀抢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程大雷的兵在这次破城中做得并不过分。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程大雷是当真要杀人，而不仅仅是摆出个姿态。 　　程大雷坐在监斩台上，两侧是徐神机、刘悲这样人，人人面沉似水，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张肥，更是黑着一张脸，像是随时会暴走杀人。 　　孙小毛被押了过来，程大雷看着他，几日不见，他又憔悴了几分。想也知道临事方知一死难，这几天也是天人交战。 　　“孙小毛，你可知道今天摆这么大阵仗为了什么？” 　　“属下明白，要杀人。” 　　“可知道要杀得是谁？” 　　“属下该死。” 　　“很好。”程大雷点点头：“我问你怕不怕死？” 　　孙小毛昂着头道：“属下情知死罪，不让大当家为难，赐孙小毛一死，只是家中老母无人照应，拜托大当家了。” 　　张肥将头侧到一旁，不忍心看下去。 　　“好汉子，不愧是我蛤蟆寨出来的男儿。”程大雷长身而起：“来人，取酒来。” 　　有小校端着酒上台，哗啦啦道了一碗酒，递在孙小毛面前。 　　他垂下头，咕咚咚饮了一口，酒水将头发沾湿。之后昂起头，声音有几分哽咽。 　　“大当家，小毛没办法再上阵杀敌了。” 　　程大雷无力挥挥手：“好兄弟，一路走好。” 　　艳阳高照，好大一颗人头落地。程大雷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也像是被抽走力气一般。 　　半晌，他挣扎着直起身子，道：“将他尸首缝补好，好生安葬，莫……” 　　想说什么，终究是有口难言。程大雷端起酒碗，往嘴里咕咚咚灌了一口酒，抿抿嘴唇，尽是苦涩。 　　…… 　　当天夜里，城主府摆开一场酒宴，参加人数并不多，却是极其重要。 　　赴宴的有徐神机、刘悲、高飞虎、高飞豹、秦蛮、关鱼、张肥、赵子龙、阿喜、吴用、小白狼，就连朔方城的和珅也被请了过来。 　　在赴宴之前，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都在打鼓。 　　到月上柳梢，程大雷才从屏风后走出。见到他出来，所有人都直起身。 　　“坐，坐。”程大雷摆摆手，自顾自在主座上坐下，目光环视一圈，从一个人一个人脸上扫过。 　　大家心里都有几分困惑，不知程大雷用意为何。 　　大厅内没有丫鬟，没有仆人，也就是大家这些人。程大雷自顾自将面前酒碗倒满，道：“敬战死的弟兄，诸位与我满饮此杯。” 　　大家不敢推辞，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程大雷再次将酒碗倒满，道：“这碗酒敬在做的诸位，没有你们不会有蛤蟆寨的今天。” 　　之后，程大雷又倒满一碗酒，捧在胸前道：“最后一碗酒敬的是老天，他给我们这个糟糕的世道。” 　　三碗酒喝尽，程大雷两腮已经飞红，他并没有多少酒量，昂起头吐出一口酒气。 　　在座诸人都保持着沉默，大家都感觉今天程大雷情绪有些不太对。当然，程大雷的精神状态常常都不太正常，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但今夜不一样，今夜的程大雷的情绪中有一种沉重。 　　“大当家，是否有事对我们说？”和珅大着胆子道。 　　“的确是有些话要讲。”程大雷点点头道：“有些话不吐不快，今夜没有外人，我就照直说了。” 　　“诸位多是从青牛山便跟着我，刚开始时日子过得紧巴，总是被人逼得绞尽脑汁。慢慢路上人来得多了，也是咱们侥幸，打下如此一份家业。中间都少不了各位的功劳。” 　　程大雷摇摇头：“现在咱们已经是家大业大，不用再拼着命过苦日子。大家豁出命去打仗，现在想过几天舒坦日子，也不是不可。如果我不许，便是我没有道理。” 　　在座之中，颇有几人面露惭愧，破城之后，他们没少往自己屋里捞东西。 　　程大雷被酒呛得咳嗽一声，宛若什么都没看到。 　　“你们都要好好活着，死去的兄弟无福消受，咱们就要替他们把能捞的都捞回来。” 第698章 杯酒 　　“大当家……”高飞虎长身而起，双手抱拳。 　　“坐，坐。”程大雷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今日不谈尊卑，只论兄弟。” 　　程大雷边饮边说，渐渐酒意上涌，嘴越来越碎：“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家弟兄，也没有外人。记得我在青牛山刚起事时，只不过五个人……” 　　程大雷想起林少羽，心情郁郁，又咕咚咚罐进去一碗酒：“那时候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除了担忧官兵打过来，还得担心能不能填饱肚子……从幽州到长安，从长安到凉州，一开始也不容易，兄弟们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说不得那天死在别人刀下，这辈子就算交待了。” 　　“是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今时不同往日，在座的诸位，少说手下也有几千号人，杀个人连眼皮都不用眨一下。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不仅吃得饱，换要吃得好。” 　　“说是把个人的官职好好分一下会更好些，但我总是想着，大家都是兄弟，一个锅里捞饭吃，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程大雷说着说着突然骂了一句：“可兄弟这两个字往往是最靠不住的。” 　　在场诸多人同时噤若寒蝉，抬起头望着程大雷。 　　程大雷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扶着椅背，道：“家大业大，兄弟们都有了自己的小算盘，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真真就不是个做大事的人。说真的，我已经很累了，这蛤蟆寨的第一把交椅，我是实在不愿坐了，诸位有谁想坐的没有？” 　　在场几人同时站起，几乎异口同声道：“大当家，不可。” 　　程大雷摇摇头，满脸绯红，身体踉跄，但眼神却是澄清。 　　“今日我不是要玩什么杯酒释兵权，也并非要试探兄弟们的心意，用不着，我也不屑玩弄这些把戏。我是真心想问一句，这第一把交椅有没有人能做？” 　　他目光一张脸一张脸扫过，首先看向刘悲：“刘悲……” 　　紧跟着程大雷又摇摇头：“你不行，你志不在此，秦蛮等人也不会服你。” 　　刘悲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关将军……你虽有帅才，却也不是个能服众的人物，这第一把交椅你做不了。” 　　关鱼低头抿酒，却也没有表示不服气。 　　“和总管……你心思通透，八面玲珑，是只老狐狸，但做不了山大王。” 　　程大雷目光一一扫过，一一点评诸多人。在场诸多人中，人人都是出奇之处，可若说谁能稳坐军帐中，压得住八方，却也只是程大雷了。 　　“徐军师，你……” 　　最后，程大雷的目光落在徐神机身上，徐神机脸泛红晕，当场就要站起来。 　　“你……”程大雷顿了顿：“好好喝酒，今天饭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抬起头，目光望着面前众人，除了徐神机外，其他几人都已站起，抱拳拱手，异口同声道：“大当家，属下知错。” 　　“错，又有什么错。”程大雷重新歪坐在椅子上，目眺远方：“若你们有能耐坐稳这个位置，我便放心去了。” 　　无论如何，诸人已经被绑在一起，自家有自家的利益，各自有各自的算盘。但程大雷的话至少点明白一件事，大家都在一艘船上，首先要保证蛤蟆寨这艘船不翻。而在现在，程大雷的确是唯一的掌舵手，目前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他。 　　程大雷似醉非醉，睁着双眼道：“明正赏罚，一断以律，从今日起，若是谁有律不准，一概严惩。” 　　“属下遵命。” 　　程大雷端起酒碗，缓缓饮尽，然后将碗底亮给诸人看。 　　“诸位，我不希望来日，我与诸位在刑场上饮端头酒。” 　　“是。” 　　程大雷无力的挥挥手，道：“退下吧，退下吧。” 　　刘悲还欲在说什么，却见程大雷歪在椅子上，已经响起轻轻鼾声。 　　诸人散去，一一走出城主府的大门，却是谁都没有牵马或者坐轿，只不过三五成群。 　　看个人离去时的样子，便可以看到谁与谁更亲近些。刘关张赵走在一起，秦蛮徐神机高飞虎高飞豹同行，吴用在武将那里讨不到好处，随着和珅一起走。 　　城主府的高楼上，程大雷外靠在栏杆上，静静看着这一幕。 　　苏樱端着浓茶在其身后，轻轻敲了敲柱子，道：“你喝杯茶醒醒酒吧。” 　　程大雷接过茶碗，将浮沫吹去，静静道：“你说，我这算不算也是耍心眼？” 　　“装神弄鬼，荒诞可笑，却句句说得是实话。你说他们能听进去么？” 　　程大雷摇摇头，又点点头：“听不听得进去不重要，只是蛤蟆寨当真没到分家的时候，分就是散，散了就什么都没了。各人有各人的小心思，也不能要求所有人与我心思相同，那其实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只不过，大家有共同做事的想法，不要搞得太过分，便也就可以了。” 　　“明定赏罚，该赏则赏，该罚则罚，我今天也就是给他们敲敲边鼓，真的把事情搞起来，我可不想在死几个孙小毛了。” 　　苏樱安静听着，道：“我现在多少知道，你有多累了。” 　　程大雷揉揉她的脑袋，道：“走，下去吧，风怪大的，别吹坏了身子。” 　　苏樱白了他一眼，道：“楼上的风再大，也终究没你见的风大。” 　　程大雷将手伸到栏杆外，凉风从指间绕过，他点点头：“秋天快来了，风的确蛮大的。” 　　苏樱搀住程大雷，二人相扶往楼下走。 　　徐神机一行人走在一起，高飞豹摸摸脑袋，道：“徐军师，秦大哥，大当家今夜究竟什么意思？” 　　徐神机没有说话，反倒是秦蛮冷哼一声，道：“定是你贪得无厌，城破之后捞得太狠，才令大当家如此恼火。” 　　高飞豹吐吐舌头，感觉脖颈后面有些发亮。高飞虎脸上有些发烧：“也没有捞得太狠么，都是大当家赏给我们的，大当家不给的，我们可不敢要。” 　　“你自己不要，你手下的山贼呢，他们是闲得住么。” 　　“姓秦的你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一样出身，你看不起谁。” 第699章 又见鱼龙卫 　　“我手下的兵可没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秦蛮冷哼一声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兵没有，我便有了么。” 　　“好啦，好啦。一人都少说一句，都是自家弟兄有什么可吵的。”高飞虎摊开双手往下压了压。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就你手下人做得多。”高飞豹直接怼了回去。 　　高飞虎脸上讪讪，秦蛮和高飞豹手下的兵，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在这次破城之中都很老实。反而是高飞虎从江南带过来的兵，没少在这次破城之后作恶，只是事情闹得不够大，没有到掉脑袋的地步。 　　“我劝二位一句，大家都老实一些吧。”秦蛮开口道：“看意思，大当家是要整顿军纪，今夜不过是提前提个醒。若再做得过分，今天能砍孙小毛，改日说不得就能砍二位。” 　　高飞虎和高飞豹脖后一凉，高飞豹道：“大当家该不会这么狠吧。” 　　高飞虎摸了摸脑袋：“大当家是越来越狠了。” 　　“军师，您倒是说句话？”秦蛮开口道，这种动脑袋的事情还得靠山寨的第一军师。 　　“啊，什么。”徐神机仿佛恍然回过神来：“今天那碗红烧肉还是不错的，大当家说得不错。” 　　“啊。” 　　三人一楞，自顾自踱远离开。 　　三人站在原地是一头雾水，半晌，高飞虎叹道：“瞧瞧，军师才是高风亮节，高某自愧不如。” 　　“若我们也都能像军师这般，只知有公，不知有私，也就不用担忧了。”秦蛮。 　　三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对徐神机是心悦诚服。 　　这次破城，即便秦蛮等人能约束住自己，也未必能约束得住手下人。许多不打紧侵吞恶占的事情屡见不鲜。偏偏就是徐神机一个，他也没什么亲信，在这次破城事件中，当真是一文钱都没动，俨然成了蛤蟆寨的道德模范。 　　…… 　　靠杯酒能压得倒诸人的私欲么？程大雷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大家聚在一起喝杯酒，一块儿忆苦思甜，然后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程大雷也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兄弟情份是盖不过私心的，程大雷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真正能靠得住的东西，还是摆在明面上的规矩。 　　他开始着手完成这件事，制定新的军纪，主要目的还是约束手下的兵将。这帮大老粗来自草莽，多是穷凶极恶之徒，程大雷假若没能耐驾驭他们，便会被他们吞噬。 　　这大概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这件事由吴用领头，军策府的谋士群策群力完成。程大雷这边派出的人手是崔白玉，这姑娘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程大雷这种草莽根本没办法比。 　　崔白玉懂得程大雷在做什么事，她现在足不出户，也只有倾心帮助程大雷完成这件事。必须先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维持自己体面的生活，即便想给程大雷使坏，现在也没有这个能力。 　　崔白玉不得不吃惊程大雷的未卜先知，事实上，蛤蟆寨的山头问题并不严重，人人都往自己口袋里捞东西的事情也并非普遍现象。只不过，如果程大雷不管，这件事会愈演愈烈，但偏偏程大雷出手及时，在事情未发生时便将其扼杀在苗头中。 　　当然，想要完成这件事也并不容易，军纪好订，谁来执行才是问题。崔白玉一边着手完成这项工作，一边思索着谁能胜任。最后她摇头想了想，觉得蛤蟆寨目前无人能胜任这刽子手的工作。 　　于此同时，程大雷正在后堂内见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模样普通，衣衫普通，做短打装扮，像是田中的老农，也像是码头上的苦力，但当他报出名号时却吓了程大雷一跳。 　　鱼龙卫，田七。 　　长安破城一战，鱼龙卫死伤过半。在事平之后，李乐天又将他们组织起来，没能力扩张人手，主要也是担心有碟子奸细混入。如今李乐天也并非完全无人可用，这鱼龙卫是明帝一手调教出来的，是李氏皇族的死忠。当李乐天决定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还得依靠明帝留下的力量。 　　田七表情麻木，宛若一截木头桩子，说话也一板一眼：“程当家给陛下的信，陛下已经收到，龙颜大悦，特意让我送来回信。” 　　程大雷撇撇嘴，龙颜大悦？估计是龙颜大怒才对吧，不过这种事就是双方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谁先挑明白了，谁便是不懂规矩。 　　他将当朝天子的信接过来，缓缓读罢之后，便扣在桌上。信中，李乐天是难得的客气，说明帝生前对程大雷就十分看重，常说起程大雷的好处。甚至说了程大雷不服李家，李家定不服程大雷的话。而在信里，天子还封程大雷为凉州王，如此，程大雷的身份便算是名正言顺。 　　程大雷手敲着桌面，李乐天这是要与自己做盟友，另外，也说明他现在的情况十分糟糕。 　　眼珠一转，目光落在田七身上。 　　“田七先生，这一路走来辛苦了吧？” 　　田七点点头，又摇摇头：“为陛下做事，谈不上辛苦。” 　　“嗨，坐，坐。”程大雷笑笑：“你不用这么客气，你是不知道我和陛下的关系，我和李行哉情同手足，与明帝也是一见如故，当年明帝还在的时候，非要认我当兄弟，你瞧瞧……” 　　田七这样严肃的人，眼皮也忍不住挑了挑。这程当家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呐，这句话如果放在以前，简直就是砍头的大罪。 　　程大雷话锋忽然一转：“陛下差你过来，除了送信，有没有送别的东西，官服军印什么的？” 　　“来去匆匆，携带也不方便。”田七似乎料到程大雷这么问，回答道：“不过陛下的确想要同程当家借一件东西。” 　　“借什么，该不会是借我项上人头吧？”程大雷谨慎的盯着田七，这货该不会是来玩刺杀的吧。 　　田七也被搞得有些懵，半晌他摇摇头，道：“借兵三千。” 　　程大雷皱起眉头：“当朝天子……已经穷到这个份上了么？” 第700章 狗急跳墙 　　三千兵马不算少，但也绝对不算多，就算程大雷现在的兵力紧张到这个地步，也是绝对拿得出来的。可当朝天子，三十万禁卫军，真的连三千兵马也需要借么？ 　　面对程大雷的这个问题，田七没有回答，只是道：“陛下让我转告程当家，借你三千兵，送你一个凉州王。” 　　程大雷心里琢磨着，目前自己这凉州王是有实无名，否则也不会是田七单独送信，真正忌惮的，便是崔相而已。 　　“陛下现在的情况很糟糕，难道已经糟糕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田七没有回答，关键是不好回答，这程大雷口里对天子一丁点尊敬都没有。 　　程大雷忽地长叹口气，道：“田七先生放心，陛下的命就是我的命，陛下想做的事我冲在最前头，可借兵……实不相瞒，我现在的情况很紧张呐。” 　　田七道：“若这件事程当家有些为难，陛下也并不打算勉强。”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自己准备了许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陛下还准备了一物，让我转交给程当家。” 　　程大雷好奇的看着田七，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看仔细后，眼睛瞬间瞪直。 　　一份圣旨，一份空白圣旨。 　　程大雷：“陛下有让你带什么话没有？” 　　田七摇摇头：“陛下说，当程大雷看到后，便会明白一切，不需要我说什么。” 　　程大雷歪坐在椅子后，半晌，楠楠道：“还真是要狗急跳墙啊。” 　　喜字队在长安也有探子，负责刺探长安的情报。自从尉迟离死后，李乐天便渐渐被相府架空，再如此下去，李乐天就当真要成为傀儡皇帝了。李乐天这种性情，当然不会让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如此，是准备还有力气时，和相府来场生死肉搏。 　　今次向程大雷借兵，便是为了这个目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能让当今天子走出这一步，看来他委实是没有办法了。 　　不过，他似乎已料定程大雷不会借兵。给程大雷一份圣旨，便是假若事败，程大雷可以借他的名义，给拥兵自重的相府添点恶心。 　　当然，李乐天活着，这份圣旨没什么作用。假若李乐天死了，程大雷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幌子。 　　能做出这个决定，可见李乐天已经下定决心。 　　大概理清了事实，程大雷轻轻叹了口气，便是当朝天子，也有这样的无奈。与之相比，自己遇到的这点麻烦似乎就不算什么问题了。 　　将书信送到，话也说明白，田七告辞离开。从长安到此地，一路千山万水，还要担心被相府发现，田七这一路走得并不容易。 　　程大雷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也是暗暗佩服。 　　田七离开凉州城后，并没有直接回长安，而是绕过三水关，进入京州界后，又往北行了一段路。 　　山路崎岖骑不得马，他弃马之后，拨开密密麻麻的丛林，面前出现一座山寨。 　　前方山坡上一棵大树的树冠轻轻晃动，田七知道这是山寨的探子发现自己后，回山中禀报。 　　他也并不着急，立在大门口等待。 　　“来者何人，无故闯山所谓何事？”山寨大门上有人瓮声吼道。 　　田七站直身子，也不行礼，像是不懂江湖规矩。 　　“长安来的人，要见百里侯爷。” 　　沉默片刻，一个声音响起：“这里没有百里侯爷，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田七沉默不言，笔直的立在原地，不声不响。 　　山寨大门口的人也撤了，只是有个喽啰守在栅栏上，奇怪的看着这个陌生人，感觉有些事情，怕自己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田七在山寨门口站了一天一夜，纹丝不动，到第二天黄昏，大门缓缓打开，那小喽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喂，你进来吧，我们大当家答应见你。” 　　田七身子踉跄一下，险些跌倒，他终于站直了身子，迈步走向山寨。 　　这小喽啰看他的目光有些佩服，自己就是站岗站一个时辰，就是两腿酸疼，可这个汉子竟真撑了一天一夜。 　　山寨聚义厅，百里胜歪坐在太师椅上，他本身也是正经人，向来腰杆笔直如石碑。可也不知怎地会事，落草成贼后，腰背就始终挺不直了。 　　田七迈步走入，二话不说便屈膝跪倒：“鱼龙卫田七，见过侯爷。” 　　百里胜轻叹口气：“起来说话吧。” 　　田七站直身体，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陛下口谕，百里胜接旨。” 　　百里胜发现一个尴尬的事实，田七刚刚给自己磕头，自己立刻就要与他磕头。 　　他心里想着自己特么已经是山贼，根本不在意什么天子王法。可身体竟如不由自主般，慢慢站起，屈膝跪倒在地上。 　　“臣在。” 　　“百里胜，朕知道你委屈，若还想做些事，就来长安，如果不愿意，就杀了田七，做你的逍遥山大王。” 　　百里胜慢慢抬起头，目光看着田七，这田七自然不是李乐天，可百里胜宛若见到李乐天一般。 　　“陛下，原来还没忘了我。” 　　说罢，泪如雨下。 　　田七将百里胜掺起，百里胜擦干眼泪，将牙一咬：“陛下要我做什么事？” 　　“杀人。” 　　百里胜眼睛眨了眨：“我窝在这山里，许多消息都收不到，如今的长安是什么情况？” 　　田七看了看左右，大厅之上还有其他人，百里胜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有话直说无妨。” 　　田七这才开口：“陛下现在情况极其不易，让我与侯爷传话，侯爷现在能用的兵有多少？” 　　百里胜目光转了一圈，看着聚义厅上的弟兄，道：“八百。” 　　田七叹了口气：“抬手，至少需要有三千兵，方才能争一线生机。” 　　百里胜摇了摇头：“虽然只有八百，却都是与我从生死场中冲杀出来，八百破八千都没有什么问题。况且，我有一将，能以一敌万。” 　　田七顺着百里胜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猿臂蜂腰，身材魁梧。 　　“侯爷，这位是？” 　　这大汉双手一抱拳：“草民卢俊义。” 第701章 锦马超 　　田七打量着面前的汉子，汉子顶天立地，身上一股英武勃勃之气。但若说他有万人敌的本事，田七还是不太相信。 　　卢俊义读懂了田七的眼神，他微微点头，脚下挪了半寸。田七的眼睛倏忽睁大，只见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出现半个脚印。 　　他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冲卢俊义竖起大拇指。 　　“好汉子。” 　　卢俊义表情不变，只是向田七拱了拱手，似乎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田七复又坐下，双手摁着膝盖，长长叹了口气：“便是有卢英雄这样的好汉，事情怕也不太好做。” 　　难，难在缺少人手，最难的还是如何让这八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长安城。相府势力极大，耳目众多，一旦走漏消息被那位老人知道，有危险的不仅仅是百里胜一行人，更会威胁到那位高高在上天子的安全。 　　但事情也已经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陷入绝地，也逼的当今天子也不得不铤而走险。 　　凉州城内，程大雷手扣在桌面上，长长叹了口气。 　　长安城的局势变化，将会影响到程大雷这边的情况。假若李乐天胜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那么自己就会有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但假若胜的是崔相，那么，不仅仅是凉州，整个帝国都将因这场变故而陷入混乱中。 　　虽然说浑水摸鱼，火中取栗，乱了未必对程大雷没有好处。但程大雷目前更需要安稳，他需要时间稳住目前的局势，消化刚刚吞下的凉州。 　　如果能帮，程大雷倒是不介意帮一帮李乐天。对于这位帝国天子，程大雷并不缺乏好感，但若让自己手下弟兄进入长安，搅入这场注定没有胜算的对决中，也是程大雷不想的。 　　说来说去，自己目前能做的，也仅仅是静观其变，袖手旁观，等着自己所希望的事情发生。 　　整理一下思绪，程大雷还是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目前正着手去做的事情。目前凉州城没有太大的状况，正忙碌的一件事便是整顿军纪，扩充兵员。 　　目前算上降兵，程大雷手中的总兵力不过四万出头。这样的兵力守住一座城是没有问题的，但要说守住整个凉州，目前的兵力还严重不足。 　　程大雷透过脑海中的江山图，查看各城的情况。蛤蟆城的发展已经处于停滞状态，商业几乎为零，工业和农业却都不错。而朔方城则属于刚起步阶段，距离达成任务需要的十万人口，还差三万余。 　　至于凉州城，商业工业农业却都不错，只是军事力量有些不足。 　　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却也只能一件一件去做。 　　程大雷想起自己还有三次抽奖机会，一直没舍得用，或者说不太敢用。今日正是今日，程大雷索性将抽奖次数用掉，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之喜。 　　嘟，恭喜获得顶级麦种，成熟期三个月。 　　目前蛤蟆城、朔方城、凉州城总的农田数量是多少，其实程大雷也并不太清楚，但想也知道是个天文数字。有了这顶级麦种，能为程大雷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对于程大雷这种扯旗造反的主儿，粮食永远是重中之重。 　　嘟，恭喜获得大旗一面，附带技能：神圣力量。 　　神圣力量：提升士气，提高城中部下忠诚度。 　　这个技能类似于‘齐心’，但很明显覆盖范围更广，技能作用更强。程大雷手下现在招募了许多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恰好用这面大旗刷刷忠诚度。 　　嘟，恭喜获得绝世文官宋慈。 　　程大雷眨了眨眼睛，今天的三次抽奖，总之是都没有浪费。目前自己整顿军纪，正好需要一个铁面无私的人物，这宋慈精通刑狱，恰恰能做自己的监察官。 　　嘟，暴恶属性生效，随机出世武将马超。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这下玩大发了。马超马孟起，估计应该也是传说潜质，出场应当也是绝世等级。 　　古往今来，这姓马的都不太好对付。估计日后在战场上遇见，自己手下只有关张赵能制住对方。 　　也不知道他会落到谁的手中，自己说不得有可能将他抢回来，也好凑齐五虎上将。 　　京州，长安城。 　　一汉子背枪佩剑，披头散发，背后牵一匹银龙驹。如此蛮人打扮，在长安城这天子脚下还是蛮显眼的。 　　汉子昂起头，深吸一口气，道：“这里就是长安城么，果然好气派。” 　　长安城的老百姓天生就有一种傲气，路边一卖瓜的老汉撇撇嘴，道：“这里算什么气派，要到皇宫看看，那才叫真气派。” 　　汉子也不恼，道：“皇宫，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么？我去了那里就能见到皇帝么？” 　　老汉真有些受不了这乡巴佬，道：“当然了，皇帝自然住在最好的地方，有最好的女人，你去了皇宫就能见到皇帝。对了，你从哪里来的？” 　　“我……”汉子手指向西方，忽然有些茫然，最好手指向前面：“我要去皇宫。” 　　帝国皇宫还是蛮好找的，沿中轴线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皇宫。皇宫宫墙深深，外墙内墙，李乐天住在未央宫，平常也没理由走到皇宫外围。 　　今天偏偏是个例外，皇宫西北养着一群乌鸦，李乐天百无聊赖过来喂鸟。 　　就听得西门乱哄哄一片，李乐天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血流成河，身边跟随的小黄门立刻打探清楚，回来禀报：“启禀天子，有人闯宫，意图行刺。” 　　“啊？”李乐天不由得咧开嘴，虽然自己这皇帝没多大权力，可光天化日就敢过来行刺，也太不把自己当会事了吧。 　　“走，去看看。” 　　他丢开手中的稻谷，迈步向宫门走去，小黄门碎步跟在其身后，道：“陛下小心，陛下……” 　　宫门洞开，七八个侍卫东倒西歪，正有负责守卫皇宫的鱼龙卫集结。中间大门立着一个汉子，身上冒着热汗，一身生龙活虎的劲头。 　　“呔，哪里来的莽汉，擅闯宫门，不知死活，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第702章 天下唯一 　　汉子持枪而立，挠了挠头：“为何要闯宫门，因为他们不让我进呐？” 　　一众人面面相觑，这汉子说得理所应当，错得仿佛是大家。 　　“来人，拿下去，打进大牢。” 　　“慢。”李乐天伸手拦住了鱼龙卫，看着面前这汉子，道：“喏，你叫什么名字？” 　　“西凉，马超马孟起。” 　　李乐天眯起了眼睛，凉州来的，莫非是程大雷暗中派来的。这种又蛮又强的性格，当真很有蛤蟆寨的气质。 　　“你为何要闯宫门？” 　　“我要见皇帝。” 　　“喔。”李乐天道：“见皇帝为何？” 　　马超眯起眼睛：“你是什么人，我为何什么事都同你说？你是皇帝么？” 　　李乐天不怒反笑，道：“偏偏你还是猜对了，朕正是帝国天子。” 　　马超上下打量李乐天，这眼神其实十分无礼，不过李乐天偏偏是个很有度量的人，对这汉子的眼神也不以为意。 　　在马超眼中，李乐天身着八分绣龙袍，头戴紫金冠，玉树临风不怒自威。 　　天子天子，天下唯其一子。 　　马超也收起顽劣表情，慢慢道：“我想要出人头地，要大富贵。” 　　“倒也是坦诚。”李乐天点点头：“要大富贵须有大本事，你，有这个本事吗？” 　　马超将枪扛在肩头，睥睨道：“应该有。” 　　李乐天目光转了一圈，无论如何，把守宫门的卫士都千挑万选出来。击败七八名卫士，跨过宫门十步，这已足以证明这莽撞汉子的本事。 　　李乐天心中一动，仰头遥望天际，呐呐道：“冥冥之中，当真有天数么。” 　　…… 　　于此同时，程大雷也见到了宋慈。 　　年纪三十岁左右，模样蔫蔫的，一副混得不如意的样子。据其所说，来自江南，本来是个小衙门的仵作。也不知抽了哪门子风，一路逃到这里，要给程大雷做事。 　　反正无论他说什么，程大雷都会相信，也是系统安排的。 　　“宋大人来得正好。”程大雷道：“我恰恰有个监察的差事与你做，先休整一下，熟悉熟悉这里，然后便开始工作。” 　　宋慈大概属于混得不行的那种人，在衙门里做一个刀笔小吏，勉强能混个温饱。却是没想到，刚刚到了这里，程大雷便委以重任。这监察官的职责，是一个管官的官，要辖制程大雷手下的文官武将。 　　程大雷给自己这样一份差事，对自己的信任是否太过分了。 　　士为知己者死，君以国士待我，我将以国士报之，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心思。 　　宋慈感激涕零的走了，看这意思，恨不得当场把脑袋剁下来送给程大雷。 　　对这件事情最为震惊的却不是宋慈，乃是崔白玉。她原先就在琢磨，程大雷会把这监察官的位置交给谁，在她看来，程大雷手下并没有谁能胜任。偏偏这个时候，就来了个宋慈，程大雷几乎毫不犹豫就将这重任交给了他。目前宋慈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本事，那么程大雷又是凭什么确定他的能力。 　　而除了这件事外，她还帮着处理另外一件事。帮着整理凉州城的农田数目，城外已经开始种植，是程大雷自己拿出的麦种。 　　这种小事本用不着程大雷做，但他对这件事却格外关注。 　　崔白玉心中填满困惑，虽然朝夕相处，经常能见到程大雷，可是，崔白玉依旧看不透程大雷。 　　他露出的破绽太多，多到程大雷根本不去隐瞒。可当自己想顺着这些破绽顺藤摸瓜寻找真相的时候，却发现一点痕迹都无。 　　关于这件事，程大雷也有他的说法。类似于神仙梦中传艺，师父是南极仙翁，和太白金星拜把子之类的话。 　　这些话，蛤蟆寨还颇有信徒，不过靠这些哄骗普通人还行，至于崔白玉根本不相信这些。可她又没有能力看透程大雷身上的迷雾，渐渐地，崔白玉也开始想…… 　　莫非程大雷背后当真有仙人传艺。 　　这成了崔白玉每天忙碌工作中一项困扰，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困扰。 　　便是长安城发生的事情：当今天子准备对相府动手。 　　这件事属于极大的机密，整个凉州城都没几人知道，偏偏是冲崔白玉说了。还详细询问了相府的情况，估计李乐天有多少胜算。 　　以崔白玉的估计，李乐天几乎是没有胜算的，然而，凡事都怕万一。假若崔白玉能将这消息传递到相府，李乐天的垂死挣扎便没有多少意义。 　　可问题是，崔白玉没有能力将这消息传递到相府。如今她大概是养在城主府的金丝雀，虽然是能和程大雷朝夕相处，问题是只能和程大雷朝夕相处。 　　程大雷现在也关注着长安城的情况，长安一变，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将影响到凉州这边。 　　程大雷命令喜字队严密关注长安城的情况，一有消息便立刻禀报回来。然而，这也是无用之功，两地相隔甚远，一来一去需要十数天的时间。便是消息传到这里，怕也只有结果，程大雷并不能做什么。 　　如此，程大雷倒是动了心思，实在不行自己走一趟长安城。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做出反应，但这个想法却也是想想而已。 　　一来，凉州城本身就是一团乱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二来，自己只要敢在长安城露面，便必定是人人喊打的局面，无论是崔相或者是李乐天，都以弄死自己为目的，说不得他们会放下两家仇恨，先对付自己。 　　如此，程大雷只能做个袖手旁观的角色，只能静等着长安城的结果。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凉州城这边是一如既往的忙碌，长安城也十分平静。但在长安表面的平静下，却是暗中波涛汹涌，有许多事情发生。 　　一队贩草药的客人混入长安城，几名挑柴的大汉进入长安……这些人表面上都是普通的商人，看上去并没有异常。 　　但在不知不觉间，却有八百这样的人潜入了长安城。 　　李乐天坐在未央宫中，静等着自己需要的力量到来，虽然不是很多，却足够令他做一次亡命徒。 第703章 天子亡命 　　长安周围并不是没有兵，皇宫的三千鱼龙卫，负责守卫长安的两万城防军，以及分布京州各地的京州兵，京州一地的总兵力达到可怖的三十万。 　　当然，这些兵大部分都由相府掌握，军内遍布相府的亲信。便是李乐天，发出一道军令，也许相府点头，否则他一员兵也调动不了。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难怪李乐天整日郁郁不乐。 　　李乐天心中有一份账，盘算着自己能动用的兵力有多少。其实，他也并不缺乏亲信，当初守卫长安，李乐天带着兵将舍身死战，在底层士兵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但这次做事，李乐天没敢与任何人联络。人多嘴杂，一旦走漏消息，这件事便是自己的催命符。 　　他只是心中悄悄谋算着，百里胜的八百兵，以及鱼龙卫中自己的亲信，算来算去，也不过是两千兵力。靠这些兵力与根深蒂固的相府掰手腕，的确有几分不自量力。 　　如果有的选，李乐天定不会跨出这一步，而问题是，他现在已没得选了。 　　李乐天是打算做些事的，他不想成为某个人的提线傀儡，于是铤而走险，做一次亡命徒仿佛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夜里的长安静悄悄。 　　宵禁之后，大街长道之上便没了人，只是偶尔有几家青楼，几处大院响起歌舞乐器之声。 　　这些背后，大概有王孙贵族撑腰，宵禁，禁的是普通人，自然禁不到他们。 　　长安大街上，一乘小轿出了府，四名轿夫都是精壮后生，健步如飞，小轿却并不摇晃。 　　一直到宫门前，崔云间下了轿，理了理官服，望了望眼前高耸的宫墙。 　　夜里收到宫中的消息，说是有要事相商。至于是什么事，送信人并没有说。请的本来是崔相，但崔相因故来不了，只有崔云间过来跑一趟。 　　他迈步跨过宫门，提着官服向里走。宫墙深深深几许，到了夜里，大内还是颇安静的，平白一种阴森味道。宫院内，除了前面一个引路的小黄门，几乎看不到人影。 　　从这里到天子起居之所，还有很远的距离，崔云间埋着头走路，心底不由得寻思：天子居住在这里，每日会是怎样心情呢。 　　万里江山，一手便可掀起风雨，一手又可驱散风云。有这世上最稀有的宝物，最动人的女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东西，我可以说我不要，但我不给你，你不许碰。 　　崔云间长吸一口气，他并非一个有野心的人，生来也未对那张椅子有过什么想法。但现在不同，现在自己距离那张椅子已经十分近了。 　　只要自己挥挥手，就可以将椅子上的人赶下去。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父亲曾说过，崔家不反。可是，那张椅子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真的要拒绝么？ 　　“崔大人，到了。”小黄门立在大殿前停住脚步。 　　“喔喔。”崔云间恍然回过神来，最后一次理了理官服，迈步踏入大殿。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一着黑袍的年轻人坐在书案前，纹龙袍，紫金冠，一股逼人的气势。 　　崔云间双膝跪倒，道：“微臣叩见陛下。” 　　说罢，崔云间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当真是管不住自己的膝盖。刚才跪倒仿佛是下意识肢体的反应，根本没来得及过脑子。 　　“崔大人……”天子放下手中书，慢吞吞道：“崔相大人为何不来？” 　　“启禀陛下，家父体染微疾，还请陛下恕罪。” 　　“得病了么。”天子喃喃一声，摆摆手道：“不来便不来吧，谈不上恕罪，毕竟身体要紧，崔相大人的病不严重吧？” 　　“劳烦陛下挂念，家父只是偶感风寒，将养两日便可痊愈，并不严重。” 　　“不严重就好，不严重就好呐。” 　　天子长叹一声，也说不得他是高兴，还是觉得遗憾。 　　崔云间抬起头，心里在打鼓，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也无什么大事。”天子道：“崔大人过来看，可认得这柄剑？” 　　崔云间这才起身，慢慢靠近龙书案，只见上面摆着一柄长剑。 　　他点点头道：“这是先帝留给陛下的山河天子剑，持此剑执掌帝国山河。” 　　“是呐，当初父王采天山铁铸剑十三，天子剑一，诸侯剑十二。天子剑由先帝执掌，十二柄赏赐给十二位皇子。可崔大人是否知道，在这十三柄剑外还有一柄剑。” 　　崔云间点点头：“还有一柄匹夫剑，原先在六皇子手中，后来落到程大雷那恶贼手中。” 　　“正是如此，程大雷手中还有一柄剑。前些日子他给朕送来一封信，说匹夫剑是先帝赏赐给他的，持匹夫剑斩尽天下不臣，这是先帝的遗命。”李乐天笑着道。 　　崔云间也笑了：“哈哈，这逆贼也实在太过异想天开，这种信口开河的言语天下有几人会相信。” 　　“不，他说的是真的，朕已差人去过凉州，封他为凉州之王。” 　　李乐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崔云间下意识抬起头，惊愕的发现，眼前那还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国天子。两眼恶毒，表情狰狞，分明就是大街上走投无路，输红眼的亡命徒。 　　“陛下……” 　　“匹夫剑能斩天下不臣，天子剑能斩谁？”李乐天咬着牙问。 　　崔云间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猛然发觉，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 　　天子拔出剑，一步步靠近，口中一字一顿：“朕是当今天子，天下是朕的，朕想杀谁便杀谁。” 　　崔云间下意识后退，恍然想起，眼前这位不仅是位养尊处优的帝皇，也是位能够在马上和林少羽过招的高手。 　　而崔云间自己，委实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弱书生。 　　“来人，来人，快来人……” 　　李乐天哈哈大笑，口中道：“这是皇宫，是朕的皇宫，你喊来人，来什么人，来杀朕的人么？” 　　山河剑披头斩下，将崔云间的脖子砍开一道血线，血咕咚咚涌出来，张大嘴巴，有句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天子……疯了。” 第704章 夜长安 　　“陛下。” 　　大殿之前不知何时站满了人，人人披甲持矛，腰间佩刀。这些人便是属于李氏皇族的鱼龙卫，当年由明帝一手调教出来，对李氏忠心耿耿。 　　林少羽破长安时，他们损失了一批，后来又有人填充进来，免不得就有人往其中安插亲信。 　　目前林少羽面前这一千余人，就是他手中握着的最后力量。 　　殊死一搏，全靠他们。 　　这些人中，以田七为首，他一身黑甲，手捧过来一杆长枪，道：“陛下，让属下出去杀贼，陛下还须保重龙体。” 　　“废什么话。”李乐天气不打一处来，道：“将他的脑袋割下来，去相府。” 　　田七隐隐觉得，今天的天子和往常不太相同。或者，往常那个温文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天子不过是他的表现，李家男儿骨子里都有一股亡命徒的劲儿。 　　李乐天走在队伍最前方，佩剑持刀，一身黑龙袍。今天他是一军之帅，也同样是先锋，身为帝国天子，他本不须承担如此风险。可当他走在队伍最前方，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身后鱼龙卫体内点燃。 　　他们愿意为李乐天去死，何况李乐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未出宫门，他们已经被拦住。面前也同样是鱼龙卫，数量要超出李乐天这面一倍左右。 　　为首是一名校尉，他也是相府安插进来的，七拐八拐算起来，是崔云间的子侄辈。 　　鱼龙卫多的是这样的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那些升天的鸡犬，也会反哺崔府。 　　目前，他根本没明白是怎么会事，此刻拦在李乐天面前，道：“陛下，为何要出宫？” 　　李乐天向前跨出一步，道：“朕为何出宫，要与你商量么？” 　　“这个……不敢，属下也是担忧陛下安全。” 　　李乐天冷哼一声，道：“崔正密谋造反，斩立决，凡持戈相击者，视为同谋，杀无赦。” 　　崔正下意识退后一步，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天子知道我的名字。他执掌鱼龙卫，经常在李乐天面前晃，但却没有说过一句话。在他想来，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号小鱼小虾。 　　原来他是知道的。 　　李乐天为先，已经掩着手下死士冲杀过来。长枪所至，一枪穿了崔正的脑袋。 　　于此同时，李乐天陷入包围中，他持枪而立，口中冷哼一声道：“大胆，你们也想造反么。” 　　这群人面面相觑，渐渐有人放下兵器，匍匐在地。 　　李乐天长枪一甩：“走。” 　　打的便是时间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柄尖刀捅进相府的心窝。当然，这件事胜算不高，不过，李乐天既然敢踏出这一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当李乐天踏出宫门时，城中已经有兵丁集结。这是百里胜从凉州边境带来的八百死士。 　　虽然只有八百，但都是从生死战场中厮杀出来的。互相之间早已生同生，死同死，八百人抱团在一起，便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他们集结完毕，便与城中巡逻的城防军发生战斗。百里胜手持双鞭，口中爆喝。 　　“弟兄们，随我杀了这场夜长安，天亮之后封王败相，也与死去的弟兄讨还公道。” 　　双方在长街之上绽开血战，动静越闹越大，周围的百姓已经被惊动。但他们都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究竟发生什么事，他们并不清楚。至于明天是谁执掌长安城，他们也并不十分关心。 　　反正不管是谁，坐上那个椅子的都是王八蛋。 　　却谁也不知，在道路两旁的屋顶上，还趴着两个人。 　　一人身材矮胖，正是凉州的白元飞。另外一人满嘴络腮胡子，是程大雷的亲随刘发财。 　　为了关注长安城的变局，白元飞便被派到这里，刘发财也跟着过来凑凑热闹。 　　“啧，真的打起来了。老白，你说这一局谁会赢？”刘发财问道。 　　“嘿，你问我我问谁去，你真以为我是徐军师，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白元飞道。 　　刘发财撇撇嘴：“城中还有咱们一百多弟兄，你说咱们要帮谁？” 　　白元飞摇摇头：“咱们谁也不帮，好好看戏，等事情结束后，第一时间将消息禀报给大当家。” 　　李乐天已经杀到相府门前，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但这个时候，相府已经准备完毕。相府之中多有豢养的家丁护院，更不用说那些精心培养的死士。 　　如今，相府大门紧闭，李乐天还未靠近，便迎来一阵箭雨。 　　手中都没有趁手的攻城兵器，如此，李乐天竟被相府挡在大门外。第一轮遭遇，鱼龙卫已经折损十几员。 　　李乐天拧起眉头，忽然喝了一声：“马孟起何在？” 　　“喂。”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随着声音一匹快马奔来，到李乐天面前时，他方才勒马停下。 　　“你这个人不地道啊，我刚跟你，你便让我与你卖命。” 　　李乐天对他无礼的话语不以为意，伸手一指大门：“你不是要一场大富贵么，破了那扇门，就有你得大富贵。” 　　少年郎看了看面前紧闭的大门，啐了口吐沫，道：“罢了罢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今天便是今天了。” 　　他忽然纵马向大门闯去，手中的大枪抡开，挡掉箭雨。在冲到门前时，忽地从马背上跃起，一脚点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再一跃，拔地数丈，竟然落到大门中。 　　双方人马都倒抽了口凉气：天下还有如此高手。 　　李乐天大手一挥：“冲。” 　　用手中的兵器掩杀，靠近院墙，大门被一撞而开。院子内，马孟起正杀得痛快，不管男女老幼，他逢着便杀，早已是鲜血淋漓。 　　李乐天带人掩杀进来，与马孟起汇合。这少年郎哇呀呀大叫：“痛快，痛快，再吃我一枪。” 　　“莫要恋战，往里闯。” 　　所谓擒贼先擒王，李乐天的目的便是斩杀崔相。那个老人一死，便是树倒猢狲散，自己今天要做的事，便有三分数了。 　　这些人并非鱼龙卫，李乐天一喝便散，他们对崔相忠心耿耿，只要将他们杀尽杀绝方才罢休。 　　双方交战，都是死伤惨重。 第705章 老贼，你在哪里 　　相府要比想象中大，赫赫一片庄园，假山回廊，崔相竟丧心病狂引一条活水进来，在庄园内形成一片湖泊。 　　双方展开白刃战，李乐天一马当先，厮杀在队伍最前方。一国之君尚且如此，何况身后的鱼龙卫。天子都可以不要命，大家自然可以提着脑袋随他拼命。 　　在如此势头下，李乐天的队伍一直向前推进。但他心里并没有半点喜悦的心情，战斗刚刚开始，目前还不是开心的时候。现在他的困惑是，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看见相府的主事人。 　　相府的家丁护院死士几乎各自为战，这也令李乐天的推进变得容易。但李乐天提着的心却不敢放下去，相府就算反应有些慢，但慢到这种地方仍是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该不会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真正决定这一局胜负的并不在相府，而是在于那两万城防军。自己平掉相府后，便必须立刻赶到兵营，安抚那里的大军。目前百里胜正带人在大街上阻击城防军，怕他们也撑不了太久时间。 　　“哇呀呀。” 　　一个拎着双斧的壮汉从人群中跳了出来，口中怪叫，抡着双斧向李乐天扑来。 　　因为程大雷的缘故，帝国还颇兴起一股用斧之风。无论是山贼还是军将，但凡有些力气，都喜欢用斧头做战。如此导致帝国用锤棍这样的大将少了很多。 　　李乐天不是以力气见长，长枪直刺对方面门，然后横甩，将对方逼退。那用斧的狠人，只是稍稍回避，便又重新扑了过来。 　　此子的确凶悍。 　　李乐天心中还真知道对方，其人姓柳，名唤柳弄月。名字听上去十分文雅，性情却残暴的很，以杀人为乐。相府多得是这种人，崔相用人唯才是用，也不去计较出身。 　　铛！ 　　有一用大枪的汉子拦在柳弄月面前，晃了晃脑袋，双臂一伸将对方推开。 　　“再来！” 　　“兀那娃娃，毛都没长全就敢在爷爷面前撒野，吃我一斧。” 　　来人正是马超马孟起，他不是很明白今夜的状况，不过他也不是计较小节的人物。吃他杀得痛快便可，一杆大枪迎上了柳弄月的双斧。 　　只是三招两式，便稳稳占了上风，瞬间，又有三四个人跃了出来，将他围在当中。 　　一路杀过来都是如此，马超同时要面对四五人的围攻。可即便如此，他也显得从容不迫，反倒是柳弄月几人被压得死死的，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陛下，小心。” 　　寒芒一闪，斜刺里一柄刀撞过来。田七见机的快，斜着将李乐天撞开，用身体迎上了对方的刀。刀顺着皮甲的缝隙刺入，再往里进，血便涌了出来。 　　田七咬紧牙关，狠狠攥住对方手腕。李乐天也是一惊，来人出招稳准狠，看来是相府精心培养出来，专门为了暗杀用的。 　　如果不是田七关键时刻为自己挡了一刀，自己一条命已经要交待在此地。李乐天用长枪直刺，在对方喉咙留下一个血窟窿。而这个时候，田七也已经气绝身亡。 　　李乐天轻轻摇摇头，连叹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今日血战，注定死伤惨重，而自己要做的，本就是在注定的死局中挣扎出一丝生机。 　　用血和肉挣扎出一丝生机。 　　形势渐渐对李乐天不利，似乎对方也认定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发现李乐天后，同时七八个人向自己涌来。李乐天身边死的人越来越多，而马超被人缠住，现在也没办法向他援手。 　　恰在此时，一队人从大门外涌了进来。一身材魁梧的大汉冲到李乐天身边，同样用一杆大枪，立刻将围攻李乐天的几人斩杀。 　　“好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陛下，草民卢俊义。” 　　“过了今夜，你便不是草民了。” 　　随之，李乐天的目光落在百里胜身上。百里胜双手一抱拳，此时节也没可能行大礼。 　　“禀陛下，属下无能，城防军杀过来了。” 　　果然，凭百里胜这八百人挡不住两万城防军。难道今日自己注定要死在这里么？李乐天深吸一口气，此时节也不可能想太多，必须斩断后路，一往无前。 　　“与我杀！” 　　长枪一提，天子威风凛然而起。百里胜干脆答应一声，此刻谁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拼得今夜再说其他。 　　在百里胜带人过来，尤其是卢俊义出现后，李乐天已经占据当前战场的全部优势。 　　一个卢俊义一个马孟起，二人都有万夫不敌之勇。不夸张说，二人联手便足可横扫相府。 　　一路向前冲，一路向前杀，二人厮杀在队伍最前方，互相也有较劲的意思。 　　李乐天心中暗暗点头，如此雄夫，今日竟都出现了，当真是天不亡我。假若自己手边早有这样的大将，何至于沦落到今日地步。 　　相府的家丁护院，渐渐都做鸟兽散。而崔家的小姐公子，碰到了就成刀下亡魂。如果这一局李乐天胜了，他们必然是满门抄斩的结局。如果李乐天胜不了，现在自然是多杀一个是一个。 　　“老贼在哪里，老贼在哪里？” 　　李乐天提着大枪，口中哇呀呀大叫。杀多少人也不如杀一个崔相管用，但直到现在，崔相还没有露面。李乐天心中激灵一下，老贼该不会逃了吧？ 　　自己倒是疏忽了这一节，老贼一旦逃走，城防军就不可能服从自己，结果只可能是功亏一篑。 　　不过这也不能怪李乐天，他的兵力不过两千，闯破相府大门已不容易，根本没有富裕的兵力将相府包围起来。 　　“老贼，你在哪里！” 　　又怒又惧的李乐天咆哮一声，一脚将面前的房门踹开。刚踏入屋子，他一下就愣住了。 　　屋中亮着烛火，此外还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崔相……已经死了。 　　李乐天不愧是帝国天子，在这种事上半点也不糊涂。他立刻就明白了，崔相已经去世，相府一直秘不发丧，也是因为担心崔云间压不住局势。 　　当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敌人也不容易。 第706章 好快的刀 　　事实上，崔相在几天前就已去世。这位在朝堂斗了大半辈子，很少败绩的老人，终究不是岁月的对手。 　　即便在相府，这件事也只有几个人知晓。相府势力很大，有诸多世家依附。但崔相压得住这些世家，崔云间未必压得住。这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便是为了收拢力量，以保证相府的势力延续。 　　却没料到，正这个时节，堂堂帝国天子打算做一次亡命徒。一柄尖刀，扎得正是相府虚弱时。 　　看到这口棺材，李乐天瞬间明白了。他愣了愣，似乎是因为自己没能亲手杀了老人而觉得遗憾，也似乎是因为对这个老人的无声无息离开而感慨。李乐天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老人对帝国是有功的。 　　这念头一闪而逝，今日的乱局尚未结束，不是瞎发感慨的时候。外面喊杀声震天，城防军也正向这边赶来。这是一场你吃我，我吃你的死局。形势目前对李乐天有利，但不能证明他已经是胜方。 　　“砸破棺材，将老贼的脑袋砍下来。” 　　七八柄兵器都砸在棺材上，只听咔嚓一声，棺木碎裂，里面浮现一个老人穿着寿衣的老人尸体。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脸色苍白，众人看到这一幕，竟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老人执掌帝国朝政多年，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挥挥手就能搅起一片风雨，决定上万人的生死。 　　面对这个已身死的老人，众人竟怯懦不敢上前，似乎担心他会突然活转过来。 　　李乐天也被一种可怖的气氛缠绕，不过别人可以怕，他不能怕。从身边武士手中接过一把刀，他迈步走过去，一手抓住老人的头发，刀摁在他的脖子上，咔嚓一声，将整个脑袋砍了下来。 　　鱼龙卫的佩刀是帝国工匠坊精心冶炼，此刻李乐天方才体味到，这种刀……好快。 　　他提着一颗发枯的脑袋走出房门，眼见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陛下，城防军冲过来了。”有手下飞跑着过来。 　　“来得好。” 　　李乐天铁青着一张脸，他今天倒要看看，城防军谁敢向自己动手，莫非要弑君造反不成。 　　双方在相府大门口撞上，隔着大门往外看，黑压压一片，长矛林立，此刻堵在门口，带来泼天杀气。 　　大门洞口，李乐天迈步往外走，手下赶紧阻拦。李乐天喝了一声滚开，站在大门正当中。 　　“朕乃帝国天子，执掌帝国十三州一百零八城，那个逆臣贼子胆敢造反。” 　　他一手提着匹夫剑，一手提着人头，身上鲜血浸满龙袍，立在众人面前，不怒自威。 　　城防军官兵怯懦不敢近前，他们之中多有世家子弟，大小将官都是世家安插在其中。可说到造反二字，他们都没有这个胆量。 　　李乐天举起崔相的头颅，高声道：“贼首已经伏诛，此人密谋造反，罪大恶极，今日唯诛首恶，其他不论，放下兵器，我算你们无辜。” 　　一片喧哗声在城防军当中响起，他们受崔相控制多年，早已将他视作高高在上。但如今，那个高高在上的老人已经被杀，自己这些墙头草有必要去卖命嘛。 　　这城防军的首领，名唤崔云生，乃是崔相的第六子，崔云间的兄弟。 　　如此重要的职位，崔相自然要交给自己人。此刻见到父亲的头颅，他哇呀呀一声大叫，口中咆哮道：“尔胆敢杀我父，与吾纳命来。” 　　李乐天仰天大笑：“朕乃天子，朕想要谁死谁便须死，何况是谋反的逆贼，尔真当这天下姓了崔么？” 　　百里胜等人护在李乐天面前，为李乐天提防暗箭。天子可以耍狂，大家却不能让他出事，一旦他有个闪失，今天这场乱局便注定失败。 　　崔云生咬住牙齿，脑海中急速思索着。今天李乐天突然动手，他也是完全没想到，但凡有个提防，也不至于让事情落到这种地步。 　　现在已经是这幅局面，其他人可以做墙头草，自己却没能力摇摆。必须舍身一战，拼个鱼死网破。 　　妈的，今天就是今天，杀了面前这李乐天，自己明天就是帝国天子。 　　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你姓李的都可以，我姓崔的为什么不行。 　　“来人！”崔云生忽然喝了一声：“李乐天滥杀无辜，屠戮功臣，已不配做这天子。今日与我杀了他，明日你们便是从龙重臣。” 　　有人怯懦不敢近前，有人眼里却出现炙热的光芒。从来富贵险中求，苦打苦熬的过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重新洗牌，也许自己也能搏一场富贵。 　　“怎么，真敢造反么？”李乐天心中并不轻松。真如果城防军一拥而上，自己绝没能力阻挡。 　　擒贼先擒王，必须杀掉崔云生，否则事情不妙。 　　马超虽然有些生猛，但他并不是个憨夫。此刻怪叫一声，身子冲了上去。 　　“我去取他性命。” 　　他倒提大枪，迈步向前，长枪由下向上刺去。 　　“找死。” 　　崔云生冷喝一声，用手中大刀将其挑开。双方战在一起，一瞬间竟难分伯仲。 　　崔家也有高手，只是仗着崔相的地位，一入官场便是平步青云。所以纵然有些本事，有时候也显不出来。 　　这崔云生竟然能和马超交手二三十招不落下风，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李乐天颦起眉头，此战必须快。一旦时间拖长，城防军的野心也会生长。假若马超再败了，事情就当真不妙了。 　　“谁去助马将军一臂之力。” 　　有李乐天这句话，事成之后，马超至少也是一个将军的职位。卢俊义眼珠一转，心里也明白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贼子休狂，吾来杀你。” 　　他提着大枪跃了出来，一枪刺向马上的崔云生。 　　“喂，用不着你！” 　　马超口中大喝，手里动作也在加快。谁也知道，能杀了崔云生便是头功一件，大家都在抢功，皆拿出了看家本事。 　　面对一个马孟起，崔云生已经是狼狈不堪。何况是两个绝世高手同时想杀自己。 　　二人几乎同时拿出看家本领，两柄枪，几乎同时扎中崔云生。 第707章 长安变天了 　　一枪洞穿崔云生的胸口，枪头从他背心冒出来，另外一枪扎穿崔云生的喉咙。 　　瞬间，崔云生便像田野中的稻草人一般，只能靠木棍撑着。噗通一声，从马背上坠落在地，已是气绝人亡。 　　马孟起同卢俊义互望一眼，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呔。” 　　百里胜向前跨出一步，拦在李乐天身前，口中历喝道：“今日唯诛首恶，其他不论，帝国陛下在此，有持戈者视同谋反。你们还不放下兵器么？” 　　如今正是抢功的时候，卢俊义与马超已经立下首功，百里胜也赶忙刷一波存在感。 　　集结的城防军官兵眼神闪烁，不知该如何是好。若说拿起兵器拼杀一场，他们也没了领头羊。 　　李乐天眼睛眯起，道：“数十之内，再有手持兵器者，尽屠之。” 　　“是！” 　　他身边的鱼龙卫痛快答应一声，一瞬间杀机四溢，气冲斗牛。 　　在这个时候，有兵器落地声响起，有人匍匐在地上，口中道：“陛下恕罪。” 　　这道声音像是点燃了引线，一片一片的人跪倒在地，口中呼着‘陛下恕罪’。 　　直到此时，李乐天方才松了口气：此战定矣。 　　远处屋顶之上，趴着白元飞和刘发财二人。看到这一幕，白元飞点点头：“快将消息传给大当家，长安变天了。” 　　…… 　　程大雷收到消息，已经是十天后，长安距离凉州颇远，一来一去都需要时间。 　　白元飞仍留在长安城收集情报，刘发财从长安赶回，向程大雷汇报长安城的情况。 　　“如此说，李乐天还是把事情办成了，定了长安城的局势。”程大雷念叨一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当真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事情开始时，程大雷觉得李乐天几乎没有胜算，却是没想到，李乐天竟然凭着东拼西凑的兵力翻了盘。 　　真实情形，比程大雷所想得更加残酷。李乐天勉强凑齐的两千余人，在那一夜的战斗中死伤过半。打扫战场的时候，崔家一个年轻后生给了李乐天一刀，若非抢救及时，李乐天也须在那一夜交待性命。 　　那一夜他能够获胜，源于有马孟起和卢俊义两员绝世高手助阵，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谁也没想到，堂堂帝国天子竟做了一会亡命徒。以有心算无心，如此打了崔家一个措手不及。 　　“那一夜之后呢？”程大雷问，灭了崔相也未必表示事情就结束了，后续如何稳住局势才是关键的。 　　“那一夜之后，百里胜成了城防军的统治，率领两万城防军。城防军迎来一轮大清洗，李乐天提拔了许多平民子弟。” 　　“如此，长安城的局面算是稳住了。”程大雷点点头：“之后呢，之后李乐天是如何处理的？” 　　“相府满门上千口，无分男女老幼，全部被屠尽。刑场上砍得脑袋一片连成一片。那崔相的尸体被悬挂在城门上，属下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城门挂着呢。” 　　“这也算是理所应当。”程大雷问道：“除此之外，李乐天是如何处理长安之外的京州兵。” 　　“他下了一道圣旨，只说城中有人冒犯，那些军官的家人都被他保护了起来。让这些在外的军官回京述职。” 　　“这一招玩得够狠呐。”程大雷忍不住赞了一声，道：“有人听他的么？” 　　“有人听，也有人不听，但遵旨的还是大多数。” 　　之后，程大雷又问了刘发财一些其他事。当听到马超的名字时，他顿了顿，原来随机出世的大将落到了李乐天手中，如此也怪不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一名绝世武将能在战场上发挥出难以估测的实力。 　　“对了，你赶紧差人给陛下送一封信，只说我程大雷对帝国忠心耿耿，与相府势不两立。” 　　刘发财愣了愣：“这个时候送信，怕陛下会不高兴吧。” 　　程大雷撇了撇嘴：“无论他高兴或者不高兴，他都会假装高兴的。李乐天的情况也没那么乐观，现在的他，需要一个盟友。我想，他是不介意与我们做盟友的。” 　　“大当家，高呀。”刘发财忍不住赞了一声，虽然他也不知道程大雷高在那里，不过随口奉承本就是他的天赋：“那么大当家，这封信由谁来写？” 　　程大雷想了想，这件事按常理来说该由崔白玉来写，不过崔家刚刚死绝，自己还让对方参与这件事，有些忒不人道。 　　“随便找个人去做吧，吴军师就可以么。” 　　程大雷没有把这个消息特意透漏给崔白玉，然而也没有特意瞒着她。崔白玉帮着程大雷处理一些事情，不需要多长时间，崔白玉便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她表现得很平静，但在帮程大雷书写文札时，还是颤抖了几分，在纸上落下几滴墨。 　　崔白玉虽然被崔相视作掌上明珠，但她对相府其实没有多深的感情。在那样一个庞大的家族，有复杂的利益纠葛，暴露真感情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大家只是因为同样利益必须抱团在一起，感情稀缺。而相府也曾抛弃过崔白玉，更是在崔白玉心里狠狠扎了一刀。 　　这是事实，可崔白玉姓崔也是事实。龙游浅水，她陷在程大雷这里，不得不帮着程大雷做些事。可她从来没有死心，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脱离苦海，返回崔家。 　　但世事出人预料，相府曾经是一颗参天大树，树下有诸多躲雨的人。在这场乱世赌局上，任谁也无法忽略相府的存在。可是，这股最有存在感的势力，竟然在赌局刚开始便被淘汰出局。 　　一场赌局，挤了许多人。有人挤破脑袋往前凑，想要捞一份利益，有人安坐不动，自以为稳操胜券，如何自己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既然是乱世，关键就是一个乱字，输赢从不是一开始就写好的。 　　崔家满门被斩，株连九族。本还想着脱离苦海，回返崔家。 　　可如今崔家已经没了，满天下……皆成苦海。 第708章 争 　　对于崔白玉的心路历程，程大雷未必不知，只是没有去关心。 　　因为这种事程大雷实在见得太多。每天都有大量流民迁入凉州，几乎每人背后都有一部苦难史。妻离子散，亡国亡民，如果程大雷每个都关心，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在这些人中，崔白玉的经历实在算不上特殊，这样一个糟糕的世道，没理由你崔白玉可以幸免于难。 　　长安城那边乱成一锅粥，隔几天就有最新的消息传来。相比之下，凉州城这边却渐渐步入正轨，程大雷的工作也渐渐轻松起来。他还可以抽空和苏樱在街上逛逛。 　　这一日，程大雷和苏樱相伴出了凉州城。经过几次相处，二人间的心结差不多已被撕扯开，程大雷与苏樱相处，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压力。 　　阳光正好，野草闲花杂乱铺在草原上。二人信马由缰，也没有固定的方向，只是随便出来散散心。 　　秋夏之交，天气仍有几分炎热，有老农在田间劳作，几个稚童在地头撒野。 　　程大雷和苏樱下了马，在田野上漫步，都是养熟的战马，随意放它们去吃草，也不担心跑丢。 　　“依你看来，李乐天能稳住长安城的局势么？”苏樱随口问道。 　　“按现在的情况看来，他现在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但也要看怎么说。” 　　“怎么讲？”苏樱不解道。 　　二人在路旁一棵大树下歇了，从马背上拿出水食。程大雷道：“李乐天在军中是有威望的，当初困守长安城，他出了很大力气。虽然后来给他按个守城不力的罪名，但他究竟做过什么事，军中还是有许多人看在眼里的。没有人心，他这次行动也不可能成功。不过……” 　　“不过什么？” 　　程大雷苦笑着摇摇头：“帝国之灾，起于流民，但根源还是在各方豪族。豪族势大，朝堂之上太多尸位素餐，庸庸碌碌之徒。普通人只因为出身不好，便难以被重用。李乐天开始提拔军中的平民子弟，就是看出了这一点。不过，他拔掉了相府这颗毒瘤，同时也需要豪族的支持。这块蛋糕太大了，李乐天想要一个人吞下，却没有那么大的肚子，只能是把蛋糕分出一些给各方豪族。” 　　苏樱颦起眉头：“你说得我大概都懂，只不过蛋糕是什么？” 　　“呃……哈哈。”程大雷干笑一阵：“道理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李乐天取代相府，执掌整个京州已经是大势所趋。但是，长安城不管是姓崔，还是姓李，其实都没多大区别。” 　　程大雷咕咚咚喝了一口水，心下也有些感慨，道：“曾有人问过我，帝国还有救么。如一栋老房子，漏雨了补瓦，漏风了补墙，补来补去，打满了补丁。索性不如一把火烧掉，在原地重建。” 　　苏樱也并不只是会在房中缝缝补补，与程大雷生些闷气，事实上，她比程大雷还要更聪明几分，只是没机会显露本事而已。 　　她沉默思索着程大雷的话，半晌开口道：“各路诸侯争名夺利，争来争去，却又为了那般，将天下搞成这个样子。” 　　程大雷道：“争名夺利，关键不在名利，而在一个争字。帝国之大，名又如何，利又如何，一个人天大的肚子，一天也不过三顿饭。所以，名利并非他们追逐的目的，他们在意的只是争夺本身。” 　　苏樱一脸困惑的看着程大雷，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程大雷道：“你是女儿家，不懂男儿的心思。大丈夫生于世，总是要去做些事的。女人、财富、地位这些东西不过是过往云烟，见风则散。这些东西可以满足一部分人，但不可能满足所有人。所以读书人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事开太平……” 　　“话是这么说，但归根结底想说的只有一句话：我既然来这世间，不能白白走一遭。有这七尺之躯，总是要做一些事的。如今，好不容易逢着这么个乱世，天下英雄会武。有几个人肯甘于寂寞，谁不想着施展拳脚，和天下英雄碰一碰。我要赢，我要赢过天下人，毕竟赢这个字眼，对男人来说的确太重要了。” 　　苏樱依旧颦着眉头，叹口气道：“谁懂你们男人的心思，偏偏又是你们把帝国搞成这个样子。偏偏还要打着天下苍生的名义。” 　　程大雷点点头：“都说为了天下苍生，可那家诸侯又真的会把天下苍生放在眼里，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着正义的旗号。有时候同样的话说得多了，连自己都要信以为真。” 　　“那么，我们不与人争不行么？”苏樱问。 　　“不行。”程大雷摇摇头：“既然上了这牌桌，就没有轻易下场的道理。我们现在的日子多少还过得去，可这样的日子，还不是一路杀出来的，等那一日我提不动斧头了，太平日子也就结束了。” 　　苏樱依偎在程大雷怀里，男人要做的事，女人有时候真无法明白，不过，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他肩上的压力。 　　二人目光正好看向同一处，几个幼童本来玩得开心，但为一只蚂蚱突然打了起来。最后，一个孩子被打哭，哇呀呀抹着眼泪。高个的孩子握着蚂蚱，恶狠狠道：“我的，是我的。” 　　蚂蚱已被他手掌掐死，但他仍紧紧攥着，不肯松手。 　　程大雷静静看着这一幕，慢悠悠道：“世间哪有什么太平日子，便是黄口幼童也要争个强弱，何况我们。” 　　正这时候，一匹快马从城中奔来。马上一名小校，在来到程大雷身边时，翻身下马，双膝跪倒在地。 　　“启禀大当家，徐军师请大当家回城，说是有要事相商。” 　　程大雷叹了口气，道：“难得浮生半日闲呐，说是什么事了没有？” 　　那小校道：“似乎是武威、浩甲、金城三地来人，具体事情小人也不知。” 　　程大雷点点头，树倒猢狲散，崔相的大树倒了，看来这三家也要找新的大树了。 　　他翻身上马，与苏樱两骑并一骑，快马返回凉州城。 第709章 同盟与同盟 　　快马回城，程大雷怀里携着苏樱，就如此招摇在长街上打马而过。 　　凉州苦寒之地，也没有太多规矩。不过如此明目张胆，还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之后便有人将程大雷认了出来，如此，大家也就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 　　毕竟这位是凉州之主，作威作福的宋伯康都被他赶跑了，连崔相都拿他没有办法。而作为一地之主，程大雷做事并不算过分。 　　打马行至城主府前，程大雷先从马背上跃下，冲苏樱伸出手。苏樱两腮飞红，将纤手搭在他的掌心，轻轻一跃，已经被程大雷揽在怀里，然后又安安稳稳的放在地上。 　　有下人将马牵了，程大雷和苏樱相携跨过大门。然后一个向后院去了，程大雷独自踱步到前厅。 　　徐神机与刘悲都在，程大雷摆摆手，直接问道：“什么状况？” 　　刘悲递过来一封信，道：“钱通玉三家送来的。” 　　程大雷一边拆看，一边道：“送信人在哪里？” 　　“还在等大当家的回话，要不要见见他们？”刘悲。 　　程大雷摇摇头，道：“见就不见了，送信的目的大概也能猜得到。” 　　程大雷已经摊开信，逐字读着，信中的内容果然与程大雷推测得差不多。这信是钱通玉、白空集、孙别山三人共同送来，信中只是说久闻程当家大名，可惜缘悭一面，如今大家都在凉州混饭吃，自然要放下干戈，合力将凉州经营得更好。 　　“大当家，这件事你怎么看？”刘悲刚刚已看过信。 　　“他们要和，咱们自然乐于如此。”程大雷摁住信，关键是打也未必打得过：“给他们回封信，就说咱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自然应该你好我好大家好。” 　　程大雷说罢看着刘悲：“这写信的差事就由刘先生来？” 　　刘悲忙摆手：“属下可难堪如此重任，不如让徐军师来吧。” 　　徐神机挺起胸脯，恨不得现在就拿过纸笔。程大雷假装没瞧见他的样子，总得说来，蛤蟆寨有文化的少。刘悲肚子里也没有多少墨水，对方的来信写得诘屈聱牙，程大雷是好不容易才看懂，自己的回信也不能坠了威风。 　　算来算去，这差事还是要崔白玉来做，大家族出来的，从小就是四书五经熏着，回一封信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程大雷差人将崔白玉唤过来，这姑娘依旧面盖黑纱，眼神有些落寞。 　　程大雷这才恍然想起，钱通玉三人之所以会示好，还是拜崔家所赐，拜崔家被满门抄斩所赐。若非崔家这棵大树倒了，钱通玉这三头猢狲，也不会想着另择新枝。 　　今天让崔白玉做这件事，就相当于在她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程大雷仔细打量崔白玉的表情，见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才稍稍放下心思。 　　崔白玉笔走龙蛇，一封回信很快就写好，程大雷自己看了一遍，又让刘悲看过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方才用信封装了，交给钱通玉三人带走。 　　某种程度上，程大雷是要与钱通玉三家达成攻守同盟，互不侵犯。一来一去两封信，便是表达了双方的期望。但也仅仅是期望而已，任谁也知道，这种同盟其实非常脆弱，互相都要防备彼此在背后捅刀子。 　　所以具体合作的细节还需要慢慢谈，至于双方会订下怎样的条件，还要看对方的反应。 　　程大雷也是乐见这件事谈成，自己还有一道任务，是掌握整个凉州。只要这件事谈成，双方互不侵犯，那就代表凉州的形势稳住了。之后再给自己几年时间，自己就有把握把手中兵丁训练得兵强马壮，有整个凉州在手，面对这个乱世自己也更多几分把握。 　　凉州趋于稳定，京州的乱局也渐尘埃落定。帝国各路诸侯，都在忙着招兵买马，互相之间小摩擦层出不穷，却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正在程大雷促成于钱通玉三人同盟时，有一队人马千里迢迢从长安城赶来。通报过来历后，被引到了城主府。 　　来人是李乐天带来的信使，为首之人姓李，名玉念。看这姓氏便知道，对方属于皇族，乃是李乐天的兄弟，帝国的九皇子。 　　经历长安乱局之后，李乐天大概知道，可以信得过的还是自己的亲人。至于外姓人，终究是外人。 　　李玉念的来意很简单，就是为了宣旨，封程大雷为凉州王。当然，田七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但那道圣旨，是李乐天死了后才用得着。如今李乐天在与相府的交锋中获胜，他颁布的圣旨便拥有难以估量的影响力。至少，能让程大雷名正言顺，不再是从前人人喊打的山贼。 　　“田先生曾来过一次，怎么今日没见到田先生？”经过一番客套之后，程大雷开口问道。 　　李玉念道：“田先生护驾有功，死在了贼人手中，如今已被追封为威武候。” 　　程大雷默然无语，他和田七不过见过一面，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对田七这种忠心耿耿的壮士，他心里还是很尊重。只不过，这种忠心的人，往往死得很早。 　　“天子仁厚，从不会亏待忠心报国之士。对于田七的家人老小，都由帝国赡养。”李玉念道：“程当家有先帝遗命，耿耿丹心天地可鉴，陛下也不会忘怀。” 　　程大雷手摁胸口，轻轻点头：“应该做的。” 　　“陛下不会忘记程先生，对于程先生的家人也经常惦念。程当家可以将家小送到长安，由朝廷照顾，也能让程当家无后顾之忧。” 　　程大雷眨了眨眼睛，早知道名正言顺四个字不是那么容易来的。这不，李乐天就开始提条件了，让自己把家人送到长安做人质。 　　可问题是，程大雷可以不要‘名正言顺’，但不能不要自己的家人呐。 　　李乐天刚刚掌握京州，需要盟友支持。但自己手中要兵有兵，要将有将，本不是必须和李乐天结成盟友。 　　“陛下惦记着这件事，在下感激涕零。然而，夫人偶感风寒，实在不宜远行。” 第710章 名正言顺 　　程大雷觉得‘风寒’两个字太好用了，有什么事情自己不想做，随时可以把这两个字当借口。 　　借口有时候未必是为了蒙蔽对方，也同样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李玉念怎么想这件事，只要他明白一点就行：送人质到长安城这种事想也不要想。 　　李玉念似乎也没报什么希望，道：“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是呐，长安居，大不易，她们不能住在长安，想也应该很遗憾。” 　　李玉念撇了撇嘴，似乎鄙夷程大雷的演技拙劣。略顿了顿，他开口道：“程先生想不想去一次长安？” 　　程大雷颦起眉头，困惑道：“此话怎讲？” 　　“我来凉州之前，陛下特意与我谈过。”李玉念叹口气，似乎想起离开长安城时的情景：“陛下提起，如果不是程先生镇守西北，如何能戳穿宋贼谋反的阴谋。如今，宋贼已送到长安城。” 　　程大雷一楞：“宋伯康还没死？” 　　李玉念眨眨眼睛：“自然没死，他落在百里侯爷手中，一直关押到现在，最近才押到长安。” 　　程大雷顿了一会，却原来宋伯康逃出凉州后，本意是要逃往长安。谁料半路被百里胜截住，任何人想来，他都是必死无疑。就连百里胜都是这么想的，他数次有念头要杀百里胜，为死去的弟兄复仇。 　　但杀了他又能如何，死去的兄弟也不能复生。百里胜不是不想宋伯康死，而是觉得即便杀死对方，也不足以泄恨。就一直扣押到现在，这次百里胜翻身成了功臣，宋伯康也被押到了长安。 　　李玉念道：“对于宋伯康这样的逆贼，自然万死不能赎罪，但对程先生这样的功臣，陛下也不能亏待。这次不仅是请程先生，也请天下诸侯到长安一会。一来是在天下人面前处决宋贼，二来也是昭告天下，封赏程先生。” 　　“什么事情？” 　　“八月十五，月圆之节。”李玉念道：“程先生到时候能去么？” 　　“呃……哈哈，这个，这个……”程大雷干笑两声：“不单单是贱内，在下身体也有些不舒服，至于到时候能去还是不能去，现在委实还说不好。” 　　双方又客套一番，李玉念最后说还要在凉州逗留几日，在城中逛一逛。看他的意思，估计还是刺探情报的目的居多。对此，程大雷也不以为意，反正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关键是程大雷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秘密。 　　便是明摆着给你看，你又能怎样。 　　先安排李玉念等人下去休息，之后，程大雷与徐神机几人立刻凑在一起商量这件事。 　　“大当家，当真要去长安走一遭么？”刘悲道：“依我看这件事不妥，如果那李乐天动了杀心，大当家想从长安城平安脱身便难了。” 　　程大雷点点头，也明白刘悲话中的道理。可今次李玉念来到凉州城，先是要求程大雷派出人质，后又要求程大雷去长安，如果程大雷不走这一趟，‘名正言顺’四个字就无法落实。 　　没有名份，总是一个尴尬的问题，也不能一直做个人人喊打的山贼。 　　“依诸位看，李乐天为何要请各路诸侯赴京？”程大雷问。 　　场上不仅有刘悲、徐神机、吴用，就连和珅也从朔方城请了过来。面对程大雷的问题，众人陷入沉思。 　　还是刘悲率先开口道：“怕是李乐天也要个名份。” 　　程大雷轻轻点头：“然也。” 　　程大雷占据凉州是有实无名，李乐天恰恰相反，他这个帝国天子是有名无实。帝国各路诸侯割据，图谋逐鹿，也恰恰是因为他这个有名无实。目前李乐天刚刚拔掉相府，算得上是有名有实。他也需要给各路诸侯看看，压下他们的不臣之心。 　　“那么天下诸侯会去么？”和珅问道。 　　程大雷道：“君令不奉，便着了一个反字，怕就没有在帝国立足的名份。” 　　“名份名份，名份两个字就那么重要么。”徐神机叹了一声。 　　“有时候就那么重要。” 　　刘悲此刻有些回过味来：“大当家是打算走这一遭了？” 　　“呃……哈哈，什么话，我这不正在与大家商量么。” 　　“大当家，长安凶险，若李乐天来一道绝户计，要将天下诸侯一网打尽？” 　　“怎么会，若是把各个山头的头目都赶尽杀绝，那帝国连表面的平衡也不能维持。那样一个帝国，并不是李乐天愿意看见的。” 　　“大当家该不会闲的无聊，想着去长安凑热闹吧？”吴用道。 　　“喔……哈哈，你可真会说笑。” 　　委实被吴用猜中，程大雷从始至终有一颗行走江湖的心。如果这次长安一会搞成，天下诸侯都会到长安，程大雷也想碰一碰世间英雄。有些诸侯名气很大，程大雷连面都没见过呢。 　　“大当家你可要知道，你这路诸侯，和其他人并不一样。”刘悲不满的盯着程大雷。 　　帝国二帝十八王，李星这位先不用提，程大雷这位凉州王，可是山贼出身，一直是帝国通缉的要犯。李乐天能放过其他诸侯，未必会放过程大雷。 　　当然，不去也有不去的坏处，李乐天毕竟是名义上的天子，不遵他的命令，就要抗旨的罪名，其他诸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攻打程大雷。 　　“依我看，大当家万万不可去。”徐神机忽然大手一挥：“我就提大当家走这一遭好了。” 　　程大雷吓得不轻，当真让徐神机赴长安，没有事也得被他搞出事来。 　　“徐军师息怒，息怒，如此大事怎么能够动用你呢。”刘悲道：“干脆我走这一遭好了，谅他姓李的也不敢对我怎样。” 　　派一个无关轻重的人去一趟长安，将程大雷凉州王的身份坐实，如此算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除了程大雷之外，刘悲徐神机都没有什么本事，万一有个意外，二人绝对应对不来。 　　“罢了，罢了。”程大雷摆摆手：“先不要争，也不必吵，现在距离八月十五还有月余，我们慢慢商议不迟。” 第711章 白鲤玉佩 　　李玉念被安排在曾经一位高官的府邸中，外面有蛤蟆寨的兵将保护。 　　纵然程大雷并不觉得住在凉州城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万一谁对自己图谋不轨，想暗杀李玉念这位闲散王爷。他假若死在凉州城，自己就真的要和李乐天撕破脸了。 　　李玉念这几日住在凉州城，没有一刻闲着。每天带着人在城中闲逛，有时候程大雷陪着，有时候程大雷不陪。 　　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到凉州，除了要颁旨令程大雷去长安城，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刺探程大雷的情况。对于他这个目的，程大雷未必不知，却大开方便之门。 　　一来，李乐天现在没有实力讨伐凉州；二来，即便他拥有这个实力，先讨伐的也必定不是凉州。 　　几天时间内，李玉念走了城中的工匠坊，军策府，甚至还赶到蛤蟆城，看了看那里的矿山。 　　回来的路上，李玉念一直保持着沉默，内心却如波涛翻滚。 　　帝国之大，憎恶程大雷的人有许多，但畏惧他的人也不少。对于这么一个山贼出身的山大王，连相府都没能收拾掉他，反而令其做大。至于程大雷的势力究竟有多强，大家普遍没有一个正确的估计。 　　如今，李玉念是亲眼见到了。军中兵强马壮，士兵有极强的纪律性，每天都进行超负荷训练；而工匠坊、铁矿也没有一刻闲着，每日都在生产兵器弓箭，以及各种李玉念想也没想过的新式武器。 　　而凉州城、朔方城、蛤蟆城三地的居民，堪称安居乐业，这在整个帝国来说，也是罕见的事情。 　　对民秋毫不犯，对兵严格约束，蛤蟆寨的兵虽不多，但文有文官，武有武将，他能占据凉州，并非是因为侥幸。 　　“王爷今日所见如何？” 　　吴用与李玉念两马并行，他的话令李玉念恍然回过神来。稍微定了定神，开口道：“程当家爱民如子，实在是令我辈佩服，长安对程当家有诸多议论，看来是以讹传讹居多。” 　　吴用点点头：“大当家虽然有时候做事蛮奇怪的，但有些事情做得的确令我们佩服。” 　　李玉念目光落在吴用身上，眼珠转了转，道：“还未请教吴军师是哪里人？” 　　“在下青州祁口人。” 　　“青州是个出圣贤的地方呐，吴军师胸怀锦绣，腹隐山河，即便在长安也常常能听闻吴军师的名字。” 　　“喔……哈哈。” 　　吴用脸上挂出笑容，这李玉念没有特意奉承自己的道理，他说长安都流传自己的名声，看来是真话了。 　　李玉念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他这次千里迢迢来到凉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看能不能在凉州内部发展出一个间谍。 　　徐神机这种人自然不行，刘悲跟随程大雷太久，也几乎没什么希望。倒是这吴用，在长安从没听说过有他这号人，说不得能够用富贵打动他。 　　“青州与凉州相距甚远，吴军师是如何来了此地？” 　　吴用轻轻叹口气：“家园破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程当家手下当真是人才济济，吴军师在这里一定能施展平生所学，尽展才华。” 　　“这个……”吴用捻着胡须，他自认为自己是有些本事的，奈何出得很多主意程大雷都不听。至于一身所学，其实并没有施展几分。 　　李玉念知道什么是尺度，话到这里便不在说。他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在马上递给吴用。 　　“这枚白鲤玉佩，是先帝所赐。如果吴军师不嫌弃，本王就转赠给吴军师。” 　　“这……在下万万不敢收。” 　　“唉，从来香草佩美人，宝剑赠英雄，本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佩服吴军师的谋略，这枚白鲤玉佩赠给吴军师，也才算是没有蒙尘。” 　　明珠蒙尘，鲤鱼跃龙门，李玉念觉得自己话点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如果吴用是个机灵人，自然会明白自己的目的。从言谈华语间也能感觉到吴用的不得意，难道自己一个帝王家能给的，还比不上一个山贼么。 　　李家的状况很困难，虽然李乐天握住了一些实权，但仍处处被世家豪族掣肘。面对此状况，姓李的皇族不得不抱起团，避免李家将江山丢掉。 　　毕竟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赠玉之后，李玉念打马向前，似乎价值连城的宝玉，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只不过随意拍掉肩膀上一粒尘埃而已。 　　吴用却是感激涕零，看着李玉念的背影，心中对他的好感蹭蹭往上涨。 　　“这位李王爷是个地道人呐。” 　　当天夜里，吴用就将这件事显摆出来了。将玉佩挂在腰间，到处晃荡，顿时引起徐神机、刘悲等人的注意。 　　“哦，这玉佩么，是李王爷送给我的，据说是明帝戴过的东西，小玩意小玩意。” 　　众人看向吴用的眼神都由几分嫉妒，天子之物，天生就带几分宝气。早知道这样，就该自己陪着李玉念闲逛呐。 　　就连程大雷都听说了这件事，拿过来把玩一番，又还给了吴用。他有一个藏宝库，搜罗了许多奇珍，也卖不出去，这枚玉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唯有崔白玉看在眼里，却也没有说什么。 　　怪只怪，李玉念做事做得太含蓄。蛤蟆寨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一个出身高的，苏樱是商户之女，理论上穿丝绸的资格都没有。剩下徐神机、刘悲这些人，都是苦出身，半辈子和庄稼地打交道。 　　如吴用，曾经不过是个穷酸教书匠，有些机智也不过是乡下人阴损缺德的计谋。 　　如他这种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明珠蒙尘，鲤鱼跃龙门上面去。 　　所以李玉念一番话，大概就是冲瞎子抛媚眼，白费力气。在吴用想来，他只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而想不到其他。 　　整个蛤蟆寨，也就崔白玉见多识广，大概猜出了李玉念的用意。可她巴不得程大雷一番家业毁掉，自然不会挑明，让程大雷做一次明白人。 第712章 龙潭虎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凉州逗留几日后，李玉念还是踏上了回程的路。 　　对于这位闲散王爷，程大雷表现得份外尊重。率领着麾下的文官武将亲自将李玉念送出城外。 　　“程先生留步，只等八月十五，再与程先生一叙。”李玉念道。 　　“一定，一定。如果到时候身体没问题，我一定赶往长安。”事到如今，程大雷依旧没有把话落实。 　　“诸位请回，诸位请回。” 　　李玉念冲送行的诸人一一拱手，这位王爷面对一群草莽出身的绿林豪强一点架子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有架子，这帮山上的魔头，水里的恶徒，说不得就拔刀亮剑，将自己剁成肉馅包子。 　　诸人对李玉念也是颇有好感，一是因为对方态度随和，二是因为对方毕竟是天潢贵胄，自己也好沾沾王气。 　　最后，李玉念行到吴用面前，眼神有些暧昧。吴用的眼神也很暧昧，白鲤玉佩挂在腰上，颇有显摆的意思。 　　人多眼杂，李玉念也不好把话挑明，他拱拱手道：“吴军师，期待与你在长安一会。” 　　吴用也不敢答应他，至于去不去长安，还要看程大雷的意思。 　　李玉念登上马车，一队人摇摇远去。程大雷送了口气，送走这尊神，自己也能处理一些手边的事。 　　“大当家，咱们真要赴长安的约会么？”吴用走过来道。 　　“回头再说。”程大雷大手一挥：“回城。” 　　去不去长安城趟这次浑水，现在程大雷还没有打定主意。他现在要做的事，还是将凉州这一亩三分地收拾好。 　　浩甲钱通玉、武威白空集、金城孙别山。 　　在程当家接待李玉念的这段时间，与三家的联系一直没断，书信往来，信使来回奔波，到今天，差不多已快谈出眉目。 　　程大雷回到了城主府，问随行的刘悲：“现在他们三家什么态度？” 　　“我们提出的条件他们大多都能够答应，只有一条，他们还在考虑，就是派遣人质的问题。”刘悲。 　　李乐天想要程大雷往长安派人质，同样，程大雷也希望钱通玉能派出人质搁在凉州城。结盟这种事，如果彼此不握着对方一些把柄，终究是不太放心。 　　“人质最好能派过来，否则还是没办法对他们放心。”程大雷道：“还有其他事么？” 　　“他们想见见大当家。”刘悲道。 　　“喔……” 　　程大雷顿了顿，双方的交流已经到这种程度，委实该互相见上一面，这也能够表现双方的诚意。 　　“他们愿意来凉州城？”程大雷问。 　　“呃……好像不太愿意。”刘悲。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心想若钱通玉真敢来凉州城，程大雷倒是要对他们说声佩服。 　　“那怎么碰面，该不会让我去他们的地盘吧。” 　　“他们好像有这个意思。” 　　“呃……”程大雷无语的摸了摸鼻子，对方不敢来凉州城，自己就敢去他们的地盘么，万一他们一拥而上，将本大当家杀了怎么办。 　　谈判进行到现在，双方都不能信任对方。程大雷要防着三家同京州勾结，打自己一个里应外合。对方也同样提防程大雷会吞掉他们。 　　“知道程当家也不会答应，他们也没敢往这边想，只是能在城外约一处地方，双方碰一碰面，谈妥一些具体的细节。”刘悲道。 　　“嗯。”程大雷点点头：“谈判地点约在哪里合适？” 　　“他们三家的想法，是约在凉州的凌云渡，那里四面开阔，谁也不担心有伏兵。如果大当家点头，我便立刻同他们回信，约定日子在那里见上一见。” 　　程大雷眼珠转了转，忽然道：“不必约在凌云渡，这次我就卖个狂，去他们的地盘闯一闯。” 　　刘悲一楞：“大当家三思呐。” 　　程大雷摇摇头：“咱们出身本就不高，说不得他们背后就骂我们是山贼。现在让他们归附一伙山贼，他们纵然同意，心里也多少也会有些不痛快。这个时候，正是显摆我们风度的时候，想要人诚心待你，首先要示人以诚。这次本当家就往龙潭虎穴闯一闯，让他们瞧瞧本当家是如何的气量。” 　　刘悲皱眉思索片刻，觉得程大雷的话也有些道理。双方都抱着怀疑，这样达成的同盟其实也十分脆弱。 　　“可万一他们动了杀心，大当家这次行动可是极其凶险。” 　　程大雷摇摇头：“看上去凶险，其实不然。只要他们敢要我的脑袋，我的大军就能压上去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不敢玩这么大。况且，我一人一剑，他们想动手，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谈到这里，程大雷主意打定，道：“向他们送书吧，说我愿意走一遭，让他们商量，选一个地方碰面。” 　　刘悲立刻着手做这件事，有来往双方的信使，将程大雷意思送到三家。 　　浩甲钱通玉、武威白空集，金城孙别山，这三家几乎同时收到程大雷的信，一时间心里都开始打鼓，琢磨不明白程大雷的用意。 　　程大雷作为就像双方在战场相遇，各自剑拔弩张，可程大雷突然丢掉了兵器，卸掉了弓箭，毫无防备立在枪林之前。 　　他这么做，要么是料定可以吃定己方，要么就是在找死。 　　三方也在紧急商议，浩甲、金城、武威三地相距甚远，他们也是通过书信往来。 　　本来三家都在宋伯康麾下做事，其实关系也不睦。但程大雷将宋伯康取而代之，三家也不得不同舟共济。 　　就算他们三个，互相也不敢到对方地盘去。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万一对方动了杀心，要自己项上人头怎么办。 　　可这次程大雷竟然敢到他们的地盘，还让他们选地方，如此作为，就实在令人摸不着他心底的想法了。 　　快马在城池之间来回，一封一封信传递，恨不得马都要累死几匹。三方闹得不可开交，差点互相先打起来。 　　最后经过诸多扯皮，终于敲定在浩甲城与程大雷碰面，时间是三天后。 第713章 单刀赴会 　　浩甲城不算甚大，却占了一片富饶土地。一条大河绕城而过，也算占了易守难攻四个字。 　　今日的浩甲城有些异样，街上一个行人也无，长街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街道两旁林立披甲持矛的士兵。 　　浩甲四风楼，楼高三层，在这个年代搭起这么高的楼已属不易。站在三楼窗前，正好能看到一条大河浩浩荡荡而过。每逢旭日东升，落日西沉都能看到金光点点洒落河面，也算是浩甲城一景。 　　城中的达官贵人都愿意在此地招待客人，酒楼的大厨是特意从江南请来的，一道无刺鱼，是酒楼的拿手好菜。 　　今日的四风楼比平时显得清净，楼内打扫干净，外面围满兵丁。都是优中选优，精中选精挑出来的精锐。倾浩甲城一城之力，选出这百八十号精锐士兵也是不易。 　　在三楼坐着三位客人，整个四风楼今日都在为他们准备。 　　钱通玉留着两撇胡须，如果不看他身上穿的官服，看上去如一个大财主差不多。其实，钱家本来就是商户出身。往上数几代，钱家上下都是靠往北地贩茶叶丝绸为生。到钱通玉这一代，才算是由商入士，成了官场人物。 　　今日是他的主场，自然要拿足了气派，不能坠了威风。 　　“钱兄，为何今日聚会不在你的城主府，反而选在这四风楼？” 　　问话的是孙别山，他执掌金城，距离此地还有些距离。今日赴会，只带了几名得力的亲信，其实心里也打着鼓。 　　“喔呵呵。”钱通玉捋了捋胡须，道：“楼中落日，乃是此地一景，我是请几位过来赏景。况且那道无刺鱼，鲜而不腻，也是不能错过。” 　　武威的白空集心中腹诽，如果只是为了吃鱼和赏景，大家有必要来你这里么。 　　他看着窗外的滔滔河水，道：“他真的会来么，该不会拿大家耍子吧？” 　　钱通玉和孙别山都没有开口，心里也无法确认。毕竟来到这浩甲城，程大雷一条命也就不是他的了。 　　“到这个时间都还没来，说不得便不会来了。” 　　“哼，他若敢来，便让他知道我大刀的厉害。”白空集冷哼一声，他与宋伯康是结义兄弟，还颇有些交情在。 　　三人如今都在等，等程大雷的出现。至于程大雷出现后还要不要放他离开，其实心中也拿不准主意。不过，钱通玉已经提前布置下，除了这座四风楼外，周边几条街道都已布下精兵，只要钱通玉一声令下，程大雷便是插翅也难逃。 　　“那个……”孙别山顿了顿：“从凉州城赶到此地，就算从早上出发，怎么着也得四个时辰吧。算起来，他至少也得下午才能到？” 　　钱通玉和白空集一顿，二人心中千思百虑，倒是疏忽了这一节。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坐在那里老神自在，闭口不言。 　　三人百无聊赖的等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差不多天尽黄昏时候，远方大河上飘来一叶孤舟，一人摇橹，一人立在船头。 　　孙别山眼睛一亮：“来了。” 　　三人同时凑到窗前，极目远眺，钱通玉难以置信道：“当真是一个来的。” 　　“该不会有诈吧。”白空集心底有些打鼓。 　　“我常听人说姓程的是位狂人，嗨，今天算是见识了，可真够狂的。”孙别山。 　　小舟接近港口，三人下楼迎接，离得近了才看清楚。程大雷一身白衣，腰间悬着佩剑，假若捂住脸，倒真有几分出尘气质。他身后跟着一名表情冷淡的少女，作书童打扮。 　　钱通玉顿了顿，便立刻回过神拱手道：“程当家，久闻大名，今日方才目睹庐山真面目，在下钱通玉，向程当家见礼。” 　　白空集和孙别山也向程大雷拱了拱手，只是没有钱通玉显得热情。 　　程大雷双手负在身后，道：“都来了，很好，很好。安排在那里了，过去看看吧。” 　　说着，程大雷登上码头，与三人擦肩而过。 　　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程大雷根本没有同三人还礼，一副长官的态度，也忒不把三人看在眼里了吧。 　　压下心中的不快，钱通玉快走几步，在程大雷身前引路。一直来到四风楼前，程大雷停住了脚步，举目四望，楼前围满兵丁。 　　钱通玉目光闪烁，程大雷该不会起了疑心，不愿上楼吧。 　　“早听闻四风楼的厨子是从江南请来的名家，今日我算是有口福了。” 　　钱通玉悬着的心放下来，伸手道：“程当家请，早已安排准备了。” 　　程大雷迈步上楼，银眸跟在身后，一直到三楼。程大雷自顾自便在主座上坐下，跟在后面的孙别山和白空集看到这一幕，心中都有几分不快。 　　这是干脆把自己当主人，完全不将自己三人放在眼里啊。 　　钱通玉悄悄冲二人打了个眼色，二人在才落座。 　　小二开始络绎不绝上菜，菜过三巡，酒过五味，程大雷偶尔评点饭菜的口味，偶尔侧目赏景，单单不提此行的目的。 　　孙别山是苦出身，摸爬滚打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他耐不住性子，道：“程当家此来，不单单是为了喝酒吃肉吧？” 　　程大雷这才停住筷子，道：“请讲？” 　　孙别山深吸一口气，道：“程当家的来意我们都知道，某家是个直性子，也不藏着掖着了。让俺们和你蛤蟆寨互不侵犯可以，但若说让我归附蛤蟆寨万万不能。” 　　说罢，孙别山盯着程大雷的双目，程大雷目光不闪不必，最后反倒是孙别山悄悄侧过头去。 　　“我相信这话也是白城主与钱城主的意思？” 　　二人没有否认，大概便是等于承认。 　　程大雷长长叹口气，道：“我们同在凉州混饭吃，也算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好心好意指给三位一条生路，可三位明显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呐？” 　　“不知此话怎讲？”钱通玉。 　　“哼，装神弄鬼，真以为我们是吓大的么？”白空集冷哼一声，不动神色的摁住刀柄。 第714章 鸿门宴 　　事情一点一点向不可控发展，白空集与孙别山都是武将出身，性子自然谈不上好。他们在用自己的行动向程大雷施加压力，而钱通玉则乐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必须向程大雷施加压力，让他将探出来的手脚收回去，同时也令他明白，凉州不是你姓程的凉州。 　　而程大雷恍若对身前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他抿了杯酒，放下杯子后，才慢吞吞道：“依三位看，这件事该如何办才好？” 　　三人对视一眼，由钱通玉开口：“程当家，我们对你没有不敬的意思，我们三家已经商定好，从此以后，咱们互不干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程大雷轻轻拍掌：“很好，很好，那么咱们今后就这样办了。” 　　三人都愣了愣，程大雷这答应得也忒痛快些，痛快得和假的一样。 　　白空集黑着脸道：“假若你当面一套，背后反悔又该如何？” 　　程大雷眨了眨眼睛：“依你看本当家该如何，是否该写一封保证书，交给三位保管。假若我日后反悔，你们就骂我是无信之徒？” 　　呃…… 　　三人同时无语，骂上程大雷几句，似乎也不解决任何问题。 　　孙别山开口道：“我们三家若联起手来，也是一道屏障，想程当家也并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程大雷点点头：“说得在理。” 　　三人又一次无语，程大雷一直顺着聊，倒像是拳脚打在棉花上，有力气无处使。 　　钱通玉抬起头，发现程大雷拎着酒杯，脸带促狭的笑意看着三人。 　　“程当家有话直说无妨？” 　　程大雷点点头，道：“请问三位，自比杨龙停如何？” 　　钱通玉一楞，同时闭上了嘴巴。 　　“比戎族大军如何？”程大雷再问。 　　“比宋伯康又如何？” 　　程大雷一连串追问，钱通玉三人都没有回答，委实也是答不上来。杨龙停曾是帝国战神，声望如日中天。钱通玉当初就算给杨龙停提鞋都不配。 　　至于戎族大军，号称天下无双，三人还没有资格与他们交手。宋伯康曾是凉州王，三人本就是宋伯康的跟班。 　　“如今，他们又在何处？” 　　钱通玉三人一激灵，目光看向程大雷有几分忌惮。杨龙停被何人所杀，戎族大军被谁人所挡，那宋伯康现在又在何处…… 　　程大雷恶名远博，让人厌恶，但同样让人畏惧。在这方面，他可并不是浪得虚名，而是他一个人一个人杀出来的。 　　此刻，这尊魔头就坐在三人面前。大河流水，落日西沉，可三人却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程大雷又自顾自斟满酒，饮尽后把玩着酒杯，道：“你们如果比不上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坐在我面前，与我拍桌子，谈条件？” 　　程大雷抬起头，杀机毕露。 　　钱通玉三人似乎被这目光锁定住，忽然孙别山晃了晃肩膀道：“今日之凉州，不是幽州，也不是长安，凉州只是凉州。真如果两军对垒，沙场之上论高低，孙某纵然不敌，也想和程当家较个高下。” 　　程大雷忍不住拍手：“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白空集长身而起，手摁住刀柄冷冷道：“不说别的，如果我们不答应，你能活着离开这座楼么？” 　　银眸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表情依旧冷漠，却是杀气四溢。 　　程大雷挥挥手让她退下，不冷不热道：“本当家既然敢来，自然就有把握离开。” 　　程大雷扬了扬眉毛，道：“你有胆量在本当家面前拔剑么？” 　　白空集掌心攥紧，似乎随时会拔刀出鞘。此时，他的目光落在程大雷手上，不知何时，程大雷也同样摁住了剑柄。 　　这柄剑吸引了白空集的注意力，那是匹夫剑，程大雷自从出世以来，用这柄剑杀过许多人。如果自己真的敢动手，有把握比他的剑更快么？ 　　自己险些忘了，面前这人不仅是头恶贼，也是天下超一流的剑术高手。他的权力抵达不了千里之外，但十步之内还是他说了算。 　　纵然程大雷不能从此地脱身，自己的人头也保不住。况且，程大雷真如果死在此地，他手下的铁骑是吃素的么？ 　　山贼大多没什么文化，没文化的人大多很野蛮。 　　钱通玉这时候忙站起来打圆场，笑呵呵道：“息怒，息怒，白城主多饮了几杯，一时失言，还请程当家见谅。” 　　白空集趁势下了台阶，道：“程当家想做这凉州之主，也得有这个资格，靠以前杀过几个人吓唬人，嘿，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程大雷将剑摁在桌上，道：“三位可认得这柄剑？” 　　三人目光同时落在程大雷身上，不知他想说什么。 　　程大雷淡淡道：“这柄剑是明帝送给我的，我和明帝他老人家的感情，那可真称得上是亲如兄弟啊。他老人家给我这柄剑，就是让我上斩昏君，下斩不臣。靠这柄匹夫剑，不知我有没有资格在凉州说了算？” 　　三人觉得程大雷大概真的吃多了酒，说话也有些胡闹。但这柄剑毕竟不是假的，而程大雷手中的兵，也能撑起胡乱扯来的虎皮。 　　“其实，这凉州之主，我做不做没有关系。”程大雷道：“我是为三位着想啊？” 　　“程当家，此话怎讲？”钱通玉。 　　“三位可知道，当今陛下要召天下藩王入京，他通知你们了没有？”程大雷问。 　　三人无语，凭三人的资格怎么会李乐天通知。 　　“不巧，他恰恰通知了我。”程大雷道：“这次八月十五，我便要去长安，摘下这凉州王的封号。三位可知道，相府如今如何了？”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可崔相这棵大树说倒也就倒了。也有句话，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三位可以不这么打算。但等我从长安回来，有名有实，三位真如果想要和我在沙场上碰一碰，赢了倒好说，可假若输了。” 　　程大雷笑看着三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是山贼出身，脾气……一向是不是很好。” 第715章 明月清风 　　钱通玉慢慢安静下来，强撑起笑容：“言重了，言重了，程当家当真要去长安？” 　　“委实是不想去。”程大雷道：“最近偶感风寒，又是一路旅途奔波，奈何陛下已经差人下旨，不去一趟实在说不过去。唉，毕竟是劳碌命，享不了清福呐。” 　　钱通玉三人都闭上嘴巴不说话，有些话他们并不方便说出口。毕竟不能指着程大雷的鼻子说：你一个山贼去长安不是找死么。 　　出奇之人，必有出奇之举。程大雷自从出世以来，做的许多事情大家都看不透，但却总有出人意料的收获。他这次赴险去长安，心中该是已经有了把握，至少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他的把握从何而来？难道说，他暗中真的是李氏皇族在支持，双方已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同盟。 　　能成为一城之主，自然不会有人是傻瓜。钱通玉、白空集、孙别山三人概莫能外，此刻他们心底都思量着。程大雷就坐在他们面前，拔出刀就能杀掉的距离，可他却像周身罩着迷雾，令人无法看透。 　　钱通玉哈哈笑了一声，试图冲淡场子上的严肃：“那我就先祝程当家一路顺风，其实程当家误会了，我们三家对程当家一向都是很佩服的，不然也不会派人去和程当家谈。不过，原谅我们都有些私心，遭逢乱世，心里难免就多想一些。” 　　“想什么？”程大雷饮尽杯中酒：“我知道，在帝国我的名声不如何好，是真是假，世人自有公断。可我问一句，可有人听过，我对不起自己人？” 　　三人略想了想，确实在这方面，程大雷并没有什么污点。当初为了林少羽，他不惜与整个帝国为敌，做人做事，纵然读书人对其口诛笔伐，但仁义礼智信中的这个义字，程大雷并没有丢失。 　　“若说诚意，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便是诚意。既然想要和三位做朋友，我便先将生死交给三位，可三位所言所行，委实有些差强人意，实在令程某谈不上佩服呐。” 　　钱通玉三人都垂下头去，心中有几分惭愧。倒是孙别山先开口，道：“不是不信任程当家，实在是世道如此。既然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孙某也就把话挑明了说。从今往后，姓孙的跟着程当家做事，这凉州，程当家说了算。” 　　钱通玉不过略顿了顿，便拱手道：“唯程当家马首是瞻。” 　　只有白空集一人未表态，程大雷目光看着他，钱通玉与孙别山也同时看着他。 　　白空集与宋伯康是结义兄弟，交情如何不去说，名声是有的。谁知他会怎样抉择，不过程大雷并不着急，他很有耐心。假若交情当真值钱的话，今日白空集何必出现在这里。 　　“以后听程当家的。” 　　程大雷端起酒杯，道：“请。” 　　三人同时举杯，异口同声道：“敬程当家。” 　　落日沉入西山，一轮明月升上半空，隔窗看过去，水天一色，耳边有夜鸟鸣声，虫语鸣鸣。 　　钱通玉喝得面红耳赤，道：“程当家不用担心，今日就在城中歇下，有一品楼的小红鲤，色艺双绝，今夜就由她伺候程当家。” 　　程大雷摆摆手：“不了，家里还有事要做，今夜就不在这里歇了。” 　　钱通玉三人面面相觑，莫非是小红鲤满足不了程大雷的胃口，程大雷嫌弃对方是个风尘女子。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说不得要献出家中的歌姬爱妾，更甚者还得是钱通玉的女儿侄女之类的。 　　如果程大雷真能摘到凉州王的封号，便是送给他也不算什么，说不得还是好事。 　　不过目前，程大雷还不值得钱通玉如此下本。现在钱通玉不明白程大雷推三堵四所为那般，倒是不曾听说他是个吃素的主儿。 　　程大雷去意已决，钱通玉三人再三挽留也是无用。只好一路将程大雷送到渡口，程大雷登上小船，双方互相拱手。 　　“程大雷，一路顺风。” 　　“好说，好说，诸位请回吧。” 　　依旧是银眸摇橹，顺流而下，船行的速度很快。但钱通玉三人立在渡口，遥望程大雷消失的背影，还未离开。 　　“当真就这样放他走么？”白空集道：“纵虎容易擒虎难呐？” 　　孙别山道：“真如果动手，有把握留住他的性命么？即便杀了他又如何，蛤蟆寨的精兵强将一拥而上，我们当真挡得住么？” 　　“也未必挡不住。”白空集说了一声。 　　“虎……”钱通玉摇了摇头：“此獠已露麟角之象，放眼整个帝国我不敢说，但在凉州，他已是一头化风化雨的龙，说不得有朝一日便乘风而起，龙腾九霄。” 　　白空集一楞：“我们当真要跟随一个山贼？” 　　“成者王侯败者寇，谁敢说他是贼？” 　　浩甲与凉州城相距甚远，但顺流而下总比逆流而上更快些。大概有两个时辰，程大雷已经返回凉州城。 　　刘悲、徐神机、吴用几人都等在城主府，他们也是担心程大雷。程大雷有胆子铤而走险，谁知钱通玉会不会狗急跳墙。 　　见到程大雷回来，三人才算放心。小鹿捧来醒酒茶，程大雷漱了漱口，吐在痰盂中。 　　“大当家，怎样，事情谈妥了没有？”吴用道。 　　“能活着回来，就算是谈得差不都了。再和他们接触一下，许多事情就应该好谈了。” 　　不单单刘悲三人，便是崔白玉几人，也惊叹程大雷的作为。想要做凉州的老大，总也是要摆出老大的气度。崔白玉以前接触的人，不缺乏智慧和算计，但勇气这种东西在贵族子弟中，的确是稀罕的品质。 　　“咱们能信任他们么？”吴用问。 　　程大雷难免多看了他几眼，这种愚蠢的问题，徐神机都不会问。 　　世上根本没有绝对信任这种东西，无非是诱惑不够，只要他们承担不起背叛的代价，他们便只能选择信任。 　　“看来我当真要走一趟长安。”程大雷静坐片刻，饮了杯茶。现在他已感觉，名正言顺当真是个好东西。 第716章 将军令 　　没有名份二字，想要钱通玉三家势力心服口服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只要李乐天一道诏书，自己就是天下皆可讨之的山贼。他们三家不会愿意随着自己做山贼。 　　同样，也只需要李乐天一道诏书，自己就能名正言顺。让他们三家归附信任凉州王，便也不是很难克服心理障碍。 　　如此看来，长安是非去不可。 　　刘悲已劝过程大雷一次，见此刻程大雷脸上表情，便已知道他打定注意。 　　“大当家要去的话，也不是不行，但需做好准备，这次去长安，必定危机重重。” 　　“怕什么，关关难过关关过，咱们能走到今天，也不完全是因为运气。”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怎样，谁想陪我去长安凑凑热闹？” 　　刘悲是闲散性子，对于这种凑脑袋的事情实在不感兴趣。吴用有些跃跃欲试，恨不得毛遂自荐。 　　程大雷目光越过他，落在徐神机身上：“徐军师，你是逃不过的？” 　　“呃，为何次次都是我。”徐神机知道这次行动的危险程度，况且旅途劳顿，那如在凉州享清福。 　　程大雷没有回应他，心里琢磨着这次行动。 　　既然要去，便必须早做准备，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些时间，但从凉州到长安，路上也需要一些时间，如此算起来，其实时间并不宽绰。 　　另外，与钱通玉三家的谈判也在进行中，这件事由刘悲与吴用负责。据刘悲所说，接下来的谈判极其顺利，他们三家已答应派人质到凉州城。 　　尤其是孙别山，还愿意将自己妹妹嫁给程大雷，做妾也是无妨。从刘悲口中得知，那名叫孙卸珠的姑娘天生好相貌，生得虎背熊腰，双臂有千钧之力。座骑五花马，披烂银铠，弯弓射箭，百发百中。 　　刘悲和吴用都有意促成这件事，为了山寨，为了大家，为了大家的山寨，大当家就该忍辱负重，以八尺之躯，承受千钧之重。 　　在程大雷将他们痛骂一番后，二人才偃旗息鼓，不再提这件事。 　　程大雷余怒未消，心里想这孙别山到底是直性子，还是特意恶心自己。连基本的审美观都缺乏么？ 　　无论如何，这件事算是谈妥了。三人分别差人将人质送到凉州城，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见程大雷。 　　钱通玉送来的是他的三公子，一个九岁男孩，小名唤作钱元宝。 　　孙别山膝下无子，送来的是他的女儿，唤作孙盈盈，今年方才十一岁。 　　白空集送来的是他侄子，名唤白画山，今年一十六岁，已经是一把推不倒的后生。 　　看三人送来的人质，便知道三人的态度。这白空集终究是不肯完全信任自己，真如果有朝一日双方动起手来，侄子这种存在，牺牲了也就牺牲了。 　　如今，三人都立在程大雷面前，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忐忑，毕竟，程大雷的名声不是如何好。这坏人会不会把自己剁碎了做成下酒菜。 　　“在家里都读过书么？”程大雷问。 　　“禀程当家，有先生教过识字，不敢说过读书。” 　　倒是钱元宝这人激灵些，率先开口回答程大雷的问话。其他两人都战战兢兢，看来很怕程大雷。 　　程大雷撇撇嘴，心道本当家一向随和可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习过武么？” 　　小元宝摇了摇头，孙盈盈自然不会去学男人打打杀杀，只有白画山老老实实道：“跟府中的教师习过枪棒。” 　　程大雷点点头：“文韬武略，文韬武略，逢着这样的世道，文韬武略总有用得着的地方，有你们出头的机会。” 　　程大雷吩咐人安排他们的住处，人质过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虽然说衣食无缺，但难免会有些冷嘲热讽。 　　不过，程大雷没打算虐待他们，自然会为他们安排好一切。再者说，他们这次过来，也不会是独身一人，随行的丫鬟仆役，马夫花匠都有十几人。 　　这些人一起都安排下，在将他们三个安排妥当后，江山图上，浩甲、武威、金城三座城池被点亮。 　　凉州城、朔方、蛤蟆城、武威、浩甲、金城连在一起，抱成一团，程大雷事实上已经算是掌握整个凉州。 　　差的，就是一个名份了。 　　于此同时，程大雷也收到了完成任务的系统提示。 　　嘟，恭喜完成任务，获得将军令一枚。 　　程大雷很快就在书房内找到这枚系统奖励的将军令，不出意外，上面纹着一只癞蛤蟆。他将崔白玉几人关在门外，自己躲在屋里查看这枚将军令。 　　自己现在是凉州之主，怎么着也该自己个藩王令，只是一枚将军令，系统是不是有些不大看得起自己。 　　这枚将军令的作用是提升佩戴者的魅力值，另外的作用是查看某人的忠诚度，一天只能对一人使用。 　　程大雷迫不及待想试一试这令牌的作用，走出书房面对在外面处理书卷的崔白玉。 　　眼睛盯着崔白玉，脑海中便浮现崔白玉的信息，最下面一行多了一条。 　　忠诚度：零。 　　程大雷觉得自己浪费了这次机会，想也知道，崔白玉不会对自己产生忠诚这种东西。这枚将军令无法显示负值，否则会显示崔白玉对自己恨之入骨。 　　还是要给这姑娘刷一刷好感度，程大雷打开首领光环，理了理衣服。 　　“怎样，在忙什么？” 　　崔白玉想要站起，程大雷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坐着说。崔白玉正帮着刘悲募兵，一些军饷粮草的事情。 　　程大雷亲手掌握的兵力不过三万余，这些兵力控制整个凉州其实是不够的。 　　“不必太忙碌，平常也要想着歇一歇么，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崔白玉一头雾水，程大雷这种关切的话语，也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其实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大当家吩咐便是。” 　　“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崔白玉一楞，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盯着程大雷。纵然黑纱遮面，这美丽也令人无法直视。 　　崔白玉来自相府，所谓回家，便是回长安。 　　“想不想去长安走一走？”程大雷确定道。 第717章 下长安 　　长安…… 　　崔白玉呆在原地，这两个字在她脑海中嗡嗡作响。虽然不愿做程大雷的阶下囚，目前也仅仅是权宜之计，但是回到长安……她也曾梦回长安，只是不敢相信会真的发生。 　　可程大雷既然已经如此说了，就绝不是在与崔白玉商量，他是已决定要带自己去长安。 　　崔白玉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莫非程大雷和李乐天达成某种交易，将自己献给李乐天，以换取凉州王的封号。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崔白玉如今已能接触到很多事情，并不知道李乐天和程大雷有私下的联系。 　　崔白玉自诩识人无双，但现在越发看不穿程大雷了。 　　“长安之途，毕竟难关阻阻，天下想杀你的人是多的，你真敢去么，还要带上我？” 　　崔白玉的话说得不错，程大雷双手算是沾满鲜血，说他杀人狂魔也未必是谣言。死去的人免不了有亲戚朋友之类的存在，想找程大雷报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程大雷打了个哈哈：“本当家敢杀人，还怕他们来报仇的事么，你随我去不去？” 　　崔白玉略沉默片刻，开口道：“去。” 　　程大雷已确定下第一个人选，第二个人选便是那徐神机。此去危机四伏，程大雷虽然有一剑傍身，但靠他一柄剑还是有些不够保险。 　　程大雷确定的第三人是黑衣老尼，此人功夫不在自己之下，遇到些宵小拦路，也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第四人是刘发财，他走南闯北，曾经靠招摇撞骗为生，也有些江湖经验。 　　第五人就是程大雷，其实如果不是担心徐神机，其他人都可以不带，程大雷一人一剑就敢闯长安。但带上他这个累赘，程大雷就不得不扩充一下团队成员。 　　在出发之前，程大雷与刘悲交待了一下自己走后的事情，自己此去少则个把月，多则两三月，到时候一定能回来。城中的工作不能停，兵力太少，需要扩充一下人手。同样，朔方城的人口还没达到十万，这件事也得上心办，不能耽搁。 　　程大雷与苏樱告别，如果不是这一路太多危险，程大雷还真想带着她去长安凑凑热闹。但此去想做的事情能不能做成，程大雷也没有把握，苏樱还是留在凉州城更安全些。 　　到了出发的日子，一行人驾了一辆马车，黑衣老尼鱼洞真与崔白玉坐在马车上，刘发财充当马夫，程大雷与徐神机一个骑牛，一个骑马，踏上了去长安的路。 　　一个尼姑、一个骗子、一个落魄的千金小姐，一个自诩神机妙算其实百无一用的军师，一个山大王组成一个五人团伙。明面上，程大雷伪装成去长安探亲的富户，徐神机是账房先生，刘发财充当马夫，尼姑依旧是尼姑，小姐却成了丫鬟。 　　五人晓行夜宿，程大雷四人都不觉的有什么，但对崔白玉来说，这种日子却是苦不堪言。 　　自己来凉州时是如何来的，车马护驾，随行有亲卫队，一辆铺着软榻的马车充当起居，后面跟着几辆马车，载着衣裳香料胭脂，有小鹿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便在路上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程大雷大小也是一地枭雄，随行有几十个人伺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可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渴了饮山泉水，饿了便用火烤一些干粮。偏偏程大雷还乐在其中，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感觉。 　　崔白玉心中不得不鄙夷他，山贼就是山贼，穿上龙袍也扮不成太子。 　　关键是程大雷对自己还呼来喝去，打水采果拾柴生火这种事都由自己来做。可程大雷这种当主子的人都不讲究，自己一个阶下囚又如何讲究。于是只能苦苦撑着，她是那种一粒豌豆都可以令她碾转反侧的人，这一路苦水和心酸都眼下，转变成对程大雷满满的恨。 　　在程大雷一行人上路的同时，天下各路藩王有些早已启程，有些也准备好上路，络绎不绝都将赶往长安。 　　有些是想见一见天下英雄，有些是想向李乐天讨个封号，有些是本人不去，却打发亲信子侄辈前去，为的是不担上抗旨的名头。 　　他们出门的阵仗要比程大雷大的多，前后扈从，在路上也同样是锦衣玉食。 　　沿途的山匪水贼见财起意，免不得就要趁机发笔横财。有些能将藩王的扈从消灭，有些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路上抛下几具尸体。 　　东海，落凤城。 　　李行哉是早已接到圣旨，却还没有动身。 　　“六哥，你不打算去长安么？”李婉儿问道。 　　“我是很想去的，奈何我的本事你也知道，路上若有个歹人，我未必能自保啊。”李行哉叹了一声，他手上文有楚云生，武有戚继光，可二人都不是以武力见长，纵然收拢了书院的残存势力，其中也没几多高手。 　　“好妹子，你该不会是想见那个人吧？”李行哉道。 　　李婉儿脸上一红，将头侧到一边：“瞎说什么。” 　　李行哉一阵无语，妹子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他心中忍不住想骂娘。那程大雷生得虎背熊腰，如何配得上妹子如花似玉的人物。当初多少王公贵族，名门之后都入不了妹子的法眼，偏偏一个程大雷却令她念念不忘。 　　“好啦，好啦，六哥也不是棒打鸳鸯的人，既然你想见他，我便冒险走一趟长安呐。” 　　“瞎说什么，谁想见他了。六哥你自己去吧，我可不同你去。”李婉儿冷哼一声，忽有悄悄问：“你说他敢去么？” 　　“妹子，你说的是谁？”李行哉拱了拱手道：“我说的是当朝天子，咱们大哥，手足亲情，怎么妹子不想见大哥么？” 　　李婉儿气得站起身来，迈大步离开屋子，走过长廊，才怯怯的回头看了一眼。发觉自己脸红心热，心脏砰砰打鼓。 　　厅内，李行哉轻轻笑了笑，慢慢笑容敛去，口中叹了两声。 　　“长安呐长安。” 第718章 在家不行善 　　李行哉出门的排场不是程大雷能相提并论的，从书院弟子中择几名老成持重的，再加上漕帮中的好手，凑齐百人。人一多，事情便复杂起来，这一百人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考虑。 　　于是赫赫一队人马，踏上了去往长安的路。于此同时，各路诸侯也纷纷上路。 　　免不了有两家正进行着刀兵之争，逢到这样的事，也只得暂时两家罢兵。巧合的是在去长安的路上又遇见了，也只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程大雷五人一路往东走，有两三日光景，已进入京州境内。偏生逢着一场大雨，五人只好在一处破庙中躲雨。 　　大雨滂沱，劈头盖脸砸下来。屋檐下雨珠成帘，这庙宇年久失修，外面下大雨，庙里下小雨。随身携带的干粮也被淋湿不少，几个人都搞得什么狼狈。 　　程大雷立在大门前，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咧嘴道：“这雨当真来得不是时候，如果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就只有在这庙里过夜了。” 　　崔白玉撇撇嘴，心道：出门不行善，在外大雨灌，你若多做几件好事，也不会赶上这大雨了。 　　“嘿，俗话说的好，龙行云动，虎行有风，大当家龙虎般的人物，碰上这样一场雨，也是好兆头呐。”刘发财。 　　“呃……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黑纱下，崔白玉的嘴已快咧到耳朵。 　　“不过，这雨下起来没完，也不是个法子？”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样的大雨下不了多久的。”刘发财。 　　偏巧被刘发财说对了，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等云开雾散，天光放晴时，已经是黄昏傍晚。西边彩霞烧成了血色，摇摇望过去，也是份外壮观。 　　“好了，咱们再往前走一遭，看有没有人家投宿。” 　　这一路走来，程大雷也是苦不堪言，能找个住处好好歇息一晚，再赶路也不迟。 　　五人以程大雷为首，程大雷感觉自己像个取经小团队一样，踏上了一路向东的路。 　　也是运气，行了三五里路，前方出现一座大庄园。瓦房连片，绿柳成荫，北地很少有江南那样的小桥流水，但十几处院落连在一起，也是自成气派。 　　“刘发财，你去前面问问，看他家能不能让我们投宿？”程大雷道，如今饥肠辘辘，也是盼着有些热汤热面，再能好好睡上一觉。 　　刘发财答应一声，快步来到院门前，看到门前挂着‘陈宅’的牌匾。他举手拍门，从门内走出个年逾花甲的老者。 　　“老丈，我们是去京城访亲的客人，能否在贵处留宿一夜，如今这雨天路滑，也是走不动路了。” 　　老者往远处的程大雷身上打量一眼，道：“我们老爷向来好做善事，既然是行路的客人留宿一夜也无妨，但今天有些事，不便留下几位客人，你们若要饭食，府上倒是可以准备。” 　　“嗳，老丈既然已经舍了一顿饭，何妨再留我们住一宿，我们也不是白吃白住，到时候多给你银子。” 　　刘发财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小银元宝，在老者面前晃了晃。这次出门，程大雷还是多带银钱，如这样的小元宝也有数百颗。 　　“呵，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家老爷人称陈百万，家里粮米成山，金银成堆，稀罕你这点银子，本来还想留你吃顿饭，你们竟然显摆银子，快走快走，一顿饭也没有了。” 　　刘发财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粮米成山，金银成堆，这完全可以劫一把嘛。此地距离凉州城也不远，急行军有几日也就到了。 　　“呔，退下。” 　　这时候门内走出一老者，身上绫罗绸缎，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保养得极好。 　　“陈忠，何事在门前聒噪。” 　　名唤陈忠的仆人在其人耳边低语几句。那人目光看了看刘发财，又看了看远处的程大雷。 　　“陈忠，这便是你的不是，出门在外，谁也有走窄的时候，与人方便也就是与己不便，留几位客人住上一宿又如何。” 　　说着冲刘发财拱拱手，道：“客人勿怪，乡野鄙夫，不懂道理，客人还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刘发财也急忙还礼，看这老者话里话外的意思，倒也像个闯荡江湖的角色。 　　程大雷几人迎了过来，那老者知道该冲谁说话，冲程大雷道：“老朽陈德山，几位客人权且在此处留宿一夜。只不过，无论今夜有什么动静，也请几位客人不要出来，也是为几位的性命着想。” 　　程大雷抱拳还礼：“多谢老丈，是府上出什么事了么，若是有用的着我们的，我们也能出把子力气。” 　　“小事，小事，不敢麻烦几位客人。”陈德山冲陈忠挥挥手：“阿忠，请几位客人入府，安排饭食，不可慢待。” 　　那名唤陈忠的仆人在前面引路，给五人安排了一个偏僻的院落，倒是清净的很。杀鸡宰羊，不多时汤食便端了上来，北地饭食比不得江南精致，无非是重盐重卤，酒水也给得足。 　　见左右无人，刘发财道：“大当家，这府上是出什么事了？” 　　程大雷抿嘴笑笑，道：“你看出来什么？” 　　刘发财略想了想：“陈德山虽然年逾花甲，但身不歪，背不驼，呼吸绵长有力，怕年轻时也是个练家子。” 　　程大雷点点头，刘发财毕竟也是蛤蟆寨出来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那陈忠也不是普通人，他双目聚而不散，像也是有功夫的。”崔白玉忽然道。 　　刘发财注意力搁在陈德山身上，倒是没对那老仆留意。崔白玉也是证明自己的价值，被人呼来喝去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大当家，要不要我去探探，看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老汉人不错，冲着这顿饭，咱们也得帮他们一帮。” 　　“稍安勿躁。”程大雷挥挥手：“他们不想说，问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不管有什么事，咱们到晚上不都知道了。” 　　说着，程大雷将一根鸡腿递给崔白玉：“来，刚才你说得好，奖励你的。” 第719章 出门爱杀人 　　崔白玉盯着程大雷油腥腥的嘴，脏兮兮的大手，极力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她终于明白程大雷要带自己去长安的原因…… 　　他是否和李乐天达成某种交易暂且不知，但至少能够确定，沿途侮辱自己必是他的目的之一。 　　渴了要自己端水，饿了要自己温干粮，他走累了还需自己给他烧洗脚水……至少，他还没有令自己暖被，但估计也是顾忌周围人多眼杂的原因居多。 　　崔白玉收敛眼中的杀意，摇头拒绝程大雷的‘好意’。 　　程大雷倒也没有生气，把肥硕的鸡腿塞到自己口中大嚼特嚼。程大雷、刘发财、徐神机其实都没什么文化，言语粗鄙，坐在那里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胡吹海侃。 　　鱼洞真算是崔白玉唯一的同类，但她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不会给出任何反应。对崔白玉来说，单单与几人同桌而食已经是莫大的摧残。 　　“几位客人，饭菜可用得顺口，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以让厨房重做。” 　　陈德山拎着一坛酒进来，脸上挂着笑容。 　　“老伯客气了，逆旅之人承蒙老伯照顾已经感激不尽，怎还敢挑三拣四。”程大雷站起来拱手道。 　　崔白玉及时挂上黑纱，退到一旁去了。不过，即便只是匆匆一瞥，也令陈德山目不转睛。但诧异的眼神一闪而逝，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面对崔白玉的美貌，只失神片刻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如此也能看出陈德山的不简单。 　　他拎着酒坛坐下，冲程大雷道：“这是庄里自己酿的杏花醉，拿来与几位客人尝尝。” 　　“客气了，委实客气啦。” 　　酒封拍开，便是一阵清香溢出，程大雷都不自觉抽了抽鼻子。刘发财和徐神机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程大雷在桌子底下一人踹了他们一脚，还真是不给自己长脸呐。 　　陈德山一一为几人斟满酒：“不知几位客人如何称呼，刚才见面匆忙，还没来得及请教。” 　　“姓牛。”程大雷一拱手：“牛三斤的牛，这次去京城是找几个老朋友。” 　　“看客人的样子，倒是有股军武英气。” 　　“猜对了。”程大雷一拍桌子：“是凉州边关守将，日子过不下去了，去京城讨饷。” 　　程大雷这言语不祥不实，陈德山倒也没有追问。程大雷倒是多问了对方几句。 　　问过之后方才知道，这陈德山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富户，外号陈百万。家中虽然没有良田千顷，但其实也不差多少，养着三百多号人。而且名声很好，旱时舍粥，涝时舍米，行脚过路客人，一般都会收留。 　　闲聊片刻，陈德山也没有多待，便告辞离开。。 　　他刚走，刘发财和徐神机便同时扑向那坛酒，一边往外倒一边问： 　　“这酒当真不错，对了，大当家怎么不问问他家里遇着什么事了？” 　　程大雷道：“问也是白问，你以为他会告诉我们。还没看明白，这是过来探底的，明显是信不过我们。” 　　陈德山离开院落，还没走几步陈忠便迎了过来，将一根手杖递到他手中。 　　“老爷，查探出什么没有，这伙人会不会是一起的？”陈忠低声问。 　　陈德山摇摇头：“看上去只是过路人，不像是搅合进这件事里的，只是他们的来历，还是没看出来。看着有些血腥气，不像是好人。” 　　这不单单说的是程大雷，而是算上徐神机、刘发财、鱼洞真，即便是貌美如玉的崔白玉，五个人统统不是好人。 　　程大雷用罢了饭，夜渐渐深了，除了程大雷所住的院落，整个陈家庄是灯火通明，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 　　大概是二更十分，十几匹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其中一人弯弓射箭，飞箭将门前两只灯笼射灭。 　　“姓陈的出来。” 　　一声喊无人应答，从队伍中走出一人，他背上扛着一柄大锤，走到门前忽然发力，三两下便将大门砸的稀巴烂，扛着大锤走入大门。 　　十几人驰马破门，迎接他们的是上百号陈家壮汉。 　　都是正当年的男人，手里拿着铁叉，棒槌，少数几个人拿着朴刀铁棍。 　　陈德山仍旧是一身员外服，他拱拱手道：“荆棘岭的好汉，金银已准备好，老汉双手奉上，只求饶我陈家上下一命。” 　　为首一人道：“陈老汉，不要废话，我们大当家相中你家姑娘，要你做他的老丈人。新娘子在哪里，我们老大等着接回去入洞房呢。” 　　陈德山再次抱拳：“老汉膝下只有一女，要她养老送终，求各位好汉高抬贵手，要钱要粮尽管开口。” 　　“呸，你当我们是要饭的么。”为首自然啐了一口道：“我们大当家说了，三更天没接到人，便屠光陈家庄，今天先给你送了终。” 　　陈德山抱在一起的手终于放开，向旁边一人道：“陈家愿以三千两白银，请冯先生出手。”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这伙入院的匪人乃是附近荆棘岭的好汉。荆棘岭上盘踞着一伙山贼，为首之人外号小白龙，使两口刀，杀人越货凶恶得狠。 　　也就是踩盘子的时候看见了陈家的小姑娘，便动了心思，差人送信要将陈家小姑娘聘走。 　　陈德山心急如焚，为的就是这件事。他家里养着三百多号人，但也敌不过小白龙的手下。 　　于是重金请了这位姓冯的高手，三千两银子听上去不像一个大数目，但在帝国，能换一百名模样不错的丫头，在京城最好青楼挥霍一年，那削铁如泥，价值连城的名刀宝剑，也差不多能买个七八柄。 　　程大雷、刘发财、徐神机、崔白玉、鱼洞真趴在屋顶，偷窥着这一幕。 　　“瞧瞧，原来是抢媳妇来的。”程大雷道。 　　“大当家，咱们要不要出手？” 　　“再瞧瞧，看看这剑客怎样本事，等下再出手也不迟。也不知那新媳妇生得怎么模样，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程大雷道。 　　冯家剑客抱剑而立，望了望荆棘岭再看看陈德山，口中吐出两个字。 　　“加钱。” 第720章 路见不平 　　冯姓剑客名唤冯四方，用一柄铁剑，所以人们也称他铁剑先生。 　　他是三个月前出现在陈家庄，也是落魄走投无路，暂且在陈家庄借宿几日。然后几日便十几日，十几日变成数十日。 　　他在陈家庄人缘不错，与壮丁喝酒吃肉，称兄道弟。纵然也有人在陈德山面前告他的黑状，说他白吃白喝，平时好吃懒做，明显是将陈德山当做二傻子。 　　陈德山都是一笑置之，说些江湖豪客自然有江湖豪客要做的事情，不必在意这些。 　　也就是这次荆棘岭的事情闹出来，陈德山才想起这位铁剑先生。敲定三千两白银已经令陈德山心里憋着一口气，谁料想其在关键关头，竟还要坐地起价。 　　不过，陈德山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压下心中的火气，依旧客气道：“请冯先生开口。” 　　冯四方抱剑而立：“听说陈庄主家中有一尊六手金佛，金银不要，我要这尊金佛。” 　　老仆怒不可遏，指着冯四方的鼻子道：“大胆，你在陈家白吃白喝多日，现在竟还要趁火打劫，俺真是瞎了眼，错认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 　　陈德山膝下只有一女，今年正当双九年纪，陈德山对其视若掌上明珠。只是这女孩从小体弱，怕不是长命之人。陈德山就花了大价钱铸了一尊金佛，请佛祖保佑。 　　冯四风冷冷道：“我有一剑在手，天下宝物尽可取自，让你自己拿出来，是给你面子。” 　　陈德山眼皮跳动两下，冲陈忠道：“退下，事成之后，双手奉上。” 　　冯四方这才转过身，面向荆棘岭十三名匪人。他双手一抱拳，道：“在下扬州冯四方，江湖人称铁剑先生，还请诸位兄弟买我个面子，揭过这件事。” 　　“雷动。”马上为首一人抱抱拳，道：“姓冯的，你算哪里来的鸟，也想我们兄弟看你面子。今天也不说我们赶尽杀绝，你能胜过我们兄弟，我就认你的名号。” 　　冯四方一摊手道：“请。” 　　雷动目光转了一圈，看向那扛大锤的汉子：“李胖子，你去会会他，摸摸他的底。” 　　“好嘞。” 　　那李胖子抹抹嘴，扛着大锤走到冯四方面前，嘿嘿笑了一声，一锤砸向冯四方脑袋。来得险又急，冯四方往后退了三步，锵地一声，铁剑出鞘。他在身前画了个圆，弧光一闪，将李胖子逼退。 　　陈德山紧紧盯着这一幕，若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便是损失一尊金佛也算不得什么。 　　委实小看了这粗犷的胖子，他虽然体态臃肿，但动作实在灵便。浑身肥肉不停抖动，竟一而再再二三的往前进攻。 　　冯四方守得方寸不乱，胖子的几次进攻都被他挡下。雷动看在眼里，悄悄皱起眉头。 　　胖子的力气可急不可长，只要顶住他开始几轮进攻，胖子非败不可。 　　“杨枭，赵寒，你们上。” 　　“好嘞。” 　　痛快两声答应，从队伍中又跃出两人，一人用弯刀，一人用长枪。三人合力围攻，冯铁剑顿时陷入狼狈不堪的境地，只能用铁剑护住身体。 　　“以多欺少，卑鄙。”陈忠骂道。 　　雷动根本没搭理他，什么卑鄙不卑鄙，老子是山贼，要不卑鄙，在就去读书考状元了。 　　赵寒一枪刺中冯四方小腿，他仰面跌倒在地，等在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三名凶神恶煞的壮汉围住。 　　李胖子哈哈大笑：“大哥，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回家做成肉馅包子。” 　　冯四方赶忙开口：“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早就仰慕荆棘岭好汉的大名，好汉饶我一命，我愿投靠荆棘岭。” 　　冯四方，号称铁剑先生。但很显然，他的铁剑挡不住四方，三面他都挡不住，但这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本事当真不弱。 　　雷动冷笑：“荆棘岭可以不要那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徒。” 　　“哈，还是让俺一锤将他脑袋砸成稀巴烂，免得这腌臜货恶心我。”李胖子举起大锤。 　　“慢，不要杀我。”冯四方大吼：“我知道陈家把女儿藏在何地，放我一条性命，我告诉诸位好汉。” 　　雷动摆了摆手，让李胖子先放过此人。这次闯院抢人，有个知晓陈家庄内情的人也好做事些。 　　陈德山牙齿咬碎，道：“老朽活了多半辈子，今天才知道是一双瞎眼，不认得人间畜生。” 　　屋顶上，刘发财也撇撇嘴：“这孙子做事很不地道呐。” 　　程大雷倒是不以为意，生逢乱世，行走江湖，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活着二字而已。因为此二字，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并不算什么。毕竟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至于所谓的行侠仗义，路见不平，程大雷也是听见得多，见过的少。 　　“姓刘的，你下去，平了这几个贼人。” 　　“这……”刘发财打了个哈哈：“点子扎手，我这两下子估计也够呛，还是要大当家亲自出马。”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不过荆棘岭这几人本事却都不简单，刘发财的本事，怕是连冯铁剑都比不过。 　　但什么事都由自己出马，显得也不是很气派。 　　几人在房顶上费舌头，那雷动忽听见动静，仰头一瞥：“谁在说话？” 　　得，被人看破了，程大雷也没打算继续瞒着。纵身一跃，身体轻飘飘落地，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 　　“某家京州牛三斤，逢雨借宿此地。” 　　这一番动作漂亮干脆，如果忽略掉脸，当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派头。 　　声音刚刚落地，就听得身后骨碌碌声响，刘发财和徐神机从屋顶上滚了下来。 　　刘发财武艺本就不如何，何况又带着徐神机，一个立足不稳就摔在了地上。好在屋顶不高，否则非得摔个腿断胳膊折不可。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摆摆手道：“你可要看清楚了，我和他们，不认识。” 　　雷动盯着程大雷，仔细端详片刻，随之哈哈大笑：“好好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碰见个想要多管闲事的。” 　　程大雷耸耸肩：“抱歉，被你看出来了。” 　　 第721章 请牛将军出手 　　徐神机同刘发财踉跄站起来，腰酸背痛，骨头都快散架。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两人身上，程大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徐神机目光转了一圈，忽然哈哈笑了一阵。 　　谁也不知道他笑什么，程大雷倒是多少明白一些。风雨未动雷先动，无论如何，先想办法压住场子再说。 　　徐神机的笑声嘎然而至，倒是让大家又是一楞。 　　“出门没看黄历么，太岁头上动土，想死想疯了。” 　　雷动抱肩坐在马上，面对这一幕笑而不语。 　　陈忠向前进一步，想要将程大雷几人拦回来。他们只不过是过路人，没必要惹来杀身之祸，他们也是不知道荆棘岭匪贼的厉害。 　　陈德山伸手拦住对方，他毕竟上了些年纪，有些见识在。既然程大雷三人敢出手，便必然有出手的自信。 　　不过，不管是徐神机还是刘发财都没有出手的想法，他们冲程大雷拱了拱手。 　　“请牛将军出手。” 　　程大雷一阵无语，无可奈何手搁在剑柄上，抬起头望着面前雷动一伙。 　　“给条活路吧，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今天我不想开杀戒。” 　　“找死。” 　　李胖子冷哼一声，双手拎着大锤，照着程大雷脑袋砸来。这一下如果砸中，程大雷的脑袋估计会像西瓜一样被砸成稀巴烂。 　　程大雷撇撇嘴，一脚踹了出去。 　　李胖子被踹飞出去，武器也重重落在地上。程大雷这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一张脸瞬间变成黑色，估计下半辈子再也不能当男人了。 　　雷动眯着的眼睛睁开，李胖子势沉力猛，出手时也是空门大开，这是他的缺点。不过，知道这一点是一回事，能针对这缺点出手是另外一回事。刚才程大雷这一脚，角度刁钻，抬腿稳准狠。即便是雷动，自量也未必做不到。 　　“原来是个硬茬子，倒是我打了眼。”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不想走，再晚怕就离不开此地了。” 　　人的名树的影，程大雷若报出真实姓名，估计雷动要吓得从马上摔下来。但程大雷顶着牛三斤的名字，还得靠自己双手双脚做事。 　　雷动从马上跃下来，拿起马背上的朴刀，冲程大雷亮了个刀架子。 　　“请了。” 　　程大雷不是很愿意搭理他，如这号人撑死了也就是为祸一方，但程大雷是祸一国的存在。但今天既然碰上了，没办法也只能赏脸与他动手。 　　雷动向程大雷攻来，招式也委实生猛，估计实力能和刘发财较量个高低。 　　程大雷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匪夷所思，没有出剑，空手与他过招。三招之内，只听得咔嚓声响，程大雷捏断了他的手腕。 　　雷动抱着胳膊，痛得撕心裂肺，却咬牙强撑着。眼睛盯着程大雷，他必须重新认识程大雷，估计对方的实力。 　　“好汉，井水不犯河水，过江龙想压过地头蛇，管得太宽了吧？” 　　程大雷没有吭声，手压着剑柄，杀人这种事一旦杀顺了手，就会养成习惯。程大雷也是在遏制，今日实在不想把这里搞得血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有胆在这里等着。” 　　雷动一伙拖起李胖子，狼狈逃窜，程大雷也没有阻拦。当几人走了后，程大雷的手才算是松开剑柄，长长出了口气。 　　的确要遏制自己的杀心呐。 　　等他回过头来，却是吓了一跳。陈德山一躬到地，开口道：“多谢好汉出手相救，救了我陈家上下三百多口。” 　　“好说，好说。”徐神机拦在了陈德山面前：“我们都是这样行侠仗义的性子，路见不平自然就要拔刀相助。” 　　陈德山也是没有料到，他无意间收留的这几人，竟然解了陈家的灭顶之灾。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张罗仆人准备饭菜，在家里大摆宴席，轰散了来围观的庄客，将程大雷几人请在上座。 　　鱼洞真拎着崔白玉从屋顶上跃下来，虽然是女眷，但这荒野村庄也不讲究这些，于是两人也落了席。 　　刘发财与徐神机打开腮帮子，甩开后槽牙，这一路上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全靠着今天补一补。 　　程大雷倒还稍微矜持些，与陈德山虚伪的客套着。这陈德山明显是摸不准程大雷的来路，仍在套程大雷的话。程大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被其三言两语套出来。 　　倒是问了陈德山一些话，家中有多少人口，陈家庄又靠什么为生，是否有官府前来征粮。 　　这话说到了陈德山的辛酸处，他喝了一杯酒，道：“牛将军既然问起，老汉便有什么说什么。这一大家子人看似风光，内里却是苦不堪言。山贼官府经常过来劫掠，那家也不敢得罪。庄子里三百多人，开口便是要饭吃。也是强撑着而已，其中辛苦那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楚。” 　　说着，陈德山拍了拍手，老仆陈忠领着两个手下抬着一口箱子过来。放在搁手桌上打开，箱子内是一尊黄灿灿的金佛。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陈庄主，这是何意？” 　　陈德山道：“这尊六手佛是我为小女求来，今日牛将军对我陈家上下有活命之恩，这尊金佛双手奉上，谢过牛将军的救命之恩。” 　　徐神机和刘发财都凑过去脑袋，舍不得移开目光。崔白玉倒是无动于衷，心中还鄙夷他们没见过世面。 　　崔白玉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宝物。至于这金佛，只要有钱就能打造，又算的了什么。 　　“这，这……”程大雷啧啧摇头。 　　“牛将军万万不可推辞。”陈德山坐直身子：“老朽活了大半辈子，只做了一件事，从来不欠人情。人让我一尺，我便让人一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刘发财不由得对这老汉肃然起敬，纵然是山野村夫，但做人做事也是光明磊落。 　　“你误会啦。”程大雷推了推手，道：“我们还要赶远路，这委实有些重啊。” 　　陈德山愣了好大一回，试探道：“要不我给送到府上？” 第722章 这江湖 　　这尊六手金佛有婴儿一臂大小，模样栩栩如生，重量自然也很重。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程大雷不想收，也不单单是因为不方便携带的缘故。这江湖，吃人一颗枣，就得给人还回去一棵树，没有吃白食的道理。今天不过就是吃了陈德山一顿饭，就得出手为他惹上一股贼。 　　这尊价值不可估量的六手金佛如果收下，还不知会惹出怎样的事情来。 　　陈德山欲言又止，脸上已经有些不好看。这程大雷分明是看不起自己么，他这种乡绅最是好个脸面。 　　“牛将军假若不收，老朽就撞死在地上，将这条命还给牛将军。” 　　程大雷停下筷子看着他，微微摇头。 　　便是这目光，就令陈德山心底冒起一股寒气。他本来怒发冲冠，须发倒竖，却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陈忠近前一步，搀扶住自家老爷：“牛将军既然不愿收，就先保存在我们家中，牛将军什么时候想要，再给牛将军送过去。” 　　“喔，好，是这个道理。”陈德山捡了个台阶，算是重新坐下来。 　　陈忠清了清嗓子，道：“牛将军，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有一桩事要请牛将军救命。” 　　程大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荆棘岭的贼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若再来，一定会对陈家庄赶尽杀绝，还请牛将军救我全家老小一命。”陈德山知道现在不是要脸面的时候，于是干脆把话挑明白了。 　　酒桌上，刘发财和徐神机依旧大块朵颐，程大雷与陈德山之间的气氛却微妙起来。崔白玉漠然看着这一幕，心中大概在嘿嘿冷笑。 　　程大雷本身就不想管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不太好管。他虽然能喝退雷动一行人，但他们若是卷土重来？程大雷是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荆棘岭也有百十号人，程大雷也不可能去把他们杀个干净。 　　纵然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将人灭了干净。免不得荆棘岭群贼有些朋友弟子，他们回头想着报仇，也是一桩麻烦事。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说来说去，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话说过来，这种事陈德山本就逃不过。他家大业大，仆役如云，自然就成了官府和山贼眼中的肥肉，所以今天没小白龙，也会有小黑龙，小王八之类的出现。 　　陈德山本来的心意，便是慷慨送出六手佛，让程大雷为其做事。程大雷的本事他看见了，但估计脑袋不是很好使，自己稍微奉承几句，他就二杆子精神大爆发，将命也舍了给他。 　　可他看错了，程大雷是忽悠别人给他卖命的主儿，这点心机他岂能看不出来。偏偏，程大雷还特别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卖弄心机。 　　陈德山险些给程大雷跪下，却见程大雷依旧无动于衷。呆立在那里，久久无语，抬起头脸上已挂满老泪。 　　“你瞧瞧，说着说着怎么哭了起来。”刘发财道：“老丈，我们不过喝了你杯酒，不至于把你心疼成这样吧。” 　　刘发财也是惯走江湖的主儿，他早已知道，好人不能做，因为容易被人当做冤大头。 　　“好啦，好啦。”程大雷摆摆手，面向刘发财道：“好啦好啦，你就走一遭吧，看那荆棘岭是怎么会事。” 　　刘发财晃了晃膀子站起来，道：“备一匹快马，我就为你这老人家走一趟。” 　　快马奔驰而去，刘发财独自上路。陈德山完全是一头雾水，不明白程大雷的目的。 　　而程大雷依旧喝酒吃菜，宛若没有什么事发生。陈德山可放心不下，小心翼翼给程大雷倒满酒。 　　“那小白龙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杀人成性，贵属下一个人去没问题吧？我庄里也有些胆大的汉子，不若让他们陪着一起去。” 　　“不用麻烦，来，喝酒喝酒。” 　　程大雷一句话便遮过这件事，陈德山心里却不停打鼓，如同铁锅上的蚂蚁，度日如年的焦灼。可程大雷明显不想说，他也不可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有一个多时辰，陈忠忽地从外面跑过来，口中高声道：“刘壮士回来了，刘壮士回来了。” 　　陈德山本就无心喝酒吃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踮起脚尖往外望。 　　刘发财脸上还挂着汗，可见他一来一去的匆忙。 　　陈德山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眼，仍旧不放心：“刘壮士，那小白龙没把你怎样吧？” 　　刘发财手里捧着一口刀，递到程大雷面前：“那人留下的，说悬刀在门口，就不会有山贼登门。” 　　“是白龙刀。”陈德山眼睛一亮，然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刘发财。 　　这白龙刀就相当于小白龙签发的平安符，只有有了这柄刀，就意味着是荆棘岭的朋友。小白龙不仅不会过来生事，还会想办法保一方平安。 　　刘发财大马金刀的坐下，陈德山将酒与他斟满，目带崇敬道：“刘壮士如何做到的？” 　　程大雷撇撇嘴，还能如何做到，无非是报了程大雷的名字。白龙刀能保平安，但还是程大雷这三个字更能遮一方风雨。小白龙只要稍微懂些规矩，就不会再来寻衅。 　　一柄剑屠光荆棘岭是痛快，但这是赶尽杀绝的法子，有些坏规矩。比如今天，小白龙如果单单只是抢人，对山贼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可若他一言不合，就灭人全家，就是坏规矩。 　　行走江湖，坏规矩的事不是不能做，只是做了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大家哪怕杀人，多多少少也得找个由头，比如你今天为什么戴帽子之类的话。 　　“哈，还能怎么办的，我单人独骑到了荆棘岭，直接叫那小白龙出来说话，与其大战三百回合，打的是难解难分。”刘发财已经开始吹嘘起来。 　　“刘壮士还有这么好的武艺？”陈德山吃惊的睁大眼睛。 　　“嘿，我有什么武艺，只能说小白龙的武艺太一般。被我打败后，死皮赖脸要给我当徒弟，我嫌他天赋太差，不肯收而已。”刘发财无所谓道。 第723章 高攀不起 　　动手的本事刘发财不如何，但开口忽悠人的本事，却很少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他一边往嘴里填东西，一边胡吹海侃，哄得陈德山一愣一愣的。 　　他险些都要相信了，越看程大雷这一行人越不简单。程大雷身上一股杀伐气，刘发财也能言善道得很，那眼中闪烁着智慧的老叟，貌美无双的女子，沉默寡言的黑衣尼姑……明显不是普通的团伙。 　　他将六手金佛重新推到程大雷面前，道：“牛将军，万万不可再推辞，请一定要手下，让老朽略表心意。” 　　程大雷一把推开，晃了晃肩膀站起身：“倦了，回去歇着。” 　　刘发财还准备说什么，程大雷已踉跄走出屋门。陈德山急忙忙让人在前面引路，担心程大雷因醉酒倒在半路上。 　　等几人都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陈德山与陈忠两人。陈德山在这个时候才慢慢安静下来。 　　陈忠垂手立在一旁，皱眉思索着什么。 　　“老爷，还是看不出他们的来路？” 　　陈德山点点头：“应该是军伍中人不假，身上那份杀伐气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但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关守军么，刚才他起身时，其他几人都停下筷子，很显然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究竟是哪条路来的神仙，我这脑子里当真对不上号。” 　　“老爷也不必多想，看来他们对陈家庄没有恶意，这就够了。” 　　“是呐，你说得有道理，没有恶意就好。”陈德山又摇摇头：“可这扑面而来的善意，实在像米饭里的沙子，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老爷，那冯四方如何处置？” 　　冯四方负伤之后，腿脚行动不便，就被陈德山手下家丁擒住，如今丢在后院柴房中。 　　“这等畜生，活着也是恶心我。”陈德山眉头皱起，眉宇间杀机尽现：“今夜就送他上路。” 　　“是。” 　　陈家庄的位置，距离附近城池都有些距离，属于天子王法管不着的地方。碰到公媳扒灰，叔嫂通奸这种事，他也要带行王法，送人上路这种事他也没少做过。当然，具体是浸猪笼，还是麻袋装好活埋，那就不一定了。 　　到得次日天明，陈德山便早早起床，去往程大雷所居住的院落。 　　“牛将军，牛将军……” 　　院门推开，已经人去房空，院内的马匹兵器也同时不见了。 　　陈德山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发出一声长叹：“高攀不起呐。” 　　程大雷明显不愿和陈家庄扯上什么关系，一饭之恩就只是一饭之恩。如陈德山这种人，早已活成了人精，与他交往过多，说不得等你与他掏心掏肺的时候，他心里冷冷哼一声：蠢货。 　　于是程大雷天不亮就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陈家庄。一行五人重新踏上赴京的路。 　　总算是好好休息一夜，路上大家都有了精神。 　　“也不知道那陈家小姑娘生得如何模样，咱们也没看看，还是走得太匆忙。”徐神机扶须道。 　　“嗳，再好看能好看到什么程度，总之是比不上崔姑娘。”刘发财道。 　　马车里窝着的崔白玉听到这话，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高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觉得这刘发财比较会说话。 　　徐神机点点头：“说得也有道理。” 　　“我看未必，不能坐进观天，小觑了天下，这方水土说不得也能生养美人。” 　　然后，程大雷不顺耳的声音传过来，崔白玉心底重重冷哼一声。生得如程大雷这般模样，就该找块石头直接撞死，竟然还好意思评点他人美丑。 　　一行人继续东行，在马背上胡乱说些闲话。路程自然谈不上愉悦，有些道路经年无人走，已经长满荆棘荒草，几人不得不下马劈开荆棘开路。 　　天气依旧炎热，几人不多时便汗流浃背，程大雷三个还受得住，可这却苦了马车里的崔白玉。香腮流粉汗，她轻轻挥着玉手，但也卷不起多少风。 　　“呔！” 　　这时候从林子里突然跳出来两个壮汉，突然拦在路上。一胖一瘦，胖得浑圆，瘦得见骨。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二人手里攥着朴刀，跳出来便开口大喝唱起了山歌。 　　程大雷和徐神机都抿嘴笑了，没来由的这两个蟊贼给他们一种亲切感。 　　“喂，怎么称呼，报个腕儿。” 　　两蟊贼面面相觑，也劫了不少人，但像程大雷一伙这么镇定自若的还很少见。 　　“钻地鼠林英。” 　　“翻江鼠林雄。” 　　程大雷点点头，嘴里喃喃道：“倒是个好名字，只是这外号叫起来显得一点也不威风。” 　　二鼠对视一眼，瘦子林英道：“打劫呢，打劫呢，搞搞清楚好不好。” 　　林英感觉自己的职业收到侮辱，他大手一挥道：“都出来。” 　　哗啦啦从林子里又窜出三个人，有人拿大棒，有人拿铁棍，身上穿着破布麻衣，看起来奇形怪状的。 　　“好啦，好啦。”程大雷摆摆手：“碰上我是你们的福分，赶紧帮忙给清一清路，然后我就放你们一条路。” 　　五只山贼都感觉不可思议，林英有些气急败坏：“你想什么呢，我们在打劫好不好？” 　　程大雷冲刘发财点点头：“收拾一下，我们也省些力气。” 　　刘发财晃了晃肩膀，脸上挂着笑容：“好小子，来来来，今天让你们认识认识祖宗。” 　　林英大吼一声，拎着刀向刘发财扑过来。刘发财如今在蛤蟆寨已经显不出武艺，但面对几个小蟊贼还是有几分高人风范。举手投足间，便将五个贼人料理了，他们倒在地上，抱着脑袋，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五只贼这才知道碰见硬点子，林雄眼珠钻了一圈，指着程大雷鼻子道：“你有胆子就放我们回去，等我叫齐弟兄再堂堂正正一战。” 　　“好啦，别卖机灵了。”程大雷道：“都拿起兵器，帮我们开路，到时候留不留你们性命，且看你们活干得如何。” 　　五贼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撅起屁股，在前面替程大雷一行扫清路上的障碍。 第724章 江湖有鱼 　　程大雷也算是江湖中的老手，看五贼的模样就大概判断出他们是怎样货色。 　　山贼这行当也不好混，盐铁是官家管制，能搞到一柄朴刀已经算是了不得。混得不好的，只能用铁棒铁叉，再没本事的就之能用条大棒。 　　看林英五人的样子，大概是混在最底层的山贼，他们所谓的那个山寨，有没有个地盘都不好说。估计这个团伙满打满算就只有这五人，还不是活不下去，做起这没本钱的买卖。 　　所谓回山叫人，只不过是脱身之策而已。 　　程大雷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出道的时候，蛤蟆寨也只有五个人。老鼠蛤蟆都是不入流的存在，所以才会对这五人手下留情。 　　帝国太平年景，一百零八座城池如繁星洒落在帝国疆土上。城池外又聚集着村庄、小镇，假若发生战争，这些没资格住进城里的人，要首当其冲的遭殃。 　　城池与城池之间都有些路程，来往客人货商要穿过上百里的无人区，如此，山贼水匪都有了生存土壤。其中并不缺乏那些杀人成性的亡命徒，但大多还是种地活不下去的贫民。 　　山贼层出不穷，也刺激了镖局的发展，太平年景镖局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很有油水可捞。不过现在兵荒马乱，动辄穿越上千里，镖局这个行当也就慢慢吃不消了。 　　过往贼与镖师之间都有许多规矩在。镖局往往与某几个山贼都有不错的交情，逢年过节还要差人去送些礼物。山贼做事也往往不把事情做绝，抢财可以，杀人满门是大忌。还有和尚不抢，道士不抢，读书人不抢，有些规矩大的山贼，也不兴抢女眷。 　　当然，规矩只是规矩，至于守不守是另外一会事。世道乱了，那些所谓的规矩便成了忽悠别人的东西，大家做事越来越变得肆无忌惮。 　　林英被程大雷抓了苦力，一直伴着程大雷五人走了三十里路，程大雷在马上都不好受，况五人还得干活。 　　前面出现一座桥，过桥不远就是京州汝南城。远远看过去，已经能见到城郭的大概模样。 　　“停一停。”程大雷挥手喝住他们。 　　五人累得疲惫不堪，回过头面对程大雷，心里都有些怯意。这就快要到汝南城，他们已不需要自己再干活，会直接杀了自己，还是把自己抓了交给官府。 　　如果交给官府那不用说，肯定把几桩大罪按在自己头上，让自己替那些亡命徒顶缸。 　　“好汉饶命。”林雄忽地磕头：“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幼童，好汉杀我不要紧，好歹留我兄弟一条命，让老母有人送终。” 　　程大雷看着他的模样，见他双手被荆棘磨出血，脚上那一双草鞋也早已磨破。 　　“起来吧，起来吧。” 　　“好汉，求您高抬贵手，多多少少留我弟弟一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林雄已经泪满双眼。 　　“起来。” 　　程大雷突然喝了一声，林雄不敢不起身，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只见程大雷轻轻叹口气：“做山贼做到你这个份上，也是够丢人的。” 　　目光落在他们脚上，五个人身上狼狈不堪，脚上的血泡被石子磨破。 　　他冲刘发财使了个眼神，刘发财从马车上掏出一袋银子，丢在林雄掌心中。 　　林雄踉跄接住，抬起头难以自信的看着程大雷。入手就知道这袋银子有五六十两，二两重的银锭有二三十个。 　　五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感觉今天有些撞邪。 　　“这是给你们的，出一份力就该拿一份钱，这是我的规矩。”程大雷看着五人道：“先去置换一双鞋，都是一把推不倒的汉子，出门要让人看得起。噱头噱头，噱在头上；蹩脚蹩脚，蹩在脚下。连双好鞋都没得，怎么让人抬眼看你。” 　　“您真不杀我？”林雄仍不太敢相信。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翻江鼠林雄。” 　　“倒是个好名字，说不得是个做大事的人，日后我可能会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程大雷道：“做大事的人，是不随随便便给人下跪的。” 　　林雄呆立在那里，抬头问：“好汉，我知道您是大人物，眼里不搁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但多少留个名姓，我们心里有个谢，也知道谢的是谁？” 　　程大雷抿抿嘴：“姓程。” 　　几人驾着马车过桥，去往汝南城。林雄五人呆立在那里，半晌林英才呐呐道： 　　“姓程，骑牛的，该不会是哪位吧？” 　　世上见过程大雷相貌的人不多，但听过他名字的人不少。大家都说，有个程当家，骑黑牛，背大斧，杀人无算，乃是山贼这一行里的第一人。林雄五人自然也听说过，只是程大雷这次出门没带斧头，在五人眼里程大雷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也不想着自己能够遇到。 　　偏偏就是遇到了，这令林雄五人如坠云里雾里。 　　程大雷一行继续赶路。 　　没经历过这个世道，便以为江湖是儿女情长，匹夫一怒，千里不留行。江南水乡小桥流水，有风流的书生，温柔的姑娘。塞外漠北的黄沙扑面，背刀的刀客千里独行。 　　说是如此说，但真正经历过才明白。你以为自己是风流的才子，说不得连给书生磨墨的书童都不是。以为青楼花魁会对你另眼相待，但说不得龟公都能给你白眼。那风流的是少数人，不管江湖还是庙堂都只是少数人的江湖和庙堂。大多数人，其实连一双鞋都买不起，无非是活着而已，哪有许多诗情画意与人说。 　　如林雄五人，做山贼做到要做到当裤子的地步，也够丢人的。程大雷挥手赏给他们五十两白银，对五人来说是福也未必不是祸。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如果五人中有某个见财起意，要独占这份横财，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不过，这就不是程大雷所关心的了。这世道委实太乱，谁也不过是大江大湖中一尾游鱼，搅不起什么风浪。 　　回过神来，汝南已到面前。 第725章 汝南 　　行到汝南城前，崔白玉特意撩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随之轻轻摇摇头，又退回车厢中。 　　汝南崔氏，天下一族。 　　这是帝国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八个字，是汝南崔氏还是崔氏汝南并不好确认，但在曾经，崔家就是汝南，汝南就是崔家。 　　崔家发迹于汝南城，往上数几百年崔家便是当地的豪族。如今帝国皇族是李氏，但当年李氏刚出来打江山时，崔家已经是封疆大吏，朝中重臣。 　　数百年来，这座城内留下太多崔家的痕迹，比如，某位崔家家主喜欢牡丹，城中便遍植牡丹，有商人将天下的奇种送到汝南城，城中以此为贵。每到花开，芬芳全城，竟然成了城中一景。 　　至于这座城的城主、官吏更是崔家的嫡系，崔家老太爷过寿的时候，可以说满城同庆。 　　当然，这是以前的事情了。崔家这样的大家族本不该倒的，可以历数朝而不败，天下风雨我自巍然不动。然而，崔家倒了，谁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帝国天子做了一次亡命徒。 　　事成之后，自然会对崔家进行一轮大清洗，崔家全族只有四个字满门抄斩。 　　此刻程大雷入城，还能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城中家家户户紧闭房门，没多少生气。 　　程大雷找了个茶楼歇脚，在二楼坐了，几人要了一壶香茶，两屉包子。 　　“小二，我这一路过来，见街上没几家开张的店铺，这是怎么会事？”程大雷问道。 　　小二蔫蔫一张脸，道：“现在城里都没多少人，生意都做不下去，不关门又能如何。宁肯少挣钱，也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喔，这话怎讲？” 　　小二左右看看，楼上楼下都没有几个客人，掌柜正在楼下算账。 　　程大雷赏给他一个银锞子，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老爷看你模样喜庆，喜欢和你说话。掌柜的上来又能怎样，我有话与他说。” 　　小二见到银子立刻来了精神，他笑笑将银子揣进怀里。 　　“客官是远路来得，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您别嫌我多嘴，听我一句，最好不要在汝南城留宿，我也是好心。” 　　“喔，这是为何？” 　　“汝南城换城主了。” 　　“倒是听说过，听说上一任城主姓崔，不过我有耳闻，崔家密谋造反，被圣上陛下铲除了。这难道不是好事？” 　　“好事坏事我们可不知道，不过原先崔城主在的时候，大家的日子倒还都过得去，像小店这样的地方，每天都能赚到一些银子。但这新城主上任以来，日子可就有些过不下去了。” 　　“莫非这城主是个贪官？”刘发财道。 　　“贪不贪的有谁知道，现在是捉拿崔氏一案的同犯。许多大户人家都遭了秧，下面做事的有些不地道，谁家不上够银子，便是崔家的同犯。本来不关我们这样小店的事，但那帮如狼似虎的官吏在茶楼里大吃大喝，也是不给钱，小店可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对方一句话，我们也成了造反的同犯。” 　　“这样嘛，还真是，还真是……”程大雷忽然问：“新任城主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叫魏牧冲，具体小人也不清楚。” 　　程大雷摆摆手让其退下，小二答应一声：“客官，有什么事您再吩咐？” 　　随之，程大雷目光落在崔白玉身上：“魏牧冲，什么来历？” 　　“寒门出身，祖籍扬州，当初在御史台做事，上折参过崔家，所以十几年来一直被雪藏，做了一个小小的刀笔吏。” 　　崔白玉的声音很平静，但程大雷还是听见她极力压制的颤抖。 　　“呦，听上去像个好人呐。”徐神机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程大雷没有搭理他，侧头看着窗外。好人坏人，那是一句话说得清的。崔家只手遮天，说不得断了多少人的前程，在大家眼里自然不算好人。可在这店小二眼里，崔家毕竟为他们遮了一片风雨，能让他们在乱世中有太平日子过。 　　这时候，长街上一队官兵押着一伙犯人招摇而过，犯人衣衫褴褛，只要敢走慢半步，就有官兵在他们身上抽一鞭子。 　　崔白玉也看着这一幕，忽然皱起眉头，愣了愣，目光转向程大雷。 　　“大当家，我能否求你一件事。” 　　“喔，求这个字未免太严重了，从姑娘口中说出来更是令人不敢相信。” 　　崔白玉没有理睬程大雷的打趣，道：“恳请大当家帮我救一个人。” 　　“谁？” 　　崔白玉一指长街：“我表妹乔弄云。” 　　程大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见一清秀姑娘，只不过如今她身上伤痕累累，也是狼狈得很。 　　这伙犯人自然是因为崔家的事牵扯进来。那些牵扯比较深的，自然就是个斩字，有些瓜葛的，男的流放到边关，女的就要变卖为官妓。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姿色靓丽者，被人捎带手顺到自己府中，只要势力够大，也不算什么事。 　　程大雷看着崔白玉：“我为何要帮你？” 　　崔白玉狠狠咬了咬牙：“崔白玉愿给大当家当牛做马。” 　　“你现在就是给我当牛做马呀？” 　　崔白玉无言以对。她并非有太多感情的人，与家里的亲戚姊妹基本没什么牵绊。但终究是兔死狐悲，现在崔家遭到这灭门之祸，就连祖坟都被人扒开挫骨扬灰。崔白玉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所有心酸只能咽下。但乔弄云与她关系当真还算不错，如果自己不管，她必然卖入娼窑，一辈子生不如死。 　　程大雷不是很乐意管这种闲事，你崔白玉愿意救一个乔弄云，万一乔弄云也有父母兄弟，也开口要自己救呢，自己是救还是不救。 　　终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且你崔白玉完全不肯下本么。开口求人连个笑容都不肯给，似乎向自己求情就是天大的侮辱。什么做牛做马，完全是对自己职业的鄙视，你明明可以说以身相许嘛。 　　崔白玉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 　　“是我多口了。” 第726章 美人一笑，匹夫一怒 　　都是心冷之人，并不会为个本无多少情份的表妹下死力气。但终究有几分属于无可奈何的难过，默不作声的坐下，眉眼低垂，任谁也能看见她眸子里的悲伤。 　　程大雷悠悠叹了口气：“美人一笑，烽火千里，当真有人宁要美人，不要江山。来来来，掀开面纱与本当家笑一个，烽火诸侯是不敢想了，救个把人还是没问题的。” 　　崔白玉瞧着程大雷打趣的眼神，也不知他说得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呆坐在那里，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街上，年轻将军赶着犯人，不时用手中鞭子抽打在犯人身上。犯人畏惧得身体颤抖，发出惨叫，如此换来兵丁的哄笑。 　　程大雷一动不动盯着崔白玉，道：“美人，来，与本大爷笑一个。” 　　黑纱下，崔白玉咬紧牙关。她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自己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一点，否则也不会一直以黑纱遮面。但崔白玉偏偏不是个靠脸吃饭的主，她美貌不假，但从来都是以才学换得地位尊重。让她卖笑换来男人为自己做事，第一，这种事她从未做过，第二，这也与她做人的道德不符。 　　有人可以一双藕臂千人枕，也有人沾衣裸袖便为失节，偏生崔白玉是后者。 　　这关头，自己的才学，自己的识人之能统统起不到作用。终究，自己要回到一个女人的身份上，用娘胎里带出来的那点东西愉悦男人，以换取某些东西。 　　虽然黑沙遮盖着，但她的脸色已变得苍白，内心正在进行剧烈的天人交战。一双手紧紧攥起拳头，想要抬起手却感觉双臂有千钧之重。 　　“呔。” 　　程大雷忽然一喝，却是吓得崔白玉三人都是一楞。尤其是崔白玉，惊慌抬起头来，心道：莫非自己惹他不满，这尊魔头要发作了。 　　“你说巧不巧，偏偏本当家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最是见不得美人皱眉。” 　　说着话，程大雷接下来的举动令人大吃一惊，拎起面前的茶壶隔着窗户砸了出去。 　　那年轻将军刚上任不久，正是乍穿新鞋高抬脚的时候。这帮犯人在他眼里与畜生差不多，随他打骂。鞭子举起，刚要抽在一个女孩身上，冷不防一物从天而降，稳准狠的砸在年轻将军头顶上。 　　水花四溅，瓷片纷飞，茶水里夹杂着血水，年轻将军直接从马背上被砸了下来。 　　“刺客，有刺客。” 　　兵丁大惊，拿着兵器四处张望，想知道他们心中的‘刺客’藏在何处。 　　程大雷冲鱼洞真拱了拱手：“请了，将那女孩带上来。” 　　一道黑影从窗子里窜出，飘飘落在地面上，兵丁大惊，立刻将她围在当中。 　　鱼洞真抓住女孩双臂，将其抱在怀里，脚尖轻轻一点地，便跃入二楼茶馆。 　　崔白玉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曾调查过程大雷，但关于黑衣老尼的资料并没有收集到多少。一路上黑衣老尼几乎不说话，崔白玉也想不明白程大雷为何要将她带在身边。直到今日才明白，黑衣老尼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本事。 　　程大雷麾下，还真是高手如云呐。 　　那叫乔弄云的姑娘十六七岁年纪，如今已被折磨的形神俱销。双目涣散，神情麻木，只有见到崔白玉眼神中才有一丝光芒。 　　“姐姐……” 　　崔白玉抿紧双唇，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乔弄云悲吟一声，晕倒在她怀里。 　　“刺客在茶楼，刺客在茶楼。” 　　大街上传来兵丁的大叫，然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帮兵丁闯进茶楼，直扑二楼。茶楼的掌柜与店小二都吓得窝在柜台里，抱住脑袋身体不住颤抖。 　　刘发财已握住刀，看向程大雷，以眼神询问他该如何行事。 　　那脑袋被程大雷开了的年轻将军闯进来，二楼没有他想象的杀机，只有几个人围桌喝茶。 　　“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不知老子是谁么。” 　　程大雷拿起一根筷子，挥手丢了出去，打在对方膝盖上。对方膝盖一疼，忍不住单膝跪地。 　　“凭你也想问我名字，叫这座城的城主来，否则有人敢上二楼，来一个跪一个。” 　　年轻将军恨得咬碎一口钢牙，想要站起来，发现左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如何也站不起来。 　　“与我拿了。” 　　众兵丁一拥而上，挤过楼梯向程大雷扑来。程大雷抓起一把筷子，挥手打了出去。这些无灵的竹筷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专打对方膝盖。噗通噗通，在二楼地板上跪倒一片，却没有一人能靠近程大雷五步之内。 　　崔白玉眯起眼睛，她不会功夫，但眼力是有的。收集的资料中，说过程大雷本领奇高，但没有说他高到这种程度。飞花摘叶皆可杀人，怕已到超凡脱俗的境界。 　　一行五人，程大雷、徐神机、刘发财、鱼洞真包括崔白玉，谁也没有对这一幕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 　　徐神机打了个哈哈，道：“好啦，小孩子闹够了就把家大人找来，这里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毕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徐神机便是到了朝廷也会被奉为上宾，他眼里自然也不搁一座汝南城。 　　楼下，掌柜和店小二依旧趴着不敢动弹。掌柜恶狠狠瞪了店小二一眼：“你是将什么样的人引了进来？” 　　店小二苦着一张脸：“我哪里知道……” 　　这些兵丁在二人眼里，俨然就是魔王一般的存在，吃人都不吐半根骨头。但在这伙客人眼里，他们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手里的兵器也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 　　楼上的人大概也清楚了这伙人不好对付，急忙忙有人跑出去，召集更多的人来，请高人出手收拾程大雷这伙人。 　　没有多长时间，便有几波人马赶到，将茶楼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那年轻将军直到现在也没站起来，也不知道程大雷施了什么魔法，他左腿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一样。 　　这对他是极大的屈辱，抬起头恨不得将程大雷千刀万剐。男人剁碎了去填粪坑，女人一定要好好留着，日日夜夜承受自己的怒火。 　　等等，面带黑纱……莫非，是她？ 第727章 茶楼上 　　茶楼已被身披黑甲的士兵团团围住，透过窗口向外看，街道对面的屋顶也趴满了人，长弓短弩，只要指挥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程大雷冲对面的弓兵挥挥手，回过头看了看面前，道：“茶呢，怎么没人上茶？” 　　刘发财道：“大当家，茶壶刚才不是被你丢出去了么。” 　　“喔，你瞧瞧我这脑子，竟然给忘了。早知道丢盘子了，丢什么茶壶。”程大雷看了一眼，估计小二也不敢上楼续茶，无可奈何塞了一个包子到自己口中。 　　这时候，有一匹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在行到茶楼前忽然勒马停住。抬起头，正好与隔着窗户往下望的程大雷目光相对。 　　便是这一眼，就是满满的杀机。 　　他翻身下马，快步上楼。那年轻军官一见到他，便立刻道：“师父，快杀了他。” 　　这人穿一身便服，腰上挎一口刀，正是这年轻军官的授业恩师，名唤朝九山。他来到汝南不久，目前在城主府担任教师爷的职位。 　　朝九山的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冷冷的声音道：“拿兵器吧，我让你死个瞑目，不会让兵丁插手。” 　　“师父，别和他讲规矩，一定要杀了他。”年轻军官大吼。 　　朝九山没有搭理他，依旧望着程大雷，腰间悬刀，身材笔直如山石。从其背后望过去，如见一座巍峨高山。 　　“什么名字？”程大雷问。 　　“京州，朝九山。” 　　“好吧。”程大雷深吸一口气，突然爆喝：“朝九山与我跪下。” 　　朝九山一楞，只感觉一座大山扑面压来，大手盖在自己肩膀上。他想拔刀，根本没有拔刀的机会。身体上承受千钧之力，全身骨骼硬撑，不容有一丝呼吸的机会。但加在自己肩膀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 　　膝盖不停颤抖，下意识就想跪下。他当然可以选择不跪，只要硬撑着不倒，程大雷就没能力让他倒，哪怕将二楼地板砸个大窟窿。但如果真是如此，朝九山骨头至少断几根，内脏也会受重伤，一身功夫也就算是废了。 　　是废尽十几年功夫，还是承受在人前下跪的屈辱？这是个问题。 　　朝九山心里当然会选择前者，毕竟士可杀不可辱。但他的身体却替他选择了后者。 　　噗通，双膝重重砸下，地板都轻轻震荡。 　　程大雷重新回到座位上，道：“汝南城还有高人没有，如果没了，就让魏牧冲快些过来，省得麻烦。” 　　堂堂汝南第一也在二楼跪倒，所有人都恨不得将脸埋在胸腔里。魏牧冲几次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但他的情况和那年轻将军还是不同。对方不过是被制住穴道，而魏牧冲则是被程大雷震得五脏俱伤，动一动就会伤及根本。 　　众人都感觉遭受奇耻大辱，众人都在寻思这伙人的来路。 　　这时有一人沿着楼梯缓缓上楼，正是茶楼掌柜。店小二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掌柜疯了不成，他现在上楼就是个死呐。店小二本以已被吓破胆子，却担心掌柜安危，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 　　掌柜手里提着一柄铜壶，这铜壶加上里面的茶水有十几斤重，但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默不作声的将五人面前的茶碗添满水。 　　程大雷静静看着这一幕，最后才道：“来啦。” 　　掌柜放下茶壶，在地上跪倒，跪得不是程大雷，而是崔白玉。 　　“刚才本来就该认出小姐的，只是一时不敢相认，直到现在方才敢确认。” 　　崔白玉眯起眼睛，道：“你是谁？” 　　“风字号李槐，奉家主之名潜伏在汝南城，如今已整整十年。如今大厦崩塌，风字号也用不上了，小人愿在临死前再为小姐做些事。” 　　相府的风火山林四个组织，各有分工，这风字号大概类似于蛤蟆寨的喜字队，负责收集情报。李槐明显是步闲棋，将桩子埋在崔家的发迹之地，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动用，等用得着的时候，崔家估计也已经完了。 　　正是现在这个情况。 　　风字号不归崔白玉管，她也不懂确认对方身份的切口。但对方将生死置之度外仍然敢现身，身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李槐面向程大雷：“这位该是程当家。” 　　程大雷不置可否，静静看着他。 　　“大胆狗贼，你是什么腌臜人物，竟然也敢玷污小姐，与我去死。” 　　身体忽地高高跃起，袖中弹出一柄细剑，以大鹏展翅之势，刺向程大雷咽喉。 　　程大雷拎起身下条凳，稳准狠的砸在对方脑袋上。 　　如高高腾起的气球被刺破，顿时倒在地上，还是没欺近程大雷身周。 　　他倒是没有跪倒，这还是程大雷留力的缘故，不过头破血流，脑海嗡嗡的响，良久没有回过神。 　　程大雷重新坐下，看向崔白玉：“那个……你们家的手下都这么蠢么？” 　　崔白玉无言以对，轻轻叹息一声。 　　崔白玉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美人，程大雷是数一数二的山贼。美人落入山贼手中，很难说会有什么好下场，在李槐的想象中，自家小姐怕早已被贼人玷污。而唯有鲜血才能洗清耻辱，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的出手。 　　杀了程大雷最好，哪怕死了也是了无遗憾，毕竟，相府已经倒台，他这枚棋子再没有被用得上的机会。 　　这个人的脑回路根本不是程大雷能够理解的。程大雷也懒得搭理他，等了许久，已经有些不耐烦，四周张望一眼道：“你们城主动作这么慢么，再不来我可就走了。” 　　声音刚刚落地，便有一中年人拾阶上楼，他身穿锦绣官服，身材有些干瘦，但炯炯有神的双目使他身上仍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年轻将军一见到他，便如蒙大赦，开口道：“爹，杀了他们。” 　　此人正是汝南城的新任城主，魏牧冲。他双目盯着程大雷，仔细将其打量一遍，道：“你来了。” 　　程大雷将匹夫剑摘下来搁到桌上，道：“嗯，来了，你磕头吧。” 第728章 为国为民 　　魏牧冲深吸一口气，可以看出来，他是极勉强才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情绪。 　　之所以肯压抑自己的怒火，是因为他已经认出了程大雷。 　　得到手下传来的消息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消息中说对方的坐骑是头黑牛，再加上对方粗犷的相貌，不计后果的做事方式。这已令魏牧冲确认对方的身份。 　　程大雷表情已经流露出不满：“怎么还不跪下？” 　　满堂俱静，刚才大家还怀疑是不是耳朵出现幻听。这次是千真万确，然后大家觉得，这莽汉疯了不成。在汝南城伤人动手，该想的是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竟然还想一城之主与他下跪。 　　接下来，大家就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魏牧冲双手合在一起，微微弓腰，向程大雷行了一礼。 　　程大雷眯了眯眼睛，却也没再说什么。 　　“敢问程当家，入城之后为何无故伤人，打伤我城内官兵？”魏牧冲。 　　众人皆是一怔，随之已有人推测出程大雷的身份。怪不得敢要魏牧冲于他下跪，原来是那一位。据说陛下已经传旨到凉州，要他入京接受封赏，十拿九稳是下一任凉州王。 　　如此，魏牧冲与他跪一跪也不算什么。 　　只是大家不知道，他竟然真的敢来？他难道就不怕死么。 　　在知晓程大雷身份后，满场哗然。朝九山身体噗地跌倒，从嘴里咕咚咚涌出血来。 　　刚才的事情对他来讲是奇耻大辱，他一直憋着一口气。但如果伤他的是程大雷，那就不是耻辱，反而是荣耀。毕竟，自己活着从对方手下走脱了。 　　面对魏牧冲的询问，程大雷目光放在那年轻军官身上，道：“这是你儿子？” 　　“正是犬子魏明。” 　　程大雷微微点头，道：“你认得这柄剑么？” 　　魏牧冲当然认得这柄剑，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 　　“你大概不知道这柄剑是从何来的，是明帝老人家亲手交给我的。”程大雷道：“当初明帝将剑交给我时，他对我说，帝国混蛋玩意太多，日后你看到有那个不顺眼，就持这柄剑斩了他，上斩昏君，下斩王侯。” 　　程大雷忽地一抬眼：“魏牧冲，你可知罪？” 　　魏牧冲眼皮跳动了两下，攥紧的拳头青筋暴露，到最后他怒极反笑：“本官做人做事，上对苍天，下对厚土，中间对得起苍生百姓，何罪之有？” 　　“你瞧瞧，说你胖你还喘了起来。”程大雷道：“我这刚入城，可就听说你纵子行凶，让其在城中勒索卡要，谁若不给便视为崔府同犯。” 　　魏牧冲一楞，回头看仍跪在地上的魏明：“此事当真？” 　　“话说得好听，你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我不知道，可这汝南城的老百姓，你怕是真真对不起。”程大雷。 　　魏明脸色惶恐，忙道：“父亲，你莫听他的，没有这样的事。” 　　满头血污的李槐冷哼一声：“此事不假，魏公子自从入城以来，强掠财物女人，有一人家的女子有些姿色，便被他强掳走，对方的丈夫去告状，直接被打死尸体丢在大街上。” 　　魏牧冲手腕颤抖，魏明则是脸色发白，忙不迭道：“父亲，你听我解释……” 　　“为国为民，为天为地，终究是没有自己儿子重要喔。” 　　魏明双目中的怒火渐渐消失，漠然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道：“明儿，你怕不怕死？” 　　“父亲，我……” 　　“不要怕，为父亲手送你上路。” 　　他拔出随身佩戴的腰刀，闭上眼睛，砍在魏明脖子上。 　　程大雷腾地一下起身：好狠地人。 　　想要将一人的脖子砍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普通人根本做不到。魏牧冲这一刀没能让魏明立刻毙命，他倒在血污中，临死前还唤了几声‘父亲’方才气息断绝。 　　程大雷倒真是误会了这个魏牧冲，他接手汝南城城主，里里外外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忙得不开开交。而自己儿子，本是个老实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生出这种事来。 　　可他那里知道，魏明跟着他过了二十年苦日子，别人欺负他也不敢还嘴，只因父亲的官职太小。这次好不容易抓住这汝南城城主的实权官职，自然要把前二十年没享受过的统统还回来。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缓缓坐下，只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寒。 　　魏牧冲眼里落下两滴老泪，一挥手道：“抬下去，昭告全城，再有徇私舞弊，侵扰百姓者，斩立决。” 　　谁能不怕这位斩子的城主，众人感觉比刚才看到程大雷还感恐惧。七手八脚将魏明的尸体抬了下去，过了片刻，二楼渐渐变得清净。 　　“犬子枉法，死有应得。”魏牧冲冷漠道：“现在死的该是程当家了吧？” 　　“喔，你敢杀我？” 　　“为何不敢。杀你一人，能还帝国太平，便是陛下要我的脑袋我也敢杀。” 　　“有意思，真有些孤臣逆子的劲儿，但杀我总该给个理由吧？” 　　魏牧冲指着程大雷鼻子，破口大骂：“你这狗贼，祸害帝国，一件件一桩桩，办下的恶事罄竹难书，现在想要杀你，没有其他理由，只有四个字：为国为民。” 　　“好一个为国为民。”程大雷拍手道：“那么我倒是要问魏城主几件事。当初戎族卷土而来，帝国危在旦夕，城主在何处。诸侯纷争，祸及苍生，城主在何处，陛下被相府控制，整日以累洗面，我为国为民的魏大人呐，你到底在何处？” 　　魏牧冲一楞，竟有些无言以对，忽道：“你那时又在何处？” 　　“嘿，我还怕你不问呢。”程大雷道：“当初是谁以一己之力当戎族十万铁骑，又是谁殚精竭虑，保凉州平安，是谁智取宋伯康，陛下深夜闹长安，里应外合，帮助陛下一举夺回权柄？” 　　程大雷一拍桌子：“是谁，是谁，是谁？” 　　“当然是我们程当家。”刘发财与徐神机异口同声。 　　“然也。”程大雷轻轻点头，面向魏牧冲：“睁大你的眼睛瞧瞧，本当家身后背着响当当四个字：为国为民。” 第729章 读书读书读书 　　魏牧冲一生过得并不愉悦。他是寒门出身，父母早亡，由兄嫂拉扯大。寄人篱下的滋味自然不好受，嫂子嘴硬心软，平常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也算不得什么。关键是魏牧冲务农不行，经商不行，平日里便只是读书读书读书。 　　读来读去，眼见豪强跋扈，民不聊生，读出个为国为民，读出个江山社稷……最后，读出个进士出身。 　　怀抱赤子之心进入庙堂，想着是为国为民做件事的。抱着这心思上书参了崔相一本，历数崔相十桩大罪。结果根本没有搅起什么风浪，他只是被发落到一清水衙门，做些抄抄写写的小事。 　　一肚子锦绣文章，为国为民的大愿，最后无处施展，整日介以酒浇愁，于是愁上加愁。 　　也就是这次相府被扳倒，他有了重新被启用的机会。其实他不算李乐天的亲信，李乐天几乎没有亲信。这次朝堂大清洗，李乐天突然发现了还有这么个人，在崔相掌权时，就敢上书参奏。这是个忠臣呐…… 　　于是他被从清水衙门中拎出来，丢到汝南城做事，算是掌了实权的官职。一城之主，军政税一把抓，是有甩开膀子做一番事业的机会。但他哪里知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起了势，他的穷亲戚也跟着发迹。这些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大半生受人白眼，受人欺凌，如今好不容易抖起来，还不得连本带利，将这些年受的苦都还回来。 　　于是汝南，变成了现在的汝南。 　　面对程大雷的质问，他只感觉一阵阵头晕眼花，耳边嗡嗡作响。随之，他大笑一声，笑得有几分凄厉。 　　“程当家的话未必没有道理，是魏某先入为主，小看了天下英雄。若有机会，倒想好好向程当家请教，听君一席话当胜读十年书。” 　　程大雷点点头：“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魏牧冲不以为意，道：“从前程当家做的事功过自有世人评说，世人心底自然有杆秤，魏某也不敢妄下断言。但魏某确信一件事，现在杀了你，为国为民都是有利的。” 　　“原来还是要动手呐。”程大雷冷笑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 　　金光灿烂，耀人眼晕，魏牧冲下意识就想跪倒。 　　“瞧见没有，这是陛下颁下来的圣旨，你敢向我动手，你眼里还有王法么，你眼里还有陛下么。” 　　魏牧冲并不怀疑这圣旨是真实的，刚才想要屈膝跪倒，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而现在，他脸上并无多少反应。 　　“只要于国于民有利，王法又如何，陛下又如何。只要能杀了你，便是事后陛下将我千刀万剐，我也算死得其所。正如程当家刚才所说，魏某的前半生或许的确没做什么事。那今日就用这条命做一些事。” 　　程大雷忍不住为他拍手叫好：“当真是忠心耿耿照汗青，我倒是想问一句，假若我死在此地，西北凉州会如何，京州长安会如何。不敢夸下海口，十年大乱是跑不了的。魏城主，这也算为国为民么？” 　　魏牧冲一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再则说，你确认你真的能杀掉我？”程大雷轻轻敲着剑柄。 　　魏牧冲道：“这座茶楼周围有一千精兵，整个汝南城有我五千城防兵，程当家便有插翅之能，也无法活着离开汝南城。” 　　“喔，你确定么？”程大雷问：“不如试一试，看我手中剑能砍几个脑袋，如汝南城又留不留得下我程大雷。” 　　魏牧冲攥着拳头，青筋暴起，杀子之痛自然要记在程大雷身上，他很想一声令下，在此地将程大雷铲除。但正如程大雷所说，自己真有把握杀掉他么？更况且，杀掉他之后，凉州必乱。到时候精锐的蛤蟆军杀到京州，陛下刚刚收拾妥当的长安，怕是会再次被攻破。 　　心中天人交战，难做决定。 　　程大雷挥挥手，道：“好了，赶快准备饭食，今天本当家要在汝南城歇息一夜，你要好生招待，若是招待不周，小心匹夫剑专斩不臣。” 　　魏牧冲深吸一口气，微微将头垂下：“请。” 　　程大雷看不见他此时脸上表情，不过据他想来，当是牙都快咬碎了。让一个朝廷命官对一个山贼卑躬屈膝，他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但程大雷也不关心他的心路历程，只要他不冲自己下手就好。 　　程大雷大摇大摆的走出茶楼，那李槐倒在原地，魏牧冲一挥手：“拿了。” 　　李槐没有反抗，望着崔白玉的背影，纵然崔白玉连头都没有回，但他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 　　程大雷的住处被安排在汝南城的城主府，这府邸也算很有气派，但却没几个仆从下人，如此看过去，竟然有几分荒凉。 　　如此说来，魏牧冲的确是个难得的清官。但这确实也算不什么，魏牧冲自己守得住清贫，他的亲戚子弟未必受得了。汝南城如今被搞得乌烟瘴气，虽然手刃亲子有些残忍，但那魏明魏公子却未必不是死得其所。 　　人都退了，刘发财也收起一路上的漫不经心，认真道：“大当家，那姓魏的真会放我们平安离开么？” 　　程大雷摇了摇头，手指轻轻叩着桌面道：“是该想个脱身之策呐。” 　　魏牧冲没有动手，只是因为担心杀不了而已。不仅仅他一人这么想的，程大雷仇人是多的，许多人都巴不得程大雷赶紧去死。 　　既然已经暴露身份，可以相信，接下来的路程定然是杀机重重。 　　程大雷一死，京州必定是十年大乱。这种事，魏牧冲不是没有想到，但未必有多在乎。能杀了程大雷，定然可以青史留名，说来说去，他们心里未必想的是为国为民，还是想得自己多些。 　　事实与程大雷所料不差，当他进入城主府后，程大雷走出凉州的消息便已经传开。 　　大家都知道当今天子邀请程大雷前往藩王大会，但他能不能来，大家心里还是不知道。却是没想到，他当真是吞天的胆子，竟然敢走出凉州。 第730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石激起千层浪，程大雷走出凉州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京州。沿途多少势力磨刀霍霍，不可能让程大雷活着走到长安城。 　　这一幕程大雷事先未必没有想到，在茶楼上他暴露身份，这一切便注定会发生。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如何从汝南城脱身。魏牧冲所思所想如何，的确有些难以琢磨。 　　名叫乔弄云的女孩此时已经醒转，崔白玉守在她床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似乎仍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愣了很久，才试探着唤了一声：“姐姐，是你么？” 　　崔白玉用手揉了揉她脑袋，这样亲昵的动作令乔弄云有些不适应。在她印象中，自己这位表姐实在不是个好亲近的人。 　　当初崔白玉有崔白玉的架子，放眼整个崔家，她说话还是做几分数的，而乔弄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外戚。不过，如今不是从前，崔家已经倒了，两个无主之魂也只能抱团取暖。 　　程大雷大脑袋凑过来：“人没事吧？” 　　乔弄云吓了一跳，险些又昏过去，她好不容易才稳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仔仔细细将程大雷打量一遍，看得程大雷毛骨悚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挂着饭粒。 　　在世人眼里，程大雷是极恶之人。说来说去，崔家这次倒台，还和程大雷有些关系。如果不是他取宋伯康而代之，将整个凉州握在手中。李乐天投鼠忌器，也未必敢向相府动手。 　　如果他不曾动手，那如今的帝国怕是另一番田地了。 　　即便在乔弄云这样小人物眼里，也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锦衣玉食，身边仆役成云。但没有如果这回事，现在的她命若幽草，捻一捻就断？ 　　崔白玉冷着一张脸：“吃了许多苦，好在是没有伤及根本。” 　　“啧，我说什么来着，救下来肯定是一场麻烦。先说好，你有什么爹娘姊妹之类的，我可不管插手，趁早别提。” 　　乔弄云吓得不敢吭声，崔白玉依旧板着一张脸。等程大雷走出屋子，乔弄云才小心翼翼道：“姐姐，苦了你了。” 　　崔白玉摇摇头：“好好歇息，我们走的时候带你上路，他说得也未必没有道理，舅舅舅母我们的确管不了。” 　　崔家死了很多人，崔家还要死更多人。这些人或多或少和崔白玉有些关系，如果她真要一个个救，就是公然和李乐天叫板。幸好，崔白玉本身是个性情冷漠的人，也并非菩萨心肠。 　　乔弄云轻轻叹口气，有些话她想说不敢说。崔白玉落到程大雷手中的事情，她已经知道。在她想来，表姐已经以身侍贼才换来活命。他肯答应救自己，也定是表姐答应了他极其无耻的条件。 　　如崔白玉这样骄傲的人，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自己怎么能奢望其他呢。 　　“姐姐，我们要怎么逃？”乔弄云问道。 　　“逃？”崔白玉一顿，然后摇摇头。天下很大，受过相府恩惠的的确不少，可若说此刻谁肯收留自己？偏偏也就是个程大雷。莫说逃不脱，即便走得脱，落入其他诸侯手中，以自己的姿色，怕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至少，程大雷没有做得太过分。 　　大厦倾塌，崔家又能活几个。如乔弄云的父母，当初仗着相府的势力作威作福，如今自然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就算是乔弄云自己，那种长街驱马，压榨平民的事恐怕也没少做。 　　所以她和那死去的魏明一样，有此番经历，都不无辜。 　　程大雷走出屋子，屋外繁星满天，倒是一个好天气。 　　刘发财站在屋檐下，朝对面屋顶上指了指，程大雷远远看到几个黑影趴在上面。 　　“得，咱们被监视起来了。”程大雷。 　　“要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刘发财。 　　程大雷摇摇头：“随他们去吧。” 　　这自然是魏牧冲派来，免得程大雷悄悄溜走。不过他们只是暗中看守，程大雷也不好扯破脸皮，他们愿意守就让他们守着吧。 　　几人回到屋内，将门关了，程大雷在椅子上坐了，道：“聊聊吧，看怎么从此地脱身？” 　　“魏牧冲这个人，不好琢磨呀。”徐神机叹了一声。 　　程大雷点点头，最棘手的还是魏牧冲。这个人连自己儿子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如果脑子一抽风，半夜杀进来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喏，事情是因为你惹出来的，你想个法子吧？”程大雷看向崔白玉。 　　崔白玉皱眉思索片刻，道：“这座宅子曾经是崔家的宅子，魏牧冲刚接手不久，看他的性子，也未必了解过宅子的布局。我却是知道，这宅子修筑时有条暗道，通向城外，是为了破城时留一条后路。” 　　程大雷白了她一眼：“行不通，就算我们可以摸黑离开，那我的座骑怎么办，总不能死在这里。” 　　“那不过是一头牛，难道比性命还要紧。”崔白玉说了一半，道：“那你有什么法子？” 　　程大雷皱眉想了想，道：“明天出城，我倒要看看，魏牧冲究竟敢不敢冲我下手。” 　　魏牧冲的脾气的确不容易摸透，他是个将信仰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而程大雷唯一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李乐天并不希望自己死。 　　李乐天刚刚掌权，他现在需要的是和平，有足够的时间消化到手的权力。而程大雷一旦出事，蛤蟆兵大军攻来，胜负不好说，乱是一定的。 　　也就是确认这一点，程大雷才敢出凉州上长安。曾经二人是敌人，但现在却是盟友，而自己曾经也是相府的敌人，如今却收留了两个相府的余孽。 　　造化弄人，大概如此。 　　程大雷估摸着魏牧冲未必敢向自己下手，否则不会等到现在。而真正的困难其实也不在汝南城，而在接下来的路途。 　　再如何说，魏牧冲也是把李乐天当会事的，可这条路上多的是不把李乐天当会事的存在。 　　他们心里是巴不得长安兵荒马乱，越乱越好。 第731章 被困清风寺 　　火，是三更天烧起来的。 　　负责守夜的是刘发财，当他发现苗头时，已经来不及。纷纷火箭从院外射进来，落在房顶上，迅速燃烧起来。 　　“大当家，大当家……” 　　刘发财急忙忙向屋内报信，程大雷其实也没有睡实。在这样的地方，他怎敢安稳睡去。 　　听到刘发财的呼声，程大雷腾地一下跃起。于此同时，徐神机、崔白玉几个也同时警醒。 　　只是粗略向外看一眼，程大雷便意识到发生什么。那魏牧冲果然不会安生放自己离开，玩这种杀人放火的把戏。 　　“不用慌，随我闯出去。” 　　几人都是杀人放火的惯犯，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慌乱有之，恶毒也同样有之。 　　程大雷拎着桌子当盾牌往外冲，刘发财抱起乔弄云，几个人合力冲出屋子。 　　幸好马车座骑都在院内，乔弄云、崔白玉、徐神机三人上了马车。刘发财赶起马车，紧紧跟在程大雷身后。 　　程大雷跨上黑牛，直接将院门撞破，手中匹夫剑抖索开，寒光粼粼，杀机四溅。 　　闯出门，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以院子为中心围满兵丁，院墙外堆满蒿草，上面撒着硫磺火油，此刻已经放起火来。 　　“走。” 　　程大雷咆哮一声，脚踏黑牛往外闯，逢人便杀，见人便砍。最后他显砍得不痛快，劈手夺过来一柄长矛。 　　虽然没有用过这样的兵器，但毕竟有身强体壮四个字，一路向外冲杀，锐不可挡。 　　刘发财驾着马车跟在程大雷身后，有样学样也抢来一支长矛，他的武艺虽然和程大雷有很大差距，但对付几个普通士卒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最后是骑马的鱼洞真，她的本领与程大雷不相上下，挥手处敌人便倒下一片。 　　三人合力往外冲，还真被他们闯出一条生路。程大雷冲四面望了一眼，没有看到魏牧冲，也不知这老畜生如今躲在何处。 　　闯出城主府，长街之上空空荡荡。程大雷已经杀得兴起，眼睛都变成了赤色，他稍微分辨出方向，长矛一指。 　　“向东。” 　　且要先看看东门的防守如何，若有机会闯出城门，在旷野上便多了一线生机。 　　三人往东行，身后兵丁追了上来。今夜，汝南城的百姓谁也没办法睡个安稳觉，大家也不敢冒头，只是窝在屋子里。有胆子大的，透过窗户纸向外看。 　　只见程大雷一马当先，在长街上狂奔，身后跟着刘发财与鱼洞真。 　　背后是密密麻麻的追兵，长箭射来，鱼洞真挥动长袍击散，或者反过来抓住几柄羽箭丢还回去。 　　汝南城本不算大，行了不久已要接近东城门。还未彻底靠近，就见长街上挤满披甲持矛的士兵。一见程大雷出现，便立刻大吼着冲过来。 　　“走。” 　　程大雷见到这一幕立刻转向，凭他们三个想要闯破城门的确有些困难。现在只盼着汝南城四座城门中，有某一座防守空虚，自己可以硬着头皮闯出去。 　　向东，东门兵甲林立，向南，南门同样严密布防，向西再向北，说见到的情形也差不太多。魏牧冲分散四门兵力，虽然只有几百人把守，但也绝不是程大雷凭一己之力就可以闯破的。 　　随着程大雷的移动，身后缀着的追兵越来越多。整座汝南城已经被马蹄声惊醒，程大雷即便骑在黑牛背上，此刻也同样气喘吁吁，脸上汗水与血水夹杂着流下来。 　　“大当家！” 　　刘发财咬着牙，半副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此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当真成了绝路。 　　马蹄声越来越近，四面八方都有兵丁拥过来，一旦形成合围，程大雷就当真是插翅难逃。 　　刘发财心里知道这一点，咬紧牙关就是一个意思。程大雷带着几人一起逃生已经明显做不到。但程大雷自己想走的话，却未必做不到。 　　程大雷自己逃命要紧，舍下几人不过是以后再报仇，总好过大家都折在这里。 　　徐神机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大当家，你可要带上我，别我丢在这里。” 　　这句话令血灌瞳仁的刘发财顿了顿。 　　“向北走。”崔白玉也从马车内探出脑袋。 　　“大当家，这女人信得过么？”刘发财握着刀，说不得崔白玉就是要大家随她一起去死。 　　程大雷看了她一眼，猛地一咬牙：“权且信你一次，往北。” 　　程大雷仍旧是一马当先，在合围险险形成的时候突破包围圈，一路向北。 　　北城有座土山，山上有座庙，唤作清风庙。这是城内求雨求风求子财的所在，平日里香火很盛。庙里有几十个比丘僧，平日里吃斋念佛，在汝南城也很有人缘。 　　程大雷一身血腥，闯入了这佛家清净之所在。 　　庙里的和尚已被惊动，拿着禅杖烧火棍就冲了出去，看到程大雷几人模样时有些怯，但却没有退后。 　　“我跟你们说，都不需动，小心老子拿你们的血洗地。”刘发财握着刀虚张声势，低声冲程大雷道：“大当家，这明显是处死地呀，这女人还是不能相信。” 　　崔白玉从马车上跃下来，道：“清风庙墙高门厚，也是汝南城的制高点，只要守得住门，他们便闯不进来。更何况，他们也未必敢闯进来。” 　　程大雷闯入这里，的确有几分作茧自缚的意思。如此，魏牧冲反倒是不会轻易动手，毕竟，只要能留住他就好，想要杀死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如此，便给了程大雷周转的时间。京州想程大雷去死的人有很多，但只有一人是舍不得程大雷死的，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 　　只要给程大雷足够的时间，那这死地就可以盘成活地。 　　程大雷早已看出这一点，崔白玉的眼光不在他之下，自然也已经明白。 　　与她所料得不差，在靠近清风寺时，追兵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触怒神佛的罪责他们也未必敢承受，如今是在清风寺外五百步，将整座寺庙围住。 　　没有进一步，自然也没有退一步。 第732章 路在脚下 　　这一场战斗起得急，落下去也快。有些人刚刚睡醒，想要大着胆子瞧一场热闹，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如今清风寺已经被团团围住，它恰好位于一座土丘上，向上张望，夜晚的寺庙有种庄严气魄。 　　魏牧冲乘了一顶软轿，此刻远远望着清风寺的轮廓。作为一个读书人出身的城主，他其实不会骑马，这说来是件奇怪的事，主要是小时候家境贫寒，连像模像样的大牲畜也接触不到。 　　但大家并不会因为这一点，便小看这位城主。毕竟，敢亲手杀掉自己儿子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如今兵临城下，魏牧冲并没有下令进攻。帝国重佛，当初明帝贴身护卫青叶佛便是佛门出身。 　　冲撞这佛门圣地，能杀了程大雷是确定无疑，可也容易失掉民心。更况且，程大雷显然已经走不脱，无非是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战报已经报上来，结果令人触目惊心，程大雷从城主府冲出来，大杀四门，虽然没有闯出城门，但五千城防兵也的确没对他形成有效阻拦，反而伤亡上百人。 　　夜幕中，魏牧冲长长的叹口气，这样的恶贼，一旦放出去那还了得，怕是会成为整个帝国的灾祸。 　　这更让他确信，今夜自己的行动是正确的，决不能让程大雷活着离开汝南城。 　　清风寺内。 　　清风明月，树梢轻轻晃动传来沙沙声，说不出的静逸。当真是化外参禅之处，修身养性所在。 　　不过程大雷身上的血腥气却破坏了佛门的清净，程大雷和刘发财相貌有几分相似，都是魁梧身材，凶恶面貌。此刻浑身沾满鲜血，宛若那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围着他们的小沙弥表情明显有些畏惧，但却没人后退，只是表情战战兢兢。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休得无礼，主持有请。” 　　开口的是庙里的香火僧，法名慧禅。崔白玉向他行了一礼，缓缓点了点头。 　　魏牧冲一定没有做充分的调查，否则此刻定会不顾一切冲过来。清风寺在汝南城香火很望，于是修道气派庄严。但当初，汝南城是崔家的汝南城，肯在这里大撒香火钱的施主便是崔家的人。甚至，当时这座庙能建起来，完全就是因为崔家。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盘根错节三百余年的家族，怎么会是说拔根就能被拔根的。 　　程大雷洗干净身上血污，换了一套庙里的僧袍，几人由香火僧引着来到主持所局的静室。 　　清风寺的主持法号了然，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僧。崔白玉走进去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程大雷还是很少见到她态度如此端正，也微微躬身，向老僧行了一礼。 　　其他几人就没有程大雷这样的好脾气。刘发财上下打量，看老僧的脖子那里合适下刀。他也并非是动了杀心，只是刚才杀得手顺，下意识的行为而已。 　　徐神机更不用提，他眼里从不搁神佛。当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是个坚定的信仰者，当不需要的时候，他也可以什么都不信。 　　了然和尚抬起头，道：“这位便是程施主吧，请坐。” 　　程大雷在其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大咧咧道：“打扰法师清修，还望恕罪。” 　　“既在红尘中，便称不得清净人，那滚滚红尘，也不是一扇山门挡得住的。”法师缓缓道：“只不过，我这小庙能有一日两日清净，怕也护不了施主几日。” 　　说着，他面向崔白玉，轻声道：“崔家已经如此，那些与你无关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 　　程大雷本来正寻思着自己的脱身之策，一听这话八卦之魂顿时燃烧起来，这老僧和崔白玉明显认识么。 　　程大雷并不知道，这老僧本就是崔家的人，算起来是崔白玉的叔叔，崔相的亲兄弟。在上一次家主位置的争夺中，没斗得过老奸巨猾的崔相。他这一支，在整个崔家失势。经历这件事，他倒是大彻大悟，跑到这小庙做了个青灯古卷的高僧。 　　崔白玉咬住下唇，随之开口：“二叔，是崔家对不起你。” 　　法师挥挥手，道：“过去的事情已不用提了，如今世上已没有崔猎巢，只有了然和尚。” 　　程大雷琢磨着这个名字，脑海里也不存他这个人。说来也奇怪，崔相只手遮天这么多年，但他的名字是什么，天下还真是很少有人知道。 　　崔白玉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太好看，现在总算是遇见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崔家人，但对方却完全一副不染红尘的态度。 　　半晌，了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明日果。崔家有此一劫，也是昨日造的虐。这些是崔家该还的，这是我们的债，我们要认账。好在崔家还留下你这一支血脉，也算是法外开恩了。”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多谢程施主庇护，为崔家保全一支香火。” 　　“啊。”程大雷不知道话题为何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话说这种见家长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会事。他恍然回过神来，忙道：“好说，好说。” 　　可能是程大雷的表现令了然也有些无语，他沉默片刻才道：“程当家所做的事，老僧也听说过一二，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但后人又懂什么。程当家所作所为，是值得人佩服的。” 　　对这样的奉承，程大雷也是来者不拒。他对这和尚也没有多少尊敬，说什么青灯古卷，一心问佛，真如果看破红尘，又怎么会听说自己的事。 　　估计这和尚年轻时候，也不会是什么老实人。现在装的世外高人一般，年轻时候估计也是鼎鼎有名的纨绔。 　　“法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离开此地？”程大雷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老僧顿了顿：“有。” 　　程大雷松了口气，就知道你这和尚不老实，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悄悄去青楼鬼魂。 　　“路在何方？”程大雷问。 　　老僧看了看程大雷面前地面：“路在脚下。” 第733章 借树开花 　　路在脚下。 　　如果可以的话，程大雷很想一巴掌抽过去，看对方能不能正常说话。所谓高僧么，总喜欢玄之又玄，云里雾里。但程大雷不是这样的人，同一个山贼打禅机也是一件很扯的事情。但现在走投无路，寄人篱下，程大雷也只能压抑住冲动。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请法师解惑。” 　　了然法师扶须微笑：“清风寺建寺已有百年，算起来比帝国的历史都长。诸多年来，都是我崔家在经营。寺中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 　　程大雷看向崔白玉道：“你们崔家这么喜欢打地洞么？” 　　崔白玉有些无语，了然法师也明显愣了愣，到现在他还摸不准程大雷脾气。 　　“程当家，此事宜早不宜迟，还须早早决断。” 　　程大雷皱眉想了想：“能走人的话，我的座骑能不能过？” 　　了然难以置信的看着程大雷：“修一条暗道费时费力，又不可引得外人注意，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从清风寺到城外有三里地，修造时耗费了许多功夫，只能容一人弯腰前行，马匹是万万不能过的。” 　　程大雷叹了一声：“我的牛怎么办，总不能折在这里，那畜生落在魏牧冲手中，定会被他做成红烧牛肉。” 　　崔白玉开口：“现在也不是在意一头畜牲的时候。” 　　了然法师看着程大雷，心道这人恶贯满盈，人都不知杀了多少。怎么关键时刻，却在意一头畜牲的性命。如此因小失大，岂是做大事的人。 　　程大雷沉吟片刻，道：“你们几个走地道出去，我再想法子，咱们约好地方，在城外汇合。” 　　“大当家，你这样做太冒险了吧？”徐神机。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程大雷摆摆手：“你们先走，我留在汝南城，我一人一骑，想要脱身也容易些。” 　　面对汝南城的虎狼之兵，程大雷一个人面对的确有几分凶险。虽然都有些担心，但程大雷主意已决，大家也没有再说什么。何况，留下来也必然是成了他的累赘。 　　了然法师笑笑：“程当家稍安勿躁，如果想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凉那魏牧冲也未必会着急攻过来，大家想必也累累，权且休息一夜，再做打算不迟。” 　　程大雷点点头，这一夜拼杀对体力是极大的消耗。程大雷现在勉强和了然和尚说话，也无非是强撑着一口气。 　　了然和尚安排客房让几人休息，至少睡一觉，恢复一些气力。当几人都离开后，偏偏崔白玉留下了。 　　她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叔父。” 　　了然法师表情也变得郑重，问道：“以你观之，程大雷此人如何？” 　　崔白玉道：“我与其相处也有些时日，却仍看不懂他的为人。” 　　了然和尚皱起眉头，崔白玉的才能他也知道，若说她都看不穿一个人，事情的确变得复杂起来。 　　“未来逐鹿，他有几分取天下的可能？” 　　崔白玉皱眉思索片刻，道：“他的为人我看不穿，总有奇怪不可解之处。但能短短时间折腾出一番天地，身上必有不凡之处。但，他似乎没有取天下的心，所作所为，明显在故步自封。” 　　“既然有争天下的力气，却为何不去争呢？”了然和尚呐呐叹了一声，表情明显有些困惑。 　　他沉默思索，道：“今天我与他见了面，仅仅一面之缘，心中也难以判断。不过，他或许是我们崔家的机会。” 　　了然和尚自顾自的说下去：“遭遇这些事，是崔家树大招风，也是崔家往日造的孽。无论如何，崔家这棵大树已经倒了。但你或许是崔家的一段新枝，新枝吐芽，日后未必不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崔白玉咀嚼着叔父的话，渐渐悟透了他话中的深意：借程大雷之力，东山再起，让崔家仍旧是崔家。 　　“此人性子很硬，他若没有争霸的心，怕我也未必能做什么。况且，世道纷乱，日后谁能问鼎天下，如今谁也说不好，未必便是程大雷。” 　　了然和尚摇摇头：“崔家并非一直是崔家，崔家先祖当年也不过是个铡草的马夫。但崔家可以撑三百年不败，总是有他的原因。这场难，是以前我们从未遇到过的，但哪有如何，崔家可以三百年不倒，但倒了也要随时能站起来，如此，崔家才是崔家。” 　　“可惜你是个女儿身，很多事没办法做。可你未必不能借助这一点，你的美貌天下无双，完全可以扎根在程大雷这棵大树上，借树开花。” 　　在谈论这些事的时候，了然和尚神情冷漠，偶尔眼神里的炙热也不是因为亲情，而是因为野心。 　　一个老和尚，黄土埋到脖子，但不是青灯古卷，而是踮着脚尖张望着天下大势。随时准备争霸逐鹿，让崔家东山再起。 　　如果野心这种东西永远流动在崔家的血脉中，那崔家能够传承三百年不倒的确是有原因的。 　　比如程大雷，就很缺乏这种东西。了然和尚话中的意思，便是让崔白玉如藤蔓一般缠绕在蛤蟆寨这棵大树上，用蛤蟆寨的养分开他崔家的花。 　　崔白玉表情冷漠，眼中却有某些东西被点燃。她自从陷在蛤蟆寨之后，日子便是浑浑噩噩，数次想要挣脱程大雷的束缚，却是有心无力。 　　但了然和尚的话却为她指明另外一条路。陷在程大雷手中也未必不能做事。崔家已经坍塌，自己身后没有靠山，那就自己长成一棵大树，自己做自己的靠山。 　　程大雷这个时候已经酣然入睡，在清风寺的客房中打着呼噜。他并不知道，此刻主持静室中正在谈论他。 　　次日天还没亮，几人已经准备妥当。了然和尚年岁已老，便是走几步的力气也无，难得这个年纪还野心如火。 　　这次带路的是香火僧慧禅，他带着大家来到清风寺后院，移开一口枯井的井口，既然沿着梯子下井。 　　程大雷担心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决定送他们一程，于是也下了井，打算将他们送出城。 第734章 佛前叫阵 　　暗道内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潮湿，环境逼仄，是鼠虫的乐土。行走其中，不时会碰见一两只干瘦的老鼠，发出吱呀乱叫。 　　程大雷走在前面，刘发财断后，在他面前依次是香火僧慧禅，徐神机，鱼洞真与崔白玉和乔弄云。 　　几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便是崔白玉和乔弄云也没有对周围的环境大惊小怪，毕竟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周边有没有老鼠。 　　短短三里路，走了半个时辰，出口是一个山洞。程大雷踏出山洞，长长出了口气，由此望过去，汝南城尽收眼底。 　　“我就说么，小小一座汝南城困不住我，这不就出来了。”程大雷把额头的汗珠抹去。 　　“但你还是要回去？”崔白玉问。 　　“嗯呐，把那憨货接出来。”程大雷。 　　崔白玉有时感觉自己永远不会搞懂程大雷。在汝南城一通乱杀，若是识趣人有机会逃生的话，早就马不停蹄的离开这是非之地。可程大雷为了一头畜生，偏偏却要选择折回。当然，他对一个牲畜尚且如此，对人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一个老大，也值得人为他卖命。 　　如此，也不好说他是聪明或者傻。 　　“大当家，我们在哪里等你？”徐神机。 　　“我已经问过了，从这里往北继续走十里，有一个秋风渡，你们在哪里等我，最多三天，三天后我与你们汇合。”程大雷。 　　“假若三天后你出不来呢，汝南有五千城防兵，也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崔白玉。 　　“怎么，你担心我？”程大雷看了她一眼：“如果三天内没见到我，你们就回凉州，之后再做打算。” 　　说罢，程大雷慧禅重新走回山洞，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清风寺。 　　于此同时，清风寺内，了然和尚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他令弟子围住那头凶恶的黑牛，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和尚手里拎着钢刀面有难色。 　　佛家戒杀生，主持却让自己对一头无辜的畜生下手。 　　了然和尚有他自己的想法，如今汝南城危机四伏，程大雷就该早早逃命，但也不知道他抽了哪门子疯，围了一头畜生竟然冒险留在此地。 　　程大雷不能死，程大雷死了崔家就没了死灰复燃的希望。了然和尚思来想去，干脆将这头黑牛宰了，断了程大雷的念想，令他不想走也得走。 　　做出这个决定后，如何执行却成了一个问题。程大雷这头黑牛实在太过丑陋，看着让人怕，而且是杀生，整个清风寺竟然无一人敢下手。 　　如果不是年老体衰，了然和尚就要自己动手，可他实在有这个心无这个力。 　　“怕什么，无非是一头畜生而已。慧来，你去动手。” 　　名叫慧来的和尚咧咧嘴：“主持师傅，这可是杀生。” 　　“什么杀生，佛门弟子就要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胸怀，杀一救万扛下所有罪责，这才是大境界。” 　　慧来虽然仍拿着刀，但并没有被忽悠住，仍然不敢上前动手。 　　那头黑牛被围在当中，睁大一双大眼，却也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是百无聊赖的咀嚼着干草。 　　“喂，法师你们干什么呢？” 　　程大雷不知什么时候已返回。了然吓了一跳，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看程施主这头坐骑有些凶恶，怕是有些来历。” 　　“嘿，让你说着了。不是本当家夸口，天上地下怕就是这独一份，好几次我是仗着它才能脱险。” 　　程大雷能为一头畜生留下，如果知道自己要宰了他的坐骑，还不知会发怎样的脾气。了然别无他法，只能把佛家不打诳语那一套丢在脑后，捧着程大雷聊。 　　见把话题转开，他方才道：“程当家可有脱身的法子？” 　　“暂时还没有。” 　　“呃……” 　　“怕什么，办法总会想出来的，只要给我一条路，我就有办法冲出去。” 　　摆脱崔白玉几个累赘后，程大雷信心大增，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 　　既然敢出凉州，他就预见到会有这样一幕。实在不行，自己动用系统召唤几员大将出来，好好闹一闹这汝南城。 　　程大雷透过清风寺的山门向外张望一眼，见汝南城的官兵依旧围着水泄不通，他们虽然没有进攻，但也并没有撤退。 　　却也不知他们打算守到什么时候，程大雷忽地打开山门，从山下喊了一嗓子。 　　“呔，吾乃凉州程大雷，奉陛下之命前往长安，你们胆敢阻拦我的路，想要造反不成。” 　　负责指挥的将官吓了一跳，程大雷这厮胆子好大，都到现在了都敢叫阵。 　　“你们与我听仔细了，识趣的快快撤开，否则我到了长安，启禀陛下后先定你们一个造反之罪，杀了你们的脑袋，你们也是反贼。” 　　程大雷这话的确起到了一定作用，对于底层兵丁来说，死不可怕，怕的是死了也得给祖坟抹黑。 　　魏牧冲也在军中，他知道程大雷这话的攻心作用。他本人不在意天怒人怨，心里也明白，即便陛下乐意程大雷去死，杀掉他后陛下也会治自己的罪。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岂会怕程大雷这三言两语。 　　说来说去，凉州是块烂疮，容他存在，危害只会越来越大，就该及早剜掉。除了程大雷，凉州群龙无首，即便打过来，京州也未必守不住。 　　相比之下，他的目光要看得更长远一些。 　　“程贼，你莫要妖言惑众，陛下早已有密旨给我，就是要在此地除掉你。今日谁能杀掉此贼，生官一级，俸银加倍。” 　　对于程大雷的攻心之策，魏牧冲也开始忽悠。 　　“呵呵，姓魏的，你说的话有谁会信。你是个连自己儿子都敢杀的人，你想要大义灭亲的名声，可全天下都会说你丧尽天良。来来来，让本当家趁早砍掉你的脑袋，你去地府赎罪去吧。” 　　二人一个山下一个山上，魏牧冲做过御史，职业就是靠骂人吃饭。程大雷也是牙尖嘴利，两人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个胜负。 　　正这时候，从对方军中冲出一员小将，骑在马上大喝：“姓程的，快快快，来我马前送死。” 第735章 还是太年轻 　　这一员小将白盔白马手持一杆亮银枪，靠近山门时忽地勒马停下，用枪指着程大雷。 　　“狗贼，过来受死。”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娃娃，回去歇着吧，本当家怜你小小年纪，连女人都不曾碰过，不忍心送你上路，快快回去吧。” 　　小将冷哼一声：“休要废话，快来与小爷一战。” 　　程大雷撇撇嘴，这明显就是给脸不要脸了：“娃娃，你可知道，你就算死在本当家马下，也是个贼人的身份，连家族祠堂都入不得，你当真愿意？” 　　“贼人，你畏畏缩缩，不敢近前，是怕了小爷不成。”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年轻人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算什么大错。但明显不知天高地厚就有些不太好了。 　　他目光转了一圈，捡起门前一块半截砖：“娃娃，你可要小心了，你可要仔细了。” 　　魏牧冲在山下观战，他是书生出身，上阵打仗并不在行。之所以迟迟没有令大军一拥而上，也是顾忌程大雷本领高强，牺牲太多。 　　这员小将名叫郝学武，是寒门出身。魏牧冲这次掌权，很是提拔了一批有能力没出路的寒门子弟，所以手下对他都很忠心。 　　这郝学武便是其中之一，他年纪不到二十，却学了一身好枪棒。魏牧冲给了他个校尉的差事，看他能不能胜任，如果可堪造就，日后更要委以重任。 　　年轻人想要出头，魏牧冲还未下令，他便冲了出去。魏牧冲也就只好冷眼旁观，试探程大雷本领如何。 　　也不知郝学武面对他有几分胜算。 　　“呔，瞧我打神砖呐。” 　　正琢磨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砸向郝学武。他早已全神戒备提防，此刻一枪抡了出去，将飞到身前的‘打神砖’击飞。 　　“哼，贼人不过如此。” 　　郝学武得意笑了一声，忽然一怔，只见半截砖头又砸了过来。一前一后，程大雷出手也是神出鬼没，郝学武挡得住第一块却挡不住第二块。 　　事实上，程大雷真如果全力出手，他一块也挡不住。不过这方面的本事，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两军对垒，程大雷也不可能躲在暗处丢砖头。传出去，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 　　郝学武被程大雷从马上闷了下来，头破血流，被己方人马抬回去的时候，气得破口大骂。 　　“暗器偷袭，卑鄙。” 　　程大雷根本没有搭理他，两军对垒，哪里来得卑鄙不卑鄙，还是太年轻呐。 　　他拍了拍双手，叉腰立在山门前。 　　“嘿，还有那个不怕死的，在本大当家面前走上几合，传出去也是你们的荣耀，本当家今天大放送，不会太为难你们的。” 　　还颇有几人跃跃欲试，战场上升迁除了军功，便是名声。假若能和程大雷交手一次，哪怕是被打得落花流水，也是光荣。 　　但魏牧冲制止了手下的冲动，程大雷的本事深不可测。真如果让手下兵丁轮流上去，挨个被他击败，怕是会折损士兵的士气。 　　程大雷等了一会儿，见无人上前，连魏牧冲也不再和自己对骂。 　　他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你们要不过来，我就先歇着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叫醒我。” 　　说着，程大雷大摇大摆回到清风寺，山门在其身后关上。 　　“程当家，可想到脱身的法子？”了然和尚问。 　　“还没有。”程大雷摇摇头，单枪匹马闯出城门难度太大，他现在也不想冒险。 　　“法师，我还担心一件事。”程大雷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程当家果然宅心仁厚。”了然和尚呵呵笑了一声：“不过这一点程当家可以放宽心，贫僧自有应对之策。我在城中也有些香客，魏城主顾忌他们的存在，便不会对我赶尽杀绝。更况且，我可说是施主以强权迫我，他们不会太难为我的。” 　　“那便好，那便好。” 　　程大雷心想：这老和尚不简单么，扯起谎随口就来，不是说佛家不打诳语么，看着也不是个老实和尚。 　　乱世之中，恶人多的是，程大雷也没有细琢磨。他现在在意的，还是如何从此地脱身。 　　了然和尚也在替程大雷想，绞尽脑汁也没有半分收获，他摇摇脑袋叹了一声：“想要安然无恙离开汝南城，怕是只有大罗神仙下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 　　程大雷正在苦苦思索，忽地眼睛一亮：“腾云驾雾，未必不可能啊。” 　　“施主，你说什么？” 　　“嘿，你说巧不巧。”程大雷大手拍在了然和尚肩上：“偏偏我就是个呵气成云，挥手成雨，有腾云驾雾本事的仙人传人。” 　　了然肩膀酸疼，险些倒在地上。他揉着肩膀，心道：程施主该不会是急火攻心，得了失心疯吧。当然，平常他看着也不太正常。 　　程大雷有了思路，便顺着想了下去，来来回回琢磨，觉得虽然有些冒险，但未必不可能做到啊。 　　也是时候给这个世界露一手了。 　　“庙内可有牛皮，竹竿之物？” 　　了然仍旧是一头雾水：“庙内不杀生，没有施主想要的这些。” 　　“这样啊。”程大雷叹了一声：“如此说来，只能冲外面的魏牧冲要了。” 　　“他怎么会给施主送来？”了然奇怪道。 　　“嗳，这不就是要委屈委屈法师了，也正好让你的谎言更逼真些。” 　　“我？”自诩也有几分才智的了然和尚，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程大雷的思路了。 　　程大雷没有为他解惑，只是将庙里的和尚绑了一串出去。这一幕倒是令魏牧冲一惊，莫非程大雷要用这些人的性命要挟出城。 　　假若真是如此，自己就只能舍掉这些和尚的性命，拼死留下程大雷。 　　程大雷没打算用人质出城，他只是用他们的性命要求魏牧冲送来兽皮和竹竿。 　　魏牧冲当真不知程大雷要做什么，也存着几分看他耍得什么把戏的打算，竟依样给程大雷送了过来。反正只要围兵不策，程大雷纵然插翅难逃。 　　可惜，程大雷想的就是插翅的法子。 第736章 平野虎 　　程大雷在清风寺内忙碌，按部就班的执行自己的脱身计划，心中也并不如何着急。 　　而暂时被困清风寺的程大雷，并不知道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他的出现，京州一地草木皆兵。由汝南城到长安城画一条线，这条线上的各家势力都如临大敌。 　　大家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一是程大雷有没有可能走出汝南城，二是假若他从自家门前路过，大家该如何应对。 　　能将其杀了最好，在整个帝国也是扬名立万的事情。但如果杀不了？过往的事情告诉大家，与他为敌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京州，平野城。 　　平野城位于京州腹地，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沛，向来就有京州粮仓之称。 　　经营此地的是平野陈氏，陈家老祖宗是随着李氏太祖一起打江山的那批人。后来李氏坐了天下，陈家便被封在此地，他们也是为数不多愿意继续李氏皇族的豪门大族。 　　城主府内的演武场上，一年轻人赤着上身，在院中演练武艺。肌肉虬起，汗水顺着后背流淌下来。他的兵器是一对宣花斧，每只斧头各有三十八斤，在他手中使起来虎虎生风。 　　“梦儿。” 　　一个中年华服的男人出现在演武场，听到他的招呼后，年轻人又走了一趟把式方才停住身形，立在那里，胸脯微微起伏，汗水如撒花般砸在地上。 　　这华服男人便是平野城的城主，名叫陈霸祖。而这用斧头的年轻人便是他的小公子，有平野虎之城的陈梦。 　　将一副白毛巾丢给自己儿子，陈霸祖开口道：“你听说什么了没有？” 　　“那人要来了。”陈梦说着脸上挂出一抹狰狞的笑：“早就想碰碰他了，帝国很大，但容不下另一个用斧头的人。父亲放心，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平野城。” 　　陈霸祖摇摇头：“这一次你不许出手。” 　　“为何？” 　　“其中牵扯太多，并非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你只要记得，程大雷这次死在汝南城最好，如果他活着来到平野城，你不要动手，放他过去，反正前面还有人在等他。” 　　陈梦仰起头：“有我在，他便不可能从这儿过去。” 　　陈霸祖道：“这几天你就不用出门了，在府里好好操练武艺。世道很乱，以后有你出头的机会。” 　　说罢，陈霸祖迈步离开，陈梦盯着他的背影，眼里是满满的不服。 　　不得不说，程大雷是很抢风头的一个人，自他出世以来，很多年轻人都被压着出不了他。 　　那些年轻人明明一身本事，却没有出头的机会，提起程大雷便是咬牙切齿的恨。 　　这陈梦便是其中之一，号称平野虎，双臂有千钧之力，把式用得也熟。他还想靠着这次机会扬名露脸。陈霸祖的话未必不对，但他为什么要听呢。 　　站在原地心急如焚，心中急速思索着。忽然道了一声不好，程大雷纵然本事很大，可他也未必能走出汝南城。真如果他死在汝南城，自己哪还要与他交手的机会。 　　陈梦披了外套，将两把斧头绑在背上。事情宜早不宜迟，自己必须尽快赶到汝南城。如果程大雷还没走出汝南城，自己就帮他出来；如果程大雷已经闯出来了，自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 　　不敢惊动府中人，他牵了坐骑，从后门溜走。结果刚走出马口，就被几个家丁堵住了。 　　大家看着陈梦：“公子，老爷让我们在这里等你。” 　　陈梦挠挠头，表情也有些无语。 　　…… 　　消息比人走得快，程大雷还困在汝南城的时候，他出凉州的消息已经传到长安。传入皇宫中李乐天的耳中。 　　无论如何，李乐天是不希望程大雷出事的。虽然掌了军权，但毕竟只是京州一地，李乐天也是孤木难支。他现在很需要一个盟友，想来想去，程大雷是合适的。 　　双方各取所需，李乐天可以给程大雷名正言顺，而程大雷拥兵凉州，也能给予李乐天一定支持。 　　但如果程大雷死在来长安的路上，自己便没办法和他同盟。毕竟孤木难支，现在京州还有许多世家豪族对李乐天阳奉阴违，有些连阳奉阴违都不屑于去做。所以没有程大雷，李乐天也未必玩得转。 　　他差人把马孟起招呼到宫中，马超依旧是从前打扮，野性难训。关于如何安排他，李乐天有些头疼，不过无论如何，李乐天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 　　“你点一千兵马去汝南城，将程大雷护送到长安。” 　　“程大雷？”马超睁大眼睛。 　　“听说过？”李乐天。 　　“当然听说过，据说很厉害。”马孟起磨拳霍霍，眼神炙热。 　　既然这个人如此了得，那自己可要碰一碰他，与他论个高低。 　　“你去可是去，可不要胡乱出手，把他平安护送到长安，你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好好好，你还信不过我么。” 　　李乐天白了他一眼，马超的确可要信任，他是少数李乐天可要托付的。但对于他的脾气，做事风格，李乐天委实不太信得过。 　　马超嘻嘻哈哈一声，在他眼里也无所谓的君臣大礼，出了宫，点了一千鱼龙卫直扑汝南城。 　　关于程大雷这三个字，马超听说过不止一次。这次入京的藩王不少，程大雷倒是被提起最多的，大家显然很在意他。马超耳朵都磨起茧子，在他心里想来，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和程大雷碰一碰。 　　将他带回长安城没有问题，但必须先让他败在自己枪下，然后求自己保护他带回长安。 　　一千兵马赫赫出京，奔赴汝南城。 　　于此同时，平野虎陈梦也是好不容易混出了城主府，继而混出了平野城。之后，再也不藏着掖着，策马狂奔，就想早些赶到汝南城。 　　免得时间拖久，程大雷已经被魏牧冲杀了，那自己这番力气，岂不是白费了。 　　程大雷目前还算安全，依旧窝在清风寺，朝九晚五的执行自己的计划。 　　却也不知道，有许多人已经奔着自己而来。 第737章 天地有正气 　　程大雷这几日并没有闲着，若是魏牧冲在庙前叫阵，便出去与他们斗上几回合。 　　其余时间一直忙碌着自己的事，他将送进来的兽皮鞣制细软，再由庙里的和尚仔细缝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些吃斋念佛的僧人都有不错的手工活，缝线细密紧实，看上去没有丝毫纰漏。 　　时间到了第三天，工作已接近完成，了然和尚仍旧是一头雾水。 　　“程当家，做这些有什么用？” 　　“嘿，本当家自有妙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我便该走了。” 　　“走，怎么走呢？”了然和尚的眉头皱成川字形，完全没有理解程大雷话中的意思。 　　程大雷也懒得解释，催促僧人赶快工作，莫耽误了时辰。程大雷悄悄观察着寺外的情况，在这关键时刻，魏牧冲莫抽疯一般冲杀进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渐渐深了。魏牧冲决定进攻，派大军涌入清风寺，将程大雷诛杀。 　　如此行动，必然死伤惨重，即便今夜可以杀了程大雷，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但魏牧冲已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得到消息，李乐天已经派出兵将，要护送程大雷到长安。 　　如果马超领兵到了，那自己便是公然扛旨。自己必须趁着他们人还没到，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李乐天是要杀要剐，也就随他去吧，只要对江山社稷有益，自己的性命又算什么。 　　程大雷在山门后巴望着外面，一见大军调动，这次不是有人来门前骂阵，分明是闯营的架势。 　　他忙跑到后院，口中狂呼：“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工作已到最后的收尾阶段，了然和尚大吃一惊：“程当家，他们杀进来了？” 　　程大雷沉重的点了点头。 　　崔家复兴的希望全都押在程大雷身上，了然和尚也不容有失：“程当家勿忧，我让人堵住山门，能撑一时是一时。” 　　“不，你们露面的话，定会被魏牧冲看破。我即便能走，清风寺怕也会成为废墟。” 　　了然和尚有几分感慨，事到如今程大雷还挂念着己方的性命，慈不带兵，义不行贾，说来如程大雷这般人越来越少了，他能折腾出一番天地，令人对他忠心耿耿，并非没有原因。 　　“还需多久？” 　　“按照程当家吩咐，最多半个时辰。” 　　“好，你们快些做事，我挡他们半个时辰。” 　　程大雷已不去听了然再说什么，口中呼哨一声，那黑牛从牛棚窜了出来，程大雷跨上黑牛，奔向清风寺的山门。 　　魏牧冲还未带人闯到山门前，程大雷就骑着黑牛踏出山门，拦在诸人面前。 　　一看到他出现，诸人都停了下来，大军黑压压一片，将程大雷围住。 　　“呔，我有陛下圣旨在此，你们要造反不成。” 　　在这要人命的关头，程大雷也没有别的法子，亮出了掌心的杏黄圣旨，迎风举在手中，面对一群虎狼之将。 　　“莫要听他胡言乱语，这圣旨是假的，陛下早就将他定为钦犯，谁若能杀了他，赏银百两，官生三级。” 　　魏牧冲根本不给程大雷忽悠的机会，自己先把兵丁忽悠住。 　　程大雷仰起头，冲天长笑不止，笑声以他为中心散开，由山上传到山下。 　　众人心里都有些糊涂，他究竟在笑什么，笑声凄绝，大笑如哭。 　　“陛下呀陛下，您可看得清楚，这世上谁是奸臣，谁是忠臣。程某人忠心耿耿，今日却要死在奸佞小人之手，是否古往今来忠臣同命如此。罢罢罢，好好好，今日程谋就舍身一战，我以碧血洗青天。” 　　魏牧冲听见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的终生目标就是名垂青史。怎么程大雷红口白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他倒是成了所谓的忠臣。 　　“天地之间自有公道，魏某所做所为是对是错，就让世人去评说。” 　　程大雷反正不介意与魏牧冲拖延，只要拖上半个时辰，自己就麻溜快的颠了，再不和你姓魏的碰面。 　　“好，好一个自有公道。”程大雷大声道：“今天本当家就和你好好论一论公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上则为日月，下则为山……” 　　魏牧冲一楞，竟有些不忍心打断程大雷。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关于程大雷的传言很多，程大雷不仅杀人放火，还有不错的诗才，传世的几首诗词，即便再挑剔的夫子也会赞不绝口。 　　面对滔滔不绝的程大雷，魏牧冲并没有开口打断，甚至还在心中悄悄记下。只等最后程大雷闭上嘴，他才冷笑一声： 　　“任你花言巧语，也不能颠倒黑白，假若你真觉得自己委屈，就去向阎王爷喊冤吧。” 　　魏牧冲抬起手，就要下令进攻。 　　“等一等。”程大雷忽然开口阻拦。 　　魏牧冲一楞：“干嘛，莫非你怕了不成，哈哈，现在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怕，哈哈，本当家自从出世以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怕，我只问你，敢不敢等我一炷香，一炷香之后，我再与你战个痛快？” 　　“你要一炷香时间做什么？” 　　“你管本当家做什么，我就问你敢不敢，莫非你怕了不成？”程大雷冷笑道。 　　“我……”魏牧冲很想命令手下一拥而上，但他在程大雷面前一直没占到上风，很想争这一口气。 　　“好，我就容你一炷香，任你机关算尽，今天也必须死在此地。” 　　程大雷冷笑一声，回去得很慢，似乎千军万马在他眼里如同无物。不过，刚走进山门，他就麻溜快的跑到后寺。 　　“好了没有，好了没有？”程大雷急忙问道。 　　了然胆战心惊：“照程当家吩咐，已经收拾妥当，您看可不可以。” 　　程大雷顾不得细看，牵着黑牛走上翠竹撘成的木蓝，几个僧人站在房顶，将兽皮缝成的篷子拉开。 　　程大雷下令点火，木篮中四只油桶被点燃，熊熊火焰烧了起来。 　　其实谁也不明白程大雷一直在忙碌什么，此时就见到皮蓬慢慢鼓起，渐渐，整个竹篮被拽着飞了起来。 第738章 乘风而起 　　了然和尚倒抽一口凉气，眼见程大雷冉冉升起，忍不住高呼一声：“真乃神人也。” 　　此时，山门被撞破，魏牧冲终于等不及，领着大军冲进清风寺。闯进山门之后，直扑后寺，就见院内空空荡荡，程大雷已经高高飞起。 　　了然和尚一激灵，忙道：“魏城主，你终于来了，那贼人折磨得我们好惨。” 　　众僧人看着这一幕，主持师傅果然是高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大家谁也比不上。 　　魏牧冲的注意力并不在了然和尚身上，依旧全神贯注于空中的程大雷。他心中想不明白，这程大雷是怎么飞起来的？ 　　程大雷眼见地面上人越聚越多，忍不住哈哈大笑：“姓魏的，你留得住本当家么。” 　　魏牧冲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姓程的，你卑鄙。” 　　“哈哈哈。”程大雷狂笑一阵，忽地收住笑声：“本当家乃是南极仙翁传艺，太白金星是我把兄弟，天蓬元帅是我师兄。哈哈哈，尔等凡夫俗子，见到真神还不磕头。” 　　地面上，众兵丁面面相觑，有人双膝颤抖，险些跪倒在地上。魏牧冲咬了咬牙，大手一挥道：“放箭。” 　　众兵丁被程大雷的把戏慑住，只有寥寥几十人放箭，由地面射向半空中，想要击中也并不容易。羽箭射到半空，便被风吹散。 　　看到这一幕，程大雷开怀大笑，双手一压，大声道：“蛤蟆大王，光明普照。” 　　“贼人休狂，吃我一矛。” 　　声音落地，有一人从兵丁中窜出，三两步便攀上屋顶，用尽全身力气，手中一杆短矛投了出去。 　　来势汹汹，程大雷一激灵，这短矛势头不小，自己想要阻拦，手中也没有能用的东西。直到此时，程大雷才发现自己露算了一节。身在空中也失去了借力的地方，只能给人当靶子。 　　长矛直直扎进竹篮，亏的是没有射中皮蓬，程大雷心中松了口气，那军官再想出手，程大雷已经渐渐升高，离开他的射程。 　　魏牧冲怒火攻心，双目沁血一般，盯着空中的程大雷，恶狠狠道：“追。” 　　虽然不知程大雷搞得怎样把戏，但多多少少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以现在魏牧冲的愤怒，抓到程大雷后必然将他千刀万剐。 　　程大雷顺着风飘，穿过了整座汝南城。城中百姓都窥见了这一幕，有人站在街上抬头望着天空，有人扒着窗户将脑袋探在外面瞧。 　　就见一颗空中一颗流星相仿，熊熊火焰燃烧，也有人忍不住跪拜，口中高呼着‘神仙保佑’之类的话。 　　魏牧冲带着士兵，在地上紧紧追赶，他今晚死活不肯放过程大雷。 　　而在空中，程大雷现在的心情并不算愉悦。他哪里想到，空中风这么吓人，夜风呼呼刮过，程大雷担心火炬被风吹灭，在里面上蹿下跳。 　　而程大雷也算错了风向，他本想着顺着往北飘，自己可以和徐神机几人汇合。但刮得是东风，程大雷一路往西走。 　　如果风继续吹，程大雷大概会被吹回凉州。 　　关键是上去容易，下去困难，假若火炬熄灭，在上百米的高空直直落下来，程大雷怕也要摔得粉身碎骨。 　　他开始熄灭火炬，渐渐往地面上飘落。四座火炬，程大雷灭了其中两座，渐渐往地面上坠落，眼看已经出了城，前面出现一片山林，一棵棵参天大树拦在前方。 　　程大雷提心吊胆，心脏险些从嗓子里蹦出来。人在空中，就算双脚立地了，智商也未必占领高地。 　　那黑牛也变得不安，发出声声呜呜响，像是也感觉到危险。 　　程大雷多多少少还有轻身功夫，能够随机应变，这黑牛摔在地上，便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地面上出现一条大河，程大雷不敢再耽搁，挥剑斩断了绳索，一人一牛直直向地面上坠去。 　　噗通噗通两声响，程大雷和黑牛分别落入水中，他扎了个猛子，再从水中探出脑袋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人一牛先后上了岸，程大雷跨上黑牛，口中高呼一声：“憨货，走着。” 　　此时魏牧冲的大军还没杀过来，毕竟程大雷从空中走要快一些，而程大雷降落之后，他们也未必能找到程大雷。 　　大河下游，有一秋风渡。 　　徐神机几人等在渡口，在过去的这几天，刘发财已想办法搞到一艘船。从这里开始，可以由陆路改水路。 　　如今，现在已是与程大雷约好的最后时间，几人都在焦急等待。 　　“徐军师，你说大当家回不回得来？”刘发财远远眺望着汝南城。 　　“担心什么，大当家是神仙转世，自能逢凶化吉。大当家让我们等着，我们等着便是。” 　　刘发财没有徐神机这样的境界，心中也难免佩服徐神机，军师果然是军师呐，这眼界魄力自己比不了。 　　一共五人，徐神机老神在在，刘发财完全将他当做主心骨。剩下的鱼洞真是个木头人，万般不关心的表情。崔白玉与乔弄云在一起，崔白玉偶尔看一眼汝南城方向。 　　想要单人独骑从汝南城脱身谈何容易，亏得徐神机对程大雷这么有信心。但崔白玉并不敢有任何希望。 　　“假若他回不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能回不来，肯定会回来的。”徐神机。 　　“那我们也该好好想想，如果他真无法回来，是该回凉州，还是继续去长安。”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徐神机本来不怎样担心，但被崔白玉说了几句，也有些六神无主。 　　崔白玉望着远处，心情隐隐有些焦躁。她忽地一楞，自己是担心他么，他若被杀死了，自己本该高兴才对。 　　转念一想，毕竟是同舟共济，他若出事，自己怕也没有好果子此。如此想，这担心就显得理所应当起来。 　　时间渐渐过去，几人表情都显得有些凝重。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咚咚声响，远处出现一团黑影，距离大家越来越近。 　　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拎着匹夫剑，轰轰隆隆跑到诸人身边。 第739章 少年斗 　　在渡口翘首以盼的几人赶忙站起，就见程大雷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大当家，你是如何出来的？”刘发财问。 　　“哈，小小一座汝南城算什么，本当家只要略施小计，他们便拦不住我。” 　　“那是，那是……”刘发财道：“不过，大当家你是如何出来的？”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追兵差不多快到了，咱们快些走。” 　　“是是。” 　　徐神机连忙答应一声，他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底。反正程大雷身上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崔白玉上上下下打量程大雷一遍，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程大雷究竟想了什么法子，能从汝南城脱身，还可以做到毫发无伤。 　　程大雷将黑牛牵到船上，徐神机几人也先后上船，放开船锚，乌篷船顺流而下。 　　魏牧冲领着士兵出城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程大雷的踪迹。带着人在城外折腾了一夜，结果是一无所获，只能带着士兵回城。 　　而此时，程大雷已经乘船向东，经过了汝南城。 　　…… 　　官道上，一少年郎牵着匹黑蹄斑点马，天气炎热，他走得汗流浃背，抓起酒囊咕咚咚灌了一口，仍旧解不开身上的燥意。 　　前面看到一棵大树，少年郎走到树下，准备歇一歇，等凉快些再赶路。 　　这少年正是从平野城悄悄溜出来，有平野虎之称的平野陈梦。从平野到汝南路途并不算近，这一路走来也是受了很多苦。陈梦心里也有些焦急，谁知道到了汝南城程大雷是死是活。假若自己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自己白费这场辛苦自不必说，也没有了露脸的机会。 　　一个少年对每一个出名的机会，都像飞蛾见火般趋之若鹜。失去了这次出头的机会，还不知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心里一会儿想着自己击败程大雷，天下扬名，天下美女蜂拥而来。一会儿又想着白白辛苦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心情又有些郁郁。 　　少年心性，朝夕万变。 　　正这时候，只见官道上一队人远远过来。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黑甲，黑甲背心有鱼龙花纹。 　　陈梦皱起眉头：这应该是长安的鱼龙卫。于是他便多看了两眼，只见对方为首者是个年轻军官。披头散发，擎一杆长枪，披头散发，眉目竟极其英俊。 　　是谁呢，年纪轻轻就能统领鱼龙卫？ 　　想到这里，陈梦有些不开心。大家都是同样年纪，凭什么你已经可以执掌天子近卫，而自己却仍旧是籍籍无名。 　　呸，肯定是王孙贵族，仗着父辈发迹的。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王孙贵族，在这一点上似乎没资格鄙视对方。 　　手不由自主的摸着斧头，想着自己要是和对方碰一碰，应该不至于打不赢对方。 　　恰好，那年轻军官也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二人目光对视，都很冷漠，眼底却又都藏着火。 　　对方打马而过，没有停留。陈梦靠在大树上，手摩挲着斧头。心想自己这次只要击败程大雷，就算是正式出世，天下英雄有了自己这一号。日后，就不用把一个小小的鱼龙卫首领看在眼里了。 　　心里琢磨着，脑袋越来越沉，陈梦昏昏欲睡。 　　谁料那队官兵竟去而复还，为首那军官骑在马上问：“喂，娃娃，你是姓程么？” 　　这军官自然就是从长安出来的马超马孟起，他注意到陈梦还是因为对方的一双斧头。他没有见过程大雷，据说长得很丑，这少年不就是很丑么。据说是用斧头，但谁知道他用的是一柄还是两柄。 　　陈梦一听他称呼自己‘娃娃’，就有些不开心。更生气的是对方的态度，本少爷是堂堂平野城城主的公子，你怎么就不能毕恭毕敬的下了马，称呼一声‘爹爷’。竟然敢在马上对自己大呼小叫，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昂起头：“你是那个，我和你爷爷一个姓，你问这个干嘛？” 　　马孟起不怒反笑，看来是八九不离十，管你是不是正主，先打过再说。 　　“好娃娃，来来来，让你拿上兵器，骑上马，马爷爷教教你做人。” 　　陈梦长身而起，晃了晃肩膀：“来来来，小爷怕了你就是你养的。” 　　二人拉开架势，各擎兵器，马孟起冲身后一挥手：“你们都不需插手，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关于马超，大家都知道他来历神秘，但谁也知道他是李乐天重用之人。日后必然有大好前程，而且本事惊人。 　　“马将军放心，弟兄们帮你压好阵，这小子跑不了。” 　　马超一擎长枪，冲陈梦点点头：“来。” 　　陈梦手持双斧，眼神变得犀利干净，他同样点点头：“来。” 　　二人双腿夹着马，互相绕着圈子，忽然眼神一炙热，向对方狂奔而去。 　　两马相错，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互相打成一团。陈梦擎两柄三十八斤大斧，但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使得是十八路砍柴斧法。 　　马超的招式更蛮横些，一杆铁枪在手里挑绕绷刺，攻得犀利无比。 　　二人本来都没看得起对方，打起来方才知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都是少年好胜，都想结结实实和对方碰一场。 　　打得越来越凶险，马超的随从渐渐看得目不转睛。他们佩服马超的武艺，同样知道对面的少年不简单。 　　就在这时候，从西边过来一行人。中间一辆马车，另外两人一人骑黑马，一人骑头猪鼻骡子。 　　这一行人自然是从汝南城过来的程大雷，他们弃船上岸后，就找了一辆马车，沿着官道过来。 　　看到官道旁的打斗，程大雷停住脚步，看得津津有味。 　　他忍不住查看二人的信息，确认对方是马超后，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是他。 　　更令他吃惊的，对面的少年竟然能和马孟起战个不相上下。但他的名字自己从未听说过，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土著。 　　帝国还是有高人呐，自己也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 第740章 一龙分二虎 　　这陈梦名不见经传，程大雷脑袋里根本不曾搁过这么一个人，但他竟然能与马孟起战个平手。 　　马孟起是绝世等级，陈梦也是同样境界，关键是他还不足二十岁，日后成就如何，想想也令人恐怖。 　　帝国还是有高人的，程大雷一直有种高高在上的心理，此时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如今二人斗得不可开交，谁也占不到上风。程大雷看得目不转睛，观看这样的战斗，对他的修行也是有益的。 　　马孟起用一杆铁枪硬战平野虎陈梦，双手握枪，腰马合一，一身力气凝于一点，狠狠向对方刺去。这招直枪，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马上枪术，任何人只要学过两天把式，就懂得这招。但懂得是一回事，能够用好是另外一回事。 　　程大雷也算有些见识的，但能将一招直刺的威力发挥到极点的，唯马孟起一人而已。所谓绝世高手，不是懂得什么了不起的招数，而是能将普通的招式一遍遍重复，练到巅峰。 　　马孟起如此，陈梦同样如此，天赋是一回事，但能到他这种程度，也需要日复一日的苦功夫。 　　双斧一架，挡住了这一枪，由上一推，继而一剪，这一挡，一推，一剪便将马孟起逼退。 　　程大雷看得入神，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分别于二人交战，该如何应对。二人的马术、力气、眼界都不在自己之下。不过程大雷也同样有二人不及之处，他的经验要比二人多。 　　到现在，二人都打红了眼，至于为何而战，到现在也顾不上考虑，先打赢了再说。 　　马战未分出胜负，从马上又斗到步下，二人要比拳脚。 　　这是拳拳到肉的打法，谁也是不管不顾。相比之下，马超的打法更野蛮些，出招大开大阖，却又简单直接。而陈梦的功夫更加扎实，一拳一脚，都浑然天成，很明显是高手教出来的。 　　二人马战没有分出胜负，步战也未必能论出高低。再打下去，怕是要打个三天三夜，看哪一方先力竭。 　　程大雷决定管一管闲事。 　　“呔，二位停一停。” 　　马陈二人打得难分难解，似乎是根本没听见程大雷的话，也或许是听见了不在意，依旧缠斗在一起。 　　程大雷向前一步，右手接住了马超递过来的炮拳，左肩一靠，将陈梦顶在一旁，小臂挡住他的拳头。 　　一龙分二虎。 　　“呔，恰逢乱世，二位好汉有如此本领当为国家出力，何故如泼皮一般在此缠斗。” 　　程大雷说罢，脊背挺直如山，自己也觉得有几分高人风范。昔有刘玄德一龙分二虎，今日自己怎么不能收服这两员大将。 　　谁料二人冷哼一声，异口同声吐出两个字。 　　“滚开。” 　　马孟起压低身形，一拳砸向程大雷小腹。陈梦来了一招贴山靠，撞向程大雷肩膀。 　　来势汹汹。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撤身，往后急退了三步，才避开二人的攻击。 　　程大雷有匹夫剑，鬼面斧，马上步下都算过得去，但这拳脚功夫委实没研究过。其实蛤蟆寨的诸多武将，都是长于战场厮杀，而不通拳脚格斗。 　　他这一避，避得险，也同样避得巧。 　　陈梦和马孟起同时眯起眼睛，本来他们不大看得起程大雷，此刻方才知道他也是个有本事的。 　　“来，打一场。” 　　“先收拾掉这多管闲事的。” 　　二人不约而同，几乎同时向程大雷攻来。三人本领都在伯仲之间，程大雷应对得狼狈不堪，现在他悔得肠子都青了。瞧热闹便是瞧热闹，自己何必要多管闲事，现在倒好，弄成引火烧身以一敌二的结局。 　　“呔。” 　　程大雷大喝一声，不得已而拔剑，连续两剑，一剑斩断陈梦衣领，一剑斩掉马超头上一缕黑发。 　　他连续往后退了几步，持剑而立，到现在程大雷也有几分火气。 　　“不要命了么。” 　　毕竟是手下留情，否则程大雷出剑杀人也就是杀人了。程大雷总归是怜惜二人年少，莫未出头便夭折在这里。 　　马超将头发系在脑后，陈梦咧了咧嘴，刚才挨的这一剑份外凶险，但二人眼里只有见强则强的战意，并没有半分惧意。 　　二人目光上上下下将程大雷打量一遍，陈梦忽地皱起眉头：“你可是姓程？” 　　在汝南城露了身份，走到此地是想藏也藏不住。程大雷喝了一声：“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凉州程大雷。好话与你说不听，当真要与本当家动手么。” 　　声音落地，只见陈梦乐得哈哈大笑，马孟起眼神炙热，看程大雷像饿夫看一块肥肉。 　　程大雷一激灵，这二人脑袋莫非有些不清楚，天子尚且避醉汉，如果他们真得了癔症，自己也不能和他们计较太深。 　　陈梦捡起了自己的双斧，大声道：“姓程的，你听仔细了，小爷正是平野虎陈梦，在这里候你多时，快快快，上马与我一战。” 　　马孟起持枪而立：“某内陛下的御前侍卫，统领鱼龙卫，奉陛下之命接你赴京。” 　　程大雷点点头，马孟起显得还会说话。 　　“你老实上马，让某家一枪把你挑落马下，陛下有言在先，我不会要你性命的。”马超。 　　程大雷长吸一口气，压住胸中翻腾的火气。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撞见这两个憨货。 　　“你们算那个，也有资格同本当家动手，先去混个十几年，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再来同本当家较量。” 　　程大雷已经有些不开心，言语便不那么客气。 　　“贼人休狂，且让我一斧劈了你的脑袋。” 　　陈梦压抑不住火气，也没有什么耐性，冲程大雷奔来，专门找程大雷脑袋。 　　程大雷眯起眼睛：杀心忒重了吧。 　　长剑递出，攻陈梦的上三路，脚下移动，避开对方的攻击。那马孟起持枪立在一旁，也未趁机攻击程大雷。 　　十八路乱砍柴斧法，比程大雷斧法要繁杂些，但也有限。程大雷仗着轻身功夫与长剑锋利，瞅准对方空隙，一剑递了出去。 第741章 一路到长安 　　真如果程大雷拎上斧头与陈梦交手，也未必会胜得这么快。就算二人在马上交手，程大雷也赢不了这么轻易。 　　但程大雷轻身功夫了得，匹夫剑又犀利迅速，陈梦只靠两柄斧头，完全挡不住程大雷的攻击。 　　程大雷一剑递出，指住陈梦的咽喉，距离不过三指，剑尖轻轻震荡。 　　陈梦宛若僵住了相仿，手里空举着两柄斧头，一动也不敢动。 　　“来来来，你不是有与本当家交手么，现在你认输不认？” 　　陈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脸颊肌肉僵硬得宛若岩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败在了程大雷的剑下。他输得很憋屈，输得很不服，但输了便是输了。 　　步法不行，经验不足，招式简单，程大雷冷冷的笑着，对方这‘绝世’也就仗着力气大而已。如今他已被程大雷看穿，同样境界，程大雷有一百种方法弄死对方。 　　在陈梦一愣神的光景，程大雷忽然收剑，先前进步，单手拎起陈梦的肩膀，往后重重一靠，直接将陈梦掀过头顶，重重砸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程大雷的匹夫剑已抵住他的胸膛，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来来来，看本当家敢不敢穿了你，将你做成烤羊肉串。” 　　陈梦一张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他很想翻身站起，再和程大雷大战三百回合。可程大雷的剑就抵着他的胸口，只要他敢动一动，程大雷就敢穿了他。 　　毕竟，再硬的铁汉心脏也是软的。 　　马孟起看着这一幕，忽然笑笑：“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行，来来来，轮到我了，让我与你分个高低。” 　　程大雷的心情已经很不开心，他抬起头，冷冷瞥了对方一眼。 　　“你也配。” 　　马孟起不得不收起脸上的笑容，从程大雷眼里他感受到了蔑视。抱着混出头的念头来到长安，阴差阳错成为李乐天的近臣，他以为没人再敢轻视他，日后便是出名出名不停的出名，直到整个天下再无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却原来，还是有人会蔑视自己。 　　来自这个至强至恶之贼。 　　马孟起没再说话，他本身就是个不擅长说话的人，他更习惯用自己的武器说话。 　　脚尖一踢枪尾，长枪甩直，一招直枪向程大雷扎来。 　　只有赢家才有资格滔滔不绝，失败的人没资格开口。比如地上的陈梦。 　　到现在马孟起还不忘稍稍鄙视一下陈梦。 　　面对这一枪，程大雷退，一退再退，马孟起进，一进再进。 　　然后，程大雷握住了枪杆。 　　引他将力气使老，正是马孟起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程大雷轻飘飘握住了枪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程大雷要与他比力气。 　　马孟起眼睛一眯，单手攥住枪柄，右手狠狠一旋。一股震荡的力量向程大雷袭来，程大雷手臂一震，险些将铁枪脱手。 　　但今日程大雷已经发了狠心，今日拼着胳膊受伤，也要给马孟起一点颜色看看。 　　关键是如果自己放开铁枪，想要胜过马孟起便不容易了。 　　他咬紧牙关，一股力气从地上长起，腰马合一，程大雷单手攥住枪杆，口中猛喝了一声。 　　“开。” 　　直接将长枪夺了过来，程大雷将铁枪恶狠狠的扎在地上。与马孟起比力气，结果是对方没有他力气他，马孟起双手握枪，都没有敌过程大雷。此刻他双手已经磨出伤口，血淋淋一片。 　　如果真实武艺较量，双方都能拿出全部实力，程大雷想要胜过陈梦和马孟起中的任何一人都极其不容易。 　　但高手之争，就是在方寸之间。如果给陈梦和马孟起一些成长的时间，程大雷怕就没办法胜过任何一人。但现在他们没有太多战斗经验，程大雷欺负得就是他们少年未长成。 　　程大雷将剑收回鞘中，估计二人也没脸再和自己动手。假若他们仍旧不知好歹，那就勿怪程大雷会动杀心。 　　徐神机与刘发财在一旁观战，二人都是得意便猖狂的小人性格，此刻见程大雷轻而易举便击败二人，忍不住欢呼雀跃。 　　“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少年郎，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回去再练几年，再来与大当家挑战吧。”徐神机。 　　“我看再练几年也是不够的，怕是再练个十几年，或者是几十年。嘿，别老到骑不上马，提不动兵器，那你们就没有机会了。”刘发财。 　　“嘿，若谁学个三招两招，便想和大当家过手，那大当家这一辈子就不用做别的了。”徐神机呵呵笑着：“人呐，最重要的还是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少年心性，一是骄，一是傲，你可以给他一顿胖揍，但却听不得一句难听话。 　　陈梦含羞带愧的骑上马，本想着临走之前撂下几句狠话。可是技不如人，实在没脸说什么，骑上马踏上了回程的路。 　　马超同样跨上马，冲手下喝了一声：“我们走。” 　　临走之前恶狠狠看了程大雷一眼：“我的枪先留在你这里，等到了长安再向你取。”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无语的看着两人在视线中消失。 　　他将马孟起的兵器捡起来，搁在马车上，挥挥手：“我们走。” 　　几人继续上路，说也奇怪，接下来的路程极其顺利。程大雷一路过州过县，很明显有人将他认了出来，但再也没有一人出面阻拦。 　　程大雷却是不知道，马超带了一千人出京，目的是护送程大雷。只不过马超心性着急，舍开大部队，自己率先赶往汝南城。 　　结果是闹了个灰头土脸回来，与大部队汇合。沿途颇有不少人想向程大雷挑战，有些是为了扬名，有些是为了过往的仇恨。 　　赶上马超心情不好，将这些人一股脑全部收拾了。连我都打不过，你们有什么资格与他动手。 　　他如推土机一般，给程大雷开了一条路，捎带手的还收拾了路上一拨山贼。 　　如此状况下，程大雷接下来的路途再没有发生意外。他在八月十五之前，总算是赶到了长安城。 第742章 传枪 　　“来，再来！” 　　大内校武场上，马超发出一声声怒吼。他手擎一杆木枪，在他面前已经砸倒了四五名鱼龙卫的精锐。 　　这些人不是被木枪砸断胳膊，便是小腿骨折。现在马超仍在找人出战，可已没人敢做他的对手。 　　对于鱼龙卫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大家从前只知道他有些楞，很仗义，不如何守规矩。现在大家才了解，这位指挥使还很暴力。 　　有小黄门领着李乐天来到此地，鱼龙卫窥见他出现，急忙跪下来行礼。 　　哗啦啦跪倒一片，只有马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依旧立在演武场的正当中。 　　有人急忙向马超使眼色，但马超视若无睹，恍然没有看见李乐天出现。 　　有这样蛮横的臣子，偏偏就有李乐天这样大度的君王。他并没有生气，挥挥手让除马超以外的人退下。 　　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蛮将，李乐天还是偏爱，对于他偶尔的不守规矩，不仅不生气，反而生出几分亲近。 　　马超为何如此暴力，原因李乐天也明白，无非就是败在程大雷手中，听了几句风凉话，自己的兵器还丢了。 　　所以回到长安城后，马超便如疯了一般。疯狂找鱼龙卫中的高手比武，夜以继日的锤炼武艺，目的是能在程大雷面前找回场子。 　　李乐天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仅不生气，反而有几分高兴。据说马超虽然败了，但也差了一招半招而已。李乐天早知道马超很强，但他不知道马超竟然强到这种程度，原来已经能和程大雷论个胜负。 　　至于他败给程大雷，那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眼见马超还在生气，他倒是有个好强的性子。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 　　“败给程大雷也并不是很难接受的事，你要知道，许多人想在他面前求一败而不能。” 　　马超喘着粗气：“我不是其他人。” 　　李乐天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有几分欣赏。 　　“自从青牛山出世，他历经大小百余战，方才能有今日本事。你想要胜过他，这是好事，但还需要时间。” 　　“我会打败他的，很快，很快。”马超咬着牙道，任谁也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坚定。 　　李乐天深吸一口气，道：“朕有一招枪法，你想不想学？” 　　马超看了李乐天一眼，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中多少有些鄙视。 　　他成为李乐天的手下，可不是因为李乐天的武艺，而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李乐天读懂了这鄙视，他负手在身后，呵呵笑了一声。曾几何时，自己也如马孟起一般，要做那天下第一，会天下英雄，收拾旧山河。 　　不过随着年岁渐增，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现在的李乐天已经不敢这么想了，他能做的，只不过是在有限的范围内完成一些事情。 　　但一个少年有这样的想法，总是好事。 　　长长叹了一声，李乐天缓缓叹道：“李家打天下，并没有半分侥幸。当初天下谁人不怕李家军，谁人不知李家盘龙枪。” 　　“盘龙枪？” 　　“嗯，听说过？” 　　“没有。” 　　李乐天撇撇嘴：“盘龙八打枪，是李家家传枪法，一共八招，当初太祖爷用这八招枪法，便打下了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向来是……” 　　有句话李乐天没有说，这盘龙八打枪向来是传男不传女，只传李姓人。 　　但帝国走到今日，有些规矩似乎已不用守了。李家后继无人，若李家枪能在马超手中大放光辉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杆木枪，双手握枪，轻轻一甩，整杆枪便同时震荡，力道从枪身一直传到枪尖。 　　“来。” 　　…… 　　程大雷已经到了长安城，直到此时，方才算是松了口气。至少到了长安城，便没人会请大兵围杀自己，自己也算是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前些日子，长安城内风声鹤唳，李乐天针对相府的势力来了一场大清洗。在这种局势下，程大雷安插在长安城的探子也不得不撤回去一批。 　　但到今日，已经看不出曾经的肃杀，长安街道又热闹起来。这次藩王入京，各个茶楼饭庄都已做好准备，想趁着这次机会发一笔横财。而青楼船舫，也等待着恩客上门。 　　当然，真正有身份有实力的藩王，随行都携带着娇妻美眷，偶尔去青楼遣兴还行，他们也不至于混到要到青楼找女人。 　　程大雷要先到礼部报个到，之后他的住宿自有朝廷安排。还未靠近礼部大门，就见一身着官袍的人立在大堂门口。 　　来往官员，见到他都纷纷上前行礼，有些自觉身份低不够格的，也不敢太冒失，只是远远绕开。 　　这人自然就是从龙有功的百里胜，谁也知道他现在正是如日中天，未来很有可能继承尉迟离的地位，长安城再起一座将军府。 　　可是，他今日为何会出现在礼部。 　　程大雷脚步不自觉的停下，这人该不会是来报仇的。他当初如丧家犬一般逃出凉州，说来说去和自己也有些牵扯。当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谁能想到百里胜又抖了起来。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人未到声先至。 　　“百里侯爷。” 　　百里胜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程大雷攥住双手，程大雷声音哽咽，眼眶湿润。 　　“侯爷可是让我好想，这些年，侯爷吃苦了。” 　　百里胜当真就是在这里守着程大雷，他自然不会向程大雷下黑手，只不过，心里多少有些怨气，想在程大雷面前抖索抖索威风。 　　谁料程大雷来了这一处，他没反应过来，只是‘嗯嗯’的应承着。 　　“想当初我在长安，是谁与我把酒言欢，是谁和我促膝长谈。”程大雷紧握百里胜双手：“都是侯爷您呐。” 　　百里胜本来是官场的老油条，只是在军中历练一番，人已经变得沉稳，有些不太适应程大雷这一套。 　　来往官员看见这一幕，心中暗暗感慨：百里侯爷和程大雷的感情果然深厚呐。 第743章 长街茶摊 　　程大雷和百里胜相携走入礼部大堂，一路遇到的官员纷纷侧目。一方面，是大家对这程大雷多少有些好奇，只闻其人，却从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另外一方面，大家也震惊百里胜对程大雷的态度。 　　原来二人关系这么好。 　　百里胜的态度，就代表了当今天子的态度。如此，大小官员不敢对程大雷有任何慢待，谨小慎微的满足他提出的要求。 　　很利落的便为程大雷安排好了住处，百里胜还提出要送程大雷十名美眷，随时伺候程大雷。 　　“嗳，带姑娘来的，况且公务在身，还是为陛下分忧要紧。”谁知道你送来的人里面有没有奸细，或者十个人都是奸细。 　　“程当家做事果然令人佩服，如果多几个你这样的臣子，陛下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如果多几个程大雷，帝国更不知会乱到什么地步。 　　“一样，一样。”程大雷拱拱手：“那宋伯康如何了？” 　　百里胜抬起头：“八月十五，将在天下藩王前问斩，陛下亲自监斩。” 　　程大雷读懂了百里胜眼神中的杀意，这杀意不仅是对宋伯康，也有对自己的。看来凉州那道梁子，他心里并没有搁下。 　　“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呐。”程大雷呵呵笑着，杀宋伯康可以，想要我的脑袋你试试看。 　　程大雷第一次入京时无人问津，还真就是百里胜对他格外青眼。今时不同往日，百里胜特意为他挑了一座大宅子，在所有藩王中也算是数得上的。虽然那十名美妾未曾送到，但同样有下人仆役。 　　这一双双眼睛，随时盯着程大雷的一举一动，然后报告给他们背后的人。 　　如今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些时日，各地藩王纷纷入京，人还没有到齐。程大雷等着八月十五的正日子，到时候先斩宋伯康，再封王。 　　徐神机待着有些无聊：“大当家，要不我和刘发财出去逛逛，好不容易来一次长安。” 　　“去吧。”程大雷在屋檐下晒着太阳：“别人若是绑了你，我可不管去赎。” 　　“呃，天子脚下，应该不至于吧。” 　　“天子脚下，为何就不至于？”程大雷笑笑，现在帝国还有几人把当今天子当回事。 　　丫鬟服侍着给程大雷添水，程大雷抬起头冲她笑笑，才发现她脸色苍白，手腕不停颤抖。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心道：我有那么吓人么。 　　终究是恶名在外，尤其是天子脚下的文明人。小孩听到程大雷的名字便不敢大声哭泣，都以为他是吃人的魔王，色中的饿鬼。这批丫鬟下人被派遣到此地时，人人如丧考妣，当场还吓晕了一人。 　　长安城最近很是热闹，在程大雷入住不久，城门口来了两人。 　　陈梦仍旧身背双斧，牵着斑点马，在他身旁还有一人，四十岁出头年纪，黑紫脸膛，马背上搭着一柄大斧。 　　城门守军立刻迎了上来，普通人是没有携带兵器的资格，所谓寸铁为凶，尤其长安城又是天子脚下。任谁敢私带兵器，城门守军都有立刻缉拿的权力。 　　当然，这仅仅是对一般人而言。看二人就将兵器带在身上，丝毫遮掩也不做，想也知道不是一般人呐。 　　守军迎上前去，先抱拳道了个喏。陈梦掏出随身的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根本没与他招呼。守军一见，原来是平野城城主的公子，他们立刻让开一条道路，二人大摇大摆的入城。 　　紧跟其后，有一江湖豪客，知道这次藩王入京，长安城会很热闹。便想着来撞撞运气，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说不得就能走了狗屎运，被某家藩王看上，从此后便出将入相。 　　他本身也知道长安城的规矩，特意将自己的朴刀藏了起来。眼见陈梦二人明目张胆的入城，便以为这规矩不甚严，就大咧咧的往前走。 　　谁料一眼便被城门守军发现，对方将脸一沉：“来人，抓了。” 　　“喂，凭什么呢？” 　　这好汉一激灵，本想与守军分辨个道理，或者拿起刀一战，结果发现十余名守军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 　　“去你娘的，老子不干了。” 　　大汉咆哮一声，抓出刀拼着命打开一条路，闯出了守军的包围圈，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入长安城了。 　　那紫脸汉子在路边一茶水摊歇脚，陈梦并不在他身边，不多时，陈梦回来，也在他身边坐下。 　　“打听清楚了，已经知道程大雷的住处。” 　　紫脸汉子惜字如金：“喝茶，等下过去看看。” 　　“嗯。” 　　陈梦重重的点点头，这紫脸汉子是他的授业恩师。年少时在江湖上闯荡，后来被仇人追杀，是陈霸祖出手相救，于是他便留在平野城。关于他的来历，无人知晓，甚至都没人知道他的名字，陈梦对他也一直是以师父相称。 　　“师父，那姓程的功夫了得，徒儿与他交过手，并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无名汉子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你生来神力，这是你的造化，学到今日，用斧头能胜过你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你从未与人真正动作手，吃亏在没有经验。经此一败，对你也未必不是好事。” 　　“这次还要仰仗师父出手，给程大雷一个厉害瞧瞧，师父在府中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也该是让世人知道知道了。” 　　紫脸汉子长长叹口气，他一身武艺，自量罕逢敌手，只不过为了报恩，才十年不曾出世。这次来长安挑战程大雷，一为提徒弟出口气，二就是为了扬名。 　　能做战场上领军百万的一军之帅，谁愿只做一座城主府的小小教师。 　　“不过，那程大雷的住处有官兵看守，想让他应战也并不容易呐。”紫脸人皱起眉头。 　　“嗨，我说这是谁，真巧，就在这里碰见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陈梦抬起头，就见程大雷一张大脸杵在自己面前。 　　程大雷丝毫不客气，领着徐神机和刘发财坐下，自顾自招呼老板。 　　“来壶好茶，再来几个小菜。” 第744章 出头难 　　毕竟到了帝国第一繁华之地，徐神机和刘发财都想出去逛逛。程大雷也是耐不住寂寞的人，索性便带着刘发财和徐神机一块出去看看。留下鱼洞真保护崔白玉和乔弄云。 　　谁料正在这个茶摊碰见陈梦。 　　面对无比热情的程大雷，陈梦与紫脸人明显不知如何应对。同时也感觉自己的智商似乎受到摧残。 　　“还真是巧了，谁能想到在这里碰上，放心，这顿我请。”程大雷哈哈笑着：“对了，你们怎么来了长安城？” 　　陈梦愣了好大一会儿，确实不知该以如何态度面对程大雷。他给自己带来莫大耻辱，本该一见面就亮兵器。但面对程大雷热情肆意的笑脸，他觉得亮兵器也有些不合适。 　　“嗯，那个过来做些事。” 　　“喔，我明白了，平野城也需观礼。你肯定是代表你父亲来的，对不对？” 　　陈梦不知说什么好，程大雷也没有猜错，这的确是他的任务之一。 　　“有没有地方住，不如住我哪里，我的地方还是蛮大的。” 　　“是呐，是呐，朝廷给了我们一座大宅子，根本住不完，你们可以住进来看看，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徐神机开始夸耀自己受到的礼遇。 　　陈梦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师父，他年纪太轻，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状况。 　　紫脸人抬起头，双手抱拳在胸前：“请于程当家一战。” 　　程大雷脸上的笑容慢慢僵固住，装疯卖傻，终究是没办法避过这一战。他是听到陈梦二人的谈话才过来的，遮遮掩掩，就是不给陈梦开口的机会。谁料这紫脸人还是将话挑明了。 　　“报个名号吧？” 　　程大雷随意一句话，陈梦忽地发现，他和刚才产生很大不同。刚才他像个热情的憨货，但此时他挺直腰背，开口你就不得不听。 　　毕竟是杀千屠万的主儿，程大雷身上的血腥气是想遮也遮不住。 　　紫脸人抱拳在胸前：“交州徐问天，请于程当家一战。” 　　程大雷摇摇头：“不好意思，没听说过，想和我动手，你怕还有些不够格。” 　　就连陈梦，也是第一次知道徐问天的真名实姓。这次长街报名，算是他隐姓埋名十几年后又一次出世。结果，就结结实实撞在程大雷这块铁板上。 　　徐问天是交州人，交州在帝国算是蛮夷之地。他出身一武馆，其父是开馆授业的武师。 　　徐问天曾有一小师妹，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过，和所有故事一样，这小师妹心有所属，不恋他这个大师哥，中意一籍籍无名的江湖浪荡客，甚至还有了身孕。 　　在二人要私奔的时候，徐问天领了师兄弟追捕。他也真是个狠人，亲手将小师妹沉塘，溺死了一对母子。至于那江湖客则是受伤后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正所谓莫欺少年穷，光阴捻指，徐问天已经娶妻生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谁料那江湖客竟然又回来了，还不知从哪里学到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 　　徐家一夜间死了三十六口，只有徐问天一人逃生。那仇人不要他的命誓不罢休，徐问天一直从交州逃到京州。 　　这十余年不是他不肯泄露真名，实在是怕。 　　英雄总是寂寞，也总是难耐寂寞，这十年苦熬着，终于是捱不住。也是觉得锤炼的武艺可以出头了，方才想着借着程大雷的名声往上走。 　　但程大雷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想和程大雷动手的人是多的，胜了自然天下扬名，就算输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这样的机会，他凭什么给你。 　　徐问天沉吟片刻，道：“程当家若能胜过我，徐某这一世鞍前马后，愿为程当家效力。” 　　“这个……你也不太够格。”程大雷道：“我手下文有文官，武有武将，你便是自愿投奔我，我也得看你有什么本事。” 　　徐神机在一旁插口：“咱们是本家，我替你说句话，不如你现在就耍套圈，只要过得去，我就做主留下你。” 　　程大雷摁住徐神机的手，不要他再说下去，因为徐问天的脸已经越来越难看。 　　“程当家，如何你才能与我一战，无论如何划下道了，刀山火海，徐某定然做到。” 　　“嗳，年轻人，你想要出头，也不算什么坏事。但办法得自己想，你老是要我指路，真拿我当仙人指路么？” 　　徐问天攥紧拳头，青筋暴露，眼见他随时可能发作，程大雷也不敢再刺激他。 　　“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呀？” 　　徐问天深吸一口气：“程当家请讲。” 　　“替我杀一个人。” 　　“谁？” 　　“百里胜？” 　　“呃……” 　　徐问天的智商也有些跟不上，谁不知百里胜正如日中天，是长安城一等一的红人，自己能不能做到还不好说，即便杀了他，也是自绝于天下。 　　“你瞧瞧。”程大雷抿了口茶：“机会不是不给你，是你自己抓不住啊。” 　　“不如，程当家换一个人？”徐问天表情也有些尴尬。 　　“也不是不行。” 　　徐问天松了口气。 　　程大雷指了指陈梦：“他。” 　　陈梦一激灵，睁大眼睛：“干嘛？” 　　徐问天再次为难：“我只有这一个徒儿，程当家开恩，能否……” 　　程大雷已懒得再说什么，长身站起，在桌上放下一块碎银。 　　“路已经给你指了，你走不了就不要怨我。徐英雄，你要知道，想要出头，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说罢，程大雷已携着徐神机和刘发财离开，只留下陈梦和徐问天面面相觑。 　　陈梦忽然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凉意：“师父，你可是不能对我动手啊？” 　　“咳咳，什么话，为师将一身武艺传授给你，怎么会被他一句话煽动。” 　　陈梦不自觉拉开与徐问天的距离，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能够十余年不露真名实姓，这种事就不是一般心狠做得到的。 　　徐问天忽地一拍额头，口里骂了一声：“这程大雷果真狡猾，仅凭一句话就挑拨了我们师徒关系。” 第745章 师徒分道 　　裂痕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就不会轻易消失。陈梦与徐问天从茶摊离开时，二人不自觉拉开了一段距离。 　　陈梦虽然有些狂，但他并不傻。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位师父路数有些不对，谁知他会不会抽冷子给自己一斧头，用自己的人头，做他进身之阶。 　　徐问天停住了脚步，陈梦回头看了一眼，道：“师父，怎么不走了？” 　　徐问天窥见陈梦的手不自觉搁在身后，随时可以亮出斧头的姿势。他摇摇头，道：“徒儿，你我师徒缘尽于此，就此别过吧。” 　　陈梦一怔：“师父何出此言，我一身本事都是您老人家传授，还未来得及报答。” 　　“不要提报答的事情了，当初不是老爷搭救，我已经冻死在路边，这十年授艺，也算是还清救命之恩，从今日起，你我两不相欠。” 　　徐问天知道他和陈梦的隔阂已经产生，二人可以装作不知，但隔阂却不会消失。终有一日，问题会爆发出来，那便是不可挽救的地步。 　　及时分道扬镳的好，两不相欠，各奔江湖。 　　陈梦咬了咬牙，他心里何尝不知这一点。恼恨的是程大雷，三言两语，就断送了师徒情分。 　　“师父，弟子蒙您传授，有这一身武艺。只想着日后能报答师父，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谁料想今日情分已尽，请受徒儿一拜，全弟子孝敬的心。” 　　陈梦在长街上屈膝跪地，这一幕引得路人侧目，可陈梦不管不顾，双手摁地，毕恭毕敬向徐问天行了一礼。 　　再抬起头来，街道上人来人往，已经不见徐问天的身影。 　　“连这一拜之礼也不愿受么？” 　　陈梦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再抬起头，少年脸上已有几分惆怅。 　　徐问天离开之后，想办法寻到程大雷的踪迹，继续缀在程大雷身后。 　　他仍旧不死心，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并不困难。因为徐问天发现，程大雷三人背后至少有七双眼睛，当然，算上徐问天之后，就有了八双眼睛。 　　这些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然，这些眼睛究竟属于谁，徐问天就看不穿了。 　　程大雷路过脂粉摊，没过多久，兜售脂粉的姑娘就被领走了。他打赏路边乞丐几文钱，不多时那乞丐就不见了。 　　李乐天，百里胜，或者是各路藩王？究竟谁才是这些眼睛背后的主人。 　　程大雷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带着徐神机与刘发财一路闲逛。看上去真如外地人第一次来到长安，对一切都感到新鲜。 　　偶尔与路边的商贩闲聊几句，偶尔走进首饰铺，瞧一瞧从宫里传出的新花样。 　　徐问天不远不近的缀在他们身后，心里仍旧在琢磨着，如何借程大雷的势让自己出头。 　　忽然前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人群向前面涌去。程大雷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刘发财和徐神机也不例外。见到三人涌向前去，徐问天快走几步，也凑了过去。 　　前面是城隍庙，在城隍庙前有一片空地。此刻人群中间围着两个人，都是魁梧身材，赤手空拳，却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程大雷听周边人议论，方才知道是怎么会事。这两人，一个三角眼的汉子是撂地卖艺的，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却原来先是那中年男人出言挑衅，说什么你这两下子也敢在长安城吃饭，那三角眼汉子气不过，二人先是言语相争，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长安城百姓都愿意瞧个热闹，不停在一旁欢呼起哄。程大雷被好几双眼睛跟着，也是有些无聊，也想借此打发一下时间。 　　华服男子和三角眼此刻已经动起手来，二人一板一眼，竟然颇有章法。这不得不令程大雷刮目相看，市井之中也有高人呐。 　　最后结果谁也没想到，竟是那卖艺的穷酸汉子击败了华服男子，重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汉子双手一抱拳：“诸位乡亲父老，兄弟王涛，初到贵宝地，只为混口饭吃。并非有意伤人，只不过他一再相欺，还请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兄弟但凡能吃一口饱饭，也记得各位的恩情。” 　　周围诸人看了一场热闹，纷纷慷慨解囊，程大雷也施舍出二两银子。 　　人群渐渐散去，那名叫王涛的汉子也收拾包袱离开，场上也不见了华服男子。 　　徐问天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随着人群散去，自己眼前也看不见了程大雷。 　　不仅是他，人群中的几个探子也都跟丢了人，站在原地，四处寻找。 　　徐问天一连找出好几条街，也没发现程大雷。却见前方大柳树下，出现一伙人。 　　那华服男人和王涛赫然出现在其中，两人关系似乎还很亲密，丝毫没有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街道的另一头，程大雷三人悄悄出现。刘发财转着眼珠，道：“大当家，我说什么来者，这两人肯定是一伙的，演一处戏给大家看。另外还有些喽啰混在人群中，瞧瞧，今天肯定有不少人丢了银子。” 　　刘发财本身就是以骗术行走江湖，对这些江湖上下九流的把戏比程大雷懂得更多。 　　“啧，还真是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徐神机叹了一声，眼神中有种跃跃欲试：“大当家，咱们要来一场黑吃黑？” 　　“什么话。”程大雷白了他一眼：“本当家什么身份，马上就要封王的角色，岂能和几个小贼计较。” 　　声音刚落地，只见柳树背后走出几个人。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你们在长安城吃饭，拜过我的码头没有？” 　　王涛一伙人面面相觑，他见对方只有三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小子，摆谱摆错地方了吧，再不滚，小心爷爷花了你。” 　　程大雷没有路见不平的打算，谁料有人想这么做。他往前行了几步，在看清楚对方模样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怎么是他。 　　冒出来抱不平的非别，正是落凤城的逍遥王李行哉。 第746章 意难平 　　程大雷正往前行，见到李行哉出现后，下意识放慢脚步。 　　面对王涛群贼，李行哉呵呵笑着，口中忽然喝了一声：“好话与你说不听，非要老爷我动手么，乖乖地，将骗来的银子分给我一半，我饶你们一命。” 　　“原来是黑吃黑的，兄弟们，给我动手。” 　　王涛看模样是个憨直汉子，此刻脸上有些狰狞。他大喝一声，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话说李行哉虽然有些瘸，但移动得竟然颇为灵活，刀未出鞘，只是用刀背砸人。 　　他习得也是军伍战法，出手狠辣，都是奔着人要害去。另外两个伴当，明显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没用兵器，但拳脚大开大阖，不多时便撂倒一大片。 　　程大雷仔细瞧着这一幕，倒是不明白怎么在这里撞见李行哉。 　　其实不是意外撞见，李行哉本就是过来寻程大雷的。这次藩王入京，李行哉到了，程大雷也到了。程大雷在闲逛，李行哉同样在闲逛。 　　城隍庙前人山人海，李行哉发现了程大雷，程大雷没发现李行哉。于是便一路跟来过来，却不想恰巧在此地碰见王涛一伙人分赃。 　　李行哉也是一时兴起，想要戏耍对方。 　　眼瞅着双方打在一起，李行哉虽然了得，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有些失势。 　　程大雷叹口气：看来还是要自己出手啊。 　　“呔，贼子休狂，赶快住手。” 　　程大雷还来不及动作，就有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忽然响起。徐问天不知从什么地方蹦了出来，三两下跳入人群中央。 　　徐问天之所以出手，不是因为抱不平的义气，而是因为他认出了李行哉。程大雷不肯收留，也不给自己借势出头的机会，倒不如投靠李行哉，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眨眼而逝，有些人更善于抓住。只是一闪念的时间，徐问天已经跃出，一拳一脚将几名恶贼打倒。 　　能教出陈梦这样的徒弟，徐问天的本事也不简单。面对一伙蟊贼，几乎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三拳两脚便将他们撂翻在地。 　　李行哉松了口气，刚才委实有些托大，如果被一伙蟊贼痛揍一顿，传出去也是丢人的一件事。 　　“多谢好汉仗义出手，不知如何称呼？” 　　“阁下多礼，某家徐问天，因见这几个蟊贼为非做歹，才打算出手，谈不上谢字。” 　　这时候王涛一伙狼狈从地上爬起，灰溜溜逃走，李行哉看到这一幕，也并没有阻拦。 　　他的注意力仍在徐问天身上：“好汉何以为业？” 　　徐问天面带苦色：“与人看家护院，徒活四十有二。” 　　“嗳，正是报国立业的年纪，大丈夫怎能操此贱业。” 　　徐问天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徐某自幼苦练枪棒，也想着为国为民做一些事，奈何空怀良玉，却不逢识宝之人。” 　　李行哉叹口气，忽然喝了一声：“嗨，你说巧不巧，本王手下正缺人手，不如你来与我做事？” 　　徐问天表情一怔：“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家主公正是东海逍遥王，歼灭海盗流贼的便是他。”李行哉的手下大。 　　徐问天眼睛睁大，双手一拍袖口：“徐某有眼无珠，竟然不识得真神，请王爷受我一拜。” 　　“嗳，多礼了，多礼了。” 　　李行哉双手捧住徐问天的胳膊，徐问天想拜却拜不下去，二人目光相对，同时开怀大笑。 　　这次李行哉赴京，一来是为了凑这场热闹，二来就是为了招兵买马。他手下文有文官，武有武将，缺的偏偏就是在战场上杀千屠万的猛将。 　　看能不能趁着这次藩王会，忽悠几个人去东海落凤城。如徐问天这样的人，他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将徐问天搀起，李行哉目光转了一圈，刚才还恍见程大雷的身影，怎么眨眼就看不着了。 　　程大雷走在路上，徐神机好奇的问道：“大当家，既然碰着了，怎么不见上一面。” 　　程大雷负手在身后，慢悠悠道：“你没看到他们两个情投意合，臭味相投，咱们上去瞎凑什么热闹。反正都在长安城，该碰见早晚会碰见的。” 　　“既然都在长安城，那小公主也该来了吧？”徐神机。 　　程大雷脚步一滞，哈哈笑了两声：“你问我，我问谁去，算着应该来了吧。” 　　…… 　　李婉儿出现在皇宫中，仍是她曾经所居的住所，目光所及都是旧物。 　　李乐天大步从外面进来，挥退了太监宫女。李婉儿屈膝便要行礼。 　　“免了，免了，父王在世时你也没跪过，何必要跪朕。”李乐天大马金刀的坐下。 　　“终究是陛下，规矩还是要讲的。”李婉儿还是行了半礼。 　　李乐天上下打量着李婉儿，眉目中藏不住的溺爱。 　　“好妹子，你可是瘦了，出落得更加标致了。怎么，六弟又没有欺负你，如果有的话可要与朕说，朕给你做主。” 　　李婉儿温婉笑笑：“劳皇兄惦记，一切都过得去，六哥可不敢欺负我。” 　　“怎样，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长安毕竟是长安，其他地方是比不了的。” 　　“也是住得惯了，不想再颠簸。” 　　李乐天点点头：“对六弟朕是放心的，这样，多少在宫中住几日，也让为兄尽尽心意。” 　　“宫中行动不便，我出现在宫中也不合适。” 　　李乐天再次点头：“可朕总要为你做些什么，这样，你喜欢什么，说与朕听，朕做主赐给你。” 　　李婉儿笑笑：“别的我也不要了，只是有一方手帕，是我以前绣着玩的，是个念想，便想着带走。” 　　“这当然没问题，你这屋子朕经常着人收拾，可不敢弄坏了你的东西，那手帕在哪里，当是能找到的。” 　　二人在屋里，又说了许多话，无非是年少时的胡闹，这些年的辛苦。找到那方手帕后，李婉儿起身告辞，李乐天也没有亲自送，只是让黄门一直送到她在长安城的住处。 　　兄妹二人相谈甚欢，互诉衷肠，但告别时心底都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是意难平。 第747章 相见时难 　　李婉儿由一顶小轿抬着出宫，这当然不是帝国公主的待遇，正如程大雷所言，曾经的明玉公主已经死在草原上，活下来的是李婉儿。 　　多多少少，李婉儿未必肯原谅一力促成和亲的李乐天。 　　而李乐天心中何尝不是愁绪万千，再见李婉儿，早已不是当初的刁蛮任性，而变得成熟稳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但在李乐天心里，还是更喜欢那个刁蛮任性的李婉儿多些。 　　身在帝王家，不得不长大，她、李行哉、包括自己在内，都是身不由己。既然在这个位置，便不得不担起自己的责任，接受命运的摆布。 　　踏出殿宇，李乐天来到宫中的校武场，见到马孟起一人在那里操练武艺。 　　李乐天不得不承认世间有天赋这种东西，李乐天自己的盘龙八打枪其实练得也不如何。八种招式，他只精通一两招，其实都是只知道练法，但却抽不出时间扎实武艺。 　　自己只是粗浅给马孟起讲解一番，结果他便领悟了精髓，经过几天操练，已经是有模有样，再给他些时间，怕就会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啧，李家枪能在其手中发扬光大，也未必不是好事。 　　见到李乐天过来，马孟起停住手中的木枪，躬身行礼。这么多时日过去，他也不可能一点规矩也不懂。 　　李乐天挥挥手示意他免礼，道：“不错，短短几天便到这种地步，当真是天纵英才，天下用枪的人中，未必能有几人胜得过你。” 　　马孟起昂起头：“能胜过程大雷么？” 　　李乐天顿了顿：“这个朕也说不好，你觉得呢？” 　　马孟起摇摇头，从表情看上去便知道他也没多少自信。 　　李乐天武艺不如何，眼光还是有的，他道：“高手相争，本就无有十全把握。你没有把握胜过程大雷，他也未必能稳胜过你。” 　　马孟起点点头，多少得到了几分安慰。少年意气，最怕碰壁，碰来碰去，便裹足不敢向前。李乐天得到如此得力的手下，还盼着他大放光辉，可不愿他在程大雷受了窝囊气，便折损了一往无前的精气神。 　　“你年纪轻轻，本应该韬光养晦，不宜锋芒毕露。不过，既然你想出头，朕便给你一个出头，趁着这次藩王入京，让天下人知道你的名姓。” 　　马孟起竟有几分腼腆，道：“这个不太好吧。” 　　李乐天白了他一眼，马孟起欲拒还迎，但指不定心里有多高兴呢。 　　“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我会让百里胜准备一场晚宴，招待各路藩王，到时候，有你扬名露脸的机会。” 　　马超需要这次机会，李乐天同样需要这次机会。他要告诉天下诸侯，他手中也有马孟起这样的虎将，他，并不是好欺负的。 　　一顶小轿出得宫门，晃晃悠悠，穿过几条街道，拐入一座宅邸。 　　这便是李行哉当初在长安时的六王子府，倒也奢侈，不过后来遭了战乱，又没人修缮，其实现在已经有些萧索破败。 　　李婉儿刚下轿，便看到了李行哉，他身旁还立着一壮汉，魁梧身材，黑紫脸膛。 　　这是李行哉刚刚招到麾下的徐问天，李行哉与其分别，大步奔到李婉儿面前。 　　“小妹，你可知我在街上撞见了谁？” 　　“谁？” 　　“不是旁个，正是小妹你朝思暮想哪个？” 　　李婉儿脸上一红：“胡说八道，他已经到了长安？” 　　“嗳？”李行哉无辜的看着李婉儿：“我都没说是谁，倒要问妹妹一声，他姓甚名谁？” 　　“讨打，你再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李行哉苦笑着求饶，将今日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捎带也提了徐问天几句。 　　“小妹，你这朝思暮想的，日渐消瘦，这次他可是近在咫尺，你还不去看看，他住的地方可是不远？” 　　李婉儿一路受他冷嘲热讽，到现在也算是适应了。口中冷哼一声：“既然离得近，走几步路的事，难道他不会过来？” 　　此时此刻，程大雷坐在厅前饮茶。不多时刘发财从外面回来，已经打探清楚李行哉的住处，除此之外，他随行还有李婉儿。 　　住的地方确实距离程大雷不算远，只不过隔了一道街。 　　徐神机坐在一旁，手指拨弄着茶壶：“大当家，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嗳，拜访什么，他若想见我们，怕已是早早过来。” 　　徐神机道：“哪有姑娘登门的道理，这种事大当家应该主动去呐？” 　　“什么主动不主动，我们是清白的好不好？” 　　说这话时，程大雷有些做贼心虚。 　　当初他将李婉儿还给李行哉，在李婉儿的理解中便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意。而程大雷委实也不算太清白，只不过一时绕不开心思。 　　他坐在那里，眉头紧锁，想着徐神机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完全可以提些礼物，登门拜访一下，谁又知道自己想见的是李行哉，还是李婉儿。 　　心里正琢磨着，门外突然来了客人。 　　这令程大雷觉得有些稀罕，因为他毕竟是山贼出身，即便现在，身上也没有洗去一个贼字。所以来到长安后，门前冷落，任谁也不会登门和一个山贼套近乎。 　　将人请进来才知道，原来是百里胜下得请柬，请他今夜在楼船一叙。根据传信的人所说，不单单请程大雷一人，此外入京的藩王大多收到了请柬。 　　“如此说来，去的不止我一个了？” 　　传信人老实道：“小人负责给程当家送请柬，稍后还要去逍遥王处，其他藩王，也有人传信。” 　　“你瞧瞧，这可是辛苦你了。”程大雷让刘发财拿出三十两银子：“快快去，可别将侯爷的正经事耽搁了。” 　　传信人走后，程大雷如沐春风，心里想着今夜无论李婉儿去不去，自己都能和李行哉碰着面，只要能搭上线，再见面也便容易了。 　　他赶忙沐浴更衣，将头发整齐梳好，各路藩王都是大富大贵的主儿，自己也不可坠了威风。 　　之后，程大雷便百无聊赖的等着天色暗下来。 第748章 灯火楼船 　　楼船水声夜色，虽然没有到八月十五正日子，但月色已经颇为可观。 　　船停泊在岸边，岸上船上灯火通明，月色歌声两相宜。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收到请柬的客人便络绎不绝到了。 　　有人坐轿，有人骑马，有人乘船……但凡能得到请柬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身份。而外围还围着许多人，大半是没收到请柬，却想过来凑凑热闹的江湖豪客。 　　万一被那路诸侯瞧上，说不得便有封王拜相的路走。 　　据说，百里胜包下了满庭芳所有歌姬。那些娇媚娘子，凡夫俗子便是见一面都难得，可百里胜一声令下，她们便不得不听从吩咐。 　　时运造化，七分天定，三分人为，谁又能想到，当初沦落成山贼的百里胜，今日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势力。 　　满庭芳的花魁唤作玉雀，据传说此女是江南来的，江南一地灵气都在她身上。生得玲珑体貌，更妙一双三寸金莲，尤擅盘中舞。舞时手中捧一盏酒，裙摆纷飞，上下颠倒，盏中酒一滴不落。传说，饮此酒三盏，比赛过云上仙人。 　　跳的了舞，谈得了诗，唱得了风华雪，说得了柴火、黑狗和姑娘。 　　当然，传说也仅仅是传说。关于这玉雀，听说得多，见过得少。到现在，也没听说那个浪荡公子得入罗帏。 　　今日百里胜将她请过来，也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楼船外围了不少人，多是想着能见上玉雀一面，瞧他生得如何模样。 　　在所有人中，程大雷有些奇怪，他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而是和徐神机与刘发财两人走路过来。 　　徐神机算是没见过多少世面，对周围所见所遇大呼小叫。刘发财相比之下稍好些，倒不是说他有什么世面，只不过他行骗出身，装模作样还是有经验的。 　　程大雷上了楼船，也没人要他请柬。他那颗憨大脑袋就是最好的请柬，如今帝国不认得程大雷的人不少，但没听过他名字的人屈指可数。 　　楼船一共三层，程大雷本来只打算凑凑热闹，但上船后便有了想做的事。绕着船舱甲板转圈，想看这大船这么造起来的。 　　三层楼船，大概是帝国造船的最高水平。程大雷也是职业病发作，想知道这大船如何建造，如何行动，日后万一疆场上遇到，也知道如何应对。 　　瞧过一圈后便大失所望，这船不是帆船，是靠人力驱动。底层船舱诸多壮汉一起踩动转轮，方可行水。 　　看上去很气派，不过用处并不大。如今帝国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远程武器，倾一国之力造一艘大船，上百人一起驱动，气派是有了，但与国何益，与民何利。 　　不知不觉，程大雷上了楼船顶层，隔着窗远远望去。 　　两岸灯火连绵，若两条细细长长的火蛇，偶尔有歌声乐色吵闹声。这次藩王入京，大家都带了不少银钱，长安城的百姓也能赚一笔。 　　可身处长安的人，为一顿酒一餐饭而喜而悲，却又谁知道帝国已摇摇欲坠，危在旦夕。 　　程大雷长出一口气，收回视线看着楼船上，想要瞧李行哉在何处。 　　李行哉也是好凑热闹的性格，碰到今天的事情不会不来的。遇见他，二人也好搭上线，自己就可以趁机见到李婉儿。 　　屈指算来，不见面也有些时日，不知她今朝是怎地模样。 　　程大雷看着楼下时，也有人在岸边静静看着他。 　　百里胜身旁立着一白衣书生，四十岁左右年纪，长须垂胸，面目有些儒雅。 　　“白先生，今日天下藩王大多聚在此地，以你所言，日后谁能成事？”百里胜淡淡问道。 　　其实这次赴京的藩王毕竟是少数，多是他们的子弟或者信得过的人。但多多少少，能看出他们主子的脾气。 　　白衣谋士名唤白山川，他目光看着最高处的程大雷。 　　“此子日后必然是帝国的心腹大患。” 　　“何解？” 　　“场上诸多人，有人爱酒，有人爱诗文，有人追逐敬酒的歌姬，唯独此一人，专注在这艘楼船上。如此心胸，一见便知高下。” 　　百里胜点点头，眼神变得有些沉重。 　　他忽然笑笑：“先生请了，今日戏台子已经搭好，我们该请正主出来唱戏了。” 　　“侯爷请。” 　　二人并肩踏上楼船，程大雷独坐三楼饮酒，只是瞧着船上形形色色的人。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还不分我一碗酒。” 　　身后忽有一道声音响起，程大雷并没有回头。道：“酒都在这里，怕的是你喝不尽。” 　　哈哈一阵笑声，李行哉来到程大雷身边，自顾自坐下，又自顾自给自己斟满酒，放在面前一饮而尽。 　　二人相对而坐，目光望着窗外的月色水色，听着耳边歌声乐声，沉默半晌之后，李行哉方才开口。 　　“程大雷，你可曾想过，你我竟也能坐在长安高处，饮酒话江山。” 　　程大雷摇了摇头，二人关系不错，但出身却截然相反。一个高高在上帝国六皇子，出生便是奔着治天下去的。一个出身草莽，睁开眼第一件事想的便是如何填饱肚子。 　　“怎么你一个人来的？”程大雷问。 　　“怎么可能是我一人，路上不太平，随行还有几个护卫，我可没有你的本事。” 　　程大雷撇撇嘴，忍住抽他的冲动。李行哉明知自己问的不是这些，反而顾左右而言其他，可话程大雷也不好挑明。 　　月色比水色更浓，李行哉锦衣华服，相貌标致。只是一条腿毕竟有些旧疾，想来也是美中不足，令人唏嘘。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李行哉的目光一直瞧着楼下，忽然道：“瞧，那就是玉雀。” 　　程大雷顺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虽然隔得较远，看不真切，但也能瞧出几分妩媚。 　　“啧，果然是个尤物。” 　　“程大雷，你可不要乱动心思。”李行哉道：“这样，你帮我把她搞到手，我也同样送个人给你？” 　　程大雷顿了顿，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第749章 话说今日长安 　　从李行哉口中，很难听出什么家国天下之类的话。他举着酒盏，如一个浪荡公子，哈喇子恨不得流出来。 　　“你可是不知道，当初本王在长安城可是一等一的人物，青楼酒馆，以能请我吃顿饭为荣。多少头牌想见我一面而不能，嗳，当初还真是年轻呐。” 　　程大雷不是很愿意搭理他，没好气道：“不如你现在下去，看她会不会与你斟杯酒？” 　　“嗳，现在不成喽，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的长安，谁还认得我六王子。” 　　听李行哉语气，颇为感慨唏嘘，像在怀念当初一去不回的好时光。 　　程大雷不是很认真的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目不转睛的看着楼下，注意力在那花魁玉雀身上。 　　她体态娇小，占一个媚字，此刻立在银盘上，银盘动，美人舞，金乐齐鸣。掌心托着一盏酒，身摇体动，时快时缓，不知何时将酒盏搁在眉心，仰头托着，身体旋转。 　　观舞者颇多，都在担心她将酒洒在脸上，闹出个笑话来。一舞终了，杯中酒一滴不落，她双手托着，鬓边微微冒汗。 　　掌声雷动，有人忍不住欢呼，今日一舞，不知多少人倾心。 　　就连程大雷也倒抽一口凉气，感慨道：“动人如此，不愧长安第一花魁。” 　　李行哉抿着酒杯，淡淡笑着：“天下美人无双，谁能成欢，且要看男儿本事。今日百里胜将这美人祭出，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楼下的百里胜果然开口，他轻轻拍掌，款款笑着。 　　“这美人便如美酒，英雄当饮之，来，我敬诸位一杯。” 　　诸人都被玉雀一舞勾魂，不用百里胜招呼，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人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玉雀身上，不掩饰贪婪。 　　在长安城他们是臣，但在各自封地都是一片天。杀人都是看心情，更何况是玩几个女人。 　　好险是没有把在家里那一套带到长安城，但性子里的霸道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百里胜哈哈笑着，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开口道：“诸位都是英雄，偏生玉雀姑娘是个爱英雄的人。今日恰逢盛会，有酒有月有水有美人，诸位谁愿下场试一试功夫，我就做主，将玉雀姑娘送给他。” 　　程大雷已经不太听得清楚百里胜口中话，他的注意力在玉雀身上。更确切来说，是在玉雀身边一老妪身上。 　　客人很多，有人喝酒吃肉，偶尔逗弄身边斟酒的歌姬，谈笑声响成一片。免不得有许多酒水汤汁落在地上，那老妪攥着抹布擦拭甲板。 　　大概是扰了一个公子哥的兴致，他一脚踹在老妪腰身，大骂道：“什么人，也有资格在这里么？” 　　急忙有几个仆人过来，将那老妪拖走。这件事发生在角落里，几乎无人发现。大家依旧在谈笑，百里胜侃侃而谈，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谁若能拔得头筹，今日便能占了玉雀的身子。 　　枕上联欢对玉，好生受用。 　　大家都色眯眯的笑了起来，有诸多人已经跃跃欲试，看能否摘了这朵鲜花。 　　几乎他的声音刚刚落地，就见一道人影从上楼跃了下来。大家同时抬头看，只见明月白袍翩翩落地。 　　“啧，还说自己不关心，竟然第一个出头，我还真是为我妹子担忧喔。”李行哉扒着窗户往下看，没办法，他没有程大雷的轻身功夫，只能一瘸一拐的，同徐神机还有刘发财一起往楼下走。 　　程大雷双脚落地，目光冷如刀，冷冷转了一圈，周围的热闹压下去许多。 　　又有几人不知道程大雷。 　　最后，程大雷的目光落在那老妪身上，目光是难以掩饰的哀婉和冷酷。 　　“经年不见，何至如此。” 　　程大雷已经认出了这老妪，不是旁个，正是程大雷在长安城鬼混时，受他庇护的满庭芳花魁一枝桃。 　　当初也是满城缠头，大小公子争着见一面而不得，但几年不见，她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年纪其实并不大，但身材佝偻，看着像老了十几岁。 　　一枝桃大概已将程大雷认出，麻木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但慢慢将头挪到一边，并没有说什么。 　　百里胜可不知发生了什么，哈哈笑了一声：“果然是程当家，我猜出头的也该是程当家。来来来，谁想与程当家较量，自可下场比试，输赢都是你们的造化。” 　　程大雷目光落到那公子哥身上，勾了勾手指：“来来来，你与我出来。” 　　那公子哥乃是兖州王雷天音的侄子，名唤雷荡仇，差不多是与程大雷同样年纪。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山贼，这地方还真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混了进来。” 　　“来。” 　　程大雷模样虽然不如何，但他一声清喝，自然威风凛凛。雷荡仇身子一跌，险些从板凳上掉下来。 　　他恼羞成怒，腾地一下站起：“真当我怕了你这山贼不成。” 　　雷荡仇也并非泛泛之辈，自幼跟着高人学艺，又兼神力惊人，不如此，也不会有跋扈性格。 　　他晃了晃膀子，虎扑向程大雷撞来。 　　程大雷踹出去一脚，雷荡仇反应不慢，也同时撞出去一脚。两人踹在一起，雷荡仇力气果然不小。但程大雷紧跟着又踹出去一脚，耳边只听砰砰声响，二人招式都是一样简单粗暴。 　　忽然听得咔嚓一声，雷荡仇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小腿，表情狰狞，冷汗直流。 　　程大雷一脚踹断了他的小腿。 　　紧跟着，又是一脚踹在他腰眼上。本来，雷荡仇还能哼哼几声，现在是痛得哼都哼不出来。 　　程大雷拍了拍手掌，不屑道：“什么货色，也配到这艘船上吃饭。” 　　他抬起头，发现许多人都看着自己。程大雷神情不变，淡淡道：“我便是程大雷，又想与我过手的，自可出来，我看今日有几人敢自称英雄。” 　　雷荡仇还有两个伴当，是他的贴身护卫，此刻同时撞了出来。一个虎拳，一个鹤形，封住了程大雷的步伐。 　　程大雷甩开胳膊，拳头已经攥紧。 第750章 走了 　　当李行哉一瘸一拐走下楼时，已错过战斗的全过程。只见兖州雷荡仇倒在地上，他的两名伴当轻一声重一声的哎呦。 　　李行哉撇撇嘴，便是知道这一幕会发生。程大雷如果不动手，那他还是程大雷么。 　　今日盛会，程大雷毕竟是一个闯入者。在场诸多人，多是豪门世家出身，便是杀人放火时也尽量保持贵族的体面。程大雷可不一样，他是山贼出身，并不是体面人。 　　百里胜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倒并不如何着急，甚至乐意看到这一幕发生。程大雷出手越狠，便树敌越多，树敌越多，他便死得越快。 　　如此，自己何乐而不为。 　　其他势力大多也是这等想法，看到雷荡仇倒在地上，心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百里胜终于舍得开口：“程当家的本事，本侯也有所了解，帝国之内，能胜过程当家的人屈指可数。却也不知今日场上，谁能和程当家较个高下。” 　　百里胜已经开始煽风点火，乐意看到场上狗咬狗一嘴毛。在场的人物中，还颇有几人听不得这话。 　　帝国很大，九万里江山。许多人只是听到过程大雷的名字，而没见过他这个人。都传说你如何如何了得，谁知道是不是徒有其名。 　　能成一地诸侯，谁不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一地人才尽收囊中。你能胜过雷荡仇算什么，雷荡仇一看便是个酒囊饭袋么。 　　腾地有一员汉子跃出，双手抱拳：“徐州乌风庭，对程当家慕名许久，还请与程当家一战。” 　　程大雷不动声色，只是冲他勾了勾手指。 　　乌风庭抱拳向前冲，双手起得是炮拳的架门，脚下踏着斜月七星步。行家出手，便见招式老辣。这拳法和步法配合，便是普通人练上几十年才有的招式。 　　程大雷本身拳脚功夫不如何，但眼力和力气是有的，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这个道理。 　　乌风庭直直攻来，程大雷踹出一脚，踹得是乌风庭的下阴。乌风庭一激灵，已到程大雷身前的拳头没敢递出去，侧身避开。 　　江湖上的武功招式，没那么多仙风道骨，白衣飘飘。插眼睛，捣下阴……哪里阴狠往哪里招呼。在江湖上厮混，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哪有那么多体面可以聊。 　　避开这一招后，乌风庭又砸出一拳，这一拳砸得是程大雷太阳穴。只要一拳砸中，差不多也就可以分输赢。 　　程大雷微微侧身，在间不容发的关头，接住了这一拳。 　　心有灵犀。 　　程大雷不仅有快剑，也有能接天下兵器的灵溪一指。这天下兵器自然也包括拳头，所以乌风庭本来必杀的一拳，还是被程大雷拿住了。 　　紧跟着便是一脚。 　　一脚踹在乌风庭小腹，乌风庭吐出一口黑血，身体无声倒地。 　　程当家不仅在江湖上混过，也是战场上的杀将。战场之上可没有人同你讲什么规矩，学的是最有效率的杀人方式。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杀死更多的敌人。 　　程大雷这一脚便令乌风庭失去了战斗能力。 　　立刻便又个人冒了出来，这人是乌风庭的同门师兄，名唤吕听桥。 　　他恶狠狠盯着程大雷，冷喝了一声：“不过是比武切磋，阁下出手何必如此歹毒，来，接我一招。” 　　既然师出同门，招式便差不了多少。程大雷从乌风庭处摸准了他们师门的套路，知道对付他并不用费什么力气。只用了三招两式，便将吕听桥击败，他和乌风庭的下场一样，被程大雷踹了一脚，站在地上起不来，被人抬了下去。 　　程大雷这下相当于捅了马蜂窝，吕听桥也有朋友兄弟，当场跃出两人。双雄齐战程大雷，程大雷本身有几分不开心，出手便愈发重了，也是简单直接将他们击倒在地。 　　场上向程大雷挑战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是单打独斗，有些是三四人同时下场。 　　程大雷终于不能像刚开始一样胜得轻易，能跟在一地诸侯身边做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几招看家底的绝招。何况好些是几人一起动手，前后左右都给程大雷封得严严实实。 　　这便不是程大雷凭一力降十会就能应付的。 　　终究，他艺高人胆大，从人群中跃出，施展轻身功夫，落在了二楼。 　　百里胜看着这一幕，暗中眼神示意一旁的马孟起。今日搭这么大的戏台子，捧得可不是程大雷，而是陛下近臣马孟起。战到现在，程大雷纵然再了得，也毕竟是血肉之躯，他的体力也在消耗。 　　此刻正是马超出手的最好机会，若能趁着程大雷力疲时将他击败，今夜过后，天下谁人不知马孟起。 　　直到现在，马孟起还没在人前露面。今日他换了一副打扮，穿着鱼龙卫指挥使的鱼龙白袍，头发挽在一起，戴了亮银冠。再也不是当初披头散发的草莽模样。 　　如此，仔仔细细打扮一番，连百里胜都大吃一惊。锦马超果然不愧是锦马超，如果和程大雷相比，程大雷几乎都要自杀重新投胎。 　　君子如玉，美人若花，君子美人故事今夜一传，马孟起的名声再也无人能阻拦。 　　说来，陛下为马孟起可真够下本的。 　　此刻，程大雷立在二楼，目光看着脚下的群雄。他们叫嚣着要程大雷下来，程大雷根本没有回应。他虽然有些烦躁，但毕竟不是傻瓜，再打下去自己肯定要丢人的。 　　目光转了一圈，程大雷忽然发现不见了一枝桃的踪影。刚才打得一团乱麻，程大雷也没有太过留意，此刻她竟是已经走了。 　　“走了。” 　　程大雷凌空一跃，直接跃到岸边，白袍飘飘，假若不看脸的话真有几分出尘气质。刘发财与徐神机相继下船，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百里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再也不复刚才的镇定自若。还指望着踩着程大雷出头呢，程大雷怎么说走就走了。 　　到最后他也没明白，程大雷今日为何出手，又为何离开。再看一旁的锦马超，表情也是份外憋屈。 第751章 在理，在理 　　长安的夜很深，程大雷三人沿着岸边往前走，左右也没什么人，鞋底落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刘发财与徐神机都没有说话，二人察觉到程大雷情绪有些不太对，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刚才已去过一趟满庭芳，知道一枝桃不待在那里。从伙计口中，得知她住在河边一片矮屋中，三人正向那边赶去。 　　不知有意无意，程大雷走得很慢，在去的路上，程大雷也回忆起与一枝桃相识的往事。 　　那时候一枝桃可是长安城第一花魁，拥泵无数。而程大雷刚刚逃难到长安城，隐姓埋名，连个真名实姓都不敢露。 　　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却阴差阳错的撞在一起。某次城隍庙庙会，一枝桃过来烧香。程大雷当时因为出头太快，被仇人追杀，走投无路躲进城隍庙，一枝桃特意遮掩，才帮程大雷挡住这次灾祸。 　　二人如此算是相识，后来程大雷渐渐站稳脚跟，也帮一枝桃挡过几次灾。一来二去，算是有了交情，程大雷经常去满庭芳光顾，一枝桃偶尔也来他罩着的地下城。 　　一个山贼，一个妓女，看着大相径庭，但其实都是走投无路的人，也算有些患难之情。 　　不过程大雷想不明白，以一枝桃的身份，再如何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这中间又发生什么事，程大雷也想不明白，不过看到一代佳人如此落魄，程大雷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开心。 　　继续往前走，河边出现一片矮屋。程大雷虽然许多年没来过长安城，但对这里也算有所了解。 　　长安是天下第一繁华所在，王公贵族不计其数。但长安也是有穷人的，河边这片地方就算是长安城的贫民窟。里面聚集了苦力、小贩、乞丐……多是走投无路，又没什么本事的人。 　　连程大雷当年罩着的地下城都不如，地下城中是一群恶徒，走投无路，他们还肯铤而走险。可这里的人，连铤而走险的胆量也没有。 　　更令程大雷心情沉重的，是这里还有另一种营生——暗娼，也叫半开门。 　　在帝国，便是妓女与妓女也有区别。比如玉雀，已经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物。有单独的院子，有丫鬟婆子伺候，想要见她一面，除了一掷千金，还要有家世才学，挥金如土装模弄样许久之后，姑娘赏脸才肯见上一面。也是坐而论道，谈谈琴棋书画，连牵牵手都算是非分之想。 　　当然，这种规矩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有些人天生不需要守规矩，像今日百里胜一声令下，玉雀就需颠颠过来，自然连半点不满也不敢有。 　　还有一种便是暗娼，她们同样是贱籍，却是官府不允许的。只能半掩着门，在门口挂上一块牌子，有相熟的恩科过来，便将牌子翻过来。 　　程大雷一张脸黑得阴沉，有些事情他并不敢想。 　　他们刚走进这片矮房，就有一个弓着腰的汉子过来，脸上挂着油腻的笑。 　　对于这汉子的职业，程大雷三人都不是一无所知。大概是妻女负责接客，他在街上招揽生意。 　　他还没有说话，程大雷便直接问道：“向你打听一个人？” 　　汉子脸上挂着笑，搓了搓手掌。 　　程大雷用眼神示意刘发财，刘发财也厌恶得丢给他一块银子。这汉子接过银子，放在口中咬了咬，笑容愈发灿烂。 　　他见程大雷出手大方，本想狠狠宰一刀。但程大雷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明显不好惹。 　　“老爷您请问，但凡小的知道的，半点不敢隐瞒？” 　　程大雷顿了顿，却也不知该如何描述一枝桃。他想了想道：“有个人是在满庭芳做活，现在是住在这里，她具体住在哪里你知道么？” 　　“老爷您说的是桃婆子吧，她就住在前面，第二个路口左拐，河边一座木屋就是她的地方。” 　　曾经长安人人想摘摘不到的一枝桃，如何就变成了桃婆子。程大雷也不知自己此刻该是怎样心情，他问道：“据说她当年还蛮有名，怎么沦落到了这里？” 　　“嘿，谁说不是呢。老爷可能不清楚，当初她可是满庭芳的头牌，小的听说不少大人物都是她的客人。咱也是听说的，不知道真的假的。听人说，有个大人物要为她赎身，可她偏偏不从。人呐，就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不，将人得罪了。长安城的大人怎么是咱们得罪得起的，那人强要了她的身子，又处处受到排挤，没多少年便被满庭芳赶了出来。原先还有人来看她，这一两年是越来越少了。” 　　程大雷又掏出一锭银子，道：“劳驾，哪个大人物，说说名字，说不得我也听说过。” 　　汉子摇摇头：“那小的可就不知道了，过去很久的事情了，那些大人物小的也不认识。爷，您觉得小的说得在不在理。” 　　程大雷晃了晃肩膀，忽然哈哈笑了：“在理，在理。” 　　汉子接连收了两块银子，也愈发开心，道：“爷，小的这里有一样宝贝，是从草原过来的，只要一粒便能让您雄风不倒。” 　　程大雷怔了怔：“你是卖药的？” 　　“是啊。”汉子也是一楞：“卖药郎皮三，这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保准货真价实。” 　　程大雷沉默无语，徐神机与刘发财的表情也有尴尬。程大雷长出一口气，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抱歉。”程大雷又掏出一锭银子：“谢了。” 　　汉子回过神来，程大雷已经向前走了。汉子忽然冲他背影道：“爷，您也是桃婆子以前的客人吧，小的看得出来，您是个仗义人，能帮就帮帮她。” 　　程大雷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我不是她的客人，她是我的妹子。” 　　“妹子？”汉子更加糊涂，看年纪，程大雷要比桃婆子小许多。 　　程大雷一步一步往前走，心中多少有些安慰。风尘之中多有性情中人，自己万万不可有偏见，小窥了故人，也寒了故人的心。 第752章 桃花流水 　　目的地很快便找到了，一间茅草屋孤零零立在岸边，与周围保持着一定距离。 　　外面用篱笆院墙围着，院中载着萝卜黄豆等物，这个时节，长得正是茂盛。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望着粗疏的篱笆门，竟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不见已有许多年，各人都有各人的遭遇，如今的身份截然不同。程大雷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态度面对一枝桃。 　　带着一枝桃离开长安城，虽然有些困难，但也并不是办不到。到了凉州，程大雷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无论如何也能给她一个安稳生活。 　　程大雷忽然一怔，他看了一遍，篱笆门半掩着，并没有那方八卦牌。程大雷心里一颗石头落地，伸开双臂推门而入。 　　徐神机与刘发财跟在他后面，三人脚步发出咚咚声响，门内也无人回应。程大雷走到茅屋前，屈指敲门。 　　屋内依旧没人说话，门却被程大雷敲开一道缝，程大雷将门推开。看到屋内的景象时，程大雷整个人呆住，身后的徐神机二人表情也变得错愕。 　　屋内的陈设很简陋，无非一张床，一张凳子，一副碗筷。此时凳子倒在地上，一条腰带顺着房梁挂下来，一枝桃的尸体孤零零挂在上面。 　　一方八卦牌搁在枕头旁。 　　…… 　　程大雷将门掩好，退出茅屋，立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月色，唏嘘长叹，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自己的出现促成了一枝桃的死。这些年，一枝桃过得并不愉快，中间怕是还发生过一些龌龊事。如果程大雷还是当年那个走投无路的亡命徒，二人或者还可以相依为命。 　　若有一碗粥，一枝桃绝不介意分程大雷半碗，这便是二人的交情，也是程大雷为何会承认一枝桃是自己的朋友。 　　但程大雷已经不是昨日那个山贼，他已走到帝国权力最中央，马上就要进一步，成为高高在上的凉州王。今夜楼船之上，程大雷说话所有人都必须闭嘴，但一枝桃不过是个擦拭地板的奴仆。 　　换句话讲，如果一枝桃依旧是青楼花魁，程大雷需要沿街行乞，他真的能将缺口的破碗递到一枝桃面前么。 　　人总是不愿意在朋友前展示自己的不堪。 　　如今明月在天，月影在水，清风摆着萝卜的叶子，程大雷立在院子中央，茅屋床上搁着一具刚刚香消玉殒的尸体。 　　卖药郎皮三不知何时靠近这里，在远处张望着小院。程大雷招招手，唤他过来。 　　“爷，是桃婆子不在家么？” 　　“在。”程大雷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在。” 　　皮三皱起眉头：“爷说这话让俺糊涂了，那究竟是在不在？” 　　程大雷叹口气，挥手让刘发财过来，取出五十两银子塞到皮三手中，道：“好汉，托你一件事，找一口柳木棺材，好生将她安葬。” 　　皮三一惊，慢慢又叹口气：“包在我身上，爷放心，我一定好生安置这件事。爷，您还有没有其他吩咐的，将她安葬在何处？” 　　程大雷道：“她生前爱晒太阳，你找块向阳的地方，她身子骨寒，受不得冷，离水远一些。” 　　说着，程大雷忽然坐到地上，整个人呆呆的。脑海里又想起与一枝桃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被仇人追杀躲在庙里的香案下，一枝桃正在烧香，程大雷探出个脑袋，吓得一枝桃一惊，手中的大香差点烫着程大雷的脑袋。 　　伊人已逝，清风流水，声声呜咽。 　　皮三不解的看着这一幕，这人虽然模样凶恶丑陋，但看他的衣着气质，必定不是个普通人。 　　可如今坐在地上，六神无主的样子，像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 　　满庭芳向来是个热闹的所在，只要过了正午，便是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不过与此截然相反的是，在满庭芳后面，还有一座清净院落。两扇黑漆门经常紧闭，只是偶尔才打开。 　　满庭芳的花魁便住在此处。 　　今日小院前出现两个人，程大雷和刘发财相伴而行。 　　“大当家，今日怎么不带徐军师？” 　　“喔，他上不得台面，今日我们是来做正事的。” 　　“打听当初是谁害了那姑娘？” 　　程大雷点点头：“去吧，上前叩门。” 　　刘发财答应一声，握紧拳头重重擂门。大门吱呀呀大开，一个老仆咧嘴道：“吵什么吵，大白天报丧么？” 　　相比之下，刘发财的确比徐神机机灵。他不动声色塞过去一块银子，拍拍老仆的肩膀，道：“劳驾报告你们家姑娘，说一个姓程的求见，她会开门的。” 　　刘发财的态度不卑不亢，又兼程大雷的衣着气质并不像普通人，于是老仆的态度好了许多，再也不敢摆脸色。 　　程大雷和刘发财立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等着，也不知那玉雀会不会过来开门。 　　“呔。”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喝，程大雷下意识转过身来，表情忽然愣住。 　　只见一儒生长衫的‘清秀公子’立在自己身后，一双月牙弯的眼睛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程大雷叹了口气，道：“好久不见，你这女扮男装的手段可还是一样拙劣呐。” 　　‘清秀公子’抬起腿踢了程大雷一脚，以程大雷的身手竟然没有躲过，或者根本没有去躲。 　　“好你个程大雷，刚到长安就想着逛青楼呐。” 　　能对程大雷直呼其名，也就是李婉儿。程大雷笑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怎地就不能来了。” 　　李婉儿冷哼一声，昨日李行哉回来后，对她添油加醋一说。她耐不住性子，便找到程大雷的住处，又听了徐神机的话，方才找到这里。 　　本以为程大雷会不认账，没想到他竟坦然承认了。这令李婉儿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嘿，想见人家姑娘，小心姑娘不见你。” 　　李婉儿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声音刚落地，就听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程当家在哪里，程当家在哪里，奴家不知程当家驾到，还请程当家恕罪。” 第753章 佳人如玉 　　李婉儿的脸色已明显有些不好看，程大雷哈哈笑了一声，双手一抱拳。 　　“冒昧来访，也未与姑娘招呼一声，还请恕罪。” 　　“程当家说得是哪里话，若是旁人，奴家还敢摆摆架子，但程当家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怎能说冒昧二字。程当家，快快有请。” 　　程大雷迈步走入大门，李婉儿也黑着脸跟在后面。小院内的陈设格外雅致，两口大缸中养着金鱼，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院内种着大榕树，树上挂着秋千。 　　程大雷多看了秋千一眼：“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刚才在下等在外面时，玉雀姑娘是否就在荡秋千？” 　　玉雀掩嘴而笑，道：“程当家说笑了，奴有些贪睡，午后倦了便睡了片刻，倒是怠慢了程当家。” 　　李婉儿撇撇嘴，牙都快被酸掉。 　　玉雀引着程大雷到了茶室，刘发财候在外面，李婉儿和程大雷并肩走进去。 　　玉雀不动声色瞄了李婉儿一眼，以她的眼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李婉儿是女扮男装，只是带着姑娘来此地，毕竟是少见的事，心中也在暗暗揣测这姑娘的身份。 　　茶室内没有凳子，三人屈膝而坐，一方檀木插座，上面摆着一口玉色净瓶，瓶中插着一朵紫花。清香淡雅，完全没有半点红尘中的浊气。 　　有丫鬟端着茶进来，玉雀亲自给程大雷倒茶。见李婉儿自顾自坐下，完全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摸不准她与程大雷关系，玉雀也为她将茶斟满。 　　“不怕程当家不信，我对程当家可是慕名许久，这次本想登门拜访，奈何自感身份卑微，不敢唐突冒犯。可幸的是，程大雷竟然来了此间，真令寒色蓬荜生辉。” 　　“慕名许久，怕都是恶名吧？”李婉儿插了一句。 　　玉雀见程大雷对她的插口竟没有任何反应，便知这女子身份不简单。她笑了笑，道：“哪里话，程当家的本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论武有武场夺魁，论文有半篇压江南。天下之大，庸庸碌碌之辈居多，他们以讹传讹的话又怎能当真。” 　　说着，玉雀轻启朱唇，缓缓念出程大雷留下过的一篇诗词。之后，悄悄观察程大雷的反应，程大雷仍然笑嘻嘻的，看上去很高兴，但又不像特别高兴。 　　这令玉雀有些丧气。 　　程大雷却是不知道，花魁是怎样一种存在。年幼时便被有心人选中，学诗学琴，学谈话走路，终极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如何讨男人欢心。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淘汰，留到最后的，方才能成为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玉雀未必有多欣赏程大雷，但她想要表现得欣赏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事先只要稍稍对程大雷有一定了解，便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至于随口念出的一篇诗词，是在见程大雷之前提前背好的。 　　如果换个人定会很受用，将玉雀引为平生知己，类似于天下之大，只有你懂我啊之类的话。不过她赞不绝口的诗，不是程大雷所写，程大雷有的也只是尴尬了。 　　“倒也不知昨夜程当家为何走了，奴家本还想敬程当家一杯酒，向程当家请教一些事情。” 　　“怪我，怪我。”程大雷哈哈笑着：“今日就以茶代酒，补上昨夜的遗憾。” 　　玉雀以袖遮面，眼睛却一直看着程大雷。佳人如玉，当真是赏心悦目的尤物，如果不是李婉儿在一旁恶狠狠盯着自己，程大雷觉得自己未必能一直矜持下去。 　　“与玉雀姑娘对谈，果然是人间乐事，恨不能长此以往，与姑娘朝夕相处。”程大雷长叹一声：“罢了，把话摊开说，我愿为姑娘赎身，随我去凉州，姑娘可愿意？” 　　李婉儿和玉雀同时一怔，玉雀错愕的盯着程大雷，见程大雷目光坦荡，并无遮遮掩掩的小家子气。 　　但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玉雀太懂了，程大雷眼神中并不掩饰欣赏，却无多少贪婪的占有欲。 　　她略沉吟片刻，道：“程当家今日登门，当不是为了玉雀来的吧？” 　　程大雷轻轻端起茶盏，低头掩饰眼神中的吃惊：“姑娘这话何解？” 　　昨夜发生的事，百里胜倒是真不曾注意到程大雷的异样，他也不会去在意一无名老妪。但玉雀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七巧玲珑心，偏偏是她稍微看出些什么。 　　回到满庭芳后，还特意差人打听了一下。 　　“程当家过来后，奴家是诚心招待，若程当家不肯直言相告，却是看不起玉雀了？” 　　这话撂出来，程大雷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否则气魄还比不上一个女人。 　　他放下茶盏，道：“实不相瞒，这满庭芳曾经住着我一位故人。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但她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事，特意向姑娘打听打听。” 　　玉雀皱眉思索片刻，道：“程当家是想知道关于一枝桃的事情？” 　　程大雷点点头。 　　她微侧着头打量程大雷，道：“程当家今日的身份已非比寻常，而她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小女子虽然无知，却也明白今日的长安城对程当家来说不亚于龙潭虎穴。我想问一句，程当家当真要过问一个风尘女子的事么？” 　　“曾经也有一份交情在，如今她已不在人世，心中有口气，总要想办法出发泄出去。”程大雷认真道。 　　玉雀站起身，恭恭敬敬向程大雷行了一礼：“程当家是大丈夫，这一拜不为奴家自己，为的是天下同命浮萍。” 　　程大雷微微伸手：“还要向姑娘请教？” 　　玉雀屈膝跪坐在地上，一边煮茶一边道：“程当家想问什么，奴家也知道。于情于势都该向程当家实言相告，不过奴家还有一桩怕。” 　　“怕从何来？” 　　玉雀缓缓道：“今日程当家登门，隔日长安便会闹得满城风雨。如果那个名字从我口中说出，事后有心人不难想到。程当家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自然什么都不会怕。但奴家只不过是个弱女子，怕是挡不住他们的报复。” 第754章 麻雀虽小 　　程大雷倒是疏忽了这一点，原因是他根本不曾在意过。但玉雀说得不错，消息从她这里走出，其实并不难查到。之后对方的报复，她也未必能够承受。 　　他不得不重新面对玉雀，刚才一直有些轻视。面对这个七窍玲珑心的女人，还需认真起来。 　　“程当家不若去别的地方打听一下，小女子也就不留客了。” 　　程大雷的确有要走的打算，但瞧着玉雀的眼神，明显是小看自己么。在女人面前，男人总是格外有勇气，尤其是玉雀这样的美女。 　　“嗳，俗话说得好，走三家不如坐一家，今天我既然来了这里，便也不去别处问了。姑娘不用怕，不是程某夸口，这长安城的大小事，程某人还是遮得住的。” 　　玉雀笑而不语，只是拎起茶壶，将三人面前的茶盏一一添满。 　　程大雷微微皱眉，随后又舒展开：“玉雀姑娘想要什么，直接划下道来，能办得到的，程某自然为姑娘办到。” 　　玉雀这才开口，手指了指东边，道：“我想住在那里。” 　　“那里？”程大雷忽然意识到玉雀在说什么，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玉雀轻启朱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宫中。” 　　程大雷和李婉儿同时一惊。 　　玉雀慢慢道：“有些话不瞒程当家，玉雀来自江南，从小不知父母，没有兄弟照顾，不过是被丢在这风尘之地的一颗硬莲子。今朝虽然高朋满座，穿金戴玉，但秋来北风肃杀，夏莲开得再灿烂，也不过是在酷寒中凋零。女子总要为终身计，若程当家能将奴家送到宫中，奴必报答程当家的恩情。” 　　程大雷目光看向李婉儿，李婉儿直接将头侧到一边。刚才你不是与这女子聊得挺热乎么，现在继续聊啊。终于，聊出一个野心磅礴，怪不得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程大雷没有在李婉儿处得到帮助，无可奈何的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姑娘野心太大了，若是答应她，这件事明显办不到。可若是不答应她…… 　　玉雀笑了笑，道：“程当家是做大事的人，小女子就不敢留程当家了……” 　　“罢了，罢了。”程大雷一摆手，道：“我应下你了，不过这件事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你得缓我一些时间，可能要等很久。” 　　玉雀笑笑，目光望向东方：“我等得起，反正我只想住在宫中，可不在乎皇帝是谁。” 　　李婉儿脸色一沉，将头侧到一旁，掩饰眼神中的愤怒。 　　这女子野心太重了吧。看着身娇体萌，软绵绵如棉花一般易推倒。可棉花里藏着无数钢针，谁敢压下去，怕就会被扎个头破血流。 　　程大雷笑笑：“你就如此信任我，不怕我出尔反尔，你莫忘了我的出身，我可是个山贼。” 　　“程当家肯为一个风尘女子出头，这份情意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冲着这件事，我肯信程当家，便是信错了人又如何，毕竟，人生能得几回搏。” 　　程大雷和李婉儿都无法理解玉雀，歌姬乐女无论再出风头，终究是贱籍，就像春天的花，不管再灿烂，秋风一到先凋残的也必然是她们。而宫中女子，莫说那些皇妃皇后，便是普通伺候的，也比是青白家庭出身。 　　一个至高，一个至卑，一个至贵，一个至贱。污泥中的癞蛤蟆还会望着空中飞过的天鹅流口水，一只小麻雀为何不能向往帝王家？ 　　“程当家想问的那人，来自玉皇观。” 　　程大雷一怔：“对方是出家人。” 　　玉雀点点头：“长安玉皇观，便是天子也常去朝拜。玉皇观的张天师，年纪不到三十，修为已经深不可测。人都说他有仙人之姿，日后是要问道长生的。” 　　程大雷没有做声，他本以为是哪个王侯的子弟，却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出家人。 　　程大雷还想再问，忽听得屋外传来爽朗的笑声。 　　“玉雀姑娘，冒昧打扰，你该不会怪罪吧。” 　　是百里胜的声音，刘发财没有拦阻，当他走入茶室时，虽然有些吃惊，却是极好的掩饰住了。 　　微微躬身，不动声色的行了一礼。 　　玉雀有些吃惊，程大雷名声再大，也不值得百里胜行礼。他这一礼拜的是那女扮男装的女子。 　　这女子究竟如何身份，竟值得百里胜行礼。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看着百里胜，道：“侯爷，您这么闲适，该不会追着我过来的吧？” 　　“当真被程当家猜对了，我正是打听到程当家来了这里，特意赶过来的。”百里胜道：“聊件正事，明日便是八月十五，陛下要在紫金坛召见群臣，我特意来知会程当家。” 　　明天要先斩宋伯康，再封程大雷，估计百里胜也会有封赏。这的确是帝国内的一件大事，但这种事命人通知一声就可以了，百里胜有什么必要亲自追到这里。 　　程大雷琢磨不明白，却也不去细细琢磨。 　　“那我要在这里提前恭喜侯爷了。” 　　“嗳，都是为陛下做事，哪里谈得恭喜，来，我以茶代酒，敬程当家一杯，同喜同喜。” 　　明天过后，百里胜的身份将会落实，估计会取代尉迟离成为帝国将军。他之所以巴巴的找到这里，未必有什么太复杂的心思，或者也就是和程大雷显摆一番。 　　除此之外，也是担心程大雷霸王硬上弓，糟蹋了如花似玉的玉雀。毕竟，一个山贼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程大雷与百里胜闲聊，也是互相勾心斗角，这终究是件很累的事情。没过多久，程大雷便起身告辞，与李婉儿一同离开。 　　他在长安待的时间不会太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哪有时间耽搁在百里胜身上。 　　百里胜一直送到门口，玉雀好奇的看着这一幕，问道：“侯爷，那女子是何方神圣，值得侯爷如此尊敬。” 　　百里胜欲言又止，挥挥手笑道：“事情很复杂，也并不是你该知道的，来来来，与我说一说，那程大雷都同你说了什么。” 第755章 峰顶之上 　　静室茶香，百里胜望着面前缥缈水雾，脑海中回忆着刚才与程大雷见面的情景。 　　程大雷今天来到这里，百里胜并不奇怪。山贼么，若不贪财好色也就不是山贼了。想起昨夜的事，心中还是有些憋屈。好端端搭的戏台子，本来想捧一捧马超。结果，却被程大雷这莽夫给搅了。 　　不仅如此，明日还要封程大雷，凉州一地从此就姓了程。 　　当然，现在凉州也同样姓程，但明日之后，陛下会给他一个名正言顺。 　　一个山贼，怎么就抖了起来。 　　百里胜抿了一口茶，心中一转念，心情便又愉悦起来。明日封赏的不仅仅是程大雷，还有自己。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尉迟离原先的位置是自己的。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身为一个臣子，走到这一步算是到头了。 　　当初从凉州狼狈逃出来时，可曾想过今日。想到这里，百里胜掌心握紧了茶盏，骨节发白。那些路上的血，死在自己身边的兄弟…… 　　“宋伯康呐宋伯康……” 　　玉雀在一旁伺候，她毕恭毕敬的温茶斟茶，道：“玉雀以茶代酒，提前恭喜侯爷了。” 　　百里胜哈哈笑了一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饮茶有了饮酒的豪迈。 　　“侯爷似乎不大开心。” 　　百里胜叹了一声：“从凉州到长安，谁人知我走了多远的路。今日我位极人臣，但那些死在路上的兄弟，可是永远看不见了。” 　　“侯爷不忘怀他们，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慰了。” 　　百里胜摇了摇头，战场上男儿间的情谊，并不是一个女人能懂的。玉雀再是七巧玲珑心也理解不了。 　　他放下茶盏，望着窗外缓缓道：“若有一日，我能手握大权，必然匡扶帝国社稷，荡尽天下不臣。” 　　嗖！ 　　耳边忽然一声轻响，百里胜整个人一激灵，提起面前的茶桌挡了出去。 　　杯盘狼藉，茶水淌了满地，一柄雁尾箭扎在桌面上，箭羽轻轻震荡。 　　百里胜顿扫身上萧索，虎目望着玉雀：“你是什么人？” 　　玉雀脸色茶杯，嗫喏道：“侯爷在说什么？” 　　弦声不绝，羽箭一枚枚从墙板窗口射入房中。百里胜现在也不是和玉雀计较的时候，随手抓起茶桌挡在自己面前。 　　这很明显是一场谋杀。 　　位极人臣，几乎已经站在权力最顶峰。百里胜却是忽略了一件事，峰顶往往风最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不知自己挡了谁的路，对方竟会铤而走险用这种手段。 　　程大雷、某个世家豪族、朝中的重臣……身边的玉雀和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若是往日，百里胜都有护卫随行。也就是今日急匆匆来找程大雷，疏忽了这件事。也是麻痹大意，觉得长安城没人敢杀自己。 　　偏偏是疏于防范的时候，被人抓住了机会。 　　箭雨射了一阵，方才停住，那茶桌上已经插满翎箭。屋中的所有摆设，几乎被全部破坏。幸运的是，百里胜反应及时，他和玉雀都没有受伤。 　　“侯爷……”玉雀颤巍巍道。 　　现在百里胜对玉雀也不能完全信任，但身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从战场厮杀中闯出来的军人，他还没有下作到推一个女人出去挡箭。 　　“小心了，躲在我身后。” 　　玉雀点点头。 　　百里胜望着窗外，冷冷道：“那条路上的，报个名号，也让本候晓得是谁胆子这么大？” 　　没有回应，却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根据脚步判断，对方来的人要比百里胜想象中多。 　　门推开的刹那，百里胜手中的方桌砸了出去。 　　他将玉雀推到角落中，就地一滚扑到对方面前，抵着对方的胸膛撞了出去，手顺着对方胳膊往下划，直接夺过了对方的兵器。 　　凉州的经历，是百里胜身上永不可磨灭的伤疤，可同时也将他的精神和身体锻造得无比强悍。 　　这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夺刀，便是程大雷在场，也要叫一声好。 　　夺刀之后，他立刻往后退，与对方拉开一定距离。 　　到现在，他也看清楚了对方一群人的模样。粗布短打衣衫，脸上蒙着黑布，人人手里拎着钢刀。 　　百里胜不慌反笑，提着刀冷冷道：“来来来，让本侯爷试一试你们的功夫，若是过得去，本候给你们在军中安排个差事。” 　　杀机在一刹那绽放，对方的人同时逼近百里胜。百里胜要比他们更加凶恶，身陷绝境，竟然率先扑了出去。乱杀乱战在一起，兵器碰撞，发出叮当响声。 　　玉雀缩在墙角，她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这一幕，自然没有任何法子。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百里胜身上。 　　百里胜用刀封住身周，只是短暂刹那，已经伤了两人。他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可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但他心中同样着急，眼下想要逃生并不是做不到。但这意味着，他要将玉雀甩给这群刺客。 　　堂堂帝国将军，马上要一步登天的角色，真如果这么做了，怕是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那就剩下一个办法，就是将这群刺客全部杀光。 　　但以他的本事，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是极其凶险。 　　几个刺客久攻不下，将注意力放到玉雀身上。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将小院内的丫鬟仆役已经全部杀光，自然不在乎再多杀一个女人。 　　有两人向玉雀出手，百里胜一刀挡了回去。 　　“嘿，过分了吧，莫让本侯爷小看你们。” 　　沙！ 　　一声风撕裂空气的响动，趁着这机会，一柄刀划过百里胜小腹。百里胜一楞，紧跟着，一柄刀落在他肩膀上。 　　百里胜往后退，血顺着伤口流出来。百里胜以刀撑地，手捂着伤口，脸上挂出惨淡的笑。 　　“留个名吧，九泉之下我也知道是谁杀得我？” 　　对方没有回应，人人眼神一样麻木，看百里胜的眼神，宛若看一个死人。 　　百里胜仰天长笑：“来来来，让本侯拉着你们一块下地狱。” 　　十几个人同时涌向百里胜，乱刀向他身上砍去。 第756章 玉皇观 　　程大雷离开后并未回府，只是打发刘发财先回去，自己则和李婉儿一同去往玉皇观。 　　关于玉皇观那位张天师，李婉儿也有一定了解。二人安步当车，一路李婉儿同程大雷说起那位张天师的事。 　　其人姓张，名唤张天赐。出身并没有程大雷想象中高，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户。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据说其出生时，其母夜梦红卵，吞之则降生。 　　三岁便识字，七岁能诵道藏，八岁拜入玉皇观，潜心修行。再出世是六年后，十四岁开始与人问卜，百问百灵，于是有了小天师的名号。 　　他不仅在道学上造诣颇深，同时也通琴棋书画，许多士子以与他结交为荣。传说他有神通在身，能点石成金，落步生莲。当年京州大旱，是他辟谷七日，求得天降甘霖。 　　说到这里，李婉儿皱起眉头：“他的名声很好，你只听那女人的一面之词，会不会怪错了人？” 　　“放心。”程大雷大咧咧道：“我这个人最是公道，这不就是去看看么，确认之后再做事。” 　　程大雷留在长安城的时间不会太长，明日拿到凉州王的王印后，立刻便会离开。所以，留给他做事的时间，也就一天一夜而已。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在长安城混过，怎么就被听说过这位小天师。” 　　李婉儿简单直接道：“你和他接触的不是一类人。” 　　程大雷无奈的点点头，当初他在长安城，身周围还是作奸犯科的歹人居多。而小天师则是往来皆鸿儒，出入无白丁。所以程大雷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也并不奇怪。 　　今次去玉皇观，且要看看那人是否真的是仙风道骨，或者只是欺世盗名。 　　在程大雷潜意识中，他认为玉雀并没有撒谎。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而且，她如果在撒谎，这谎言也太容易被拆穿了。 　　八月十五是大祭，玉皇观一定人满为患，在今日，便已有不少人上山祭拜。 　　程大雷和李婉儿沿着山路往上走，混在人群中的二人也并不显眼。 　　前面已见玉皇观的山门，果然有些神仙气派。楼阁殿宇，松涛阵阵，许多人虔诚跪拜。 　　乱世人命若浮萍，其实没多少人能握住自己的命运，因为无法自主，便托于鬼神。 　　程大雷走进玉皇观方才知道，今天是玉皇观分发福饼的日子。这福饼出自玉皇观，沾了仙人气运。病人吃了能够不药而愈，正常人吃了益寿延年，想发财的吃了发财，想升官的吃了升官。 　　程大雷混在人群中，百无聊赖的随着大家一起排队领福饼。他看到，不管富人穷人玉皇观都能做到一视同仁，并没有厚此薄彼。 　　但程大雷并不是吃饼来的，这样捱时间的确有些无聊。他面前有个满头热汗的小道士，便问道：“我们是慕名而来，不知怎样才能见到张天师？” 　　小道士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上下打量程大雷一眼，忽然咧嘴笑道：“程当家，小道张天赐有礼。” 　　程大雷一激灵，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道士。他何止不到三十，看着不过二十左右，身材清瘦，手长脚长，咧嘴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好歹程大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及时镇定下来：“你认得我？” 　　“虽未谋面，慕名许久，长安城也有程当家的画像。这次程当家来到长安城，天下震惊，却是没料到程当家竟会来寻小道。” 　　程大雷知道所谓的画像，是帝国发出对自己的悬赏。这小天师如此淡定，程大雷也不能落了下风。 　　“在凉州便听过玉皇观的名声，这次来长安，专程找小天师解惑。” 　　张天赐看了看面前的人群，无奈笑道：“小道还有些差事，要劳驾程当家等小道片刻。” 　　程大雷有些无语，这种分发福饼的差事，随便找个道童就可以做。有必要大名鼎鼎的张天师亲自来么。 　　不过对方如此姿态，程大雷也不好显得太无礼，他点点头：“麻烦了。” 　　程大雷在远处一凉亭中坐了，远远打量着张天赐。外人评价他说有仙人之姿，看着也不像是讹传。这不是相貌的问题，而是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出尘气质。 　　李婉儿皱起眉头，道：“会不会搞错了，看他的样子，并不像坏人？” 　　程大雷摇摇头：“好人坏人脸上又不曾写字，放心，凡走过必有痕迹，他就算藏得再深，本当家也要把他揪出来。” 　　不知张天赐还要忙碌多久，程大雷注意力集中在李婉儿身上。她女扮男装一如初见，只是眉梢眼角有了愁绪。 　　终不是当年。 　　“东海那边一切可好？” 　　李婉儿轻舒一口气：“六哥同以前变化很大，如今在东海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手下又有得力人相助，一切都比从前好。” 　　说罢，李婉儿又反问程大雷：“凉州如何？听说你抢了崔家的崔白玉做丫头？” 　　杀气，直接残暴的杀气。 　　程大雷尴尬的笑了两声：“哪里的事，只是看中她的本事，需要她做些事。” 　　“女人的美貌也算是本事，她可是与我齐名的长安双姝之一。” 　　“这个……若是与你齐名，那她好像也没什么美貌。” 　　李婉儿转了一个念头，方才意识到程大雷话中的意思。她抬起头，恶狠狠白了程大雷一眼。 　　程大雷哈哈一笑，李婉儿如此模样，倒有些当初在长安城时相处的模样。刁蛮任性，不太懂事。 　　正这时候，刘发财急匆匆过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大当家果然在这里，好险是找到了。” 　　“怎么了，不是让你先回去么？” 　　“大当家，出大事了。”刘发财左右看看，低声道：“百里胜死了。” 　　程大雷一惊：“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就在那院子里。刺客有十几人，杀了百里胜后就不见了，官府什么都没找到。” 　　程大雷愣在那里，一时不太好接受这件事。自己刚和百里胜见面不久，他脸上喜气洋洋，就等着一步登天。 　　怎么就死了呢。 第757章 小天师 　　百里胜死得太突然，也死得太快。这个消息，程大雷还需好好消化。 　　有从龙之功，明天过后，百里胜十拿九稳会将帝国军权握在手中。身为臣子，这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但往往站得太高，就会挡了别人的路。 　　会不会是某个势力要扫清路障？ 　　十几名刺客突然出现，神秘消失，这是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如果说没有大人物插手，程大雷绝不会相信。 　　“大当家，朝廷会不会怀疑是我们干的？”刘发财。 　　“呃……应该不会吧？”程大雷愣了愣道：“我可是清白的。” 　　刘发财撇撇嘴：“大当家身上被泼的污水也不差这一桩。”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觉得刘发财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刚刚和百里胜见过面，他就被刺客刺杀，而且百里胜和程大雷的关系实在不对付，程大雷有很明显的动机。 　　朝廷那群睁眼瞎会不会把事情按在自己身上？问题的关键并非自己究竟做没做，而是冤枉自己是否对他们有价值。 　　如此一想，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此刻张天赐已经处理完手边的事情，正向程大雷过来。程大雷摇摇头，只好先将这件事情搁下，先处理这小天师的再说。 　　“程当家，招呼不周，还请恕罪。”张天赐走过来，先向程大雷行了一礼。 　　“好说，好说。”程大雷随意摆摆手：“我也是慕名而来，听说张天师有未卜先知的手段，在下正好有件事想请天师解惑。” 　　张天赐坐下，开口道：“如果是旁人，小道绝不会推辞。但程当家是高人，所谓未卜先知不过是糊弄愚夫愚妇的手段，当不得真的。” 　　“那点石成金，步步生莲的手段呢？” 　　“自然也是假的。”张天赐挥挥手道：“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而已。” 　　程大雷撇撇嘴，本来还想趁机生事，可对方如此大方爽快的承认，却是令程大雷有些措手不及。关键是找茬也不好找呐……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这对头有些难缠，必须打起精神应付。 　　“刚才天师说了一个愚字，在下想要请教，愚弄这些信徒所图为何？” 　　张天赐顺着程大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人群挤在一起哄抢福饼，抢到的喜形于色，抢不到的如丧考妣。 　　“所图不过一个信字。”张天赐缓缓道。 　　“信？” 　　张天赐点点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逢这个乱世，生民不如猪狗，心中有些信的东西，总是比什么都不信好。” 　　“哪怕所信之物是假的？”程大雷盯着他的眼睛。 　　“哪怕所信之物是假的。”张天赐认真道：“如程当家这般人，自可凭手中剑劈砍出一条生路。这些普通百姓靠什么，他们只能相信人间有报应，苍穹之上有神仙。如此，多多少少能活得轻松些。” 　　程大雷仔细琢磨，张天赐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他心中忽然一惊，对方这么高的境界，很显然甩了自己十万八千里。不行，自己必须证明对方是没有道理的，哪怕是强词夺理。 　　“我以为这话不对。”程大雷坚定道：“人都该认清真相，之后才可以做出选择。无论什么时候，虚假的美好都比不上真相，哪怕这真相是丑陋的。” 　　张天赐点点头，又摇摇头：“程当家是了不起的人，我在长安也经常听到程当家的名声。程当家不在乎真相丑陋于否，因为程当家承受得起。何谓这世道的真相，那便是农户生生世世劳作，死前找不到一块埋骨之地。世家豪族无所事事，依旧能锦衣玉食。一个人生下来是什么人，临死时还会是什么人，只有极少人能挣脱。程当家，你不觉得这真相对他们来说太残酷了些么？” 　　程大雷沉默以对，确实也是无话可说。他不得不重新面对张天赐，他的仙风道骨自己没看见，但这眼光境界的确非同凡响。 　　“其实，我对程当家一直是很佩服的。”张天赐忽然道。 　　“喔，此话何解？” 　　“小道绝不是故意奉承程当家，不过是直抒胸臆，有怪莫怪。”张天赐道：“程当家过往做得事情，小道都有一定了解。能以山贼出身，挣得封王拜相，古往今来屈指可数。大丈夫便应如程当家一般，提三尺剑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张天赐目光坚定，并不像是撒谎。当然，他也没有特意讨好程大雷的必要。程大雷不禁有些飘飘然，原来在聪明人眼里自己的评价这么高。 　　如此，自己竟不忍心将他做对手了。 　　程大雷左思右想，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将话挑明了说。 　　“张天师的大名我何尝不是如雷贯耳，否则也不会刚到长安就来拜访。只不过，我在长安听到关于张天师一件事，却也不知是真是假。” 　　“程当家请讲？” 　　“哈，也不是什么大事了。说是满庭芳曾经有一花魁，再三拒绝张天师的好意，最后被搞成失心疯？” 　　张天赐皱起眉头，眼中流露出困惑神色。程大雷心中也有些疑惑，难道当真是搞错了，事情不是张天赐做的。 　　“哈，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件小事。” 　　“喔，倒还是真有其事了？” 　　张天赐点点头：“也说不好用强了，无非是请她在玉皇观住了几日，我与她耐心说了几句真言真法。奈何她没有造化，听不懂此中真言。后来她疯了么，小道倒是不知道。” 　　程大雷眯缝起眼睛：“我还以为是有心人诋毁，原来是真的？” 　　“小道做事光明磊落，也无所谓诋毁不诋毁。一个风尘女子而已，我也不是如何放在心上，今天如果不是程当家提起，我都快忘了。毕竟，大丈夫是要做大事的，小情小爱不足挂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程大雷点点头：“对了，请问明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望日，利北方，益出行改梁。”张天赐困惑道：“程当家何故有此一问。” 　　“没什么，没什么。”程大雷在心中缓缓道：“明天该是你的忌日。” 第758章 一片狼藉 　　张天赐就坐在程大雷对面，丰神俊朗，宛若明月大山，光明磊落。他丝毫不避讳提及一枝桃的事，却也丝毫不在意。那个名字对他来说，不过是肩上些微尘埃。随手拍去，些微尘埃怎么影响张天师的神仙气质。 　　他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但这笑容忽然一凝。若有若无，他感觉到一种不安的气氛，似乎正被某只凶兽注视。但这感觉一闪而逝，他的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 　　程大雷一张丑脸笑着，却又极其认真问：“贵庚？” 　　张天赐不知程大雷为何突然发问，下意识回答道：“虚度光阴二十七载。” 　　“啧。”程大雷叹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 　　张天赐不知他这遗憾从何而来，正要开口询问。却见程大雷已经起身，向玉皇观外走去。看他的背影，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张天赐挠挠头，望着程大雷的背影，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程大雷三人离开了玉皇观，来到了山下。 　　“大当家，咱们现在去哪里？” 　　“去满庭芳看看。” 　　百里胜死在满庭芳，以他的身份，官府定已经着手调查。有很大可能，这件事会怀疑到自己身上。除此之外，程大雷也想搞明白，究竟是谁下的手。 　　三人一路赶到满庭芳，与所料不差，那院落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几个官员出入其中，像是衙门口的人。 　　程大雷被挡在了门外，守门官兵黑着一张脸。 　　“无关人等，速速离开，小心抓你下大牢。” 　　程大雷还未开口，就听刘发财喝了一声：“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这是谁么。程当家过来，你也敢拦？” 　　守卫一激灵，弄明白程大雷的身份后，竟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长安城只有一个大当家的，那便是恶贯满盈的程当家。长安城大小人物都是对程大雷如此称呼，一来，现在他的身份有些尴尬，非官非；。二来，大家明面上不能将他怎样，只好从心底鄙视他的山贼出身。 　　守卫有些为难，上面发话不能放任何人进去，这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况且，百里胜是刚和程大雷见过面之后死的，主要疑点都在他身上。 　　现在他突然过来，是自投罗网，还是有恃无恐。 　　“程大雷在哪里，程大雷在哪里？” 　　突然从院内闯出十几条壮汉，盯着程大雷的眼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这群人都是跟着百里胜从凉州一路杀过来的，对百里胜自然有很深的感情。 　　当初都是小兵小卒，如今至少都混上了校尉的官职。明日之后，他们会成为帝国军中的中坚力量。 　　“恶贼，你还敢来！” 　　“弟兄们，动手。” 　　十几个人同时拔出兵器，哗啦啦刀响，向程大雷扑了过来。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撇撇嘴，右腿向前迈了半步。 　　拳打脚踢，眨眼间程大雷便放倒一片。十几个军中悍将，没有一人能进的了程大雷的身。 　　这群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有人咬着牙，从嘴角渗出血来。看向程大雷的眼神难免有些畏惧：此人当真不好对付。 　　程大雷目光冷冷扫过：“百里胜死后就没人管得了你们不成。要知道，百里胜活着时，也不敢在本当家面前放肆。” 　　这时候，有一人从院门走出，挥挥手喝令诸人退下，然后抱拳向程大雷行了一礼。 　　“在下卢俊义，见过程当家。程当家请……” 　　程大雷看向卢俊义的眼神有些无奈，叹口气，随着卢俊义走入院中。 　　院内还有战斗过的痕迹，事发时的茶室更加狼狈，地上落满血。 　　“查出什么没有？”程大雷问。 　　卢俊义回答道：“衙门的捕快已经仔细验过，确认动手的有十三人。他们先用弓箭堵住院门，之后再一拥而上。侯爷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遭了他们的毒手。” 　　程大雷仔细看着茶室内的景象，其实也看不出什么。他没有查案的经验，如果宋慈在此地，应该会剥丝抽茧，寻出背后真凶。 　　但程大雷却也不是宋慈，他道：“对方怎么走的，可以好好查一查？” 　　卢俊义点点头。 　　十几名刺客能在长安城突然消失，必然有大人物出手遮掩，否则谁也无法把事情做得如此干净。 　　看来百里胜拔地而起，他如日中天的势头挡了不少人的路啊。 　　“已经派人去查了，方圆五里之内仔细搜索。”卢俊义道：“我冒昧想问一句，是否是程当家动的手？” 　　程大雷无奈看了他一眼，道：“杀了他于我何利？” 　　“我相信程当家。” 　　虽然山贼这个职业，总是被人觉得对杀人有某种偏爱。这件事大家怀疑程大雷也算是正常，但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程大雷的确没有必须杀百里胜的理由。 　　程大雷觉得，这件事查也不会查出什么线索。满庭芳周围，方圆多的是王公贵族，他们的宅子是想搜就可以搜的么。如果真是有大人物遮掩，想要隐藏这伙人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怕这件事最终也不会查出什么。程大雷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卢俊义身上，心中忽然一动。 　　“卢将，侯爷已经死了，您给为自己谋个出身呐。我凉州兵多将广，到那里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卢将军是否考虑一下？” 　　卢俊义明显因程大雷的话震住了。虽然说我暂时相信你，但百里胜刚死，你就开始挖墙角，这事情做得也忒不地道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气，严肃道：“侯爷对我恩重如山，如今他身遭横死，人头被人砍去，我必找到真凶，为侯爷复仇。” 　　最后，他看了一眼程大雷：“这件事最好不要和程当家有关系，否则，我定要向程当家讨个公道。” 　　最后，他还是点了点程大雷。 　　程大雷一惊：“他的人头被割走了？” 　　卢俊义点点头。 　　程大雷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说，只是因为百里胜挡了谁的路，让他死就足够了。可杀死他都不肯给他一个全尸…… 　　这件事怕还藏着一些别的东西。 第759章 崔宋残族 　　断壁残垣，几丛枯草搭着矮墙，米粒大小的野花随便绽放，也无人在意。 　　李行哉一瘸一拐的从矮墙下走过，伸出手摘下一朵野花，用手指碾碎，随意丢在地上。 　　他嗅了嗅指尖残余的花香，笑了笑，推开面前一扇尘封的木门。 　　立刻便有兵器响动声，房间内的人如临大敌。他们呈扇形将李行哉围住，情况一有不对，便立刻准备动手。 　　李行哉挥挥手，在一张凳子上坐了：“好啦好啦，都收起兵器吧。搜查的官兵已经走了，我这个逍遥王虽然没多少面子，但他们还不至于完全不将我当回事。” 　　几人互相看了看，这才收起身上的兵器，稍稍放松警惕。 　　“多谢。”为首一蒙面人道。 　　李行哉继续道：“我说你们胆子也真够大的，凭你们几个人就敢刺杀百里胜。还真被你们做成了。想起来，这件事也有些匪夷所思。” 　　“杀父灭族之仇，总是要报的。” 　　说着话，他摘下了脸上的黑布。不是旁人，正是宋伯康之子宋游渠。 　　李行哉看着他的模样，叹了一声：“话说蛤蟆寨还真是一个历练人的好地方，凭你们十几人真就做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崔相被扳倒，宋伯康即将被处死。这件事被牵连的，并不仅仅是崔宋两家，许多与相府有牵扯的家族都遭了灭顶之灾。 　　但就算是天罗地网，也同样会有漏网之鱼。每个家族或多或少都会逃出一二人，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便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当然，朝廷对他们是赶尽杀绝的态度，可在巨石之下也同样有野草偷生。 　　“多谢逍遥王出手，按照事先说好的，崔宋残族愿唯逍遥王马首是瞻，誓死追随左右。” 　　李行哉点了点头，然后又皱起眉头：“将你们带出长安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呐。” 　　宋游渠早就和李行哉勾搭在一起，不过中途发生许多事，兵荒马乱，李行哉沦落到东海，双方的联系早已断了。但通过这件事，阴差阳错，双方又搭上了线。 　　李行哉并没有杀百里胜的心，他的死活对李行哉关系不大。他肯出手遮掩，也并非是因为和宋游渠过往的交情，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情。他看重的是崔宋两家的残存势力。 　　崔家幸存一个崔白玉，宋家有一个宋游渠，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漏网之鱼。这些人凝聚在一起，或者能成为自己手中一股重要力量。 　　没办法，落凤城缺人，李行哉要想方设法帮自己拉拢人才。 　　…… 　　满庭芳别院，看着眼前的狼藉，程大雷也是唏嘘长叹。 　　乱世人命若浮萍。张天赐这句话未必没有道理，就连百里胜这样的人物，都说死就死了，何况是那些普通人。 　　“那玉雀的尸体呢，需好生安葬。”程大雷道。 　　卢俊义顿了顿：“那个女人……没有死。” 　　“咦？”程大雷一楞，别院除了百里胜被砍掉脑袋，其他的丫鬟仆役都死的干干净净，怎么偏偏玉雀活了下来。 　　“那个女人有重大嫌隙，如今被关了起来，一定要撬开她的嘴，令她说出实情。”卢俊义恶狠狠道。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那姑娘明显是个普通人，杀鸡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杀人？何况，如果这件事果真和她有关系，她早就随刺客一起走了，还会等在这里任你审？” 　　“这……”卢俊义无言以对。 　　“好男儿的本事要用在做大事，别为难一个女人，那算不得好汉子大丈夫。”程大雷看着卢俊义道：“被关在哪里了，带我去，那个姑娘我要了。” 　　“这……万万不可。无论如何，那女人都有嫌疑，还没审问清楚，怎就可以交给程当家？” 　　“我是在与你商量么？我是要你立刻放人。”程大雷板起脸：“百里胜死了，你很难过。这我可以理解，但不要想凭着这点难过胡乱做事，本当家可不是一个吃你脸色的人。” 　　卢俊义双拳攥紧，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面对盛气凌人的程大雷，他显然很愤怒。可他虽然是个武夫，但并不是莽夫，心中也清楚，程大雷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人。 　　自己不是莽夫，程大雷可是天字头一号莽夫。自己与他讲规矩，他可未必同自己守规矩。 　　程大雷也有他的担心，其实玉雀若是活着，程大雷心中多少还轻松些，答应过她的事情就可以不做数了。但不幸的是她还活着，在一个美丽便是原罪的世道，她落入一群兵痞子手中，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既然她还活着，程大雷便必须担起责任。 　　玉雀被丢在城防军大营中，有专人看守。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她虽然是七窍玲珑心，但专长是在揣摩男人的心思。但今日是见了血，也死了人。这种残酷的血淋淋，并不是一个养在温室中的娇花可以想象的。 　　如今她被关在一间单独的屋子中，俏脸生白，身体不停颤抖。而等待自己的命运如何，她现在完全无法想象，或者说是不敢去想象。但或多或少，心中意识到一点：男人之间的游戏，女人最好不要卷入其中，那种残酷和血腥，只是站在权力场的边缘，也会很轻易被卷入其中，然后不得好死。 　　门吱呀呀打开一条缝，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挤进来，随之房门被关上。 　　男人姓龙，唤作龙胖子，是随着百里胜一路从凉州杀出来的，算是铁杆亲信。 　　他没有别的爱好，最是好色，平常见着大姑娘便流口水。这次铲除相府余孽，不知道多少大姑娘被他一身肥肉压死。 　　关于这玉雀，他自然也听说过，只是没有见过。如今，这旁人见一面都困难的小娘子落在自己手中，他又怎肯放过。 　　只听说他是如何如何美貌，可真正见过了才知道，所有传言还需要加一个更字。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粗糙的龙胖子也升起一股柔情。 　　“小娘子，不用怕，有胖哥哥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第760章 十招之约 　　别的事情玉雀可能不懂，但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玉雀再不懂，她就妄称花魁。 　　一瞬间，她的心脏被恐惧占有。龙胖子笑吟吟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头野狗垂涎天鹅肉的美味，忍不住用舌头舔起口水。 　　现在自己已经能看见他吐出的舌头，满嘴腥气扑面。 　　心思百转，思考着自保之策。拼死一搏，苦苦哀求，用自己的色相稳住对方，再思脱身之策…… 　　心中转过一百个念头，却发现没有一个念头有效。美色在这个世道是很有价值的，某种时候也可以充当工具。但这种工具关键时刻，并无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有价值。 　　身为满庭芳花魁，玉雀平素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兵营！那些爱惜羽毛的老爷们，绝不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得罪当兵的。 　　美貌，青楼女子……同样是没有力量的存在。 　　龙胖子盯着面前千娇百媚的美人，感觉心脏砰砰打鼓。他好色如命，平素也没少逛青楼，这次掌了大权，那些小姐夫人更是被他糟蹋不少。可如玉雀这等美貌的女子，却是头一遭遇到。 　　眼如水，肤若玉，嫩得一掐一出水，吱呀呀乱叫。 　　龙胖子心里像黑瞎子吃了蜜一样甜：“小娘子，不用怕，先让胖哥哥吃个口口。” 　　玉雀以手撑地往后退，现在她的玲珑心肝完全没有用处，只是靠本能求生。看上去，像是被大灰狼逼的走投无路的小白兔。 　　龙胖子捧腹大笑，庞大的身躯遮挡在玉雀身前。 　　“小娘子，你怕什么。有什么委屈同胖哥哥说，胖哥哥为你做主。” 　　二人一个追一个逃，在逼仄的房间内绕圈子。龙胖子东一挡，西一挡，就挡得玉雀无路可逃。 　　他更是开怀，一面缩小玉雀的活动空间，口中一面说个不停。 　　“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娘子都爱小白脸，还是没有经验。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关键还是胖哥哥这样耐得主的男人，现在你怕，等下你会哭着说不要停。” 　　玉雀终于被逼到墙角，龙胖子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她逃无可逃，退无可退，双目因恐惧而睁大，却无眼泪。 　　龙胖子顺着她素白脖颈往下去，沉甸甸的软玉引人向往。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仿佛揽开双臂就能拥入怀中。好好把玩，百般爱怜…… 　　他的眼神变得炙热，呼吸滚烫，双臂摊开，呐呐道：“小娘子，胖哥哥来了……” 　　砰！ 　　房门在这一瞬被踹开，龙胖子一激灵，差点从九霄云端跌到十八层地狱。 　　“哪个王八羔子，扰了你爷爷的好性子，不想活了么。” 　　他骂咧咧回过头，表情忽地怔住。倒不是因为看见踹门的程大雷，而是看到一旁的卢俊义。 　　卢俊义的本事他是明白的，大家能从凉州拼杀出来，没有卢俊义绝对做不到。 　　他缩头缩脑的立在一旁，心中倒也不是如何害怕。这种事，在军营中根本不算个事，哪个女俘能全须全尾的从兵营中走出。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又不是吃素的兔爷。 　　莫说是娘们，就是细皮嫩肉的爷们，他龙胖子也不是没有祸害过。 　　卢俊义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自己明明吩咐过不许动这女人，龙胖子竟然不听自己的话。 　　玉雀好险是回过神来，没有被吓成失心疯。她呆滞的眼神慢慢有了光彩，当视线可以看清楚时，一支大手搁在他面前。 　　“我带你走。” 　　几乎是下意识，玉雀将手搭在他掌心中。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跟在对方背后，眼睛里只看得见他的背影。 　　龙胖子挠了挠头：“这货是谁呀？” 　　程大雷突然回过头来。 　　卢俊义立刻感觉到一股狂暴的杀机，他几乎是下意识往前迈步，一边走一边伸出手：“程当家，不可。” 　　程大雷松开玉雀的手，鬼影莫测的出现龙胖子面前，抬腿砸出一记重脚。直接踹在龙胖子的小腹上。 　　他臃肿肥胖的身躯倒飞出去，砸在屋子的柱子上。屋顶轻轻震荡，飘下一片灰尘，落满程大雷双肩。 　　龙胖子双手捂着小腹，身体蜷缩在一起，冷汗落了一层又一层。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明白，即便龙胖子经历这件事不死，下辈子也不能人道了。 　　卢俊义伸出的手无力的收回来，牙关咬紧，心中好恨。恨得是程大雷的残忍，同样恼恨龙胖子为何要多嘴。 　　忍一时风平浪静，让这个煞星快点离开不好么。 　　程大雷踏出屋子，外面的大兵聚在一起，将屋子严严实实的围住。 　　程大雷、李婉儿、刘发财、玉雀以程大雷为中心站成一团。程大雷目光冷冷扫过，从每个人脸上都读出了愤怒。 　　有人跑进屋子，将痛得撕心裂肺的龙胖子抬了出来。看到重伤的龙胖子，所有人的怒火在无法克制。 　　这些人多是随百里胜从凉州一路冲杀出来的兄弟，是你将后背交给我，我将后背交给你的交情。 　　龙胖子为人不如何，对兄弟却不错。他一身肥肉，不知为同伴挡了多是飞剑铁枪，又有不少人，是他从死人堆里扛出来的。 　　“卢二哥，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么！” 　　“大哥死了，咱们是不是就得受这窝囊气。做这鸟官就要受气，还不如回山里做贼痛快。” 　　“都住口。” 　　卢俊义突然喝了一声，目光看向程大雷，程大雷也正看着他。 　　他双手一抱拳：“程当家，我得给弟兄们一个交待。” 　　程大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愿与程当家一战，十招之内，程当家能立而不倒，这件事我们认了。” 　　嚯，好大口气。 　　刘发财嘴角不仅咧起，心想，这汉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天下之大，程当家怕过谁，更何况只是十招。 　　程大雷却没有半点轻视卢俊义的意思，毕竟枪棒无双，同是绝世，马孟起还太年轻，但卢俊义正是炉火纯青的年纪。 　　程大雷探出手，口中吐出一个字。 　　“来。” 第761章 谁肯甘拜下风 　　人群自动围成一个圈，程大雷晃动着肩膀，双脚跺地，迅速令自己身体进入战斗状态。面对卢俊义，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今天若是折在此地，输不输的程大雷倒是不太在意，关键是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卢俊义拉开架门，只说完‘小心了’三个字，便向程大雷扑了过来。行家一出手，便知修为不浅。同样的一扑，速度、反应、角度方位都有不同，也便是高手和庸人的区别。 　　他脚下迈弧字步，身体向前进，眨眼便来到程大雷身边。双爪变拳，一记炮拳硬生生砸向程大雷。面对这势如破竹的两拳，程大雷哪里敢硬接，身体只好退，一退再退。 　　身子忽然跃起，想要从卢俊义头顶跃过去，绕到卢俊义背后。 　　“下来吧。” 　　卢俊义忽然虎吼一声，身体斜着一撞，用肩膀撞向半空中的程大雷。 　　好险！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在空中一折，于无力处生力，又移了半寸，双脚安稳落地。 　　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大意，终究还是大意了。面对同等级高手，选择跃空几乎等同于找死。也就是程大雷轻身功夫了得，否则这一招失了手，也就可以宣告程大雷的输在卢俊义手中。 　　卢俊义何尝不是震惊不已，能在半空中生出力气来，程大雷的轻身功夫可以说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盛名之下无虚士。 　　程大雷双脚一沾地，便立刻向卢俊义攻来。他的拳脚功夫本来不如何，何况是面对卢俊义这种一等一的高手。无非是仗着力气大，速度快，反应和经验都足够而已。刚才自己接了卢俊义一招，且要看看，你能不能接我一招。 　　这一招程大雷没有用拳也没有用脚，而是用了撞。自己本就力气大，那就将这一点发挥到极致。 　　我不和你比拳脚，同你比力气。 　　这一招，还是他从黑牛身上悟出来的。此刻程大雷用出来，不输一头几百斤重的大黑牛。 　　卢俊义不敢大意，眼睛眯成一条线。他选择了和程大雷同样的应对方法，后退。同样的方式，策略却不一样。虽然在后退，但保持随时可以进攻的姿态。 　　强力难久，只要程大雷力气一泄，便是自己反攻的机会。 　　不过，程大雷的力气要比自己想得更大。退了三四丈，程大雷的速度丝毫没有放缓的趋势。卢俊义却已经是退无可退，只能反击。 　　他摁出一掌，推在程大雷肩膀上，身体像陀螺一般旋转。绕了四五圈，才将程大雷的力气泄去。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双掌探出，口中道了一声：“破。” 　　卢俊义的拳头也正好砸了过来。 　　拳掌结结实实撞在一起，空气中发出沉闷声响。程大雷退了三步，卢俊义退了五步。 　　比力气，终究是程大雷更胜一筹，但也差不了多少。 　　短暂两次交手，不是行家根本看不明白双方在打什么。但对战斗的二人来说，彼此都是平生难得一见的高手。 　　打到现在程大雷也打出火气，都是年轻人，谁肯甘拜下风。此刻他早已将输赢的后果抛在脑后，只想着一个字：赢。 　　他头发冒出热气，晃动肩膀，骨节发出噼啪响声。 　　“来。” 　　上山虎碰着下山虎，出海龙碰上入云龙，龙虎相争，一个拳脚自然，章法浑然，一个天生魔头，神力千斤。 　　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谁也没有半分侥幸，谁也不敢说稳操胜券。 　　“来，来，来！” 　　程大雷发出一声又一声虎吼，一记又一记撞向卢俊义。卢俊义忽然发现自己被逼入一个尴尬的境地。自己不得不和程大雷比力气，而自己的力气本没有程大雷大。 　　外面观战的人也都是满头热汗，人人均想：卢俊义果然了得，这程大雷名不虚传。 　　“来。” 　　程大雷歇斯底里一声后，将全身力气凝于一拳，恶狠狠的砸向卢俊义。 　　输赢就在这一拳了。 　　卢俊义胳膊酸疼，刚才程大雷给他的压力不小。这个时候他便想着退，但程大雷速度太快，已经来不及，他只能双臂格在一起招架。 　　程大雷一拳砸塌了他的架子，紧跟着一拳闷在他的胸口，卢俊义身体重重跌了出去，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卢俊义心中懊恼非常，刚才如果硬接，未必接不住。也就是这一思一退，十成力气只用了七八成。满打满算的力气也不是程大雷对手，何况只是七八成。 　　自己力气不如程大雷，但程大雷仗着这一点赢不了自己。自己输在一个勇字，程大雷一往无前，而自己只想着稳扎稳打。 　　所以卢俊义虽然懊恼，但并不委屈，输，他输得心服口服。 　　双方交手到现在，谁也不记得那十招之约，也数不清双方究竟动过几次手，但大家都知道最后输的是卢俊义。 　　程大雷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冷冷扫过。凡是触及他目光的人，纷纷避开，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百里胜死了，这世上还有你们需要怕的人，还有你们需要敬畏的道理。”程大雷略顿了顿：“想要去做贼，本当家是做贼的祖宗。” 　　卢俊义挣扎着站起，示意兵丁散开一条路。人群面面相觑，一是不敢违抗卢俊义的命令，二也是怕了程大雷的拳脚。 　　“送程当家。” 　　程大雷大摇大摆离开。 　　一路出了兵营，拐过一个接口，程大雷忽然停住脚步。 　　“刘发财，后面有没有人盯着？” 　　“好像没有。”刘发财回头看了看。 　　“来……”程大雷伸出手。 　　“怎么了大当家？”刘发财。 　　“扶我一把。”程大雷从齿缝中吐出四个字。 　　刚才与卢俊义交手，虽然侥幸胜了。但对这样等级的高手，一次胜负其实什么都说明不了。程大雷击倒卢俊义，但最后一拳给他造成的压力太大，现在胳膊已经拉伤，身体也是酸胀难忍。 　　刘发财一楞，他还未反应过来。李婉儿便已伸出手，搁在程大雷掌心中，搀扶住他的胳膊。 　　程大雷微微将身子向李婉儿倾了倾。 第762章 去去就回 　　刘发财挠挠头，嘿嘿笑笑，故意同程大雷拉开一段距离。 　　夜已经黑了，一轮明月搁在头顶，长街望不到尽头，只有明晃晃如水的月光。 　　程大雷与李婉儿相携而行，脚步落在青石板上，跫音轻响。 　　刘发财看了看旁边的玉雀，这小姑娘抱着肩，显然没有将手搁在刘发财手中的意思。 　　刘发财吹了声口哨，用手抱住了头。 　　一路向前行，程大雷故意走得很慢。明月在天，佳人在身侧，清风徐徐而至，这是难得的好时光。 　　走了很久，二人都没有说话，确实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明日，等待二人的便是漫长的分离。程大雷倒是有念头带着李婉儿回凉州，但回去的路必然比来时的路更多几分凶险。 　　再远的路终有尽头，等程大雷立在大门前，还未同李婉儿说上几句话，门房里忽然跳出一道人影。 　　“哈，被我逮住了吧，我还以为今晚你们就不回来了。” 　　程大雷无语的看着他，道：“你这腿脚不利索，蹦跳倒是挺欢快呐。” 　　“好说，好说。这不是经常练么。”李行哉笑着，冲李婉儿道：“走吧小妹，该回去了。” 　　程大雷无可奈何松开李婉儿的手，忽然心中一动，伸手揽过李行哉肩膀。 　　“参见逍遥王，你看一直没来得及见礼，疏忽了不是。” 　　李行哉浑身白毛汗：“姓程的，你打得什么鬼主意，是不是想把我妹妹骗走。同你说，没有一座城做聘礼，你想也不要想。” 　　“什么话，我是送你一人。”程大雷手指着玉雀：“你的事我能不惦记着么，这不是千方百计同你搞到手，从此以后她就跟着你了。人家是清倌人，你可千万别看不起人家。” 　　李行哉一楞，完全不明白是一回事。 　　程大雷将玉雀拽过来，指了指李行哉道：“这是曾经的帝国六王子，当今陛下的亲兄弟，如今东海逍遥王，封地千里，拥兵三十万，实打实的诸侯王。你不是想住进宫中么，他那个宫……虽然有些破，但也不算委屈你。” 　　玉雀仔仔细细打量李行哉一遍，她躬身向李行哉行了一礼，又向程大雷行了一礼。 　　“一切听逍遥王吩咐。” 　　程大雷一把将她推进李行哉怀里：“好啦，好啦，你们回去吧，抓紧时间入洞房，东海也不能后继无人不是，回去吧，回去吧。” 　　说着，程大雷与刘发财已经走入门，大门在他们身后吱呀呀关上。 　　李行哉现在都没回过味来，挠挠头：“这程大雷何时这么仗义？” 　　面向玉雀，李行哉当初在长安城时，是青楼的常客，花丛中的状元，自然不会因这一幕而怯场。 　　他双手一抱拳，款款笑道：“玉雀姑娘，莫听姓程的胡说八道，本王是个规矩人。” 　　…… 　　大门刚刚关上，程大雷便快步往回走，一路上遇见徐神机与崔白玉，最后同鱼洞真在正厅汇合。 　　“出去守着。”程大雷冲鱼洞真道：“有人靠近三丈之内，直接宰了。” 　　鱼洞真答应一声离去，她平时便是一声不响，刚好出去把风。府里的丫鬟仆役，多是别家势力派过来的探子，有他们在，许多事没办法细说。 　　看程大雷如此郑重，徐神机也来了精神：“大当家，是不是出事了？” 　　程大雷点点头：“明天我要去杀一个人。” 　　“杀谁。” 　　“小天师。”程大雷阴沉的声音道。 　　崔白玉眯起眼睛：“你行嘛？” 　　“什么话，本当家一剑在手，天下谁人杀不得。”程大雷晃了晃肩膀，忽然感觉浑身酸疼。 　　今日与卢俊义一战，消耗太大，程大雷现在身体还未恢复过来。 　　“明日两件事，一是杀小天师，二是紫金坛的正事。将天子的金口玉言拿在手中，我们立刻便走，在长安城一时也不多留。” 　　程大雷说到这里抬起头：“怎么走？” 　　杀人是小事，如何从长安城平安离开才是正经事。长安城对程大雷来说，毕竟是龙潭虎穴，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 　　反正本来目的便是拿到个名正言顺，假若目的达到，便随时可以离开。 　　关键是怎么走。 　　程大雷看向崔白玉：“出个主意吧？传说中的白玉美人，总是该有些本事？” 　　程大雷自己离开，算不得什么困难。关键是一伙人，如何一起离开这座长安城。 　　崔白玉自从归入蛤蟆寨，多多少少也是做了些事，但也可以说是一计未献。现在正到关键时刻，程大雷也要看看这无暇美人，究竟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崔白玉略想了想：“长安城晚上会关城门，要走只能是白天走。可我们要走的话，须有城防军的令牌。” 　　“哪里能搞到城防军的令牌？” 　　“城防军由百里胜掌握，今天百里胜死了，应该是在卢俊义手中。”崔白玉道：“动手的事我不负责。” 　　“你瞧瞧……”程大雷咧咧嘴：“这不是巧了么。” 　　程大雷今天将卢俊义揍了个口吐鲜血。自己又将玉雀硬生生带走，当然，卢俊义也没说什么。但估计一帮人现在正咬牙切齿骂自己十八代祖宗呢，让他们放自己一条路——估计悬。 　　不，不是估计悬，是肯定没可能。 　　“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程大雷走出屋子，踮脚想要窜上房顶，却觉得骨骼酸疼，一身力气用不出来。 　　“你行么？”崔白玉。 　　“怎么不行，本当家刚才是没缓过来气，容我缓一缓。” 　　崔白玉看着他：“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你晓得不晓得，那小天师张天赐自幼习武，尤擅剑法，号称长安剑术第一。” 　　“……”程大雷。 　　“你行不行？”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一步跃上屋顶，轻飘飘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几个纵跃，身子已经隐入茫茫夜色消失不见。 　　到子时光景，程大雷方才去而复返，回到屋中后，他身子一下瘫在罗汉床上，今夜走这一遭，累得实在不轻。 　　“大当家，怎样？”徐神机问道。 　　程大雷挥挥手：“明天照计划行事。” 第763章 分身有术 　　八月十五，天公不作美。日头还没出来，天空就变得阴沉，等天终于亮了，一道紫雷惊动了雨，米粒大小的雨水淅沥沥从天而落。 　　长街变得湿漉漉，各个府邸打开门，一队队人从中涌出。 　　帝国的文武百官，来自各地的诸侯藩王，今天他们都将赶往紫金坛，参加今天的封王大典。 　　这个时候，程大雷、徐神机也一同出门。徐神机牵着一匹瘦马，撑着一柄油纸伞，程大雷骑在马上，蜡黄面皮，模样蔫蔫的，宛若没睡醒一般。 　　一路往前走，便与其他藩王碰在一起。大家都是绫罗绸缎，高头大马，随行扈从至少都是十几人。程大雷混在他们之中，格外显眼。 　　显眼是因为特别。如今天下谁人不识程当家，甚至可以说，今日的封王大典本就是因他而起。 　　是他将宋伯康赶出凉州，没有他清除相府在凉州的势力，李乐天不可能铤而走险。今日封王大典，斩的是宋伯康，封的是程大雷。 　　若有若无，大家都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程大雷是山贼出身，曾经是帝国通缉的要犯，连布衣都不如。但偏偏他这泥沟里的蛤蟆也有出头之日，眼睛一眨，蛤蟆变大象。 　　便是李行哉也没过来套近乎，他和程大雷截然相反，是正经出身。假若在人前和程大雷走得太近，容易落人话柄。 　　表面上板着一张脸，只在无人注意时，冲程大雷眨了眨眼睛。 　　程大雷根本没有搭理他。 　　李行哉皱起眉头，仔仔细细打量着程大雷：为何今日的程大雷有些不太对。 　　一众人涌入紫金坛，按座次落座，说巧不巧，李行哉的位置正挨着程大雷，只隔了一张椅子。 　　有军乐齐奏，宫中舞姬演的破阵舞，说来也是澎湃热血，慷慨感人。 　　有偏僻小地方来的藩王，眼睛一动不动，舍不得移开视线。他们来长安一次不容易，今天也算见了大世面。 　　而对李行哉来说，这些都是从小看惯的东西，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的注意力还是落在程大雷身上，挨得这么近，从始至终，莫说讲上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 　　这就透着一些古怪了，程大雷完全不是坐得住的人呐。 　　倒是徐神机不停看向自己，一脸猥琐的笑，丝毫没有一等军师智珠在握的气质。 　　李行哉准备率先打破僵局，他理了理衣衫，道：“程当家，一路从凉州过来，路上还算太平么？” 　　程大雷还是没说话。 　　李行哉眉头皱得更紧，困惑得看向徐神机。 　　“我家大王昨日受了些风寒，不方便说话，还请逍遥王恕罪。” 　　风寒……李行哉松口气，这倒是个百用不烂的借口，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推出来挡枪。 　　他心中忽地一激灵，也是福至心灵，意识到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眼前这人根本不是程大雷。 　　他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有了这个念头后，仔细打量‘程大雷’，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程大雷是怎样性子，只要他在场，十步之内你谁都可以看不见，单单不能忽视他。但今天他坐在这里，缩着身子不想被人注意到，已经泯然众人。 　　接着，他便确认了是谁在假扮程大雷，正是程大雷身边的刘发财。 　　刘发财的相貌本就和程大雷有几分相似，又有惑众的隐藏属性，当初在江湖上行走，他就是靠冒充程大雷为生。只要稍稍装扮一下，糊弄一下生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模样可以冒充，程大雷从战场中厮杀出来的自信与气质却是难以伪装。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行哉心脏砰砰打鼓，冷汗唰唰往下落。 　　李行哉哗哗流汗，徐神机哗哗流汗，冒充程大雷的刘发财哗哗落汗。 　　今天是怎样的场合，帝国诸侯汇聚，天子亲自到场，有资格占据一席之地的不足百人。 　　李行哉感觉有些头疼：程大雷究竟搞什么幺蛾子。 　　…… 　　玉皇观下了一场雨。 　　雨水顺着树枝落在山上，又顺着山石往下走，汇成一道道小溪，冲出树根，冲走腐叶。 　　落雨的后山，一道人披着蓑衣，正一下一下翻动着面前的田地。 　　玉皇观是天子供养，位于长安这帝国首府，多的是达官贵人供奉香火钱。本是不需要道人耕作。不过，玉皇观的道士偶尔也会种田耕地。 　　一来是表现玉皇观的道士不慕荣华，二来，也是一言一行都与道有关，都可悟道。 　　看道人的动作，竟然是有经验的行家，锄头将土块带起，再随之砸碎。雨水浸透衣衫，两脚沾满泥泞，他也并不在意。 　　从山外到后山，有人撑着一柄黑伞缓缓靠近，在农田边停下。 　　道人停下手中的锄头，斗篷下落处一张清秀面孔，他将脸上的雨水抹去，望着来人笑了笑。 　　“程当家，你来了。” 　　程大雷真身原在这里，他想要今日杀人收印离开，抢的就是时间。只可惜他没有所谓的分身术，只能让刘发财假扮自己，自己过来杀人。 　　张天赐见到自己并不慌张，那张挂满雨水的脸并不惹人讨厌，恰恰相反，便是男人见了也愿意与他做朋友。 　　“你知道我会来？” 　　程大雷撑着黑伞，二人相距三十步。 　　“上次程当家问卦，小道不敢献丑。今晨心血来潮，便为自己卜了一卦。” 　　“很好，可算出什么？” 　　“卦难自卜。卦象纷乱，天意诡秘难测，小道也看不出什么。”张天赐道：“于是小道又为程当家卜了一卦。” 　　“算出我什么？” 　　张天赐摇摇头：“更难，说来也奇怪，小道用了七种算法，只要问卜之事与程当家有关，便是天机难测，滴水不漏。想来，程当家的命数太大，小道妄自揣测天意，怕是会遭报应的。” 　　程大雷点点头：“鬼神之说，子所不语，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人的事人做主，还是不要麻烦上场。” 　　“倒也不能这么说，多多少少也能算出一些什么。”张天赐道。 　　“喔，你算出什么？” 　　“你会不得好死。” 第764章 在雨中 　　雨水落在伞面上，四散飞开，又有风吹过，碎裂的雨珠刮在程大雷脸上。程大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算得准么？” 　　“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张天赐笑笑：“不过我用了七种算法，卜了十三卦，卦卦要程当家死，应该总有一卦是准的吧。” 　　“也有道理。”程大雷点点头，看着张天赐手中的锄头：“玉皇观的小天师，应该不用做这种耕种锄刨之事，何况今天还下雨，为何？” 　　“我父母都是耕作的农户，从小就做这些事，也算是习惯了。这些年受人供奉，倒是衣食无忧，可每当心绪乱了，就会做一些事。有人读书心静，有人写字心静，小道种田会心静。”张天赐道：“今天下了雨，雨也不大，正好锄田。”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问心无愧，不必读书写字种田，心自然会静。” 　　张天赐昂起头：“小道一生不做亏心事。” 　　程大雷眼睛微微眯起，随之睁开，缓缓道：“刚才你算我不得好死，可有算过自己的结局？” 　　张天赐摇摇头：“刚才已经说过，卦难自卜，算不准的。” 　　“不怕。”程大雷道：“命由天定，事在人为。你也不必算了，本当家可以告诉你，你的死期便在此刻，就在此地。” 　　声音落地，程大雷整个身子原地弹起，匹夫剑在空中出鞘，斩破雨线。 　　一剑直来直往，由程大雷的手向张天赐的眉心划一条线，简单粗暴，一往无前。 　　张天赐身体后退，一步数丈，落地时抓起插在田垄上的剑，回剑相击。 　　是击不是挡，摧枯拉朽，直逼程大雷的眉心。比的便是谁的剑更快，拼的便是谁更不畏死。 　　程大雷的身子硬生生停下，他的剑距离张天赐不足三寸，自己额头三寸前也同样杵着一柄剑。 　　只是一个停滞，二人分别向后退，又将距离拉远到三十步。 　　“小看你了。”程大雷道。 　　张天赐手摁着剑柄，深吸一口气，行走大周天。雨水落在他身上，像大河冲铁剑，锋芒毕露。 　　张天赐锋芒毕露。 　　“我三岁读书，年幼便通读道藏。九岁开始习剑，自觉已得剑道三昧。二十三岁自觉剑道乃是百人敌的小道，于是弃剑不用。今日因程当家，再次拔剑。” 　　程大雷将剑亮在身前，惜字如金，只吐出一个字：“来。” 　　双方同时向对方欺身，速度不断拔高，雨中分辨不仔细，只余两道残影。同时亮剑，欺霜压雪的剑光，四野之内，浑浊不可辩，唯有剑若星辰，点亮昏暗。 　　…… 　　紫金坛上，人头滚落，落在地上的血便是雨水也冲不尽。 　　李行哉冷冷看着这一幕，在刚才宋伯康一伙人已经人头落地。在这场争天下的大赌局中，宋伯康正式被宣告出局。 　　对于这世道，李行哉并没有多少信心。宋伯康是第一人，并不会是最后一人，天下大乱只会愈演愈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死。他们，我……今日把酒言欢的诸位，以后会是谁杀谁。 　　处斩宋伯康后，当今天子分封天下。大部分诸侯王的位置没有发生变动，确实也变不了。只不过清除了相府的势力，需要李乐天信得过的人顶上来。 　　李行哉的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刘发财身上。这货安然端坐，糊弄一般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李行哉已经看穿，自然看得处处都是破绽。 　　他心中想不明白的，还是程大雷为何要让刘发财冒充他自己，而程大雷又去了何处。 　　关于程大雷这个人，自己还真是看不透啊。 　　“……程将军戍守边关，又奉先帝遗命，扫除逆贼，于国有功，于民有利，封凉州王……” 　　宣礼太监的声音令李行哉回过神来，只见刘发财站起，缓步走上高台。 　　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他的身影，只感其缥缈莫测，高不可攀。 　　李行哉撇撇嘴：赝品终究是赝品，终究装不像啊。 　　“封徐神机护国军师，御赐文狮二字。” 　　徐神机一激灵，怎么还有我的事。这种事，提前本应有百里胜提前告知，但百里胜死了，所以这个消息对徐神机来说有些突然。 　　不过终究见过大世面，也丝毫不露怯。随着刘发财走上高台，真品毕竟是真品，他神情坦荡得很。 　　诸人倒抽一口凉气，人人心中均想：这人就是辅佐程大雷一路起事的徐神机，也不愧文狮的封号。 　　只不过，模样为何有些猥琐。 　　“封程苏氏一品夫人，御赐玉如意一柄。” 　　“封刘悲……” 　　“封关鱼……” 　　“封赵子龙……” 　　“封秦蛮……” 　　程大雷现在不在场，他如果在场，肯定会感慨李乐天的阔气。陛下可是真大方呐，本以为只封自己一个凉州王。谁料蛤蟆寨的主要文臣武将据有封赏，也有御赐之物赏下。 　　刘发财接了王印官袍，屈膝行礼，其他御赐之物，会送到程大雷暂居的府邸。 　　二人去而复还，刘发财察觉众人看自己的眼光，虽然是冒牌货，心中也有些飘飘然。 　　“猪鼻子插葱，装象，可不要露了怯喔。”李行哉不阴不阳道了一句。 　　刘发财一激灵，赶忙眼观口口观心，心道：这货不会是识破我了吧。 　　“封马超镇国将军，御赐将军府一座，赏银枪一柄……” 　　诸人心中一惊，就连李行哉都睁大眼睛。这位置本该是百里胜的，可惜百里胜死了，大家都在揣测会落在谁身上。但绝没想到是名不见经传的马超马孟起。 　　他的确有功，也是陛下的亲信，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但那是未来，如今便给他如此高位，他根本配不上。 　　马孟起出班，一身紫袍，好俊的相貌。人人均想，若我有个妹子女儿，倒是可以许给他。 　　马孟起大咧咧接了封赏，也不拘礼，但自有一股豪横爽利，让人心折。 　　“俺知道，我领这个位置，有人看不惯。”马孟起冲李乐天一拜到地：“臣请与凉州王一战，以服人心。” 第765章 你不地道 　　刘发财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来打酱油的懂不懂。 　　再者说我是个冒牌货啊，那三招两式对付一般人或者还可以，上去与马超决斗，怕是三招两式就会被对方撂翻。 　　李乐天的声音响起：“依朕看此事不妥，程爱卿于国有功，刀枪无眼，若有个一差二错，岂不是寒了天下臣子的心？” 　　李行哉撇撇嘴，一听这话，他便知道李乐天与马超肯定已经捣鼓好了。毕竟是亲兄弟，李行哉对自己大哥了如指掌，从小他便不会撒谎，一虚张声势便会脸红。 　　马超回道：“回陛下，只是切磋武艺，点到即止。况凉州王本领高强，只要他不伤微臣，微臣断然伤不了凉州王。今日大典，天下英雄齐至，当也有人想瞻仰凉州王的神威。” 　　李行哉推测得不错，李乐天事先给马超搭的戏台子被程大雷毁了，马超就要在今日找回场子。君臣二人一唱一和，要在人前用程大雷的声势扬马孟起的名。 　　胜固可喜，败亦无伤。 　　“言之有理。”李乐天面向程大雷：“程爱卿意下如何，咦，爱卿脸色有些不好，是出了什么事么？” 　　刘发财汗如雨下，相貌声音可以伪装，但这武艺却是骗不了人。只要与马孟起过手就会被拆穿，一旦被拆穿就是一个死字。 　　李乐天这话正好给了他台阶，他回道：“启禀陛下，臣偶感风寒，今日实在乏力与马将军较量。” 　　“呀，原来如此。”李乐天道：“快请太医，与凉州王医治，凉州王的安健关乎国体，万万不容有失。” 　　“不……多谢陛下好意，不必了，不必了，刚才说了，只是偶感风寒。” 　　“如果无恙的话，是否有力气与马将军较量。” 　　刘发财站起身，身体像是钉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退有损程大雷的名声，进就是一个死字。 　　罢罢罢，拼着一个死字。 　　大不了自己施展三寸不烂，口若悬河，加大力气忽悠过去。 　　李行哉看着他难堪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底轻叹口气：罢了，自己帮你一帮吧。 　　“慢。”李行哉伸出手：“启禀陛下，臣手下也有一员将官，想要与镇国将军请教，既然凉州王身体不适，不若暂让他歇一歇。” 　　李乐天也不忍太折自己弟弟的面子，道：“刀枪无眼，还需小心呐。” 　　“谢陛下。” 　　李行哉面向身后徐问天，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要天下扬名，今日我许你天下扬名，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 　　程大雷怕是遇到了此生最难缠的对手。 　　他有三招剑法：直来直往，烟花爆，百步飞剑。说来说去，都是简单直接，大巧不工的剑法。偏偏张天赐通读道藏，读来读去，就读出四个字：道法自然。 　　他的剑术极为简单，绝无任何拖泥带水，也无有半点体力上的格外消耗。一剑有一剑的力气，一剑有一剑的作用，用剑极致不过如此。 　　大道至简，程大雷和张天赐走的是同一个路数。只不过二者也有不同，一个是野兽初次睁开眼睛的天性，粗暴得不屑去思考；一个是千思百虑后的化繁为简，不求复杂，只求简单。 　　程大雷往后退，与张天赐拉开一定距离，以剑撑地，微微喘息。 　　刚才一番交手，程大雷稍稍落了下风。 　　张天赐却是风轻云淡，握着剑道：“程当家似乎有些问题？” 　　程大雷抿起双唇，眼睛干净沉着。张天赐说得不错，他昨日有一场与卢俊义的激战，那一战侥幸胜了，但身体却承受了极大压力。 　　长弓拉开，总需要一定时间收回，连番两场激战，程大雷还未恢复到全盛状态。 　　高手过招，差一丝便是生死。 　　三招剑法，程大雷已经用了两招。现在手里只捏着一招——百步飞剑。但这招剑法一旦用出来，剑便要弃手。 　　这是绝杀的一剑。 　　绝杀的意思是，你杀不了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 　　面对风轻云淡的张天赐，程大雷这一剑不敢出手。 　　“冒昧问一句。”张天赐没有趁机攻击，似乎不在意程大雷趁机恢复气力：“为何要杀我？” 　　程大雷抬起头：“你不知道？” 　　张天赐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必知道。” 　　程大雷字字如炸雷，身体倏地弹起，用整个身体的力气刺出一剑。 　　张天赐眯起眼睛，手指在剑身上一弹，铮地一声响，剑身弧起又绷直，剑尖点向程大雷眉心。 　　仙人点灯。 　　程大雷反攻为守，身体直直跃起。张天赐追风而来，一剑又一剑斩出，仙人点灯，点的是天上星。 　　二人以高木大石为支撑点，在雨幕中展开一场追逐战。程大雷不敢有任何停留，一触即起，身体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只知道这人剑法无双，谁知道轻身功夫也是如此了得。这真是一等一棘手的对头，样样不输程大雷。程大雷本想打一场周旋战，结果这主意只能打消。 　　程大雷回身一剑。 　　张天赐不得不退。 　　他托剑而笑：“程当家，长安很大，我没遇到对手。” 　　声音刚刚落地，树冠中忽然爆出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身形竟然比程大雷更快，手中拂尘绷直，砸得是张天赐脑袋。 　　一记仙人跪。 　　张天赐抬起头，吃惊得睁大眼睛。 　　亏得他反应及时，就地一个驴打滚，站起身后便随之往后躲开，与程大雷拉开距离。 　　面前多了一道人影，一身黑色僧衣，手中托一杆拂尘。 　　黑衣老尼鱼洞真。 　　张天赐看看程大雷，再看看鱼洞真，愣了半晌，忽然道：“程大雷，你不地道啊。” 　　“杀。” 　　鱼洞真口绽一字，欺身上前。程大雷也不是一个废话的主儿，直扑向张天赐。 　　张天赐陷临绝地，退无可退，只能挺身一战，以一敌二。以一己之力，面对两个丝毫不弱自己的对手。 　　他看错了程大雷。 　　程大雷可不是什么高人，风轻云淡，杀人不见血。 　　他本就是个山贼，可从不讲究所谓的地道。 第766章 怒徒 　　高台之上。 　　马孟起与徐问天相对而立，二人各擎木枪，枪头用白布裹了，蘸着石灰粉。 　　既然是比武切磋，便不是生死之战。二人若是在战场上遇见，自然会全力以赴，但在今天的场合，谁杀了谁都不好看。 　　随着一阵鼓响，二人同时向前冲刺。长枪在手中挺直，啊呀一声刺了出去。 　　李行哉的眼睛忽然瞪大，他认出了马孟起的枪法：盘龙八打。 　　远远看了一眼李乐天，无可奈何摇摇头：对马孟起，李乐天可是真够下本的。 　　连李家不传外姓人的盘龙枪都传给了马孟起，足见对马孟起的器重。 　　好在徐问天也并不是泛泛之辈，他的年纪要长马孟起许多，本身擅长的是单手斧，但枪棒这种简单兵器也算精通。仗着多了十几年的经验，还是能稳稳压住马孟起。 　　高台之下，多数人都睁大了眼睛。 　　只是切磋，二人便施展浑身解数，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但都是平生本事之极致。马孟起自然不必说，陛下一力捧他，他当然不会是酒囊饭袋之徒。然而一个籍籍无名的徐问天，竟然就能和他相斗十数个回合不落下风。 　　李乐天眯起眼睛，看了远处的李行哉一眼：自己这个弟弟手下有高人呐。 　　转念间，他在心中叹了一声：自己可能将马孟起害了。 　　马孟起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一身本事几乎是无师自通。随着势力增长，他自然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武道。这时候，他便会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按照正经的武道进步，学习各路枪法，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 　　二是将接触到的东西吸收为己用，在野蛮这条道上一条路走到黑。 　　李乐天为了帮他一把，传他盘龙八打枪。盘龙枪自然是一等一的蛮横枪法，马孟起消化后，势力必然会长一截。 　　但问题是，马孟起还没来得及将吞下去的东西消化。现在他正处在左与右之间摇摆：是按盘龙枪的路数打，还是按自己原先的路数打。 　　他的摇摆不定，令徐问天抓到机会。连续递枪，攻势如连绵暴雨，不给马孟起半点松懈的机会。 　　李乐天心脏提了起来，虽然是木枪，还缠着软布，但这样的高手相争，一旦击中，轻则重伤，重则有性命之忧。 　　马孟起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攻。他只能用自己最大可能后退，脑海中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在用身体本能在战斗。 　　但什么是天才，天才便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他一步一步往后退，随意出枪，脑海中本来缠成疙瘩的东西慢慢散开。如水牛吸水，化外物为己用。 　　盘龙八打枪，他悟透了。 　　此刻，他已被逼到高台边缘，再也无路可退。他没有退，无心挥出一枪。 　　画龙点睛。 　　这一枪是实实在在的画龙点睛，但马孟起出手时根本不曾这么想。如今，盘龙八打枪已经是他自己的东西，他并不是盘龙八打的附庸。 　　海纳百川，吞各家之长，吞下去长出来的，却是自己的肉。 　　徐问天一惊，这一枪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攻得却是自己的枪法漏洞。 　　他回身相格，一条长枪如盘龙天降，恶狠狠砸向徐问天肩膀。 　　咔嚓 　　长枪折断，徐问天单膝跪地。 　　李乐天长长松了口气：“胜负已分。” 　　李行哉面无表情，对这场战斗的输赢并不在意。 　　马孟起双手叉腰，大咧咧道：“可还有不服，愿与本将军一较高下者？” 　　徐问天羞愧得无地自容，隐姓埋名许多年不出世。结果刚刚出世，就被人踩得稀里哗啦。击败自己的还是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年轻后生。 　　一声问无人答，马孟起看向刘发财，双手一抱拳：“请与凉州王一战。” 　　刘发财有些头痛，这货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马将军刚刚激战一番，不如暂且歇息，日后你我再切磋不迟。” 　　“哈，收拾一个无名小卒会费我什么力气，我真正敬重的还是凉州王。” 　　刘发财咧咧嘴，真想一巴掌把姓马的拍死。关键是自己打不过人家，要是打得过他早就动手了。 　　徐问天现在真想一头撞死在地上，原来在马孟起眼里，自己只是个无名小卒。混了多半辈子，混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他笑了笑，笑得如此凄凉，如此孤独。 　　高台之下的观战诸人中，有人看到这笑容。他要紧牙关，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再难抑止这种冲动，他从人群中走出，冲高台上喝了一声： 　　“姓马的，休要放狂，可敢与我一战。” 　　此人身背双斧，魁梧身材，粗看不细认，还真以为是程大雷第二。 　　卫兵立刻围了上来，不许他靠近高台。此人相貌凶恶，万一是图谋不轨的刺客怎么办。 　　陈梦冲李乐天跪倒：“草民平野城陈霸祖之子，徐问天之徒，今日见师父受辱，心中忍不下去，想要为师父与马孟起一战。” 　　徐问天轻轻叹口气，心中也同样涌起酸涩。 　　“都是我帝国的好男儿呐。”李乐天挥挥手，命令卫兵退下：“今日我不怪你无礼之罪，但也轮不到你出手，你退下吧。” 　　陈梦毕恭毕敬磕了一个头：“陈梦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天地君亲师的道理。如果一个人连授业恩师被侮辱也可以袖手旁观，那他眼里怎么会有天地君主父母。请陛下开恩，容我一战。” 　　李乐天倒抽一口凉气，这陈梦面憨心不憨呐，他一番大论，竟然将自己干住了。 　　“好一头平野虎，朕问你，今日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可愿意承担后果？” 　　“输了，便是死。”陈梦斩钉截铁。 　　“马将军的意思，可愿意一战？” 　　马孟起冷哼一声：“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混账话，谁输过你。”陈梦虎吼一声，大踏步冲上擂台。 　　虽然没多少轻身功夫，但身形矫健敏捷。过程中，已经卸下了双斧，劈头盖脑的朝马孟起扑了过去。 　　刘发财晃了晃肩膀，忽然觉得：大概要自己出手了。 第767章 你不必知道 　　张天赐想逃，但他逃无可逃。 　　程大雷与鱼洞真两大高手联手，如果这再被张天赐逃走，程大雷真可以买块豆腐养起来，等冬天冻结实后，一头撞死在上面。 　　张天赐想上天，程大雷在天上，他想从地上走，鱼洞真手持拂尘。往前走，程大雷堵在他前方，想往后走，鱼洞真堵住他的退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后左右都被封死，张天赐被堵在绝地，脱身不得。 　　他下唇抿紧，一张脸被雨水洗得锋芒毕露。他终于不能再像刚开始那样风轻云淡，眼神中已经有了怒意。 　　他怎么会想到程大雷竟然如此无耻。明明是一对一的高手较量，谁料他暗中还有埋伏。早知道他有埋伏，张天赐便吹哨子叫人了，要知道，玉皇观也是高手的。 　　此刻想这些也无用，关键是用手中剑杀出一条路，从这绝地中脱身。 　　当真以为本天师走不脱么？ 　　张天赐深吸一口气，稳住砰砰跳动的心脏。长剑在身前一横，道：“程当家，本天师敬佩你是个英雄人物，不曾料你竟如此龌龊，来，受死吧。” 　　程大雷和鱼洞真谁也没有说话，同时攻向张天赐。如果自己实力超过对方许多，程大雷也不介意说几句废话。但张天赐的修为深不可测，程大雷也不敢有丝毫分心，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应对这一战。 　　到现在还敢啰里啰嗦说个不停的，要么是自持神通广大，要么是没多少经验。 　　看张天赐的模样，估计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多。 　　张天赐抖索精神，施展平生所学，以‘仙人点灯’应对程大雷与鱼洞真二人。 　　他在湖边悟道，眼见湖底繁星点灯，兴之所至悟出仙人点灯的剑法。长剑抖开，星光点点，湖地岸边两相成趣。 　　说白了，关键是一个快字。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程大雷用的也是快剑。直来直往一招，出剑之后必须收剑。所以程大雷杀人往往只用一剑，因为一剑杀不了，估计就永远杀不了。 　　应对张天赐的仙人点灯，程大雷还有第二招：爆烟花。 　　一剑刺出，烟花绽放，一剑化数剑，数剑为一剑。 　　比的就是谁更快，看是星光压得住烟火，还是烟火压得住星光。 　　如果二人单独决斗，谁胜谁负完全说不好。但关键还有一个鱼洞真，手中拂尘甩开，柔若鞭，直如枪。 　　程大雷可以全神贯注对付张天赐，张天赐还需分出心防备鱼洞真。 　　这一分心，对高手来说便可以决定胜负。 　　二人斗剑斗得不亦乐乎，都是以快打快的使法，剑和剑在空中碰撞，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找准对方的剑尖。 　　用攻击应对攻击。 　　张天赐在慢慢后退，他的仙人点灯已经被程大雷压制住，约退了十余步，身体忽然原地消失。 　　后山有一道悬崖，不知不觉间，张天赐已经退到悬崖边。坠空之后，他身子硬生生一折，向远处遁去。 　　这里毕竟是玉皇观，张天赐对周围环境的了解是程大雷不能比的。这一战，如果说程大雷占了人和，那他就占了地利。 　　故意退到悬崖边，以绝地摆脱绝地，硬生生从不可能中挣扎出一条生路。 　　程大雷站在悬崖边，屏声静息，抬起手中的匹夫剑。 　　一瞬间，张天赐有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全身毛孔都感受到了这种恐怖。 　　第三招——百步飞剑。 　　一剑洞穿他的后背，张天赐直直的从空中跌落，血从伤口涌出，鲜红一片。 　　这才是真正的仙人点灯。 　　假若张天赐点的是天上繁星，那么程大雷点的就是太阳。 　　谁说太阳不是星星。 　　为了捡回匹夫剑，程大雷与鱼洞真下到山谷中。张天赐竟然还没有死，他挣扎着往前爬，划出一条鲜血淋漓的路。 　　见到程大雷，他的眼神布满恐惧，想要开口，咕咚咚的血水冒出来。 　　“为……为什么？” 　　直到现在，张天赐还不明白程大雷为何如此决绝的要杀死自己。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这是他临死之前最想搞明白的困惑。 　　程大雷没有打算为他解惑，拔出剑，帮他翻了个身，将剑抵着他的胸口刺了进去。 　　“你不必知道。” 　　决绝一剑，穿了心脏，小天师毕竟不是真天师。他已经绝了生息，一双眼睛空洞的睁大。 　　死的不甘心呐。 　　…… 　　“慢。” 　　陈梦冲上高台，解开双斧，嘶吼着向马孟起扑过去。马孟起从兵器上抓起一杆长枪，双臂一抖，枪身轻轻颤抖。 　　如今，再不是刚刚的切磋较量，点到即止，真若杀得兴起，谁杀了谁都有可能。 　　但一个字忽然响起，这场龙虎斗生生的被摁住了。原因无它，因为开口说话的是程大雷。 　　当他开口说话时，无论什么人，都需停下手中的事，听听他要说什么。 　　李乐天眯起眼睛：“凉州王有何见解？” 　　程大雷——刘发财假扮的程大雷行了一礼，踱步走入雨中，一步步走上高台。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了起来：难道此贼真要出手了么。 　　陈梦与马孟起都看着程大雷，二人都曾败在他手中。但都是少年天才，成长的势头还是很快的，即便前不久输过，还是想再战一次。 　　刘发财面向台下诸人，朗声道：“吾有一言，请诸君静听。” 　　“程某自从出世以来，所思所想只为一时，便是为帝国尽忠，为兄弟尽义，为万民尽力，扫清戎虏，还帝国太平。” 　　“二位都是帝国的好儿郎，一身本事当用在杀贼的战场上，本不该在此做这义气之争。二位不是都想与程某一战么，来来来，今日程某就败在二位手中。” 　　刘发财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枪，咔嚓一声砸断。又抽出一杆，依前次一样折断。 　　“今日程某二折枪，便用程某的名声全二位英雄少年。只等来日戎族大战，我们以杀敌的人头定高下，再论输赢。” 　　台下，谁也没想到程大雷竟说出这样一番话。 　　李行哉撇撇嘴：当真是很有拆穿你的冲动呐。 第768章 双折枪 　　刘发财并不是一定要出风头，只是他看得仔细，陈梦与马孟起无论谁胜了谁，以他们的少年性子，肯定会一鼓作气挑战自己。 　　接连避战，再避便避不过了。为了不丢人，刘发财必须及时让这件事结束。 　　他在台上朗朗一番言语，所有人都认真倾听。而对于他的话——大家是一个字都不信。 　　说什么为国为民，完全是扯么，帝国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程大雷脱不了干系。 　　不过地上折断的那两把枪不是假的，他的话又提醒了大家一件事。 　　帝国如今乱成一团浆糊，但帝国最大的敌人，仍旧是在边关虎视眈眈的戎族。 　　所有人都不禁去想，假若某一日戎族大兵南下，今天的帝国该如何应对？大家在今日争的这些，究竟有没有意义？ 　　像是一盆冷水浇在诸人身上，大家忽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好。”李乐天赞了一声，道：“今日凉州王的一席话，你们还需仔细思索。凉州王为何能成为今日的凉州王，总是有些原因的。明日帝国靠得还是汝等少年英雄。” 　　对于程大雷的话，李乐天也未必相信。不过，他不能不给程大雷面子，既然对方已经言之凿凿，他也只能咬着牙捧程大雷。 　　今日之后，马孟起、陈梦的名声都会传开，但大家真正会记住的，还是双折枪的程大雷。 　　以讹传讹，人们并不会分辨程大雷是否在演戏。马孟起、陈梦的名声都是辛苦挣来的，但对不知道的人而言，还以为是程大雷送给他们的。 　　所以李乐天表面上奉承程大雷，心底其实已经咬碎了牙。 　　封王大典之后，本还有一场晚宴。李乐天特意冲程大雷道：“今夜程爱卿可一定要到，朕还有许多话想要同爱卿说。” 　　刘发财忙不迭的答应，结果封王大典刚散，他与徐神机便忙不迭的离开，李行哉本还想堵住二人问个究竟，结果一眨眼二人便不见了。 　　回到府中后，二人改换了装扮，套上马车，带着崔白玉和乔弄云悄悄离开。 　　李行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这程大雷究竟在做什么。所以封王大典后，他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带着徐问天去了程大雷的住处。 　　一路上徐问天仍是蔫蔫一张脸，看来，输在马孟起手中他仍旧有些放不下。 　　“好了。”李行哉在马上撇撇嘴：“败在帝国大将军手中，也不算辱没了你。你不是想要名声么，今日之后，天下谁人不识徐问天。而真正的名声，总是要靠一刀一枪挣出来的。” 　　徐问天牵着马，有些垂头丧气，听到这话忽然一楞。 　　名声是个好东西，但还是比不上做过的事。没有那一桩桩事，程大雷也成不了今日的程大雷。可对徐问天、马孟起、陈梦三人来说，无论他们有多大本事，对整个帝国来说，他们可还是寸功未建。 　　这条路还有很长，而自己也不过刚刚踏上征途。 　　等李行哉到了程大雷的住处，发现已经是人去房空。只有府中的丫鬟仆役，被结结实实的麻绳绑着，棉布塞住嘴。 　　程大雷一行人早已不见了。 　　李行哉摇摇头，脸上泛起苦笑：连一声招呼都不打，有些不地道呐。 　　…… 　　这场雨下起来便没完没了，长街上细雨汇成河沟，顺着狭缝流到远处。 　　走到长街尽头，有一处草坡，方才起了一座新坟。细砖砌缝，坟前挂着白幡，立着墓碑。 　　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碑上一字也无。 　　程大雷撑着黑伞，看着被雨水浸湿的墓碑，良久无语。 　　卖药皮三立在一旁，道：“老爷，没您的吩咐，小的不敢造次。这碑上打算刻什么字？” 　　程大雷皱眉想了想，道：“罢了，就这样立着吧，不必刻字了。” 　　皮三皱起眉头，新坟刚起，哪有不刻字的道理。 　　一架马车沿着长街远远过来，刘发财从马车上跳下来。 　　“大当家，事情都办妥了。” 　　“走了。” 　　程大雷再看一眼新坟，踏上黑牛，几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不多时便消失在雨幕当中。 　　皮三穿着蓑衣立在那里，看着几人的背影，挠挠头，脸上写满困惑。 　　几人换了打扮，一路走到长安城西门。 　　城门前几名兵丁，搜查着来往行人。偏偏对程大雷惹眼的黑牛视若无睹。宛若他们是那种穷酸人，用尽力气都捞不到半点油水。 　　出城时，程大雷看了一眼城楼，城楼上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一脸冷漠。却目不转睛的看着程大雷的背影。 　　“卢二哥，咱们为何不拦他们一拦，就这样让他们招摇离去？”身边一名将官问道。 　　卢俊义摇摇头：“侯爷死了，多多少少，我们该给活着的兄弟留条退路，未来的长安，未必容得下我们弟兄呐。” 　　再抬起头，已经不见了程大雷的身影，他们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宛若给长安城什么都没留下。 　　玉皇观。 　　有一小道童悄悄溜道观，手里抓着鱼竿鱼篓，想趁这小雨，往山溪中钓几尾小鱼。 　　师父看管得严，很少有给他玩乐的时间。但少年心性，没有时间总也能省出一些时间。 　　一路哼着小曲，神情悠哉悠哉。 　　再走到山门前时，整个人突然呆住。一张脸变得苍白无比，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山门牌坊上，自己崇拜的天师爷吊着头发悬在上面。浑身被剥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更可怖的是，下体被石头砸得稀巴烂。 　　张天赐生前是个体面人，丰神俊朗，仪表堂堂。长安城不少夫人都暗中倾慕这位道家小天师，宁愿自荐枕席。 　　不过，他死的时候，可是极其不体面。 　　后来这件事传开后，张天师是怎么死的，大家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只不过有江湖人暗中嘀咕：这怕是有人复仇。 　　究竟是谁要张天师死？ 　　大家想破脑袋也想不透，只知道那一天，玉皇观死了一位小天师，向阳坡起了一座新坟，几个人从城门离开。 　　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些什么。 第769章 雨中的大火 　　长安城下雨的时候，西北草原也有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 　　相比长安那场柔风细雨，草原上这场雨更加狂暴。浩浩荡荡，来势汹汹，风雨卷起百里枯草。群鸟失飞，野兽惊叫，天空中雷电相映，地上流淌得根本不是雨水，而是泥浆。 　　这样的天气，再老道的猎人也会窝在家里，不敢触犯老天的杀威。可偏偏在一处草坡上，有两个男人正在激战。 　　他们身材很高，胡须很长，脸颊很瘦。 　　一个红色胡子，手持金顶枣阳槊，一个黑色胡子，拿一柄鱼叉。 　　红色胡子正是一路追杀混江龙，追到草原上的赤发灵官单雄信。 　　黑胡子正是曾经的山大王混江龙。 　　鱼叉使得虎虎生风，刺穿雨幕，泼出杀机。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混江龙放声怒吼，这段时间过得是怎样日子，他根本不敢去回忆。渴了喝泉水，饿了摘野果，树根生鱼自己都吃过。在茫茫草原上逃命，上百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可这单雄信就像索命鬼一般，丝毫不肯放过自己。每次刚落脚不久，他就阴魂不散的追了上来。没办法，混江龙只能继续逃命。 　　现在他完全无法理解单雄信，不过，单雄信的处境其实也有些尴尬。 　　追杀混江龙有三两个月，他便有些后悔了。仔细思来，混江龙的人头可能也没那么重要，不值得如此花大力气追杀。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样回去算怎么回事。山寨的人会怎么看自己，那些狗呀鹅呀会怎么看自己，他们还乐不乐意同自己一起玩耍。 　　没办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提着混江龙的人头才有脸回蛤蟆寨。可谁想到，一追出去便是追了这么久，直到现在，单雄信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出发追杀混江龙，想到这里，他恨不得左左右右给自己五百个耳光。 　　双方碰上不止一次，对彼此的招数都不陌生。斗到现在，单雄信已经不敢说自己完全能敌得过混江龙，毕竟，人在死亡的威胁下，成长的速度是很快的。 　　鱼叉架住大槊，大槊挑开鱼叉，二人都施展浑身解数，因为一旦输了，结果就是死。 　　这一场战斗，虽然层次不如程大雷激战小天师，但论及精彩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无人欣赏。 　　“下雨天站在草地里，小心天雷呀。”混江龙吼道。 　　“天雷劈也是劈你，单某平生不做亏心事。” 　　“呸，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谁也别瞧不起谁，你杀得人未必有我少。” 　　单雄信没有否认，某种程度上，二人其实是一路人。他只是恶狠狠的递出一招，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话多。 　　对这一招，混江龙并不陌生。他连续退步避开，再立刻攻上，不给单雄信调整准备的时间。 　　天空中一道道紫电闪过，将阴暗的天空撕裂，旋即又被更深的乌云填满。 　　“要不改天再打，今天这天气不太好啊。”混江龙与单雄信拉开距离。 　　轰隆！ 　　宛若千雷起动，战鼓擂响，混江龙与单雄信的呼吸都是一停。 　　该不会真的有天雷吧。 　　二人几乎同时抬起头，向天空望了一眼。奇怪的是，此刻的乌云很安静，并没有电闪雷鸣。 　　“快，你瞧！” 　　混江龙忽然尖叫一声，抬手指着远处。 　　单雄信这个时候也看仔细了，只见先是一道白茫茫细线，宛若大河涨潮，势若千军万马。 　　随即，他就真的看到了千军万马。 　　无数人连成一线，在暴雨中只见一道道黑影。黑影连在一起，人马被水浇，是天地间最凶猛的野兽，也是最磅礴的黑山。 　　黑山在移动，在靠近，千军万马齐动，马蹄落在地面，发出整齐的响声。刚才单雄信与混江龙听到的，便是这声音。 　　二人同时呆住，吓得呆住。 　　混江龙只不过是个山贼，出动上百人已经算不简单。单雄信虽然参加过战争，但声势根本不是此刻能比。 　　“戎族，是戎族！” 　　单雄信像是发现了什么，放声大叫。 　　“小点声，小点声，你想要把他们都招过来么。” 　　单雄信看了混江龙一眼，混江龙也看了他一眼。铺天盖地的雨幕中，面对戎族的大军，两个刚才还势若水火的仇敌，此刻忽地生出一种抱团取暖的惺惺相惜之意。 　　太渺小了，也太孤独了。 　　“这起码有上百万人吧？”混江龙张大嘴巴惊叹。 　　“不，只有一万。”单雄信摇摇头，他多少有些经验：“但这只是先锋部队，能以一万做先锋，后面的队伍……” 　　单雄信不敢说下去，那个数字令他恐怖。 　　“他们要去干什么，他们要去干什么？”混江龙大吼。 　　他知道答案，但他不敢想象那个答案。 　　千军万马从北方来，到南方去，而南方——是帝国。 　　那一场大雨中，野原火集结戎族龙、狼、犬、鱼、鹿、熊、虎、狐八部，总兵力达二十万，号称五十万，剑指帝国。 　　单雄信咬紧了牙齿，这场大火终于烧到了帝国。如今一团浆糊的帝国，又该如何抵挡。 　　不行，必须及时将这个消息报给大当家，让他早做应对才是。 　　混江龙察觉单雄信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忽然一激灵，下意识握紧鱼叉。 　　“怎样，还要打？” 　　单雄信手中握着金顶枣阳槊，想了想，松开些许。 　　这一场追杀从帝国直到草原，自己先前是非杀他不可。但同这场雨中的焚天大火相比，混江龙又算什么呢。 　　“天大地大，日后不要再让我碰见你，今日，暂且先放你一马。” 　　单雄信转过身来，一声呼哨，远处躲雨的瘦马唿律律靠近。 　　混江龙眯起眼睛，朝着他背心便是一刺。你不杀我，我却要杀你，怪只怪你不该把后背卖给我。 　　单雄信没有回头，先俯身，随着金顶枣阳槊顺着肋下刺了出去。 　　利刃穿心。 　　踏破铁鞋无匿处，最后反倒是混江龙自己撞到他的兵器上。 　　单雄信用短刀割下他的人头，跨上马背便向西而去。 　　必须尽快将这消息传回去。 第770章 箭有连珠 　　程大雷还在返回凉州的路上。 　　下了一场雨后，道路泥泞难行，几人回程的速度便被拖慢了。 　　一如来时路一样，刘发财驾车，崔白玉几人坐在车上，程大雷同徐神机骑着坐骑。 　　些微不同是，车内多了一个崔家外戚乔弄云。 　　这一日夜里，几人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歇脚。点了一堆篝火，烧烤随身携带的干粮裹腹，程大雷看着面前飘忽的火苗，忍不住思索：自己走后，长安城会是如何反应？ 　　但这似乎已与自己无关，只要回到凉州城，自己便一地之主，天高皇帝远，李乐天也不用放在眼里。 　　仔细思索这次长安之行，还算得上收获满满。顺利拿到王印，以后再如何，帝国也没人再说自己是个山贼。 　　有了名正言顺四个字，以后做事便方便许多。大事小情，总要有个旗号。日后群雄逐鹿，也是讲究人设的。 　　程大雷虽然没有争霸天下的心思，但凡事有备无患，他同时也明白，大势之下，凡人如草芥，许多事情其实自己说了也不算。 　　山神庙外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不用程大雷吩咐，刘发财已经走出庙门。如果与己无关，那就不节外生枝，这一路回凉州，程大雷仍旧悬着心，不到凉州城，是不可能落安稳的。 　　十几匹快马在山神庙前停下，虽然都是便服，却是锦衣丝绸，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 　　为首一人居高临下盯着刘发财：“什么人？” 　　庙里点着篝火，想不引人注意也不容易。刘发财斜睨着眼：“瞎了你的狗眼，这里歇的是凉州王程，识相的赶紧滚蛋。” 　　不了那人放怀大笑：“凉州王，哈哈哪个凉州王，爷爷今天寻的就是凉州王。” 　　话未说话，一柄钢刀就向刘发财头顶砍来。亏得刘发财还是有三招两式的，对方出手他便知道不妙，就地一滚，想要躲开对方的攻击。对方得理不让人，勒起缰绳，想要用马蹄将刘发财踩死。 　　咚！ 　　沉闷的响声，半截砖头从山神庙飞出，砸在马头上。硬生生从对方马蹄下，抢回刘发财一条性命。 　　程大雷此刻已经立在庙门前，刘发财狼狈爬起来，揉揉脸，也觉得有些丢人。 　　“大当家，冲着咱们来的。” 　　程大雷点点头，冷冷瞧着对方一伙人。 　　“报个名号吧，那条路上的？” 　　“呔，姓程的，你还认得我么！” 　　从对方队伍中走出一人，指着程大雷的鼻子破口大骂。 　　程大雷一看，来人当真还有过一面之缘。如此，对方为何而来，也就不难猜到。 　　兖州雷荡仇。 　　上次楼船灯火，雷荡仇被程大雷一脚废了肾脉。将养些时日，如今看来是养好了伤。在长安城他不敢也不能动手，封王大会一过，便立刻带着人冲出长安城，直扑程大雷而来。 　　偏偏还被他找到了，也不知是他的幸运或者说是不幸。 　　程大雷眯起眼睛：“本王有皇命在身，尔等挡我去路，罪同造反。” 　　“呸。”雷荡仇重重啐了一口：“姓程的，你算哪门子藩王。一个不入流的山贼，真以为飞上枝头就可以变凤凰。” 　　程大雷面不改色：“知法犯法，便是找死。” 　　声音落地，匹夫剑在这一刻出鞘。星夜之中，剑光比月光更寒。本来不动声色的程大雷，忽然拔地而起，向雷荡仇扑来。 　　程大雷已动杀心。 　　这次回凉州，路途遥远，自己又是明目张胆招摇而行，而自己的仇人是多的，说不得有多少人想杀了自己。所以必须快，趁着各家势力尚未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凉州。 　　凉州是自己的天下，复仇的人再多，便也不必害怕。 　　所以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挡我者死。 　　雷荡仇一惊，怎么说来就来，自己还有许多狂话没放呢。程大雷的凌然之剑已经杀到面门，剑光压星光，一剑耀人心寒。雷荡仇踉跄往后退上几步，似乎已被虎视眈眈的猛兽盯住，身体动弹不得。 　　嗖！ 　　凭空而起的弦声，一根羽箭朝程大雷喉咙飞来。程大雷心中一警，他在空中一转身，挥剑将羽箭斩断。 　　雷荡仇逃回一条命，吓得大口大口喘息。 　　“陆将，杀掉他，杀掉他。” 　　程大雷双足落地，顺着剑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年轻将官，手握宝弓，腰悬箭囊，目不转睛盯着程大雷。 　　雷荡仇知道程大雷本事，这次敢追击，也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这年轻将官名唤陆长崖，擅长连珠箭法，也就是依仗着他，雷荡仇才敢在程大雷面前卖狂。 　　程大雷视线扫了一圈，阅读着这伙人的信息。在十几人中，除了这陆长崖有资格同自己一战，其他都是泛泛之辈，本也不必程大雷挂心。 　　“同你说了，挡我者死。” 　　程大雷口中忽然一声呼哨，从山神庙中闯出一头黑色凶物。轰轰隆隆，直接将对方的队伍撞出一条通道。而程大雷的身子已经跃起，直扑陆长崖过去，只要先宰了陆长崖，其他人本不足挂齿。 　　陆长崖弯弓射箭，箭若流星，开弓便是三支箭，封住了程大雷上中下三条路。 　　若是一般人，身在空中进退无法借力，如此也就是死路一条。但程大雷有空中借力的本事，轻轻一折，便避开羽箭。 　　盛名之下无虚士，陆长崖也紧张起来，继续弯弓射箭，箭矢的频率越来越高。 　　短短一条线，有人扑过来想要堵住程大雷，程大雷的匹夫剑抖开，面对兖州众豪杰。 　　长剑所到之处，说不上人头落地，但也是鲜血淋漓。 　　与小天师一战，程大雷的境界隐隐又有突破的趋势，那一招仙人点灯，也是对程大雷启发很多。同时，也在他心里点燃了一团火。 　　这是一团只有鲜血才能够熄灭的火。 　　长剑划过喉咙，刚开始不过一条红色的线，随之伤口裂开，鲜血淋漓挥洒。 　　程大雷落在黑牛背上，面前已是号称百发百中的陆长崖。 　　长工一甩，要缠程大雷的胳膊，程大雷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剑挑断了弓弦。 第771章 新仇旧恨 　　陆长崖很明显呆了呆，他对程大雷的实力已有估计。觉得以自己的本事，再不济，也能和程大雷拆斗几十回合，胜负当在五五之间。 　　结果总是令人失望，一个照面，程大雷已经废了自己的兵器。 　　高手过招，他不该发呆的。便是这一停顿，给了程大雷杀他的机会。程大雷抬起剑，再出手便要取他性命。 　　心中忽然一警，有几人举着长矛向自己背心扎来。程大雷一招回风拂柳，回身将四五杆长矛切成两段。 　　等他回过头来，见陆长崖已经拨转马头，没命的往远处逃去。 　　面对实力远高自己的程大雷，逃或许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程大雷摁了摁剑柄，没有选择追上去杀了他。一来是没这个必要，二来还是先杀掉身边几人更要紧些。 　　他在牛背上一个倒转金山，省去了黑牛转身的时间。身体腾起又落下，几次起落，便收割走几条性命。 　　雷荡仇身边一个个同伴倒下，恐惧填满了心脏。等他再回过神来，一柄血淋淋的剑已经杵在自己双眼之间。 　　活着的只剩下自己了。 　　他踉跄后退，双手不停在面前摆动，似乎苦口婆心想要冲程大雷解释什么。 　　“你不能杀我，我的叔父是兖州王，你不敢杀我……我不能死……” 　　程大雷甩掉剑上的血水，一滴血珠落在雷荡仇鼻尖，他只觉得脸上一热，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擦去。 　　程大雷直接将剑捅进他的心脏。 　　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瞳孔放大又变得暗淡无光，在临死之前，他还是听到了程大雷最后说的一句话。 　　“人人都能死，为何你不能死？” 　　…… 　　陆长崖遁入深夜的茫茫山林中，一口气不知跑出多远。等停下时，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气。 　　左右看看，明月在天，身边是密密麻麻的山林，陆长崖浑不知身在何处。 　　他已有些倦了，想起刚才的经历仍旧心有余悸，自己当真是从恶兽口中逃出一条性命。 　　借着月光续上弓弦，试着拉开只听绷地一声，林鸟惊飞一片。这说明此地并没有敌人埋伏，陆长崖修为不低，这是他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 　　将马拴在一树上，自己如猿猴般三两下爬上树冠。找了根树干分出的枝杈，用腰带将自己绑在树上。 　　忙碌完这一切，陆长崖打了个哈欠，垂下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黎明，耳边响起几声鸟鸣。陆长崖突然醒转，隐隐觉得有某种危险靠近。他看仔细了才发现，大树下立着几个人，正打量自己的马匹。 　　他不动声色的抽出弓箭，试着瞄准这帮人的头目。 　　“树上的好汉，暂且下来吧，我们是玉皇观的道士，只是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眼见几人都是道士装扮，身背长剑。而玉皇观，陆长崖也是听说过的。 　　他沿着大树下来，道：“怪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玉皇观的真人，还请诸位恕罪。” 　　“你可见过一骑黑牛的黑脸汉子？”有一年轻道士迫不及待道。 　　陆长崖一怔：“你们为何要寻程大雷？” 　　为首的中年道士看着他：“你认得他，他现在身在何处？” 　　陆长崖双手一抱拳：“还未向诸位见礼，某乃是兖州陆长崖，正是被那程大雷所害，才逃到此地。只是不知诸位寻那程大雷做什么？” 　　为首的中年道士姓李，名唤李青山，一路追到这里，正是为了向程大雷寻仇。 　　玉皇观未来的希望死在山门前，死相极其凄惨。便有人怀疑到程大雷身上，毕竟这种残忍的事情只有他做得出来。不过，当时程大雷在封王大会上，本没有时间作案。 　　恰恰有一耕田的农夫远远看见了程大雷，他本不认得程大雷。只不过对方描述的模样和程大雷一般无二。 　　大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分身术，可以一边出现在紫金坛一边杀人。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无论如何，程大雷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所以李青山带了一队人出城，正是要寻那程大雷复仇。能够生擒是最好，做不了活的，就当场为小天师报仇。 　　“哇呀呀。” 　　陆长崖一听这话，立刻发出一阵阵大叫。李青山皱起眉头：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么，提到程大雷，他如此高兴做什么。 　　“各位真人还真是找对了人。我与那程大雷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正是要同他报仇雪恨，而我恰恰也知道他身在何处。” 　　李青山等人在陆长崖的指引下，一路找到那山神庙。结果，山神庙自然已经不见程大雷的身影。 　　是在在庙门前躺着十几具尸体，他们的座骑四散在一旁吃草。 　　看到这一幕，陆长崖的眼睛都要瞪直了。其他人死了他不在意，但雷荡仇同样也死了。 　　如果不能将他平安带回兖州，自己该如何同兖州王交待，以后又怎地在兖州混。 　　必须找到程大雷，带着他的人头回兖州，方才能将丢掉的脸面捡回来，去见过往的同僚。 　　“当真是程大雷的手笔呐，不是他，别人做不了残忍。”李青山发出一声感慨。 　　“叔兄，小天师一定也是他杀的，请把这个任务交给弟子。弟子一定将他的人头斩下，以宽慰小天师在天之灵。” 　　那年轻气盛的小道士再次开口，他名叫杜酒，脾气最是暴躁，但在玉皇观这一代年轻人中，天赋也是最高。 　　李青山摇摇头：“程大雷能以一己之力屠杀这么多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报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此人实力高强，我们还需从长计议，等我们找到他后再做打算。” 　　诸人齐声答应。陆长崖举起手中的雕宫，道：“我这柄长弓能助诸位一臂之力，还请诸位允我一起去。” 　　多一个帮手自然是好事，李青山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在刚下过雨，路上泥泞不堪。首先他肯定走不远，二来，留下的车辙是最好的线索。 　　只要按图索骥，便一定能寻到程大雷，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772章 一路坎坷一路行 　　陆长崖加入了李青山的队伍，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找到程大雷，然后杀掉他。 　　陆长崖稍稍显露了自己本事，能在极短时间内射出七枚连珠箭，向李青山表示自己并不是废物。他还详细描述了程大雷诛杀雷荡仇等人的过程，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 　　程大雷实力可怕，千万不能小觑。 　　李青山还未说话，杜酒便冷哼一声：“别人怕他程大雷，我可不怕。我倒要看看他敌不敌得过我手中剑，他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杜酒，不可放肆。”李青山喝了一声：“还是要小心对待，行走江湖万万不可大意。” 　　陆长崖冷眼旁观这一幕，他大概明白什么：不仅仅是杜酒，其实包括李青山在内，这群玉皇观的道士，看得起程大雷的人并不多。 　　怕是除了给小天师报仇外，每个人还有杀了程大雷扬名的心思。 　　可陆长崖是同程大雷交过手的，他知道对方的了得可怕之处。 　　自己还是同这些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被蠢货拉低智商。 　　一行人沿着泥泞路上的车辙追杀程大雷，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从日出到正午时分，几人都是汗流浃背。 　　官道转过一道弯，耳边听得打斗声，只见前方五百步处，有一伙人正在被围攻。 　　攻击一方身着帝国制式黑甲，手持长矛大刀为兵器，人数当有五六十人。 　　而被围攻的一方……正是程大雷。 　　程大雷的经历有些悲催，从山神庙离开后，他便着急赶路，心中多少也知道这一路不可能太平。 　　结果还是被人堵住了，攻击自己的人程大雷并不陌生——正是汝南城魏牧冲的人马。 　　这个魏牧冲大概是读圣贤书读到走火入魔的程度，当着程大雷的面宰了自己儿子。这件事，他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说不得每天在汝南城翘首以盼，就盼着程大雷从长安城离开，然后大开杀戒。 　　这里根本不是汝南城控制的区域，但魏牧冲竟然派出骑兵小队在此地搜寻程大雷，可见他对程大雷的恨之入骨。 　　他竟然出动骑兵。 　　在如今帝国，骑兵冲阵永远是最有效的攻击手段。高速冲锋的战马，将力气贯入长矛一点，势若摧枯拉朽。 　　而程大雷因有一辆马车，速度根本跑不开，无可奈何的被堵在这里。 　　不单单是程大雷，刘发财、鱼洞真也都参与了战斗。三人形成一道壁垒，护住身后的马车。 　　汝南城的指挥者名叫梁道乐，刚才程大雷已经亮出凉州王的身份。只不过对方根本不当一回事，咬定牙就要杀了程大雷。 　　战斗持续到现在，程大雷的状况岌岌可危，但梁道乐的心情也并不轻松。 　　他低估了程大雷，面对五支骑兵小队的冲锋，他还能撑到现在，立于不败之地。这还是因为他要护住身后马车，如果只是程大雷单枪匹马一人，怕他早已经逃之夭夭，己方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魏牧冲定下高额悬赏，只要杀了程大雷，自己便能一步登天。所以也没有别的法子，他手中握着佩剑，口中高呼只是一个字： 　　杀，杀，杀。 　　此刻，一枚羽箭破空而来，程大雷提前觉察到杀机，挥剑挑开，目光与远远赶来的陆长崖撞上。 　　李青山率领同伴冲这边冲过来。 　　梁道乐心中一紧：难道这帮人是程大雷的同伙。 　　“别误会，大家是自己人，我们也是杀程大雷的。” 　　陆长崖口中高呼，在高速移动中，他嘴上不停，手中箭也不停，连环羽箭射向程大雷。 　　无论如何，单是这一手，便可与马上箭法无双的戎族媲美。 　　梁道乐暂时压住阵脚，冷笑道：“姓程的，你究竟做了多少坏事，天下这么多人要杀你。” 　　李青山围住程大雷，怒目而视：“程大雷，可是你杀了小天师？” 　　程大雷没有回答，目光冷冷从面前扫过。 　　除他之外，刘发财、徐神机等人都是紧张不已。而程大雷也只是表面上平静，内心其实也颇为无奈。 　　帝国之内，仔细盘算下来，会有多少人想要自己的命？ 　　并州一战，多少将官文臣毁在自己手里，某种程度上，程大雷已经得罪了天下诸侯。他们如果冒出来要复仇，谁也说不上过分。 　　书院一役，杀人无算。如今书院当然不再是当初的声势，可读书人么，难免把脑袋读得秀逗，要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书院桃李满天下，他们现在可都有不错的地位…… 　　魏牧冲这种读书读得疯狂，觉得杀了自己就可以国泰民安的主儿。 　　某些江湖豪客，想要杀了自己取得泼天名声…… 　　还包括程大雷有意无意间的罪过，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人。 　　如此说来，程大雷这些年可以活得活蹦乱跳，当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回程的路，必定坎坷难行，程大雷能够握紧的，也仅仅是手中剑。 　　眼神眯起又睁开，程大雷面对洋洋得意的诸人，没有回应一个字，而是选择了进攻。 　　带着马车速度快不起来，逃肯定是逃不掉了，能做的也只有以杀止杀。 　　汝南城，玉皇观，兖州城……天下之大，想要自己人头的有很多，但既然现在还未被取走，说明有些人并不够格。 　　李青山从马背上跃起，在空中迎上程大雷，想用自己的攻击阻止程大雷的进攻。 　　他高看自己了。 　　黑牛闷哼一声，直接将拦路的李青山抵飞。李青松的佩剑，甚至来不及出鞘，身体便倒跌了出去。 　　陆长崖的箭射了过来，程大雷挥剑斩断，连珠快箭的确有些棘手。若非程大雷陷入乱战当中，第一个便是要他的性命。 　　程大雷这次的目的是梁道乐，相比玉皇观的道士，还是他率领的骑兵小队更加可怖。 　　鱼洞真在这个时候也出手进攻，她的黑影宛若鬼魅，在人群中杀人不留行。短暂时间，也不知有几多人丧命在拂尘之下。 　　陆长崖的箭瞄准了马车。 第773章 陆跑跑 　　陆长崖接连几次出手，似乎都没对程大雷造成太大影响。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赖以存身的箭法，是否有心目想象中那么了得。 　　这一次，他将箭瞄准马车。既然程大雷一力护着马车，自己就冲马车上的人下手。 　　陆长崖盯住马车的时候，刘发财心中一紧，双手握刀盯紧了陆长崖。 　　刘发财没有程大雷或者是鱼洞真的本事，在乱战中无法存身，只能护在马车前。 　　现在，他就要用自己的刀，挡陆长崖的箭。 　　抽弓射箭，一招满月流星，刘发财眼神眯起，全神贯注在一点。 　　嘣！ 　　他击飞了突然射来的箭，却感觉虎口酸疼，刘发财险些连刀都握不准。 　　他此刻终于意识到陆长崖的了得，也意识到程大雷的不寻常。 　　看程大雷击飞陆长崖的箭，随意出手，轻描淡写至极。可对自己来讲，只是一箭，便已经竭尽全力。 　　陆长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自己本不是一个草包弓箭手，与程大雷交手总是令自己有这方面的错觉。 　　天下能挡得住自己箭的本没有几个，刘发财能挡住自己一箭，哪怕仅仅是一箭，他都足以骄傲了。 　　可陆长崖的本事本不是一箭，他擅长的是连珠快箭，实力极限是七箭齐发。 　　这开始的一箭，仅仅是打个招呼。 　　陆长崖从箭囊中抽出七枚箭，口中咬住四支，三枚羽箭搭在弓弦上。 　　一箭连着一箭，箭头接箭尾，七枚羽箭几乎是同时出手。有快有慢，有急有缓，攻击的并不是刘发财，而是他身后的马车。 　　刘发财双手握住刀，心脏打鼓一般跳动。挡住一箭已经是自己的极限，而现在面对的是七箭。 　　没有办法，也只能全力一搏，实在不行，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攻来的箭。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拦在刘发财面前。程大雷鬼魅一般的出手，接住空中射来的箭。不像是他伸手接箭，仿佛是羽箭主动落到他手中。 　　刘发财睁大眼睛，程大雷和自己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么。看程大雷出手，真比伸手在树上摘果子还轻易。 　　程大雷一直关注着陆长崖，哪怕在激战中，也分出几分注意力给陆长崖。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陆长崖给自己带来的压力要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强。 　　弓箭最危险的时候，永远是其未出手的时候。 　　必须杀了他。 　　程大雷身子腾起，向陆长崖扑过去。 　　然后，陆长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选择，他掉转马头，狂奔着向远方逃去。 　　之前已经与程大雷交过一次手，如果被他欺近自己十步之内，自己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不逃还能做什么，等在这里被程大雷收人头么。 　　此人逃跑的速度之快，实在令程大雷刮目相看。程大雷也是分不出精力对付他，只好任他逃窜，转过身再次加入激战当中。 　　马车内，徐神机紧紧攥着拳头。这种事，说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但他还是没办法不紧张。 　　崔白玉悄悄张望着外面，相比之下，她显得比徐神机镇定。不过长袖内攥紧的拳头，显示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关于程大雷的本事，她到现在也有一定的了解。说是一等一的莽夫，也并不过分。但程大雷杀人的本事，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识。 　　在五六十人的包围圈中，他还显得留有余力，如山涧的老猿，杀人害命不费吹灰之力。 　　最后，被杀散的反而是梁道乐和李青山两帮人。 　　…… 　　李青山是过了很久才醒过来的，在战斗一开始，他就被撞飞出去，摔在地上之后晕了过去。 　　在他刚醒来时，眼前还不太看得清楚。血红一片，地上堆满无数尸体，嗅到的是呛鼻的血腥味。 　　自己从玉皇观带出来的人，死得七七八八，伤亡更重的是汝南城的骑兵队伍。 　　在他醒来之后，四散逃走的人慢慢聚集过来。看着面前的惨状，诸人良久无语，似乎又回忆起刚才厮杀的恐怖。 　　谁也不敢打扰这气氛。 　　“哎呦，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此刻，一个不协调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家都循声音望过去，只见陆长崖牵着马慢慢靠近，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他脸上写着什么估计无人在意，但他竟能做到完好无损。战斗结束后，大家谁身上不带一些伤，闹得灰头土脸。可看陆长崖，衣服崭新如故，连发型都没有乱。 　　“你……你去了哪里？” 　　“喔，我看时机不对，就先撤了。恰好后山有果子熟了，便摘了一些，喏，你们要不要吃？” 　　金黄的山果就搁在陆长崖的包袱中，他毫无顾忌的打开，丝毫没有小气吝啬的意思。 　　大家都是一阵阵无语：陆长崖的箭法刚才大家都见识到了，果然不同反响。但相比他逃跑的本事来说，他的箭法便也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能两次在程大雷手中逃脱，无论如何，陆长崖都有资格骄傲。今日之后，天下谁不知道陆逃逃。 　　“嘿，竟然被姓程的逃了，当真是好恨。如果让我碰上他，我一定亲手宰了他。”陆长崖咬牙切齿骂了一声，道：“各位，咱们都与程大雷有过节，不如三家合一家，继续追杀程大雷？” 　　说罢这话，陆长崖发现大家的目光都看着自己。他挠挠头，道：“是我搞错了什么事么？” 　　“陆将说得有道理。”李青山点点头：“但程大雷的本事大家已经见识到，怕我们这些人，即便全军覆没也拦不住程大雷。” 　　“不怕。”陆长崖笃定道：“程大雷已经泄了行踪，天下要杀他的人是多的。咱们继续往前走，定能遇到更多人。不过，咱们再次动手决不可冲动，我的注意是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就要将程大雷置于死地。” 　　按照李青山的心思，是不想再和陆长崖同行。毕竟，他逃跑的本事实在令人望尘莫及。但也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一点外，他为人豪爽，箭法不错。 　　刚才说的主意，也未必行不通。 第774章 志同道合 　　陆长崖、李青山、梁道乐三家合在一处，之后清点人数，原先齐整的队伍，现在所存不过二三十人。 　　结果可以说伤亡惨重，大家想起刚才杀戮的场景，人人心生惧意。不得不说，程大雷在每个人心底都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李青山与梁道乐都需要掩埋同伴尸体，唯有陆长崖没有这方面的事情做。他竟然还是个热心肠，不遗余力的帮助李青山和梁道乐二人。 　　大家都有些无语：这人除了逃跑的本事比较吓人，竟然硬生生让人挑不出缺点。 　　为人豪爽、大气、古道热肠，箭法惊人，如果没有逃跑的本事，本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朋友。 　　可是，在如今这个随时会死人的世道，随时会抛弃同伴转身逃跑的人，谁敢将他当做自己朋友呢。 　　掩埋尸体后，大家继续上路。三家势力其实来历心思各不相同，但因为有着同一个敌人，则理所应当的走到一起。 　　行不知有多久，天色已经暗下来。下弦月挂在中天，明月怡人。诸人生了火，打算明天天亮再继续赶路。 　　李青山坐在火堆边，表情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思索，这次离开长安城，是否是正确的选择。在玉皇观的生活，虽然谈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绝对不是苦日子，锦衣玉食不在话下。 　　可现在却是风餐露宿，干粮硬得可以硌掉牙，如果现在有口肉吃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见刚才离开的陆长崖现在回来，将肩上扛着的一头狍子撩在地上。 　　“喏，我看大家都饿了，就去林子里转了一圈，也是运气，逢着这猎物，大家可以打一打牙祭。” 　　见惯大场面的李青山，分明听见自己咽了一口口水。他看得仔细，这袍子是左眼中箭，全身皮毛竟然完好无损。在月色中，能射中袍子的左眼……这是怎样可怕的箭术。 　　陆长崖抽出短刀，在猎物腋下旋转一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将猎物剥洗得干干净净。又将一块石板在篝火中烤红，将肉分成一片一片在石板上炙烤。 　　“来，大家都一起尝一尝，出门不易，可不就得同舟共济么。” 　　李青山抽了抽鼻子，香味撩人。怎么办，他已经极力遏制和陆长崖做朋友的冲动了，可这个人……实在太过惹人亲近。 　　“什么人！” 　　梁道乐突然大喝一声，手下汝南城的人马自动围在一起。毕竟军伍出身，在任何情况下他们也不会放弃警戒。 　　这个时候有人靠近……莫非他们来抢烤肉不成！ 　　从树林中走出七八人，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彩，神情委顿，应该是经历不太愉快。 　　见对方人数远少于自己，梁道乐稍稍松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们是那条路上的，鬼鬼祟祟，想要做什么？” 　　李青松手摁剑柄，保持警戒姿态，烤肉可是不能被他们抢走。 　　只听对方队伍中有一个人试探着问：“梁大哥，是你么？” 　　梁道乐一怔，诧异道：“冯五？” 　　那人咿呀一声跳出来：“梁大哥果然是你。” 　　梁道乐也是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遇见故人。这人名叫冯玄梦，曾与梁道乐拜在同一个武师门下，只不过冯玄梦是武将世家，梁道乐只是寒门出身，二人关系说不上太好，确实也不算太坏。 　　不见已经三五年，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大家围坐在篝火前，梁道乐开口道：“五弟，你怎么来了这里。这么些年了，伯父应该高升了吧？” 　　冯玄梦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五弟，何必长吁短叹，你我兄弟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事要瞒我？” 　　曾经一起习武时，冯玄梦便仗着家中势力炫耀，当真给梁道乐造成不小的刺激。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莫非是家中有了什么变故？ 　　乱世之中，世家与寒门的界限不再高不可攀，高高在上的可能被踩入泥淖。世世代代生活在阴沟中，也有可能一步登天。 　　“大哥，你诚心问，你我兄弟的交情我也不必瞒你：家父已死在并州。” 　　“啊！”梁道乐心中一惊，这才是真真的匪夷所思，他认真起来：“贤弟，这种事可不许开玩笑？” 　　“我怎么会用这种事开玩笑。”冯玄梦咬着牙道：“正是死在那恶贼程大雷手中。我听闻那厮离了长安，便找了几个好友想要在回凉州的路上堵他，要他为家父偿命。” 　　“堵着了没有？” 　　梁道乐这句话问出口便后悔了。看冯玄梦的样子便是碰见了程大雷，只不过没有能力留下程大雷。闹了个灰头土脸，连死带伤。 　　冯玄梦的本事自己还是了解的，他的朋友什么水平也可想而知。如果程大雷能够被他们这帮人随随便便杀死，程大雷也不可能会活到现在。 　　“贤弟，实话不瞒你说，我如今在汝南城任职，这次也是领了军令要程大雷人头。今天大家既然碰见了，也是缘分，不如你加入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做事也方便些。” 　　“梁大哥的话我不敢不听，大哥吩咐便是。”冯玄梦抱拳答应。 　　又有人加入，梁道乐的心情也稍微好些。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一个人也多分力量不是。 　　“来，贤弟，我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玉皇观的李真人。最是剑法了得，愚兄我在李真人剑下，怕是一个回合都走不了。” 　　“喔，哪里话，哪里话。”李青山笑道：“梁将军过谦了。” 　　“这位陆将军，最擅长的本事是……”梁道乐手指向陆长崖，忽然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是咬着牙扯谎：“陆将军最擅长的本事是箭法。” 　　“原来梁大哥身边已有如此多的高人。”冯玄梦惊叹一声，道：“大哥，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有一座荒废的寺庙。我听说哪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要杀程大雷的。” 　　李青山点点头：“如此，我们明天也过去看看。” 第775章 一座破庙 　　梁道乐和冯玄梦守在篝火旁，其他人大多扛不住疲惫，渐渐已经入睡。二人却是守着篝火，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往事。 　　不见三五年，各有经历。曾经的世家子弟冯玄梦，在其父战死后家道中落，寒门出身的梁道乐却已混成军中的将官。 　　谈起往事，二人都是唏嘘感慨，曾经那小小的龌龊，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 　　“贤弟，这件事情结束后，不如你随我去汝南城。多少混个差事，也胜过你游侠为生。”梁道乐。 　　冯玄梦摇摇头：“家中已有妻儿，怕是抽不开身。” 　　“嗳，贤弟这话便错了。大丈夫要去做大事，岂能被妇人误住身。” 　　冯玄梦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但很显然他不是特别认同冯玄梦的话。 　　天亮之后，大家继续赶路。向冯玄梦所言的那废弃寺庙赶去，一路之上，陆陆续续又逢着不少人。 　　这些人多是和程大雷有着新仇旧恨，有些已经碰着程大雷，只是没能耐留住对方。还有些人根本没碰见程大雷，现在还雄心壮志，自以为可以一朝成名天下知。 　　大概在中午时分，大家赶到了那隐于密林中的破旧寺庙。 　　庙不大，也不知原先供奉的哪路佛陀神仙。无非是三间茅草屋，四面院墙。年久失修，院墙已经坍塌，只有一些小兽飞鸟盘踞在此地。 　　不过，今天这里可是人满为患。 　　李青山行到此处，委实是吓了一跳。小小一座破庙，竟然聚集了二三百人。 　　有人歪在院子中，有人坐在石头上长吁短叹。还有一些人脸上是满满的不服气，想着碰到程大雷后，如何三下五除二的料理他，让他跪地求饶。 　　后者显然是还没碰见程大雷，所以信心满满，而前者往往已经同程大雷交过手，都有些心灰意冷。 　　不过双方的相同之处是，但凡提起程大雷三个字便破口大骂。 　　这些人，都是过往程大雷明里暗里得罪过的人。 　　假若程大雷在此地，怕都会吓得一跳：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招惹如此多的人。 　　事实上，这只不过是一部分。 　　程大雷去长安时，一路上隐性藏名。等他露出行藏时，已经差不多要到长安城，他的仇人们想动手也来不及。 　　但从他走进长安城那一刻，不少人已经在准备着。在长安城大家不敢动手，但你总会离开。只要在路上堵着，不怕碰不到你。 　　多少人咬牙切齿，磨刀霍霍，从天南地北赶到京州，在长安返回凉州的路上堵着。程大雷也是疏忽大意，完全没想到天下已有这么多人想杀自己。 　　如今，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聚集在这破庙中。里里外外都有人忙碌。 　　陆长崖眯眼看着这一幕，见有人担出酒水给大家分食，有人给负伤的人煮药包扎伤口。 　　很明显是有心人在安排这一切呐。 　　陆长崖心中叹一声，他又不是傻瓜，假若是傻瓜也不可能活这么久。只有李青山和梁道乐几人对这一幕喜形于色，说大家都碰到一起，杀程大雷便更有把握之类的话。 　　明显陆长崖看穿的事情，他们并没能看破。 　　不过陆长崖也认同他们的说法，能将大家组织在一起，总好过单打独斗。他现在也只是好奇，究竟是谁在安排这些，他与程大雷又有什么过节？ 　　是单纯为了报仇，还是另有图谋？ 　　在这个世道，想活得长就要比别人想得多。 　　“诸位，诸位！” 　　陆长崖忽然站在院子当中，高举双手道：“某乃兖州王部下陆长崖，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等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陆长崖道：“我想大家出现在这里，应该都是为了一件事。有句话说得好，蛇无头不走，兵无令则乱。大家既然志同道合，索性推出一个首领在，居中安排，岂非妥当？” 　　“你想做这首领？”有人斜着眼睛问道。 　　“哈哈哈。”陆长崖摆手笑道：“陆某无才无能，如何能担此大任。只不过若让我推举一人，某却有人选。” 　　“你说得是谁，且看我们服不服他？” 　　“他的名字说出来，我想大家应该都是服气的。此人武艺高强，曾经大战程大雷而不败。如果只是如此，陆某也不敢推举他。关键是这位高人淡泊名利，又是侠义胸怀。” 　　“喂，你说得是谁？” 　　陆长崖伸手一指：“正是玉皇观的李真人。” 　　李青山一楞：“我？” 　　陆长崖哈哈大笑：“大家行走江湖，玉皇观应该都听说过的。天子都常常去烧香，这位李真人连当今天子都信得过，咱们还信不过么？” 　　李青山一听这话，面露红光。他虽然本事不弱，但这次其实也算头遭行走江湖。 　　行走江湖，是个人都喜欢吹捧。他原先对陆长崖还有些芥蒂，但此刻已经完全认同对方。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我看也未必吧。”一个声音冷冷道：“要成为首领，第一当有过人的武艺，第二要有侠肝义胆，可最关键的还是第三点，要有运筹帷幄的智慧。这位李真人我也是很佩服的，但他曾经统率过多少人，又做过什么事，我总要问一下吧？” 　　陆长崖笑笑：“我也没说非李真人不可，只是我比较信得过李真人而已。你也可以推举你信任的人，大家商量商量么。只是这次大家聚在一起，断然不可逞匹夫之勇。” 　　陆长崖看着突然冒出来这人，心里盘算着，大概那位暗中安排的有心人快被自己逼出来了。 　　陆长崖并非要做这首领，向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要活得长你就不能出风头。 　　他只是想看看，幕后筹划的人究竟是谁？他一直是个要把所有事情搞清楚，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下的人。 　　当然，能够让李青山成为首领最好，至少双方也是有交情的，他不会让自己干送死的差事。 　　等那幕后之人出啦，如果他有本事自己就参与这次事情，如果他是个草包，自己就麻溜撤了，不趟这次浑水。 第776章 杀程大会 　　能在乱世活下来，甚至谈得上活得不错，陆长崖自然有他赖以保命的本事。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随机应变……这等本事，是李青山在玉皇观修炼再多年也修炼不到的。 　　“这位兄弟说得有道理。” 　　轻轻的拍掌声，一个中年男人排开众人走出。 　　“大家当推举出一有威望，有本事的人领导大家，切不可逞匹夫之勇，反倒遭了程大雷那恶人的毒手。” 　　陆长崖打量着他，见这中年男人仪表堂堂，端的是好相貌。 　　“还未请教？” 　　男人一抱拳：“万马堂莫将难。” 　　陆长崖下意识睁大眼睛，万马堂乃是西北响马之首，不过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万马堂受到的冲击不小，再没有以前的名声。 　　“原来是西北绿林魁首莫老大到了，失敬失敬。”陆长崖抱拳行礼。 　　一众人听到莫将难的名字，赶忙过来招呼。上次程大雷还和莫将难遇到过一次，只是没太将他搁在眼里。许多时日过去，莫将难又忽悠起一批人手，颇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意思。 　　“我推举莫老大。”有个汉子吼道。 　　“我也愿意跟随莫老大，除了莫老大我谁也不服。” 　　这声音一而再再而三的响起，陆长崖面带笑意，心中却冷冷道：怕这件事的幕后有心人便是莫将难。 　　据说这莫将难是个很有政治野心的人，有事没事便四处煽风点火，传播自己的忠义之名。所以陆长崖远在兖州也听说过，至于的他本事么？ 　　陆长崖还真被听说他本事如何如何了得。 　　“诸位压言，且听我一句。”莫将难长叹一声，用手压了压周遭纷乱的声音。 　　见诸人都安静下来，莫将难这才开口：“我与那程大雷有刻骨深仇，日日夜夜恨不得将恶贼碎尸万段。诸位既然信得过莫某人，在下也不推辞，也并不想推辞。今日大家齐心协力，定能擒杀程大雷，报仇雪恨。” 　　李青山立在人群之间，求助的眼光看向陆长崖：刚才我不是差点成为首领么，现在陆兄弟怎么也不为我说句话。 　　“放心，大家都信得过莫老大。” 　　“谁若不服，就冲我老六的刀说话？” 　　陆长崖静静看着这一幕，想着莫将难大费力气操持这件事所图的是什么？怕不单单是要杀程大雷，这帮人三教九流，有兵有匪，如果握在手里，可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势力。 　　“我若不服，那该怎样？” 　　就在此刻，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陆长崖循声音看去，只见十几名壮汉来到破庙当中，为首一人面目刚毅，不怒自威。 　　莫将难摆摆手：“请教好汉尊姓大名。” 　　“大名不敢当，某乃是凉州窦竹仝。” 　　“呀！” 　　有一人发出惊呼，难以置信道：“你就是那个杀妻的窦竹仝。” 　　窦竹仝冷冷看了他一眼，此人瞬间觉得毛骨悚然，乖巧的闭上嘴巴，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周围人议论纷纷，还真有认得窦竹仝的，你一言我一语便勾勒出窦竹仝的来历。 　　原先的凉州，可不是程大雷做主，而是宋伯康；而在宋伯康之前，匪道做主的是琴川关的莫鸣米。 　　这窦竹仝便是莫鸣米的小舅子，后来不知怎地离开凉州，据说走之前还亲手杀了结发妻子。 　　如今看来，这窦竹仝又混成了势力，手下十几员大汉人人都有百人敌的本事。再次出世，就是为了找程大雷报仇。 　　“原来是窦兄。”莫将难道了一声：“也非窦某一心要做这首领之位，不过是大家兄弟错爱便是。窦兄如果有心，在下甘心将这位置让出去。” 　　窦竹仝冷哼一声，目光没有看莫将难，而是冷冷扫过面前的诸人。 　　“实不相瞒，窦某想要做这首领的位置，有那个兄弟不服，与我过过手吧。” 　　别人看得起莫将难，窦竹仝眼里可不搁莫将难。----------凉州是莫鸣米做主的时候，你莫将难算个什么东西，万马堂又怎敢放肆。 　　有几个人看向莫将难，脸有难色。莫将难费尽心思操持这大场面，还真被陆长崖猜中，目的可不仅仅是杀掉程大雷而已。能将这支人马握在手中，莫将难以后要做什么事都方便很多。 　　难道苦心费尽千般巧，却与他人做嫁衣么？ 　　莫将难开口：“要领导群雄，靠的也不仅仅是武艺，还要服大家兄弟的心？” 　　“喔，有人不服我窦某人么？” 　　莫将难语结，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真是谁胜了你，谁就能做这杀程大会的首领么？” 　　“正是。” 　　窦竹仝答应一声，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外面又来了几十人。为首之人是个生面孔，模样十分凶恶丑陋。 　　“请教了？” 　　“不敢，饿死鬼朱刚。” 　　陆长崖微微眯起眼睛，却是没想到这杀贼竟然也到了。 　　饿死鬼朱刚，黑河九鬼之一。黑河九鬼盘踞在鹰嘴岭，距离兖州是颇近的，所以陆长崖也听过他的名声。 　　却是没想到，从兖州到此地相隔千里，饿死鬼朱刚竟也到了此处。 　　黑河九鬼被程大雷赶尽杀绝，就活下来一个朱刚。他这些年一直想的也都是复仇，这次知道程大雷从长安回凉州，所以特地千里迢迢赶来，要在路上堵截，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却是没想到正好逢上这次杀程大会。 　　朱刚的名字传开后，有听说过的人，难免不寒而栗。饿死鬼朱刚还是很出名的，但他出名不仅仅是他的武艺，而是恶名。 　　据说此人十分残忍，往往能做出灭人全家的行径，这次他竟然也来了，实在是出乎大家的预料。 　　话说，程大雷得罪的人还真够多的。 　　“江湖事，自然是拳脚上见真章。如果比其他的，那我们和那群啰里啰嗦的读书人还有什么区别。” 　　李青山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他本来心里就不服气，这次有他出手的机会，他又怎么舍得放过。 　　声音落地，他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心里一惊：莫非自己说错什么话不成。 第777章 杀程大会（二） 　　“好！” 　　窦竹仝突然赞了一声，倒是吓李青山一跳。他想不通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窦竹仝亮出身上的大刀：“江湖人还是该手底下见真章，不用耍嘴皮子功夫。谁若能胜过窦某这口刀，窦某愿意奉他为主。” 　　到现在，破庙聚集的群豪已经有四百余人。他们面面相觑，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将难是万马堂的老大，倒是有些运筹帷幄的本事，但他的人品实在令人信不过。而这窦竹仝原先是凉州鼎鼎有名的人物，可一个连妻子都能杀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人？至于朱刚，他本来就是恶名满天下。 　　咦，说来说去，为何一心找恶贼程大雷报仇的大家，却是一个赛过一个凶恶。 　　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出身也各有不同。本身就是天王老子我老二的人物，在许多人心中想来，什么窦竹仝或者莫将难……还是自己做老大更快活些。 　　“来，让我领教一下窦将军的高招。” 　　忽然有一个大汉跳出来，他用一杆铁枪，在窦竹仝面前耍了个枪花，招式老辣地道。 　　双方互通名姓，周围众人给他们散开空地。两人一个持刀一个持枪，在破庙前战在一起。 　　大家都是好逞凶斗气之辈，也不关心谁能赢了谁，只是没来由的叫好。 　　忽然，窦竹仝的大刀磕住对方的铁枪，然后身子一转，绕到对方身侧。力从地起，刀刃顺着腰身旋转，直接避过对方的铁枪，一刀削在他脑袋上。 　　骨碌碌鲜血四溅，好大一颗脑袋滚滚落地。 　　众人都是一惊，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寒意。大家是为同一个目的走到此地，本是为了比武夺魁，下手何至于如此狠。 　　莫将难眉头拧起：“阁下出手太重了吧？” 　　窦竹仝持刀而立，面不改色气不长出，似乎根本没看见地上的尸体。 　　“大家今日来到此地，都是为了杀程大雷报仇，那恶贼有多可怕也不用我多说。今天可不是比武出风头，觉得自己有能耐的上，没能耐的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一众人下意识竟都往后退了一步，江湖豪客爱出个风头，无冤无仇也喜与人争斗。可是死，毕竟没有人不会怕。 　　莫将难一张脸冷得像冰，心中却是咬紧了牙。本来他的主意，是用车轮战耗尽窦竹仝的气力，然后自己再出手，在众目睽睽前击败窦竹仝。 　　可谁知窦竹仝用雷霆手段，简单干脆的击杀了一人。其他人爱惜性命，也不敢在窦竹仝面前卖狂，而让莫将难亲自动手……他更加爱惜性命。 　　“还有谁想动手么？”朱刚率众而出。 　　窦竹仝点点头：“你来？” 　　朱刚用的恰好也是刀，他在窦竹仝面前站定。脚步向前迈，刀却托在身后，竟是罕见的拖刀术。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无有。窦竹仝也不敢存轻视小觑之心，他眯起眼睛，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刀劈在窦竹仝面前。窦竹仝用刀柄挡了一刀，反手就是一刀劈了出去。 　　都是以快打快，以巧打巧的法子，一柄大刀在各自手中举重若轻，如豆腐上绣花一般轻巧。 　　若程大雷在场，怕是会感慨一声：这窦竹仝的刀法已经今非昔比。 　　程大雷的实力一直在提升，窦竹仝和朱刚何尝不是如此。二人心怀刻骨仇恨，日日夜夜想的就是找程大雷报仇，自然一刻也不敢耽误。如此短短一两年，本事都取得了长足进步。 　　在短暂瞬间，双方已经交手数招，互相退后站定。窦竹仝胸口微微起伏，而朱刚肩膀上被刮出一道伤口。 　　很显然，窦竹仝已经赢了，但他赢得也并不轻松。 　　双方目光对视，竟有一种英雄相惜，互相欣赏的意味在。 　　朱刚一抱拳：“甘拜下风。” 　　窦竹仝抱拳还礼，没有因为侥幸胜了一招便趾高气扬。 　　接着，他面向莫将难，将刀握紧：“你来？” 　　莫将难倒是很想动手，可刚才二人的较量他已经看到。绝对不是他能胜得过的，自己上去岂不就是找死。 　　可惜的是自己费尽力气搭成的戏台子，竟然让窦竹仝唱了主角。 　　罢罢罢，与程大雷为敌，太出风头也未见得是好事。 　　他双手捧拳：“刚才已经见识窦兄的本事，某自愧不如，不敢献丑。” 　　窦竹仝长舒一口气，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还有哪个？” 　　就连莫将难都‘自愧不如’，其他人自然不敢放横。一众人垂首不语，仿佛没听见窦竹仝的话。 　　陆长崖此刻心中一动：“兖州愿奉窦将军为主。” 　　一语惊醒梦中人，诸人都反应过来，口中重复着陆长崖的话。 　　“我等都愿奉窦将军为主。” 　　这样的声音响成一片，窦竹仝伸手压了压，道：“非是窦某以武压人，实在是与程大雷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我们的目的都是杀了那恶贼报仇。怎么做如何做还要听我的，但具体执行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商量。” 　　“一切听窦将军吩咐。”大家同时呼喊，其中陆长崖的声音最响。 　　“那程大雷此刻该在何处？”窦竹仝问道。 　　“该是回凉州的路上。”莫将难道：“从此地到凉州，子午桥是必经之路，如果我们要动手，该在子午桥动手，精心策划，令程大雷陷入绝地，他便有插翅本领也逃不掉。” 　　子午桥是架在大河上的一座石桥，若是从京州到凉州，则非走子午桥不可。 　　莫将难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因为他一开始便计划好了，只可惜现在是献策人，而非做主之人。 　　朱刚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那程大雷诡计多端，又穷凶极恶，极其不好对付，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万万不可大意。” 　　听到这话，诸人都想起和程大雷交手的经历，那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回忆。 　　窦竹仝、莫将难，包括陆长崖、李青山等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如果有的选的话，他们实在希望自己一辈子没遇见过程大雷。 第778章 老兵 　　陆长崖这时候没有太往前凑，过往的经历不止一次告诉他：有时候太出风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只见窦竹仝几人聚在一起，商议该如何在子午桥设伏。 　　大家都有和程大雷交手的经历，过程自然谈不上愉快。甚至可以说程大雷这三个字已经给大家留下很深的阴影。 　　谁也不敢轻视对方，谁也不敢麻痹大意。 　　窦竹仝清了清嗓子：“那恶贼随时会通过子午桥，我们还需要早做准备，若被他通过子午桥，再想留住他，怕就是千难万难。” 　　朱刚点点头：“那恶贼带着随从，还有两个女子，他的速度快不起来。我们现在赶往子午桥，应该能在明天天亮之前做好埋伏。” 　　“还是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窦竹仝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跳动得格外有力。 　　毕竟，这次对付的可是程大雷。当初自己是怎么从凉州逃出来的，又是怎地搞得众叛亲离，这些年又过得是什么日子？ 　　每一天度日如年，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找程大雷报仇么。没有复仇的动力支撑，自己如何能活到现在。 　　现在大仇得报就在眼前，窦竹仝如何能够不激动。 　　不仅仅窦竹仝有这心思，其他人都想起过往在程大雷受辱的经历。人人目光亢奋，表情激动。 　　“取酒来。”窦竹仝大喝一声。 　　破庙中当真还有酒，这是莫将难所准备的。本是为了登高一呼，应者如云，到时候怎么可以没有酒。 　　可现在应者如云有了，但登高一呼的却并不是自己。 　　有酒抬上来，分到粗瓷大碗当中。窦竹仝第一个捧起酒碗，面向众人道：“今日你我兄弟在此聚义，为的就是一个人。大家与我同饮烈酒，同样杀贼，报仇雪恨就在今朝。” 　　“干。” 　　四五百因缘际会聚在一起的汉子将面前酒一饮而尽，之后又同时砸碎酒碗，人人怒发冲冠。 　　“出发。” 　　窦竹仝第一个跨上马，其后是饿死鬼朱刚，万马堂莫将难……然后是李青山等人。大家跟在窦竹仝后面一同出发。 　　过程中，李青山往后面望了一眼。怎么看不见陆兄弟了，刚才他肯推举自己，是个能信得过的弟兄。 　　然后，他看到陆长崖跟在队伍最后面，李青山招招手：“陆兄弟，你跟上来，同我一起走。” 　　李青山可不愿别人小看陆长崖。 　　“哦，没事，我在这里挺好，挺好。” 　　陆长崖不紧不慢的跟在队伍最后面，若是有心人一看便明白，他这个位置是最方便逃跑的。只要情况有变，陆长崖可以保证在最短时间内消失。 　　自己是远程攻击，有必要走在最前方么。 　　…… 　　夕照关前，大漠无边。 　　夕照关的守将雄卯立在城关之上，将夕阳残照尽收眼底。他身边有几个守军，却都上了年纪，并不是太将雄卯看在眼里。就算他在身边，也是该坐的坐，该躺的躺。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遇到，雄卯也不以为意。帝国大乱，上层经历了好几次权力变动，但夕照关的守将一直都是雄卯。 　　到他这个年纪，已经升迁无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老死在此地，棺材送回原籍。到那个时候，帝国天子怕才会想起他这个老兵，将他的官职往上抬一抬。 　　这是一眼望得穿的人生。 　　不得不说，雄卯是个称职的将军。每日都会巡查边关，打探戎族动向，训练士卒……可作为守关之将，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了。 　　他也吃空饷，他也贪财好色，有些事他也做得不地道。 　　但的确是如他这样的一个个老兵，支撑着帝国的架子，使得那大厦不至于轰然倒塌。 　　可这员老兵快撑不下去了。 　　朝廷运送过来的粮草越来越少，根本支撑不起一座三千人的边关。雄卯带领着手下垦荒种粮，但年景不好的时候，也需要冒充山贼去打劫大户。 　　西北望，是浩浩沙漠。长安那些争来争去的大人物是否知道：帝国最大的敌人从来不在帝国内部，而是西北草原上的虎狼戎族。 　　夕照关是西北第一道门户，与戎族直接接壤。朝廷本该好好经营此地，要先守好此地，方才有余力收拾好帝国的烂摊子。 　　可谁还在意了，为一个官职，一寸地盘闹得不可开交，竭尽聪明才智。可那些聪明人，却不肯分出一些智慧想想此地。 　　夕阳挂在他的脸上，他挤出一抹惨淡的笑。 　　能够埋到故土，甚至都算是理想。有朝一日戎族南下…… 　　耳边忽然响起战鼓声，换来雄卯一阵阵心跳。他睁大眼睛往前方看去，只见远处出现一道尘线，然后是千军万马奔腾。 　　“戎族，是戎族。” 　　几员闲散守军也站起来，惊慌失措道：“戎族打过来了。” 　　“慌什么慌。”雄卯大喝一声，心情实在糟糕到极点：“所有人上城墙，将兔崽子打回去，想来夕照关抢我一笔，他们来错地方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雄卯知道，戎族如此声势，绝非是抢一笔就走。 　　戎族常常入侵，却很少攻击夕照关，因为此地易守难攻，他们是费力不讨好。但今天对付起大军从夕照关过，目的就分明显了…… 　　因为夕照关距离长安最近。 　　“将军，有兄弟去抢粮了，咱们现在只有两千老兵。”一员兵丁战战兢兢道。 　　雄卯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夕照关已经守不住了。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不占，已经是天要己亡。 　　看来是回不到老家了。 　　雄卯咧嘴笑了笑，忽然拔出佩刀：“怕什么，不过是群饿死鬼。点亮烽火台，其他人随我上城墙，夕照关是我们的地盘，把这群畜生堵回去。” 　　戎族一接近城墙，便展开强攻，没有给雄卯半分喘息的机会。战斗从黄昏持续到深夜，本以为一时半刻就能攻下的夕照关，坚持了三个时辰。 　　城门被攻破之后，雄卯带领残余人马展开巷战，又拼死焚毁粮仓，没有给戎族留下一粒粮食。 　　而他，也死在粮仓燃起的大火中。 第779章 梅子林中小白龙 　　从长安城离开已经有些时日，行到这一日，距离凉州不过剩下七八天路程。穿过子午桥，继续前行一段路，就能够抵达凉州。 　　天还未亮，秋雾已起，此刻正穿过一段梅子林。程大雷坐在牛背上，忽然感觉一阵心慌意乱。来也急，去也急，恍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程大雷却清楚记得刚才心脏急跳的失神感觉。 　　那感觉，仿佛是有件天大的事情发生，而自己还是温水中悠哉悠哉的蛤蟆，对锅底已经熊熊燃烧的大火浑然未决。 　　是要发生什么事了么？还是什么事情已经发生？ 　　“大当家，是有危险么？”最了解程大雷的还是徐神机，他觉察到了程大雷的异样。 　　程大雷摇摇头，向前挥挥手，示意继续赶路。 　　一出长安，自己便成了瞎子聋子，对于帝国将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完全无法了解。 　　所以程大雷才要加急赶到凉州，那时候，他才能掌握精心布置多年的情报网络，得知目前帝国正在发生的事情。 　　从长安到凉州，这一路走来，程大雷的心情实在谈不上愉快。说来也奇怪，一路上要杀死自己报仇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隔三岔五就有了跳出来要自己的性命。 　　虽然大多是乌合之众，但随时需要保持警惕，对程大雷体力和精力都是巨大消耗。其中也不乏一些人能威胁到程大雷的安全，程大雷必须仔细应对，才不至于阴沟里翻船，栽在无名小辈手中。 　　“报仇，报仇，都找我报仇，本当家该去找谁报仇。” 　　程大雷咧嘴骂了一声，骑着黑牛穿过被晨雾笼罩的梅子林。身后是徐神机，驾着马车的刘发财，以及马车上的崔白玉，乔弄云，鱼洞真三人。 　　日头从东方冒出来，晨雾还未来得及散去，梅子林尽头出现几道稀疏的人影。 　　程大雷叹了口气：来了，又来了，没完没了么。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遇到，程大雷觉得自己到达凉州之前还会碰见几次。他心里觉得麻烦又无奈，手已经握住剑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自八方来我自一路去。 　　前方雾中有人道：“可否是蛤蟆寨的程当家？” 　　虽然程大雷已经被封王，但不管江湖还是官家，都还是习惯按照山贼来称呼他。或许是因为习惯，或许是不愿看一个山贼高高在上。 　　程大雷手拍剑柄，道：“好啦，江湖上啰嗦来啰嗦去那一套就不用提了。赶快动手吧，我赶时间。” 　　到现在，程大雷已经不去过问对方的来路，反正都是要杀自己的人，也差不了多少。 　　晨雾被风吹散些许，几道人影从晨雾中走出，为首之人一身白衣，身带儒冠。 　　“荆棘岭小白龙叩见程当家。” 　　程大雷眯起眼睛，上次自己断了他的好事，趁着自己现在时运不济，他便是要报复么。 　　这小白龙也是好俊的相貌，绝对配得上衣冠禽兽四个字。 　　程大雷倒也没多少慌乱，道：“好啦，是你要与我动手么，来来来，也不必废话了。” 　　小白龙愣了愣，道：“程当家这话是从何说起，在下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怎么敢与程当家动手。” 　　“那你守在这里做什么，专门过来打招呼么？”程大雷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上次程当家匆匆而过，在下不敢冒昧。这次专门等在这里，也是为了瞻仰程当家的尊严，其他心思是不敢有的。” 　　程大雷轻咦了一声，对方将态度摆的如此低，难道真就是过来打个招呼。这也算不得奇怪，天下要找程大雷报仇的人是多的，也有的是人想要跟在程大雷身边做事。 　　只是一路上遇见太多敌人，程大雷身体绷得有些紧。就算到现在，程大雷也没有半点信任小白龙。 　　山贼么，谈信任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在下在此地等候程当家，还有另外一件事与程当家有关，在下觉得应该禀报给程当家。” 　　“喔……什么事？” 　　小白龙欲言又止。 　　程大雷叹口气：“交换么？” 　　小白龙面带愧色，却又理所应当。 　　程大雷也不以为意，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他一向认同得到什么必然就需要为之付出什么。 　　“你想要什么？” 　　小白龙双手一抱拳：“愿追随程当家左右，以效犬马。” 　　程大雷眯起眼睛，问：“你有什么情报？” 　　小白龙道：“程当家是答应了？” 　　帝国乱世，诸多豪门大族都是朝不保夕，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山贼。大家都想为自己寻一棵大树。程大雷出身就是山贼，现在也撑得起一片天，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如此不爽利，我看我们也不要谈。”程大雷道。 　　小白龙想了想，发出一声长叹：“罢罢罢，今次我就信任程当家一次，如果程当家不应我，我也没办法在此地存身了。” 　　程大雷骑在牛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小白龙抬起头：“我得到情报，有一批人马聚集在子午桥，已经摆好大局，就等着程当家走入圈套，杀了程当家报仇雪恨。” 　　程大雷不得不认真起来，子午桥是他的必经之地，如果小白龙所说不假，必然会给自己带来一场麻烦。 　　“你还知道什么？” 　　“这件事在附近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大概有三五百人，都是曾经与程当家有过节的。为首之人似乎唤做窦竹仝，其他几个名声响的有莫将难，李青山。” 　　小白龙说出‘窦竹仝’这三个字，程大雷差不多已经相信了。因为窦竹仝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一般人不会知道他这个人。 　　原来他还没有死。 　　程大雷面向鱼洞真：“你走一趟子午桥，查明情况后回报回来，莫要与他们动手。” 　　鱼洞真答应一声离开，身形几次纵跃，便消失在清晨将散未散的白雾中。 　　程大雷不可能刚见面就信任小白龙，如此，他也活不到现在。子午桥的真实情况如何，还需看过才知。 第780章 请君入瓮 　　程大雷已有几分相信，小白龙口中所说是真的，随之便觉得心惊胆战。幸亏小白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否则的话，子午桥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亡魂丧命之地。 　　纠集三五百江湖豪客，其中怕也是不乏高手，自己并没有信心应对。何况还带着徐神机几人，如果陷在对方的圈套中，那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程大雷从不缺乏自信，同样不缺少谨慎。 　　说来说去，窦竹仝还是做事不密，将计划大大咧咧的告诉所有人。如此就无法避免有消息走漏。程大雷是得不到情报，但未必不会有人将消息说给他听。 　　比如面前的小白龙…… 　　程大雷从牛背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到小白龙面前，嘻嘻哈哈的笑了一声：“小白贤弟，多亏你来得及时，上次就想去荆棘岭拜访你，你瞧错过了不是。不过好饭不怕晚，有缘总会相见，现在不就见着面了。” 　　小白龙有些难以适应程大雷的热情，刚才程大雷还一脸怀疑，这脸皮怎么变得这么快。 　　他深吸一口气：“早也想去投靠程当家，只是听闻程当家治军甚严，小白龙也不敢冒昧。” 　　“误会，误会了不是，我这个最是爱惜好汉，你如果早些去，咱们早就成了兄弟。不过现在也不晚。”程大雷话锋一转：“如果子午桥不能过，还可以从哪里回凉州？” 　　小白龙道：“通往凉州的路是多的，有许多无人知晓的小径，只不过这些路往往崎岖难行。” 　　程大雷想了想，觉得再难走，也不可能有布满重重杀机的子午桥难走。无非是抛下马车，几人徒步返回凉州。虽然如此一来，时间会狠狠拖长，但相对要安全许多。 　　现在要等的就是鱼洞真回来，看子午桥的情况如何。 　　“程当家，不若先去荆棘岭等一等，让我准备好酒菜，好生招待程当家。” 　　程大雷摇摇头：“不必了，回去路远，还是早些上路要紧。” 　　等到正午时分，鱼洞真去而复返。她低声同程大雷说了几句，果然如小白龙所说：子午桥已经设下圈套，埋伏了不少人，其中也并不缺乏高手。 　　程大雷不得不佩服鱼洞真的武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没打扰到任何人，便已经得到想要的情报。 　　小白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他见二人讲完话，方才开口：“程当家若想及早返回凉州，不若现在就启程，由我带路，前方就可绕过子午桥。” 　　“好，有劳了。” 　　小白龙此次只带了七个人，这也是程大雷为何会稍稍放心的缘由。 　　继续前行，便不能走官道。子午桥是从长安回凉州的必经之地，必经之地的意思是，假若没有意外，程大雷必然会选择从子午桥过。 　　但除子午桥外，还有许多路可以通往凉州。荒山野岭，荆棘密布，拦得住大规模行军，却拦不住程大雷几人。 　　现在小白龙带程大雷走的便是其中一条。 　　下了官道，马车只能弃置。车上的东西由各人背着，其实主要是李乐天赏赐下的来各物。 　　几人身上都背着沉重的包裹，一路翻山越岭，便是程大雷也累得满头大汗。 　　小白龙指着前方：“程当家，前方有座一线天的峡谷，穿过峡谷，再攀过一座山，便是凉州地界。” 　　其实现在距离凉州已经近了，等回到凉州，程大雷就可以好好松口气。但现在，他仍然不可能放心。 　　“刘发财，你去前方看看，看山谷内什么情况？” 　　刘发财点头答应，将身上的包袱卸在地上，提了一把钢刀往前方探路。 　　“程当家，不必这么小心吧，现在人都被吸引在子午桥，这座峡谷反而是最安全的。” 　　程大雷摇摇头：“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好。” 　　小白龙点点头：“程当家做事当真让人佩服，以后跟随程当家身边，还要多听程当家教诲。” 　　刘发财此时已经走入一线天峡谷，这山谷时分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前行。抬头往上看，只能看到一线灰蒙蒙的天空。 　　山谷狭长，约有三百步，刘发财仔细走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从山谷另一端回来，准备回去通知程大雷，几人及早通过山谷，返回凉州城。走了这些天，他也是累得够呛，想着回到凉州城能好好歇一歇。 　　在他哼着小曲往回走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峡谷的悬崖上，有人持着强弓劲弩，身边堆满脑袋大小的石头。 　　在山谷的出口，窦竹仝摁着钢刀，身子隐在草丛中。汗水津津，一只飞虫落在他脸上，贪婪的吮吸血液。 　　但他似乎已经忘了疼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山谷。眼睛炙热滚烫，因为仇人就在眼前，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提前制定子午桥埋伏的计划，但这个时候，小白龙找上了窦竹仝。子午桥的确是个埋伏的好地方，但它并不是绝地，而假若杀不了程大雷，必然会迎来残忍的报复。 　　窦竹仝成为这次杀程组织的首领，其实是不够格的，他缺乏足够的谋略，也并不了解地形。相比之下，小白龙更能忍，隐忍而且残忍，他也足够了解地形。 　　埋伏在子午桥的人只是装装样子，真正的杀着却是在一线天峡谷。只要程大雷走入峡谷，用乱石将峡谷前后堵住。之后便不需要再做什么，饿也同样能将程大雷饿死。 　　刘发财从山谷出来，站在很远冲这边招了招手：“大当家，没什么情况，咱们过去吧。” 　　程大雷轻松一口气，目光看向小白龙。 　　小白龙笑了笑：“程当家，咱们继续赶路？” 　　他模样英俊，卖相不错，平白会给了一种亲近感。但很少有人能读懂他笑容下的阴狠。 　　程大雷是棵大树，的确好乘凉。但这世间有某些人，天生不甘居于人下。 　　若能杀了程大雷，自己就会获得泼天声望。到时候凭着这声望，自己自会聚拢一批人马，出将入相，逐鹿天下……那才是小白龙想要的。 　　他可不想同任何人扛刀。 第781章 千钧一发 　　程大雷谨守逢谷莫入，逢林莫追的准则。这次也是先让刘发财探过路，才敢穿过一线天峡谷。 　　刘发财去而复返，再次将包袱背在身上。李乐天这次赏赐许多东西，程大雷也不舍得丢下，所以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背了一些东西。就连崔白玉和乔弄云两个弱女子也不例外。 　　“走着。” 　　见大家都已经准备好，程大雷冲前方挥了挥手。他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其后是徐神机，再其后是刘发财，之后是乔弄云与崔白玉，鱼洞真压在最后面。 　　山谷内行不得马匹，程大雷的黑牛与两匹马跟在最后。 　　一步一步往前行，越来越靠近一线天峡谷。程大雷没有看到的是，在这一刻，有无数人都睁大了眼睛，手中握紧了各种兵器。 　　只要程大雷一走进山谷，大家会立刻堵住山谷两端。这道一线天峡谷将会是口炖死程大雷的大锅。 　　小白龙跟在最后面，他故意放慢脚步，不动声色与程大雷拉开距离。 　　距离谷口越来越近，千钧一发就在此刻。 　　突然之间，一条大汉从山谷中冲了出来。 　　众人几乎同时吓了一跳，只不过各自心思不同。 　　这大汉身材高大，形容枯槁，宛若山林中的野鬼孤魂。 　　小白龙心中暗暗恼怒，这窦竹仝办事究竟靠不靠得住，这样一个野人为何不拦下，眼看程大雷已经要走出峡谷，现在却横生枝节。 　　窦竹仝有窦竹仝的苦衷，这个人突然冒出来，假若出手阻拦，很容易惊动山谷另外一端的程大雷。可假若不拦阻，会不会坏了大事。 　　就在他左右摇摆，还未作出决定的时候，这大汉已经走入山谷，想要阻拦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如此，只能寄希望对方不会改变程大雷的行动路线。 　　这大汉很明显也没想到山谷出口立着不少人，表情愣了愣。 　　他睁大眼睛瞧着程大雷，程大雷目光也瞧着他。双方互相注视，彼此都呆住了。 　　“大……大当家？” 　　“单……单雄信？” 　　从山谷另一端过来的正是单雄信，他从草原一路返回凉州，必然会经过此地。刚开始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便是早点把消息传回凉州，一路马不停蹄，也是累得够呛。不过走到半路，心中却有些纠结，自己这样回去会不会有些尴尬？而因为赶路太急，他的坐骑终于累死了。 　　大将爱马如命，马匹累死，单雄信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在这种状况下，他终于迷路了。 　　去凉州本该往西行，他却阴差阳错的经过山谷，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浑浑噩噩走出山谷，心中也拿不定主意，回到凉州如何面对程大雷。 　　却是没有预料到，走出山谷程大雷便在眼前。 　　他愣了愣，突然跪倒，将腰上的包袱解下来，在程大雷面前摊开。 　　“启禀大当家，属下一路追杀此贼，终于斩了这恶贼的脑袋，现在向大当家复命。” 　　程大雷吃惊的睁大眼睛，谁能想到单雄信如此大的气性，为了追杀一个混江龙，竟费这九牛二虎之力——这样做，当真值得么？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喝一声：“此贼与我蛤蟆寨做对，千刀万剐，死有余辜。单二爷不辞辛苦，取了他性命，实在是去我一块心病，等回到山寨，我记你一大功。” 　　单雄信长长的松口气，连日来的纠结烟消云散，看来自己这件事做对了。 　　小白龙心里却是一激灵。怎么，蛤蟆寨的人都这么记仇么？但凡有得罪他们的，上天追你凌霄殿，下海追你水晶宫，反正就是要杀了你。 　　与他们为敌，当真是一个正确选择么？ 　　不由自主，他往后退了几步，与程大雷拉开距离。 　　单雄信这才站起，脸上表情正常许多，他一拍脑门，啊呀惊叫一声：“属下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属下追杀混江龙到草原上，戎族……应该打过来了。” 　　“什么！” 　　单雄信详细诉说自己的所见所闻，野原火率领戎族八部，总兵力二十万，大举入侵帝国。 　　程大雷心中翻腾，他隐约明白上次的心慌意乱是怎么回事。真正让他在意的，并非有人组织人手埋伏自己，而是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如今千疮百孔的帝国，如何抵挡戎族的千军万马。 　　“必须尽早返回凉州。” 　　程大雷嘴里呐呐道了一声，在这里自己就是瞎子聋子，对帝国正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想要做些什么，必须回到凉州。 　　“喔，对了。”单雄信开口道：“大当家，我刚才从峡谷那一端过来时，见有不少人窝着……” 　　单雄信心中一动，眼睛看着程大雷：“冲着大当家来的？” 　　单雄信虽然有些憨直，但也不是傻瓜。他从另一端过来时，便已经察觉到四周的埋伏。只是对方没有动手，他之前的心情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此刻又看到程大雷，只要心中稍稍转个念头，便知道这件事和程大雷有一定关系。 　　毕竟，想杀程大雷的人太多了。 　　程大雷听到这话一激灵，目光立刻看向小白龙。小白龙是突然冒出来的，路也是他指的，如果说这件事和小白龙没有关系，那就真是把程大雷当傻子骗了。 　　小白龙在后退，他的手下呈扇形拉开与程大雷的距离。一边后退，小白龙口中一边高喊：“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既然已经露了相，不可能将程大雷引入山谷，那么现在动手便是唯一的机会。 　　子午桥留了一批人装模作样，有精锐的一百余人埋伏在此地。大家齐心协力，未必杀不了程大雷。 　　程大雷大概已经意识到，情况虽然不是最糟糕，但已经足够糟糕了。 　　“徐军师，带着她们躲起来，鱼洞真，留下保护她们。” 　　“明白。”徐神机答应一声，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在战场上活命还是很有经验的。 　　“刘发财、单二爷，咱们闯出去。” 　　“好。” 　　单雄信与刘发财齐声答应，回到程大雷身边后，单雄信又一次抖索起精神。他本靠杀人为生，自然不担心有人来杀。 第782章 绝地伏击 　　耳边已经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在小白龙通过大喊大叫发出信号后，所有人都明白原先的计划已经泡汤。 　　程大雷不会给他们调整计划，再创造一次绝地伏击的机会。只能破罐子破摔，一条路走到黑，在山谷的入口前对程大雷展开围杀。 　　程大雷已经握紧剑柄，调整身体，使自己可以随时进入战斗状态。现在他估计不准对方的人数，一旦敌人合围形成，他便很难走脱。 　　即便程大雷能走，他身边还有几人完全没有战斗力。 　　必须趁着合围形成之前完成突围，只要不是陷入进退无路的境地，独自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程大雷靠着手中剑，就有把握冲出一条生路。 　　程大雷一马当先，带头突围。 　　程大雷往东走，东面有一伙人冲了出来。为首之人手持大刀，面貌凶恶，真是饿死鬼朱刚。 　　“呔，你还认得我么？” 　　“不认得。” 　　“呃……” 　　朱刚表情有些尴尬，我日日夜夜念着找你报仇，你怎么可以不认得我。你不是应该说‘原来是你’才对么。 　　程大雷并非故意要让朱刚难堪，委实对朱刚没什么印象。因为朱刚这个名字太过普通，他的唯一特点是面貌丑陋，但丑陋的人程大雷实在见过太多。 　　恼羞成怒的朱刚大刀一挥，口中高吼：“与我杀。” 　　程大雷不想被他拖住，带着人往南走，从南方冲出一伙人。 　　莫将难领着一群精锐手下，口中大吼：“程大雷，你往哪里走。” 　　程大雷往北走，北面冲出一伙人，李青山持剑大吼：“哪里走。” 　　程大雷往西退，退无可退，因为西面是山壁峡谷。这时候，窦竹仝也带着人冲峡谷内撞了出来，一见到程大雷，立刻便是双目灌血，怒发冲冠。 　　“程大雷，你还认得我么？” 　　“抱歉……当真没什么印象。” 　　窦竹仝感受到同朱刚一样的侮辱。是复仇给了他动力，这动力令他强大，咀嚼痛苦这么多年，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 　　“与我杀。” 　　东南西北，四面都有敌人，所有敌人同时向程大雷冲杀过来。程大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靠手中剑拼杀。 　　而这甚至并不是全部，人越来越多，还有更多事先埋伏好的人涌过来。 　　留给程大雷突围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很多。 　　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时间。 　　程大雷选择向东突围，守住东面的敌人是朱刚。 　　他握着大刀，看程大雷的脑袋如看囊中之物，一刀狠狠劈砸下来。 　　“我让你认识我。” 　　程大雷身子一侧，步伐如鬼魅一般贴近朱刚。匹夫剑在这一刻方才舍得出鞘，一剑斩饿鬼。 　　朱刚喉咙出现一个血洞，身子僵硬得立在原地，然后噗通一声倒地。 　　杂乱的现场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本来对程大雷人头势在必得的诸人，前进的动作稍微顿了顿。 　　他们想起了什么，今次面对的敌人不是旁个，而是程大雷。虽然现在大家占了绝对优势，但绝对优势并不等于绝对胜利。只因为他是程大雷，或许大家就像之前经历过的那样，再次尝试失败、痛苦、屈辱。 　　“杀。” 　　终于是仇恨战胜恐惧，窦竹仝多年的屈辱在此刻爆发出来。他手持大刀，冲向程大雷，有他做先锋，其他人也鼓起勇气，高喊着‘杀’字，同时冲了过来。 　　程大雷口中一声呼哨，一直被大多数人忽略的黑牛在这个时候发起冲锋，没有任何人拦得住这头丑陋的蛮兽。 　　程大雷跨上黑牛，左手提起徐神机，右手提起崔白玉。 　　“走。” 　　刘发财与单雄信也上了马，单雄信一只手提着乔弄云。她年纪还小，身子还没有完全长成，不过几十斤重，提在单雄信手中轻若无物。 　　鱼洞真徒步而行，但以她的身手，短时间可以超过马匹冲锋的速度。 　　因为这次是伏击围杀，所以窦竹仝一伙人都没有准备马匹。他们的理想状态是将程大雷堵在一线天峡谷，慢慢将程大雷耗死。然而，哪有什么理想状态，任何一点意外，便可以将原先的计划全部打乱。 　　如此就说明，窦竹仝这些年武艺长进不少，但运筹帷幄的能力估计和曾经差不多。同程大雷相比，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 　　程大雷几人一旦跨上坐骑，窦竹仝等人完全跟不上程大雷的速度。所以，他们必须在程大雷的坐骑还没有跑开前，拼着人命将程大雷拦住。 　　主要还是不甘心。 　　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都以为能够报仇雪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程大雷逃脱。 　　一旦失去这次机会，怕以后便再也遇不见了。 　　人群不知死活的冲上来，被黑牛的冲锋踩踏成肉酱，便是这蛮横的黑牛，也是跑不开速度。 　　程大雷匹夫剑横少，直刺，想要冲撞开一条生路。 　　但大规模作战，匹夫剑其实并不合适，许多人身处的位置程大雷根本触及不到。而程大雷还要保护徐神机与崔白玉，其实程大雷的实力也被狠狠限制。 　　随着战斗时间拉长，敌人聚过来得越来越多，很明显埋伏在子午桥的敌人也在往这边聚集。 　　这些敌人可不是普通的喽啰，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看家绝技。当然，如果是单打独斗，程大雷谁也不畏惧，但这样的人聚集达到一定数量后，程大雷也开始觉得棘手。 　　再不走，当真就要留在此地。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从系统商店中兑换出一箱火药。挥手砸出，随之将火石也丢了出去。 　　“看我五雷法呀。” 　　程大雷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火药箱在地面砸开，火石落地时与石头碰撞，摩擦出火花。 　　轰然而起的爆炸声，黑烟尘土混在一起飞扬，所有人表情呆住，一动不敢动。 　　“走啦。” 　　程大雷大吼一声，带着人从炸开的通道中闯了出去。刘发财与单雄信紧跟其后，也随着冲了出去。 　　崔白玉一刹那睁大眼睛：他怎么做到的。 第783章 五雷轰顶 　　程大雷一直没太关注崔白玉，实在也是杀机重重，没办法将太多精力搁在她身上。 　　崔白玉的所有注意力却都在程大雷身上，这同样是没有办法的事，目前这种状况，能保着自己性命的，也只有程大雷。 　　这一路过来，崔白玉实在烦闷到极点。哪家诸侯会像程大雷这样过日子？一辈子遇着一两次暗杀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事情。可程大雷从长安回凉州这一路，暗杀他的人都是成堆成堆的出现。 　　看来程大雷的日子过得也不顺心。 　　在发生危险的时候，程大雷第一个将她拎在黑牛背上，总之，也不算太没良心。 　　可程大雷所谓的‘五雷法’究竟是如何搞出来的？她一动不动盯着程大雷，却也没看明白。 　　从前搜集过许多关于程大雷的资料，感觉程大雷身上疑点重重。现在也算和程大雷朝夕相处，却依旧是云里雾里，看不明白。 　　唯一确定的事情是：程大雷身上果然有疑点。 　　程大雷驾着黑牛冲出重围，单雄信与刘发财骑马跟在身后，手中武器边杀边砍，一路向东面逃去。 　　陆长崖一直隐身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上，从程大雷现身持续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出手。 　　一来是担心打草惊蛇，没伤到程大雷，反而暴露这次行动；二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冲程大雷出手，却没有取到任何效果。他以箭术存身，总也有身为高手的骄傲。 　　无论如何这次不能再失手，总要杀一个人吧。 　　宝月弓缓缓拉开，羽箭搭在弓弦上，瞄准的真是狼狈逃离的程大雷。 　　他移了半寸，视线落在鱼洞真身上。 　　手指轻轻松开，羽箭脱弦而出，穿过指杈密布的大树，射向鱼洞真背心。 　　鱼洞真忽然回头，接住那枚羽箭，挥手投了出去，洞穿一人的喉咙。 　　这一箭突如其来，虽然给鱼洞真造成很大压力，但并没能伤到鱼洞真。她能与程大雷平分秋色，本事自然不是虚的。 　　可是，陆长崖擅长的并非一箭，而是七箭连珠。 　　陆长崖抿紧双唇，一支又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连珠射出。箭头咬箭尾，六箭连发攻击，从树冠穿出后，瞬间笼罩鱼洞真身体。 　　鱼洞真接住三支，敲落两支，终究是人力有时而穷，一枚羽箭落在她肩膀上。 　　陆长崖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是射中一次，否则自己日后真没办法行走江湖了。 　　因为这一箭的缘故，鱼洞真身形缓了缓，可她现在身处乱战丛中，便是这一缓的时机，李青山的剑砍在她胳膊上。 　　“走啊。” 　　程大雷回头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心急如焚。他现在想着回身相救鱼洞真，可本身还护着徐神机与崔白玉二人。若是贸然返回，说不得自己都要折在里面。 　　只是片刻的抉择，程大雷一拍黑牛脑袋，令它载着徐神机与崔白玉向前狂奔，自己却从黑牛背上跃下来，重新返回战场。 　　鱼洞真在负伤之后，战斗力已经被狠狠限制。李青山也绝对算是数得上的高手，她一时脱身不得，被诸多高手缠住。 　　程大雷用剑斩开一条通道，自己接住了李青山，双方迅速交手几招，在乱战当中，程大雷没办法取得上风。 　　这时候鱼洞真身子一歪，斜靠在程大雷肩膀上。她因为负伤的缘故，已经战得脱力，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程大雷咬紧牙关，将她搁在背上，手中剑将身周围攻的敌人击退。 　　抬头看过去，刘发财几人已经逃向远处，程大雷算是稍稍松口气，只要他们能够脱身，程大雷自量这些人并不能留住自己。 　　关键是鱼洞真，她已经撑不了多久。 　　呼律律一阵马鸣声，梁道乐携带的骑兵队伍从子午桥赶了过来。没有任何犹豫，他带着人向程大雷冲来。 　　骑兵的高速冲锋，总是最难应付的。程大雷眸子里爆发可怖杀意，专注盯着马蹄，身子突然跃起。 　　“等你多时了。” 　　陆长崖眯起眼睛，手中箭脱弦而去，一出手便是七箭连发。他一直等待绝佳的出手机会，程大雷身在空中，再如何躲避也不如在地上方便。 　　这就是他等待的最佳机会。 　　李青山也出手了，他的剑法自然比不上玉皇宫小天师，但也非同小可。 　　同时，还有七人冲程大雷出手，这些人程大雷未必全都认得。但每一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同程大雷有刻骨仇恨。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回身一道爆烟花，一剑斩七星将陆长崖的暗箭击落。随之坠地后再跃起，避过李青山的剑，从包围圈中脱身。 　　此刻，梁道乐的马蹄已在眼前。 　　“与我下马。” 　　程大雷身体避开，伸手揪下马背上的梁道乐，自己翻身上马。在马头上狠狠一拍，骑着奔马向北方逃去。 　　现在必须和徐神机几人分开走，将这些人引开，之后再想办法与他们汇合。 　　窦竹仝、莫将难率领人马紧紧缀在程大雷身后，不会有丝毫放松。刚才电光火石间，程大雷出手的确漂亮，但他也受伤了。 　　这是天造地设的好机会，一旦错过，是会遭天谴的。 　　杀了程大雷，一来可以报仇雪恨，二来，也能天下扬名。如莫将难、小白龙这些有野心的人，知道这一点意味着什么。趁著名声如日中天，拉起一支人马扯起反旗，说不得就能成一朝天子。 　　这就是乱世，固有的藩篱被打破，世家沦落，寒门崛起，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机会，就能让阴沟里的泥鳅，跃过龙门高高在上。 　　程大雷逃得气喘吁吁，手中剑砍在马匹身上，如今，便是累死这匹战马，也得先保着自己脱身。 　　天已经黑了，不幸的是程大雷看不清前方道路，幸运的是，身后追杀的人也未必摸的准自己的行踪。 　　路过一个草坡时，程大雷背着鱼洞真从马背上跳下来，他一剑削掉马匹一支耳朵，战马吃痛狂奔，程大雷背着鱼洞真跃下草坡。 　　几个纵跃之后，消失在茫茫密林当中。 第784章 狩猎场 　　秋夜的密林中，伸手不见五指。窦竹仝一马当先冲在追前方，身后的大汉如狼似虎，口中发出阵阵嘶吼。 　　“杀。” 　　“杀了他。” 　　众人都是在程大雷手中吃过憋的，或者有至亲之人死在程大雷手中。程大雷窝在凉州时，大家不是不想找他报仇，实在这人太难对付。如今他好不容易从凉州走出来，又陷入这绝地，大家怎么可能放过他。 　　每个人都抖索精神，抱定一个心思，趁你病要你命，痛打落水狗。 　　一众人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杀心，争先恐后谁也不甘心落在后面。 　　大家心里都明白，若是能杀死程大雷，便意味着荣誉与名声。 　　有人骑马有人步行，在黑暗的密林中狂奔。 　　在前方一棵大树下，程大雷抢走的那匹战马倒在地上，口吐血沫，身体不停抽搐。 　　很显然它已经累脱了力，腑脏已经跑出重伤。在这匹老马之前，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左右看看，已经不见程大雷的踪影。 　　“嘿，竟然让他逃了。”有人愤怒的捶手，心中大概也明白，这么好的机会都留不下程大雷，日后怕永远不可能杀了他。 　　小白龙凑过来，眉头紧紧皱起，嘴里呐呐道了一声：“他半路逃的。” 　　“绝对走不远。”小白龙喝了一声：“大家散出去，找到他，杀掉他。” 　　“那恶贼绝不能轻视，谁也发现了他，不要打草惊蛇，等人聚够再动手。”窦竹仝赶忙补充一句。 　　大家点起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在周围寻找程大雷的下落。每个人心中都明白，程大雷虽然侥幸没有被围上，但一时半刻他绝对离不开此地。 　　而刚才一番乱战，程大雷虽然神勇但同样受了不轻的伤。大家要杀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 　　程大雷背着鱼洞真在山涧中急行，一跃数丈，很快就奔向远方。来到一处小溪，见周围暂时没人追上来，方才停在脚步，稍微松了口气。 　　他将鱼洞真放在岸边，才发现自己身上沾满鲜血。有些是别人的，有些是鱼洞真的，同时也有自己的。 　　经过刚才一轮激战，想要不负伤是不可能的，程大雷也并非真的神仙转世。 　　而此刻的鱼洞真已经气绝，她的身体虽未凉透，但已经没了呼吸。 　　终究，还是没将她抢回来。 　　程大雷端详她挂满鲜血的脸，呆呆立了一会儿。鱼洞真平时不怎么说话，行动坐卧宛若机器人，可程大雷吩咐的每一件事，她都能完成。 　　今次也是死的不明不白，徐神机崔白玉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可以逃生，偏偏她的实力能和程大雷平分高下，却死在乱战之中。 　　程大雷叹口气站直身体，斩下一根树杆，将一头削尖想要掘土将她埋葬。 　　本来想将她埋在岸边，却又担心小溪涨水淹了她的尸骸。程大雷在离开河边二十步处的草坡掘土，没有趁手的工具，好在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之后将她的尸体搁在坑中，用树叶覆面，小心翼翼盖上土。 　　做这些时，程大雷心情很平静。他不得不承认，对于鱼洞真的事他并不是如何伤悲，毕竟，他从未将鱼洞真当作自己人。 　　程大雷真正难以忍受的正是这一点，难以忍受自己的薄凉。 　　一日一日过去，自己势力越来越大，体内的血却越来越凉了。 　　将她的尸身安葬，程大雷打算在小溪中清洗脸上的血污。埋下头，借着夜色看到一张血腥的脸，程大雷明明怔了怔。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脱掉身上沾满血的衣物，在小溪中清洗头发脸上的血迹。又从系统商店中兑换出几份青苓散和一套黑色皮甲。 　　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程大雷整个人便焕然一新。他提了提手中匹夫剑，吐出胸口浊气。 　　窦竹仝一般人只觉得程大雷躲在凉州，便不敢去复仇。他们殊不知道，最强的程大雷恰恰是他单枪匹马的时候。 　　现在当有许多人在搜寻自己，可一眼看不穿的山林，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只要程大雷耐心躲好，自信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 　　不过，他没打算躲。在山林中，猎人与猎物的身份随时会发生转变。 　　程大雷用一截布挽住披散开的头发。 　　现在，开始狩猎的是程大雷。 　　…… 　　今天没有月亮，倒是繁星满天，有人举着火把，稍稍驱散黑暗。 　　李青山倒提着剑，身边跟着来自玉皇观的几人。出来追杀程大雷到现在，李青山已经是损兵折将严重，玉皇宫倾心培养的几个年轻子弟都在此役中丧命。 　　但如果能杀掉程大雷，这牺牲便不能说没有价值。目前看的，便是谁第一个找到程大雷，然后杀掉他。 　　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偶尔绊到树根，踩中石头便换来一阵骂声。 　　突然头顶好像有一道黑影飞过，有一名弟子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天空。 　　“师叔，刚才好像有人？” 　　“有什么人，不要疑神疑鬼。”李青山也吓得不轻，他给自己壮胆：“都不要怕，那程大雷也是肉体凡胎，杀掉他你们一个个都能一步登天。” 　　“啊！” 　　一名弟子突然惊呼一声。 　　“喊什么，不是说了不要怕……” 　　李青山视线看过去，接下来的话不敢再说出口。只见前方树干上有一人如蝙蝠般倒挂在上面，火光照亮他的脸，一张脸苍白狰狞。 　　“程……” 　　李青山还来不及发出声音，树上倒挂的程大雷突然暴起，身形骤然出现在李青山身前，一柄剑顺着他的喉咙递了进去。 　　李青山张大嘴巴，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其他几名弟子一时吓呆在原地，等他们再回过神来时，程大雷已经抽剑离开。 　　有了浑身颤抖，有人直接倒在地上。 　　程大雷并没有要他们性命，却将恐惧留给了他们。 　　今夜这密林便是程大雷的杀戮场，他不可能也从未想过要杀死所有人。他不停移动，身形如被风扬起的秋叶，轻飘飘不发出任何声音。 　　而密林中亮起的火把，却成了为程大雷指路的灯塔。 第785章 死亡选择 　　窦竹仝来到李青山的埋骨处，玉皇观的子弟聚在一起，火把照亮一张张脸，每张脸都惨白得吓人。 　　而窦竹仝一张脸却阴沉得发黑，他盯着地上李青山的尸体，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本以为程大雷已经是丧家之犬，在所有人的围追堵截中狼狈逃命。结果出人预料，程大雷抖索精神，竟然反身杀了回来。 　　令人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这个强大的敌人，他从不是弱者，对他本不该有轻视之心。 　　恐惧在人群间蔓延，因为被杀死的不仅是李青山一个。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已经有十几人被杀。杀人手段都是相似的，程大雷神秘出现，干净利落的杀人，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去。 　　他也并不赶尽杀绝，不管对方是三四人还是七八人，他都只杀其中一人。对于目标也并不做选择，看上去像随心所欲，兴之所至，随意挑选。 　　如此，却比将所有人杀死来得更加恐怖。因为还有许多人活着，他们亲眼目睹程大雷杀人时的模样，并且将这说给更多人听。 　　这是死神的选择，李青山已经死了，还有十几名高手被杀死，下一个会是谁？窦竹仝、莫将难、小白龙……会不会轮到自己？?? 　　每个人的心脏似乎都被攥紧，像是随时会被捏爆，他们盯着周围的黑暗。恍惚随时会跳出一头来自上古的猛兽，一口嚼烂他们的脑袋。 　　程大雷穿梭在密林中，在树冠上隐身，寻找下一个要动手的目标。到如今，程大雷已经渐渐摸到仙人点灯的门径。 　　与小天师张天赐交手一番，程大雷受益匪浅，对于对方压箱底的仙人点灯，程大雷也是格外佩服。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等他将这招吃透，应该就能悟出快剑的第四招。 　　其实程大雷没有窦竹仝所想象得那样恐怖，他之所以能够干净利落的杀人，原因就在于黑色是最好的隐藏。在这样的密林中，像找到一个人不容易，想杀死一个人则太过简单。 　　他不肯赶尽杀绝，未必是不想这么做，而是担心缠斗太久，自己再次陷入诸人的围攻。 　　已经体验过一次，程大雷没有兴趣再次尝试，那滋味并不好受。 　　他站在高处，盯着脚下一盏盏火把，下一个目标该是谁呢？ 　　程大雷轻轻一跃，从树冠上急坠落地，身形向前纵跃，渐渐靠近自己的目标。 　　小白龙阴沉着一张脸，心中既忐忑又激动，激动自然是为了杀掉程大雷，忐忑得则是自己有没有杀掉程大雷的本事。 　　脑后一道腥风扑面，小白龙突然回头，双刀几乎是下意识在胸前驾起。 　　程大雷偷袭得这一剑，被对方挡住了。小白龙因双刀成名，平时两把短刀就藏在他袖子内，他模样秀气，喜穿白衣，与人款款而谈，风花雪月时，没人知道他袖中藏着利器，随时准备动手杀人。 　　一刀架住程大雷，没有片刻犹豫，立刻先前进攻。双刀是八卦刀的走法，一动一静，一阴一阳。 　　程大雷一惊，小白龙是个作恶多端的山贼，但出手却很有章法，像是得过高人指点。 　　可惜，他面对的是程大雷。 　　程大雷在用对方的刀磨练自己的剑，没有用别的招式，用的是那招刚悟到，还未来得及精通的仙人点灯。 　　仙人点灯要诀不在仙人，奥义在点字一字。 　　出手不讲方位，不讲角度，因此从任何角度，任何方位都可出剑。出剑迅速而干脆，眼睛要同时分辨出对方的弱点。 　　张天赐很显然已经将这招绝活练得炉火纯青，当初程大雷与其动手时，他一出手打的便是程大雷三处软肋，程大雷只有狼狈逃窜。当时若没有鱼洞真相助，程大雷真没有把握胜过张天赐。 　　鱼洞真…… 　　又想起这三个字，程大雷心里紧了紧，眼中布满杀机。既然你已经死了，那我便多用几个人的血，为你染红通往黄泉的路。 　　一击仙人点灯。 　　破开小白龙双刀连环的攻击，绕过他的手腕，刺穿他的胸膛。 　　小白龙睁大眼睛，瞳孔内是满满的不舍。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既然来到这世道走一遭，他有很多事情想要，有很多东西他想要紧紧握住：权力、财富、女人…… 　　然而，此刻他什么也抓不住，身体晃了三晃，在程大雷抽出剑的时候，他的尸体轰然倒地。 　　程大雷飘然离去，再一次遁入黑暗。 　　一盏盏火把熄灭，每一盏火把都意味着有一员高手被程大雷击杀，可直到现在，大家还是没能堵住程大雷。恐惧再也无法遏制，人人自危，大家想得不再是杀掉程大雷，而是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夜，见到明天的太阳。 　　今夜显得格外漫长。 　　人群渐渐聚集在一起，大家已经明白，再分散开来，便不是追杀程大雷。而是挂着脑袋，等程大雷来杀。 　　与那人做对，当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么？ 　　五更天时分，东方露出鱼肚白，人已经聚集在一处。窦竹仝失魂落魄，脸上写满疲惫。大家已经对他失去信任，昨夜面对神出鬼没的程大雷，他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真正将大家阻止在一起，躲过程大雷暗杀的反而是莫将难。 　　他比窦竹仝更适合成为领袖。 　　程大雷已经绕过密林，立在一座悬崖上。昨夜一番狩猎，窦竹仝疲惫不堪，程大雷又何尝不是。 　　他打了一声哈欠，将匹夫剑收回鞘中，之后晃了晃脑袋，向东行去。 　　不仅有死了的鱼洞真，还有刘发财、徐神机……他们现在不知道在何处，希望不要有事，程大雷必须尽快找到他们，最短时间内返回凉州。 　　回不到凉州，就不敢说自己是安全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揪着程大雷的心：戎族打过来了？ 　　凉州的情况怎样，戎族现在打到了哪里？他们是想抢一批财物就走，还是想要更多……所有的所有，程大雷只有回到凉州，方才能知道结果，才知道该如何应对。 第786章 无力回天 　　穿过清晨林间刚泛起的白雾，秋夜的露珠将树枝浸湿，露出紫褐色的古怪花纹。 　　程大雷提着剑，踩着腐叶枯枝向前行走。他经历了一夜激战，现在也是身心俱疲，如果现在有张床，程大雷怕是会立刻倒下，睡个地老天荒。但程大雷不能倒下，徐神机一伙人还不知沦落到了何处，自己必须找到他们。 　　穿过白雾时，程大雷捂住口鼻，山林中瘴气密布。许多人在林中走着走着，便一头跌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这样湿漉漉的天气，最是消磨一个人的气血，经年在林中打猎的猎人，罕见能有长命百岁的。 　　还不知他们到了何处…… 　　“大当家……” 　　一个试探的声音忽地响起，程大雷一楞，见徐神机从路旁一丛杂草中钻了出来。在他身后，则是牵着黑牛的崔白玉。崔白玉一脸胆怯，悄悄打量着程大雷。 　　昨夜当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任何人也有被杀死的可能。崔白玉能够活到现在，委实是一种侥幸。纵然崔白玉自诩也是个胆子大的，但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怎有资格说不怕呢。 　　而亲身经历过的人，往往不会说不怕。 　　“你们没事吧？”程大雷问。 　　“没事，都活着。”徐神机将脸上挂着的露水擦去，问道：“大当家，没看见那老尼姑呐？” 　　“死了。” 　　徐神机怔了怔，然后揉揉脸，轻轻叹一声：“喔，原来死了。” 　　“其他人呢？”程大雷问。 　　“不知道，都走散了。”徐神机道：“大当家，咱们要去找他们么？” 　　程大雷摇摇头，单雄信与刘发财带着乔弄云一个弱女子，三人自保应该是没问题。哪怕随便找个地方窝起来，也有能力等这场风波过去再返回凉州。而程大雷实在没时间在此地耽搁，戎族一场大火，已经将帝国这口锅烧得鼎沸，但程大雷却仍旧被绊在此地。 　　“走，回凉州。” 　　程大雷向前迈步，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亏得徐神机反应不慢，及时扶住了他。感觉程大雷的手腕凉得吓人，徐神机一惊： 　　“大当家，你生病了？” 　　“没什么，还撑得住。” 　　程大雷摆摆手，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身上冷一阵烫一阵，太阳穴不停打鼓。 　　徐神机叹口气，将程大雷扶在黑牛背上，自己牵上牛，三人一同上路。 　　现在程大雷趴在黑牛背上，徐神机负手走在前面，在他脸上也罕见出现严肃的神情。 　　大当家逞什么强嘛，明明已经病得路都走不成了，却仍然要勉强。大当家病倒了，崔白玉是一个弱女子，而前方还有重重险阻，说不得有多少人等着杀自己一伙。 　　千金重担都压在徐神机一人身上，徐神机坚定的咬紧牙：目前完全靠自己了，且看本军师如何运筹帷幄，耍诸人如稚童。 　　他回过头拍拍程大雷的肩膀，道：“大当家，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回凉州。” 　　程大雷本来浑浑噩噩，听到这话顿时就是一激灵。靠着徐神机，他还不将自己带进鬼门关，拼着最后一点意识，程大雷进入系统界面，将系统点将台的烽火点燃。 　　…… 　　夕照关在一夜之内被攻破，戎族恶狠狠在帝国的铁壁上咬出一个缺口，二十万大军长驱直入，进入帝国境内。 　　突破夕照关，距离长安便近了，帝国花花江山近在咫尺。 　　消息传到长安时，李乐天吓得直接从龙床上跌下来。他靠着床沿很久一动不动，身周的太监宫女也不敢过来搀扶。 　　李乐天仰天长叹：“父王啊父王，你是将怎样一个烂摊子留给孩儿？” 　　困守长安，并州血战，好不容易继承皇位，却被崔相架空成傀儡。逼的高高在上的天子铤而走险做了一回匹夫，总算是将崔相除了，召开藩王大会算是暂时稳住帝国的局势。李乐天心里盘算着，再给自己一些时间，慢慢收拾旧山河。 　　这个时候，戎族打过来了。 　　这次同以往大不相同，他们咬破西北屏障，直扑长安而来。戎族铁骑二十万，要马踏锦绣长安，京州该如何抵挡。 　　京州虽然有三十万禁卫军，但都是分散在各地，更何况他们大多掌握在各地豪族手中。李乐天手中真正握着的兵力并没有多少。 　　良久，李乐天从地上站起来，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更衣。” 　　伺候的宫女太监围上来，为他戴上紫金冠，穿好九龙袍。 　　今日早朝来得有些忒早些，李乐天到的时候，人群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戎族突破夕照关，没几日就会兵临城下。 　　文官武将吵在一起，归根结底为的是一件事：该如何应对戎族大军？ 　　多数人要和谈，只有极少数人想着与戎族一战，李乐天出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跳过要战要和这个阶段，现在商议的是如何和谈？ 　　割让多少土地，献出多少财物，派哪个公主去和亲，令戎族能够收兵回到草原。 　　对于和谈，李乐天并不陌生，他曾经亲自主导过一次同戎族的谈判。同时，他也非常明白，和谈是谈不出什么好结果的。 　　国与国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样，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只靠卑躬屈膝，那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此战……”李乐天终于开口，大殿内的声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待他口中的答案：“死战。” 　　一片雅雀无声，大家怀疑这位天子是不是发癔症，怎么满口胡话。 　　一个老臣踉跄跪倒：“陛下，三思呐，戎族虎狼之骑，帝国黎明百姓正需休养生息，忍一时之辱图得还是百年之计。” 　　有更多人跪倒，以此向李乐天请求与戎族和谈。他们口中说得是国家大义，心里怀的是黎民百姓，似乎李乐天不顾及他们，便是不顾国家大义，不顾黎民百姓。 　　看着台阶下乱糟糟的人群，李乐天轻轻叹息一声，心底缓缓道出四个字。 　　“无力回天。” 第787章 望长安 　　李乐天很有一种冲动，手中若握着天子剑，将大殿上高呼的文官武将个个斩尽，刃刃诛绝。 　　天子是孤家寡人，他手中握着整个帝国，身后却没有一个同伴。 　　“臣，请一支精兵，死战戎族。” 　　这时候，一个人的声音盖过所有人的声音，锦马超屈膝跪倒，手重重压在地上。 　　李乐天长出一口气，自己这个孤家寡人或许并不孤单。 　　一帮老臣顿了顿，忽有一人不屑冷哼道：“黄口孺子，又懂得什么国家大事。” 　　“你这是为一己私利，至黎民百姓安危于不顾。” 　　“目前帝国有何力气与戎族对抗，贸然抵抗，帝国危矣。” 　　又是重复过许多遍的话，说来说去还是同一个意思。老实说，他们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在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前，任何选择都可能是错误的，同样也可能是正确的。 　　“朕意已决。”李乐天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再有怯战者斩立决。” 　　所有人都像被卡住喉咙，大家必须正视李乐天。他并不是一个深谙帝王驭下之道的天子，但他是一个敢做的帝皇。对他，多少要保持一些敬意，他连崔相都能撩翻，何况是朝堂上的庸庸碌碌之辈。 　　散朝之后，多数人忧心忡忡离开皇宫，少部分人则来到御书房。某些大事，一群人并不能吵出有价值的东西，往往是一小部分人决定了事情的走向。 　　在这些人中，马孟起是其中之一。 　　李乐天表情严肃，从外表看上去，他没有任何慌乱。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无论内心如何，李乐天必须表现得举重若轻。他可以说是整个帝国的脊梁，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能趴下，当他倒下的时候，帝国或许也走到了尽头。 　　这里同样七嘴八舌，诸人吵做一团，目的只有一个：根据戎族目前的动向，判断出他们的战略目的，朝廷也可想出相应的应对措施。 　　当真正着手去做这件事时，李乐天才发现自己的准备是多么不足。在近些年，帝国乱成一锅热粥，所有人都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没人在意关外戎族。当戎族大军打过来时，大家才惊讶的发现，他们已经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敌人。 　　目前仅有的情报，是戎族总兵力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当然，他们号称五十万。这五十万的首领称作野原火，打火焰旗号。野原火是谁，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戎族又从哪里来的五十万大军？ 　　李乐天心底轻叹口气：自己这个天子做得的确有些不称职啊。 　　曾经朝廷不是不做这方面的事，文有崔相，武有尉迟离，一文一武斗得不可开交，但也的确靠他们支撑起帝国的摊子。可现在，他们都成了黄土下的枯骨…… 　　现在，李乐天也不得不承认，崔相于帝国是有功的。 　　“陛下，臣大概猜出了戎族的用意。”马超开口，现在他的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讲。” 　　“戎族分散，难以凝聚成一团，以往入侵帝国，往往是因为天寒地冻，抢掠财物，所以兵力无法聚集，帝国边境都会发生战斗。但这一次，显然有很大的不同，这条线聚成了点，直扑长安城而来。他们……可能真的和以前想得不同了。” 　　李乐天倒抽一口凉气，他听懂了马孟起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这次戎族入侵，想抢的不再是绸缎、牲畜、女人，而是帝国的大好河山。 　　这将是亡国灭种的一战，如那帮文臣所言的求和是不可能了。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战，包括李乐天在内，他们都被戎族的野心吓住。 　　“这个野原火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李乐天几乎是恶狠狠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这暴露他内心的愤怒。 　　既然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那便没有其他办法，只有集中全力，铁打铁、血溅血的面对这一战。 　　“陛下，臣想举荐一人。”马孟起道。 　　“讲？” 　　“平野城陈梦。” 　　李乐天皱起眉头：“他似乎与你不合？”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过往的些许不快，也算不得什么。臣与他还未分出胜负，那就在战场上用战功较一个高下。” 　　李乐天点点头，马孟起说得不错，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可李乐天实在没几个能信得过的人。那帮老家伙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或者，需要更多如马孟起、陈梦这样的少年郎顶上来。 　　李乐天一夜未眠，连发数道圣旨。紧急召各路藩王入京抗敌。当然，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天子没有多少威望，会有几路藩王入京也说不好。打好这一战的关键还是靠自己，调动京州禁卫军，城内发出招贤令，不论出身，不论贵贱，但凡有一二本事，想着为国杀敌的，都会被委以重任。 　　随着一件件棘手的问题解决，信心又渐渐又回到李乐天体内。以江河大地为舞台，以百万精兵为棋子，且看今日坤宇谁是雌雄。 　　野原火，一个无名之辈而已。 　　…… 　　此时野原火的大军已经完整进入帝国境内，二十万戎族铁骑虽胜，但已经是戎族的所有底牌。到现在这个时候，谁心里不是在打鼓呢，这一战如果胜了，江山将会换名姓，同样这一战如果败了，戎族将会一蹶不振。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从没有注定的胜利者。只是有人能克服恐惧，保持永恒的贪婪。 　　到现在，戎族已打下包括夕照关在内的两座城池。戎族野战无双，这是任何人都必须承认的，而攻城战，野原火也为这一战做了太多准备。 　　大战过后，野原火在城墙上巡视城池，城砖上还有血的红褐色，空气中似乎仍能嗅到血腥味，耳边是哭声和惨叫。连破两座城池，采用了同样的措施，那便是屠城。 　　抢劫财物和女人，高过马鞭的男子一缕杀尽，城中千家万户，家家塌了一片天。 　　有些旧的东西只有打破了，才能建立崭新的。 　　野原火向东望去， 　　长安近在眼前。 第788章 捷足先登 　　徐神机牵着黑牛走在前面，崔白玉徒步随在后面。走到现在，崔白玉双脚已经被磨破，鞋里浸着血。再如何她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人物，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徐神机突然回头：“要不你坐上黑牛，它力气大，载两个人不怕的。” 　　崔白玉看了眼牛背上趴着的程大雷，摇摇头拒绝了。 　　已经走出三天时间，程大雷尚未清醒，身边也没有趁手的药。何况大家都明白，现在程大雷最需要的是养，而不是药。 　　目前的情况其实十分危险，程大雷浑浑噩噩，徐神机与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现在随便出现个人就能杀掉他们。幸运的是，他们还没碰到任何敌人。 　　崔白玉只能期盼程大雷早些好起来，倒不是关心对方，实在三人已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崔白玉的确想独自逃生，奈何脱离掉程大雷后，作为一个女人她更难生存。 　　一直是徐神机引路，崔白玉也可以近距离观察这位蛤蟆寨第一军师。结果……总是出人预料，不仅程大雷疑点重重，这徐神机也让人看的不明不白。 　　他似乎……没有多少智慧。 　　在他运筹帷幄，机关算尽的情况下，走了三天的他们好像迷路了。 　　不是好像，的确迷路了。崔白玉虽然也不认得路，但隐隐感觉大家距离凉州越来越远。再走下去，回到长安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军师。”崔白玉轻声唤住徐神机：“咱们该往哪儿走？” 　　徐神机停住脚步，看着前方秋风起已经有些萧索之意的山林，堆满皱纹的脸上恍惚写满智慧。 　　这不是‘智慧’，而是因无知而产生的呆滞。 　　崔白玉感觉头有些疼，该不会这徐军师有些蠢吧，假若当真如此，程大雷为何要对他委以重任。程大雷无论如何都是个机灵贼，但神机妙算徐神机究竟神机妙算在何处？ 　　“不若由我带路？”崔白玉试探道，她也担心冒犯徐神机的尊严。 　　“这也好。” 　　徐神机很痛快的将缰绳交给崔白玉，自己翻身跨上黑牛，扶了扶程大雷道：“好了，走吧。” 　　崔白玉如遭重击。 　　这次换做她来带路，脑海中的确在思索着接下来的该如何走。凉州在西北方向，往西北走总是不错的。因为摸不准有多少敌人，所以官道是绝对不能走的，只能走偏僻的山林。这些路往往崎岖不平，布满荆棘。其实想要穿过这样的路极其不易。 　　但已经被逼到绝地，男人都在当牲畜使，女人也得当男人使。她要来徐神机的短刀，一手劈开荆棘，一手牵着缰绳。 　　想靠着自己与徐神机带着重病的程大雷回到凉州，怕是天方夜谭。崔白玉心里想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程大雷养好病，之后返回凉州。 　　她也不敢冒失，将心中的法子同徐神机说了，多少也要问徐神机的主意。 　　徐神机骑在黑牛背上不停打跌，走这一路他也累得不轻。 　　“好啊，就按你说得做，哪里安全？” 　　崔白玉心中一阵无语，她若当真知道哪里安全，也就不用问徐神机的意见了。很明显徐神机是靠不住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又不知走出多久，已经是日落黄昏，前方出现一道蜿蜒河流。崔白玉与徐神机在河边饮水，女人天生好洁，崔白玉又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渍。 　　她将手帕拧干，为牛背上的程大雷擦拭面孔，心中也暗暗祈祷着程大雷能够早些好起来。 　　做这些事时，崔白玉心中唏嘘感慨很多。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程大雷导致崔家遭遇灭门之祸，崔白玉无数次祈祷程大雷去死。但两个仇人现在却不得不同舟共济，而除了程大雷这里，也没有其他地方肯收留她。 　　真想给你一刀啊…… 　　看着程大雷的脑袋，崔白玉在心底叹口气。 　　崔白玉突然回过头，身后一个女子挑着水桶靠近，相距二三十步，看到崔白玉他们时停下脚步。 　　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生得亭亭玉立，便是崔白玉也惊叹对方的美貌。 　　而这女子恍惚被吓住，呆了半天问：“你们是什么人？” 　　徐神机上前一步答道：“我们是过路的旅人，同伴遭了病，烦问姑娘，家住何方，可容我等借宿一晚，事后必有金银酬谢。” 　　女子颦起眉头，看看徐神机，再看看崔白玉，关键是崔白玉不像坏人。 　　“我就住在附近，既然是孤途逆旅之人，出门在外免不得有不济之时，也不必谈什么金银。” 　　“姑娘当真是好心。” 　　徐神机赞了一声，快步接过水桶，崔白玉与女子走在一起，想着如何套出这女子的来历。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我家兄长醒来后一定要多谢姑娘。” 　　这女子左右看看，道：“你们叫我圆圆就好，我住得地方距离这里不远，但有些不太方便，你们一定要小心，莫惊动了别人。” 　　崔白玉颦起眉头，看这女人说得如此郑重，她也不解为何会不方便。 　　继续往前行，前方出现一座村庄，瓦舍连在一起。在村庄外有一座尼姑庵，这女子变得谨慎起来，见天色变暗，左右无人，悄悄领着三人从小门进去。 　　怪不得这女子说不太方便，尼姑庵内男子进出不宜，所以才如此小心谨慎。 　　“这里是虎口营，原先是屯兵的营子，村里人都会些拳脚，所以也不担心山贼土匪。我本不住在这里，只是遇到些事，暂时躲在这里。”女子开口解释道。 　　崔白玉自然是忙不迭口的感谢，她生性冷淡，可逢到这种事，这姑娘肯出手相助，她心底也很感激这份恩情。 　　这姑娘倒是不拘小节，帮着将程大雷从牛背上搀下来，送到屋里的床上。又是烧水又是做饭，行这一路，崔白玉也是饥肠辘辘，粗粮小米此刻胜过山珍海味。 　　喂着程大雷喝了一些粥，他脑袋昏昏沉沉，说睡不睡，说醒不醒。崔白玉心中不屑冷哼一声：你倒是好福气，这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你连对方的相貌都没见过，就先睡了香床。 第789章 姑娘姓陈 　　程大雷趴在姑娘的软床上，伸直双腿，发出阵阵舒服的鼾声。 　　崔白玉强忍住一刀杀了他的冲动。 　　现在程大雷是因祸得福，万事不挂心，只知道埋头大睡。崔白玉却是忧心忡忡，不仅担心会被敌人发现，还要熬药烧水，伺候生病的程大雷。 　　现在她由衷期盼程大雷能早些好起来。 　　烧水熬药，伺候着程大雷服下，又帮他擦了擦脸，在其身上盖了几层被子……诸般忙碌过后，程大雷呼吸渐渐平稳，呼噜声也越来越小。 　　崔白玉松了口气，她向来是被人伺候的，又何曾伺候过别人。刚才一阵手忙脚乱，实在将她累得不行。不过大概是源于女人天生照顾人的母性，她虽然第一次做，但委实做得不错。 　　夜已经黑了，那姑娘暂时歇在厨房，将大屋让给崔白玉三人。 　　徐神机躺在床上，已经酣然睡去。徐神机与崔白玉这一路走过来，也是心神俱疲，但二人不能都休息，必须留下一个人守夜。 　　提防有敌人找到这里，提防意外，提防那位圆圆姑娘……就算那姑娘出手相助，但徐神机与崔白玉都没有完全信任对方。这不是不知好人心，而是乱世的生存本能。 　　“徐军师，你先歇着吧，我下半夜叫醒你。”崔白玉。 　　“什么话，老夫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守夜，你去睡就好，我守一整夜。” 　　崔白玉当真已经疲惫不堪，听到这话心中有些感动。这徐军师虽然面目猥琐，言语粗鄙，但人不可貌相，关键时刻有担当，也算个真丈夫。 　　她本想开口谦让几句，却发现徐神机说话时不停打哈欠，后面还说了几句话，却已经是含糊不清。话还没说完，便一头趴倒在桌子上，没过多久沉闷的呼噜声便响起。 　　崔白玉一阵无语，很有暴走的冲动。 　　蛤蟆寨的人办事都这个样子么。 　　“……” 　　现在程大雷睡了过去，徐神机也睡了过去，只有崔白玉不能睡，一个人孤单守夜。 　　屋里的油灯已经吹灭，小户人家过日子便是处处节俭，没有大晚上还点灯的道理，何况崔白玉也担心被敌人发现。今天也没有月亮，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程大雷与徐神机二人的鼾声。 　　过了一会，崔白玉也渐渐适应黑暗，勉强能看清些物事。她也累得不行，强打精神，端详着程大雷的脸颊。 　　眼下，只有她保持清醒，某种程度上，她拥有他人没有的权力。那柄短刀就在她身上，她没有还给徐神机。眼下，自己只要攥紧这柄刀，就可以无声无息割断程大雷的喉咙，再杀掉徐神机。 　　至于那位圆圆姑娘，恐怕连鸡都没有杀过，自己杀掉她应该不费什么力气。 　　崔白玉眼神炙热，心脏砰砰乱跳。现在程大雷的性命，就在自己一念之间。只要自己握紧刀，就可以替帝国除掉这如日中天的大贼。 　　可是，那然后呢…… 　　这时候，床上的程大雷翻了个身。 　　崔白玉一下吓得倒坐在地上，脸上冒出冷汗。等确认程大雷没有醒来，她方才慢慢回过神来。 　　想起刚才的念头，就连崔白玉都觉得可怕。暗夜之中，罪念生长，但是之后呢？杀掉程大雷，帝国也未必会变得更好；崔家灭门之祸，有程大雷的原因，可若说完全因程大雷而起，却也是高看了他。 　　崔家满门被斩，女子为奴为仆……这种事，当然不幸。可相府掌权之时，这种不幸难道就不曾加在其他人身上？ 　　终究是一报还一报，曾经欠下的债，要今天偿还。 　　崔白玉曾经对程大雷恨之入骨，想着有机会便杀掉他，了却心中一桩大恨。可今天这机会到眼前，她方才醒悟，有些执着可能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独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解了这桩心魔，心中却是空落落的，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咚咚咚。 　　忽然传来敲门声，崔白玉一惊，忙收回思绪，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仔细分辨，这敲门声是从院子的小门传来的。那位远远姑娘是借住在尼姑庵中，小院有两道门，一道通着尼姑庵外，外面是小溪荒坡；另外一道门连通尼姑庵。 　　崔白玉稍稍镇定下来，心中琢磨着深更半夜是谁来敲门。是敌人找到此处了，还是说是圆圆姑娘勾搭的小情郎。 　　姑娘花容月貌，又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俗话说得好，少女心事总是诗，湿漉漉的诗。曾经崔家的丫鬟仆人，互相勾搭得不再少数。男女经常相处，不产生情分是很难的事，过往这种事一旦被崔白玉发现，男的活埋，女的沉塘。 　　话说，自己曾经也做不过不少损德事。 　　圆圆姑娘从厨房出来，踮着脚将门打开。崔白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倒要看看这姑娘的情郎是何等模样。圆圆姑娘生得沉鱼落雁，若对方只是个庄家汉子，却也是暴遣天物。 　　小门打开，一个老者挤了进来。崔白玉心底啧啧：圆圆姑娘看上去很正经，原来这么不正经。 　　“爹，你怎么半夜过来了。” 　　“孩子，大喜大喜呀。”老人气喘吁吁：“爹特意来接你回去，你可以回家了。” 　　“啊，发生什么事了？” 　　“屋里说，屋里说。” 　　崔白玉脸上含羞带愧，却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二人。话说，自从在蛤蟆寨待得久了，自己这心思也渐渐变得…… 　　“爹，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非要进屋。” 　　老人一意进屋，那姑娘执意不肯。老人却是有些奇怪了，忽然一激灵：呀，女大不中留，闺女屋里可不会藏了人吧。 　　他这下必须要进正屋瞧瞧，看是那家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圆圆姑娘想拦，可哪里能够拦得住，老人硬直向屋里闯来。 　　屋里的崔白玉却慌了手脚，现在被困在屋里，想躲也是没有地方躲。可若被撞破，走露出去消息……话说，这老人的声音为何隐隐有些熟悉。 　　喔，原来圆圆姓陈。 第790章 夜里多些提防 　　正屋的大门被一把推开，老人大步走入屋子，吹胡子瞪眼，很明显已经是怒不可遏。 　　随之，他便愣住了——怎么是个女人。 　　崔白玉也尴尬得无地自容，此刻房间内一片漆黑，也互相看不清相貌。 　　随着油灯被点亮，老人才渐渐看清楚屋内的景象。本以为闺女偷偷在屋里藏了男人，谁料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 　　一个睡在床上，一个趴在桌子上，还有一个女人立在屋子正中央。 　　圆圆姑娘羞愧得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她生得美貌，十里八乡都有名声，本性又太过善良，从不去世间会有坏人。这种性子，最是容易被心怀不轨者惦记，三言两语就会被蛊惑。 　　又因为一些其他事，所以老人才将女儿送到尼姑庵，只盼着青灯古卷熏陶，能令她收一收心。 　　现在还是太过天真，将这三人引到住处，又被父亲抓个正着，还不知父亲会如何大发雷霆。 　　却不料，老人突然跪倒，口中激动道：“原来是恩公驾临，实在是老夫天大的造化。” 　　徐神机被他大呼小叫的声音惊醒，揉揉眼睛，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咦，陈德山老汉怎么到了这里。 　　崔白玉刚才已经将陈德山认出，此刻倒是先镇定下来。去长安城的路上，曾经路过陈家庄，还出手帮陈德山解了围。据说陈德山有个女儿生得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便是因此招惹到小白龙。不过，上次没机会见到她的女儿，这次倒是阴差阳错的撞在一起。 　　陈圆圆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呆呆立在原地，父亲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却是纳头便拜。 　　“闺女，还不快给恩人磕头，正是他们救了咱们一家老小性命。” 　　陈圆圆立在那里，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徐神机反应不算慢，快步过来将陈德山搀起，口中道：“老丈，多礼了，多礼了。我们也是路上遇到些差错，幸亏圆圆姑娘收留，却没想到是令爱。” 　　“唉，一言难尽，如果不是畏惧那小白龙，也不用躲到这里。不过现在不用怕了，听说小白龙已经被人杀了，我们父女也能团聚。”陈德山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试探着问：“牛将军病了？” 　　徐神机明显怔了怔，随之醒悟过来，道：“嘿，谁说不是呢，路上惹了风寒，这才一病不起，若非圆圆姑娘好心收留，我们真不知如何是好。” 　　“哪里话，恩人的情分我们还没能报答，也亏得小女做的事，让老夫稍稍心安。” 　　陈德山定神想了想，道：“牛将军既然患病，在此地终究有些不便利。正好，我要接小女回家，马车就停在门外，我想接牛将军到我家养病，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徐神机与崔白玉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犹疑。陈德山的话没有道理，尼姑庵来了一伙不速之客，想要不惹外人注意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陈德山真的可以信任么？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穷途末路之人本无任何人可以相信。 　　慢慢，徐神机点了点头。并不是他选择相信陈德山，实在他们已没有选择，只得冒险赌一赌。 　　“现在就走？”陈圆圆道：“难道不需向主持师太打个招呼？” 　　陈德山摇摇头：“我与主持有些交情，来日再来赔罪不迟，人多眼杂，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妙。” 　　徐神机二人也正是这个打算，夜静无人，等到明天天亮再走，怕就会引起别人注意。 　　大家七手八脚将程大雷抬上马车，似乎被徐神机二人的谨慎所感染，谁都是屏声静气，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响。 　　陈德山驾车，拉着程大雷、崔白玉、陈圆圆三人，徐神机自己骑着黑牛，一行人赶往陈家庄。 　　也是徐神机无头无脑的带路，本来算着早已经过陈家庄，稀里糊涂中却是距离陈家庄越来越近。 　　程大雷灌了一些草药，他本来身体不好，这次得病，还是太过疲惫的缘故。在尼姑庵睡了一觉，渐渐恢复一些体力。随着马车的颠簸，他渐渐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里……” 　　他沙哑的声音惊动了崔白玉，她眼神散发由衷的喜悦，忙道：“我们遇到了陈德山老汉，他是要接我们去陈家庄。你身体怎样？” 　　“蛮好。” 　　程大雷说这话时，捏了捏崔白玉的手背。崔白玉心中一动，便知道程大雷是不想在外人面前露怯。 　　程大雷虽然清醒过来，但病还未痊愈，依旧是手足乏力，提不动剑，杀不得人。 　　极力适应眼前的状况，目光落在陈圆圆身上，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陈老丈的千金吧？” 　　陈圆圆羞涩得低下头，本来程大雷昏迷不醒，与他同处一地还算不得什么。现在他已恢复意识，马车内的空间又格外狭窄些，可以说呼吸相闻，免不得她有些难以适应。 　　崔白玉心底赞了一声，这程大雷果然机灵，能在短时间推测出陈圆圆的身份。 　　事实上，还是程大雷阅读过陈圆圆的信息，方能判断出来。这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却也不知与那位美人有没有瓜葛，还是恰好同名同姓而已。 　　记得，自己昏迷前通过点将台召唤了三名顶级人物，因为暴恶属性生效，也相应有三位顶级人物出世。 　　现在还一个没碰见，却也不知他们去了那里。 　　连夜来到陈家庄，陈德山安排住处给程大雷歇息，又要请大夫为程大雷开药，却被程大雷拒绝了。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惊动太多人，再有两三天时间，自己估计就能养好病，到时候自己就不用担忧。或者，召唤出来的三名人物出现，多少也能分担一些。 　　目前，还是尽快回到凉州要紧。 　　陈德山离去后，三人聚在一起。 　　“大当家，你身体不要紧吧？”徐神机关心道。 　　程大雷摇摇头：“再养两日差不多就可以好了，还是要小心，夜里多些提防。” 　　不仅徐神机与崔白玉二人，其实程大雷也不放心陈德山。 第791章 小李广 　　徐神机与崔白玉守在桌旁，捱着难熬的夜。 　　程大雷其实也不敢睡去，虽然他也明白，好好歇息方能令身体早些好转，才能更好应对眼前的险峻状况。 　　可身在异乡，周围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程大雷也是提心吊胆，难得安生。 　　这一夜总算是苦苦捱过去。次日早上，天还没亮陈德山就过来了。见到程大雷后大吃一惊：“牛将军，您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程大雷叹了口气，一晚上没睡安生，气色能好才怪。 　　“烦劳陈老丈照顾，昨夜我想了想，今天便打算离开。” 　　“走这么急？”陈德山道：“可牛将军的病还没好？” 　　“倒也不是太严重，将就可以上路，也不敢再打扰老丈。” 　　老而不死是为贼，鸡贼的贼。他何尝看不出来程大雷是惹上了事，有些事他也不方便问得太细。其实他大概也猜出了程大雷的身份。 　　整件事在附近传得沸沸扬扬，陈德山怎么可能没听说，那小白龙不就死在程大雷手中么。何况，程大雷骑的那头黑牛，也格外显眼些。 　　不过如他这样的老贼，早已知道什么事情自己不能问，什么时候又该装糊涂。 　　程大雷执意要走，陈德山也没有太过阻拦，他定神想了想道：“牛将军稍后，容老夫准备准备，这一路山高水远，还需多准备干粮。” 　　“有劳。”程大雷虚弱的抬起胳膊，冲陈老汉拱了拱手。 　　陈德山快步离开，程大雷三人也在为启程做准备。本就没什么行李，不过崔白玉需要换一套干净衣服。 　　所以这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没多久便准备妥当。可陈德山一去不回头，三人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 　　“大当家，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徐神机问。 　　程大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生，只能摆摆手道：“再等等。” 　　暂还没等到陈德山，反而先等到陈圆圆。程大雷暂居此地，陈家的小姐本不适宜过来，容易招来风言风语。不过这姑娘生性单纯，也不在意这些男女授受不亲。 　　看到三人已收拾好行李，她诧异道：“你们这就要走？” 　　程大雷点点头：“家中还有些事，想着能早些回去，多谢陈姑娘照顾，在下还没来及当面致谢。” 　　得知这个消息后，陈圆圆似乎觉得有几分遗憾，脸上笑容收敛几分。 　　“陈老丈现在在何处？”程大雷问。 　　“方才家父匆匆忙忙出了家门，也不知去了哪里。” 　　三人听到这话，心中都是一咯噔。陈老汉走得这么急，该不会是通风报信，引得敌人来杀自己吧。如果只是套一架马车，准备干粮当不用离开陈家庄。 　　有陈圆圆在场，三人许多话不方便说，但心中的想法是相同的。心中有一根弦同时绷紧，程大雷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等陈德山，马上离开陈家庄。 　　正这时候，陈德山气喘吁吁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坛酒。 　　“知道牛将军要走，我特意去庄外打的土烧，却是本地的特产，牛将军路上尝尝。” 　　程大雷看着他手中的酒坛，眼里的怀疑不减。 　　“现在可以走了么？”程大雷问。 　　“下人已经备好马车，随时都可以上路，这坛酒牛将军路上喝。” 　　程大雷仍旧体弱无力，要徐神机搀着才能坐上马车。程大雷与崔白玉窝在马车上，徐神机驾车，那黑牛跟在一旁。 　　陈德山要送一程，骑了一头小毛驴缀在后面。 　　程大雷身体虚弱，但仍旧强大精神，盯着车窗外的风吹草动。关键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陈德山放心，总觉得这老汉没安什么好心。 　　离开陈家庄二十里，陈德山来到马车前，道：“牛将军，我便送到这里，一路保重。” 　　“多谢。” 　　程大雷拱了拱手。 　　陈德山骑上毛驴，打算返回陈家庄。 　　正在这时候，一枚羽箭隔空而来，铮地一声落在马车上，箭尾轻轻震荡。 　　陈德山一惊，从毛驴背上跌下来。 　　崔白玉与徐神机同时提起精神，二人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但至少经历过一些事，这样的场面不止一次遇见过。 　　程大雷靠在车厢内，轻轻叹了口气：来了。 　　至少陆长崖已经到了，他射出一箭后再未出手，不是手下留情，而是忌惮马车中的程大雷。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马车内的程大雷已经身患重病，连剑都提不起。 　　急促的马蹄声，十几匹快马靠近，将马车团团围住。 　　汝南城的梁道乐。 　　梁道乐很明显又遇见了来自几伙汝南城的骑兵队伍，现在他的人马已经得到扩充。 　　陈老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双方沉默对峙，梁道乐开口打破沉默：“程当家，留下吧。”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将匹夫剑摊在双膝上。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究竟能使得出几剑，又能杀得了几人？ 　　一剑，能杀一人？ 　　当真是穷途末路了。 　　程大雷握住剑，冲着马车外道：“打个商量如何，我凉州缺人却马，不若梁将军随我回凉州，有你的位置。” 　　“哼。”梁道乐喝了一声：“我乃是帝国的臣子，怎会奉你这山贼为王。程大雷，你杀我弟兄，一报还一报，今天该你还债了。” 　　程大雷拉开轿帘走出了车厢，见到他出来，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面对这天下第一杀贼，大家必须有一定敬意。 　　程大雷开口：“退一步，日后见面好商量。” 　　梁道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让我死去的弟兄活过来，我就退一步。” 　　正这时候，一箭隔空而来，快到极致，众人耳边似乎响起破空声。 　　程大雷心中一紧，又是那陆长崖在暗处放冷箭。可如今自己当真没有挥剑断箭的力气。 　　又有一道破空声，虽然后发却是先至，将飞到程大雷面门的那枚羽箭击落。 　　所有人都是一楞，视线循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西北有一骑红马的将军。 　　他手中一张弓，晃了晃脑袋，问： 　　“在下小李广花荣，劳驾，程当家是哪个？” 第792章 某家在此，料也无妨 　　梁道乐同躲在暗处的陆长崖明显都愣了愣，这名唤花荣的将官突然出现，大家竟谁也没能察觉他是何时到的。 　　而刚才一箭击落陆长崖的冷箭，间不容发，已经可以称得上神乎其技。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他通过点将台召唤过三次，当时脑袋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却也不曾注意出现的是谁。 　　却也没想到是能百步穿杨，有小李广之称的花荣。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当家本愿给你们一条生路，谁料你们仍是自寻死路。” 　　程大雷摇摇头，语气无可奈何，又显得嚣张骄傲。 　　他忽地冲花荣招招手：“花将军，某就是程大雷，快过来，快过来。” 　　花荣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似乎有些怀疑马车上的糙汉子就是威名赫赫的蛤蟆王。最后还是确认了，他双手抱拳，道：“花荣特来投靠程当家。” 　　就是这一抱拳的刹那，一枚暗箭向他面门射来。来势汹汹，电光火石间已经到花荣面前。 　　花荣用射日弓一缠一绕，将那枚羽箭拿在弓弦上。看他动作轻而易举，丝毫不费任何力气。 　　不管是敌是友，此刻都想由衷唤一声‘好’。花荣的动作看似轻巧，但没有十年的苦功，绝对不会有这本事。 　　隐藏在大树上的陆长崖也吃惊得睁大眼睛，刚才花荣击落他的羽箭，他便知道来人不简单，本事甚至在自己之上。当对方双手抱拳时，他突然放箭，因为这是他唯一出手的机会。 　　一击不中，情理之外，却也同样在陆长崖意料之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逃。 　　能在这个乱世活得活蹦乱跳，如果他逃跑的本领排第二，那么他的箭法就不敢称第一。 　　一见状况不对，立刻逃跑，绝不冒险。 　　“想逃。” 　　花荣嘴角抿起，发出一抹残忍的冷笑。陆长崖反应不慢，花荣的反应更快。眨眼间已经将射日弓拉圆，一枚羽箭追风逐月，向陆长崖逃跑的方向坠去。 　　树冠之上，看不清发生什么。只听噗通一声响，陆长崖从树上落下来，口中咬着一枚羽箭，盯着花荣的眼神中出现一抹凶狠。 　　终究不是泛泛之辈，他同样接住了这一箭，只是费了些力气。 　　双方一个马上，一个步下，相距大概百步，手中都握着宝弓。同样意识到对方是高手，所以谁也不敢有轻敌之心。 　　梁道乐心里暗暗盘算着，程大雷的脸色明显有病在身，估计也不剩多少实力，否则以他的性格，早提着剑杀了过来，怎么会废话到现在。 　　现在陆长崖能缠住花荣，自己十八骑一拥而上，还是能杀掉程大雷。 　　想到这里，他心中打定，扬起手，眼睛盯着程大雷。 　　“程当家，做人做事我不如你，如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也不会被您看在眼里。但今日你已经是穷途末路，要杀你的便是我梁道乐。” 　　他攥紧的拳头缓缓放开，当手掌落下时，便要下令进攻。 　　“呔，程当家在哪里，程当家在哪里……” 　　虎吼一般的声音，吓得梁道乐一怔，伸出去的手掌生生收了回去。 　　等他定下神来，循声音看过去，只见一黑脸汉子从远处疾奔而来。 　　“程当家是哪个，哪个是程当家？” 　　程大雷看这汉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张黑脸上乱生胡须。 　　“呔，你是哪个？”程大雷轻喝一声：“寻本当家何事？” 　　“某乃京州周仓，特来投奔程当家。”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却原来搞来一个给关二哥扛刀的，却也不知他本事如何，能不能挡住梁道乐。 　　“原来是周兄弟。”程大雷拱拱手：“暂且退到一旁，稍后你我兄弟在说话。” 　　到现在，程大雷稍微有了底气，即便真的厮杀起来，自己也未必一定输。 　　崔白玉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好奇。本以为已经走投无路，谁料柳暗花明，接连有两员大将赶到，程大雷竟然丝毫不觉得震惊。看他的样子胸有成竹，似乎是在……等人。 　　还会有谁出现，他怎么知道会有人出现。 　　梁道乐心中也有些慌乱，形势急转直下，怎么和自己一开始想得有些不一样了。 　　迟则生变，他再不愿与程大雷废话，手重重挥下，口中大喝一声道：“弟兄们，与我杀。” 　　十几骑同时冲锋，程大雷也有些慌乱，人手现在还不太够。凭周仓一人恐怕挡不住梁道乐的十几骑精兵。 　　只盼着他能守好马车，捱到那最后一人出现。 　　结果出乎预料，周仓并没有选择防守，而是——冲锋。 　　一个人对十八匹战马的冲锋。 　　他快步往前撞，速度比奔马丝毫不慢，眼看双方就要撞在一起，他身子微微一侧，挥手抓住了对方持过来的长矛。 　　“与俺下来吧。” 　　轰隆一声，对方直接从马背上被拽了下来。 　　梁道乐倒抽一口凉气，这黑脸汉子好大力气。话说，得千军易，得一将难，程大雷从哪里搞到这样的好手大将。 　　不过，梁道乐的目的并不是周仓，而是此刻正虚弱的程大雷。分出三骑缠住周仓，剩下的人齐齐冲向程大雷。 　　花荣被陆长崖缠住，二人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是谁也奈何不得谁。所以谁也不敢分心，碰上这样的高手，分心就是一个死。 　　梁道乐眼中爆发出杀意，口中大吼：“程大雷，与我死吧。” 　　徐神机驾着马车狂奔，虽然知道赶不上战马的速度，但能多挨一刻是一刻。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人——陈德山。 　　陈德山慌慌乱乱立在乱战中，浑不知该如何是好，躲不知往何处躲，逃不知往何处逃。 　　忽地，乱战之中，不知谁看他不太顺眼，一杆长矛从他背心扎了进去。 　　老汉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黑血。烟尘动荡，还是没有人会在意他。 　　“姓程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看你往哪里逃。” 　　程大雷气喘吁吁，此刻也是无计可施。 　　“兀那汉子，休要放狂，某家在此，料也无妨。” 　　一员大汉，跨骑黑马而来。 第793章 青面兽参见 　　那汉子如一条黑龙相仿，眨眼间出现在程大雷面前，手持一杆点钢枪，挥手打断梁道乐的进攻。 　　梁道乐势若破竹的攻势生生被制住，他虎口巨震，心中大惊。 　　哪里来的好汉？ 　　程大雷忙开口唤道：“好汉如何称呼？” 　　“青面兽杨志，参见程当家。” 　　程大雷松了口气，青面兽杨志，小李广花荣，黑周仓三员大将已经到齐。有这三人在场，当能破阵杀敌，区区梁道乐当不在话下。 　　“好兄弟，闲话等下再叙，且先杀敌。” 　　“好。” 　　青面兽杨志喝了一声，点钢枪一挑，将攻到程大雷面前的二人击退。然后长枪横甩，接住了梁道乐。 　　这是杨家枪的传人，枪法自然精悍，那梁道乐三合之内，已经落了下风。手握兵器，心中慌乱：是何等缘故，接二连三有高人现身相助程大雷，难道他当真命不该绝。 　　如此一想，梁道乐战意顿消。如今的帝国，大家都信这些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程大雷原先不信，现在差不多也快信了。每天刀口添血，多多少少要信一些什么。 　　帝国早有传言，这程大雷是恶贼转世，专门搅动李家的天下。 　　看他如日中天的劲头，穷途末路仍有高人相助……莫非，这传言是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梁道乐已经怯了。他本不是青面兽杨志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杨志三番两次进攻，便逼得他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匹夫，受死。” 　　杨志大喝一声，长枪直刺，要取梁道乐的脑袋。他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梁道乐一死，敌人必定大乱。 　　“梁将军，退！” 　　一人嘶吼着冲过来，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堵住杨志的枪，用自己的命救了梁道乐的命。 　　“周仓，回来。” 　　程大雷不得不将周仓唤到身边，现在他重病缠身，连剑都提不动，身边必须有人保护。 　　好在这周仓憨虽憨，认准了谁却是忠心耿耿。他拖着夺过来的长矛来到马车旁，长矛抖动甩开，将围攻程大雷的几人击退。 　　程大雷、崔白玉、徐神机三人挤在马车上，看着周仓厮杀。程大雷手中一直握着匹夫剑，力气虽然不多，但刺出一剑的力气还是有的。只看谁不长眼，要讨程大雷这一剑。程大雷会毫不犹豫的送给他，且顺带手讨走他的性命。 　　还好，有周仓拼命护驾，暂时用不着程大雷出手。 　　此时此刻，花荣与陆长崖的对峙也快要分出胜负。 　　二人都握着宝弓，却一直没有出箭。意识到对方是不弱于自己的对头，出手的同时也是身上破绽最大的时候，取不走别人性命，大概率是将自己的性命送给对方。 　　如果有可能的话，二人大概会一直站下去。 　　但花荣毕竟是花荣，他没有轻视对方，却也没有太过看得起对方。这种长久的对峙，对他而言是一种侮辱。 　　他选择率先出手，出手便是冒险，冒险需要勇气。 　　花荣有这个勇气。 　　弓开如满月，箭走如流星。 　　在花荣开弓的那一刻，陆长崖左移半步，张弓便是一箭。 　　他占了后手优势，却要看花荣躲不躲得过。 　　花荣从马背上跃下来，第二箭在空中击发。 　　你来我往，二人互相送给彼此七箭。七箭之后，陆长崖胳膊酸疼，虎口发麻，连珠七箭已经是他的极限。 　　陆长崖如此，花荣也差不了多少。他提着射日弓，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不远处的敌人，寻找再次出手的机会。 　　陆长崖忽然笑了笑，他可不一定要与花荣分出输赢，他要的是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不管输多少次，都有机会赢回来。 　　花荣已到极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笑，是笑花荣的认真。 　　老子不玩了。 　　转身便逃。 　　在一刹那，他有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身子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妈的，失算了。 　　这时候，花荣的第八箭已经到了，从背后射入他的心脏。 　　谁说小李广只有七箭。 　　陆长崖以箭法扬名，以逃遁之术存身。今日一战，他不是输在箭法上，恰恰是输在他擅长的逃遁之术。如果他不是选择逃跑，箭法上并不弱于小李广花荣。 　　七箭连珠，第八箭已经是小李广的极限。 　　可面对一个把后背交给自己的敌人，第八箭也不需要多少力气。 　　如今他倒毙在荒林之中，花荣再不看一眼这个可堪与自己一战的敌人。他跨上马，提着枪去帮程大雷解围。 　　程大雷这里，形势已经被周仓与杨志稳住。而在花荣加入战场之后，形势更是一面倒。 　　梁道乐的手下已经死伤过半，骑兵一而再再而三的冲锋，不是死在周仓手中，便是死在杨志手中。 　　梁道乐呆呆立在哪里，他刚才已经从马上跌下来，现在只是双手握着兵器。出生入死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倒在他身边，脸上蒙着血，血肉模糊看不清楚周遭。 　　“将军，走啊，走……” 　　“为我们报仇。” 　　临死前，弟兄们的吼叫声声还在耳边。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面对如日中天的程大雷，自己真有报仇的希望么。风吹雨打消磨英雄意气，自己能够一直抱着复仇的念头么？还是说忘了死去的弟兄，苟活在这人世间。 　　罢罢罢，死了吧，死了罢。不能同生，便与弟兄一起下黄泉。 　　他大吼一声，用仅存的力气冲向程大雷。 　　“姓程的，我咒你不得好死。” 　　程大雷用眼神制止周仓，提枪的杨志，握弓的花荣。让三人放过梁道乐，令他冲到自己面前，然后将自己珍惜保存的一剑，郑而重之的送给梁道乐。 　　顺便，取走了他的性命。 　　大战过后，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尸体，陆长崖被花荣所杀。梁道乐率领的骑兵队伍，没有一个人逃生，全部战死在此地。 　　程大雷挣扎着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地上一具具年轻的尸体，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牛将军，牛将军……” 　　陈德山虚弱的抬起手臂，呼唤程大雷。 第794章 酒要烫过才好 　　从战斗一开始，程大雷便忽略了陈德山。他确实没有想到，陈德山此刻还在战场上，更没想到，陈德山现在仍活着。 　　蹲在地上，扶住陈德山的肩膀。见他胸口溢出一摊血，将前襟染红。面色焦黄，气息奄奄，显然已经命不久矣。 　　“牛将军……程当家……” 　　程大雷点点头：“老汉，你说，我在听着。” 　　老汉剧烈的咳嗽，咳出一阵鲜血，他极力想说什么，但声音十分微弱。程大雷将耳朵靠在他嘴边，认真倾听他最后的遗言。 　　“那坛酒……”老汉用尽最后的力气：“要烫一烫才好喝。” 　　程大雷一怔，老汉伸出的手已经无力垂落。等程大雷回过神来，他睁大眼睛，气息已绝。 　　程大雷的手扶过他苍老的脸颊，为他阖上双目，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地上。 　　崔白玉、徐神机立在程大雷身后，周仓、花荣、杨志也在一旁，却不知这老汉的来历，一时无言。 　　从一开始，包括程大雷在内的三人，都未曾完全信任过程大雷。这当然是乱世生存的本能，而从骨子里来说，三人谁也不相信世上有善人这种生物。 　　如今看来，或许是程大雷错了。 　　“大当家……” 　　徐神机轻轻换了一声，此刻他也有些六神无主。 　　程大雷却已回过神来，道：“将老人放在马车上，回陈家庄。” 　　几人将陈德山的遗体搁在马车上，程大雷在马车上守着，徐神机马鞭一扬，几人又重新返回陈家庄。 　　离开本没有多少路程，回去的路倒是也快。 　　不多时，一行人已来到陈家大门前。程大雷患病之躯，但仍挣扎着从马车上下来，立在陈家门前。 　　看着面前的连绵庄院，程大雷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面对陈家人。 　　他挥挥手，冲徐神机道：“唤陈家人出来，如果他们愿意，就随我们一起到凉州。” 　　徐神机上前扣门，老仆陈忠从里面出来，一见到陈德山的尸体，眼圈便已经泛红，老泪啪啪往下落。 　　但他同样也明白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强忍住泪水，唤了几个家丁出来，将老人的尸体抬入家中。 　　徐神机靠近，将程大雷的意思说了。兵荒马乱的世道，陈德山膝下无子，只有一个独女陈圆圆。她毕竟是女儿身，未必支撑得住这么大的陈家庄，也未必能挡得住山贼兵匪的骚扰。凉州毕竟是程大雷的地盘，给他们一个安稳的生活，程大雷自量还是有能力做到的。 　　陈忠认真听完徐神机的话，最后点点头道：“我会如实告诉小姐，诸位稍等。” 　　程大雷一行人等在大门外，程大雷其实有些不敢面对陈圆圆。陈德山毕竟是因他而死，如果不是程大雷小人之心，多少给陈德山一些照应，他或许就不用死。 　　人死不能复生，程大雷能够做得也便是为陈家庄做一些事。 　　等了好久，大门内隐隐有哭声响起，又过了一会儿，陈忠方才从里面出来。 　　他冲程大雷拱拱手，道：“牛将军，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家小姐说了，物离土贵，人离土贱，陈家世世代代守着此地，也不想轻易迁徙。” 　　“可兵荒马乱……” 　　陈忠摇摇头：“求人不如求己，老爷留下的家产，小姐总是想守住的，牛将军请回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程大雷说再多也无用。他不仅错看了陈德山，同样小看了陈圆圆。 　　程大雷摇头叹口气，冲陈忠抱拳行礼：“我不姓牛，在下程大雷，有事去凉州找我。” 　　“程大雷……” 　　陈忠虽然知道程大雷来历不小，却也没猜出来他是谁。如今听到这个名字忽然一怔，天下同名同姓的不少，可看他说话做事的气度，该不会是传说中那位吧。 　　如此，也怪不得他敢说出庇护陈家的大话，的确，身为凉州之主，他有说这大话的资格。 　　等他再回过神来，程大雷已经跨上马车，一行人离开了陈家庄。 　　说也奇怪，自从花荣三人出现后，一路顺风顺水，再未遇到敌人的阻拦。 　　徐神机驾车，程大雷和崔白玉坐在马车中。崔白玉看着程大雷，她生性冷漠，况且，她见过太多死人，也不会因陈德山的死乱心。 　　倒是程大雷心事重重，手指轻轻敲着那坛酒，皱眉沉思，却也不知在想什么。 　　若说杀人盈野，双手沾满鲜血的程大雷会因一个陌生人的死而心事重重，岂非太可笑些。 　　“崔姑娘……” 　　程大雷突然开口，却是令崔白玉恍然回过神来：“程当家有事？” 　　“你觉得，我算个好人么？” 　　听到这个问题，崔白玉忽然想要。在帝国，程大雷是可以令小儿止啼的，多少人心心念念就是此生杀程大雷。这次回凉州的路上，能够聚集四五百人的复仇队伍，这还仅仅是一部分而已。还有更多人想赶来而赶不过来。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想些什么，我一直也知道自己不算好人，但我总以为，某些该守住的东西我还是守得住的。可现在看来……我体内的血或许越来越凉了。” 　　崔白玉顿了顿，与程大雷相处已经有些时日，如果说程大雷当真恶贯满盈，十恶不赦或许也是不对的。 　　“崔姑娘，有些话一直想说，今天或许是个机会。” 　　程大雷很少如此严肃，崔白玉也不得不认真起来：“程当家有话请讲？” 　　“生在这倒霉的世道，很多事我们都做不得主的。崔姑娘身边有很多人死，我身边也有人开始死了。鱼洞真、陈德山……以后怕死的人会越来越多。崔姑娘有相国之能，我身边的确缺少这方面的人才，如果崔姑娘愿意助我，或许最后就可以少死几个人？” 　　崔白玉忽地明白了程大雷话中的意思：“你要我辅佐你？” 　　程大雷点点头：“是真的辅佐，不管崔姑娘愿不愿意承认，我们都已经站在一起了。” 　　崔白玉皱眉沉思，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杀了。”程大雷简单直接。 第795章 孤军深入 　　他也失魂落魄，他也伤春悲秋，可这两个字说出口，他仍是那个十恶不赦，双手浸血的山贼。 　　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皮囊下是铁打的骨头。 　　如此重大的选择突然摆在崔白玉面前，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她当然可以随便扯谎骗程大雷，但面对鸡贼的程大雷，自己真能骗过他么。 　　对于一般人，崔白玉自认为自己的美貌还有几分用武之地，但程大雷肯定是数畜生的，不通风情。 　　崔白玉恍然明白这次去长安，程大雷为何一定要带上自己。 　　从陈德山到一支桃，崔白玉见到了各种人各种的活法，她自诩智算无双，然而，之前是接触不到这些人的。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乱世之中，人人都在苟活。 　　不得不说，崔白玉对程大雷的恨意，随着这一路所遇所见，已经减少许多。她不是没有杀程大雷复仇的机会，但刀真正握在手中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出手……原因，怕也不仅仅是杀了程大雷后自己无法逃身。 　　程大雷说得不错，无论如何，二人已经站在同一阵营。是互相提防，还是同舟共济？ 　　自己真能辅佐自己曾心心念念要杀死的仇人么？ 　　她终于开口，道：“程当家，我不能瞒你，也无法瞒你，有些事我需要想想，我无法现在答应你。” 　　程大雷手扶着酒坛：“我没有太多时间。” 　　如果还握着徐神机那柄刀，崔白玉真想试试，自己能否用刀杀了重病在上的程大雷。 　　她强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道：“可程当家总需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取李氏天下而代之？” 　　“这件事我也需要想想，无法现在给你答案。” 　　崔白玉再次憋火。 　　程大雷将酒封排开，自己抱起酒坛咕咚咚饮了一口，呛得不停咳嗽。 　　“果然，还需烫过才好喝？” 　　说着，程大雷将酒坛递到崔白玉面前：“请。” 　　崔白玉拧起眉头，她心底摇摆不定，但大概已决定辅佐程大雷。可她只是不喜欢程大雷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不是在给自己选择，他是指出那条唯一的路。 　　她虽然不喜，可她有得选么？ 　　崔白玉不得不抱起酒坛，小小饮了一口，但烈酒烧喉，她俊俏的脸颊立刻飞红云。 　　逞强的将酒递还给程大雷：“大当家，请了。” 　　从程当家到大当家，一字之差她已做出自己的选择。 　　…… 　　一支精兵出长安，由马超和陈梦领一支五千人组成的骑兵队伍。 　　戎族的兵种十分简单，除了骑兵便是骑兵，但对帝国来说，养一支骑兵队伍是很浪费钱粮的事。 　　李乐天坐镇长安，他并非一个无能的天子，也曾在正义教的巨大压力下，守住长安城多日。现在无人可用，李乐天本不介意亲自上阵。 　　马超和陈梦出城，打的是驰援其他城池的旗号，但他们的真实目的并不是驰援，而是与戎族野战。 　　戎族野战无敌，帝国向来没有在遭遇战上对戎族的胜迹。马超和陈梦做的，便是将帝国丢掉的信心捡回来。 　　如果能够胜上那么一两仗，对于提升帝国军的士气是很有用的，哪怕仅仅是打个平手，也能破掉戎族不可胜的神话。 　　当然，二人勇虽勇，却也不是二愣子，不会用五千人的兵力冲击戎族的大部队。能够捡到一支戎族的小部队，来一场漂亮的歼灭战，这次行动便可称得上完美。 　　李乐天现在已经收拾颓废，横了心要面对这一战。 　　马超和陈梦都是少年英雄，少年人天生三个字：不服气。 　　又得李乐天器重，他们自然很想来一场完美的胜利，在天下英雄前露露脸，看看戎族是否真的无敌天下。 　　五千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其中还有不少鱼龙卫的精锐，每人携带十天干粮。无后勤，无支援，无情报，是深入敌腹的一柄尖刀。 　　三天之内，奔袭三百里，终于遇到了第一支戎族队伍。对方人数不过五百人，孤立无援，是最好的猎物。 　　双方在秋收后的麦田上展开一场遭遇战，结果，只留下十几具戎族士兵的尸体，其他人招摇离开。五千对五百，竟然没有取得绝对胜利，而为了留下这十几具尸体，帝国军付出了数倍的代价。 　　马孟起的信心面临巨大挑战。 　　若说双方的体力，供给最优先的帝国军并不弱与戎族，关键还是士气。 　　马孟起根本无法理解，为何兵力占有绝对优势的帝国军，为何会恐惧区区五百人的戎族。 　　人无魂则亡，军无魂则败。马孟起心中大概也明白，这支队伍还没有凝聚出共同的信仰。吃亏就在时间，如果给马孟起一些时间，他有把我将士兵锤炼在一体。 　　可惜他没有这个时间，很可悲的一件事是，他还没有准备好，便必须上擂台了。 　　这次不仅没有收到想要的胜利，反而暴露了己方的行踪。之后，他们便遭遇戎族大规模的围追堵截。 　　惨败、惨败、惨败……一场场失败令己方不停减员，也在考验着马孟起的战斗意志。 　　或许，自己只有匹夫之勇，根本不适合领兵打仗。 　　今日又是一场大逃亡，五千人的队伍幸存不过两千余人，而他们面对的则是戎族数股部队的追击。 　　陈梦和马孟起都很擅长战场厮杀，可一场战斗的胜负，绝不是靠一二匹夫就可以扭转的。 　　“马将军，你先带人走，我留下来断后。”陈梦握着斧头吼道。 　　“废什么话，一起走。” 　　马孟起并非不知轻重，他同样看得出来，经历一场又一场的失败后，这支骑兵的士气正在凝聚，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同戎族作战的勇气。 　　只要给他们一些时间，这支从百败之中走出来的队伍，定能无往不胜。 　　“如果不牺牲一些人，怕都走不出去了。”陈梦剧烈的喘息。 　　马孟起皱紧眉头，少年心性令他不服输，到现在他还是想赢。 　　包围圈密不透风，众人几次突围冲不出去，正这时候，远处一支队伍冲杀而来，帅字旗高举，上面一个巨大的罗字。 第796章 罗家父子 　　大地之上，厮杀成片。 　　本来马孟起率领的队伍，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中。目之所及都是耀眼的红色。 　　有鲜血的红，同样有戎族军甲的红。 　　看到这一幕，陈梦心里咯噔一下。从前戎族入侵，都是几个部落联合起来，也无所谓军甲。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们有了统一的装束。 　　这说明，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散勇，现在他们已经凝聚成一柄钢刀。 　　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这一次，怕他们不会是简单的抢一笔就走，这柄钢刀怕是要捅穿整个帝国，这团火要焚烧的是垂垂危矣的李家天下。 　　他变得严肃起来，手中提着斧头，一斧将面前的戎族砍成两半。 　　厮杀到现在，他的力气已到极限。可他的心却比以前更坚定，这个战场如锻炉，正锻去他身上的少年浮气，令他这柄刀变得更加沉重锋利。 　　正这个时候，一支奇兵突至。 　　约有百十人，一杆‘罗’字旗迎风招展。 　　罗，那个罗？帝国之大，可没听说过那个姓罗的少年英雄。 　　陈梦和马孟起都在思索着，手中杀戮不停，眼睛也在分出注意力关注这支突然而至的奇兵。 　　对方为首着是一个白袍小将，白盔白甲白马，手中一杆亮银白龙枪。他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如大刀切开豆腐一般笔直锋利。 　　“好汉子！” 　　陈梦与马孟起都忍不住赞了一声，他们同戎族交战过，知道戎族骑兵的强悍。可这员小将，却能带一百人冲破重围，看上去也不费什么力气。 　　眨眼间，白袍小将已冲到马孟起面前。 　　帝国军士气大振。 　　“好汉子，如何称呼？” 　　马上小将一抱拳：“汶水罗成，特来报国杀敌。” 　　陈梦知道，汶水属于并州，不过在上一场大战过后，并州已成焦土。这罗成如何而来，他暂时想不明白。当然，现在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好，且先杀敌要紧。” 　　罗成加入后，帝国军士气大振，暂时稳住了阵型。可若说突围，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却仍然是有心无力。 　　在罗成的刺激下，马孟起的战意也被激起。他手握铁枪，双目盯着不断发动攻势的戎族骑兵。 　　“你二人压住阵脚，我与尔等斩将夺旗。” 　　若有个成熟稳重的人在，绝对不支持马孟起这么做。马孟起是一军之帅，若大帅有失，己方必定一败涂地。 　　可三个都是少年人，最是喜欢力挽狂澜，乱军丛中斩上将首级这种事。 　　一听马孟起这么说，都是齐声叫好。声音落地之时，马孟起已经单枪匹马冲杀出去。 　　一个人便是一支队伍，对着上千人发起冲锋，马孟起的目标便是骑在一匹黑马上的戎族大将。 　　戎族一方愣了愣，这憨货想要干什么，该不会是送死吧。 　　即便以野蛮霸道著称的戎族，也同样吃惊马孟起的发疯行为。 　　两侧骑兵向他压来，马孟起单骑开路，一杆长枪扫落数人。一往无前，如一道笔直的线指向对面的敌人。 　　战场是最磨练人的地方，马孟起曾经输过程大雷一次，输就输在经验上。今日若再对上程大雷，谁输谁赢，便是难以预料的事。 　　不管是戎族还是帝国军，都震惊他的神勇。目睹他，像目睹一代军神冉冉升起。帝国军发出阵阵嘶吼，杀敌时更卖力了，戎族并非不可敌，因为他们的首领足够优秀。 　　戎族却是人心惶惶，看着马孟起神勇表现，他们心里不禁去想：他真的是可战胜的么。 　　那员戎族大将眯起眼睛，似乎没想到帝国还有这样的英雄。随之，他命令手下停止放箭，然后，他提起大刀选择冲锋。 　　这是两军大将的对决，这战场上，这种事一般是极难发生的。但今日偏偏发生了，将千军的胜负寄托在二人身上，二人的对决将直接影响此战的胜负。 　　都是来势汹汹，都是匹夫难敌，眨眼间便撞在一起，大刀与铁枪交手一招。平分秋色，各自没讨到便宜。 　　拨回马再战，双方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争得便是输赢。 　　马孟起终究是马孟起，在两马相错的刹那，一招镫里藏身，返回头就是一枪。 　　一招回马枪。 　　戎族队伍大惊，此刻竟忘了反应。 　　马孟起从马背上跃下来，用短刀斩掉这戎族大将的脑袋，跳上马背，将敌人的头颅高举在手中。 　　帝国军发出山呼海啸般吼声，在罗成与陈梦的率领下，向马孟起涌去。 　　人人骨子里涌出一股力量，势若破竹，恍惚面前有座高山也会被他们摧毁。 　　借着斩将之势，帝国军突出重围，杀敌五百余人，斩戎族大将一名。同样，他们留下了上千具尸体。伤亡比达到一比二，但对帝国而言，已经算是难得的胜利。 　　至少，他挑战了戎族不可敌的神话。 　　突破包围圈后，马孟起清点伤亡人数，从离开长安城时的五千人，现在幸存者不过一千五六。 　　这些人脸上悲伤有之，痛苦有之，但不再有恐惧。人人眸子里燃烧着同样的火，千人心现在成了一人心，一支精兵正在成形。 　　马孟起班师回长安。 　　…… 　　于此同时，长安招贤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对方年龄五旬开外，却是丰神俊朗，上上品的人物。 　　为了应对这次戎族入侵，长安立下招贤馆，不论出身，唯才是用。这些日子以来，还颇有一些寒门出身的子弟前来报到。人数虽然不少，其中颇有有能为的，但若说太过分的人物，直到现在还未出现。 　　这老人出现在招贤馆，口气却是极大，开口便要见当今天子。 　　负责招贤馆的户部官员直到李乐天倾心办这件事，寒门子弟出仕，帝国朝廷就要大换血。所以，他也不敢得罪到此地的任何人，说不好，现在一文不值的某个，明日就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敢问老丈如何称呼，我也好禀报天子。这次招贤，由天子亲自考核，总会见着面的？” 　　“汶水……”老人顿了顿：“罗艺。” 第797章 三将现世 　　徐州，落凤城。 　　现在任谁说来，落凤城逍遥王已经是帝国境内不可轻视的一股势力。短短几年时间，落凤城从之前的无兵无粮，到现在的兵多将广。 　　李行哉不断招兵买马，海上的海盗，山林中的绿林飞贼，无家可归的流民，统统来者不拒。这些人加入落凤城后，在戚继光的操练下，褪去从前的匪气，炎热已经有一支精兵的雏形。 　　目前，李行哉手中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三万。 　　现在，整个帝国都要对这位明帝的第六子刮目相看。 　　不过，大有大的难处，落凤城的地理位置十分尴尬，处于兖州、徐州、扬州包裹下。三家势力，任谁也不会看李行哉坐大。 　　现在李行哉被摆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再扩充势力，便会引起其他三家的针对。可固守如今的地盘，却也无法应对三家的讨伐。 　　王府的茶室内，玉雀焚香煮茗，李行哉盘腿而坐，静静品着香茗。 　　李行哉比程大雷的动作快得多，早已登堂入室，占了香闺。玉雀对程大雷给自己安排的归宿，也十分满意。李行哉性情随和，不拘俗理，并没有因玉雀的出身而小看他。 　　相比之下，自己就算真入了大内皇宫，也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玉雀将茶添满，道：“王爷倒是沉得住气，如今兖州、徐州、扬州都对落凤城虎视眈眈，王爷竟还有心情喝茶。” 　　“嗳，偷得浮生半日闲，美人一杯茶，便抵得上城池三座。” 　　玉雀粉腮挂红：“那你就真不担心？” 　　李行哉笑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他如何能不担心，可若将一切事情都写在脸上，被玉雀一眼看穿，李行哉便也不是李行哉了。相比李乐天，李行哉更随和，同样更执着。他要做的事情，从下定决心那一刻开始，就绝不会更改。 　　只是，自己想要完成的事，再没有完成之前，本不用说给任何听。 　　“报！” 　　一名校尉传过长廊，直接跪在茶室外。 　　李行哉皱起眉头，自己在这里喝茶时，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打扰。这斥候，会把消息一直送到这里，很显然是发生大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戎族大军进入京州，大军五十万，现在已接近长安。”校尉双手捧着情报：“详细情报都在信中。” 　　抬起头，李行哉已经到面前，他接过这份刚刚送来的情报，一字一字仔细读完。 　　玉雀也从茶室出来，立在李行哉身后。 　　李行哉并不伟岸的身躯，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无比高大，宛若一座高山升起，直插云端。 　　“要变天了。” 　　良久，李行哉收起信札，望着天空变幻不定的云雾，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候，王府的门房急匆匆过来，跪倒在李行哉面前。 　　“启禀王爷，门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 　　“一个女人？”门房也觉得有些奇怪。 　　“女人？” 　　李行哉皱起眉头，心想什么女人会来找自己？他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以前欠下的桃花债。 　　从前的李行哉帝国做事的确胡闹些，他在长安城胡作非为，有风流皇子之称。在风流二字上，可以说劣迹斑斑。莫非是从前的某个老情人找上门来了，这还是头一次遇见的事。如果果真有过露水情缘，李行哉也不介意照料一二。 　　“请她到大厅等我，我立刻就到。” 　　“是。” 　　门房答应一声离开，李行哉稍作准备，也一瘸一拐的走向大厅。玉雀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却也想看看来人是谁。 　　李行哉满怀期待的走入大厅，见一个戎装女将立在那里，端详着大厅的壁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李行哉皱起眉头：这个人自己没见过呀。莫非是某段风流债的姐姐妹妹女儿……曾经自己也勾搭过不少半老徐娘，但如果是自己的女儿，应该不会长得这么快。 　　“你就是逍遥王李行哉？” 　　李行哉点点头，对方直呼其名他也并不生气：“姑娘如何称呼？” 　　“姓花，名木兰。” 　　…… 　　马车吱吱呀呀，行走在崎岖山路之上。在花荣三人加入护驾队伍后，一路顺风顺水，中途再没遇到伏击的敌人。 　　因为修养得宜，程大雷身上的病也差不多好转。他的重病源于太过疲累，并未伤根动本，好生养了些时日，已经恢复了精气神。 　　程大雷靠在车厢内，查阅着脑海中的系统提示。有三员大将出世，相应自己就会多三个敌人，现在程大雷已经知道出世的是谁。只是不知道他们会落到何处，不过，程大雷也不是很在意，反正日后迟早会撞见的。 　　“你似乎对他们很信任？”崔白玉突然问。 　　程大雷当然明白她口中说得是谁，笑笑道：“本当家行得正走的端，有何不放心的？” 　　崔白玉欲言又止，心中也明白从程大雷这里逃不出话来。以程大雷的身份，帝国多少人憋着要杀他。突然出现三人，本领奇高，来路奇怪，如果刨根问底，怕都经不起推敲。 　　可程大雷对他们的信任到令人发指的地方，对三个陌生人如此信任，总还是令人觉得有些奇怪。 　　翻过前面一道山，便算是进入凉州。到了凉州，程大雷就当真什么都不用怕了，他也可以集中精力，仔细想想，如何应对这场滔天大变。 　　“徐军师，是你么？” 　　草丛中突然冒出个憨大脑袋，倒是吓了徐神机一跳。程大雷也探出身往外面瞧，只见刘发财从草丛中侧出半个身子。 　　一见程大雷，他喜出望外，随着单雄信和乔弄云在其身后冒出来。 　　“大当家无事就好，大当家无事就好。” 　　程大雷从马车上跳下来，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却原来，三人与程大雷跑散后，便四处寻找。中间也遇到很多敌人，险之又险，最后总算是平安脱险。想着是先回凉州，引大兵打破三水关，彻底寻找程大雷。 　　却没想到在此时双方碰上。 　　看到三人安然无恙，程大雷也松了口气，他挥了挥手，站在马车上意气风发。 　　“走，我们回凉州。” 第798章 野火要焚天 　　这次程大雷回凉州几乎没什么动静，并没有人敲锣打鼓的迎接，程大雷也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 　　但等他回到城主府，洗漱收拾一番，换过干净衣服来到议事厅时，凉州的主要人物已经举起。 　　文有刘悲、和珅、吴用、高力士、宋慈、杨国忠、阿喜；武有秦蛮、关鱼、张肥、赵子龙、高飞虎、高飞豹、小白狼。 　　说起来，程大雷现在也是文有文官，武有武将，兵多将广。 　　“戎族打过来了。”程大雷抿了一口茶。 　　所有人同时点点头，目不转睛盯着程大雷。 　　身在凉州，消息渠道要比程大雷更快。程大雷还没到凉州，大家已经提前得知戎族入侵的消息，这些日子磨刀霍霍，便是等程大雷回来定夺。 　　程大雷先同大家介绍了花荣、杨志、周仓三人，单雄信之前大家都见过，也就不用程大雷多废话。程大雷将周仓派到关鱼身边停用，至于花荣杨志二人，他再做安排。 　　之后，程大雷又简短聊了聊自己在长安城的经历，现在自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凉州王，有帝国天子赐下的军印。其他如徐神机刘悲等人，也都有封赏。 　　和珅率先起身，道：“恭贺王上。” 　　其他人同时起身，向程大雷行李，口呼‘王’上。 　　程大雷摆了摆手，他本也打算做几年闲散王爷，将凉州整治得铁桶相仿。谁料，自己刚刚拿到这王位，戎族便打了过来。帝国江山都岌岌可危，他这凉州王便不如原先想得那么有价值。 　　“大家还是按照从前称呼便可，不必拘礼。”程大雷道了一声，又问：“聊聊你们知道的吧？” 　　阿喜开口答话，他负责收集情报。帝国军一直放松了对戎族的情报工作，阿喜却没有放松。这次戎族大举入侵，他就算不是第一个得到情报的，也在最先得到情报的一批人当中。 　　这次情报，他是从戎族口中得知的。程大雷在凉州盘踞这么多时日，与相邻的戎族部落相处还算不错。野原火统一戎族各部落，但也有些小部落不愿归顺。他们流离失所，生活在偏僻处，野原火也奈何他们不得。 　　从他们口中得知，这次野原火倾尽全力，召集了二十万大军，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取李氏天下而代之。 　　虽然之前便猜到了这个可能，但从阿喜口中确认，程大雷依旧觉得惊心动魄。 　　“果然呐，野火要焚天。”程大雷口中感慨一声。 　　“大当家，我们当如何做？”和珅开口询问，瞳孔中的野火已经藏不住。 　　“现在我们有多少兵力？” 　　“五万。”刘备答道：“粮草更盛，武器一直在生产，也够用。” 　　“五万人，留下两万人守在凉州，能出动的兵力也不过三万？”程大雷目光扫过大厅上的诸人：“我们能做什么？” 　　无语沉默，和珅眸子里的光芒暗淡了几分。 　　程大雷轻轻叹了口气，回来的路上他便一直思考这个问题。他自然也不愿看着戎族祸乱天下，可他能动用的兵力实在太少，实在想做什么也做不到。 　　其实五万人说少也不算少，将民夫算上，成年人都算兵员的话，十几万的队伍凉州城还是拉得出来的。 　　可是，让这些没见过血的人上战场，几乎就是让他们送死。只有经历一场大规模战斗能够活下来的人，才算一名合格的战士。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和珅问。 　　程大雷摇头叹了口气，道：“从凉州驰援长安，一路关隘重重，哪怕只出动三万人，人吃马嚼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千里奔袭，后勤通道根本无法建立。况且，帝国军可不是我们的朋友，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去支援，还是趁火打劫，说不得李乐天已经向凉州方面调动军队，防的就是我们。。” 　　“大当家，从草原上走如何？”吴用问，草原上可是没有帝国军设卡。 　　“孤军深入，难。”程大雷叹了一声。 　　“若是我们切断戎族的粮道，他们会不会就不败自败。”刘悲。 　　“戎族……”程大雷顿了顿：“没有粮草。” 　　戎族可怕，一是骑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根本不是帝国军可以相提并论；而是勇猛，人人都有亡命徒的精神，在草原上他们和野兽搏斗，在帝国他们就是最凶狠的野兽。 　　可戎族还有一项最为人头疼的优势，那就是超高的机动性。 　　帝国军调动，首先要保证粮草供应。向前线运送一担粮食，往往要消耗两担以上。后方的推诿扯皮，粮草因此接济不上，是战败的主要原因。 　　在这方面，戎族完美的发挥了光脚不怕穿鞋的精神，每名战士随身都会携带数日干粮。在攻入帝国境内，攻破城池后再进行补充。只有占领大片城池之后，他们才会建立后勤保障。 　　而即便陷入无粮的局面，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戎族是天生的猎人，就算猎不到野兽，还可以将平民当做猎物。人肉制成的肉干，据说常常是戎族大族餐桌上的美味。 　　这种事也不仅仅发生在戎族身上，帝国诸侯间互相打来打去，这种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这便是冷兵器战争的残酷之处，血淋淋将人变成野兽，最凶猛的野兽取得胜利后，高冠长袖，再教不够凶恶的野兽做人，美其名曰道德。 　　这也是程大雷一直不愿轻易动武的原因，战争太过残忍，没有那么多沙场悲歌可以说。 　　和珅有些不满：“难道咱们就这样坐视不管，看着他们犯我帝国，屠戮我百姓？” 　　和珅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本不在意帝国或者百姓。这次危机，同样是个机会。程大雷说得那些从不算问题，李乐天信不过我们，干脆一路打过去，取了天下又如何。 　　程大雷摇摇头：“坐视是要坐视的，但不能不管。” 　　这次是亡国亡天下的大事，程大雷心肠就算再冷冰冰，也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现在的确不适合出手，他只是在等。 　　等合适出手的机会。 第799章 一僧一道 　　听到程大雷的话，诸人都沉默下来。本以为程大雷回到凉州，就可以大开杀戒。凉州这柄磨砺许多年的剑终得出鞘，在天下英雄面前试一试锋芒。 　　谁料，程大雷还是要等。 　　不过，程大雷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凉州虽强，却绝没有强到可以小觑天下英雄的地步，奔袭千里，敌人又是精悍的戎族，结果必然是自取灭亡。 　　程大雷麾下诸人中，还有几人不服气。和珅率先开口，道：“国破家亡，难道我们只能坐视，坐视天下沦落到异族手中？” 　　程大雷摇了摇头，缓缓道：“李乐天想要打赢长安一战并不容易，但野原火想要凭二十万人马取帝国锦绣江山，也是痴心妄想。” 　　这次从凉州到长安，程大雷见识了许多帝国英雄，如陈梦、徐问天、小天师等人，都是可以和程大雷一较高下的存在。帝国之大，藏龙卧虎，也不缺谋士武将，只不过尚未出世而已。 　　二十万戎族铁骑，想要横扫中原、江南、川蜀，谈何容易。 　　“依大当家看来，此战戎族必败？”刘悲问。 　　“也说不太好呐。”程大雷叹口气：“乱世天下，纷纷乱乱，其实谁也看不明白。在我想来，野原火想要取天下不易，但李家失民心久矣，也未必他们就做不到。” 　　诸人都在思索着程大雷话，这一场变数，如今世道诡异，谁也看不透。说来说起，无非是黎民遭殃，百姓受苦而已。 　　这才是注定的事情。 　　但其实无论怎么说，凉州都可立于不败之地。戎族没从凉州过，如果野原火打的是凉州，他便会知道，程大雷耗费数年心血磨的这柄刀，究竟锋利不锋利。 　　日后不管这天下是谁取，想要取凉州，都必须给程大雷一个交待。 　　目前，程大雷采取的措施还是静观其变，君子藏器，待时而动。另外也是整顿军武，让凉州有足够的实力应对未来的变数。 　　命令阿喜查探帝国各路诸侯动向，主要是盯住长安城的战局发展，命令关鱼操练士卒，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可放松。 　　诸般安排妥当，面对如今的时局，程大雷胸中也是唏嘘感慨颇多。 　　他忽然长身而起，面向大厅上的诸人拱了拱。瞧着一双双注视自己的眼睛，程大雷开口道：“诸位弟兄，你我都是苦出身，向来是不被人看得起的存在。但无论如何，今日乱世牌局，已经有我们弟兄一席之地。日后如何，谁也说不定。但只要我们守住自己的家业，帝国之大，就再不会有谁看不起我们。诸位，保重。” 　　所有人站起身，冲程大雷抱紧拳头。 　　“唯大当家马首是瞻。” 　　…… 　　凉州原野之上，出现一僧一道。 　　僧人上了些年纪，皱纹堆积在一起，白须垂胸。道士如今已经出落成青年模样，身材修长，脸颊被岁月刻出锋芒。 　　二人并肩而行，已不知走了多久的路，眼神中都有些疲惫。可穿行在茫茫荒野中，脸上却没有丝毫汗水，显然，都有极好的功夫，已经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年轻道士肩上扛着一杆白幡，随着走路一晃一摇，上面是清晰的四个大字：看破人间。 　　这一僧一道不是旁个，正是青叶佛孟知了与小道士红尘了。自从正义教攻破长安城后，二人相携离去，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这些年，二人已经走过许多地方。脚步踏遍帝国大好河山，见遍人情世故，在今日终于来到凉州。 　　像是走得累了，青叶佛取出水囊咕咚饮了一口，擦干净胡须上的水迹。 　　“屈指不过数年时间，谁料这凉州已经换了天下。如今的帝国纷乱相争，凉州却成了一片太平净土。” 　　“师叔，了儿再卜一卦？”小道士问道。 　　青叶佛点点头。 　　小道士抓起一把草叶，长三短四，双手叩在一起静静祷告，随之挥手抛出。 　　他盯着落在地上的草叶，皱眉沉思，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如何？”青叶佛问。 　　小道士摇摇头：“了儿先后问过九卦，不知为何，凡是因果沾染上程大雷，卦象立刻诡异莫测，能以揣测。” 　　青叶佛是佛门中人，本不懂也不信这些。他摇摇头，道：“如果看不破，就不要看了。人的事，终究还是要人来做。无论如何，现在谁也无法忽视程大雷这位凉州王，这帝国乱世，怕会结束在他手中。” 　　二人起身继续赶路，青叶佛边走边道：“当初我将你从长安带走，压了你数年不许你出头。如今你我缘分已尽，也该是你出头的机会。帝国各路诸侯，我单单看中程大雷，你随在他身边，一身所学也有用武之地。” 　　小道士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青叶佛身后。这时候，青叶佛没看到小道士眼中的困惑。 　　小道士红尘了前后卜挂问天，断的就是王气所在。可卦象只要与程大雷有关，便难以揣测。可是，或多或少，还是能看出些什么的。前后九卦，卦卦都是凶卦。 　　自己投靠程大雷，当真是一个好选择么？ 　　二人一前一后，走得虽然不慢，但也不快，天色将晚之时，来到凉州城。又费了些时间，找到了城主府。 　　刘发财这时候刚从里面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僧一道，因二人打扮奇怪，便多看了两眼。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刘发财问。 　　青叶佛双手合十，道：“烦请通禀一声，说有程当家的故人求见。” 　　刘发财也不敢无礼，道：“大师如何称呼，我也好去回话？” 　　青叶佛顿了顿，道：“你只说姓孟，今日登门，有一件大礼相赠。” 　　刘发财看二人两手空空，下意识问道：“什么大礼？” 　　“一片河山。” 　　刘发财快步返回城主府，将原委告诉程大雷。程大雷皱紧眉头，心道：姓孟，还是个和尚，我怎么认识？ 　　心里咯噔一下，程大雷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跑到大门口，人未到声先至： 　　“大师在哪里，大师在哪里？” 第800章 来日再会 　　程大雷气喘吁吁在门口站定，又下了台阶，走到青叶佛身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草原一别，已有数载光阴，不料今日还有重逢的机会。” 　　程大雷是个念旧的人，他前后两次因青叶佛得救，无论如何这份情要记在心里。却也没料到，青叶佛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对方既然来了，程大雷就必须以礼相待。 　　青叶佛合十行了一礼：“贫僧浪迹天下，今日到了凉州，特来拜访程当家。” 　　程大雷扫到一旁的红尘了，这少年已经长大，模样和从前不同。只不过‘看破人间’的四字幌子，程大雷是不会看错的。 　　他拱拱手：“请到府中说话。” 　　程大雷亲自带路，引着青叶佛到偏厅，三人分主客落座，有仆人上过茶。 　　“大师是世外高人，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大师到了这里，应该不是偶然路过吧？”程大雷问。 　　“明人不说暗话，程当家开门见山，贫僧也就不藏着掖着。今日到此地，是为了向程当家举荐一个人。” 　　程大雷目光落在小道士身上：“红尘了。” 　　红尘了起身：“小道见过程当家。” 　　程大雷摆摆手让他先坐下。青叶佛开口道：“此子的师父程当家应该也认得，近些年一直随在我身边，见过人情世故，也走过山川大河，肚子里是有些才学的。留在程当家身边，当能做些事。” 　　程大雷没有表态，目光从红尘了身上扫过。 　　青叶佛有些尴尬，莫非自己的面子不好使。他这态度是明显看不上红尘了么，程大雷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如果他看不上红尘了，自己的面子也没用。 　　红尘了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茶几上：“小道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手绘一份山河堪舆图。当然，这图中只是大概，更多东西在小道心中。” 　　青叶佛扶须笑道：“今日帝国已危在旦夕，却也正是英雄做事的好时机。对此，了儿也有些见解，不如听他说说？” 　　红尘了起身，正要开口。忽然程当家一摆手，口中吐出两个字：“罢了。” 　　红尘了生生被噎在当场。青叶佛也尴尬得无地自容，知道你程大雷六亲不认，但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他咬了咬牙，心道：今日我就舍了这场老脸去抬举你红尘了。 　　他开口道：“程当家是听都不愿听么，若听完发现此子当真无有真才实学，再做判断不迟？” 　　程大雷冲青叶佛拱拱手：“大师前后对我有两次活命之恩，那北斗先生也曾指点过我，程某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过往之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那为何？”青叶佛一时不解。 　　程大雷面向红尘了：“北斗先生与青叶法师都是世外高人，你先后追随他们二人，这是你的造化。可是，我知道你还曾跟随过一人，你可记得？” 　　红尘了一怔，随即想明白程大雷口中所说是谁。 　　他叹了口气，道：“故人已逝，只愿林将军在九泉之下能得安息。” 　　“我那林兄弟是个厚道人，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他死后被千刀万剐，也是他自食恶果，我冲谁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他已经死了。”程大雷看着红尘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一瞬间，杀意肆虐，红尘了与青叶佛都摆出防御姿态。青叶佛更是紧张，伸出手道：“程当家不可？” 　　杀意烟消云散，程大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他咎由自取，我又能怪罪谁来。”程大雷摇头叹了口气：“我刚才说了，你有造化，拜了两个师父。他们都对我有恩，否则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你性命。今天话说到这里，莫怪程某下逐客令，假若来日在遇见，程某人无论如何要送阁下去九泉，和我那林兄弟朝夕相处。” 　　青叶佛不曾想到竟是这般原因，程大雷并非看不上红尘了的才学，是根本看不上他这个人。 　　当初正义教起事，将帝国搅得沸沸扬扬。却是一场枯叶急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固然是因为林少羽报仇心切，可如果没有红尘了师徒忽悠，凭林少羽的本事，其实成不了大事。 　　今日程大雷不杀红尘了，也的确是看了青叶佛的面子。 　　青叶佛还想再说什么，红尘了已经起身，毕恭毕敬向程大雷行了一礼：“程当家，来日再会。” 　　程大雷盯着这个刚刚长成的少年，他已经从娃娃脸变得瘦削，干净的瞳子里有了锋芒。 　　程大雷笑了笑：“希望有再会的机会。” 　　红尘了有转身离去，青叶佛也站起身，看了看程大雷，再看了看转身走远的红尘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程大雷起身相送，口中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师已经一把年纪，何必在趟乱世这浑水？” 　　青叶佛苦笑一声：“既在红尘中，便免不得沾染俗事。乱世纷争，说来说去也是黎民百姓遭难。临别之前，老僧有一言所求，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这乱世结束在程当家手中。” 　　如今的帝国，多少人将黎民百姓挂在口中，所思所想还是自己的野心而已。不过，青叶佛说这话，程大雷是相信的。但他也不敢应承这大话，他拱了拱手：“尽力而为而已。” 　　青叶佛点点头，转身跨出城主府大门，追上了红尘了的脚步。 　　程大雷回到偏厅，发现那卷地图还留在茶几上。他随手打开，略略看了一遍。红尘了真才实学如何，程大雷没有见识到，单单看这份图，对方就不会是个酒囊饭袋。 　　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红尘了临走前的眼神。 　　野心满满，锋芒毕露。 　　帝国走到今日地步，山河破碎，有亡国亡种之危。可这时候，同样也是英雄辈出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抱着和红尘了同样的心思，胸怀中满满的不服气，要在这乱世之中建功立业。 　　想到此处，程大雷叹了口气。说不得，自己给未来招惹了一位了不得的敌人。 第801章 分道扬镳 　　一僧一道前后出了凉州城，继续向前走，足不点地，脚步都是奇快。 　　走出一个时辰，行至一棵大树下，红尘了忽然停住脚步。他转过身，面向渐行渐近的青叶佛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师叔。” 　　当他声音落地时，青叶佛已经到面前。察觉他眼底的锋芒，青叶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你我缘分已经，今日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 　　红尘了眼底的光芒暗淡了几分，他屈膝跪倒，五体投地。 　　“师叔教化之情，恩同再造，弟子没齿难忘。”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教化不了你。”青叶佛侧过身，不受他这一拜，而是问道：“这一走，你打算去哪里？” 　　红尘了沉默半晌，开口吐出两个字：“江南。” 　　“江南？” 　　红尘了点点头：“江南鱼米之乡，是帝国富庶之地。经年战乱，也不曾动摇江南的根基。戎族狼子野心，占据长安后，定会挥师南下。弟子去江南早做安排，也好应对来日兵祸。”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或许程大雷今日将红尘了赶出凉州，也未必是坏事。看红尘了的意思，他心中也是早有打算，未必会真心辅佐程大雷。 　　对此，青叶佛也不好说太多，只是道：“一路保重。” 　　红尘了问：“师叔打算去哪里？” 　　青叶佛抬头望向东方：“长安。” 　　红尘了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道：“师叔，我们已经算过，算来算去，长安必失。现在入长安，岂非自寻死路？” 　　青叶佛摇头苦笑：“贫僧本就是明帝的臣子，长安被正义教攻破那一日，就该随着明帝陪葬。算是苟且偷生几年光阴，现在命不久矣，便用这把老骨头为帝国出几分力吧。” 　　红尘了抬起头，开口欲言又止。却见青叶佛已经迈步向东方行去。 　　他从地上站起身，看了看远去的青叶佛，又回头看了眼仍在视线中的凉州城。 　　想起程大雷的态度，表情有了几分狰狞，口中叹道：“程大雷呐程大雷，今日之辱红尘了记在心上。这世间并非只有你是英雄，且看来日天下，谁是雌雄。” 　　眼神愈发干净坚定，他转过身大踏步向前走去，目的地——江南。 　　走出凉州，路过一个小村镇时，他买了一套衣物，由道装改儒装，化名洪了。半夜盗了一匹马，策马下江南。 　　…… 　　书房内，程大雷与徐神机、刘悲、崔白玉聚在一起议事。 　　不管怎样，程大雷都必须承认一个事实：整个蛤蟆寨没有一个明白人。 　　能打的武夫不少，善谋略，出馊主意的谋士也有，可缺一个能纵览全局，拥有大局观的人才。 　　徐神机自不必说，刘悲的本领现在完全没有发挥出来，崔白玉善于细处谋划，她算个战术高手，但并不是战略高手。 　　其他如和珅、杨国忠之类的人，也是有治政之才，而没能力领军打仗。 　　如此说来，那红尘了当真还是程大雷现在缺少的人才。只不过，因为林少羽的事情，他被程大雷赶走了，对此，程大雷也并不觉得后悔。 　　现在四人聚在一起，便是分析长安的战局，以及蛤蟆寨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变数。 　　崔白玉开口道：“依我看，李乐天这次未必守得住长安。京州的局势极其复杂，世家豪族盘根错节，三十万禁卫军也多有他们的势力安插。李乐天是帝国天子，也未必指挥得动。有豪族掣肘，戎族又气焰熏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此战李乐天必败。” 　　程大雷点点头，心中也认同崔白玉的看法。他更关心的是，戎族占领长安后，帝国的局势会如何变化。 　　“长安是帝国的脸面，脸面被人踩在地上，经这一次，帝国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刘悲道：“关键是，长安被攻破之后，戎族接下来会做什么，各路诸侯又会有怎样反应，而我们又该怎么做？” 　　程大雷听到刘悲的话，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如今看来，长安对戎族已经如囊中之物，那然后呢……戎族一旦占领长安，气势如日中天，各路诸侯会不会畏惧这大势，选择向戎族投降。 　　如此说来，戎族也未必没有取天下的可能呐。 　　形势愈发复杂起来，将来如何走向，也绝不是现在能看得穿的。程大雷摇摇头，驱逐出脑海中杂乱的思绪。 　　“现在只盼着李乐天能多坚持些时日，至少也能消耗一些戎族的兵力。如果长安真的落到戎族手中……”程大雷顿了顿：“我们取三水关。” 　　三水关是京州门户，同样也算是凉州防卫京州的门户。凉州地形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一旦戎族占领长安，程大雷就必须将三水关握在手中，如此，进可攻，退可守。 　　“大当家，我们干脆现在就把三水关拿下。”徐神机道。 　　程大雷摆摆手：“嗳，李乐天已经足够困难，咱们就不要火上添油了。” 　　如今长安城的局势千钧一发，李家王朝危在旦夕。不过，凉州方面其实没有多少压力，戎族即便取了长安，接下来的目标也定是富饶的中原地区。而不会是贫瘠却兵多将广的凉州。 　　只要程大雷不去惹事，就没有人敢来招惹他。这给了程大雷充足的时间，让他有机会准备，以应对接下来帝国更加复杂的局势。 　　此战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非一城一地之争。长安毕竟囤积着三十万禁卫军，最后会打多久，现在谁也说不好，或许会打十年八年也有可能。 　　四人聚在书房，分析未来的局势走向。这时候，程大雷忽然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嘟，朔方城人口突破十万，奖励绝对防御1。 　　程大雷查看着刚得到的系统提示。朔方城扩充人口的任务很久之前便接下，却一直没有完成。随着这次戎族入侵，大概又有大批流民迁入朔方城，如今朔方城的人口方才突破十万。他又查看刚得到的系统奖励…… 　　绝对防御：令使用者一炷香范围内进入不可被攻击状态，使用次数1。 第802章 生死存亡之秋 　　这次戎族入侵，乃是亡国亡种的大事。李家这座大房子，已经走到崩塌的边缘，几乎不必费什么力气，万丈高楼便会坍塌成废墟。 　　所以帝国各路诸侯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 　　但老实说，程大雷并没有太大压力。因为帝国对他做过的各种各样的事，他早就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守卫，守卫什么？是守卫那听说过，却不曾触摸过的的帝国荣耀，还是守卫那些豪门贵族的锦衣玉食？ 　　在程大雷看来，不管那张椅子上坐着的是谁，其实都差不太多。他依旧可以做他逍遥自在的凉州王，实在不行，随便找个山头做山大王，也没人可以奈何他。 　　所以，程大雷能够好整以暇，趁机而动，想法设法在这场大变故中攥取更大利益。 　　而如今坐在那张椅子上李乐天，却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这次戎族大举入侵，不走凉州，不走幽并，二十万铁骑涌入京州，摆明就是冲他这帝国天子来的。 　　京州十座城：长安、河内、河西、东山、陈仓、汝南、平野、清丘、广陵、颍川。 　　其中河内、河西、东山、陈仓连成一条线，是东北屏障；平野、汝南、广陵是西南屏障；清丘、颍川是东南屏障。 　　这次戎族杀过来，数日光景便打下河内、河西、东山三座城池。长安北方的屏障、只有陈仓一座城池。 　　东山若丢，北方将无险可守。长安这帝国第一城，将直面戎族的铁骑。 　　外有强敌，帝国内部也绝没在危险下同舟共济。李乐天号召天下诸侯勤王，直到现在也未见援兵，估计也不会有援兵。而那些京州附近的豪门贵族……据李乐天查探到的消息，已经有人暗中联络戎族，商量他们现在奉献什么，好在长安被攻占后换取什么。 　　李乐天所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状况，棘手得令人恨不得毁掉一切。用那句话来说：李乐天也并非力挽狂澜的天命英雄，而他身边的猪队友却比敌人更加棘手。 　　当然，并不是没有好消息。 　　马超与陈梦领军出城，斩戎族大将一员，击杀戎族战士数百名。 　　这已经是难得的胜利，很是提升了帝国军的士气，军中少壮记起李乐天当初孤守长安城的荣光，愿意团结在他左右，打赢这场血战。 　　但李乐天明白，为了这所谓的胜利，帝国军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五千精锐骑兵，活着回到长安城的不过一千余人而已。 　　御书房内，罗艺、罗成、马超、陈梦聚在此地，商量分析如今的战局。 　　在桌上摊开一副京州地图，标注着戎族的动向。 　　李乐天摇摇头：“陈仓不可再丢了，否则长安将彻底暴露在戎族铁骑下，必须守住陈仓。我打算令罗将军领一万人马支援陈仓，守住长安的屏障。” 　　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戎族，东北已是鲜血的红色，若流出的血将要浸透整片大地。 　　这次局势已到危亡关头，李乐天身边已无人可用，所以他选才不论出身，但凡有些才能便委以要职。马超、陈梦、罗艺父子都是这次提拔上来的，他们刚刚出世不久，就可进御书房，讨论这影响帝国命运的大事。 　　罗艺盯着面前的地图，缓缓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李乐天直接挥手：“都到这个时候了，不必拘泥君臣之礼，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罗艺这才放胆开口：“陛下请看，戎族用数日时间便打下河内、河西、东山三城，其中最富饶的东山被屠城。他们打下这三座城池，几乎不曾费什么力气。但他们单单放下了陈仓城，僵持已经有半月光景。臣有理由怀疑……” 　　“陈仓城是诱饵？”李乐天心中一动，恍然想到什么。 　　罗艺重重点点头。 　　李乐天也并不需要妄自菲薄，戎族也并非绝对战无不胜。长安城是帝国第一城，城池高耸，兵多将广。李乐天亲自守卫过长安城，知道长安城的城防强到什么程度。当初正义教久攻不下，也并非没有原因。 　　戎族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以陈仓城为诱饵，引诱援军出城，在半路伏击，消灭长安的城防力量。 　　标准的围点打援。 　　李乐天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从来只知道戎族正面对抗强悍，什么时候，他们也懂得阴谋诡计了？ 　　这次戎族打过来，果然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罗将军以为该如何，难道我们要放弃陈仓城？” 　　慈不带兵，义不行贾。到现在，李乐天心脏已经历练得石头一般坚硬，随手抛弃陈仓城十万生灵，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可惜…… 　　“放弃陈仓城，长安就要直面戎族，现在，我们并无多少胜算。”罗艺道：“如果陛下愿意冒险，我们不若将计就计，以援军为诱饵，打戎族的伏兵。” 　　李乐天沉思片刻，重重点点头：“谁，领兵出城？” 　　不敢说这御书房内都是明白人，但至少五个人中没有一个傻瓜。谁也明白，领军出城做诱饵，便是去送死。 　　帝国到今天这个地步，愿意留下来与戎族一战的，其实都有送死的觉悟。可是，有准备是一回事，真明知道去送死……谁会不怕死呢？ 　　陈梦想了想，率先开口：“陛下，臣愿领兵奔赴陈仓城，为此战先锋。” 　　李乐天摇了摇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不怕死朕很高兴，但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陈梦听到这话，觉得有些遗憾，确实也是松了口气。 　　“可这件大事……臣不去，又让谁去。” 　　李乐天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说这话时，李乐天想起了百里胜。百里胜从凉州一路打过来，有从龙之功，但何尝不是某种要挟。那八百死士，忠心耿耿的是百里胜，而不是他李乐天。当然，百里胜死了，李乐天不必担心功高震主的事情。 　　现在，那八百死士的首脑是卢俊义，号称枪棒无双。 　　李乐天觉得，没有比他更适合这次任务。 第803章 君臣之心 　　计划已经是如此，执行的细节还需再做确认。 　　派多少人做诱饵？人数太多有些得不偿失，人数太少也怕戎族不会上钩。从长安到陈仓城，大概有三百里，这三百里路上，又有那处最容易设伏？ 　　那里，将会是万军的战场。 　　最重要的一点是保密，这件事一旦走漏出去消息，怕是会造成兵变。 　　目前的李乐天，实在已没有能力承受任何变故。所以这件事，目前仅限御书房内的五人知道。 　　五人商量许久，在三更时分，罗艺四人方才离去。 　　御书房内仅剩下李乐天一人时，他并没有歇息，而是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命令伺候的宫女沏了一杯浓茶。 　　这时候，再差人唤卢俊义进宫。 　　卢俊义连夜进宫，在御书房内与李乐天长谈许久，到第二天黎明时方才从皇宫离开。 　　卢俊义一个人走过漫长的宫街，等他走出皇宫东门，看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晨风一吹，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从骨髓深处冒出一股寒意。 　　天可真冷呐。 　　原来已是深秋，秋风愁煞人。 　　…… 　　第三天正午，卢俊义点三千人马出长安，奔袭三百里，支援陷入戎族包围的孤城陈仓。 　　这三千人主要核心是百里胜从凉州带出来的八百人。经历那一场一场血战，当初的一个小卒子，如今也已经可以独挡一面。 　　其他人是长安城防军中选拔出来的，人选由李乐天亲自确定。 　　如今，这支人马出城已经有段路程，到陈仓城有三百里，按路程推算，最快也需要两天时间。 　　这还是精锐的长安城防军，换其他乌合之众，需要的时间更长。 　　卢俊义骑在马上，押着队伍前进。几个兄弟聚在他周围，边赶路边发出各种声音。 　　大家的心情很愉悦，并不因敌人是戎族而有任何惧怕。已经打过太多仗，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戎族，也无非两个膀子扛一个脑袋而已。 　　自从百里胜死后，这帮人就被李乐天冷落下来。没人知道李乐天是什么心事，难道他把大家都忘了。 　　现在看来，李乐天完全没忘记大家么。最难打的仗，最硬的仗，当然要交给大家来解决。 　　等完成这一仗，大家就可以封侯拜相，也可以告慰百里侯爷的在天之灵。 　　领军打仗的人，自然没有那么多文质彬彬，满口污言秽语。大家聊着，如今的陈仓城城主，会不会安排几个美妾来伺候大家。 　　可在热闹的人群中，卢俊义一言不发，表情严肃，眼神复杂。 　　他回忆起那一夜与李乐天在御书房见面的经历。那次是卢俊义第一次走入天子的书房。并且有宫中妙龄少女玉手揉制的点心，从东海快马加鞭送来的香茶。 　　李乐天问了卢俊义的近况，回忆了百里胜生前的往事，又亲自给卢俊义倒了一杯茶，说：眼下有件要紧的任务，你愿不愿意去做？ 　　对此，卢俊义感激涕零，叩拜不止。 　　从驭下的角度来说，李乐天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天子。 　　可李乐天毕竟小看了卢俊义。他也从不曾关注过卢俊义，如果稍稍对卢俊义上点心，就应该知道一个事实：没有卢俊义，百里胜根本不可能从凉州杀出来。 　　李乐天做的事情太过了，斟茶倒水，精心准备的点心……什么是天子，天子给你倒杯茶，就要你那命来还。 　　况且，卢俊义可是和程大雷接触过的人。程大雷作为一个鸡贼的山贼，向来是不信任朝廷。他但凡对朝廷有一丁点信任，程大雷早就去替明帝卖命了。 　　那次程大雷为离开长安城，与卢俊义谈过一次。那次程大雷既没有威逼，也不曾理由，只是心平气和的同卢俊义谈了谈。 　　忠于百里胜，忠于帝国都没有什么。但李家当真是值得信任的么？程大雷可是和李家人打过不少交道，对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 　　李家人并不缺乏勇气，也不缺少责任。但是李家更擅长的，是让别人为了他们的责任与勇气去送死。 　　或多或少，卢俊义给给弟兄们留一条退路。 　　不得不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卢俊义仔细思考这次行动，以三千人支援陷入重围的陈仓城，不携带粮草，孤军深入……这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李乐天、罗艺、马超……御书房密谈的五人，当然没有一个是傻瓜。可是，他们也不该把卢俊义当傻瓜。 　　离城三十里后，卢俊义便刻意放慢了行军的速度。拖拖拉拉走到黄昏，也不过赶了六十里的路。 　　卢俊义下令扎营，明天天亮之后在赶路。 　　随军监军姓郑，他有些为难，道：“卢将军，陛下命我们两日内赶到陈仓城，不容有失。如此赶路，怕是会误了陛下的大事。” 　　卢俊义一本正经道：“正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才需小心谨慎。接下来的路程，很可能会遇到戎族，凭我们，怕没有与戎族一战的实力。” 　　郑监军闭上了嘴巴，不准备再说什么，实在是他人微言轻，说再多也无用。 　　卢俊义回头望了长安一眼，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如果百里胜在世，他不介意用自己的命为帝国尽忠。可百里胜已经去世，自己与剩下的弟兄还要去向谁尽忠？ 　　总是活着才重要？侯爷把这些人交给自己，自己就有责任要他们活下来，而不是为任何人去送死。 　　现在的关键是，自己该往哪里走？ 　　真去凉州投奔程大雷，那程大雷怕也不是个地道人。去投奔戎族，据说戎族是会生吃人肉的，还是不适合做朋友。 　　索性撤出京州，等着天下局势明朗了，再做打算。 　　卢俊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却没有与任何人讲。 　　目前是出于帝国和戎族的势力接壤处，一旦暴露自己的目的，不仅仅戎族，李乐天手中的帝国军也会要自己的命。 　　现在是两条狗争一只麻雀，可这只瑟瑟发抖的麻雀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想要飞向属于自己的天地。 第804章 乱军之战 　　卢俊义率领的队伍拖拖拉拉走了三日，所行不过二百里。 　　郑监军心急如焚，三番两次催促卢俊义。卢俊义却丝毫不着急，带着队伍慢慢向陈仓城进发，看他的意思再拖几日也没关系。 　　陈仓未必等得起。 　　卢俊义其实也拖不起。 　　再远的路也终会走到终点。在走过的三天时间内，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现在距离陈仓城不过百余里，可卢俊义心中明白，距离陈仓城越近便越是危险。 　　现在卢俊义已经意识到，自己是长安城放出的饵，目的就是招惹大鱼上钩。 　　等何时大鱼上钩，也就是鱼饵该牺牲的时候。 　　“停。” 　　卢俊义忽然下令停止行军。郑监军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次不是急行军么，可一路上走得拖拖拉拉，本该两天到的路程一直走了三天，现在还没见到陈仓城的影子。 　　再不能停了，如果真走上十天半个月，等着郑监军的便是一个斩字。 　　“前面是什么地方？”卢俊义问。 　　“启禀将军，前面是飞熊坡，附近有一片桦树林。将军，咱们今夜要穿过飞熊坡，还是暂时在这里歇了，如今天色已经不早？” 　　“飞熊坡？”卢俊义轻出一口气：“派两个斥候去看看，如果没什么状况，咱们今天过了飞熊坡后便歇息扎营，明天赶到陈仓城。” 　　郑监军松了口气，总算没有再拖下去。不管怎样，明日就可以抵达陈仓城，等抵达目的地，自己肩上的担子也可卸下来。 　　而卢俊义的手下也为此感到激动，期待着明天遭遇戎族后，可以爽快利落的与敌人一战。 　　百里胜死后，他的这帮亲信就成了无主孤魂。身为军人，唯有战争可以取得荣耀，也是他们证明自己价值的唯一方式。 　　所以，嫌弃行军拖拖拉拉的不仅有郑监军，还有卢俊义这帮如狼似虎的手下。 　　唯有卢俊义保持一如既往的平静，从他脸上没人能揣测他心中的想法。他只是偶尔向前方张望，或者回头看上一眼。 　　一匹快马从飞熊坡方向疾驰而来，尚未接近本阵，斥候便冲着卢俊义大喊。 　　“戎族，将军，有戎族……” 　　派出去有两名斥候，活着回来的只有一人。其实不用他提醒，卢俊义等人已看到他身后的追兵。 　　戎族……满山遍野的戎族，黑压压一片，卢俊义一眼望过去，粗略数目大概有上万人。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帝国有戎兵一万不可敌的说法。那郑监军已经慌得从马上跌了下来，他看着卢俊义：“卢将军，将军……” 　　卢俊义还是面无表情一张脸，郑监军向来很讨厌这张脸，似乎天塌下来他都不会皱皱眉头。但现在卢俊义冷漠的表情，却让他慌乱的心稍稍安静一些。 　　看着卢俊义还蛮镇定的。 　　“终于来了。” 　　卢俊义心底轻轻叹口气，如释重负。既然知道早晚会发生，自己当然愿意它早些发生。 　　至于能否从这场灾厄中活下来，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卢俊义并没有郑监军以为的那么镇定。他只是不喜欢把内心的慌乱暴露出来而已。 　　“全军准备。”卢俊义伸出拳头，然后重重挥下：“后撤三十里。” 　　双方相距大概三里，不过眨眼即到的距离，尤其面对的是擅长骑术的戎族。但至少卢俊义的手下显示出与普通军人的不同，至少……他们逃跑的速度是很快的。 　　在卢俊义下令之后，后队改前队，全军开始有序撤退。幸运的是，这次行军他们没有携带任何辎重粮草，所以在极短时间内，便进入撤退状态。 　　这次执行伏击的戎族是戎族狼部，一支极其擅长奔袭的队伍。狼部首领赤木火亲自领军，也是势在必得打赢这一战。这次赤木火也很无奈，本打算在飞熊坡伏击，狠狠吞掉一批帝国军。 　　可敌人还未走入圈套，己方就先被发现。现在出动攻击，绝不是最佳选择，但却是唯一的选择。 　　苍蝇再小也是肉，能收获一些总比没有任何收获好。 　　三千人有序后退，卢俊义亲自在最后掩护，如果戎族追杀上来，单雄信不介意与他们一战。 　　“大王，他们撤退不乱，会不会有埋伏？”手下向赤木火进言。 　　赤木火已经追红了眼，手持着狼牙棒，口中吼道：“埋伏，怕什么埋伏，我还嫌他们人太少。” 　　手下不再说什么，也纵马追杀帝国军。戎族以人头记军功，抢到的人头越多，功劳便越大。能分到更多的牲畜，牧场，女人…… 　　于是在他们眼中，这三千帝国军不是敌人，而是三千头可以收割军功的肥羊。 　　卢俊义不得不撤退，以三千兵马抵挡戎族一万虎狼之骑无异于螳臂当车。但卢俊义所率领的这三千人马骑兵只占一小部分，剩余大部分都是步兵。向来没有两条腿跑赢四条腿的道理。 　　卢俊义握紧枪，勒马唿律律一声长啸，率领一批亲信恶狠狠的撞向戎族大军。 　　如一柄钢刀狠狠扎入军潮之中，利刀斩开波浪，卢俊义一枪开路，虽然只有数百人却减缓了戎族冲锋速度。 　　赤木火一惊，目光落在卢俊义身上，口中道：“那员将倒是一条好汉，莫要碰他，让我亲自砍掉他的脑袋。” 　　戎族战士一拥而上，将卢俊义一帮人围在当中。以卢俊义为首的这帮人展现了令人诧异的战斗力，在戎族中心开花，人人悍勇，杀人流血丝毫不会令他们畏惧。 　　这批人多是从凉州带出来的，早已习惯了杀人和被人杀。多少弟兄已死在逃亡的路上，对于活下来的人而言，被人杀死也是找一天或晚一天的事情而已。 　　卢俊义手中大枪甩开，杀人如割草，即便悍勇的戎族也会畏惧他的杀威。可卢俊义心底丝毫不痛快，万军厮杀绝非一人一力能够挣脱开的。拖拖拉拉走这么久，却还是陷入戎族的包围圈，终究什么都没改变。 　　这时候，一直骑兵从远处冲杀出来。 第805章 四路人马 　　马上一员小将，白盔白甲白龙马，手中一柄亮银枪。带着数千人马冲杀过来，在扫清外围的闲散戎族后，便直直撞入戎族大军之中。 　　“卢将军莫慌，罗成在此。” 　　罗成率军闯进来之后，先将包围卢俊义的戎族冲散，帮他暂时解围。 　　卢俊义当真没见过罗成，却也知道他是被李乐天刚刚提拔上来，委以重任的少年英雄。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罗成刚出世不久，就得到李乐天的重用，而自己则是被李乐天忽略的那个。 　　“罗将军怎么会在此！” 　　罗成拱拱手，面带微笑：“卢将军不必吃惊，这是陛下定下的计策，要引戎族入圈套，事先没有告诉卢将军，也是担心走漏消息。” 　　卢俊义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啊，原来如此。” 　　罗成哈哈笑了一阵，忽然收起笑容：“且先杀敌要紧，闲话稍后再叙。” 　　卢俊义也只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在乱军丛中，分心太多等于自寻死路。现在要做的，也只是杀敌。 　　在罗成率领的伏兵加入后，双方兵力上已经持平，有与戎族一战的实力。可这次面对的是戎族。 　　赤木火眼睛一亮：果然有伏兵。 　　戎族毕竟是戎族，在发觉有伏兵的时候，他不惊反喜。这次任务，便是尽可能消灭更多的帝国军。 　　区区三千人，怎么满足得了赤木火的胃口。在罗成率领大军加入后，才稍微显得有些意思。 　　“杀！” 　　赤木火口中发出一声咆哮，身先士卒加入杀戮场中。在帝国军与戎族兵短暂碰撞过后，帝国军开始撤退。 　　面对的敌人毕竟是草原上的戎族，他们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就要与天斗，与地斗，与恶劣的气候斗，与野兽斗。而这批帝国军，尉迟离死后他们被清洗过一次，崔相死后他们又被清洗过一次……现在幸存下来的人，都不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 　　战争不仅仅会流血受伤，而且是会死人的。可死亡对这些帝国军来说太遥远了。 　　面对鲜血和牺牲，他们没有产生大面积的溃逃已经是难得。至少，在撤退时他们还保持着阵型，并没有丢盔弃甲，造成大面积伤亡。 　　过程中，卢俊义聚集残余人马，他率领出城的三千人很大一批聚集在他周围。除了一部分人不幸死在当场的人，幸存者竟然不少，尤其是从凉州出来的八百死士，受伤牺牲的根本没有几人。 　　他们都是熟悉战场和死亡的老油条，他们不怕死，也更懂得如何在乱军厮杀中保命活下来。相比之下，其他人还是个雏儿。 　　那郑监军也没有死，他竟也向卢俊义靠拢。相比嘴上没毛的罗成，还是卢俊义更靠谱些。 　　此刻他已被吓破了胆子，结结巴巴道：“卢将军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卢俊义扫了一眼战场，眼神更加冰冷。帝国军在兵力上不弱戎族，可五六名帝国军才能抗衡一名戎族，都是大好男儿，如果多分些心力在训练士兵而不是内部的勾心斗角上，何至于怕了戎族。 　　“撤退。” 　　卢俊义已经决定不轻易加入战场，现在冲锋就是送死。他当然不怕死，可也要想一想究竟是为谁而死，这帝国，那高高在上的帝国天子当真值得他送死么。 　　撤退十里地，帝国军杀出了第二波伏兵。这支伏兵由陈梦率领，是五千人组成的重甲步兵。 　　率领部队撤退的罗成回身反扑，狠狠从戎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制定这个计划的李乐天当然明白戎族单兵作战的强悍，所以他不惜数倍兵力的投入，以全歼这支戎族人马。帝国太需要这场胜利了，不惜代价，为了打破戎族不可战胜的神话。 　　重甲步兵形成一道道堤坝，抵挡戎族骑兵的冲锋。罗成率领自己的队伍，冲戎族展开逆冲锋。 　　陈梦手持双斧加入了战团。 　　不知怎地，卢俊义明显感觉到，在陈梦加入后，戎族的阵营出现一丝慌乱。没理由呀，这陈梦虽然了得，但绝不在自己之上，为何自己从戎族那里感觉到了一丝惧意。 　　想了想，卢俊义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他们该不会将陈梦误认为程大雷了吧。 　　不得不说，这一刻卢俊义福至心灵，无限接近正确答案。 　　程大雷不仅在帝国作恶多端，在戎族草原上也是劣迹斑斑。为了打赢这场消灭帝国的战斗，戎族内部也是筹划许久。他们事先分析过帝国内部最棘手的敌人，在他们选出的一批人中，程大雷高居榜首。 　　在某一刻，戎族当真将沉默错认为程大雷，不过片刻便清醒过来。明明程大雷是用单斧的，而且从长相来说，明显陈梦更英俊一些么。 　　重甲军加入之后，战局稍稍拉平，帝国军有了与戎族抗衡的力量。 　　一个时辰后，双发厮杀正酣，马超率领第三波伏兵赶到。这个时候，帝国军的兵力已经完全压过戎族。有步兵、弓兵、骑兵、重甲步兵……各样兵力配合默契。 　　双方厮杀过一阵，夜已经黑透，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随处可以碰到残缺的尸体。 　　人力有时而穷，夜半时分，双方鸣金休战。戎族被包围在战团中央，很难突围，而看上去，他们也并没有突围的打算。 　　帝国军的四路人马聚在一起，清点这一战的得失。 　　战斗到目前，可以用死伤惨重四个字来形容。而取得的成果，并没有达到预期。虽然心中已经有准备，但戎族的强悍还是出人预料。 　　本来的目的是消灭掉这支戎族伏兵，但结果可能得不偿失。 　　在这场战斗中，马超是当仁不让的统率。可牺牲最少的，却是卢俊义率领的队伍。 　　作为战场上的老油条，他当然有更多如何活下来的经验，而单论武艺的话，卢俊义也不弱于任何一人。 　　可在这场战斗中，卢俊义几乎没什么发言权，说话也不会有人听。他似乎也没有发言的兴趣，只是冷眼旁观着，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 第806章 沙场长歌 　　夜深了，战场上仍残留着厮杀过后的痕迹。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可空气中到处都是呛鼻的味道。这是新鲜的血液和夜里湿漉漉的雾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点燃篝火，将黑暗驱散。双方士兵都在借着篝火加热随身携带的干粮，所有人都明白，战斗尚未结束，甚至都谈不上进入中场，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大家必须抓紧时间补充食物，恢复消耗殆尽的体力，每多一丝体力，便多一分在战场上保命的可能。 　　这场战斗的上层指挥者，当然都有他们各自的考虑。但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所思考的只是如何活下去。 　　并不是没有声音，黑夜的风呜咽吹着，受伤的人抱着残缺的肢体发出声声惨叫。这场奔袭伏击战，双方都没有携带太多干粮，也不会有后勤医疗队。等待他们的命运，也无非是鲜血慢慢耗尽，等死神收割走他们的性命。 　　那些在战争中兄弟死亡、亲人死亡的人，早已遗忘了哭泣，只是杵着一张麻木的脸。等待战鼓敲响，提起兵器凭本能去战斗。 　　到这个时候，就连赤木火也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地。现在四面八方都是帝国军，自己身陷在帝国军的包围圈中。 　　这次行军，他们也并未携带太多干粮。埋伏在飞熊坡这段时间，已差不多消耗干净。现在裹腹的是身上最后的干粮。 　　兵临绝地，可赤木火眼神中并未有太多恐惧。只因为这种场面，对他而言实在是司空见惯。在草原上长大，干旱、飓风、兽群……各种各样的苦难，常常令他陷入绝地。而如今面前的帝国军，也并没有比曾经经历过的更加恐怖。 　　在四更天时分，从戎族大营中传来歌声。一直小心提防的帝国军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握紧兵器，好让自己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当他们听到这歌声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愣神。这是数千人的长叹，歌声仿佛从草原最高的雪峰传来，充满对老天的控诉，却又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悲怆。 　　歌声尚未停止的时候，戎族便展开了第一次突围。队伍成品字形往前撞，向西面突围。 　　把守西面的是罗成率领的队伍，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瞬间来了精神。 　　双方粮草都是捉襟见肘，而在野外展开大规模战斗，都要提防敌人的援兵赶到。所以，这注定不会是一场持久战。双方必须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你解决我或者是我解决你。 　　之所以帝国军一直没有冲戎族本阵发起冲锋，也是忌惮戎族兵的悍勇。这些草原上长大的汉子，实在比野兽还要棘手。 　　不过，但他们决定突围的时候，阵型调动，也必然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那时，便是帝国军发动进攻，大规模绞杀敌军的时候。 　　双方的厮杀从戎族的长歌开始，以鼓声加入最强音。 　　这一战，帝国军方面的指挥者是马孟起，他调动士兵聚拢围杀，目的是将这支戎族骑兵全部消灭。 　　但战斗一开始，马孟起就意识到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他几乎无法完成指挥。 　　在漆黑一片的深夜，将令无法传递，人们完全都是依靠本能厮杀。马孟起原先设想的调动，布阵根本无法起到作用。 　　马孟起深吸一口气，随之将胸腔中的战意重重吐出。如今他认识到一点：目前的自己根本没有指挥大规模作战的能力。 　　未来，他的确有可能成长为一举一动改变乱世走向的少年英雄，但目前的他还是太年轻，也太过幼稚。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马孟起横下一条心，先命令军中勇士重重捶鼓。 　　鼓声就是进攻的信号。 　　然后，马孟起提起长枪，率领亲卫加入了战团。 　　能在厮杀场中保持勇气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但比这更难的，是保持勇气的同时还保持冷静。 　　在这场数万人的厮杀中，唯一保持冷静的大概只有卢俊义。 　　黑夜中，无人注意到，卢俊义率领的人马从始至终没有加入战斗。他们占据了随时可以撤退的地形，却并未冲锋。 　　这是一场伏击与伏击的战斗，但战局瞬息万变，演变到如今这个态势，怕交战双方都不曾想到。 　　戎族的悍勇超乎任何人想象，兵临绝地尚未丧失战斗意志。那怕真如李乐天所想，可以全歼这支戎族骑兵，帝国军又有为此付出多大代价…… 　　与得到相比，代价是否是值得的。 　　卢俊义不过是一军之将，尚未有统率一军的能力，帝国天子想什么，也不是他能去揣测的。 　　他只是觉得，用手下弟兄的命去换戎族的命，便是一换一也不值得。 　　但对李乐天来说，如果帝国军与戎族的伤亡比能达到一比一，怕他睡觉都会开心得笑醒。 　　因此，卢俊义不是李乐天，李乐天也并非卢俊义。 　　双方胶着厮杀，马孟起一与戎族接触，便感觉到战斗的艰难。戎族并不是所想的仓皇应战，直到现在他们的战斗意志也未被击溃。 　　包围赤木火的有三支部队，陈梦率领的重甲步兵自然不必提，罗成率领的骑兵也很骁勇，唯一可突破之处，恰恰是马孟起率领的步兵。 　　而且，赤木火要的可不是简单的突围。 　　他们天生是马背上的战士，骑术无双，野战无敌，何时曾被帝国军打得落荒而逃。 　　呃……倒也不是没有过了。青牛山一战，时至今日仍活在无数人噩梦当中。 　　但这里不是青牛山，马孟起也并非程大雷。 　　帝国军想要吞掉戎族，戎族何尝不想消灭这帮帝国军。 　　大家都是一样贪婪，一样恐惧，现在比的就是谁更加凶恶。 　　总之，战争没有按照双方任何人所想的发展，马孟起未对戎族形成绞杀，赤木火率领的戎族也不曾在对战中占得上风。 　　战斗持续到黎明，在第二天正午歇兵，打到现在，双方都是饥肠辘辘，山穷水尽。大家加紧补充食物，等待着即将到来更惨烈的厮杀。 第807章 俏罗成 　　赤木火并未能如预期的突破重围，也没能大规模消灭帝国军，最后还是被堵了回来，帝国的包围圈再次成形。 　　到现在，战场蔓延有十余里，戎族大军聚拢在正中，帝国军包裹在外围。但其实，还有许多人闲散在各处，帝国军正成建制归拢，免不得与小股戎族碰撞，就又是一阵惨烈的厮杀。 　　有闲散的戎族小队突破到包围圈外，此刻却也不知道是逃回大本营，还是再闯入包围圈。 　　对很多人来说，这场战争的胜负很重要；但对更多人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目前为止，交战双方还能勉强聚拢阵型，可所有人都意识到，再打下去，双方怕是会同时溃败。到时候，这场战斗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帝国军未必没有收获，大战炼人，能从这场战争中活下来的人，要么被吓破胆子，要么成长为真正的战士。 　　到第二天正午，双方偃旗息鼓的时候。距离此地不远处的长安城，罗艺领着一支人马出城。 　　昨天长安方面已经收到马孟起传回的战报，快马加鞭将战况传回长安城。目前的战况其实对帝国军不利，关键是戎族的强悍在所有人预料之外。 　　这时候，罗艺请令出城。 　　这一战对长安极其重要，胜可提振军心，令各方力量团结在一起，全力以赴面对这一战。如果败了，那真可谓是一败涂地。 　　所以罗艺才会领军出城，快马加鞭支援马孟起三人。他率领一万帝国军，这批生力军加入战斗后，必然会对戎族进行围杀。 　　更重要的是马孟起、罗成、陈梦三人都太年轻，而罗艺已经上了些年纪，他有统率一军作战的能力。 　　军情紧急，罗艺的支援已在路上，却尚未来得及通知马孟起。关键的问题是，马孟起能否扛到罗艺赶到战场。 　　眼下，马孟起也感到了战斗的棘手，可他毕竟是绝世人物，在战斗中成长的速度是极快的。再经历几场大规模战斗，几场大的胜利或失败，他就有能力指挥一场大规模战斗。 　　第二次合围明显就比第一次更有经验些，与戎族本阵拉开了一些距离，留下足够的空间作为缓冲地带。 　　可如何破军，他现在仍然是束手无策。 　　诸位少年将军在大帐中议事，难免有推诿埋怨的事情发生。大家都是少年，满满的心思要建功立业。可真正与戎族交手，却处处受制。想来想去，这自然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其他人的原因。 　　马孟起埋怨陈梦，陈梦埋怨罗成，罗成与陈梦一起埋怨马孟起。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说他这一军之帅其实不太够格。 　　倒是没有人埋怨卢俊义，他一直是被忽视的存在，默不作声的待在角落中，旁观三人的争吵。 　　谁也不会怀疑三人是少年英雄，在此战中的表现没有达到完美，但也是可圈可点。 　　可是，不知哪位制定计划的帝国天子有没有想过。把三位天才放在一个计划中，他们的能力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反而会互相削弱。 　　过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俏罗成忽然气冲冲离开大帐，提枪上马气冲冲闯向戎族大营。 　　他单枪匹马接近戎族本阵，忽然勒马停住，口中喝道：“戎族的贼人听真，今有你家罗爷爷在此，速速出来送死。” 　　卢俊义也随着马孟起与陈梦离开大帐，远远看着这一幕。他眼神有意无意的扫了马孟起一眼，尚未说出口的话是：你们就这样让他叫阵。 　　马孟起骑在马上，道：“让他出阵也好，若能击败几名戎族大将，也可提升己方士气，顺势一举将敌人消灭。” 　　陈梦跃跃欲试，很明显是遗憾被罗成抢了先。 　　卢俊义心中一阵无语，当然也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反正自己是被忽略的那个。这场战争的胜负他已不去关心，他更关心如何让自己的弟兄更多的活下来。 　　戎族大营中有人出战，罗成是急性子，双方未通姓名，便拍马挺枪迎战敌人。 　　双方交手三五回合，罗成一枪将敌人挑落马下，换来帝国军一片喝彩。 　　很快，戎族大营中便有第二人出阵与罗成对阵，也不过支撑了几个回合，便被罗成一枪挑了。 　　就连卢俊义也为罗成展现出的武艺感到震撼。他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出色的武艺，假若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陈梦感慨道：“这便是罗家的五钩神飞枪么，果然了得，之前倒是小看了他。” 　　罗成连战连胜，一口气击败戎族七名大将。帝国军士气大振，兵卒齐声叫好。罗成更是意气风发，手持长枪，挑着一名戎族大将的脑袋，在两军阵前挑衅。 　　戎族众儿郎气得怒发冲冠，血灌瞳仁。赤木火一声令下，大军向罗成涌来。 　　马孟起看到戎族动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全军进发。” 　　卢俊义忙不迭的驱马奔驰，回到自己本阵前。将为军之魂，卢俊义畏畏缩缩，不肯冒险，他手下士兵也慢慢学的鸡贼。 　　这个时候双方又一次厮杀起来，打得不可开交，但卢俊义的队伍却盘踞在战阵外围。看上去也确实忙碌，但只不过是和戎族的散兵游勇作战。 　　而马孟起率领的主阵却已陷入死战之中。目之所及，成片成片人的死亡，弓兵齐射，枪兵逆潮冲锋，重甲军组成的堡垒牢不可破。 　　死亡，死亡，不停的死亡。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每一刻伤亡数字都达到一个可怖的程度。 　　所有人都意识到一点，再如此打下去，这场战斗就没有所谓的胜利者，大家会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赤木火已经杀红了眼，手中大刀重重挥下，砍掉一名帝国军的脑袋。 　　“弟兄们，今日就是今日，大家与我一起杀敌，一起痛快赴死。” 　　到现在，戎族已经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他们，从来不欠缺勇气。目的，就是杀死更多的敌人，让自己的死亡更有价值。 　　可他们的敌人，是否有玉石俱焚的勇气。 第808章 斩将破军 　　分布在帝国境内的各支军队，也是各有各的特点。仔细算下来，应是凉州兵战斗力最强，兵员素质也最是不可理喻；扬州兵出身鱼米之乡，各个养得肥头大耳，尤擅水战；徐州兵擅长守城，因常与海盗打交道，所以也谈得上骁勇。 　　而京州的禁卫军……因为是天子脚下，自然是最优先的粮草，最优先的武器配给，装备最精良。底层士兵自然多是苦寒出身，可军中的中层将领多是各个世家豪族安插进来的。他们过惯乐养尊处优的日子，让他们奋不顾身的去送死，等同于痴人说梦。 　　也是马孟起三人身先士卒的杀敌，才稍微带动他们的士气。否则的话，战斗进行到如此惨烈的状态，帝国军早已做鸟兽散。 　　双方都是强弩之末，濒临崩溃的边缘。再打下去，比拼的不再是兵力、武器、兵员素质，而只是士兵的个人勇气。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没有太多幺蛾子可以做，天时地利人和都用不上的时候，还是刺刀见红，面对面的白刃战。 　　厮杀对敌，兵器对兵器，身体与身体的抗衡。比拼到最后，拼得还是谁更凶狠，谁更想杀死对方。 　　在这方面，帝国军几乎不占任何优势。 　　照如今的态势发展下去，很显然双方都会溃败，帝国军大面积溃亡，戎族也无法逃脱这厄运。但帝国军想要将戎族全歼在此地的奢望根本不可能达成，并且会为了这一战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过战场之上，永远有意想不到的变数。一开始缩在角落中的闲棋，很有可能决定最后的结果。 　　今天，这一宿命由卢俊义担负。 　　这场战斗一开始，卢俊义所衰队伍都未大规模投入战斗。他保存实力，永远不参与两军胶着的正中央，看上去倒是很忙碌，却一直是出工不出力。除此之外，他小心谨慎的分配士兵的食物，在战斗间歇令他们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这当然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战争最后的胜利往往是这样一个个小细节堆积起来的。在这方面，马孟起三人与他还有很远的距离。 　　士兵可以休息，卢俊义却一直未休息。他紧张的关注着战局，跟随战局的变化做出相应调整。一直在寻找，寻找那个可能根本不会出现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被卢俊义找到了。 　　双方已到极限，几乎都在凭本能而战斗。可卢俊义所率的部队，却都保持着体力。现在这三千人加入战局，将会对战场造成决定性影响。 　　“聚阵。”卢俊义抬起手：“举旗。” 　　卢字旗腾空而起，硕大的黑字迎风招展。散落在各处的士兵脱离战斗，开始在卢俊义身后举起。三千人马，竟然没有太大损失，现在仍保持着完整建制。 　　人马聚集起来的速度是极快的，这显现出卢俊义有不错的统兵之能。人马聚起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卢俊义身上。 　　虽然在这场战斗中他们表现得鸡贼，可此时的目光却坚定，没有任何畏惧。 　　卢俊义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的战意被点燃：“今日一战，由我们而起，也必将因我们而结束。建功立业便在此时此刻，从这一战开始，没人再可忽视你我。” 　　他抬起枪指向前方，眼中有了独狼的恶意：“诸位兄弟与我压阵，本将军与你们斩将、折旗、破军。” 　　卢俊义身后，三千人齐声怒吼。 　　马孟起的战斗已在最艰难的时候，交战双方都是苦不堪言，并且谁都无法轻易脱身，必须在这场厮杀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这时候，大地仿佛被擂动，戎族与帝国军同时注意到有一股黑潮涌向战阵最中央。 　　双方都对此表现出震惊，马孟起首先注意到那杆卢字旗。 　　姓卢的大将……是谁？ 　　这几乎是马孟起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得不说，在这场战斗中，他将卢俊义忽略得很彻底。 　　直到现在，他终于成了不可忽略的存在。 　　黑潮席卷而下，看上去像是会摧毁一切。马孟起忘了一个事实，在这场战斗中，有资格竖起旗帜的不仅有他、陈梦、罗成，还有卢俊义。 　　他本来就奉命领军出关，本就是一军统帅。当然，他一开始被当中鱼饵存在的，但戎族出现后，他就失去了价值。 　　可卢俊义的实力确实被人忽略了，包括李乐天在内的所有人。正如他所言，这场伏击与被伏击的战斗因他而起，也将在他手中结束。 　　如烧红的铁分开寒冰，卢俊义所率领的队伍展现了难以想象的战斗力。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经历过一场场死战，见过比今日更多的死人。敌人不过是戎族，而如果没有卢俊义的限制，他们早就想放开手脚与戎族一战。 　　此刻，是证明谁才是这个战场上最合格的战士。 　　卢俊义一马当先，长枪分开道路，两侧冲锋的戎族的士兵并不在他眼里。自然也有他手下弟兄料理，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便是狼头旗下的赤木火。 　　“杀。” 　　卢俊义身后的战士发出齐声怒吼，他们都保存了体力，在此刻毫无忌惮的释放出来。面对已经筋疲力尽的戎族战士，几乎形成一面倒的厮杀。 　　卢俊义轻骑而入，面对四五名戎族将士的拦路，一枪挑开。 　　远处的陈梦倒抽一口凉气，他轻易不服人，但此刻也震撼卢俊义表现出来的实力。 　　这时候，卢俊义已经冲杀到赤木火面前，赤木火看着这个明显高出自己一头的大汉，心底涌起一股寒意。随之便被怒火取代，挺大刀向卢俊义撞来。 　　卢俊义长枪直刺，一枪穿透敌人的手腕，紧跟着横甩，枪锋从敌人的喉咙划过。 　　纵马再进，在超高速的移动中，拔出腰间佩刀，一刀劈砍在赤木火身后大旗上。旗杆应声折断。 　　“敌将授首。” 　　卢俊义一招斩将，再进折旗，长枪所至之处，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第809章 王驾亲征 　　卢俊义旋进旋离，在目的达到之后，立刻撤退，绝不恋战。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也需要实力支撑。不仅仅是卢俊义的个人战斗力，更重要的是他统兵作战的能力。 　　三千人心为一人心，同进同退，如臂使指。 　　幸运的是，卢俊义做到了。斩将刈旗之后，立刻与戎族本阵拉开距离，最大限度减少了己方的伤亡。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凭此一战卢俊义就足以骄傲。 　　与戎族拉开距离后，卢俊义横枪立马在山坡上，身后大旗猎猎而舞。整个人如一柄千锤百炼过后的刀。 　　许久未出鞘，出鞘间那一刻的锋利，就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马孟起、陈梦、罗成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他们本不该忽略卢俊义，而卢俊义的锋芒也并非现在的他们可以遮蔽。 　　丈夫未可轻年少，可如今的他们还是太年少。 　　“进。” 　　“进。” 　　“进。” 　　数万人齐声怒吼，战鼓捶响，鼓声摇山动地的相仿。这一刻，帝国军的士气达到极限，无数人握紧兵器，向戎族发起开战至今最强的一次进攻。 　　然而，戎族兵败如山倒的情景并未发生。大将被杀，对军心没有动摇是不可能的，但影响并未有预想中那么大。 　　野原火统一草原后，将戎族分为八部。赤木火便是狼部的首领。所谓狼部，其实也是数十个部落的联合。而他们更擅长的，其实是七八人组成的小队狩猎。 　　赤木火一死，主阵紧跟着被击溃，士兵三五成群的联合在一起，开始向外冲杀。 　　他们有些是兄弟，有些是父子，是绝对可以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关系。小队配合之下，战斗力有增无减。 　　帝国军预想的合围绞杀局面并没有形成，还是被大部分突破重围。 　　望着向北方溃逃的戎族，马孟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此战胜矣。 　　这是难得的胜利，仔细思来，更有可能是帝国与戎族交战数十年，唯一一场可圈可点的胜利。 　　凭着这一战的胜利，可以一扫长安颓废的士气，让大家对战胜戎族多一些信心。如果李乐天可以凭此击溃戎族，在帝国的声望必定如日中天，帝国十八路诸侯也就不在话下。 　　呃……好像也不是唯一一场胜利。终究是青牛山那一战更漂亮些。 　　马孟起叹了口气，想来有些丧气呢。这一代的年轻人想出头，不管做多少事，程大雷三个字就像阴云一般压在各人头顶，令人喘不过气来。 　　战斗到现在，已经可以宣告帝国军的胜利。追击无非扩大胜果，但其实意义并不大。 　　更何况，追击也未必能扩大胜果。 　　戎族骑术无双，箭法也不容忽视。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们骑在奔驰的战马上回身射箭，永远是冲在最前方的帝国军儿郎遭了他们的毒手。 　　再追下去，怕是帝国军的伤亡更大。 　　马孟起下令收兵，铜锣敲响，追出去的士兵慢慢往回撤。到此时，这一战已可宣告结束。 　　正这时候，有更沉重的声音响起。声音从北方而来，大地仿佛被数万柄鼓槌擂动，原野的草木都轻轻震颤。 　　帝国军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这一幕发生时恍然不知是什么状况，困惑得看向北方。 　　卢俊义第一个反应过来，从一开始，他就对这场胜利持保留意见。当声音响起时，他第一个从马背上跳下来，左耳贴地。 　　猛地站起身，高举起拳头朝向空中，口中声嘶力竭爆出一个字。 　　“撤。” 　　这一场伏击与被伏击的战斗远没有结束，现在也绝不是该庆祝胜利的时候。 　　一开始，卢俊义是鱼饵，想要引赤木火上钩。可是，谁又说赤木火不是鱼饵，钓得是更大的鱼。 　　卢俊义翻身上马，带领部队立刻后撤。他并不是让弟兄们送死，为自己建立军功的人。如今后撤，只是他在最后。 　　望北方看了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柄大旗。旗帜是红色的，飘在空中如一团燃烧的火。 　　戎族王旗，如今草原王的火焰旗。 　　王驾亲征。 　　卢俊义感觉自己体内的血炙热起来，因为自己的敌人是戎族王呐。如果自己可以斩杀对方，就可以宣告这场战争结束。而自己所做的事情，将世世代代被后人传扬。 　　卢俊义体内，同样有一颗好战之心。 　　当然，这个念头也不过是想一想而已。他还没有蠢到凭一腔热血去送死。 　　火焰旗像是悬浮在空中，之后是更多身穿红色甲胄的戎族战士。红色燃烧成一片，这团燃烧了整片草原的火，终于燃烧到了帝国。 　　最显眼位置，有三十六匹红马拱卫着戎族王。单单戎族王，骑了一匹白马，宛若雪峰上一点白。 　　这是数倍于己方的兵力，全都是精锐的戎族骑兵。尤其是那柄火焰旗出现后，所有人都感觉到戎族的士气大振。本来溃逃的戎族，回过头来，瞳孔血红，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 　　数万人的人心因一人而凝聚，数万人的力量被一人点燃。这力量一旦爆发出来，将会焚烧世间一切，无人能抵挡。 　　这一刻，许多帝国军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相比那位坐镇长安的帝国天子，眼前这位身披血色披风的男人，才更像这方天地的主人呐。 　　撤。 　　只有撤退。 　　当戎族大军出现的这一刻，就连马孟起几员大将的意志也为之动摇，何况是普通士兵。必须及早撤退，尽可能的减少伤亡。重振旗鼓，与这位要焚天的戎族王一战。 　　马孟起尽自己所能收拢阵型，不让这场撤退变成溃亡。可即便如此，也有许多兵丁被戎族大军所杀。 　　数万戎族骑兵碾压而来，一方追一方逃。半路途中，碰到赶来支援的罗艺。 　　几支部队合在一处，与戎族骑兵进行了交锋。自然不奢望能取得胜利，不过也稍微阻拦了戎族进攻的步伐。 　　如此，帝国军才有机会逃回长安，却也是损兵折将惨重。 　　这时候，野原火所率领的戎族骑兵在长安城外集结，对这座帝国第一城势在必得。 第810章 积德之家 　　这场战斗过去后数日，消息才传递到凉州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两地相隔太远，本就沟通不便。又因为战争的缘故，许多过往的情报渠道已被破坏掉。 　　也是江湖传言这个技能还在发挥作用，程大雷才能领先其他人得到消息。不过，消息传到凉州城的时候，中间就加了许多以讹传讹，道听途说，而不是事实的本来面貌。 　　刚刚得到消息，程大雷便将现如今待在凉州城的几位重要人物聚在一起。大家群策群力，抽丝剥茧，分析这场战争的真相。 　　不管程大雷愿不愿意承认，他都必须认识到一个事实：自己与戎族之间必有一战。尽快熟悉他们的战斗特点，对己方百利而无一害。 　　眼前得到的情报是令人震惊的，数万人加入战场，帝国精锐齐出，戎族王亲自参战。结果，仍然是戎族略占上风，将兵力推到长安城下，这场针对帝国第一城的攻城战随时会打响。 　　书房之内，人人表情严肃，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乱开玩笑。 　　刘悲抬起头：“大当家，依你看来，长安城守得住么？” 　　程大雷面露苦笑，摊开双手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怎么可能得到答案。不过，根据目前的情报判断，戎族有很大优势，可李乐天手中也不是没有底牌，确实也不可小看长安的城防力量。” 　　“这话说了几乎等同于没说。”徐神机插口道。 　　程大雷撇撇嘴，若他真能料敌于先，未卜先知那他真成军神了。可惜，他也不过是个拖家带口的土匪，为了身边的人能活下来而殚精极虑。 　　“崔姑娘有什么高见？”程大雷还是选择先听听崔白玉的意见。 　　不管怎样，这个姑娘想必徐神机来说，还算是个明白人。 　　崔白玉皱眉良久，开口叹道：“依我看来，长安城已危在旦夕。” 　　程大雷点点头，道：“讲下去？” 　　崔白玉继续道：“兵法说久守必失，何况这次戎族重兵来犯，对长安城势在必得。如今的关键不是长安城守不守得住的问题，而是它能够守多久。如果在月余时间，戎族打破长发，那么他实力未损多少。就可以趁势侵犯中原腹地，再下江南。整个帝国江山岌岌可危。 　　不过，假若时间拖得太久，就算打下长安城，戎族也是得不偿失。到时候，李家失其鹿，各路诸侯蠢蠢欲动，那便是一场逐鹿的混战了。” 　　“言之有理。”程大雷并不关心长安城的存亡，他更关心之后的局势变化：“那么你觉得，长安能守多久？” 　　“戎族如今已得河内、河西、东山、陈仓四城做为周旋，为他们补充粮草。这次挥师南下，也必然是筹划许久，不会打无准备之战。但长安城墙高兵强，也不容忽视。李乐天又是个极其擅长打守城战的。更何况……”崔白玉顿了顿：“冬天要到了。” 　　天时地利人和，是兵家之必争。如今已是由秋入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了。长安的冬天是很冷的，戎族未必能适应在恶劣的气候下作战。 　　现在看得，也就是长安城能不能撑过第一个月，只有能撑过第一个月，这场攻城战必然是一场持久战。 　　打来打去，互相消耗，鹬蚌相争终究是渔人得利。 　　程大雷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慵懒的挥挥手道：“形势看似对帝国不利，可对戎族何尝不艰难。戎族历来入侵，也不过是在边关抢些财物，而不敢觊觎中原。未必是他们不想，实在是吞不下。且看这一战，帝国山河如何将戎族精锐消耗殆尽。” 　　“大当家，咱们现在需不需要做些什么？”徐神机问。 　　程大雷摇摇头：“局势尚不明朗，还不到出头的时候。咱们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要占据最佳时机。目前要做的，还是坚城练兵，不去趟这浑水。” 　　“当然……”程大雷又顿了顿：“把这一战的具体情形调查清楚，也让手下人好好学习学习，莫到真与戎族交手之时，像帝国军一样输了裤子。” 　　如今的凉州，可以说是人人思战，不过程大雷已经制定了大战略，大家也不好违抗，只得按他吩咐下来的去做。程大雷未必不想一战，可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凭自己手中这三五万人，割据一方还行，打天下属于痴心妄想了。 　　野原火和李乐天可以拉开架势堂堂正正一战。但以程大雷现在的实力，对上任何一个，其实都没有资格做对方的对手。 　　他和其他诸侯一样，在这场关乎帝国存亡的战争中，只能做一个观众。 　　不过，这并不代表程大雷无事可做。 　　这场军事会议结束后，程大雷与崔白玉一起来到城主府的偏厅。白元飞早在这里等他，一见程大雷进来，立刻起身拱手。 　　“大当家。” 　　“坐，坐，不必拘礼。”程大雷摆摆手先让他坐下，道：“我交待与你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 　　白元飞点点头：“一切遵照大当家吩咐，共选了一千余名弟兄，都是从前走过江湖的。” 　　“那便好。”程大雷点点头：“这件大事就落在你身上，这一千人由你负责，事成之后，本当家论功行赏，绝对不会亏待弟兄们。” 　　白元飞答应一声，告辞离去。 　　他要做的这件事，程大雷并没有声张。目前也仅仅是崔白玉知道。当然，也并没有绝对保密，毕竟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此次任务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散播消息，蛊惑民心。类似于之前对宋伯康所做的，在帝国各处搞出些奇怪动静，像蛤蟆王，凉州兴之类的话。 　　目的便是引流民出关，投奔凉州。 　　崔白玉秀眉微皱，不解道：“你何苦费心做这些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积德呀。”程大雷理所当然道。 　　“积德？”崔白玉眉头皱得更紧。 　　“兵荒马乱的世道，伤的还是那些苦寒无依的人。凉州不兴刀兵，能给他们一个太平世道，本当家何乐而不为。” 第811章 一去不回头 　　积德之家，岁有余庆。 　　崔白玉眉头皱紧，确实没想到从程大雷口中吐出积德两个字来。 　　程大雷在椅子上坐直了，晃了晃脑袋，道：“人在做天在看，本当家自然也要做些好事。此次戎族南下，无论谁胜谁负，定会有许多无辜之人遭殃。不仅仅京州一地，整个帝国都是如此。但只要他们能活着来到凉州，本当家就能给他们一个温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积些德，日后总是用得着的。” 　　崔白玉叹了口气，平生第一次对程大雷有了佩服的情绪。程大雷当然算得上作恶多端，可无论如何，他对这个帝国是有功的。凉州的平民可以安居乐业，如何也有他的功劳。小节虽然有亏，但大体上还是行的端走的正。 　　当初相府权势何等熏天，可这参天大树说倒也就倒了。相府出事时，可曾有一人为他们说过一句话。终究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若当初相府多多少少记得积德二字，当也不会落到今日地步。 　　程大雷是如此同崔白玉说的，这是原因之一，却绝不是全部原因。 　　战争打来打去，打的终究是资源。 　　而人永远是最重要的资源。 　　戎族南下，帝国已经在危亡之秋。但危险同样也是机会，凉州方面人人思战，其实程大雷这个山贼头目也不例外。 　　他只是明白不能打而已。 　　不过不能亲自参与战争，并不代表不能趁机做些事。野原火和李乐天争的是天下，各路诸侯争的是地盘，那程大雷争的就是人口。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程大雷现在争的就是人心。 　　若白元飞事情办得顺利，天下流民涌入凉州，自然会对凉州造成巨大消耗，但只要稳过一开始的时间，再给程大雷几年时间。这些流民将成为程大雷手中最大的底牌，百万流民对凉州的向心力，将会产生强大能量。 　　他们终究该记得，当他们走投无路时，谁给了他们一碗饱饭。 　　所谓积德，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 　　白元飞从程大雷处领兵之后，迅速离开，着手开始执行这件事。 　　他背了一柄快刀，骑着快马出城，很快便在茫茫原野上消失了踪影。 　　黄昏之时，他赶到了一处小岛。将马牵了，跨过浮桥，一直到岛上。 　　这座岛便是程大雷刚到凉州时落脚的蛇岛，后来被程大雷改名为蛤蟆岛。从蛤蟆岛到琴川关，再到凉州城，最后一番折腾，终将整座凉州握在手中，成了名正言顺的凉州王。 　　可这一切，都是从蛤蟆岛起步。本来两座山寨，落玉寨因为用处不大，已经被程大雷废弃。可这蛤蟆岛，程大雷却一直没掉。如今，这里已成了程大雷秘密训练士兵的所在。 　　白元飞要做的事情，一直没有对完声张，可却早已在准备。这次出凉州，大家都需隐姓埋名，帝国又正值多事之秋，自然危机重重。所以，参与行动的人都需有一定江湖经验，懂各地风土人情。 　　白元飞牵马走入堡垒，院子里早有人在等待。大概一千余名，都是白元飞精挑细选出来的，又秘密训练过一段时间，知道自己执行的是怎样的任务。 　　白元飞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大旗下，转过身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他拱了拱手，道：“诸位兄弟，大当家信得过我们，将这差事交给我们。这当然是件苦差事，一去不回头，有许多人临死连个真名实姓也留不下。话说到这里，有那个弟兄不愿做的，我立刻将你的名字勾了，咱们还是兄弟。” 　　白元飞问了一声无人应，第二声无人应，问到第三声的时候，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性子，开口道：“白蛤蟆，你到底撂个准话，这件事大当家应了没有，许不许我们做？” 　　这部分人大部分都是江湖人，虽然由蛤蟆寨训练过，可也没有褪去他们身上的顽劣性子。眼里并无尊卑，说话也不会顾及许多。 　　白元飞点点头，道：“大当家许了这件事，如果没有兄弟想退出，那就由我们这些人去做这些事。这一去，每个人一匹瘦马，百两碎银，原来的名字都不能用了。蛤蟆寨也帮不了大家许多，都得靠个人单独做事。” 　　这时候，众人表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离开此地，大家就如同断线的风筝，各人命运只能由各人拼搏。 　　“但大家生死蛤蟆寨的人，死是蛤蟆寨的鬼，终究要在身上留下一点记号。”白元飞抽出短刀，忽然割破左手手背，鲜血淋漓而出。 　　一千余人有样学样，各自抽出短刀，划破手背，在手背留下一道疤痕。 　　白元飞将血滴入酒碗之中，抱起斟满的酒碗，道一声‘请了’，然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大家都如此做了，将酒碗摔在地上。 　　之后，白元飞安排各人取出。为了不引人注意，都需懂某地方言的人前往某地。安排好的，领一匹瘦马，百两碎银，三五成群结伴离岛。 　　都是江湖上的豪横汉子，各有缘由沦落到蛤蟆寨。每个人离去前有说有笑，似乎丝毫不知此去的危险。 　　但每个人心底其实都明白，乱世刀兵之秋，活下来也是艰难，何况还要想方设法散播谣言。许多人，怕就真的要埋骨异乡异地。 　　程大雷定了一年之期，等到一年之后，真正回来的又能有几人。 　　最后只剩下白元飞一人，他也没什么同伴，望着空旷的院子，长叹一口气，将手中的册子交给身边一女子。 　　“转呈大当家，一千三百二十一名弟兄的名字都在上面。他们多是无亲无故，无家可归之人。这次若是死在外面，请大当家记得他们的名字。” 　　徐灵儿小心翼翼将册子收好，认真抱拳拱手，道：“一路保重。” 　　白元飞答应一声，牵了坐骑离开蛤蟆岛。夜已经黑得透彻，他连夜赶路。 　　因为在长安盘踞多年，他这次的目的地自然是长安。而此刻的长安，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第812章 一座孤城 　　长安已是一座危城。 　　戎族大军攻占河内、河西、东山、陈仓四座城池后，顺势往前推，十余万大军压在长安城前。 　　朝廷调动各方人马，平野、清丘、广陵数城的人涌入长安城，如今长安城的总兵力已达八万。而这八万人马的总指挥不是旁个，正是大武王朝的天子李乐天。 　　李乐天一开始对马孟起、陈梦、罗艺、罗成四人寄予厚望，结果，四人谁也对不起他的期待。终究太年轻，假以时日，他们或许能成长为国之栋梁。可现在他们四个谁也没有指挥大规模战役的能力。 　　终究其他人是信不过的，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李乐天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他也并非用兵如神的天命之主。可不管他有没有准备好，他都必须上战争。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能往后退，他只能定上去。 　　硬顶上。 　　戎族大军来到长安城下时，并没有任何犹豫，连夜攻城。奈何城高墙厚，三日内没攻破城门，己方反而死伤惨重。 　　停战三日，三日后继续攻城。这一次驱使十余万民夫，在城外筑起高楼。弓箭手在高楼上冲长安城内射箭。从河内、河西、东山、陈仓四城内调来投石机、攻城车、床弩等攻城器械，上千架投石机齐射，壮观威武。 　　李乐天脱下龙袍，换了戎装，亲自在城墙上指挥作战。帝国军士气大战，一轮又一轮的扛过戎族的攻城。 　　双方僵持月余，长安城没有被攻破。 　　这一战，长安城内的城防军大概八万左右，戎族此次总兵力二十万，留下一部分人镇守河内四城，负责攻打长安城的人马也不过十万有余。 　　可是，这一战的参战人数绝不止十八万。戎族攻占河内四城后，驱使城内的民夫做苦力，人数有数十万。 　　长安城全民皆兵，青壮年都需上城门搬运大石檑木。 　　一座长安城，双方参战人数过百万。而这部分人，也是战场上最容易牺牲的一类人。 　　城内城外，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伤亡不计其数。长安城夜夜闻鬼声，家家有悲哭。 　　一个月后，戎族撤离长安城百里范围。当然，这并不代表战争结束，而是冬天要来了。 　　戎族退到河内四城，休整兵力，筹集——主要是抢夺粮草，以备来年开春再战。长安城内的李乐天到此时方可松口气，可同时心中也明白，战争的残酷也不过刚刚开始。 　　这个时候，白元飞抵达长安城。 　　当然，他是进不去长安城的，如今的长安城严防死守，除非有印信，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城入城。 　　白元飞牵着瘦马在长安城外转了一圈，见到不少逃亡的流民。这场战争，长安城的居民日子都不好过，说不得明日城门被攻破，妻女都会被戎族的野蛮人糟蹋。可要知道，还有许多人是没有资格入城的，他们往往在城外结舍而居，在城中卖些小菜、做些苦力度日。 　　如今兵临城下，李乐天当然顾不得他们，他们也是最先面对戎族铁蹄的。 　　望着日落前的长安城，白元飞轻轻叹了口气。城池高耸，却也是饱经风霜，如今有人加紧修理着，却不能掩饰其透出的衰败。如不能阻止红日西沉。 　　白元飞翻身上马，纵马向北。 　　又行了数日，来到东山城。 　　因为冬天气候寒冷的缘故，两军休战。戎族王野原火的王驾便停留在东山城。 　　永远是只有更惨，没有最惨。不得不说，这次戎族做事还是极其克制的，攻破河内四城后，并未一股脑的屠城，只是屠了一两座犒赏三军。 　　但所谓的克制，也就仅仅如此了。虽然并没有全面屠城，但士兵争抢一些财物，糟蹋几个路遇的女子，或者拿一些人的脑袋练习箭法等等都算不上了不得的事情。 　　只要事情不是做得太过分，闹出不可收拾的大乱子，目前的野原火还没有整顿军纪的想法。 　　夜里，白元飞来到东山城前。他仰望着面前的城池，拍了拍坐下瘦马的脑袋，口中叹了口气。 　　“老伙计，等我回来，如果等不到我，你就自己逃命去吧。” 　　说着，腾身而起，身体如夜里的蝙蝠，轻轻攀在城墙上。 　　手足都像生了尖爪一般，牢牢贴在城墙上，手脚并用，没多少时间便来到城墙上。 　　和想象中不同，东山城的防守并未有想象中那样严密。从白元飞这个角度看过去，便有数出防守空缺，若引一支大军奇袭，不用费什么力气便可攻破城池。 　　眼见附近没有巡逻的人，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用碳棒在上面画着东山城的防御图。 　　就算整个帝国，对戎族也没有太多了解。大家往往斥之为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心里是又怕又厌。可在程大雷的熏陶下，蛤蟆寨出来的人不会小看任何敌人。白元飞这次算是深入敌营了，若能知道戎族的布防特点，传回蛤蟆寨后也是大功一件。 　　草草在册子上画了几笔，更多东西是记在脑袋中。白元飞翻身跃下城楼，潜入东山城。 　　随着接近城主府的位置，街上布防巡逻的人越来越多。白元飞也不敢大意，行动小心谨慎起来，有时不得不绕行很远的路。 　　城中间或有火光，熊熊火焰似欲焚天。白元飞已经看过一次，不敢再看。他知道，那是戎族在焚烧尸体，原先城中的居民被戎族压榨而死，尸体堆积如山，也就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白元飞虽然是个山贼，此刻也感到毛骨悚然。他原先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做过恶事，可在战争的大恶之前，原先的所作所为也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先是恐惧，然后是愤怒。随之，白元飞脑海中冒出一个惊天的想法：假若自己能杀了野原火，一来可以出心中一口恶气，二来，是否也能让这场战争早早结束？ 　　心中当然明白这个想法的大胆，当初程大雷可以刺杀戎族王所仗是轻功快剑，白元飞可没有程大雷的本事。 　　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无法遏制。 第813章 盗旗 　　想要找到野原火的住处，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何处灯火最亮，巡逻最多，防守最密，便必然是野原火的住处。 　　可同样，那里也最危险。 　　白元飞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此刻他攀在一座屋顶上，心脏砰砰打鼓。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因为激动。 　　他同样年轻，体内的血同样滚烫。年轻气盛的男儿，谁不想做件大事让几百年后的人还在传说。 　　现在，白元飞是有机会完成这件事的。 　　内心的冲动再无法遏制，白元飞伸手在脑后后边，把散落的头发挽起来。 　　他轻飘飘起身，如风中一片枯叶，踩过屋顶不发出任何声音。当他开始行动时，眼神变得干净坚定，发福的脸颊也有了些锋芒。 　　在蛤蟆寨，白元飞绝对不是武艺最高的，也不是最机灵的那个。但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积累下来的江湖经验，随机应变的能力怕是蛤蟆寨第一。而且论轻功，如今的蛤蟆寨怕也只有程大雷能压他一头。 　　也是戎族防守不密，数轮巡逻擦着白元飞走过，却没有察觉到躲在阴影中的白元飞。 　　巡逻队刚过，白元飞便闪身腾挪，移向下一个位置。速度、敏捷，更重要的是眼力。能提前发现明岗暗哨，自己可以发现别人，而不让别人发现自己。 　　随着渐渐接近城主府，遇到的巡逻队也越来越多。许多位置，都安插了两处暗哨。戎族不擅警戒，暗哨虽密，却还是被白元飞轻而易举的识破。 　　白元飞艺高人胆大，已悄悄潜入城主府。 　　刚刚翻过围墙，他心里边骂了一声。只见城主府中大树全部被砍翻，假山被推倒，小桥流水填平。院子内空空旷旷，一览无遗。这些本是飞贼恶客的栖身之所在，现在却是荡然无存。 　　白元飞见机得快，直接跃上屋顶，算是躲开一队巡逻戎族。 　　他攀在屋顶上看过去，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今夜的事情有些难办。整个城主府都被清理过，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也只有几间大屋的屋顶可以暂时藏身。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走廊下悬着大红灯笼，将四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白元飞大概知道，自己已经接近戎族的指挥中心。不停有戎族方面的大将进进出出，白元飞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在屋顶上趴了一会儿，白元飞不得不打消原先的念头。他倒是有铤而走险的勇气，可终究是没有铤而走险的实力。 　　程大雷也曾经深入戎族王城，暗杀戎族王后全身而退。可那次程大雷以有心算无心，戎族王城的防卫也很稀松。可白元飞面对的这次，现在是战时。野原火王驾前来往络绎不绝。 　　勇气当然可嘉，但不懂随机应变，一门心思往前进，那便是蠢了。 　　但就这样退去，无功而返确实也有些不甘心。趴在屋顶上的白元飞眼珠一转，盯上了竖立在大门前的戎族王旗。 　　鲜艳若火，这便是代表戎族王的火焰旗。 　　这次出凉州，本就是为了扬名。若能盗走这面火焰旗，能够狠狠挫一挫戎兵的锐气。传出去是谁做的，蛤蟆寨便可在天下扬名。 　　不过，想要盗旗同样不容易，火焰旗竖立在城主府的大门前，下面挂着两盏大灯笼，门口就站着守卫。 　　白元飞咬咬牙，杀人不能，盗旗再不能，那今夜的确就是白费力气了。 　　且显一显白爷爷的本事，让你们这帮野蛮人也识得飞天蛤蟆的大名。 　　他心里已有打算，悄悄从屋顶上撤身，倒悬在长廊之上。 　　一队巡逻兵从白元飞身下走过，白元飞屏住呼吸，不发出任何声音。但巡逻走远之后，他蹂身落地，左右看看，确认无人在周围，从怀里取出一瓷瓶。 　　身为一个贼，一个飞贼，白元飞身上携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各有各的奇用。这瓷瓶中的药水是火磷制成，涂在墙上可以暗夜生光，遇风则燃。 　　他将药水涂在墙上，挥手六个大字，最后兴之所至还在下面画了一只癞蛤蟆。 　　白元飞识字不多，几乎可以算作文盲，也就是在蛤蟆寨参加了程大雷组织的扫盲班，才多多少少会写几个字。笔迹也是极其难看，不过这只小蛤蟆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完成工作后，白元飞翻身上了房顶。他刚离去不久，那队巡逻兵便去而复返。暗夜当中，寂静无声，这几个戎兵也不觉得帝国人敢过来捣乱。 　　沿着长廊巡逻，忽然吓了一跳。只见前方隐隐有绿光，几人忐忑不安的靠近，只见墙上出现六个大字：天下乱，蛤蟆现。 　　当真是渗入骨髓的胆寒，忽然有风吹过，这留个字冒出诡异火苗。就像墙中藏着妖魔，准备破墙而出。 　　不过，这几个戎兵不认字，也是白元飞媚眼挤给瞎子看。但下面那只蛤蟆他们是认得的，何况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透着诡异。 　　立刻有人去大厅禀报，本来戒备森严的城主府开始乱起来。城主府各处，都有这小蛤蟆现身，真如果撞鬼一般，被一种诡异可怖的气氛笼罩。 　　大门前的守卫一涌入府中，白元飞立刻动手，手中两枚铜钱出手，熄灭灯笼。身子随风而动，蹂身攀上旗杆，用短刀将火焰旗割下来，不敢做片刻停留，纵身跃入黑暗中。 　　野原火身边毕竟还有认字的，几个主要人物聚在一面墙壁前，盯着面前的绿字，各自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能被委以重任，自然都是有本事的人。可戎族毕竟不通江湖上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就连白无双也看不懂。 　　天下乱，蛤蟆现。 　　野原火盯着面前的墙壁，眉头从皱紧慢慢舒展开来。如今他已不带眼罩，只是戴着兜帽，将帽檐压得极低，掩住那只独眼。 　　“报。”一喽啰气喘吁吁过来：“启禀大王，大旗被盗。” 　　“来了。”野原火口中忽然吐出两个字，口中冒出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当真是阴魂不散呐。” 第814章 天下乱，蛤蟆现 　　大厅内，灯火通明。 　　野原火坐在帅案之后，两侧是戎族的文武大将。现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 　　负责追寻的兵丁已经派了出去，以东山城为中心，在方圆搜寻盗旗的贼人。但估计不会有什么收获。 　　在诸人眼皮底下盗走大旗，大家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在野原火面前，一时有些抬不起头来。对方这次仅仅是盗旗，若是杀人呢……怕也未必做不到。 　　帝国之大，九万里江山，其间藏龙卧虎，倒是不能因几场小小的胜利便小觑了帝国英雄。 　　野原火安坐不动，他虽然也有些烦躁，但所思所想却与其他人不同。 　　现在大概已判断出是那方势力动的手，他真正忌惮的是那个人是否已经来了？ 　　想到那个名字，野原火忽然有些心绪不宁。他挥手令诸人退去，很快，大厅内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待人都离开后，野原火望着铜灯中飘忽的火焰，长长的叹了口气。 　　野原火目前的状况，并没有李乐天以为的那样好，而戎族，也绝不是百战百胜。 　　领二十万大军入关，人吃马嚼都是个问题。戎族没有后勤补给，所有粮草都靠抢劫。可总也有抢完的时候，久战不胜，粮草持续消耗，再这样下去，真就只能吃人了。 　　戎族并没有程大雷所想的那样残暴，同类相食，是走投无路才会发生的事情。莫说戎族，即便以礼仪之邦自诩的帝国，在灾荒年景，易子而食，析骨而炊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其实大家都差不了多少。 　　粮草是一方面的问题，甚至不是最困难的问题。随着战争进行，不死人的事情是不可能的。长安方面伤亡惨重，戎族何尝不是如此。随着死亡人数越来越多，军中厌战情绪越来越严重。 　　本来，大家对野原火这次入侵就不是很支持，平时在边关抢些牲畜女人不挺好的么，为何一定要拼死进攻。 　　目前野原火麾下有戎族八部，他们是由数百个大小不一的部落组合而成。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融合并未持续多久，其中都有些小阵营，小圈子。而某些人，怕早已对野原火身下的椅子虎视眈眈，准备取而代之。 　　李乐天知道自己不是众望所归的天命之主，难道野原火是就是奉天承运的大地之王。 　　双方坐在赌桌两侧，各自做出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模样。将数万人命做筹码投入这赌桌之上，赌的便是天下所归。 　　但其实，各自都是囊中羞涩，心中砰砰打鼓，生怕被别人发现他们一贫如洗。 　　野原火的情况本已艰难，谁知今夜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大旗被盗，搞得人心惶惶。野原火倒不是很在意大旗被盗，他真正忌惮的是一个人，或者说是那六个字。 　　‘天下乱，蛤蟆现’ 　　良久，他长身而起，站在窗前看着满天星斗。确切来说，是望着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天狼星蠢蠢欲动，宛若一只大兽蓄势待发，只等一个契机，便吞云吐雾，席卷天下。 　　“大当家呐大当家，我们真有做对手的一天么？” 　　野原火呐呐自语。 　　…… 　　白元飞将火焰旗裹了，那里敢做片刻停留。足不点地的在屋顶上穿行，直扑城外。等他从城墙上翻下来，才听得城内有了动静。 　　他口中一声呼哨，那瘦马飞奔而来，白元飞上了马就往南行。现在，他的心情又是激动又是恐惧。 　　激动的是，虽然这次没杀了戎族王，但盗走对方的王旗，无论如何都可以算一件大事。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名垂千古谈不上，但至少可以在江湖上议论一阵子了。 　　所恐惧的自然是被戎族的追兵追上。戎族骑术无双，箭法也了得。如果自己被他们抓住，估计……留全尸是不报幻想了，直接一头碰死可能是最好的下场。 　　一直跑出三十余里，没被追兵缀上，到这个时候，白元飞才稍稍松了口气。估计是自己逃跑得快，才可以甩脱他们这么远距离。白元飞心中也有些沾沾自喜，身为一名飞贼，偷盗的本事可以不如何，但逃跑的本事一定要学到家。 　　不过，目前绝对谈不上安全。白元飞不敢一直跑下去，也是怕坐骑脱力累死。等马匹歇过来力气，白元飞再次疾驰赶路。 　　就这样急一阵缓一阵，白元飞一口气走出百余里地。才算放下心来，料想戎族应该也不会没命追自己。 　　他骑马来到一条小河前，自己喝了一气水，也放开马匹饮水。如此没命赶路，现在是人马俱疲，再跑下去，不仅马会累死，白元飞其实也够呛。 　　不过想到自己扬名天下的时候，白元飞又有几分欢快，他抹干净嘴角的水迹，抬头笑了笑。 　　脸上的表情忽然怔住，只见河对岸三名戎族兵丁骑马而来，距离白元飞越来越近。 　　终究是被赶上了。白元飞逃离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可是，他还是算错了一件事，戎族出行并不是骑一匹马，而是随身携带两匹马，两匹马不用歇力，所以赶上了逃跑的白元飞。 　　双方相距百步，一名戎兵忽然抽弓射箭，羽箭径直向白元飞射来。 　　白元飞全身肌肉紧绷，两眼眯在一起，身体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可随即，他脸上的狰狞散去，身体就势向后一跌，做出慌张模样，险险避过射来的箭。 　　三名戎兵哈哈大笑，骑马涉水而过，接近白元飞。 　　白元飞心底松口气，终究是赌对了。方圆百里有许多人，没理由戎族会猜到是自己盗旗，刚才那一箭不过是试探自己的武艺。如果自己真有不错的功夫，最起码有七八分可疑。 　　当然，杀个把人戎族是不介意的，就算自己无辜，他们也不在乎杀了自己。 　　三个人有六匹马，趟过水距离白元飞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瓮声瓮气的问道：“呔，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恍惚被吓呆的白元飞突然暴起，短刀出现在手中，空中斩过寒芒。 第815章 阴魂不散 　　白元飞没有把握在戎兵的盘查下蒙混过关，也不敢赌蒙混过关之后三名戎兵会不会顺手砍了自己。 　　说来说去还是用手中刀，砍出身前路更有把握些。只要杀了面前三人，自己的行踪就不可能泄露出去，飞速逃到长安城脚下，便也算安全了。 　　区区三名戎兵，何足论也。 　　这三人没有想到，刚才还呆若木鸡的白元飞会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身形迅猛凶恶。那柄短弧刀宛若猛兽亮出的獠牙，透漏着一股狰狞味道。 　　只是一刀便捅入一名戎兵的肚子，顺势往上撩，开膛破肚只在一瞬。 　　白元飞早已看好三人的方位，身在漫过马腿的河水中，三人也不方便行动。在斩杀一人后，他立刻扑向第二人。 　　对方的反应并不慢，用腰刀迎战，两柄刀在空中相撞，各自凶恶。白元飞没有退，身子在空中一折，就势从马腹下绕了过去，再一刀从对方肋骨中钻了进去。 　　短暂时间，白元飞便击杀二人，只剩下最后一名戎兵。 　　这戎兵握紧刀，将心中的恐惧压下去，紧紧盯着四周。 　　在刚才那一瞬，白元飞的身影已经从他眼前消失。 　　当真是遇到河中的厉鬼么？ 　　他心底难免有这样的恐惧，紧张盯着河面，却也猜到了白元飞的藏身之处。 　　且看你能在水中躲多久…… 　　脑后忽然一阵水花声响，他下意识回过头，只见白元飞的身影从水中跃起，牵着马尾往上攀，手中短刀直直捅了过来。 　　这戎族战士虽然惊慌失措，但却凭本能挥刀。白元飞低估了对方作战的勇气，必须后退，身体再次跌入河中。 　　对方从马背上跳下来，直扑白元飞。双方在水中展开恶战，因为河水的缘故，白元飞的轻身功夫被大大限制。同样，对方的力气也发挥不出来。 　　如此，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各自都杀红了眼，脑海中没有过多思考，拼命搏杀。 　　终究是白元飞招式更老道些，经常和蛤蟆寨的一群人厮混，他的本事也在逐日增长。渐渐，白元飞压制住对方，一刀比一刀凶恶。 　　这戎族渐渐胆怯，眼中有了惊恐，一边挥刀一边发疯般问： 　　“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记好了。”白元飞忽然一声大喝：“杀你的是蛤蟆寨的爷爷。” 　　声音落地，一刀直刺，短刀捅入对方心脏。对方身体跌在白元飞身上，白元飞将对方推入水中，跋涉着上岸。 　　心里当然明白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可白元飞累得筋疲力尽，实在也挪动不了地方。 　　他倒在岸上，回忆着刚才一战。刚才算是彻底与戎族交手，也算对戎族的战斗特点有了一定了解。仔细算来，戎族的体力未必胜过帝国军多少，战斗技巧也只能算一般。可在绝境中悍不畏死的劲头，却令白元飞心有余悸。 　　遇到刚才的状况，帝国军怕是会落荒而逃，戎兵虽然也会胆怯，可他们依旧会握刀战斗。 　　帝国军遇到危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世界为何会这么糟糕。可戎族不会问，对他们而言，世界一直是这么糟糕，没必要大惊小怪，除了拔刀去战斗，也并不会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仔细思来，帝国招惹上这样的敌人，还真是不幸呐。 　　白元飞歇了一会，勉强恢复些力气。用河水浸湿干粮，裹腹后骑上马，又牵了一匹戎兵的马，抓紧时间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 　　长安已经进入战争状态，城防加了三班岗，夜里进行宵禁，日夜不停有人巡逻。皇宫之内的警戒更是周密，堪称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李乐天身边有高手护卫，不会离开他十步范围。 　　一场伏击战，彻底打消了李乐天与戎族野战对抗的想法。在平原上与戎族作战，伤亡比几乎可以打到十比一。目前能做的也只是坚壁清野，等待来年开春的大战。 　　目前是处于停战阶段，可战争打得不仅仅是粮草兵力，有时候也比拼情报暗杀。鱼龙卫来往行动，刺探戎族的动向，若寻到机会，刺杀一两名戎族大将，也可以灭一灭对方的锐气，提升我方士气。 　　但到目前为止，鱼龙卫在这方面还没有什么收获。深入敌军中心，刺杀对方大将，这件事说说可以，但真要做起来又岂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今夜，李乐天收到一道情报：戎族王的火焰旗被盗了。 　　派出去的鱼龙卫察觉到戎兵调动，戎族王驾前加强了守卫，他们派出人手追杀什么人……具体情形不知，据目前得到的情报判断，确认是戎族王旗被盗。 　　李乐天皱眉沉思良久，却依旧一无所获，最后只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这对目前的长安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王旗是一国象征，可以狠狠挫一下戎族的威风。可关键是，这件事情是谁做的？ 　　派出不少鱼龙卫执行暗杀刺探，很多人都折在了里面，音讯全无。到现在为止，李乐天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收获。若鱼龙卫中有人能盗回戎族王旗，李乐天怕会立刻将他官升三级。 　　关键是没有。 　　那么盗旗之人是何方神圣，莫非在长安与戎族的角斗中，还有第三方势力插手。 　　正此时，一小黄门急匆匆而来，手托一封信札，跪拜在李乐天面前。 　　“启禀陛下，马将军传来的消息。” 　　李乐天打开信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信上写得很清楚：今夜长安城东面城墙，忽然光明大作，有绿色火焰腾空而起，不见踪迹。一面大旗插在城墙之上，除此之外，还有六个大字： 　　天下乱，蛤蟆现。 　　马孟起现在就候在宫门之外，等李乐天的传见。他已得到那面大旗，确认正是戎族王丢失的火焰旗。 　　李乐天脸色阴沉，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可惜的是，这件事不是他手下鱼龙卫做的，而是那位远在天边，却又仿佛近在眼前的贼人做的。 　　半晌，他阴沉的吐出一句话，和野原火曾说过的一模一样。 　　“原来你来了。” 第816章 天下扬名 　　马孟起已被召入皇宫，垂手立于李乐天面前。 　　李乐天坐在龙书案后，仔细端详着马孟起递上来的火焰旗。手指缓缓拂过，用指肚感受旗帜上的丝络。 　　马孟起并未抬头，却依然能感受到李乐天此时的不快。大殿内空空荡荡，有种压抑的气氛在蔓延。 　　虽然马孟起并不知道李乐天的不快源于何处。 　　良久，李乐天将火焰旗放下，问：“依你看这面旗该如何处理？” 　　马孟起道：“当昭告天下，大旗被盗，无论如何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眼下正是危急之时，也能灭一灭戎族的威风。” 　　李乐天不置可否，呐呐道：“关键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马孟起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道：“陛下的意思是说，凉州方面有人过来了？” 　　李乐天点点头，从西北传来的消息，并未说凉州有大军调动。但他们有小股部队渗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方派了多少人，目的是为何……关于这些，李乐天一无所知。当他察觉到对方出现时，一面大旗已杵在他眼前。 　　李乐天心底骂了一声：早该知道程大雷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马孟起道：“对方既然把这面大旗送上，肯定是支持陛下的。” 　　李乐天摇摇头：“贼人的心思，又岂是我们揣测得透的。这件事传扬出去，怕扬的是程大雷的名，而不是朕。” 　　“那么……将这件事摁下去，或者说是鱼龙卫做的。” 　　李乐天苦笑一声：“想瞒，想骗？瞒骗得住么，传出去还说朕小肚鸡肠，容不下英雄。” 　　“这……”马孟起有些为难：“臣愚钝，还请陛下赐教？” 　　李乐天摆摆手：“传下去，就说凉州王与国有功，乃是国之栋梁，此事过后，朕重重有赏。” 　　说到最后，李乐天咬着牙，语气有些恶狠狠。 　　他当然不愿借自己的口，帮程大雷扬名，可这件事也是瞒不住的。一不小心还容易落个心胸狭窄的名声。 　　只是将这名声送给程大雷，李乐天当真有几分不舒服。 　　…… 　　在如今的帝国，流言怕是如今传播速度最快的消息渠道。很快，这件事便以长安城为中心传开，在帝国十三州闹得沸沸扬扬。 　　戎族大军压境，长安方面似乎也无与戎族扳手腕的能力。各路诸侯虽然说兵强马壮，但统统做壁上观。似乎是畏惧戎族的声势，也仿佛在期待长安城被攻破的那一天。 　　这时候偏偏冒出个程大雷，有高人半夜盗旗，深入戎族大营，安身而退，戏耍戎族高手如稚童。 　　这件事足以令许多人直起腰杆，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一次。 　　天下大乱，最直接的表现是民不聊生。因为战争的缘故，人们不得不舍弃家业，拖家带口的逃难。以长安城为中心，大家四散逃亡。可帝国之大，哪里又是他们的立足之地？ 　　因这件事传开，大家恍然想起西北还有位凉州王。当然，凉州王的名声不是很好，可据说戎族内部提起这位凉州王也是胆战心惊。 　　能被人怕未必是好事，但至少说明他不是弱者。 　　本来打算投奔各地的流民，有人已悄悄改变方向，打算去凉州碰碰运气。 　　不仅是长安一地。 　　凉州方面派出千余人，白元飞只是负责长安，其余人则被分配到帝国各地。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现在处处都有了蛤蟆寨的人。 　　这些人做事未必有白元飞这么顺利，可一路走下去，沿途已经将程大雷的名声传开。 　　有人如白元飞一样，搞出种种‘神迹’，有人则对受苦受难的流民施以小恩小惠，有人则是搞出劫富济贫那一套……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一时间程大雷三个字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帝国都在传说‘天下乱，蛤蟆现’六个字。 　　不得不说，单纯论搞宣传的话，没有几人是程大雷的对手。这帮人出身江湖，本来就有许多行走江湖的经验，在经过程大雷的特殊培训后，各个变得无比鸡贼。 　　这件事慢慢传开，帝国各路诸侯也察觉到了风吹草动。但他们大部分精力都关注在长安城的战事，一时之间还想不明白程大雷的目的何在。 　　戎族大举入侵，举国震惊。危险同样意味着机遇，明白这一点的又何止程大雷一人。各路诸侯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盯着长安，都在等待着出手的机会，以期攥取最大利益。 　　东海，落凤城，一封书信遥遥传来。 　　此刻，这封信就摊开在李行哉面前，与他共同商议此事的是落凤城第一谋士楚云生。 　　李行哉抿了口茶，道：“这件事楚军师如何看？” 　　楚云生皱眉沉思片刻，道：“这个时候李星送信过来，怕是所图不小。” 　　李行哉点了点头。 　　这封信并不是来自长安，而是来自李行哉的邻居，扬州的李星。 　　正义教之事过后，帝国形成二帝十八王的格局。李乐天在长安，李星在扬州。二人一南一北，本来，李星的实力不足以与李乐天抗衡。但从现状判断，任何人都知道长安城未必守得住。反而这李星坐镇江南，戎族大军鞭长莫及，他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此刻，一封信送到李行哉面前，说的是天下危矣，大家应该放弃过往的恩恩怨怨，齐心协力抗敌。毕竟是一家人，什么事都可以商量。李星愿召集南方诸侯，形成诸侯联军，大家共同支援长安。 　　“信里说得冠冕堂皇，现在他邀请我去扬州一聚，依军师的看法，我该不该去？”李行哉问。 　　楚云生道：“李星想要召集各路诸侯支援长安，可问题是，若长安守不住该如何？长安一旦被戎族攻破，他这诸侯首领岂非名正言顺成了天下之主。” 　　“怕李星想要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李行哉道：“看来我不该去了？” 　　楚云生摇摇头：“但若是不去，怕是会落人口实。李星以此出师，第一个攻打的就是落凤城。” 　　“呵，指鹿为马呐。”李行哉冷笑一声。 第817章 不顺从 　　这是一封建立同盟的号召书，但何尝不是一封战书。不管李星居心如何，只要李行哉不顺从，李星便会立刻讨伐他，并且是以正义的名义。 　　无他，仅仅是因为李行哉还太弱，李星又足够强。 　　很多时候，强权既是正义。 　　李行哉目前的实力局限在落凤城一地，短短数年时间，将此地经营得铁桶相仿。现在有精兵数万，又有楚云生、戚继光等人的辅佐。无论从那个角度说，李行哉的成绩都算得上不错。可是，以他目前的实力同坐镇江南的李星相比，还是不值一提。 　　落凤城位于兖州、徐州、扬州三地交界处，李行哉苦哈哈的发展这么多年，可三家任何一方都不是他目前能够抗衡的。 　　“如果真已无路可选，王上可有与李星一战的勇气？”楚云生问。 　　李行哉无奈的挥挥手：“真如果走投无路，我也不介意一战。可与任何一方开战，都无法保证另外两方不攻击我们。三面开战，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实力。” 　　楚云生也沉默下来，他善谋算，这已是被无数次证明的事情，如此才可短短时间被李行哉委以重任。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绝对的实力支撑，他这谋士也无用武之地。 　　“目前看来，也只得暂时与李星虚与委蛇。为表示诚意，王上还要往扬州去一趟。” 　　“我冒一次险不要紧，怕的是顺从李星的意志，反而会成为被他利用的工具。我若加入他这诸侯联盟，他的所作所为岂非更加名正言顺。” 　　李行哉是明帝第六子，天生就有争龙椅的资格。李星昭告天下，成立诸侯联盟，如果李行哉也愿意加入，被李星指挥。那么，也就相当于将自己娘胎里带来的权力送给李星。 　　所以这条路李行哉不愿意选，可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 　　“兖州王，徐州王都是人中英杰，他们与李星三足鼎立，互相之间虎视眈眈。王上既然不愿顺从李星，不若先与其他二人中的某个结为同盟。” 　　“没有实力，谈何合作。这样的同盟怕是脆弱得像白纸一样，对方不信任我们，我们也要提防他们。” 　　“并不是没有达成信任的可能……”楚云生默默然道。 　　李行哉听出楚云生的口气有些古怪，道：“军师有话直说。” 　　“我听说那兖州王雷天音自诩风流，若王上能与他达成姻亲，这样的同盟岂非相对牢固些？” 　　李行哉瞬间领悟楚云生话中的意思，他眯起眼睛，看向楚云生的眼神有几分凶恶。随之，这凶恶慢慢散去，摇摇头道：“这件事不必提了，男人要做的事，生也罢死也罢，没理由要一个女人牺牲。” 　　楚云生抱拳冲李行哉行了一礼。 　　“想说什么？有话直说，对我没必要藏着掖着？” 　　楚云生这才开口，道：“从做人的角度来讲，我佩服王上的为人；但以争霸天下的雄主而言，王上……” 　　楚云生顿了顿：“的确有几分不够格。” 　　李行哉听罢哈哈大笑，道：“若连做人都做不好，谈何争霸天下。” 　　…… 　　落凤城一地，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从李行哉到最底层的普通兵丁，人人都能感受到这种肃穆的气氛。整座城池都在为战争做准备，这场战争或许并不会到来，只要到来，便必然是一场血战。 　　落凤城如此，扬州也是不得安生。 　　李星坐镇江南，拥兵数十万，说是帝国第一大诸侯也不过分。有怎样的实力，便有怎样的野心。当帝国处于风雨飘摇之时，他的野心已经觊觎整个天下。 　　所以李星才会昭告天下，成立诸侯联盟。李行哉是明白人，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其他诸侯也并非尽是糊涂人，都明白李星的弦外之音。 　　已经有诸侯回信，愿意加入这次诸侯联军。所表达的意思便是顺从，如此一来，李星能动用的总兵力达到一个可怖的数字。 　　所以李星才会沾沾自喜，想着自己挥师北上，先灭戎族，再吞长安。到时候，自己的声望将无人能敌，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那张龙椅，距离自己并不遥远。 　　而这一切筹谋，都是拜一人所赐。他年纪不大，名唤洪了，在不久前牵马入扬州，号称有安天下之策。 　　李星也并非不识英雄，争天下最重要的是争人才，并未因对方年少而轻视对方。 　　这条计策便是出自年纪轻轻的洪了之手。 　　扬州位于大江之南，北面是兖州、徐州，南面有荆州、交州。如今荆州与兖州两地的诸侯王已愿归附，形势一切都按李星所预想的发展。 　　可美中不足的是，直到现在，尚未收到李行哉的回信。 　　其他诸侯能为李星贡献兵力，但李行哉可以送给李星争天下的名份。对方如此不识相，令李星怒不可遏。 　　他调动大量兵力囤积在落凤城周围，所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不顺从，就去死。 　　“报。” 　　这一日，李星正在偏殿与洪了议事。对方腹藏锦绣，李星想着用如何手段让对方忠心耿耿，不如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对方一个两个。 　　这时候，一名报事的校尉急匆匆跑过来，噗通一声在李星面前跪倒。 　　“陛下，大事不好。” 　　李星皱紧眉头：“什么事，值得大呼小叫，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校尉气喘吁吁，道：“第一大营被落凤城攻破，周将军阵前被杀。” 　　李星一惊，脸上的笑容不得不僵固住。他在落凤城周围囤了五万大军，分四个大营。也并非要攻打落凤城，无非是兵临城下，逼着李行哉签下城下之盟。 　　可是没想到，李行哉没有选择顺从，反而是率先发动战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了最精锐的第一大营。 　　洪了也面露吃惊，这条计策便是他制定的。可是他算来算去，也没算到李行哉会突然掀翻桌子。 　　李星一直等待着李行哉的回信，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可等到的并不是李行哉的顺从，而是战争。 第818章 磨刀石 　　这场铿锵而至的战争，彻底粉碎了李星踏步山巅的幻梦。 　　李行哉施展雷霆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李星最精锐的第一大营。斩将破军，杀伤过万。显示出李行哉决绝的勇气，以及一直被李星轻视的军事实力。 　　没有战争上的胜利，谈何外交上的底气。 　　原先答应参与这次同盟的诸侯，态度变得暧昧起来。本来答应好的事情，也是一拖一拖。 　　李星明白，他们是对自己的实力产生怀疑。如果连小小的李行哉都收拾不了，大家凭什么相信李星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李星的心情从极喜转变成极怒。他点齐兵马兴十万兵马讨伐落凤城。 　　为了师出有名，李星昭告天下，给李行哉定了个畏战怯敌，暗中勾结戎族的罪名。还放出风声，造谣李行哉并非明帝亲生骨血，乃是皇妃与侍卫私通所生。 　　李星这里兴师动众，李行哉也并没有闲着。一方面整顿军备，随时准备应战；另外一方面，也与李星展开宣传战。 　　以一封战书昭告天下，历数李星十大罪状。从其在长安时说起，说他如何欺男霸女，作恶多端。 　　尚未正式开战，双方的口水战已经不可开交。彼此造谣，互相诋毁对方，打得火热的二人并没有意识到：这场宣传战并不会有胜利者，他们消耗的是李家皇族在天下人心中的威信。 　　北地长安的战争目前处于停战状态，尚未决出胜负，而江南一地的战事已是箭在弦上，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这个冬天还未过去，帝国大半国土已陷入战乱之中。 　　其他诸侯也都没闲着，各自招兵买马，磨刀霍霍，以恶毒的眼神盯着整个天下，想着如何从帝国这只鹿身上割下最肥硕的肉。 　　李星十万扬州兵包围落凤城，落凤城沦为一座孤城。在筹备调度妥当之后，李星立刻开始攻击。 　　口水战他没有取得上风，如今的李星早已按捺不住，想着打下落凤城，杀掉李行哉后，狠狠出胸中一口恶气。 　　怀着必取之势，大军攻打落凤城。数次之后，损兵折将严重，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李星忽然意识到一个难堪的事实：落凤城并不好打。 　　落凤城在三方势力夹缝当中，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周围海盗山贼出没，土地贫瘠，难以耕种。 　　关键的问题是落凤城太小了，太小自然是个缺点，狠狠限制了李行哉的发展。但是，在重兵围城的情况下，这反而成了优势。 　　三万兵马足以安排布置妥当，足够守好一座落凤城。因为城外地形复杂，李星的大军也施展不开。 　　况且，落凤城绝对没有他相信的那么弱。文有谋士楚云生，武有练兵入神的戚继光，又有徐问天、花木兰这样的大将。 　　现在李行哉的实力主动攻打敌人尚不足，但是守好一座小小的落凤城绰绰有余。 　　李星本想踢响第一脚，拉开自己争霸天下的序幕。结果很不幸，他开门第一脚就踢中了石头。 　　十万大军在落凤城外三十里扎营。李星的帅帐之中，他拨弄着面前的火炉，表情有些颓废。 　　虽然是江南，但入冬之后天气仍是一日比一日冷。李星帅帐之内有专人伺候，有火炉毛毯等取暖之物，可以让风吹不入，温暖如春。但普通士卒却没有这样的福气，只能用身体硬扛酷寒。 　　久攻不下，目前也处于停战阶段。李星在大帐之内，夜夜能听到哭声。有些是伤兵的哀嚎，有些是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 　　而如此一日一日持续下去，是对粮草的巨大消耗。 　　战争从来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李星守在火炉旁，口中发出一声长叹。李星未必是整个帝国最强的诸侯，但一定是最富的一家。 　　可就算富得流油的李星，对这样的消耗也赶到肉疼。战争说来说去，是你捅自己一刀，我捅自己一刀互相消耗的过程。直到某一方实在承受不起，被赌桌淘汰，赢家拿走桌上的全部筹码。 　　李星看了一眼对面的洪了，道：“落凤城一直打不下来，军师有没有什么计策，能拿下落凤城？” 　　洪了表情却倒是很平静，并未因出师不利而显得颓废，此时李星询问，他开口道：“启禀陛下，以在下之见，目前的状况对我们而言并不是没有好处。” 　　“喔，何解？” 　　洪了道：“江南久未有战事，而同等兵力下，扬州兵不敌其他诸侯已是公认的事实。他们是否还能打仗？我想陛下心中有同样的怀疑。恰好用落凤城来练兵，让他们熟悉战场，知道死人是怎么一回事。” 　　“你刚才说练兵……”李星脸上出现思索神情。 　　洪了点点头：“正是练兵。目前是冬天，北地严寒更甚，让江南兵去北地作战我们先失了天时。暂时可以等一等，等到明年开春再向北地进军。目前，恰好将落凤城当做磨刀石，为陛下打造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刀。” 　　“况且……”洪了顿了顿：“落凤城也未必打不下，只要陛下不计伤亡，不计代价，三日之内定能攻破落凤城。” 　　“可那样消耗就太大了。”李星叹了口气。 　　洪了一张脸又恢复了刚才的面无表情。路已经给李星指出，如何选就是他自己的事。 　　李星陷入沉思中，天下哪有攻不破的城池，强大如长安也曾数次被敌人攻破。只要不计代价，不计消耗，随时可以用尸体堆出一座城池。 　　只是，这代价并不是李星愿意承受的。 　　半晌，他睁开眼睛，心中已有了抉择：“就依军师之策，将落凤城做磨刀石，为我扬州练兵。” 　　李星打定主意，立刻开始着手执行这件事。十万大军轮流攻城，日战、夜战，自然伤亡惨重，但士兵也在飞速成长。 　　但十万大军磨砺过一遍后，李星又从扬州调兵换防，一次又一次的磨，淘汰弱的，留下强的。 　　这同样会带来巨大消耗，却可以令手下队伍快速成长。 第819章 东海王 　　李星将落凤城作磨刀石，手下队伍轮番攻城，一日又一日，如雷霆暴雨一般，给落凤城带来巨大的压力。 　　落凤城太小了，对比富得流油的扬州尤甚。 　　面对这幅局面，楚云生忧心忡忡，戚继光寝食难安，城中从上到下都陷入忧患之中。 　　相比之下，李行哉竟然表现得颇为镇定。每天吃得饱睡得好，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头顶有一柄刀，并且随时都会落下。 　　他的镇定，无形中起到安抚军心的作用。大家以为逍遥王已经有应对扬州兵的奇策，眼前的情况也没有多么糟糕。 　　事实上没有。 　　关键是李行哉经历得太多了，高高在上的帝国六皇子沦落成乞儿，也曾想力挽狂澜，结果一败涂地。做过山贼，当过海盗，还曾被崔相操纵成傀儡，一言一行都要被人安排…… 　　不是眼前的情况不够糟糕，而是相比曾经历过的实在不算什么。 　　发生一些事，迎头赶上便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王府大厅之内，李行哉与楚云生几人聚在一起议事。面对眼前的状况，谁也打不起精神来。 　　楚云生开口道：“启禀王上，我有一计，或许能退兵？” 　　“喔，都到现在了还有办法，军师不愧是军师，快说说，是什么法子？” 　　楚云生无奈的叹口气，之后缓缓言道：“目前李星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拿我落凤城练兵。长此以往，落凤城根本不可能撑下去。但他们的队伍可以轮换，运粮的道路却只有一条。若我们能切断他们的粮道，扬州兵不战自溃。” 　　楚云生筹划这件事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现在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憔悴。 　　“根据得到的情报，扬州这次运粮是走水路，目前粮草都囤积在六瓶湖。派一支精兵出城，走水路奇袭六瓶湖，焚毁扬州兵的粮草，敌人自然会退去。” 　　徐问天立刻站起，双手捧拳道：“启禀王上，属下愿领兵，定然要捣毁扬州兵在六瓶湖的囤粮之地。” 　　徐问天刚跟在李行哉身边不久，正急于表现，寻求立功的机会。 　　李行哉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目光看向楚云生，问道：“情报从何处得来，可信么？” 　　楚云生道：“这一点王上可以放心，情报是由俘虏口中得知，属下分别审问过几批俘虏，他们都称李星囤粮在六瓶湖。” 　　李行哉摇摇头，道：“再审再问，一定要确认这个消息。” 　　楚云生一怔，道：“王上难道察觉这个情报有假？” 　　李行哉摇头苦笑一声：“假不假我不知道，可现在的咱们赌不起。守着落凤城还能支撑几日，一旦出兵，中了敌人的埋伏，便是城毁人亡的下场。” 　　楚云生沉默下来，李行哉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如今的落凤城的确没有冒险的资格。 　　戚继光开口答话：“可已是如今的局面，假若不铤而走险，咱们会被李星慢慢耗光，怕是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大厅内的诸人面面相觑，都感受到了如今状况的艰难。 　　“也不是没有办法啦。”李行哉忽然打了个哈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猜猜这是什么，东海王递过来的？” 　　落凤城的地理位置尴尬，处于扬州、兖州、徐州三地交界处。他身周的势力有兖州王、徐州王以及李星这个南国一帝。不过，徐州可不止一位徐州王。 　　还有东海王。 　　东海王的封地并不在陆上，而是在海中。离岸三百里，有一片岛屿，名唤棋盘岛。 　　这东海王来历其实十分古怪，他是军人出身，专门缉拿海盗，后来做了商人，货物在海上被人劫走之后，便转职成为海盗。 　　从小海盗慢慢变成大海盗，靠着从军时的关系以及做海盗抢来的金银，被朝廷招安，成了海上的诸侯。 　　其实他与朝廷也是各取所需，朝廷赐给他光宗耀祖的荣誉，他不会上岸骚扰城镇。 　　李行哉在东海一地厮混，不会没有听说过这位东海王。曾经李行哉扫荡海上群贼时差的和东海王发生摩擦，只不过双方各自顾忌，才没有动起手来。 　　不过，双方的关系实在谈不上有多好。 　　楚云生困惑的皱起眉头，道：“东海王此时送信过来意欲何为，莫非是要趁火打劫，还是愿意支持我们？” 　　“不是趁火打劫，是支持。”李行哉肯定道。 　　戚继光皱起眉头：“雪中送炭，东海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楚云生也道：“即便是借成同盟，双方怕也难以信任彼此。” 　　“当然不会随随便便结盟。”李行哉道：“对方愿意与我方结成姻亲。” 　　李婉儿静坐无言，听到这话微微皱起眉头。 　　楚云生几人都不敢去看她。据说那位东海王已经年迈，大概五六十岁，若从郎才女貌来讲自然是不般配，不过从来美女配英雄，如此说，也未必辱没了李婉儿。 　　李行哉靠在太师椅上摆摆手，冲李婉儿道：“误会啦，误会啦，不是你。” 　　李婉儿松口气，同时心中又有几分困惑：不是自己那会是谁？ 　　莫非是玉雀……玉雀生得娇媚无双，诸侯间互相赠送女人也不算什么。但是，用女人换平安，永远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李行哉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是我。” 　　“呃……”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堂堂逍遥王要忍辱负重到这种程度么？ 　　李行哉一阵恶寒，又一次挥挥手：“想岔了，要娶我的不是东海王，而是王孙璃。” 　　李行哉又补充了一句：“东海王死了。” 　　王孙璃复姓王孙，单名一个璃字，她的身份是东海王的身份，职业是海盗头子。 　　东海王来历古怪，王孙璃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东海王还是海上一个跑船的商人时，王孙璃已经在海上为非作歹多时。 　　她先后跟过四个男人，或者说四个男人跟过他。如果这门亲事成了…… 　　李行哉是第五个。 第820章 王孙璃 　　王孙璃在东海一地，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她是渔女出身，随第一任丈夫在海上打鱼度日。一场风暴摧毁了她平静的生活，第一任丈夫死在大海上。 　　第二任丈夫则是一位海上行商，随船的时候遭遇海盗。最后船毁人亡，王孙璃失去了第二任丈夫，自己反倒成为了海盗的妻子。 　　这是她第三任丈夫，这一位便是曾经的棋盘岛主，目前的东海王原先是他的手下。 　　这位岛主不久也去世了，到这个时候，王孙璃已经有相应的身份和地位。目前的东海王娶了他，其实算是入赘，继承了原先那位岛主的地盘和人手。 　　但就在不久前，这位东海王也去世了。王孙璃告别了她第四任丈夫。 　　楚云生问：“那个……东海王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因为急病吧。海上风吹雨打的，一场急病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李行哉无所谓道。 　　众人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互相看了看，此刻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东海王刚刚过世，这位东海夫人便差人送信过来。很显然，她也了解落凤城目前的情况，信中称只要李行哉愿意嫁给她，她便会出兵支援落凤城。 　　现在落凤城已经危在旦夕，随时有可能被李星率领的扬州兵攻破。这个时候，若是得到东海夫人的援军，无异于雪中送炭。 　　只不过……这终究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第一是李行哉的身份，他是明帝六皇子，如今铁打不换的逍遥王，追根溯源，他的祖上曾经凭一杆铁枪打下整个天下。 　　这些祖辈的荣耀，流淌在李行哉的血液里，他生来便高高在上。 　　而东海夫人……她虽然也算一地诸侯，但骨子里却是海盗。这只是其一。其二，她是个寡妇，前后送走过四任丈夫，谁知道李行哉会不会作为第五个被她送走。 　　而她的年纪也比李行哉大许多，年轻时或者是个美人，可如今已是人老珠黄。传说中，她身高丈二，腰围也是丈二，每顿饭要吃三斤肉一斤酒。 　　众人没敢接李行哉的话，原因便是为此。但李行哉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有几分沾沾自喜，道：“也不知谁把话传到东海夫人耳中，让她知道了本王年少有为，英俊潇洒。这不急急忙忙差人送来信，啧啧，还真是迫不及待呐。” 　　大厅内的族诸人，此刻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李行哉仍在滔滔不绝，一字不差的传入大家耳中。 　　戚继光再也按捺不住，起身站起，双手抱拳道：“请王上一道军令，属下亲自带军出城，斩下李星的脑袋。”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到现在，大家都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用自己的血全李行哉的体面。 　　李行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变得严肃认真起来：“我们还有得选么？” 　　众人又一次保持沉默。如今的落凤城的确没有做选择的资格。大军兵临城下，凭落凤城本身是撑不住的。引外援到来，打破目前的僵局，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只要李行哉自己狠得下心，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东海夫人真的可以信任么？”李婉儿此刻开口：“她为何愿意帮我们？” 　　“王孙璃的状况也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好，她毕竟是个女人，东海王死后，她未必压得住蠢蠢欲动的手下。”李行哉道：“据我推测，她一来是想用我的身份压服手下，二来是借我的名成她自己的大势。” 　　李星想要从李行哉身上借势，王孙璃抱的目的其实也一样。只不过二人选择的方式不同：一个选择战争，另外一个选择成亲。 　　不得不说，李行哉帝国六皇子的身份其实十分珍贵。他天生是那张龙椅的竞争者，其他人图谋帝位便是反贼，可若李行哉想要，也不过是兄弟不和而已。 　　眼前，李行哉已没得选择，在他心里也早已有了决定。 　　“眼下，需要派人去一趟棋盘岛，与他们敲定这件事。”李行哉道：“谁愿前往？”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戚继光立刻站起，道：“属下愿意走一趟，为王上办妥这件事。” 　　李行哉摇摇头：“你是一军之帅，此刻战时事正紧，主帅不可离位。” 　　说着，李行哉看向徐问天，道：“徐将军可愿走一趟？” 　　徐问天抱拳站起：“属下万死不辞。” 　　李行哉点点头，目光看向楚云生：“不如军师替我分忧？” 　　“王上有令，属下不敢推辞。只是属下若忙碌这件事，怕其他事就照顾不到？” 　　李行哉摇摇头：“不怕，本王已有安排。” 　　说着，他拍了拍手，声音落地的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人。 　　宋游渠。 　　李婉儿眯起眼睛，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宋游渠。崔宋两家都在这次长安变局中被清洗，却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漏网之鱼”竟出现在自己面前。 　　李行哉冲众人摆摆手，道：“这位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我便不一一介绍。从今日起，宋公子便留在这里，为我落凤城做事。”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毕竟落凤城在连番攻击下，已明显撑不了多久。现在落凤城被李星的大军从陆上包围，但落凤城一面靠海，他们想包围也未必围得住。 　　徐问天上了小船，“楚云生”一瘸一拐跟在后面，李婉儿亲自送到码头上。 　　“六哥……”李婉儿突然唤了一声。 　　“回去吧，回去吧。”船上的“楚云生”回答道：“六哥我去去就回，明天给你领回来一个大胖嫂子。” 　　李婉儿有些无语，上船的自然是李行哉，而不是楚云生。她道：“事先说好是让军师去，六哥你为何要亲自冒险？” 　　“军师谋算还成，但没有随机应变的本事。”李行哉道：“本也不让他去，留他在城中是为了掩人耳目，安定人心。” 　　落凤城内，只有极少人知道楚云生替换了李行哉。现在城主府深居浅出的是楚云生，李行哉自己则换了一身儒生长袍，投入滔滔大海之中。 第821章 原来是个瘸子 　　棋盘岛并非一座岛屿，而是一片群岛，由大小不一十九座岛屿组成。整片岛屿连绵上百里，实实在在的海外一国。在这片岛屿上，生活着十余万人。 　　极少一部分是岛上的土著，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剩余的大部分人是海上兴风作浪的海盗。 　　这座海外之国的实际控制者是王孙璃，号称东海夫人。来往客商，都需要向其缴纳一定保护费。得到棋盘岛允许的人可以上岛做生意。 　　或是将从海外带来的货物在岛上贩卖，或是销账从其他客商处抢来的货物。 　　这棋盘岛俨然是陆上与海上的一座大型交易市场，棋盘岛单单依靠收取税费就可以富得流油，更何况，他们还经常在海上做些没本钱买卖。 　　神龟岛便是棋盘岛的中心。若有人第一次乘船来到神龟岛，还未看到海岸，先远远看到一座石头砌成的城堡。 　　等离近了才发现，“城堡”只是围墙，围墙内飞檐回廊，小桥流水，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 　　几十年的经营，此地前后经过三个主人之手，底蕴比任何人想得都要深厚。现在，棋盘岛的主人是东海夫人。 　　城堡最高处的阁楼上，一女子坐在窗前，遥遥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她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身材窈窕，虽是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 　　一双丹凤眼，未语先有三分风情，她目光遥遥望过去，在其视线所及，有一孤舟正缓缓靠近。 　　李行哉坐在船舱内，徐问天立在甲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船桨。现在正是落潮，借着潮水的势头，并不需费什么力气，一日时间便能抵达棋盘岛。 　　李行哉用一坛烧酒抵抗海风的寒冷，脑海中也在加紧回忆关于东海夫人的情报。 　　当初李行哉在海上扫荡群贼，与棋盘岛剑拔弩张，虽然最后并没有打起来，但两家的关系绝对谈不上有多好。 　　现在这个时候，东海夫人突然想要与李行哉达成同盟，却也不知背后有何居心。而这次李行哉用楚云生的名字登上棋盘岛，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而李行哉心里最关系的一个问题是：东海夫人究竟相貌如何？ 　　如果真是虎背熊腰，每顿要吃三斤肉，李行哉也不觉得自己狠得下心。 　　他饮尽一杯酒，冲船舱外的徐问天道：“徐将军，我们不着急赶路，你喝杯酒驱驱寒意。” 　　徐问天道了声谢，但并没有离开甲板，他冲远方远眺一眼，表情忽然紧张起来。 　　“王上，有船靠近。” 　　李行哉离开船舱，站在甲板上远眺，果然见到一艘三帆船飞速靠近。船上挂着一面黑旗。 　　“莫慌，是棋盘岛的海贼。”李行哉表情倒是很镇定：“小心应对，莫泄露了我的身份。” 　　李行哉之所以借用楚云生的身份，也是因为事情紧急，他想亲自料理好此事，到时候可以直接引援军回去。可一旦暴露自己的身份，棋盘岛拿住他这位逍遥王，会采取怎样的方式，便是李行哉难以预料的。 　　帆船很快靠近，在濒临渔船时也没有停下，看这势头似乎要要将渔船撞破。 　　来势汹汹。 　　徐问天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抄起船桨，抵住靠过来的大船。大船压着其倒退，直直退出上百丈。 　　徐问天借势在帆船上一点，渔船转向，与大船擦肩而过。 　　大船终于肯停住，两艘船停泊在海水中，互相对峙。 　　大船的甲板上出现一队人，为首竟然是个女人，穿着绣花棉袄，两腮被海风吹得见红。 　　徐问天倒提船桨，他一身本事，岂能容几个小贼欺侮。现在不方便动手，若是被徐问天逮到机会，他并不介意另这帮海贼知道厉害。 　　李行哉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他抱了抱拳道：“可是棋盘岛的英雄，在下落凤城楚云生，应东海夫人之邀，到棋盘岛做客。” 　　大船上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知棋盘岛与落凤城结盟的事，但如果真是东海夫人的客人，他们也不敢冒犯。 　　那女人清了清嗓子，道：“何以为证？” 　　李行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纯黑封皮，上有白色团花。那女子看得仔细，确实是东海夫人的标志。 　　“得罪了。”女子下令放下绳梯，道：“请客人上船。” 　　徐问天率先登上大船，此刻他心里松了口气。对自己的本事他是有信心的，只要自己上了船，整艘船上所有人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他已经可以宣布自己是这艘船的主人，只要看有那个人不开眼了。 　　登上船后，他冲李行哉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可以控制局面。 　　李行哉这才开始行动，女人眼神一动不动盯着他。不得不说，李行哉当真好俊的相貌，一身长衫，公子佩刀。踏步的时候，身子一跌……女人嘟起嘴，有些遗憾道：“原来是个瘸子。” 　　李行哉抓着绳梯，渐渐登上大船，他一手扶着船帮，一手冲那女子伸出手，道：“劳驾，扶一把。” 　　那女子皱起眉头，若不是李行哉有一副好皮囊，她实在不愿伸手。 　　李行哉抓住她的掌心，仰起头给了她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踏上甲板，顺势在这女子后背一推，那女子噗通一声跌入海水中。 　　“啧，原来是只落汤鸡。”李行哉啧啧叹道。 　　船上七八个海贼立刻将李行哉二人围在当中，那女子从女子水里冒出头来，指着李行哉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把你十八辈祖宗，好心当做驴肝肺，姑奶奶非把你大卸八块，丢进海里喂鱼。” 　　李行哉笑看着她的狼狈模样，却也并不如何生气。忽然，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住，冷着脸道：“吓了你们的眼睛，不知本军师从何处而来。我是你们主子请来的客人，棋盘岛的人就如此没有规矩么？” 　　那女子冲水中趴上来，自幼在海边长大，一场水实在也奈何不了他。只不过，这件事思来思去，委实有些难堪。 第822章 海外一国 　　女子湿漉漉立在甲板上，从头发到脚都在滴水。她今日穿了一件棉袄，吃水后十分沉重，亏得她水性好，方不至于溺亡在水中。 　　但冰冷刺骨的海水，无法熄灭她胸中的怒火。胸膛剧烈起伏，更显呼之欲出。 　　“动手。” 　　这女子忽然喝了一声，从腰上抽出一柄短刀，向李行哉刺来。李行哉虽然没有料到自己搬出东海夫人，这女人还是会向自己动手。不过，他也不至于被这一刀刺中。 　　只是一退，便避开刀锋。右手轻描淡写伸出，拿住了女人的手腕，微微发力，短刀铛地一声落地。 　　便是这一招，已经有程大雷看家绝技“心有灵犀”的三分灵韵。 　　“姑娘，刀不是这样用的。”李行哉悠悠道。 　　此刻徐问天已经拦在李行哉面前，虎背熊腰，俨然一座大山。 　　“莫要杀人。”李行哉靠在船帮上，表情淡淡道。 　　在刚才大船不顾一切压过来时，徐问天心中便窝着火气。即便李行哉不吩咐，他已经想动手。而且他听懂了李行哉话中的意思，不许杀人，意思是可以随便伤人。 　　李行哉做事如此高调，很显然这次没打算夹着尾巴做人。 　　棋盘岛的海盗不可谓不强悍，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徐问天。当一个举着大棒冲过来时，徐问天手中的船桨已经砸了出去。 　　对方海盗有十余人，瞬间将徐问天围住。各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如海上的夜叉。但很显然，今天这艘船上最凶恶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徐问天。 　　他只是用手中船桨做武器，护住身前三步范围。海盗许多人，没有人能靠近他。有莽撞汉冲过来，直接被其用船桨砸倒在地。短暂瞬间，便有四五人中招倒地。 　　剩下的人终于感受到徐问天的可怕，他们脸上虽然仍然是狰狞表情，但眼神里已经有了怯意。 　　“好啦，好啦。” 　　李行哉轻轻拍掌，迈步走到众人面前，道：“我们是东海夫人的客人，对客人大打出手，应当不会是棋盘岛的待客之道吧？” 　　他目光转了一圈，落在那女人脸上。一张脸说笑不笑，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到那女人面前。 　　“姑娘恕罪，在下给姑娘赔礼了。” 　　这女子名唤鱼无双，虽然不是棋盘岛权力中枢的重要人物，但能独自领一艘船出海，身份自然不会简单。 　　李行哉双手捧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鱼无双。鱼无双又想起刚才受辱的经历，挥手打在他手背上。 　　那方手帕从李行哉手中挣脱，被海风一吹，飘飘摇摇升上高空。 　　“啧。”李行哉口中叹了一声：“可惜一方好蜀绣呐。” 　　李行哉并不是一个很讲究衣食住行的人，但这不代表他不懂得讲究。自幼生长在深宫大内，自然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随手拿出一件物事，未必是价值连城，但必有李行哉独特的品味。 　　鱼无双一怔，稍稍避过李行哉的目光，恍惚中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般。 　　李行哉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拍拍手道：“开船吧。” 　　一来是徐问天这煞星已经上船，船上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二来，大家也寻视着，等登上棋盘岛，再想办法好好料理这不知轻重的二人。 　　风扯满船帆，船开波浪，顺着潮汐，渐渐接近棋盘群岛。 　　随着离岛越近，沿途船只渐多，来来往往竟有热闹景象。船上挂各色旗帜，但没有例外，每艘船上都能找到一面黑旗。 　　这是棋盘岛的标志，悬挂黑旗便代表受到棋盘岛的保护，相应需要向棋盘岛缴纳一定保护费。而没能悬挂黑旗的船只，自然会遭到周围海域海盗的劫掠。 　　最后，船在神龟岛的码头靠岸，李行哉与徐问天上岸。 　　李行哉冲前方望了一眼，一座巍峨的城堡耸立在眼前。李行哉暗暗心惊，棋盘岛数十年经营有这样一份家业，财力人力都不可轻视。 　　船一靠岸，几名水手就迅速离去。只有鱼无双还跟在李行哉身边。 　　徐问天以眼神示意李行哉，眼神中有些担心。李行哉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鱼无双对李行哉的表情依旧不善，却并没有拔出刀当场杀人。她在前面引路，引着李行哉前往城堡。 　　李行哉仔细观察着沿途景象，一路与许多人擦肩而过。这些人多是棋盘岛的兵丁，他们十人一队，有统一的服装。 　　倒是不可将他们当做乌合之众聚起的海盗，严密的纪律性，日常不停训练，说他们是海外一国丝毫不过分。 　　正在赶路，忽见前方一群人急匆匆赶来，为首一人三十岁上下年纪，怒目横眉向李行哉过来。 　　来到李行哉面前，他二话不说，直接一挥手：“来人，给我绑了。” 　　“啧”李行哉叹了一声，低声对徐问天道：“拿下他。” 　　“是。” 　　徐问天口中吐出一个字，在电光火石间迈步向前，挥手扯住对方的衣领。拎过来，直接将对方砸在地上。 　　此人名叫木白石，对鱼无双早已觊觎许久，船一靠岸，就有人把消息告诉他。木白石负责神龟岛的防卫，手下有数千兵丁。在棋盘岛也算位高权重，不可一世。 　　但他傲慢的底气不是因为他的职位，而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和老岛主一起打天下的元老。还有一则小道消息，这木白石的父亲和东海夫人暗中有一腿。 　　这位东海夫人威名远播，艳名同样远播，谁也知道她平素不如和检点。至于这小道消息是真是假，也就没人有胆子却确认。 　　木白石被摔在地上，全身骨头酸疼。徐问天又一次将他拎起，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不会说话么？” 　　“找死。” 　　虽然受制在对方手中，木白石还是咬牙吐出两个字。他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何来泼天大胆，上了神龟岛还敢如此放肆。 　　李行哉呵呵笑着，面不改色：“我们是东海夫人的朋友，我已经说了不止一次。如此，是否太不给在下面子。” 第823章 扑朔迷离 　　李行哉身边围着的人愈来愈多，木白石负责神龟岛的守卫，自然培养了一批亲信。 　　此刻他们不动声色围上来，手都垂在随时可以拔出兵器的位置。棋盘岛不是在乎杀人的地方，海中得大鱼经常可以吃到新鲜的肉食。 　　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手，无非是投鼠忌器，顾忌木白石被徐问天拿在手中而已。 　　身周围的人太多，而且都是敌人，到此时徐问天也有些忌惮。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自己本事再强，也不可能从这杯汪洋大海包裹的海岛中脱身。 　　鱼无双现在有些幸灾乐祸，且要看这位一直面带欠揍笑容的楚公子如何脱身。 　　李行哉脸上的笑容已收起，眉头微微皱起。鱼无双心中一怔，这表情明显不是畏惧，而是……愤怒。 　　李行哉的确已有几分不开心，他大老远过来，带着满满的诚意。棋盘岛纵然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一次两次也就够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却也太无视他这位逍遥王了。 　　他立在那里，朗声开口：“远来是客，难道这便是棋盘岛的待客之道？若夫人真不愿与在下见面，那么我也不可以不做棋盘岛的朋友。” 　　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李行哉回过头，退路已被人堵住。现在他周围都是棋盘岛的海盗，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冷笑，似乎嘲笑李行哉的不知轻重。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棋盘岛。戴甲之士数万，在这片海域上横行多年。如果说撕破脸皮，他们是最不怕这样做的人。 　　或者说，凭李行哉两个根本不值得他们郑重对待。杀了也便是杀了，杀了之后是喂鱼，还是埋在土里肥田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住手。”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一个身穿罗衫的女子分开人群靠近李行哉。她来到李行哉面前，抱拳行礼道：“楚公子，夫人有请。” 　　这女子是东海夫人身边的近侍，李行哉一路过来，已见到不少成队形的女兵。这倒是棋盘岛上独一无二的风景，就连程大雷控制的凉州，女兵也不过做些后勤工作，上阵打仗的事情是轮不到她们的。 　　这女子转向周围海盗，道：“楚公子是夫人的客人，夫人有令，冲撞楚公子者领四十军棍。” 　　一群海盗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人人垂头丧气。李行哉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四十军棍的惩罚绝对不算轻，可却没有一人出言反驳。东海夫人王孙璃一个女人，在棋盘岛的权力竟如此大么？ 　　那女子冲李行哉行了一礼，道：“公子请。” 　　李行哉收回思绪，笑笑道：“烦请姑娘带路。” 　　这女子在前面引路，李行哉与徐问天跟在后方。再往前行，没人再敢拦路。一直穿过城堡大门，李行哉终得见到这座城堡的真实面貌。 　　大部分是以巨石为基座，上面盖起木楼。城堡内小桥流水，竟也有几只陆上不常见的奇兽在悠闲的吃草。 　　有花匠修剪枝杈，城堡内伺候的人多以女人为主，从走进来到现在，李行哉没见到一个男人。 　　那女子将李行哉二人引到一座偏厅，道：“公子稍等片刻，夫人马上过来。” 　　“劳驾姑娘。” 　　李行哉笑了笑落座，徐问天立在他身后。有丫鬟上茶，配着几味鲜果点心。 　　李行哉表面上风平浪静，心中却暗暗吃惊。有道是三代穿衣，五代吃饭。李行哉本身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可仍震惊东海夫人端出的摆设。 　　茶盏是小窑细瓷，号称火中玉，寸瓷寸金。几味点心味道也是极佳，并无有一般土财主堆砌滋味的风格。 　　在看这偏厅的摆设，也是素中带雅，每一物都是来历不凡，却没有那种暴发户把所有财富都摆出来的气质。 　　据说王孙璃不过是普通的渔女出身，这份眼光境界难道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这时候，偏殿屏风后响起脚步声，李行哉立刻坐直腰板。一个女人从屏风后走出，缓缓道：“劳驾楚公子久等，还请公子恕罪。” 　　“哈，姑娘客气，在下等得也不久。” 　　李行哉循声音抬起头，对于这位东海夫人的相貌他也是好奇许久。 　　当看到对方的相貌时，李行哉忽然怔住。 　　只见对方穿了一件素色长袍，长发挽在脑后，亭亭玉立，未语便有三分风情。 　　美人在骨不在皮，世上庸脂俗粉是多的，但这女人无论如何都算一等一的佳人。 　　而令李行哉震惊的原因并非对方的美貌，他经历颇多，怎样的美人没见过。还不至于说见到漂亮姑娘便乱了方寸。 　　关键是对方太年轻。 　　王孙璃前后跟过四个男人，真实年龄不知，但即便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太，李行哉也丝毫不震惊。 　　而面前这女子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当然不算年少，可绝对算不上老。 　　震惊只在片刻，李行哉立刻镇定下来，拱拱手道：“夫人天香国色，在下一时失神，还请恕罪。” 　　女人笑了笑，如深泉水落，沁人心脾。可她随后的一句话，当真令李行哉一颗心凉了半截。 　　“我不是王孙璃。” 　　“呃……”李行哉真的愣住。 　　“能否请阁下的同伴离开。” 　　李行哉冲徐问天点了点头。徐问天走出偏殿，立在门口等待，同时也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你也不是楚云生。” 　　这女人的第二句话便令李行哉有些坐不住了。他抱拳行了一礼，道：“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女人也同时行礼，道：“见过逍遥王阁下。” 　　既然身份被人拆穿，李行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开口道：“恕小王愚钝，请姑娘解惑。东海夫人现在何处，是不想见我么？” 　　“王孙璃死了。”女人开口平静道：“是我杀死的。” 　　“呃……”李行哉嘴巴张大，能够吞下一颗鸡蛋。 　　现在他如同坠入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清楚今天的状况。 　　“我是王孙璃的妹妹。”女子道：“我也姓王孙，名立山，你手中那封信，是我差人送给你的。” 第824章 开门见山 　　王孙立山。 　　这是个口气很大的名字，但面前的确是个身娇体柔易推倒的成熟女人。她立在那里，脉脉含情，仿佛随时会扯开裙摆换取某些东西。 　　李行哉没有开口询问，他不想表现得慌里慌张。但内心当真有几分慌张，他抿了一口茶，极力表现得镇定。想要从眼前扑朔迷离的状况中，勘出一条清晰的路。 　　王孙立山知道李行哉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她没有开口解释。双方互相对峙，谁先开口谁便落了下风。 　　偏殿内没有人说话，有静静花香。这是茶几上一朵红花散发出的芬芳。它插在一口净水瓷瓶中，与屏风前的王孙立山相映成趣。 　　“王孙姑娘认得我？”李行哉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说的却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六皇子的大名我也听说过，有好事者曾送来一副王爷的画像。今日一见，方知道所闻不如所见，六皇子要比传说中更多几分仪表堂堂。” 　　“只是没想到是个瘸子？”李行哉笑。 　　王孙立山同样抿唇而笑，一笑屋内的红花便显得黯无颜色。 　　李行哉开口道：“姑娘请小王过来所为何事？” 　　“王孙璃死了。” 　　李行哉点点头。 　　“是我杀了她。” 　　李行哉再次点头。 　　“六皇子不想知道为什么？” 　　“请姑娘解惑？” 　　王孙立山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哀婉。 　　王孙立山的姐姐，也就是那位东海夫人王孙璃在附近艳名远播。她曾有过四任丈夫，永远将那些或凶恶或狡诈的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有句话说得好，男人通过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 　　王孙璃将这句话执行得很彻底，二三十年的时间，棋盘岛成了东海谁也无法忽视的一股势力，她的四任丈夫都去世了，她自己成了这海外一国的实际控制者。 　　一个女人，经过数十年的耕耘，渐渐达到这一步，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她与不同的男人交往，拉拢棋盘岛的重要人物，编织自己的权力网，也不仅仅是出于利益考虑。某种情况下，是出于本性。 　　她骨子里便是个放荡的女人。 　　有男人的壮志是征服一个个不同的女人，王孙璃的壮志便是征服一个个男人。让男人为其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至于她一生有过多少男人，棋盘岛上多少人曾走入她的香闺，恐怕她本人都数不清。 　　不久前，东海王因急病去世，再也无人可限制王孙璃的权力，她在城堡中花天酒地，玩弄那些初初长成的少年。于此同时，棋盘岛上的主要人物蠢蠢欲动，暗中觊觎着东海王的位置。 　　王孙璃毕竟年老色衰，岁月不留情，不管她当年是怎样风情万种，可一旦上了些年纪，就再难对男人产生吸引力。 　　她拥有整座棋盘岛的权力，却未必有压得住手下虎狼之徒的威信。她的年纪，也令她不可能再摆弄姿色，诱惑男人为其出生入死。 　　猴群中的老猴王在失势之后，要么黯然离开群体，孤独老死，要么学着谄媚讨好，分一些青桃烂果。 　　以王孙璃做过的事，她不敢想象自己失势之后，会是怎样下场。她自然极力避免这件事发生…… 　　于是，她将主意打到了王孙立山身上。想要她代替自己，重复自己曾经走过的路，用身体控制男人，扶一个男人上位，她依旧可以做城堡中锦衣玉食的逍遥王。 　　可总有人不顺从。 　　王孙立山有这么一个气吞天地的名字，自然不是会轻易顺从的人。姐妹二人相约在悬崖密谈，争吵过程中，她失手将王孙璃推入悬崖。 　　如此，便也有了今日场面。 　　李行哉不动声色，认真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半晌，他开口道：“如此说来，棋盘岛上的人，还不知道东海夫人死了？” 　　王孙立山点点头。 　　“如果他们知道呢？” 　　“我会死。”王孙立山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或者说生不如死。” 　　王孙立山似乎在说着些与己无关的事：“棋盘群岛共有十九座岛屿，除神龟岛之外，每座岛上都有一位负责人，你可以称他们为岛主。死去的东海王，原先就是其中一座岛的岛主，他因为嫁给王孙璃才成为东海王。现在他死了，怕是有许多人想重复他曾走过的路。王孙璃活着，大家多多少少要给他些面子。如果他们知道王孙璃已经死了，诸人怕连表面上的和平都不屑于伪装。而我，肯定是第一个牺牲的，以复仇的名义。” 　　李行哉点点头，心中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棋盘岛的形势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十八位岛主像极了帝国十八路诸侯。还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呐。 　　“王孙姑娘请我来，不知有何用意？”李行哉问。 　　“六皇子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王孙立山道：“事实上，王孙璃生前就有与逍遥王合作的打算。棋盘岛势力虽大，终究是海上孤舟。我杀死王孙璃后，发现她已在着手做这件事。于是顺水推舟，与六皇子取得联系。” 　　“姑娘真是害苦了小王。”李行哉苦笑道。 　　王孙立山笑笑：“落凤城的情况也谈不上有多好吧，江南十万大军包围落凤城，城池一旦被攻破，六皇子在天下便无立锥之地。从六皇子来到东海所做的事，世人都知道皇子所图不小。若六皇子当真准备取天下，棋盘岛要兵有兵，要财有财。” 　　“要兵有兵，要财有财？”李行哉长叹口气：“可惜既不是我的，也是不是你的。” 　　“只要皇子有本事取，兵马金银都可以是你的。连小女子都可以是你的。”王孙立山道：“能取天下，取不了小小棋盘岛么？” 　　李行哉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只不过，小王还有一件不解的事，如果我拆穿真相，是否也能从其他岛主手中借出一批兵马来？” 　　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孙立山，只见对方温婉一笑。 　　“当然可以，只是皇子舍得么？” 第825章 一枕风流 　　美人一笑百媚生，王孙立山站在屏风前，屏风上有丹青妙手绘着四季之花：梅花如血，芙蓉鲜艳，莲花洁白……但在这一笑面前，却都黯然失色。 　　“当然舍不得。”李行哉长笑一声：“美人一笑，百死而不悔。需要小王做什么，姑娘吩咐便是。” 　　王孙立山款移莲步行到李行哉面前，屈膝跪坐在地上。她与李行哉距离颇近，二人中间只隔着一张茶几。李行哉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也不知是她洗澡用的香油，还是天生的体香。 　　“若六皇子能办妥这件事，棋盘岛十万水兵，金山银山。”王孙立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在茶几上：“包括我这个人，都是您的。” 　　“容小王想想，如何才能吃下这块肥肉。”李行哉笑笑，端起桌上的茶盏，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正是王孙立山用过的。他将那还带着脂粉香气的残茶一口饮尽。 　　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但微笑之后都藏着冷意。 　　王孙立山大概是小看了李行哉。天下之大，大半美女出长安。而李行哉就是在长安长大的，王孙立山的确生得美貌，但李行哉怎样的美人没见过。他这辈子吃过很多苦也曾醉得不省人事，流过血也当然流过泪。 　　但他不曾有一滴泪为女人而流。 　　有些人天生薄凉，不懂儿女情长。 　　此刻他与王孙立山谈笑风生，说些风花雪月的事，脑海里却加紧寻思，分析着眼前的状况，看如何能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情况是复杂的，也是凶险的。棋盘岛十八位岛主，东海夫人死后权力出现真空，这些人必会像苍蝇见到血一般扑过去。现在王孙立山冒充东海夫人，暂时还压得住形势，可这件事一旦被拆穿，王孙立山是必死无疑，自己也肯定会被搭进去。 　　“姑娘千里迢迢请我过来，心中是否已有了应对之策？” 　　王孙立山摇摇头。 　　“那么姑娘现在能动用的人手有多少？” 　　根据李行哉推测，王孙立山是个有心人。既然是有心人就不会不给自己安排亲信。如果王孙立山手中握着一支可靠的人马，这件事就不是没有希望。 　　王孙立山再次摇头：“能用的人不过城堡内几个丫鬟，目前知道实情的也只有她们。其他人我不敢相信，实情也不敢说给他们听。” 　　李行哉以手扶额，叹道：“佳人在侧，小王不敢说难，但这件事实在不容易。” 　　王孙立山笑：“正因为不易，才显六皇子的本事。” 　　李行哉摇头苦笑，现在颇有种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感觉。可是，这件事也不能不去解决。棋盘岛的情况复杂，但落凤城已然是走投无路。 　　他长叹一口气，努力振作起精神，开口道：“我需要十八家岛主的资料，也要了解棋盘岛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王孙立山点点头，道：“请六皇子随我来。” 　　李行哉起身跟在王孙立山身后，穿过屏风，屏风后是一扇小门。穿过一间间屋子，最后王孙立山领着李行哉来到一处。 　　“这里原先是王孙璃的卧房，她也会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所以这里存着一些东西。” 　　没有开窗，屋内光线有些昏暗，王孙立山点燃了璧上的青铜灯，李行哉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入眼第一物就是一张大床，这里是王孙璃的卧房，也是她的办公场所，同时也是她招待各种客人的风流地。李行哉看见了很多床上的小器具，春凳，羊眼环，活欢喜，玉铃…… 　　李行哉虽然不至于大惊小怪，但的确是大开眼界。 　　王孙立山此刻已将房中所藏的资料收了出来，看到李行哉全神贯注的样子，她微微撇撇嘴，发出一声冷哼。 　　李行哉哈哈笑笑，将手中的物事放下，开始逐字翻阅着王孙璃留下的资料。 　　十八家岛主，各个手握重兵。现在是用东海夫人的名头压着，一旦真相暴漏，后果不堪设想。 　　李行哉努力让自己熟悉棋盘岛的情况，有些不解之处，还要向王孙立山询问。 　　王孙立山就坐在他身侧，偶尔出言为其解惑。 　　李行哉全神贯注，不觉时间悄悄流逝，他打了个哈欠。 　　“皇子是不是累了，不若暂时在这里歇一歇，休息好了再想办法不迟？”王孙立山体贴道。 　　若不是王孙立山提醒，李行哉差点都有忘了。他一路从落凤城过来，当真不曾好好休息，此刻顿觉疲惫不堪。 　　“有茶么，帮我沏壶浓茶就好？” 　　“屋里倒是有上好的明前观音，我找找，看搁在了那里。” 　　李行哉的注意力落在王孙立山身上，她在屋里来回走动，现在到处都是栀子花的香芬。李行哉开口悠悠道：“再好的茶，怎有姑娘唇上的胭脂香？” 　　正在翻箱倒柜的王孙立山慢慢站直身子，面向李行哉道：“人就在这里，想知道味道，皇子为何不自己动手？” 　　李行哉哈哈一笑，忽地将一张圆凳踢在王孙立山小腿声。王孙立山哎呦一声跌倒，李行哉张开双臂，这美人不偏不倚跌在他怀里。 　　抬起头，她疼地已噙着泪水：“你要疼死我呀。” 　　李行哉将她丢在榻上，又换来一阵痛呼，随之，他整个人便压了上去。一只手摁着她的脑袋，一只手不知如何活动，王孙立山便罗衫尽解，被剥成赤果羔羊。 　　…… 　　徐问天依旧守在偏殿门前，屹立如山。他站在这里已好久，除了偶尔打声哈欠，从未移动过地方。 　　这时候，之前领他们走入城堡的丫鬟过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夫人吩咐，请将军下去休息，用一些果食。” 　　“不必了。”徐问天惜字如金。 　　丫鬟看着面前这个如山站立的大汉，她抿了抿下唇道：“夫人吩咐的事，小人可不敢违抗。将军一路过来辛苦，那里不仅准备了果食，还有热水，将军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 　　“我说不必了。”徐问天言简意赅。 第826章 一个混蛋 　　一枕风流。 　　李行哉歪在床榻上，注视着刚才与自己春风一度的女人。她赤果的脊背像大石手中的雕塑，简洁干净。又像一张紧绷的弓，能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摧枯拉朽呐。 　　李行哉曾有过许多女人，当初在长安城时便与许多青楼倌人有瓜葛，许多达官贵人的夫人也暗中和他有苟且。来到落凤城这段时间，他也并没有闲着。落凤城的青楼产业蒸蒸日上，其中少不了李行哉的助力。 　　但他不得不承认，王孙立山是个很有滋味的女人。他心里评价女人有个标准，便是有滋味或者没滋味。有些女人很浅薄，虽然美貌，但你可以轻而易举看透她所有底细，再也不会有下口的兴趣；有些女人的滋味很长，可以细细品很久，哪怕日后不再见，依旧会念念不忘。 　　王孙立山可以品多久呢，半年，一年？或者是一辈子。 　　一晌贪欢，回味无穷，刚才在床榻上也是势均力敌。 　　如此也怪不得王孙璃只凭裙下之臣便打造出一座海中之国。姐姐本事这么大，妹妹功夫也不会差。 　　眼下该想的，是如何将这金山银山以及床上的美人据为己有。 　　他翻身坐起，手托着下巴思考着。这时候，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李行哉知道王孙立山已经醒来，但他并没有回头。 　　不多时，只穿着贴身小衣的王孙立山立在他面前，问：“六皇子可有了主意？” 　　她的神情自然谈不上冷漠，可也绝对谈不上热情。刚才的声嘶力竭，像是肩上落下一片落叶，随手拍掉，便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冷眼看着李行哉，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这自然是一种玩弄男人的手段，对待男人，绝不可太慷慨。当他觉得可以从你身上得到任何时，也是他将你抛弃的时候。 　　但很明显，这一招在李行哉身上失效了。她的神情冷漠，李行哉则更加冷漠，恍惚只是吃了一个裹腹的馒头，喝了一杯解渴的水。 　　王孙立山心底隐隐有些不甘心。 　　她很想试一试是否李行哉对自己半点不感兴趣，当冒出这个念头时，她忽然意识到第一场交锋自己已经输了。 　　在男女之事上，李行哉显然比自己更老道。 　　还真是一个混蛋呐。王孙立山心底冷哼一声。 　　事实上，她也很吃惊李行哉竟会冒险亲自出现在棋盘岛。在她的印象中，王公贵族都是大腹便便，贪财好色。但李行哉显然不一样，他不仅有胆有谋，能文能武，关键是模样着实体面。 　　平素王孙立山接触到的人都是海盗，在海盗窝子里忽然冒出一位王子，绝对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李行哉这时候抬起头，面对刚才那个问题，反问道：“如今，你借东海夫人的名义下一道命令，你估计会有多少人听？” 　　王孙立山摇摇头：“棋盘岛上很多人都与王孙璃有瓜葛，而如今王孙璃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再如此下去，怕已有人会怀疑。一旦以东海夫人的名义支援落凤城，他们定会要求见到王孙璃。” 　　“原来是这样。”李行哉无可奈何长叹一声。 　　这件事本来就不好处理，如今手中唯一可以发力的筹码，也就是王孙立山仍旧在冒充东海夫人。可这假面一旦被拆穿，也就是一文不值了。除此之外，要人无人，要钱没钱。 　　半晌，他开口道：“我需要和其他岛主见上一面，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晚？” 　　“需要这么急？”王孙立山一惊。 　　“唉，落凤城的情况比你想得要着急呐。”李行哉无可奈何道。 　　李行哉可以在这里风流乡做英雄冢，可他在棋盘岛多耽搁一日，落凤城便多一分被攻破的风险。 　　王孙立山立刻着手安排，向棋盘岛的诸位岛主发出消息，当然是以东海夫人的名义。 　　事实上，从李行哉走入城堡那一刻，棋盘岛的十八家岛主以得到情报。又听说他到天黑都未出来，大家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有些人暗暗吃些飞醋之外，其他人都不觉得如何，毕竟这种事太过平常，无非东海夫人又多了一位裙下之臣。 　　他们则都不知道，那位东海夫人早已被人替换。 　　得到传讯后，立刻从各个岛上赶来。东海王去世后，位置一直空悬，凭东海夫人一个女人是压不住场子的，说不得今日召大家赴会就是为这件事。 　　任谁也不会耽搁这件事，在预先约好的时间之前，都已经到了。每位岛主都是亲自出席，随行有三五百人手。 　　万一今天打了起来，自己也好有个帮手不是。 　　结果，他们带着人进入城堡前，却被拦住了。 　　守卫的话是，今夜是夫人召各位岛主议事，无关人等不许进入城堡。 　　对于这个规矩，大家也不觉得如何。向来城堡内就很少有男人，这条规矩还是原先东海王定下的。 　　他也知道自己夫人的性格，日防夜防还是一顶顶绿帽子往头上扣。十八位岛主中，也有不少与东海夫人有瓜葛。他们私会东海夫人时，都是把守卫留在外面。 　　以东海夫人的性格，暗中和自己守卫勾搭上怎么办？ 　　丫鬟在前面引路，十八位岛主跟在后面，各自有说有笑。 　　等进了大厅，只见左右手排开一字长桌，中间高台上有一屏风，屏风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啧，夫人什么时候害羞起来，曾经你没穿衣服的样子老子都见过，如今还怕被看。 　　不少人心里都这样想。 　　除此之外，在屏风的左手边还有一张桌子，后面做着一剑眉星目的男人，男人身后立着一大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诸人都皱起了眉头，在他们想来，李行哉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有性子急的，当场就问了出来：“喂，小子，你是什么人？” 　　李行哉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拱了拱手道：“逍遥王李行哉，与各位岛主见礼。” 　　一石激起千层浪，十八家岛主同时露出吃惊的表情。 第827章 金杯银杯 　　诸人的震惊在李行哉的意料之中。 　　这里毕竟是海盗窝子，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十八家岛主虽然如今都混成了体面人，然而他们骨子里还是强盗本色。 　　这才是李行哉为何冒楚云生名字的原因，若被识破身份，说不得这帮海盗就将自己绑为人质，向落凤城索要财物。 　　但此刻自爆身份，李行哉同样有他的考虑。 　　十八家岛主坐在大厅两侧，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有目光扫过李行哉。 　　如李行哉事先猜想得一样，他们看自己目光如同看一头待宰的肥羊。 　　红林岛岛主张河开口，道：“落凤城与棋盘岛虽然是近邻，然两家从前也不曾来往，互相井水不犯河水。今日逍遥王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李行哉并未开口，屏风后传来声音：“逍遥王此番前来，是有一件大事与诸位相商。” 　　因为开口的是“东海夫人”，所以十八家岛主都沉默下来。多多少少，大家要给东海夫人一些面子，毕竟，谁也知道这女人不好惹。 　　屏风之后的声音继续道：“如今帝国已经是四面楚歌，北地有戎族入侵，江南战火将燃。天下大乱近在眼前，值此乱世，帝国英雄当共逐鹿。逍遥王乃是明帝第六子，他有心扫平天下，匡扶社稷。这次亲自来到棋盘岛，也是邀各位岛主共襄大事。” 　　诸人寻思着这话，有人神情闪烁，已经有几分动心。 　　棋盘岛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可无论如何，棋盘岛目前的势力已经无再扩张的可能。而人的野心是永远不可满足的，实力越强，野心越大。如果棋盘岛再想扩张势力，只有向陆上发展。 　　要兵有兵，要金有金，若是这样一支精兵搁在陆上，任谁碰上都需掂量掂量。 　　人心不足蛇吞象，棋盘岛上已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到陆上试试运气。 　　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可我听闻一件事，逍遥王的属地落凤城已经被江南兵包围，破城也就在旦夕之间。现在逍遥王出现在这里，怎么，让我们弟兄去为你送死么？” 　　李行哉目光落在说话之人身上，根据王孙立山的描述，他知道此人是白鱼岛的岛主，名唤木长椿，正是木白石的父亲。 　　王孙立山已经说过，木长椿是最有机会成为东海王的人。今日的举议，他也是最有可能反对的人。 　　果不出王孙立山所料，木长椿的话果然挑起诸人的怀疑，其他人都不怀好意的盯着李行哉。 　　让这帮好逞凶斗狠的人争天下可以，可若让他买替别人卖命，人人都得琢磨琢磨。 　　李行哉忽然长笑一声，诸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人得了失心疯，脑子开始不清楚了。 　　笑声忽然止住，李行哉开口道：“我听说棋盘岛上都是英雄好汉，今日一见，方晓得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只是一群无胆无谋的匹夫。” 　　一听这话，诸人勃然大怒，唯有木长椿抱膝而坐，嘴角有一抹冷笑。 　　“呔。”李行哉忽然轻喝一声，压住众人的议论：“我有一言，请诸君静听。木岛主所言不假，落凤城目前的确被江南兵包围，我这次是专门为借兵而来。可是，我若用不着诸位，何必出现在此地？” 　　议论声稍微小了些，李行哉坦坦荡荡，这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可是知道，李星拥兵数十万，富甲天下。落凤城与江南为敌，忒有些不自量力了吧？”木长椿悠悠道。 　　李行哉面不改色，道：“扬州兵甲颇多不假，但江南兵的战斗力乃是帝国最弱，我想诸位也都听说过。十万大军围我落凤城，僵持月余都未攻破，足以证明这一点。我若有一支奇兵，突袭其粮草之地，江南兵自然溃败。李星有胆无谋，我迟早必取之。日后挥师南下北上，取天下如探囊取物。封王拜相，少不了诸位。” 　　木长椿冷笑道：“说说而已，闲谈论天下，连一文不值的书生都会，我又何以信你。” 　　“好了。”屏风后的声音突然打断木长椿的话，那声音缓缓道：“逍遥王是我请来的客人，他能出现在此地足见他的诚意。江南兵虽强未必不可战胜，逍遥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从来富贵险中求，我们在海上混日子，还怕风险么。” 　　“东海夫人”这席话说动了不少人的心，李行哉当然是有求大家，但回报也足够丰厚。封王拜相，成一方诸侯，总比作这岛上的孤魂野鬼自在。 　　“夫人是要一意孤行，让我们兄弟去给一个外人送死？”木长椿冷冷道。 　　“木岛主何处此言？”屏风后的声音道：“棋盘岛十八座岛屿，什么时候是我一个人算？今日请大家过来，便是商议这件事。来人，上酒。” 　　有丫鬟从外面进来，一一在每位岛主的桌前搁下两杯酒，一金杯，一银杯，杯中都斟满酒浆。 　　屏风后的声音道：“这是一件大事，大事便不是我一个女人能做主的。现在各位面前都有两盏酒，若想做大事的，便饮金杯，有不想做的，便饮银杯，我绝不勉强任何一位兄弟。” 　　诸人互相看看，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算计，却也要看其他人如何选。 　　木长椿冷哼一声，将银杯中的酒饮尽。有几人与其关系近的，也依次举起银杯，一饮而尽。 　　张河看着面前的酒盏，哈哈笑了一声，端起金杯一饮而尽。 　　“妈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件事老子做了。” 　　李行哉看得仔细，只有七人饮了金杯，其他人都选择了银杯。 　　虽然说富贵险中求，可已经有泼天富贵，又何必要冒险呢。 　　木长椿长身而起，道：“诸位要做大事，我不拦着，可也要掂量掂量头上六斤半，能吃下多大碗饭？” 　　说罢，他起身离席，向大殿之外走去。 　　“慢。”李行哉突然道。 　　木长椿回过头，道：“怎么你想拦我，你又凭什么拦我？” 第828章 十八家岛主令 　　木长椿双目圆睁，眼底既有愤怒，也有不屑。 　　在陆上你是逍遥王，在这里你可不过是个小虾米，可不值得我看在眼里。 　　李行哉此刻也站起身来，缓缓开口道：“既然木岛主想着安度晚年，那就将岛主令留下，给手下兄弟一条出路。” 　　木长椿先是一惊，随之哈哈大笑，道：“娃娃，你满口大话，就不怕风大散了舌头，这里是棋盘岛，不是你的落凤城。在这里，还论不到你说话。” 　　“木岛主，他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不愿做事，白鱼岛岛主的位置也不要做了。将岛主令交出来，让愿意做事的人接着。”屏风之后的声音冷冷道。 　　棋盘岛有十九座岛屿，除东海王所居的神龟岛之外，其他任何一岛都有一枚岛主令。代表岛主的权威，可以调动兵马。 　　木长椿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好狠的婆娘，我若不愿交呢？” 　　“那就去死。”屏风后的声音言简意赅。 　　木长椿哈哈大笑：“老夫倒要看看，在这里谁敢杀我，谁能杀我？” 　　木长椿如此放狂，他当然也有放狂的资格。在十八家岛主中，他所占的白鱼岛地理位置最好，所以也最富有，兵马最强。更何况，他的儿子木白石负责神龟岛的守卫，手下有三五千兵丁。 　　“我敢杀你。” 　　从李行哉身后跃出一人。他倒提钢刀，大踏步向木长椿走来。 　　木长椿一激灵，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事情也太过匪夷所思，他们竟真敢杀自己。 　　他下意识后退，口中道：“来人，来……” 　　心里咯噔一下，木长椿恍然想起，这次进入城堡，自己未带一兵一将。若是回到白鱼岛，自己有上万手下，走出城堡，自己儿子手中握着三五千人马。 　　但在这大殿之内，自己只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 　　小贱人原来早有安排。 　　不过木长椿也是一点一点拼杀出今日地位，孤家寡人他也不惧。他手去握腰上佩刀，忽然只感觉胸口阵阵剧痛。 　　“那杯酒……”木长椿睁大眼睛：“有毒！” 　　徐问天已行到他面前，短刀顺着心窝扎了进去。诸人一见，都是肝胆俱寒。 　　在场诸人都是惯杀人的，也能分辨出行家和生手的区别。这徐问天定然是个杀人的老手，他的刀顺着心窝扎进去，角度选得极好，一滴血也不会溅出来，于是徐问天身上可以干干净净。 　　杀人不见血。 　　木长椿尸首倒地，徐问天从他身上搜出令牌，冲李行哉跪倒： 　　“启禀王上，逆贼已经伏诛。” 　　十八家岛主，如今只剩下十七家。看着地上木长椿的尸体，人人倒抽一口凉气。 　　十八家岛主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说死就死了，死得干净利落。不少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底涌现寒意。 　　而他临死前的呼声也被大家听见，喝下银杯者忐忑不安，喝下金杯者也并不代表绝对安全。怪不得今日进入城堡前，任谁也无法携带护卫。原来毒计一开始就已安排好。 　　大家都有不少手下，各人也有些武艺。可在这大厅之上，十步之内，任何人只要反抗，也不过是木长椿一样下场。 　　李行哉此刻开口，道：“刚才木长椿所作所为大家都已经看到，他逆势而行，自己贪生怕死，反而不给弟兄们出头的机会，大家平心而论，他该死不该死？” 　　有几位迎风倒的墙头草此刻已开始顺着李行哉说，但多数人还是保持沉默。 　　让他们如木长椿一样摆明了反抗，他们还做不到，但若让他们直接彻底的支持李行哉，他们也有些不服气。 　　李行哉目光扫过，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已与夫人谈好，借一支兵马支援落凤城，你们可以看我打得怎么样再做定夺。夫人有句话说得很妙，从来富贵险中求，有大风险才有大富贵。” 　　张河眼珠一转，道：“逍遥王殿下，这件事我愿意应你，我手书一封，持之可向红林岛借兵。” 　　这句话实在出乎李行哉预料，他看向张河，对方也正看向自己，双方目光对视，各自点了点头。 　　张河是商人出身，后来才做了海盗。他比任何人都懂高抛低收的道理。红林岛在棋盘岛实力不强，想要出头必须铤而走险。若此战能胜，李行哉绝对忘不了自己的功劳。 　　“那解药……”有人低低的声音道。 　　“解药的事情不急，先请各位岛主在此地耽搁几日，我们等逍遥王凯旋而归的消息。”屏风后的声音道。 　　目前，是不可能让十八家岛主离开城堡的，便是张河目前李行哉也信不过。谁知在离开这里后，他会不会走漏消息。 　　众人的性命悬在李行哉手中，人人唉声叹气，却也不敢违抗。 　　张河激灵得紧，双手将岛主令牌奉上，道：“红林岛有三千兵马，听逍遥王差遣。” 　　二人目光对视，破有心有灵犀的感觉。大家都是聪明人，许多事不用点透。如果今天不是张河，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而事成之后，张河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屏风后的身影缓缓起身，渐渐消失。李行哉与徐问天也从后门离去。 　　双方在大殿后的茶室碰着，对视一眼，各自心有余悸。 　　现在李行哉汗湿透了脊背，王孙立山也并不比他好上多少。二人唱这么一处鼓动玄虚的大戏，可伪面一旦被拆穿，二人真实能动用的力量微乎其微。 　　王孙立山开口道：“你即刻启程，差人去红林岛借兵，加上神龟岛的人马，当能凑够一万人马。” 　　形势危急，李行哉不敢耽搁，他点点头：“王孙姑娘，再会了。” 　　“嗳……”王孙立山突然唤了一声，看着李行哉的眼睛道：“无论事情成与不成，你都要回来看我，否则这场大戏，我一个人可唱不完。” 　　诸位岛主虽然被禁锢在大殿之内，但时间一长，外面的人肯定会胡思乱想。消息一旦走漏，王孙立山剩下的路，也只有一条死路。 第829章 奇袭六瓶湖 　　除死去的木长椿之外，剩下的十七家岛主都被困在大殿之中。诸人中有些中了毒，只感觉手足乏力，至于究竟是何种毒，现在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人人忧心忡忡，各自在心底诅咒着李行哉与东海夫人。 　　离开城堡的李行哉也不敢闲着，他一面差人去红林岛，以张河的名义调兵。 　　另一方面则是调动神龟岛的兵马。他一个外人，即便有令牌在手，做起这件事来也不是如何方便。为此，王孙立山派了两名丫鬟协助他做事，即便如此，李行哉也是心惊胆战，感觉是在刀刃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首先找到的人是鱼无双，这女人在得知李行哉身份后大吃一惊。却也没料到他上午才登岛，到夜里便掌了兵权。 　　鱼无双又找了几人，都是神龟岛上的大将。李行哉控制的人越来越多，心中这才渐渐有些底气。所谓声势便是如此搞出来的，由小到大，只看你有多大胆子，就能扯多大的虎皮。 　　“逍遥王殿下。”一人冒出头来，道：“敢问家父现在何处？” 　　此人真是挨了四十军棍的木白石，他现在对李行哉说话客气许多，但眉梢眼角仍旧藏着怒气。 　　“喔，原来是木将军，我正在寻你。”李行哉道：“令尊正在城堡内饮酒，请我代执岛主令，点起兵马后飞速驰援陆上。这件大事，也正是木将军立功的机会。” 　　木白石能统领神龟岛的守卫，也是木长椿暗中安排，日后真如果撕破脸皮，他可以威胁东海夫人。 　　“是家父吩咐下的么？”木白石将信将疑，李行哉手中的岛主令不假，可这件事是否有些太过冒失。 　　“如果木将军有担忧，可以留在岛上，等我们凯旋的消息。”李行哉伸手一指鱼无双：“鱼姑娘与诸位好汉都要随我一起去了。” 　　木白石早已对鱼无双有觊觎之心，此刻一听连女人都要上战场，他哪里会露怯，立刻挺起胸膛道：“谁说我不去，也让他们晓得晓得，我们木家汉子的厉害。” 　　李行哉满意的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身边正缺你这样的好汉。” 　　李行哉在刃口之上，完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舞蹈。在天亮之前，他已经点齐神龟岛上八千人马。在天亮之后，红林岛的三千人也到了。 　　大概万余人，看准风向，顺着涨潮的势头，几十艘大船浩浩荡荡下水，向陆地驶去。 　　船吃风劲，风助船力，一日光景已经抵达海岸。船队在浅滩登陆，弃船上岸后，步行赶路，极速赶往此行的目的地。 　　六瓶湖。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扬州与落凤城之间的对峙，一开始扬州就占了上风。除了对方兵强马壮外，还有一桩原因：走水路运送粮草，要比陆路方便很多。 　　充足的粮草供给，才是士兵士气的保障。 　　六瓶湖距离落凤城的距离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太近。来自扬州的粮草可以走水路运送到这里，再运上前线。 　　负责此地安全问题的名叫陈水行，是李星的小舅子。当然，李星自立一国，登基称帝，有许多王妃，自然也会有许多小舅子。 　　这位国舅爷身份不简单，也惯会拉拢人心，所以军中上下，对他评价都是不错。 　　这次攻打落凤城，李星将镇守六瓶湖的差事交给他，无论如何这是一桩美差。第一，六瓶湖远离战场，不用上阵杀敌就没了受伤送死的安全；第二，城池被攻破之后，负责供给粮草也是一件大功劳，论功行赏，陈水兴也有一份。 　　战场之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人抛头颅洒热血，仍旧是出力不讨好。有人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仍然是大功一件。 　　陈水兴来到六瓶湖的第一天，便从附近村镇抢来两个美娇娘。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在帝国都是有名的，陈水兴日日怀抱美妾酣酣而睡，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对于手下兵丁他也很是照顾，有个偷鸡摸狗，偷运粮草贩卖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上阿谀奉承，对下恩威并施，所谓会做人，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今夜如往常一样，他吃过小酒，听过小曲，便将两个十八岁的美娇娘赶到床上，酣畅淋漓过后呼呼大睡。 　　夜里的六瓶湖格外安静，湖中停泊着运粮船，岸边粮草堆积如山。 　　这个时候的陈水兴已经沉入梦乡，所以他并不知道，在密林之中，有一群人正如狼似虎的赶过来。 　　这群人漂洋过海而来，上岸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路。人人都是筋疲力尽，可人人也都是求战心切。 　　费了这么大力气赶往这里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杀人么，难道是来旅游？ 　　夜半三更，李行哉接近六瓶湖。他躲在密林中，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沙哑的嗓音中蹦出两个字：“杀。” 　　一队人冲杀出去。 　　一万人马直接碾压过去，当箭楼之上的守卫发现他们时，他们已杀到眼前。 　　在海上混饭吃，干得都是没本钱的买卖。人人杀人不眨眼，逢着粮船草垛便是杀人放火。 　　当陈水兴被外面的喊杀声惊动时，没穿鞋就跑了出来。在他眼前，整座六瓶湖亮如白昼，眼前只见熊熊火焰。 　　大事休矣。 　　陈水兴脑海中冒出四个字，他根本想不明白，被严密包围的落凤城，何来兵马奇袭六瓶湖。他压根没往这上面想，他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逃。 　　什么叫会做人？在盘根错节的官场中立于不败之地。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不受毫发之伤。 　　根本来不及更衣，跳上马背就向外逃窜。 　　以至于这里的战斗结束后，李行哉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一个问题：为何粮草重地，竟然没有主帅？ 　　六瓶湖大火焚天，李星在大营之中也看到了火光。他心中一激灵，粮草被劫，此战堪忧。 　　落凤城指挥的楚云生也看到火光，他握紧剑，双目狰狞，等待出手的机会。 第830章 陷阵沙场 　　六瓶湖上演一场激战，李行哉带队冲杀进战场，他以一柄铁枪做武器，陷阵沙场。 　　指挥者率先冲锋，对士气的影响是极大的。何况这群海贼都是海上惯杀人的，此刻李行哉已经身先士卒，当然人人都争先恐后。 　　徐问天护在李行哉身周，李行哉可以放狂，他必须谨慎。李行哉是一军之帅，如果有个闪失，这场战斗即便胜利也失去了意义。 　　“大王，您保重身体要紧，斩将破敌的事情有属下来做。”徐问天要保护李行哉，一身本事施展不开，此刻也有些烦躁。 　　李行哉将脸上的血水抹去，铁枪捅入一个的心窝，立刻拔出，寻敌再战。 　　此时的李行哉已经杀红了眼，口中吼道：“废什么话，若你有本事，便与我杀几个着盔甲的，我记你一功。” 　　江南兵算是富裕的，普通士兵能有制式服装，但盔甲仍是军官才置办得起的。能斩杀几名军官，在战场上也是大功一件。 　　徐问天倒是真有立功的心，可是他分得清轻重，无论如何也是李行哉的性命更加重要。他不敢冒险，仍跟在李行哉身后，随时准备出手。 　　以鱼无双、木白石为首的海贼也陷入厮杀当中。鱼无双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常年在海上漂泊，绝不是没见过鲜血的人物。她以黑巾缠面，手持双刀在战阵中斩杀。 　　纵然如此，真实的战场同海上小股匪贼火并还是有很大区别。她，包括她在内的所有海贼都没有经历过大规模战斗。 　　他们杀过人，也见过死人，但绝没见过血肉横飞，肢体分离，五脏从肚子中流出来。 　　扑鼻的血腥味，触目的火光，寒冷的夜里，鱼无双握刀的手在轻轻颤抖。 　　如果不是己方占了绝对优势，江南兵已经如丧家之犬般四散逃离，战场形势会转向哪一方，怕是谁也说不好。 　　鱼无双目光落在李行哉身上，在她的印象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都是大腹便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初见李行哉时，对方便打破她心的中固有印象。 　　无论如何，李行哉足以称得上英俊，就算有些微跛，其实也无伤大雅。他一身儒生长袍，腰佩短刀，十足十的浊世俏公子。 　　可在战场之上，他却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手持铁枪在战场中厮杀，浑身上下挂满鲜血，生生趟出一条血路。 　　正在失神间，一柄长矛扎向鱼无双，她反应不算慢，就地一滚躲开敌人的攻击。紧跟着，有第二柄长矛刺过来。短暂瞬间，鱼无双被四五人围住。 　　她毕竟是女儿身，难免就有人想着以强欺弱，从她这里打开突破口。 　　鱼无双腹背受敌，纵然功夫了得，也如同落网的游鱼，使尽力气，却仍然是挣脱不开。她用双刀格挡，想要拼杀出一条生路，可包围的缝隙却越来越严密，留给她的生机越来越少。 　　渔网渐渐收紧，她已渐渐接近窒息。 　　正这时候，一柄铁枪扎了过来，顿时将渔网扎出一个大窟窿。李行哉一枪挑杀一人，三两步来到鱼无双身边。 　　“好姑娘，现在可不是打瞌睡的时候。”说着话，李行哉一枪穿了一员江南兵的胸膛。 　　李行哉倒还好说，关键是他身后跟着一个手持大斧的徐问天，抡开就将敌人砍成两断。 　　鱼无双躲在李行哉背后，此刻仍是气喘吁吁，心有余悸。亏得李行哉出现得及时，否则自己一条命就要报销在此地。 　　乱战厮杀果然和海上的抢劫不同，这里是面对面的血肉拼杀，更直接也更加血淋淋。 　　李行哉拍拍她的肩膀，道：“好姑娘，不必怕，且看本王打杀他们。” 　　李行哉的表现的确太抢眼，有徐问天护驾他也忒有恃无恐。所谓枪打出头鸟，他既然如此抢眼，必然就会吸引更多仇恨。 　　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时候，有人高喊出声：“他就是逍遥王，谁杀了他赏千户候。” 　　在乱战之中，这声音为江南兵指明了方向。诸多人向李行哉围来，双目沁血，虎视眈眈的盯着李行哉。 　　李行哉向前跨出一步，冷声喝道：“我就是逍遥王，我的脑袋就在这里，有本事的过来取？” 　　杀威凛冽，对方前进的脚步竟然慢了下来。在这个时候，一群人竟然被一个人吓住。 　　李行哉深吸一口气，口中吐出一个字：“杀。” 　　声音落地，身先士卒的李行哉率先冲杀出去，海贼群一窝蜂似的跟在他后面。面对这群虎狼之师，江南兵瑟瑟发抖，不知谁先喊了第一嗓子，转身就逃。 　　江南兵的士气被彻底击溃。 　　之后，他们再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人人只顾着逃命，落水者，撞到海贼刀口上的人不计其数。 　　在黎明时分，这场战斗已接近尾声。此时天色将亮未亮，李行哉提着长枪，在朦胧凉起的天色中打量整座战场。 　　有重伤装死的敌人就补上一刀，有屈膝求饶着便收为俘虏。战斗已经结束，江南兵被整个击溃，海贼们的损失也不轻。他们大多是参与如此惨烈的战斗，有很多人甚至是摔倒在地时被自己人踩死的。 　　目前一些黑贼正忙着寻找战利品，从死尸身上搜出值钱的东西，有收获者便哈哈大笑。 　　李行哉冷眼看着这一幕，并没有阻止，当然也阻止不了。现在这帮人还算不上自己的兵，如果自己挑三拣四，杀红眼的他们说不得就会把自己剁了。 　　他现在站在六瓶湖的最高处，原先陈水兴所居的木楼上，打量着这座不久前的修罗场。 　　海盗们兴高采烈，但李行哉还没资格开心。六瓶湖的战斗结束，自己已占据优势，但优势绝不等于战争的胜利，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六王子。”木白石出现在李行哉身后。 　　李行哉转过身，脸上带出笑容，道：“原来是木将军，来来来，可有受伤？” 　　“多谢王爷挂念，在下无事，不过是一些皮外伤，也不打紧的。” 第831章 王者无情 　　李行哉满意的看着木白石，道：“此战能获胜，木将军当记首功。” 　　木白石双手捧拳：“王爷过奖，全是王爷指挥得当，若不是王爷身先士卒，手下人怎会奋勇杀敌。” 　　“前日不睦，还请木将军不要放在心上，得罪之处，小王在此向木将军赔罪了。” 　　“啊呀呀，真是折煞小人，当是小人向王爷赔罪才是。” 　　二人目光对视，同时放声长笑。 　　两个人并肩立在木楼窗前，注视着大战过后的六瓶湖。今日一战，格外不容易。但正因为胜得不容易，此刻才会感觉有荣誉。 　　仍能闻见血腥味，粮草燃烧的焦糊味道。木白石轻出一口气，却觉得与李行哉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年岁并不大，也幻想着征战沙场，建立万世功业。与李行哉之间小小芥蒂，并不会被他看在眼里。而对于李行哉的为人，其实他也很是佩服。 　　推己及人，如果将自己搁在李行哉的位置，是否能如他一样，舍身忘死，以身犯险？ 　　大家都是年轻人，李行哉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便值得佩服。 　　“王爷，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王爷吩咐便是？” 　　这句话便是效忠的意思，今日李行哉的表现足够令他折服。 　　李行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口中道：“可惜呐可惜……” 　　木白石抬起头，不解道：“王爷可惜什么？” 　　李行哉不发一言，与木白石错身而过，木白石困惑的转过身，却见一柄短刀扎过来，直接插入了他的喉咙。 　　他的尸体无声到底，李行哉默默拔出刀，在其身上擦干血迹。 　　木白石的父亲木长椿死在李行哉手中，这件事木白石暂且不知道而已。而无论他此刻对李行哉有多少钦佩，杀父之仇既不是瞒得过去，也不是抹得了的。 　　所以李行哉早有杀木白石的心，杀了好，一了百了。木白石只以为一场血战，就可以同李行哉建立战友般的感情，可李行哉绝不会与他惺惺相惜。 　　杀了木白石，说他中了暗箭，死在战场之上，估计也不会有人追究。 　　而不仅仅是木白石要死，白鱼岛上的木家亲信终究是一个都跑不了。 　　一场权力清洗，怎么可能是是文质彬彬，双手不沾鲜血。 　　这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李行哉刚刚擦干净刀上的血，还未站起身，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 　　门口的鱼无双呆住，整个人被镇在原地，不得言语。 　　她也不知如何想的，在打扫完战场之后，发现看不见李行哉的人影，便寻到这里。 　　却不料，正好逢见李行哉杀人。李行哉为何会杀人，她完全想不明白。但李行哉可以杀了木白石，为何不能杀了自己？ 　　那个柔和的年轻人不见了，此刻盯着自己的目光是一个铁血的男人。她不是不想动弹，而是在这目光的逼视下不敢动弹。似乎只要自己试图离开他的视线，他会立刻杀了自己。 　　李行哉这个时候站起来，一步一步向鱼无双靠近。鱼无双像是心脏被攥紧，呼吸似乎都停止了。李行哉距离她越来越近，脸上表情也越来越柔和，最后两人面对面而立，呼吸相闻。 　　李行哉笑了笑，拍去她肩膀上一根枯草，与她擦肩而过。 　　在这一刻，鱼无双险些瘫倒在地，才发觉自己脊背已被冷汗打湿。 　　她回过头，看李行哉依旧风度翩翩，但那笑容背后，却似乎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王爷，刚得到的消息。”徐问天过来禀报：“李星率大军向此地杀来。” 　　“我知道了。”李行哉点点头：“点齐兵马，准备战斗。” 　　木白石可以松口气，享受胜利过后的荣誉，与李行哉套套关系。可李行哉绝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因为他知道，眼前还远远谈不上胜利。 　　真正的战斗，此刻不过是刚刚拉起大幕。 　　…… 　　昨夜六瓶湖战斗打响时，李星就已得到战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是：奇袭六瓶湖的兵马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在目前的棋局，李行哉绝对没有任何胜算。可没想到，他竟然引来外援，将这盘死棋变成了活棋。 　　李星连夜召集兵马，准备驰援六瓶湖，两地距离并不远，真正浪费时间的是点兵唤将。 　　“陛下，万万不可。”洪了拦下怒发冲冠的李星，道：“现在我军支援六瓶湖，落凤城的人马必定追击，到时候江南兵腹背受敌，可是兵家大忌。依在下之见，应当火速攻城，舍下六瓶湖不管，强攻落凤城。只要能打下落凤城，偷袭六瓶湖的人马不过是一支孤魂野鬼，不足为虑。” 　　李星强压下火气，道：“我们打得下落凤城么？” 　　“将士用心，不计代价，未必打不下。”洪了肯定道。 　　“军师之意我明白。”李星道：“可是我们一旦打不下落凤城，就会陷入绝地，十万人马每天的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人吃马嚼就可以将我们耗死。现在只能攻击六瓶湖，令我军有进有退，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洪了无言以对，却也是恍然大悟。战场之上，并没有什么事是固定正确的，或者固定错误的。一切都是由结果论对错。 　　现在的情况是，无论江南军如何选，都需要冒险。毕竟，他们已不像一开始那样稳操胜券。 　　在李星的指挥下，十万大军开始调动，分为前锋，主阵，后队，扑杀六瓶湖。 　　落凤城中，楚云生握在手中的剑此刻出鞘，城门打开，三万人马尽数出城，向李星扑来。 　　这是他和李行哉一开始就定下的计策，六瓶湖是唯一的机会，李行哉借兵成功，必须攻打对方的粮草重地。 　　里应外合，打李星一个腹背受敌，李行哉方才有一线机会。 　　李星果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局面，在密林之中，河滩之上，峡谷之间与李行哉展开遭遇战。 　　在这种情况下，李星终于展现了他超出常人之处： 　　逃跑。 第832章 我……睡会儿 　　李星的大军紧急调动，如一头猛虎转身，扑杀六瓶湖。 　　他用利爪和獠牙面对六瓶湖，同时，也将自己最薄弱处送给落凤城。 　　此刻落凤城城门大开，三万兵马倾巢出动，直击李星要害。 　　李星也并非无能之辈，执掌江南这么多年，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傻瓜。 　　他留下一支人马殿后，阻击落凤城的敌人。派出一支先锋部队，先赶往六瓶湖，扫清路上的障碍。 　　只不过，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便是士兵的战斗力不同。 　　第一，落凤城已是绝境，这是唯一获胜的机会。不能获胜，他们就要去死。可江南兵不一样，他们无法获胜，还可以逃跑。 　　第二，落凤城的三万人马，是由戚继光一手调教出来的。领军打仗，戚继光未必无双，但练兵之道，怕没人会是戚继光的对手。 　　李星留下的阻击部队被第一时间击溃，几乎没有对落凤城人马形成麻烦。 　　六瓶湖的战斗要困难一些，但在李行哉的指挥下，上下一心仍然击破了李星的先锋部队。 　　连战连胜，士气高涨，人人悍不畏死，只想着多杀几个敌人。而在这种情形下，江南兵的士气已经出现了动摇。 　　李星第一时间开始逃跑。 　　他本就是一个很擅长逃跑的人，当初并州一战，能奔袭上千里，平安回到江南，仍有兵力自立一国，想也知道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甚至说，当选择攻击六瓶湖而不是攻击落凤城时，李星心里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有两条路的人更从容些，只有一条路的人往往更加拼命。 　　李星抛弃了大部分辎重粮草，一些无足轻重的队伍，也是可以作为伏兵诱饵牺牲掉的么。 　　战斗持续了三天，落凤城大获全胜，截获辎重粮草无数，俘虏万余人。 　　李星也不算完全失败，至少他活着回到扬州城。十万人死伤大半，却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江南是富饶之地，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便能及时补充兵员。 　　大战过后，李行哉回到了落凤城。 　　战争之后，其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巩固防御、管理战俘、抢夺地盘以及战利品……若觉得一场胜利便可安枕无忧，那么离溃败也不远了。 　　但这个时候，落凤城的强大储备就展现出来了。李行哉先收伏了书院势力，又得宋游渠一批崔宋残族的相助，已经有很深的人才储备。这些人处理起这些事情来，虽不至于得心应手，但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也渐渐步入正轨。 　　玉雀急急忙忙迎出来，先帮李行哉解了身上披风，谨小慎微的跟在李行哉身后。 　　今日的李行哉可与往日不同，此战过后，他便可在东海站稳脚跟。日后他肯定会有更多的女人，自己赶紧趁现在巩固一下地位。 　　“王爷，我煮了荷叶粥，要不要与您端过来。” 　　一路跟在李行哉身后，等到他走入房中，玉雀话还未说完，忽然被李行哉一把揽入怀中。 　　胸前玉兔砰砰乱跳，以前可不知道李行哉是个急色之人。 　　“我……”李行哉顿了顿：“睡会儿。” 　　玉雀一楞，李行哉已经抱着她倒在床上，片刻之后，便响起微微的鼾声。 　　玉雀脸红心跳，仰起头端详着李行哉的侧脸。他睡熟时格外安静，玉雀伸出手，小心翼翼摁了摁他的眉头，想要将他额头的皱纹抚平。 　　从落凤城到棋盘岛，再从棋盘岛借兵杀回来。李行哉玩了一场空手套白狼的好戏，同时精神也是高度紧绷，一步之差，也就是万劫不服。 　　直到现在，他方才可放松神经，于是，一句话都没力气说，迫不及待的睡去。 　　…… 　　此刻棋盘岛上，仍有佳人遥遥在望。 　　李行哉一去不回头，棋盘岛的烂摊子便交给了王孙立山。可王孙立山在棋盘岛能动用的人手，也不过城堡中的一批亲信。 　　虽然暂时困住十七家岛主，但其中没有一个易于的货色。一旦有人醒过味来，盖子揭开，就会发现一锅沸水中，其实什么都没有煮。 　　李行哉离开三日，她每天都会在城堡顶部的阁楼上遥望东方。现在所有转机，都寄托于李行哉在陆地上的胜利。 　　“夫人，先回去歇息吧。”贴身丫鬟道。 　　王孙立山遥遥望着极远处的陆地，她本是有城府的存在，此刻也觉得心慌意乱，道：“珊瑚，你觉得逍遥王能打赢么？” 　　“这种打仗的事，小人说不好，只不过我觉得逍遥王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定能打胜仗的。” 　　王孙立山明知对方在安慰自己，却也觉得稍稍宽心。 　　“只不过……有句话小人不知该说不改说？”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与我你还有什么不可讲的？” 　　小丫鬟珊瑚咬了咬牙，道：“逍遥王是个怀中有大山河的人，小人只怕在他的心底，没有夫人的位置。” 　　王孙立山一激灵，恍然发觉什么。王孙家一脉相承的传统，是将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曾几何时，为某个男人动过真心。 　　但这一次不同，从与李行哉相遇，在双方相处的过程中，又是谁在控制谁呢？ 　　自从他离开后，自己日日盼望，虽然说是棋盘岛的局势不好收拾。可难道，其中就没有半点思念的情绪在么？ 　　王孙立山哀叹一声，心中翻来覆去，忽地冷哼一声：“一个瘸子，值得我……” 　　心中却用低低的声音说：“一个瘸子，可不要是个没良心的。” 　　“夫人，你来看。” 　　珊瑚忽然一指远方，只见海面上一支船队宛若长龙一般驶向棋盘岛。 　　船队渐渐靠近，李行哉这次从落凤城带来万余精兵，已有与棋盘岛扳手腕的资格。 　　他下船之后，俨然此地的主人，直接走入城堡。 　　穿过长长的走廊，拾阶而上登上了城堡的阁楼。 　　王孙立山回过头，却见李行哉今非昔比，脱了书生长衫，穿着莽龙袍。当真是玉树临风，富贵逼人。站在他面前，王孙立山竟有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 　　“已经结束了。”李行哉顿了顿：“仗打赢了。” 第833章 他们来自凉州 　　王孙立山数日来寝食难安，直到此时此刻，悬着的心才落了安稳。 　　与王孙立山会面后，李行哉又去见了十七家岛主。现在的他今非昔比，通过一场胜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不敢说天下可期，至少证明他有上赌桌的资格。 　　十七家岛主均表示愿意支持李行哉，毕竟性命握在对方手中，不答应也不行。李行哉分给他们解药，棋盘岛立刻派兵前往落凤城，以巩固扩张李行哉目前的势力。 　　只不过，目前王孙立山的身份还不能拆穿，她还需要继续扮演东海夫人，只等一个合适机会，她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抛头露面。 　　李行哉只在棋盘岛待了一日，如果不是觊觎棋盘岛的兵力金银，他也未必会亲自过来。之后，立刻返回落凤城，乘胜出击，扩张自己的势力。 　　李行哉一鼓作气，继而拿下钟离、龙溪两座城池。狼狈逃回扬州的李星根本组织不起反抗力量，钟离、龙溪二城顺利被李行哉拿下。 　　攻占钟离、龙溪后，李行哉方才停下扩张的脚步，开始巩固已有势力。他前期的疯狂储备在此时发挥作用，顺利接手钟离、龙溪二城。 　　李行哉手中缺乏武将，但文官是不缺的。以宋游渠为首的崔宋残族，再加上事先收服的书院势力，这些人虽不至于人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料理两座城池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经此一役，李行哉彻底打开了在东海的局面。如今他的地盘有落凤、龙溪、钟离三座城池。三座城池互为犄角，联防一体，已形成一座攻不破的堡垒。手下兵员也扩充到十万，如果算上棋盘岛的海盗，名义上拥有的兵力更多。 　　胜利之后，李行哉也并不敢闲着。这次乘胜追击，他只拿下了钟离与龙溪两座城池。并不是说更多的城池李行哉便打不下，而是，即便能够打下来，也未必吞得下去。 　　消化总需要一些时间。目前东海棋盘岛，还是由王孙立山冒名撑着，接连几场战斗也抓到不少俘虏，这些人同样烫手，如果处理不好，反而会引火烧身。 　　戚继光开始整顿军伍，将战俘收为己用。宋游渠等一批人已经派遣到各个城池，处理当地的政务。 　　最大的敌人仍旧是江南李星。从李星身上啃下这么大一块肉，李星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虽然此战李行哉大败李星的江南兵，但李星并未伤筋动骨。 　　江南太富了，偶有失败也不会伤及根本，但李行哉不一样。他连战连胜，看似无往不利，但只要一场失败，就能让他彻底覆灭。 　　所以李行哉不能不小心。他集中全部精力，建立防线，以抵抗李星的反扑。 　　只不过，令李行哉想不通的是，李星的反扑一直没有到了。他似乎忘了曾发生过的事，根本不想复仇。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李星并不是不想复仇，而是……没时间。 　　也不知怎地会事，在扬州境内，又有了正义教的动静。 　　正义教的主要人马在并州被消灭，但多多少少也有幸存下来的人。时至今日，正义教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军队，不过，天下大乱，多的是绿林好汉揭竿而起。 　　他们往往喜欢打着正义教的名义行风做浪，在帝国各地，也有正义教小规模行动。 　　从这个角度来讲，正义教从不曾真正消失。 　　不过，失去领袖，没有军队，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但这次在扬州活动的正义教明显不同，在扬州各个城池，都有他们活动的迹象。有规模，成组织，当然背后也一定有人操纵，图谋着某种目的。 　　今日烧个粮仓，明日计划一场暗杀。有渔夫在鱼肚中发现一片黄帛，上写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谁都知道，当初正义教正是在江南起事，最先被李星扑灭。李星对正义教教众围追堵截，双手沾满了鲜血。 　　这次正义教明显是为复仇而来。 　　于是江南一地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说，有人说：林少羽下到黄泉后，连阎王爷都不敢审他，不仅许他还阳复仇，还借给他十万阴兵。 　　诸人说得栩栩如生，还有人声称半夜里见到阴兵夜行。 　　这种事，当然不会伤及李星的根本，但太过给李星添堵。李星不是不想找李行哉复仇，而是被谣言钉住，腾不出时间。 　　他开始彻查这件事，但说也奇怪，这波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好像泼在太阳下的水，眨眼不见了踪影。 　　最为这件事感到奇怪的是洪了，他是亲身参与过正义教上层组织的。据他所知，正义教已经烟消云散，现在顶着正义教名义的，往往是一些投机之徒。 　　这场风波触及了他的心思，师父、林少羽，那一段东躲西藏的日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件事闹出来后，洪了无精打采，对许多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为了避免谣言传播，洪了还想了一个主意。他穿上道破，在扬州城摆开一座祭坛，上敬苍天，下拜厚土，只言人鬼殊途，不要执迷不悟。 　　如此装神弄鬼一般，这件事才算打住。李星像是拍死一只苍蝇般神清气爽，他终于腾出时间，可以找李行哉报仇。 　　然而，趁着这段时间，李行哉已经巩固了已有的地盘，将三座城池打造得铁桶相仿，兵强马壮，就翘首以盼着与李星一战。 　　李行哉手中只有一座城池，三万兵马时，李星都未打下落凤城，何况现在？面对这样的状况，李星只得偃旗息鼓，等待合适的机会。 　　至于什么时候机会合适，他还不知道，反正眼下并不是。 　　李行哉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实力虚弱时，李星没有趁机打过来。他、李星、宝库洪了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次正义教的事情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确切来说，他们来自凉州。 　　是江南的事情传到凉州，程大雷虽然想要支援李行哉，却也是鞭长莫及。于是想了这个法子，搞得满城风雨，将李星钉在扬州。 第834章 诸侯联军 　　“如此说来，落凤城的形势算是稳住了。” 　　书房内，程大雷将刚才翻过的情报递给崔白玉。 　　崔白玉看过一遍，缓缓点头：“李行哉能得棋盘岛相助，算是走了一步好棋，李星志大才疏，败在李行哉手中也算情理之中。” 　　如今帝国，北地有戎族大举来犯，江南李星与李行哉刚经过一场鏖战。帝国其他州，并不是说便是太平年景。诸侯之间互相摩擦不断，各自剑拔弩张，只是没酿成大战而已。 　　凉州之外八方风动，凉州却是风平浪静。 　　凉州本就是地广人稀，内部也无什么矛盾，与凉州接壤的京州现在是自顾不暇。荆州、益州现在也没敢把触角伸向这里。第一是凉州实在没什么好抢的，第二，面对程大雷这煞星，还是少招惹为妙。 　　所以在帝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时，程大雷还有余力派出一支人马，在江南一地搞些事情出来。 　　“以现在的情况观之，李星会与李行哉继续僵持下去。接连拿下龙溪与钟离两座城池，李行哉也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而李星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奈何不得李行哉。”崔白玉道。 　　程大雷点点头：“如果不出意外，江南形势会如此维持下去，眼下就是看长安的战况如何了。” 　　李行哉与李星之间的战斗，包括帝国各路诸侯间打来打去，无非是你消灭我，或者是我消灭你，日后坐上那张龙椅的，是姓赵钱孙，或者周吴郑，其实都没多大差别。 　　关键是长安那场战争的结果，最后这片大陆是帝国人坐江山，或者是戎族坐江山，结果会差别很大。 　　“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后，戎族蠢蠢欲动，根据目前的形势判断，说不得他们该酝酿下一轮攻城战了。”崔白玉顿了顿：“或者说现在已经打了起来。” 　　程大雷有些无语，两地相距颇远，消息有十几日的滞后。有时候刚得到战争开启的战报，而事实上，在事发地战斗已经决出胜负。 　　戎族在这个冬天很安稳，没有发动大规模攻城战。原因也是因为长安城池坚固，戎族并不能轻而易举打下来。 　　终究是李行哉的功劳，他亲自登上城头，与戎族死战。这很大程度鼓舞了守城将士的士气，于是可以上下同心，令戎族忌惮。 　　归根结底还是粮草。 　　长安有兵民上百万，如果有支援还好说，若是得不到支援，再这样僵持下去，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同戎族玉石俱焚。 　　“这段时间扩充兵员，凉州的总兵力已达到十万。只不过这部分兵员良萎不齐，无非与从前蛤蟆寨带出来的兵相比较。”崔白玉汇报着凉州目前的情况：“粮草也能维持，如果再能撑一年，秋日庄稼收成后，我们的粮草就不成问题。” 　　对于这些，程大雷已经有所了解。帝国局势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动辄便是上万人投入战场，凭程大雷原先的兵力已不够用了。所以在这个冬天，程大雷扩充了一下兵员，目前兵力已可维持在十万左右。 　　而将白元飞等人排出去，也不是没有效果。在他们的作用下，不断有流民汇入凉州。假以时日，他们将会成为凉州最强大的力量。 　　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程大雷沉思片刻，道：“今日便这样吧，你先下去休息，剩下的事明日再议。” 　　崔白玉告辞离开。到目前为止，程大雷已能给予崔白玉一定信任，她不需要在住在城主府，有了自己单独的院落。原先跟着她的三名丫鬟，目前还跟在她身边。 　　有了崔白玉的帮助，许多事情便方便很多。她可以将诸样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帮程大雷省却了许多麻烦。 　　崔白玉离开之后，程大雷在书房内坐了一会儿，也走了出去了。 　　现在残冬未去，天气仍旧有些寒冷。当然，以程大雷的功夫还捱得住，这样的天气奈何不得他。 　　望着院子中光秃秃的槐树，程大雷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老实说来，目前凉州的情况不错，要兵有兵，要粮有粮。任谁敢向凉州下手，程大雷也有把握让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好山好水……好无聊。 　　因为信息滞后的原因，明知道帝国各处打得一团火热，程大雷却什么时候都做不了。当他得到情报的时候，对方已经打完了。有时候，对方已经打完了，他这里还没有得到情报。 　　程大雷平白有一种焦虑，想着做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凉州境内，人人思战，连程大雷都如此，也就怪不得其他人。 　　“大当家，大当家……” 　　正这时候，阿喜疾步而来。程大雷见到他之后，多少来了些精神。 　　阿喜负责情报工作，每次他过来，都会带来一些最新情报。虽然这些情报程大雷可能也用不上，但……多多少少能打发一些时间么。 　　“这次是哪里的消息？” 　　“长安方面的。”阿喜道：“戎族又发生了一轮攻城战，没讨到便宜。现在北地的诸侯打算组织一支联军，去支援长安。豫州王林涛还给大当家送来一封信，信在这里。” 　　程大雷将信接过来，关于林涛他也听说过，之前还打过交道。 　　这次诸侯联盟便是林涛召集的，关键是戎族打不下长安后，便开始四处侵略，搜刮粮草。 　　北地诸侯居安思危，觉得长安一旦被攻破，自己似乎也讨不到好处。于是以豫州王，兖州王为首的诸侯王召集北地诸侯，组成一支诸侯联军，共同支援长安。 　　却是没想到，消息放出去后，江南李星、东海李行哉都愿意加入。这支诸侯联盟的势力便变得浩大起来。 　　因为凉州距离最远，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这支诸侯联军已差不多成军。 　　“大当家，咱们要不要凑这场热闹？” 　　程大雷皱眉沉思，以他的性子，当然是打算凑热闹。可凉州的情况，也不适合大规模行军。 　　身为凉州之主，程大雷也需要做全盘考虑。 第835章 江湖同盟 　　大厅内，聚着程大雷、刘悲、徐神机、阿喜一干人等。 　　从阿喜那里得到消息后，程大雷立刻将凉州城的主要人物聚在一堂。 　　聚在一起便是讨论最新得到的情报，商议己方要不要参与这次诸侯联军。 　　但这个问题几乎没经过讨论，便获得一致通过。如今的状况，凉州城人人思战。不仅秦蛮、张肥等人闲不住，就连程大雷自己也是跃跃欲试。 　　这一点确定下来后，大家继而讨论的问题是：怎么去？ 　　这次回关内凑热闹，哪怕只是装模作样，也需要派出一支队伍。可长途行军，粮草如何供应便是个问题。 　　在如今这个时代，翻山越岭的长途行军，本就是件麻烦的事情。 　　“大当家，我们可以抢呀。”高飞豹道。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一个人两个人还容易，但上千人的队伍，哪里去给他们抢？” 　　高飞豹默然无语。 　　“不如着每人携带一些干粮，一人携带十日干粮，大概没什么问题。”张肥。 　　程大雷又一次摇头：“此去有上千里路程，人数一多，赶路的速度必定被拖慢。靠单兵携带干粮，根本行不通。” 　　“那么派人为他们送粮呢？”徐神机问。 　　“供应一千人的队伍，就同样需要一千人运送粮草，而为了保障后勤通道，就又需要一千人。”程大雷苦笑一声，现在也是束手无策。 　　如今的帝国，仗便是如此打法。如此，也不怪无人会来找程大雷麻烦，未必是怕了程大雷，实在是承受不起这样的消耗。 　　程大雷感觉有些头疼，手托着下巴坐在那里，苦思无策。 　　“大当家，这件事稍后再议不迟，关键是派谁去？”徐神机道。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点点头道：“怎样……毛遂自荐吧。” 　　声音落地，大厅内轰然炸锅一般。大家互相谦让，只说凉州正是用人之际，实在离不开哥哥，像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就交由小弟我来做吧。 　　程大雷看着这一幕，情知任他们吵下去，一年半载也吵不出个结果。 　　他用手敲敲桌案，道：“好啦，好啦，都安静一下。” 　　诸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看着程大雷，看他如何决断。 　　“诸侯联军事小，凉州安危事大。还是要留下一批人，处理凉州城的事物，总不可都去凑热闹，凉州反倒是不要了。” 　　诸人窃窃私语，程大雷暂时没有说话，任他们议论。关于这次出凉州的人选，程大雷其实已经有了打算。首先刘悲、吴用这样的人是不能去的，张肥、关鱼、秦蛮这样的军中大将也需要留下来镇守凉州城。说来说去，能离开的也不过是单雄信、花荣一干人等。 　　“大当家，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刘悲突然道：“其实只要你坐镇凉州，凉州就出不了乱子，手下兄弟也该放他们出去开开眼界。” 　　“是呐，大当家总是不在凉州，这次也该轮到我们出去看看。”高飞虎扯着嗓子道：“好久没离开凉州，我都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大厅内顿时乱哄哄一片，刚才是争吵，现在是同仇敌忾，将矛头瞄准了程大雷。 　　呃……怎么有种挖坑埋了自己的感觉。 　　“好啦，好啦，都静一下静一下。”程大雷重重敲了敲桌子。 　　“大当家，咱们凉州的将士要打开眼界，不能做坐进观天的无知之徒呐。”刘悲言辞恳切道。 　　程大雷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也颇感无奈。原因无他，只因为刘悲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凉州的兵将多是在凉州成长起来的，向来攻必克，战必胜，莫说底层士兵，便是程大雷都有一种放眼天下谁敌手的感觉。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如此，帝国藏龙卧虎，还是有高人的。这次诸侯联军，参战双方有戎族铁骑，也有帝国精锐。莫说亲自参与这一战，便是让他们见识见识，也可以令他们明白真正的战争是怎么会事，莫要小觑了天下英雄。 　　程大雷沉默片刻，犹豫道：“关键是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各路诸侯之间向来不信任，互相都恨不得灭了对方。这次为何这么团结，竟然一呼百应，搞出一支诸侯联军，其中会不会有诈？” 　　“禀大当家，属下已经得到情报，这件事和白元飞还有些关系。”阿喜道。 　　“咦，同他有什么关系？”程大雷奇怪道。 　　事情要从白元飞盗旗说起，他盗来戎族火焰旗，高挂长安城头，很是长了帝国锐气，灭了戎族威风。 　　经此一件事，帝国江湖道人心振奋。所谓江湖人么，心底还是愿意相信忠臣孝子那一套。白元飞搞出这件事后，大家觉得国家危亡时刻，自己也能出一份力，留些故事与后人说。 　　于是从江南到江北，从陆上到水里，天下的江湖道联合起来，组成一支江湖联盟，决定于戎族死磕到底。 　　这件事在普通百姓之间很得人心。连平素那些作奸犯科的匪贼都愿意为国出力，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诸侯王却只顾着偏安一隅，不管老百姓死活。 　　北地诸侯有些坐不住了，若丢了人心可是很大损失。更况且，真若被戎族打下长安，大家也不会有好处。 　　所以豫州王林涛登高一呼，可以应者如云。而参与者一旦多起来后，盟军首领的位置便有了诱惑力。 　　江南李星便是奔着这一点加入同盟的，而他的老对头李行哉也在这次同盟军中。 　　“大当家，照做决断，再拖延下去，仗都快打完了？”刘悲催促道。 　　程大雷看了他一眼，道：“好啦，这次就由关鱼关将军领军，刘军事辅佐他。选拔军中校尉以上的武将成军，正职组成军，副职留守，人数……” 　　程大雷顿了顿：“不可超过五百人。” 　　程大雷算是将自己折了进去，本想凑凑热闹，打发一下时间，结果是自己留守凉州城，处理日常事物。 　　而粮草的问题也并不是不能解决，只要出动的人手足够少，粮草的问题便不大。大不了沿途抢劫，一直抢到长安脚下么。 第836章 前线军官考察团 　　消息传到凉州各城，各城军官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执行力，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他们便分配好名额，队伍在凉州城聚齐。 　　这支队伍以关鱼为帅，刘悲为军师，张肥为辅，主要组成人员是中上级军官，其他如单雄信、史文恭、花荣、周仓等也在队伍内。 　　程大雷这些年苦哈哈凑齐的一支精锐都在其中。与其说他们是战斗部队，倒不如说是前线军官考察团。 　　即将分别，程大雷颇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这些人若有个差错，可是难以挽回的损失。 　　“关将军，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这些人是我凉州精锐，千万莫要暴露他们的身份，断了我凉州人才。” 　　关鱼点头答应：“属下铭记在心。” 　　“他们都是顽劣性子，非关将军镇不住他们，一路上莫太惯着。” 　　“属下记得。” 　　关鱼有些不耐烦程大雷的唠叨，咱也不是三岁小孩，至于如此啰嗦吩咐么，这是明显看不起自己呀。 　　程大雷还准备说什么，只见关鱼大手一挥，道：“大当家，关某诸事都放在心上，绝不让大当家失望。” 　　程大雷看了一眼自己培养出来的精锐，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但愿如此吧。” 　　关鱼大手一挥：“出发。” 　　鱼字旗飘荡在空中，人人携带兵器干粮，向着东方进发。看着他们远去的样子，程大雷忽然想起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吩咐，再想追过去，却发现关鱼已经走远了。 　　“大当家，你忘了什么事？”徐神机道。 　　“唉，我平素做人猖狂些，在外面得罪不少人，关鱼在外面做事，可不能太嚣张。”程大雷叹道。 　　“大当家放心，关将军是厚道人，和你不一样。” 　　“他厚道么……” 　　程大雷摇摇头，突然对关鱼这次出门不乐观起来。不过，纵然外面是龙潭虎穴，也是要他们自己去闯一闯。或许有些人便死在了路上，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现在少死几个，日后战场上就能少死几千。 　　“大当家，你也莫太担心，关将军不会出事的，城头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徐神机道。 　　程大雷点点头，一老一少相互扶着走下城楼。 　　…… 　　关鱼带人离开后，虽然说有阿喜控制的喜字队传递情报，但来回不便，对此程大雷也不抱什么希望。 　　是福是祸，都需要他们自己去扛。 　　程大雷以为他们离开后，自己的工作会忙碌起来。结果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本来如今的凉州就没什么事，也无非就是练练兵，操练一下士卒。关鱼带军离开，凉州的主要工作重点就搁在这件事上，也不用程大雷插手。 　　他在城主府转了一圈，文官都在，所以一切都还是井井有条。 　　第二日，程大雷同徐神机一起，视察了凉州各个城池。 　　凉州五座城：凉州、朔方、武威、浩甲、金城，再加上程大雷自己扩张的琴川关，算是一共六座城池。 　　其中程大雷实际控制的有凉州、朔方、琴川关，其他三座城池虽然也归附程大雷，不过并不在自己手中。 　　琴川开采铁矿，秘密研制各种武器；朔方负责种田，仅次一城一季收获，便能供应整个凉州的消耗；至于凉州城则是此地的权力中心，兵马多囤积在凉州。 　　程大雷与徐神机一起，用三天时间将三座城都走了一圈，算是切实明白凉州目前的实力。 　　表面上总兵力是十万人，核心兵力三万，真正能够动用的力量其实十分可怕。若谁想打凉州的主意，估计……悬。 　　“大当家，前面不远便是浩甲城，天色不早，不如咱们在浩甲城歇息一宿。”徐神机道。 　　程大雷摇摇头：“罢了，回凉州城。” 　　二人骑马并行，徐神机道：“大当家还是信不过他们？” 　　钱通玉、白空集、孙别山是凉州境内的三位城主，这三人与程大雷的关系其实都算不错，名义上的同盟，平素也会送些金银珠宝过来，一般情况下，程大雷都会笑纳。 　　可是，他们曾经背叛宋伯康，难说以后不会背叛程大雷。如果有外敌入侵凉州，他们是程大雷最担心的存在。 　　武威、浩甲、金城三地城主，如果联合起来也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这次派关鱼携带精锐出凉州，程大雷未必没有试探三人的意思。 　　凉州空虚，现在难道不是杀人篡位的好机会？如果想要动手，就赶紧动手，本当家的斧头已经很久没饮过血了。 　　他和徐神机整日乱窜，随身连一个侍卫也不带。一是艺高人胆大，二也是引诱他人来刺杀自己。 　　只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上钩，程大雷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在天黑之前，程大雷与徐神机回到了凉州城。刚到城主府，就发现吴用候在那里。 　　“喔，出什么事了，有急事？”程大雷奇怪道。 　　“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是钱通玉派人送过来一封信，说是要给大当家献上一封大礼，这里只是礼单，礼物将会在近日送到，还请大当家开恩笑纳。” 　　“平白无故为什么给我送礼，做贼心虚么？”程大雷打开礼单，这次钱通玉给出的礼物十分丰厚，程大雷现在也算吃过见过的主儿，但仍觉得大吃一惊。 　　白玉美人一尊、金银如意两柄，丝绸无数，更关键是还有美妾四名。 　　程大雷皱起眉头，寻思着钱通玉的打算，似乎隐隐悟到什么。 　　“他们的人什么时候到？”程大雷问。 　　“大概也就在这三五日，他们只等大当家点头，否则可不敢过来。” 　　程大雷冷笑一声：“除钱通玉外，白空集与孙别山最近有什么动静？” 　　“这份礼物就是他们三人一起凑的，说是感谢大当家庇护之恩，没有大当家照顾，哪有他们今日。” 　　“蛮好，蛮好。”程大雷点点头道：“给他们回话，说我许了，让他们抓紧把礼物送来。” 第837章 酒色之徒 　　到了这一日，凉州城外，有一支队伍远远靠近。队伍约有百余人，几辆大车拉着各式礼物。为首一人身着华服，骑着高头大马，不是旁人，正是金城城主孙别山。 　　由远及近，渐渐靠近凉州城。只见城门洞开，几个城门守军正聚在一起斗色子。 　　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他们靠在城门下，身上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眼见这支车队靠近，他们也没打起精神。只等孙别山来到城门前，才有一人慵懒的站了起来，扶正头上的帽子。 　　“你们是哪里来的？” 　　孙别山在马上抱拳，道：“某是金城城主，有一批礼物送给凉州王，事先已送过礼单。” 　　这人斜睨了一眼，摆摆手道：“好啦进去吧。” 　　孙别山虽然不是凉州亲信，但至少也是一城之主，是能与程大雷平起平坐的存在。可这城门守军连表面上的尊敬也不屑于给，似乎在他眼里孙别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孙别山倒是没有表示什么，但他贴身的手下人已经流露出不满：凉州城也忒看不起人了吧。 　　孙别山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可莽撞。他打马穿过城门，送礼的车队一路跟在后面。 　　一路走，一路打量街道两旁的景象。倒是见到不少守军，可多是神情慵懒，萎靡不振。看他们的样子，实在不像外界传说中百战百胜的凉州兵。 　　凉州城的防御竟如此稀松么？孙别山心底暗暗想到。联想刚才通过城门时，守军虽然不甚恭敬，却也连检查礼车都没有做。 　　是外松内紧，还是如今的凉州城已经腐化堕落。 　　一直来到城主府的大门前，终于见到一位正主。吴用从大门中走出来，抱拳拱手道：“竟不知是孙城主亲自押送，失敬失敬，早知如此，我该派人去城门迎接的。” 　　“唉，都是为王爷做事，吴军师客气了。”孙别山从马背上跳下来，双手将无用扶起。 　　“快请，快请进。” 　　吴用开口吩咐，令人将侧门打开，几辆马车直接驶入城主府。 　　来到一处院落中，有人负责清点礼物。孙别山左右看看，道：“吴军师，敢问王上现在何处？” 　　“喔，已经差人去请了，王爷最近有些累。” 　　“明白，明白，不敢打扰王爷。”孙别山话锋一转，道：“王爷忙什么呢？” 　　“呵，他的事情可不少，整个凉州每天大大小小多少件事物，现在都需要他处理，我估计，他昨夜又是很晚才睡觉。” 　　孙别山轻轻点头，心中暗暗寻思着：程大雷也并非酒囊饭袋，权牧一州，事务的确不少。若不是态度问题，便是能力问题。莫非这程大雷有打地盘的才干，却无治政之才？ 　　院内清点礼物，等一切快结束时，程大雷才慢吞吞的出现。 　　孙别山立刻拜倒，口中道：“属下孙别山，参见王爷。” 　　“好啦，好啦，起来吧。”程大雷打了个酒嗝：“孙城主不必拘礼。” 　　孙别山这才起身，偷眼打量着程大雷。只见他形容颓废，身上带着一股酒气，衣服的扣子还扣错了一颗。 　　啧，吴用说他日理万机，究竟一夜不睡在忙碌什么。 　　“孙城主远来辛苦，不知带了什么礼物？” 　　孙别山打起精神，走到一辆马车前，道：“王爷请看。” 　　随着轿帘打开，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胡姬美人。头发如海藻一般，皮肤白皙，瞳孔清澈。 　　四辆马车上各有一位美人，却是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四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程大雷打量着佳人，孙别山打量着程大雷。只见此刻他眼睛已经发直，眼睛恨不得长在美人身上。 　　“好，好，好。”程大雷拍手道：“还是孙城主了解我，快快，将佳人送入房中。” 　　“王爷辛苦，这是属下的一片心意。”孙别山口中如此说，心中其实十分不屑。 　　程大雷几时变成这般样子，大丈夫有些风花雪月，却也不算什么。传出去甚至是风流佳话。可万万不能沉迷其中，误了正事。那句话如何说的：有了江山，还怕没有美人。 　　若是分不清主次，沉迷于美色，便是大错特错。 　　正午，程大雷定要留孙别山用饭。酒席宴间，杯来盏去，有佳人作陪。 　　“王爷，这次戎族入侵，天下大乱，咱们凉州要不要做些什么？”孙别山也在试探程大雷的态度。 　　“嗳，此种劳心劳力的事没必要搀和。”程大雷举着酒杯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来，喝酒喝酒。” 　　孙别山自然顺着程大雷说，心中却是大失所望：原来不过是个小富即安的酒色之徒，如这种人怎么就成了凉州的主人。 　　当真是时无英雄，令竖子成名。 　　推杯换盏许久，程大雷本就带着醉意，之后更是醉的昏天暗地。搂着陪酒的歌姬，做出种种不堪入目之事，丑态毕露。 　　孙别山告辞离开，程大雷的注意力都在怀中歌姬身上，根本不曾留意他。 　　午时过后，孙别山带着随行人离开。他骑在高头马上，寻思着今日所见所闻。 　　凉州主要将领奔赴长安，军中防守空虚。而程大雷沉迷酒色这件事，已经是确定无疑。 　　凉州不该是程大雷一人的凉州，如果程大雷真是胸中有大抱负之人，孙别山也不介意保他。可这样一个程大雷，有什么资格成为凉州之主，令他孙别山卖命。 　　不过，纵然如此，凉州的实力仍旧不容小觑。究竟要不要动手，还需仔细思量。 　　“大当家，人已走了。”吴用将孙别山送出城后，去而复返。 　　程大雷恋恋不舍的将怀中的佳人放开，她是凉州本地青楼的花魁，此时已被程大雷捉弄得垂涎欲滴。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挥挥手，令人将她带下去。 　　偏厅人去楼空，只余下程大雷与吴用二人。 　　“吴军师，你说他们会不会上钩？” 　　“这个……属下说不好。”吴用顿了顿，心想凭你刚才的表现，我都想抽你了，何况他们。 第838章 不得不反 　　天下大乱，人心思动。 　　今日帝国已快乱成一锅粥，程大雷之所以有底气面对这个乱世，每天还有心情悠哉悠哉的喝喝茶听听曲，便是因为凉州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一旦凉州内部闹出事情来，程大雷怕就再没有心情喝茶听曲。 　　所以无论如何，程大雷要处理掉凉州内部的不安定因素。 　　钱通玉、白空集、孙别山如果他们三个一心一意还好，但凡他们有二心，程大雷便要将他们清理掉。 　　今日在孙别山面前演了一出好戏，之后，程大雷立刻开始着手布置。琴川、朔方、凉州三城同时调动。派出探子刺探三人的情报，但凡对方有风吹草动，程大雷便会以雷霆手段出击。 　　如此，也算是凉州内部的一次军事演习。 　　布置妥当后，程大雷便开始等呀盼呀，但令人奇怪的是，三人竟然平静得很。 　　程大雷难免有些奇怪，莫非说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三人坦荡得紧，并未对自己生出二心。 　　也或者是自己演戏演得太过了，让三人产生了疑心。 　　程大雷也不敢放松警惕，日日翘首期盼，心情竟然如此悬了起来。似乎是知道头上有一柄刀随时会落下，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期限。 　　…… 　　这一日夜里，武威城中，白空集的书房之内。 　　孙别山与钱通玉乔装改扮来到此地，拣夜里入城，直到进入城主府，二人才算松了口气。 　　也没有办法，都知道程大雷手下喜字队本事了得，说不得这城里便有他们的耳目，消息一旦走漏出去，就是死到临头。 　　孙别山道：“我去凉州城走过一遭，如今程大雷沉迷于酒色，凉州防御松弛，如果想要动手，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白空集皱眉沉思，道：“对于程大雷还是不可小看他，他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实力怎能小觑。” 　　“程大雷实力虽强，但我们也不能妄自菲薄。大家都知道，程大雷之所以可以折腾出一番基业，是他手下的人各个了不得。但那些主要将领都离了凉州，现在程大雷可是孤家寡人一个。” 　　二人争执起来，一时无法统一意见。白空集面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钱通玉，道：“钱城主，事到临头，您别一直抻着，也给出个主意？” 　　钱通玉这才睁开眯缝在一起的眼睛，道：“依二位看来，程大雷当真信得过我们么？” 　　二人一怔，同时摇摇头。 　　待人以诚，人才会以诚待你。问题是三人根本信不过程大雷，因而程大雷也不会信任他们。 　　钱通玉苦笑一声：“等程大雷势力越来越大，我们就成了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到时候他要架空我们，夺走咱们的城池，咱们是给或不给？” 　　“不给？”孙别山咬着牙：“有办法不给么。” 　　钱通玉点点头：“我刚才听二位所言，分歧并不在于要不要动手，而是担心敌不过程大雷。可是，孙城主说得不错，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咱们不动手，假以时日，程大雷就要向咱们动手了。” 　　“不是咱们要反，实在是时势所迫，不得不不反呐。”白空集道。 　　关于这一点，三人其实并无分歧。否则也不会鬼鬼祟祟，大半夜在武威城相聚。 　　问题在于怎么打？ 　　虽然主要将领不在，但程大雷手中的十万大军仍在凉州。不过，这十万人并不是囤积在一座城池。琴川、朔方、凉州分散开来，当然，凉州城囤积的兵力最重。 　　三人若要动手，必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凉州城。 　　孙别山亲自前往凉州城，也是看看凉州城的防御，有没有动手的机会。 　　“据孙城主观之，凉州防御松弛，根本不成气候。”钱通玉道。 　　孙别山点点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钱通玉顿了顿：“二位可还记得，宋伯康是如何失去凉州的？” 　　孙别山两人眼睛一亮，几乎同时道：“阁下的意思是……夜袭？” 　　“这怕是唯一的法子。” 　　三人的声音压低下来，商议具体执行的细节，三家该如何分配兵力。 　　包括，破城之后，该如何处置程大雷。 　　在此夜过后的某一天里，有大批人混入凉州城，凉州城的防御依旧松弛。城门口几个守军每天喝酒赌钱，对于进出人等也不细细查验。 　　凉州五城，因没有战火的缘故，日子还算太平。经常有商贩将货物从一地挑到另外一地，商业也算繁华。 　　这批人入城之后，便入雨水落入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当家大喜，大喜。”吴用急匆匆跑过来，道：“咬钩了。” 　　程大雷正坐在书房内翻书，听到这话后眼睛一亮。 　　吴用将详细情况与程大雷说了。如今的凉州城乃是内紧外松，每天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城门。再有喜字队打探回来的情报，程大雷已知道他们在悄悄行动。 　　“蛮好，蛮好。”程大雷道：“控制住了么？” 　　“启禀大当家，这次入城的有五百三十二人，根据得到的情报判断，他们当是钱通玉的人马。现在分几批潜伏在城内，当然，我们的人在盯着。大当家，要不要对他们动手？”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程大雷道：“先盯着，别让他们发觉了。” 　　可以清晰确定对方的人数，可见阿喜办事漂亮。程大雷的确一直未向外扩张，可却从未放松对手下人的锻炼。多年磨刀，这次可以试一试锋芒了。 　　有这样的手下，大幕未揭开，程大雷已经提前锁定胜局。程大雷担心的不是他们动手，而是他们不动手。 　　“大当家，对方既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动手当也就在这几日了。”吴用道。 　　程大雷点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也开始准备吧。闲了这么多日子，也看一看手下人还能不能打仗。” 　　吴用答了一声“是”，脸上凶相毕露。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用在此时。 第839章 三路出军 　　残冬为褪，春天的确一日比一日近了。黑灰色的平原上，也有野草悄悄放出青芽。 　　马蹄轻轻踏过，将刚冒头的野草踩成泥泞。 　　孙别山轻轻哈出一口寒气，握刀的手紧了紧，带领队伍继续前进。 　　这支队伍从金城出发，总共一万两千人，完全由骑兵组成。现在马摘铃，人衔枚，一直赶路，尽量不发出声息。 　　凭金城一城，是凑不齐一万两千骑兵的，这支骑兵队伍是金城、武威、浩甲三城合力凑出来的。由孙别山负责领军。在孙别山之后，还有一支步兵队伍，由白空集率领。 　　在钱通玉、白空集、孙别山三人中，孙别山是军伍出身，由他负责领军是最合适不过的。 　　城外以烟花为号，到时候事先埋伏入城中的探子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攻敌之不备。 　　简单说来，这是复盘了程大雷曾经攻打凉州城时的方式。身为一个军人，有时候孙别山也会佩服程大雷。 　　但他佩服曾经的程大雷，是青牛山能撼十万戎族兵的程大雷，是以弱胜强，赶走宋伯康的程大雷。 　　并不是现在的他。 　　世上多的是这种人，胸无大志，小富即安。从小没吃过饱饭，一旦见了花花世界，便沉浸其中，变得不思进取。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做凉州的主人。 　　想到这里，孙别山胸膛有些炙热。他是军人出身，一刀一刀砍出的军功，身为军人，他是希望在战场上建立不世功业，而不是阿谀奉承，玩弄人心苟且。 　　乱世天下，好男儿谁不想逐鹿天下，会一会世上英雄。 　　从今夜开始，世人该知道孙别山这三个字了。 　　四更天时分，大军逼近凉州城下。孙别山挥手拦住了前进的队伍，命令手下发出烟花信号。 　　一支烟花冲天而起，随之淹没在黑暗中。孙别山望着前方夜空，心脏提了起来。他在等待，等待城中的信号回应，那时候便是大军攻击的时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黑夜依旧寂静。孙别山的心情越来越紧张：难道出了岔子。 　　轰！ 　　一支烟花点亮天空。 　　孙别山心中大喜，看来城中的事情已经妥当了。他大手一挥，下令全军进攻。 　　五里、三里、二里……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只见城门在这个时候洞开，一如前不久孙别山入城时的景象一样。 　　他的眼睛里爆发出杀意，不久前，连守门小卒也敢给自己眼色看。希望在今夜过后，你们不会再忘记我的名字。 　　距离凉州城越来越近，孙别山幻想着入城之后与程大雷决战的景象。是时候彻底击败他，告诉他谁才是凉州的真正主人。 　　正这时候，城门内传来马蹄声，孙别山眼睛眯起：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一支骑兵队伍从城门闯出来，同样步伐，同样间距，可见训练之精悍。人人身穿黑色皮甲，手中提着长矛，为首一员将，手持亮银枪，坐下白龙马，身上白盔白甲。 　　他一人光芒，似乎就能照亮整片黑暗——赵子龙。 　　关鱼携带大批将领入关考察，观摩各个地区士兵战斗。赵子龙可没有随同一起前往，原因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早已从顶级晋升为绝世，在可预期的时间内，估计没有再提升的可能。 　　今夜他负责守城，他没有躲在城楼上往下丢石头，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 　　城门打开，赵子龙率领三千龙字军出城。两军对垒时，赵子龙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攻击。 　　孙别山脸色大变，什么情况，对面兵力明明远弱于自己，为何竟敢主动攻击。还有，城内埋伏的探子呢，自己等待的是他们，可不是赵子龙。 　　就在今天白日，确定对方的行动时间后，城里已经展开收网行动。在吴用与阿喜的配合指挥下，五百余人一个都没有走脱，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他们也并不是完全消失，五百余颗人头一个不差的仔细存放着，就等着和孙别山的人头摆在一起。 　　时至今日，赵子龙控制的骑兵队伍当然不止三千人，但兵贵精不贵多，在赵子龙想来，出动三千人已经绰绰有余。 　　骑兵对撞，绝不是简单的兵力对比。 　　赵子龙带头冲锋，这似乎已是蛤蟆寨的传统。整支队伍如长矛一般，将敌人的队伍撞出一个窟窿。 　　赵子龙掉回头，身后的龙字旗猎猎而舞，他发动了第二次冲锋。 　　黑夜里，安静厮杀，简单的交锋，便是大批人大批人倒地。 　　孙别山胆战心惊，他何曾目睹过这样的杀戮。在此时，他明白一个事实：不管程大雷有没有资格做凉州的主人，他孙别山都还差得远。 　　差不多同样时间，程大雷也展开了自己的行动。 　　是的，程大雷此刻并不在凉州城，而是在朔方城。 　　朔方城兵力大概是三万余，今夜作战并不需要如此多的兵力。不过，正如程大雷事先所说，将这件事当做一次演习，也让那些没上过战场，不知道死人是怎么一回事的人，明白战场的残酷。 　　“大当家，一定要保重身体，其实您没必要以身涉险……”和珅担忧道。 　　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腰上插着匹夫剑，身后背着鬼面斧。在他身后，是扛旗的银眸。 　　“好啦好啦，你等着本当家凯旋的消息就好。” 　　程大雷一声长啸，带领士兵踏上征程。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浩甲城。 　　于此同时，秦蛮率领的蛮字军，已经和白空集率领的步兵队伍展开交锋。 　　步兵对抗步兵。 　　今夜，程大雷可以说是全军出动，不仅是赵子龙的龙字军，现在程大雷率领的鱼字军，秦蛮率领的蛮字军。包括张肥的张字军，高飞虎高飞豹的虎豹骑……全部加入战场。 　　既然是演习，就彻彻底底练一次兵。 　　大军分为三路，将敌人的兵力分隔开。因为阿喜的缘故，事先程大雷已经拿到确切又详细的情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此说来，此战尚未开始，程大雷已经稳操胜券。 第840章 大获全胜 　　初春寒夜，杀戮在平野上展开。 　　孙别山握紧刀柄，脸上肌肉紧绷。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便未按他所预期的展开，及到现在，已彻底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两军厮杀，比拼的不仅仅是双方统率的战力，更多是比拼个人魅力，对军队的组织能力。 　　领袖，总要有领袖的素质。 　　在这一点上，赵子龙做得相当不错。三千龙字军团结在一处，以赵子龙为中心，厮杀进行到现在，无有一人胆怯，无有一人后退，还保持着完整阵型。 　　相比之下，孙别山就差得很远。也不完全是他的原因，这支骑兵队伍有三方势力组成，孙别山仅仅能控制自己的人马。其他武威城、浩甲城的队伍因为没有主帅，在战局稍有失利，便人心惶惶。 　　一支队伍，当有第一人逃跑后，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会影响一大片人。 　　龙字军越战越勇，人人如狼似虎，杀气蒸腾。而此消彼长，孙别山的队伍已渐渐胆怯，人心思退，阵型渐渐变得散乱。 　　鏖战至今，孙别山大旗下只聚集着两千余人。这是孙别山亲手调教出来的精锐，对其忠心耿耿。到现在，也只有他们还保持着基本阵型。 　　战局从一开始便对孙别山不利，但孙别山并不是没有胜算，赵子龙也并不是没有软肋。 　　对方的弱点便是兵力太少，战斗持续到现在，人的力气总有耗尽的时候。只要孙别山能站稳阵脚，组织起反抗力量，此战胜负还未可知。 　　能在乱战之中，判断形势，组织起力量绝地反击。从这一点来说，孙别山也不愧武夫之名。 　　他的目标很明确，便是赵子龙的项上人头。用最后的力量诛杀对方的主将，此战还有胜算。 　　一声虎吼，身后将士沸腾，孙别山一马当先，向乱战之中的赵子龙冲杀而去。 　　恰恰这个时候，赵子龙也是同样想法。杀掉孙别山，能让战斗节奏加快，早些结束这场夜战。 　　两军对冲。 　　速度都提升到极致，双方大将冲杀在最前方，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孙别山绝眦欲裂，血灌瞳仁，恨不得将赵子龙千刀万剐。 　　赵子龙却是很平静，眉眼冷峻。眨眼之间，双方就撞在一起，孙别山虎吼一声，口中绽放出一字。 　　“杀。” 　　大刀兜头罩下，要将赵子龙人头砍成两段。赵子龙手持龙胆亮银枪，在双方照面的时候，一枪递出。 　　虽然只有一枪，却是枪影缭乱，宛若千花万花绽放，最后又归在一处。 　　百鸟朝凤枪。 　　一枪捅穿孙别山的咽喉，大刀僵硬在空中，无力垂落。 　　赵子龙眉目如常，厮杀向前，身后龙字军涌上来，将敌人的部队斩成两截。 　　凉州城下这一战，胜局已定。 　　…… 　　秦蛮与白空集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步兵与步兵的厮杀，没有骑兵对撞来得豪迈，却更加惨烈，更加血腥。 　　身处乱战之中，敌人不仅在正面，可能在背后，在左右——无处不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稍不留神就着了冷刀子，任你三头六臂，有天大本事，都得埋尸沙场。 　　白空集统率步兵支援孙别山，携带诸多攻城器械，若事情出了岔子，孙别山进不了城，他已准备好强攻凉州城。 　　不料，他自己却出了岔子。 　　秦蛮埋伏在其必经之路上，率领伏兵冲杀出来。双方接触，一开始白空集便乱了阵脚。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着实意外，秦蛮却是磨刀许久，恭候多时。 　　梅花阵铺开，数阵合一，合一而分，成了战场上的绞肉机。敌人大面积大面积被杀戮，大片大片的溃逃。 　　白空集不是孙别山，他生来锦衣玉食，在家族的培养下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往往是占领最有利的位置，何处油水最大，风险最小。往往出人不出力，却能获得最大功劳。 　　他没有孙别山指挥全军的实力，也无硬碰硬正面刚的勇气。当形势对己方不利，他先乱了阵脚，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是如何逃生。 　　一军指挥者如此，何况是手下的底层兵卒。大家丢盔弃甲，撒开丫子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跑起来不够快。 　　战局一面倒，蛮字军稳稳占据上风。 　　秦蛮骑在马上，手持大枪，身边围着亲卫队，在乱战中厮杀。目光瞥见了准备逃走的白空集。 　　一马当先，很快便冲到白空集背后，晃动山躯，轻舒猿臂，轻而易举将白空集从马背上摘了下来。 　　狠狠摔在地上，白空集头晕目涨，浑不知发生什么事。等他回过神来，一柄长枪已压在他肩膀。 　　“秦将军饶命，秦将军饶命。”白空集跪在地上大呼小叫。 　　秦蛮本打算顺手宰了他，程大雷也并未吩咐要活擒。却是没料到白空集竟然如此没骨气。 　　他悻悻收起长枪，口中喝了一声：“来人，绑了。” 　　主帅被擒后，剩下士兵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纷纷放下兵器，跪地求饶。哗啦啦如被砍到的麦秆一般，纷纷跪倒一片。 　　除了溃逃者，或者是当场被斩杀的，秦蛮此战俘虏过万。相比赵子龙，秦蛮胜得十分容易，自己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他收整阵型，留下一批人看押俘虏，带着剩余人向武威城进发。 　　天亮之后，赶到武威城，用白空集做要挟，打开城门。在正午之前，便占领了武威城。 　　赵子龙胜得摧枯拉朽，秦蛮胜得轻而易举。三路大军之中，反倒是程大雷的战况最艰难。 　　他统领鱼字军攻打浩甲城。 　　攻城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他的对手，也委实难缠一些。 　　这次起兵反程，钱通玉是主谋，搞得声势最大，却是出力最少。 　　钱通玉是商人出身，最是精于算计。在战斗开始前，他就盘算着除掉程大雷后，谁做凉州的主人。 　　钱通玉、白空集、孙别山也是互相看不起。没有程大雷，他们也未必会团结一致。 　　而他也算计着，如何保存实力，如果造反不成功，自己应怎么和程大雷博弈。 第841章 连得三城 　　小心方才驶得万年船。 　　钱通玉算来算去，果然被其算中。这次三家反程，的确搞出不少风雨，但来得急去得也急，一夜时间便被彻底扑灭，没有对程大雷造成多大影响，反而令程大雷彻彻底底练了一次兵。 　　大军在夜里压到浩甲城下，水陆两趟兵对浩甲城展开总攻。 　　钱通玉翘首以盼，没有盼来攻破凉州城的好消息，却候来攻城的大军。 　　得知消息后，钱通玉几乎是从凳子上掉下来。他知道程大雷不好对付，面对此战谨慎又忐忑。等在浩甲城中，心脏一直砰砰打鼓。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依旧没料到程大雷如此刚硬。手段雷霆，钱通玉尚未搞明白怎么会事，大军已经压在城下。 　　什么沉迷酒色，什么胸无大志……钱通玉怀疑孙别山是不是眼睛瞎了。如果程大雷当真沉溺在酒色中，大军调动得如何这样快。 　　现在钱通玉被困在浩甲城中，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不过估计孙别山与白空集的下场也不会太好。现在也就自己仗着坚城固守，否则怕已人头滚落。 　　程大雷尝试两次攻城之后，感觉有些棘手。便下令士兵退下来，在浩甲城外扎营，摆开阵仗却是围而不攻。 　　天亮之后，钱通玉登上城楼，看城下兵马林立，其中最显眼的便是程大雷的大帐。 　　“程王爷，属下向来对您言听计从，何故兴兵伐我，使百姓遭殃。” 　　程大雷听得钱通玉喊话，也走到两军阵前。正好听到这一句：“姓钱的，废话少说，你伙同白空集与孙别山造反，如今事情已经败露。” 　　“哎呀呀，属下冤枉。”钱通玉大呼小叫：“王爷说的事，属下一无所知呐。” 　　程大雷撇撇嘴：“如此说倒是我冤枉你了，那好啊，你将城门打开，我进城问个明白。” 　　“对于王爷的吩咐，属下是不敢不从。”钱通玉道：“不过王爷大军兵临城下，属下若是开门，怕王爷大军杀过来。”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程大雷道：“你可以打听打听去，我在江湖上是什么名声，最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当然，当然。”钱通玉道：“不若王爷撤下大军，王爷独自入城，属下摆好酒宴，好好招待程王爷。” 　　二人一个城头一个城下，互相磨着嘴皮子，却也是各自处揣着明白装糊涂。已经是兵临城下，剑拔弩张，仍旧有心情有一句每一句的废话。 　　程大雷并非打不下浩甲城，不过是需要的代价太大。况且，没有死战的必要。浩甲城没有支援，将城池一圈，缺少后继支撑，破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钱通玉也未必要死扛到底，他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之所以没有投降，原因其实很单纯——信不过程大雷。 　　自己已经明摆着反程，这要是落在程大雷手中，以程大雷残暴的性格，还不是被其千刀万剐，落个死无葬身的下场。 　　但心里也明白，死撑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究竟后事该如何处置，他现在也是全无主意，不过是多撑一日算一日。 　　之后，占领武威城的秦蛮赶到此地。赵子龙也拿下金城，安排人接管之后，率军赶到此地。如此，便只剩程大雷一个，拿不下浩甲一座城。 　　破城之后，有许多事要处理。接管城池，安排俘虏，粮草接济，论功行赏……可程大雷陷在浩甲城，一时也是分身乏术。 　　“大当家，强攻拿下来吧。您下命令，蛮字军负责总攻，明天天亮之前拿下浩甲城。”秦蛮道。 　　“蛮字军是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若是损失了人，难道你不心疼。”程大雷摆摆手：“能够兵不血刃，还是不要牺牲太多。” 　　秦蛮只能摁灭自己心头的战意，一切听从程大雷安排。 　　浩甲城何时可破，也就看钱通玉何时投降。但金城与武威城诸多事还要处理，迫在眉睫，是一刻都等不得。 　　程大雷与钱通玉下了一封劝降书，之后将大帐当做临时办公地，崔白玉、和珅与杨国忠都紧急调动过来。 　　关鱼带走大批军事将领，幸运的是文官都留在凉州。接管两座城池，程大雷手下的人手也是够用。 　　俘虏三五万人，许多普通兵卒其实没有反抗程大雷的心。所以战俘处理起来，也算顺利。打散原先的建制，将他们编在各个军营当中。 　　孙别山死在战场上，白空集暂时囚禁，留待日后处理。 　　最棘手的是他们的家眷老小。不过，程大雷也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算有经验。 　　某些人押入大牢，暂时囚禁起来。一些人流放出凉州，现在兵荒马乱的世道，孤家寡人离开凉州，没有造化的人，等着他们的便是一个死字。 　　一些妇孺，便分配给此战立功的将领。 　　在程大雷的劝降书递过去后，钱通玉也回了一封信。信中言辞恳切，说是对程大雷忠心耿耿，实在是受了白空集与孙别山的蛊惑。 　　到现在程大雷已经打探清楚，主谋就是钱通玉。 　　信中说来说去，便是向程大雷要条件，看投降之后，程大雷会如何安置他们。 　　程大雷对孙别山与白空集的家眷都算手下留情，如此也是做样子给孙别山看。 　　钱通玉想要的是能够妥善安置自己的家眷，不受兵丁骚扰。哪怕是软禁，有人供养。 　　程大雷直接给否了，可以不伤其家小，但须贬官为民，自力更生，与凉州的普通百姓一样。 　　钱通玉自小锦衣玉食，想到日后要行苦劳作，与普通贱民一般，当真比杀了他还痛苦。 　　双方谈来谈去，程大雷又开出条件，许他家小离开凉州。 　　钱通玉已经有几分动心，但转念一想，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如果路上逢着山贼强盗，还是少不了一个死字。 　　当初宋伯康是怎么死的？钱通玉可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他还是答应贬官为民，打开城门，在城门跪迎程大雷入城。 第842章 此酒尚温 　　浩甲城城门洞开，钱通玉率领满城文武，一家老小跪迎程大雷入城。 　　钱通玉心脏砰砰打鼓，虽然事先已经谈好条件，然而，程大雷的人品着实令人信不过。败兵之将，有何谈条件的资格？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钱通玉实在不愿开门投降。 　　终究是没有办法的事，也不知程大雷会如何处置自己。 　　程大雷骑着黑牛入城。钱通玉等人垂首跪在地上，除了担心自己的安危，也有一种屈辱在。 　　毕竟是打了败仗，没有抬头挺胸的资格。 　　程大雷从黑牛背上跳下来，三两步来到钱通玉身边，双手将其搀起。 　　“钱城主，何必行此大礼，折煞本王。” 　　钱通玉话都说不利落：“在下，在下……” 　　“嗳，我知钱城主是受小人蛊惑，此事并不怪你，钱城主不必多说。” 　　钱通玉心底一颗石头落了地，听程大雷话中的意思，并不会严惩自己，妻儿老小能保安稳。 　　然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程大雷如此大度，实在与传言不符。要么程大雷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心中有大抱负；要么是他根本没将自己看在眼里。 　　如此，自己召集人手与他作对，委实有些不自量力。 　　再看城中文武，已经是感激涕零。程大雷如此作为，妥妥收割了一波人心。 　　在钱通玉的恭迎下，程大雷率领大军入城。街道两旁，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围城多日，城中百姓也是人心惶惶。生怕程大雷会搞出屠城这种事来。钱通玉投降打开城门，众人算是松了口气。今次程大雷入城，诸人也都想瞧一瞧这位传说中的凉州王是怎样存在。 　　却发现程大雷也并非三头六臂，模样论着说普通都算是奉承话。然而，他骑着丑陋的黑牛，身后大军护驾，自是不怒自威，凛然不可触犯。 　　在人群中，挤着西门春长一家人，他远远看着这一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终于确认，今日的程大雷便是曾经的河贼强盗。 　　当真是时运难测，几年光景他便是一州之主，封王拜将一地诸侯。 　　在钱通玉的配合下，程大雷顺利接管浩甲城，过程中，并未发生什么意外。城中的文武官员，没有那个不顺从的。对他们来说，头上的主子是谁，其实不太重要。这场塌天大祸下，能保住项上人头已经算是不错，其他也不敢多想。 　　钱通玉在失去利用价值后，举家搬到凉州城，暂时和白空集的家小关押在一起。程大雷的人接手浩甲城，将浩甲城的事务理顺之后，金城与武威城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 　　通过这件事，程大雷算是彻底掌握凉州。将浩甲、武威、朔方、金城、凉州五城握在手中。扫清卧榻之贼，屋子打扫干净，程大雷也算是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 　　当程大雷能安稳睡觉的时候，帝国许多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尤其是京州一地，戎族大军压过来，李乐天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而野原火也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日日殚精极虑，思考如何取胜。 　　各路诸侯谁又不是各怀心事，因缘际会聚在一起，却都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盘算着如何在这次大潮中多捞几尾鱼，以及如何不被这大潮吞没。 　　执掌一地兵权，抬手遮一方风雨的诸侯都如此，更不用提底层百姓。人人朝不保夕，闭上眼睡着，谁也不知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时候，关鱼携带前线考察团赶到长安附近。经过大半个月时间的赶路，大家算是接近战区。一路过来晓行夜宿，诸人身上携带的干粮耗尽后，便打劫沿途的山贼补充，捎带手还剿灭了几伙强盗。 　　时当正午，诸人扎下营，准备造炉生火。在外面风餐露宿的日子，自然不能和在凉州相比。大家也想不明白，既然是过这种苦日子，程大雷为何总吵着要出来。 　　好在都是性情坚定之人，这小苦小难，也不会折损诸人的意志，无非是随口抱怨几句而已。 　　前方忽然传来喊杀声，负责警戒的探子飞马回报。 　　“启禀关将军，东方三里处，有一队戎族正追杀一支帝国军。” 　　关鱼还未给出反应，张肥高飞豹等人已经兴奋起来。诸人苦熬一路，连个戎族的影子都没见着，现在终于被大家等到了。 　　“有多少戎族？” 　　“一百余人。” 　　关鱼放下刚烫好的酒，舒展臂膊站起来，道：“全军都有，准备迎战。” 　　关鱼、张肥、高飞豹等人是与戎族交过手的，知道他们的优势与缺点。可单雄信、史文恭这些人还没同戎族照过面，也该让他们切实体会戎族是怎样一种存在。 　　将队伍分为三支，单雄信领一支正面阻挡，花荣携带兵丁右翼击破，关鱼则携带一批人游走在外围，以备不时之需。 　　单雄信早就想着立功的机会，此刻有迎战之机，立刻携带大队冲杀过去。两支队伍如洪流一般撞在一起。戎族向来强悍，但这一次却被从正面击溃。 　　单雄信、史文恭等人，人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戎族虽然强悍，但也是平均水平，在正面碰撞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是单雄信之敌。 　　花荣也杀了出来，一边冲杀，一边手拎长弓，开弓便是连珠箭，首先射杀了对方指挥官。 　　戎族虽然骁勇，但总也有崩溃的时候。在指挥官被射杀后，他们已打算逃跑。而一边逃跑一边射箭杀敌，寻找反扑的机会，这也是戎族惯用的手段。 　　但这次，他们的战术没有施展开。关鱼堵在他们必经之路上，他还没有下令，张肥已经冲杀出去。 　　这是真正的万人敌。 　　乌骓马，丈八矛，一个人似乎就能歼灭这支戎族骑兵。身后的高飞豹、高飞虎都争先恐后。若被张三爷抖开威风，他们便也没了杀敌的机会。 　　这场遭遇战来得急，结束得也快。一支百余人的部队，几乎被全歼在当场。 　　当战斗结束，关鱼端起放在石上的酒碗时…… 　　此酒尚温。 第843章 联军大营 　　这场战斗结束后，以关鱼和刘悲为中心，大家聚在一起分析此战得失。 　　这是从蛤蟆寨时养成的传统，大家群策群力，在战斗中学习，在学习中战斗，由上向下培养后继力量。 　　一些人能迅速成长起来，也多亏这传统保持。现在便是如高飞豹、单雄信等大字不识的人，也能咬着牙想些战术战略的问题。 　　这时候一军官模样的人靠近，抱拳拱手道：“多谢诸位仗义出手，在下青州徐康，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徐康在青州王麾下，任游击校尉，负责打探军情，拔除敌人的探子。算不得青州主要人物，却也是在青州王面前挂了号的，是可待培养的年轻将领。 　　今次是外出执行任务，与戎族小股部队撞上，发生这场遭遇战。被戎族赶得像兔子一般，损兵折将严重。若不是碰上关鱼，怕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凉州关鱼。”关鱼拱拱手：“特来参加这次抗戎联盟，现在京州是什么情况？” 　　听完关鱼自报家门，徐康脸上一变。他算是有城府的，心中震惊却未说什么。可是身后亲随之人，却没有这么好的涵养，顿时议论纷纷。 　　“原来是程大雷的人，怪不得……” 　　“不知程大雷来了没有……” 　　徐康摆手压下手下人的议论，冲关鱼抱拳道：“不知程王爷到了没有？” 　　“我家王爷仍在凉州。”关鱼道：“联军大营现在何处？” 　　“报关将军知，联军大营就在东南三十里处，已恭候诸位多时。” 　　说罢，徐康翻身上马，召集手下人飞速撤离，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高飞豹看着诸人远去的背影，不满道：“这人不太地道啊，咱们好歹救了他一命，他也不说给我们带路？” 　　关鱼不动声色，他虽然没有在外面走动过，但大概也能猜出程大雷在世人心中是怎样印象。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同程大雷扯上关系。 　　众人用罢饭之后，继续赶路。一路还在讨论刚才与戎族遭遇的情景。 　　戎族善射箭，骑术精悍，面对敌人常有不死不休的势头。众人虽然顺利歼灭这支小股戎族，但对戎族也是收起轻视之心。 　　今日遭遇不过区区百人，若上万戎族都有这样的劲头，大家该如何应对。双方厮杀人数一旦达到数万人，便不是一两员大将能左右战局。 　　三十里路急行军的话也不需多少时间，在黄昏时分，大家已赶到联军大营。 　　只见帐篷连着帐篷，一眼望过去，浩浩荡荡一片。 　　“二爷，要不要知会他们一声？”史文恭道。 　　关鱼想了想，道：“那徐康应该已经把消息带过去，咱们也省的麻烦，择地扎营过夜。” 　　关鱼是眼高于顶的角色，十几路诸侯任谁也不会被他看在眼里。这次各路诸侯王齐聚，自己的身份也和他们不太对等，他们若有个冷嘲热讽自己是接着还是不接着？ 　　所以关鱼索性不与他们见面，自己登高望远，在合适的位置扎下营寨。他们自可过来见自己，如果他们不来，自己也省的麻烦。 　　一部分人扎下营帐，生炉造饭，挖开排水沟；另外派出人手，刺探各营情况。 　　当营寨扎好，天已黑了，负责打探情报的人也回来了。 　　关鱼在大帐之中，翻看着刚刚绘制的联军布防图。整个营地成扇形，各家与各家之间分界明显。 　　“大哥，你来看，若戎族要偷营劫寨，大家各自为战，未建立统一防线，怕会被戎族所趁？” 　　“这次离开凉州以你为帅。你心中当有主意。”刘悲叹了一声：“虽然是诸侯联军，怕也是各有各的算盘，谁肯将兵权让出来归别人掌握。咱们不也是一样？” 　　“令不出一家，这样的联军可是一点战斗也没有呐。”关鱼道。 　　“但形势如此，也不是谁能改变的。”刘悲道：“我们做好我们的事，时机不对就撤回凉州，凭咱们五百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启禀将军，豫州王差人送来肥羊二十头。”这时候有手下报来。 　　刘悲与关鱼对视一眼，都感觉奇怪。他们和豫州王林涛并没有什么交情，为何对方会给自己送礼？ 　　“禀将军，兖州王送来美酒十坛。” 　　“……青州王送来羽箭千支。” 　　“江南王……” 　　一声又一声报，关鱼与刘悲走出大帐，只见辕门前已经堆满各式物品。有肥牛肥羊，美酒锦缎。 　　大家千里到京州，受了诸般苦楚，最委屈的便是自己的肚子。一路上吃的委实有些差，现在却大获丰收。诸人都兴奋得杀猪宰羊，准备打一打牙祭。 　　关鱼颇感不可思议，心道难道自己对大当家的名声有误会。看眼前的情形，大当家的人缘相当不错么。 　　关鱼却是不知各路诸侯的用意。徐康返回大营后，便将关鱼歼灭戎族的事情绘声绘色描述一遍。 　　联军成阵以后，也与戎族有过接触，输得可谓是一败涂地。平时想要抓住一二名戎族，打探敌人的情报都难如登天。联军之所以在此地扎营，未靠近前线，也是忌惮这一点。 　　真要靠近戎族，大家是戎族的对手么？ 　　可关鱼出现，便全歼一支戎族百人队，当真可以说得上大获全胜。 　　关鱼心里着实不清楚，帝国军被戎族欺负得有多惨。 　　而各家纷纷送来礼物，礼物不轻不重，却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第一，大家想要和凉州处好关系。第二，关鱼只带了五百人，明显在凉州不受重视么，说不得能够拉拢到自己阵营。 　　烹羊宰牛且为乐，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 　　这时候，大营前出现一个人影。其人一瘸一拐过来，见到关鱼、刘悲、张肥一干人时，开口叹道：“呵，这次程大雷手笔很大么。” 　　李行哉。 　　刘悲与关鱼一见他过来，立刻将其迎入大帐。 　　这次出门，唯有关鱼自己露了真名实姓，其他人都隐性藏名。如果让人知道扬州精锐尽在此地，说不得各路诸侯会先联起手来将他们剿灭了。 第844章 各自为营 　　关鱼等人，李行哉多半都认识。就算有些没照过面的，互相一打听也知道了李行哉是何许人也。 　　李行哉又是不拘小节的人物，一一与众人打着招呼，不管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大家都感觉如沐春风，毕竟是蛤蟆寨走出的人，他混得不错，大家也与有荣焉。 　　一路走入大帐，李行哉自顾自坐了，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 　　“程大雷当真是修行到家了，以他的性格竟然没来凑热闹，反倒是将你们派了过来。” 　　“大当家本打算来的，被我们拦下了，否则这次过来的还是大当家。”刘悲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王爷，现如今这里是怎样情况？”关鱼道。 　　“嗳，知道你们现在两眼一抹黑，我这不特意过来，给你们送些情报。” 　　关鱼打着凉州王的旗号过来后，各路诸侯多送来礼物，以示好意。但却也都保持着距离，不想与他们走得太近。若不是李行哉过来，关鱼想要打探此地情形，当真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李行哉顿了顿，向他们简单说起此地情形。 　　这次抗戎联盟，由豫州王召集，之后各路诸侯响应号召。大家也是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无论如何，不能让戎族进入中原腹地。 　　诸侯联军由豫州、兖州、徐州、青州、冀州、幽州、并州等地诸侯组成。这是北地的诸侯，南地的诸侯还有江南李星、逍遥王李行哉。如交州、荆州、益州的诸侯因为路途遥远的缘故，并未参加这次联军。 　　他们地处偏远，都有天险可守，戎族即便占领中原，也威胁不到他们。所以可以高枕无忧，不来凑这次浑水。 　　但北地诸侯可没这份幸运，若戎族一旦攻破长安，触角伸先中原，必将威胁到他们的地盘。 　　谁也知道戎族难敌，谁也知道眼前形势危急，但谁也不会出全力。都只盼着别人送死，自己在后面捡功劳。 　　各路诸侯凑在一起，也不过是凑了十万人马。现在各自为营，互相提防，互相算计。 　　“如此联盟，真如果和戎族硬撼，怕是会被戎族轻而易举击溃。”刘悲叹道：“刚才我们还在讨论这件事，难道各家诸侯，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怎么会想不到呢，他们又不是傻瓜。”李行哉道：“关键是太聪明了，谁会放心将后背交给敌人，大家只能扒拉着自己的算盘，看如何火中取栗，全身而退。当然，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说出去毕竟是十万大军，也算声势浩大，万一戎族被这声势吓跑了呢。” 　　“那么……戎族被吓跑了么？”关鱼。 　　“当然没有。” 　　大帐内三人都沉默下来，俱是无话可说，也不知该说什么。 　　“现如今，大家在做什么？”良久，关鱼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未与戎族正面开战，大家也竭力避免这一点。”李行哉道：“小规模战役打过几次，输得别提有多惨。” 　　“戎族擅长野战，不擅攻坚，输了也不奇怪。”刘悲道。 　　“现在，他们正吵着由谁做盟主。”李行哉道。 　　“十几路兵马凑在一起，也当有个领头发号施令之人。现在有眉目了么？”刘悲。 　　李行哉摇摇头：“大家也是谁也不服谁，青州、徐州、冀州等等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互相看不上。本来江南李星是势力最大的，但他不是输给我了么，腰杆也不是很硬。我本是最名正言顺的，但我地盘最小，也不能服众。” 　　有人的地方便有恩怨，这恩怨便是政治。各家诸侯凑在一起，谁手中都握着兵权，谁又肯让别人指挥自己。政治内耗是一件颇严重的事，现在还未与戎族正面开战，说不得自己先把自己耗死。 　　“你们来得太晚，关于这件事已经吵了些时日，明天大帐议事，也该吵出个结果了。记得，若是我出头，你们记得支持我。” 　　“这个自然。”刘悲与关鱼同时答道。 　　李行哉起身要走，刘悲又问道：“长安怎样？” 　　李行哉顿了顿，大手一挥道：“长安要守不住了。” 　　联盟已经成军，却还未与戎族开战。而长安城仍处在戎族狂风暴雨的攻击下。 　　开春之后，戎族又一次展开攻城战。李乐天身先士卒，站在城头迎战，挡住一轮又一轮攻城。然而，久守必失，缺少后续支援，长安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明日诸侯联盟就要确定主帅。李行哉临走之前的话提醒大家，他对这盟主的位置并不是没有野心，也并不是没有机会。 　　统率各路诸侯作战，若是能击溃戎族，声势如日中天。天下人不会记得那些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倒是会记得谁是他们的统帅。有道是得人心者得天下，这份人心握在手中，日后争天下便更有把握。 　　程大雷若在此地，又携带足够多的人马，他其实也有争盟主位置的资格。只不过这次领军的是关鱼，满打满算他麾下也不过五百人。 　　李行哉论身份是明帝六皇子，当今天子的亲兄弟。而江南一战，他也洗去身上纨绔之名，证明自己有领军作战的实力。 　　形势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并非一场战役的胜或败。 　　刘悲与关鱼都眉头紧皱，眼前浮云满布，他们也看不清未来的局势走向。 　　关鱼有领兵作战的才干，算得上战场上的万人敌。但对于政治实在不如何擅长，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刘悲安慰道：“这次咱们是考察观摩，也没打算做什么事。现在，也不是咱们上台的时机。” 　　关鱼点点头，算是松了口气。 　　凉州精锐在此，但兵力不在此地。凭五百人也左右不了局势走向，说来说去，此战会决定帝国未来局势走向，却不能决定结局。 　　所以，还不是凉州出手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战鼓擂响，联军召集大家在一起议事。刘关张走出营地，前往联军大营。 　　各路诸侯的统帅都聚在一地，确定，或是吵出一个联军盟主。 第845章 福祸难料 　　这次诸侯集会在豫州大营。从一开始，便是豫州王林涛召集联军抗戎，接下来他也做着主持统筹的工作。 　　但大家绝不认同他是这次联军盟主，在北地诸侯中，豫州王绝不是最有势力的一个。甚至都没什么存在感，但正因为如此，反而保全了实力，现在也是养得兵强马壮。 　　刘关张三人赴会，一路睁大眼睛，记下沿途所见。豫州兵是怎么会事？单兵口粮供给，武器配置？如何扎营，有多少骑兵……这次他们的目的，便是刺探各州各地的情报。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一路走入豫州大帐，其他各路诸侯都已到了。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心心观神，老神在在，宛若对周遭的事物毫不关心。 　　三人千里赴凉州，兵力最少，身份最低，位置自然最偏僻。对此，三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在自己的桌案后坐下。 　　诸侯虽然因同一件事聚在一起，但互相关系也不对付。比如李行哉与李星不久前刚打过一仗，如今却能心平气和的同处一室，说来也是诡异。 　　而凉州这帮人和兖州也是有梁子的，兖州王雷天音的侄子就是死在程大雷手中。 　　如今戎族是大家共同的敌人，过往的梁子只能暂且搁下。但暂时搁下，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雷天音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三人，冷哼一声道：“姓程的是什么心，这等大事，只派三个小虾米过来，来了还不如不来。” 　　关鱼长吸一口气，刘悲一见便知情形不妙。自己这位二弟，最是心高气傲，对自己是很敬服，或多或少也给程大雷几分面子。至于其他人是不被他看在眼里的。 　　不过，对方公然诋毁程大雷，关鱼也不能不接着不是。 　　“有道是兵不在多而在精，兖州倒是有些人马。可这次戎族大举入侵，兖州却是做了什么事，这倒要请教王爷？” 　　“大胆。”兖州王拍案而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场各个都是天子封下的一地诸侯，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关鱼冷眼一瞥，怒目圆睁：“国将不国，天子都不知能不能活过明日，哪里还有什么诸侯王？” 　　“你……”兖州王怒火中烧，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然而所谓的抗戎联军，总不能和戎族一战未交，先自己打了起来。 　　也是欺负关鱼势弱，自己说两句风凉话他也得接着，兖州王也不能真灭了关鱼。谁料关鱼一点不低头，针锋相对半点不让。 　　“好啦，好啦。”李行哉打个圆场：“今日聚会，商议的是如何对抗戎族，咱们可不能自己闹起来，互相少说几句，少说几句。” 　　兖州王悻悻然坐下，这口气咽不下去，心里琢磨着如何给关鱼一个好瞧。 　　豫州王轻咳一声，道：“蛇无头不行，大家聚在此地，还需选出位一军之帅，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下来，刚刚兖州王与关鱼的摩擦只是小矛盾，算不得大事。然而，这联军盟主的位置却干系重大。 　　李星清了清嗓子道：“这次本王便毛遂自荐一次，吾愿做这联军盟主，大家合力共扛戎贼。” 　　李星在江南自立称帝，事实上已经算是反贼，和程大雷是一路货色。但今日这样的场合，他不能以“朕”自称，否则其他诸侯听着不是，不听也不是。 　　经过这么多日争吵，其实联军盟主的已确定是在李行哉与李星之间。毕竟二人都算是皇族，名正言顺。 　　在李星说完之后，大家目光看向李行哉。李行哉要比李星更合适，第一他不是反贼，第二，他势力足够弱，大家不用担心被其吞下。 　　刘关张三人也看向李行哉，昨夜已经谈好，如果李行哉出头，三人是要支持李行哉的。 　　谁料李行哉一言未发，似乎突然不屑这盟主之位。 　　无人与李星抢，他做这联军盟主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李星压下心中的兴奋，拱手笑道：“国难至此，吾辈当同心协力，扶持江山。我在此代表李氏族人谢过大家。” 　　李行哉心底不屑：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李氏皇族，你个二五仔。 　　确定联军盟主后，诸人便该确定下一步如何行动。又是一番争吵，却也没能吵出个结果。 　　现在，要么是进入长安城，与李乐天共同守城。要么是在外围辖制戎族，缩小其活动范围。然而，进入长安城李乐天是不可能答应的，外围辖制戎族，便要与戎族正面开战。 　　散会之后，诸人从大帐中离去。刘关张追上了一瘸一拐离去的李行哉。张肥耐不住性子，开门见山问道：“小王爷，怎将这盟主位置拱手让人？” 　　刚才若是李行哉要争，并不是没有机会。却见李行哉笑笑道：“如此时机，首要的任务是抗戎，其他事情其实无关紧要。希望各位有一份力尽一份力，李行哉在此谢过了。” 　　张肥一头雾水，李行哉已经告辞离开。他打算追上去再问，却被刘悲拦下了。 　　“罢了，罢了，我想我已猜出他的想法。”刘悲道。 　　张肥困惑的看着自家大哥。 　　“能统领各路诸侯，是福也是祸，若是胜了还好说，但假若败了呢……”刘悲摇摇头：“天下骂名都要一人承担。” 　　“依大哥见识，这一仗打得赢么？” 　　刘悲摇摇头：“各路诸侯各怀心思，人人谈戎色变，如此态势，又打什么胜仗。” 　　三人回到自家大营，大家聚在一处，关鱼向他们说了李星成为联军盟主的事。又不断有人回来，带回打探而回的情报。 　　早上便将这些人撒了出去，五百人留在本营的其实并无多少。 　　一面打探各路诸侯的情报，一面派人去刺探戎族动向。 　　到夜里，史文恭与单雄信急匆匆赶回。 　　“报关将军，戎族大军调动，正飞马驰向此地，看情况……是冲我们来的。” 　　二人被派出去刺探戎族情报，没有大事不会同时赶回。 　　关鱼心中一惊：莫非戎族不打长安，要打这支诸侯联军了。 第846章 不可退 　　刘关张三人同时走出大营，脚步飞快，神情严肃。 　　初春的风里仍有寒意，连绵大营处处点着篝火，注视着静谧的大营，一眼望过去，能从风中嗅到不安的躁动。 　　三人第一个去寻的是李行哉，李行哉也正脚步急切的从辕门走出，双方撞个正着。 　　从彼此眼神里都看出不安。 　　“得到消息了？”李行哉。 　　关鱼点头：“有何打算？” 　　各路诸侯也并是一群凑在一起的猪，在过去的时日里，大家也不是每天争吵，一点事情没有做。 　　从扎下大营的那一日算起，各自便派出探子，在战区附近活动，监视戎族与长安的动向，但有风吹草动，便立刻回报。 　　关鱼得到的情报足够早，可其他诸侯知道消息也不算晚。 　　“消息能确认么？”李行哉问。 　　“不得不防，不知王爷有如何打算？”刘悲。 　　没办法将探子安插在戎族大营，只能根据戎族外显的动向判断。戎族大军调动，如果暂缓攻打长安城，选择攻击联军大营，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关键在于长安不好打，戎族若花死力气攻打并不是打不下来，只是所需的代价太大。而粮草始终是戎族的软肋，偏偏联军大营中多有粮草，他们未必不会过来抢一笔。 　　可消息依旧令众人震惊，联军尚未决定好下一步战略，戎族竟然率先过来挑衅。 　　四处开战，当真是戎族的风格呐。 　　李行哉与刘关张三人去往联军主营，李星处已经乱成一锅粥。 　　各路诸侯差不多已经到齐，大家正商议着如何撤退。哪路兵先走，哪路兵负责阻击，该撤离到何地，如何避让戎族锋芒…… 　　大家正在为这些事争执，毕竟谁也不愿阻击戎族，想着第一个撤离。 　　关鱼脸上神色变幻，肌肉紧绷。在他想来，诸人聚在一起该是思量如何对抗戎族，或退或战。没想到大家直接跳过了这个阶段，已经到思考如何撤退这个环节。 　　“不可退。”关鱼终于压不住性子，跨出一步，抬高声音。 　　几乎没人搭理他，大家依旧在争吵。 　　李星现在有些焦头烂额，虽然是联军盟主，但刚争来这位置，便碰到这样状况。虽说联军以他为主，但这时节谁肯听他的。 　　偏偏是他注意到关鱼的话，摆摆手压下周围纷乱的声音，道：“关将军有话要讲？” 　　“不可退，退必败，败必死。”关鱼近前一步，站在所有人视线当中。 　　“黄口小儿，说话要三思，戎族直扑过来，锋芒正锐，暂且避其锋芒，方是上策。”兖州王雷天音不屑道。 　　关鱼没有理睬他，迈步走到帅案前。手摁着那幅作战图，朗声道：“联军与戎族相距大约百二十里，以戎族的行军速度，如果急行军，天亮之前便能赶到。而我军多有辎重，如果退兵，天亮之前又能撤多远。若是被戎族咬住尾巴，大军会被戎族一点点蚕食干净。”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豫州王林涛道：“若安下一路兵阻敌，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关将军觉得是否可行？” 　　关鱼摇摇头：“十万大军仍见戎则退，一路兵又能挡敌几时。” 　　“关将军可有退敌之策？”李星问道。 　　“不可退，正面迎敌。”关鱼缓缓道：“甲兵在前，弓兵在后，投石机在弓兵之后，骑兵游击扰敌。这是一场突袭战，戎族调动的兵马不会太多。只要我军能挡过第一阵，敌军士气必弱，趁胜反扑，定能将这支戎兵绞杀得干干净净。” 　　说到最后一句，关鱼圆睁双目，脸上已有几分狰狞。 　　诸人心底咯噔一下，方才意识到，关鱼的战术目的并非是简单的自保，并非是求安。他想获胜，他想让敌人全军覆没。 　　一时间大帐内没人说话，都震惊这个年轻人的野心。 　　其实，关鱼还是为他们考虑了。知道联军虽然人多势众，却是人心不齐，如果是他的鱼字军在此，关鱼早就主动出击，结结实实与戎族来一场遭遇战。 　　啪啪。 　　大帐内响起清脆掌声，雷天音拍手道：“年轻人说得有道理，但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挡不住呢？” 　　关鱼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撞。 　　雷天音跨出一步，道：“若是挡不住，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年轻人，你是拿十万人的性命来赌？” 　　众人一怔，心中均想，雷天音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此战就算获胜，必也是损兵折将严重。可一旦失败，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相比之下，还是麻溜快撤退更安全些。 　　关鱼攥紧拳头，若是在凉州，单凭雷天音这一句话，就被关鱼以祸乱军心推出去斩了。可此地不是凉州，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手中，自己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多多少少，关鱼能体会到李乐天的难处。 　　“此战我军为先锋。”李行哉突然开口：“你们可以暂做壁上观，瞧我们打得怎么样，再做打算。” 　　关鱼抬起头，感激得看了李行哉一眼。他虽然心高气傲，但并非不知好歹。 　　李行哉双手送上令牌，道：“关将军，我麾下一万三千人马凭你一人调动，有违令不从者，斩立决。” 　　关鱼双手接过，口中道：“王爷信得过关某，关某就送王爷一场胜利。” 　　李行哉笑笑，一笑如冰水初融，打破了大帐内的严肃。 　　“你们在蛤蟆寨闷的太久，如今，也该让天下人知道你们的名字。” 　　程大雷一门心思做他的山大王，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愿轻启战火。这样做，的确给凉州带来一段太平日子。但无形之中，也埋没了许多英雄人物。 　　如关鱼、张肥这样的人，在这个纷乱的世道，本该扬名赫赫，立下不世功业。在这个世道浓墨重彩的留下一笔…… 　　然而，直到现在，他们这些人却仍是籍籍无名。 　　军令在手，关鱼顿显飞扬跋扈之态。时间紧急，他也无有时间和这些诸侯磨嘴皮，需要尽量节省时间布防。 第847章 那条鱼，什么鱼？ 　　负责与关鱼接洽的是戚继光。这次出征，李行哉携带的人不多，戚继光负责统领三军，李行哉的亲卫队由徐问天负责。 　　“关将军，各军统领都在此地，需要做什么，您吩咐便是。”戚继光。 　　“事态紧急，关某便不谦让了。” 　　关鱼走到帅案之后，目光扫过大帐内诸人。戚继光难得好脾气，对于李行哉把军权交给外人也没有表示什么。可他麾下的将官未必有这样的好脾气。心中均想：这姓关的是什么人呐，自己凭什么听他指挥。 　　关键是关鱼太年轻，也没什么名气，实在难以服众。 　　关鱼缓缓开口，道：“废话稍叙，关某开始点将传令，有为令不从者，立斩不赦。” 　　诸人看向戚继光，戚继光看向李行哉。李行哉平静道：“关将军的话便是我的话，那个丢了我的面子，关将军能容你，我先要你项上人头。” 　　诸人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关鱼不管是什么货色，至少李行哉的话不能不听。 　　关鱼拎起一支令箭：“花荣听令，你向戚将军要一支人马，前去打探戎族动向。查探清楚敌人有多少人马，何时抵达，谁人领军。” 　　“属下听令。” 　　花荣持着令箭出帐。 　　“单雄信听令，你带人扫清联军大营附近的戎族探子，最好能抓个活口，审问清楚他们的虚实。” 　　“遵命。” 　　一道道令箭传下去，关鱼了解且信任的还是蛤蟆寨的人。五百人凉州贼，大部分人都有了安排。 　　李行哉有些不耐烦：“关将军，我的人做什么，你这是明显不信不过我么？” 　　匆忙得了军权，关鱼也有他的难处。难就难在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毕竟不是自己的人马，用起来不够得心应手。 　　他冲李行哉拱拱手，道：“接下来就要有劳戚将军，军中该如何设防。” 　　关鱼可以安排下令，但由那支部队去执行，还要参考戚继光的意见。 　　大军如何列阵，前线挖掘陷马坑，时间紧迫，必须在天亮之前完成全部布置。 　　当关鱼将其布置展开，戚继光不由得刮目相看。在如此紧迫的状态下，关鱼还能合理安排人手，容一些人养足精神，为明日决战保存体力。 　　陷阵武将，有匹夫之勇便足够。但一军之帅，必须做通盘考虑。这样的战斗，也没那么多奇计诡计，关键在于如何鼓舞士气，分配人手。 　　在这一点上，关鱼做得相当不错。 　　李行哉有些话没有说错，凉州太小，没有关鱼施展才能的舞台。只有今日，他才有机会在天下英雄面前试一试锋芒。 　　安排妥当后，关鱼也离开大帐。他毕竟不了解李行哉手上的兵，要亲自去前线看一看，瞧他们素质如何。如果真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那关鱼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之后，关鱼对李行哉，或者是对戚继光刮目相看。 　　一万人马，人人对军令言听计从，彻底又快捷的执行命令。强敌在前，也算是孤军奋战，但士气并未受多大影响。仍然鼓足勇气，磨刀霍霍，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关鱼看向戚继光，心中寻思：此人练兵之才，怕不在自己之下。若是能拉拢到蛤蟆寨，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个有练兵无双，一个用兵如神，二人配合可以说十分默契。都有一种得心应手，如鱼得水的感觉。 　　天亮之前，花荣率先赶回，他第一时间来到关鱼面前报讯：“关将军，属下已打探清楚，戎族当有五千骑兵，是戎族狐部的人马。” 　　花荣顿了顿：“其后还有三千人马。” 　　多亏喜字队工作做得到位，关鱼对戎族的情形也不是一无所知。戎族八部，狼部擅长奔袭，狐部狡黠，最喜欢打游击战。 　　“来得好。”关鱼深吸一口气：“再查再探。” 　　“是。” 　　关鱼面向戚继光：“戚将军，强敌在前，有劳了。” 　　戚继光双手抱拳：“唯关将军马首是瞻。” 　　如此状况，自然是将不卸甲，兵不离刀，人人调动全部精气神，以待即将到来的战斗。 　　若论急行军，天下怕无有几支军队超过戎族。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地平线已能看见戎族的军旗。 　　一面火红大旗，上纹黑色狐狸，这正是戎族狐部的标志。 　　“来了。”关鱼轻轻吐出两个字，口中随之下令：“擂鼓。” 　　战鼓擂动，三军听得清晰。这鼓声宛若有莫名的魔力，扣着心跳，诸人本来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握紧刀柄，攥住长矛，期待着与戎族正面接触。 　　鼓声越来越响，渐渐盖过马蹄声。士气在一点点增长，宛若在诸人头顶汇聚成一支怪兽。 　　戎族与帝国军，两只怪兽相对，龇牙咧嘴，随时准备向对方扑过去。 　　戎族前进的步伐生生被摁住，面前出现深浅不一的陷马坑。 　　习惯是渐渐养成的，与帝国军交手数次，早已熟悉他们的战斗风格。敌人的战斗意志，常常是戎族军中的笑谈。 　　与这样的对手作战，真的很难成长呐。 　　这次他们预先想的是，五千人奔袭帝国军，击溃联军主阵。然而，他们没有见到落荒而逃，把后背留给敌人的帝国军，反而见到了一支列阵多时，准备正面迎战的敌人。 　　一支真正的敌军。 　　关鱼手中令旗挥下，下令进攻。 　　率先出动的是投石机、床弩这样的重型器械，能杀敌一千二百步。巨石从天而降，弩箭穿透马匹，戎族军阵太密，瞬间便有几十人坠马而死。 　　狐部大将拓跋长空咬紧牙关：失算了，敌人这次没做丧家犬，反而做了次硬头羊。 　　他下令士兵散开，寻找陷马坑没有覆盖到的地方，奔袭破敌军阵。 　　戎族不愧骑术无双，在抛石机的攻击下，仍然迅速分散阵型。之后，关鱼准备的重型器械便无法造成大规模伤亡。 　　拓跋长空倒要看看，敌人指挥官是谁。破军之后，拓跋爷爷定要将你的脑袋当夜壶。 　　目光远眺，遥遥看见对面大旗上纹着一个“鱼”字？ 　　那条鱼，什么鱼…… 第848章 池子里来了大鱼 　　在这个天光将亮未亮，东方的太阳还是个红圆圈的时候，拓跋长空恍然记起了什么。 　　顿时，在马上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那场被定位戎族之耻的战役，拓跋长空自然没有机会参与，可也听人说起过。那场战役，折损戎族战士数万，强大的北蛮部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改变了整个草原的局势。 　　帝国并非人人都足智多谋，戎族也不都茹毛饮血。在戎族中上层，多的是向往帝国文化，饱读诗书之人。事后，许多人复盘那场战役，调查关于那一战的情报。 　　其中，有一个名字是无法忽视的。 　　拓跋长空忽然觉得脖后发凉，似乎那挂从天而降的大河，跨越时空，再次席卷而下。 　　今次，池子里来了大鱼。 　　那条鱼？ 　　关鱼的鱼。 　　戎族分散之后，投石机床弩等重型器械已失去杀伤力。改用弓箭射杀进入攻击范围之内的敌人。 　　拓跋长空下令兵卒散开，避免被对方的攻击大范围杀伤。士兵寻找陷马坑没有覆盖到的位置，靠近敌军本阵。 　　一夜时间，关鱼不可能布置好完整的防线，定然有疏露处。而骑兵一旦被限制住速度，便无法达成有效杀伤。 　　真正的对决都是在无形间展开，拓跋长空尽快找到进攻路线，便能冲击敌军本阵。而时间拖得越长，关鱼便能利用弓兵击杀更多的敌人。 　　比拼的是战阵布置，耐心，细心，还有临阵的静意。 　　关鱼布阵十分无耻，选择在半山坡上，己方士兵顺势而下可以节省体力。敌军骑兵冲锋，速度便必然会被限制住。 　　最后，损失不少人马后，靠着野兽的直觉，拓跋长空终于寻到进攻路线。 　　铁骑集结，向关鱼本阵发起冲锋。抵挡在最前线的是长矛兵，重甲兵。双方终于发生正式碰撞，骑兵如潮水，步兵如礁石，挡住了一波又一波进攻。 　　这时候，关鱼再次下令，投石机床弩展开第二轮攻击。拓跋长空发现一个无奈的事实，敌人给自己留下的通道十分狭窄，五千人挤在一处，根本施展不开。 　　当大石从天而降时，只能用脑袋去扛。 　　两翼开始向外包裹，挤压戎族的骑兵队伍，戎族几乎是腹背受敌。 　　李行哉登高望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而其他诸侯，也从头到尾关注着这一战。 　　虽然见戎则退，但其中不乏有见识有本领的人。及到现在，他们不得不对关鱼刮目相看，不再因他的年纪轻视他。 　　说来关鱼的战术并不复杂，用陷马坑限制敌人，将戎族引入通道，两翼包裹……无非是简单的口袋阵。 　　但小处才见大本事。对士兵的调动，对时机的把控足见关鱼不凡之处。简单的口袋阵，有些人会被敌人一次冲锋捅穿，关鱼扎下的口袋，却能将五千人完全裹在里面。 　　人一旦钻进口袋，便是天大力气也施展不开。一支队伍被装进口袋，其实也一样。 　　戎族狐部，以狡黠著称。他们擅长游击战，将逃跑时将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往往一支大军追击他们，追着追着却发现己方损兵折将严重。 　　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关鱼是条大鱼，也是好猎手。 　　拓跋长空开始撤退，从扎好的口袋中挣脱出来。毕竟不是自己的人马，人手也不够，关鱼没有与对方血拼，放开一道口子，容敌人离去。 　　拓跋长空撤出战线外，这次结结实实撞上来，又结结实实撞了个头破血流。面前的敌人，不在是对他们望风而逃的鼠辈，是一块结结实实的石头。 　　他徘徊在外围，眼里冒火，却暂时没敢进攻。 　　关鱼也有些不顺心，道：“其他诸侯还在看戏么，什么时候动手？” 　　戚继光答道：“暂时未有动向，仍旧按兵不动。” 　　关鱼压下心头火气，道：“传告他们，敌军士气正弱，此时进攻，定能击溃敌军。后续戎族还有三千人正在赶来，如果容他们两军汇合，怕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对方士气低迷，己方何尝不是如此。戚继光调教出的人马虽然令行禁止，但也就这一个优点了。如果是关鱼调教出来的鱼字军，早与敌人展开骑兵对冲，在乱战中割下敌将的脑袋，敌人必然溃败。 　　所有人都以为关鱼打得足够漂亮。关鱼心中却不这么想。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手里，所以他只能做些小计较、小算计。 　　如一头九天之鹰，被捆住翅膀，只能与地上的鸡犬相斗，关鱼如何能顺心。 　　李行哉飞驰离开己方军阵，赶往联军大营。现在正是乘胜出击的好时候，他们还在等什么？ 　　这是李行哉也想问的问题。 　　战斗出现间歇，该做的事情也不能不做。关鱼开始着手整顿军阵，令士兵抓紧时间休息，补充箭矢。 　　“二哥，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张肥凑了过来，这样的阵地战，没有他施展空间，早等得不耐烦。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给我五百人，我去将敌将头颅提来，有什么好怕的。” 　　关鱼摇摇头，他知道张肥的本事，刚才的话也不算大话。可是，贸然冲阵，风险太大，现在不是冒险的时候。 　　唯一期望只能寄托在联军身上，如果他们这个时候出击，当能击溃敌军。 　　算起来，敌军的后援快到了。 　　联军大营终于出现调动的迹象，向战区方向移动。关鱼略略松口气，这帮诸侯，总算不算太傻。 　　正这时候，远方烟尘翻滚，敌军的援军到了。 　　机会眨眼而逝，终究没能抓住胜利的机会。 　　联军列阵集结完毕后，对方的援军已经抵达。前军后军汇合，损失的人马得到补充。 　　对方似乎是知道关鱼的厉害，并未贸然进攻，反而后撤五里，扎下营寨。 　　关鱼也没办法进攻，失去阵型优势，在平地与戎族展开遭遇战，几乎等同于让这些人送死。 　　戎族兵马如一根钉子扎下，将十万帝国军扎在了此地。 　　这一日如此过去，双方剑拔弩张，并未开战。 第849章 英雄当比肩 　　两军相距扎营，各自休整。磨刀霍霍，都在准备随时会爆发的战斗。 　　却也是谁也不愿贸然挑衅。通过白日的战斗，戎族已对联军的战力有一定了解，以少击多，很容易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而联军则也明白，失去阵型优势，面对擅长奔袭战的戎族，也是输多胜少。 　　双方僵持在这里。 　　到夜里，关鱼交出了兵权。 　　李行哉收起令牌，道：“难为关将军了，可惜我没能给关将军一个施展的舞台。” 　　关鱼摇摇头：“将不择军，怪关某才疏学浅，没能击溃戎族。” 　　“不必自责，你已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一切。” 　　限制有很多，可输了便是输了，没有那么多话讲。当然，此战关鱼不算失败，至少也是平分秋色。但以关鱼心高气傲的性子，没能击溃敌军，送给李行哉一场干净漂亮的胜利终究是有些遗憾。 　　“如此局势，各路诸侯准备如何应对？”关鱼问。 　　“还在商议。” 　　关鱼摇摇头：“令不出一家，战场上又是瞬息万变，诸人七嘴八舌，怕是会贻误战机。” 　　“面对这样的情形，我辈又能做什么？”李行哉也是无可奈何。 　　关鱼叹息一声，告辞离去。 　　关鱼离开后，戚继光出现在李行哉身后，道：“王上，这关鱼可是难得的帅才。” 　　李行哉在椅子上坐下，卸去一身疲惫：“谁说不是呢，程大雷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手下颇聚了一批能征惯战之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程大雷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想到这里，李行哉也有些嫉妒程大雷。 　　“以属下观之，关鱼在凉州也并不如意。若是王上能将他拉入麾下，定是如虎添翼。” 　　“喔……”李行哉眼睛一亮：“你怎知他不如意？” 　　“有征伐天下的本事，却困在凉州一地，如此英雄，怎会顺心如意？” 　　李行哉点点头：“我与程大雷的关系，不好公然做挖墙脚的事。你去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心意如何。” 　　“属下遵命。” 　　关鱼刚刚回到本阵不久，还未来得及卸甲。帐外便有小校通报，说戚继光前来拜访。 　　“快快有请。”关鱼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顿时来了精神。 　　戚继光拎着一坛酒，道：“没打扰关将军休息吧。” 　　“哪里话，戚继光是贵客，我请都未必请得过来。”关鱼难得起身相迎：“戚继光快快请坐。” 　　戚继光道：“今日得见关将军在战场上的风采，心生敬服，特来向关将军讨教一二。” 　　“言重了，言重了。”关鱼道：“对于戚将军的能力，关某也是佩服得很。” 　　二人倒也不是互相奉承，今天白日能击退戎族。没有关鱼居中调度不行，但没有戚继光脸出的精兵也是做不到。 　　互相也算是英雄重英雄，英雄惜英雄。 　　开了戚继光带来的美酒，关鱼命小校送来几味熟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关鱼道：“冒昧问一句，如今东海情形如何？” 　　“我家主公到东海后，兢兢业业，爱民如子，几年光阴过去，如今已在东海立稳脚跟，有些事，我相信关将军也听说过。”在此时节，戚继光也不可能泄露东海机密，所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 　　关鱼点点头：“我与逍遥王是旧识，对他的为人也算佩服。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在逍遥王手下做事，怕会埋没了戚将军的本事。” 　　戚继光今天是带着事来的，心里正琢磨怎么给关鱼下菜碟。听到这话顿时一惊，道：“此话从何讲起？” 　　“关某性子直，有些话不顺耳，戚将军有怪莫怪。”关鱼笑了笑道：“东海一地，处于三家夹缝中。逍遥王本事如何？现在不还是艰难度日。如今戎族南下，帝国逢此大变，正是英雄出世，大展拳脚的时候。” 　　关鱼顿了顿，道：“可东海太小了，怕没有戚将军施展的空间。” 　　“啊。” 　　戚继光也算老谋深算，在此刻有些失了方寸。倒不是因为关鱼话中的意思，而是因为关鱼的话正是自己想对他说的。 　　关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戚将军就不觉得遗憾么？我倒是有条路，愿意指给戚将军听。” 　　戚继光算是反应快的，现在渐渐已有些明白。他也喝了一口酒，本来佳酿美酒，现在却有些不是滋味。 　　“路在何方？” 　　关鱼抬起手，缓缓指向西北。 　　“路在凉州。” 　　“我看未必吧。”戚继光眼神冷了下来：“帝国大乱，凉州王袖手旁观，他怎是救黎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的人？” 　　关鱼摇摇头：“天下很大，以戚将军看过去，天下可有太平之地？” 　　关鱼自问自答：“唯我凉州而已。我家主公不是不出手，只不过未到出手的时机。不妄兴兵祸此为仁，择机而动此为智，力敌戎族此为勇。帝国境内，如我家主动这般仁、智、勇俱全之人还有哪个？” 　　“这个……”戚继光有些无言以对，只得道：“关于凉州王的为人，在下也是十分佩服。” 　　“还有一件事，想要请问戚将军。”关鱼缓缓道：“东海之大，可有谁能与戚将军相提并论？” 　　“我家主公麾下也是强将如云。” 　　关鱼笑笑，道：“凉州一地，如我这般人都算不得顶尖。世间英雄，当与英雄比肩。来到凉州，戚将军定然不会寂寞？” 　　其他话戚继光可以不听，但关鱼最后一句话委实说到了他心里。东海……的确没什么人才。戚继光一身本事，却没有谁能成为他的对手，连个交流之人也无。 　　没有对手，终究是件寂寞的事。 　　“天不早了，在下就不打扰关将军休息，再回。” 　　戚继光放下酒杯，告辞离去。关鱼叹了口气，怎么说走就走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戚继光走出营帐，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今天本是过来忽悠关鱼的，结果倒是被他忽悠了一吧。 第850章 计狠莫过绝粮 　　李行哉本在大帐内翘首期盼，若戚继光真能将关鱼忽悠到己方营中……岂是如虎添翼可比，简直就是乘龙而起。 　　可一见到戚继光脸上的表情，李行哉一颗心便凉了大半。 　　“怎样，没有搞定？罢了罢了，早该算到，程大雷手下的人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毕竟，程大雷是很狡猾的。” 　　戚继光默默点点头。具体经过也没同李行哉言说，关键也是不知从何说起。自己根本未来得及忽悠关鱼，便被他忽悠一通。 　　想想关鱼出人预料的热情好客，他怕是早有准备。最可恨的是，他口中的某些话，戚继光当真听了进去。 　　古来英雄多寂寞，实话说，东海这口池子太小了，委实没有什么大鱼。但凉州却是人才济济，与世间超一流的高手为伴，做起事来应当称心如意许多…… 　　戚继光摇摇头，收回散乱的思绪，道：“王上，下一步咱们当怎么办？” 　　李行哉叹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难喔，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戎族扎在此处的兵力不过区区万余人，可联军却有十万人马。但兵力比达到这种程度，联军仍然处处受制，人马根本施展不开。 　　关鱼用口袋阵给戎族来了次下马威，可戎族扎在这里的人马，何尝不是一个口袋，装进了十万联军。 　　今夜过去后，诸侯间又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却仍旧没吵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戎族未必不可敌，关键是谁去送死，谁来收割功劳？当自己在前方死命杀敌时，这些名义上的同伴，难保不会在自己背后捅刀子。 　　今日在大帐内，又是一番争吵。李行哉眼观口口观心，过程中不发一言。他对于各路诸侯，已经完全失去信心。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关鱼。今日的会议，他根本不曾参与。 　　各路诸侯内斗起来，都是一把好手，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但面对戎族，却仿佛脑袋少根弦似的，怎样的本事都没有了。 　　“王上，王上。” 　　一军官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闯入大帐，李行哉认得他，乃是豫州王林涛手下的人，具体姓名官职却是不知。 　　这军官丢盔弃甲，模样甚是狼狈。刚走入大帐，他便噗通跪倒，口中道：“禀王上，属下无能，蝎子岭粮道被劫。” 　　豫州王林涛一惊，从椅子上腾地站起，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这人是豫州王麾下的运粮官，联军扎营之地距离豫州颇近，大部分粮草都是从豫州送达。 　　对面戎族大营未见调动，戎族是怎么劫的粮草……莫非，这附近不止一支戎族。 　　“报……”一兖州校尉跑入大帐：“我军粮草在狗头山被劫。” 　　“报……” 　　一连串报讯声，大帐内寂静无声，人人都黑着一张脸，脸色难看到极致。 　　四条主要粮道都被戎族劫断，而十万大军一旦没有粮草供应，和十万头任人宰割的猪也没有什么区别。 　　李星毕竟是名义上的联军盟主，此刻强压住烦躁，道：“各军粮草还能坚持几日？” 　　诸人互相看看，豫州王林涛道：“我军大概还有十日粮草。” 　　“我军还剩五日。” 　　“我军还剩七日。” 　　…… 　　七七八八的声音，其实诸人心底都明白，怕是谁也没有说实话。他们的话里都打着折扣。可情况仍旧是一样糟糕。 　　“粮草被劫，若我军加强人手，能否将粮草送过来？”李星问。 　　“戎族行踪飘忽不定，而在平野之上，也很难有队伍能与戎族抗衡。”兖州王雷天音道：“这件事……估计会很难。” 　　这很明显是一场针对联军粮草的行动。所谓计狠莫过绝粮，一旦截断粮道，联军必定人心惶惶。苦熬几日，再一鼓作气打过来，联军定然会被击溃。 　　这算不是很高明的计策，但在如此形势下却是很有效。 　　不过……李行哉暗暗想：戎族真的有这个耐性么。 　　这附近怕是有更多的戎族，没有五万，也有三万。 　　“戎族兵力不占优势，未必能截断所有粮道。我们在等等，或许会有运粮队赶到。”李星如此道。 　　大家对此本不报什么信心，但李星的话的确给了大家希望。诸人一起等在大帐之中，从正午等到傍晚。的确有不少人赶到，带来的都是粮草被劫的消息。从早到晚，没有一粒米送到联军大营。 　　这很显然是一场苦心筹谋的行动，以狐部攻击联军大营，能够击溃更好。若无法收效，便暂时限制住联军行动。在外切断粮道，慢慢围裹过来，将联军消灭在此地。 　　大家都算错了，戎族已经将他们的注意力从长安城转移到联军大营。毕竟长安城池坚固，强攻牺牲太大。相比之下，联军大营更容易对付些。 　　在晚上，南面出现戎族旗帜，兵力大概一万有余。 　　三更时分，北面出现戎族旗帜，兵力依旧是一万。 　　天亮之前，东面出现一万戎族。算上原先西面的戎族，包围圈彻底成型，戎族总兵力达到四万。 　　四万对十万，联军彻底失去优势。 　　包围圈成型后，戎族开始缩小包围圈，在距离联军五里处扎下营帐。 　　这是第一日发生的事情，到第二日，戎族西面出现一面旗帜。 　　鲜艳如火，鲜红如血……戎族王的火焰旗。 　　御驾亲征。 　　谁也不曾想到，戎族王竟然会出现在此地。果然，他们暂缓攻打长安城，将主要精力放在联军的十万人马。 　　他们要的不再是击溃，而是消灭。 　　各路诸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头烂额，却是毫无对策。戎族逐步逼近，像一柄砍头的刀，距离大家脑袋越来越近。 　　到第三日，戎族大军调动，西面狐部戎族向前推进，直逼联军大营。 　　从戎族阵中走出一人，手持一柄大锤，在阵前叫骂。 　　言称自己是戎族王手下大将怒眉虎，要让联军营中有头有脸的大将出来受死。 　　有兖州雷天音手下大将出门应战，不出三合，被砸落马下，人头砸了个稀巴烂。 第851章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当战败的消息传入大帐中时，雷天音两眼一黑，差点昏厥在当场。 　　出阵迎战怒眉虎的人，是他麾下有数的大将，与那神射手陆长崖齐名。 　　话说，陆长崖死在何人手中…… 　　一想到这里，雷天音肝胆俱裂，又是一阵阵钻心之痛。 　　大将单挑，本是战斗中罕见的事。一来是没这个必要，二来是起不到太大作用。一场战役的胜负，并不会因两军将官的武艺高低而发生什么大的改变。 　　但戎族敢摆出这样的场面，明显是吃定了联军十万人马。先挫你的锐气，大军再一拥而上，来个瓮中捉鳖，将你消灭得干干净净。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一场或者是赢一场其实什么都说明不了。但如此欺人……便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场上都是手握兵马，挥手就能遮一地风雨的人。 　　李星坐在帅案之后，绷着一张脸，道：“谁可取怒眉虎人头？” 　　都是军伍出身，一腔热血。在这个关头，大家也丢开勾心斗角，变得同仇敌忾起来。 　　“属下愿意出阵迎敌，用怒眉虎的人头以谢各位。” 　　说话是江南周武，李星知道他的本事，使一条熟铁棍，最是武艺了得。 　　“准你出阵，此战可胜不可败，输了拿你是问。” 　　周武得令出帐，披挂整齐，跨马出辕门迎敌。 　　李星微微松口气：“周武的本事我很清楚，怒眉虎一介武夫，料想胜之不难。” 　　“盟主麾下人才济济，是我辈的荣幸。”冀州王道。 　　李星面有得色，面子从何处来？是从一场场胜利中来。自己只要不断胜利，保持胜利，迟早能够拥有席卷天下的声望。 　　“戎族一群茹毛饮血，披毛戴角之徒，我看成不了什么气候……” 　　李星笑盈盈站起，谁料声音还为落地，就有一校尉急匆匆跑入大帐。 　　双膝跪倒，口中道：“报，报……周将军与那怒眉虎交手，三合之内被砸落马下。” 　　大帐内寂静无声，刚刚站起的李星噗通跌倒，口中下意识吐出两个字：“什么……” 　　“属下不才，愿意会一会那戎族大将。” 　　此时有一员武将，出列请令。此人是冀州王的属下，名叫袁海，惯使一杆方天画戟，本事也是十分了得。 　　冀州王站起：“万万小心，不可折损我军威风。” 　　“王上放心便是，某家去去就回。” 　　说着，袁海提着兵器出帐。诸人候在大帐之中，等着他的消息。还没有多久，便有人传报，袁海与怒眉虎交手还没有几个回合，便被砸落马下，下场也没有比周武好到哪里去。 　　大帐内鸦雀无声，此时落针可闻。最后，是李星打破沉默，道：“那怒眉虎名不见经传，本事竟然如此了得？” 　　豫州王道：“关于这怒眉虎的名字，小王也曾听说过，传说他十三岁的时候，便能猎取斑斓猛虎，左眉被猛虎利爪割破，这名字便是有此而来。” 　　戎族取名十分古怪，少见有姓氏传承，往往指天为姓，指地为姓。不过，敢以虎为姓者，至少都有一二手拿得出手的本事。 　　“难道，我军中便没有胜过怒眉虎之人么？”李星不是在发问，而是长叹。 　　帝国很大，藏龙卧虎，可也不能因此小觑戎族。他们在草原上与天斗，与地斗，与恶兽斗，斗来斗去，可以数次侵略帝国，也并非没有原因。 　　连斩三将，戎族士气大盛，怒眉虎在两军阵前耀武扬威。 　　徐问天以眼神示意李行哉，他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暑，渴望一个在天下人面前扬名立万的机会。 　　李行哉示意他稍安勿躁，十万联军，几路诸侯，其中并不是没人能胜得过怒眉虎。 　　“可有人敢出阵迎战怒眉虎？”李星怒目而视，已经有几分怒意。帝国到今日局面，无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是所有人的。 　　李行哉轻轻点头。 　　徐问天一直在等，此刻终于等到，他迈步出列，口中道：“在下东海徐问天，愿……” 　　话还来不及说还，一校尉慌慌张张跑入大帐：“启禀王上，有一人飞马出阵，迎战怒眉虎。” 　　“何人如此大胆，没有军令竟敢擅自出战？”李星怒喝。 　　“是，是……是凉州关鱼。” 　　“胡闹，那怒眉虎本事了得，连斩我军三员大将。他有何本事，竟敢擅自出阵，这岂不是去送死。他死了不要紧，平白折损我军士气。”雷天音气急败坏道。 　　“速速探来，战况如何？” 　　“是。” 　　关鱼一身绿袍，飞马出阵。他座下赤兔马，手中冷艳锯，坐在马上不怒之威，凛然若神。 　　戎族王坐在大撵上，头顶一杆青罗伞，上嵌八宝，身边拱卫着红驹亲卫。此时正在慢吞吞饮酒，胜券在握，他也不必着急。 　　偶然抬眼看了一眼，神色一惊，手中酒杯啪地一声落地。 　　身边的白无双一楞：“大王，是出什么事了？” 　　“他怎么在此地？”戎族王呐呐一声，忽然脸色激变：“速令怒眉虎退下，他不是此人对手。” 　　“大王，怒眉虎将军连斩三人，帝国军中未必有人胜得过他。” 　　“糊涂，你们怎知他是谁，他是谁……” 　　白无双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他究竟是谁…… 　　戎族王野原火本欲令怒眉虎退下，但赤兔马来得委实太快，已经来不及了。 　　怒眉虎骑在马上，此刻正在得意。忽见一朵红云相仿，扑向自己。他握着大锤，大咧咧道：“兀那小子，报上名来，本将军手上不死无名之鬼。” 　　‘红云’来得又快又急，眨眼之间，红云之中冒出一抹白来。青龙偃月的白，刀光的白…… 　　两马想错，只是一刹那，一颗好大人头滚滚落地。怒眉虎的坐骑载着无头尸体，还奔出十几丈远。 　　关鱼跳下马来，捡起地上的人头，翻身上马，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两军将士，俱是胆战心惊。 　　到此刻，戎族王脸上却是平静下来，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道：“传令三军，后退十里扎营。” 第852章 终究无情难 　　“报……”一名小校气喘吁吁的跑进大帐：“关将军出马迎战，一合之内……” 　　小校的话还为说完，李星便叹了口气：“我便知道，关将军居中调度足够配得上帅才，可他怎会是怒眉虎那武夫的对手。唉，白白折损我一员大将。” 　　小校一楞，道：“不是这样……” 　　“黄口小儿，不自量力，依我看，他死也应该。”雷天音此刻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虽然关鱼被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大帐之内唉声叹气一片，已没人在意报讯的小校。他咬咬牙，鼓起勇气提高声音： 　　“关将军出马迎敌，一合之内将怒眉虎斩于马下。” 　　万籁寂静，所有人都像被卡住脖子一般。最觉遗憾的便是徐问天：我去我也行呐，只是没有我出阵的机会。 　　李星目瞪口呆：“关将军竟然如此了得！” 　　“报。”又有一报讯的校尉闯入大帐：“戎族四路大军后退，在十里外扎营。” 　　众人不再是震惊，而是震撼。能匹马单刀斩杀戎族大将，便足够匪夷所思，可还能令戎族大军后撤十里，这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事。 　　半晌，雷天音发出一声长叹：“真乃神人也。” 　　“快快请关将军。” 　　小校急匆匆离开，不多时便返回大帐。李星迫不及待道：“关将军来了没有，关将军……” 　　“启禀王上。”报讯校尉尴尬道：“关将军已经离营而去。” 　　“什么？”李星一惊。 　　“凉州五百骑，已经飞驰而去，如今已经离营数里远。” 　　“嗨，怎么不知拦下他们？”雷天音道。 　　小校欲言又止，心中道：谁又拦得下呢。 　　李星呐呐叹了一声：“怎么就走了呢？” 　　诸人议论纷纷，有人佩服关鱼的本事；有人觉得他们只有五百人，怎能冲出戎族的包围圈；有人猜测他是不是投靠戎族了…… 　　在场诸多人，李行哉大概能猜出关鱼心思。 　　雄鹰当搏击长空，大鱼要遨游海池。关鱼这种人，只敬佩真正的英雄，而不屑和鸡犬为伍。 　　各路诸侯，说是藏龙卧虎，怕是没几个被他看在眼里。 　　…… 　　凉州五百骑，飞马驰离联军大营。关鱼坐骑赤兔马，一马当先。张肥的乌骓马紧随其后。 　　张肥已经抱怨一路，道：“二哥，你这样不地道啊，让我出阵，一样能斩了那戎族贼。这样出头露脸的事情，全被你占了，你这是以公谋私。” 　　身后单雄信、史文恭等人都是这样想法，心中暗暗点头。 　　关鱼坐在飞驰马上，仰头大笑。身为大将，自然愿意乱军之中格杀敌人大将，如饮一坛烈酒般痛快。 　　“我们还未突破戎族包围圈，万万不可大意，小心为上。”刘悲道。 　　诸人皆点点头，这次凉州五百人，多是如关鱼、张肥这样可独挡一面的人物。便是最普通的小卒，在凉州也能指挥三五百人，是中层军官中的佼佼者。 　　他们没有太看得起戎族，却不会看轻任何一个对手。这便是在战略上轻视对手，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飞马驰出三十里，身后马蹄翻腾，有一队戎族骑兵远远追来。 　　关鱼忽然勒住坐骑，回首望去，见这支戎族大概七八百人，来势汹汹，很显然是带着歼灭的任务追来。 　　“诸位兄弟。”关鱼举起青龙偃月，口中喝道：“莫说关某不给你们杀敌的机会，身后戎骑八百，可能破之？” 　　“破，破，破。” 　　五百人齐声怒吼，士气凝聚，宛若巨兽咆哮欲吞天。 　　“来来来，与我杀敌。” 　　关鱼一马当先，五百人随在他马后，向追击而来的戎族反扑过去。人人争先，谁也不愿落后。 　　何为伙伴，便是我能将后背交给你，你能将后背交给我。你冲锋时我为你挡冷箭，我裹尸时你为我照顾妻小。 　　五百人没有猜忌，没有私心，同心同力，虽只有五百人，能撼千军万马。 　　更何况，眼前并不是千军万马，只不过区区八百戎骑。 　　花荣骑在奔马上，开弓射箭，短短瞬间，便击杀数人。很快，两支队伍便撞在一起。 　　结果是惨烈的，对戎族而言是惨烈的。 　　单雄信的金顶枣阳槊，杨志的一杆熟铁枪，史文恭、花荣、高飞豹、高飞虎……很难想象，在五百人的队伍中，上将竟能达到如此密度。 　　这对戎族来说是绝望的。 　　一炷香时间，将戎族击溃，杀敌三四百人，其他人落荒而逃。 　　谁说戎族不会逃，只不过他们没碰到比他们更凶恶，更残忍，更强大的敌人。 　　战胜之后，关鱼命令大家收集马匹、干粮、水囊，补充储备。 　　之后，带领队伍继续向北进发。 　　联军在长安东南扎营，背靠后方，随时可以撤退。也就是说越往南走，戎族越少也越安全，越往北走，是戎族控制的区域，也最是凶险。 　　假若沿着关鱼撤退方向画一条线，就会发现，他不是在撤退。而是在——进攻。 　　沿途又击溃了三波追兵，歼敌千余人。离开联军大营百余里之后，身后再不见追兵。 　　虽然缴获满满，但也是人困马乏，关鱼择地扎营，令一队人巡逻警戒，一队人休息迅速补充体力。 　　戎族王帐内，戎族王一杯又一杯的痛饮，都是在帝国境内缴获的美酒，曾经也是价值千金。但如今在他饮来，却是同一种味道。 　　喝酒喝到没有味道，他便不是在品酒，而是在浇愁。 　　没人能想象他身上肩负着怎样压力，从去年秋天开始攻打长安，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未取得应有的战果。军中怨声载道，充斥着厌战情绪。 　　就像一颗从山顶滚下的巨石，看似摧枯拉朽，要毁灭一切。可沿途的所有，都在给它阻力。 　　白无双带着刚得到的情报走进大帐，道：“启禀大王，追击的敌人已经返回，伤亡惨重，没能留下目标。” 　　野原火饮了一杯酒，道：“没留下便没留下吧，早知也留不下。” 　　如果不惜代价，不惜兵力，未必留不下关鱼。只不过…… 　　终究无情难。 第853章 海阔凭鱼跃 　　关鱼率军离开此地后，联军与戎族的对峙仍在继续。在野原火的指挥下，戎族四面进军，渐渐缩小包围圈。 　　联军小股部队尝试突破包围圈，数次出军，数次被戎族挡退。戎族以四万兵力围住十万大军，联军大营动弹不得。 　　七日后，戎族展开总攻。四路出动，狠狠撞向联军大营。 　　李行哉登高望远，只见马蹄翻滚，人潮如浪。四万戎族如同四万渴血的猛兽，向着联军大营席卷而来。 　　戚继光与徐问天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李行哉负手在身后，道：“戚将军，此战可有法子应对？” 　　戚继光顿了顿，道：“敌军士气正盛，只好暂避其锋芒，以图将来。” 　　“言之有理。”李行哉点点头，随着话锋一转，道：“人人暂避锋芒，谁来挡戎族的弯刀？” 　　戚继光一怔，默默无言。 　　“准备应战。”李行哉轻喝一声，道：“戚将军，此战交由你来指挥。这是你练出来的兵，我相信，你本不弱关鱼。” 　　戚继光双手捧拳：“属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行哉收起脸上的笑容，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取我盔甲兵器来。” 　　有小校捧上银盔银甲，另外一名小校捧着霸王点金枪。李行哉披甲在身，准备出阵杀敌。 　　“王上保重身体要紧，杀敌的事情自有我等来做。”戚继光道。 　　“帝国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李家子孙人人该死，战死沙场，或许才有脸见李家列祖列宗。”李行哉的声音冷下来，眼神变得火热：“戚将军，此战由你指挥，这里没有王爷，违令不从者斩无赦。” 　　戚继光知道再劝也无用，自家主公并不是那种稳坐军中帐，手不染血的谦谦公子，实实在在的是一员马上武夫。 　　他只得以眼神示意徐问天，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李行哉安全。此战可以输，李行哉绝对不能有事。 　　李行哉披挂整齐，策马来到军中，徐问天紧随其后。 　　大战一触即发，到如此境地，各路诸侯也不得不列军备战，与戎族拼个你死我活。 　　黎明时分，戎族发动总攻。西路大军长驱直入，扑向联军阵地。双方结结实实撞在一起，顿时死伤无算。 　　仗着骑兵的机动优势，戎族飞速进攻，又飞速撤退。每次冲锋，都给联军造成大片伤亡。 　　李星坐镇主帅之地，居中指挥。他发现一个无奈的事实，今次的戎族格外凶猛，和与关鱼相持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高手相争，只在方寸之间。可如果无法限制住敌人方寸，任其施展，敌人当然就如脱闸猛虎，不可阻拦。 　　到这个时候，李星也拿出骨子里的英勇。居中指挥不乱，命令士兵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强攻。与戎族面对面碰撞，厮杀惨烈，单凭此也挡住了戎族的进攻。 　　士兵能够拿出的是鲜血与生命，上将必须拿出足够多的智慧和勇气。 　　战斗从旭日东升一直持续到日沉西山，戎族方才停止进攻的节奏，停战休整。 　　战斗结束后，双方都在清点伤亡情况。战场上多的是丢盔弃甲，肠穿肚烂之人。如果当场被一刀杀了，也算是幸运，倒霉的是丢胳膊掉腿，脑袋被砍开，依旧挣扎着不死之人。 　　遇到这种情况，相熟之人只能无可奈何送给他一刀，为他合上双目。 　　大帐内，戚继光向李行哉汇报死伤情况。虽然挡住了戎族的攻击，可死伤实在惨烈。 　　面对李行哉，戚继光有几分惭愧，但李行哉并未责怪他，只是道：“戚将军辛苦，早些休息吧，明日的战斗怕会更加惨烈。” 　　戚继光惭愧离开，刚开始，李行哉拿他与关鱼相比。戚继光心中也觉得自己与关鱼纵然有些差距。但差距并不会太大……可真与戎族交上手时，才明白现实是多么残酷。 　　自己手把手练出的军队的确是一柄锋利的宝刀，可也要看握刀之人是谁。若今日居中指挥的是关鱼，伤亡定不会如此惨重，说不得还能将包围圈撕破一道口子。 　　…… 　　事实上，关鱼并没有走得太远。距离联军大营不过二三百里地，这匹区域便是他们的活动范围。 　　凉州五百骑在此间活动，伏击戎族小股骑兵，抢劫对方运粮队。以战养战，日子过得竟然还算不错。 　　他们所做的事情，令戎族头疼不已。一方面，单股队伍追杀，往往敌不过凉州五百骑。可放出大股部队剿杀，他们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百人虽然不算多，却如一根钉子扎进戎族的眼睛中。 　　另外一方面，戎族攻打联军的消息已传入关鱼耳中。到这一日，军中几位重要人物聚集在一起，商议目前的状况。 　　关鱼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道：“粮道被截断，联军必定人心惶惶。现在的局势，戎族已占到绝对的主动权，看来，联军是撑不了多久了。” 　　蹲在一旁的张肥点点头，问：“那然后呢？” 　　刘悲接过关鱼的话讲下去，道：“联军被一战击溃，戎族抢得联军粮草辎重，就能腾出手来攻打长安城。以如今的局势看来，长安城也坚持不了多久。” 　　“然后呢？”张肥再次追问。 　　所有人都是一楞，今日张三爷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见众人不解，张肥开口道：“戎族虽强，联军虽弱，但戎族也不可能兵不血刃击溃联军。何况长安城，如果李乐天真抱有一颗破釜沉舟的心，戎族能不能攻破长安都不好说。即便戎族攻破长安，也必定是伤亡惨重。到那时候，一群疲兵又能做什么事呢？” 　　诸人都安静下来，顺着张三爷的话想下去。有人能看三步，有人能看十步，毫无疑问，在今时今地，张三爷要比所有人看得都远。 　　这场战争打来打去，投入数十万人加入战场，结局也无非是两败俱伤。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关键是，在这场战斗结束后，谁又是渔夫呢？ 　　如程大雷所说，这场战役看似决定许多，其实什么都决定不了。不过是一个开始。 第854章 长安城内 　　刘悲沉默片刻，道：“假若我们都能看到这一点，戎族未必看不破。会不会，他们还有其他安排？” 　　假若是别人提出想法，刘悲未必会这么说。关键说这话的是张三爷，三爷的做事风格，他还是了解一二的。 　　“会不会戎族不打长安，而是会选择进攻中原腹地。其他城池的防守可没有长安强。”史文恭凑过来道。 　　刘悲点点头：“言之有理。” 　　然后，诸人又围绕着这一点展开议论。假若戎族暂时放弃长安，选择侵占帝国腹地，局势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说来说去，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局势错综复杂，凭诸人现在也看不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三弟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关鱼道了一句：“无论如何，这场战役，诸侯联军必败无疑。” 　　看不清未来局势走向，目前能确定的仅有此一点。诸人虽然对诸侯联军没有任何好感，但在如此局势下，也不希望联军败得这么惨。 　　诸人沉默下来，人人皱眉沉思。看是否有办法能帮联军破局。半晌，关鱼开口打破了沉默，道：“以眼前局势观之，联军很难有胜算。战场之上已没有文章可做。” 　　大家都明白关鱼话中的意思，既然此地局势无文章可做，想要破局，只能借势。 　　从何处借势？ 　　关鱼手指向西北方向，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长安。” 　　“可长安李乐天会出兵支援联军么？”刘悲问。 　　战斗持续到现在，长安城也是兵困粮乏。李乐天守城的决心是坚定的，但未必有主动出击对抗戎族的勇气。 　　关鱼起身站直，看了看远方天色，道：“走，我们去长安看看。” 　　五百人翻身上马，向西北方向行军。目前的局势瞬息万变，五百人丢在这场乱局中，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用一天光景，便来到长安城下。眼下却无法靠近长安城，长安城前四面皆是戎族。 　　虽然分出兵力围攻诸侯联军，但戎族在长安脚下仍留有不少人马。 　　诸人无法靠近长安城，便无法将现在的局势告知长安城。关鱼一番谋划，也是无用功。 　　在此地，大家也不敢太过放肆，周遭都是戎族人马，若泄露行踪，必然会遭遇戎族围攻。 　　关鱼无可奈何叹口气：“择地扎营，且静观其变，看此地局势如何发展。” 　　说罢，他望了一眼长安方向。虽然长安城被围，但长安内的人，也不会对外面的局势一无所知。肯不肯出动出兵，就要看李乐天如何抉择。 　　趁着夜色茫茫，诸人撤离险地，隐入附近的山林中。 　　长安城的确苦熬许久，城内无论军民，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日落西山，星垂四野。 　　李乐天在这个时候登上城头，见他出现，守卫城头的百姓民夫都起身站起。 　　长安城捱过戎族一轮又一轮强攻，能够支撑到现在，尚未被戎族攻破。大家心里明白，若没有李乐天抱定心思，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现在大家都是筋疲力尽，但对李乐天却是心服口服。过往李乐天虽然坐了龙椅，但被权臣摆布，大家也不太将他当回事。及到现在，长安城内的子民才真正将他当做天子。 　　李乐天扶住一员伤卒，道：“诸位好好歇息便是，长安城的安危就拜托诸位了。” 　　伤卒感激涕零，擦掉泪水，结结巴巴道：“陛下……” 　　李乐天拍拍他的肩膀，携着马超，继续去前方巡城。 　　二人站立城头之上，登高望远，只见戎族大营连绵一片。 　　李乐天负手在身后，缓缓道：“戎族许久未攻城了。” 　　“有十四日。”马超答道。 　　“以你看来，长安城还能坚守多久？” 　　“有陛下坐镇，军民上下一心，定能击溃戎族。”经过这么久时间，马超对官场上的说话之道也不再是一窍不通。 　　李乐天苦笑一声，无力摆摆手：“到现在，我从你口中也听不到一句实话了。” 　　“陛下勿虑，长安城破之日，便是马超身死之时，马孟起誓与长安城共存亡。” 　　李乐天长叹一声：“未虑胜，当先虑败。你可曾想过，长安城破之后，日后的事情该怎么打算。” 　　没等马孟起开口，李乐天便自顾自道：“朕反正是要死的，上次朕逃过一次，这次不想再逃了。无论如何，朕要给李家留些体面。” 　　“臣与陛下……” 　　李乐天突然回过头，打断了马超的话：“朕可以死，你不能死。你是世间罕有的英雄，本该在这个世道做一些事，让天下人记住你的名字。然而刚一出世，便碰到这种状况，一身本领无处施展。答应朕，长安城破之后，你不可死，留着你的性命，再做一些事。” 　　马超双目通红，一鞠到地。 　　“此时圣旨。”李乐天板起脸。 　　“臣遵旨。” 　　李乐天拍拍他的肩膀，他登基坐殿有些时间，但若真说到君臣一心的，便也是马孟起了。 　　帝王多是孤家寡人，但因有一个马孟起，他便算不得太孤独。如此，也算是幸事。 　　“好了，好了，那只是最差的安排。现在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李乐天道：“联军现在如何？” 　　“戎族四面围攻，僵持已经有七八日。”马超道：“大概也坚持不了几日了？” 　　虽然被困长安，但李乐天也不会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戎族暂缓攻打长安，便是腾出力气攻击联军大营。 　　联军大营一旦被攻破，长安城便当真落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十万联军，说出来也是吓人。但却没有与戎族的一战之力，帝国落到这种局面，我辈都是罪人。”李乐天叹息一声：“凉州有什么动静？” 　　“目前没查探到关于凉州的消息，可能没什么动静。” 　　“程大雷可是真耐得住性子。袖手旁观，渔翁得利，谁能想到他竟有如此深的心机。朕当真是小看了程大雷。”李乐天摇摇头：“依你看，我们若是出城，与联军配合，攻打戎族后方会如何？” 第855章 兵败如山倒 　　马孟起迟疑了一下，道：“冒险出兵，与联军共同攻击戎族，令戎族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的确是一条妙计。可眼下戎族重兵屯于城下，我军怕也很难出城。” 　　“此事勿虑，戎族想要攻破联军大营，凭他们目前调动的兵力怕还做不到。必须从长安脚下调兵，兵力一旦分散，包围圈必然出现空隙，那时就是我军出城的最好时机。” 　　“原来陛下早已算到了。”马孟起道。 　　“长安粮草还能坚持几日？”李乐天问。 　　“最多三月时间。”马超叹了一声，真要再坚持三个月，长安怕是要将人肉当粮草了。 　　“足够了。”李乐天点点头，道：“等戎族兵马调动之时，便是我军出城之日。我打算这支兵马由你调动，你可需要什么人协助？” 　　“陛下放心，微臣一人破敌足矣，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李乐天转头看向南方，夜幕之中，近处是戎族大营的篝火。再往远处看，也有点点如星篝火，当是仍在对峙的联军与戎族。 　　在李乐天看不到的山林中，有一队人也刚刚扎下营帐。四面警戒，一群人聚在一起，鬼鬼祟祟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一时之间，这片地界聚集了太多的人。有各地诸侯，有戎族铁骑，有来自遥远西北的匪贼……可以说天下精锐尽聚于此地。 　　又僵持数日之后，戎族向联军大营展开进攻。事实上，在过去的这些日子，戎族的进攻从未停止。恰如钝刀杀人，大片大片杀伤联军士兵，一点一点摧毁联军的士气。 　　经过这段时间，十万联军已经成为一群疲兵。粮草接济不上，人心惶惶，大营内弥漫着一股哀怨气氛。 　　三军擂鼓震天，戎族四路大军向前推进。在过去的几天内，又有大批戎族调动到此地。目前包围联军的戎族已达八万之数。 　　兵力比达到这种程度，联军占据了绝对劣势。也不用耍什么计谋，一鼓作气打过去便是。 　　十万人的军阵，在一开始便被戎族摧毁阵型。各路诸侯都是各自为战，此时也绝不放心将后背交给别人。 　　李行哉身处乱军丛中，抬眼望过去，四面八方都是戎族旗帜。大批大批的联军士兵被杀伤，在这个时候，也分不清是那家诸侯治下。 　　戎兵见他衣着华贵，知道他也是个大人物，想用他的人头换取功劳。一时间，有四员戎族骑着战马向李行哉奔来，距离李行哉越来越近，已能看清他们狰狞的表情。 　　“来得好。” 　　李行哉轻喝一声，提马上前，手中霸王点金枪，一记直刺，将一员戎族挑落马下。 　　他身后是紧紧跟随的徐问天，在这个时候，徐问天绝对不容李行哉出事。他用一柄大斧，力敌三名戎族，电光火石间便将三人击杀。轮到最后一人时，大斧兜头劈下，硬生生将敌人砍成两半。 　　恍然间，李行哉以为看到程大雷出现在此地。若那个强盗在，当不至于落到如此局面。那个强盗，在许多人心中可恶又可恨，但也的确可怕。 　　“大王，速速撤退，属下掩护你突围。”徐问天大喝。 　　“不能退，不能退……”李行哉在此刻已经杀红了眼。 　　“大王，再不退便来不及了。”徐问天喊得声嘶力竭。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李行哉呐呐而语，忽然看到了一面火焰旗。 　　上纹斗大一个火字。 　　“未必来不及。”李行哉咬破舌尖，指着那面火焰旗道：“只要击杀戎族王，我军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大王……”徐问天的嗓子已经喊哑。到此时此刻，李行哉仍旧不肯放弃，还在做垂死挣扎。 　　“徐问天，与我开路，斩杀戎族王。”李行哉冷喝一声，打断了徐问天的话，意气风发，直如一个亡命徒。 　　仗打到这个地步，人人都是如亡命徒一般。几乎是在凭着本能厮杀，谁能够活下来，似乎只能靠运气。 　　战争，变得无常又残忍。 　　徐问天咬咬牙，令亲卫聚在一起，将李行哉护持在当中。主子要发疯，他没有办法，也只能陪着一起疯。 　　李行哉不顾一切向前冲杀，明摆着是抱了和戎族王玉石俱焚的心情。就连徐问天也胆战心惊，谁能料到，自己这位衣冠楚楚的主子，骨子里竟然是个疯子。 　　几乎是逆潮而动，大队士兵在远离戎族，偏偏李行哉在靠近。到此刻，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南方有突破口”，大军像是被点燃一般，同时向南方涌去。 　　的确，戎族在南面的包围圈出现缺口，士兵在有机会逃生后，顿时撒开丫子狂奔，人挤人人挨人，地上挤到一片。 　　“不可退，不可退……” 　　李行哉虽然有些发疯，但并没有失去清醒。所谓围城必缺，这缺口怕是戎族主动撤开的。一道口子，放了联军一条生路，但也泄去了联军背水一战的士气。 　　人人只想着逃生，谁还肯舍命杀敌。而一旦将后背交给敌人，便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可虽然有心杀贼，却是无力回天，在此地，李行哉并不是能够力挽狂澜的主儿。 　　逃兵如大潮一般，将他裹夹在其中。李行哉想与戎族王拼个鱼死网破，但与戎族王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他骑在马上，两眼一黑险些混到。最后强打起精神，保持清醒。 　　戚继光快马赶到他身边，道：“大王，事不可为，我们先走。” 　　李行哉咬咬牙：“走。” 　　十万联军，顺着戎族在南面放开的口子逃生。人人争先，奋不顾身，都只是为了逃命二字。在没有人愿意拿起武器，与戎族搏杀。 　　在戎族铁骑之下，十万戎族并不比十万猪狗强上许多。戎族追着联军的尾巴，痛打落水狗。 　　最后，能从这一战中活下来的，十成不过三四成，被俘被擒者不计其数。 　　几乎是在这一战刚刚结束的时候，马超率领一万人马走出长安城。 　　在此地大获全胜后，戎族整顿兵马，向长安城狠狠扑了过去。 第856章 败军之将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天之久。诸侯联军被戎族击溃后，残兵败将四散逃亡。戎族骑兵四处追击，追杀诸侯联军，抢夺联军的辎重粮草。 　　在这片地界，一时间风声鹤唳，血流成河。诸侯联军在这一轮追杀中，没有组织起任何反抗力量，甚至到了望戎则逃的地步。 　　通过这一战，戎族再次确定了谁才是陆上的马战第一。 　　一个拂晓，戚继光将残兵败将聚拢在一起，暂时在一处山坡下扎营。 　　出落凤城时，共带出一万三千人马。及到现在，能聚集到一起的，不过三千余人。 　　若论败，这一战可谓败得彻彻底底。身为一军之帅，戚继光就算抹脖子自刎也不算过分。 　　伤兵居多，消沉气氛在兵营中蔓延。戚继光多日练兵竖立起来的威信，正在承受考验。 　　士兵如此，戚继光何尝不是心神俱疲。但他仍强打起精神，帮伤兵包扎伤口，分配本就所剩无几的干粮。 　　徐问天捧着一块干饼送到李行哉面前，道：“大王，您先吃些东西，保重身体要紧。” 　　“我还撑得住，先分给伤兵吃。” 　　李行哉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西北方向。即便到现在这种状况，也得优先供给李行哉。和普通士兵相比，李行哉现在的确不算太饿。 　　“大王，还是您先吃些东西，您千万不能倒下。” 　　“把食物分给士兵。”李行哉仰起头：“放心，我倒不下。” 　　戚继光来到李行哉身边，道：“大王，现在还有三千兵卒，此战罪全在我。但我们回到东海，仍能东山再起。” 　　李行哉摇摇头：“暂时先不回东海。” 　　戚继光与徐问天都是一楞，戚继光道：“现在咱们以没有与戎族抗衡的力量，留下来还能做什么？” 　　“北地的战事定了，戎族不久之后便能拿下长安。目前只有回到东海，整顿军伍，拉起人马，日后再与戎族对抗。” 　　“可大王为何还要留下？”戚继光困惑道。 　　“留下并非无事可做。”李行哉长身站起，道：“联军被戎族击溃，此战过后，北地多了许多无主的队伍。这些人都是宝贵的资源，我留在此地，是要将他们招在麾下，为日后的南北大战做准备。” 　　李行哉站在石头上，要高出戚继光与徐问天很多。此刻，一轮红日正好从东方跃起，清晨的第一缕光芒落在李行哉身上。戚继光与徐问天恍然失神，宛若看到一头五爪金龙腾空而起。 　　遭此大败，就连戚继光也有些心灰意冷。但李行哉却不低沉，不失落，仍保持着斗志。思考着如何从失败中攥取最大利益。 　　一开始，徐问天还担心李行哉会不会倒下。不得不说，他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李行哉当然不会倒下，因为他经历过太多，倒下的次数也太多。难得的是，无论被击倒多少次，他都能重新站起来。 　　总有一天，他将永远昂立，无人再可将他击倒。 　　戚继光屈膝跪倒，双手抱拳道：“属下遵命。” 　　回过头，望西北方向看了一眼。碰到这样屡败屡战的敌人，就连那位戎族王，应该也会觉得头疼吧。 　　…… 　　击溃联军后，戎族骑兵四处出击，一方面抢夺资源，一方面痛打落水狗，追杀那些逃得爹娘都不认识的残兵败将。 　　三五日后，戎族骑兵放弃追踪，开始朝一个方向聚集。 　　他们的目的地是——长安。 　　在靠近长安的路程中，遭遇的第一波敌人便是马孟起率领的一万帝国军。 　　双方在旷野上展开遭遇战，马孟起以一万帝国军硬撼戎族三万骑兵。 　　这是一场血战，也是一场注定的败仗。 　　但为了给长安城的防守争取时间，在马孟起的带领下，这支队伍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迎着戎族，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结果是注定的，过程是惨烈的。最后一万人马只杀剩七八百人。马孟起当场昏迷在战场上，手下人在死人堆里抢出了他。残存人马裹夹着浑浑噩噩的马孟起，从戎族的包围圈中闯了出来。 　　一口气不知跑出有多远，见戎族没有追过来，诸人才算松了口气。然后疲惫感汹涌而来，当场便有十几人跌落马下。 　　马孟起回头望，手下士兵都望着自己，人人被血污沾满脸。这其中有很多人，马孟起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有更多人死在战场上，马孟起同样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将军，咱们从此地向西一百里，再转道向北，可以避过戎族大军，靠近长安城。只是，现在长安定已被戎族包围，咱们再想回城怕是不易。”手下禀报道。 　　“我们……”马孟起开口，才发现嗓子不知何时哑了：“不回长安了。” 　　手下人面面相觑，完全不解马孟起为何如此说。现在去长安等于送死，可敢说不回长安，便等于叛国。 　　马孟起不是想要背叛李乐天，在与戎族冲撞时，他便存了必死之心。 　　没有必死的意志，也不敢迎着戎族的铁蹄数次冲锋。 　　但他没能死在战场上，于是马孟起又活了过来。 　　逃这一路，他的脑袋渐渐清醒，同时也想起离开长安城时，李乐天同自己说过的话。 　　琢磨着这些话，渐渐悟出些什么。怕那时的李乐天，便料到这次出击必败无疑。而长安城也不能在戎族的攻击下坚持多久。 　　他想着与长安城共存亡，保存李家的体面。要马孟起活下去，用他的本领为帝国再做些事。 　　慷慨赴死，需要勇气。背负耻辱活下去，需要更多的勇气。 　　马孟起从马背上跳下来，面对长安城方向，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 　　抬起头，双目饱含热泪，但一张脸却像铁铸的一般坚硬。 　　“我们不回长安了。”马孟起大声道：“长安是留不住了，咱们再择一家门户，养精蓄锐，把今日的败仗冲戎族逃回来。” 　　身后残兵败将都从马上下来，有样学样，依照马孟起的样子，向长安城磕了三个头。 第857章 逆风而行 　　“二哥，二哥。” 　　山谷中，张肥急匆匆回来报讯。 　　关鱼起身站起，问道：“外面情形如何了？” 　　张肥叹了一声：“联军已被戎族击破，如今戎族集结人马，正准备攻打长安。” 　　“嗨，早知如此。”关鱼叹道：“各路诸侯都怀揣着私心，不能同心协力抗贼，如何扛得住戎族的攻击。根据现在的形势判断，长安也守不了多久。” 　　“二哥，下一步咱们该做什么？”张肥问。 　　过去几天，关鱼也在寻思这件事。事态演变到目前的地步，自己一伙已做不得什么事。大家的任务也算完成，亲身参与战场，考察了各路诸侯的兵马。归根结底，日后凉州的主要敌人仍是戎族。 　　以后如何应对戎族，是需要所有人考虑的事情。 　　既然完成任务，便该返回凉州。将此地情形告知程大雷，秣兵历马，坚壁清野，为日后的战争做准备。 　　可就如此回去，关鱼或多或少有些不甘心。这次五百骑出凉州，看似做了一些事情。但在关鱼看来，却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总不会就这样回去吧？”张肥冒出一句话。 　　“什么话，大当家的吩咐要紧。咱们已完成任务，还留在此地做什么？”关鱼呵斥道。 　　“二哥，依我看，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虽然在此地逛了一圈，说实话倒也没做什么事。今朝戎族击败联军，如果咱们也灰溜溜的回去，岂不是让他们小觑了帝国英雄。” 　　“嗯，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依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关鱼一副善于听取他人意见的表情。 　　张肥顿时来了精神：“依我看，咱们先不急回凉州，反正凉州也没什么事。不若咱们暂且留在京州，结结实实的做几件大事，也让戎族知道知道厉害。莫让他们翘了尾巴，不知天高地厚。” 　　“着啊，三弟说的话就是我心中的想法，你我二人不谋而合。”关鱼以手击掌。 　　“胡闹。”一旁的刘悲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开口打断二人的话：“我们满打满算不过五百人，戎族可是有二十万大军，掳来的民夫苦力更是不计其数。凭我们怎么和他们抗衡，又做得什么大事。” 　　“大哥，你糊涂啊。”张肥。 　　刘悲一怔：“我怎么糊涂了？” 　　张肥道：“咱们是没有多少人，可这片地界并不是没有人。联军被击溃后，多少人无家可归，咱们何愁凑不齐一支人马，又何愁做不得大事。” 　　刘悲愣了愣，张肥是个莽撞人不假，但他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依他的法子，并不是做不成事情。而所做的事情，也是对凉州有利的。 　　“依我看，就按三弟的法子，陪着戎族闹一闹。”关鱼喝了一声，道：“全军整备，拔营出发。” 　　回首望去，五百凉州骑兵人人兴高采烈。在场诸多人中，恋战不愿归凉州的，何止关鱼张肥两人。 　　以前程大雷关着大家不许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当然想要施展本领，在天下人面前显一显名字。 　　与戎族小股部队交手数次，大家从无败绩，现在是养的兵强马壮。每个人至少有两匹马，如此可以保证快速进攻，也能保证快速撤退。 　　在关鱼的命令下达后，队伍开始拔营起寨。五百人每个都手脚干净，不多时便收拾妥当，集结完毕。 　　在关鱼的率领下，大家走出山林，再次投身这片战场。 　　大规模战役已经结束，目前的定局轻易也不会得到改变。但小规模的摩擦冲突，仍在继续。 　　此地多的是三五百人的帝国军，他们原先隶属各路诸侯，被戎族击溃后，也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现在是缺衣少药，还有担忧戎族的追杀。 　　章莽本是冀州王帐下的先锋，原先也领着三五千人，有将军的称号。但现在，他只领着一二百残兵，在这块地界上东躲西藏。终于还是没有避过戎族，目前正遭遇戎族的围杀。 　　戎族士兵有七八百人，兵力远胜过他们。场上根本不是一场厮杀，而成了戎兵的一场游戏。 　　戎族不远不近的缀在他们身后，离得近了便放缓几步，离得远了便迫上了。用弓箭射杀帝国军，每击中一人，便换来一阵大呼小叫。 　　章莽咬紧牙齿，身为军人，死在战场上并不可耻，反而是荣耀。但如此被人戏耍，对任何人都是巨大的侮辱。 　　他很像聚集士兵，逆着戎兵冲锋，可这样做和送死差不了多少。 　　在被戎族击败后，戎族的可怕已经在士兵心底种下恐惧。莫说面对千余戎族，便是几十戎族也会赶得大家像兔子一般。 　　双方相距大概百步左右，戎族抽弓撘箭射杀自己的同袍。一个有一个人倒下去，他们都是一块儿从死人堆里厮杀出来的弟兄。可章莽连回头看他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章莽已经红了眼，习惯流血不流泪的男儿，正经历此生最大的屈辱。 　　活着，有时候就意味屈辱。 　　忽然，前方马蹄响动，宛若捶鼓一般。紧跟着，一支队伍冲杀过来。为首一员将，身披黑甲，枣红脸，丹凤眼，手中青龙偃月刀，座下赤兔烟云兽。 　　“关，关……” 　　在这一刹那，章莽泣不成声。亲眼目睹那一场战斗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关鱼的名字。不得不说，关鱼亲身指挥的战斗，是最近一段时间，帝国军少有的体面。 　　关鱼率领的五百骑，向戎族骑兵狠狠撞了过去。眨眼之间，双方撞在一起，如烧红的刀分开积雪一般。只不过，这次流淌的不是雪水，而是血水。 　　戎族在正中心被撕开一道口子，战斗几乎呈一面倒的形势。戎族四散而逃，没有形成任何有效抵抗。 　　章莽呆在原地，目瞪口呆。面对关鱼的戎族和追杀自己的戎族，俨然是两种生物。 　　一种如狼似虎，似乎每顿饭都要三斤人肉下肚。一种温顺乖巧，像是食草的野兔，面对追杀，只会上蹿下跳，说着：不要不要。 第858章 关马相逢 　　眼前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场战斗，不过是一场简单至极的清理行动。在关鱼率领下，凉州五百骑冲撞戎兵。从中间突破，然后四散分开，以小股部队追杀逃散的戎族。 　　戎族天下无双的骑术，神出鬼没的箭法丝毫没有用武之地。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死亡，不停的死亡。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急，短暂时间后，戎族便被击溃。凉州骑兵开始打扫战场，搜刮尸体身上的干粮，牵回无主的战马，收集箭囊。 　　章莽看着这一幕，他终究是有见识的。见这些人做起事来手脚干净，每个人各司其职，快而不乱，却又可以最大程度的节省体力。 　　这令章莽明白，这队人不仅战斗力惊人。内里也有明确分工。如果不是日复一日的训练，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 　　他站在那里，心中只有一句感慨：果不愧是山贼出身呐，抢起东西来就是快。 　　关鱼圈马来到章莽面前，骑在马上冷冷看着他。 　　章莽赶忙抱拳行礼：“冀州章莽，多谢关将军搭救之恩。” 　　“我们想去做些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们是否愿意听我指挥？” 　　“这……”章莽迟疑了片刻，他当然佩服关鱼的武艺。可跟随关鱼做事，就相当于投靠凉州程大雷，背叛原先的主子。 　　背叛两个字，总让人不很舒服。 　　一见章莽露出犹豫表情，关鱼离开拨转马头，将打扫战场的士兵聚集在一起，打算离开。 　　看到这一幕，章莽完全呆住了。背叛当然让人不舒服，可不投靠关鱼，很可能死在这片地界。相比死亡来讲，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所以他不是不愿意，只是稍稍矜持一下。只要关鱼稍稍忽悠两句，他已准备好宣誓效忠。 　　谁料关鱼根本没有与他磨嘴皮子的想法，转身就走。 　　“关将军，关将军……”章莽脸上堆起笑容：“一切好商量么。” 　　章莽率领的一百余人加入到队伍中来。刘悲带人为伤兵清理包扎伤口。在这种情形下，刘悲的个人武艺其实不堪一提，唯一能用得着的，便是他的医术。 　　诸人必须迅速离开，现在已经泄露行踪。如果刚才逃走的戎族，将大队人马引过来，大家很容易陷入戎族的包围。 　　在关鱼的率领下，诸人开始撤退转移。沿途又碰上几波被戎族追杀的帝国军，关鱼率军击溃戎族，招揽人马，队伍在一点点扩张。 　　章莽一直随军战斗，他能成为一军之将，其实武艺倒是还过得去。一开始，他率领的队伍根本不敢和戎族正面接触，只能做些外围刺探放哨的工作。但渐渐，章莽发现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手下的士兵大着胆子，开始追击逃散的戎族，伤亡越来越小。慢慢，已敢逆着戎族冲锋。及到后来，他们已经能同凉州五百骑一起，见到戎族便大呼小叫，宛若看到没穿衣服的大姑娘。 　　他们险些已经忘记，曾经在这片战场上，戎族才是真正的主人。过望提起戎族两个字，有些人都会下意识打哆嗦。 　　戎族的确骑术无双，箭法超群，但这并不是左右胜败的主要因素。最主要的原因仍然是士气。士气从何处而来？从一场场胜利中来。 　　他们不再软弱可欺，戎族也并非战无不胜。 　　这支曾经被戎族追得疯狂逃命的败兵，正在建立自己的信仰。 　　三日后，关鱼麾下已经聚集两千人马。这些人都是三日内聚集在一起的帝国军。在关鱼的指挥下，他们与戎族小股部队对抗，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在死亡中学习战斗。如此，成长的速度是飞快的，现在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可身上却流露出一种无坚不摧的意志。 　　不过，大也有大的难处，两千人的粮草便是首要问题，以战养战，从戎族身上搜刮粮草，已经支撑不起这样的消耗。而队伍一旦扩张，行军速度自然便被拖慢，已不能像曾经一样神出鬼没。 　　今日，大家隐在一处山坳中，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二哥，咱们现在怕已经被戎族盯上，再出去行动，很容易遭到戎族针对。咱们自然可以逃生，怕的是这些刚聚过来的兄弟抵不住戎族的攻击。”张肥凑过来道。 　　关鱼点点头：“下一步不能再想从前一样行动了，现在手下也有了人手，该是做几件大事了。” 　　张肥眼前一亮，单雄信与史文恭等人也是兴高采烈。 　　“二哥是否已有了打算？”张肥兴奋道。 　　“没有。”关鱼干脆利落回答。 　　“呃……”张肥等人一阵无语。 　　事实上，关鱼现在并不方便做事。现在手下人马，与原先凉州的人加在一起，共有两千人。这个数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既不足以攻打戎族要塞，也无法像从前一样，神出鬼没的打游击战。 　　“报。”此刻一名小校飞奔而来：“启禀关将军，山下有一支队伍正在上山，估计有七八百人。” 　　“什么来历，是否是戎族？”关鱼心中一惊，大家在山林中隐身，如果与戎族撞上，此地没多少机动空间，碰上戎族必是一场血战。 　　“不是戎族，应该是帝国军。” 　　“全体戒备，准备应战。” 　　关鱼下达命令，既然不是戎族便好。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面对一支溃败的帝国军，仍要保持警惕。 　　马超率领残兵败将，一路退到此地。原本打算在山上躲几日，看一看局势变化。谁料与正躲在山上的关鱼一伙撞个正着，双方相距一百步，各自剑拔弩张，不肯松懈。 　　“京州马孟起，敢问阁下何方神圣，如何称呼？”隔着荒草，马孟起远远喊道。 　　诸人都不认得马超，马超也不认得大家。互相都是只闻名未见过面。关于马超马孟起的名字大家还是听说过的。 　　关鱼还未开口答话，张肥便率先跨出一步，口中道：“我们是凉州程当家的人，阁下不如跟着我们一起，为程当家做事吧。” 　　马超不听这话则已，听到他们来自凉州，顿时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 第859章 挑灯战马超 　　这次兵祸，李乐天最恨的人并不是戎族。反正戎族虎视眈眈，对帝国一直不怀好心。李乐天提起便咬牙切齿的人，偏偏就是在此战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程大雷。 　　程大雷明明有兵发长安，解苍生于倒悬的能力，却选择袖手旁观，看长安沦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任谁想也知道，程大雷是等着天下诸侯耗尽力气，来个渔翁得利，将天下收入囊中。 　　何等狡猾，何等无耻。 　　身为李乐天的近臣，马超当然继承了他的仇恨。如果程大雷在面前，他恨不得当场将其碎尸万段，假若他能答应赢程大雷。 　　形势所迫，他不能对凉州这伙人流露出敌意。但张肥竟然想招揽他，投靠程大雷做事……马超强压下胸口怒火，冷笑一声，脸上有几分狰狞味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程大雷的人马，倒是失敬失敬。” 　　听到这话，关鱼等人脸上都露出不善之意。对任何人直呼其名都是大不敬，何况是对程大雷。程大雷纵然劣迹斑斑，恶名远播，但不管背地如何诅咒他，当面都要道一声程当家，有些刻意修好者唤一声程王爷，也不是不行。 　　“呔。”张肥大喝一声：“你这汉子为何不识抬举，是看不起我们弟兄么。” 　　“不敢不敢。”马孟起呵呵冷笑，忽然一挺长枪：“想要我为蛤蟆寨做事，先要看一看蛤蟆寨有没有人能胜过我手中枪。” 　　听到这话，张肥不怒反笑，道：“蛤蟆寨能胜过你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先让某家来会一会你。” 　　说罢，抓起丈八蛇矛，挺身去战马孟起。 　　不仅张肥想动手，就连关鱼等人也已经看马孟起不顺眼。而对于张三爷的本事，大家都是信任的。蛤蟆寨虽然藏龙卧虎，但能胜过张三爷的当真没有几个。 　　可双方一交手，关鱼心中便是一惊。倒是小看了天下英雄，这马孟起的武艺，绝不在张肥之下。 　　双方战在一处，一个持枪，一个挥舞丈八蛇矛。张三爷的招式其实十分简单，无非仗着势沉力猛而已。其他，更多的是临敌反应，这是天赋里的东西，许多人明明本领胜过他，最后却败在他的蛇矛下。 　　而这马孟起，并不是普通人。一杆长枪，舞得滴水不漏，竟然稳压张肥一头。张肥很少遇见如此棘手的敌人，仔细思量，此人或许已能同山寨中的秦蛮较量。 　　关鱼已经握紧青龙偃月刀，花荣暗暗拉开弓弦，其他人也各持兵器。只要三爷有个闪失，大家便会一拥而上，将马孟起万刃分尸。 　　虽然两军将官单挑，不好以多欺少，但在生死面前，谁会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 　　马孟起持枪直进，逼的张三爷连续后腿，最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好险是稳住了身形，没有在人前太过丢人。 　　马孟起收住枪势，冷笑道：“蛤蟆寨，呵，不过如此。” 　　关二爷晃晃肩膀，已经决定出阵。这姓马的忒狂妄些吧，不收拾一下，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谁料张三爷将蛇矛在地上一扎，抹去额头汗水，道：“好汉子，可敢与我比一比拳脚？” 　　“怕你何来。” 　　马孟起也将长枪扎在地上，挽起袖子，出言挑衅。 　　张三爷如猛虎一般吸气再吐气，眼睛盯着马孟起的肩膀，表情渐渐专注起来。外人只以为张三爷浓眉大眼，便以为他是直性子。三爷性格爽利不假，却是粗中有细，内心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今天如果再不想个主意，还真赢不了这小子，要在人前丢脸。 　　口中呼喝一声，向马孟起扑去。马超也同样招架，双方拳脚相碰，激烈撞在一起。 　　三爷要比马孟起高出一头，可对方的力气却是丝毫不弱于己。一开始，马超占了上风，但渐渐张三爷也已经稳住阵脚。 　　双方交手二十个回合，未分胜败，两军将士都看待在当场。如此酣畅比试，莫说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马孟起向后跃出一步，暂时退出战斗。张三爷指着他鼻子道：“呔那汉子，你怕了三爷不成。” 　　“黑汉子，你莫要不知羞，如果不是怜你身上本事，我早就取你性命。” 　　“再来。” 　　“再来。” 　　双方打在一起，马孟起心中是有苦说不出。刚开始，的确以为张肥武艺不过泛泛，但渐渐发觉，他竟有种越打越强的趋势。现在已能和自己平分秋色，再打下去，岂不是要胜过自己。 　　到时候，自己难道真要给程大雷牵马执蹬。 　　双方都打出了火气，也是棋逢对手，龙虎相会，谁也不落下风。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 　　关鱼忽然鸣人鸣金收兵，张肥撤出战团，回头喝道：“二哥，何事？” 　　“天色已暗，二位不如用一些饭食，之后再战不迟。” 　　都是筋疲力尽，却也都是战意满满。张肥望着马孟起，道：“兀那汉子，你可不要逃。” 　　马孟起微微喘着粗气：“我还怕你逃跑呢。” 　　关鱼急忙命人将张肥迎回本阵，之后立刻有一大堆人将张肥围了起来。 　　“三弟，这马超的武艺并不在你之下。你若想胜他必须……”关鱼召张肥回来，也是为了传他几招看家本领，好胜过马孟起。 　　大家都是这样想法，如杨志、史文恭、单雄信这等人，都将自己看家本领拿了出来。一时间众说纷纭。 　　如果是普通人，面对这样七嘴八舌的指挥，怕是会自己先慌了手脚。但三爷自然是三爷，他能博众家所长，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的东西。 　　休息用罢饭食之后，山坳被火把点亮，一时间此地亮如白昼。 　　马孟起也提起精神，张肥身后有蛤蟆寨众将撑着，而他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能坠了威风。 　　“黑汉子，咱们比过拳脚，比过步战，可有胆量与我马上一战。” 　　“怕你何来。” 　　张肥喝了一声，牵过乌骓，翻身上马。 　　山林之中，供二人驰马的空间并不大，所以更考验二人的武艺和骑术。 第860章 虎啸山林 　　四周被篝火和火把照亮，黑暗中亮若白昼。山林内的空间并不大，供二人驰马的范围不过五十步左右。 　　螺丝壳里做道场，都是精致功夫。不过二人的激战，并未因此而减弱半分。两匹坐骑你来我往，时而兜圈厮杀。丈八蛇矛与长枪相对，在众人耳边铛铛作响。 　　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谁也不敢大意轻敌，若谁有个疏忽，对方的兵器就会取走他的性命。 　　马孟起却是越打越心慌，倒不是他没有胜算，而是张肥进步的速度实在太可怕。初相遇时，马孟起可以说稳操胜券，还能手下留情。但再交手时，对方已经可以和自己平分秋色。再到现在，张肥是越战越凶，险些要压过马孟起一头。 　　刚开始以为是个青铜，怎么打着打着就成了王者。 　　这……明显是作弊呐。 　　不仅马超如此想，关鱼此刻也皱起了眉头。自家三弟的本事他是了解的，怎么此刻变得如此了得。 　　张三爷眉头紧皱，目光变得专注凶狠。他的动作大开大阖，却又浑然天成，褪去曾经的繁琐，变得更简单，也更可怕。 　　三爷的天赋本就了得，又在蛤蟆寨耳濡目染，多和高手打交道。他唯一缺的，便是一个突破的契机而已。 　　今朝与马孟起撞上，激发了他的潜力，长久的瓶颈被打破，顿如冰水初融，大河之水滔滔而下。 　　三爷这是在突破。 　　打到险要时候，张肥觉得胸中一口浊气，不吐不快。猛地发出一阵长啸，手中长矛变得凶恶起来。 　　众人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树叶都在哗哗响动，有胆子小的，竟当场瘫倒在地。 　　猛虎下山，啸聚山林，威势也不过如此。 　　张肥如猛虎一般，向马超扑了过去。 　　马超立刻稳住身形，收起一开始的轻视小觑之心。三爷虽强，但马超也是不弱，不是他，也抵不住此刻张肥穷凶极恶的攻击。 　　“报。” 　　正此时节，一小校急匆匆跑上山，来到关鱼面前道：“报告关将军，山下有大批戎族集结，此刻正向山上来。” 　　马超与张肥在此地大打出手，火把篝火将此地照得亮若白昼，这难免就会引起戎族的注意。而戎族也一直在搜寻关鱼和马超这两伙人的踪迹，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自然着急杀过来。 　　戎族大军逼了过来，先撤退要紧，然而马超与张肥仍打得不可开交，根本不理睬身边发生的事。 　　“好了，三弟住手。” 　　关鱼喝了一声，拍马出阵。马超心中冷笑：想以多欺少么，我先宰了你这红脸长胡子的。 　　一刀插在两人激战中心，轻轻向上一挑，便分开了二人的兵器。马孟起只感觉一道沛然难御的巨力顺着长枪传过来，虎口巨震，长枪险些脱手。 　　马超心中一激灵：这红脸汉子竟然如此了得。 　　本以为张肥已是蛤蟆寨一等一的高手，可这红脸汉子本事似乎更强。刚才张肥说蛤蟆寨能打赢自己的没有一千也没有八百。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程大雷从何地找到这么多高手。 　　张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二哥你做什么，我马上就要打败他了。” 　　“呔，黑脸贼你说什么，来来来，你我再打三百回合。” 　　“呵，不用三百回合，再有十招我必定杀你。” 　　“好了。”关鱼轻喝一声，打断二人的话：“如今戎族正往山上来，此地不宜动手，我们要先撤了，马将军有何打算？” 　　马超眼珠一转：“有撤退的路么？” 　　关鱼敢在此地扎营，自然算到被戎族发现怎么处理，事先已经给自己准备好退路。 　　他没有时间与马超啰嗦，令大军收拾准备，顺着后山的小路撤退。 　　马超却是没头苍蝇一般闯到这里的，并不知道这里还有下山的第二条路。刚才与张肥激战一番，他也不好刨根问底。 　　眼见关鱼从小路撤退，他也厚着脸皮跟在后面，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夜幕中，诸人以火把开路。两千人的撤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过程中，凉州五百骑做着指挥工作，连打带骂，催促沿途招揽的帝国军迅速赶路。好在这些人，在凉州时至少也是百夫长，做着这些指挥工作也不算陌生。 　　马超的队伍缀在后面，比较着两支队伍的区别。他手下七八百人，都是从长安带出来的，此时是争先恐后，路上跌倒的，兵器伤到同袍的事情时有发生。 　　马超心中暗暗惭愧，若是沙场较量，自己同张肥没有多大差别。可若论兵马调动，自己同关鱼还有很大距离。 　　身为一军之帅，他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不过，张肥能迅速成长起来，马超未必做不到。现在他沉下心来，正试图从关鱼身上学些什么。 　　戎族的推进极其迅速，眼见身后的火把距离大家越来越近。关鱼也不敢拖延，加快了行军速度。 　　绕着山路，慢慢来到山林外围。只见平野上，有几支戎族骑兵正在巡逻。 　　马超暗道侥幸，时间紧急，戎族也没办法包围整座大山。可如果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定能形成完整包围。到时候戎族瓮中捉鳖，自己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亏着是跟着关鱼撤退出来。 　　关鱼此刻纵马来到马超面前，道：“马将军，前有戎族拦路，依马将军的意思，该如何做？” 　　“须迅速击破戎族，离开此地要紧。” 　　“好，此话正合我意。”关鱼冷冷道：“敌人大概有三百人马，马将军可有把握击破？” 　　马超怒从心头起，冷声道：“关将军且看我如何破敌，不是只有你们凉州不怕戎族。” 　　“好，关某拭目以待。” 　　马超集结士兵，向着前方戎族冲杀过去。今日定要在人前卖弄一番，让你姓关的知道我的厉害。 　　两军相交，迅速厮杀在一起，在关鱼的刺激下，马超更显神勇。 　　“将军，将军。”一名亲随喊道：“凉州那批人好像撤了。” 　　“什么！” 　　马超心中一惊，只见关鱼根本没有‘拭目以待’，正带着队伍飞速撤离。 第861章 绝处逢生 　　马超在战斗中慌了神，险些遭了戎族的暗箭。他挥枪将飞来的羽箭砸断，心中是咬牙切齿的恨。裹夹着冲天恨意向戎族冲撞过去，面前的戎族都遭了殃。 　　他恨的倒不是围攻自己的戎族，想千刀万剐的是关鱼。 　　现在他多少明白过来，关鱼从一开始就是想让他冲击戎族，吸引火力，自己好趁机撤退。 　　没想到啊没想到，姓关的仪表堂堂，做事竟然如此龌龊。果然不愧是蛤蟆寨出来的。 　　蛤蟆寨就没一个好东西。 　　马超将牙都咬碎了，但现在陷入与戎族的厮杀中，他也不好去找关鱼算账。 　　关鱼此刻飞速撤离，他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手下聚集了两千人，已不可能如原先那般保持良好的机动性。若是与戎族冲突，难免会牺牲一些人。 　　幸好有马超这冤大头，担任了掩护的工作，关鱼正好麻溜快的撤退。 　　张肥还有些不好意思，缀在关鱼马后：“二哥，咱们这样做不太好吧。” 　　“喔，你与他动过手，难道还会可惜他？” 　　“倒是一个了不起的汉子。”张肥在马上道。 　　“不是朋友，那便是敌人了。”关鱼轻轻催马，口中喝了一声：“上路。” 　　两千人在此地周转，寻找下一个藏身之地。如今，他们还没有与戎族正面冲突的能力。又因为对于此地的地形不熟悉，便让这件事更加艰难。 　　“二哥，身后有戎兵追过来了。”张肥喊了一声。 　　关鱼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身后不远处烟尘鼓荡，一支戎兵此刻正迫过来，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数目。 　　关鱼咬了咬牙，道：“原地列阵，准备迎战。” 　　“二哥，此地到处都是戎族，如果与戎族纠缠起来，不能速胜，怕会引更多戎兵过来。”张肥道。 　　关鱼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所属两千人，多是没有马匹的。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戎族可最擅长缀在后面射杀敌人。 　　“那就速胜，迅速消灭敌人。” 　　关鱼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迎着这支戎族撞了过去。 　　最近一段时间，关鱼在这片地界上折腾，很是闯出一些名气。不如此的话，戎族也不会集结大部队来围杀他们。 　　但正因为这点，让此战变得艰难起来。对方并没有迎着关鱼冲锋，而是四散避开。可又绝不撤退，很显然是一只眼睛，只负责盯着关鱼。还有更多的戎族正向此地调动。 　　关鱼虽然能征惯战，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天很显然是被针对了，面对这样的局势他也是束手无策。 　　逃，没有对方的速度快。打，对方又不肯动手。 　　“现在只能抓紧撤退了，陷在此地不是个法子，若戎族大军集结，包围圈成形，我们想要脱身更难。”刘悲道。 　　“大哥说的是。”关鱼下达命令：“咱们往西走，单雄信负责殿后。” 　　吩咐妥当，大军向西进发，那支戎兵依旧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随着时间流逝，又有更多的戎兵出现，目前他们的兵力已达到一千人。人多之后，胆子也大起来，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关鱼等人的脸色都严肃起来，眼前的情形对他们来说极其不利。 　　“如此下去，不是个法子，只能做最坏打算了。”刘悲道。 　　关鱼点点头：“只是不知戎族会出动多少人马对付我们，若只有三五千人，定是一场血战，很多人都会牺牲。如果他们发动更多人，咱们逃生都成问题。” 　　“二哥有什么打算？” 　　“根据喜字队事先的勘察，前面应有一座峡谷，咱们退入峡谷中，与戎族死战。” 　　“峡谷的地形可是对咱们不利。”张肥。 　　“走，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关鱼向西撤军，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长安以西多山地，并不是适合戎族骑兵冲锋。退入峡谷中，也避免落入被戎族四面包围的绝地。可峡谷之内虽有退路，但戎族可以堵住前后出路，在悬崖推下巨石，形势依旧不妙。 　　但眼前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拼死与戎族厮杀一阵，期待戎族并未发动太多人马。 　　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不敢说能将局势尽在掌握之中。还未来得及退到峡谷，戎族已经加快行军速度，向着关鱼所属冲杀过来。 　　他们应该也是知道，山林之中不适合骑兵作战。也或者是他们调动的兵力已经集结完毕，可以展开杀敌行动。 　　这一场野战，也并无太多文章可做。关鱼没有居中指挥，而是亲自上阵杀敌。 　　他，以及他率领的凉州五百骑战斗力都算不弱，可刚过招揽过来的帝国军，却没有与戎族正面冲突的能力。 　　在厮杀一阵后，戎族的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很显然，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二哥，可有退敌之策？”张肥问道。 　　关鱼摇摇头，刚才厮杀一阵，他此刻也有些力疲，骑在马上微微喘息。 　　“当真无法可想，只有撕破一道口子，咱们自家兄弟逃生了。” 　　章莽在一旁听到这话，心中就是一凉。果然呐果然，俺们都是后娘养的，到关键时刻就要被抛弃。 　　“什么话，他们既然跟随我们，便是自家弟兄。可以战死，不能抛弃他们。”关鱼冷喝。 　　一瞬间章莽热泪盈眶，拔出刀大吼一声：“弟兄们与我冲啊，与戎族拼个死活。” 　　如果关鱼等人想要逃生，并非做不到。之所以陷入这样的境地，也是为了顾全章莽等后加入的人。 　　己方只能且战且退，期待可以在山地与戎族展开决战。 　　天当正午，阳光炙热，扑鼻都是鲜血的味道。在撤退过程中，只见西方树林中雀鸟惊飞，草木晃动。 　　“莫非，西面也有戎族伏兵。” 　　关鱼心道一声不好，如果当真西方密林中有戎族埋伏，那么策划这场行动的人便当真不简单。今日怕也是真落到了绝地当中。 　　正想着，见西方林中走出一人。身材魁梧，面目凶恶，身后背着大斧，座下一头狰狞黑牛。 　　一瞬间，关鱼等人都呆住了。 第862章 又见请雷术 　　双方见面，面面相觑。 　　来者非别，正是蛤蟆寨大当家，千里凉州的主人，当今天子御口亲封的凉州王程家大雷是也。 　　关鱼等人呆立在当场，险些忘了正有戎兵包抄过来。他们想不通，程大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啊呀呀，早听说大当家是神仙传艺，有鬼神不测的手段。莫非是知道大家有难，所以特意腾云驾雾而来…… 　　无论如何，见到程大雷出现，诸人都松了口气。 　　张肥在关鱼身后，迫不及待吼道：“大当家，你带了多少人马？” 　　程大雷表情明显愣了愣：“什么人马？” 　　“难道大当家是一个人来的？”关鱼有些失望。 　　“怎么可能。”程大雷笑笑道。 　　诸人立刻提起精神。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大当家会带着神兵天降，这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密林中有走出一人。骑着一匹瘦马，不是旁个，正是蛤蟆寨第一军师——徐神机。 　　大家都露出失望表情。 　　“辛苦辛苦。” 　　徐神机见到大伙这幅模样，有些不明所以。久别重逢，不说高兴，但也不必嫌弃成这个样子吧。 　　双方聚在一处，关鱼迫不及待问：“大当家，你不是在凉州么，怎么到了此处？” 　　“此事过后再说，这里是什么情况？”程大雷眼看着四周围戎族影影绰绰的身影。 　　关鱼简单将此地情形说了，询问程大雷的看法。无论如何，见到程大雷后，关鱼心中是有了底气。习惯在程大雷的指挥下冲锋。似乎无论怎样艰难的环境，只要程大雷在，大家便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戎族有多少人马？”程大雷问。 　　“不下万人。” 　　说这话时，关鱼脸上表情有些苦涩。上万人的调动，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大军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集结调动完毕，显然是筹备许久。 　　是刻意冲大家来的。 　　“原先是怎样打算？”眼前的情况，程大雷也觉得有些棘手。 　　“我记得不远处有道峡谷，我们本打算退入峡谷中，据绝地与戎族死战。” 　　程大雷眼珠转了转，道：“巧了，我正好从那边过来，知道有一处地方，或许可以藏身，大家随我一起走。” 　　队伍的指挥权由程大雷接手，在他的指挥下，大家继续向西撤退。 　　幸运的是，戎族的包围圈目前还未成形，向西仍有出路。 　　而在程大雷出现后，凉州五百骑自然人人亢奋，剩下的一伙人，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蛤蟆大王，面目是足够丑陋，但看着也不像是每顿饭都要吃十斤人肉的主儿。 　　戎族是越咬越近，山林中的地形极其复杂，很难形成完善的包围圈。他们也有些着急，所以迫不及待的厮杀过来。 　　在通过峡谷时，双方交手过一阵。程大雷带着张肥等人反扑过去，将戎族进攻的势头狠狠扑灭。 　　事实上，当程大雷挥舞着大斧出现时，戎族先锋部队已经有些怯敌。看起来，程大雷这三个字不仅在帝国臭名远扬，在戎族草原上也是令人闻风丧胆。 　　但这样且战且行，终究不是个法子，只要地形一旦适合戎族大规模冲锋，大家便没了抗敌的可能。 　　厮杀一阵的程大雷又返回，冲关鱼道：“你们先行一步，我稍后就到。” 　　“大当家是要断道阻敌么，你看留下那几个人协助你？”关鱼问。 　　“不必，不必。”程大雷摆摆手：“你们快走，我一人足矣。” 　　大家当然是困惑不解，但程大雷向来行为古怪，大家已经学会见怪不怪。 　　“大当家，保重。” 　　关鱼带人飞速撤军，戎族暂时还未冲过来。程大雷眼珠一转，见峡谷内变得空空荡荡，立刻从系统商店中兑换大批量的火药，堆积在峡谷中。 　　之后在峡谷内用枯草放了一把火，自己骑着黑牛飞速离去。 　　还没跑出一里地，火药便被枯草点燃，轰隆隆炸响，山石纷飞。 　　关鱼等人心中一惊，有高飞豹大呼小叫：“掌心雷，掌心雷。今日大当家又现掌心雷，没有亲眼目睹当真是遗憾呐。” 　　蛤蟆寨原先的人马已学会见怪不怪，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当家的确会折腾出千奇百怪的物事。 　　章莽等人却是大吃一惊，他凑过来问：“大当家当真会神仙法术？” 　　“呔，你这是什么话，我难道唬你不成。没有亲眼看到，是你没有福气呐。” 　　诸人再难不信，一时间队伍的凝聚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没过多久，程大雷骑着黑牛赶上了大家。口中道：“快走，快走，前面有归处。” 　　匪夷所思的是，程大雷感觉看大家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怎么，难道我今天没洗脸被他们发现了。 　　当戎族进入峡谷时，发现峡谷已被巨石挡住。程大雷究竟施展了怎样的‘神仙手段’他们也猜不到。 　　峡谷内大队人马也周转不开，好不容易搬开山石开路，等走出峡谷时，却发现已没了程大雷等人的踪迹。 　　他们当真就像是学会了仙人的陆地神行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说，程大雷等人此刻尚未走出这片大山。 　　他们穿山越岭，在天黑之前赶到一处山上。 　　只见面前是破旧的辕门，房屋栅栏生着荒草。山林荫蔽，若不是走得近了，轻易不会发现。 　　关鱼大吃一惊：“大当家，你怎知这里别有洞天，还有一处山寨。” 　　“啊哈哈。”程大雷扶须大笑：“本当家神机妙算，知道诸位会有此一劫，所以特意准备了此地，容大家安身。” 　　张肥一竖拇指：“妙啊。此地重峦叠嶂，易守难攻，便是戎族强打过来，咱们也能支撑一些时日。” 　　此地唤作葫芦山，葫芦山上有座山寨。当初程大雷在长安城厮混时，与此地的寨主还颇有些交情。 　　只不过，兵荒马乱的世道，这山寨中原先的山贼已做鸟兽散，却留下了一座空空荡荡的山寨。 　　此时此刻，正好容大家暂躲一时。 第863章 葫芦山上葫芦寨 　　葫芦山上葫芦寨，敢在天子脚下安窑立柜，多少是有些本钱的。关键是这里地形复杂，大军腾挪不开，上山的道路堪称易守难攻。所以才可以历数次围剿而不破。 　　但终究是挡不住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最后山寨弟兄四散分离，留下一座空荡荡荒废的山贼。 　　如今，倒是成了程大雷等人的落脚点。 　　大家都已是筋疲力尽，但也不得休息。分出一些人手为伤兵疗伤，一些人休整山寨的防御，一些人清点山寨残存之物。 　　多有鸟兽在此地歇脚，倒是成了大家的下酒菜。山寨还有一些生锈的兵器，最关键是粮米颗粒也无。 　　程大雷在山寨里转了一圈，最后从一口地窖中钻出来，道：“来人呐，这里有些东西，大家给搬出来。” 　　高飞豹立刻带人过来，从地窖中搬出一件件黑色皮甲，上面还纹着***案——正是蛤蟆寨的制式皮甲。此外，还有一些疗伤治病用的青苓散以及成箱的火药。 　　“大当家，这都是你事先备下的？” 　　“当然了，本当今早算到会有此一劫，所以提前做了安排，这正是有备无患的道理。” 　　高飞豹若说不信，可蛤蟆寨的制式皮甲出现在此地，总不是程大雷凭空变出来的。可若信了程大雷的话，程大雷的谋算就太可怕了。 　　“大当家，高呀。” 　　“不高，不高，也就七八层楼高。”程大雷摆摆手。 　　“那大当家怎么不知道准备一些粮食。” 　　“呃……”程大雷被噎得够呛：“快给大家换上。” 　　统一的制服可以凝聚人心，多折腾几日的话，关鱼可能会揽来更多人。不过目前总兵力不过两千余人。 　　在稍稍安顿好后，蛤蟆寨的几位主要人物在山寨聚义厅聚齐，分享着各自的情报。 　　“山寨我已看了一遍，依仗此地地形，就算戎族攻过来，我们也能撑一些时日。眼前唯一的问题是……”关鱼顿了顿：“缺粮。” 　　“可有找到粮食？”程大雷问。 　　高飞豹摇摇头：“咱们目前每人身上都携带着一些干粮，但最多也不过坚持七八日。” 　　程大雷沉思片刻，摇头叹道：“留在此地，不是长久之计呐。” 　　诸人一片沉默，虽然暂时有了落脚点。但眼前的情形依旧对大家不利，接下来怕是还会有很多困难。 　　“大当家和徐军师是怎么来了此处？”此刻，关鱼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程大雷顿了顿，方才说起来到此间的经过。 　　天下诸侯在北地聚会，组成一支声势浩大的诸侯联军，要与戎族决一死战。无论结果如何，在一开始口号的确是这么喊的。 　　而事实上，除了诸侯联军外，还有一支队伍——一支由江湖人组成的队伍。 　　江湖人虽然作奸犯科，坑蒙拐骗，但偏偏还颇有为国为家的精气神。 　　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白元飞在京州盗旗后，天下震动。帝国江湖人均想，值此时节，正是我辈扬名立万的时候，咱们堂堂帝国，总不能让戎族欺负吧。 　　于是三山五岳的绿林魁首都惊动了，通过各条道路赶赴北地。同时，也有消息传到凉州。 　　程大雷毕竟是山贼出身，虽然现在混得体面了，但大家仍然将他当做江湖人。只要程大雷肯出现，必然是绿林盟主。 　　听到这里，张肥道：“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当家当仁不让，必然会赶来的。” 　　程大雷点点头，道：“也是担心诸位弟兄的安危，凉州无事可做，我便携了军师一同赶来。谁料到此间，没碰到聚义的江湖人，倒是先碰到了你们。” 　　话虽如此说，可事实上，程大雷心底既没有家国情怀，也没有江湖义气。主要原因，是在凉州的日子委实有些无聊。明明知道京州一锅乱粥，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未来局势走向，自己却什么事都做不到，程大雷委实有些寂寞。 　　于是就抓着徐神机赶到此地，可到来后没发现绿林江湖的踪影。想着也是兵荒马乱，江湖人虽然豪横，但终究不是不怕死。口号喊得再响，但刀子砍在脑袋上时，也一样会感觉疼。 　　“他们或是逃离了，或是死在戎族刀下。”关鱼道：“再想遇见他们怕是不易，大当家，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程大雷想了想道：“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咱们还需早些离开。可现在兵疲马困，士兵也需要休息。先让他们养足精神，再做下一步打算。”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马孟起与戎族冲杀一阵后，好不容易闯出重围，当然也是损兵折将严重。现在他带领残兵走在旷野之中，寻找下一个容身之地。 　　士兵脸上都是愁云满布，毕竟，明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马孟起却是亢奋得紧，一路都在诅咒关鱼。从关鱼开始骂，然后骂到程大雷，最后蛤蟆寨上上下下一个都没逃过。 　　最关键不是关鱼的鸡贼，而是马超曾经信任过关鱼，最可怕就是如此。 　　事实上，马孟起并不知道。一开始关鱼的确拿他牺牲火力，但到后来，戎族骑兵都去追击关鱼去了，反倒是关鱼为马孟起吸引了火力。 　　不如此的话，马孟起如何能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对蛤蟆寨一伙人骂个不停。 　　总有骂累的时候，马孟起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了，落日沉山，西天火烧云一片。 　　说来，是个好天气，正是春种的好时候。春种秋收，今年会是个好年景。但一场乱战，也是万里良田无人耕。 　　自己，该去向何处？ 　　孤单单立在旷野夕阳下，身后只是一群衣不遮体的残兵败将。马孟起呆呆发愣，混有一种天地万事万物都离自己而去的感觉。 　　“哪边可是马将军？” 　　正发愣间，前面不远处出现一支人马。马孟起立刻提起精神，握紧手中枪。 　　一匹快马飞奔而至，马超看着马上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明显愣了愣。 　　“逍遥王爷……” 第864章 大火焚山 　　李行哉来到马孟起身前，勒马停住。他此刻身形狼狈，脸上带着憔悴，眼神却份外明亮。 　　“马将军如何在此处，所行何事？” 　　马孟起和李行哉照过面，自然谈不上熟悉。此刻，李行哉一句话触动马孟起的心酸事，他长叹一声： 　　“败军之将，愧对陛下信任。马某现在是无主孤魂，领着一支残军败将，在此地流浪，浑如丧家之犬。” 　　听到这话，李行哉也叹了口气，道：“胜败乃兵家之事，马将军不必过于自责。说来，本王的情形也不比马将军好上多少啊。” 　　马孟起顿时来了精神，道：“敢问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现如今马孟起心灰意冷，正需有人安慰。而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知道有人比他更惨。 　　早听说诸侯联军被戎族击溃，各路诸侯败得一塌糊涂，逃得像丧家犬一般。可具体情形如何，自己却是不太清楚。眼前正好有一个亲历者，自己正好问明他有多惨。 　　马超现在可是极需安慰。 　　虽然遭遇惨败，但李行哉眼中却没有多少萧索之意，他挥了挥手道：“反正是一场大败，现在苟延残喘。马将军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马超表情有些尴尬，低下头道：“在下想着暂时避过戎族锋芒，再寻思支援长安。” 　　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厮杀，马孟起手下不过五百兵卒。凭这些人，甚至抵不过戎族一次冲锋。凭此，拿什么去支援长安城，不过是一番托辞而已。 　　“着啊。”李行哉以手击掌：“马将军与我不谋而合，不如你我两家合一家，也算有个照应，之后再做打算。” 　　马孟起今天当真是走投无路，而他对李行哉也并无恶感。无论如何，李行哉也是李氏皇族的人。自己投靠他的麾下，也不算背叛李乐天。而且，看李行哉的做派，行为光明磊落，当不是关鱼那般鸡贼的小人。 　　双手一抱拳，在马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一切听王爷吩咐便是。” 　　马孟起大概是不知道一件事，李行哉也曾经在蛤蟆寨当过一段时间的山贼。论鸡贼无耻程度，比关鱼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近一段时日，李行哉在附近转悠，见到戎族兵马便远远避开。见到帝国溃兵，便凑过去忽悠。 　　眼下成功忽悠到一员大将，李行哉精神抖擞，开始寻找下一个忽悠目标。 　　李行哉在这片地界忽悠人，从别家诸侯的败军中寻找可用的人才。他这种行为，宛若在垃圾桶中翻拣宝贝一般。 　　而此时此刻，戎族针对长安城的攻击并未停止。击溃诸侯联军后，事实上，戎族已算掌握整个京州。再无后顾之忧，可以腾出手来，专门攻打长安城。 　　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长安城被攻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白无双踱着方步走进戎族王帐。野原火此刻正拨弄着面前的火盆取暖，盆边搁着削得极薄的烤肉。这还是他曾经流浪时学会的法子，当初总是竭尽所能的节省力气，身边应有之物都需精打细算。 　　“大王，已找到凉州一行人的行踪，他们目前藏在葫芦山上。我已差人看过地形，葫芦山地形复杂，大军施展不开。而今次对上的又是凉州人马，强行攻打，怕会牺牲很大。” 　　野原火用火钳夹起炭块，火星点点，散在空中熄灭。 　　“长老有何打算？” 　　“强行攻打损失巨大，不若以逸待劳。属下的意思是围而不攻，等他们粮草用尽之时，我军自然可以获胜。” 　　“葫芦山地势险要，若是围上整座山，需要调动多少人马？又需要多少粮草供应。我们的主要精力是长安城，没有多余兵力打一伙山贼。”野原火淡淡道。 　　白无双端详着野原火脸上表情，他戴着兜帽，火光映衬下，脸色明灭难辩。白无双心中寻思：莫非王上是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可真若如此，为何又要花这么大力气对付他们。 　　关鱼猜到了自己被戎族针对，但他绝想不到，幕后指挥调动的不是旁个，正是戎族王野原火。派去追杀关鱼的人，都是戎族精锐。就连关鱼也感觉得到，数次与戎族交手，敌人也变得越来越棘手。 　　白无双心中一动，道：“大王是不是已有了主意？” 　　“一把火烧了不就完了么。” 　　野原火手一松，木炭砸在炭盆中，火星四溅，炭盆中的火焰突然变得旺盛起来。盆边烤肉吱呀呀冒着热油，大帐中的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冬去春来，虽说是万物复苏，但山川大地还盖着厚厚的枯草灌木。这个春天，大地还没来得及孕育生物，山林仍旧一片萧索。 　　这个夜里，有大火从东南方向燃起。 　　“大当家，大当家……” 　　有人唤醒了熟睡的程大雷：“大当家，山下有戎族放火。” 　　程大雷拎着大斧冲出屋子，往东南方向看去，只见有火光冲天。而四周山林中，也有零星火光。 　　“着啊。”程大雷大喝一声：“这是要将咱们赶尽杀绝呐，谁想出这样的绝户计，不怕遭报应么。” 　　“大当家，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关鱼问道。 　　“撤撤，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其实不用程大雷吩咐，关鱼也已将士兵集合在一起。在程大雷的率领下，大军向西北方向撤退。 　　程大雷心中暗道侥幸，亏得是斥候反应及时，在大火没烧起来时，便已发觉。如果四面都有火起，等着大家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最后可能被烤成熟肉。 　　现在火势未盛，程大雷在前方开路。凉州五百骑反应速度是快的，可惜后加入的一拨人，现在已经慌乱了手脚。 　　他们加入时间还短，没经过怎样的训练，达不到令行禁止的程度。 　　在下山之时，便与戎族放火的队伍撞在一起。他们大概也没想到程大雷等人反应如此快，有些措手不及。 　　双方好一阵厮杀，程大雷等人好不容易闯出重围，向西北方向逃去。 第865章 故技重施 　　三更天时大火焚山，待到天光大亮，程大雷一行人才从戎族的包围圈中闯出来。 　　戎族缀在后面，双方经过数番交手，最后在山林中兜了一个大圈子，才将身后的戎族的摆脱。 　　到正午时分，大家在一处溪水旁暂时歇脚。程大雷坐在一块石头上，道：“现在情况如何？” 　　关鱼、刘悲等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关鱼道：“走散了七八百弟兄，现在还有一千多人。有些弟兄还受了伤，情况也比较严重。” 　　程大雷向四周看了看，残存的人马聚在溪边饮水，用冰凉的溪水化开干粮裹腹。有些着了刀伤箭伤的，此刻勉强包扎好伤口，急需医药救治。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一场大败。程大雷心情有些糟糕，脸上挂着怒意。 　　“大当家不必过于在意，亏得咱们反应及时，否则真被这场大火困住，死伤会更严重。”刘悲宽慰道。 　　“放心，我不至于这点失败都不能接受。”程大雷摆摆手站起来：“该商量下一步做什么了。” 　　慈不带兵，义不行贾，走到今时今日，程大雷也早知道在何时何地该做何事。伤亡是无法避免的，现在也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状况。 　　“戎族这次决心很大，不惜人手，不惜代价，誓要将我们消灭在此地。”关鱼顿了顿：“他们会不会知道大当家到了？” 　　“不太可能吧。”程大雷挠挠头：“我这一路过来，不显山不露水，好像也没惊动什么人。” 　　“不是为了大当家，为何戎族这次拼命？”关鱼困惑道。 　　“不管了。”程大雷大手一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既然想和咱们玩命，咱们就陪着与他们拼命。” 　　“下一步大当家有何打算？” 　　程大雷回头望了一眼，道：“戎族现在正扑过来，很显然没打算放过咱们。目前伤兵都需要医药，需要找个落脚点，好好安置他们。” 　　“从这里往西走，如果一路回凉州，当不会遇到什么阻碍。”关鱼。 　　“现在回去？”程大雷摇摇头：“怕是会长了戎族威风，让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觉得帝国无人。” 　　“大当家的意思是？”关鱼眼前一亮。 　　“留下来，把该要的帐讨回来。”程大雷目光望向长安方向，眼神里战意满满。 　　其实关鱼也不愿回凉州，此番在戎族手中吃了亏，当然要立时立刻讨回来，方能出心中一口恶气。 　　程大雷将诸人召集到身边，开始吩咐下一步行动计划。 　　“咱们暂时在此地歇脚，戎族随时会打过来。史文恭，你带着伤兵向西北走，一路回凉州。刘悲，你随他们同行。我会安排人为你们断后。” 　　伤兵大概有一二百人，随行护卫还需二三百人。目前程大雷手中，不过一千余人，史文恭、刘悲一行便分出三分之一。 　　“关鱼、张肥，你二人带一批人断后。山林中戎族大队人马施展不开，必是小股部队搜寻，你们若是遭遇他们，也应当敌得过。到时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便走，不可恋战。” 　　“是。”关鱼抱拳答应。 　　“剩下的人跟着我。”程大雷道：“戎族出动太多人马，必有人居中调动，我估计距离此地应当不算太远。咱们找到他们，端了他们的老巢。” 　　说到最后，程大雷心中发狠。昨夜戎族放火烧山，他算是遭了一场失败，这口气程大雷无论如何咽不下。需要寻个机会，找回场子。 　　队伍分成三部分，各行其事。 　　徐神机、花荣、高飞豹、高飞虎等人跟着程大雷。大队化小队，行动起来要方便许多。 　　程大雷向西北走，而是反方向往东南方向走。越往东走，便越靠近长安城，便越是撞进戎族的包围圈。 　　路程中遇见戎族几次，果真没被程大雷料错，戎族不可能出动太多人。多则一二百人，少则几十人。 　　在山林之中，程大雷等人神出鬼没，遇见后便刀刀杀个干净。 　　不单单是程大雷，诸人心口都窝着火，裹夹着怒气向戎族动手，自然比平常凶狠许多。 　　几番厮杀下来，可以说大获全胜，诸人心头的怒意才算是发泄出来。 　　“大当家，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越来越难撞见戎族了？”花荣道。 　　程大雷点点头，道：“我心里也在寻思，这片大山丛林密布，戎族就算发出万余人马，也折腾不出多大动静。可为何他们总是能找到我们，似乎天上长着眼睛一般。” 　　诸人皆点点头，戎族能几次发现大家，委实有些说不通。 　　高飞豹张望一眼，忽地哇呀一声，倒是吓了程大雷一跳。 　　“你乱叫什么，莫将戎族引过来。”程大雷呵斥道。 　　高飞豹道：“大当家，你可还记得青牛山之事否？” 　　程大雷一怔，只见高飞豹抬起手臂，指着远处山峰道：“大当家，你请看。” 　　程大雷顺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一座山峰上，有淡淡人影晃动。 　　一瞬间，程大雷已经明白过来。当初戎族兵发青牛山，程大雷令林少羽躲在牛角蜂上，以大树为信号，指明戎族行踪。 　　没想到呐，今朝却是被戎族学了去。一模一样给程大雷来了一次，倒是令程大雷捉襟见肘，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着啊，戎族变得越来越狡猾了。”程大雷一拱手，道：“各家兄弟，谁敢走一趟，摘了戎族眼睛。” 　　程大雷声音刚刚落地，高飞豹等人纷纷请令，大家都不想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程大雷压下手掌，道：“花荣走一趟，万万小心。” 　　“得令。” 　　花荣抱拳一声，将刀插在腰上，背后背着大弓，快步前行。看他手足并用的样子，却也是走惯山林的好手。 　　诸人目前暂且躲在山林中，不敢再往外冒头。等着花荣的消息，却也不知他能否成功。 　　花荣一路疾行，不多时便赶到山峰下。捡了一棵大树，快步攀上树冠。拉弓搭箭，流星般的一箭冲山峰飞去。 第866章 一报还一报 　　弓开如满月，箭走似流星。 　　花荣窝在半山坡大树的树冠中，一箭便射杀一员戎族。角度足够刁钻，箭法足够了得。 　　峰顶其他几员戎族也被惊动，抬头四顾，尚不知杀人者在何处。 　　而花荣已捏住第二支箭，又是稳准狠的一箭，片刻之间，花荣又杀一人。 　　在此刻，剩下几人才发现花荣的存在。都匆忙摘下身后大弓，准备乱箭射杀花荣。 　　但花荣早有提防，开弓便是连珠箭，电光火石之间，便轻巧取了几人性命。 　　程大雷依旧窝在密林丛中，等着花荣的回讯。过了许久，也不见花荣回来。高飞豹问道：“大当家，花荣还未回返，会不会出了岔子没搞掂，用不用我去看看。” 　　“再等等，再等等。”程大雷对花荣还是有信心的，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心底也难免有些含糊。 　　如果他再不回返，程大雷已打定主意亲自过去看看。正想着，只见花荣从林外快步赶来，眨眼便到了程大雷面前。 　　“启禀大当家，峰顶戎贼已被某家斩杀。” 　　来去时间其实也无多久，当真还是不能小觑这位花寨主。程大雷点点头：“好，这件事是花将军的首功。” 　　花荣又道：“属下登上山峰，登高望远，似乎发现了戎族扎营处。” 　　程大雷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属下看他们有营帐，炊烟升起，当是不假。” 　　“妙啊。”程大雷以手击掌：“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花将军头前带路，弟兄们，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 　　花荣刚刚立下大功，此刻纵有些疲惫，但依旧是精神抖擞。 　　山地赶路，其实极其费力。如高飞虎、高飞豹这等人都是山贼出身，在深山密林中长大，此刻穿山越岭如履平地。 　　大家的坐骑都让史文恭、与刘悲带走，用以伤员赶路。唯有程大雷那头黑牛是个古怪之物，入水能浮，入山能行，坎坷崎岖也是如常。 　　大概在天黑之前，诸人赶到戎族扎营处。 　　此是山中一片河滩，山林里少见的平地。程大雷一伙人窝在林子里，远远瞧过去，但见十几顶大帐，有戎兵生火造饭。其间偶尔还能看到几位衣着锦绣的戎族将官。 　　当是戎族的指挥所不假。 　　“啧啧。”程大雷叹了一声：“戎族是越来越嚣张了，洼地扎营，警戒稀松，当真以为这帝国他们已经可以横着走么。” 　　“在戎族想来，我们怕是已经往西北逃命去了，绝想不到咱们杀了一记回马枪。如此，防守松懈也是寻常。”花荣道。 　　程大雷点点头，帝国各路诸侯与戎族交手，打来打去，竟无一家能与戎族掰手腕。连战连胜，戎族不骄傲也是不可能。 　　程大雷也算是同戎族打过不少交道，对他们有很深的了解。戎族绝不是没有弱点，他们调兵遣将，队伍的组织能力都与帝国军相去甚远。可仗着骑术与剑法，再加上悍不畏死的劲头，他们便已经能百战百胜。 　　“大当家，看他们当有两千余人，如果强攻，咱们未必敌得过。”高飞虎问：“大当家，咱们该怎么打算？” 　　程大雷想了想，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咱们把那把火还给他们，让他们也明白一报还一报的道理。” 　　程大雷将手下人分成四部分，三队人在三面放火，唯独放开北面。大火一起，戎族必定从北路突围。 　　程大雷带着一队人截在北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一切安排妥当，此刻天色尚早。程大雷吩咐大家暂时休息，等待时机。 　　到三更天时，南风刮起。诸人按照事先约定，同时开始放火。 　　东面、南面、北面，同时燃起火来。风助火势，火涨风威，大火熊熊烧起，瞬间将此地照得亮若白昼。 　　同样是放火，放火也有放火的讲究。在杀人放火这件事上，戎族很明显与程大雷有很大差距。 　　而双方的反应也不同，程大雷事先安下斥候，大火尚未燃起，便第一时间给出反应。 　　相比之下，戎族的反应要慢一些。等大火焚天之时，戎族在仓皇反应过来。 　　此刻三面起火，唯有北面无火，诸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撒着丫子往北方逃。 　　在北方，程大雷已经等待多时。骑着黑牛，握着鬼面斧，他本身模样凶恶，此刻在火场之中宛若妖魔。 　　大斧抡开之后，当真是血淋淋一片。北面地形狭窄，人挤人人挨人，戎族根本组织不起战斗力量，像伸着脑袋等程大雷来杀。 　　大火烧起之后，其他三面人马已聚了过来。队伍虽然只有三百余人，却声势浩大。 　　这一战，戎族当真是被杀破了胆。程大雷一伙都是杀惯人的，在火光之中，显得越发凶恶。 　　大杀大砍一夜，扎在此地的两千余戎族，最后能够逃生者十不足一。山火熄灭之后，此地到处都是被烧焦烤熟的尸体，空气中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往北面逃的，大多被程大雷斩杀。反倒是从东南西三面突围者，有一部分人侥幸逃生。 　　一队人狼狈无比，逃回长安脚下的戎族大本营。 　　大帐内，野原火面沉似水，听着手下人禀报。 　　“刚才你说……那程大雷来了？”野原火慢慢问。 　　来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属下应该没有看错，那人骑着黑牛，用大斧做武器，是那程大雷无疑。” 　　“他竟然也来了。”野原火皱起眉头，不知寻思什么。 　　“大王，那程大雷是凉州贼首，迟早是我们的敌人。杀他一人，抵得过百万雄兵。不若调动大军，要他死在大山中。”白无双道。 　　野原火皱眉想了想，道：“将人撤回来吧。” 　　“大王，这可是千载难得的机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呐。” 　　野原火摇摇头：“程大雷不是旁个，杀他不易，我们分不出太多人手。日后，定还会有再遇见的机会。” 　　白无双还欲说什么，只见野原火摆摆手打断，口中呐呐道了一句。 　　“一报还一报，大当家，情份尽了呐。” 第867章 屠城令 　　野原火呐呐叹息一声，白无双距离他不远不近，话也听得不清不楚。不过就算听清楚了，也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如此说来，就先将撒出去的人手撤回来。”白无双道：“可是纵虎容易擒虎难，大王还要三思呐？” 　　野原火苦笑着摇摇头：“他可不是我们的掌中虎，想要擒他，得有被咬断脖子的准备。日后我们或许还会和凉州碰上，到时候再堂堂正正交手。目前，还是长安的战事紧要些，长安城眼下是如何情况。” 　　大兵围城，僵持已经有些时日。掳来无数民夫做苦力，战况越来越激烈，可李乐天抱着玉石俱焚的精神，强攻许久，仍未打下长安城。 　　“长安被围，没有粮草接济，已经支撑不了多少时日。”白无双扶须道：“我军已经将长安周围的敌人扫清，粮草勿虑，再如此下去，长安必败无疑。” 　　野原火点点头，虽然在程大雷那里踢到铁板，但最近还是有不少好消息。 　　“僵持的时间够久了，该结束了。同长安城下屠城令，半月不开城门，便屠城一半，一月不屠城，满城屠尽鸡犬不留。” 　　“开城投降？”白无双怔了怔：“以李乐天的为人，怕是会死扛到底，至死不降。” 　　“那便满城屠尽，鸡犬不留。”野原火开口，声音干净利落。 　　白无双有片刻的失神，野原火开口时金口玉言，已经有几分王者气派。 　　大地之上，该有新的王了。 　　他收回心思，道：“启禀大王，长安城破之日屈指可数，我们该想想，长安城破之后的打算了。” 　　长安是帝国京城，是所有人心中的天下第一城。某种意义上，长安就是帝国的象征。长安不破，不可说取天下；攻破长安城，就代表打破了李氏皇族对帝国一百余年的统治。 　　敲掉旧王，便有新王诞生。帝国未来的主人未必是野原火，但至少他有逐鹿天下的资格。 　　眼下，野原火已开始为未来做打算。 　　他已有资格未雨绸缪。 　　…… 　　初春的京州下了一场雨，程大雷、徐神机、关鱼、花荣一行人在雨中骑马缓行。 　　说来也奇怪，火烧戎族之后，大山中的戎族便相继撤离。大家伙转了好久，也再没碰到戎族，同样没了和他们交手的机会。 　　到后来，与负责断后的关鱼汇合，两家合一家，大家都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一开始，戎族花费了大力气，抱着玩命的劲头。突然间就不想玩命啦？ 　　大家想不明白，目前队伍扎在山谷中，程大雷几人出来探探戎族的情报，也顺便透透风。 　　春雨贵如油，这雨也下不太大。几人信马由缰，只不过在周围随便看看，也没有什么具体目的地。 　　沿途所遇所见，都谈不上有多愉快。路上随处可见冻死饿死的尸骨，有些尸体被野狗豺狼吞食五脏，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有些村庄被整个屠光烧光，良田荒废，房屋成废墟。 　　诸人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走在春雨中，混没有什么闲情逸致。 　　行至一座荒废的镇子中，一座土墙后忽然响起古怪声响。 　　诸人靠近一看，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只见土墙之后，一戎族正在糟蹋一帝国村妇。 　　都是火爆性子，关鱼第一个跳过土墙，将那戎族的脑袋砍了下来。他正准备搭救那妇人，只见那妇人扑到一旁，抓起一张面饼大嚼特嚼，坦胸露乳浑不在意。 　　程大雷骑着黑牛向远处去，没有在此间停留。事实永远比想象更残酷，戎族杀进帝国，在帝国境内烧杀劫掠是很平常的事情。若糟蹋了莫名女子，能随手施舍一些干粮，都能算积德了。而也免不了，有女子以身体为货物，与戎族交易一些裹腹的粮食。 　　活着向来不易，想要在战时活下来更难，而为了活着，人当然能做各种各样的事。 　　不多时，关鱼追上大家。程大雷还没开口，他便道：“我把那女人杀了。” 　　程大雷也没有说什么，摆摆手叹道：“都不容易。” 　　关鱼最重仁义，在他想来，既然有损仁义，为何不去死。于此，程大雷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战争是男人挑起的，怪不到一个女人身上，她也未必该死。 　　“大当家，戎族欺天太狠，咱们便不做些什么嘛？”关鱼道。 　　戎族人与帝国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在彼此看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戎族打到帝国，自然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而帝国人遇到戎族人，所作所为也好不到那里去，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是帝国诸侯间互相讨伐，也常以屠城奖励手下士兵。杀人越货是搏命的目的，并不是每个上阵的人都想着为国为民。 　　“做些什么？”程大雷松松肩膀：“诸位想做什么？” 　　“自然是与戎族面对面的碰一次，将他们赶出帝国，最好赶尽杀绝，令其再不敢犯我帝国。”关鱼道。 　　程大雷回过头，见诸人都望着自己，眼神火热。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程大雷问。 　　诸人都点了点头。 　　高飞豹、高飞虎，关鱼、花荣几个，出身各自不同，但同属帝国人，同戎族势不两立，自然看不得戎族在此地嚣张跋扈。 　　程大雷迟迟不肯发兵，算着是少死伤一些弟兄，大家可以在凉州关起门来做安稳日子。 　　然而，程大雷算漏了一节。为了某些事，人是可以不怕死的。 　　“会死很多人的？”程大雷慢慢道。 　　“大丈夫死则死矣，终日苟活，百年之后仍旧逃不过一个死字，倒不如轰轰烈烈一场。”关鱼道。 　　“着。”程大雷道了一声：“既然诸位不怕死，本当家也不是没胆子的，便陪弟兄们轰轰烈烈一场。” 　　诸人一起拜道：“听凭大当家吩咐。” 　　程大雷将腰上匹夫剑摘下，递给花荣道：“花将军回凉州一趟，持此剑为令，暂调蛮字队一万人马入关。” 第868章 天子呕血 　　“长途行军不易，沿途又关隘重重，大军怕是很难通过这些军镇？”关鱼道。 　　程大雷一挥手：“让秦蛮打过来。” 　　凉州诸人磨刀霍霍，早就想与戎族一战，只不过程大雷一直压着。如今程大雷终于松了口，自是人人兴奋，期待着与戎族开战那一天。 　　“速去速回，沿途要多小心。”程大雷对花荣道。 　　花荣答应一声，得令离去。 　　等他将秦蛮的一万大军带到，凉州程大雷所属，就算真正加入这场乱战当中。现在不过是小打小闹，混个热闹。 　　看着花荣离去的背影，高飞豹道：“大当家，戎族少说也有五六十万人，咱们只调来一万人马，是不是有些不够用？” 　　戎族这次入侵出动大概有二十万人，经过连续战斗，难免会折损一批。可算上他们掳来的民夫，战胜获得的俘虏，七七八八加在一起，至少有五十万人。 　　调动一万兵马加入这场混战，看上去的确是水滴入海，起不了太大用处。 　　程大雷摆摆手：“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优势。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简单的兵力对比。天时地利人和，都是我们要与戎族争的。花荣一来一去都需要时间，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先看看下一步该做什么？” 　　程大雷骑着黑牛走在前面，诸人随在他身后，大家准备返回目前的大本营，为下一步行动做计划。 　　一路上程大雷沉默寡言，只听着身后几人议论纷纷，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感到兴奋，程大雷却并未参与其中。 　　一万兵力的确有些少了，程大雷同诸人说了一部分原因，却不是全部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程大雷根本不想参与这场战争。 　　戎族与朝廷的战争，争的是天下。李乐天如何，野原火如何，无论谁是这个天下的主人，说来说去，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归根结底，并没有太大差别。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混入这场战争。 　　当然，战争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如果能帮助李乐天守住长安，就可以阻止戎族侵入中原的脚步。若能将他们击溃，戎族至少有十几年时间不敢侵犯帝国，帝国也可以腾出手来，收拾清楚自己的事。 　　身为一军之帅，若让手下人知道程大雷根本不想开战，士气怕是会受很大影响。 　　所以程大雷不能在人前暴露内心想法，同时也要说服自己加入这场战争。便全力以赴帮李乐天击溃戎族，守住长安城。 　　“大当家，戎族人多势众，正面冲突咱们不占任何优势。不若从粮草下手，切断他们的后勤。” 　　目前的营寨内，诸人聚在一起议事，高飞虎率先开口。 　　程大雷点点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戎族粮草是怎样状况？” 　　“这我倒是有所了解。”关鱼道：“戎族对粮草的处理方式与帝国不同。帝国是集中管制，各军按需取用。但戎族的粮草主要靠四处劫掠，粮草存储在各营之中，有些队伍抢得更多一些，有些队伍抢得不够多，就要饿肚子。” 　　“如此的话，咱们倒是不好下手。”程大雷叹了口气，皱眉沉思。 　　在帝国人眼中，戎族极其野蛮。这并非没有原因的，他们眼里没有帝国君臣父子这一套，伦理纲常也很混乱。但戎族就是靠着简单，野蛮，残忍这些特点，在帝国的土地上横行无忌，打败了自诩文明，精致的帝国人。 　　比如在粮草管理上，各营自给自足当然有很多缺点，可也避免了粮仓被敌人所趁的局面。 　　程大雷托着下巴，琢磨着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大军未至，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但大家这段时间也不能闲着。 　　关键是，长安能不能撑到戎族赶到，都是个问题。 　　…… 　　长安城内的情况绝对谈不上好。 　　而且，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屠城令已经传到城中，戎族的作风大家还是有所了解的，对于他们而言，屠城是很寻常的事情，不屠城才会令人奇怪。 　　马孟起带着一万精兵出城，之后一去不回头，至于他遭遇了什么，眼下也无人知道。 　　戎族发动五十万的人力攻城，亏的是长安城，这里城池坚固，若换做一般城池，怕是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将城池淹没。 　　日日攻城，日日守城。在李乐天的率领下，这座城池抵过了戎族一轮又一轮进攻。 　　不得不说，李乐天善守之名，在此战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可这些并无法改写结局。 　　不得不说，李乐天的确是一位称职的帝皇。堪称兢兢业业，就连后宫的嫔妃内，也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回过寝宫。 　　李乐天刚继位不久，就遭遇了一件又一件的麻烦事。直到现在，也没确定皇后人选。而或许是正义教糟蹋后宫的事给他留下阴影，他后宫嫔妃的数量并不多。在女色这件事上，他一直很克制。 　　没有沉迷女色，没有被权臣左右，也没有各种各样普通人可以有，帝皇不该有的嗜好。 　　据说，李乐天幼时甚爱击剑，在长安城还很有名气，只不过明帝说了一句，此是匹夫剑，只能血溅五步，浮尸二人，不是天子剑。 　　于是他便弃剑不学，一心琢磨帝皇术。要先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子，再想着做一个合格的帝皇。 　　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于是走到今日，面临的……是一个千疮百孔，七零八落的帝国。 　　白日巡视城防，夜里批改奏折，戎族打过来时，他便第一个站上城头，与戎族血战。 　　靠着这股把自己榨干血肉的势头，他守住了长安城，可又还能坚持多久？ 　　三更天时，就连掌灯太监都忍不住打了哈欠，李乐天仍在批改奏折。 　　如今的长安，要紧的还是粮草。许多人已经食不果腹，某些豪门大族手中还藏着一些粮食。要想办法把这些粮食挖出来。 　　“咳咳咳。” 　　忽地一阵剧烈的咳嗽，李乐天用秀帕捂口，咳出一阵鲜血。 　　身后的掌灯太监变了脸色。 第869章 城里城外 　　长安城已是风雨飘摇，渐行陌路。李乐天也是油尽灯枯，难以支撑。 　　戎族不惜命的攻城，考验着长安城的底线，同时，也在考验李乐天的身体。 　　巡城，守城，批示奏折，处理城内发生的大事小情……戎族的攻城有停歇的时候，但对于李乐天来说，这场战场从开始之后，便从未有过休战，无时无刻。 　　李乐天总不是铁打的身子，夜以继日如此敖神，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他悄悄召御医看过，情况自然不乐观，咳血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但眼下的长安城承受不起任何意外，对于这件事李乐天是秘而不宣。 　　身后的小太监脸上竟也有不忍的神色，他轻轻进前一步，将热茶倒上，低低说了一句话： 　　“陛下，保重身体要紧。” 　　李乐天点点头，又挥挥手：“召侍卫进来。” 　　“是。” 　　小太监不知何事，走出门外，唤了两名侍卫进殿。 　　李乐天没有抬头，只是随意指了指那名小太监，道：“拉下去，斩了。” 　　小太监惊愕的睁大眼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呼陛下饶命。 　　从始至终李乐天没有抬头，依旧寻思着奏折上禀报的事。侍卫将小太监拉着走出大殿，远远还能听其呼声，待到后来，这声音才渐渐消失，一切安静下来。 　　李乐天抿了口热茶，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宫中如这样的太监数不胜数，不久之后，就会有另外一人伺候李乐天。端茶倒水，细心而又安静，当需要他时，他总会及时出现。但不需要他时，他便如不存在一般。 　　到第二日，戎族又展开新一轮攻城。 　　李乐天披挂整齐，亲自登上城门指挥战斗。双方攻城与守城之间的博弈，已经不止一日，互相之间的战斗风格已经很了解。 　　无非是攻城方出动投石机、攻城车，木梯，绳墙，守城一方用滚木大石，弓箭火油，说来说去，不过就是用人命往上堆。 　　撑到现在，互相死伤的人命加起来，差不多已能堆出一座城。 　　所以李乐天上阵，多是提升士气的作用，临阵作战，大家已是各司其职，不用李乐天吩咐太多。 　　一战比一战激烈，戎族几次攀上城头，虽然被压了下去，但也造成不少伤亡。 　　这在以前，却是很少发生的事，长安城明显已到撑不住的时候。 　　连续激战，李乐天也快油尽灯枯，守城士兵的体力、战斗意志都在下降。再加上各种各样的疾病，伤残，各种因素加在一起，足以摧毁一切。 　　罗艺与罗成辅佐李乐天，二人的本事都算不错，尤其是罗成，更是少年意气，恨不得与戎族面对面交战一场。但奈何正面交锋，戎族有野战第一的称号。所以他只得困在此城之中，一身本事被限制住，施展不开。 　　“陛下，您来看。”罗艺忽然道了一声。 　　李乐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戎族从远处推出两架塔楼。 　　整座塔楼由木撘成，高约三十丈，比长安城的城墙还要高出不少。上面撘有平台，能容三十人在上面放箭。塔楼的根基是巨大的木轮，有无数民夫推着靠近城墙。 　　李乐天吃了一惊，用这种法子攻城，戎族之前不是没有用过。但从没有搭起如此高的塔楼。如果容他们靠近城墙，清空一片区域，戎族士兵就可以大摇大摆的破城而入。 　　戎族什么时候能破城，谁也不知。或许是一年后，或许就在今日。 　　李乐天提起精神，道：“罗成，千万要摧毁塔楼，不可容他们靠近城墙。” 　　“是。” 　　罗成答应一声，拿出死战的劲头。目前，能猥亵到塔楼的，只有城墙上的床弩，必须在其靠近城墙前，用床弩将其摧毁。 　　戎族攻城的势头更盛，是要阻止罗成行动。罗成披挂在身，声嘶力竭的指挥，不惜代价摧毁了一座塔楼。 　　可是，第二台塔楼已靠近城墙，上面的戎族弓手同时放箭，戎族的投石机也向同一个方向攻击。在一定区域内，帝国军死伤无算，就连罗成肩膀上也中了一箭。 　　如果他们顺势打上来，长安城必破无疑。李乐天此刻心急如焚，口中呼喝阵阵。 　　忽然间，只见一枚弩箭从城头窜了出去，直接扎在塔楼顶部的平台上，瞬间放倒一大片人。 　　“好。”李乐天喝了一声：“是谁动的手？” 　　“启禀陛下，是卢俊义将军。” 　　“卢俊义？”李乐天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卢俊义亲自指挥床弩发射，连中三箭，将平台上的弓手清理一空。 　　戎族没有塔楼掩护，攻城的势头也渐渐退下来。这场攻城战持续到黄昏时分，戎族鸣金收兵。 　　城头的士兵都松了口气，有些力疲者歪三扭四倒在地上，心神俱疲，却也有些欣慰。 　　大家终于又熬过一日。 　　可是在某些明眼人眼里，心情绝对没有大战之后的窃喜。今日戎族出动了两架塔楼，已经给长安城的城防带来极大压力。如果改日攻城，他们出动十架、百架呢？ 　　戎族不缺人手，长安附近也不缺树木，现在占据了绝对主动权。而长安城却处于被动之中，能够选择的路并不多。 　　明眼人看得懂：戎族已掌握破城的法子，长安城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数。 　　大战之后，李乐天来到卢俊义身边。卢俊义正在包扎伤口，噗通一声跪倒：“属下卢俊义，参见陛下。” 　　“卢将军请起，快快请起。”李乐天亲自将卢俊义搀起：“今日多亏卢俊义临阵不乱，方能摧毁戎族的攻势。卢将军之前在谁人手下做事？” 　　卢俊义这才起身，道：“属下是跟随百里侯爷从凉州过来的。” 　　李乐天叹了一声，凉州就这么出人才么，卢俊义只不过从凉州走一趟，便已如此了得。 　　“百里侯爷也是帝国的忠臣，只可惜遭了歹人的毒手。”李乐天冲卢俊义道：“倒是朕埋没了英雄，来人，封卢将军破虏将军，赏玉带。” 第870章 清明时节 　　卢俊义跪拜谢恩，等他回到本营时，宫中已经将赏赐送过来。 　　又是一阵叩拜，才算接过赏赐。与卢俊义同出凉州的一伙人，此刻皆是欢天喜地。 　　“卢二哥今日立了大功，我去讨一坛好酒，大家好好庆祝一番。” 　　诸人日日守城，都是心神俱疲。眼见卢俊义被封了将军，皇帝陛下亲自给出赏赐，诸人都打起了精神。 　　卢俊义摆摆手，道：“弟兄们守城要紧，将这玉带送到城中当铺，看能不能换出五十两银子，与弟兄们换些粮米。” 　　“二哥，在可是陛下刚刚赏赐下来的？” 　　卢俊义摇摇头：“肚子要紧。” 　　长安城被围数月，城中百姓已是食不果腹，即便军营之中也是缺衣少粮。 　　长安城的粮草由统一调配，这一点与戎族大不相同。所有粮草自然优先供给马超所属，之后是罗艺所属……至于卢俊义这伙人，其实当百里胜被刺之后，他们已经失势。而卢俊义不懂或是不屑与粮官交好。他们属于姥姥不疼，奶奶不爱那伙人，分配给他们的粮草自然少之又少。 　　临阵封将，如何想也不算什么好事。卢俊义是少数的明白人，他已看得出来，长安城岌岌可危，被攻破就在这几日之间。 　　可是城破之后呢…… 　　上次李乐天调兵遣将，以卢俊义为诱饵，如此已寒了卢俊义的心。他忠于百里胜，未必忠于帝国，更不会为这行将就木的朝廷陪葬。 　　这是卢俊义自己的想法，他没有同任何人讲。但这几日他沉默寡言，心里已开始为自己这帮人琢磨退路。 　　此时此刻，罗家父子聚在一起，也在议事。 　　“我儿，依你看，长安还能守得几时？”罗艺问道。 　　罗成皱眉寻思，叹道：“若想击溃戎族，必须主动出击，方才有一线生机。就这样守下去，迟早会被敌人破城。” 　　罗艺点点头：“还能守几日？” 　　今朝戎族推出的塔楼实在吓人，数量一旦达到一定地步，戎族居高临下，自然可以在城墙上打开一片区域，长安城必破无疑。 　　罗成咬住牙：“欲想守城，下次怕就要着戎人的塔楼想法子，只有限制住敌人的塔楼推进，方可守住长安城。” 　　“难啊。”罗艺叹了口气：“戎族已发出屠城令，半月不开城门，便屠城一半，一月不开城门，便满城屠尽。对于长安城，戎族是势在必得。我们是守城将官，长安城一旦被迫，你我父子怕是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罗成皱紧眉头，恶狠狠道：“戎族忒也放狂，我铁了心守城，他们也未必取得下长安城。” 　　说罢，罗成忽地又叹了口气：“可是陛下不许出城与戎族决战，想要破戎难呐。” 　　“对呀，当今天子的确长于守城，可若要坐天下，需有气吞天下的气魄。在这一点上，天子未必是明君呐。” 　　罗成也不是傻瓜，听着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突然一怔，慢慢道：“父亲是不是已有了别的心思？” 　　罗艺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陛下即非有道明君，你我父子一身本领，何不另投明主。” 　　听到这话，罗成吓了一跳，虽然明知屋内只有二人，但仍左右看看，最后道：“父亲慎言，长安城破之后，我父子拼死冲杀，未必闯不过去。只是天下之大，虽有各路诸侯，却不知父亲想投何家？我听说那凉州程大雷，是一位英雄？” 　　罗艺摇摇头：“程大雷不过是山贼出身，怎能成得了大事？” 　　“江南李星坐镇扬州富饶之地，雄兵百万，或是未来天下的主人？” 　　“李星占地形之利，却谋大智小，无有帝皇之像。” 　　“那东海逍遥王，据说……” 　　“成儿，你我父子为何要舍近求远呢？”罗艺。 　　罗成一楞，随即一惊，吓得跌坐在椅子上。 　　他终于听懂罗艺话中的意思，他不是要背叛李乐天，而是要……叛国。 　　…… 　　自从戎族的屠城令传到长安后，就连罗成罗艺父子都是如此，何况是城池中的普通百姓。 　　一片人心惶惶。 　　底层百姓自不必说，他们的生活，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惨字。现在被朝廷赶着守城，挖土运石，靠每天的辛苦劳作，换一份微薄的口粮。若真死在战场上，倒是一件幸运的事，能得一笔抚恤金，勉强为家人挣得一些余粮。 　　对他们来说，谁是长安城的主人并无甚关系，反正日子是一样的惨。然而，偏偏是这些人，对帝国最是忠心耿耿。 　　但一些豪门强族，富家大户却不是如此想法。他们生来锦衣玉食，冬天有炭，夏天有冰，屋里常有暖被的。他们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延续这份富贵，祖祖辈辈无穷尽也。 　　戎族攻过来时，他们可是受了苦，当然，比底层百姓还要强上许多，每日都有裹腹的口粮。 　　家中的余粮藏在各处，免得被朝廷缴走。还有一些豪门大族，想着与戎族报讯，换的自家富贵延续。 　　好在李乐天对付这些人还是颇有经验的，当年正义教攻城时，他已经和这帮人交过手。 　　无非是杀一批，罚一批，安抚一批，如果情况再严重，便在活着的人中，再杀一批。 　　在戎族停止攻城的某日，李乐天换了一身便衣，身边有几个鱼龙卫保护，巡视城防。 　　长安城曾经是天下第一城，这里聚集着来自四海八荒的商人，带来各地的珍奇货物。在长安城，有天下最美丽的女子，最富豪情的侠客，最有文采的诗人，最稀奇的宝物……可仅仅是半年时间，满城繁华不见。 　　李乐天信步走过，只见满城苍凉，可以说家家有哭声，户户有悲歌。有插着草标卖儿卖女者，有与人为奴自卖己身者，有抱着亲人尸骨，走遍各处，却无有埋骨之地。 　　街头巷尾，常有人焚烧纸钱，烟灰袅袅升起，如惨淡云雾。 　　李乐天捂住口鼻，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今日正是清明。 第871章 清明上坟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今年清明没有雨，长安城的百姓却都已经没了魂儿。 　　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卖药郎皮三拄着拐，袖了一份黄纸出门。 　　当戎族打过来时，他就被朝廷征调前去守城，做些搬石运箭的苦差事。城外戎族在征调民夫，城内也在做同样的事。每家每户都有被分配到头上的名额。 　　大户人家自然可以用钱买人顶差，穷困人家的后生也可以替富家出人，如此换一笔钱财，供家人穿衣吃饭。若自己在城头办事得力，被上官看中，提拔到军中任职，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卖药郎皮三上城没多久，就砸断了腿，从此走路都要撑着拐杖。本该有一笔抚恤金，层层剥削下来，最后到皮三手中，也几乎等同于没有。 　　如今长安城的米价比金贵，普通人活着本就艰难，何况皮三还摔断了腿。以往他卖些老鼠药、大力丸度日，摔断腿后日子愈发艰难。但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靠着坑蒙拐骗的鸡贼本事，竟然也活了下来。 　　走出不远，来到一座坟丘前，将黄纸点了，又理了理坟前枯草。 　　“老哥，今日祭拜的是自家先人？” 　　还未在坟前做一会儿，便有一锦服男人过来。皮三瞄了他一眼，又将头垂下。 　　“不是。” 　　锦衣男人愣了愣，道：“那是朋友？” 　　“也不是。”皮三头也没抬：“我和坟里的不熟。” 　　“额……”锦衣男人彻底无语，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最后道：“老哥如何称呼？” 　　“皮三，卖药的。”皮三显摆了一下身上的布口袋：“蛇虫鼠药，跌打损伤，益寿延年的长命药，生不出孩子的补胎药，还有滋补养身的壮阳药，我看你面色有点虚啊，要不要来点壮阳药？” 　　李乐天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必了，不必了，我的身体……还撑得住。” 　　“大官人也是来上坟的？”皮三问。 　　“算是吧。”李乐天叹口气，道：“药就不要了，大哥陪我聊会儿。” 　　说着伸手进怀中，下意识想掏银子，却发现身上分文也无。当今天子，兴之所至在城中逛逛，怎么会带金银。 　　皮三眼巴巴的望着他，李乐天竟有些抬不起手，他从腰带上摘下一枚珠子，道：“老哥买些酒吃。” 　　“也买不得什么酒呐。”皮三道：“我听你的口气很大，以为是要把玉佩给我呢。” 　　李乐天看了看腰间悬挂的玉佩，很是在心底咬了咬牙。穷山恶水出刁民呐…… 　　“家传的，让老哥笑话了。”李乐天笑了笑，盘腿坐在草地上，道：“老哥家里几个儿女？” 　　“三个小子，两个闺女？” 　　“多子多福，老哥好福气呐。” 　　“都死了。” 　　“呃……”李乐天再次无语。 　　“刚出娘胎就饿死两，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后来也不知道什么事，跳了井。” 　　“该赔些银子吧？” 　　“大儿子找上门去，被暴打一顿，说是我女儿偷了人家东西，不找我赔钱就算不错了。大儿子在家里养了三个月，没保住命，最后也去了。” 　　李乐天到现在当真是无话可说，脸上再没有挤出一丝笑容。 　　“老哥还没有告诉我，坟里埋着的是什么人？” 　　“其实我和她也不熟，原先是个青楼歌姬，据说还很有名气，许多达官贵人捧场。但烟花女子，福祸不由己，不知招惹了谁，最后做了半开门的暗娼。后来遇见一个从前的客人，大概是没脸见人，自己寻了短见。” 　　说到这里，皮三的话渐渐多起来，道：“那客人算是不错，给了一笔钱，托我将人埋了。据说，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倒是一位义人。”李乐天点点头。 　　“可惜我也不知道哪位老爷的名姓，长得是挺凶恶，心底却是好人。人呐，当真不可貌相，有些小白脸长得细皮嫩肉的，骨子里却小气得很。” 　　李乐天摸摸鼻子，心道：长安百姓嘴都这么损么。 　　“老哥的腿是怎么瘸的？”李乐天。 　　“上面下了榜文，要我上城搬石头，所以腿就瘸了。” 　　“竟还是为守卫长安城伤的，老哥也是一位义人。” 　　皮三摇摇头：“我不是，这腿是我故意摔断的？” 　　李乐天再次呆住：“好好的身体，为何要……” 　　“唉，要不说你这个人不明白呐。”皮三叹道：“伤了腿，我就不用再上城墙，和我一块上城的有十个人，现在只有我活着。这位大官人，你说是一条腿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李乐天沉默半晌：“老哥说得有道理，是在下糊涂了。” 　　“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给非亲非故的人烧纸？”皮三看着面前的坟丘，慢慢道：“其实我是想起原先那位客人，想起那位客人，就觉得世上还有人念着我们这些人，还是愿意为我们这些人做些事的。每见到这座坟，心里便踏实些。” 　　这一刻李乐天不再是无语，而是彻底无地自容。帝国很大，这帝国是李家的，如皮三这种人都是李家的子民。可说来说去，李家是有些不称职的。 　　李家作为帝国的主人，究竟是积德多，还是造孽多？ 　　李乐天长身而起，双手捧拳道：“今日多谢老哥教诲，受教了。” 　　“要不把玉佩给我？” 　　“呃……”李乐天笑了笑，伸手取下玉佩，道：“最后一个问题，据老哥看，长安城究竟守不守得住？” 　　皮三接过玉佩，很是认真的看了一眼成色，最后嘴里嘟囔了一句。 　　“兵荒马乱的世道，不太好出手呐。” 　　抬起头，见李乐天仍看着自己，期待着问题的答案。 　　他将玉佩收起来，道：“想守便守得住，不想守无论何时也守不住。至于究竟想不想守，还要看陛下您的心意。” 　　李乐天皱眉沉思着皮三的话，听到最后一句时，忽然一惊，睁大眼睛看着皮三。 　　却见皮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 第872章 帝王之师 　　皮三当然认得李乐天，他也在城墙上搬过石头，顶着戎族的箭雨前行。 　　那时候看见李乐天披盔戴甲，在城头指挥战斗。皮三便觉得自己是长安城的一份子，会与这座城池共存亡。 　　李乐天立在原地，看着皮三的背影远去，安静不发一言。这时候，随行的鱼龙卫凑过来，为李乐天披上大氅。 　　回去的路上，李乐天一直在寻思皮三的话。在李乐天的成长过程中，授业师父很多，不乏有饱读诗书的大儒，名满天下的武师，但给他启发最多的，却是今日遇见的皮三。 　　帝国已危在旦夕，李氏王朝的统治将走到陌路。这场大难，说来是戎族入侵造成的，再往深里说，是帝国豪强诸侯割据，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如皮三这种人没了好好过日子的可能。 　　如果人人安居乐业，能够衣食无忧，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局面。 　　从前李乐天眼里，能看到把持朝政的权臣，割据的诸侯，虎视眈眈的戎族，唯独看不到皮三这种人。在他想来，这样的人是愚蠢的，麻木的，夏虫不可以语冰的。可事实却未必如此，今天皮三怕早就认出了自己，还是说出了那些话，他甚至不怕得罪李乐天。 　　一个高高在上是天下之主，一个两袖空空一无所有。 　　一个天子，一个匹夫站在一起，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不用害怕。 　　李乐天暗暗想，是不是自己看得太高了，却忽略了脚下的土。 　　帝国立足之本，不在名将，不在强兵，而在碌碌众生，黎民百姓。 　　想到此节，忽地想起李行哉的事。自己这位六弟，曾经流浪天下，与贩夫走卒为伍，甚至还落草做过山贼…… 　　假若从一开始，就是他做这龙椅，结果会不会更好些。 　　…… 　　清明时节，程大雷没心情上坟，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活。 　　根据时间推算，花荣应当已赶回凉州，但距离秦蛮率大军赶到还有些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程大雷并没有闲着。不断派出人手，刺探戎族情报。 　　作战方式，军队组织，粮草供应，更重要的是排兵布阵的方式。 　　目前在此地的人，都是能征惯战的好手，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情报送过来，再有程大雷分析汇总。 　　如果暂时还未想出法子，是因为了解得不够多。只要知道足够多的情报，一定能想出破敌之策。 　　程大雷坚信这一点，也彻底得执行这一点。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已大约有了眉目。 　　“大当家，大当家，你看谁来了。” 　　程大雷正皱着眉头思索眼前的情况，忽然听得徐神机大呼小叫的声音。随之抬起头，眼前首先看到李行哉，其后跟着徐问天。 　　程大雷眼前一亮：“你没有回东海？” 　　“本打算回的，结果听说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李行哉道：“我就说么，你怎么可以不来凑热闹。你瞧，我还给你带过来一人。” 　　说着，从门外闪进来一人，捧拳拜道：“属下白元飞，参见大当家。” 　　程大雷也是好久不见白元飞，道：“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块儿了？” 　　“属下一直在周围活动，看可有做事的机会。戎族铁板一块，也不容易下手，后来无意中与李王爷遇上，又听说凉州人马在此处，却没想到是大当家亲至。” 　　程大雷点点头，白元飞活跃在最前线，他又是老道的情报探子，自然知道许多关于戎族的消息，现在恰到好处的出现，自己又得一个得力人手。 　　在程大雷与白元飞叙旧的时候，李行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程大雷目前的大本营，在一处被戎族扫荡过的村镇中。四处都有警戒，一旦被戎族发现，也可迅速转移进大山之中。 　　当真也是程大雷布阵的风格：滴水不漏，未虑胜先虑败。 　　李行哉清了清嗓子，打断程大雷与白元飞的谈话，道：“你舍得出现，肯定是打算做些事的，可有法子了？” 　　程大雷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李行哉身上：“你现在有多少人马？” 　　“不足一万。” 　　“足够了。” 　　“嚯，姓程的你好大口气，戎族可是有二三十万人马，各路诸侯十万大军几乎都没有与戎族掰手腕的资格。区区一万人马，你便说足够了？” 　　说到这里，李行哉忽然想起，在青牛山程大雷曾经用区区老弱，便挡戎族十万兵。眼前一万历经沙场的士兵，对他来说可能真的足够了。 　　“和你同处这个世上，真的令人心灰意冷呐。”李乐天叹口气，问：“什么法子。” 　　“请君入瓮。” 　　李行哉来了精神：“仔细说说。” 　　程大雷屏退左右，屋内只留下自己与李行哉二人。李行哉见他如此小心，知道他说得是要紧事情，于是也认真倾听。 　　程大雷摊开桌上一副卷轴，道：“你来看，这是我差人绘下的戎族大营。眼下长安城四面，都有戎族兵马。各个山道要塞，也有戎族人屯兵。现在戎族不止围了一座长安城，是控制了整片区域。” 　　李行哉侧过身去，短短时间，程大雷能够绘制出这样一幅地图，的确不易。帝国之大，说到对地图的重视，无人出其左右。 　　“你想袭击戎族大营？”李行哉睁大眼睛：“用区区一万人马？” 　　“我又没疯。”程大雷白了他一眼，手指划过一地：“我的目标是戎族屯在长安西面李子坡的两万人马。李子坡往西三十里，是一座峡谷，将戎族引入峡谷中，多备火药，炸塌峡谷，来一场瓮中捉鳖。” 　　李行哉皱眉沉思，道：“此战要紧之处，是戎族为何一定要追击？” 　　“我亲自挂帅，以我的名字做诱饵。”程大雷道：“况且戎族连战连胜，士气必骄，有道是骄兵必败。” 　　李行哉点点头：“论戎族最想杀的一批人，你一定高居榜首，这条计策不是不可行，但还有许多细节要确定？” 　　“现在的关键是，你愿不愿意借兵给我？”程大雷看着李行哉道。 第873章 惜兵如金 　　李行哉明显愣了愣，有一个问题纠缠在脑中。 　　“不方便？”程大雷问。 　　“你现在有多少人？”李行哉不答反问。 　　“七八百吧。”说完程大雷又补充了一句：“可都是精兵强将，以一敌百的能耐。” 　　“你并不知道我会来，所以就是说……”李行哉慢吞吞问：“如果我不出现，你就要用着七八百人执行计划。” 　　“是不是少了点？”程大雷试探的问。 　　李行哉一拍脑门，心中是一阵阵的无语。 　　“怎样，借或不借？”程大雷。 　　“兵可以借给你，但你这个计划还有诸多不通之处，我需要知道全部细节。”李行哉道：“比如，如何在峡谷中设伏，那么多火药，你运得过来么？” 　　“嘿，要不说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呢，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程大雷道：“你记得并州之战么？” 　　“当然记得，我这条腿就是那时候丢的。” 　　“我从并州撤退的时候，在此地藏了一批火药，现在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你那个时候就算到这一节？” 　　“也未必完全算得准，有备无患么。” 　　李行哉彻底无语，若说不信程大雷的话，这批数量巨大的火药如何解释。 　　程大雷抬起头，发现李行哉双目专注得望着自己，倒是看得程大雷全身发毛。 　　“怎么了？” 　　“程大雷，你其实挺丑的。”李行哉认真道。 　　“喂。”程大雷大叫道：“咱们熟归熟，你这样乱说话我依旧会揍你喔。” 　　“因为你长得丑，所以人们常常忘了你有多可怕。” 　　程大雷没有发觉，李行哉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程大雷模样的确谈不上英俊，虎背熊腰，面目粗犷，将小孩吓得啼哭不止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男人的相貌本就不是十分重要，堂堂凉州之主，一举一动牵动无数人生死，主宰帝国局势走向，程大雷自有其威严在。 　　李行哉打点精神，道：“此战细节暂且不论，假若一切按你计划来，此战能够获胜。但依旧伤不到戎族根本，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此战若能获胜，一可以灭一灭戎族威风，二能提振长安守军的士气。这一战结束后，秦蛮会带大军赶到，到时候我们能做的事情更多。” 　　李行哉眼前一亮：“秦蛮要来，带了多少兵马？” 　　“一万。”程大雷竖起一根手指。 　　李行哉一阵无语：“程大雷你可真是惜兵如金么。” 　　“还凑合吧，人命贵重呐。” 　　“你如此节俭，可要知道长安城未必撑的下去？” 　　程大雷点点头，道：“李行哉，戎族出动大军南下，所图不小。你我纵有偷天换日的手段，施展十八般本领，戎族仍然不可小觑。若想彻底击溃戎族，必是一场血战，你我许多年辛苦攒下的家底彻底投进去，才有一线胜算。” 　　“很难。”李行哉点点头。 　　“都要有过苦日子的准备。”程大雷道：“如今也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 　　李行哉叹口气，道：“聊一聊吧，这一战你准备怎么打？” 　　二人沉下心来，细密确定此战的细节。根据目前的情报，不断将计划推倒重来。 　　程大雷面粗心细，若不是有这份算计的本事，也未必能走得到今日。 　　…… 　　屯在李子坡的戎族，属于戎族八部中的熊部。此地屯了两万余人，一部分是戎族的本部人马，一部分由民夫与降兵组成。 　　戎族之所以屯兵在此地，主要原因是防着西面过来支援长安的人马。而来自西面的主要人马，则是程大雷麾下的凉州兵。 　　所以说，戎族在紧盯长安城这块难啃的骨头时，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盯着帝国各处的一举一动。 　　李子坡戎兵的首领，叫做燕化虎。李子坡的戎兵负责防守而不是进攻，这里已经属于战场外围。而普天之下都知道，戎族是善攻不善守。 　　攻城略地，自然战无不克，又能掠夺财物。而负责防守的一方，则可能整场战争都没有用武之地。 　　上不得战场，也就没有立功的机会。如此，也可以说明燕化虎在戎族中的地位。 　　燕化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在李子坡安营扎寨之后，整日无所事事，无非是虐待俘虏，命手下四处抢劫女子，送到大营中供燕化虎荒淫取乐。 　　“报，报……” 　　一斥候快步走进大帐，燕化虎正露着两个女子在营帐中荒淫。燕化虎好凶恶的相貌，体胖身大，赤果身材，胸口一巴掌护胸毛。在其折磨下，那两个帝国女子已经奄奄一息，怕已是死多活少。 　　“什么事？” 　　被阻断了好事，燕化虎有些暴躁，沉着脸吼了一句。 　　“报，报……西北五里外，有一支帝国军靠近。” 　　“帝国军？属于那支部队，谁的人马？” 　　“暂且无法分辨，应有两千人马。” 　　燕化虎皱起眉头，忽地哈哈大笑一声：“当真有不怕死的寻上门来，取我兵器来，让俺会一会他们。” 　　燕化虎披挂整齐，点了三千人马。当他准备妥当时，敌军已袭至营前。 　　戎族自从入关之后，可以说连战连胜，鲜有败绩。即便有所损失，也不过是不分胜败，谈不上败仗。 　　如此，长了戎族的士气，也助涨了他们的骄横。面对这支打过来的敌军，燕化虎没有选择防守，而是主动出击。 　　攻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燕化虎很信奉这一点，带着三千虎狼骑冲杀出去。两千对三千，从敌人营中冲出一个骑黑牛的汉子，手中抡一柄大斧。 　　最好结果，竟是燕化虎溃败，当大营中更多的人马冲杀出来时，敌军才选择撤退，在十里外扎营。 　　此后，这支奇怪冒出来的人马封锁了燕化虎向外的通道，在附近展开骚扰战，三天两头过来袭击，当想要与他们决战时，便立刻后撤。 　　燕化虎的好日子被完全摧毁了，不胜其扰。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派人将消息传出去，送到戎族大本营。 第874章 请君入瓮 　　当野原火接到燕化虎传来的消息时，也是大吃一惊。 　　他撤离了围杀程大雷的兵力，一方面原因是主要精力集中在长安城，没可能两面开战。另外也有一些原因，是暂时不愿与程大雷针锋相对。 　　任谁想来，当自己兵力撤退后，程大雷会第一时间返回凉州城，回到自己的老巢中。 　　他绝没有想到，程大雷竟然没有撤退，反而卷土重来。 　　这是要与自己全面开战的节奏么？ 　　纵然跟随在程大雷身边许多年，却仍是小看了他的凶狠。 　　面对眼前的状况，野原火不得不认真起来。无论如何，程大雷都是他心中一道坎儿，没有真正胜过程大雷一次，这道坎儿他就跨不过。 　　他必须暂缓攻击长安城，命令本部不动，也是知道程大雷阴损得很，免得被其所趁。令箭传到燕化虎处，命令他无论如何也要击溃程大雷。 　　程大雷是其心腹大患，是帝国境内少数他忌惮的敌人。若是能将程大雷剿杀在此处，也去了野原火一块心病。 　　燕化虎得令之后，大喜过望。他也是草原上长大的男儿，纵有些荒淫残暴，只不过是平素的爱好而已。他也算一军之将，想着凭胯下马，手中刀征战沙场。 　　他立刻由保守防御，变为主动出击，出动了绝大部分兵力，攻击程大雷本部。 　　大军浩浩而下，却发现程大雷留给自己的只不过是一座空营。程大雷所属人马，恍若突然消失一般，再不见踪影。 　　双方在这片密林中展开游击战，程大雷偶尔偷袭一把，然后立刻脱离战场。 　　为达成剿杀程大雷的目的，野原火命令其他部队配合燕化虎行动。各军窜入这片密林丛中，寻找程大雷的踪迹。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燕化虎不得不拿出全部精力。本来自己是这场战争中坐冷板凳的，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上场，风头怎么能被别人抢走。 　　在折腾几天后，终于发现了程大雷的踪迹，双方交了一战，因为兵力太过悬殊，燕化虎在此战中获胜，打得程大雷落荒而逃。 　　连日来的憋屈，胸中淤积的怒火，此刻终于发泄出些许。燕化虎松了口气，我就说么，程大雷只不过徒有虚名而已，算的了身边，还不是被自己打得像丧家犬一般。 　　好不容易被自己逮住，怎么能让程大雷逃走。燕化虎一马当先，追在队伍的最前方。 　　双方打一阵跑一阵，各自都牺牲不少人。但燕化虎拼得起，只要能杀掉程大雷，拿出一万人填也值得。可程大雷本就无多少人，不断减员的情况下，他撑不了多久。 　　这个折腾的大半个帝国不得安生的恶贼终于要死了，而且还是死在野原火手中。 　　“来人。”燕化虎握着马刀，口中大喝。 　　“将军，将军……” 　　“回报大王，程大雷的人头被燕化虎砍了。” 　　手下一楞，心道，现在不还是没抓住程大雷么。 　　燕化虎似乎知道手下所思所想，咧开大嘴道：“程大雷已是某家囊中之物，今日必死无疑，先回报大王，让大王先知道这个好消息，某稍后就提程大雷的人头去见大王。” 　　“是。” 　　手下拨转马头，飞马奔向戎族大本营。 　　“冲啊，今日定要杀了程大雷。” 　　燕化虎宛若打了鸡血一般，冲得最快，喊得最响。戎族其他队伍也涌了过来，不仅燕化虎想着杀了程大雷立功，其他部队的首领也是同样想法。 　　前方出现一道峡谷，人人亢奋，争先恐后的闯了进去。 　　李行哉立在悬崖之上，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本想网燕化虎万余人就算不错了，却是没想到，足足打进来两三万人。戎族……真是恨程大雷不死呐。” 　　“大王，该动手了？”戚继光道。 　　李行哉点点头：“程大雷已经引君入瓮，关门打狗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吧。” 　　事先准备好的山石滚木砸了下去，其中还夹着无数火药。爆炸引起峡谷坍塌，堵住了前后出路，前面的人进不来，后面的人出不去，只能用天灵盖去顶空中的落石，看看谁比谁硬。 　　最后得出答案，石头的确比天灵盖硬。 　　帝国各路诸侯之中，也不唯独凉州有火药。东海，江南，包括长安城在内，天下诸侯手中多有火药，只不过质量比较差。 　　阴天下雨，都会影响火药的使用，而天气太热，火药又会突然自爆，因此，很多家都不愿用，唯程大雷用得得心应手。 　　李行哉在蛤蟆寨时，也想将火药的配方搞到手，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也不知程大雷从何地搞到这么多方便使用，性能稳定的攻城利器。 　　…… 　　野原火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自从戎族入关至今，他还是很少露出这种坐立不安的样子。 　　关键是今次的对手是程大雷，胜负都太要紧，不由得他不紧张。 　　“报……” 　　一声长长的报讯声，一喽啰跑入大帐，噗通一声跌倒。 　　“启禀大王，燕化虎将军已经将程大雷斩杀。” 　　野原火一惊：“当真？” 　　“千真万确，燕将军让属下先行报讯，他稍后就提程大雷的人头来见大王。” 　　野原火愣在那里，忽地跌坐在太师椅上。报讯喽啰抬起头，只见大王呆呆注视着前方，眼神发直，表情发愣。 　　“这是怎么回事，大王这是高兴坏了？” 　　只见野原火脸上表情变化，悲一阵喜一阵。最后喽啰也被吓住，只见大王脸上带着灿烂笑容，可双目只见却有泪水涟涟。 　　大王……疯了。 　　轰隆！ 　　连绵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这才让野原火回过神来，他走出大帐，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前方是什么情况？” 　　白无双看着远处，道：“看方向应是燕化虎与程大雷交战之地？” 　　“莫非事情出了岔子么？”野原火呐呐道了一声，忽地又想，无论如何，程大雷被杀，不管出任何意外，都算不上意外。 　　“说来燕将军倒是个可堪大勇的人才，倒是我埋没了人才。” 　　野原火心中暗暗想，决定日后定要重用燕化虎。 第875章 兵法大师 　　峡谷之内，堪称血肉横飞。 　　从天而降的巨石，将头颅砸成肉酱。因爆炸而飞起的石块，锋利收割生命。峡谷上空，升起尘雾，因浸染鲜血太多的缘故，此刻是红色的。 　　不久之前，戎族有多想闯进峡谷，现在就有多想出来。他们的眼睛几乎已不能视物，耳边只听得歇斯底里的惨叫。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战友，转眼就成了尸体。 　　这里几乎是人间炼狱。 　　李行哉站在高处，目光看着这一幕，眼神竟有几分悲悯。 　　“程大雷杀人如麻，就不怕遭报应么。” 　　戚继光立在其身后，低声道：“大王，好像都是咱们杀的。” 　　“嗳，我只不过是从犯，功全在程大雷。”李乐天低低叹了一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呐。” 　　说罢打点精神，又恢复那种风雨八面不动声色的表情。 　　“走吧，该我们做事了。” 　　从戎族大军闯入这座峡谷开始，便几乎已注定结局，胜利的果实注定由程大雷摘取。 　　没来得及闯进峡谷的戎族已经呆住，亲眼目睹这场杀戮展开。之后，隐于附近的帝国军冲杀出来，对这支残军进行痛快杀戮。 　　关鱼、张肥、杨志等人为先锋，士兵的士气由这几人带动起来。戎族向来强悍的士气在这个时候被击溃，他们转过身来，开始四散逃跑。 　　当将后背交给敌人，便已注定失败。 　　戎族大营内，野原火仍在等待着前线的最新消息，关键是等待燕化虎将程大雷的人头带过来。 　　他已想好下一步行动，一定要对燕化虎重赏，也一定要给程大雷厚葬。 　　人死账消，无论如何，都需要向程大雷献上敬重。 　　“报……” 　　长长的报讯声，一喽啰噗通跪倒在野原火面前。 　　野原火腾地站起，道：“燕化虎将军在何处？” 　　“将军，将军……将军他死了。” 　　野原火一楞，下意识道：“怎么死了，不是刚刚杀了程大雷么。” 　　“启禀大王，燕化虎将军被程大雷引入峡谷中，突然天降巨石，暴雷连连。闯进峡谷中的数万大军全数牺牲，燕将军死在了战场上。” 　　“什么？”野原火有些不太相信，刚才不是说程大雷已经死了么，怎么又变成这般模样。 　　要知道，战场上谎报军情可是死罪，燕化虎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吧。 　　“那程大雷呢，他的尸首在何处？”野原火心底算一笔账，如果牺牲一个燕化虎，换程大雷一条命，无论怎么算，这笔账都是值得的。 　　“程大雷？”报讯喽啰也愣了愣：“手下不知其下落。” 　　渐渐，回来报讯的人越来越多，野原火才算了解这场战斗的具体经过。 　　他跌坐在太师椅上，眼睛望着帐外风景，久久无语。 　　白无双发现其脸上表情不太好，开口道：“大王不必过分着恼，那程大雷逃得了第一次，未必逃得了第二次，总是有机会杀掉他。” 　　野原火摇摇头，脸上挂出一抹苦笑：“他……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扪心自问，经过最初的慌张后，对于这个结局，他竟不觉得如何意外。似乎他潜意识中认为，能杀得了程大雷会是一场侥幸，反手被程大雷阴上一把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注定如此，似乎也不必太过意不去。 　　“我需要这场战斗的全部情报，记住是全部。” 　　野原火站起身，望着西方的天空。 　　西方有火起。 　　李行哉率军杀入了戎族在李子坡的营地，烧杀劫掠，将粮草兵器扫荡一空。 　　之后，有太多带不走的东西，干脆在营地放了一把火，将一切付之一炬。 　　这时候，程大雷率军赶到，双方在此地回合。 　　已可以为这一战画上一个句号。撤退时，二人登上山头，遥遥望着长安方向。 　　长安城下，兵聚如蚁群，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黑色蚁群准备蚕食长安城，也在蚕食帝国百年基业。此战关乎天下未来局势，不知不觉间，这千钧重担竟压在二人身上。 　　“会很难。”李行哉呐呐道。 　　“但未必做不到。”程大雷道。 　　“怎么，你有法子了？” 　　“还在想，等秦蛮的蛮字军赶到，我们能做的事情更多些。” 　　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但也绝非做不到，这就是二人此刻面对的局面。在此时，谁也看不透未来，无非是走一步路，尽一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野原火什么来历，短短时间竟能统一戎族，挥师南下。”李行哉。 　　“谁知道呢。” 　　“是个棘手的敌人呐。” 　　伴随着轻轻的叹息声，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山林之中。 　　因为这场战斗的失败，野原火必须调整大本营的布置，加强外围的防守。面对诸侯联军，他可以一战击溃，但面对程大雷，他必须警惕。 　　暂缓攻击长安城，开始收集各方面情报，复盘这场已经结束的战斗。因为野原火明白，从这场战斗当中，自己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以目前形势看来，长安城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日后进军中原，席卷天下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还很年轻，已经做下许多了不起的事情，荣耀足以追赶任何一代先祖。他本有资格骄傲，可每当想起这片大地上，还活跃着程大雷的名字，日后他终将成为自己的对手。 　　野原火的心情便再无法轻松起来。 　　当戎族开始复盘这场战斗时，李行哉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说来这场战斗的经过并不复杂，无非是引戎族进入峡谷，再以埋伏击杀。说是如此简单，可能否做到便是高手与庸人的区别。 　　正如谁也知道煮肉将水烧开就好，但火候的把握，配料的增添，最后开锅的时间……一一都是细处功夫。 　　从这个角度将，程大雷的确称得上兵法大师。与戎族交手多次，帝国军输多胜少，唯有这一次，算是干干净净的一场胜利。 　　就连戚继光等人，也对程大雷佩服不已。都知关鱼用兵如神，可关鱼还是程大雷一手调教出来的。 第876章 长安之危 　　程大雷相貌凶恶，言语也谈不上多有修养，这常常让人忽略了他有多狡猾。 　　往好处说，他是精于算计，往坏处说，他是阴损狡猾。 　　谁知道这个粗人心底装着多少坏主意，想到这里，李行哉心底忽觉得不寒而栗。当真不能小瞧了这粗人呐…… 　　话说自己手下也有个精于算计的楚云生，不知双方碰一碰，谁高谁低…… 　　大帐之内，戚继光、徐问天、马超几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话里话外都对程大雷钦佩得紧。 　　李行哉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想：不能再和程大雷合作了，再同他凑合下去，非把自己手下人都忽悠过去不可。 　　“咳咳。”李行哉轻咳一声：“好啦好啦，我看程大雷也不过尔尔，依我看这一战还是运气成分居多。” 　　“话也不能这么讲，程大雷这个人狡猾得紧。”说话的是马超，他提起蛤蟆寨的人便咬牙切齿：“戎族连战连胜所以骄兵必败，数次偷袭，挑起戎族的怒火，最后方能引戎族上钩。其中的方寸火候把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们偷袭了戎族在李子坡的大营，抢得一批粮草，已足够这几日的消耗。”徐问天。 　　唯有戚继光察言观色，发现李行哉脸色已不太好看。他将话题转开，道：“大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关于这件事嘛……”程大雷顿了顿：“我要同程大雷商量商量。” 　　李行哉与程大雷的人马是分两地扎营，相距不算太远，可也算不得太近。目前，程大雷手下不过七百余人，李行哉手上不到万人，就算将双方的兵力都加在一起，对上强大的戎族也是捉襟见肘。 　　眼下只得等着蛤蟆寨的人马赶到，秦蛮不到，大家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以时间推算，李子坡的战役结束后，秦蛮当也快到了。 　　…… 　　长安城内，罗成被召入皇宫。 　　虽然李乐天经常在城头出现，与罗成也算是经常见面，但如此郑重其事的召见，确实是很罕见的事情。 　　李乐天在御书房内召见了罗成，罗成心中有些打鼓，恭恭敬敬的行礼。 　　抬起头来，却见李乐天又消瘦了几分，额前已经有几缕白丝。想起他的年纪，罗成心中也有几分苦涩。 　　“罗将军，依你看来长安城还能否守得住？” 　　罗成心里一激灵，随后垂下头：“臣唯有死战一途，拼死守卫长安城。” 　　李乐天笑了笑，有些哭笑的味道：“朕问了不止你一人，大多是这样的话，可朕想要的不止是你们的忠心，是真正守城的法子。” 　　罗成垂下头。 　　“朕认真问你一句，你当真觉得长安城能守住么？” 　　罗成抬起头来，发现李乐天双目紧紧盯着自己，这一刻他的心脏砰砰打鼓，再也无法克制。 　　长安城能否守得住？问长安城十个人，十个人或能给出十个答案，但其中不会有一个答案是李乐天想要的。 　　连长安城的傻子也知道的答案，李乐天不会不知道，罗成自然也知道。 　　罗成终于鼓起勇气，道：“陛下怕是要考虑城破之后的事情了？” 　　一句话说出口，罗成的心悬在嗓子眼。只见李乐天颓然倒在椅背上，整个人像突然间苍老几岁。 　　虽然早已知道正确答案，但仍然愿意相信会有另外一条路走，现如今，这层窗户纸被罗成捅破了。 　　眼见李乐天表情不太好，罗成瞬间又道：“陛下，长安城未必守不住，只要……” 　　李乐天摆摆手，打断了罗成的话，道：“谁都在对朕撒谎，唯有你对朕说了一句实话，你是朕的忠臣。” 　　罗成愣了愣，心道自己大概是吧。 　　“眼下朕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你可愿意答应？” 　　“微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 　　李乐天长身而起，道：“朕是帝国的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帝国千万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不能给他们一日三餐，四季衣衫，是朕的罪。” 　　“陛下言重了。” 　　李乐天摇摇头，道：“你与朕都明白，长安城已守不住了。一力守下去，也无非是让长安城的百姓与我李家陪葬。这是李家的罪，不该由百姓承担。” 　　“陛下交给我做的事是？”罗成抬起头。 　　“朕让你出城一趟，这件事悄悄的做，暂时不要任何人知道。” 　　“陛下的意思是……”罗成怔了怔：“与戎族和谈？” 　　“不是和谈。”李乐天摇摇头，认真说：“是投降。” 　　和谈至少是双方平等的坐在谈判桌上，但眼下帝国与戎族，已无平等可谈。更况且，戎族这次南下，与以往不同，不是想要抢些财物，抢些女人，是要抢整个江山。 　　当然，李乐天手中也不是没有筹码，真向戎族投降，或许能让长安城免遭战火，但也将李氏统治帝国的正统送给戎族。 　　罗成感觉嗓子有些发紧，道：“陛下，您当三思，长安城未必守不住。” 　　李乐天认真摇摇头，道：“这件事过后，朕将是千古罪人，而这罪名也将由你分担。你，愿不愿意同朕一起分担这骂名？” 　　罗成深吸一口气，道：“愿为陛下分忧。” 　　李乐天点点头，无力坐回椅子上，道：“你退下吧，朕倦了。” 　　经过今日之事，罗成方才体会一朝天子的不易。近，是长安沦为废墟，百姓陪葬；退，便是千古骂名，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会指着李乐天的脊梁骨骂。 　　可进，也是错的，退，也是错的。 　　这便是一朝天子的为难之处。 　　罗成离开皇宫之后，独自来到城头，望了望场外的戎族大营，又回头望了望长安城。 　　等到天黑之时，他召了几个亲近之人到身边，让对方用藤篮将自己吊下城头。 　　落地之后，罗成独自赶往戎族大营。事实上，还未靠近戎族大营便被巡逻的戎兵发现。 　　一路报到野原火出，就连野原火也是大吃一惊。因为虽然下了屠城令，但当真没想到李乐天会选择这条路。 第877章 帝王气魄 　　戎族大帐内，灯火通明。野原火，白无双以及戎族各部首领尽皆在场，中间是一身盔甲的罗成。 　　诸人都保持着沉默，包括野原火在内的数道目光都落在罗成身上。 　　罗成一身银甲，在大帐内立而不跪，脸上表情不卑不亢，一张脸宛若冰雕玉砌一般精致。 　　纵是崇拜暴力的戎族，此刻心底也难免赞一声‘好相貌’。 　　熊部首领怒木石开口，不阴不阳道：“李乐天派你这个小白脸来投降，是否太没有诚意了？” 　　他麾下人马，刚折在李子坡一战中，如今正是肉疼，因此说话也有些不阴不阳。 　　野原火微微垂着头，兜帽盖着脸，也不知其脸上表情。 　　罗成昂起头，道：“我主奉天承运，登基大宝，向来勤政爱民，这一场不义之战，我主不忍百姓受战火之苦，愿开城门。” 　　“爱民如子？”怒木石呵呵冷笑：“我看是怕了吧，你们这些帝国人，打仗的本事不行，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罗成秀目一挑，道：“长安城精兵百万，良将千员，诸位攻城半年之久，可曾打下长安城？我主是帝国天子，是千万百姓的父母，正是念着这一点，我主才愿以身平息战火。若阁下觉得能轻而易举打下长安城，且可试试，需要戎族添多少新坟，才能填满长安城。” 　　“大胆。”怒木石拍案而起，道：“尔乃百败之将，有何脸皮在我面前夸夸而谈，小心我一刀劈了你。” 　　罗成目光平静，冲怒木石招招手：“来，我也想领教诸位武艺？” 　　及到现在，野原火也没有出言阻拦，他内心权衡着这件事，内心也想试一试罗成的本事。 　　怒木石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罗成，逞一逞威风。可罗成竟然半步不让，步步紧逼。 　　他手中握着刀，倒是有些进退不得，目光看着野原火，瞧见他轻轻向自己点点头。 　　这一下怒木石心中大定，伴随着一声大吼，大刀向罗成劈去。 　　当真是势沉力猛的一刀，罗成后退一步，拔出腰间佩刀，眼神依旧平静，却已经有凛冽的杀意。 　　今夜商议的是大事，所以营帐中除了戎族各部首领，并无护卫戎兵。 　　此刻见罗成拔出刀，众人皆握住兵器，目光紧紧盯着罗成的膝盖和肩膀。 　　他同怒木石斗技大家不管，可若是他有刺杀野原火的心意，大家会一拥而上，将其乱刃分尸。 　　在拔出刀的那一刻，罗成还真动过歪心思，可看到这幅场面，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他心中暗暗纳罕：这野原火究竟有何本事，明明一个独眼龙，戎族各部却对其忠心耿耿。 　　目前他专注面对的还是怒木石，面对怒木石的大刀，罗成选择主动进攻。佩刀在掌心舞了个刀花，挪步靠近怒木石。怒木石挥刀一斩，却被罗成避开，寻机再近。 　　大家被他眼花缭乱的步法吸引注意力，任怒木石左挥右砍，大刀却进不得他的身。罗成胜似闲庭信步，不仅步伐不乱，气度还颇高雅。纵是在场都是粗鲁人，在此刻也忍不住道声赞。 　　怒木石用的是沙场武器，大开大阖，但其实极其耗费力气。过不多久，便气喘吁吁，出招的速度越来越慢。 　　诸人心中咯噔一下，同时明白了罗成的用意：他是在戏耍怒木石。 　　大家不由得勃然大怒：好大胆子，在此地竟然还敢如此放狂。 　　若不是双方捉对厮杀，大家不愿以多欺少，当场就有几人站起来想杀了罗成。 　　罗成已经是渐入佳境，他何尝不知自己挑动了敌人的怒火，自己的人头能不能保住，就在诸人的一念之间。可此刻已无暇思考太多，连战连败的无奈，一身本事施展不得的憋屈，只不过借着此刻发泄少许。 　　忽然间，他虎吼一声，向前一步，竟然挤进怒木石的刀围中。单掌开路，袭在怒木石的胸口，怒木石踉跄后退，一下倒在自己原先的座位上，脸上惨白，潸潸落着冷汗。 　　锵啷！ 　　足有三四个人站起来，拔出腰间佩刀，双目之中饱含怒火。 　　野原火伸出手，冲左右挥了挥，令诸人先坐下。然后抬起头，目光盯着罗成，口中缓缓道：“汝不怕死乎？” 　　罗成还刀入鞘，双手一抱拳，道：“既然敢来此地，便将生死置之度外。生死不过在大王一念之间。” 　　“好。”野原火轻轻击掌，忽然道：“此战过后，阁下可愿为我身前左将军？” 　　大帐内诸人都是一怔，奇怪野原火不仅没有怪罪罗成，反而以高官许他。但老实说来，今日罗成的所作所为成功激怒了大家，也相应获得大家的敬重。这左将军的位置，他是有资格坐的。 　　罗成顿了顿道：“在下目前还是帝国的人。” 　　野原火点点头，也不以为意。他抛出这个问题，罗成其实并不太好回答。李乐天要投降是李乐天的事情，但罗成如果答应，便是背叛李乐天。 　　二姓家奴，是任何一家势力都不喜的。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免百姓流离失所，也是本王心中所愿。陛下以此为念，对他的为人本王也甚是佩服。不知这次和谈，帝国有何条件？” 　　罗成心底长长出了口气，知道这一关自己算是过去了。他开口道：“我主只有三件事，要大王答应。” 　　“请讲？” 　　“第一，大军入城之后，不可杀伤百姓；第二，不可动皇家陵墓；第三，放开一条通道，让不愿受降的官兵平民离开。” 　　大帐内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李乐天提出的前两条也就罢了，可第三条……若是帝国军精锐尽走，来日定是戎族的大敌。 　　“可。”野原火道：“除此之外，我再加一条，不伤李家一草一木，对皇族成员尽皆优待，使其衣食无忧。” 　　就连罗成也没想到野原火答应得如此痛快，同时心底也有隐隐的寒意：野原火如今已有帝王气魄。 　　他要的不是长安城，他要的是天下。 第878章 梨涡女子 　　皇帝是天子，是奉天承运，是九五之尊。在许多愚夫愚妇眼里，皇帝等同于神明。而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就像另外一种生物，与常人不同。 　　如今野原火还没有坐上那张椅子，但已初露麟角之象。戎族八部对其忠心耿耿，他坐在帅案后，一语不发却凛然不可侵犯。 　　就连罗成心底也暗暗想：这一位，难道就是未来天下的主人。 　　不知不觉间，罗成将头低下些许，道：“敢问大王的条件？” 　　野原火坐直了身子：“刚才最后一条，便是我的条件。” 　　罗成一怔，随即一惊。 　　“我有一个胞妹，生得如花似玉，性情贤良，听说陛下久未立后，我愿将胞妹嫁给陛下为妻，两家永世修好。” 　　刚刚野原火用的是‘妻’，而不是‘后’。在他眼底，李乐天已不是他平起平坐的对手，而是被牌局淘汰，需要他施舍几个筹码的存在。 　　他当然不会对李家赶尽杀绝，因为只有真正的对手才值得他这么做。对于淘汰者，是谁也不吝啬施舍的。 　　罗成沉默半晌，道：“这件事我会向陛下禀报。” 　　野原火也知道他做不得主，点点头道：“第二件，我需要李家向天下颁布退位诏书，命天下诸侯归顺本王。” 　　罗成点点头：“敢问大王可还有其他条件？” 　　“最后一件事，三日后必须打开城门。” 　　“三日后？”罗成一惊：“三日时间是否太急了些，需要准备的事情有很多。” 　　野原火摇摇头：“三日后长安城不开门，本王便打进去。” 　　…… 　　罗成离开之后，野原火也遣散大帐内诸人，自己也走出王帐，向营地偏僻处走去。 　　这是一顶精心搭建的牛皮帐篷，不同其他军帐的杀伐之气，此地竟然颇为安静。 　　野原火刚踱步进去，耳边便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哥哥，你终于舍得来了，你再不来，可就要闷死我了。” 　　帐篷内摆设很干净，有两名侍女服侍，一个标致的美人裹着毯子，一笑两个梨涡。 　　戎族营地之中很少见到这样的场面，连番攻战，那些首领抢来许多女人。而普通戎兵也需要女人发泄战争的压力，营地内有专门的女营，都是从各地掳来的女人。 　　对于这些事，野原火想管也管不了，这本就是戎族作战的风格。大爷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抢几个女人又算得什么。 　　何况野原火也未必想管。 　　他坐下，看着眼前的女子，冷冽的眼神中有一抹柔软： 　　“乌力罕，你还好么，日子过得惯不惯？” 　　乌力罕，草原上的明珠。 　　野原火出世第一战，便是击溃北蛮部，他的父亲北蛮王四处播种，造成野原火兄弟姐妹无数，偏偏没一个把他当手足。这乌力罕自然不是他的亲生妹妹。 　　这女子来历说来也十分古怪，那一日野原火在草原上侦查地形，无意中撞见了这女子。 　　看来看去，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问她名字她自己也不知，问她来历她也说不记得。就好像突然从草原上冒出来的一般，来到野原火马前，问：你能给我一块饼子么。 　　于是野原火给了她‘乌力罕’这个名字，给她的何止一块饼子，而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好，不好。”乌力罕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可是闷死了，只等着哥哥来看我，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我不是忙么。”野原火苦笑一声，话锋一转道：“我这次来瞧你，可是为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你的亲事。” 　　女子脸上一红，道：“哥哥胡说什么。” 　　“嗳，帝国人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草原上十三岁的女人就可以生孩子，说来你委实不小了。”野原火摆摆手：“我曾经与你说过，要找一个大人物给你做丈夫，保你一辈子锦衣玉食。” 　　“那也得看看是谁，一般人我可不嫁。”草原上的女子敢爱敢恨，某些事确实也不拖泥带水。 　　“那可不是一般人，当得起万人之上。”野原火呆呆道：“算是人中龙凤，绝不辱没了妹子你。” 　　女子一怔：“哥哥说得该不是你自己吧，牛皮吹这么大，也不知羞。” 　　野原火明显怔了怔，忽然摆摆手：“胡说八道什么，我同你讲的这位，乃是帝国当今天子，实实在在的九五之尊，绝不辱没了你。” 　　女子愣住，困惑的看着野原火：“他……不是我们的敌人么？” 　　野原火道：“长安已答应开城投降，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以后便不是了。无论如何，他是个值得敬重的人，以后你们会安稳一生，平安度日。” 　　收拾起心情，野原火笑着道：“怎样，你愿不愿意嫁？” 　　“哥哥愿我嫁，我便愿嫁，哥哥不许我嫁，我便一直陪着哥哥。” 　　野原火如今也算得铁石心肠，军中诸多件事，少有某件能乱他的心。可唯独在这女子面前，自己情绪总是起伏不定，有时极喜，有时极悲。 　　“其实我还想陪着哥哥，为何哥哥不要我嫁给你？”女子睁大眼睛，专注的望着野原火。 　　“胡闹。”野原火喝了一声，忽然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女子满头乌发，口中呐呐道：“我杀了太多人，做了太多原本不想做的事情，算起来，我最后应该不会有好下场吧。你跟着我，不会有福气的。” 　　时过境迁，许多事情野原火不愿再去回忆，关键是也未必有回忆的勇气。往事太伤人，将其埋葬未必不是一个选择。可人的行为总是奇怪，明明想要淡忘，却偏偏将一个乌力罕放在身边，提醒自己常常记得。 　　乌力罕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是忽闪忽闪的生气。她忽地笑了笑，道：“哥哥让我嫁，我便嫁。嫁给皇帝，从今以后我便是皇后了。” 　　野原火摇摇头：“记得，你没有嫁给皇帝，也永远不会是皇后。” 　　乌力罕一怔，感觉野原火的声音冰冷，坚硬，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而他握着自己的手，用的力气的确有些大。 第879章 长安的黄昏 　　那一夜过后，长安城与戎族方面又经过几次沟通，戎族也派使者进入长安城，与李乐天悄悄见了面。 　　双方敲定了许多细节，大家都在尽力促成这件事，于是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以眼下情况看来，长安城开门，戎族大军挺进长安城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不过，这件事只是私底下进行，长安城大多数人对此事一无所知。许多人仍在担心长安城的明天，以及城破之后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戎族也没有格外张扬这件事，戎族上层是知道的，已经开始着手布置。底层兵卒却并不了解这一切，仍是枕戈待旦，准备随时会爆发的战争。 　　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暗潮汹涌。长安城一旦易主，天下大势必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长安城的上位者，虽然不知道确切消息，却已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雨意，大有山雨未来风满楼的意味。普通百姓仍旧浑浑噩噩，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 　　皮三总是出去得很早，回来得很晚。普通人活着不易，何况是眼下的长安城。皮三每日卖些老鼠药蝎子粉，偶尔帮人做些闲差，如此才能换来一口裹腹的食物。 　　他瘸了一条腿，靠着坑蒙拐骗的本事竟然活了下来，想来也是极其艰难。 　　这一日他帮人下葬，换了一顿饱饭，哼着小曲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中。 　　只见篱笆圈起的院子内，坐着一锦衣华服的男人，他面前摆着一坛酒，坐在槐树下皱眉沉思。 　　皮三心里一咯噔，上次口放狂言，也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意。大不了一死了之么，现在这日子活着倒还不如死了。 　　事后便后悔了，躺在家里忐忑不安，想着会不会有一队兵冲进来，将自己脑袋砍了。 　　一等二等没有半点消息，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去。确实没想到，今日他又找上门来。 　　皮三站在院门外颠来倒去，仍想不清楚李乐天此番前来的用意。若说他是寻衅报复，堂堂天子，一句话就可以要自己脑袋，当不必亲自现身。 　　虽然帝皇多是小心眼，可若真小心眼到这种程度，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想到这里，皮三的胆子不知不觉大起来。 　　李乐天已看到篱笆墙外的皮三，拱拱手，笑着道：“老哥，还记得我么，不请而来，老哥不会怪我无礼吧？” 　　皮三大着胆子走进来，微微弓腰：“老爷是皮三高攀都攀不上的大人物，能过来看我皮三，是我三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 　　李乐天哈哈大笑，摆摆手道：“坐，坐，今日我带了一坛好酒，特意来与老哥对饮。” 　　看着木桌上泥封的酒坛，皮三咕咚咽了口吐沫。现在这世道，填饱肚子都困难，何况是喝酒，皮三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尝过酒味。 　　双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皮三也没有说破李乐天的身份。这便是他的鸡贼之处，在街上坑蒙拐骗练出的头脑。 　　李乐天乃是九五之尊，特意过来见自己，当不是为了让自己三拜九叩。如此，他不说破自己也不说破。 　　他自顾自的打开酒封，倒了两碗酒，咕咚一气饮尽，咧咧嘴道：“好酒。” 　　看他的样子，李乐天暗暗点点头。若他当真一见自己便大呼小叫，自己也没了与他谈话的兴趣，今天算是白走一趟。 　　说来说去，是个聪明人呐。 　　李乐天难免去想，若是将自己的出身与皮三对调一下，在皮三的状况下能不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李乐天忽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无非是大梦一场，本无什么意义。 　　“老爷是大人物，不会无缘无故来看皮三，今天是为了什么事吧？”借着酒劲儿，皮三率先发问。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省下一些时间，闲着无事，索性过来看看老哥。上次与老哥一番长谈，说来委实受益匪浅。” 　　李乐天并没有撒谎，在今日他已经将诸般事吩咐妥当，明日长安城四门洞开，戎族大军会涌入长安城。 　　这个黄昏，是他作为天子的最后一个黄昏。 　　难得的光景，他竟来到皮三这里，守着大槐树，与一个卖药为生的皮三闲谈饮酒，说来也是奇怪。 　　皮三弄不懂李乐天的心思，估计李乐天也不知道自己心思。至少皮三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不是要自己的脑袋，于是也变得大胆些。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老哥的好酒。” 　　皮三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饮尽，就算他待会儿要自己脑袋，也需赚个酒瘾再说。 　　“老哥……”李乐天顿了顿：“上次我问你，你说这长安城还守得住么？” 　　皮三愣了愣，他连自己上次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 　　“当能守得住吧，戎族那些王八羔子，连吃肉都吃生的，又算的了什么。” 　　李乐天苦笑着摇摇头，又问：“假若守不住呢？” 　　“那么……”皮三粗着舌头道：“那就和他娘的拼命，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如果连拼命的资格也没有，戎族无论如何都会进入长安城呢？” 　　“那样么？”皮三想了想，随即笑了笑，倒是笑得李乐天全身发毛。 　　“老哥为何发笑？” 　　“其实老爷的问题，皮三自己也想过。不仅是皮三，怕是长安城的每个人都想过。”皮三已经有些醉意，说话便有些肆无忌惮：“想来想去，最后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后来皮三突然想明白了，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皮三只是个小人物，那戎族打进长安城，也不是为了杀我皮三，让该烦的人烦吧。” 　　李乐天沉默半晌，无奈的摇摇头。 　　“我的老婆孩子都已经死了，有时候想起他们娘几个会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有时候想想，也未必不是好事。”皮三叹了口气：“听说那戎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真被他们杀进长安城，我的老婆孩子若是遭了秧，还不如早早死了，免得遭罪。” 第880章 烧一世香 　　黄昏落日斜。 　　篱笆院内大槐树下，李乐天与皮三相对而坐。皮三一碗一碗的饮酒，一是贪几口好酒，二也是为了壮胆。 　　毕竟知道对面坐的是当今天子，往日他用过的器物，是要放在祖宗牌位前供奉。皮三虽然狡猾，眼下也需要喝酒壮胆。 　　皮三发现，直到现在李乐天都是滴酒未沾，言谈话语间似乎有沉沉的心思。每说一句话，都是唉声叹气半天，心思似乎不在此处。 　　“老爷，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皮三问道。 　　“烦心事？”李乐天笑笑：“实话实说，该处理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我现在只是等着就好，剩下的事也谈不上烦心，只不过……” 　　最后半句话，李乐天咽在嘴里：只不过有些不甘心。 　　可能连皮三自己都不清楚，李乐天之所以肯向戎族投降，有多半原因是因为皮三。 　　自己是帝国皇帝，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自己可以冒着戎族的箭雨冲锋，但实在没有什么资格拉着皮三这些人陪葬。 　　于是才有了罗成夜入戎族大营，密谋投降之事。 　　皮三借着酒意道：“老爷，什么事都不必烦心。我第一个孩子死的时候，我也是寻死觅活，想着要和这个世道拼命。但他们一个接一个去了，我反倒是看开了。活着就是这样，老天一点道理也不可讲，谁让咱赶上这么一个世道，无非就是活着而已。” 　　“老天一点道理也不可讲……”李乐天念叨着这句话，最后长笑一声：“受教了。” 　　皮三摇摇头，道：“这世道多是活不下去的人，妻离子散，今天还活蹦乱跳，明天就死在街上。想想他们，我皮三还算是有福的。至少我还能和老爷您一起喝酒，我想其他人可是没这样的福气。” 　　李乐天听到这话开怀大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送你一辈子够喝的美酒。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皮三问。 　　“只不过没机会了。” 　　“怎么没机会？”皮三一头雾水。 　　李乐天道：“老哥，实不相瞒，我今日有一件事托你。” 　　“我能帮你什么忙？” 　　“老哥受人所托，能于清明时节上坟扫墓，我看得出来，老哥也是位义人，旁人我信不过，能想到的也只有老哥了。” 　　说到这里，李乐天心中有些苦涩。作为天子，他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信之人。马孟起算一个，只不过他不在身边。当年明帝死时，身边还有个刘阿吉。等自己也有那天，身边又会是谁呢？ 　　酒意涌上皮三脑门，他拍着胸膛道：“老爷吩咐就是，有什么要皮三做的，皮三死也不怕。” 　　李乐天再次抱拳，皮三神情亢奋，天下之大，能得天子行礼的又有几人。 　　要不怎么说俺皮三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呢。 　　“老爷要我做什么事？” 　　“我死之后，不知是何下场，埋骨何地。我的埋骨处，老哥当是找不到的，如果到时候老哥还活着，只想老哥在清明时分，能烧上一炉香。” 　　皮三一怔：“老爷何必说这不吉利的话。您是贵人，当长命百岁，活个一千年一万年。” 　　李乐天摇摇头：“请老哥万万答应。” 　　“包在我身上，假若你某天真的死了，如果无人埋葬，我皮三一定找到你的尸骨，帮你妥善下葬，清明时节会给你烧香烧纸。” 　　“不是为我烧香。”李乐天摇摇头：“是为我李家列祖列宗，皮三，我李家背负千古骂名，此事不能怪你，但的确因你而起。让你为我李家烧一世香，不算委屈你。” 　　说罢，李乐天端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接着站起身来，大踏步离去。 　　直到李乐天消失不见，皮三都没有回过味来。他摸摸头顶，才发现一脑袋白毛汗，酒意已经随着冷汗流出。 　　啊呀一声，他跌坐在地上，口中呼道：“我皮三是惹了什么大祸。” 　　…… 　　明日便是长安城开门的日子，但一些事情在今夜便开始执行。 　　李乐天提出的条件中，有一条是戎族放开一条通道，许那不愿留在长安城的人离去。 　　野原火答应了这个条件，但限制是不许寸铁出城。 　　在今夜，戎族大军调动，放开了东面的包围。 　　长安城内，传告三军，此刻盖子揭开，大家才知道李乐天已向戎族投降。 　　消息传来传去，便传到卢俊义处。同样来自凉州的一伙人，聚在一处，商议着接下来的打算。 　　离开长安城是无主孤魂，须得另投诸侯。但留在长安城，便代表向戎族投降，成为戎族的爪牙。就连天子都投降了，大家也没有忠孝节义的担子。 　　关键是，戎族会如何处理这批降将，万一出尔反尔，将大家置于死地呢。 　　“二哥，你看咱们该怎么办，是留在长安城，还是今夜便离去？” 　　卢俊义坐在帅案后，沉默不语。 　　“不如咱们留下来，反正现在投降戎族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卢俊义摇摇头。 　　“我和卢二哥的意思一样，死也不能为戎族做事，咱们就算去做山贼呢，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卢俊义又摇了摇头。 　　身边人都糊涂了，有人问：“二哥，留也不留，走也不走，究竟要如何，您给句话呀？” 　　“咱们不会留在长安城。”卢俊义终于睁开眼睛：“也不会顺着戎族的安排离去，咱们打出去。” 　　诸人皆是一惊。 　　戎族定下的条件是不许寸铁出城，诸人的战马盔甲兵器都需要留下。身为军人，手无寸铁和待宰的牛羊没有区别。 　　更何况，大家都是沙场上的老手，不是没有与戎族交过手。放下武器，混在老百姓当中，足以使人一生一世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屈辱，不是卢俊义愿意接受的。 　　“李乐天并不是明主，不配我们为他去死。身为帝国儿郎，可以死沙场，不能向戎族投降，更不可为戎族做事。”卢俊义言语平缓，却掷地有声。 　　“二哥，咱们离开长安城后，准备去哪里？” 　　卢俊义缓缓吐出两个字：“凉州。” 第881章 凉州，凉州 　　在夜里，长安城放开东门，戎族围城数月之久，这是长安城罕见打开城门的日子。 　　在城外包围的戎族大军调动，放开一条向外的通路。 　　此地本是一盘死棋，今夜忽地有了一线生机。 　　谁也不愿错过这线生机，在门口挤满了扶老携幼的百姓，大家都想靠城门近一些，在城门打开时能第一时间挤出去。 　　三更开门，鸡鸣关门，留给城内百姓逃生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 　　戎族的作风大家都是了解的，屠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虽然已发布皇榜，说明此次戎族入城不伤百姓，不占财物。但大家都不愿用自己的脑袋去碰运气。 　　在要出城的人群中，读书人占大多数，平民百姓也不少，反倒是达官贵族，豪绅大户在其中屈指可数。 　　戎族定下的规矩是不许寸铁出城，自然也包括金银财物。让他们舍下辛苦挣来的家产，孑然一身的离开长安城，绝大多数人做不到。何况就算躲过戎族的盘查，携带大量财物出城，也必然会成为山贼眼中的肥肉。 　　如此，这批人只能寄希望戎族占领长安城后法外开恩，不会剥削得太狠。 　　人群排成一条长龙，挤过狭窄的通道，有戎兵搜查出城的人群。不过，戎兵并不会盘查得太过仔细，毕竟人数太多，如果一一仔细搜查会浪费大量时间。 　　但面对女眷，免不得会调笑放肆一番。生得美貌的女子，大多会在脸上抹些黑灰，故意扮得普通些。可还是免不了被搜查的戎兵发现，有些干脆被拖进附近的草地，被戎兵糟蹋。 　　对于这一幕，出城的人群多是敢怒不敢言。帝国皇帝都投降了，他们又能做什么。 　　有一身著书生儒衫的年轻人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夜色之下，流民如蚁群，远处的长安巍峨如怪兽，却已渐渐看不清楚。 　　他忍不住呛然泪下，噗通跪倒在地上，面对长安城方向痛哭不止。 　　这带动了更多人，无数人面向长安城跪下，趴在地上痛哭。 　　即便戎族也被这一幕触动，呆呆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止。 　　一个刚被戎兵糟蹋过的妇人看着这一幕，眉目中闪现一抹阴冷。 　　“我把你们这些没卵蛋的男人，有骨气便与戎族拼死，在这里哭哭啼啼，你们爹娘该后悔给了你们男儿身。” 　　字字如刀，扎进人心里，有人惭愧的低下头去，不敢与这衣冠不整的女人对视。 　　有一个读书人突然站起来，朝着路边一棵大树撞过去，顿时撞得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哒哒哒 　　急促而连续的马蹄声，远远有一队人从长安城方向冲过来。 　　负责把守通道的戎族队长还来不及握住兵器，便有一匹快马飞奔至他的面前，一枪串了他的胸膛。 　　鲜血的腥味在黑夜里绽开，这支从黑暗里闯出的骑兵带着决绝的杀意。在诸人还未明白怎么会事时，便已与守卫的戎族展开正面交锋。 　　戎族也忒小心了，帝国皇帝已经投降，他的子民温顺如羔羊，在这个时候，他们没想到还会有人反抗。 　　很快，通道便被撕裂，无数尸体倒地，其中有戎兵的，也不乏被卷入战场的平民。 　　以卢俊义为首的这群人残忍冷酷，并不会因面前时帝国平民便手下留情。他们只是向前，向前，继续向前，用自己手中的兵器杀开一条通道。 　　当这群人闯出重围，纵马向远处疾奔时，还有许多人未反应过来。 　　“喂，你们是什么人？”忽然有人高高喊了一嗓子。 　　黑夜中，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大家模模糊糊听见两个字： 　　凉州。 　　并非程大雷掌握的凉州，乃是当年百里胜守卫的凉州。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百里胜的手下，对帝国也谈不上忠诚，帝国当然也未必对得起他们。 　　今次，帝国可以降，但他们不会向戎族投降。 　　而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正是曾赋予他们血与肉的土地。 　　凉州。 　　…… 　　凉州大营内，程大雷仍在紧张布置着。 　　眼前戎族围困长安城，长安城估计已到了兵困粮绝的境地。明摆着一局死棋，而如何盘活它……程大雷苦心思虑多日，仍旧是束手无策。 　　“大当家，大当家……” 　　关鱼急匆匆走入大帐，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秦将军到了。” 　　程大雷脸上一喜，忙问：“现在人在何处？” 　　“大军还在三十里外，秦将军率领一队人马先走，估计马上就到。” 　　程大雷与关鱼一直迎到大营外，就看见远远一队人靠近。待行到面前，才看清楚是秦蛮。 　　秦蛮下马便拜：“大当家，属下到了。” 　　“好好好。”程大雷忙将他搀起：“秦大哥快快请起，咱们到屋中说话。” 　　将秦蛮引到临时的指挥中心，这次来的除了秦蛮，还有赵子龙。大家还未坐下，程大雷便迫不及待的问：“这次来了多少人马？” 　　秦蛮面有尴尬，道：“请大当家勿怪，本只打算带一万人，但赵将军的龙字军也来了，大约有小两万人。” 　　程大雷看了看秦蛮，再看看赵子龙，心中也是一阵无语。 　　凉州人人思战，期待与戎族交手的机会。自己不在凉州，也没人能压得住场子。估计赵子龙强要跟着，秦蛮也没办法。 　　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面对戎族这样强大的敌人，区区一万人马估计发挥不出太大作用，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一开始程大雷不肯调动太多人马，也怕这里是一座无底洞，程大雷辛苦培养出来的人马不想陷在此地。 　　“来了便来了吧，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可再发生。” 　　眼见程大雷没有怪罪，秦蛮与赵子龙同时松了口气。秦蛮立刻问道：“大当家，需要我们做什么？” 　　程大雷摇摇头：“暂时还未有破敌之策，这几日我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什么法子。不过你们来了就好了，终归能做的事情更多一些。” 　　“大当家，大当家……” 　　正这个时候，白元飞急匆匆跑进来。 第882章 到底不甘心 　　白元飞急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紫，气喘吁吁。 　　程大雷也有些奇怪，再怎么说，白元飞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该这么慌张呐。 　　“发生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长安，长安城……”白元飞终于喘匀了呼吸，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长安城投降了。” 　　“什么！” 　　程大雷大吃一惊，初见秦蛮的喜悦荡然无存。 　　白元飞屈膝跪倒：“属下失职，现在才查到消息，今夜长安城放开城门，容百姓逃生，到明日，戎族大军便会挺进长安城。” 　　大厅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诸多人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是一字也说不出口。 　　关鱼本想问消息会不会有差，但以白元飞的本事，连戎族大营都进得，何况现在已经有流民出城，断然不会有差错。 　　归根结底，是心底有些不甘心。 　　大家千方百计，绞尽脑汁为长安城续命，为此，程大雷甚至调了大军过来。长安城只要再撑一段时间，未必想不到法子，未必不能击溃戎族。 　　可就在秦蛮刚刚赶到的时候，长安城竟然投降了。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白元飞，长安城与戎族方面的沟通极其隐秘，就连帝国上层有些人也是刚刚知道。戎族将长安围得水泄不通，消息怎么可能传出来。 　　眼见程大雷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气色衰了几分，有些心灰意冷，也有些不甘心。 　　关鱼这几天一直陪着程大雷想办法，知道程大雷经历了怎样的辛苦。通过这几日观察，关鱼也大概明白程大雷是如何做事的。 　　从青牛山打到凉州，凭双手打出天大的家业，外人只以为程大雷是运气，或者是天生的足智多谋。事实当然不是如此，每想到一个法子，程大雷就要与身边人讨论推演，一次又一次推倒重来，确定万无一失后方才有所行动。 　　如此才可以在真正执行时，切实掌握每一步行动，不使事情有偏差。 　　这次也是一般，为了眼前的局面程大雷可以说煞费苦心，已有多日没睡个囫囵觉。 　　但谁也没想到，偏偏在今日投降。想也知道，这对程大雷的打击是致命的。 　　“大当家，身体要紧，长安城就算投降，咱们未必不可做些事情。” 　　程大雷点点头，身体缓缓在椅子上坐直，脸色也渐渐恢复平静。身为一军指挥者，就要有准备任何意外会发生。只不过……长安城会投降的事情他当真没有想到呐。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吐出肺腑中的浊气。 　　“速速传报李行哉，我要与他议事。” 　　说罢，程大雷又摇摇头：“不，我亲自去。” 　　程大雷踏上黑牛，与关鱼、秦蛮、赵子龙一起，去往李行哉的营地。 　　两军分别扎营，相距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太近。 　　一路上程大雷心急如焚，开弓没有回头箭，戎族进入长安城的事实已不可逆转。关鱼没有说错，大家未必无事可做。 　　只不过能做的事情很少。 　　马不停蹄向前赶路，就见前方有一队人马赶来，各自握住兵器，以提防是敌人的可能。 　　“请问是程当家么？”远远一个声音传来。 　　程大雷听出来是徐问天的声音，忙开口道：“你家主公在何处，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程大雷……”李行哉的声音响起。 　　两支队伍互相靠近，当程大雷看见李行哉的时候，李行哉也看见了程大雷。 　　双方见面，互相都觉得对方很可怜。从彼此脸上，可以看到一样的灰心丧气，一样的心有不甘。 　　“程大雷。”李行哉慢慢道：“北地已无事可做，我们各回各处，准备将来的事情。” 　　“未必，未必……”程大雷将这两个字重复了数遍。 　　李行哉摇摇头，打破了程大雷心底最后的幻想。 　　…… 　　东方露出天光，红日从山头跃出来时，戎族特意放开的通道缓缓合拢。 　　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大呼小叫，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然而这依旧无济于事。他们或者向外冲，用自己的脑袋试试戎族的狼牙棒。或者转身回到长安城，默默祈祷，祈祷上天让自己在这次灾祸中活下来。 　　到得红日升上天空，长安城四面城门洞开。 　　戎族从西门入城，朝廷文武官员跪在大道两侧，人人低垂着头。 　　戎族兵丁却是耀武扬威，骑在马上趾高气扬，那些身上挂着伤疤的，此刻成了最大的荣耀。 　　就算是市井小民，也知道这件事代表着什么。 　　大武立国一百廿年有余，长安城并不是没有被戎族打破。曾经明帝也被戎族从长安城赶跑，跑得像兔子一样飞快。 　　但向戎族投降，将长安城拱手相让这是开国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今日起，李氏皇族的统治彻底结束，他们不再是这片大地的主人。 　　戎族从草原荒漠发迹，逐水草而居，与天斗，与地斗，被帝国斥为蛮夷。 　　但这群蛮夷终究打进了长安城，他们甚至来不及洗去兵器上的血腥，可已算是堂堂正正的体面人。 　　野原火坐在大撵上，由八匹马拉车，身后是戎族八部的首领。 　　这一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宛若畅饮世间最顶级的美酒，即便野原火也不例外。 　　这酒的名字叫做权力，最能醉人。 　　虽然兵临城下，披甲百万，但不入长安，终究是一路枭雄而已。只有真正踏进长安城，才能领略其中滋味。 　　这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至高无上的荣耀。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九万里江山的主人。 　　自然，现在帝国仍是诸侯割据，群雄逐鹿，野原火实际控制的区域并不大。 　　但毫无疑问，他已是这片土地上最有力的竞争者。 　　八匹骏马开道，道路两侧无论平民还是官员，纷纷叩拜。他们心中当然很好奇，但无人敢抬头端详这位新王的模样。 　　野原火坐在大撵上，被骏马拉着向前。他会一直向前，直到走进皇宫，坐上那张椅子。 　　从始至终，那张椅子上只能坐一个人。 第883章 江山易主 　　诸多事情，不仅野原火一无所知，就连整个戎族都很少有人知道。 　　今日，戎族大军挺近长安城，将取代李氏皇族的统治，天下将在今朝易主。 　　野原火当有登基称帝的资格，分封百官，安抚万民，成为天下的九五之尊。 　　可到现在，野原火连一身龙袍都没有置办起来。他现在身上穿的锦衣，还是从一位城主身上扒下来的。之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具体流程如何，野原火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不过，这些都不太要紧。赤脚走惯路的人一开始肯定不会适应新靴子，但多走几步路，总是会习惯的。 　　大军挺进长安城，已开始接手四面城门的管制。城防军大营中，已经有戎族兵马驻扎，帝国军放下武器，卸掉盔甲，暂时作为战俘被控制起来。 　　这些事情自有人处理，用不着野原火分心。现在，他的目的单纯而简单，便是代表皇族威严的皇宫。 　　只有踏进皇宫，野原火才算鲤鱼跃龙门，取李乐天而代之。 　　野原火一颗心已经迫不及待，他现在距离那张椅子已经很近，可以说触手可及。但没有真正坐上那张椅子，谁又知道坐在上面俯视天下是什么感觉。 　　皇城宫门洞开，宫中的宫女太监跪在两侧，有野原火的亲卫率先进去，为野原火清除可能存在的危险。 　　这时候，李乐天当出现在宫门外恭迎野原火。野原火也在悄悄想，他见到自己时会不会下跪。或者说他将要跪下时，自己立刻将他扶起。 　　无论如何，寻思这些的感觉还算不错，胜利者总有资格享受这些无足轻重的胡思乱想。 　　新王登基，旧王退位，今日野原火将取而代之。 　　可奇怪的是等来等去，并没有等到出门迎驾的李乐天。而野原火也已经没有继续等下去的耐心。 　　骏马开道，拉着他缓缓进入皇宫，待到马匹不可行之地时，野原火才从大撵上下来，在别人的搀扶下前行。 　　亲卫已经开始搜寻整座皇宫，但直到现在仍没有发现李乐天的踪影。野原火本来的好心情，在此刻蒙上一层阴影。 　　难道李乐天悄悄逃走了……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假若李乐天真的逃出长安城，凭他的身份足以拉起一支人马。 　　野原火咬咬牙，眼神中浮现一抹狠意。假若李乐天真的逃走，图谋东山再起，那自己就再一次将你击败。既然可以击败你第一次，便也一定能击败你第二次。 　　差不多将皇宫搜寻一遍，仍不见李乐天下落。很有可能野原火的猜测成真了。这时候他已经来到皇宫的朝殿前。 　　这里是大武的权力中心，曾经帝国文武官员在此地议事。没有野原火的允许，任何一人不敢贸然进入。第一个走进这座大殿的人，必须是野原火。 　　现在还未发现李乐天，野原火已无暇多想。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大门前，伸出双手，将沉重的大门一把推开。 　　吱呀呀的声响后，野原火迈步踏入大殿。高高的柱子撑着殿顶，平白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野原火努力克制，心脏仍在砰砰跳动。 　　当他目光落在那张椅子上时，视线忽然呆住，良久移不开目光。 　　李乐天靠在龙椅上，手中握着一柄剑，此刻仍在往下滴血。 　　而李乐天的喉咙已被利刃割开，此刻垂着头，鲜血染湿了龙袍。 　　野原火眼睛眯起，渐渐靠近。他认得李乐天手中剑，它与匹夫剑是同样款式，出自同一批匠人手中。 　　这是天子剑，又名山河剑。 　　持此剑便代表天子无上权威，执掌天下，号令万民。这柄剑从明帝手中传到李乐天手中，李乐天未必够格执掌天下。最后他用这柄剑自刎谢世，多多少少保全了皇族的体面。 　　野原火接过这柄剑，几乎是一脚将李乐天从龙椅上踹下去：已经死了的人有什么资格谈体面。 　　这柄剑曾在明帝手中，后传给李乐天，现在被自己握在手中。 　　不过，明帝死在这大殿上，被林少羽砍了脑袋，李乐天又自刎谢世，好像握着这柄剑的人，都没有落个好下场。 　　想到这里，野原火激灵打个冷颤，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他提着剑坐在那张龙椅上，说也奇怪，本来慌乱的心，在此刻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抬起头，九万里江山尽收眼底。 　　…… 　　李行哉与程大雷在这个时候并未离去，他们站立在山头上，登高望远，眺望着长安城方向。 　　李行哉将手中酒囊交给程大雷，程大雷咕咚咚灌下一口，将酒囊还给李行哉。 　　“谁能想到，李家竟会以这种方式丢掉江山，开国太祖一枪一棒打下的颜面在今日丢得一干二净。” 　　李行哉长叹一声，将酒囊交给程大雷。 　　程大雷目不转睛的盯着长安城方向：“戎族已占了长安城，下一步就是向中原扩张……” 　　“北地诸侯没人能阻挡戎族的脚步，也没人有胆量这么做。大江以北是戎族的天下了。” 　　程大雷点点头：“但还有大江以南，江南沟渠纵横，戎族擅马不擅船，你在江南仍有北归的希望。” 　　“希望？”李行哉苦笑一声：“要等多久，五年，十年或者是五十年？北地江山沦陷，帝国要一分为二了。” 　　“我看也未必。”程大雷摇摇头：“戎族有打江山的本事，未必有坐江山的能耐。就看戎族着不着急了，如果他们有耐心用五十年一百年整理江山，这世道已经没你我的机会。但碰上这个乱世，我不相信他有耐心等下去。” 　　李行哉又抿了一口酒，望着长安默默无语。 　　“李行哉。”程大雷突然喝了一声，道：“当年你李家老祖，能赤手空拳打下九万里江山，你现在的处境未必比先祖更艰难。李乐天丢掉的颜面，未必不能从你手中挣回来。” 　　李行哉抬起头，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难喔。” 　　“这件事在人不在天，你只要想做，未必就做不到。”程大雷道：“放心，你我兄弟还有做事的机会。” 第884章 天下未定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天子不是不可以死，但天子该有天子的死法。至少也该是一条白绫，留下一具全尸。 　　但李乐天却选择自刎谢世，死的毫无体面。这是他给自己的惩罚，用自己的血为李氏皇族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李家出过赤手空拳的开国皇帝，也有被戎族打得逃出长安城的明帝，有向戎族投降的皇帝，但终究没有怕死的孬种。 　　李乐天的死，意味着他退出了乱世这场赌局。他本是帝国名义上的主人，但谁也没想到，这么早他便被淘汰出局。 　　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来自草原的年轻人会走进长安城，取李乐天而代之。 　　这乱世的走向，越发叵测起来。 　　“根据野原火的行动风格判断……”李行哉顿了顿，道：“他不会让我们等太久，当京州的形势安定下来后，他会立刻向中原进军，然后便是江南。” 　　程大雷点点头，也认可李行哉的判断：“野原火……也不知怎样来历，但他的行事风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场燎原的野火。他不为占有，只为毁灭。但不知他是否晓得，当将所有燃料燃烧干净的时候，也是火焰熄灭的时候。” 　　“长安城是个好地方，但何尝不是个巨大的笼子。三十万戎兵占领长安城，说不得长安城也会将他们困在其中。” 　　顺着程大雷的话说下去，李行哉本来心灰意冷的心渐渐恢复了生气。他本不是会被轻易打倒的人，只是这次长安城被戎族占领，对他的打击实在致命。 　　李家的时代结束了。 　　“放心看吧，到现在天下未定，各路诸侯也并不会坐以待毙，这江山未来会姓什么，现在谁也说不好。”程大雷看着远方道。 　　听到这话，李行哉有了片刻的失神。程大雷的话中，已暴露他有取天下的心。程大雷坐镇偏僻凉州，但这些年也被他整治的风生水起。现如今手下兵强马壮，就连戎族此次南下，也没敢冲凉州下手，足见对其的忌惮。 　　连戎族都要忌惮的敌人，又怎可小觑。 　　假若日后要与自己争天下的是他，怕是比戎族还有棘手。 　　偷眼打量程大雷，见他高昂着头，远远望着长安城，眼中仿佛有火焰燃烧。 　　“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方能成为优秀。十年辛苦，夙兴夜寐才能成为顶级。几十年未必出得了一个绝世高手，方可傲视天下。上百年未必能留下一个传说。而那些能成为神话的人，几千年不过出那么几个。李行哉，如今的帝国是一个乱世，民不聊生，但也英雄辈出。逢上这样一个世道，你我都不寂寞呐。” 　　程大雷咽下一口酒，将酒囊递给李行哉。 　　李行哉怔了怔，心底的雄心也被点燃。他接过酒囊，将残酒一饮而尽。 　　“是呐，你我都不寂寞。我要回东海了，重整旗鼓，李家丢掉的颜面，未必不能在我手中挣回来。” 　　“我也要走了，凉州还有许多事要做。” 　　双方在山顶分别，各自跨上坐骑，同行一段路后，又去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当驭马走出一段路时，李行哉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程大雷没有回头，身影慢慢消失在山林之中。 　　“程大雷，期待日后与你相会，无论是做对手还是做朋友，你都足够称职。” 　　…… 　　双方分道扬镳，各自回到己方大本营。 　　程大雷在离开前已经吩咐队伍拔营，秦蛮与赵子龙带来的人马已经命令他们原地扎营，大家将会一起赶回凉州。 　　这次带人过来，却没有与戎族交上手，秦蛮与赵子龙都觉得有些可惜。 　　“大当家，要不要戎族打上一仗，辛辛苦苦这么远过来，如果一仗不打，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秦蛮。 　　程大雷摆摆手：“日后天下说不得都是戎族的，你还怕没有交手的机会，至于现在……” 　　程大雷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现在真抵不过戎族的三十万大军呐。 　　数处兵马汇合，程大雷目前的人马当在两万左右。大军集结在一起，踏上了返回凉州的路程。 　　及到现在，部队所余粮草也已经不多。幸运的是，现如今程大雷率领的人马依旧不算太多。区区两万人马，粮草问题总是容易解决的。实在不行大家勒紧裤腰带，也能够撑到凉州。 　　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程大雷加快了行军速度。沿途也能见到戎族开始扩张势力范围，攻击京州境内其他城池。有些城池闻风而降，将城门打开，迎接戎族入城。 　　如此，免不得戎族在城内大肆搜刮一番。 　　而也有城池依仗孤军困守，他们也坚持了一段时间。可连长安城都被戎族打下了，何况区区一座小城。最后仍是城破人亡，戎族破城之后又是一番屠城的血罪。 　　程大雷尽量避免和这些戎族发生接触，现在还是抓紧回到凉州要紧，部队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 　　“大当家，大当家……”白元飞纵马疾奔到程大雷身边，道：“身后有一伙戎族扑过来，粗略估计，当有五六千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野原火当然不肯轻易放过程大雷，当他稳住长安城的局势后，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派出精兵追击程大雷队伍。 　　若是能将程大雷留在京州，不让他活着回到凉州，实在去了野原火一块心病。 　　程大雷皱起眉头，忽然嘴角抿起一抹冷笑：“来得好，不收拾收拾他们，当真以为帝国无人了。” 　　“赵子龙听令。” 　　“属下在。” 　　赵子龙神情亢奋，早就想与戎族碰一碰，试一试身手，只是一直没碰到机会。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命你部阻击追上来的戎兵，不要这群人活着回去。” 　　“得令。” 　　赵子龙喝了一声，立刻点齐自己麾下龙字军，与大部队分离，反其道而行，向追赶过来的戎兵反扑过去。 　　剩余人马在程大雷的率领下依旧赶路。 第885章 四面埋伏 　　赵子龙携三千龙字军，向追过来的戎兵反扑过去。 　　择一窄地埋伏，大军隐在道路两侧。还未等多久，耳边便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当对方进入射程后，赵子龙一声令下，顿时间万箭齐发。 　　急匆匆赶来的戎兵没想到此地会有埋伏，瞬时便是人仰马翻的下场。 　　当箭矢用尽，赵子龙带着手下士兵冲杀出去，双方正面撞在一起。 　　龙字军跋山涉水而来，想的是和戎族拼一个高低。长安城打开城门投降，让他们没了和戎族交手的机会。此刻好不容易碰上，岂肯善罢甘休，当然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戎族几乎是一击即溃，在双方接触后的瞬间，立刻转身向后逃。 　　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胜之后的龙字军个个神情亢奋。 　　“没想到戎族的兔崽子竟然这么弱，那帝国军该差到什么地步。” 　　“将军，咱们正好乘胜追击，将敌人一网打尽，好好打个胜仗。” 　　赵子龙皱起眉头，他当然不怕戎族，可如此轻而易举的胜利，还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赵子龙从马背上跃下来，开始检查地上的蹄印，过不多久，他抬起头来，望着戎族撤退的方向露出困惑神色。 　　撤退的马蹄不乱，回忆刚刚的场景，戎族其实并未有太大的伤亡。那便是佯败了，既是佯败，必然是要引自己入局。 　　这些赵子龙都可以想明白，他真正想不明白的是：戎族布下了怎样的局？ 　　暂时压下心中的好奇心，赵子龙下令撤军。 　　虽然大家都是求胜心切，但对于赵子龙的命令大家也是不敢违抗。在打扫战场后，龙字军翻上马背，开始向前方赶路。 　　赵子龙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他没有选择追击，不代表他放弃了这次战斗机会。只是在还未勘破敌人大局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贸然出兵。 　　戎族一路撤出五里地，渐渐放缓脚步。 　　“报，敌人好像没有追过来。” 　　这支戎兵的指挥官名叫红叶，今年不过22岁，是野原火新近提拔上来的。 　　事实上，这场战斗比赵子龙想得更加复杂。野原火要杀程大雷的心是迫切的，甚至可以说不惜代价。 　　红叶领军六千，任务并非是歼灭敌军，而是拖住敌军。他们只不过是先行部队，随后还有大军赶到，再实施围杀。 　　然而，事情并未按照事先计划的发展。谁料程大雷竟然如此托大，面对六千戎兵，只派三千龙字军阻击。而赵子龙也并未被对方的佯败骗过，选择以静制动，随机应变。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考验的是指挥官临阵的反应。 　　事情超出红叶计划外，他皱眉想了想，选择再次追击。 　　野原火下达的命令，不惜代价，不计后果消灭程大雷，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凉州。目前，还有大军正在赶路，红叶的任务只是拖住程大雷所属部队。 　　戎兵着急赶路，一口气追出二十余里，忽听得两旁密林中喊杀声震天。 　　埋伏，又是埋伏。 　　赵子龙又一次率军杀了出来。红叶没有想到，敌人竟然如此狡猾。一次伏击后，还有第二次伏击。但这次他没有着急逃跑，很明显敌军已经识破己方的用意，逃跑也未必能引敌人上钩。 　　倒不如痛快厮杀一阵，敌人人数不多，凭戎族的骁勇，未必不能将敌军全歼。 　　只不过，事情再次出现岔子。他选择主动抗敌，但赵子龙在埋伏占得便宜后，选择撤退离开战场。 　　“将军，追不追？”手下问道。 　　“追……”红衣顿了顿，赵子龙两次伏击实在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先派斥候去前方探路，小心敌人的埋伏。” 　　怪不得敌人狡猾得紧，吩咐自己小心外人。亲自交手之后，方知敌人的无耻。 　　面对这样的敌人，自己不得不谨慎起来。 　　不得不说，戎族是很善于从战斗中学习的存在，只不过以前与他们交手的敌人实在太弱，这令他们的作战方式变得简单起来。一旦遇到棘手的敌人，他们很快便能适应敌人的战斗节奏。 　　在赵子龙得知对方并未着急追来时，也放慢了行军速度，眼下距离凉州还有十几日路程，赵子龙也并不着急，有时间和敌人绕圈子。 　　一面行军，赵子龙一面也在揣测敌人的用意。对方能打却不打，不打却主动找上门来，很明显是要托住自己。 　　敌人托住自己是为了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会有更多的敌人赶到。 　　想到此处，赵子龙明显兴奋起来。他只觉戎兵不够多，不够自己磨枪，正好就有人送上门来。 　　以目前赵子龙的实力，全歼红叶的队伍并非做不到，只不过就算能够获胜，己方也必定是伤亡惨重。 　　胜利并非战场上的唯一诉求，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效果，方是两军大将需要考虑的。 　　赵子龙暂时和敌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另外派人将消息禀报给程大雷。虽然很想凭一己之力击溃戎族，但现在敌我形势不明，赵子龙也不愿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龙字军冒险。 　　传讯斥候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程大雷处。 　　得知目前形势后，程大雷经过深思熟虑，命令赵子龙莫要恋战。加速行军，与大部队汇合，大家还是先行赶回凉州要紧。 　　目前摸不清敌军虚实，冒然出兵，很容易陷入敌人的圈套。更何况，京州这里大局已定，一两场胜仗，消灭敌人几千人，几万人并不会改变目前京州的局势。 　　在得到程大雷的命令后，赵子龙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加快行军速度，首先欲与程大雷汇合。 　　缀在赵子龙后面的红叶也加快步伐，现在若让他与赵子龙交手，他也未必有这个勇气。只能努力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这个过程中，渐有戎兵赶到，与红叶所率队伍汇合。这便是红叶一直在等的援军，人愈来愈多，已达五万之数。 　　无论如何，红叶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没让程大雷在援军赶到前离开京州。 第886章 击其半渡 　　就连程大雷都没想到，戎族竟然出动了五万大军追击自己。他们恨自己不死的心就这么迫切么。 　　现在两军距离颇近，远远就可以听见身后马蹄响声，看得笙旗闪动，登高望远，能瞧见黑压压一片。 　　在对方大军聚齐后，已经加快行军速度，看这势头，随时有可能冲过来展开攻击。 　　“大当家，怎么应对，看样子，戎兵很快就能追上我们。”秦蛮问道。 　　“到达凉州还有多少路程？”程大雷问。 　　“前面不远就是三水关，再有三日咱们就能抵达凉州。” 　　程大雷心中也明白，再逃下去是不可能了，必定会被戎兵赶上。双方之间必有一战，程大雷只是没想好在何处决战。 　　目前己方兵力弱于敌人，当人手不够时，就只能借助天时地利，这样才能将损失减到最小。 　　“派人通知百里无常，看他是什么情况，现在长安已经易主，他究竟打算跟谁混。” 　　三水关的守将名叫百里无常，三水关乃是凉州入京州的门户。实话实说，双方关系还算不错。这次秦蛮引兵入京州，就是从三水关借路。 　　如果想应对扑过来的五万戎兵，三水关的天险足可利用。而长安城易主后，怕百里无常也是孤木难撑，需要寻找新的盟友。 　　所以对于这件事，程大雷还是仔细的，最后他派白元飞快马加鞭，前去传讯。 　　戎兵眼下还缀在后面，双方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程大雷就算日夜赶路，也不可能甩脱这支戎族。 　　他当然不可能毫不顾忌的日夜赶路，士兵的体力是有限的。若真成一支疲兵，当也就失去了面对戎族的战斗力。 　　跨过大河之后，程大雷选择扎营。 　　戎族在对岸扎营，双方相距不过五里地，中间滔滔不息的河流宛若楚河汉界一般，成了两军的分界线。 　　程大雷命令兵卒抓紧休息，现如今保持体力才是最要紧的。另一方面，则是派出伺候紧盯戎兵的一举一动，如果戎兵打算夜里袭营，乙方要立刻给出反应。 　　目前的局势，已经超出程大雷掌控。战斗随时会爆发，目前大营之前的这道河流，已是己方的最后屏障。 　　在跨过大河之后，程大雷已经命人将桥梁毁掉。不过，对方可是有五万人，一人一捧土，便足够将河道填平。 　　夜里，程大雷并未休息，在检查完营地后，一个人立在河边发呆。 　　目前无险可守，数次在峡谷埋伏，已经给戎族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现在只有程大雷一钻进峡谷，戎族都恨不得多长只眼睛，非得把峡谷内的情形搞得一清二楚，才敢派部队进来。 　　眼前能做文章的，只有面前这条大河了。 　　“大当家……” 　　这时候，关鱼在程大雷身边出现。程大雷未休息，他也没有休息，两人不约而同来到此地。 　　“大当家可有破敌之策？” 　　程大雷摇摇头。 　　“如果两军正面开战，我军未必怕了敌人。蛮字军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最擅陷阵死战，纵然兵力弱与敌人，未必不能击溃戎兵。”秦蛮道。 　　程大雷点点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依你所言，双方必是血战，到时候死伤便无法控制。” 　　关鱼也沉默下来，想要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下击溃五万戎族，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程大雷倒险些忘了关鱼可是极擅水战之人，他开口问道：“我想来想去，只有面前这道大河可用，关将军可有破敌的法子？” 　　关鱼皱眉想了想道：“这道大河能够阻敌，但不能破敌，况且也阻挡不了敌人多久，若想破敌……” 　　关鱼顿了顿，缓缓吐出一个字：“火。” 　　程大雷眉头皱起，忽地眼前一亮，真如拨云见日一般。 　　眼前虽然是初春，但寒气未褪，这片山林中又多是枯木荒草。只需一把火，便将这座山化为戎族的坟场。 　　只需思路对了，眼下的一切便清楚了，程大雷是被这道大河限制住了。想要破敌，天地万物皆可入局，倒不需要拘泥。 　　“现在只需寻上一地，引戎兵入局，再放上一把火，定可击溃敌军。” 　　程大雷现在有些意气风发，长安大局已定，自己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其实都无法改变大局。 　　那么，就用一场干净漂亮的胜利回馈戎族，为这场兵乱画上一个句号。 　　他摆摆手：“不必了，我已派人去探查四周地形，根据时间判断，他们该回来了。” 　　这是程大雷多年领军养成的习惯，每到一地，便先派人去绘制地形图。天时地利人和，凡是能用上的程大雷都会抓在手中，用最小的代价摘得胜利。 　　过不多久，派出去的斥候已经返回。据他们所说，在大河上游五里处，有一芦苇荡，浩浩荡荡足有十里。 　　眼下时节，新草刚刚发芽，枯草仍然耸立，正是程大雷杀人的最后战场。 　　确定目的地之后，程大雷立刻下令拔营，辎重物资，能扔的扔，能丢的丢，必须尽快赶到目的地，提前布置好战场。 　　程大雷派人盯着戎族的一举一动，戎兵何尝不是如此。当程大雷扎营的时候，他们也同时扎营，一面令士兵休息，一面思考破敌之策。 　　当程大雷拔营而起，他们也同时拔营。 　　戎族上层，已经是议论纷纷。 　　纵然大王对程大雷如此看重，但根据目前情况判断，他也不过如此么。以两万对五万，他也是一战不敢交。现在怎样，还不是吓得撒丫子便逃。 　　击败程大雷，扬名天下就在此刻。 　　大家加紧动身，鞭子抽在兵卒身上，令他们加快动作。戎族行军的速度是极快的，唯一阻碍他们的是面前这道大河。 　　但程大雷没有算错，五万大军，一人一捧土也能填平大河。 　　伐木为桥，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对方已经在水面上搭起一座浮桥。 　　当他们准备过桥时，程大雷没有放过他们，赵子龙令一支人马埋伏在对岸，在敌军半渡之时，发动攻击。 　　占得便宜后，立刻便溜。 第887章 一场大火连绵 　　半渡而击，是为不仁，正人君子所不取。 　　不过幸运的是，蛤蟆寨一直是个缺少仁义的地方，大家也不会以正人君子自居。 　　为了这次渡河，戎族搭起数道浮桥。说也奇怪，他们在颠簸的马背上如履平地，还可以张弓射箭百发百中，然而一旦站在摇摇晃晃的浮桥上，便全身上下打摆子。 　　当一部分戎兵已经上岸，一部分人仍在渡河，更多人还在对岸的时候，埋伏的龙字军便冲杀出来。 　　岸边的戎族还未被组织起来，有些甚至连兵器都没有找到，面对如狼似虎的龙字军，他们根本没有形成像样的反抗力量。 　　赵子龙一马当先，冲杀在队伍当中，率先斩了几员大将，令龙字军士气大振。 　　此消彼长，戎族摸不清此战的情形，人人慌张，大家只图自保，便落得四散而逃的下场。 　　赵子龙又拆了几座浮桥，眼见敌军渐渐组织起来，麻溜快的向远处撤了。 　　一时间，戎族落水者，死伤者不计其数，他们不得不重新搭建浮桥，如此一来，渡河速度便自然而然慢下来。 　　赵子龙此战的目的，一是拖慢戎族的脚步，为程大雷布置战场争取时间，二也是挑拨戎族的怒气，将他们引入事先计划好的战场。 　　直到天明时分，戎族才算渡过大河。他们没有任何停留，立刻向程大雷逃跑的方向追去。 　　为了程大雷的人头，野原火是不惜代价的。能用五万人马达成这个目的，恐怕野原火都会觉得这笔买卖值得。 　　眼下戎兵已经有些伤亡，但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他们加快行军速度，一定要追上程大雷，然后将其消灭。 　　不得不说，在陆上戎族的确是一等一的强军。在经过渡河的慌张后，他们立刻组织起来，以很快的速度行军。 　　行不到多久，便能看到赵子龙率领的龙字军。双方已经交过不止一次手，戎族很是在其手上折损了一批人马。眼下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戎兵不顾一切冲杀过来。 　　赵子龙背后就是十里芦苇荡。 　　他这次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迎着戎族的冲锋展开逆冲锋。 　　戎兵首领一见这一幕，心中大喜过望。很明显，程大雷已经没有法子了，要用赵子龙的牺牲来争取时间。 　　赵子龙率领的龙字军与敌人先锋部队撞在一起，都是精锐，厮杀惨烈。随后，赵子龙收拢部队，向敌军右翼展开冲锋，如快刀斩过麦穗，割下一片人头。 　　赵子龙为前阵，在敌军的本阵中打开缺口，身后龙字军行杀人之事。 　　来回几次冲撞，当真是锐不可挡，几次将戎族军阵咬出缺口。 　　可戎族号称马上无双，毕竟也不是浪得虚名。龙字军已经有不小的伤亡，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士卒，每一个都是赵子龙的心头肉。 　　赶过来的戎族越来越多，赵子龙孤军已经难以支撑。 　　他拨转马头，率军一头扎进了芦苇荡中。 　　这次伏击敌人，赵子龙的目的不是胜利，而是失败。事先制定计划时便已安排好，赵子龙要用一场惨败引戎兵进入圈套。 　　所以需要赵子龙战败，而且要败得像那么会事。 　　这些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龙字军，是事先便知道结局的牺牲品。 　　所以从始至终，赵子龙都铁青着一张脸，他的心情实在难以轻松。 　　牺牲是必须的，是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可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同袍手足，是否还有勇气坚持做正确的事情。参战的人明知死亡的结局，仍旧前赴后继战斗，又需要怎样的勇气。 　　这一战，三千龙字军三折其二。 　　不得不说，程大雷也是今非昔比，他已经有足够的狠心定下这样的计划。 　　幸运的是，事情能按事先计划的发展。被龙字军杀痛的戎族，不顾一切的冲进芦苇荡。 　　战斗进行到现在，他们似乎已经遗忘了战争目的，既然龙字军打痛了他们，他们就要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戎族冲进了芦苇荡。 　　事实上，他们在芦苇荡中很快就失去了龙字军的踪影。 　　接着，四面火起，大火借着风势，铺天盖地的燃烧起来。 　　戎族指挥官终于觉察到事情的诡异之处。这片芦苇荡，不是自己收割胜利果实之地，是程大雷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坟墓。 　　第一个念头就是往外窜，此刻五万戎族大军已经失去了指挥，完全是凭着求生本能向外逃。 　　而事先埋伏的蛮字军已经磨刀多时。他们千辛万苦来到京州，与戎族一战未交，心中早就憋着一股火。 　　此刻面对冲杀出来的戎族，摆开梅花阵，硬撼戎族的逃生部队。失去指挥的戎兵，几乎无一战之力，何况遇上的又是最擅长陷阵厮杀的蛮字军。 　　程大雷带着关鱼等人冲杀，轻而易举便将敌军阵形击溃。 　　这时候，事先在芦苇荡中布置的火药开始发挥作用，爆炸声连绵而起，荡开火云。 　　秦蛮率领的蛮字军成功将戎族挡住，十里芦苇荡飞速燃烧，空气中传来一阵阵人肉的焦糊味道。 　　凭秦蛮一军，其实无法包围整片芦苇荡，免不得有小股戎族逃生。 　　但他们已经无法左右局势，这一战大局已定。 　　赵子龙率领的龙字军徘徊在外围，击杀小股戎族。刚刚目睹同袍阵亡的怒火，便倾泻在这些戎族身上。 　　在火光的映衬下，人人怒发冲冠，血灌瞳仁，戎族甚至怀疑，与自己作战的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从妖窟中爬出来的魔王。 　　号称悍勇的戎族，在此战中被吓破了胆。帝国与戎族连年作战，帝国人多患上了恐戎怔，但此战过后，不少戎兵一见到蛤蟆寨的人马便慌张躲避，程大雷算是把帝国多年所受的委屈还给了敌人。 　　野原火在草原上点了一把火，烧过整片草原，然后又将战火蔓延到帝国。烧垮了诸侯联军，烧毁了长安城，使江山易主，帝国崩塌。 　　终于，程大雷火烧芦苇荡，算是为这场兵祸画上了一个句号。 　　一场大火连绵。 第888章 回凉州 　　大火连绵不绝，不知几时方休。 　　芦苇荡被大火燃尽，长风扬起黑色灰烬。看眼下的样子，大火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大战过后，士兵开始打扫战场。对小股戎族进行赶尽杀绝，救治伤员，收拾牺牲同袍的尸体。 　　“大当家，死去的兄弟怎么办，是就地埋葬，还是……”关鱼。 　　程大雷眼望凉州方向，摇摇头道：“现在距离凉州已经不远了，带他们回凉州，能埋在凉州的土里，也算是回家了。” 　　关鱼点点头，立刻替程大雷传令。大家砍伐周围的大木，原地制成简陋的棺材。 　　这一战伤亡并不算大，而且借着芦苇荡的地势，击溃戎族五万大军。无论如何，都算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可战斗从来不会没有伤亡，看着死去弟兄的尸体，大家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整顿队伍，带上死去弟兄的棺木，绕过这片芦苇荡，大家踏上了回凉州的路。 　　晓行夜宿，又走了两日路程，眼下已接近三水关。 　　还未靠近三水关，前方忽听得一阵打斗声。队伍凑近了看，只见两支队伍战在一起。 　　程大雷定睛看去，偏偏这两方人马他都认识。一方是卢俊义率领的长安城防军，一方是百里无常率领的三水关守军。 　　也不知道他们两家怎么打起来了。 　　“大当家，大当家……” 　　混在乱战当中的白元飞拍马来到程大雷面前。他去三水关请援军，此刻双方才碰见。 　　“这是怎么回事？”程大雷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两家一碰见，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打得不可开交。” 　　程大雷却是不知道，卢俊义带人投奔凉州，他们人数较少，又没有戎族的骚扰，因此走在了程大雷前头。 　　而百里无常现在是无主之犬，靠着他一个人是撑不起局面的。因此白元飞一到三水关，百里无常立刻答应派兵驰援程大雷。 　　双方就这样碰在一起。 　　当初百里胜带兵出凉州时，被百里无常算计了一把。而百里无常缺了一条胳膊，也是拜百里胜所赐。双方这下一见面，当真是份外眼红，于是便撞在一起。 　　程大雷也摸不清局势，他暂且下令，名关鱼将战团分开。 　　关鱼带了一捎人马冲进战团中央，将两方人马拦住。而无论是百里无常还是卢俊义，一见凉州人马出现，都同时摁住兵器，离开战团。 　　“两位好汉且住手，两位好汉且住手。” 　　程大雷骑着黑牛出现在众人眼前，连唤了两声，将卢俊义与百里无常截住。 　　“是有怎样说不开的过节，两位好汉大打出手，要自相残杀？” 　　百里无常肯出兵，便是向程大雷示好。而卢俊义带着七八百人出现在此地，肯定不是为了偷袭凉州，想起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当是过来投靠自己的。 　　所以，程大雷无论如何要将双方的战斗拦住。 　　百里无常冷哼一声：“这群叛军出现在此地，定是不安好心。程当家，你我两家联手，正好灭了他。” 　　卢俊义也脸色不善：“我为百里侯爷复仇，定要取你狗命。” 　　“好啦，好啦。帝国都没了，那里来的叛军。何况百里侯爷也不是死在他手中。今朝帝国天翻地覆，正是英雄出世，大展拳脚之时，且不可自相残杀，让外人笑话。” 　　说罢，眼见两家仍旧气鼓鼓的盯着对方，凭程大雷的面子，他们能暂时压着不动手，但这件事绝不会轻易罢休。 　　程大雷叹了一声，道：“好啦好啦，这样，你二人各攻我一招，我绝不还手，这件事就算罢了，二位意下如何？” 　　“大当家，这万万不可……”关鱼上前一步，这百里无常也就罢了，可卢俊义决不能轻视。 　　“不若让秦某替大当家接他们两招。”秦蛮跃跃欲试。 　　程大雷摆摆手：“我意已决，二位觉得意下如何？” 　　百里无常想了想，忽然道了一声：“程当家，得罪了。” 　　诸人为他滕开场子，程大雷骑着黑牛立在当中，百里无常忽然大喝一声，拍马向程大雷撞来。 　　百里无常损了一臂，本该成一个废人，但他的确有一种狠劲儿，偏偏练成了独臂刀，仍可上阵杀敌。 　　不过，今朝不是生死相争，他也不敢下死手。真如果伤了程大雷，他身后的两万大军是吃白饭的么，恐怕会立刻一拥而上，将百里无常乱刃分尸。 　　一个要报断臂之仇，一个要为百里胜复仇。其实程大雷也只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帝国都到这个地步了，又有什么说不开的节。 　　眼见百里无常大刀砍到，程大雷一招镫里藏身，莫看他虎背熊腰，身形竟然颇为灵敏。 　　堪堪避过这一刀，周围人都齐声叫了一声好。 　　程大雷轻出一口气，望向卢俊义道：“卢将军，该你了。” 　　卢俊义看了看手中的长枪，摇摇头，忽地从马背上跃下来，冲着程大雷跪倒在地。 　　“程当家义薄云天，卢某心服口服，日后鞍前马后，愿为程当家做事。” 　　动手也不可能伤了程大雷，又何必要动手呢，干脆将姿态放低，先买一个好感值。 　　不得不说，卢俊义在朝堂上历练一番，变得很会来事。 　　百里无常见到这一幕，暗暗后悔，失算了，怎么可以向程大雷动手呢，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他也从马背上翻下来，跪倒在地：“属下得罪，程当家万万海涵。” 　　卢俊义不向自己动手，程大雷也松了口气，真如果捉对厮杀，程大雷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他也从牛背上跳下来，先后将二人扶起，道：“二位好汉不必如此，日后咱们就是一家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听程当家吩咐。” 　　二人以有投靠程大雷之意，程大雷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他们麻溜快的也就下来了。并没有在上面端着架子。 　　百里无常还好说，这卢俊义的本事，程大雷是格外看重。能将他招到麾下，这一次也不算空手而回。 　　程大雷仍让百里无常镇守三水关，卢俊义与大部队汇合，大家穿过三水关，没几日便赶回凉州。 第889章 三帝临国 　　差不多在程大雷回到凉州不久，坐镇长安的野原火收到了前方战报。 　　纵然已对程大雷的实力有了足够估计，纵然并不对此战有太大期望。没有期望手下人能够顺利割下程大雷的人头，但至少也该狠狠地咬敌人一口，让他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野原火绝对没有想到，五万大军竟然被程大雷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怕是要对程大雷的实力重新估计了。 　　最近野原火这面是好消息连连，兵不血刃拿下长安城，又一鼓作气攻克京州数座城池，将整座京州掌握在手中。 　　以李乐天的名义发了退位诏，号召天下诸侯拥护自己的统治。目前这件事还没有什么效果，不过将北地握在手中是迟早的事情。北地诸多势力中，野原火并不觉得谁有一战之力。 　　进入长安城后，已得到京州世家豪族的支持，兵马粮草都得到补充。不如此，他也没有能力派出五万大军追杀程大雷。 　　当初从草原上起兵之时，野原火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能拿下长安，便代表他能拿下中原。若将北地一统，挥师南下渡过大江，也未必是做不到的事情。 　　虽不说垂手可得，但至少已有五六分希望，目前野原火是乱世这张牌桌上最有力的竞争者。 　　只不过，三水关前一把火，却给野原火一望无垠的王霸之路蒙上一层阴影。 　　放眼整个天下都垂手可得，但自己真的有可能战胜狡猾的程大雷么？ 　　野原火放慢了扩张的脚步，开始巩固现有地盘。草原上的贵族，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京州。子孙打下了地盘，他们也该享受荣华富贵。不必再在北方苦寒之地，过着与天争与地争的日子。 　　分封文武百官，这次打下长安城，戎族也是损失惨重。在战争中付出极大牺牲的有功之臣，有资格享受战争带来的荣耀。 　　招兵买马，存储粮草，在经过月余的折腾后，野原火在长安城称帝，定国号为烈。 　　对于野原火的所作所为，帝国各路诸侯不会无动于衷。 　　江南李星率先打出反戎的旗号，他以大武继承人的身份昭告天下，号召天下诸侯讨伐戎族。 　　东海李行哉也登基称帝，定年号为平英。 　　一时间，帝国境内有三家朝廷，论起来竟都有合法的正统性。 　　野原火虽然是从草原上打过来的，但李乐天的确有退位诏书，将帝位让于野原火。 　　李行哉是李乐天的兄弟，明帝的至亲骨肉，李乐天驾崩，他当然有资格扛起大武的旗帜。 　　江南李星的正统性并不是从李乐天处来的，而是来自明帝。大家都是李家的人，皇帝轮流做，今年也该到我家了吧。 　　如此，帝国就形成了三帝临国的局面。都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但帝国却有了三位皇帝。 　　事实上，并不止三位。 　　天下诸侯是多的，有几百人马就能称一方势力。连野原火这个戎族都可以称帝，我为什么不能。纵然是只做几天皇帝，子孙说起来，他们也是家里出过九五之尊的。 　　当然，如果他们还能有子孙后代的话。 　　往往今天称帝，明天在床上就被砍了脑袋。 　　如今帝国的形势，当真是揭竿而起，有张椅子就能叫皇位，扯两尺黄布就敢称龙袍。 　　已经乱成了一国粥。 　　不过，在如今这个形势下，凉州境内竟然出奇的平静。 　　程大雷回到凉州后，用卢俊义代替百里无常守三水关。三水关已是凉州门户，万万不容有失，相比之下，百里无常的能力就有些不太胜任。 　　刚刚归顺程大雷，便被取而代之，对此百里无常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废了一条胳膊，能做的事情已越来越少，能在程大雷的庇护下过几天太平日子已经算不错。 　　当然，他也不敢有意见。现在帝国之大，肯收留百里无常的也就是程大雷了。假若他敢有意见，程大雷会立刻拿下三水关。 　　对于自己的位置，百里无常看得很清楚。他算不得程大雷的亲信，自然不会有什么话语权，如果不是献出三水关，恐怕让程大雷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能。 　　没有搀和到帝国这锅乱粥中，程大雷也有他的考虑。眼前形势乱到这种地步，连程大雷也摸不清局势走向。还不如以静制动，先看看再说。 　　没有搞事，并不代表程大雷没有做事。 　　以卢俊义代替百里无常，只不过是其中一件。程大雷加强了针对京州的防御，同时睁大眼睛，支棱起耳朵，观察着天下局势变化。 　　小势力间的摩擦无有一日间断，但都不会影响大势，这阵风波怕是过段时间才能平静下来，之后才能对局势有个粗浅的判断。 　　另外程大雷在做的一件事，便是种田。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眼下程大雷将这九字方针贯彻到底，坚决不当出头鸟。凉州不受战火侵扰，百姓就可以安心种地。只有粮草足够多，才能养得兵强马壮。 　　“大当家，大当家……” 　　这一日，程大雷正在检查凉州耕作情况，和珅忽然急匆匆跑过来。 　　看他跑得气喘吁吁，程大雷将茶分给他一盏，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最近好像没出什么事？” 　　和珅今日有些慌张，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道：“大当家，我找你好久，可算把你找到了，却没想到你在田里。” 　　程大雷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将茶续满，道：“有什么事么？” 　　“属下想知道大当家下一步的打算？” 　　程大雷眯起眼睛看着他，忽然一指点在他额头，倒是吓了和珅一跳。 　　然后程大雷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木板上写下一个字。 　　“静？”和珅一怔。 　　“静观其变。”程大雷点点头。 　　和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大当家，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以眼下帝国的局势，正是我们的机会。属下冥思苦想，想了一个计划，正要向大当家禀报。” 　　看他如此热情，程大雷倒也不好令他失望，点点头道：“好，说来我听。” 第890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和珅如此着急忙慌赶来，定是有备而来。此刻程大雷问起，他立刻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眼下的局势是三帝临国，北地野原火，江南李星，东海李行哉这三家势头最猛，其他诸侯不过是小鱼小虾，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成不得大势。” 　　程大雷点点头，也认同和珅的看法：“依你见识，野原火下一步会做什么？” 　　“野原火从草原上来，根基不稳，戎族纵然强悍，打天下的本事是有的，未必有坐江山的本事。而戎族在苦寒之地过惯了日子，初入帝国这花花世界，必然骄奢淫逸。良久下去，军心涣散，战斗力必然下降。野原火如果看得出这一点，必然会挑起战事，下一步就是吞并中原。如果他看不出这一点，戎族已不足为患。” 　　程大雷重重的点点头，和珅果然还是有见识的，这番话可以说直击戎族要害。戎族虽强，一鼓作气打下长安城，使天下易主。但何尝不会是盛极而衰，撑不得太久。 　　“那据你看来，野原火能不能看破这一点？” 　　和珅想了想，道：“野原火从草原起兵，短短几年光景，便可一统草原。这是历代戎族王都做不到的事情。据属下想来，他当也是个有智谋的。依我估计，他过不了多久，便会进攻中原诸侯。而北地各路诸侯恐怕没有谁能挡住他进攻的步伐，野原火统一北地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不是大江拦路，怕他会一口气打下江南。” 　　“能不能挡住野原火，关键就在江南。”程大雷道：“江南的局势你如何看？” 　　“江南李星自然是兵强马壮，手下兵马又极擅长水战，如果与戎族碰上，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不过李星志大才疏，拣便宜成了今天的帝位。江南的局势，关键在于李行哉。” 　　“李行哉这个人你怎么看？”程大雷。 　　“李行哉这个人志不在小，又收服了东海王的兵马，如今已是天下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他和李星之间，必然有一战。谁能统一江南，谁便是日后野原火的敌人。”和珅道：“如果大当家让属下在李星与李行哉之间选择一人，属下更看好李行哉。” 　　“李星的兵马要强于李行哉，但这争国之战，不单单以兵马论。若是单纯讲两个人的话，我也看好李行哉多些。” 　　“大当家，眼下正是咱们做事的机会？”和珅道。 　　“讲来听听，我们有什么机会？” 　　和珅轻咳一声，道：“如今帝国一锅乱粥，群雄逐鹿，我们也该招兵买马，聚草屯粮，以备将来。” 　　“妙啊。”程大雷以手击掌：“你和我想得一样，招兵买马聚草屯粮的事情咱们不是一直在做么。” 　　和珅怔了怔，道：“关键是扯出旗号。” 　　见程大雷一门心思装糊涂，他也只好把话挑明。 　　“一江之隔，便是楚河汉界，日后江南与北地之间必有一战，此战将关乎天下落在谁人手中。” 　　“野原火过不得多久，便会进攻中原。当其吞并中原各路诸侯时，正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虽然他必会在京州凉州边界屯上重兵，但据在下估计，戎族也没有两线开战的能力。以我凉州的势力，一股做气打到长安城也并非不可能。” 　　和珅越说越兴奋，已经是口沫横飞：“能打下长安城，就能统一北地。我们或休养生息，与江南诸侯隔江而治。或者挥师南下，一股做气拿下江南。仗着消灭戎族的功劳，令天下诸侯归顺，也未必做不到。” 　　“大当家，群雄逐鹿，最后取天下的可是您呐。” 　　程大雷屈指敲着桌面，心神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和珅与他指了一条可以走的路。趁着戎族进攻中原时与戎族开战，有很大可能将其击溃。然后进步江南，天下一统也未必不是痴人说梦。 　　当然会有很多难处，可想着有朝一日能位登九五，成一朝人王帝主，这风险也未必不可承担。 　　程大雷沉默良久，缓缓睁开眼睛，道：“和大人，你的话未必不多，若真按你所说的做，至少有五成可能。” 　　“人生当得几回搏，何况是取天下，五成已经足够搏命。” 　　程大雷摇摇头。 　　和珅一颗心凉了半截，他仍有些不甘心，道：“大当家，你可要三思……” 　　程大雷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一将功成万骨枯，真如果按你说的做，你我功成之时，不知会有多少兄弟埋骨沙场。我这人福运不大，做不得江山，也未必想做江山。” 　　和珅攥着拳头，眼睛里神光闪烁，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口。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属下想知道大当家心里的打算？” 　　程大雷点点头：“江南与北地必有一战，当野原火向江南进军之时，便是我出兵之日。两下合计，必然能击溃戎族。日后无论谁做江山，你我兄弟都少不得封王拜相。” 　　“封王拜相？”和珅不屑吐出这四个字，道：“本来该是大当家与人封王拜相，大当家这是将江山拱手让人。” 　　程大雷点点头：“我野心不大，如果不是逢上这乱世，现在仍是青牛山一山贼。能做一世闲散王爷，我已经知足了。” 　　程大雷可以知足，和珅却未必能知足。他不知一次劝过程大雷，但程大雷当真是胸无大志，几番都把他的话堵了回去。以前都是以局势未明为说辞，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他仍不愿出手。 　　也是经过这一次，和珅才彻底看明白程大雷的心。 　　最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忽然屈膝跪倒，向程大雷行了大礼。 　　“和大人，这是为何，快快请起，你我兄弟不必拘礼。” 　　“大当家，和某跟在您身边已经有些时日了，也算得上尽心尽力。今日，和某斗胆，想问一问大当家，为何从始至终大当家不曾信任过和某？” 　　程大雷伸手想要将和珅扶起，听到这话动作下意识一滞。 第891章 茶凉人走 　　一句话问得程大雷哑口无言。和珅加入蛤蟆寨已有些时日，程大雷对其不能说不重用，但这重用里总有一种隔阂在。 　　程大雷永不能像信任刘悲、秦蛮这些人一样信任和珅。在凉州和珅已算半个程序，大小事都由其管理，但程大雷仍用刘悲限制着他。将朔方城交给他管理，立刻派关鱼去盯着。 　　程大雷如此对待和珅，和珅不会感觉不到。 　　今日算是开门见山，和珅主动扯开了这层布。 　　程大雷最终无话可说。 　　和珅摇摇头，在地上恭恭敬敬向程大雷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也没有告别，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随之，他还是在大树下坐了，抚了抚桌上的茶壶，壶壁传来些微的凉意。 　　人走……茶凉。 　　程大雷将凉茶斟满，仰头饮尽，轻轻叹了口气。 　　…… 　　和珅管辖朔方城，但在凉州城也有歇脚的住处。他别了程大雷后，一个人牵马回到住所。伺候的下人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敢上前招呼。 　　和珅来到书房，独自待了很长时间。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时而皱眉沉思，时而长吁短叹。 　　但他真正考虑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之后长出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几分精神。 　　靠在椅背上思索了一会儿，取出笔墨纸砚，将宣纸摊开，浓墨蘸好。 　　望着面前的白纸，却不知从何处着笔。想来有诸多话要说，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还是将墨笔原样放下，望着面前的宣纸摇了摇头。 　　走便是走，说什么或不说什么，却也无甚区别。反正去意已决，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改变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天黑时分，和珅换了一身便服，让家下人备马。和珅一个人牵着马，向城门方向走去。 　　“和大人，这么晚了，是要往哪儿去？” 　　在城门口迎面撞上张肥，粗着嗓子一吼，倒是吓了和珅一跳。 　　“喔，原来是张将军，我突然想起朔方城内还有些事，今夜就要赶回去。” 　　“天黑路滑，路上可是不太平，不如我派几个人保护和大人？” 　　“不必，我一个人脚程还快些，在大当家治下，凉州也没有不开眼的蟊贼。” 　　“说得也是。”张肥嘿嘿笑了两声，粗着嗓子一吼：“来人，给和大人把城门打开。” 　　夜黑封城，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就连凉州境内也不例外。如果不是和珅的身份，又恰好碰见张肥，和珅想要出城也是不易。 　　城门打开，和珅向张肥道声谢，随之跨上坐骑，马不停蹄的消失在夜幕中。 　　开门放走了和珅，张肥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命人关好城门，快步去往城主府，求见程大雷。 　　在书房内，见到了正处理琐碎事物的程大雷。 　　“大当家，刚才有件事，我也不知是不是办错了？” 　　“喔，什么事呐？” 　　“今夜大当家命我守东门，就在刚才，和大人忽然要出城，属下便放他走了。” 　　“走了？”程大雷顿了顿，摆摆手道：“走了便走了吧，你总不能连和大人都留下。” 　　“话是这么说，属下也没拦。只不过……”张肥想了想道：“和大人说有急事要回朔方城，可如果说是回朔方城，该走西门或者是北门，但和大人却走了东门，背道而驰，大当家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有古怪？” 　　程大雷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问：“依你看，会有什么古怪？” 　　“属下不敢讲。” 　　“但说无妨？” 　　张肥这才开口，道：“属下与和大人交际不深，对于他的为人也说不好，但对其才学是极其佩服的。只不过，只不过……属下还是说不好。” 　　张肥是粗中有细，否则也不能成为一军之帅。程大雷笑了笑，道：“三爷呐三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你走一趟朔方城，假若和大人已经回去了，你什么也不要说，就说是找关二爷有事。” 　　张肥点点头，道：“假若是没回去呢？” 　　“那就有劳三爷，点一队人马去追回和大人。” 　　“是，可如果追上了，和大人不愿回来，要不要……”张肥做出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中暴露一丝狠意。 　　程大雷叹口气，自己当真是对不住和珅呐。不仅自己信不过和珅，就连张肥等人，对和珅也是说杀便杀。 　　程大雷招招手，命他附耳过来，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张肥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已经如铜铃仿佛，他诧异的看着程大雷，道：“大当家，当真要如此么？” 　　程大雷点点头，道：“去做吧，早去早回。” 　　张肥答应一声离去，连夜出城。 　　书房内的崔白玉眼睁睁瞧着这一幕，道：“和珅走了？” 　　程大雷点点头，坐回到椅子上，道：“曲终人散，人走茶凉，他想要走我也是留不住啊。” 　　崔白玉皱眉想了想，道：“今夜，你忽令张肥守城门，应是算定他要从东门走。那就是有心放他离去，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张肥去追？” 　　程大雷歪靠在椅背上，皱眉思索着，也不答崔白玉的话。 　　崔白玉想了想，道：“和珅无论去投谁家，以他在凉州的地位，都很难取得别人信任。你故意派张肥去追，当是演一场苦肉计给天下人看。让天下人知道，你们之间已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闭目养神的程大雷忽地睁开眼睛，双目炯炯盯着崔白玉。 　　“女人聪明可以，但是太透彻，往往是没有好下场的。” 　　“如此说来，是我说对了。” 　　程大雷闭口不言，半晌之后才道：“兄弟一场，该是有个了断，今夜过去，情分也就尽了。” 　　“不单情分尽了，怕他会恨你一世。无论如何，他对凉州多少是有些感情的，是你亲手毁了这点情义。” 　　“人已经走了，还留着这点念想做什么，当断则断。” 　　“依你看来，和珅离了凉州会去投哪一家？” 　　程大雷想了想，道：“除了江南，我也想不到他会往哪儿走。” 第892章 夜奔 　　张三爷做事粗中有细，密不透风。他没有赶往朔方城，一来一去路上太过浪费时间。 　　他独自领一队人向东追去，随便拣了两个人去往朔方城，查一查事情的底细。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他听程大雷话中的意思，和珅已经弃凉州而走。 　　几乎没花多少时间，便发现了和珅。 　　“三将军，人就在前面？”手下道。 　　“嗯，知道了。”张三爷骑在乌骓马上，慢悠悠道：“你们候在这里，我一个人追他回来。” 　　说罢，双腿一夹马鞍，乌骓马唿律律一声长啸，撒开丫子向前方狂奔。 　　和珅也察觉了身后的追兵，顿时心慌意乱，卖命催马。他本不是马上武将，纵有些拳脚功夫，也是稀松平常得很。 　　双方的距离渐渐缩短，到二百步时，张三爷已经抽弓撘箭。 　　马上张弓，羽箭脱弦而去，空中传出一阵啸声。 　　和珅惊觉这是一道响箭，心中惊慌失措，忽地从马背上掉下来，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才算稳住身形。 　　等他抬起头站起来时，张肥已经赶到他面前。张三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和珅。 　　“和大人神色匆匆，一路往东要去哪里？” 　　和珅咬咬牙，脸上卖力挤出笑容：“我当是匪贼，原来是张三爷。不瞒三爷说，大当家有密令派我出凉州，事情紧急，不容耽误。” 　　“密令？大当家交给你什么任务？” 　　“既然是密令，当不可说与三将军听。” 　　“喔，什么样的密令连我都不能知道。” 　　“委实是机密……” 　　“呔！”张肥虎喝一声，吼得和珅两耳嗡嗡作响：“姓和的，你住了吧。你哄开城门，月夜往东走，是要离凉州而去。你做了二姓家奴不要紧，连累姓张的也要被罚。” 　　话已经点破，和珅也没有再隐瞒。他苦笑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土，冲张肥抱了抱拳。 　　“张三爷，人各有路，强求不得。现在和某要走和某的路，还请三爷手下开恩，放和某一条路走。” 　　张肥眯起眼睛，道：“大当家义薄云天，有什么对你不起，你背信弃义，妄我们一场兄弟。” 　　和珅仰天苦笑，忽然道：“一场兄弟，蛤蟆寨诸多人，谁曾当和某是兄弟，三爷扪心自问，可曾信过和某？” 　　张肥无话可说，蛤蟆寨诸多人，秦蛮、高飞豹、高飞虎等人关系亲近些。刘关张赵诸人自然是一家。唯独和珅在蛤蟆寨诸多年，也没几个人算他的朋友。 　　“和某这些年为了蛤蟆寨的事，也算呕心沥血，可有一件事对不起诸家弟兄？” 　　张肥想了想，从马背上跳下来。道：“和大人，大当家待你不薄，和大人的才干我们都很佩服。和大人何故离凉州而去，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头。今日和大人说得出来，我放你离凉州。如果和大人说不出来，就随我回凉州见大当家。大当家素来仁义，这件事对大当家不算什么。” 　　和珅定了定神，道：“大当家仁义不假，却缺了几分雄心壮志。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做事的时候。可大当家固步于凉州一地，如三爷这样的英雄人物，却不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三爷就甘心寂寞么？” 　　“这……” 　　张肥眼神闪烁，他当然不甘心。好不容易出凉州一趟，就如猛虎脱闸相仿，根本不曾过瘾。在他眼里，天下英雄，哪怕是戎族，又有谁搁在他眼里。 　　这件事不止和珅有怨言，蛤蟆寨诸多人都想着扬名天下，只不过被程大雷死命摁着，无可奈何。 　　“群雄逐鹿，英雄当会武天下，轰轰烈烈方才是一生。张三爷不如随我同去，让天下人知晓三爷的本事。” 　　张肥当真被说动了心，以自己的本事，放在哪路诸侯手中不是被奉为上宾。自己征战沙场，估计也没谁是自己的对手。 　　忽然心里一激灵，盯着和珅的眼神双目冒火。自己本来想接和珅回去，可没想到他不仅要走，还要把自己也忽悠走。 　　这件事不在他的话有没有道理，而在于他根本将自己当成容易忽悠的蠢货呐。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程大雷的本意是教训教训和珅，之后便随他生死，现在张肥是当真被惹毛了。 　　他跨步向前，一把提起和珅的衣领，扫眼旁边有个水坑，直接将他丢了进去。 　　和珅很是灌了一口污水，呛声连连，如此才挣扎着爬出来。 　　三爷冷哼一声，道：“真想让你吃三爷一顿老拳，也怕三拳两脚打死了你。实话实说，今日是大当家让我来追你。你若肯回心转意最好，若是执迷不悟，你与蛤蟆寨的情义一刀两断，日后再无瓜葛。” 　　“大当家已然知道？”和珅一惊。 　　张肥再不答言，骑上乌骓马，打马返回凉州城。 　　和珅孤零零立在原地，浑身上下沾满泥水，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本以为张肥是回过味来，追自己来到此地。现在才恍然大悟，他是奉程大雷的命令而来。 　　仔细想想，怕程大雷早看破自己的心意，今日若不是他一番巧安排，自己想要离开凉州城也不容易。 　　虽然是恍然大悟，心中却也有些失落。 　　却原来自己在大当家眼里一文不值，或走或留，他心里并不看重。 　　拱手向凉州城方向拜了三拜，和珅骑上马，打马继续向东。 　　过不多时，张肥已回到凉州城，急急忙忙向程大雷禀报。 　　“大当家，大当家，人已经找到了……” 　　见到张肥，程大雷也有些困惑：“回来的这么快，事情怎么样了？” 　　“人找到了，可这小子执迷不悟，宁死不回头。我按照大当家的吩咐，给了他一些教训，然后就放他走了。” 　　程大雷有些不放心：“没有下重手吧？” 　　“当然，一切都按大当家的意思，那小子皮糙肉厚，不要紧的。” 　　程大雷点点头，心情也有些失落。已经派人去和珅的府邸看过，各样物事收拾得整整齐齐。 　　除了一些路费外，并没有带任何东西。 　　帐算得很清楚。 第893章 偷瓜贼 　　账算清楚了，才好一笔勾销。 　　这个道理程大雷明白，和珅同样也明白。所以他离开时，除了远行的路费和一匹瘦马，其他一物不取。 　　程大雷自己寻思，总是自己对不起和珅，而不是和珅对不起蛤蟆寨。从始至终，他很少有真正信任和珅的时候。所以对于和珅的离开，程大雷也不好怪他。 　　只是心底多少有些失落。 　　“和大人如此离去，朔方城便没了城主，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崔白玉问。 　　程大雷这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道：“就让关鱼暂代城主一职，如今朔方城也无太复杂的事，凭关鱼的能力足够胜任。” 　　仔细想了想，又对崔白玉道：“他这一走，你便要忙碌起来，总务统管之职，却要你来做。” 　　相比之下，程大雷甚至信任崔白玉更多些，如此，也不怪和珅会不告而别。 　　“派人沿途盯着些，看他会落到谁家。”程大雷冲张肥道。 　　张肥答应一声，告辞离去。 　　如今天下局势是一锅乱粥，凉州境内却是风平浪静。程大雷自己不搞事，其他势力也不敢将触手伸到这里。长安野原火，江南李星，东海李行哉，这三家都不敢打凉州的主意，何况其他小势力 　　所以现在程大雷只要布好外围防线，盯紧帝国局势发展，然后便是看这局势会走到哪一步，等着合适下刀子的机会。 　　…… 　　且说和珅。 　　此时春尽夏长，天气一日一日炎热起来。和珅单人匹马，出了凉州后便转向江南方向。开始三两日还好说，越到后来，路越是难走。 　　因为兵荒马乱的缘故，有时上百里廖无人烟，便是身上有钱也没处去花。而和珅也没有程大雷随手捕猎的本事，这一路自然是苦不堪言。 　　忍饥挨饿，晓行夜宿，天气是愈发炎热起来。偏偏和珅是个受不得苦的，走到现在，刚出门时的意气风发已经烟消云散。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贸然离开凉州，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无论如何，凉州的环境算是不错，程大雷也算对得起自己。不能有一朝从龙之功，日后做个封疆大吏成就也不算低。 　　也不知自己怎么脑子抽风，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出门受苦。想一想，回去后定然要被人耻笑，尤其是那张肥，话语最是恶毒，和珅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一日正午，赤日炎炎，和珅走得口干舌燥，前方突然出现一片瓜田。绿色藤蔓抱着黑纹西瓜，颜色正是喜人。 　　和珅立时觉得口内生津，当场抱起一个西瓜拍开，也不去管生熟，张开口大嚼特嚼。 　　旁边那瘦马也嚼着瓜瓤，一人一马吃得大块朵颐。 　　一整个瓜下肚，和珅才算恢复几分生气。他捧着半个西瓜，左右看看，顿有两世为人的感觉。 　　自己在凉州时，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但一概生活所需之物，也从未缺过。 　　何苦出来过这不是人的日子。眼下自己一穷二白，天下之大，也不知何处是自己存身之地。 　　“呔，哪里来的偷瓜贼！” 　　忽然一声虎喝，倒是吓了和珅一跳，手中捧着的西瓜差点掉在地上。 　　抬起头，只见一粗壮后生大步奔过来，手中拎着一柄粪叉。 　　这后生怒气冲冲：“好你个偷瓜贼，我只是撒泡尿的功夫，你便糟蹋我好大一片瓜田。” 　　和珅倒是松口气，道：“我是行路之人，天干口渴，便摘了你瓜吃。” 　　“我去撒泡尿，你倒是解了渴。” 　　和珅咬了咬牙，也不知这后生是真憨还是假憨。如果不是瞧着这后生小子强壮，和珅真想一刀宰了他，也省的麻烦。 　　“小子休要聒噪，不就是吃了你几个瓜么，该多少钱，我赔你多少钱便是。” 　　“若是行路之人口渴，摘几个瓜吃也不要紧，可你连说一声都不肯，便是偷瓜贼。”后生眼珠一转：“你有银子？” 　　和珅白了他一眼，伸手摸入怀中，脸上表情忽然僵住。 　　随身倒是带了些银子，一路也没有花费的机会，此时忽然用到，却也不知放在了何处。 　　后生瞧着他脸上表情，便也猜到了什么，冷哼一声道：“我说什么，看你这幅穷酸相，也不是有钱的，果然是没银子装阔。” 　　“小哥……”和珅拱拱手。 　　“罢了，你不用叫好听的，有钱给钱，如果没钱小心吃我一顿拳脚。” 　　当真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和珅想着一时不济，竟被这后生耻笑。 　　他狠了狠心，取下随身佩刀丢给后生，道：“这柄刀子足以还你瓜钱，你可还满意？” 　　和珅本不用刀，这柄随身短刀作为装饰品的用处居多，刀鞘嵌着宝珠，拔出来寒光瘆人。 　　这后生也是二十岁左右年纪，怎能不爱这兵器之物。他拿在手中不停把玩，顿时喜形于色。 　　“足够足够。” 　　和珅冷哼一声，道：“与我牵马，带我去你们村子，伺候好了，仍有你的好处。” 　　这后生连声答应，和珅骑着马，他赤脚牵马而行。路上和珅问起，方才知道这后生名叫朱七，乃是附近朱田庄的人。 　　这朱田庄一村两姓，有七八十户人家。 　　朱七父母早亡，是他与哥嫂一起过活。回村之后，腾出一间房子供和珅居住，安排饭食热水。和珅一路吃了太多苦头，很久未馋一顿饱饭，虽然只是粗茶淡饭，却也吃得锅干碗净。 　　这朱七是少年心性，得到一件宝刀怎能不在人前炫耀。他哥哥夜里去山里捕猎，朱七仍要守着瓜棚看瓜。家中只余下他嫂子一人。 　　这妇人娘家时同村田氏的人，却说这朱田氏自幼便与自己堂兄田虎有苟且之事。 　　今日朱七弟兄二人都不在家，田虎便翻墙过来，二人在炕上颠倒一番。 　　事后，朱田氏说起和珅的事，今日与和珅收拾床铺之时，见他的包裹内多有宝物。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田虎暗暗动了心思，若是引一股山贼过来，抄了这朱七一家。一来可以得些金银，二来也能与朱田氏做长久夫妻。 第894章 虎落平阳 　　田虎已经有了谋财害命之心，凭他一人自然不敢做这种事。不过田虎平日就做些偷鸡摸狗，拦路劫道的事，在附近一伙山贼中做一个小喽啰。 　　这件事在朱田庄不算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也不以为意。反而将田虎当个有本事的人，平素又是大手大脚，还颇有一帮狐朋狗友。 　　他捏着朱田氏胸上的肉，道：“你看清楚了么，当真是有银子？” 　　朱田氏腻在他怀里，道：“你这没心肝的，我还能哄你不成，白花花的银子，我还能看错了，都在马鞍上，少说也有一百两。” 　　和珅这次离开凉州，并没有带多少金银，不过几百两而已。朱七问他索时，一时手忙脚乱也没找到，后来才在马鞍上发现。一路走过来，这几百两银子也没有花出去多少。 　　对和珅来说，这笔钱不算什么，可放在朱田庄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田虎已经动了心思，嘴里念叨着：“上百两银子，再加上一匹马，足够咱们去城里买套院子，再做个小买卖，过几年安稳日子。” 　　朱田氏也被这话说动了心，问：“那咱们能分多少？” 　　“少说也能得几十两吧。”田虎的贪心已经按不下去，他爬起来一边穿裤子一边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没心肝的，你快去快回，可得当心些。”朱田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田虎翻墙出了院子，翻墙时弄榻了丝瓜架，发出一阵响声。屋里的和珅确实是累坏了，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朱田庄附近有一家山寨。说是山寨，也不过几十号人，都是些坑蒙拐骗，作奸犯科之徒。多的是田虎这样的小喽啰，平时在村里照样种田务农，真有大买卖时方才聚到一起。 　　匪首姓李，外号李秃子，具体真名叫什么，也无人知道。也或者根本没有名字。 　　田虎找到了李秃子，先挨了一个大耳光。 　　“深更半夜吵着老子睡觉，想干什么？” 　　田虎捂着腮帮子：“大买卖，大买卖……” 　　李秃子越听眼睛越亮，点了七八个手脚利落的兄弟，骑了一匹马，拿着各样兵器，飞速奔向朱田庄。 　　和珅在房里呼呼大睡，忽听得外面有了动静。他下意识就去摸刀，此刻方才想起刀已经送给朱七。 　　李秃子一伙人从外面闯进来，朱田氏听得动静，从外面出来。 　　田虎心中一惊，千算万算就算露了这一节，这李秃子最是好色，若勾得他的心思，必然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臭娘们，回去，快滚回去。”田虎吼道。 　　诸人都蒙着面，朱田氏却也能听出田虎的声音，她愣在原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李秃子却是眼前一亮，道：“好俊俏的小娘子，没想到村里还有这样的好货。” 　　便说便向那朱田氏走去，田虎快走几步扯住他的衣服，道：“李爷，这是小人的……” 　　“呸。”李秃子回头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你这小子天生穷命，什么时候有了老婆。” 　　“这是，这是……” 　　“他难道就是你那姘头？” 　　田虎忙不迭的点头。 　　李秃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道：“既然是你的姘头，给老子用用又怎么了，怎么，你小子用的，老子用不的。” 　　说着，大步向朱田氏走去，此刻朱田氏也明白过来，吓得惊慌失措。 　　田虎心头一阵无名火，他忽地捡起院内一块石头，朝着李秃子扑了过去。 　　“李秃子，老子和你玩命。” 　　李秃子猛地转身，一刀砍在他身上，直接将他撂翻在地。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踹了一脚地上田虎的尸体，呐呐道：“这小子疯了不成。” 　　朱田氏吓得瘫倒在地，心中又怕又痛，顿时痛哭不止。一时间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李秃子看得恶心，一刀捅进她心窝，送她见了阎王。 　　却说李秃子一伙明目张胆的闯进这里，村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普通百姓，谁敢出来多管闲事。有与朱七关系好的，忙去瓜田报讯。 　　朱家老大和朱七同时赶回来，李秃子刚刚宰了朱田氏。朱家兄弟不知怎么情况，只见到朱田氏倒在血泊中。 　　哇呀大叫两声，兄弟两个一个提着粪叉，一个提着斧头要找李秃子拼命。 　　李秃子算错了一件事，他今天只带了七八个人过来，总以为已经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可一人拼命，十人难敌。朱家两兄弟偏生都是有力气的，此刻真是玩命的心态。 　　李秃子等人一时之间竟奈何不得，反倒有两个被朱老大砍伤了胳膊。 　　“混蛋，这对狗男女死就死了，老子是替你出口气。” 　　李秃子以言语蛊惑朱老大，待他们放松警惕时，再抽冷子杀了二人。 　　朱老大是个憨直人，对于村里的风言风语未必没有听说过，只是假装听不着而已。今日状况，方才是躲不过去。可这更刺激了他寻死的心，要和李秃子玩命。 　　一伙人在院子里厮杀，反倒是朱家兄弟追着一伙匪人打。渐渐，李秃子一伙聚在一起，将朱家堵在墙角。 　　李秃子恶狠狠骂了一句娘，道：“差点阴沟里翻了船，给我宰了他们。” 　　咚！ 　　房门被一脚踹开，和珅跨出门槛，冷喝一声：“都住了吧。” 　　李秃子皱起眉头，上下打量和珅一眼。刚才一通乱杀乱砍，险些忘了这次过来的目的。 　　和珅刚才躲在屋里，如今已经穿好衣服。他刚才虽然没现身，但却听到了院内发生的一切。他的本领稀松平常得紧，也敌不过李秃子一伙。本来想着从后窗逃出，终究是怜惜朱家兄弟的人才，强打勇气踹开了房门。 　　如今也是虚张声势，他目光冷冷扫了一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个个都不想活了么？” 　　李秃子见他威风凛凛，一时也没着急动手，道：“哪里来的过江龙，还未请教？” 　　和珅负手在身后，冷冷道：“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字么？” 第895章 龙游浅水 　　和珅负手立于门前，冷目如剑，当真是八面威风不容冒犯。 　　但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是也强些有限。 　　看面前李秃子一伙，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持各样古怪兵器。从山贼这个行当来说，他们是最不入流的一伙。天下大乱，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人是多的。但也不是每家山贼都能如程大雷一般，聚一班人马，便能左右天下大势。 　　若是以往，这样不入流的山贼根本不值得和珅放在眼里，但今时不同往日，和珅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如何度过眼前这道坎儿却还是个问题。 　　李秃子险些被和珅唬住，不怕死的常有，但不怕死还这么横的委实少见。 　　“弟兄们，给我动手，一块儿宰了。”李秃子大吼一声，便要动手。 　　“慢。”和珅着急吼了一声。 　　李秃子动作一滞，摸不准对方深浅前，他也不敢冒昧动手。 　　“你敢向我动手，可知道我是谁？” 　　李秃子一阵气急，刚才我不是没问你，可是你不说呀。 　　和珅开口同李秃子对了几句切口，李秃子心中一惊，此人说话句句在道上。看他白净样子，却是个同道中人。 　　“敢问好汉何处安窑立柜？” 　　见暂时稳住了形势，和珅也松了口气。他道：“说出来倒怕吓破你的胆子。” 　　“倒也没那么胆小。” 　　“既然你落草为寇，可听过这个行当里某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李秃子皱起眉头，莫非这肥羊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那倒是要打听清楚，别碰上自己招惹不得的人。 　　“往南一百里，有座两羊山，山中贺老大手下有三五百人马。” 　　和珅摇摇头：“太小。” 　　“这还小……那北面有座乱石岭，山上有千余弟兄。” 　　“太小。”和珅再次摇头。 　　“往东……” 　　和珅开口打断他的话：“东南北三面你都提了，怎么单单不提西面。” 　　“西面……”李秃子一脸困惑：“西面委实没有什么山贼。” 　　“再仔细想想，当真没有么？” 　　“往西不远，便是凉州界，那里委实没有什么山贼，是凉州王的地盘……” 　　说到这里李秃子心中一咯噔，抬眼看向和珅。 　　和珅点了点头。 　　李秃子脸上神色变化，如果和珅当真从凉州来，委实是招惹不起。 　　“阁下既然是凉州的人，何故来到此地？”李秃子现在依旧是将信将疑。 　　“凡事都要与你说么？”和珅冷哼一声，随即叹了口气：“我有要事在身，不便细讲。” 　　“当真是程大王的人，倒是在下失礼。还请先生移步到我家山寨，让我稍尽地主之谊。” 　　和珅略顿了顿，道：“如此也好，容我收拾一下东西。” 　　说罢，冲朱家兄弟点了点头：“你们也随我进来。” 　　朱家兄弟今日当真是遭了无妄之灾，无端端招惹一伙山贼，闹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却是没想到，这和珅竟然同样是个山贼。 　　此刻也是无计可施，便随着和珅走进屋里，按和珅的吩咐将门带上。 　　门几乎刚刚关好，和珅便将后窗推开，压低声音道：“快走。” 　　朱家兄弟一楞，刚才和珅口若悬河，威风凛凛，怎么刚刚进屋就怂了。 　　和珅也没空搭理他们，自己先溜要紧。他翻窗跳出了屋子，朱家兄弟对视一眼，也随和珅跃了出去。三人同行，没命向远处狂奔。 　　李秃子委实没有放过和珅的念头，不管他是否是凉州的人。若是假的杀了也没什么，若是真的……蛤蟆寨的人最是睚眦必报，不能让消息走漏出去。 　　“大哥，屋里的人好像跑了。”手下道。 　　李秃子一脚将房门踹开，里面已经是人去屋空。李秃子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大手一挥道：“快追。” 　　和珅为首，领着朱家弟兄往前逃。和珅最是没有气力，不多时便跑得气喘吁吁。一开始是他领着朱家弟兄，后来甚至是朱家兄弟拖着他。 　　三人逃到一片枣林中，委实累得够呛。和珅扶着胸口，道：“追……追上来没有？” 　　朱七回头看了一眼，道：“好像没有。” 　　“咦，怎么没有，莫非他们迷路了。”和珅呐呐道。 　　却说李秃子领着人一路追过来，他骑着马，手下人在地上跑。 　　前方突然出现两个人，都是七尺身材，虎背熊腰。左边一人手持一根短矛，眼见李秃子骑马奔来，手中短矛脱手而出。 　　飞矛直接取了李秃子的性命，二人大踏步而来，撞进了人群当中。 　　二人也不吭声，出手干净利落。李秃子这群匪贼，几乎一碰面就被击溃了，有人吓得往外逃，也被追上去砍了脑袋。 　　片刻之间，这七八个匪贼便抛尸当场。 　　突然出现的二人也不说什么，将兵器在敌人的衣服上擦了擦，之后向和珅逃离的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此时，和珅还没有喘匀气，朱家兄弟也累得够呛，三人不是不想逃，委实是跑不动了。 　　朱七问：“你不是蛤蟆寨的人吗，怎么还要逃？” 　　蛤蟆寨程大雷的恶名，就连朱七这样的人也是听说过的。 　　和珅摆摆手：“蛤蟆寨也有不能打的。” 　　他抬眼看着二人，道：“你们两个今后打算怎么办？” 　　一句话触动了朱老大的心烦，遭遇今天这样的事，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巨大的侮辱。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当场。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看你两人都有一身本事，正是该做些大事的时候，日后何愁没有女人。” 　　“做什么大事？”朱老大问。 　　“天下大乱，是英雄出世的时机，咱们该择一明主，辅佐他打下江山，日后封王拜相，方才是男人该做的事。”和珅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凭你被人追得像兔子一般，还想做大事？”朱七冷哼一声。 　　“再等两年吧。”和珅靠在大树上：“再等两年，你们就知道我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了。” 第896章 非偷即抢 　　李秃子直到现在没有追上来，和珅心里也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有勇气返回头查看具体情况。 　　纵然足智多谋，老奸巨猾，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一路往东走去，还不知会碰到多少凶险，凭自己一人是应付不过来的。所以，和珅才想将朱家兄弟招至麾下。一路上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也有人服侍。 　　朱老大看着要老实些，遭遇这样的事，一时心里看不开。杵在旁边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朱七要机灵些，从一开始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和珅。 　　“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给我们弟兄出路？” 　　和珅不答反问：“你们还想回朱田庄么？”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出为难。今天朱家遭此大难，同村之人不过有人去报了个讯，却无人敢站出来帮一把。朱田庄几十户人家，多少出来几个男人，也不惧李秃子一伙。 　　就算不提这件事，朱家发生这等事，弟兄两个在村里也是一辈子抬不起头。 　　和珅看着这一幕，动手他不行，揣测人心他却是一等一的高手。看着二人这幅模样，他心中已有了七八分把握。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你们愿做一辈子猎户瓜农，咱们就此别过，日后怕也不会再见面。若你没还有些男儿血性，便随我往东走，日后有你们出头的机会。” 　　弟兄二人已经有些动心，但故土难离，让他们舍弃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也是不易。 　　“你不是凉州的人么，为何要往东走？”朱七问道。 　　不得不说，第一印象是最深刻的。朱七初见和珅时，他就是个饥不择食的偷瓜贼，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和珅一时语结，他也不好说自己已和凉州划清界限，如此程大雷的虎皮就没办法用了。 　　不过他反应是快的，立刻便打起精神，没令朱家兄弟看出什么。 　　“我有要事在身，具体情由不能与你们说。”和珅整了整衣服站起来：“实不相瞒，我乃是是凉州程大王麾下总管和珅。信不信我全在你们，随不随我走也在你们。” 　　和珅这下开口，顿显得器宇轩昂。朱家弟兄对视一眼，朱七道：“大人，容我们商量一下。” 　　“好，我在外面等你们一炷香时间，想好了咱们一起上路。” 　　说罢，和珅走出了枣树林。此刻天已经快亮了，东方露出鱼肚白。和珅往朱田庄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仍想不明白李秃子为何没追过来。 　　难道真的是迷路了。 　　冥冥之中，似乎觉得有眼睛盯着自己。和珅挠了挠头，仍是想不明白。 　　过不多久，朱家兄弟从林子里走出，看模样已经商量出主意。 　　和珅转过身，双目炯炯的看着二人。 　　二人表情都有些尴尬，朱田庄是待不下去了，可随着和珅往前走，前方又会是什么在等着自己。 　　“我们兄弟日后供和大人驱使，和大人让我们往东，我们不敢往西。” 　　和珅到没有太大反应，他招招手：“走了。” 　　继续往南走，过不了多久便是扬州界。当然，如今的扬州是李星统治，他现在再立大武朝廷，与戎族隔江对峙。 　　人烟渐渐稠密，也越来越繁华。江南之地，很少有战火波及，于是人们多能安居乐业。和珅从凉州苦寒之地而来，也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一处繁华所在。 　　和珅身上还有些银子，便置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也给朱家兄弟换了衣裳，又在铁匠铺中为二人置办了兵器。 　　朱老大用两柄开刃砍柴斧，朱七用一柄三棱钢叉，如此装扮起来，倒是威风得紧。 　　朱家兄弟是穷苦出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从小到大，鞋都没穿过几双，平日不是赤脚便是打草鞋。因为随在和珅身边，才算抖了起来。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慢慢才算习惯。 　　“老爷，咱们下一步往哪儿走？”朱七问道。 　　“着什么急，日后有你们的荣华富贵，瞎问什么。” 　　和珅呵斥一声，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没了主意。他倒是一路往东，去投奔李行哉。无论如何，李行哉都会收留自己。眼下在李星的地盘，和珅之所以舍近求远，是因为在他眼里，李星实在不是争天下的人才。 　　这都是次要的，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他身上没银子了。 　　出凉州时带出来一些，折在朱田庄一批，随身带着的几十两银子，到现在已经挥霍得差不多。和珅是受不得苦的，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忍饥挨饿也就算了，到了这人间世难道自己还要受苦。 　　最要紧的是搞一笔银子花销。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若是程大雷，夜里找那个大户人家劫一笔，便足够挥霍。可和珅没有程大雷的本事，看身后朱家兄弟两个，实在也不像会做贼的。 　　早知道就多从凉州带些宝物出来，自己何必将账和程大雷算得那么清楚。 　　他领着朱家兄弟在街上乱逛，茶馆酒肆，专往人群密集处转，经过一天折腾，他心底已经有了主意。 　　此地是扬州南康城，城主名叫祝山海，最爱炼丹修仙。这也是江南一地的风气，土地富饶，又无兵马之乱，豪门贵族多愿修长生道，整日参禅打坐。 　　今夜在酒楼歇了，朱家兄弟不久便呼呼大睡，和珅又在脑海中把计划过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后方才放心。 　　拍醒了朱家兄弟，二人睁开眼都有些迷糊：“老爷，做什么？” 　　“穿好衣服，拿上兵器，随我去做些事。” 　　二人稀里糊涂，随着和珅出了酒楼，仍不知和珅要去做怎样的事。 　　和珅想了想去，所想出来的主意不过偷和抢二字。若给他时间，他当能谋一盘大局，得一笔金银，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可是，和珅实在不想在南康城浪费太多时间，所以还是偷和抢更直接些。 　　南康城的城主慕道，城里有座道观最是兴旺，和珅今夜的目标，便是烧香拜神的灵虚观。 第897章 火烧灵虚观 　　灵虚观占地极广，和珅在白天已打听好具体位置。找起来也是极好找的，遍览南康一城，除了城主府外，便是此地建筑最为豪华。 　　过不多久，和珅三人便来到灵虚观外。他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草图，道：“算起来，银钱当在观主的屋子内，朱老大你在北面放火，将人引过去，朱七你手脚利索，潜进去取了银两出来。” 　　朱老大和朱七面面相觑，此刻才明白和珅半夜叫他们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老爷，咱们这不是做贼么？”朱老大。 　　“什么做贼，不义之财，人皆能取之，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取。” 　　朱七嘀咕一句，道：“这不还是做贼么，俺村里先生都说了，不问自取便是偷，别人的东西咱们不能碰。” 　　和珅白了他们一眼，耐着性子解释：“你们想想，这群老道住这么好的地方，顿顿吃大肉，喝大酒，玩女人，可有种过一天地，养过一头猪？那他们吃的肉，吃的粮食都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在种田，谁在养猪？” 　　朱七和朱老大愣了愣，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都是你们这样的人呐。”和珅苦口婆心道：“你们种地，他们吃粮，你们养猪，他们吃肉。依你们弟兄说，该怎么办？” 　　“劫富济贫，咱们这是替天行道。”朱老大咬牙切齿道。 　　“着啊。有你这替天行道四个字，就算入了我们这一行了。”和珅循循善诱。 　　“我们都去做事，你做什么？”朱七问。 　　“我么……”和珅顿了顿：“你看我想翻得过墙的人么，我在这里等你们。” 　　兄弟两个已经着了和珅的道，再难脱身。二人按照和珅的吩咐，翻墙进入灵虚观。 　　和珅候在外面，等着弟兄传回消息。他习惯了发号施令，居中谋划，其实执行力并不强。也不知弟兄二人这件事能不能做好，如果还这笔银钱到手，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做了。 　　过不多时，灵虚观已经着起火来，然后就听见大呼小叫的救火声。 　　和珅也不知朱七兄弟会不会被抓住，对于二人的性命他倒不如何在乎。一场大战，如朱七这样的人临阵不知会死多少，和珅若有仁慈心肠，也成不得今日地位。 　　不过在蛤蟆寨混了几年，他多多少少沾了些山贼习气，否则也做不出放火抢银的事来。 　　却说朱七与朱老大潜入灵虚观，朱老大放火，朱七去找银子。结果刚绕过两栋屋子，朱七便转迷了方向。 　　谁能想到，灵虚观竟然这么大，转过一栋楼还有一栋楼。没多大会儿，便不知身在何地。 　　和珅却是不知道，此刻灵虚观的大殿顶上趴着两个人。 　　一个人啧啧出声：“和大人好俊的手段，刚到南康城，便放了场大火，是咱们蛤蟆寨的气派。” 　　另外一人道：“可惜就是这弟兄俩手脚不利索，还得历练呐。” 　　这二人不是别个，正是蛤蟆寨过来的刘发财与白元飞。如今凉州境内风平浪静，也无二人可做的事。程大雷索性便将二人派了出来，沿途跟着和珅。 　　一是看和珅会投奔何处，二是沿途有个闪失，他们也好出手照应。 　　不久前李秃子等匪贼，便是由二人出手照料的。不然的话，和珅也不可能一路平安走到此地。 　　“看这样子，朱家兄弟要失手呐？”刘发财呐呐道。 　　“走吧，该我们去做事了。”白元飞起身站起，身子飘摇坠地。 　　二人都是做惯这种事的，根本不用商量，便已经分工明确。 　　刘发财四处放火，白元飞潜入屋内盗银。 　　此时节，朱七和朱老大已经碰在一起。大火四处燃烧，兄弟二人口干舌燥，已经分不清路。 　　“大哥，咱们往哪儿走？” 　　“我怎么知道往哪里走……”朱老大急的头晕眼花。 　　此刻砰地一声，一物从天而降，倒是吓了两兄弟一跳。定睛看去，却是一袋银子。 　　二人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胡乱将银子装在身上，却仍不知出去的路。 　　只听得咚咚声响，有瓦片砸在地上，兄弟二人也是鬼使神差，顺着瓦片指点，没多久就来到墙边。 　　看到墙便知道出去的路，二兄弟打脚上墙，没多时便逢到和珅。 　　此时此刻，刘发财也与白元飞碰到一起，白元飞发现刘发财手中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怎么回事？”白元飞问。 　　“好像是这里的观主，背着老贼撞见了，手脚还挺硬，被我砍了脑袋。”刘发财道。 　　“我不管你杀的是谁，我是问你为什么拎着他的人头。” 　　“喔，一时着急，倒是忘了。”刘发财将人头撇到一边：“事情已经成了，咱们也赶紧撤吧。” 　　白元飞点头应承，二人相携离开灵虚观，没过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二人离开时，灵虚观已经成一片火海。 　　和珅也与朱家兄弟碰着面，三人快步离开，候在城门口。天刚亮，城门方才打开，便第一时间离了城。 　　一口气跑出几十里，三人才歇脚清点昨夜的收获。将兄弟二人昨夜抢得的银子都聚在一起，都是十两一个的银锭，足有七八十枚，便有七八百两银子。 　　和珅松了口气，有了这笔钱，他的许多谋划都可以办下去。 　　朱家兄弟两个也兴奋莫名，经过昨夜一顿折腾，二人也仿佛放出了天性，只感觉曾经二三十年的日子都算是白活了。 　　言谈话语间，便说起昨夜的经过。这对弟兄二人来讲是一件奇事。怎么就会有银子从天而降，怎么就会有瓦片指路。 　　“肯定是上天可怜我们，我们这是替天行道呐。”朱老大感慨道。 　　“是呐，是呐，替天行道。”和珅笑眯眯的说着，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打鼓。 　　他不信鬼神之说，这件事很明显是有人暗中相助。可究竟是谁，和珅也想不明白。 　　也不知对方居心是善是恶，和珅如今也揣测不明白，只能暂将这困惑压在心底。 　　收拾好银子，带着朱家兄弟继续赶路，一路往东行，直奔东海方向。 第898章 落难鳄鱼寨 　　离了南康城，和珅买船下江，又花费一些银子置办了两个随身伺候的丫鬟。 　　扬州女子以温柔婉丽天下闻名，主要是价格便宜。连船带丫鬟，也不过一百余两银子。 　　客船顺流而下，一日千里，如此和珅方才觉得日子好过些。自从出了凉州，一路上自己吃了多少苦头。颠沛坎坷，好几次性命险些丢了。如今才算是找补回来一些，可以令和珅松口气，筹划接下来的事。 　　朱家兄弟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锦衣华服，日日美酒佳肴。朱老大心里还有些忐忑，自己这几日算是将一辈子的福都享尽了。会不会接下来等着自己的都是厄运…… 　　不过话说回来，替天行道，用别人的钱济自己的贫，这感觉委实不错呐。 　　一路风平浪静，倒也无甚事发生。慢慢，朱家兄弟也觉得有些无聊，话里话外探听和珅的口风，想要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 　　对于这件事，和珅是半点口风不露。而他心里，也委实已经有了打算。 　　走水路而非陆路，不仅因为和珅奢于享受，也是因为他觉得水路安全些。这年头，兵荒马乱，匪患猖獗，多的是想劫一笔发家致富的山贼。无论如何，水上的贼寇毕竟少一些。 　　一切如和珅所料，这几日果然没什么事情发生。但他还是算错了一件事，水上的贼寇的确比陆上少，但并不是没有。 　　和珅这几天过着悠闲日子，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两岸水贼眼里的肥羊。之所以他们忍到现在还未动手，主要原因是没想好该由谁动手。 　　在一次靠岸补充物资的时候，和珅的船上被人贴了红纸。和珅做过山贼，但他的确不太懂水贼的规矩。船头贴了红纸，便代表这笔货已经有主。在他们未动手前，其他人不能插手。当然，如果势力足够强，拳头足够大，任何时候都可以无视任何规矩。 　　这一日船离开京口城，算起来距离扬州城已经不远。这是李星的地盘，和珅也不得不老实待着。以蛤蟆寨和李星的关系，如果自己落在李星手里，估计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前方出现一道弯口，江流的速度湍急起来。朱老大降下船帆，让船速变慢，好度过这段激流。 　　正这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两艘小船，急匆匆而来。 　　“老爷，老爷……”朱七唤了两声：“对方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来者不善呐。” 　　和珅出了船舱，也察觉了这伙人的敌意。不过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此刻虽惊不乱，道：“你们两个水性怎样？” 　　“够呛。”朱家兄弟异口同声答道。 　　朱家兄弟都是普通的农夫，也没什么水性，顶多会几下狗刨。而偏偏和珅也是个旱鸭子。 　　和珅变得慌乱起来。 　　两艘小船迅速靠近客船，从船上窜上来十几个人，都是做惯这种买卖的。三两下便翻到船上，将和珅几人围在当中。 　　朱家兄弟将和珅护在身后，各自握紧兵器，低声道：“老爷，咱们跳江逃吧。” 　　和珅倒是有跳江的心，可这一段水流湍急，鹅毛见水都能沉底。以他的水性，估计跳江便是死路一条。 　　这帮水贼选在此地动手，看来定是有计较的，并不是第一次出来做买卖的生手。 　　一个额头生着黑痣的水贼道：“我们是鳄鱼寨苏老大的人马，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老子给你们留个全尸。” 　　朱七与朱老大握住兵器，此刻便要与敌人动手。到现在这种状况，除了放手一搏，拼个你死我活也没有别的法子。 　　“且莫动手，且莫动手。”和珅笑着分开二人，抱了抱拳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苏老大的人马，这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和珅如此镇定，倒是令对方刮目相看。对方上下打量和珅一眼，道：“你认得我家寨主？” 　　“我未必认得你家寨主，你家寨主当一定认识我。” 　　“好大的口气。” 　　和珅笑了笑：“好汉如何称呼？” 　　“鳄鱼寨苏老大麾下王大虫，江湖朋友送个小小的匪号，唤作九头泥鳅。” 　　和珅委实没听过这个名号，透着一股没文化劲儿，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他抱了抱拳：“倒是如雷贯耳，在下久仰大名。都是江湖兄弟，诸位今天要发财，兄弟我也不好挡你们的财路。只是不知诸位兄弟想发小财还是发大财？” 　　“小财如何讲，发大财怎么说？”王大虫此刻也来了兴趣。 　　“如果只是发小财，兄弟我手上还有几百两银子，送于弟兄们做酒钱。至于我们几人的性命，诸位想留便留，如果不想留的话，一刀宰了我们，也怨不得诸位。” 　　“喔，你倒是个明白人。”王大虫笑了笑道：“那发大财又怎么说？” 　　“若想发大财的话，就引我去见你家寨主。闻名许久，素未谋面，发大财的法子我见了他再说。” 　　王大虫皱眉想了想，上下打量和珅一眼，一挥手道：“来人，绑了，运回水寨。” 　　连和珅在内，包括两名随船的丫鬟，全部套上绑绳。鳄鱼寨的人马押着几人，乘船返回自家水寨。 　　不得不说，鳄鱼寨也是摆的上台面的存在，干的虽然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却很受江湖规矩。完全不是李秃子一伙人可以相提并论。一路上对两名丫鬟也没有用强。 　　其实事到如今，和珅已放弃保住这两名丫鬟的心思。这个时代，人命不如草，这二人是他花了十几两银子买来的，如骡马一样都是货物。损失了自然可惜，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路赶到鳄鱼寨，粗略看去，此地有千余人马，倒是易守难攻的格局。很明显，是大江沿岸，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朱家兄弟忧心忡忡，跟随和珅做事，别还没等到发迹的机会，就先折在水贼手中。 　　相比之下，和珅却是不慌不忙。不怕对方势力庞大，怕的是对方摆不上台面。像鳄鱼寨这样的存在，垫一垫脚尖，勉强也能同和珅说得上话。 第899章 奇货可居 　　鳄鱼寨的老大名唤苏奋，有个外号唤作鬼头蛟，乃是大江两岸有名有姓的绿林人物。 　　王大虫回来后，将发生的事与鬼头蛟说了。他听到后也是大呼不可思议，这是谁呐，口气如此大。这片地界，难道来了不得了的过江龙。 　　“把人请上来，让我过过目，瞧瞧是那尊大神来了咱们这里。” 　　和珅一伙被绑着来到聚义厅。鬼头蛟端起茶杯，抬眼打量了和珅一眼。倒是个器宇轩昂的出众人物。 　　慢吞吞抿了一口茶：“阁下怎么称呼呐，我先看看鳄鱼寨这座小庙容不容得下。” 　　和珅想抱拳唱个诺，可双手却被绑在身后，他无可奈何道：“蛤蟆寨和珅，见过苏当家。” 　　啪。 　　鬼头蛟手中的茶杯脱手砸在地上，砸得粉粉碎。他腾地一下站起，目光诧异的盯着和珅。 　　他之所以如此惊讶，倒不是和珅的名字，完全是因为‘蛤蟆寨’这三个字。 　　人的名树的影，天下之大，恨程大雷不死的人是多的。但也有许多人将他当成榜样楷模。能够掌握一州之地，一举一动便左右天下局势，的确是许多人所追求的目标。 　　尤其是鬼头蛟这样为祸一方的水贼恶霸。 　　他认认真真打量和珅一遍，脑海中也记起了和珅这个名字。愣了一会儿，随之笑了笑道：“程当家的为人我是相当佩服的，都是江湖兄弟，如果真的是蛤蟆寨的人，当然要以礼相待。只不过现在这世道，人心不古，多的是人冒充蛤蟆寨的英雄，招摇撞骗，混吃混喝。老实说，这种事我也碰上过几次，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把那些混蛋腌了下酒。” 　　“不知苏当家如何才能相信？” 　　鬼头蛟见自己一番话没有唬住对方，倒是有些将信将疑。万一对方口中的话是真的，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他示意左右，为和珅几人松绑，随后道：“传说程当家有两件宝物，阁下可否知道？” 　　“大当家身上的宝物何止两件，不过若说最出名的，第一该是黑牛，第二便是重一百单八斤的鬼面斧。如果说第三件，便是传自明帝的匹夫剑。” 　　鬼头蛟点点头：“来人，看座。” 　　有人搬了椅子过来，和珅坐下后方才松了口气。考验尚未结束，但自己目前已经稳住了局势。 　　“我对程当家慕名良久，只可惜缘悭一面。不知日后可有在程当家面前受教的机会。” 　　和珅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件事如果搁以前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现在嘛……” 　　“现在怎样？” 　　“现在我和程大雷闹翻了，算是和蛤蟆寨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所以，我也帮不了你。” 　　鬼头蛟皱起眉头，心中反而信了和珅几分。若是坑蒙拐骗之徒，当会编出一个可信的理由。而不是说自己离蛤蟆寨而出。 　　“先生为何要离开凉州，能在程当家麾下做事，当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其中情由恕在下不愿详谈，眼下有场大富贵，不知苏老大愿不愿意插手。” 　　刚才鬼头蛟已经听王大虫说过这件事，此刻难免勾起了几分好奇心。问道：“先生要与我怎样的富贵？” 　　“在下此次离开凉州，原想另投明主，再开乾坤。苏老大可愿意随在下一起，走出这鳄鱼寨，成一番大事业。” 　　鬼头蛟笑了笑，道：“我鳄鱼寨上千兄弟，不纳皇粮，不守王法，与弟兄们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大秤分金银，何其逍遥自在，为何再去趟这浑水？” 　　和珅摇摇头：“如果苏老大只愿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山大王，是在下看错了人。苏老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鬼头蛟抬起头，与和珅目光相撞，见对方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似乎拿准了自己的心思。 　　和珅没有看错鬼头蛟，他既然每天巴巴的打量凉州的消息，以程大雷为楷模榜样，所图自然不是一个小小的山大王。 　　鳄鱼寨在大江两岸势力不小，但也仅限于此。鬼头蛟如果想再向前一步，必须打破目前的局限。 　　自古当贼两条路，要么揭竿而起，要么招安投靠官府。 　　鬼头蛟倒是很想走第一条路，可他手上这点人马，占山为王，抢劫一下过往船只还可以。但如果真一头扎入这乱世中，与各路诸侯争天下，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鬼头蛟只能走第二条路。眼下，和珅将这条路送到了眼前。 　　“来人，上茶。” 　　鬼头蛟满脸堆笑走到和珅面前，道：“不知是和大人大佬，失礼之处有怪勿怪。不知和大人打算投那一路诸侯，若能为在下指点一条出头之路，在下感激不尽。” 　　“这个……我暂时没想好。” 　　“呃，奇货可居，待价而沽。苏当家可以把我到了此地的消息放出去，看各路诸侯会出什么价码。如果价钱合适，自然一切都有得商量。” 　　鬼头蛟眼前一亮：“此计妙啊。” 　　霎时间，鬼头蛟对和珅佩服不已。不愧是程大雷的左膀右臂，方才想得出这样的鬼主意。和珅若是登门毛遂自荐，不管他有多大本事，都算有求于人。但等着各家诸侯登门，这主客的身份便倒转过来。 　　想着和珅能在短短时间内，将程大雷辅佐成一方枭雄。自己跟在他身后，最起码也能混个将军吧。 　　鬼头蛟立刻将和珅奉为上宾，为他在鳄鱼寨安排了住处。一面按他的吩咐行事，一面大摆酒宴款待和珅。 　　之所以这种做，也是为了与和珅搞好关系。他现在是暂时不遇，日后肯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等他真的抖起来，再与他搞交情便晚了。 　　另外一方面原因，也是探探和珅的真假。至少知道现在，他还没拿出什么真凭实据。酒席宴间，鬼头蛟话里话外打探蛤蟆寨的情况。 　　和珅拣不重要的事情与他说了两件，说得绘声绘色，倒是唬得鬼头蛟不轻。 　　一般情况下，只有对方讲道理，懂规矩，和珅都可以搞得定。他真正怕的，是那些不懂规矩的愣头青。 第900章 待价而沽 　　没过几日，和珅出现在江南的消息便已经传开。 　　鳄鱼寨的耳目是多的，世间也没什么比流言传得更快。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迅速传遍大江两岸。 　　人人都知道和珅与程大雷闹翻了，现在已经是一刀两断，划清界限。眼下暂时在鳄鱼寨落脚，想着再投一路诸侯。 　　鳄鱼寨附近的大小势力，可以说是闻风而动。大家都知道和珅的能力，程大雷可以在短短时间内折腾出一方天地，其中至少有和珅一半功劳。 　　若能得和珅辅佐，不说赶上程大雷的势力，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所以这几日内，陆陆续续有人赶到鳄鱼寨，鳄鱼寨门前人流络绎不绝，甚至有人满为患的趋势。 　　这一日，一艘客船来到鳄鱼寨前。当洪了从船舱内出来，看到面前的景象时，整个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鳄鱼寨大门前，挤满了人，港口上停泊着各样大小船只。都是附近的势力派来的。 　　其中许多势力，目前还在战争状态，他们可以放下矛盾，在此地保持和平共处当真是一件稀罕事。 　　如此，也说明了和珅的名望。 　　洪了走上港口，身后只带了两名随行的伴当。这次请和珅出山，李星并未亲自，只是洪了独自前来。 　　他曾与和珅照过面，也确定一下传言是真是假。 　　当洪了出现后，鳄鱼寨门前的议论声安静了几分。大家都知道洪了的身份，他现在是李星麾下首屈一指的红人。而李星作为江南一帝，说起来也是帝国的正统继承人。 　　鳄鱼寨附近的几家势力，还颇有几家名义上归顺李星。 　　红了也没有与其他人闲谈的心情，来到大门前，迈步就要上山。 　　紧跟着便被人拦下了，王大虫粗着嗓子道：“喂，懂不懂规矩，排下队懂不懂啦，有没有先来后到。” 　　“喂，瞎了你的狗眼，这是……” 　　身后的随从呼喝出声，却被洪了伸手拦下了。 　　“这位大哥，我们初来乍到，的确不懂此地规矩。敢问大哥此地有什么规矩？” 　　洪了虽然年纪不大，但模样端正。说话一板一眼，颇有上人之风。 　　“和先生在我们山寨歇脚，一路风餐露宿，端是要好好休养几日。最近是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哎，我们这里庙小，装不下大神呐。” 　　洪了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心领神会。他冲身后招招手，随从将箱子抬过来，打开一条缝，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足足五百两。 　　见到银子后，王大虫立刻换了模样，咧着大嘴道：“我就说嘛，我一看你就和其他人不同，是个有本事的，有能为的。说实话，和先生在等的就是您这种人呐。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洪了此刻才明白，这水贼是见钱开门。谁给的银子多，谁就能先上山，先见到和珅。怪不得这里聚了如此多的人，原来是这般缘由。 　　不得不说，这种事还颇有蛤蟆寨的风格。 　　无利不起早，见钱眼方开，就算铁公鸡在面前过，也得想法设法拔下毛来。 　　洪了给的银子多，自然能第一时间上山。 　　在王大虫的指引下进山，洪了面不改色，却在悄悄观察着鳄鱼寨的布局。鳄鱼寨地方虽然不大，但却内藏锦绣，真如果想要派兵攻打，怕是会很折一批人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目前洪了在李星麾下做事，一动一行想得都是攻城略地的事情。 　　在鳄鱼寨的后院，见到了和珅。他正坐在一颗大树下饮茶，蝉鸣喧嚣，茶叶沉浮，倒是一番静意。 　　洪了快走几步来到和珅面前，微微躬身道：“和先生，在下洪了，眼下在江南做事，与和先生见礼。” 　　王大虫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咧咧嘴。瞧瞧，人的命树的影，这和先生果然是个有本事有能为的，洪了是身份身份，见到他也要行礼。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能让自己发大财，果然没有诓骗自己。 　　朱家兄弟此刻也是昂头挺胸，这几天发生的事大家都见到了。和珅的名头一放出去，鳄鱼寨便门庭若市。多少达官贵人，往日自己能与他们说句话就算祖坟烧高香了。现在却是点头哈腰，见到自己反倒像是见到了大人物。 　　说来说去，随着和珅走出朱田庄是没有错的。当初不随着他一起出来，怎有今日的地位。 　　无论如何，朱家弟兄也算抖了起来。 　　和珅端起茶杯，吹掉上面的浮沫，细细抿了一口，方才抬起头看了洪了一眼。 　　“你……”和珅皱眉若有所思：“我好像见过你。” 　　洪了点点头：“以前去拜访过程当家，与和先生见过面，那时我还是个道士。” 　　和珅这才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矮凳：“坐吧。” 　　洪了这才坐下，但只坐了一半，道：“听说和先生来了此处，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请和先生出山。和先生若到扬州，我目前的位置是和先生的。” 　　和珅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已和程大雷闹翻。” 　　“倒是听说过一些。” 　　“你知道我们是为什么闹翻的么？” 　　洪了摇摇头：“还没敢请教。” 　　和珅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半晌才收回目光，道：“你却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性格闲散，说是胸无大志也好。并不想过这打打杀杀的生活。可程大雷这个人不地道啊，整日只想着逐鹿天下，我一次又一次劝他，可他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索性，我便离开凉州，来到此地，看一下大好河山。” 　　“在下却是听说，和先生有出山的心。” 　　“谣言而已，骗骗一般人还好，不该骗过你这样的聪明人。”和珅叹了口气：“我现在委实是累了，只想过几天闲散日子，打打杀杀的事和我已经没关系了。说来，是麻烦先生白跑一趟了。” 　　洪了站起身来，抱拳告辞。和珅抬眼看着远处，也为答言，随意的摆了摆手。 　　走出好远，洪了回头看了一眼，见和珅静坐饮茶，果一番出世气派。 第901章 风生水起 　　洪了离开鳄鱼寨后，立刻驾船返回扬州城。两地相距并没有多远，走的又是水路，只用半天光景便回了扬州城。 　　江南一地，李星最近正在招兵买马，也并无太要紧的事。李星派洪了前往鳄鱼寨，便等着他传回的消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星知道自己手下并无多少可用之人，所以对和珅还是颇为看重的。 　　见到洪了后，李星忙问此次见面的情形。听罢事情经过后，李星皱起眉头，道：“若他当真无心出山，这件事便麻烦了。” 　　洪了笑了笑，道：“什么无心出山，不过是托词而已。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定是和珅一手炮制的。说来说去，还是价码没谈拢。” 　　“做我江南的相职，已是我能拿得出手的最大诚意。他想要什么，话说回来，我能给他的，程大雷都能给他，更多的我也拿不出来。” 　　洪了想了想，道：“如和珅这种人，最是好个面子。这次灰头土脸从凉州出啦，虽然他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太光彩的经历。和珅今次折腾出这么大的事，何尝没有争一口气给程大雷看看的意思。” 　　“既然他想要光彩，我可以给他光彩。”李星道：“不就是想让我亲自去请么，我可以亲自走一趟。但万一我也请不来的呢，他是光彩了，我的面子可跌大了……” 　　李星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君，虽然天下未定，可他确实已有天子的气派。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这件事倒是难办起来。他可以礼贤下士，但如果和珅不给他面子呢？会损他天子的气派。 　　“不若派兵马攻打鳄鱼寨，将人先抢回来再说。”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洪了正色道：“如和珅这种人，即便能将他抢过来，怕他也不会真心辅佐。况若这件事传出去，天下何人还敢投靠江南？” 　　李星沉默片刻，点点头道：“言之有理。说来，还是不能用强了。” 　　“的确不可用强，但也绝不能让和珅走出江南。在鳄鱼寨附近关隘应该布下人马，如果他想走出江南，便……”洪了做出一个挥手往下斩的手势。 　　李星点点头：“吩咐下去吧，在鳄鱼寨周围屯上人马。如果和珅一旦想离开鳄鱼寨，便立即动手。另外，看来我不得不走一趟鳄鱼寨了。” 　　若能得和珅辅佐，李星是不太在乎颜面的。这次他已打算对和珅礼贤下士。 　　当然，假若和珅不给他面子，李星也未必会给和珅面子。 　　他能做出礼贤下士的事，但未必有礼贤下士的胸怀。 　　…… 　　洪了走后不久，和珅又见了几人，便推说累了，无论任何人再想见面，他都一概不见。 　　不得不说，和珅这次摆的派头很大。未必没有被洪了说中，他的确想争口气给程大雷看。 　　待人都走光了，鬼头蛟来到和珅面前，恭恭敬敬道：“最近两天可见了了不少人，就连江南李星都已经到了。和先生心里可有了打算？” 　　和珅摆摆手：“着什么急，再等一等，等得越久，价码就抬得越高。” 　　“是，是，一切听先生吩咐，先生说怎么办，我便怎么办。” 　　如今鬼头蛟对和珅可以说是心服口服，连李星都来请他出山。李星如今可以坐北面南的人物，以前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物。若能在李星麾下当场，岂是一个小小的山贼可比。 　　可看上去，和珅对李星还不太满意。那他的追求是什么呢……果然，跟在他身后做事，自己的确没有选错。 　　或者是自己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眼见和珅已经流露出些许倦意，鬼头蛟立刻告辞离去。言谈话语间，不敢有丝毫不敬。 　　鬼头蛟走回，和珅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只是很多话不能同鬼头蛟说。 　　他不算完全信任鬼头蛟，或者是，他从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一人。在蛤蟆寨许多年，却没混到什么朋友，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在离开凉州之前，他已对程大雷分析过天下大势。江南与北地之间，必然有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关键在于，谁会代表帝国与野原火决战。 　　江南李星，东海李行哉，是目前江南势力最强的两个。从心底出发，和珅很难对李星有什么好感，他还是更看好李行哉。 　　虽然李星目前是兵强马壮，但最终还是选择某个人。至少到目前为止，李星未展现出任何争霸天下的气魄。 　　但消息已经散出去许多天，至今尚未有李行哉的人出现。和珅心底难免有些忐忑，若是李行哉不派人来，自己倒是不好收场。 　　某种程度上，程大雷和李行哉有几分相似，二人都喜欢不按常理出牌。该不会李行哉顾忌与程大雷的情谊，不愿挖对方的墙角吧。 　　一想到此节，和珅更是忧心忡忡。按照李行哉的做事风格，完全有这种可能呐。 　　事实当然与和珅想的不同。李行哉也不觉得自己不能挖程大雷的墙角。东海与鳄鱼寨相距颇远，当消息传到东海时，李行哉便心动了。想着派人把和珅请过来。 　　不过，他仍有几分担心。鳄鱼寨位于李星的地盘，如果自己敢在对方的地盘现身，李星一定不惜代价弄死自己。 　　况且，李行哉对程大雷的人品还是了解的。知道这人无耻狡猾得紧，什么卑鄙无耻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和珅无端端离开扬州，出现在江南，谁知道会不会又是程大雷折腾出来的坏主意。若让和珅加入某家诸侯充当内奸，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对方的地盘折腾散。 　　只是不知道，程大雷这次打算对付的是谁。是自己，还是李星。如果他想对付李星，自己上赶着往前凑，岂非自讨苦吃。 　　想来想去，仍旧摸不准这件事情的脉络。可就如此放过和珅，李行哉也委实有些不甘心。 　　最后，他让楚云生走一趟江南鳄鱼寨，由徐问天随行保护，探一探和珅的口风。 　　假若当真是程大雷派出来祸害人的，也别藏着掖着。 第902章 文人相轻 　　楚云生同徐问天离了东海，乔装改扮，化作普通人，赶往鳄鱼寨。 　　他们和其他诸侯不同，李行哉与李星是有过命的梁子。一旦让李星知道他们的行踪，等待他们的结局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一路上二人都极其小心，生怕引起有心人的主意。有三两日的时间，便已赶到鳄鱼寨。 　　在黎明时分，趁着大门前还未聚齐太多人，二人叩开了鳄鱼寨的大门。 　　守门的王大虫被吵醒，心情自然谈不上有多愉快。直接伸出大手，道：“拿钱？” 　　楚云生和徐问天面面相觑，哪有刚上门就送钱的道理。 　　王大虫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明显是不懂规矩么。他被折腾得没有睡意，清了清嗓子道：“和先生目前还睡着，我可不敢为了你们去打搅和大人的美梦。” 　　楚云生与徐问天不敢在人前露面，所以才会在黎明时分上山。楚云生听到这话后难免有些着急，他抱了抱拳，开口问道：“不知和先生何时才有时间？” 　　“和先生那一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还有洗漱用饭，再喝一壶香茶，至少也要到下午才有时间见你们吧。你们第一次来，想见到和先生是不可能的。至少也有等上三两日，你看，还有等了五天的。” 　　“我们想早点见到和先生，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 　　“当然有办法，主要是看你的心意。心意够诚，就能早些见到。”说着，王大虫做了个搓手的姿势。 　　楚云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倒不至于完全不不懂人情世故。可这次他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银两。而这王大虫摆明了要狮子大开口，不狠狠的咬一口，是绝不会罢休的。 　　这当真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楚云生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在琅玡城受苦的经历。 　　他叹了口气，抱拳道：“在下是东海来的，见面是奢望了，无论如何要向和先生传句话，说是东海有人来了。我们等到和先生的回话立刻便离开。” 　　听到这话，王大虫愣了愣。如果拿不出银子，以往他直接便打发了。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必定是小门小户的小势力。也不值得和珅见一面。 　　可王大虫在这里做土匪，再如何也听过东海李行哉的名头。那是除江南李星外，此地最强的一路诸侯。况且，和珅也吩咐过，若是东海的人过来，要第一时间请他们上山。 　　对于和珅的话，王大虫可是不敢违抗。他顿了顿，随即哈哈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刚才兄弟我是同二位开玩笑，二位可别往心里去，请，快快有请。” 　　王大虫变脸的速度之快，实在令楚云生二人直呼不可思议。二人最想不明白的，是王大虫为何要变脸？ 　　二人随着王大虫上山，和珅当真是未起。知道是东海来人后，他立刻打起精神，连洗漱都顾不得。 　　盼了好久，终于是将他们盼来了。 　　双方在客厅见了面，楚云生未与和珅谋过面，此刻悄悄打量着对方。 　　和珅看看楚云生，再看看徐问天……两个人他一个人都不认得。他开口道：“是逍遥王派二位来的？” 　　“在下楚云生，如今在陛下座下谋职。这次奉陛下之命，特意来请和先生出山。” 　　和珅心中一激灵，如今李行哉已经登基称帝，倒是不可如以往那么随便。可随之念头一转，这楚云生是在暗暗警告自己呐。小小年纪，忒也目中无人了吧。 　　和珅本来热情的心肠冷了几分，摆摆手道：“在下才疏学浅，怕是到了东海也做不得什么大事。” 　　“陛下对和先生的才学十分看重，所以才派我们二人前来。只是不知和先生如何离了程当家，为何不愿在凉州做事？” 　　和珅抬起头看了楚云生一眼，慢慢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其中缘由，恕在下不愿详谈。” 　　“抱歉，是在下冒昧了。” 　　楚云生道了一句，目光若有所思。李行哉派二人过来，其实也未必说一定要将和珅招揽入东海，主要目的是探探和珅的口风。 　　而楚云生上山时，被王大虫一顿奚落，心中已经有几分不痛快。难免寻思，这和珅究竟有如何本事，我倒是要考考他。 　　他笑笑道：“我来之前，陛下说无论如何要请和先生出山。我也很想在和先生面前请教，不知和先生对帝国大势怎么看？” 　　和珅心中一动，这是要考我呐。随之无名火起，心道：你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考我。 　　从来文人相轻。 　　他压住怒意，满脸笑容道：“在下才疏学浅，又懂得什么天下大势。不知阁下有何看法？” 　　楚云生的确有一番见解，清了清嗓子道：“帝国首要的敌人是戎族，目前首要做的事，便是联合各路诸侯，共同击退戎族。” 　　“戎族可是强悍得紧？” 　　“戎族虽然强横，帝国并非没有英雄。江南李星，北地诸王，还有凉州程当家，只要将他们联合在一起，击溃戎族并非难事。” 　　和珅对这个看法十分不屑。如楚云生所说，的确能够击退戎族，戎族虽强，但不能长持。可击退戎族后呢，各家诸侯能够心平气和坐下来商议接下来的事么。帝国的问题并不是戎族带来的，也不会因为戎族的离开而消失。 　　和珅心中并无歧视戎族的看法，只要戎族打进了帝国，他就算一家势力。就像养蛊一般，需要解决的不是戎族，而是所有势力。 　　相比之下，楚云生的看法忒有些书生意气了。 　　虽然心底不屑，但他表面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他以手击掌，口中叹道：“妙啊，若按先生所说，天下定矣。在下本已厌倦了打打杀杀，先生有如此高才，去了东海更无在下用武之地。所以，怕是要麻烦先生白跑一趟了。” 　　说罢，他端起茶杯，缓缓吐出两个字：“送客。” 　　楚云生一顿，无可奈何的站起身，道：“和先生，再会了。” 第903章 飞黄腾达 　　楚云生离开后，和珅独自坐在那里，很长时间都在发呆。 　　有些事是离开凉州时便想好的。天下虽大，割据一方的势力有很多，但真正能入和珅眼中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他一开始便打算投奔李行哉，以李行哉对自己的了解，自己在加入东海后，不愁一身才华没有用武之地。 　　可有些事情同自己想得不一样。如今李行哉已成一方势力，手下文有楚云生、宋游渠；武有戚继光、马超、徐问天等人。自己到了东海，真的能有想要的尊重么。 　　在蛤蟆寨虽然没混到什么朋友，可当真没有人敢对他不敬。自己从凉州出来，寻找的下一个落脚处，总不能比凉州还不如吧。 　　这次李行哉并未亲自过来，只是派楚云生过来。而楚云生言谈话语间，也谈不上对自己有多尊重，如此看来，李行哉也并未太看重自己。 　　既然如此，自己何必跋山涉水去东海坐冷板凳。 　　如此，和珅不得不另做打算，改变原先已制定好的计划。 　　可是，除东海之外，自己还能去哪里呢？总也不能再灰头土脸的返回凉州吧。 　　“和先生，和先生……” 　　正在和珅愁肠百结的时候，鬼头蛟急忙忙跑过来，面有慌张之色。 　　和珅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问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来了，来了……”鬼头蛟结结巴巴道。 　　和珅皱起眉头，道：“谁来了？” 　　鳄鱼寨大门前，泊了十艘大船，披甲执戈的士兵从船上涌下来，列立在道路两侧。 　　这时候，李星才缓缓从船上下来，身后跟着一队亲卫。 　　和珅站在山上看到这一幕，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李星会亲自出现在此地。 　　到得鳄鱼寨大门前，李星冲身后亲卫道：“你们候在这里，等我下山。” 　　“陛下。”洪了露出紧张表情：“三思呐。”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李星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孤身上山，若有刺客之类的存在，李星一人关乎的可是国家兴亡。 　　李星笑着摆摆手：“勿虑，朕也不是手无寸铁之辈。洪先生同我一起上山，看谁能威胁到朕的安全。” 　　洪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前后两位师父，都算得上世外高人。虽然在加入江南后，亲自动手的机会不多，但洪了一人就能抵得上一队亲卫。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上山。鳄鱼寨的山并不高，走了几步就能看到山顶。 　　和珅看着这一幕，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随之撩开袍子，快步向下走去。 　　李星已经摆出如此姿态，如果自己再不识抬举，那就真有些给脸不要脸了。 　　“陛下……” 　　双方在半山坡碰面，和珅屈膝便要跪倒，李星快走几步，托住他的双臂。 　　“和先生，不必拘礼。若能得和先生相助，该是本王同和先生行礼才对。” 　　李星微微躬身，头低过和珅些许。 　　“言重了，言重了。” 　　在和珅面前，李星摆低了姿态。 　　和珅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请李星上了山。请他坐在大厅主座，自己坐在此席。 　　李星顿了顿，方才开口道：“和先生离开凉州之后，不知有何打算。鳄鱼寨乃是草莽之地，当不是和先生的久留之地。” 　　和珅叹了口气，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实不相瞒，在下从凉州离开后，已不愿做这打打杀杀的事。无非随便走走看看，游山玩水，打发一下光阴。” 　　李星心底颇为不屑，和珅这话说得可够暗的。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不愿辅佐自己。不过，他究竟为何不答应，李星心里还是想不明白。 　　再如何自己现在也是要人有人，要地盘有地盘，留在自己身边做事并不辱没他呀。 　　“和先生此话差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值此帝国存亡之秋，如和先生这等有本事有能为的人，怎可只求一人所安，至天下苍生于不顾。” 　　“在下才疏学浅，怕帮不到陛下什么。” 　　“嗳……”李星将手往外一推：“和先生的本事，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程当家能在凉州折腾出一番基业，少不得和先生的辅佐。本王这次过来，便是专程请和先生出山。” 　　和珅心底也在犹豫。之所以一直没选择李星，关键是觉得李星并非王霸之才。 　　但今天李星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相比李行哉的冷淡，李星对自己足够看重。不仅亲自出现在此地，而且将姿态摆得足够低。 　　人不能不识抬举，也不能给脸不要脸。 　　和珅想了想，心底已有了决断。罢罢罢，事在人为，李星如今兵强马壮，在自己的辅佐下，未必不可争霸天下。 　　想到此节，和珅长身而起，冲李星屈膝跪倒。 　　“属下愿为陛下做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星忙将和珅扶起，扶须笑道：“好好好，有和先生辅佐，我才是如虎添翼。我向和先生保证，在江南必让和先生施展平生所学。和先生不负江南，江南必不负和先生。” 　　和珅又向李星行了一礼，二人定下君臣之情分。在和珅心底，他也有些无语，自己本是冲着东海而去，怎么就加入了李星的阵营。 　　和珅随李星前往扬州城，不仅仅是他，还有鬼头蛟，王大虫等鳄鱼寨水贼，以及朱家兄弟，全都随和珅去了扬州城。 　　他们也算是咸鱼翻身，随着和珅一起飞黄腾达。 　　李星对和珅足够看重，亲自拨下一座府邸，包括一应伺候的丫鬟仆人。之后，又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介绍和珅同江南文武官员认识。 　　相比程大雷总用人压着和珅，李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珅刚到江南，便顶替了洪了的位置，现在他已是李星麾下第一军师。 　　刚开始的犹豫，眼下渐渐淡了。李星如此待和珅，和珅不会一点感激没有。现在，他已踏实下心肠，愿意为李星做事。 　　而刘发财与白元飞两个，见和珅已加入江南李星阵营，他们也无什么事做，便着急返回凉州，要将这个消息禀报程大雷。 第904章 不得不战 　　刘发财与白元飞还未回到凉州，楚云生已先一步回到东海，又过了一两日，李行哉便收到和珅加入李星麾下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后，李行哉愣了愣。他没有亲自见到和珅，所以也不知这件事的具体情况。谁知道和珅是不是程大雷派出来的谍子。仅仅根据楚云生的描述，也无法对这件事有具体判断。 　　不过终究有些失落，和珅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能收为己用，毕竟有些可惜。 　　“陛下，我观那和珅心高气傲，即便加入东海，也未必能真心为我们做事。”楚云生发觉李行哉有些不快，开口安慰道。 　　“木已成舟，现在也无法改变什么，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李行哉摆了摆手，他自然猜不到楚云生与和珅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也或许从一开始，和珅就没打算辅佐自己。 　　“我们还是聊聊下一步的计划吧？” 　　李行哉抬起头，看着面前诸人。 　　今日，东海文官武将齐聚此地，便是商议下一步的战略。 　　从长安回来后，李行哉一直也没闲着。一面招兵买马，一面巩固现有地盘，经过这么多日忙碌，这些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下一步计划，便是向外扩张。 　　在李行哉心中，他的首要敌人便是野原火率领的戎族。帝国的统治在野原火手中终结，而野原火的性命也该在他手中终结。 　　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同野原火叫板的资格。在最终的决战到来之前，他必须积蓄足够的势力。 　　李行哉想要向外扩张，目前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北上，进攻北地诸侯。二是进军江南，图谋李星的地盘。 　　不过，这两条路都不太好走。江南李星兵强马壮，李行哉还没能力和对方捉对。北地诸侯虽然是一盘散沙，可势力一旦进入北地，必然会和野原火相遇。 　　无论如何，眼下同野原火开战，还为时尚早。 　　说来说去，还是李行哉目前的实力不够强。处处树敌，却无有相应的实力支撑，如此才处处捉襟见肘。 　　围绕这个话题，大家已商议过不止一次。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商议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 　　“不若向江南进军，打下李星的地盘。”宋游渠道。 　　李行哉挥挥手：“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李星已经在边界屯兵，目的便是防范我们。现在我们并没有与李星开战的实力。” 　　正这时候，一小校急匆匆走进大厅，递上一份最新情报。 　　李行哉拆开来看，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随之，他又递给楚云生，楚云生看过之后，交给戚继光……阶下文武官员看了一遍，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大厅内一片沉默。 　　最新情报，李星已经开始调动兵马，向东海压过来。其目的昭然若揭，便是要吞下李行哉的地盘。 　　以现在双方的实力对比，东海实在没有什么胜算。楚云生紧皱眉头，心底加紧思索，看是否有破局之策。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纵然擅长谋算，可在这样的实力对比下，他也没有什么法子。 　　李行哉笑了笑，道：“诸位意下如何，不若我们逃到海上，再立海中一国，永生永世也不要回神州了。” 　　马超腾地站起，道：“陛下勿虑，江南兵马虽众，但谈不上有多强悍，两军对峙，不过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李行哉摆摆手，让他先坐下，道：“从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李星要吞下我们的地盘，我们身后已无退路，无非拼死一战而已。” 　　事到如今，以东海的实力，那容得他挑三拣四，寻找可以侵占的地盘。不知多少势力虎视眈眈，盯着东海这块肥肉。 　　他还没想好冲何处动手，江南便迫不及待打了过来。李行哉眼前并没有选择，唯有集中所有兵力，也李星正面一战。 　　李行哉隐隐觉得，这计划必然是出自和珅之手。在他未加入之前，江南与东海还是相处无事，李星的策略，也已防守居多。 　　但和珅刚刚加入不久，便转守为攻，调动虎狼之兵向江南扑来。 　　当真是一点过往的情份都不讲呐。 　　李行哉心底暗暗恼恨，第一恼的是和珅，第二恼的便是程大雷。 　　程大雷怎么将这狠货放了出来。 　　大战已迫在眉睫，李行哉也是不得不战。 　　而他心底也明白，这一战关乎江南的归属，胜利者将有资格与戎族决战。 　　…… 　　刘发财二人回到蛤蟆寨，将和珅加入李行哉麾下的消息禀报了程大雷。 　　程大雷得到情报后，也有些困惑。无论怎么想和珅都该投奔李行哉，程大雷也乐见其成。可怎么半路被李星劫走了。 　　不过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当初和珅离开凉州时，程大雷没有强留，如今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江南的情形怎样？”程大雷问道。 　　“启禀大当家，江南果然是富饶之地，街市繁华，人流鼎沸。”刘发财津津有味道：“许多地方热闹极了。” 　　帝国战火连绵，却当真很少有战火能烧到江南。所以在这个乱世中，江南一地还当真过来几年太平日子。 　　可是，怕这种太平不会维持太久了。算着，战火也该烧到江南了。 　　数十载繁华锦绣之地，将会成一片废墟。只是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恢复过来生机。 　　这段时间，程大雷也收到了北地的情报。果然没有被和珅料错，野原火刚刚安定下来，便迫不及待展开染指中原的步伐。 　　戎族在强大的外表下，内里未必一团和气，派系斗争十分严重。野原火为稳住目前的盘子，必须向前推进。 　　如车轮滚滚，当他停下时，也是他灭亡之时。 　　不过，北地诸侯太过不争气，豫州、青州……各地诸侯都没能阻止戎族侵略的步伐。 　　现如今，野原火已经占领了中原三分之二的城池。只剩下少部分城池，还在垂死挣扎着。 　　七月流火，这个夏天格外炎热些。当和珅加入江南不久，帝国大半土地陷入战火之中。 第905章 羞花之貌 　　一条大江分南北。 　　北地有京州、冀州、豫州、青州、幽州、并州、徐州。 　　江南有扬州、荆州、益州、交州。 　　目前帝国的局势是三帝临国。野原火占据京州，俯视中原；李星坐镇江南，据江而守；李行哉偏安东海，绞尽脑汁盘算自己手中的牌。 　　在乱世这场牌桌上，三人是手握筹码最多的豪赌客。 　　西北还有座凉州，程大雷窝在此地，鬼鬼祟祟盯着时局变化，手握利器，却坚决不肯出手。 　　在这场牌桌上，程大雷窝在一角，尽量低调，却谁也不知他手中藏着什么牌。 　　和珅抵达江南后，亲手挑起了大江两岸的战火。兴二十万大军，进攻李行哉占领的龙溪、钟离、落凤三城。 　　于此同时，野原火也在一步不停的扩充自己的地盘，侵吞北地诸侯。 　　大江南北，一片战火。 　　源源不断的战报传到凉州。程大雷虽然没有参战，但眼睛睁得很大，紧盯着帝国局势演变。 　　北地，野原火攻城略地，一路如履平地，北地诸侯没能对他形成有效的阻击。 　　程大雷暗暗思索，照眼下的局势估计，怕用不了一年时间，便可以统一江北。之后铁骑南下，便要与江南的诸侯碰上了。 　　眼下程大雷更为关注的，仍是江南的战争。李星已经起兵攻打东海，李行哉究竟能不能守得住，眼下程大雷也看不透。 　　“现在，咱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崔白玉问。 　　程大雷正翻看着最新送过来的情报，头也没抬道：“做什么？” 　　“野原火与中原诸侯开战，我们正好趁机扩张地盘，打他个腹背受敌，一鼓作气打到长安，也未必不可能。”崔白玉。 　　程大雷摇了摇头，道：“中原诸侯一触即溃，根本无法形成阻击野原火的力量。戎族本阵未动，凭我们一家是打不散他的。” 　　“趁机扩充一下地盘也好，从三水关进军京州，总能拿下一两座城池。” 　　“依你所说，的确可以做到，但意义不大。”这个问题，程大雷已想过不止一次：“不能消灭敌人的战斗力，一味扩张地盘，只会将我们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我们纵然能打下几座城池，可派谁人去守？如此不得不派兵进驻京州，本来戎族够不着我们，这下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围点打援。” 　　崔白玉点点头：“所以你的下一步打算是？” 　　“等。”程大雷口中吐出一字。 　　崔白玉皱起眉头，等的意思便是什么都不做。在这场波及整个帝国的战火中，唯独程大雷超然物外，仿佛与世隔绝。 　　他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可一味等待，却不主动出击，抓住与己有力的东西，这当真是一个正确选择嘛。 　　当然，程大雷也并非什么事都不做，除了收集情报外，他也在扩充兵员，囤积粮草。如今凉州的总兵力已达到十万，算是有了些家底。 　　而这几年凉州也没有什么旱灾涝灾，于是田地丰收，各地粮仓粮食堆积如山。 　　从没有什么天灾，天灾多是人祸起，没有人祸也便没了天灾。 　　所以凉州的百姓人人吃得肥头大耳，此地出生的孩童也比帝国其他地方更结实些。 　　不过越是如此，程大雷越舍不得毁了这太平。如今江南的繁华已被战火波及，难道再毁了这煞费苦心经营出来的凉州。 　　将手头的琐碎事物处理完，程大雷离开了书房。 　　沿着长长的走廊，程大雷一路来到后院。此时，苏樱正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绣花，樊梨花坐在另外一侧。 　　程大雷目前有两个夫人，关系谈不上有多好，但也没有多不好。相处也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 　　像今日这样坐在一起，倒是一件蛮稀罕的事情。 　　程大雷踱步靠近，轻轻咳嗽一声，二人恍然抬起头来。苏樱忙起身道了个万福，樊梨花慢吞吞站起，别扭之极的像程大雷行了一礼。 　　程大雷倒是不讲究这个，摆摆手让两人坐下，有丫鬟送上茶来，程大雷抿了一口，道：“你们忙什么呢？” 　　“苏姐姐打算绣一方手帕，我过来瞧个新鲜。”樊梨花是拿针比拿枪重的人，看过一会儿便也没了兴趣。此刻见程大雷过来，忙问道：“我们这是女儿家的小心思，你是做大事的人。快说说，最近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能有什么事，无非是互相打来打去，能说出口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程大雷摆摆手：“若说新鲜事么，便是和珅到了江南，兴兵讨伐东海。” 　　二女虽然关在屋内，但也不至于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苏樱想了想道：“那李行哉守得住么？” 　　“估计很难，但也不太好说。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但战场上的胜败也并非明面上的强弱决定的。” 　　樊梨花道：“李行哉总是从蛤蟆寨出来的，你多少该帮他一帮才对？” 　　程大雷摇了摇头，李行哉是蛤蟆寨出去的不假，但他更是帝国的六皇子，如今割据一方的诸侯。从他走出凉州的那天起，双方的情份便已经断了。 　　何况这是争天下的大事，莫说和珅对上李行哉，便是自己与李行哉捉对，怕双方互相都不会留情。 　　王道无情，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二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无法理解程大雷的心思。 　　这时候，一个红衣女孩急忙忙跑过来。程大雷听得脑后风动，几乎是下意识转身，这女孩一头撞进程大雷怀里。 　　程大雷下意识就像丢过去，多年刀口上添血，他早有超一般的反应能力。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看清楚怀里是个温香软玉的身子，腰背甩出去的劲儿也生生的收回去。 　　这女孩也知道闯了祸，退后两步屈膝拜倒，道：“大当家恕罪，奴被花粉迷了眼，一时没瞧见大当家。” 　　程大雷愣了愣神，道：“你是？” 　　还是苏樱反应快些，将这女孩从地上拽起来，笑道：“他可是你亲手救回来的，连她你都不认得了，她便是杨小妹呐。” 　　程大雷呆了呆，呐呐叹道：“果不愧是羞花之貌啊。” 第906章 杨家有女初长成 　　程大雷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少女，脑海中才有了大概印象。 　　当初初见她时，她还是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许久未见，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身着一身红裙，立在葡萄藤下，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脸上汗津津的。一张俏脸，欺霜压雪般白，眼睛却是墨一般黑，如雪地上两颗炭块。 　　被程大雷眼睛一直盯着看，也不由得俏脸生红，微微垂下头去。 　　得，这下成了踏雪寻梅。 　　樊梨花将杨小妹揽到一旁，笑道：“莫要怕他，他吃不了你。” 　　“怕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苏樱语气不乏酸溜溜的味道。 　　倒是臊得程大雷满脸通红，说也奇怪，无论如何程大雷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他委实也见过不少如花似玉的女子，可偏偏在这杨小妹面前，他有些坐立不安。 　　苏樱和樊梨花很少见到程大雷这般模样，都觉有趣。 　　樊梨花盯着程大雷道：“如今小妹大了，正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也该与她许个好人家。程大雷，你看手下可有看得过去的文官武将，模样要俊俏的，将小妹许了他。” 　　苏樱悠悠道：“他手下那些粗枝大叶的莽汉，怎懂得心疼人。依我看，还是程当家允文允武，是个上上品的人选。” 　　程大雷尴尬的摆摆手，道：“胡说八道什么，闲的无事拿我取笑。她还是个小孩子，让人听去像什么话。” 　　“哪里还小，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苏樱目光落在杨小妹身上，内里已经有几分怜爱：“年纪大了，也该有个正经名字，不能一直唤小名了。” 　　“索性姐姐给她一个名字。” 　　杨小妹与程大雷照面的次数不多，但与苏樱却是经常接触，二人经常一起解闷。看着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苏樱心中也是颇为喜欢。 　　她颦起眉头，认真想了想，道：“依我看，玉环二字不错，你觉得怎样？”抬头问程大雷。 　　“杨玉环？这个名字不错。”樊梨花抱着杨小妹的肩膀：“你以后便叫杨玉环了。” 　　程大雷激灵一下，手中的茶杯啪一声落地，摔得粉粉碎。 　　苏樱与樊梨花都是一楞，诧异的看着程大雷：“怎么，这个名字不好么？” 　　“没……没什么。”程大雷摆摆手，忙自深呼吸，心中忐忑万分。 　　杨小妹屈膝拜倒，口中道：“多谢夫人赐名。” 　　“快起来吧，哪里有那么大的规矩，不用随便给人磕头的。”苏樱将这少女扶起。 　　程大雷长出一口气：这下这红颜祸水当真是出世了。 　　这杨小妹是买一送一带过来的，当她刚出现时，程大雷心里便有些忐忑。如今第二只靴子算是落了地，程大雷也不知是该喜该忧。 　　当苏樱三人还聚在一起玩闹时，程大雷已经起身离开。 　　毕竟是祸国殃民的主儿，在她面前，程大雷总是觉得如坐针毡。不过不得不说，这杨小妹当真生得美貌。程大雷也算见过不少美人，一向倒是还把持得住，唯独在这少女面前，他竟有些六神无主。 　　若再出落几年，还不知会妖冶到何等程度。 　　程大雷走出后院许久，心情才算是渐渐平静下来。可如何处置这杨小妹，倒还是个问题。真若将她舍了某人，凭她祸国殃民的姿色，那个男人还愿意出来做事。这不是毁了人家的前程么。 　　如此罪大恶极之事，本当家就该当仁不让，舍我其谁…… 　　罪过罪过。 　　程大雷连忙告罪，心里当真还有几分放不下。 　　当初苏樱话里已透了口风，苏樱可以一言赐名，也可以一句话将她送到程大雷房中。杨家兄妹一身荣华都是程大雷所赐，这些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怕那杨国忠还会感激涕零。 　　身份不同，所做的事情也不同。凉州百万百姓，十万精兵，程大雷已有一言定人祸福的权力。 　　不过，程大雷也怕自己沉迷美色，误了正事。所以才不知拿这杨小妹如何是好。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迎面遇见要出门的崔白玉。话说这崔白玉也算生得美貌，但同杨小妹相比，就只能算泛泛之辈。 　　崔白玉颦起眉头，问道：“你在这里长吁短叹做什么？” 　　“没事，没事。”程大雷在崔白玉面前，感觉压力顿消：“与你这般相貌普通的人相处，真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呐。” 　　崔白玉一张脸瞬间黑到极点，愤愤不平的戴上黑纱，与小刀、小鹿两女出门去了。 　　程大雷摸摸脑袋，感觉自己是否讲错了什么话。 　　左右也无甚大事，程大雷在城里转了一圈，与刘悲几人闲聊一番，天不知不觉已暗了下来。 　　今夜，程大雷在苏樱房中歇了，已是长久夫妻，不至于有那么多浓情蜜意。今夜偏偏来了兴致，将苏樱折腾得哀怨非常。 　　春风一度之后，苏樱抵在程大雷怀里，幽幽道：“不若我与杨小妹说说，让他与你做妾。” 　　程大雷心中一激灵，怎样，难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刚才颠鸾倒凤之际，自己脑海中想的的确是杨小妹的样子。 　　“这个不太好吧，她年纪也不小了。” 　　“也是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其实不是我举意，是杨国忠差人与我说过几次。杨小妹三番两次往城主府跑，风言风语也不好听。不若你要了她的身子，也免得外人说三道四。” 　　程大雷本就是举棋不定，谁知今夜苏樱说出这样一番话。鲜嫩可口的肉送到嘴边，若是不张口，怕是会有天谴吧。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偏偏程大雷一意孤行，要将大尾巴狼装到底。 　　“那么她愿意么？” 　　“怕是求之不得呢，况且，长兄如父，他哥哥既然愿意，便也由不得她不行。” 　　“求之不得？”程大雷摸摸头：“我有那么抢手么。” 　　苏樱爬起来，直勾勾盯着程大雷的眼睛，道：“关键是……你是否乐意。” 　　程大雷一激灵，嗅到了淡淡的杀气。他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温香软玉就在眼前，命根子还握在对方手中。 第907章 始是新承恩泽时 　　程大雷本就举棋不定，又有苏樱推波助澜，他索性便顺水推舟。 　　程大雷半推半就，算是点了点头。有苏樱从中撮合，很快便敲定了这件事。 　　这几日光景，程大雷颇有些六神无主，对大多数事情都心不在焉。 　　等到这一天正日子，程大雷仍觉得恍然若梦，似假非真。 　　苏樱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在城主府内拨了一个院子给杨小妹居住。也无吹吹打打的拜堂，话说程大雷已经有两房夫人，却无一人是明媒正娶进门的。 　　院子简单的收拾过，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到晚上，程大雷忙完一天琐碎，像是无意间途经此地，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迈步踱了进去。 　　院内灯火通明，隔窗就能看见一团红烛，窗上投下一个剪影。 　　程大雷呆呆注视了许久，事到如今仍觉得匪夷所思。这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女子，今夜过后就会成为自己的房中人？ 　　说来也令人难以置信。若还是当初青牛山的小山贼，怕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毕竟身后有十万大军撑着，才能一言定人祸福，曾经想来高不可攀的存在，如今唾手可得。 　　怪不得各路诸侯绞尽脑汁、殚精竭虑也要撑着去争夺那张天下唯一的椅子。 　　至高无上的诱惑，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拒绝。 　　“是大当家么？” 　　屋内响起杨小妹轻轻的声音，程大雷心头一震，踱步走入房中。 　　杨小妹着一身红衣，在红烛的映衬下，愈显吹弹可破。听到程大雷进来，悄悄抬头打量一眼，又忙垂下头去。 　　程大雷有些拘谨，杨小妹更加不自在。纵她生得美貌，但生在此时，也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思。苏樱有意促成这件事，她自然不敢有半分不乐意。甚至可以说这是从天而降的福气。 　　她只担心自己不会做事，不能顺程大雷的意。 　　程大雷轻咳一声，恢复几分精气神。终是千军万马都没吓住他，今时今日，程大雷还不至于被一个女人吓住。 　　他在桌旁坐下，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另有一壶美酒。 　　程大雷刚拎起酒壶，杨小妹便慌忙过来，摆好两支酒盏。程大雷也没办法，顺手将酒壶递给她，眼看着清冽的酒液在盏中斟满。 　　“凉州风大，不比中原，你在这里还住得惯么？” 　　杨小妹点点头，又觉得今天是大日子，不可再像往日一般散漫，开口道：“有一半光阴是在凉州长大的，倒也没什么惯不惯的。” 　　“你将这里当你家便好，凉州虽大，却没有太大的规矩。苏樱与樊梨花都是好说话的人，当不会为难你。” 　　杨小妹默默垂着头：“大夫人与二夫人待我都很好。” 　　程大雷点点头，拿起面前的酒盏，目光看向杨小妹。 　　“喝了合卺酒，你从此便是我的三夫人，本当家问你，你怕不怕？” 　　被程大雷一双虎目盯着，杨小妹只觉的口干舌燥，胆战心惊。忽不知从何处来了勇气，抓起面前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不怕。” 　　总是没喝惯酒的，烈酒烧喉，刚吐出两个字，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程大雷笑笑，也将杯中酒饮尽，接着双臂一揽，已将杨小妹拥倒在软榻上。她婴宁一声，心脏已提到喉咙，程大雷袍袖一甩，扶灭了红烛，屋内霎时间一片漆黑。 　　这杨小妹刚刚出落成人，尚不知男女事故。这几日苏樱传授给她一些，便是怕他在洞房花烛夜闹了笑话。面对程大雷，她自然百般逢迎，渐渐已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次日天明，她还要向苏樱与樊梨花上茶，算是入了程家的门。 　　这等礼数，程大雷是不太懂的，也懒得关心。只不过走出后院时，总有些心虚。宛若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生怕别人指着自己鼻子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堕落了…… 　　谁料，不管是崔白玉还是徐神机刘悲等人，都没太在意这件事，甚至拿话奚落几句都不成。 　　诸侯割据，群雄争鹿，大家有的是大事要做，才没有时间关心程大雷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唯有程大雷小肚鸡肠，才会将这当做一件大事。 　　如此便是月余光景，闲暇来的时光，程大雷多与杨小妹在一起玩乐。说来这女子的确是千娇百媚的身子，程大雷颇有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意思。 　　到这一日，程大雷揽镜自视，忽然心头一惊。只见镜中人眼窝深陷，脸上无精打采，竟平白老了几岁。 　　程大雷吓了一跳，整日沉迷玩乐，倒险些忘了正事。再如此下去，自己怕是连一百单八斤的鬼面斧都提不动了，更不必说上阵杀敌。 　　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程大雷只不过一地枭雄，便险些沉迷其中。若成了一国之君，面南坐北称帝，怕很难不成为一个昏君。 　　程大雷梳洗一番，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看来自己以后要减少与杨小妹相处的次数，这女子的确怕人。 　　来到前厅书房，崔白玉几人正处理公务。跨过门槛时，崔白玉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程大雷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到过这里。 　　他轻咳一阵，掩饰掉面上的尴尬，在自己的位置坐了，道：“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刀送来一大叠书卷，都是最近一段时间送来的情报，以及凉州境内发生的大事小情。 　　崔白玉与刘悲商量着都处理过，程大雷粗略翻了一遍，开始查看最近送过来的情报。 　　大江南北，刀兵四起，野原火仍保持着进攻的步伐。江南李行哉与李星仍在僵持。 　　仍在僵持？程大雷皱起了眉头，以江南的强大，打下东海当用不了多长时间，何至于过去一个月时间，态势仍无太多变化。 　　“李星最近在做什么？他没打算拿下东海么？”程大雷问。 　　崔白玉道：“双方交过几战，但并未有大规模开战。李星大军压到边界时，便按兵不动，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第908章 烽火江南 　　情报从江南传回凉州，需要一定的时间。再加上最近兵荒马乱，更为情报传递增加了困难。 　　程大雷现在拿到的，怕已是十几天前的情报。 　　“依你看，李行哉还守得住么。” 　　“难。”程大雷想了想，缓缓吐出一个字，随之又摇摇头道：“不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决定胜局的因素太多了，最后谁胜谁败，现在也说不好。” 　　“但至少现在看来，李行哉必败无疑。”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假若他兵败之后呢？” 　　程大雷想了想道：“那李星便是江南一地的主人，他将隔江与戎族对峙。戎族不擅水战，扬州兵战斗力太弱，最后谁胜谁败，一样是说不好的事情。” 　　“那我们就不做什么？” 　　“等。” 　　程大雷口中吐出一字。在战略上，他早已有了主意，这是不管谁说什么都不会动摇的。现在局势未明，不是凉州出手的时机，最后不出手则以，出手必须决定胜局。 　　只不过，僵持一个月时间，江南的战况还未有太大的改变。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有些奇怪。 　　程大雷敲敲脑袋，也不知道李星打得什么主意。 　　…… 　　程大雷在绞尽脑汁时，江南一地的人仍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不管李行哉还是李星都是如此。 　　李星兴二十万大军，逼近李行哉的地盘。李行哉没有猜错，这条计策的确出自和珅之手。 　　和珅加入李星的阵营后，立刻开始策划消灭李行哉的事情，果真是一点情面都没有讲。 　　他清点着李星麾下的人马，难以置信的发现，江南一地竟可筹集五十万大军。 　　江南乃是富饶之地，凉州被程大雷经营许久，如今才不过百万人口。但扬州随便一座城池，便有七八十万人口。李星坐镇此地，凑出几十万大军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和珅颇有种穷人乍富的感觉，有这么多兵，难道留着过年包饺子么。 　　于是他向李星献策，兴兵攻打李行哉。赶紧将东海消灭了完事，也好整顿人马，准备与野原火的决战。 　　李星果然依他计策行事，筹集了二十万大军，以猛虎捕食之势扑向东海，但当与东海的势力接壤时，他却生生的停住了脚步。 　　和珅在江南负责内政，真正领兵打仗的事他不懂，也不由他负责。这种征伐作战的事，是由洪了主管。 　　和珅完全不懂此刻止兵的用意。据洪了所说，东海李行哉所部明弱实强，即便能打下来，江南也必然是损兵折将严重。 　　倒不如围而不攻，以重兵威慑。若有朝一日野原火打到江南，也好用李行哉做盾牌，先折损一批戎族的人马。 　　对这条战略，和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可他毕竟是从凉州出来的，凉州是什么地方，简直是一个山贼窝子，十个人中有九个半都是山贼。 　　山贼做事，往往不会思虑太多，若是瞻前顾后，也做不得山贼了。 　　对于洪了定下的战略，和珅明显是有意见的，但他却没同任何人说起。关键是这件事也并不太好所说。 　　江南的情形要比想象中更复杂，李星麾下有三大阵营，一批人是拥立他称帝的老臣，一批人是刚兴起的年轻新锐，这批人以洪了为首。和珅刚来不久，按道理来说还未有自己的嫡系，在另外两处都不受待见的人便加入他的麾下。 　　无论如何，和珅如今仍是立足未稳，如果他对洪了的战略有意见，在有心人看来，便是想要挑战洪了的地位。 　　已有不少老臣怂恿和珅出头，和珅这种精明似鬼的人物，怎么会蠢到被人当枪使。 　　凉州虽然也有派系，但觉没有江南这么严重。程大雷居中把握，其他人都可以畅所欲言。有时候，和珅也会怀念仍在凉州的时光，在江南做事，很多地方都不能令他如意。 　　幸运的是，李星待他不错，程大雷主持内政，李星一向大力支持。 　　如今和珅和洪了分工明确，和珅也不愿对别人在做的事情指手画脚。他乐意处理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能做的事情，无事是便关在家里喝茶，也不在官场上逢迎，也不发展嫡系。 　　这一日黄昏，和珅乘一顶小轿回府，刚进大门，便有管家过来通禀。 　　“老爷，您老家来人了，说是您的远方外甥，现正在候着。” 　　“我的远方外甥？”和珅皱起眉头，道：“让他在偏厅等我，我换罢衣服便来。” 　　“是。” 　　和珅换下朝服，穿上便服，想了想，又将一柄短刀袖在袖子中。 　　来到偏厅，瞧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立在那里。看到他的模样，和珅整个人就是一楞。 　　“三舅，我可见着您了三舅。您一向可好，外甥我想死你了。” 　　和珅顿了顿，随即笑道：“好外甥，多年不见，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你了。” 　　说着，和珅冲管家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和这亲外甥有话要聊。” 　　伺候的仆人丫鬟退下，偏厅内只剩下和珅和这年轻人。 　　和珅面上的笑容慢慢散去：“宋公子，我们多年未会，只听闻你在东海做事，我倒是不知道你竟是我的外甥。” 　　这年轻人正是宋游渠，他笑笑，冲和珅深施一礼。 　　“和大人，你我都曾在大当家麾下做事，无论如何也算故人吧。这次冒昧登门，在下实在有天大的事要讲。” 　　“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宋公子也不会无缘无故来看我？” 　　宋游渠再拜，道：“我这里有我家陛下的一封密信，还请和大人过目。” 　　和珅接过信，借着烛光看了，脸色越来越难看，随即展开在火上焚烧。 　　“逍遥王做事，还是这样直接啊。他可知道，只凭这一封信，便可以要了我项上人头。” 　　宋游渠开口道：“信上已经说得清楚，应该不用再下啰嗦。如今局势和大人必然清楚，李星并非明主，迟早要败亡。我家陛下乃是天降圣主，和大人现在身居要职，若能居中策应，江南必败。” 　　和珅顿了顿，随即将灰烬拍散，笑道：“逍遥王当真是看得起和某呐。” 第909章 信和义 　　宋游渠能出现在此地，自然不会是没有准备。此刻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言道： 　　“和大人，咱们都曾在一人麾下做事，而我家陛下是蛤蟆寨永远的朋友，其中情义自不必说多说。关于和大人的本事，陛下是格外钦佩的。这次请和先生为东海做事，定可让和大人施展毕生所学，才华有用武之地。” 　　和珅看着他，面色不变：“听说你在东海也身兼要职，既然敢来此地，便不怕我拿你送到牢中么。” 　　“既然在下敢来这里，便不怕死。小可之所学，与和大人相差十万八千里，若能用我一条命换得和先生，在下死又何惜。陛下派我来此地，便是证明东海的诚意。” 　　和珅微微皱眉，像是思索着什么。 　　宋游渠继续言道：“我家陛下乃是帝国六皇子，于情于理也该是帝国继承人。自从在东海立足以来，对内安抚贫民，对外扫荡海中群寇。短短几年光景，便打下一片基业。立志便是匡扶社稷，驱逐戎贼，再整江山。如这等有仁有力的明君，是我辈做臣子的福分，当不会辱没和大人的本事。” 　　和珅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摆摆手。 　　宋游渠双手抱拳：“请和大人示下？” 　　“你快些走吧，我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你能走多远走多远，两个时辰后便会有官兵追捕，能不能逃走，也要看你的造化。” 　　“这……”宋游渠脸上表情一怔。 　　和珅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刚刚来到扬州不久，就连我也不相信这里会完全信任我。府中的丫鬟仆役不知有多少是负责盯着我的耳目。过不得多久，你到来的消息便会报知上面人知晓。你走之后，我还要想办法应付上面的盘问。我想了想，还是将你的身份主动告知，才可免去这场灾厄。” 　　他最后道：“这两个时辰，是我给逍遥王的情分。” 　　“多谢和大人提醒，在下这就离开。”宋游渠道：“之后呢？” 　　“之后你我两家便是敌人了，战场上有遇到的机会，我不会手下留情。” 　　宋游渠这下才是真正的瞠目结舌。 　　和珅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不知在逍遥王眼里，是如何看待和某的呢？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和某已经离了凉州，也只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无论天下人怎么说我，和某问心无愧。可若出卖江南，换取自己在东海的进身之阶，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和某？” 　　说到最后，和珅的话已经有些冰冷：“难道在逍遥王眼里，在下就是个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小人么？” 　　宋游渠面带愧色，微微拱手，道：“在下本来不该来的。” 　　和珅摆摆手：“你快些走吧，再不走，两个时辰逃命的时间也没有了。” 　　宋游渠告辞离开，迅速离开扬州城，不敢停留片刻。 　　在他走后，和珅一个人坐在厅内，心中也有些苦涩。 　　在凉州待了许久，却没交到一个可以换心的朋友，就连程大雷也不曾真正信任过自己。怕是在李行哉心中，也未必信得过自己。 　　话说，我做错过什么事，诸人皆是如此待我。 　　消沉只是片刻，他迅速清醒过来。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和珅是很了解的。李星也未必完全信任自己，自己身边有不少是耳目。如何应对这件事，倒是个难题。 　　说不得李行哉便是利用这一点，挑拨自己与李星的关系。若自己与李星有了隔阂，自己便是想要留在扬州也留不下了，最后只得投奔东海。 　　以李行哉的卑鄙无耻，未必做不出这种事。 　　毕竟，大家都曾在蛤蟆寨待过。 　　和珅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禀报李星，面陈今日之事。这当然需要冒一些险，却是唯一安稳的方式。 　　和珅换了官服，叫下人备轿，急忙忙赶往皇宫。 　　李星在江南称帝，虽然只占了半片江山，但衣食住行都要有天子的气派。 　　他在扬州搭了一座皇宫，依山临水，号称锦绣宫。 　　如今也只能算做行宫，毕竟天下人都知道，只要住进长安，坐上那唯一的椅子，方才算俯瞰天下的天子。 　　和珅禀报后，李星在琉璃殿会见了他。李星是个奢侈享受之人，衣食住行从不肯亏待自己，毕竟又是生于帝王之家，眼光也还过得去，所以这锦绣宫也不负锦绣之名。 　　“爱卿，不是刚才见过面么，怎么急匆匆过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臣有罪。”和珅屈膝跪倒。 　　李星颦起眉头：“罪从何来？” 　　“就在刚刚，臣府上来了一人，谎称是臣的外甥，实则是东海派来的人。” 　　“喔。”李星提起精神：“他来做什么？” 　　“他想要臣里应外合，以图江南？” 　　李星脸上神色变幻，顿了片刻，道：“你如何说？” 　　“臣既然已答应在江南做事，自然再无二心，怎能有亏江南，有亏陛下。” 　　“和大人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李星缓缓道：“那人现在何处？” 　　“臣已放他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出城。” 　　李星沉默片刻：“为何要放他离去？” 　　“启禀陛下，臣与李行哉有旧，放这人离开，也想对往事来一场了断。日后沙场相见，臣也好从容做事。” 　　这次李星沉默了好久，和珅垂下头，根本不去看他脸上神情。到现在，和珅一颗心反倒平静下来，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正事情已经这么着了，爱怎样便怎样吧，大不了一死而已。 　　“汝怕死乎？” 　　和珅一颗心提了起来，心中咯噔一下。 　　却听李星缓缓道：“生而为人，谁能不怕死，想朕也是曾被吓得鸡飞狗跳。有情人皆怕死，因之有情，才能有义。今日，朕看到了你对李行哉的情义，朕或许也有那么一天，希望到时候还能看到你对朕的情义。” 　　和珅双膝跪倒，以头触地，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 　　终究，还是有人肯真正信任他。 第910章 国士报之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和珅的性命，但何尝不是李星的信任。 　　若在李星这里，无法获得完全的信任，那江南也并非自己的久留之地。 　　今日有李星一番话，和珅也可放下心来，死心塌地在江南做事。 　　他从锦绣宫离开，回到自家府上。没两日时间，腹内的丫鬟仆役撤掉了一批，李星并未再派人过来，赏下金银，由和珅自己挑选服侍的人。 　　并且，朱家兄弟也调配到和珅府上，听和珅吩咐行事。 　　李星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到现在，和珅不敢说自己周围一双监视的眼睛也无，但至少已撤掉了大部分耳目。 　　为了自证清白，和珅上了一封奏折，主动选择不再插手目前的战事。 　　然后便等着李星的批复，等了一日两日，一直等不到回复。和珅心中仍有些打鼓，如此悬而不发，李星究竟有何打算。 　　到第三日，等来一道圣旨，命令和珅即日启程，奔赴前线督军，负责粮草后勤事宜。 　　和珅万万没想到，李星竟如此回复自己。自己并没有如预期的远离战场，反而离前线更近。 　　琢磨片刻，也想明白了李星的用意。李星如此姿态，便是表示他完全信任和珅，和珅自可大胆行事。 　　不管他是不是故作姿态，收买人心，和珅心底都有些感激。 　　在程大雷处，他没办法完全被信任，而李行哉也未必有多看得起自己。却是没想到，李星竟然有如此胸襟，将粮草大任放心交给自己。 　　以国士之礼待之，必以国士报之。 　　和珅不敢有片刻耽搁，带上朱家兄弟二人，与随行十几名护卫乘船向东，不到两日光景便来到前线大营。 　　马不停蹄赶到这里，还未休息整顿，便先去见了前线元帅洪了。 　　“和大人。”洪了态度毕恭毕敬，以弟子礼向和珅见礼。 　　和珅也不托大，赶忙还礼：“这里以洪先生为帅，在下只负责督促粮草，一应事体都有洪先生做主。” 　　“和先生能来此地，我便放了心。和先生跟随程当家打过不少大仗硬仗，有和先生负责粮草，我军如虎添翼，必能击破敌军。” 　　对此，和珅也不好过分谦虚。凉州能有今日成就，无论如何都有他几分功劳。现在敌弱我强，想要破敌也不是什么难事。 　　闲话叙过之后，两人在一起探讨眼前的局势。和珅也不至于对前线的战况一无所知，只是没有亲自到过前线，对有些事知道得不甚详细。 　　“眼下李行哉麾下有钟离、龙溪、落凤三城，三城互为犄角，若攻打一城，其他两城必然会出动。” 　　和珅看着眼前的阵图，皱起眉头道：“如此布防，三城为一体，很显然是出自高人之手呐。” 　　洪了点点头：“李行哉不知从何处招揽一批奇人异事，手下不乏高人。两军虽未全面开战，但已经交过几战，敌人的士兵素质，单兵作战力要远强过我们。” 　　“传闻那戚继光有练兵无双之称，看来并非浪得虚名。” 　　洪了叹口气，道：“我知朝中有人议论我按兵不发，实在不是我不愿出兵，乃是敌人并未有我们想得那么弱。李行哉扫荡海上群贼，得到不少金银，有收伏了东海王的势力，现在手下至少有十万强兵。如果强行攻打，我军未必有胜算。” 　　和珅有些惭愧，他不在前线，不知前线艰难，有些事体，自己的确不太清楚。 　　“洪先生有何打算？” 　　“目前也只能按兵不动，限制东海势力扩张，在下这几日愁肠百结，却依旧没有速胜之法。”说着，洪了顿了顿：“不过和先生来了，我就可以高枕无忧。和先生是打惯仗的人，和先生一来，必然有破敌之法。” 　　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从和珅面上扫过。 　　和珅心中一动，这明显是考究我啊。扬州城风言风语，说洪了畏战不发，这话是从何处传出来的。还不是从我和珅这里，表面上客客气气，话里却暗藏刀枪，想要将我一军。 　　和珅察觉到了淡淡的威胁。 　　他笑了笑，道：“在下的职责，只是负责粮草，粮草有失是在下的责任。其他事当然以洪元帅为主，其他事在下不敢多口。” 　　“嗳，和大人这话便远了，我向来佩服和大人的才学，和大人能够为我解忧，我该谢谢和大人才对。” 　　“那么，我便胡言乱语几句？” 　　“但讲无妨。” 　　和珅顿了顿，手指着面前的地图：“李行哉占了落凤、龙溪、钟离三地，由高手布兵，成易守难攻之局。若我们单线开战，三城为一体，两翼或被敌军所乘。想要破局，以眼前的局势来说，自然不太容易。” 　　“请问和先生妙计？”说到最后二字，洪了用了重音。 　　“可是天下之大，不止江南。”和珅手掌拂过，已在地图外：“大江之北，野原火狼子野心，正不断扩张，现在已经打到徐州兖州二地，以眼前的局势分析，用不得多久，便可统一江北。” 　　洪了静静听着。 　　“徐州兖州两地的诸侯王，已是名存实亡。各地城主现在也是自顾不暇，纷纷想着活命的法子。”和珅缓缓道：“若派一队人前往北地，联系此地的势力，引兵袭来……” 　　和珅声音一顿，抬起头道：“洪元帅，落凤城应该在江北吧？” 　　“落凤城是李行哉的根基，若引北地诸侯攻打落凤城，我们在此地出兵，两线作战，李行哉必败无疑。”洪了呆呆道。 　　和珅缓缓点点头。 　　洪了忽然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和珅。目光中有一抹不可思议：蛤蟆寨出来的人，都这么邪性么。 　　籍籍无名的林少羽领十万兵马打破长安，纨绔王子李行哉立足东海，成三帝临国之局，弃江南而走的和珅，三言两语便有破敌之法。 　　就连洪了也有些好奇，蛤蟆寨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邪乎。 　　想着，日后自己或许会成为蛤蟆寨的敌人，洪了一颗心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第911章 僵持不下 　　事情说破却也并不复杂，无非是眼前局面僵持，借势破局，引得北地兵马来攻东海。 　　既然如此简单，可洪了却迟迟未想到。倒不是说他心智弱于和珅许多，关键还是眼界问题。 　　洪了的视野被限制在江南一地，心心念念，虽然殚精竭虑却苦无破敌之策。而和珅的目光却放眼整个天下，他看得更远，想得更多。所以能想到洪了想不到的法子。 　　毕竟曾在程大雷身边做事，多少也从程大雷身上吸取一些东西。每临大事，毕竟千思百虑，在脑海中多次推演。 　　洪了不得不收起心中的轻视，道：“法子可行是可行，但真正做起来怕还有些难处。” 　　和珅摇摇头：“这里一切都由元帅做主，在下不过信口一言，还是要元帅把握。” 　　和珅心道：废话，路我已经给指出了，怎么走，难道我还要背着你走？ 　　洪了认真思索片刻，笑了笑道：“和大人舟马劳顿，当先好好歇息，是我劳累和先生了，有些事明日再议不迟。” 　　和珅告辞离开，他的确有许多事要处理，初来乍到，必须马上接手前线的事物，不至于令自己手忙脚乱。 　　在和珅离去后，洪了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目光中涌出浓郁的阴沉。 　　右手攥紧拳头，青筋暴露，脸上表情有了一丝狰狞。 　　这令人很难相信，他便是李星麾下，那散淡闲适，待人温和有礼的第一军师。 　　他自幼拜郭烦人为师，后又跟随在青叶佛身边。这一释一道，都是世间了不起的高人，前后于洪了为师，自然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洪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际遇，出世之后，是想着做一番大事的。 　　但过程却是谈不上有多顺利，初始去投奔程大雷，却被程大雷赶了出来，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了。后再江南立足，倒也算是平步青云，不久时间便成了江南第一军师。 　　奈何一直没有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难免有些风言风语。据洪了所想，自己只是没碰到可以施展拳脚的机会，但有一个机会，定能令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闭嘴。 　　可是，自己与李行哉对峙良久，却没有破敌之策。和珅刚刚到达此地，三眼两语就已有决胜之机。 　　也许不是自己没有合适的机会，很可能是自己的确差些。 　　毕竟是少年心性，许我比人强，不许人强过我。 　　眼下，心底对和珅或多或少有了敌意。尴尬的是，自己若按和珅的法子做，委实有些不甘心。可不按他说的做，确实也没有破敌的法子。 　　…… 　　两处对峙，洪了处不轻松，李行哉更甚。 　　两军僵持已有一两月时间，李行哉居中为帅，调动三军。用自己仅有的筹码，要与江南赌赢这一句。 　　手下人群策群力，各有议论，讨论着应对之法。可是双方兵力实在悬殊，如此强弱分明的局势，诸人也是苦思之策。 　　宋游渠刚刚从江南回来，正在茶室向李行哉汇报此行的经历。 　　见到李行哉后屈膝便跪，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口尊陛下。 　　李行哉摆摆手，道：“这天子的旗号是扯给别人看的，大家自己人，没必要如此。说说吧，见到和珅情形怎样？” 　　李行哉性情随和，倒也不拘泥礼数，但宋游渠不敢露出丝毫不敬。 　　他详细将与和珅见面的情形述说一遍，最后叹口气道：“幸亏他网开一面，否则属下一条命就要折在江南了。” 　　李行哉听罢皱起眉头，沉思片刻摇摇头道：“却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位性情中人，是我小看他了。” 　　“或者他还是看重过往的情分，不若再差人走一趟，试试他的口风。” 　　“情份？”李行哉摇头冷笑：“你这一条命，就抵得上所有情份了。日后再见面，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你刚刚回来，大概还不知道，和珅已经来了前线，李星命他负责粮草。” 　　“这……”宋游渠一惊：“李星竟然还肯如此重用他，出了这样的事，粮草大任也敢交给他。” 　　派宋游渠做说客，也不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必然能说服和珅，但从中挑拨一下还是可以的。却是没想到，李星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胸襟，不仅没有丝毫怀疑和珅，反而对他委以重任。 　　或许，自己也小看了这位江南王。 　　能在这乱世中成一朝帝皇，手下披甲数十万，岂是泛泛之辈。 　　李行哉摇摇头：“和珅也到了前线，与洪了一起负责战事。李星手下两大智囊出现在此地，可见他对东海势在必得之心。洪了年纪轻轻，尚不足为惧，但那和珅，可是实打实的老奸巨猾。” 　　宋游渠点点头：“能被程大雷视作左膀右臂的人，任谁也不能小看。” 　　“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和珅既然到了此地，我估计最近两日他们就会有调动。最近需要谨慎提防，谁知道和珅会出什么幺蛾子。” 　　宋游渠想了想，道：“陛下可思量到什么法子？” 　　李行哉两手一摊，道：“如果我有什么法子，也不会在这里和你费舌头了，眼下的情形，难喔……” 　　无论从任何角度说，东海都不足够挑战江南，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对等。李行哉当然想过占领江南，无奈何也知道自家的底子。 　　他是被强按在这张赌桌上，要与李星来一场豪赌。胜固可喜，败，却是倾家荡产，死无葬身之地。 　　在如此局势下，两军谁也不敢妄动。江南未必打不下东海，而李行哉也未必扛不过来自重压。 　　关键是，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一旦失败，后果是两家谁都没能力承受的。 　　因为足够重要，所以才足够慎重。 　　顿了半晌，李行哉忽然想起什么，道：“喔，对了，凉州有回信过来了。” 　　“喔，怎么说？”宋游渠眼前一亮。 　　“还能怎么说，以程大雷的狡猾，怎么可能趟这次浑水，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说罢，李行哉仍觉得意犹未尽，恶狠狠骂了一句娘。 第912章 可趁之机 　　从到达落凤城的第一天起，李行哉便知道这里不好混。周围群狼环伺，关键是中间那块肉也算不得肥肉。 　　李行哉出息不起来还好，但凡他混出头来，必然会有人向他动手。 　　时至今日，李行哉总算站稳脚跟。北面诸侯拜戎族所赐，如今是溃不成军，也难以对李行哉构成威胁。但江南李星势大，一直是李行哉的心腹之患。 　　如今，两家终于碰上了。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为了扛过这场劫难，李行哉将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满打满算手上的兵力，也不足够应战。 　　甚至，李行哉都差人向程大雷递了话，派人送去两封信。一封是楚云生说书，都是官面文章，冠冕堂皇正义凛然的话。一封是李行哉所书，开头便大骂了程大雷一通，让他赶紧把和珅收回去，免得祸害江南。 　　两封信归根结底一个意思，向程大雷借兵，相助东海。 　　如今，程大雷的回信已经到了。以程大雷的鸡贼，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话说得极其漂亮，可归根究底就是两个字：不借。 　　对此，李行哉除了气愤外，也别无他法。推己及人，若将自己置换到程大雷的位置上，程大雷也未必会借兵给自己。 　　想起眼前的僵局，李行哉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愉快不起来。 　　宋游渠这次下江南，也不单单是挑拨和珅与李星的关系，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其中一项，便是勘察江南地理水文，寻找可乘之机。 　　将诸事汇报完毕，宋游渠便告辞离开。在战时，人人都身兼数职，谁也是一刻不得闲。 　　之后，李行哉走出茶室，来到一座小屋前。推门而入，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楚云生坐在书堆中，在纸上写写画画，形容枯槁，披头散发，就连李行哉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楚云生擅长谋算，是楚云生身边最大的智囊。这次对付江南兵，李行哉最大的希望便寄托在他身上。 　　但奈何两家实力相差太大，楚云生能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他将自己关在屋中，整日思索，便是推演破敌之法。 　　一次次推算，一次次推倒重来，想要在绝境中寻到一线生机谈何容易。 　　几日未见，他已是这般模样，满头乌发里面已经夹杂着根根银丝。 　　李行哉心中有几分心酸，开口唤道：“楚先生，楚先生……” 　　连唤数声，对方才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呆滞，良久才回过神来。 　　李行哉叹口气：“楚先生不要如此，也该歇歇了，事情不急在这一时一刻。” 　　“东海危矣，无论如何也要替陛下守住这番基业。” 　　李行哉摇摇头：“身体要紧，你若有个损伤，谁再替朕分忧。” 　　说着，差人进来，将楚云生抬出去，令他这几日好好歇息，养好身体不迟。 　　可楚云生天生是用心的人，即便躺在床上，有人伺候着，心力也是一颗不得闲。 　　看楚云生这般模样，李行哉心情也有些沉重。平白却又有几分豪气：东海一地，人人皆用心用力，何愁江南不破。 　　心里琢磨着事体，信步来到王孙立山处。 　　李行哉与程大雷不同，自幼便有风流之名。如今身边已有了玉雀与王孙立山，但在形势如此紧急的状况下，他也闲着，断断续续又收了几房女人。 　　毕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拿得起也放得下，身边如此多女人，没几个能真正走进他心里。偏偏身边人都对他死心塌地，这不得不说，各人造化不同，福分不同。 　　王孙立山也是一世颠簸，在李行哉处才算安稳下来。见他紧缩眉头，愁绪满怀，便也知他心中不快。 　　忙将他迎在桌前，挥手让伺候的丫鬟出去，亲自与他倒了杯茶，挨着他身边坐了。 　　“还是没有法子？”王孙立山轻声问，她并非没有见识，也知眼前的形势危急，只是不想给李行哉增添压力，许多话没有问过。 　　李行哉将手搁在她腿上，叹口气道：“若能有轻松的法子，也不至于如此了。” 　　王孙立山攥紧他的手掌，道：“若真撑不下去，我们便退到岛上，遗世独立，管他天翻地覆，王朝更替。” 　　李行哉摇摇头笑了，笑中有一抹残忍：“我是李氏的子孙，这天下是我李氏的天下，我可以死，可以败，但我不会离开这里。” 　　王孙立山倒是吓了一跳，心中更加忐忑，道：“我也是怕你肩上担子太重，累坏了自己的身体，你若想死在这里，我便陪着你一起。” 　　李行哉心头一暖，连日来的疲惫也散了几分。他想了想，忽然笑道：“我怕什么，这世间什么苦我没吃过，什么人我没遇见过，今日区区一个李星，难道就能吓怂了我。且要看看，未来的天下究竟会落在谁人之手，又没有我的一份儿。” 　　他是经过大磨难的主儿，便是亡家灭国的事情，也遭遇过一次。 　　能走到今日，当真没有半分侥幸，完全是一步一个坎，撞得头破血流闯过来的。 　　因有大磨难，所以才有大心境。 　　这次重兵压境，李行哉如所有人一样忧虑，但他心里毕竟没有半分畏惧。 　　与王孙立山一番长叹，李行哉一颗心更加坚定。王孙立山本想留他在这里过夜，奈何诸事缠身，李行哉也不敢放纵。 　　独守空房，空留一声叹息。 　　李行哉依旧照往常一样做事，整顿军防，盯着敌军的一举一动，寻找可乘之机。 　　这一日，宋游渠急匆匆过来，脸上带着喜色。 　　“陛下，造化，造化……” 　　李行哉皱起眉头，道：“出什么事了？” 　　“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抓到了江南的人。” 　　“这算什么好消息，我们抓到的俘虏还少么，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陛下，这次不同，对方身兼重要任务，是要去北地联络北地诸侯。” 　　李行哉心中一惊：敌人想到这一步了嘛，那事情就更加不妙。 　　“陛下，敌军一动，我们就有了可趁之机。” 第913章 天命照谁 　　高手对决，往往相持许久，谁也不会轻举妄动。一旦有所行动，便意味着进攻，同时也意味着破绽。 　　江南与东海相持的时间已经足够久。看来江南方面已没有耐心再耗下去，决定有所行动。 　　毕竟是他们做事不密，派出去的人手竟然被李行哉的人截住。 　　得到这个消息后，李行哉立刻命人将抓到的俘虏带上来，他要亲自审问。 　　苏奋带着枷锁，被带到了城主府，见到李行哉后，立刻屈膝下拜，口呼饶命。 　　李行哉不耐烦的摆摆手。 　　“呔，上面做的便是东海陛下，现在陛下有话问你，知道的你说，若是敢有所隐瞒，定让你知晓生不如死的滋味。”立在李行哉身后的徐问天喝道。 　　“是，是，陛下开恩，小人但凡有知道的，绝不敢隐瞒。” 　　李行哉清了清嗓子，盯着苏奋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小人名叫苏奋，从前在鳄鱼寨落草，原先有个诨号，唤作鬼头蛟。” 　　“原来是山贼，怪不得有些熟悉。” 　　李行哉轻轻道了一声，鬼头蛟也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李行哉又问道：“那你怎么现在为李星做事？” 　　“在下原本在鳄鱼寨做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后来和先生来到水贼，小人就随和先生投了江南。” 　　李行哉点点头，原来是和珅带出来的人，那倒是不能小觑，不能被他外表欺骗。 　　李行哉打起精神，道：“你这次过江是要做什么？” 　　鬼头蛟道：“启禀陛下，小人奉洪元帅的命令，过江联络北地诸侯，两下合击，攻打东海。” 　　“呔。”李行哉突然喝了一声，道：“你这人满口胡言，以为朕是好糊弄的么。” 　　鬼头蛟吓了一跳，不知李行哉为何会突然发怒，他以头碰地，忙不迭道：“陛下饶命，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 　　李行哉冷哼一声：“你是何等身份，刚刚加入江南不久，如此大任怎会落在你身上？” 　　“陛下有所不知，是和先生出主意要去联络北地诸侯，洪元帅向和先生要人，和先生手上无人可派，便捡了小人出去。” 　　“这鬼主意又是和珅出的……”李行哉心中是咬牙切齿的恨，这人对东海可是一点没有留情的意思呐。 　　“你过江之后，凭什么联络北地诸侯？” 　　“启禀陛下，小人身上有洪元帅说书的几封信，上面有江南的王印。当然，现在这些信已经让陛下的人搜走了。” 　　关于这些信，李行哉已经看过，带鬼头蛟上来，一是确定一下这件事，也是看看鬼头蛟是怎样的人。 　　又问了一些细节，确定他没有撒谎，李行哉挥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鬼头蛟以为自己要被带下去砍头，大呼求饶不止，可以说吓得屁滚尿流。 　　李行哉心底一阵无语，和珅是怎样鬼机灵一个人，怎么带出了这样的手下。 　　他却有所不知，和珅与这鬼头蛟相处时间并不长，双方还是互相利用的成分居多。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李行哉心底暗暗琢磨着。不得不说，和珅又为江南贡献一条毒计，若让他的计划成功，东海危矣。 　　幸运的是，将他派出去的人截住了，危机也同样意味着机会。眼前要紧的是找人商议这件事，目前落凤城并无留守几多人，戚继光在前线督战，马超镇守龙溪城，能与李行哉商议的只有楚云生一个。 　　李行哉来到楚云生房间，见他倒在床上，仍不肯歇息，床前摆着前线刚刚送来的情报。 　　见到李行哉进来，起身就要下床行礼。李行哉坐在床边，伸手摁住了他。 　　“不是嘱咐你要多休息，如此操劳，你的身体怎撑得住。” 　　楚云生表情依旧憔悴，眼睛却是雪亮，瞳孔内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陛下过来看臣，当是事情有了变化？”楚云生问道。 　　李行哉见楚云生这般模样，本已不忍心对他再说什么，再劳他分心。奈何眼前的情况实在对东海不利，最后，李行哉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江南要联络北地诸侯，幸亏被我们拦下了他们派出的人，现在人在牢里押着，一旦让他们成功，东海怕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楚云生听罢之后，眯起眼睛想了想，缓缓道：“北地的情形，属下不是没有考虑过。如今他们已被戎族杀破了胆，即便与江南勾结，也难以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我们的敌人，依旧只有江南一家。” 　　却是没想到楚云生已经算到这一节，劳心劳力这么久，也不算没有任何收获。 　　“眼前抓住了他们的人，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或许就能翻盘，击溃江南。” 　　李行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关键是如何破局。” 　　“这还需容属下好好想想。”楚云生又将眼睛眯起，道：“眼下我们最需要的，是一个决战的机会。” 　　李行哉没有再问下去，若比心力，东海无一人在楚云生之上。放眼整个帝国，他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或许只有蛤蟆寨的徐神机可以比肩。 　　困境之下，因这个偶然抓到的鬼头蛟，令众人瞧见了一丝缝隙。 　　既然楚云生可以说抓住这丝机会，他必然就能以小破大，让裂缝扩张，最后将天捅个窟窿。 　　只要，他的身体撑得下去。 　　闭关思索三日，楚云生心里已有了眉目。眼前只是个大概，具体细节还需要补充。他先同李行哉说了心头的想法，询问他是否可行。 　　李行哉听罢愣了半晌，最后呐呐道：“这计划忒也冒险，一旦失败，我们可就彻底输的一干二净。” 　　“到眼下这个时候……”楚云生咳嗽一阵，道：“我们也到了不得不拼命的时候，不拼就真无半点机会了。” 　　李行哉想了想，最后咬咬牙道：“罢罢罢，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今次就和他们拼一场，且看这老天是顾我还是顾江南。” 第914章 一个狠人 　　因为事关重大，李行哉急忙将在外的几人调了回来，几人聚在一起，展开一场紧急的军事会议。 　　这场密谋，仅限李行哉，楚云生，戚继光，马超几人之间，就连宋游渠、徐问天、花木兰等人都没有资格参与。 　　洪了犯过的错误，李行哉绝不会再犯。就连鬼头蛟都能知道的计划，又算得什么机密呢。 　　两军对峙，要从大处看，也要看细微之处。李行哉虽然势弱，但一草一木都是自己撘起来的，对手下人算是了解。李星虽强，但细微处却未必坚固，如鬼头蛟这等人混进来太多，这所大房子也未必撑得下去。 　　想到此节，李行哉恢复了几分雄心壮志，明日神州，未必不是自家天下。 　　诸人聚在一起，彻夜长谈，人人眼圈泛红，敲定一个个细节。 　　当明了所有计划后，诸人都觉胆战心惊。楚云生一步一步，安排了一场石破天惊的大局，极其凶险。 　　若是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他是拿李行哉的全部身家性命去赌。这令人难以置信，这计划竟是从一个文弱书生口中说出的。 　　在东海，真正了解楚云生为人的很少。即便李行哉，也无法确认楚云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曾在琅玡城落魄三年，读书人讲究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从当年书院那场火说起，楚云生心底便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他委实是一个狠人。 　　经过一夜的长谈，大家敲定了全盘大局。但却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大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枚棋子虽然微不足道，却是这场大局的开端。 　　“那鬼头蛟，委实不是可用之人，若让他为我们做事，怕不太容易。”李行哉道。 　　鬼头蛟这种人，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天地生成一混种。此人六亲不认，见利忘义，根本不可能有忠诚这等东西。洪了用这种人，委实是用错了人。但李行哉要用他，怕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传闻东海王手中有种毒药，名叫绝命丹，一旦中了此毒，每半年必服一种解药，否则肠穿肚烂，疼痛难忍。”戚继光道：“不若用此药控制鬼头蛟。” 　　李行哉摇摇头：“此人如果不是真心为我们做事，怕是三言两语就会露了破绽，再若一经拷问，必然什么都瞒不住。” 　　诸人想了想，都觉李行哉这话有理。鬼头蛟那种人，实在令人难以信任。 　　“将他放到我面前，由我来料理他。” 　　沉默一阵后，楚云生开口撂下一句话。 　　李行哉看向楚云生，他气色依旧不太好，但一句话掷地有声。李行哉心中明白，到了要赌的时候。 　　赌的赢，便能与戎族争一争天下，赌不赢，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天时地利人和，说到最后，还是人和，要看你信不信这个人。 　　李行哉轻轻的点了点头。 　　…… 　　当鬼头蛟再次从牢里被提出来时，他差点吓尿了裤子。只感觉自己还不如在鳄鱼寨做自己的山大王，那里用过这样的苦日子。 　　不过的确见了几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江南李星，前不久也押着自己见了东海李行哉。 　　目前三帝临国，鬼头蛟已经和其中二人见过面，若是再见到野原火，自己的人生就算圆满了。 　　这次被押出来，不知又要见谁。 　　鬼头蛟被士兵丢进屋子里，随之将房门关上，光线立刻暗下来。 　　鬼头蛟抬起头，看到塌上躺着一人，长发披肩，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黑得发亮。 　　鬼头蛟差点跑出去，不知对方是人是鬼，房间里的气氛实在阴森恐怖。 　　“苏当家……” 　　鬼头蛟心底激灵一下，道：“您请讲。” 　　“洪元帅既然派你过江，自然是看得起苏当家，也是看重苏当家的能力。” 　　楚云生这话也不算胡说，若没有一定的能力，鬼头蛟也接不下这胆子。只不过，洪了也没算到，他的人品有极大问题。 　　毕竟太过年轻，不通人心叵测。 　　这个时候，鬼头蛟也不敢说大话，道：“小人不过是一介草莽，怎敢在先生面前说有能为。” 　　这时候，鬼头蛟也认出了楚云生，两人曾在鳄鱼寨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时候，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但现在却恍然变了一个人一般，一举一动，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错了。”楚云生忽然喝了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这一行也是有高人的，凉州程当家，何尝不是山贼出身，却能撑起一方天地，八方风雨不透。” 　　鬼头蛟心底有些感激，山贼常被人看不起，但没谁想被人看不起。老实说，程大雷算是为这个职业争了口气。 　　“我怎能和程当家相提并论。” 　　“都是娘生爹养，他也不是三头六臂……” 　　“传说程大雷乃是仙人传艺，有鬼神不测之神通。” 　　楚云生觉得脑瓜疼，见到蠢人当真说不得明白话。 　　“实话与你说，我曾与程当家见过一面，老实说，你二人至少有五六分相似。”楚云生道：“我觉得他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 　　“当真？”鬼头蛟眼前一亮。 　　“我还能骗你不成。眼前有一件大事，正要你做，若你肯为东海做事，不说日后成就超过程大雷，至少也能赶上他五六分。” 　　鬼头蛟眼神闪烁，本以为自己落在东海必死无疑，谁料不仅不会死，还有做大事的机会。 　　不得不说，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他狠狠心，向楚云生吐了口。 　　楚云生将此事的安排与他吩咐一番，让鬼头蛟记在心底，最后道：“这件事若能成了，东海有个将军的位置等着你。” 　　鬼头蛟心底还有些忐忑，楚云生肯信任他，他未必信得过自己。 　　“好好做事，想办法活下来，活下来才有机会领功。” 　　鬼头蛟心中一暖，毕恭毕敬在地上磕了个头。 　　大家都看不起鬼头蛟，楚云生却不这样想。当他在琅玡城流浪时，谁肯给他一个机会。 　　为何不能给鬼头蛟一个机会，赌一赌天命。 第915章 大军合围 　　落凤城紧锣密鼓布置着，为这场大局做准备。戚继光、马超、花木兰几个，都各归其位，暗中进行着兵马调动。 　　于此同时，鬼头蛟也被放了出来。在落凤城走一遭，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总算恢复了自由身，此刻他可以选择继续向北，重新执行自己的任务，或者说回到己方大营，按照楚云生的吩咐做事。 　　略想了想，鬼头蛟决定继续向北，依旧去完成自己的任务。那姓楚的莫非脑袋有问题不成，自己怎能被他三言两语哄骗，放着江南好好的差事不做，要去投靠东海。 　　对于楚云生的话，他当真有几分心动。人生在世，谁不想做几件大事，尤其是山贼这个行当，天生就是为破坏而生。如果锦绣江南，因为自己而易主，想想也是蛮有成就感的事。 　　不过，这件事实在太过冒险，李行哉可以拼命，但自己没必要陪他们一起疯。 　　又过去一段时间，鬼头蛟从北地回来，返回江南大营。 　　洪了在大帐内见到了鬼头蛟，见对方风尘仆仆，面带憔悴，几日不见，像是凭空苍老了几岁。 　　“苏将军一路辛苦，这一路没碰到什么麻烦吧，尤其是东海的人？” 　　鬼头蛟心中一动，他也不敢自作聪明，把楚云生交待给自己的事情与洪了说。只要让人知道自己曾陷在东海，有事无事都说不清。 　　他双手捧着茶，咕咚饮了一口，道：“也算不得什么麻烦，小人从来走小路，哪里偏僻走哪里，也没和东海的人碰上。” 　　“那便好。”洪了心中暗暗点头，和珅挑出的人手可以呐。 　　他又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启禀元帅，属下到了北地，江北果然打得一团乱麻。戎族铁蹄踏过之处，无城不破。路上到处都是逃兵和流离失所的流民。” 　　说到这里，鬼头蛟也有些愤怒，道：“那戎贼实在可恨，想我帝国之大，竟挡不住一群蛮夷么。” 　　鬼头蛟纵然是山贼出身，但仍将自己视作帝国子民。提起戎族在帝国做的事，便是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不说，程大雷能被看做山贼中的榜样，并不是没有原因。至少，他敢与戎族明刀明枪的过手。 　　洪了道：“你去联络北地诸侯，可有什么进展？” 　　“兵荒马乱的世道，属下也找不到谁人做主。最后侥幸找到一家，乃是兖州鱼台城城主，名唤孙目江。眼下他已被戎族吓破了胆，只求过江自保。接到元帅送过去的信后，立刻便答应下来。只要元帅肯放开一条路，他立时赶到江南，为陛下做事。” 　　听到这里，洪了也皱起了眉头。鱼台城孙目江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说过的。因为对方就在大江之北，与江南遥遥相望。 　　谁也没料到，戎族在北地竟如此猖狂，照这趋势下去，怕是用不了一年就可以统一北地。那之后，便是铁蹄南下之时，纵然自己能击溃李行哉，但仅凭一条大江，真的能挡得住戎族的铁骑么。 　　他摇摇头，轻叹口气，道：“孙目江眼手下有多少人马。” 　　“不足三万。”鬼头蛟禀报道：“他手书一封，让属下转交给元帅。” 　　鬼头蛟从怀里取过一封信，洪了拆开来看，见果是孙目江的大印。信中要比鬼头蛟转述更加详细，孙目江现在的确南归心切，也盼着凭这件事为江南立功。 　　洪了合住信，沉思片刻之后道：“总是要和对方的人见上一面，这件事才有七八分准信儿。” 　　“元帅，这件事也没有什么难处。只要元帅再休书一封，命他们的人马向落凤城调动，等两军离得近了，互相见面也方便。” 　　洪了想了想，缓缓点点头，目光看向鬼头蛟，脸上换了一副表情：“苏将军辛苦，刚刚回来，还没有与和先生见面吧。” 　　“还未来得及，这件事是不是要与和先生商量一下。” 　　“这是自然。”洪了道：“苏将军下去好好休息，本元帅这里，记你一功。” 　　鬼头蛟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缓步退出大帐。 　　鬼头蛟离开后，洪了立刻加紧思索这件事。幸运的是，鬼头蛟竟真的联络上了北地诸侯。三万人马虽然不多，但足以对李行哉构成威胁，两面夹击，李行哉更是必败无疑。 　　现在江南二十万大军布开阵势，奈何东海由高手布阵，三城一体，洪了投鼠忌器，因而尚未展开总攻。 　　但孙目江的兵马一到，事情便有了变数。想到此处，洪了心脏忍不住砰砰直跳。 　　出世已经有些时间，是需要一个机会，让天下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先定东海，再吞戎族，自己的名与姓，必然会成为帝国最耀眼的存在。 　　只不过，想起这条计策是和珅提出的，心里还是有些遗憾。无论如何，这件事需要同和珅商议一番，但因为内心小小的芥蒂，他没有敞开与和珅说。只是随口谈过几句。 　　和珅人精一般的人物，怎么会猜不到洪了的心意，有些话他虽然想说，但却没有多说。 　　目前自己的任务便是负责三军粮草，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之后的兵马调动，诸般安排，洪了并未再与和珅商量，和珅也没有过问。 　　这次派人去鱼台城递信，洪了没有吩咐鬼头蛟去做，而是从自己手下选了几个机灵可靠之人。 　　鬼头蛟已经走过一趟，事情已容易很多。不就派出去的人手便安全返回大营，孙目江的人马也开始向落凤城方向调动。 　　孙目江不可过江，目前只能对落凤城形成威胁。洪了的第一个目标，也是落凤城。落凤城乃是李行哉起家之地，也是他的根基所在。 　　落凤城一旦被攻破，剩余龙溪，钟离二城，便不足为患。自己击溃两城，直如探囊取物，反掌观纹一般容易。 　　当孙目江的三万大军，在落凤城以北扎下营寨时，洪了麾下的江南兵已经调动集结完毕。 　　如今两军距离近了，双方重要人物悄悄见了一面。 第916章 三日破三城 　　孙目江派出的人乃是自家大将连河山。江南一方有洪了、和珅、鬼头蛟以及军中几员武将。 　　双方在大帐内摆开晚宴，洪了道了几声久仰，事实上他以前从未听过连河山的名字。 　　连河山身材魁梧，相貌威严，看样子便像个战场上的煞星。连河山也表达了自己对李星的敬仰，说李星才是帝国的正统继承人，至于李行哉，不过是个衣冠小丑罢了。 　　眼下，江南要靠鱼台城的人马破局，鱼台城也想过江，来到江南这锦绣繁华地，躲过戎族的兵灾。 　　双方都极力促成这件事，当然是一拍即合，竭尽全力的奉承对方。 　　晚宴过后，酒水撤下，换上茶水。无关人等散去，只留下几个重要人物，如此方才聊起正事。 　　“洪元帅打算何时动兵？”连河山问道。 　　“近就在这几日间，到时候还需要连将军配合。” 　　“这个自然，洪元帅这里兵马一动，我们立刻配合出兵。双方合力，必能攻下落凤城。” 　　“或许，到时候还要连将军率先出兵，攻打落凤城。我们的人马会在之后赶到，与连将军配合用兵，令落凤城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这……”连山河顿了顿，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眼下双方喝过茶，也喝过酒，当能算朋友了。可朋友是怎样的存在？在诸侯眼里，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该不会是让我们当炮灰吧…… 　　连山河抿了口茶，道：“这件事还要同我家城主商议一下。” 　　洪了笑了笑，道：“还需早早确定下来，落凤城的战斗一打起，我方人马会同时向龙溪、钟离二城发起进攻，目标是三日之内解决战斗，此战过后，江南定矣。” 　　随之又道：“通盘计划关系重大，让连将军率先出击，我们也有考虑，我军要过江作战，自然没有连将军方便。” 　　连山河还是不敢吐口，道：“还是要禀报我家城主。” 　　洪了点点头：“宜早不宜迟。” 　　连山河一行人连夜离开，返回己方大营，与孙目江商议这件事。 　　孙目江听到后也是大吃一惊，踌躇半晌，道：“这该不会是拿我们当枪使吧。” 　　“属下也是担忧这一点，才没有马上答应他们。” 　　孙目江想了想，叹道：“罢罢罢，如今我们已到绝境，不答应他们也没有法子了。大不了到时候出工不出力，看情形不对，我们再撤回来。” 　　连山河眼睛一亮：“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江北的形势绝不容乐观，眼见着一座一座城池被戎族攻破，孙目江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戎族破城之后，除了屠城便是屠城，城破之后，城中的千金小姐，达官妻女都成了戎族的玩物。那些城主不是被砍头，便是被剥皮……听说有个城主，被他们砍成肉球，在地上打滚，鲜血流了一日才死。 　　孙目江实在不想这一幕在自己身上发生，才迫不及待与江南达成合作。 　　眼前江南已经开出条件，他也没有资格拒绝。等了两三日，便回信给洪了：一切听他吩咐做事。 　　…… 　　那一天是白露，突然刮起风来。这一年的夏天走到结尾，一场北风扫过，扫尽大地炎炎生机，带来萧索凉意。 　　趁着风中肃杀之意，孙目江率兵向落凤城北门展开进攻。 　　落凤城极小，这代表它极不容易打，有几万人马就可以将城头守得严严实实。 　　孙目江也没想着能轻而易举拿下落凤城，到现在他还没有为江南送死的心理准备。 　　反正打着试试看，洪了此刻正在渡江，当他的人马赶到，才是决战的最终时刻。 　　于此同时，龙溪、钟离二城也燃起烽火。江南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动，同时向三城发动攻击。 　　在洪了的设想中，是先破落凤城、李行哉一死，敌军必定大乱。之后大军便可以支援龙溪钟离二城。 　　他敢夸口，三日下三城，也未必是大话。 　　事情比孙目江设想得更加顺利，很快，便有第一支小队登上城头插旗，然后，北门被攻破。 　　只用了一天时间，孙目江已经占领落凤城。 　　李行哉的队伍根本没有形成基本的战斗力，便弃城而逃。 　　当洪了率军赶到时，发现落凤城已经易主。他愣了愣，事情应该很顺利，但顺利到这种程度，还是令人觉得奇怪。 　　孙目江等人都是欢天喜地，无它，实在是他们这些年很难撞上一场胜利。 　　可红了却并未有预想的那般高兴，那丝奇怪在他心里蒙上了阴影。 　　“李行哉呢？”洪了问。 　　“李行哉率大军已经逃了，我也是破城之后才知道，在之前，李行哉已经将家小送到岛上，他应该早就有逃跑的打算。” 　　洪了皱起眉头，事情与他想得不一样，李行哉这次不是溃败，而是放弃。 　　他几乎没有像样的守城，也就谈不上损失，能带着大军离开，他还有完整的兵力。 　　李行哉不死，这场战争就算不上胜利。 　　洪了心头第一个念头便是追。 　　大军倾巢而动，只留下小部分人留守落凤城，剩余人马追杀李行哉部队。 　　李行哉逃跑没有走陆路，也没有走水路，他走的是海路。乘船下海，却不是逃向海中岛屿，而是绕了一个圈，从千舟城登陆。 　　千舟城城主吓了一跳，难道李行哉想要将战火引到这里。他令全城戒备，谁料李行哉过城不入，他的下一个方向是——龙溪。 　　他还未抵达龙溪，驻守龙溪的马超军，便被江南兵攻破。双方凑在一起，驰援钟离城。 　　戚继光镇守钟离城，坚持的时间最长，可他同样没捱到援军赶到，便也丢了城池。 　　三家兵力凑在一起，成了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却是无城可守。 　　没办法，大家一起逃命。 　　洪了夸下三日破三城的海口，果然被他实现了。但没有消灭李行哉的战斗力，他仍如芒刺在背。 　　集结全部人马，赶在李行哉后面，定要将李行哉消灭。 　　他距离胜利，已经很近了。 第917章 山穷水尽所在 　　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落网之鱼。 　　李行哉三路大军集结在一处，在江南大地上狼狈逃窜。洪了调兵遣将，对敌军进行阻击合围。 　　一路逃跑，颇于沿途阻击的江南军交手过几次，但都是一触即分，李行哉绝不恋战。 　　十万大军过境，自然是风卷残云，鸡犬不留，在江南大地上刮起一阵旋风。 　　洪了亲自率大军出击，现在他已经体会到李行哉的难缠之处。虽然逃得丢盔弃甲，但仍旧保持极高的行军速度。过程中，还耍了几个小花招，用小股部队引诱洪了误判，大军却逃向另外一个方向。 　　等洪了醒悟过来时，李行哉已经带着主力部队逃之夭夭，又与他拉开了距离。 　　东躲西藏，哄南骗北，李行哉与洪了在这片大地上捉迷藏。 　　亏你也姓李，是堂堂帝国六皇子，如今也是称帝的人物。怎么不能有些帝皇堂堂正正，轰轰烈烈之风，耍来耍去都是一些鸡贼把戏。 　　洪了三日破三城，一战扬名天下，但与李行哉的追逐战却进行了十余日。 　　不过，任谁都明白，李行哉已经到了绝境，距离他灭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在如此状态下，人人都想杀敌立功，江南兵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勇猛。 　　步步紧逼，痛打落水狗，直到将李行哉逼到山穷水尽之地。 　　折腾十余日后，李行哉的确一步一步走向陌路。 　　在战事如此紧急的状态下，和珅却不在前线。他本来就只负责粮草问题，洪了以三军粮草为重的由头，将他留在后方。 　　但和珅明白，洪了这是怕他分功，慢慢将他从这件事中剥离出来。 　　和珅也未有争功。为了报答李星的知遇之恩，他是愿意做些事的。但与洪了勾心斗角，争名夺利，这种事他不是不擅长，而是不屑。 　　安心留守驻粮之地，各样事情整理得井井有条，将此地整治得如铁桶一般。李星曾经犯过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 　　可是，和珅并不是闭门家中坐，不理天下事。除了处理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外，仍旧支棱起耳朵，收集来自四面八方的情报。 　　情报是一切之先，从蛤蟆寨出来的人，都保持这个习惯。 　　目前的状况也谈不上秘密，只要有心，愿意打听总会知道些什么。源源不断的情报送到和珅面前，和珅抽丝剥茧，分析其中奥秘。 　　与洪了的志得意满不同，和珅一直活得很谨慎。他了解李行哉，知道他是个不肯轻易放弃的人。从长安都幽州，再到浪迹天下，最后从凉州走出来，如果他是个轻易言弃的人，他绝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可这场战争，一切进行得都太过顺利。轻而易举攻破落凤城，又继而占领龙溪与钟离三城，满打满算也用不了三天时间。 　　但是，在这场溃败中，李行哉并没有损失太多人马，依旧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 　　沿着李行哉逃跑的方向画一条线，和珅总感觉在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现在，他已经不怀疑李行哉另有打算。可他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人力有时而不足，和珅现在也想不出李行哉的用意。 　　落凤、龙溪、钟离三座城池都放弃了，李行哉又凭什么与江南赌这场大局。 　　“先生……” 　　和珅正在亭中纳凉，愁眉不展，思索眼前的事。这时候，朱七过来，递上刚刚送来的情报。 　　和珅拆开来看，据情报内容判断，洪了已经将李行哉逼入绝地，最近粮草的需求也格外多一些。 　　洪了已在为最终的决战做准备，如今李行哉已无法组织起相应的力量。洪了只需要击溃敌军主力，剩下一些残兵败将也搞不起什么风浪，无论如何，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难道当真是自己想多了，李行哉当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只差最后一击，就可以将他完全击溃。 　　纵然如此想，但悬着的心仍旧放不下去。无它，实在是他了解的李行哉，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而这场胜利来得太轻易些。 　　“现在东海军在那个位置？” 　　“应在临川城附近。” 　　“临川城？”和珅皱起眉头，他初来乍到，对江南的地理水文一无所知，虽然最近花时间研究过，可诸事缠身，所知仍然不详。 　　他命朱七取临川城的地图来，这件事汗颇费了一番力气。他一个押粮官要作战图做什么。最后总算找到一份，但绘制极其粗糙。无奈，和珅只好找了几个临川附近的士兵，根据他们口述，在地图上做一些增添。 　　慢慢，一副临川附近的地形图便被勾勒出来，和珅视线落在一个位置——望川口。 　　据手下士兵描述，忘川口乃是大江过境之处，后来大江改道，这里成了旱地。 　　两山夹道，过了川口是一面开阔的坡地。 　　和珅揣起手，慢慢琢磨着此地。忽然心中一惊，眼皮跳个不停。 　　仍然不敢确信自己想到的事情，心中仔细回味了一遍，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行哉呐李行哉，需要玩得这么大么。” 　　朱七候在一旁，道：“先生，您说什么？” 　　和珅突然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朱七，倒是吓得朱七一跳。 　　“你骑一匹快马，飞速赶到洪了处，对他说，必须在望川口前截杀李行哉部，一旦李行哉军进入望川口，绝不可轻举妄动。” 　　“先生，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说与你听也不明白，你速速去办便是，希望还来得及。” 　　朱七领命而去，拣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去追洪了。 　　朱七走后，和珅在房中来回踱步。让朱七赶到，洪了便会听自己的么？怕是会付之一笑，引为笑谈。 　　最后，和珅长叹一声，脸上只剩下苦笑。 　　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江南兵拼死一战，未必打不赢这场仗。 　　未必……用到这个词，说明江南兵距离失败已经不远了。 　　也怪不得别人，怪只怪大家都看错了李家人。 　　李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敢玩命的主儿。 第918章 一场死战 　　朱七马不停蹄，不顾一切的赶路。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有今日身份地位，人人见到都敬着三分。这一切都是拜和珅所赐，对于和珅交待的事，他自然半点也不敢耽搁。 　　如此不惜性命的赶路，有两日光景他已赶到江南大营。刚看见辕门，便从马背上跌下来，口中呼出两个字： 　　“急报！” 　　最后，他是被人抬进了大营，灌了几口水，才勉强恢复几分精气神。 　　“是和先生让你过来送信的？”洪了问。 　　见到洪了，朱七起身便要行礼，可他实在筋疲力尽，此刻连勉强站起的力气也无。 　　洪了命人将他扶起，道：“不必拘礼，和先生让你送什么信？” 　　朱七左右看看，见大帐内还有不少人，欲言又止。 　　洪了一摆手：“但讲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可说的。” 　　朱七只不过一籍籍无名的小人物，靠着和珅提携才能走进这座大帐。在这个场合，他自然没什么发言权，洪了让他说什么，他就必须说什么。 　　顿了顿，朱七言道：“和先生让我转告元帅，必须在东海军进入望川口前将其截杀，东海军一旦进入望川口，绝不可轻举妄动。” 　　洪了听罢之后，微微皱起眉头，随即展颜微笑，道：“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可以回去，回去后转告和先生，前线诸事我都有考虑，不需和先生费心。” 　　朱七勉强起身，道：“元帅，和先生命我赶过来，您一定要……” 　　“知道啦，送他下去休息。”洪了一摆手，打断了朱七的话。 　　朱七人微言轻，又有什么发言权，被人半拖半拽出了大帐。 　　之后，洪了面向帐内诸将，面带微笑：“诸位意下如何？” 　　和珅不在前线，自然不可能知道前线实时发生的事。在今日之前，东海军已经被洪了堵进望川口。洪了目前扎营在此地，便是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 　　在明日黎明，他就会全军出击，将东海军一网打尽。 　　李行哉折腾他的时间够久了，这场大戏也该拉下帷幕了。 　　“和先生不在此地，当然不知道此地的情况，不过我们谨慎些总是没错的。”这是一个老油条，话说得密不透风，谁也不肯得罪。 　　“哼，我看就是乱说话，冲前线指手画脚，一旦拖延，让李行哉溜了，谁负责？”这是洪了的嫡系，早已看和珅不顺眼。 　　“陛下对他委以重任，甚至压过元帅一头，老实说，我们心里是看不过去的。”这是江南的老臣派，很愿意挑拨和珅与洪了之间的关系。 　　诸人言谈纷纷，洪了笑而不语，很久都没有说话。 　　在江南，对他并不是没有怀疑之声，毕竟年纪轻轻，就成了李星麾下首屈一指的人物。而也有人拿他与和珅比较，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初出茅庐的洪了，比不得历经百战的和珅。 　　但此战过后，这个问题当不成问题，所有人心中都会有答案。 　　他拍拍手，将大帐内的声音压下来，命人送上美酒，一一为诸人添满。 　　“大战在前，我辈不能痛饮，只等此战过后，再以鲜血下酒，我与诸位一起大醉。” 　　说罢，端起酒碗，烈酒一饮而尽。 　　于此同时，望川口内同样进行着一场动员大会。 　　十万大军集结成阵，中间筑起高台。李行哉立在高台上，左手是戚继光，右手是楚云生。 　　鸦雀无声，十万人聚在一起，竟没有发出任何声息，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行哉开口说话。 　　这十万人来自不同地方，有些是漕帮的混混，有些事东海的海盗，有些事李行哉从江北忽悠过来的溃兵。 　　但现在，这些人聚在一起，却如一个整体一般。 　　不得不说戚继光练兵的本事天下无双，他一手整治出来的这支劲旅，俨然已是世间少有的精兵。历经十几场战败，但士气未散，仍然保持着高昂的战斗欲望。 　　李行哉清了清嗓子，最后吐出四个字：“明日死战。” 　　又沉默片刻，李行哉继续开口言道：“诸位与我一路逃到此地，我们身后已无退路，我们也不需要再逃跑。明日此地，便是死战之地，也将是我们获胜之地。” 　　“死战，死战，死战” 　　十万人齐声怒吼，声震苍穹，就连望川口外的洪了也听见了。 　　他心里有些奇怪，这大晚上喊什么，难道是知道必死无疑所以急的发疯么。 　　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件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事：和珅不在前线，消息又沟通不畅，他怎么提前知道李行哉会进入望川口。 　　难道真的被他说中，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洪了不想承认这一点，等于不想承认和珅比自己强。但这件事的确在他心里埋下一根针，让本来确定的心变得不安起来。 　　江南的天气，说变就变，等到次日天明，天空彤云密布，一阵轰雷炸过，哗啦啦下起雨来。 　　江南军顶着暴雨发起进攻，闯入了望川谷中。 　　但同以往一触即溃不同，这次的东海军不再用后背朝向他们，而是握紧兵器，迎着他们冲了上来。 　　戚继光立在高台上，以军旗为号令，指挥部队进退。李行哉却是身先士卒，冲在队伍最前方。 　　他常常怕死，却不是一个畏战之人，每临战事，必然身先士卒。 　　连他都可以冲锋，手下士兵自然各个奋勇，人人争先。他们又是戚继光调教出来的兵，战斗力自然不是江南兵可以相提并论。 　　冲进来的江南兵被狠狠堵住了，双方白刃见血，厮杀搏命，鲜血淋漓撒出，染红一片。 　　这当真是一场死战，双方指挥官都有准备，用无数人的性命，堆砌一场胜利。 　　拼的就是谁更残忍，谁更心狠。 　　慢慢，望川口的地形优势便显现出来。两山夹缝之中，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可江南二十万大军不能全速通过。 　　也就是两三万人挤在口子内，而东海却有十万人。 　　从双方兵力来说，是江南兵力占上风，但只从交战区域来说，却是李行哉在以多欺少。 第919章 万手万眼万人敌 　　这场战斗从黎明开始，一直持续到正午，头顶瓢泼大雨，脚下血流成河。干旱许久的望川口，迎来一场久违的甘霖。 　　口里口外，尸骨堆积如山。所谓尸山血海，不过如此。普通人纵然只是看上一眼，怕会将苦胆都吐出来。然而双方士兵就是顶着这样的压力冲锋。 　　战场，果不是常人可以想象。 　　戚继光站在高台上，手中血旗为号，前进，后退，左翼冲杀，右翼掩护……各队将军接受到号令，再传达给小队，小队长再传达给每个士兵。 　　这是一支千锤百炼出来的队伍，他们北上抗击过戎族，下海都过恶贼，同样，也与江南兵交过手。在戚继光的一手调教下，虽千万人，有千万只眼睛千万只手，但却只有一颗心。 　　如今的戚继光，万眼万手万人敌。 　　战争持续到现在，已经没有太多诡计花招，唯有用鲜血和人命死拼，用尸骨堆积出一场胜利。 　　李行哉冲杀在队伍的最前方，手中霸王点金枪，长枪所到之处，收割人头。 　　徐问天紧紧跟随在他左右，帮他阻击前后左右的敌人。 　　就算一朝天子，都可以拼命厮杀，手下士兵自然同仇敌忾，气冲斗牛。 　　洪了不懂李行哉，他怎可能是只懂鸡鸣狗盗鬼蜮伎俩的鸡贼之徒。他体内流淌着李氏皇族的血，他生来便高人一等。他不是不懂堂堂正正的打法，现在他就冲杀在队伍最前方，以君临天下的气概。 　　望川口外，洪了居中指挥，身后战鼓擂响，他一身紫衣，此刻已经被暴雨淋湿，长发披肩，颇有仙人气概。 　　李行哉是被逼到绝路，只能背水一战。而洪了是求胜心切，一样战意盎然。 　　双方都没有半分侥幸，都对胜利势在必得，于是，前进，前进，前进…… 　　但渐渐，洪了皱起眉头，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有些事情，同他事先想的不太一样。碍于地形限制，江南兵无法全然派到战场上，可单单在谷口一地，却是少数士兵迎战多数敌人。 　　兵力强弱忽然被逆转过来。 　　眼前已经没有办法可想，只能顶着李行哉的狡猾诡计向前冲锋，一旦打开突破口，胜利便将被自己摘取。 　　“传告三军，许进不许退，谁人后退，前队斩后队，兵退将斩兵，将退兵斩将。” 　　洪了下了严令，另外一方面，分出一队人马，绕到望川口后方，给敌人背心插上一刀。 　　不过，从背后入侵望川口，根本没有成型的道路，地形崎岖难行，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只希望还来得及。 　　想到这句话，洪了心底咯噔一下。有这个念头，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承认，这场仗自己已不可能有胜算。 　　不，不可能。他心中强遏制自己不要这么想，自己兵多将广，粮草充沛。三日下三城，天下扬名，李行哉曾被自己追得丢盔弃甲，宛若丧家犬一般。 　　明明胜利的果实自己已经垂手可得，为何李行哉摇身一变，要成最后的胜者。 　　‘必须在望川口前劫杀李行哉，一旦他进入望川口，绝不可轻举妄动’ 　　和珅的话言犹在耳，一开始洪了对这话赶到不屑，现在已经是惊心动魄。 　　为何他料到李行哉军必然进入望川口？ 　　洪了必须沉下心来，认真思考这次行动。 　　自己对于望川口的地形，的确欠缺考虑。这里是囚龙的牢笼，何尝不是保护他的盾牌。 　　仗着望川口的地利，十万大军行杀戮之事，的确可以将江南兵的性命收割殆尽。 　　想到这里，洪了额头冒出冷汗，他越想越是后怕，许多事情或许一开始便被和珅猜中了。 　　内心深处有与和珅比较的想法，但和珅绝对无此念头，单单从这一点出发，便可以证明他同和珅有一定的差距。 　　到现在，洪了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但，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只需要撤离与东海军的战斗，隐忍不发，自己仍旧可锁定胜局。 　　毕竟丢了三城，成了无家之犬，长久下去，军心必散。真正拖不下去的其实是李行哉，可自己求胜心切，却是巴不得与对方决一死战。 　　所以，掉进了对方的圈套。 　　错了，错了，许多事情都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洪了只感觉头晕眼花，大雨淋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现在，自己必须撤离战场，否则必败无疑。 　　然而，有一个尴尬的事情是，自己刚刚才传告三军，许进不许退。眼下又传令撤退，手下士兵会如何想。朝令夕改，乃是兵家大忌。 　　必须撑下去，用无数性命往上填。东海军，壁垒虽强，但未必打不破。只要打破第一道壁垒，自己大军涌进，依旧可以获胜。 　　眼下，洪了就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握着为数不多的筹码，咬牙切齿呼唤一场胜利。 　　可于此同时，胜利女神已将他抛弃，任他在赌桌前歇斯底里。 　　他还算错了一件事，那便是江南兵的战斗意志。 　　江南是鱼米之乡，天下最富饶之地。况很少受到战乱侵袭，这里的人虽不说锦衣玉食，但的确是衣食无忧。 　　他们并不习惯战争，也不习惯死亡。 　　可东海军是戚继光训练出来的，他们过惯了苦日子，也不怕过苦日子。 　　一场血战，双方都死上一千人，东海军会擦掉鲜血继续战斗。江南兵难免就会想，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成片成片的死亡，成片成片的杀戮，江南兵的战斗意志已经被击溃。 　　洪了的命令早已被丢到九霄云外，他们现在想的不是更多的杀死敌人，而是如何保护好自己的性命。 　　已经开始有人转身向后，把后背丢给敌人。一传十，十传百，溃逃出现一个口子，结果是无法挽回的。 　　可望川口外堵满了江南兵，他们此刻反倒成了李行哉的防线。 　　厮杀从此刻开始，东海军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发挥到底，面对转身逃跑的敌人，杀一万人不比杀一万只猪困难。 　　溃败从此刻开始，洪了已无力回天。 第920章 匹夫之剑 　　溃败一旦拉开口子，便再难合拢。 　　士兵前赴后继，却不是冲锋，而是逃命。在帝国各路诸侯中，江南兵毫无疑问是最富的，但却是战斗意志最脆弱的。 　　获胜时他们可以乘胜追击，可一旦挫败却不会迎难而上。 　　面对这幅局面，李行哉、戚继光、楚云生……许多人都同时松了口气。战斗进行到现在，总算看到一二分获胜的希望。 　　当然，眼下绝不是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必须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戚继光指挥大军，手中血旗不停挥下，所表达的含义只有两个字：冲锋，冲锋，冲锋…… 　　这支被打得丢盔弃甲的队伍，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斗志。他们冲杀上去，用手中的兵器和同伴的性命开路，直逼江南军主阵。 　　江南兵此刻已有些溃不成军，洪了不停发号施令，想要阻止溃败的局势，令士兵掉过头来厮杀。 　　江南兵目前不是不占优势，兵力上依旧超过东海军。只要扎稳本阵，这场战斗依旧胜负未定。 　　可洪了做不到。 　　锤炼一支队伍的战斗意志，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绝非战前喊两句口号就可以让人拼命。厮杀，是将性命交在你手，用娘胎里带来的骨和血，成全你的功勋。 　　这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要真正了解你麾下的士兵，他们不是简单的数字，也不是只懂披甲执矛的战斗机器。他们一样有血有肉，会哭会笑。 　　洪了并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们。 　　江南兵习惯了逃跑，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百十斤肉，为啥要给你拼命。 　　此刻的洪了，已是无力回天。 　　东海军如狼似虎冲杀出来，见人便砍，逢人就杀。在如此攻势下，江南兵已是溃不成军。 　　洪了喊得声嘶力竭，却什么都改变不了，现在他已双目通红，恨得要喷出血来。 　　手下将他拥住，道：“元帅，敌兵正勇，我们先避其锋芒，再做打算。” 　　洪了一把他们推开，这具瘦弱的身躯中，爆发出强横的力量。 　　锵啷一声，他拔出随身佩剑，目光如炬。 　　战斗还未结束，洪了并不是不能改变什么。 　　他目光从乱军丛中扫过，几乎第一眼就发现了李行哉的存在。 　　除了是一名运筹帷幄的元帅，他还是当世罕见的剑道高手，眼下他要做的事，便是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身体闪进乱军之中，如游鱼一般前进。乱糟糟的人群，竟无法阻碍他的脚步。 　　这，或许是洪了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斩将夺旗，提振己方士气，这件事还有挣扎的余地。 　　李行哉正厮杀的痛苦，忽然心中一警，只看到剑光一闪，一柄长剑向自己眉心扎来。 　　这是当世一流高手的剑，欺霜压雪，追星赶月，一刹那间，李行哉竟动弹不得。 　　铛。 　　清脆声响，一柄巨斧打在剑上，生生将洪了的剑逼了回去。 　　抬起头，只见一虎背熊腰的汉子，拦在李行哉面前。 　　洪了出身江湖，所学是江湖武艺，不是战场厮杀之法。若是捉对厮杀，一般武将不会是他对手。 　　偏偏这徐问天也是半辈子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都能和陈梦一较高下，本事自然不弱。 　　眼下徐问天也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多亏洪了这一剑，给了他一个机会。 　　洪了暗下杀手，本以为势在必得，结果却被徐问天堵住。他出手一剑，可他也只有一剑出手的机会。 　　面对这一幕，李行哉先是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两军对垒，将帅不动，便可决胜千里。如尔等，手提三尺剑，要某的项上人头，不过匹夫之勇而已。” 　　徐问天倒抽一口凉气，李行哉这话可够牙碜的，字字往李行哉心窝里踹，伤口上撒盐的把戏，自家陛下果然很擅长。 　　洪了毕竟是少年人，虽然少年老成，依旧有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他那里受得了这个，两眼一花，差点晕了过去。 　　“够胆，去死。” 　　提着三尺青锋，要斩李行哉脑袋。徐问天手持大斧，迎上了洪了，直接用攻击替代防守，一味强攻。 　　十三斧后，马孟起赶到，一杆长枪逼退洪了。 　　洪了已杀红了眼，本欲再上，结果却被手下人拉了下去。 　　士兵掩护着他撤退，有死忠之人道：“元帅，咱们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咱们……败了么？” 　　洪了口中吐出这句话，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士兵如麦穗，被敌人收割人头。侥幸逃生的人向四面八方逃走，已顾不得本阵。 　　的确，败了。 　　洪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手下忙将他扶住，有死忠之人将他背在背上，士兵凑在一起，背着他逃亡。 　　迷迷糊糊中，洪了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暗想到：再给我一个机会，或许我还能赢回来。 　　实话实说，他并不缺乏天赋，也不缺乏智慧，前后两位名师教导，他本有机会成为世间一等一的谋士。 　　但那是以后，而不是现在。现在他还太年轻，没有经过几场苦战，没尝过多少失败。当他经历足够多的失败，知道脸面这种事本不重要，可以心黑手狠的完成一些事情，那他就离绝世不远了。 　　但也许，他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 　　世间并不缺少天才，更不缺少早早夭折的天才。他们还没来得及成为，便已经逝去，洪了，或者是红尘了，未必有这样的运气。 　　大战进行了两天两夜，方才接近尾声。这一战，一举击溃江南兵二十万大军，可以说大获全胜。 　　但同样是一场惨胜，东海李行哉所部也是死伤惨重。如果洪了再撑一撑，只要撑过第一轮激战，胜利的天平便会偏向他。 　　但没有如果，这一场较量，他已经是失败者。 　　李行哉也没有时间哀悼牺牲的士兵，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场大局谋划得煞费苦心，目的当然不止是为了击败洪了。 　　这场血战，仅仅是个开始，远谈不上结束。 　　李行哉的下一个目的是——扬州。 第921章 三胜三败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不谋一隅者，不足谋全局。 　　从一开始，李行哉的目的便不仅仅是击溃洪了的二十万江南军。如果仅是如此，那么他的胃口未免太小些，楚云生作为这场大局的操盘者，也远谈不上凶狠。 　　胜，便要乘胜追击。 　　望川口除了地形优势，还有另外一个优点。那便是它距离扬州城足够近。 　　加急行军，一路迫近扬州城，趁扬州城防空虚之时，一举将扬州城拿下。 　　李行哉还有一个优势，那便是他的姓氏，他同李星一样都姓李，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的事。假若李行哉可以击败李星，取其而代之，充其量是叔侄间打来打去，外人也不太方面插手。 　　扬州定，则江南定，一旦拥有江南，便可与野原火隔江对峙。 　　那才是真正的决战。 　　相比之下，李行哉才是真正的豪赌客。他推出了手中全部筹码，其情形不亚于火中取栗，要争一线天机。 　　既然敢上赌桌，李行哉就没想着轻松走下去。赢，要拿走全部筹码，输，就输得一干二净。 　　江南一地，李行哉已经准备搏命，但此刻他的对手，仍在梦中，对发生的一切浑然未决。 　　…… 　　朱七快马加鞭回到营地，却见诸人都在收拾行囊，这显然是拔营起寨的节奏。 　　他一抬眼，便看到和珅坐在露台上，手中捧着一盏清茶，正悠哉悠哉的品茶。 　　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凑过来的小卒，快步来到和珅身边。 　　“先生……” 　　和珅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之缓缓道：“回来了，事情办得怎样？” 　　“启禀先生，属下马不停蹄赶到望川口，果然不出先生所料，东海兵躲进了望川口，属下将先生的话，转告给了洪元帅。” 　　“然后呢？” 　　“然后……”朱七顿了顿，道：“元帅让我转告先生，前线的事他都有考虑，不需和先生操心。” 　　说罢之后，悄悄观察和珅脸上表情，却发现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沉默半晌后，方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走之后我才想到，不让你去还好，一旦将信送到洪了面前，怕他更会一意孤行。”和珅顿了顿：“年轻人太急于证明自己，往往会欠缺考虑。” 　　朱七也不是傻瓜，当时便读懂了和珅话中的意思。他愣了愣，道：“该不会吧，咱们的兵力远强过东海军，现在他们被困在望川口里，那还有翻身的力气？” 　　和珅摇摇头，道：“兵者之争，无非天时地利人和。望川口易守难攻，东海军占了地利。走投无路，背水一战，此胜一；江南兵意志薄弱，遇难则退，此胜二；况且洪了这个人毕竟太年轻些，此胜三……” 　　朱七一楞，恍然意识到和珅实在教导自己，忙记在心里。他是个求上进的人，借着和珅给他走的路，他自然要走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自家大哥立在和珅身后，却是眼观心，心观口，不发一言。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军想要获胜怕是不太容易了。” 　　“何止不太容易，简直必败无疑。”和珅抚掌叹息：“李行哉有此三胜，我军便有三败，况且领军的统帅又是洪了……” 　　提起洪了，和珅无话可说，只剩摇头叹息。 　　本来，和珅对洪了还是蛮有好感的。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但其不骄不躁，待人彬彬有礼，是个做大事的苗子。但这仅仅是第一眼印象罢了，第一印象往往是靠不住的。 　　在其宽厚待人的外表下，完全是小肚鸡肠。本事无有多少，脾气却是蛮大，年轻人该有的缺点他一个不少。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李行哉的对手。关于李行哉，和珅太了解了，看上去粗枝大叶，内里却是狼子野心。而他那些坎坷的经历，正是洪了最缺少的。 　　“算下了，你回来的时候，战斗已经开始了，再有不久，我军便是破败的下场。” 　　朱七吓了一跳，和珅的话未免太吓人了。 　　战场上的胜负，来得就是如此迅猛么？朱七虽然一直随和珅在前线待着，但他还未亲自参与过战斗。现在，却是对战争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先生，那咱们该做什么？”朱七问道。 　　和珅拍了拍手，有兵丁带上来一人，一张脸血肉模糊，已看不清楚原先模样。朱七初时不认得，仔细一看方才认出，此人正是原先鳄鱼寨的首领，外号鬼头蛟的苏奋便是。 　　鬼头蛟一出现，便大呼小叫，口口声声道：“大人饶命，饶命，我真没有出卖过您呐。” 　　朱七不忍直视，朱老大也将头侧到一边。 　　和珅冷笑道：“此人曾被李行哉所擒，后又无缘无故被放了出来，他不知自己已中了楚云生的奸计，对自己被擒的事一字不提。” 　　“大人，属下被擒不假，但的确没出卖过江南。” 　　“你有心隐瞒，目的是自保，我不是不能理解。我本是个宽厚人，你若实话实说，我未必会拿你怎样，可你不该隐瞒……” 　　看着鬼头蛟一张脸，再联想和珅口中的‘宽厚’二字，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楚云生那里有个将军的位置等你，洪了要给你请功，可惜你不该自作聪明。从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和珅盯着鬼头蛟的双眼，慢慢道：“我这一双眼可以看破人心。” 　　和珅身后的朱老大已经垂下头去。 　　和珅随意挥挥手，士兵将鬼头蛟押下去，他大呼小叫的呼救声已经渐渐听不见，直到嘎然而至。 　　朱七此刻才发现，押着鬼头蛟的士兵，竟是原先鳄鱼寨的王大虫。 　　和珅对人心的把握，用人之强横，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先生，我刚刚看到，士兵们都在起营？”朱七想把这件事忘掉，换了一个话题。 　　和珅点点头：“洪了兵败之后，我们在这里也无事可做，现在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敢问先生，咱们要去那里。” 　　“该去与李行哉较量较量了。”和珅长身而起，抬起头目光看向远方。 第922章 火中取栗 　　这片大地上，洪了并不是李行哉唯一的敌人，更不是最棘手的那个。 　　在洪了兵败之后，江南兵士气低沉，诸人只想着逃命要紧，已无法对江南军形成有效的阻击。 　　主军被击溃，已经溃不成军。无形当中，和珅这一开始做冷板凳的，反而成了这场战争的主角。 　　现在，最棘手的那个准备出马了。 　　和珅太过了解李行哉，整天和程大雷一起厮混的人，能是什么好鸟。其人狼子野心，所图自然不小，小小一个洪了怎能满足他的胃口。 　　李行哉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扬州城。 　　此战要定江南。 　　和珅站立高台之上，看天空云卷云舒，心中豪情顿生。 　　手下士兵已经集结完毕，在和珅面前列成方阵，等待和珅的发号施令。 　　和珅摆摆手，吐出一句话：“烧了吧。” 　　王大虫带人点燃火把，在粮仓上浇上火油干草之物。随着和珅一声号令，数个粮仓被点燃，随之烟起如云，火如恶龙。 　　“这，这……”朱七结结巴巴：“这怎么都烧了呢？” 　　“不烧做什么，留给李行哉养兵么，走吧，该咱们出手了。” 　　和珅拍拍朱七的肩膀，随之翻身上马，士兵紧随在其身后，随之踏上了征程。 　　朱七是庄户人家出身，最是看重粮食，平日掉地上一粒米，都能心疼半天。如今，十万担粮食付之一炬，朱七疼得心肝都在颤抖。 　　他初出茅庐，现在还无法理解这样做的用意。 　　洪了统军二十万，李行哉统军十万，一路上折损一批，不过加上后来的俘虏补充，现在差不多也有十万的数目。 　　而和珅手下的兵力……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余人。 　　在江南如此态势下，这五千人就像一颗石头投入湖面，搅不起什么波浪。 　　不过，纵然一颗小小的石头，也要看放在什么位置。投入湖面，自然搅不起大风大浪，可假若从雪山上滚下去，一颗小石子，也能成长为庞然大物。 　　和珅从开始行动后，沿途便开始收编被打溃的残兵败将，和珅的队伍如滚雪球一样的发展。从初始的五千人，慢慢扩张……很快，和珅手下便拥有了足够参与这场乱战的力量。 　　但如此一来，己方的行军速度自然被严重拖慢。眼下，和珅只盼望当自己赶到扬州城时，一切都来得及。 　　高手过招，便是彼此能猜出对方的用意，步步为营，又随机应变。其它，便是看老天眷顾谁。 　　从这个角度来讲，和珅当有资格成为李行哉的对手。 　　不过，和珅是个细致的人，绝不会将胜负寄托在运数上。 　　他想了想，将朱七唤到身前，都：“你快马加鞭，去一趟扬州城，提醒陛下做好防备，防备李行哉偷城。” 　　“是。”朱七答应一声，立刻便要离去。 　　“先生。”朱老大此刻突然开口，道：“先生，属下自投靠先生，到如今仍是一功未建，这件事便让属下去做吧。” 　　和珅想了想，道：“也好，朱七前一趟辛苦了，这次就由你去做，一路上小心，绝不能误了大事。” 　　朱老大答应一声，快马加鞭的离去，奔向扬州方向。 　　和珅同样在急行军，眼下，他便是在于李行哉争时间。 　　…… 　　李行哉一样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他不愧是个够胆够狠的人。明知道大军逼近，行军速度必然会被拖慢。所以他命戚继光带领大军，分出三千人，由自己与马超率领，疾奔扬州城。 　　以三千人博强大的扬州城，李行哉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亏是李家的子孙。 　　这三千人从江南兵身上扒下来衣服，化妆成江南兵模样，目的便是诈开扬州城。 　　这三千人如一柄锋利的匕首，很险，对自己来说是凶险，对敌人来说是危险。 　　一日一夜光景，在黄昏时分来到扬州城下。 　　城头卫兵拉开弓箭，高声喊道：“来者何人，你们是哪里的队伍？” 　　李行哉捏着嗓子，道：“我们是洪元帅的队伍，快快开门，放我们进城，我们有要事禀报。” 　　“元帅的队伍？” 　　城头守将名叫慕容辰，也是李星手下的得力干将。李行哉虽然加紧行军，但前方战败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这里。所以长安城，相应加强了警戒。 　　“让你们首领入城，其他人暂且停留在城外，确认身份后方可入城。”慕容辰在城头之上吼道。 　　李行哉将一个俘虏推了出来，此人高声喊道：“慕容辰，我去你娘的，老子你也敢拦。” 　　慕容辰顿了顿，诧异道：“你是……孙虎子……” 　　“废他娘的什么话，前面吃了败仗，咱们都打散了，快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这孙虎与慕容辰是一个战壕蹲过的弟兄，交情自然不是一般，所以李行哉打算诈开城门，提前也是做了些功课的。 　　“老哥你别吃心，咱们不是防范敌人偷城么，话说，你们那么多人，怎么吃了败仗。” 　　下了城头，亲自打开城门，一边开门慕容辰一边道。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能打过来么……” 　　城门刚刚打开一道缝，便被强力推开，李行哉抬头一笑，长枪捅了出去。 　　“兄弟，快走！”孙虎高喊。 　　但已经来不及了，李行哉的长枪捅进了慕容辰的心脏。三千虎狼兵涌进城门，对城门守军展开一场厮杀。 　　这一刀实在来得猝不及防，扬州兵直接被打了闷棍，完全不知是怎样情形。 　　只用短短时间，李行哉便占领了城门。 　　当知道这个消息后，李星差点从龙床上掉下来。 　　搞什么，出动二十万兵马攻打李行哉，本以为势在必得。谁料却吃了败仗。败便败了吧，为什么李行哉会突然出现在扬州城。 　　李星急忙命令城防军攻打李行哉占领的城门，凭三千兵，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但李行哉必须死守，为正在急行军赶路的戚继光争取时间。 　　“咱们守得住么？”李行哉询问马超。 　　“陛下放心。”马超开口斩钉截铁：“守得住。” 第923章 满天乌云 　　三千东海死士从西门入城，据城门而死守。 　　李星的美梦被吵醒，他愣了很久才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随后立即集结城防军，要将失守的城门从李行哉手中夺回来。 　　虽然大军被调去攻打东海军，扬州城防空虚，但也仅是相对而言。相比李行哉手中这三千死士，扬州兵依旧能称得上数不胜数。 　　所以对李行哉来说，形势不容乐观。 　　李星亲自披挂上阵。 　　号令扬州城的守军对李星展开猛攻，不惜代价，势必要将李行哉赶尽杀绝。 　　双方在夜里展开激战，扬州兵如潮水一般涌上去，又被一层层挡回来。 　　马超在前阵冲锋，李行哉居中指挥，二人全力配合，手下士兵拼死血战，挡住了一轮又一轮强攻。 　　但如此血战，自然伴随惨烈伤亡。东海军虽然人人争先，个个奋勇，却是前赴后继的奔向死亡。 　　李行哉皱紧眉头，心情是愈发沉重。以三千人急行军，虽然争分夺秒的赶到扬州城，也成功诈开城门，但以三千人守住缺口，的确有些冒险。 　　看眼前的情况，自己并不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戚继光何时能够赶到。若在他赶到前，自己丢了城门，那这场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玩得大局，最后不过是功亏于溃，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目前想这些也是无用，走到这一步，除了死守也别无他法。 　　李行哉放弃指挥，亲自加入战斗。如此一来，东海军士气大振，又一次挡住了敌军的冲锋。 　　李星一眼就发现了李行哉，他也是真被触怒了。见到李行哉后更是双目喷火。 　　“放箭，放箭，一个人也不许放走。” 　　凭三千人就敢打我的扬州城，也忒不将我当回事了吧。李星心底也是发了狠心，要让李行哉怎么来的，怎么死在这里。 　　飞箭如雨，劈头盖脸向东海军砸来。东海军就地取材，用城门丢弃的盾牌抵挡，即便如此，也是惨重。 　　不断有人倒在李行哉面前，有些人临死前连声呼声都来不及发出。 　　亏得戚继光练出的好兵，就算已到这种境地，仍旧死守不退。他们踩着同袍的尸体战斗，鲜血与敌人的血搅在一起，但仍没有一人后退。 　　李行哉胸底生出豪气，忽然大吼一声，道： 　　“儿郎们，随我一起厮杀，就算做鬼，我也带你们再斩十万鬼卒。” 　　“吼。” 　　东海死士以咆哮呼应，一时间气冲斗牛，竟然连数不胜数的扬州城防军也被盖过了。 　　马超觉得自己该做一些事了。抽弓撘箭，瞄准了人群中的李星，追星赶月般的一箭，向李星袭来。 　　李星心底一激灵，差点吓得倒跌在地。亏得有亲卫队舍身保护，有一人用身体挡住了这一箭。 　　马超脸上表情不变，再次拉弓，又是一箭向李星疾飞而去。 　　短暂瞬间，他连放七箭，击杀七人。若不是肩膀受不住重力，凭他一人一弓，也能将李星的亲卫队屠杀殆尽。 　　李星倒抽一口凉气，李行哉手下当真有猛人呐。 　　面对凶猛的东海军，李星展开更猛烈的进攻，就算用尸体堆，他也要将李行哉消灭。 　　人力有时而穷，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大片大片的人死亡，大片大片的同袍弟兄倒在自己面前。这场战斗从黑夜持续到黎明，当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李行哉身边站立的士兵不足百人。 　　从三千人一直激战到只剩百人，李行哉、马超、徐问天三个，身上也都负了伤。 　　到这个时候，李星反倒放缓了进攻，实在是也没什么可打的，再有一轮强攻，就可将敌人消灭。 　　李行哉拄着霸王点金枪，举目四望，身边都是死掉的弟兄。便是活着的人，也是面目憔悴。这帮人从落凤城一路厮杀到现在，早已心神俱疲，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心中的意志力。 　　不变的是他们炙热的眼神，这告诉敌人，他们还想战斗，他们仍不甘心认输。 　　面对这一幕，李行哉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霸王枪一指，指向李星，口中道： 　　“可敢放马与吾一战？” 　　大家都是李家儿郎，身体里同样流淌着好战的血液。老实说，帝国演变成今日局面，是李星与李行哉都不想看到的。 　　面对满目狰狞的李行哉，李星轻轻叹了口气，道：“好侄儿，你安心上路，旧山河由我来收拾。” 　　帝国毁于李家之手，当然要李家儿郎重新收拾。但最后代表帝国与野原火决战的，是李星或者是李行哉，其实本无甚差别。 　　想到这里，李行哉手中的点金枪缓缓落下，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一阵疲惫。 　　“我有一言，请您静听。”李行哉开口道。 　　李星缓缓点点头，他也确实想要听一听李行哉的遗言。 　　“李家有罪于天下，因为我们已经死了太多人。”李行哉开着地上的死尸，他们有的是东海军，有的是江南兵，同样年轻，同样疲惫，除了身上的衣服其实本无太多区别。 　　“只希望有一天，不用死这么多人了。李家欠天下人的，该是我们慢慢还。”说着，李行哉突然抬高了声音：“我死之后，东海军不可再与江南兵为敌，大家尽可为江南效力，只愿帝国不会落入异族之手，只愿天下百姓长得安宁。” 　　“李家的确亏欠天下人太多。”李星也提高了声音：“我死之后，也是一样，大家不可再与东海为敌，汝等都可为东海做事，以安天下。” 　　“一言未定。”李行哉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 　　李星一楞，恍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自己是不是小看了这位侄子，他是不将最后一张牌打光，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他，真的认输了么。 　　忽然马蹄声急，声音由远及近，城门外一支大军飞速赶路，不断迫近扬州城。 　　“陛下，陛下……”有人慌慌张张禀告：“东海军杀过来了。” 　　李星一楞，只觉漫天乌云盖顶。 　　李行哉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在最紧要的关头，戚继光率领大军赶到。 第924章 宏图大业一梦中 　　日夜不停的行军，戚继光率领的大军总算在关键时刻赶到。 　　李星大发雷霆，口中高呼：“堵住，堵住，给我堵死他们。” 　　但已经来不及了，大军涌入城门，与李行哉汇合后，直接将城门的防守冲开。 　　李行哉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切总算还来得及。 　　“属下来迟，还请陛下赎罪。”戚继光走到李行哉面前。 　　李行哉摆摆手，抬起头与李星的目光撞在一起。 　　一个双目喷火，一个笑容里藏着杀意。 　　李行哉一挥手：“与我杀。” 　　大军一拥而上，士气蒸腾，面对如狼似虎的东海军，江南兵立刻做鸟兽散。 　　李星小看了李行哉，他岂是多愁善感之人，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便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路上又要付出什么。 　　有这样的首领，手下士兵是什么作战风格，也就可以想象了。 　　李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保全自己，便是先回到城主府。 　　扬州城是锦绣繁华之地，能在城防军中任职的，多是城中达官贵人的子弟。这些人便是被太阳晒破点皮，便要难过多日，更不必奢求他们会冒死冲锋。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 　　李星在逃回锦秀宫的路上，被李行哉的人赶上，马超一马当先，杀散了李星的亲卫。李行哉倒提霸王点金枪，直奔李星而去。 　　李星踉跄几步，走得急了，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回过头，李行哉的点金枪已到面前。他急的大呼：“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是你的叔叔呀。” 　　李行哉表情不变，手中点金枪狠狠扎下，口中吐出一句话。 　　“好好上路，汝妻儿勿虑也。” 　　李星脸上的表情僵固住，长枪捅穿了他的心脏，一口黑血吐出来，就此断绝了生机。 　　李行哉身体晃了晃，或许是太疲惫的缘故，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抬起头，城内的厮杀仍在继续，可李星一死，江南兵大势已去，剩下一些小鱼小虾也折腾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江南定矣。 　　戚继光带军厮杀，不到一日光景，便解决了城内的战斗。扬州城十万守军，有一多半被俘，剩下人从城门逃散。在这个过程中，李星的死忠护持他的幼子李凌云从北门逃生。 　　大战已经结束，收尾工作仍在继续。李行哉休息一阵，恢复了几分精气神。 　　他随着徐问天，来到锦秀宫前。 　　锦秀宫依山而建，从山下看过去，便能见亭台楼阁重重。若是登上锦秀宫，从山顶望下去，江南水乡的灵山秀水便可以尽收眼底。 　　无论如何，李星都是个有眼光，懂享受之人。 　　徐问天道：“陛下，据传说，李星在扬州期间，搜刮了许多奇珍异宝，都放在锦秀宫中。还有许多美女，也养在锦秀宫。陛下，收复江南，是否也要住在锦秀宫中？” 　　李行哉抬眼看了看，感慨道：“是个好地方呐，只可惜……现在不是享受的时候。让人先封了吧。” 　　李行哉也并非不懂享受之人，可他心底确实明白，李星根本不是自己最大的对手。充其量也不过是练练手而已。 　　而自己最大的敌人…… 　　李行哉看向北方，眼下也该磨刀霍霍了吧。 　　“启禀陛下，刚才有小校前来报讯，说楚先生马上要到了。” 　　“楚云生要到了。”李行哉一激灵：“快快随我去接。” 　　此战能胜，楚云生居功至伟，若非他呕心沥血的筹划，李行哉绝对走不进扬州城。 　　因为楚云生的身体状况，他这次并未参与急行军，而是在后面慢吞吞赶路。走到现在，总算也赶到了。 　　李行哉亲自候在城门，见到一辆马车缓缓而来。楚云生从车内走出，见到李行哉屈膝便跪。 　　李行哉立刻将其扶住，道：“先生多礼了，从今日起，先生以后可以不用对任何人下跪，包括朕在内。” 　　刚见面，李行哉便给了楚云生面君不跪的重赏。楚云生的身体状况的确堪忧，轻轻咳嗽一阵，面色越发苍白。 　　李行哉亲自扶住了他，道：“走，随朕看看这座扬州城。” 　　四周人见到这一幕，心中都暗暗感动。君臣如此，传告天下，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李行哉扶着楚云生，一步一步走上城头，待要登上城头时，李行哉向后退了半步，道：“先生请，能取扬州，先生是第一功，该是先生第一个等城。” 　　“属下万万不敢。” 　　李行哉给自己面子，楚云生不能不知天高地厚，伴君如伴虎，其中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再三推辞，李行哉坚决要他先自己一步，最后，楚云生也是无可奈何的答应。 　　迈步踏上扬州城头。 　　长风扑面而来，锦绣江南尽收眼底。回头望，东海军正紧锣密鼓的接手扬州城，向前看，名山丽水，一草一木都藏着江南的灵韵。 　　向北望，楚云生眼神有几分炙热。 　　那里有最大的敌人在等待自己，日后的一战，将决定天下的归属。 　　遥想当年，自己只不过琅玡城一个无人问津的穷酸书生。从一把火出世，走到现在成了李行哉的左膀右臂。此战过后，天下人也该知道自己的名字。 　　日后，自己还将参与那举足轻重的一战。 　　生人如此，夫复何求，生人如此，夫复何求…… 　　楚云生缓缓闭上了双目。 　　他永远合上了眼睛，再也没能睁开。 　　李行哉愣了愣才发现楚云生的状况，他闭着双眼，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到此刻，脸上竟有一些红润。 　　从落凤城到扬州城，李行哉走过的每一步，楚云生都在脑海中一遍遍推算。一次次推倒重来，消耗的是他所剩无几的生力。 　　走到扬州，他还想继续走下去，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宏图大业一梦中，有心杀贼，却是无力回天。 　　李行哉愣了愣，轻轻将他放倒在地上，让他身子靠着墙垛。 　　“好好看一看吧，朕陪着你一起。” 　　李行哉也席地而坐，靠着楚云生身边，他没有伤心流泪，也没有大呼小叫。 　　只是这样坐了好久。 第925章 我不负江南 　　楚云生的遗体被草草下葬，这件事在此刻的江南，甚至算不得一件大事。 　　攻克扬州城，死了太多人。落凤城十万人马，至少折损一半。当然，因为战俘补充，李行哉手下的总兵力更胜往昔。可有太多的弟兄，倒在了前进路上。 　　相比之下，楚云生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有太多事要处理，也没有时间给李行哉去悲伤。 　　东海军顺利接管了扬州城，中途并没有遇到怎样的抵抗。收容战俘，安抚百姓，区域布防……李行哉也是诸事缠身。 　　有楚云生在还好，没有楚云生，这些事都要李行哉亲自处理。楚云生死后，宋游渠接替了他原先的工作。 　　宋游渠当然也是一个可造之材，但相比楚云生，还是有一定差距。 　　先发出了安民书，说李行哉是奉天承运，从李星手中得到江南。大家都是李家子孙，与外人其实没多大干系。你们为李星做事，是效忠帝国。为李行哉做事一样是效忠帝国。况且，李星死前也有遗命，让大家共保李氏江山，抵抗异族，不可同室操戈。 　　多亏了李行哉的姓氏，安民书发出去后，各地城主纷纷表示效忠。反正大家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而李行哉的确已露出王者君临之象。 　　总的来说，李行哉接受江南的工作还是蛮顺利的。有一月时间，他便成为了扬州的统治者，英帝之名，天下传扬。 　　但其中并不是没有不和谐的声音。 　　这声音来自江宁，确切来说，是来自和珅。 　　却说和珅带五千人支援扬州城，一路上收容残兵败将，部队如滚雪球一般扩大，到后来已有五万之数。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赶到扬州城，朱老大便回来禀报，扬州已经易主。和珅心中也明白，现在赶到扬州城已经于事无补，所以半途转向江宁城。 　　李星的幼子李凌云逃出扬州城，与和珅汇合。在江宁城，和珅扶保李凌云登基称帝，另立小朝廷，与李行哉分庭抗礼。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在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出头绪后，李行哉立刻发兵攻打和珅。大军行到江宁城下，却未发动进攻，而是离城十里扎下营寨。 　　李行哉并不想轻启战火，一来他现在有太多事情要处理，重中之重是休养生息。二来，自己的对手是和珅，他毕竟是从蛤蟆寨出来的。 　　一想到这一点，李行哉便觉得有些头疼。 　　打什么打，大家都认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聊。 　　于是，他派人给江宁城下了一封劝降书，言说大家都是李氏子孙，眼下当务之急是平息战事，共抗戎族，实在不该骨肉相残。 　　又派出使者，去江宁城谈判。谈判的任务落在宋游渠身上，他面露为难之色，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不想接这差事。 　　李行哉皱起眉头：“江宁城也不是龙潭虎穴，你怕什么？” 　　“属下怕的不是江宁城，纵是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一闯，委实这次要见的人是和珅，上次见面他已说过，再见面他便不会手下留情。属下是怕有去无回。” 　　李行哉摆摆手，道：“你多虑了，朕同和珅是什么交情，他不会赶尽杀绝的。况且……” 　　李行哉顿了顿：“李星的家眷还在朕手中，他们要你的命，就不怕王道无情么。” 　　看着李行哉脸上的表情，宋游渠涌现一丝惧意。 　　当真不一样了，他不再是落凤城窝着那个落魄王爷。今朝已经占据江南，有了与戎族掰手腕的资格。日后这天下，未必不是他的。 　　他已说了，王道无情，更何况还有君无戏言一说。宋游渠当真不敢再推辞，带上一队人前往江宁城谈判。 　　大家都明白，现在江宁城主事之人是和珅，李凌云方才十三岁，委实做不得什么大事。 　　一番周折后，宋游渠见到了和珅，双方在江边一个码头会面。 　　纵然是胜利者的姿态，但在和珅面前，宋游渠仍半点不敢托大。见到他之后毕恭毕敬的行礼，没有任何倨傲姿态。 　　“和先生，陛下命我来与和先生见面。陛下对和先生的才华赞不绝口，此次更是命我务必请动和先生。” 　　“缪赞了，在下的本事在下清楚得很，宋大人还是请回吧。” 　　关键在于和珅的态度也是彬彬有礼，这让宋游渠意识到事情有些难办。他若是怒不可遏，事情倒是容易了。愤怒是因为心中有节，有节总是可以解开的。可现在他这种态度，自己不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也就无从下手。 　　宋游渠清了清嗓子，道：“陛下的确下了严令，江宁可以不要，和先生务必要请回去。这件事，还请和先生三思。我家陛下已经不止一次请过和先生，当是重视和先生的才华。眼下李星已经死了，我实在不知和先生拒绝的理由。过往的交情可以不念，和先生就打算将一身所学付之流水么？” 　　望着面前的滔滔江水，和珅轻轻叹了口气，道：“上次我已同你讲过，再见面必不会留情。这次是两国相争，形势不同，自然另当别论。有些话，我再说一次，以后怕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宋游渠屏息静听。 　　“我当初走出凉州，第一件事便是要投东海，若真按所想的做，你我今日便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宋游渠一楞，他当真还不知道这一点。 　　“可惜造化弄人，诸般事都和自己想的不同。”和珅继续道：“李星待我有知遇之恩，在我走投无路时给了我一条路。他曾与我说过，我不负江南，江南不会负我。” 　　和珅抬起头，道：“江南没有负我，我也不会负江南。” 　　宋游渠顿了顿，道：“和先生一心要做江南的孤臣，委实可敬可叹，天下人都会传扬和先生的名声。可是，为了一人的名声，却让江宁城陷入战火，数十万百姓又有何罪？” 　　“毕竟……”宋游渠看着和珅的眼睛，道：“你我都知道，江宁城是守不住的。” 第926章 借人头一用 　　和珅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犹豫。他何尝不知，李行哉兵临城下，江宁城是无论如何守不住的。 　　自己可以做江南的孤臣逆子，报答李星的知遇之恩，可江宁的百姓何辜？自己本不该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宋游渠向前一步，开口道：“和先生，我敬你的为人，也敬你做的事。你我其实没什么差别，只是无奈碰上这乱世。百年之后，你我在这里做的事又有谁记得。能少死一些人，便少死一些人吧。这世道，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和珅看着滔滔江水，宋游渠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李星、李行哉、程大雷，哪怕是北地的野原火，其实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想着早些结束这乱世，如此说来，自己投不投降又有什么区别呢。 　　“和先生不为自己考虑，不为百姓考虑，难道就不为李凌云考虑么？”宋游渠字字诛心：“他是李星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和先生不想想，一旦江宁城被攻破，他能活下来么？” 　　“你们肯留他的性命？” 　　“他们都是李氏子孙，说来也不过是家务事。我来之前，陛下已经吩咐过，只要和先生愿意投诚，定能给那孩子一辈子荣华富贵。” 　　和珅皱起眉头沉思着，若真是如此，能保得住李凌云的性命，也算报答李星的知遇之恩。 　　“和先生！” 　　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和珅猛地回过头来，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 　　为首一个少年，从马背上跳下来，三两步来到和珅面前。 　　他穿着不合身的龙袍，表情稚嫩，眼神却极其坚定。 　　回过头，恶狠狠的看着宋游渠，道：“告诉你家主子，江南有战死的皇帝，没有投降的皇帝，他若想战，便试试看。” 　　这少年正是李星的幼子，不过十三岁的李凌云。 　　李凌云回过头，看向和珅，道：“和先生莫受他蛊惑，你想要投降，也要问问朕的态度。朕宁肯战死，绝不折腰求生。” 　　和珅长长叹口气，双手抱拳，冲李凌云深施一礼。 　　“臣遵旨。” 　　宋游渠立在一旁，颇有左右不是人的感觉。他心中有些恼火，你们大义凛然，却显得我像个小人。我做错了什么事，难道给你们一条活路也算错么。 　　和珅直起身，面向宋游渠道：“宋大人，请回吧。我君臣心意已决，愿于江南陪葬，来日疆场向见，我们再论个胜负。” 　　面对这一幕，宋游渠也无奈告辞，之后马不停蹄离开江宁城，回去向李行哉报讯。 　　他也不敢久留，万一这君臣一怒之下，要自己的性命那该如何是好。 　　君臣并肩而立，看着宋游渠遥遥远去的背影。 　　“先生，要不要留下他？”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和珅摇摇头：“况且杀了他，也与大事无补，无非是逼的李行哉更加心狠手辣而已。先主的家眷多在李行哉手中，眼下看着同姓一宗的份儿上，李行哉还不至于把事情做绝。” 　　李凌云点点头：“是朕欠考虑了。先生放心，你我君臣一心，定能挡住李行哉，收复失地，也未必不可能。” 　　和珅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遥遥望着远处，也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李凌云，心中轻轻叹口气。 　　乱世天下，与一个孩子何干。他一心想要守城，但任谁也知道，江宁城是受不住的。而把一个孩子扯进来，和珅也不知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从心底涌出一种疲惫，从和珅本心出发，这场仗他已不愿再打下去。但无可奈何已走到这一步，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这条路本没有退路。 　　罢罢罢，为报李星的知遇之恩，这条命舍了便舍了吧。 　　…… 　　宋游渠马不停蹄回到本阵，面见李行哉后，详细述说了与和珅见面后的情景。 　　李行哉听罢之后，陷入久久的沉思，最后道：“他真如此说的？” 　　宋游渠点点头，道：“属下苦口婆心，将该说的都说了。可那和珅委实邪性，竟然彻底的油盐不进。最后李凌云又冒了出来，说什么只有战死的皇帝，没有投降的皇帝。” 　　“这样呐……”李行哉叹了口气，觉得事情的确有些为难，道：“不如，换个人去试试看？” 　　“陛下，依臣愚见，谁去都一样，和珅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咱们玩命。”宋游渠抬起头，试探道：“不如，按原先安排的做吧？” 　　“这……” 　　屠戮江南，身上杀气重重的李行哉，竟面露犹豫之色。因为某个名字对他来讲，实在太过沉重。 　　“如此，是否忒不念旧情了？” 　　宋游渠抬起头，道：“陛下，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江南余孽并未彻底死心，有江宁城一杆大旗撑着，随时都可能死灰复燃。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呐。” 　　“容朕想想，容朕想想。” 　　李行哉挥挥手，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当中。他当真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最后算起来，共考虑了一盏茶时间。 　　“你自己下去办吧，凡事不必同朕商议，都可自己做主。”李行哉连眼皮都没抬，只是随意摆了摆手，显得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是。” 　　宋游渠答应一声，缓步离去。 　　…… 　　大军压境，如今的江宁成了一座孤城。城中大小事物都由和珅负责，自然诸多忙碌。 　　幸运的是，李行哉并未急于攻城，这给了和珅充足的时间调整防御。 　　但，任谁也明白，哪怕和珅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其实也撑不了多久。 　　今日，夜已经深了，和珅仍窝在书房，处理城中的诸般事物。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和珅道了一声‘进’，朱老大端着茶进来。 　　“先生还不休息？”朱老大道。 　　和珅抿了口茶，道：“手里几桩事务处理完，我也该睡了。你怎么还没歇着？” 　　朱老大顿了顿，道：“小人想要求先生一件事？” 　　和珅叹口气，道：“什么事呐，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就以后再说。” 　　“是一件大事。”朱老大抬起头：“小人想借先生的人头一用。” 第927章 小人方寸深 　　一杯茶刚端到面前，和珅一怔，抬头见朱老大眼神里露出一抹狰狞。 　　朱老大手中端着托盘，只听哐当一声，托盘落在地上，一抹寒光在和珅面前闪现。 　　盘底藏刀。 　　和珅手中的茶杯砸了出去，朱老大用刀一拦，茶汤纷飞，茶叶末挂了朱老大一脸。 　　趁这时间，和珅从书桌前站起，顺手抓起了地上的脚凳，拦在胸前。 　　和珅纵有些拳脚，其实也稀松平常得很。不过，他的反应却是一等一的块，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他立刻给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朱老大目露凶光，手中攥着钢刀，向和珅狠狠扎来。 　　和珅用手中的木凳抵挡，僵持几招后，手臂中了一刀，木凳失手落地。 　　现在他已两手空空，被朱老大逼到墙角。 　　紧紧盯着朱老大，半晌叹了口气。 　　“孤军危城，人都想奔个前程，你想用我的人头换你的进身之阶，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不知道，这法子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言语蛊惑你？” 　　突临事变，和珅不喊不叫，令朱老大也有几分佩服。 　　“和先生是高人，想的事也和我们不一样。朱老大是个小人物，有口饱饭吃就得感激老天开眼。和先生待我不薄，我也该知恩图报。” 　　“有人许我一份前程，要用先生的人头来换。”朱老大抬头看着和珅：“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先生，我朱老大一辈子也想轰轰烈烈一场。” 　　“李行哉呐李行哉……”和珅呐呐一声：“钉子插在我眼皮底下，够了不起的呀。” 　　“罢罢罢，和某一辈子自诩有识人之明，今日当真是打了眼，也怪不得别人。” 　　朱老大一抱拳：“还请和先生成全。” 　　“来来来，我成全你，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一次和珅认栽。和珅自诩能洞彻人心，谁料灯下黑，偏偏忘记了十步之内。 　　朱老大是农夫出身，和珅眼里不如何看得起他，也很少正眼看他。殊不知大海波涛浅，小人方寸深，仔细倾听，小人物心中也有波澜壮阔。 　　朱老大出身低贱，妻子又给他带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这种事，搁在任何男人身上，都不是轻易能过去的。 　　自从那一夜后，朱老大对往事只字不提，但这并不代表这个节他就过去了。 　　思前想后，唯有做一件大事，才能洗刷身上的耻辱，堂堂正正直起腰杆做人。 　　宋游渠曾到扬州城见过和珅一趟，那次他的任务不仅仅是说服和珅。除了勘察扬州的地理水文，另外一桩任务，便是联络江南朝廷的显贵人物。 　　李行哉拉了半个书院的人为他做事，书院弟子满天下，其中有不少人来到江南。从前书院的一些人脉，能用还是要用的。 　　这次李行哉可以顺利接手扬州，便是从前的暗棋发挥了左右。 　　也就是那一次，宋游渠与朱老大联络上了，成了李行哉在和珅身边埋下的一枚钉子。 　　眼下，到这枚钉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朱老大提着钢刀，围着桌子追杀和珅。一时之间，当真也奈何不得和珅。朱老大无非仗着身大力猛而已，他的拳脚功夫也是稀松平常得紧。 　　和珅忽地心中一痛，感觉体内像埋了只虫子一般往自己心里钻。他手捂住胸口，险些摔倒在地。 　　“那茶里……”和珅恍然想起些什么。 　　朱老大咧嘴一笑，笑容里有种奸计得逞的嚣张。 　　“对付和先生这样的人，小人不得不小心些。” 　　和珅胸口一痛，哇呀吐出一口黑血，眼前发黑，身体打摆子，勉强站直的力气也无。 　　“人各有命，小人也想出人头地。”朱老大手中钢刀向和珅扎过来，口中恶狠狠道：“先生不要怪我。” 　　和珅已经无力支撑，到这个时候，房门砰一声被踹开。毕竟是做贼心虚，朱老大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朱七横眉立目站在门口。 　　“你做什么！” 　　朱七虎吼一声，提着拳头冲过来，一拳将朱老大砸在一边。 　　龙生九种，种种不同。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朱七和朱老大性情不同。能有今日的身份地位，朱七对和珅感激涕零，心中早已将这条命给了和珅。 　　他与朱老大同住一屋，半夜睡醒不见了朱老大，也是心血来潮，来这里看看，却恰好撞见这一幕。 　　忙来到和珅身边，伸手将他扶住，此刻和珅两眼发黑，已经晕死过去。 　　朱七回过头，恶狠狠的看着朱老大。捡起地上的刀，就向朱老大刺去。 　　朱老大一拳被砸晕过去，此刻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恰好撞见这一幕。 　　“你真要杀你的亲大哥么？” 　　朱七手中的刀生生僵住，看着倒在地上的大哥，手中刀扎也不是，不扎也不是。 　　“先生待我们恩重如山，你为何，你为何……”朱七因为愤怒，脸皮不停颤抖。 　　“兄弟，自小谁将咱们当人看，杀了他，咱们可就是人上人，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小看咱们。” 　　朱七紧咬牙关，心中有话却说不出口。半晌，他收回了刀，道：“你滚吧，从今往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朱老大慢吞吞站起身，此刻也是有话难说，有口难讲。 　　朱七转过身去扶和珅，刚转过身去，朱老大忽然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朱七头上。 　　噗通一声，朱七倒在地上，砚台裂成两半，朱七头顶冒出血来。 　　看着地上的朱七，朱老大叹了口气。 　　“兄弟，别怪哥哥六亲不认，我也有我的苦衷。” 　　说罢，拾起地上的刀，走过去一刀割下和珅的人头。用包袱皮裹了，系在腰上，推开房门，瞧见院子里没什么动静，跳墙出了院子，在夜里想方设法混出了城。 　　他走后不就，趴在地上的朱七身体忽然抽动一下，又愣了许久，他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头破血流，眼前直冒金星，朱七也是过了很久才恢复几分意识。 　　抬眼看屋里空空荡荡，地上只有和珅的无头死尸。 第928章 江南定 　　朱老大连夜出城，投奔李行哉大营。在经历一番周折之后，他在大帐内见到了李行哉。 　　和珅的人头被装在一个木匣内，宋游渠双手捧着送到李行哉案前。 　　打开木匣，见和珅的人头摆在其中，被石灰干制过，须发眉目栩栩如生。 　　李行哉手托着下巴，脸上无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的发愣。 　　他同和珅是有交情的，大家曾在蛤蟆寨一起做事。也是因缘造化，一个山贼，一个皇亲贵胄竟然厮混在一起。但今非昔比，提从前最难。李行哉也想过，若和珅一开始便加入东海军，大家此刻应该在一起把酒言欢，何至于今日场面。 　　宋游渠挺胸抬头，腰杆挺得笔直。他悄悄打量着李行哉，却见他眼圈渐渐红了，随之啪啪落下泪来。 　　宋游渠不敢说话，只是呆呆站着，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李行哉的眼泪越来越急，只是不发出任何声音，以手扶额，泪流不止，却也是一副诡异场面。 　　半晌，宋游渠靠前递上一方手帕，道：“陛下，您节哀。” 　　李行哉接过去，擦了擦眼泪，随之摇了摇头。 　　宋游渠见李行哉精神好了几分，开口道：“江南定矣。” 　　李行哉点点头，和珅一死，留下十三岁的李凌云已经不足为患，如今的江宁城不过纸糊的一般。 　　“此战你是首功，事成之后，有你的封赏。” 　　宋游渠一躬身：“臣为陛下做事，不求封赏。” 　　李行哉不置可否，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一旁的朱老大。 　　朱老大立刻挺直腰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能亲眼见到李行哉，也就是如今的江南一帝。这足以证明李行哉对此事的重视，也不知李行哉会给自己一个什么官职。说不得挥手便给自己个将军当当，自己也开宗立府，三妻四妾不在话下。 　　李行哉收回目光，缓缓靠在椅背上。 　　“将他与人头一起送到凉州，交给程大雷。” 　　宋游渠的眼睛突然睁得牛眼一般大，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行哉。朱老大还不知怎么会事，以为要把自己送到什么富贵荣华之处。 　　宋游渠无奈的看着他，宛若看死人一般。程大雷是怎样的脾气，若他知道和珅死在朱老大手中，怕不仅仅是千刀万剐的下场这么简单。 　　宋游渠咧咧嘴，道：“陛下，这件事派谁去？” 　　李行哉摆摆手：“这么简单的事还需问朕，你自己做主便是。” 　　“是是是。” 　　宋游渠忙不迭声的答应，反正不管让谁去，只要不让自己去便好。这种事，谁去谁倒霉，怕最后一个都不能活着回来。 　　宋游渠领着朱老大退出大厅，朱老大心里还有些糊涂，说好的赏赐呢，怎么根本提都没提，只是让把自己送到凉州。 　　凉州…… 　　朱老大心里一激灵，恍然想起什么。无论如何，他也听过程大雷的名字，只是刚才一激动，没有想起来。 　　这不是把自己往鬼门关送么…… 　　“宋大人，我……” 　　宋游渠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得，来生别做出卖别人的事儿。” 　　朱老大双腿一软，吓得直接瘫倒在地上。 　　任何人都不喜欢二五仔，李行哉也是一般，他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将朱老大送到凉州。这件事就由程大雷亲自处理吧。 　　宋游渠点了几个人，都是李行哉麾下奶奶不疼爷爷不爱的那种人。宋游渠心里明白，这是把人往死人坑里送，干脆借程大雷的手清理掉。 　　一行人上了路，上了一条死路。 　　而此时，李行哉已着手攻打江宁城的事。江宁城已是江南最后一块膏药，将这狗皮膏药揭掉，江南便彻底海晏清平，乾坤晴朗。 　　果如李行哉所料，失去和珅的江宁城真和纸糊的差不多。只是一轮强攻，便打破了城墙。 　　大军涌入江宁城，顿如狼入羊群的相仿。李凌云带着残兵败将，在城主府内顽抗。 　　戚继光亲自请示李行哉，看该如何处理。毕竟是血脉兄弟，这种事戚继光也不敢擅自做主。 　　可戚继光没见到李行哉，便被王孙立山拦下了。 　　“嘘，戚将军莫急，陛下睡下了。” 　　“睡下了？”戚继光一楞。 　　“刚刚睡下，也是最近太累，喝了一些粥便睡下了。戚继光也让他歇歇，莫吵了他。” 　　李行哉最近的确太累，诸事缠身，许多事都要由他做决定。 　　戚继光愣了一会儿，随即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王孙立山回头房中，李行哉正守着果盘品茶。江南是个好地方，各样时令鲜果，却是在北地吃不着的。 　　“他已经回了。” 　　李行哉点点头：“回了好，回了好。” 　　“你为何不愿见他？” 　　李行哉目光看向窗外，口中悠悠道：“天下要得，该是争人心的时候了。” 　　戚继光回到江宁城，直接下令放火。好端端一座城主府，在大火中烧成废墟。李凌云及属下数百人，被一把大火烧成焦炭，无一人逃生。 　　此战过后，李行哉拿下江南。这锦绣繁华之地，已经被他收入囊中。 　　现在是江山北望，只差与野原火一决胜负。 　　于此同时，朱老大一伙人也到了凉州，见到了程大雷。 　　这次为首之人乃是李行哉麾下的陆九堂，他见到程大雷后毕恭毕敬，心里大概也知道这次任务是怎么会事。 　　“我家陛下让我送一封信给程当家。” 　　陆九堂双手捧着信，递到程大雷面前，由刘发财接了过去。 　　如今信和人头都在程大雷桌案上，他手指缓缓敲着桌面，久久不语。 　　“程当家，程当家……” 　　陆九堂连唤两声，程大雷才恍然回过神来。 　　见程大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陆九堂忙道：“便是此人杀了和先生，陛下让我送到程当家面前，由程当家处置。” 　　如今朱老大被五花大绑，他吊着一张苦瓜脸，也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也说不得处置不处置。”程大雷道：“只是凉州苦寒之地，不比江南，各位应该住不惯，诸位请回吧。” 第929章 算不清的账 　　“回去吧……” 　　陆九堂呆住了，包括朱老大一干人，都呆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 　　面前这人，可是鬼中的鬼，恶中的恶。站在他面前，说话都下意识打颤。进了凉州地，大家心里都明白过味儿来，觉得这次肯定必死无疑。怎么到最后，程大雷只是随意挥挥手，一声‘回去吧’就打发了众人。 　　陆九堂顿了顿，道：“陛下心里也十分难过，见到和先生的人头后，陛下叹息良久，无声而泣。最后才决定将杀人的人与和先生的人头一起送到这里，由程当家处置。” 　　程大雷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双目，摆摆手道：“回去吧。” 　　陆九堂准备再说什么，程大雷已下了逐客令，其他话都被刘发财堵了回去。 　　大家只得无可奈何的离去，临出门前，陆九堂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程大雷坐在书案后闭目养神，搁在书案上李行哉那封亲密书信一动不动，程大雷看也未看。 　　待诸人离去后良久，程大雷方才睁开眼睛，曲起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木匣，口中长长叹了一声。 　　“何苦来哉。” 　　“大当家，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程大雷顿了顿，道：“找地方埋了吧，都讲落叶归根，大家都是无根之人，凉州就算大家的家。对了，找白元飞去江南一趟，将和珅的尸骨取回来，给他一个全尸。” 　　“是。” 　　刘发财答应一声，捧着人头离去，下去着手办这件事。 　　虽然窝在江南，不参与这次天下大变。但程大雷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江南、东海、包括野原火统治的江北，都有凉州的探子。 　　天下大事源源不断送到程大雷面前，分门别类，追根溯源，探究表现后的内在。 　　李行哉一战定江南，这消息已先一步传到程大雷耳中。甚至包括和珅的死讯，程大雷已提前知道。 　　既在罗网内，便是命苦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的会是和珅，有朝一日也未必不会是程大雷。对于这件事，程大雷除了无话可说也只剩下无话可说。 　　而北地，野原火已经击溃各路诸侯，成了江北名实两全的统治者。 　　一个江山北望，一个杀意未尽，看来南北分而治之的事情不会出现，二人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而这个时候，凉州兵马也在暗暗调动，暗潮汹涌，蓄势待发。 　　程大雷走出了屋子，一阵长风扑面，带来些微凉意。 　　春去秋来，又到一年之尾。凉州这柄刀磨了许久，过了这个冬天，怕程大雷就躲不过这个乱世了。 　　…… 　　话说陆九堂一行人离开凉州后，星夜兼程没有半月光景便回到江南。 　　对于这伙人能够活着回来，宋游渠等人大呼不可思议。在大家心中，他们已经被当做死人，甚至他们的妻儿老小已开始为他们准备后事。 　　谁料想，这伙人竟然活着回到江南，难道是含冤不屈，冤魂回来索命…… 　　李行哉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这伙人。 　　“听说朱老大没和你们一块儿回来，程大雷把他留下了？”李行哉悠悠道。 　　“这……启禀陛下，这个……没有。”陆九堂答道。 　　“什么！”李行哉一怔，本来斜靠在椅背上，突然坐直了身子：“哪朱老大去了何处？” 　　“回陛下，属下将朱老大送到程大雷处，程大雷不审不问，也没有过分追究这件事，就放我们回来了。是属下无能，半路上被朱老大磨破缰绳，在夜里跑了。” 　　李行哉皱起眉头，脸色变得愈发难看，顿了顿道：“朕给他一封亲笔信，程大雷可有回什么话没有？” 　　陆九堂摇摇头：“没有。” 　　“这个不太可能吧。” 　　“属下亲眼所见，陛下的信递上去，程大雷并未拆看，至少在属下离开前，他没有看过。” 　　“连看都不看。” 　　李行哉手托起下巴，皱眉陷入沉思中。 　　一旁的宋游渠见他脸色不太好，挥挥手让陆九堂一波人赶紧下去，免得遭了鱼池之殃。 　　过了良久，李行哉方才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宋游渠靠前一步，道：“陛下，为何程大雷不追究这件事，您反倒不开心。” 　　“嗳，你懂得什么。”李行哉坐直了身子，道：“两军交战，生死由天，和珅既然入这个局内，他杀我或者我杀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道理我明白，程大雷心里也明白。” 　　“既然如此，陛下更没必要多虑。” 　　李行哉摇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天下事有几件是按道理办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次程大雷如果留下朱老大，重重的处置他，这表示程大雷一腔怒气都发泄在朱老大身上。就算心里记我的不是，也不过一两句话就可以挑明的事。” 　　“但他不审不问，轻描淡写的放过朱老大。很显然，这笔账他没有记在朱老大身上，而是记在了朕身上。”李行哉抬起头，双手一摊：“朕和程大雷之间，没交情了。” 　　世间事不怕明刀明枪的对峙，也没有吵不明白的事。可人与人的关系，最怕藏着掖着不啃声。明明知道双方关系已今非昔比，却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冷不防什么时候对方就给你一刀。 　　和珅弃凉州而去，临走之前也与程大雷算清楚了账。他不欠凉州的，凉州也不欠他的。 　　但毕竟这么多年共事，偏偏程大雷又是个极端小心眼的，这笔账怎么可能说清就清。 　　为了和珅一条命，断了与和珅之间的人情，李行哉心中也不知道，这笔账算得亏不亏本。 　　罢罢罢，本就是算不清的糊涂账，眼下事情已经做了，便走一步算一步，以后再说。 　　话说，这程大雷也够不给面子的，自己的亲笔信，却连看也不看，委实是不讲交情。 　　现在江南初定，有诸多事要处理，李行哉也是诸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 　　这件事对他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事已至此，李行哉也没办法在这件事上过多分心。 第930章 从今往后 　　大难炼人，此话诚实不虚。朱老大发了狠心，拼死博一个前程，这次当真是水里火里走一遭，鬼门关前闯一回，虽然最后是什么都没捞着，但的确令他多了几分机灵劲儿。 　　这次能在陆九堂眼皮底下逃生，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生怕被陆九堂逮住，朱老大一口气逃出三十里，见身后没什么动静，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面前是天大地大，可此身将身往何处，现在是着实不知。身上分文也无，肚子里空空荡荡，眼下最要紧的是填饱肚子。 　　经历这次的劫难，朱老大也算开过眼界，见过大人物。现在让他再回到山里打猎，做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农夫猎户，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一时也想不到法子，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先填饱肚子，再混上一段时间，眼下天下大乱，各地诸侯正是用人之际，看能不能谋个出路。 　　毕竟是做过猎户的人，深秋时节，正是野物屯粮的时候，也不愁找不到猎物。没费多大功夫，朱老大便用一个小陷阱抓到一只肥硕的野兔。 　　他在溪水旁洗剥了，就地生火炙烤，不多时便滋滋冒出香油。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看着面前肥美的烤野兔，连日来的不快，朱老大也差不多忘了。 　　“呔。”忽然一声虎喝，一个男人粗着嗓子道：“那汉子，把肉分我一半，我给你银子。” 　　听到声音，朱老大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二人目光相撞，同时都愣住了。 　　这汉子不是旁个，正是朱老大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朱七。 　　那一夜，朱七被砸晕过去，醒来之后只看到一具尸体。他知道这件事自己脱不了干系，便连夜逃出江宁城，想着找到朱老大，为和珅报仇。 　　可人海茫茫，帝国又是兵荒马乱的世道，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朱七也是撞大运般，想着为死去的和珅做些事。 　　总算老天不负苦心人，恰恰在此时此地碰上。 　　朱七一双眼睛立刻睁大，恶狠狠盯着朱老大，提着钢叉向朱七冲过来。 　　“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与我纳命来。” 　　朱老大吓得一跌，想握住武器抵挡，左右看看，身上是寸铁也无。着急忙乱中，握住半截干柴举在身前。 　　双方打在一起，二人本事差不了多少。不过一个报仇心切，一个心虚胆怯，难免就分出强弱来。再加上武器的差别，没两下，朱老大手中的烧火棍便被扫到一旁。 　　两手空空，更不是朱七的对手。 　　朱老大见自己敌不过朱七，转身就向后逃，深山密林，也没什么障碍物。二人都是自小惯走山路的，虽然过了几天好日子，但这童子功可是没有丢。 　　一前一后，脚步赶着脚步，着急慌乱。朱老大甩不开朱七，朱七也赶不上朱老大。 　　前方忽地出现一道悬崖，朱老大被逼到悬崖边，转过身来，朱七就在面前，身后已无退路。 　　朱七咬牙切齿，手中紧紧攥着钢叉。 　　“我看你还往那里走。” 　　朱老大心慌意乱，又往后退了一步，道：“兄弟，你真想要哥哥的命么？”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不知仁义廉耻，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朱老大也知必是死路一条，此刻倒是横下一条心来，口中冷笑一声：“若说恩义，你只知和珅对你有恩，难道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到这么大，我对你的恩义就忘了么？” 　　朱七表情一怔，竟是无言以对。 　　两人本是弟兄七个，只不过这年头活人不易，最后活下来只有朱老大和朱七二人。生朱七那年，他们的父母便先后去世了，当真是朱老大将朱七拉扯到这么大。 　　朱七咬了咬牙，道：“大哥，人活天地间，要的是一口气，咱们穷归穷，可不能对不起别人。今天，我必须用你这条命还给和先生，你死之后，我绝不苟活，立刻随你去死。” 　　朱老大没想到自己在凉州都死不了，却要死在自己亲兄弟手中。眼前也无其他法子，他只得横下心来，闭上眼睛摆出一副引颈受戳的模样。 　　朱七提起钢叉，一叉下去，朱老大便是透心凉。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若双方乱战之中，杀了也便是杀了。可朱老大这幅样子，谁能对自己自己的同胞手足下手。 　　朱老大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慢慢睁开眼睛。见朱七握着钢叉，却是扎不下去。 　　他松了口气，心中稍稍有了底气。道：“兄弟，大哥我也知道错了，这次事我也没讨到好处。” 　　“你这是自讨苦吃，又怪得了谁。”朱七冷哼一声。 　　“你就饶大哥一次，咱们兄弟联手，什么也拦不住我们，咱们也轰轰烈烈做一场大事。” 　　朱七心里也知道自己不忍心杀他，他收回兵器，道：“你如果当真心中有愧，便与我一起找到和先生的坟。” 　　“去做什么？” 　　“你我兄弟是靠和先生出世，和先生又是被你说杀，我们便该为和先生守一辈子墓。” 　　眼见朱老大面带犹豫之色，朱七道：“怎么你不答应么？” 　　“答应，答应，我怎敢不答应。只不过天大地大，你我怎知道先生的坟在何处？” 　　“只要细心找，总是能找到的，找不到便找一辈子，又怕什么。” 　　朱老大此刻自然不敢说什么，但他已经养起野心，怎愿籍籍无名过此生。 　　可明明白白知道，有朱七在，自己一定什么事都做不了。思前想后，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自己已经做过一件错事，就不怕再做第二件。 　　忽然蹲到在地上，脸上浮现痛苦神色。 　　“你怎么了？” 　　“兄弟，过来扶我一把，我腿肚子好像抽筋了。” 　　朱七冷哼一声，将钢叉交在左手，缓步走到朱老大面前，冲他伸出右手。 　　朱老大顺势站起，与朱七并肩而立。 　　“好兄弟，从今日起，哥哥再不做对不起你的事。” 　　说话的时候，手已经搭在朱七后背上，接着猛然发力，恶狠狠将他推向悬崖。 第931章 何苦来哉 　　朱七将朱老大拽起来，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冷不防身后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便向悬崖跌去。 　　也是凑巧，他左手还抓着一支钢叉，身体向前跌时，钢叉杵在地上，将他的身体挡了一挡。 　　就是借这一挡之势，朱七方才没有坠下悬崖。此刻福至心灵，他没有回头，身体就势在地上一趴。 　　朱老大见一下没把朱七推下悬崖，紧跟着又是一掌推过来，亏得朱七顺势趴下，躲过了这一掌。 　　朱七趴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一招野狗撒尿，一脚踹在朱老大小腿上。 　　朱老大立足不稳，急忙想稳住身形，踉跄向前迈了一步，正好绊在钢叉上，这下当真是站不住了，一头向悬崖扎去。 　　“大哥！” 　　朱七虎吼一声，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朱老大，可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半晌，朱七才从地上爬起，又在悬崖边蹲了许久。 　　面前便是万丈悬崖，朱老大坠下山崖，当不会有任何活路。 　　朱七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大哥是亲大哥，做事当真也是不太地道。他活着，朱七不开心，他死了，朱七也觉得憋屈。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朱老大一死，自己在世上也没亲人了。 　　朱老大所做的事着实该死，可毕竟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从那个小山村走出来，兄弟二人的确经历一些事，见了一些人，可最后却是这般下场。 　　朱七难免会想，若弟兄二人没有走出那小山村，没有遇见和珅，不知今日又会是怎样。 　　仔细想想……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乱世人命如草不如狗，弟兄二人的日子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在这个过程中，朱老大野心渐起，已不甘心过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大哥……”良久，朱七叹了口气：“这世道那是咱们玩得起的。” 　　乱世之局，没有一定筹码是不敢上赌桌的。崔相、尉迟离、李乐天、李星……多少腰缠万贯之辈，在赌桌上输得倾家荡产，早早便被踢出了局。 　　这——的确不是朱老大这般人玩得起的，在这个乱世，向前或者退后对他们来说都谈不上好选择。 　　眼下，这张牌桌上，只剩下两个最显眼的存在。 　　江北是野原火的天下，铁蹄所到之处，北地诸侯无有不破。戎族八部，再加上帝国降兵，如今野原火拥兵五十万，诈称百万之众。屯兵江边，对江南锦绣繁华之地虎视眈眈。 　　李行哉一战定江南，急忙忙招兵买马，收伏李星原有的势力。如今手上也有三十万大军，同样诈称百万。这段时间厉兵秣马，磨刀霍霍，时刻准备与野原火决一死战。 　　天下有眼人知道，二人之间势必有一战，这是定天下的一战，此战的结局将决定天下的归属。 　　面对野原火这样的强敌，李行哉一刻也不敢疏忽大意。谁也知道戎族善战，如今又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李行哉统治的江南军都有些吃亏。 　　而野原火也并不敢小觑李行哉，虽然在江北横扫，各路诸侯难有一战之力。但是，水战毕竟不是戎族所擅长的。况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野原火也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 　　戎族有打天下的能力，未必有坐天下的本事。戎族八部，不乏能征惯战之辈，可也多的是凶残恶暴之徒。用了半年时间，一扫江北诸侯，统一北地。可破城之后，烧杀劫掠的事情时有发生，很多时候破城之后就是一座空城。 　　打天下的目的是治天下，可把江山打成破烂，自己占领了又有什么用。 　　这绝对不是野原火的本意，可同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平息各部落之间的矛盾，他不得不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先打下天下，之后再琢磨着治天下的事吧。 　　这个冬天来得猝不及防，江南江北两地的战事都告一段落，帝国罕见的迎来了没有战争的时间。 　　可不管是李行哉还是野原火，谁都不敢带掉以轻心，大家都在争分夺秒。 　　李行哉刚刚击败李星不久，虽然江南各城的城主都宣告效忠，可谁知道这帮人是什么心事。 　　李行哉不得不抓紧时间巩固自己已有的势力，免得战争打起来时后院起火。他在江边布下防线，支棱起耳朵，时刻关注着野原火的动向。 　　野原火也在调兵遣将，在江边屯下重兵，两军人马各江相望，距离近的连对方旗帜都看得清楚。 　　双方都在准备，当准备妥当时，也是大战爆发的时候。 　　于此同时，西北凉州，程大雷也在做着相应的准备工作。 　　他将凉州几个重要人物聚在一起，守着一份帝国疆域图，探讨着未来战争的走向。 　　双方之间必有一战，可什么时候打，从哪里打却还是个问题。程大雷现在做的，便是先判断出这一点，之后，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众人七嘴八舌，却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最后程大雷轻咳一声，压住了乱糟糟的声音。 　　他手指落在地图上某地，道：“打，怕是要从这里打。” 　　崔白玉见他手指落在落凤城的位置，道：“落凤城乃是李行哉起家之地，不过扫平江南后，李行哉的重心已经移向扬州，落凤城相对来说已不太重要。” 　　程大雷摇摇头，道：“久守必失，只放着大江天险，李行哉迟早必败。落凤城如今是江南向江北伸出的犄角，戎族若准备向江南动手，定会从落凤城打开突破口。而以我对李行哉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落凤城。看吧，过不了多久，落凤城估计会很热闹。” 　　众人暗自点头，程大雷同李行哉当真是有交情的，李行哉的性情程大雷也格外了解。他既然如此说，事情当不会有错。 　　其实诸人今天聚在一起讨论，也未必期待讨论出来一个具体的接过。程大雷估计是怕大家闲的发闷，找件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之后诸人一一离去，只有刘悲留了下来。 第932章 身不由己 　　开会的人越少，聊的事越是重要，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不少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大事，都是少数人之间三言两语决定的。 　　诸人离去后，程大雷与刘悲在暖厅饮茶。天气已经入冬，西北之地已有寒意，但暖厅烧着地龙，不开门不开窗户，却也不觉寒冷。 　　“这是江南刚下来的新茶，兵荒马乱的世道，商路也已经断了。这批茶还是白元飞从江南带回来的，滋味还算不错。”程大雷一边品茶一边道。 　　刘悲品着茗香，淡淡道：“和珅是因李行哉而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记在李行哉身上。不知大当家对这件事怎么看？” 　　程大雷沉默片刻，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条路也是和珅选的，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别人。只不过……” 　　“只不过大当家心里未必放得下这件事。” 　　程大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现在是争天下的大事，决定的是帝国未来数百年的气数，一条人命实在太不值钱了。” 　　刘悲将茶盏阁下，道：“依大当家看，江南与戎族的战争，最后谁会是胜利的一方？” 　　程大雷脱口而出道：“从兵力和士兵战斗力来讲，李行哉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纵然有大江天险，可只凭着一条大江保不住江南基业。但是，战争打来打去还是要看人，从这个角度讲，野原火有争天下的能力，但李行哉也绝对不能小看。未来胜负之数，现在还未可知。” 　　“据江北传来的消息，戎族破城之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北地百姓，盼着帝国军能够打回来。在争天下这件事上，野原火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心。” 　　程大雷点点头：“所以说，纵然野原火能击败李行哉，一统天下，但必定不能长持。至多百年，人心思复，戎族迟早会被赶出去。刚才你问我的看法，依我看，李行哉当务之急并不是于戎族开战，而是施展拖字诀，同野原火拖下去。” 　　“野原火在帝国点燃了一把火，这把火需要战争做原料。一旦没有了战争，野原火自己就要被自己耗死，等不了多久，李行哉便能不战而胜。” 　　刘悲点点头，问：“那么，据大当家对李行哉的了解，他能想到这一点嘛？” 　　“这……”李行哉叹了口气，最后缓缓摇摇头：“李行哉这个人怎么说呢，委实有些好大喜功。况且他经历了许多事，天下是李家人丢的，他身为李家的子孙当然想要夺回来。总是想着江南江北必有一战，其实这一战未必是现在打，完全可以拖个十年八年，等巩固了江南势力，再打戎族便轻而易举得多。” 　　“可以他的着急性子，怕是等不了多久，依我看，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两年，江南江北的战争便会爆发。到时候谁胜谁败，就当真是听天由命了。” 　　刘悲伸手去扶茶盏，发现杯中茶已经凉了，他也没在意这件事。而是开口道：“大当家，那咱们干什么？” 　　程大雷眯缝在一起的眼睛睁开，发现刘悲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他叹了口气，知道终于聊到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 　　刘悲笑了笑，道：“这件事也不是我问的，而是弟兄们都有个想法，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大当家多少给撂句话，您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在帝国各路诸侯如火如荼的战斗时，程大雷默不作声的巩固实力。如今他手下已有十万人马，这十万人是精良配置，能够上阵打仗的精兵。如果把运送粮草的民夫算上，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乱世这牌桌上，不止剩下野原火与李行哉二人，他们之间的战争也未必能决定未来天下的归属。因为西北还有个程大雷，悄悄已经有了与另外两家分庭抗礼的资格。 　　程大雷叹了口气，道：“和珅也曾问过我这件事，当时就是因为我没给个痛快话，他才单骑出凉州，如今却是这么个下场。说来也是可悲可叹。” 　　程大雷饮了口茶，又道：“今天我给你交个底，从我本心出发，我是不愿打仗的。帝国这几年刀兵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可我们凉州的确过了几年好日子，趁着这个光景，才积蓄实力有了今日的基业。” 　　刘悲点点头：“过往大当家的判断不错，如果我们早早搅入战场，怕这点家底早已挥霍干净。但现在，当真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了，再不出手，怕是会错过最佳时机。” 　　老实说，程大雷有些小农心理，从青牛山走到现在，他是小富则安。而刘悲更是天生一副厌世情怀，因为这两个人联手压着，凉州才没有轻易搅起战火。 　　这几年程大雷养精蓄锐，委实说他的战略并没有错。可藏的目的是为了现，眼下再不出手，就真没必有再出手了。 　　“你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好好想个清楚。” 　　“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大当家需好好想个清楚。”刘悲道：“我只问一句话，大当家对那张椅子有没有兴趣？” 　　看着刘悲的眼睛，程大雷缓缓摇了摇头。 　　程大雷看着面前飘起的茶雾，道：“我前后接触过两位皇帝，发现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可一旦坐上那张椅子，便好像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他们会做太多身不由己的事，许多想做的事反倒不能做了。好像谁坐在那张椅子上都差不多，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我不想成为工具，仍想保护我的七情六欲，况且我是个山贼出身，山贼讲究任情任性，不能活得不自在。” 　　今日程大雷直抒胸臆，算是对刘悲交了底。刘悲点点头，道：“大当家的心意我明白，可手下弟兄却未必这么想。到时候他们要立你为主，怕是大当家也没什么办法。”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程大雷接连道了两声：“如今只是做这凉州之主，便已身不由己，况是君临天下的位置，眼下我也是走一步看一部，没有太好的主意。” 第933章 一触即发 　　程大雷一吐胸怀，这的确是很罕见的事情。 　　但这不是刘悲想要的，如今天下大势已到关键时刻。程大雷即便再不愿出手，也是不得不出手。否则，一旦错过出手的最佳时机，等待诸人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 　　“大当家淡泊名利，属下着实佩服。可大当家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手下兄弟考虑，除了凉州，怕是其他地方也容不下咱们。” 　　刘悲如此刨根问底，抓住程大雷不放，倒是很罕见的事情。程大雷避无可避，开口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刘悲看着程大雷的眼睛道。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大家的想法？”程大雷问。 　　“是我的想法，也是诸位兄弟的念头，只是他们不好讲，要由我来讲。”刘悲亲自与程大雷斟满茶，道：“大当家，江南江北的战争迫在眉睫，而此战无论谁胜谁败，不管是李行哉还是野原火，他们都容不下凉州的存在。” 　　程大雷点点头，也认同刘悲的看法。 　　刘悲显然是准备良久，此刻颇有些滔滔不绝，继续道：“等到那个时候再做抉择，时机便错过了。依属下的看法，江南江北大战爆发的时候，便是我们出手的时机。无论战况如何，必是血战，也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那也是我们渔翁得利的时候。以十万强兵，对阵久战疲兵，一战足可定天下。” 　　说到最后，刘悲的眼神炙热起来。在这乱世疆场，与天下英雄一较高下，又有那个男儿甘心寂寞。时至今日，刘悲一颗心也早就炙热起来，他已不是往日的刘悲。 　　程大雷沉默片刻，摊开手道：“其实我心里更属意李行哉，如果我们能助他得天下，他估计也不会亏待大家，该有我们一份前程。” 　　“大当家，你也说坐上那张椅子，想法便与常人不同。他可以杀和珅，为何不能杀你。大当家将弟兄们的富贵性命搁在别人手中，这可是下下之策。毕竟……”说到这里，刘悲语气有一种凶狠：“这天下，咱们并非不可得。” 　　程大雷沉默下来，无法面对刘悲的追问。只因为，刘悲的话句句在理。到今天，李行哉显然已经不值得信任，把自己与诸位弟兄的性命交在他身上，绝不是一个最佳选择。 　　时过境迁，人随物换，每个人都在改变。刘悲如此，李行哉也是如此，哪怕程大雷……他扪心自问，自己对那张椅子当真没有想法么。 　　那是令人贫贱富贵须更的权力，那是天下至贵至美至物垂手可得的拥有，那张椅子代表的又怎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椅子。这张椅子摆在任何人面前，谁有可能不动心。况且，程大雷现在距离那张椅子那么近，所有念头并不是痴心妄想。 　　程大雷不是对这权力不动心，他只是不敢动心，从内心出发，他畏惧这权力。 　　所以才一直举棋不定，踟蹰不前。 　　眼下刘悲已用话语将程大雷逼到角落，程大雷不得不给出答案。 　　刚才程大雷还同刘悲大谈身不由己，眼下刘悲便令他陷入此种境地。 　　可惜，程大雷心里没有答案。 　　此刻，他颇有种恼羞成怒，一挥手道：“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问程大雷便要发作。刘悲叹了口气，他还是没得出想要的答案。 　　“那大当家好好想想吧，毕竟，留个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刘悲拂袖离去。 　　程大雷一个人呆坐在暖厅发呆。刘悲说得不错，留给凉州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眼下，野原火与李行哉都在为将来的大战做准备，大战开启，必然是一场血战。如果凉州没有相应的准备，程大雷一旦搅入其中，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这件事程大雷必须好好考虑，而且必须是他一个人给出答案。他若一意孤行，不参与这乱世，不管刘悲等人有什么想法，都无济于事。但程大雷必须保证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十万儿郎的性命富贵压在程大雷肩上，程大雷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而不管程大雷心里有没有答案，对于未来天下大势的演变，凉州都必须有相应的准备。 　　喜字队的工作又繁忙起来，四处收集戎族与江南的情报。调兵遣将，主要兵力屯集在凉州边界，只要程大雷一声令下，就可以突破三水关，进入京州地界。 　　今年凉州是个好年景，风调雨顺，庄稼大获丰收。如今的凉州也是粮满为患，所以说，现在的凉州不是打不起仗，他已有和天下任何一股势力叫板的资格。 　　只差程大雷一道命令而已。 　　想起粮草以往都由和珅负责，凉州的田地沟渠大部分是由他布局，今天凉州粮满为患，想来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想起和珅，程大雷的心情又沉重几分。一旦搅入战局，怕会有更多人牺牲，刘悲、关鱼、哪怕是自己，那些认得或者不认得的人，还不知会死多少。 　　从青牛山起家，到成为凉州一言九鼎的枭雄，程大雷背负的东西越来越沉重。 　　不在其位不知其事，有些担子也并不是刘悲可以理解的。 　　…… 　　这个冬天就如此过去，尚能在这个牌桌上博弈的人，都争分夺秒为将来的大战做准备。 　　但任谁也没想到，战争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 　　野原火与李行哉都在大江两岸屯下重兵。野原火加急训练着水兵，为将来的水战做准备。 　　落凤城的地理位置在江北，属于李行哉的防线外。但李行哉并没有放弃此地，反而屯下精兵。他故意将落凤城视作一个诱饵，想着是凭此一城，消灭野原火的战斗力。 　　而程大雷所料不差，战争的确是从落凤城爆发。 　　那一天是惊蛰，李行哉与野原火都向天下发了讨贼书。话中的意思竟然差不了多少，都说自己是正统，宣称对方是贼子，号召天下诸侯群起攻之。 　　大家都讲究出师有名，之后便是面对面的白刃战。 第934章 乌龙局 　　大战在惊蛰这一天爆发。 　　当时不管是李行哉还是野原火，其实都未做好万全准备。而战争到来的如此之快，也是出乎双方预料。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乌龙事件。 　　李行哉在落凤城屯下重兵，想着是用围点打援的法子，尽可能多的消灭戎族的战斗力量。 　　双方都派出探子在落凤城附近巡逻，这一日，双方的巡逻部队在野外碰上。开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江南兵落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初次交手便被击溃，残兵败将慌张逃回落凤城，还未入城便急的大呼小叫：“戎族打过来了，戎族打过来了……” 　　面对眼前的局势，李行哉的神经自然是紧绷的，他紧盯着敌人的动向。一旦敌人有异动，必须快马禀报。 　　落凤城的守将不敢疏忽，立刻快马加鞭报给李行哉。 　　李行哉知晓后大吃一惊，戎族这么快就打过来了，野原火的性子就这么急么。 　　但敌人已经打过来了，李行哉不能不给出反应。沿江防线调动，由防御姿态转为进攻姿态。 　　野原火同时也盯着李行哉的动向，前线报过来李行哉兵马调动，他得到消息后也很是震惊。 　　我还没有准备好，你便要开战，李行哉就如此好战么。 　　双方都是同样心理，野原火也立刻相应调动兵马。 　　李行哉一见，果然前线战报不虚，野原火要开战了。 　　双方几乎同一时间向天下发了《讨贼书》，号召天下诸侯与己方联合起来。 　　在局势尚未明朗前，大家也不敢轻易站队。不过，当消息传开后，包括程大雷在内的各路诸侯都是大吃一惊。 　　谁都知道战争必然会爆发，但谁也没想到战争来得如此急。李行哉与野原火就这样迫不及待么，他们又为这场战争准备了什么？ 　　事实上，不管是野原火还是李行哉，其实都没有准备好。 　　当战争全面爆发后，战争之所以开启的缘由已经没人记得。 　　源源不断的战报传到凉州，程大雷分门别类，分析江南江北两地的状况。这本就是一场胜负未明的战斗，战争一旦开启，形势变得更加复杂。包括程大雷在内的所有人，现在是全然看不透了。 　　当然，担子不在程大雷肩上，程大雷也不用太着急。现在真正着急的人是李行哉和野原火。 　　不过，程大雷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当战争爆发后，程大雷第一时间便给出了反应。 　　出兵三水关，十日之内拿下汝南城，汝南城的戎族守将赫尾连被程大雷亲手砍下脑袋。 　　在凉州窝了这么久，程大雷终于勇敢迈出了第一步。之后，便再无动静，按兵不发，争分夺秒修筑粮道，使凉州的粮草三日内可以抵达汝南城。 　　不过，程大雷的所作所为的确给大江沿岸如火如荼的战事泼了一盆冷水，使战争的节奏稍微缓和。李行哉也好整以暇，做出准备应对野原火的强兵。 　　李行哉现在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他坐镇扬州城，前线不断有战报传来，都算不上是好消息。江南军与戎族交手，不说十战十败，毕竟是输多胜少。 　　照这个趋势下去，自己根本没有与野原火掰手腕的资格，最后必败无疑。 　　扬州城的文官武将聚在一起，商议眼下的战况。形势对李行哉极其不利，戎族不断推进，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发动渡江战役。 　　凭着大江天险，似乎也挡不住戎族的强兵。真如果被他们打到江南，自己拿什么抵挡。 　　幸运的是，程大雷终于肯在这个时候出兵。戎族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防范西北，以免程大雷脑袋抽疯，在前线打得热闹时，抽冷子在背后捅上一刀。 　　这缓和了江南的紧张状况，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许多问题还是要李行哉亲自解决。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也商议不出切实可行的法子。 　　现在李行哉无比怀念楚云生，楚云生能谋善断，面对这样的状况他一定有他的法子。 　　可惜，楚云生已经在攻打扬州城时牺牲，李行哉身边不缺谋士，但和楚云生还是有一定差距。 　　许多事都须由李行哉亲力亲为。 　　在深思熟虑之后，李行哉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他准备御驾亲征，带兵打过大江。 　　这样的决定，自然遭到诸人的一致反对，大家聚在一起，希望改变李行哉的决定。 　　“陛下，这万万不可。”戚继光率先言道：“戎族号称野战无双，毕竟不是虚言。应对戎族骑兵，我们只能据险而守，消耗他们的粮草和人马。依臣之间，我们甚至要将他们引入江南，利用戎族不通水战这一点，将其击溃。”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大概都是一个意思。等众人都说罢心中话，李行哉摆摆手，压住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诸位的话朕都听到了，其中的道理朕也都明白。”李行哉道：“但据城而守，北地诸侯何尝不是这样做的，可结果怎样？没有一年时间，便被戎族扫平北地。他们犯过的错误，我们绝不能再犯了。” 　　“可当真是野战，我军没有丝毫胜算。”宋游渠道。 　　李行哉也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开口道：“诸位，我们这场仗打的是什么？” 　　诸人一片沉默，眼睛看着李行哉。 　　李行哉继续道：“朕是李氏子孙，诸位是帝国子民。如今帝国半幅国土已经沦陷，北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此战，我们要的不是不输，我们要的是胜利。必须彻彻底底击溃戎族，将帝国丢掉的颜面捡回来。” 　　“北地百姓人人盼着咱们打过去，戎族号称百万兵马，其中又有多少帝国降兵？”李行哉缓缓道：“此战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我们争的是人心。所以我们不能被动防守，必须主动出击。只要一场胜利，便可令天下诸侯群起应之，到时候一呼百应，戎族也不足为虑。” 　　这法子李行哉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不是一拍脑门决定的。如戚继光这等人未必同意李行哉的看法，但李行哉一意孤行，大家也只得听之任之。 第935章 王不见王 　　李行哉决心御驾亲征，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江南军的文官武将无法令他改变主意，也只得听之任之，将战略改被动为主动。 　　接下来便是调兵遣将，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调十万兵马由落凤城过江，在北地荒野上，与戎族拉开架势，堂堂正正一战。 　　凭此战唤醒帝国失落的人心，令天下诸侯群起而应之。所以，李行哉的决定也不是冒然之举，他是真正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只不过这个计划，需要冒一些风险而已。 　　而于此同时，野原火也在调兵遣将。 　　战争进行到现在，双方已经见过几仗，虽然戎族占了极大优势，但也是赢得稀里糊涂，胜得摸不着头脑。 　　江南，李行哉是铁了心同野原火决一死战，摆出一副不要命的亡命徒姿态。 　　他如此冒然挑起战争，肯定是准备充分，至于手里究竟握着什么牌，野原火现在还猜不透。 　　西北，程大雷按兵不动，却是蠢蠢欲动。野原火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防着他。某种程度上，程大雷是比李行哉更加棘手的存在。 　　李行哉如此急切的发起战争，会不会是已和程大雷达成某种合作。李行哉在前面死战，程大雷在后面放冷刀子……如果真是如此，情形可对自己极其不利。 　　这场战争的双方，心底都有些发虚，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野原火渐渐镇定下来。戎族善战且好战，既然是一场糊涂仗，那就稀里糊涂的打。只要自己将所有敌人击败，事情自然明朗起来。 　　一条大江是拦在野原火前进路上的最强防线，为了打败李行哉，野原火必须渡过大江进入江南。将战场拉到李行哉的地盘，发动戎族擅长的屠城战术，不管胜败如何，先将江南折腾得乱糟糟。 　　经过仔细分析，野原火决定从落凤城突破，在渡江之前，先拔掉落凤城这根钉子。 　　沿江防线按兵不动，野原火亲率十万大军奔赴徐州，列阵备兵，要求在断时间内攻破落凤城，之后从落凤城渡江，大军席卷之下，直取扬州城。 　　双方的决定颇有种不约而同，帝国如今的两位帝皇同时奔赴落凤城，首先要以落凤城为擂台，一决胜负。 　　在过去的一年内，二人一个扫平了江北，一个扫平了江南，各自身经百战。这场战争虽然来得匆忙，但也并非完全预料之外。 　　为了这场战争，他们各自都准备太久了。十年，二十年，似乎从他们出生开始，便命中注定有这样一场决战。 　　这是王与王的一战，胜利者将掌握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只是目前为止，二人还没有在战场上真正碰上。 　　…… 　　李行哉加紧行军，先野原火一步抵达落凤城。之后，他并未在落凤城窝着，而是亲率一万人马，选择主动出击。 　　年年守城，最后仍逃不过被戎族攻破的结局。李行哉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铤而走险，但这场战争他本就没有多少胜算。铤而走险，火中取栗也未必不是一个选择。 　　深夜，在李行哉临时扎下的营帐里，各方密探将刺探到的情报汇总到这里。 　　看着面前刚刚送到的情报，李行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自从大军开到落凤城之后，也与戎族交过几战，大抵是输多胜少。集全军之力，也无法阻挡戎族扩张的脚步。 　　现在李行哉身边，能共同议事的不多。无非一个保护他安全的徐问天，一个女将花木兰。 　　“陛下，如今戎族主力正在向落凤城集结，我们该怎么做？”花木兰问。 　　李行哉略想了想，随之摇了摇头：“他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 　　花木兰一怔，不解李行哉话中的含义。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江南军的战斗力的确同戎族有一定差距。如果与戎族主力交战，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如此状况下，李行哉索性放弃与戎族正面交战，专门在背后放冷箭，下刀子…… 　　手指缓缓扫过一地，李行哉道：“这是戎族屯粮之所在，敌人兵力并不多，我们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击溃此处。” 　　李行哉下达命令，全军立刻拔营，向目的地赶去。 　　戎族粮草屯在徐州流沙镇，这并非戎族的主要屯粮点。当然，戎族真正的粮草所在，必定有重兵防护，李行哉也不敢贸然进攻。 　　全军连夜赶路，在黎明前赶到流沙镇。稍微勘察过地形，对敌军实力有一定判断后，李行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进攻。 　　黎明时分，天光未亮，大地仍旧是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突然爆发厮杀。李行哉在徐问天的护持下率先冲锋，花木兰领军紧随其后。 　　戎族在北地打了一年仗，攻城略地如履平地，就算称为长生之军也不过分。可常胜难免就傲慢，傲慢难免疏忽防守。 　　他们怎会想到，堂堂江南平英帝竟会如此玩命，在黑暗里抽冷子便杀了出来。 　　戎族几乎没能阻止起阵型，大军便被李行哉击溃，在败局一旦显现出来后，更是无法阻止起战斗力。战场局势几乎一面倒，江南军占了绝对上风。 　　黎明时分战争打响，过去两个时辰，敌军便被击溃。李行哉在此地补充粮草，士兵原地休整，在恢复一定体力后，李行哉一把火扫了戎族屯粮地，接着向下一个目的地赶去。 　　戎族并非不可战胜，凭此一战李行哉已经打破了戎族不可敌的神话。只要有足够的勇气，戎族也无非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受伤会疼，面对死亡会害怕。 　　紧跟着，李行哉将一万人马分成两支，自己率领五千人，花木兰率领五千人，各自向目的地赶去。 　　既然没有和戎族主力正面抗衡的实力，那边扫清戎族的小股部队。粮仓，运粮队，巡逻斥候…… 　　不得不说，李行哉毕竟是做过山贼的人。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第936章 王不见王（二） 　　可能就连李行哉都没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在战场上收到奇效。 　　戎族占领长安后，一刻不停，便向中原扩张。中原各路诸侯也称得上兵强马壮，却是见戎则逃，见戎则溃。最后要么是缩在城池里坚守，要么是戎族刚打过来，便开门投降。 　　只因为如此，戎族才能在一年之内，扫平中原诸侯，一统北地。 　　可一直与这样的对手较量，实力难免会被拉低。至少也会养成固定的作战节奏，以为帝国军永远会缩在城池里，等着戎族来攻城。 　　可帝国还有个李行哉。他的一生可圈可点，当过王子，做过乞丐，甚至当过山贼，最后挣扎着闯出一份基业。 　　他最擅长的便是不按常理出牌。 　　一万人分成两股，扫荡北地，专门拣势弱的戎族下手。断粮道，烧粮仓，对戎族小股部队进行赶尽杀绝。 　　与李行哉所料的不差，北地百姓苦戎久矣。戎族攻城略地，在段时间内将兵力扩张到五十万，可其中投降的帝国军未必真心诚意做戎族走狗。 　　李行哉是真正的李氏血脉，他打出的旗号又是收复失地，驱逐戎族。 　　在经过一轮又一轮激战后，原先出城的一万人有增无减，如今已扩充到五万之数。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北地百姓人心思故，如果李行哉再能有一场声势浩大的胜利，必定群起而应之。 　　李行哉在扬州城定下的战略，已经初步取得成效，至于是否能永远有效，且要看他下一步行动。 　　而现在野原火已赶到徐州，对李行哉的所作所为赶到头疼。 　　手下纷纷献计，派出重兵扫荡北地，将李行哉的队伍剿杀干净。 　　面对手下人的众口一词，野原火却是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战争要有自己节奏，不能随着敌人的节奏走，否则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我军必败无疑。”野原火坐在大帐内：“李行哉的根基在落凤城，需要时时到落凤城补充粮草，一旦我军占领落凤城，他的队伍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而已，不足为患。所以，我军不必被李行哉的侵袭所扰，继续向落凤城行军。” 　　野原火滔滔不绝一番话，令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但归根结底，他话中的意思和李行哉一模一样：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两军对垒，这是定天下的一战，双方出动的总兵力过百万。但却没有想象中的王者姿态，同街头斗殴的混混没有什么差别。 　　你砍我胳膊，我砍你大腿，你刺瞎我一只眼睛，我便割掉你一只耳朵。双方都是往死里打，且看那个先吃不住痛，那个先怂，另外一个便是胜利者。 　　李行哉保持自己固有的作战节奏，不管野原火的所作所为。野原火也是这样做的，专心向落凤城集结人马，打算先攻破落凤城，再掉回头来收拾李行哉的人马。 　　双方各打的，直到现在，李行哉与野原火还未真正交手。 　　但暗自的较量却早已展开。 　　在消灭敌军小股部队时，李行哉也在暗自谋划他的大行动。 　　他与花木兰率领的队伍悄悄汇合，目前双方的总兵力已达五万之数。 　　现在，李行哉已不再满足小打小闹，他已有了更大的胃口。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彭城。 　　彭城隶属徐州，在不久前辈戎族攻破，现在已归戎族统治。 　　当大军集结后，李行哉悄悄向彭城进发，之后展开了攻城战。 　　戎族有打天下的实力，通过无数场战斗，他们已证明了这一点。但戎族未必有坐天下的能力，这一点现今为止，还未有人证明过。 　　现在，李行哉要来证明这一点。 　　戎族一路攻城略地，当真势如破竹。可是对打下的城池，他们既不细心经营，也不安插重兵防守。 　　能征惯战之将，自然要调到前线打硬仗。留守城池的人，多是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那种人。 　　在李行哉的号令下，五万人马向彭城发起死战。一个时辰内，先锋部队已经登上城头，两个时辰，破开北城门，之后大军涌入，城池内的戎兵进行赶尽杀绝。 　　一天之内，结束战斗。 　　此战很是提振了江南军的士气，戎族并非不可战胜，只要打痛了他们，他们一样会抱着脑袋逃跑。 　　此战对李行哉的震撼是巨大的，戎族或许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强大，只要给自己一个机会，未来收复帝国失地也并非不可能。 　　眼前缺的，只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 　　攻破彭城之后，李行哉也并没有在此地驻兵。关键是戎族若是打回来，他也没有能力防守，索性弃城而去。 　　只是临走之前，李行哉将俘虏的戎族人头砍下，一一摆在城头。 　　烈日骄阳，鲜血照成黑褐色，宛若人间鬼蜮，令人不敢靠近。 　　但对帝国子民来说，这却是大快人心的颜色。通过此战，李行哉的名声传来。大家都知道江南有个李行哉，乃是明帝的六王子，打的是驱逐戎族，收复失地的旗号。 　　在戎族统治下苦不堪言的百姓，心里终于有了盼头。如果能将戎族打走，他们是不介意出一份力的。 　　当野原火收到战报，派大军支援彭城时，只看到一颗颗干枯的头颅，李行哉早已逃得不知踪影。 　　对这一幕，野原火自然是怒不可遏，但他并未因愤怒改变作战节奏。依旧加紧向落凤城行军，他狂任他狂，只要打下落凤城，李行哉的狂妄也到尽头了。 　　在这个时候，李行哉已经率军返回落凤城。 　　他心里同样明白，落凤城绝不容有失，一旦落凤城落入戎族手中，自己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什么时候被戎族杀死，最后也只是时间问题。 　　旁人要你耳朵，你可以刺他眼睛。但敌人若是要你的脑袋，你就不得不退后防御了。 　　在北地折腾一番后，李行哉又改变战略，选择据城坚守。最终，他还是落入敌人的战斗节奏中。 　　落凤城本是一座小城，但此刻它的地位变得举足轻重起来。此战的胜负，或许就将决定最终的结局。 第937章 两军列阵 　　当李行哉赶回落凤城不久，野原火手下的戎兵也已经集结完毕。十万大军在落凤城以北十里外扎营，呈扇形将落凤城包围。 　　双方列阵，为这场战斗蓄势良久，眼前的形势当真是天雷地火，一触即发。 　　可在这关键时刻，双方谁也没有发动攻击。所采取的第一步战略，竟是一模一样，不约而同向对方发了一封招降书。 　　李行哉的书上说，只闻戎族事帝国，不闻帝国事戎族。我帝国藏龙卧虎，兵强马壮，尔等从那里来的便回那里去，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不要你们的性命。 　　野原火的书上说，大家都是青天之下的子孙，为何戎族便该活在关外苦寒之地。神州至宝，有德者居之。眼下的形势，很明显是天命照我不照你，若识相的快快开门投降，我可以许你一世荣华富贵，令你颐养天年。 　　来往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各自麾下的文官绞尽脑汁，找一些体面气势足的词汇用上。所表达的意思几乎一模一样，无非是说己方如何如何奉天承运，替天行道，对头是如何如何不堪一击。 　　两军对峙半月有余，未见一仗。互相之间吐沫费了不少，可仍没有半分开兵见仗的意思。 　　原因不言自明，双方其实谁都没有准备好。 　　野原火需要一些时间，修复被李行哉破坏的粮道。必须确定后勤保障，前线才敢开战。 　　李行哉几乎是在做同样的事，修筑从扬州到落凤城的粮道。这是一场血战，必须保证扬州的粮草可以源源不断送抵落凤城。 　　这场战争对双方任何一方而言，都太过匆忙一些。 　　战争打的是前线将士的舍生忘死，血流成河。可这并非战争的全部，更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后方的粮草供应，装备配给，几十年如一日的韬光养晦，平时里流血流汗的训练……将数十年的底牌在一朝亮出来，一战以决胜负。 　　李行哉为这一战倾注了大本钱，宋游渠负责后勤凉州，元帅一职由戚继光担任，马超负责前线征战……他多年摸爬滚打，蓄积起来的精锐都调到落凤城。 　　可纵然是集全力于一点，面对强横的戎族，己方仍没有丝毫胜算。戚继光一干人垂头丧气，面对此战并没有太多信心。 　　唯有李行哉趾高气扬，以手抚掌道：“敌人已尽入吾掌中。” 　　戚继光等人都是一头雾水，戚继光抬起头道：“陛下，此话何解？” 　　李行哉哈哈笑了一声，道：“朕往北地转了一圈，江北百姓苦戎族久已，日夜期盼着王师北上。眼下戎族十万大军集结落凤城，与我军摆开架势，决一死战。帝国之大，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此战的胜负将决定人心的归属，若我们能击溃这支戎军，则天下人必人心归我。” 　　诸人琢磨着，李行哉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只不过……一切的是建立在胜利的前提下。可根据眼前的形势判断，我军当真有胜算么。 　　这话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诸人谁也不肯说出来，落李行哉的面子。 　　“陛下可有胜算？”花木兰近前一步道。 　　诸人都是老成持重的主，或者说老奸巨猾。唯这女将心肠直，直接把问题抛了出来。 　　“这个……”李行哉手捻胡须，微微沉吟：“战事瞬息万变，任何人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无非是随机应变而已。朕意已决，只要我军不惜代价，不惜牺牲，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戎族未必不可战胜。” 　　李行哉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但说了几乎等于没说。现在大家要的不是他的决心，是法子，是破敌斩将的法子。 　　“陛下，臣有一计，或可胜戎族。”宋游渠迈出一步道。 　　“喔，这还真是稀罕事，你有妙计快快讲来。” 　　宋游渠清了清嗓子，道：“眼下戎族在大江沿岸屯兵，又集结兵力攻打落凤城，戎族对江南是势在必得。臣听闻西北程大雷已经出兵三水关，我们可以排出一支人马联络程大雷，与我军互相配合，必能击溃戎族。” 　　李行哉脸色缓缓沉下来，道：“西北距东海颇远，一来一去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等程大雷在西北展开行动，怕我们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 　　“陛下勿忧，臣已有考虑。”宋游渠款款道：“走水路的话，不用半月时间便能抵达西北，选派一匹精明能干之人，当可以联络上程大雷。” 　　“现在兵荒马乱的世道，路上还不知会出什么意外。一直将希望寄托于外人，反倒会令我们自己失了算计。” 　　“陛下……” 　　“好啦。”宋游渠还准备再说什么，却被李行哉一言打断：“诸位，此战关乎帝国气数，由我们开始，必将由我们结束。朕意已决，不许再议，大家该考虑的是如何凭自己打赢这一仗，而不是只想着求助外人。” 　　宋游渠有些困惑，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来李行哉发这么大脾气。现在于程大雷联手，方才是上上之策，为何李行哉一意孤行，偏偏不这么做呢。 　　李行哉自然有李行哉的考虑，但他心中的想法，是不会令外人知道的。 　　半生颠沛流离，李行哉经过许多事，心里也是想做些事的。但他走到今天，多得程大雷相助。当初被困凉州城，是程大雷施以援手，北地诸侯抗击戎族，也是程大雷麾下关鱼出力。 　　直到今日，这已是关乎天下的一场大战。李行哉已不想求助程大雷，他想凭自己打赢这一仗，不愿和程大雷扯上什么关系。 　　胜，是属于我一人的胜利。败……最好不要有失败。 　　这心思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即便李行哉内心深处也不愿承认这一点。可若不是因为这一点，他早就该与程大雷取得联系，那这场大战，对他来说也轻松些。 　　可既然选择独立承担，就不能埋怨肩上的担子太重。李行哉决心已定，当是靠自己的本事与野原火较量的时候。 第938章 孤军深入 　　帝国与戎族交战多时，总的说来是输多胜少，鲜有胜迹。 　　之所以如此，还是源于帝国军畏戎成风，一般避免与戎族正面作战，选择据城池而坚守。 　　如此一来，却是将主动权拱手交给戎族，一无粮草接济，二无援兵帮助。只是窝在龟壳中，等着戎族过来打。 　　话说久守必失，戎族多年征战，也积累一些攻城的经验。在这种形势下，帝国很少城池捱得过戎族的强攻。 　　北地诸侯所犯的错误，李行哉不会再犯。这一次，他不会轻易将主动权交给敌人。 　　戎族大军屯于落凤城外，但只围住了西面和北面。东面和南面尚在李行哉手中，李行哉仍旧掌握着扬州到落凤城的通道。 　　凭借这一点，粮草与援兵可以源源不断抵达落凤城。野原火想要攻破落凤城，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而切断落凤城到扬州的粮道，便成为野原火的当务之急。 　　从江南运来的粮草，先存放在六瓶湖，再由六瓶湖中转，送抵落凤城。 　　夜半时分，戎族大将怒雷目率领一支戎兵埋伏在官道两侧。等没有多时，前方忽地出现一阵铜铃声。怒雷目顿时打起精神，口中轻轻道出两个字：“来了。”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双手握紧了兵器。 　　这声音刚刚落地，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上便出现一队人马。 　　“这只是敌人的先头部队，运粮队仍在后面，且勿打草惊蛇。” 　　戎族埋伏在密林之中，各自屏息静神，看着这支巡逻小队通过埋伏地。 　　巡逻队与运粮队大概拉开五里地，过不得多时，官道上出现一支骡队。 　　眼见对方已进入埋伏圈，怒雷目大吼一声，率领士兵冲杀出来。 　　这支运粮队由花木兰负责，当地上掩杀出来时，她不见丝毫慌乱。长枪握在手中，口中道了一声杀，向敌人冲杀过去。 　　在黑夜里，双方展开厮杀。仗打到这个地步，粮草自然是重中之重，对于戎族的行动，李行哉不会没有防备。 　　派花木兰亲自押粮，便显对此事的重视。甚至已料到戎族会有所行动，在李行哉心中，眼下运粮是小事，杀敌是大事。 　　花木兰早就准备着这场战斗，她也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这场厮杀，双方几乎都没讨到便宜。花木兰没保住粮队，被戎族一把火烧了。但戎族大江怒雷目却死在花木兰手中，花木兰绝地反击，算是为己方捞回一局。 　　不过，此地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今夜发生的所有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野原火亲率大军奇袭六瓶湖，要一举捣毁李行哉的存粮地。此战若能够成功，便可对落凤城形成合围。 　　粮草送不到，援兵到不了，李行哉只窝在落凤城，等待他的结局也只有一个。 　　宋游渠负责此地的事，提前便在此地屯下重兵。 　　当野原火打过来时，宋游渠一面列阵坚守，一面通知李行哉，令他派人过来支援。 　　戎族不通水战，六瓶湖的地理位置又是水源居多，戎族擅长的骑兵被限制住。双方只能面对面的展开白刃战，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宋游渠据阵坚守，挡住了戎族一轮又一轮的强攻。最后付出了极大牺牲，却守住了六瓶湖的阵地。最后在援兵赶到之前，野原火见无法竟功，选择暂时撤退。 　　此战，野原火虽然没有攻破六瓶湖的阵地，但也对江南军造成极大伤亡。至少，他证明了一点，他有能力威胁到李行哉的要害。 　　而于此同时，李行哉也展开了他的行动。 　　大船入海，引一支精兵从海路进入中原腹地，在戎族背后来上一招。 　　这次任务极其重要，所以由马超负责。 　　夜里，岸边海风呼啸，大船已经入海，为了不走漏风声，只调三千人入海。 　　李行哉深吸一口气，道：“此战事关重大，万不容有失。等功成之日，我在长安为马将军庆功。” 　　马超单膝跪地，道：“陛下放心，臣此去绝不辜负陛下所托。” 　　李行哉身上背负着奇耻大辱，一心一意想要做些事。马超何尝不是忍辱负重，他有一身本事，却仍未得到施展的机会。心心念念是找个机会，给戎族一些颜色，将丢掉的颜面找回来。 　　他带三千人进入戎族腹地，没有后援，没有粮草。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无非是尽可能的折腾，杀伤更多的敌人。 　　马孟起的任务短时间内收不到反馈，几乎也不可能有反馈。粮草、后勤都需要马孟起自己来解决。 　　如今大战尚未开启，现在也不过是小范围的摩擦。也无非是互相给对方下冷刀子，为大战做准备。 　　在战事稍缓的这段时间内，李行哉与野原火几乎同时收到对方的书信。 　　书信虽然来自不同人之手，所表达的却是一个意思：和谈。 　　野原火的信递到李行哉面前，信上说大家打来打去，受苦的也不过是天下苍生。两家何不放下刀兵，划江而治。 　　看着面前的信，李行哉有些头疼。因为这几乎和他送去的信一模一样。 　　仗打到现在，双方互相接触过几次。大规模的作战尚未展开，可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 　　双方也算交过手，硬碰硬的掰过手腕。 　　可是，为何对方的作战风格如此熟悉。 　　一样卑劣，一样狡猾，能打闷棍的时候，绝不正面开战。在背后耍花招，下绊子。重视情报，擅长偷袭…… 　　现在李行哉颇有种照镜子的感觉，对方无耻的风格很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韵呐。戎族不是重诺轻生，好战成风，能拼命的时候绝不玩心眼。 　　怎么现在，戎族作战也变得如此狡猾。 　　“野原火……” 　　李行哉口中念叨着这三个字，直到现在，他也没和野原火照过面。只不过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心里稀里糊涂，也得不到答案。李行哉立刻着手给野原火回信，商量和谈的事情。 　　应该会有见面的机会。 　　李行哉暗暗想。 第939章 西北战事 　　有人说一个人最讨厌的存在往往是自己。 　　如今李行哉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与作战风格如此相似的对手作战，当真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不过，李行哉已有不少奇怪的对手，今次也不差一个更古怪的。 　　在收到野原火的书信后，李行哉立刻着手行动，亲笔给野原火回了一封信。 　　信中说他本宅心仁厚，也不愿妄动刀兵。大家能够放下争端，从长计议当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封信刚寄出不久，便收到了野原火的回信。心中表达的意思大概差不多。野原火表示愿意停止纷争，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既然双方都有休战的心意，大家立刻便着手执行这件事。李行哉派出和谈队伍，向戎族提出自己的诉求：既然大家都要谈判，戎族便该立刻撤兵，以示诚意。 　　戎族方面满口答应，不过撤兵需要一定时间，且容我们做一些准备工作。 　　戎族方面也提出了他们的诉求，大家打算从水路退兵，还请李行哉放开大江之上的通道。 　　当双方你来我往，吐沫星子横飞时，李行哉亲率大军，摸黑搞了戎族一把。 　　野原火自然也没闲着，派精兵截断落凤城的运粮通道。李行哉方面伤亡惨重，丢失了大批粮草，花木兰负伤而还。 　　对于野原火的所作所为，李行哉大发雷霆，在去信中狠狠呵斥了这件事：你们不是要谈判么，抽冷子下闷棍算怎么回事。 　　戎族方面放低了姿态，声称这件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是小部分人的擅自行动，绝代表不了戎族大多数的意思。 　　除此之外，戎族还反问李行哉：你方偷袭我军大营是什么意思？ 　　李行哉同样声称这是一场误会，绝不代表李行哉的意思。 　　戎族方面称，有人亲眼见到了领兵的李行哉。 　　李行哉回信称，大概是你方看错了，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双方浪费着口水，一封又一封信你来我往。在谈判桌上吹胡子瞪眼睛，最后往往能重新回到谈判桌前。 　　可互相心底都是明镜一般，这一战绝无缓和的余地，双方都有战至最后一人的决心。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彻底击败对方。 　　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时，双方手底下也是没闲着，各自给对方的要害下刀子。彼此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想在正式决战前锁定胜局。 　　大概在这个时间，程大雷在西北方面已展开属于他的行动。 　　在这场大战刚露出些苗头前，程大雷已经出兵三水关，攻占了汝南城。 　　为防范程大雷进攻的脚步，野原火在西北屯下一道重兵。现在野原火几乎是两线作战。一方面要攻打李行哉，一方面要防范程大雷。 　　当然，相比之下还是江南的战事更重要些。江南破，则程大雷孤木难撑大局。无法攻破江南，防御程大雷也无多大意义。 　　所以，野原火亲自赶到江南，戎族精锐也尽在江南。而西北防范程大雷的军队，多是戎族攻破各路诸侯时俘虏的降兵。 　　他们的指挥官是罗艺罗成父子。 　　相比李行哉，程大雷这边要轻松许多。他只是在京州冒了个头，身后有凉州大后方可以周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完全可以退回凉州。反正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击溃戎族防线，大军涌入京州。而是在此地吸引戎族兵力。 　　程大雷亲自领军，时不时给戎族一闷棍。当罗艺摆出决一死战的姿态时，程大雷却是闭城坚守。 　　西北江南两道战线，要说最憋屈的便是罗艺父子了。 　　程大雷手下也不是没有兵，双方兵力几乎持平，有同戎族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可他没表露出任何决一死战的意思，只是不停下冷刀，耍闷棍，有阴谋诡计的情况下，绝不正面开战。 　　大帐内，罗艺罗成父子聚在一起议事。 　　“程大雷如此狡猾，是想把我们拖死在此地。”说到这里，罗成便气愤莫名：“愧他还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就没有半点风度。” 　　“有风度便不是山贼了。”罗艺悠悠道：“我儿，你不必心急。我们的目的是拖住程大雷，不让他进军江南，程大雷不想打，我乐得不与他动手。大家便如此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 　　“父亲，不是这个道理。”罗成着急道：“程大雷时不时搞一次偷袭，对我军造成极大伤亡。我军不断减员，如今人心惶惶。再照此下去，不用程大雷动手，怕也撑不了多久。这未必不是程大雷的诡计呐。” 　　罗艺一把年纪，已经没多少年轻人的锐气，现在是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罗成依旧年轻气盛，心里还是愿意做些事的。他迫不及待与程大雷开战，未尝没有逞强好胜的心思。 　　听到这话，罗艺皱起了眉头，道：“如此的话，倒是不得不防。” 　　罗成道：“便是这个道理，我们现在该找个机会与程大雷决战，一战将其击溃，一劳永逸。可是不能让程大雷钝刀割肉，慢慢消耗我们。” 　　“决战……”罗艺叹了口气：“为父也并非没有想过。可是你也知道，程大雷这贼子狡猾得很，我们数次发起进攻，他都是避而不战，最后还利用我军的好战之心，将我们引入圈套，对我军造成了极大伤亡。” 　　罗成深以为然，最近一段时间当真是受够了程大雷的苦头。程大雷未必是最棘手的敌人，但一定是最恶心的敌人。 　　经常与这样的对手作战，很容易给后半生造成心理阴影。 　　罗艺手托下巴，慢慢道：“真要打的话，也未必是没有法子。” 　　罗成眼睛一亮：“父亲神机妙算，我便知道程大雷不再话下。” 　　“你我父子投靠戎族，野原火也算得上重用我们，可究竟还是没把我们当自己人，现在让我们做冷板凳。”罗艺缓缓道：“现在也该向野原火证明我们的价值了。” 　　“父亲有什么妙计？”罗成。 　　“打蛇打七寸，攻敌要攻要害。”罗艺视线落在作战图上某处，上面清晰的写着三个字：三水关。 第940章 三军已乱 　　三水关是凉州本户，在很早之前，程大雷便将三水关控制在手中。 　　一旦三水关失守，凉州将无险可守。戎族一旦打过来，凉州城将直面戎族铁蹄。戎族又是极擅长打硬仗，打野战的。真如果这种形成这种局面，就连程大雷也觉得棘手。 　　所以罗艺选择绕过汝南城，直扑三水关，便是攻程大雷的七寸必救。 　　父子二人主意已定，接下来便是商议具体的战术。互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个个坏主意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话说此时此刻程大雷坐镇扬州城，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想打便打，不想打便不打，程大雷没有感受到多少战争压力。 　　其实程大雷心里也明白，此地的战事只不过是配菜，真正要紧的还是江南。 　　他派出探子，紧盯着江南，不错过任何可能有用的情报。 　　负责情报工作的喜字队，肩上的担子忽然重了起来。 　　“江南还没有打起来么？”大厅内，程大雷开口问道。 　　阿喜摇摇头：“据弟兄们送回来的情报，两军已在落凤城摆开阵势，随时都有可能开战。只不过，目前还未全面开战，现在，两家似乎在和谈。” 　　“和谈？”程大雷皱起眉头：“又搞得什么鬼主意？” 　　“他们有没有可能真达成合作，两家划江而治？”徐神机道。 　　程大雷摇摇头：“划江而治，怕是糊弄鬼吧。李行哉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绝不会委屈求全。而以野原火的胃口，大江之北的地盘也不会令他满足。” 　　“既然如此，那他们在做什么？”徐神机。 　　“互相拖延时间呗，等准备充分了，便也是决一死战的时候。” 　　“大当家，咱们该做什么？” 　　“做好眼前的事，不能令野原火集中全力攻打江南，便是我们该做的。”程大雷道。 　　“大当家，刚刚得到的情报。罗家父子率领的队伍，最近在悄悄调动，不知有什么打算。”刘悲道。 　　“喔，这倒是一件值得上心的事情。”程大雷道：“他们往那里调动了，罗家父子也不容轻视，好好弄清楚他们这次耍得什么坏主意。” 　　阿喜得到的情报汇总到程大雷面前，在地图上标注好戎族的行军方向。 　　看着面前的地图，程大雷皱起眉头，最后慢慢道：“他们这是要……撤军呐？” 　　戎族军队的调动方向，果然是远离西北，向长安城方向集结。 　　程大雷道：“最近江南的战事吃紧么？” 　　阿喜摇摇头：“并不怎地吃紧，现在两家正费口水呢。” 　　“我还以为是江南战事吃紧，需要从这里调兵。”程大雷道：“若非如此，他们为何要撤兵？” 　　“会不会是料定我们不敢进攻，所以撤离了此地。”徐神机道。 　　“是有这个可能。”程大雷道了一声，忽然醒悟到这话是徐神机说的，心中激灵一下，什么时候徐神机说话也有用起来。 　　倒是需要认真考虑一下，不可小视了罗家父子。 　　“大当家追不追？”张肥问。 　　程大雷抬起头，见不仅仅是张肥，关鱼、赵子龙、高飞豹、高飞虎、单雄信等人都瞪着雪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凉州不乏能征惯战之徒，善战所以好战。好不容易程大雷松了口，大家可以出来透透气。不过直到现在为止，还未与戎兵正式交战，大家都觉得有几分不痛快。 　　程大雷沉默片刻，随之摇了摇头：“穷寇莫追么。” 　　诸人的情绪又低沉下来，最终，程大雷还是没有松口。 　　“放心，有诸位打仗的时候，你们先不用着急。”程大雷缓缓道。 　　“早也等，晚也等，大家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张肥有些不忿。 　　“迟早的事，或许就在明天。但至少，不是现在。”程大雷咳嗽一声，道：“大家听我命令，列阵集结，按兵不动，敌人若有风吹草动，随时准备动手。” 　　诸人一片失望叹息之声，不过程大雷也不是一点口风没露，不过这随时动手……究竟是什么时候？ 　　程大雷并未掉以轻心，大军也确实做出战斗姿态。不过，在如此局势下，士兵难免会有松懈。 　　三日后，罗家军狠狠杀了一个回马枪。 　　当对方突然杀回来时，不得不说就连程大雷也没有想到，三军疏忽了防备。 　　负责阵地的是张肥，得到消息时大吃一惊，惊喜的惊…… 　　早就盼着大打出手，眼下总算是等到了。 　　手下副将道：“三将军，咱们要不要禀报大当家？” 　　“禀报自然是要禀报的，但战事如此突然，总不能事事都等待命令。眼下，我们先去打仗，你快快去禀报。” 　　程大雷有避战之心，这在凉州城已经算不得秘密。如果这件事通知程大雷后再采取行动，难免程大雷一句话给大家否了。 　　程大雷手下不缺能打的，但本事大的往往不是很听话，这一点在张肥身上表现尤为明显。 　　来不及等程大雷的命令，张肥率先冲杀出去。张字军继承了张肥残暴好斗这一点，哇哇大叫着冲向敌阵。 　　丈八蛇矛在手，天下英雄谁与争锋。 　　这时候，赵子龙率领的龙字军，关鱼的鱼字军，秦蛮的蛮字军……等等多支队伍也收到了消息。 　　大家的想法同张肥一样，可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另外还有一点：便是不可让张三爷抢了先。 　　多支队伍前赴后继，做虎狼之态。自然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却也是各自为战，一团乱麻。 　　三军已乱。 　　当程大雷得知消息后，从床上惊坐起。他隐隐觉得，某些事可能对自己不利。 　　罗艺率军硬扛凉州大军的攻击，不交手不知道，真正交手时才发现，凉州军果然难缠。 　　“我儿我已在为你争取时间，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在此刻打得一团乱麻时，罗成带一万人马，急忙忙向三水关行军。 　　若可攻占三水关，便能切断程大雷与凉州的联系。没有粮草，没有后援，程大雷带领的军队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而已。 第941章 奇袭三水关 　　此刻汝南城城门洞开，城外两处营寨率先发动攻击。城内守军耐不住性子，只晚了片刻，紧随其后冲杀出去。 　　暗夜里乱杀乱砍，大军乱作一团。杀人的不知为何而杀，被杀的不知自己被谁所杀，这一场鏖战完全失去了章法。 　　当程大雷披挂整齐，骑着黑牛从城内冲出来时，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局面。 　　这一刻，程大雷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多年养兵，自以为手中握着一支精兵，不说百战百胜，但至少也有与天下诸侯掰手腕的资格。 　　结果，只是黑夜一场乱战，便试出了己方的深浅。 　　这不是败得丢盔卸甲，是胜得杂乱无章。 　　凭这点本事，还妄想席卷天下，目前根本无有同戎族大军一较高下的资格。 　　程大雷深吸一口气，道：“三军传我号令，立时撤出战斗，抗命不从者，斩立决。” 　　程大雷骑着黑牛，在乱军中冲杀，己方人马见到程大雷的大旗，立刻后撤，与敌人拉开距离。 　　但程大雷如此做，也等同于将自己摆在敌人的刀下。罗艺见之大喜，若能在战场上杀掉程大雷，可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立刻下令全军加强攻击，万箭齐发，定要将程大雷的人头拿下。 　　银眸扛旗在身后，刘发财率亲卫掩护程大雷。尽管如此，程大雷一行数十骑还是承受了巨大压力。最后倒是程大雷承担了冲锋的任务。 　　很长一段时间内，程大雷都没有亲自上阵杀敌的机会，多是居中指挥照应。这次再上战场，鬼面斧挥砍开来，仍旧是宝刀未老，杀威尤在。 　　在极短时间内，程大雷便收拢了乱糟糟的阵型。有程大雷压着，张肥等人也不敢放肆，压下了自己手下的兵丁。 　　看到这一幕，罗艺心底轻轻叹口气。如果凉州兵一直乱下去，自己甚至可以直取汝南城，收获这场胜利。但毕竟小看了程大雷，他能在极短时间内稳住阵型，也不愧是杀场名将。 　　自己已错过最好的时机，再打下去，也无非是让己方士兵送死。事不可为，只能选择暂时撤退。 　　此刻，程大雷已经回到城门前。 　　“大当家，敌人收兵撤退，咱们要不要追？”赵子龙飞马报讯。 　　“追，追什么，收兵回城。”程大雷冷哼一声：“再敢擅自行动，立斩不赦。” 　　程大雷又吩咐了几件事，留下秦蛮的蛮子军与龙字军驻防，其他人收回本阵。 　　之后，大多数人聚在大厅内，程大雷坐在帅案后，脸黑得可怕。 　　此战，程大雷当真是动了真怒，也是将蛤蟆寨的缺点暴露无疑。 　　勇则勇矣，却难免不太守规矩。罗艺稍微放出诱饵，便让蛤蟆寨的大军失了方寸。亏得程大雷及时出现，压住了纷乱的三军，才将损失降到了最小。 　　程大雷目光扫过，张肥、关鱼、单雄信一干人等，皆低下头去，避开程大雷的目光。 　　诸人也算能打仗的，稍微冷静下来，便想通了自己所犯的错误。 　　这下话柄可是落在了程大雷手中，诸人还不是任程大雷拿捏。 　　程大雷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这时候，阿喜急匆匆赶到，打断了程大雷想说的话。 　　“启禀大当家，刚得到消息，罗成率一支人马，正向西北行军，看方向是向三水关去的。” 　　诸人皆是一惊，忘了程大雷要来还未到来的呵斥。程大雷皱起眉头，略想了想，随之展颜冷笑：“原来如此。” 　　罗艺在此处佯攻，吸引凉州兵马的注意力，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背地里罗成领军奇袭三水关。 　　若真让他奸计得逞，攻破了三水关，便是断了程大雷的后路。 　　大军开出三水关，如今占领汝南城，委实说凉州内部有些空虚。 　　这一击打的委实是程大雷要害。只不过……三水关真是那么好打的么。 　　“大当家！”张肥虎吼一声，单膝跪地：“属下愿将功补过，领一支人马支援三水关。截断罗成的后路，必然斩将而还。” 　　丢掉的面子要亲手捡回来，张肥也知道自己办了错事，这件事如果不找补回来，必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关鱼、高飞豹、高飞虎、单雄信等人同时出阵，抱拳道：“属下愿将功补过。” 　　看诸人炙热的眼神，很明显刚才的事还没过去，现在又起杀意。 　　程大雷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有这么一帮好斗的手下，自己这个当家做主的，日子可是不太好过呐。 　　程大雷本意是让赵子龙去办这件事，他多少还算稳重些。可张肥表现出强烈的战斗欲，程大雷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张肥听命。” 　　张肥一激灵，激动道：“属下在。” 　　“命你领军支援三水关，此事万万不容有失。” 　　张肥高昂着头，答应一声离开大厅。 　　关鱼等人皆有些失望：唉，怎么让他抢了先。 　　回过神感觉大厅内的空气又压抑起来，诸人恍然大悟：今夜的事情还没过去呢。 　　程大雷冷哼一声，想起今夜发生的事禁不住又是怒火中烧。他开口道：“从明日起，全军拉练，你们不是想打仗么，今次就让你们过足了瘾。” 　　凉州内部人心思战，这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假装视若无睹，总也不是个法子。既然又这个问题在，就得想法子解决。 　　程大雷的战略由被动该为主动。一来是令手下士兵发泄一下杀意，二来，也是趁机练兵，找出蛤蟆寨的问题所在。 　　亏得今日的状况出现得找，尚未伤筋动骨。真如果遇到强敌时才发现问题，怕是会酿成难以补救的大祸。 　　程大雷的话刚刚说话，手下关鱼等人都是眼前一亮。 　　本以为闯下这样的大祸，程大雷必然会狠狠惩罚诸人。却是没想到，程大雷不打不骂，反而给了诸人一个表现的机会。 　　这不是惩罚，反而是对大家的赏赐呐。 　　关鱼、高飞豹、高飞虎、单雄信几个人都昂起头，双手抱拳，异口同声道： 　　“属下定不负所托。” 第942章 腹背受敌 　　张肥领一支人马出城，扑向罗成率领的罗家军。丢掉的面子，要想办法找补回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张肥觉得自己万万不可错过。 　　他也是领军打仗的主儿，现在多少也明白过来一些什么。分析此战的得失，主要是怪关鱼等人不该冒然出手。本来这场仗由自己动手，是出不了岔子的。 　　唉，怪只怪他们没有经验。不过都是自家弟兄，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但这次是自己单独行军，所有事都有自己做主，没有其他人横生枝叶的捣乱，已经犯过的错误绝不会再犯。 　　心中也明白，罗成提前自己一步赶路，无论自己再如何加紧行军，都不太可能赶上对方。所以张肥也并不着急赶路，不急不缓领军前往三水关。 　　这样可以令士兵养足精神，等抵达三水关时，正好打罗成一个腹背受敌。 　　用罗成的人头，当足够洗刷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行不知多久，距离三水关还有段距离，张肥命令原地扎营造饭，等养足精神后，再行赶路。 　　刚刚埋下锅灶，便有一支伏兵掩杀出来。若张肥着急行军，此刻难免有些慌乱。不过他一路上都是慢吞吞赶路，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提防，甚至盼着有人能出来找些事情做。 　　此刻这支埋伏的戎兵，正中张肥下怀。 　　他提起丈八蛇矛，翻身上马，口中喝了一声。 　　“儿郎们，与我一起杀敌，咱们，可不能让人看小了。” 　　张字军的儿郎虎吼一声，裹夹着满腔杀意便冲杀出去。他们完美继承了张肥的暴力冲动，现在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如今敌军冲杀出来，正好让他们出气，他们那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这支伏兵是罗成留下来的，提前便在计划中安排好。若程大雷得到消息后派兵支援三水关，大家在险要之地埋伏，以有心算无心，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现实，与他们所想的不同。这支凉州兵未见慌乱，反而嗷嗷叫叫的冲杀过来，似乎被埋伏的好像是自己。 　　只是一个照面，戎兵便被暴力的张字军击溃。他们的首领名叫常虎，也是罗艺新近提拔上来的。 　　眼前发生的一幕，完全在他预料外。己方军队败得一团乱麻，他心底也失去了方寸。 　　“呔！” 　　耳边忽然一声虎吼，宛若雷震一般。常虎心中一颤，晴空朗朗，怎么突然打起雷来。 　　“狗贼纳命来。” 　　一匹黑马奔驰而来，常虎抬起头，只见一黑脸大汉凶神恶煞而来。手中一杆蛇矛，宛若将万丈雷电握在手中。 　　“张……” 　　常虎想起了此人是谁，与凉州军作战，当然也对程大雷手下将官有一定了解。 　　蛇矛照头劈下，只是一招便将常虎的人头砍落在地。张肥手下亲卫冲杀过来，将常虎附近的敌军冲散。 　　只是一个照面，常虎便人头落地。心中千言万语，现在是一个字来不及说了。 　　果是神人…… 　　张肥骑在马上，此刻趾高气扬，杀掉常虎后，心中多多少少出了一口气。 　　“将人头收拾好，回头找大当家请功。” 　　打扫战场后，张肥继续赶路。 　　此时此刻，罗成的人马已赶到三水关，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命令攻击。 　　三水关的守将名叫卢俊义。 　　从长安出来，投靠程大雷后，他便驻守三水关。 　　当得知罗成打过来时，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吃惊，而是惊喜。 　　自己也知道自己在蛤蟆寨的情况，他是后投靠程大雷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和秦蛮关鱼等人相提并论。他也知道自己是一直坐冷板凳的主儿，程大雷此刻大军出动，仍让他负责留守，并未带着他出征。 　　不过，坐冷板凳的人常常会成为左右战局胜负的存在。这种事，经常会发生。 　　卢俊义怕的不是罗成的偷袭，而是他不来。他率领士兵在城头杀敌，挡住了罗成的第一轮强攻。 　　两人都曾在李乐天麾下做事，不过最后做出了不同选择。此刻仇人相见，可以说是分外眼红。 　　卢俊义在城头骂阵，说罗成也是帝国人，李乐天曾经对他委以重任。此刻他竟背叛帝国，为戎族做事，有何面目见李乐天于九泉之下。 　　这话当真是伤到罗成的痛处，他心里也未必愿意为戎族做事。只不过这是罗艺的决定，罗成也不好说什么。 　　罗成只好也令士兵在城门前骂阵，说你也不过投靠了一个山贼，有什么资格说我。大家都是七尺男儿，不若手底下见真章，出城较个高下。 　　对于这番话，卢俊义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在帝国境内，程大雷的名声也未必比戎族好到那里去。 　　略略思考后，卢俊义决定出城与罗成较量一番。 　　他率领一千人出城，两军相对拉开阵势。卢俊义大喝一声，倒替金钻提泸枪向罗成冲杀过去。 　　当初在长安城时，二人便互相看不顺眼，只不过没有一试身手的机会。 　　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到了面前，二人谁也不愿错过。 　　眨眼之间，二人便厮杀在一起。两杆枪战在一处，二三十个回合尚未分出高下。 　　打到现在，互相对彼此都有些佩服。盛名之下无虚士，对方手底下的功夫都很硬。 　　上百个回合仍未分出胜负，双方不得不鸣锣收金，寻机会再战。 　　正这时候，张肥已经赶到。他冲着敌军的后方，发起冲锋。 　　卢俊义刚刚收兵，见到这一幕不得不派兵冲杀出来。 　　事情比罗成所想得更加糟糕，他低估了卢俊义的强悍，也小瞧了张肥的行军速度。 　　在此绝境下，他不得不命令手下士兵拼死反抗。好一轮厮杀，最后张肥见伤亡过于惨烈，命令暂时退兵。 　　三方休战，罗成怀疑自己已走到了末路。此刻，前方是强悍的卢俊义，硬碰硬也没有半点胜算。 　　后方乃是凶神恶煞的张肥，随时随地想搞自己一次。 　　不过对卢俊义来说，这也未必是什么好消息。若让张肥抢了先，自己可就没了杀敌立功的机会。 第943章 杀虎坡 　　现今卢俊义屯兵三水关，张肥扎营在后，一前一后将罗成率领的戎兵包围其中。 　　罗成当真是已走投无路。他本打算奇袭三水关，拿下三水关后断掉程大雷的后路。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疏忽了卢俊义的强悍，张肥又及时赶到，令他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心中也明白，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到了早下决断的时刻。如今再想攻破三水关，无异于痴人说梦。当自己开始攻打三水关时，张肥必在背后动手。 　　他选择放弃攻城，而是向外突围。先摆脱现今的局面，之后再做打算。 　　事不宜迟，在当天夜里，罗成展开突围战。他准备从张字军突围，先令一支队伍攻击张字军左翼，之后大军攻打右翼。 　　这种攻左打右的法子没能糊弄过张肥，对张肥而言是过于小儿科了。 　　他根本没被罗成的打法左右，扎稳本阵，不急不缓的向前推进。 　　反正现在着急的是罗成，也不是他，就这样拖下去，他有的是时间。 　　罗成方才体会张肥的棘手，这是个比卢俊义更难缠的存在。 　　这时候卢俊义也没闲着，他见城下两军已经开展，迫不及待打开大门，率领大军冲杀出来。 　　蛤蟆寨的战功本就不好抢，这次可是罗成自己送上门来，自己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让张肥抢了先。 　　二人曾经同朝为官，但不仅没有任何交情，关系反而极其糟糕。当初卢俊义一干人等在李乐天面前不受重用，而罗成却是朝廷的红人。不过卢俊义的许多人，心里都有些不服气。 　　如今各为其主，却是一较高下的机会。 　　罗成军腹背受敌，境况一时间变得艰难起来。不断有伤亡产生，两军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直到现在，罗成尚未看到任何突围的希望。 　　不过，见到卢俊义带兵杀出来，张肥心中有些不满。很明显你这是没事找事么，你只需守好三水关，破军的事情由我来完成。你现在一捣乱，万一出了岔子谁负责。 　　果然还是太年轻，没有战斗经验。 　　张三爷长吁一声，压下心中的不满。但眼下卢俊义已经领军杀了出来，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只好尽力避免和卢俊义的兵马接触，想要凭一己之力完成这场屠杀。 　　恰恰卢俊义也是如此想的。 　　双方各打各的，互相都很英勇，但绝没有半点合作的意思。 　　如此一来，却是被罗成发现空隙。当真也是被逼到绝路，除了背水一战再无任何法子。 　　罗成带头厮杀，恶狠狠从包围圈的空隙中钻了出去。 　　“咦，要逃！” 　　张三爷与卢俊义异口同声道。两家兵马合在一处，在罗成背后追赶，此刻张三爷与卢俊义也碰在一处。 　　“你为何不守好东面，竟让他逃了。”张三爷怒不可遏。 　　“咦！”卢俊义大吃一惊：“我以为你守东面。” 　　“这……”三爷本想发作，但随即摇了摇头：“果然呐。” 　　果然是没有什么经验，让罗成逃了也在理所应当，自己也没必要和他生气。 　　‘果然’二字听在卢俊义耳中，当真令他一头雾水。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你放跑了敌人，竟还想怪在我身上。 　　卢俊义也是寡言少语的汉子，在此刻也并没有分辨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是手底下见真章。谁能取了罗成的人头，答案自然不言而明。 　　刚刚合拢的两军随即分开，各自为战，向罗成扑杀过去。 　　急急如败家之犬，慌慌似漏网之鱼。罗成带领残存兵马没命地逃窜。 　　程大雷突破三水关，占领汝南城后，野原火才派罗家父子看守此地。以程大雷的性情，所做的每件事自然是精打细算。在动手之前，便已详细勘察过此地的地理水文。而罗家父子是突然领命，对周围的地形其实谈不上熟悉。 　　罗成带人乱杀乱砍一通后，便没头没脑的赶路，行不知多久，抬头看四周荒草萋萋，险峰怪石。这时候他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什么地方？”罗成急忙找过来手下的副将。 　　一传十十传百，当真还有士兵对此地熟悉。最后传到罗成耳中：“启禀将军，此地唤作杀虎坡。” 　　“杀虎坡。”罗成心中一惊，这里有一个‘杀’字，便是于己不利。 　　“速速离开此地。” 　　带军向南方走，还未翻过山头，忽然一波人马冲杀出来。 　　张三爷骑在乌骓马上，口中大喝道：“呔，哪里走。” 　　双方撞在一起，又是一番厮杀。罗成此刻无心恋战，带上人向北走。 　　身后的张字军显然杀得兴起，绝不会轻易放走罗成。 　　罗成且战且退，不知逃了多远，忽地前方闯出一队人马。 　　卢俊义在马上大叫：“呔，那里走。”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此刻卢俊义与张肥眼睛都红了，倒不是因为罗成，而是因为对方。 　　罗成陷入绝境，兵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谁若能拿到罗成的人头必然是大功一件。 　　张三爷要靠这颗人头洗刷身上的耻辱，在程大雷面前昂起头来做人。卢俊义要靠这场功劳证明自己的价值，不被蛤蟆寨的诸人小看。 　　这时候谁也不肯相让，几乎同时虎吼一声，向坡下的罗成冲杀过去。 　　罗成也不知自己闯了怎样的大祸，与自己交战的两支人马格外勇猛些。他率领的人马，根本没有相抗的力量。只是第一轮厮杀，便伤亡过半。 　　罗成已被张肥和卢俊义围住，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有与他捉对厮杀的能力。何况是以一敌二，以一敌二……罗成的压力反而减轻了些。 　　两人都想亲手杀了罗成，不愿罗成死在对方手中。 　　蛇矛经常当初大枪，大枪偶尔将蛇矛挡开。 　　这种程度的战斗，普通士兵自然谁也插不上手。三人围在一起，好一轮厮杀，当真是山河变色，日月无光。 　　罗成当真没有心情和这两个打了鸡血的人厮杀。找一个空当，离开战斗，带领着残兵败将向东方突围。 第944章 龙虎斗 　　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却让罗成突围逃了。 　　张肥与卢俊义各自丧气，越看对方越觉得不顺眼。 　　“哼，若不是你三爷早就砍了他的脑袋。” 　　“那黑汉子，休要啰嗦。不是你捣乱我已经将他生擒活剥。” 　　张肥呵呵冷笑一声：“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怕三水关便要易主。” 　　“黑汉子，你敢放马一战？”卢俊义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 　　张肥略想了想，道：“想动手随时都有机会，今日不是时候。我们看谁先擒住敌将，以此论个高低。” 　　“好，黑汉子，你等着瞧好了。” 　　临阵若是自家人打起来，当真是犯了兵家大忌，二人都逃不了斩立决三个字。 　　所以卢俊义话说出口便后悔了，生怕这黑脸汉子会答应下来。否则的话，自己连个下台阶的机会都没有。 　　幸好张三爷粗中有细，没有冲动昏了头。 　　二人各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消灭戎族残兵。他们自己却各率一支精锐，向罗成逃跑的方向追去。 　　罗成尚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二人比赛的靶子，此刻只是亡命逃窜。一步错，步步错，到现在这个地步，罗成实在已无多少挣扎的余地。 　　但胜败是兵家常事，也并不需要大惊小怪。自己只要逃出这一劫，重整旗鼓，仍算天下屈指可数的英雄。 　　只不过，身后的追兵格外勇猛些，罗成就算加急逃跑，却仍被他们一点点缩短距离。 　　“小白脸，留下吧，让三爷爷送你归西，给你一个痛快，可不能落在别人手中呐。” 　　卢俊义一言不发，逐渐缩短与罗成的距离。待敌人进入射程，他在马背上抽弓撘箭，一计流星箭向罗成背心飞去。 　　罗成回身一枪，将羽箭击飞，虎口隐隐生疼。 　　奔驰的马背上射箭，这本是戎族的看家本领。卢俊义这一招出神入化，即便张肥心中隐隐也有些佩服。 　　卢俊义不断射箭，虽然不能伤到罗成，但的确限制了他逃跑的速度。 　　张肥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心道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让他抢了先。 　　一拍座下马，手持丈八蛇矛向罗成冲去。 　　乌骓马本是神驹，此刻也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四蹄恨不得腾空，一溜烟向前方狂奔。 　　“娃娃，留下吧。” 　　待离得近了，长矛向罗成背心扎去。 　　罗成回身一枪，荡开长矛，半条胳膊几乎都麻了。 　　“忒无耻些了吧。” 　　卢俊义终于开口，在马背上大叫。自己好不容易限制了罗成的速度，却差点被这黑脸汉子抢了人头。不可再放箭了，否则罗成非死在这黑脸人手中不可。 　　张三爷一击未中，心中却也是暗暗吃惊。当真不可小觑了这白脸娃娃，能荡开自己的蛇矛，他的本事就算不错。 　　此刻也不是谦让的时候，张三爷加紧追赶。 　　他与卢俊义抢功不要紧，却让罗成陷入险地。此刻再不敢回头，枪尖扎在座骑身上。 　　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座骑，张肥与卢俊义都做不出来。双方之间的距离，被罗成一点点拉开。 　　不过他也是强弩之末，逃不出张肥与卢俊义的手掌心。 　　正这时候，前方山坡上出现一波人马，为首之人赤发蓝脸，手中一杆金顶枣阳槊。 　　“喂，你要往哪儿走？” 　　罗成一见，又是蛤蟆寨的伏兵，自知死路一条，此刻却爆发少年般的恨意。 　　“与我纳命来。” 　　前方拦路的人不是旁个，正是赤发灵官单雄信。程大雷派出张肥执行这次任务，料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张三爷的实力起伏太大，某些时候并不是很靠得住。所以，才让单雄信带一支人马过来，也算有备无患。 　　单雄信杀罗成的心并不是很迫切，更不用说与张肥和卢俊义相比。到现在他还没搞明白状况呢，只是恰好赶到此地，恰好与罗成碰上。 　　“我只是随口问一句，你为何要发这么大火，真当单二爷是好欺负的么。”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蛤蟆寨出来的山贼。 　　一句话激起单雄信的无名真火，他提着金顶枣阳槊向罗成冲杀过去。 　　“娃娃，去死。” 　　高手过招，一招便可分高下。单雄信无法与张肥、卢俊义相提并论。罗成一眼便可以看出许多破绽。 　　先杀此人立威，提振己方士气，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心中杀意已起，要在一招之内取单雄信的人头。眼前双方已要撞在一起，罗成提起五虎断魂枪，正欲动手，忽然胳膊一痛，动作竟慢了几分。 　　刚才吃张肥一击，虽然挡住了，但这条胳膊却受了暗伤。 　　高手相争，只在方寸间，便是这半分，就已经足够。 　　金顶枣阳槊顺着砍下来，两马想错时，从罗成喉咙划过。 　　罗成一头跌倒在地上，临死前看了单雄信一眼。 　　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神，单雄信也皱起了眉头。 　　一个马上一个马下，无言相对，心中想的却是同样一句话。 　　“这个人我是从那里见过的。” 　　张肥和卢俊义先后赶到，看到这一幕，当真是一头撞死的心情都有。千辛万苦，绞尽脑汁，最后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罗成一死，他手下的兵马自然做鸟兽散。可难免有一批死忠之人，此刻血灌瞳仁，向单雄信冲杀过来。 　　说也奇怪，单雄信一招杀掉罗成后，忽然呆在原地，两眼放空，似乎对周遭的事情恍然不知。 　　张肥与卢俊义关系不对付，但和单雄信的关系竟然都不错。此刻怎忍心看他有事，立刻冲杀过来，将敌军击散。 　　“单二哥！” 　　“老单！” 　　张肥与卢俊义同时大喝，一边杀敌一边盯着单雄信，单雄信目前的状态着实古怪，只是呆呆发愣。 　　恍惚中，单雄信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刚才只是与罗成交手一招，而且还是捡了张肥的便宜，可脑海中却多了许多明悟。似乎一腔热意从心底涌来，穿透四肢百骸，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击杀罗成后，他获得了难以想象的经验。 　　他，突破了。 第945章 乱军出征 　　几乎在张肥赶到三水关前与罗成开战时，程大雷这边的战略，也由被动防守改为主动出击。 　　秦蛮、关鱼、高飞虎、高飞豹、史文恭等人，都是能征惯战的主儿。既然都是有本事的人，难免各自谁也不服谁。 　　各自为战，无法互相配合，这是目前蛤蟆寨最大的问题所在。 　　既然有了问题，便要着手解决，总不能对问题听之任之。 　　都是强龙，若搁在一起，难免互相看不顺眼。索性，便将他们都放出去，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 　　借这机会，试一试各支队伍的实力。当他们打顺手时，再试着将他们往一起凑。 　　如此一来，罗艺率领的大军却是遭了秧。 　　秦蛮和关鱼这批人，被程大雷压了许多年，都有一身力气，只不过找不到地方施展。 　　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程大雷终于开了金口，许大家出门做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众人嗷嗷叫的冲杀出去，生怕程大雷出尔反尔，说出口的话再吞回去。 　　关鱼麾下的鱼字军，高飞虎、高飞豹率领的虎豹军，秦蛮的蛮字军，赵子龙率领的龙字军，以及史文恭、花荣率领的队伍。 　　共五支大军一起冲杀出去，互相也没有什么联系，只是各自打各自的，向罗艺率领的戎军发起进攻。 　　不到三日光景，便将戎军折腾得鸡飞狗跳。 　　程大雷坐镇汝南城，不断收到前线送来的战报。 　　今日鱼字军拔掉敌人一个营寨，杀敌五千。明日蛮字军劫了戎族粮草，缴获无数。其他人也都有好消息传来，纷纷送到程大雷案前。 　　看着送来的情报，程大雷皱起了眉头：自己手下这帮人现在不是都挺能打的么，怎么往一块儿凑凑，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五支队伍一起出动，将戎族大军折腾得鸡飞狗跳，苦不堪言。他们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一点发挥到极致，无时无刻不想折腾出一点事情来。 　　罗艺当真被折腾得乱了方寸，当他集中兵力，想要与蛤蟆寨的匪军一战时，他们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士兵不断减员，粮草一直在消耗，再如此下去，自己距离溃败也不远了。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消息送来，更是令罗艺现今的状况雪上加霜。 　　罗成率军奇袭三水关，却被张肥与卢俊义联手击溃，罗成拼死冲杀，没能闯出重围，死在单雄信手中。 　　得到消息后，罗艺心头如遭重击，一个人呆坐许久。 　　这个时候，张肥与单雄信已领军回到汝南城。 　　卢俊义依旧镇守三水关，张肥与单雄信凯旋而回，并呈上了罗成的人头。 　　程大雷满意的点点头，道：“三将军这次斩将破关，算是立下一桩大功劳。将功补过，对你不罚不赏。” 　　听到这话，张肥表情有些尴尬。一旁的单雄信却是昂起了头，身杆挺得笔直。 　　“启禀大当家，这罗成不是我杀的。”张肥。 　　“喔……”程大雷颦起眉头，这倒是有些古怪了，谁能在张三爷面前抢下人头。 　　单雄信双手抱拳：“是末将杀的。” 　　“咦。” 　　程大雷吃惊得睁大眼睛，目光打量着单雄信，却是发现他已突破，成为绝世高手。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一员大将能发挥的作用抵得上千军万马。 　　战争果然是练兵养将的最好手段，通过这一场战斗，单雄信顺利突破绝世。蛤蟆寨又得一员大将，现在，他已有单独领兵作战的资格。 　　“蛮好。”程大雷点点头：“一直跟在我身边，算是委屈了你。你挑一部分人，组建自己的队伍，你做他们的统帅。” 　　今日，程大雷已将他摆到与秦蛮、关鱼、张肥等人平起平坐的位置。 　　单雄信顿时大喜过望，双手捧拳，激动道：“多谢大当家。” 　　程大雷摆摆手：“这是你自己挣来的，不用谢我。” 　　说罢，程大雷目光落在张肥三人，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程大雷虽然没有说话，张肥已经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他双手捧拳，道：“大当家放心，属下戴罪立功，必然给大当家一个交代。” 　　程大雷摆摆手：“胜负乃是兵家常事，你也不用在意，好了，你们下去做事吧。” 　　程大雷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张肥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离了大厅，心中憋了一口气，心心念念要将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这种人是要激的，不让他心里揣着点事，便容易无法无天，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张肥抱着忍辱负重的心，回到汝南城后，便加入关鱼等人的行动中。在这波人中，尤其是他杀威更狠，将戎兵杀得人仰马翻，最后甚至到见戎则退的地步。 　　单雄信却开始组建自己的队伍，这正是拼人情的时候。他现在手下无兵无将，要么是抓俘虏，要么是从其他队伍中借人。 　　好在单雄信的人缘一直不错，蛮字军借五百人，鱼字军借五百人，没有几天时间，便凑够了五千人。 　　崔白玉又调了一个军师辅助他，单雄信更是如虎添翼，现在也算是蛤蟆寨中一员上将。 　　程大雷展开这次行动，确实将戎兵杀得丢盔弃甲。罗艺背负杀子之痛，很有心思与程大雷决一死战。 　　可一来，是程大雷不给他决战的机会，二来，真如果正面冲突，他也未必是蛤蟆军的对手。 　　在这种战术下，罗艺没有想到像样的反击手段，只能逐步后退，收缩自己的控制区域。 　　再如此打下去，他便要丢掉长安以西的地盘。消息快马加鞭传到野原火处，野原火不得不增派兵力支援此处。 　　他现在正与李行哉正面开战，可以说也是分身乏术。但面对程大雷这样棘手的敌人，却也不得不增兵防守。 　　可当蛤蟆军节节胜利时，程大雷却暂缓了进攻的脚步，开始收缩地盘，巩固自己已有的势力。 　　任谁也明白，程大雷没有与戎族打一场生死战的准备，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吸引戎族更多的人马，为李行哉分担压力。 第946章 狐狸渚 　　消息从京州传到东海，野原火颇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西北方面，程大雷改变战略，对戎族兵马全面开战。但在东海这里，双方严阵以待，却未正面开战，仍然处于互相捅刀子的阶段。 　　在这方面，双方都没讨到好处，只是互相消耗。 　　这个时候，程大雷已经开始行动，牵制野原火的兵力。这使野原火不能全神贯注目前的战斗，仍要分兵限制程大雷。 　　程大雷与李行哉，都是难缠的敌人。 　　必须尽快于李行哉正面开战，再如此消耗下去，自己拖不起。 　　在双方互相捅刀子的时候，表面上的和谈仍在继续。大家在谈判桌前拍桌子瞪眼睛，互相都没有和谈的意思，却又不得不耗下去。 　　这个时候，一封信由戎族大营送到李行哉面前。李行哉看罢信后沉吟良久，召众人到面前一起议事。 　　戚继光等人看到李行哉脸色阴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李行哉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野原火约我见面。” 　　诸人都是一楞，脑袋里稀里糊涂，如坠云里雾里。 　　李行哉随之一句话，却令诸人大吃一惊。 　　“马超被他们擒住了。” 　　马孟起被李行哉派到敌军后方执行任务，是当做一支奇兵来用的。之后，他便于李行哉断了联系，想也知道他在戎族后方搞着些烧杀劫掠的事情。 　　本来派出去，便是做孤兵用的，这开始便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就算马孟起死在战场上，李行哉也不会太吃惊。但是没想到，他没能死在战场上，而是被野原火生擒活捉。 　　“陛下，其中会不会有诈？”戚继光问道。 　　李行哉摇摇头：“随信还有马孟起的兵器，这件事十拿九稳了，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诸人都沉默下来，身为大将宁失人头，不失兵刃。更何况是马孟起这样的人，如今看来，马孟起果然已落在敌人手中。 　　这下算是有把柄被野原火拿住。 　　“陛下，戎族送信过来意欲何为？”戚继光问。 　　“野原火约我见上一面，交换人质。” 　　“交换人质，可我们手中没有他们的人质呐？”戚继光诧异道。两军相争到这个时候，李行哉方面也抓到不少俘虏，但没有说谁能和马超相提并论。 　　李行哉摇摇头：“他只是说要和我见上一面，然后送还人质。”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戚继光道。 　　“我也在琢磨着这件事。”李行哉皱眉苦思：“咱们已和戎族打过不少交道，野原火明显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这次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给我们这么大便宜。” 　　诸人都寻思着这件事，半晌之后，宋游渠开口道：“看来与陛下见面，对他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么？”李行哉摆摆手：“朕君临天下，想与我见面的人不知有多少，朕为何要与他见面？” 　　到这个时候，李行哉也忍不住玩笑几句。不得不说，他这番话当真将众人心头的阴云冲散几分。有这样的领袖，仿佛大家永远能看到希望。 　　李行哉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无论怎样的绝境，都不能让他失掉身为人的精气神。 　　诸人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戚继光道：“陛下决意牺牲马孟起？” 　　李行哉摆摆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何况他肯投靠我，便是信得过我。他的命，我当然是要救的。如此说来，与野原火碰面，便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宋游渠会意的点点头，道：“属下负责与戎族谈判，确定时间地点，定要保护陛下安全。” 　　李行哉随意摆摆手，自己歪在椅子上，目光凝重，已陷入沉思中。 　　戚继光等人渐渐离去，各自忙碌自己的事，而宋游渠则开始行动，为李行哉与野原火的会面做准备。 　　李行哉独自窝着，脑海中不断过着这件事。与野原火交手已不止一次，双方对彼此的作战风格都很熟悉。 　　野原火想见李行哉，李行哉心中何尝没有好奇心。只不过两军交战，身为主帅的他们，就算互相打死了，也未必见得着面。 　　而这次，野原火突然冒出头来，相约与李行哉见上一面。 　　这件事委实透着奇怪。 　　李行哉眯缝着眼睛，心中冥思苦想，却没有任何思路。 　　莫非，这野原火是我的崇拜者，只听说我英俊潇洒，丰姿超群，便迫不及待的想见我一面。 　　李行哉想来想去，也就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事到如今，双方按兵不动，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也少了很多。因为两军都在为这次会面做准备。王不见王，这是向来的规矩。而这次双方主帅会面，不仅对两军来说事关重大，对整个帝国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因为双方都有意促成这件事，所以很快便有了初步约定，双方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狐狸渚。 　　狐狸渚是江心一片陆地，如今江南被李行哉大军控制，江北被野原火占领，安排在此地见面，也避免双方设下埋伏。 　　毕竟，无论双方谁杀了谁，对彼此来说都是致命的。 　　关于狐狸渚还有一个传说。相传有一个千年狐妖，被仙人追杀，走投无路时逃入大江。只有半条狐狸尾巴漂浮在江面上，时过境迁，成了江心一小块陆地。 　　时间约在三天后，约定除了野原火与李行哉外，双方只能带一个随行之人。 　　到了这一日，风和日丽，却是东海之地难得的好天气。 　　李行哉乘一艘小船入水，撑篙的乃是徐问天。有他贴身保护，戎族耍一些小心眼，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 　　江风徐徐，缓缓靠近狐狸渚。这时候，对岸也同样有一艘小船下水，而大江两岸，是两军屯下的重兵，但有风吹草动，大家立刻会冲过去，大江之上免不得又是一场厮杀。 　　距离狐狸渚越来越近，这时候，上面长满芦苇。长风吹来，阵阵芦叶清香。 　　李行哉做在船头，看着沿途的风景，脸上风平浪静，心里想着什么，却是无人知道。 　　这次见面，似乎命中注定一般。 第947章 王见王 　　长风排开水面，小船缓缓靠近狐狸渚。 　　李行哉立在船头，风将他衣襟撩起。徐问天一手撑篙，一手看着前方，现在二人距离狐狸渚是越来越近。 　　“陛下，您说野原火为何一定要和您见面，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徐问天问道。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李行哉叹口气，道：“老徐，你为人比较阴毒，据你估计，野原火会有什么阴谋？” 　　“这……”徐问天尴尬的笑了笑：“属下自从投靠陛下后，可是忠心耿耿，对陛下绝无二心。” 　　李行哉朝身后挥挥手，道：“随便聊聊么。” 　　徐问天认真想了想，李行哉说他为人阴毒，也不算说错了他。将心比心，他或许真能理解野原火的想法。 　　半晌，徐问天开口道：“戎族狼子野心，绝不可等闲视之。只是属下也猜不到他们背后的阴谋。” 　　双方约在狐狸渚见面，此地四野开阔，不太可能有什么埋伏。既然如此，就让人不得不寻思，野原火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船到桥头自然直。”李行哉悠悠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咱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行哉不愧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一颗心早已历练得波澜不惊。此刻大敌当前，谁也不知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仍旧风轻云淡，脸上丝毫不惧。 　　这幅胸襟气度，徐问天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小船抵达狐狸渚，徐问天用手中竹篙一撑，小船横过来靠在岸边。 　　二人离船上岸，徐问天行在前面，用手中的短刀砍开芦苇，为李行哉开道。 　　登上狐狸渚后，徐问天一颗心也提了起来。今日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但凡有个一差二错，李行哉一条命就要丢在这里。李行哉是江南绝对的领袖，他如果出事，江南大军便会分崩离析。野原火便会提前锁定这场大战的胜局。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踏入这场争斗的最关键点。 　　从李行哉脸上，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总之脸上表情很是平静。 　　江南军与戎族提前都在狐狸渚上踩过点，如今在小岛中心，有一座刚刚搭起的凉亭。 　　野原火先李行哉一步登岛，此刻已坐在凉亭中。 　　他身前立着一人，是此次随行的护卫，另有一人被五花大绑，正是马超马孟起，此刻他萎靡不振，很显然受伤不轻。 　　李行哉也早想见见野原火。能在短短时间内统一草原，又将战火燃到帝国，说来也是一个传奇人物。现在对方近在咫尺，李行哉再难压抑心中的好奇心。 　　野原火以背影冲着李行哉，只见他身穿一身暗红长袍，倒也不是过分奢侈，却有一种洗净繁华后的厚重。 　　盯着野原火的背影，李行哉停下了脚步，心中暗暗想：便是此人搅得天下风雨，几乎毁了大半帝国。 　　听到身后脚步声，野原火扭过头来，手中端着杯盏，也不知其中是茶是酒。 　　李行哉目光落在野原火脸上，他脸上戴着兜帽，将帽檐压得很低，但李行哉还是能看清他的相貌。 　　半晌，野原火站起身，一摆手：“请。” 　　李行哉将手摆在一侧：“请。” 　　两人见面，既没有行礼，也没有互相称呼。这便是两人见面的尴尬之处。二人现在一个占江南，一个占江北，都算得上九五之尊。野原火的帝位是自己亲手打出来的，李行哉的帝位是继承自祖辈。 　　王不见王，并不是没有道理。两人若以帝皇称呼对方，便等于承认对方的合法地位，也相当于承认自己是非法的。 　　凉亭内，李行哉与野原火相对而坐，身后各立着一人。 　　徐问天擅长的是单手斧，此刻身后背着一柄大斧。偏偏野原火身后那人使用的兵器也是斧头。 　　野原火与李行哉还未如何，这二人却是面面相觑。这次王见王，双方约定只需带一名护卫。李行哉的护卫是徐问天，而野原火身后的护卫乃是陈梦，恰恰是徐问天的徒弟。 　　长安城破之后，陈梦同罗家父子一起，投靠了戎族。有怎样的师父，便有怎样的徒弟，以徐问天的性情，陈梦做出这样的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师徒见面，各自都有些尴尬。不过野原火与李行哉还没有说什么，他们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各自黑着一张脸，假装瞧不着对方。 　　李行哉与野原火对身后的事恍若不知。野原火一摆手，道：“茶还是酒？” 　　以茶待客，以酒待友。这个道理，野原火明白，李行哉也明白。只不过，二人是客是友？ 　　李行哉摆摆手，道：“酒太伤身，茶难养性。” 　　二人非友非客，他们是敌人。关于这一点，李行哉明白，野原火也明白。 　　李行哉笑笑：“今日我为马将军而来。” 　　野原火点点头：“马将军受了一些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李行哉拍拍手，命徐问天解下马孟起身上的绑绳。马孟起的确受了一些伤，如此野原火才敢带他过来。否则他同徐问天联手，来多少人都要留下。 　　马孟起也算一身本事，可自从出世之后，处处吃瘪。今次又是做了俘虏，他的意识依旧清醒，但实在没脸见人，只好闭上眼睛装昏迷。 　　“江上风大，可先将马将军送到船上。”野原火回头冲陈梦道：“你到船上等我。” 　　徐问天以眼神询问李行哉，李行哉点点头：“先将马将军送到船上。” 　　陈梦与徐问天几乎同时离开凉亭，此刻狐狸渚中心，只剩下李行哉与野原火二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重气氛，二人都没有说话，彼此保持着沉默。 　　半晌，野原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当真没认出我是谁？” 　　时过境迁，二人的身份已经是今非昔比，相貌也有很大改变。 　　李行哉认不出野原火，也算不得奇怪的事情。只不过，以李行哉的鸡贼，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李行哉皱起眉头，微微倾身，问：“我曾经见过阁下么？” 第948章 时过境迁 　　看着李行哉脸上无辜的表情，野原火心头颇是郁闷，心中本准备了千言万语，此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时过境迁，人与物都在发生改变。但鸡贼如李行哉，自然不会不认得眼前这人是谁。事实上，在见到野原火的第一时间，李行哉便认出了他。 　　当初李行哉被困凉州城，野原火为救李行哉，陷入敌人手中，并且丢掉了一只眼睛。后来二人被程大雷所救，却也因此分开了。之后李行哉身上也发生许多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来。偶尔，李行哉也想起自己这位故友，这样一个世道，怕他已经死在某地。 　　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开心的，可李行哉却也没有别的法子。 　　当真没想到，他不仅没死，反而成了今朝帝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当然，他现在的名字叫野原火。 　　第一时间认出了野原火，但李行哉故作不知。野原火改了名字，李行哉却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野原火一直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这次老友重逢，当然心底准备了很多话。可李行哉偏偏装作不知道，让你心里准备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看野原火现在的表情，很明显是被噎住了，而且噎得相当难受。 　　李行哉心头冷笑：小样，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 　　野原火果真是郁闷不已，第一局便没斗过老奸巨猾的李行哉。 　　李行哉表面上风平浪静，仿佛智珠在握，但内心却绝不镇定。 　　当初他同野原火——那时候他还叫做福德勒，两人一起流浪，都吃过不少苦头。患难之交，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可李行哉万万没想到，本以为已死在不知名某地的野原火，此刻成了自己面前最棘手的敌人。 　　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沉默半晌，野原火从最初的郁闷中回过神来。他掀开兜帽，一只眼睛明亮，一只眼睛紧闭，模样甚至有几分狰狞吓人。 　　“我瞎了一只眼睛。” 　　李行哉敲敲膝盖：“我伤了一条腿。” 　　故友重逢，二人的身份都是今非昔比，可各自都失去了些东西。在这条路上，大家得到许多，也失去许多。 　　野原火再次沉默下来，李行哉心中却明白，野原火这只眼睛是因自己丢的。 　　此刻他也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伸出手道：“酒。” 　　野原火亲自将面前的酒盏斟满，自己饮了一半，另外一半推到李行哉面前。 　　如此作为，是示意酒中无毒。 　　李行哉摆了摆手，从身上取出一个酒葫芦，冲野原火显摆了一下。自顾自打开品了一口。 　　野原火又是一阵的郁闷，无语的收回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行哉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记起同野原火之前的情谊。但他更不会忘记，现在对方是自己的敌人。 　　所谓敌人，自然防备任何对方弄死自己的可能。也要随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弄死对方。 　　酒入喉中，化作淡淡愁绪。李行哉到现在也算明白，野原火为何一定要见自己一面。这次见面是好不容易的机会，过了今日之后，怕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野原火开口，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未必知道我来历。” 　　“我之前也曾问过你，但你一直不肯说。我以为你是某个小部落的子弟，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野原火点了点头，目光变得黯然起来。 　　“我出身北蛮部，我的父亲是北蛮王。” 　　“怪不得。”李行哉点点头：“北蛮部十位王子，我都有了解，不知你是哪一个，难道福德勒也不是你的真名？” 　　野原火摇摇头：“我只是其中无足轻重的一个，不在十王子之列。” 　　北蛮王子女无数，就连他也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女人，有多少子女。 　　不过估计所有人都没想到，野原火这个无足轻重的存在，竟成为史上第一个将戎族统一的王。 　　“很久之前，帝国同戎族开战。我曾与大军一起，从幽州进攻。” 　　“原来是那一战，你曾与程大雷交过手？”李行哉道。 　　“当时我只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卒，程大雷当不知道我的名字。”野原火此刻说来，仍是心有余悸：“那一战毁了戎族精锐无数，我醒来后，满眼都是死尸。程当家一记毒手，断了我北蛮部的气数。” 　　李行哉当然知道那场战场，通过这场战斗，程大雷算是第一次出世，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名字。 　　李行哉与野原火相逢时，各自混得都不怎样。而那个时候的野原火，刚刚从青牛山走出来。闭上眼睛便是尸山血海，浑不知自己眼前的路。 　　后来一番波折，他与李行哉共同沦落到蛤蟆寨，随着程大雷一起做事。 　　怪不得二人作战风格如此相似，重视情报，擅长偷袭，能拐弯抹角的时候，绝不正面作战——一切之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老师。 　　野原火能从寂寂无闻，成就今日地位，在蛤蟆寨受益良多。他的兵法是在蛤蟆寨所学，他的武艺拳脚是关鱼秦蛮依照一招喂出来的。 　　换句话说，若野原火当初没有沦落到蛤蟆寨，他从别的地方是学不到这么东西的。估计现在早已死在了某地，或被冻饿道旁，或死在野兽官兵的爪牙上。 　　李行哉心底暗暗嘀咕：蛤蟆寨当真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呐。出来一个林少羽，将帝国搞得一团糟，加速了乱世的到来。 　　现在有冒出个野原火，让帝国半幅国土生灵涂炭。 　　如此说，程大雷当真是作孽不小，估计以后会不得好死。 　　李行哉顿了顿，收起精神，道：“你能走到今日，很是不容易。” 　　野原火叹了口气，他本不是坚硬的人，只不过是想着做一些事，才一直摆出坚固表情。 　　此刻他目光黯然，神情抑郁。这些年算是也做了一些事，但想来也是过得不太开心。不过也就是在李行哉面前，才摆出这样的表情。 　　若被旁人看到，当不会相信，如今拥兵百万的烈帝，看上去竟如此脆弱。 第949章 相同的人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都喝了不少酒。这些年以来，野原火完成了一些事情，但想来也是过得不开心。更何况，现在与他捉对厮杀的对手，还是他曾经的朋友。 　　野原火这个人，沉默寡言，心里揣着重重的心事。在蛤蟆寨的人缘比和珅还要不如。很少有人能称得上他的朋友，说来说去，也就李行哉一人而已。 　　今日拼命的敌人，却是曾经过命的朋友。 　　野原火抬起头，道：“其实，我很想你死在李星手中。” 　　李行哉愣了愣，道：“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你仍活蹦乱跳，想来也是可惜可叹。” 　　野原火苦笑一声：“我本以为会死在青牛山中，没想到竟是活了下来。当时浑浑噩噩，谁想最后又落在蛤蟆寨。我险些死在蛤蟆寨手中，后来一身本事又是在蛤蟆寨学的，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从蛤蟆寨离开后，本也没想做什么大事。只是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形势所迫，身不由己。” 　　“谦虚了，今日帝国谁不知道你野原火的名字。”李行哉缓缓道：“许多人死在你手中。” 　　野原火笑笑，却是风光霁月，目光坦坦荡荡：“许多人该死，即便没有我，他们也会死。” 　　“我不觉得有人该死。” 　　野原火道：“也有许多人因你而死，你也并不无辜。” 　　关于这一点，李行哉既没有否则也没有承认。就算野原火以前跟在李行哉身边时，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今天却是有些滔滔不绝，李行哉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野原火今日之所以说这么多话，一是身边没有可说话之人。二来，他心里的确有些话想说。 　　算来算去，李行哉是他唯一的朋友，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李行哉道：“你记不记得，曾有一次你得了重病，我们身上有没有银子，是我偷了一只鸡给你熬汤。” 　　“当然记得。”野原火点点头，在今日的身份地位，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曾经的扶持之恩，也是久久难以忘怀。 　　李行哉道：“我这个人大方，你也是了解的。过了许多年，我也不要你还太多。你收兵回草原吧，我算你还了我的情。” 　　野原火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李行哉。 　　“你可当真大方呐。” 　　“一向如此么。”李行哉随意摆摆手。 　　野原火对李行哉的性情是很了解的。当初他们一起厮混时，便是李行哉负责出坏主意，偷鸡摸狗挨揍的事情都是由野原火来。 　　“其实这个人情不是不能还。”野原火淡淡道：“你退兵吧，我许你一地，让你自立为王，如何？” 　　李行哉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我本以为你是个畅快人，但没想到你的胃口是如此之大。” 　　野原火开口一句话，直指本心：“因为你必败无疑。” 　　李行哉表情不变：“依我看未见得吧。” 　　“你我双方已见过几仗，你用五千人才能挡我三千人。而我现在有百万大军，你手中才有多少兵力？就算据城坚守，又能守到几时。落凤城破，则江南无险可守。若战火烧到江南，你又能撑多久？”野原火慢慢道：“我许你一生富贵荣华，十万人的小城，你算一国之君，你我日后还有喝茶喝酒的机会，岂不妙哉？” 　　“假若胜负是这么算的，那我真要怀疑你的眼界了。”李行哉道：“你算来算去，似乎没有算到西北。这个时候，程大雷应该动手了吧。” 　　野原火愣了愣，这的确是令他头疼的一件事。关键是摸不准程大雷脉，他若真想一路打过来，自己目前的处境的确尴尬。 　　不过在李行哉面前，他自然不会坠了威风。 　　“程大雷你我都了解，是个难缠的存在。可到现在谁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若他真想助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李行哉笑了笑，道：“真是因为难以捉摸，所以才难缠。因为你总要做最好的打算。” 　　野原火面不改色：“现在若有十成数，你最多只有两成，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总不是你的风格。我是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劝你早早放弃。这天下，你是争不过我的。” 　　李行哉沉默片刻，道：“你与我说了一些事，我也同你说一件事。第一次戎族入侵时，我正在西北。当时西北防线失守，我本想以帝国六皇子的身份做些事，挽大厦于将倾。” 　　“这件事我听你说过，后来你什么事都没做成，反而被人当做骗子给抓了起来。” 　　李行哉点点头，道：“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天命。而我要做的事，无论天命照我不照我，我都要去完成它。” 　　很早很早以前，李行哉便有争天下的心。他在蛤蟆寨窝了许久，潜心观察周围的一切。如饥似渴学习自己不懂的事物，只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发生的一切。 　　刚离开蛤蟆寨时，一切也是不顺，但慢慢有了兵权，有了自己的地盘。在这个过程中，他伤了一条腿，被人当做傀儡，李家满门受辱…… 　　他是极其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所得到一切都是用血换来的，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野原火开出的条件足够诱惑，但对李行哉来说，还是太吝啬了些。 　　因为他要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区区一地。 　　李行哉如此，野原火也差不多。他走到今天，也是付出了极大代价。一闭上眼睛，便是百万亡魂讨债，青牛山尸山血海涌上眼前。 　　既然大家都是相同的人，自然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在这个赌桌上，他们都会掏空所有筹码，不顾一切搁在牌局上。 　　要么输得倾家荡产，要么赢光所有。 　　半晌，野原火长身站起，道：“下次见面，便是生死之敌。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留你一条命。” 　　李行哉也同样站起，道：“我不会对你留情，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杀掉你。不仅仅是你，所有犯我帝国者，我都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第950章 王与王 　　双方各自踏上回程的路，李行哉的心情谈不上开心，也并没有很难过。 　　家国天下，这是大义之争，为此，父子可以相残，同胞可以拔剑。李行哉与野原火之间那点情份，根本算不得什么。 　　现在李行哉心里寻思的，还是如何打赢这场战争。 　　战争，终究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野原火这个人，李行哉是很了解的。 　　表面上一声不吭，内里却是一肚子坏水。之前两个人在一起时，坏主意虽然都是李行哉出的，可坏事都是野原火干的。 　　他们狼狈为奸……同舟共济时，李行哉便了解到，在野原火沉默寡言的外表下，藏着深深的恐惧。 　　青牛山那一场劫，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走出。 　　只要你会怕便好，偏偏李行哉有是个胆子大的。既然如此，便打破他的外壳，使其暴露内里小小的“我”。 　　这时候，马超马孟起已经苏醒过来。其实他虽然带着伤，但也不至于昏迷不醒。只不过，他实在没脸与李行哉等人见面。 　　可现在大家都在船上，这一节总是要跨过去。 　　马超睁开眼睛，挣扎着要给李行哉行礼。李行哉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道：“马将军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马孟起脸上含羞带愧，垂下头道：“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罪该万死。” 　　“言重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马将军不用多想，好好养伤，伤好之后还有大事要你做。” 　　一句话解开马孟起心结。他仍是不了解李行哉，马孟起从出世以来便不太顺遂，连遇坎坷，心中当真憋了一口气。但李行哉的经历更加坎坷，满门都被人灭了好几次，马孟起遇着的这点事对他来讲根本算不得什么。 　　船还未靠岸，李行哉与野原火各自都未回到本阵。但李行哉麾下的江南军已展开行动。 　　戚继光亲自领军，对戎族鹿部营地展开攻击。这是第一次，江南军像模像样的正面作战。 　　野原火几乎也在同时展开行动，兵力集结，向落凤城展开总攻。 　　双方列阵多日，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内，捅刀子下闷棍层出不穷，没有一日闲着。到了这一日，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暗地里的手段用尽了。 　　双方终于正式开战，对此，几乎有些迫不及待。 　　看来，不管是野原火还是李行哉，都不对这次见面报什么希望。不期待曾经的情份，能缓和今日的战况。 　　这件事，谁也不肯相让。 　　李行哉了解野原火，野原火何尝不了解李行哉。 　　李行哉这个人，志大才疏，本事不大，胃口很大。而且因为在蛤蟆寨待了许久，养了一肚子坏心眼，极其擅长阴谋诡计。 　　擅长阴谋诡计的人，往往欠缺勇气。 　　自己打算正面作战，直到将他的勇气击溃。 　　双方都了解对方，双方都不算彻底了解对方。他们不了解彼此为这一战付出怎样的准备，又拥有多大的决心。 　　双方是同样想法，这次算是不谋而合，准备在战场上明刀明枪，用尸体堆积一场胜利。 　　战争早晚会走到这一步，阴谋诡计有用同样有限。但阴谋诡计用尽之后，必然是面对面的白刃血战。 　　李行哉回到落凤城时，战斗仍在继续。 　　戚继光刚刚偷袭回来，对戎族鹿部造成了很大伤亡。鹿部擅远行，人人吃苦耐劳。这次戚继光偷袭，损坏敌军粮草无数，斩杀敌人三员大将。 　　回到落凤城后，他又急忙忙负责起守城的事。 　　此刻李行哉刚刚回来，见到李行哉平安返回，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陛下，前线战事紧急，不如您先退到后方，这里的战事有我负责。”戚继光也是担心李行哉的安危，所以才如此说。 　　李行哉却不往心里去，道：“现在打的怎么样？” 　　“戎族调动了五万兵马攻城，现在在西门和北门展开重攻。我军拼死力战，挡住了敌军的进攻。” 　　就算摆出守城的姿态，李行哉也没丢掉主动权。现在戎族围城，南门和东门仍在李行哉手中。 　　只因为如此，李行哉才可能随时离开落凤城。 　　帝国与戎族打了许久的攻城战，有些城池的确能坚守许久，但最后仍少不了被戎族攻破的结局。之所以如此，是他们放弃了主动权，只知道窝在城池里坚守。一任戎族在外面胡作非为，这种打法，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这样的错误，李行哉不会再犯。 　　“走，随我上城头。” 　　戚继光心中一惊：“陛下，这万万不可，您万一有个闪失，落凤城可是难保。” 　　李行哉拍了拍戚继光的肩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走吧。” 　　戎族摆出决战的姿态，不惜一切拔掉落凤城这颗钉子。之后铁骑踏入江南，吞并天下。 　　李行哉的确也没有后路了，为此战他肯付出任何代价，牺牲一切。 　　马孟起虽然有伤在身，但此刻也随李行哉登上城头。只见城门前是一场血战，戎族士兵如红色蚂蚁般向城门冲锋。守城士兵用滚木礌石防守，厮杀一片伤亡惨烈。 　　李行哉拔出随身佩剑，高喊道：“儿郎们，随我杀敌。” 　　李行哉亲上战场，很是鼓舞了江南兵的士气。大家一个个身先士卒，变得悍不畏死，挡住了戎族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马孟起站在李行哉身后，依稀仿佛看到李乐天在自己面前。这兄弟二人，的确有太多相似之处。 　　直到现在，马孟起才算对李行哉彻底忠心，决意将一条命交到李行哉手中，为其赴汤蹈火。 　　此刻，戎族大军也出现一阵喧哗。只见一队白马出列，中间是一片鲜艳的红马。 　　野原火。 　　在白马侍卫的保护下，野原火来到两军阵前。戎族军士气大振，他们本就悍勇，此刻更如打了鸡血一般，顶着守城军的猛烈攻击进攻。 　　李行哉远远看见了野原火，野原火同时也看见了他。 　　王不见王，这是本来的规矩，但今次，他们在战场上正面相遇。 　　为了这一战，他们都准备良久，也有绝对的雄心。 第951章 疲兵之计 　　双方第一次正面作战，战斗从辰时开始，到未时尚未结束。 　　当天黑之后，戎族在城外点起数十堆篝火，火势冲天。士兵摸黑向城墙发起冲锋。 　　李行哉立在城头，冷冷看着这一幕。戎族如此打法，委实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战略。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所谓的战略，连夜而战，只是为了表明一种态度。 　　肯与江南兵血拼到底，以命换命的态度。 　　恰恰，李行哉为此战也有足够的决心。 　　李行哉在城头点燃火盆，城头城下，此刻是一个颜色。 　　双方都不怕死人，也不在意死人。戎族一窝蜂向前冲锋，李行哉在城头指挥三军，城头城下，同样在死人，一时间半幅城墙都被鲜血染红。 　　所谓王与王之战，便是不断用人命往上堆。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一个帝皇的崛起，脚下定然是举世无双的白骨。 　　这一场鏖战一直打到次日黎明，天蒙蒙亮，城里城外都是战火的余烬，空气中有焦糊的血腥味。 　　就连李行哉也打着哈欠，一日一夜督战，他也是疲惫不堪。但戎族攻城的势头丝毫没有松懈。 　　战火狼烟未散，戎族一阵又一阵冲锋。李行哉看着这一幕皱起眉头，心道：戎族都是打了鸡血么，难道就不知道累。 　　“陛下，陛下。”戚继光踉跄过来，道：“事情有些古怪。” 　　“出什么事了？”李行哉问。 　　“连夜作战，我军已是疲惫不堪。可戎族仍没有休战的意思，似乎还想继续打下去。”戚继光道：“属下通过仔细观察，确认现在攻城的和一开始攻城的不是一波人。他们将士兵分为三部分，一部作战，另外两部休息恢复。所以，他们永能保持战斗势头。” 　　“原来如此。”李行哉认真观察，发现果如戚继光所说，现在攻城的与一开始攻城的已不是同一支队伍。 　　本以为这次戎族攻城，只是一股脑打过来，没有什么战略。原来是想岔了，戎族的战略便是车轮大战，一直将李行哉耗死。 　　戚继光道：“陛下，如此下去不是个法子。我们中了敌人的疲兵之计，等我军疲惫不堪时，戎族三部一起打过来，我们怕是挡不住。陛下，不若我们也分兵吧。” 　　“分兵？”李行哉皱起眉头：“可是我们的兵力没有野原火多呀。” 　　虽然不肯丢弃主动权，但李行哉现在是守方，无论如何，已经让度一部分主动权给野原火。野原火可以从容不迫的制定作战策略，但李行哉只能被动防守。 　　这种疲兵战略，有效是有效，但野原火同时也承受了极大损失。 　　刚刚和李行哉见过面，便摆出决绝姿态，以此考验李行哉的决心。 　　李行哉的决心比野原火想得更坚固。 　　只过片刻，李行哉心中便有了应对之策。 　　“不可分兵，我们总不能顺着敌人的节奏走。”李行哉目光如火炭一般：“集中所有兵力，与戎族死战。” 　　戚继光吃了一惊，没想到李行哉不仅不分兵休息，反而集结所有兵力涌上城门。 　　“陛下，这岂不是就中了敌人的计策？” 　　李行哉摇摇头：“全力出击，打痛他们，只要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足够大，敌人的疲兵之计自然无用。” 　　李行哉一言九鼎，他说要在落凤城与戎族决战，便是在此地决战。他说要全力出击，便是全力出击。 　　如此一意孤行，戚继光也只能拎着脑袋与他做事。 　　“陛下，您已一日一夜未睡，需要保重身体，属下在这里守着不行。” 　　“士兵在前线作战，我在后方怎么睡得着。”李行哉看向戎族方向：“我在这里守城，戎族不退我不下城头。” 　　命人取过酒来，分给守城的将士，诸人畅饮烈酒，再次投身与戎族厮杀的战场。 　　某个莽汉刚刚喝下一大碗酒，接下来便被戎族的重箭穿了胸膛。他负责的位置，立刻有人顶上，也未坚持多久，便死在原地。 　　不断在死人，城上如此，城下也是一样。野原火敢制定这样的战略，便是要同李行哉玩命，却没想到李行哉这个皇族子弟，骨子里比他更像个泼皮，根本不将人命挡一回事。 　　人力有时而穷，士兵悍不畏死立在城头上，力气越来越弱，只能趁着战斗间歇睡一会。 　　可每当看到李行哉昂立的背影，士兵又强打精神，再次投身战斗。 　　野原火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样的绝户计，当真是把人命往上堆。他麾下有八个部落，每个部落又是由无数个小部落组成。 　　这样惨烈的打法，是整个部落的灭绝。不断有战报送到野原火面前，野原火承担的压力越来越打。 　　“守城的势头没有半分减弱么？”野原火呐呐道：“当真是低估了李行哉。” 　　“陛下，暂且退兵吧，从长计议，我们有的是破城之法。这样的牺牲，士兵非哗变不可。”白无双道。 　　沉默半晌，野原火轻轻点头。 　　这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三天，这出乎所有人预料。 　　当戎族停止攻城，缓缓退去时，落凤城城头传来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陛下，戎族退兵了，退兵了。”戚继光也是有些激动，按李行哉的法子，最后果真守住了。 　　“结束了么？”李行哉缓缓摇摇头：“还没有，结束与否，不是他说了算的。” 　　众人一怔，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马超何在？”李行哉忽然喝了一声。 　　马孟起这三天中，却是没有上战场，虽然他很有杀敌的冲动，但李行哉一直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率一万人，攻击戎族后队，不要让他们安安稳稳的离开。” 　　众人都是一激灵：李行哉还要打。 　　马超却是神情激动，双手一抱拳道：“属下遵命。” 　　李行哉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丢掉的脸面，要自己找回来。” 　　马超咬紧牙关，向李行哉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李行哉立在城头，看着戎族军远去的方向，嘴里叨咕了一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第952章 血战之勇 　　直到最后，李行哉也未肯放弃主动出击的可能。 　　面对戎族悍不畏死的打法，李行哉心底未必不害怕。但他不能让人看见他的“怕”。即便心中藏着怯懦，但也要做出无所无惧的模样。 　　戎族想打便打，想撤便撤，敌人来了便拼死反抗，敌人走了便欢天喜地。真如果如此，便是将主动权拱手交给敌人。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给戎族时间想，戎族总会想出破城的法子。 　　李行哉不会这么做，戎族凶狠，他便要表现得更加凶狠。在这张赌桌上，没有软弱的存身之地。 　　李行哉的日子不好过，野原火当也很艰难。双方心底都未必不恐惧，却又决绝的投身战场。谁先暴露怯弱，此战便也输了。 　　马孟起领一支精兵出城，他心里憋了一股火，直到现在才找到燃烧的机会。 　　一雪前耻，只在今天。 　　他加紧行军，狠狠咬住了戎族的尾巴。就连戎族都没想到，李行哉会主动出击，一时之间，应对有些慌乱。 　　马孟起大杀大砍一番，杀敌无算，在戎族大军集结反扑时，他方才领兵撤还。 　　通过此战，马孟起心中的气稍微顺了几分，也可以略微抬起头做人。而也让野原火看到了李行哉的决心。 　　他必然是野原火征服路上最棘手的敌人，很明显，他同以前轻松击败的敌人不一样。 　　想要拿下李行哉，他必须有准备付出代价。 　　而李行哉，已有准备为此战牺牲一切。 　　三日三夜未眠，李行哉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强打精神醒了过来。 　　李行哉的家小早已被送到神龟岛上，此刻身边留下的女人只有王孙立山一个。 　　事实上，在此战开始之前，李行哉已经将落凤城清空。平民百姓都已转移到扬州城，留下的都是有准备牺牲的军人。 　　只有王孙立山不肯去东海，仍留在李行哉身边。 　　见李行哉醒来，她忙端茶倒水，伺候李行哉洗漱。 　　“陛下，马将军刚刚回来，正在外面等候。” 　　“为何不叫醒我？” 　　李行哉擦了把脸，神情有些不快，王孙立山还未说什么，他便拂袖离去。 　　只留王孙立山一人立在屋中，她轻叹口气，不过对于这一幕，她也算见怪不怪，心中也不觉得如何。 　　王孙立山多少也算个人物，称得上女中豪杰，若不是如此，也不可能空手套白狼，将东海王的位置取而代之。可偏偏一物降一物，她落在李行哉手中后，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一条命随时准备为李行哉去死。甚至真如果为她死了，方才算得上逞心如意。 　　李行哉在大厅内见到了马孟起，戚继光等人都在。 　　一番大战，每个人都是筋疲力尽，现在面孔上带着疲惫。 　　大战暂缓，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收拾尸体，修筑城墙，补充兵力。 　　马孟起的主动出击，算是捅了戎族一刀，但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 　　“从扬州城调兵，补充到落凤城。”李行哉吩咐道。 　　戚继光想了想，道：“继续打下去，伤亡必然很大，我怕我们承受不住。” 　　对于此，李行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照吩咐做事吧，我们还要和戎族打下去。” 　　楚云生去后，李行哉再没个知心聊事的人。事实上，关于这一战，李行哉心中早有一个初步的战略。 　　敌强我弱，真如果正面作战，李行哉也知道自己胜算不大。这种状态下想要获胜，便需要铤而走险。所以李行哉这个法子，风险很大…… 　　真如果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怕是全军都要哗变。 　　第一步战略，便是将战场摆在落凤城。目前看来，戎族的确按李行哉所想的一般打。 　　戎族很强，这一点李行哉也承认，但强则骄，骄则失算，失算则容易走进李行哉的圈套。 　　在落凤城，李行哉已准备多时，他送走了家小，清空了平民，将精兵驻扎落凤城。 　　对于能守住落凤城，李行哉也不报太大希望。因为，这里本就是为戎族准备的坟墓。 　　绞尽脑汁，精兵强将，一切的目的便是为了杀死更多的敌人。 　　不计代价的投入兵力，双方伤亡几乎可以持平，这是牺牲最少的方式。 　　目前，就看谁先熬不住吧。 　　此战过后，戎族可能也被打怕了。那种亡命徒般的打法，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阴谋诡计小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用投石机往城中抛入尸体，挖掘地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双方就在这些小诡计上较量。 　　事实上，戎族也不敢再轻易动兵，李行哉的强悍出乎他们预料。再打下去，戎族也未必吃得消。 　　李行哉在落凤城外，扎下两座营寨，守住险要之地，不让戎族围着东门和南门。 　　有这两个城门在手，李行哉可以撤退，运送粮草，补充兵力……如此从容不迫，使野原火打起来很费力。 　　所以若想破城，先要围城，若想围城，先要打掉这两处营寨。 　　野原火调兵遣将，向这两处营寨发起进攻。先拔掉李行哉探出的两颗牙，再拔掉落凤城这颗钉子。 　　在夜里，戎族派出两支队伍，准备夜袭这两处营寨。 　　行在半路，马孟起忽地领兵杀将出来，双方在夜里展开一阵厮杀。 　　马孟起在跌落谷底后，开始触底反弹。在遇到戎族后，就像苍蝇见了血般奋不顾身。 　　戎族没料到半路杀出江南军，马孟起又格外勇猛些，双方大战一番，被马孟起击退。 　　另外一路兵，由花木兰率领，几乎取到了和马孟起相同的效果。杀人斩将，将敌军击退。 　　两支残兵返回戎族本营，得到消息后，野原火也有些吃惊。 　　却没想到李行哉早有提防，以有算打无算，自己输得并不委屈。 　　不过，既然这两座营寨是李行哉的要害，野原火便会不惜代价打下来。 　　毕竟，在野战中正面对抗，戎族鲜有败绩。只要投入足够的兵力，打下这两座营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之后围城破城，步步推进，直到将李行哉逼的走投无路。 第953章 全线开战 　　这两处营寨，是李行哉设下的。一名白虎，一名青龙，白虎寨守住山岭，青龙寨守住水路。 　　都是在险要之地扎营，地势易守难攻。为了掌握东门和南门的控制权，李行哉也是付出了很大心血。 　　落凤城周围的地形极其复杂，东临大海，其他三面又多是山地。如此地形，戎族大队骑兵施展不开。这也是为何，李行哉要在落凤城与戎族叫板。 　　几乎已料到戎族会对这两座营寨动手，所以提前便扎下重兵。后来，又令马孟起守白虎寨，花木兰守青龙寨，李行哉坐镇落凤城。 　　一青龙，一白虎，宛若两支犄角护住落凤城。 　　想要拔掉落凤城这颗钉子，就先要剃掉犄角。为此，野原火暂缓攻打落凤城，而是先冲这两处营寨动手。 　　仗打到现在，江南军承受了极大伤亡，野原火也是损兵折将严重。为了保持足够的兵力，野原火不得不抽调大江北岸的兵力，补充到落凤城前。 　　补充兵力，拔除外围的敌人，然后集中兵力，一举攻破落凤城。 　　这便是野原火定下的战略，不可说有什么错误。但战争到这种程度，仅仅是不犯错是不够的。 　　必须保持绝对正确。 　　李行哉和野原火以前遇到的对手不一样，不可能由野原火悠哉悠哉的执行既定战略。 　　李行哉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是会做事的。 　　在野原火暂缓攻城后，李行哉反而闹腾起来，数次打开城门出战。而这也仅仅是掩护，李行哉有绝对的控海权。数次派兵绕到戎族后方，做烧杀劫掠的事。 　　甚至李行哉都亲自带兵绕到敌军后方，亲自指挥作战。 　　如此三番两次，当真将戎族搞得苦不堪言，对戎族造成了极大消耗。 　　可戎族也是拿李行哉没有法子，想要找他们决战，他们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不容易抓到他们的尾巴，他们就会大摇大摆逃到海上。 　　戎族也只能望洋兴叹，来自草原的戎族，对大海有种骨子里的恐惧。他们在马背上驰骋无双，可在飘摇不定的海面上，却是手忙脚乱。 　　李行哉倒是很有信心在海面上与戎族堂堂正正一战，他的士兵多来自海盗，水贼，无家可归的渔民。大海才是这些人真正的故乡。 　　可戎族绝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一次，李行哉又亲率五千人从海路绕到戎族后方，执行自己的摸黑行动。 　　每人携带五天干粮，尽量避开与戎族正面作战。寻机歼灭戎族小股部队。孤军深入，这本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行动。但有李行哉领军，他这一国之君都可以送死，大家为什么不能。 　　徐问天随在李行哉左右，五千人静悄悄的行军，尽量不发出声音。 　　“陛下，这次有我带队即可，您不必亲身涉险。”徐问天。 　　李行哉埋头赶路，随意摆摆手：“身居大帐之中，不亲自上战场，便不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也不会了解自己的敌人。都说身居帷帐之内，便决胜千里之外，可有些事那是说说那么简单。” 　　说着话，李行哉回头看了徐问天一眼，道：“我知道你一直想亲自领兵，跟在我身边也确实委屈了你。日后，我会给你带兵的机会，但不是现在。” 　　徐问天是江湖出身，一身武艺可以同程大雷针锋相对，本事自然不弱。但这是打架的本事，未必是打仗的本事。现在战况紧急，一举一动都可能关乎最后的结局。 　　所以，李行哉也不敢让他领兵，毕竟这是决战，而不是练兵。 　　不过，李行哉今天已露了口风，日后有徐问天马上建功的机会。而扪心自问，徐问天现在的确够不上帅才。 　　他需要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而跟在李行哉身边，岂不是最好的学习机会。 　　徐问天沉下心来，认真观察周围环境。如何领军，如何约束士兵行为，如何侦查躲避……当真正沉心观察时，徐问天方才知道这里面学问很大。 　　现在徐问天将李行哉当做老师，而李行哉的老师又是谁呢？ 　　…… 　　远在西北的程大雷打了个喷嚏，从书案上抬起头，口水在桌上摊开一片。 　　现在是春夏之交，天气正好，正是合适午睡的好时候。 　　程大雷有心情睡觉，足以说明，他最近的日子足够闲的。 　　为防备程大雷，野原火在此地屯下重兵。但也未必有胆量与凉州兵正面作战。在东海，李行哉绞尽脑汁，不惜用血的代价换取一些主动权。 　　然而在此地，程大雷却有绝对的主动权。 　　手下各支部队四处出击，寻机与戎族开战。四处杀人放火，歼灭敌军的粮草援军。 　　直到现在，程大雷尚未向前进攻，但仅仅是这样的消耗，便令戎族苦不堪言。 　　目的不在攻城略地，而在练兵磨练士兵作战能力。 　　在经过最初的不适之后，现在各支部队已宛若脱胎换骨，甚至已能尝试着让他们配合作战。 　　所以，程大雷还有心情睡午觉。 　　大厅内的崔白玉白了他一眼，送上一份战报：“刚刚送来的，野原火抽调了此地的兵力。” 　　程大雷摊开看了一遍，沉思片刻道：“看来东海那里打得很吃力么。” 　　崔白玉点点头，道：“还有一份关于东海的战报，说戎族与江南军在落凤城决战，双方伤亡惨重，互相都没讨到好处。不过，这份情报是半个月前的，不知现在情形如何。” 　　程大雷想了一会儿，道：“戎族百战百胜，难免兵骄将傲，所谓骄兵必败，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李行哉。若戎族一直胜下去，打下天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遇到绊脚石，士气必然受挫。” 　　“李行哉便是他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依你看来，此战胜负如何？” 　　“双方都不惜代价，不惜人命，但现在战局尚未明朗。”程大雷道：“不过，野原火为何铁了心要和李行哉在落凤城决战，我总感觉，他进入了李行哉的作战节奏。” 　　“那么……”崔白玉顿了顿，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兵？” 第954章 师徒之间 　　程大雷咧咧嘴，最近几乎每个人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话没有三两句，便必然会绕到这里。 　　“现在局势尚未明朗，而若与戎族正面作战，我军并无多少胜算。所以，稍安勿躁，再等等不迟。” 　　崔白玉一阵无语，这个回答也不在她预料之外。沉默片刻，她开口道：“李行哉在东海打得很难，你们是兄弟，难道就不想帮他一帮？” 　　“兄弟谈不上，至多算是朋友吧。”程大雷开口道：“即便算是兄弟，可蛤蟆寨每个人都是我兄弟，总不能为弟兄们的命，去为他送死。” 　　崔白玉皱眉想了想，程大雷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只不过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看到崔白玉脸上的表情，便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 　　“来，我与你说件事。”程大雷手撑在桌案上，道：“我在青牛山起家，最初是五个人，后来是五十人，最多是共有五千人。一步步走到今天，但你可知道，最初的那批弟兄，现在还剩下多少？” 　　看着崔白玉的眼睛，程大雷缓缓道：“七百二十三人。” 　　崔白玉一惊，不是因为程大雷说的话题，而是他能精确的说出这个数字。 　　可以随口说出准确的数字，说明程大雷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他窝在太师椅上一声不吭，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关心的是这些事。 　　“他们有你这样的大当家，是你的福气。” 　　程大雷摆摆手，道：“从青牛山打到凉州，死命扑腾出这份家业，如今在帝国，咱们也多少算个人物，现在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不过，很多弟兄倒在了路上，他们没能过上好日子。” 　　“抛开所有不谈，平心而论，若真与李行哉和野原火在这片大地上较量，我并非没有胜算。但那是将无数人命往中填，那样的胜利并非我想要的。” 　　在东海，李行哉正与野原火打的热闹，双方不计代价，不惜生死。 　　这样的打法，程大雷未必不擅长，只不过他不会这么做。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功成何止万骨。 　　某种程度上，野原火与李行哉都算程大雷的徒弟。二人窝在蛤蟆寨中，鬼鬼祟祟学到许多东西。但二人各有擅长，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就绝不是程大雷教给他们的。 　　西北这里，程大雷正襟危坐，对当前的战局做壁上观。而在东海，野原火与李行哉的战斗仍在继续。 　　…… 　　李行哉亲自领兵绕到敌人后方，这次目的是摧毁戎族的屯粮地黑风寨。 　　这样的事，李行哉已做过不止一次。折腾来折腾去，对戎族造成很大消耗。 　　事到如今，戎族也加紧了提防，有无数巡逻队在附近活动。李行哉一路上遇到好几拨敌人，总是小心谨慎，方才没有被敌人发现。 　　在夜里，大军接近黑风寨，李行哉一声令下，五千人向黑风寨发起进攻。 　　大战在夜里打响，江南军顺利突破寨门，杀入黑风寨中。纵然知道李行哉会在后方捣乱，戎族也加紧了防备，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江南军突然杀进来，戎族应对有些慌乱。徐问天又是个格外能打的，今次李行哉松了口，他自然奋力拼命，在李行哉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很轻松便突破大门，之后在其中做烧杀劫掠的事。四处杀人，四处放火，黑风寨火光冲天。 　　黑风寨的守将一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带军冲杀出来。 　　“慌什么慌，随我厮杀。” 　　他拿起兵器，领军同偷袭者厮杀。这是戎族控制的地盘，周围都是戎族的人马。只要自己稳住阵脚，将这场战斗的时间拖久，必定会有援兵赶到。 　　损失一座粮仓算什么，能够消灭敌军大将，方才是最大的收获。更何况，此次领军的是李行哉。如果真能杀了他，收获堪称惊喜。 　　偏偏，徐问天也想搞个大事件，在李行哉面前表现一番。还有什么，比斩杀敌军大将更来得惊喜。 　　双方都在寻找对方，很容易便找见了，绕过一座粮垛，双方撞在一起，接下来便是面面相觑。 　　徐问天万万没想到，黑风寨的守将竟然是陈梦。他不是护卫在野原火身边么，怎么又被调到了这里。 　　陈梦毕竟是降将，很难在戎族那里获得真正的信任。目前的戎族队伍中，有不少帝国降兵。可这些人很难担任要职，有指挥作战权的，还是戎族自己人。 　　如陈梦这般，能够坐镇黑风寨已经算是不错了。 　　师徒相见，互相都有些尴尬。当初分道扬镳，各为其主，便应该想到会有在战场上相遇的那天。 　　但想到是一回事，真正遇见是另外一回事。有没有勇气向对方出手，是个问题。 　　沉默只是片刻，师徒二人几乎同时向对方出手。斧头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快走。” 　　在靠近时，二人异口同声说。 　　师徒二人插招还式，却又在低声交谈。 　　“援军很快就能到，师父，你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我们已将这里击破，你撑不了多久的，快快走吧。” 　　师徒二人打在一起，又同时劝对方离开。 　　如此纠缠下去不是个法子，徐问天一收招，便要佯败离去。 　　他收回攻势，但陈梦却是没有收招，斧头继续往前进，眼中闪出一抹恨意。 　　徐问天突然回首，一斧将攻势避开。 　　这招回头斧，是他的看家绝技，佯败在敌人放松警惕时，一招杀敌。 　　“哇呀，我果就知道你没按好心。” 　　“哼，师父你还不是一样。” 　　怎样的师父教出怎样的徒弟，以徐问天的性情，徒弟又怎会是什么好人呢。 　　在撕破伪善后，双方都露出狰狞面目，各擎兵器向对方厮杀过去。 　　这次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徐问天是陈梦的师父，自然更加老道一些。可拳怕少壮，陈梦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他也并非泛泛之辈。 　　二人都杀得兴起，招招奔着对方要害去，不过毕竟是一样的武艺，一时之间也决不出胜负。 第955章 论厚颜无耻 　　好一场厮杀，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此刻又都动了杀心，自然出手不留情，招招将对方往死路上逼。 　　徐问天用的是单斧，陈梦用的是双斧，但凭这一点，便知道徐问天并未将看家本领倾囊相授。 　　但陈梦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说明他天赋也是不弱。师父领进门，修行靠各人，经历这些年的成长，他的真正实力比徐问天半点不弱。 　　师徒二人性情果然一模一样，心里都没有半点师徒情份可讲。从这一点说，陈梦当真是徐问天衣钵的最好继承人。 　　二人实力相当，一时半刻也决不出胜负。现在陈梦在拖，拖到援军赶到，也在等徐问天力气耗尽。 　　徐问天毕竟比不得陈梦年轻，而单手斧又是极消耗体力的兵器，时间一久，徐问天必败无疑。 　　虽然眼前胜负未分，但陈梦已提前锁定胜局。 　　这时候，李行哉正带着士兵做杀人放火的事情。在此地胡作非为，不多时便四处火起，四面八方火光冲天，将黑暗驱散，照得此地亮如白昼。 　　带着士兵转回一圈，见到此刻鏖战的徐问天与陈梦。 　　李行哉心中也是一惊，这样程度的强者对决，确实是极少遇见的事。二人都出了死力，打得险象环生。或许下一刻，徐问天就要丧命在陈梦斧下，但也许下一刻死的便是陈梦。 　　目睹这样的战斗，对李行哉来说也是受益良多。因为他不仅是一位出色的领袖，手底下的功夫也是半点不弱。 　　再打下去，或许徐问天便有危险，李行哉突然轻喝一声：“二位好汉慢动手，请听我一言。” 　　打到现在，二人都有些吃力，谁也没有太大把握。李行哉这一声喝，二人几乎同时撤离，相对而立，面上都有些微汗。 　　李行哉朝陈梦拱拱手，道：“陈将军，你也是帝国子民，怎能为戎族做事，屠戮我帝国百姓。眼下，戎族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时。我佩服陈将军的武艺，不若为我做事，大丈夫轰轰烈烈一场，岂不快活。” 　　陈梦没想到李行哉竟是想招降自己，老实说，他心底有些东西。再如何也是出身帝国，为戎族做事心里多少有些过不去。何况，在戎族这里，他也并未受到重用。 　　加入李行哉的阵营，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只是，他心底同样有顾虑。自己是降将，在李行哉处能否得到重用。还有徐问天这层关系在…… 　　师徒两个已经撕破面皮，以后要比陌生人还难相处。 　　李行哉近前一步，道：“陈将军请放宽心，江南唯才是举，江南定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 　　陈梦仍在犹豫，心中还未打定主意。 　　这个时候，李行哉已离得近了。不等陈梦开口，手中点金枪已经递了出去。 　　恰恰徐问天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他见李行哉不断靠近陈梦，便多少察觉到些什么。 　　李行哉动手时，徐问天也同时出手。一杆枪，一柄斧同时往陈梦身上递。 　　陈梦还在考虑，设想自己加入李行哉麾下后是怎样的生活。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未来的主子此刻竟会向他出手。 　　单单从这点来讲，说到厚颜无耻翻脸不认人，陈梦距离李行哉还有很远的距离。 　　高手相争，只在分寸。徐问天手底下的功夫很硬，李行哉的本事也不弱，而陈梦此刻又已经分心。 　　他吃惊得睁大眼睛，狼狈举起双斧抵挡，但怎么可能挡得住。他拦住了李行哉的点金枪，却没能挡住徐问天的斧头。 　　斧刃从他喉咙划过，虽然是势大力沉的武器，可却是轻巧打法。 　　血从他喉咙流出，尸体噗通一声仰面倒在地上，临死之前还是一张死不瞑目的面孔。 　　斩将破军焚毁粮草，李行哉此战的目的已达到。他挥了挥手，道：“走啦。” 　　杀掉陈梦后，李行哉与徐问天都没什么心理负担。如此说来，他们可以成为你君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行哉当真没有时间在此地过多停留，黑风城火光冲天，必然会惊动附近的戎兵，当戎族援军赶到时，想要再走怕就来不及了。 　　五千人火速行军，加紧向岸边赶去。也是李行哉动作利落，没被戎族堵住。诸人才顺利抵达海岸，当戎族大军赶到时，李行哉等人已经乘船离去。 　　守在岸边的戎族，也只能望洋兴叹。 　　船上的李行哉轻出了一口气，此战可以说大获全胜，其中不乏运气的成分。不过，此战过后，戎族必定加紧提防，想要再过来搞破坏便难像这次一样容易了。 　　从水路赶往落凤城，时间上要快很多。不过两三个时辰，船队便已靠岸。 　　李行哉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但回到落凤城后，仍然是片刻不敢休息，立刻开始处理落凤城发生的事情。 　　李行哉离开的这段时间内，戎族的兵力开始向青龙寨与白虎寨调动，虽然暂未发起全力进攻，但已切断了落凤城与这两座营寨的联系。 　　“陛下，这两座营寨怕是保不住了。”戚继光道。 　　李行哉皱眉想了想，随之沉默摇摇头：“都是没有法子的事。” 　　戎族之后的行动必然是攻破青龙寨与白虎寨，如此，东门和南门便在戎族的控制范围内。落凤城当真就成了一座孤城，而戎族攻破落凤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陛下，我们总要想出应对之策？”戚继光道。 　　“再调三万兵入城。”李行哉几乎脱口而出。 　　戚继光心中一惊，李行哉还要在此地与戎族决战。前后加起来，落凤城集结的兵力已超过十万。而李行哉手中的总兵力，也不过三十万。 　　如此以来，大江防线必定空虚。 　　为何李行哉不肯放弃落凤城，在江南水道纵横之地与戎族周旋呢。 　　而在落凤城决战，己方当真没有多少胜算。 　　到现在，戚继光多多少少也知道李行哉与野原火的关系，知道李行哉的心情也不会太好。 　　但明知不敌，为何又要死命与敌人硬碰硬。 第956章 四面围城 　　野原火调兵遣将，兵力向青龙寨与白虎寨压过去。 　　这次戎族没搞什么奇袭，大军缓缓推进，几乎是明目张胆。在大军推进到营寨前时，全军发起了进攻。 　　对于此，李行哉并没有做什么，几乎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李行哉也并没有闲着，而是调动兵力进入落凤城，铁了心要与野原火打这场死战。 　　戎族已向青龙寨与白虎寨发起进攻.花木兰与马孟起一守青龙寨，一守白虎寨。当戎族大军赶到此地时，方才发现这里并不好打。 　　青龙寨守住水路，白虎寨都住山路，都是在易守难攻之地。而马孟起与花木兰又是格外能打的，尤其是马孟起，心中憋着一口气，要在战场上扬威。 　　将他派到白虎寨时，李行哉的命令便是死战。马孟起也有这个觉悟，耗尽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同戎族血拼到底。 　　戎族数次向白虎寨发动进攻，却都被马孟起击退，双方都是伤亡惨重，但马孟起表现出来的决绝战意，也是令戎族胆寒不已。 　　野原火不得不来到白虎寨前，亲自指挥作战。 　　只见周围崇山峻岭，当中一条小路，通向白虎寨。 　　白虎寨扎在两山之间，面前的地形极其狭窄。野原火抬头观瞧，只见高处飘扬着一面黑旗。 　　李行哉赶将马孟起派到这里，自然对他有信心。只不过，无论如何白虎寨已落到险地，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陛下，咱们该用什么计策？”戎族的先锋官赫连岩道。 　　野原火眯起眼睛，道：“都到现在了，还用什么计谋，直接打过去。” 　　戎族兵力数倍于马孟起的部队，野原火又亲自指挥作战，戎兵士气大增。如此说来，攻破白虎寨当真用不了什么计策。 　　大军压在白虎寨前，从高处看是鲜红一片。马孟起在山顶眺望，只见一座大撵，数匹白马拱卫着中央。 　　见到野原火的白马仆从，便知道是野原火来了。 　　马孟起皱起眉头：连野原火都亲自来了，他们就这么想弄死我么。 　　他令士兵取披挂兵器来，穿戴整齐，领军与戎兵决战。 　　白虎寨大门打开，城头战鼓擂动，马孟起领军冲了出来。 　　野原火也是吃了一惊，江南军的确同以前遇见的敌人不同，他们竟然敢出门决战。 　　其他人未必有这个勇气，但马孟起一定是有的。当初长安城破时，他没能与李乐天共存亡，这已经是心中的奇耻大辱。 　　而这一切，都是拜野原火所赐。如果可以找回场子，马孟起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甚至，他想要击杀野原火。 　　赫连岩也领军冲锋，双方狠狠撞在一起。士兵裹夹着厮杀，两军大将撞在一起。 　　赫连岩用一杆狼牙棒，力气自然不弱。而马超提一杆长枪，在他手中宛若游龙。双方照面没有几个回合，他便一枪捅穿了赫连岩，赫连岩的尸体噗通一声从马上摔下来。 　　野原火大吃一惊，怪不得白虎寨久攻不下，原来马孟起竟如此强悍。 　　江南军士气大振，发出一声声狂吼。这刺激了马孟起的心情，他冷目一扫，落在野原火身上。 　　斩杀赫连岩显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的目标转换成野原火。 　　江南与戎族的情况差不了多少，野原火与李行哉处于绝对的领袖的地位。他们依靠个人威望将手下士兵凝聚在一起，这二人一旦出事，手下人必然分崩离析。 　　若能在阵上斩杀野原火，戎族人马自然不战自溃。 　　自己身上背负的耻辱，或许只有杀掉野原火才能洗刷。 　　身下坐骑发出一声长啸，马孟起在手下士兵的掩护下向戎族本阵发起冲锋。 　　“来得好。” 　　野原火抓起腰刀，要亲自上阵决战。 　　马孟起先于野原火的白马侍卫撞在一起，双方一旦开战，马孟起便觉得有些吃力。 　　野原火身边三十六名白马侍卫，这次没有全带过来。现在保护野原火的，不过一十八人。 　　可仅仅是这一十八人，就缠住了马孟起，让他无法接近野原火。 　　野原火本身武艺算是不错，但和当世超一流高手还是有一定差距。所以他身边的白马侍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双方厮杀在一起，马孟起竟无法建功，再打下去怕自己也要陷在这里。也是他当机立断，立刻调兵回撤。 　　野原火不愿轻易放过马孟起，命令士兵对其展开围杀。可马孟起格外强悍，生生从包围圈中闯了出来。 　　带领士兵返回白虎寨，将大门紧闭。戎族冲白虎寨大门发起冲击，马孟起领军，又同戎族展开守城战。 　　这一场厮杀，直杀到天黑方才罢休。最后，戎族并未攻破白虎寨的大门，不得不退兵。 　　通过此战，野原火方才明白马孟起的了得。他在天下间，本该有更响亮的名声，只不过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令野原火也不自觉小看了他。 　　野原火亲自指挥作战，一时之间也未攻破白虎寨。之后，戎族又发起一轮又一轮强攻，在这个过程中，戎族有五员大将被马孟起所杀。 　　可马孟起表现得再如何英勇，也是无力回天的局面。戎族一点一点耗，也总会将马孟起的实力耗尽。 　　这场战斗整整持续了半月时间，戎族付出了五六千人的牺牲，方才拿下白虎寨。 　　白虎寨被攻破后，马孟起领着残兵败将厮杀出重围。但他并未返回落凤城，而是领军返回江南。 　　几乎同时，青龙寨也被戎族攻破。花木兰虽然是一员女将，但也领戎族付出了极大代价。 　　无论如何，戎族总算是拔掉了落凤城外围的钉子。之后，可以集中全力攻打落凤城。 　　此刻落凤城仍有不下十万人马，但四面城门被戎族控制，李行哉不得不窝在落凤城中被动防守。 　　战斗进入戎族熟悉的节奏，引兵入关之后，他们遭遇了一座一座城池，无论过程如何，最后总是能将城池攻破。 　　即便长安城也是一样，落凤城当然也逃不过这个结局。 第957章 开城决战 　　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 　　这一点李行哉明白，野原火心中也明白。 　　关键在于江南军没有与戎族正面抗争的能力。在过去的战斗中，李行哉使了不少阴谋诡计，在这点上他委实做得不错，给戎族造成很大困扰。 　　但也仅限于此，这点损失戎族还是承受得起的。戎族大军逐步推进，拔掉了落凤城外围的敌人。之后，对落凤城形成合围。 　　戎族有过很多攻城的经历，对他们来说，有的是办法搞垮落凤城。 　　关键在于，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李行哉在落凤城聚集了不少兵力，又屯下足够粮草，摆开阵势要与野原火明刀明枪战一场。 　　二人可以说师出同门，各自在蛤蟆寨窝了许久。这次较量，便是看各自都学到一些什么东西。此战的胜利者，将有机会问鼎那张唯一的椅子。 　　在拔掉青龙寨与白虎寨这两个碍眼的存在后，野原火已经切断了落凤城同外围的联系，之后集结兵力，正式向落凤城发起进攻。 　　现在，戎族已经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可以好整以暇，想出各种办法攻破落凤城。 　　四面城墙被围，戎族主攻仍旧在西门。 　　投石机拉开阵势，采掘附近的山石为弹药，几乎将一座小山搬空。等到开战那一日，石弹横飞，宛若天降石雨落在城中。 　　守城将士上下一心，拼死反抗戎族的进攻。纵然是挡住了戎族第一波进攻，却为此付出了惨烈代价。 　　天下怎么可能有攻不破的城池。只要不惜代价，不惜人命，并且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任何城池总会有被攻破的这一天。 　　在这场守城战中，江南军表现得不可谓不英勇。但面对这必败的结局，也难免大家人心惶惶。 　　城主府的书房内，李行哉负手欣赏着墙上一副水墨山水图。 　　图中渔翁垂钓，烟雨欲来未来，令人阅之有一种出尘之意。 　　桌上，是戎族刚刚送来的一封信，由野原火亲笔所书——李行哉可以确认这一点，倒不是因为野原火的笔迹。他和野原火相处颇久，对其是很了解的。野原火这个人，几乎没读过什么书，大字都不认几个，也就是在蛤蟆寨才算进了扫盲班。 　　信上的语句前后不通，错字满篇，简直粗劣至极。但粗劣，往往也意味着真挚。这封信中，野原火罕见的动了真感情。 　　他回忆了与李行哉相处的经历，那时候，两人说是同生共死也不过分。 　　虽然在狐狸渚上，说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但情份这两个字，往往最难算得清。 　　曾经过命的挚友，今朝却拔剑相向，就连李行哉心里，也多少有些失落。 　　信中的意思，便是野原火愿意留李行哉一命。他列出了三种攻城之策，每一条都可破城。眼下李行哉已经是必败无疑，不若早早投降。 　　他肯划出一地，令李行哉自立为王，一来是顾忌当年的情份，二来也能保李家香火不失。 　　关于他提出的三条计策，李行哉认真想了想，也不否认的确有效。 　　必败的局面呐…… 　　他提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感情不可谓不真诚，只不过让李行哉开门投降…… 　　帝国缺少投降的皇帝么？当年明帝两次与戎族议和，帝国颜面一落千丈。李乐天与相府暗通款曲，最后却慢慢被架空。就连李行哉，也曾不得不妥协。 　　但已经走到今天了，当初他白马离京，一个人来到落凤城。先遇到戚继光，后又得到漕帮相助。扫平海盗，北上抗戎，得到东海王相助，击败李星取而代之…… 　　一件件一桩桩，说是趟着血，踩着刀刃过来的一点也不过分。 　　为何要如此辛苦，遭受这些风波。 　　静室之内，李行哉沉思良久。如果自己只想做一个太平王爷，做花天酒地的一生，当有更容易的法子，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总还是想做些事的。 　　长安城内，见吏治昏庸，贪官污吏横行。幽州境内，见诸侯割据，对于王法阳奉阴违。西北边关，见军武疲弱，戎族肆无忌惮屠戮帝国百姓。见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总还是想做些事的。 　　直到走了今天，自己有了兵，有了忠心辅佐的文官武将。虽然与戎族相比，不占什么上风，但总有了与戎族掰手腕的资格。 　　天地大局，最后走势如何，谁也说不清楚。现在无足轻重的一次落子，可能就会影响最终的结局。 　　李行哉焦虑也忐忑，可是让他放弃辛苦打拼来的东西，怕是不太容易。 　　如此说来，野原火在这件事有些幼稚了。他将曾经那份情义看得太重，也将李行哉的决心看得太轻。 　　一个人思考良久，接着李行哉走出了书房。 　　大厅内，戚继光正等待他的决定，看该如何与戎族回讯。 　　“启禀陛下，戎族在城外筑起四座高台，一旦高台筑成，怕我军便彻底没了胜算。” 　　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戚继光心中也忐忑。明知是必败的结局，又如何让士兵冲锋陷阵。 　　李行哉缓缓道出四个字：“开城决战。” 　　戚继光一惊，抬起头，看到李行哉如火炭般的眼神。他沉默片刻，随之重重的点点头。 　　窝在城中被动防守是必败无疑，当然，出城与戎族决战，也未必有多少胜算。 　　但至少有了些许挣扎的余地，李行哉不就是挣扎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么。 　　戎族掳来无数民夫，为其在城外筑下数座高台。甚至高过城墙些许，士兵在城墙上放箭，当真是肆无忌惮。 　　这一次，当戎族决定进攻时，忽见城门打开，江南军列队出阵，在城下同戎族摆开架势。 　　最先是一匹白马，李行哉一身戎族，手持霸王点金枪，身后大旗飞扬。 　　城头上，戚继光坐镇指挥，手中令旗号令三军。 　　看到这一幕后，野原火也是一惊。他没有期待自己那封信会有什么效果，不过能留李行哉一命，他还是愿意让对方活着。 　　只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小看了李行哉的决心和魄力。 第958章 刀枪战 　　戎族马上无双，也有野战第一的说法。 　　这并非虚言，自从野原火引兵入关之后，会战天下诸侯，很少有人能与戎族正面抗衡。 　　无非仗着高城厚墙对抗，但最后也逃不过城破人亡的结局。 　　这次李行哉敢出城与戎族亮战，实在称得上泼天大胆。但或许也是自不量力。 　　双方拉开阵势，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野原火也被激起战意。 　　既然自己给的活路李行哉不走，那么就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打一场，胜负交给天定。 　　这对于二人来讲，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 　　野原火走出自己的大撵，白马仆从开路，号令直传三军。 　　战鼓擂动，城头城下同一声音。在鼓声的刺激下，双方战士的士气直冲斗牛。 　　三十六白马仆从在战阵最前方，都是魁梧身材，英俊相貌，座下马欺霜压雪的白，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李行哉，可敢与吾王一战。” 　　三十六人齐声怒吼，声震九霄，瞬间这声音便传遍大地，回响不止。 　　“可敢与吾王一战。” 　　“可敢与吾王一战。” 　　李行哉一方，包括戚继光在内的所有人都对此感到吃惊：野原火竟要与李行哉在阵前对决。 　　随之，李行哉脸上挂出一抹笑容。不是冷笑，而是春风化雨般的微笑。 　　他口中轻轻吐出四个字：“求之不得。” 　　江南军大阵分开，李行哉出现在本阵前方，与野原火遥遥相对。 　　李行哉是明帝第六子，从血统来讲，他当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存在。可是，此刻在排场上，李行哉却要比野原火差很多。野原火有三十六匹白马护阵，而李行哉的状况委实有些困难，莫说三十六匹，便是找到两匹一模一样没有杂色的骏马对他来说也很艰难。 　　出身无法决定一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八个字并非没有道理。 　　双方擂鼓不止，野原火与李行哉几乎同时拍马向对方赶去。 　　两人一个出身皇族，至高至贵，一个出身草原，至卑至贱。他们生下来本就是敌人，一生中或许不会有什么交际。但因缘际会，造化弄人，二人竟成了彼此难得的朋友。 　　可最终，二人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他们是朋友未必，是敌人却永不可改变。 　　两匹马相对而立，二人看了对方一眼，又几乎同时向对方发起冲锋。 　　该说的话都已说过，许多东西没办法留下，只能任他离开。现在，该是用兵器说话的时候了，用手中的兵器同对方拼个高低。 　　因为敬重你，所以要弄死你，这便是二人的情义。 　　李行哉用霸王点金枪，野原火用铁背腰刀。二人的武艺都算不得高手，只是在蛤蟆寨耳濡目染，同关鱼秦蛮等人打交道，后期本事有了一定提升。 　　从这个角度讲，二人的武艺也是师出同门。 　　李行哉一条腿受过伤，不过骑在马上也先显不出什么。野原火瞎了一只眼，但对战斗来说也是影响不大。 　　都不算高手，此刻倒有些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 　　眨眼间，二人已交手三十余回合，胜负未分，看上去谁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在这种状态下，两人都算是超水平发挥了，但和超一流高手之间的对决，仍有一定的差距。 　　不过两军将士却是格外激动，战鼓擂得喧天响，士兵发出一阵阵狂吼，宛若目睹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虽然二人武艺算不上高手，但这场战斗的确至关重要。莫说谁杀了对方，便是胜过，便能鼓舞己方士气。 　　徐问天一动不动盯着这场战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面他是保护李行哉安危，如果李行哉有个闪失，他会立刻出手。 　　另外一方面，他也是寻找下黑手搞死野原火的机会。 　　这场战斗，根本无所谓江湖道义。徐问天的性情本就阴毒，跟在李行哉身边一段时间后，当然是更胜往昔。 　　若能搞死野原火，接下来的战斗必定会轻松许多。诱惑如此之大，便是做些有损道义的事又算什么。更何况，道义这种东西在徐问天心里本就没什么价值。 　　徐问天这么想的时候，对面的三十六白马仆从也是这么想的。徐问天一面在寻找下黑手的机会，一面也在提防着对方。 　　李行哉与野原火此刻战得正酣，李家盘龙八打枪已经尽皆使出，可依旧仍奈何不得野原火不得。 　　尤其是李行哉最精通的画龙点睛枪，也没有取到应有的效果。 　　野原火用的是刀，虽然是短刀，但他的武艺的确师承关鱼。关鱼的刀法可以排在天下第一流，春秋八刀，招招都是大巧不工，返璞归真。 　　能从关鱼身上学到一二分精髓，便已足够野原火受用。他初期一个人打天下，一身武艺也是出力不小。 　　现在慢慢稳住了李行哉的枪法，正寻找杀掉对方的机会。刀刀险，招招急，是以快打快的法子。 　　春秋八刀，最是凶险，都是有攻无守的打法。以关鱼的性情，也很难想象他会防守，往往用出两三刀，敌人的头颅已滚落在地。 　　偏偏盘龙八打枪，也是有攻无守的打法。当初李蛮子一杆铁枪扫平天下，很少有人是他三合之敌。 　　双方以攻代守，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之间，却又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只是险象环生，如戚继光、徐问天这些人不免为李行哉捏一把冷汗。 　　画龙点睛一招，最擅长寻人破绽，讲究后发先至。野原火的刀法中未必没有破绽，他又不是关鱼。可李行哉也不是李蛮子，有些破绽，他纵然看得到，也未必抓得住。 　　这一场厮杀，很久都未分出胜负，最后两人都有些力疲，招式比一开始慢了许多。 　　打到现在，二人拼的已经不是招式，而是体力。谁的力气先耗尽，谁就会被对方击败。 　　曾记得二人第一次相遇时，为了一只烧糊的烤鸡打得不可开交。这次的战斗，和曾经自然意义不同，可战斗情形却极其相似。 　　曾经是为了裹腹活命，今朝何尝不是如此。 第959章 王者之战 　　当年为了一口裹腹的食物，二人可以如野兽般厮杀，互相拳脚相向。今朝二人争的是天下，互相距离那张椅子已经极近，自然谁也不肯相让。 　　两场战斗或许本没有什么区别，因为退后就是死亡，没有其他选择。 　　现在二人已经沉入战斗中，对身外的事情一无所知。目光紧盯着对方，微微喘息，互相都有些吃力。 　　野原火突然从马背上跃起，跃到李行哉身后，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李行哉断然没有想到对方有这一招，一时不察滚落在地上。他的反应半点不慢，就势向前一扑，拽住野原火的双腿，将他掀翻在地。 　　这种程度的战斗，招式已经不重要，姿态和体面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双方的想法是一样的，用牙齿或拳头，用一切能够用上的东西，想尽办法弄死对方。 　　二人都丢了兵器，在黄土地上缠斗。表情狰狞，姿势狼狈，薅头发，掏下阴。你一招猴子偷桃，我一招野狗撒尿，完全不像两个皇的王者之战，倒是像街头混混顽童的缠斗。 　　两者或许本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缠斗又分开，互相嘴角撕裂，眼眶青肿。然后恶狠狠看对方一眼，几乎同时向对方扑去。 　　徐问天看着这一幕，如二人现在的战斗几乎已不可能分出胜负，无非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而已。 　　不过，现在岂不是弄死野原火的最好机会。快马出动，斩杀野原火只在片刻之间。 　　当徐问天想到这一点时，对面的三十六白马仆从也同时想到这一点。双方蠢蠢欲动，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几乎同时向前方冲锋。 　　想法都是一样的，竭尽可能搞掉对方的首领，然后救己方指挥官回营。 　　徐问天一身武艺堪称无双，不过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三十六白马仆从分成两队，一队袭杀李行哉，一队拦住徐问天。 　　城头上的戚继光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惊，如果李行哉有个闪失，己方必败无疑。 　　他急忙下令，命令三军出动，无论如何也要将李行哉抢回来。 　　只不过，李行哉离开本阵已有一定距离，怕大军赶到已来不及。 　　一切希望只能寄托在徐问天身上。 　　徐问天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他与拦路的白马仆从撞在一起，一柄大斧开路，硬生生撞开一条血路。 　　他险之又险的来到李行哉面前，俯身将他从地上拽起，丢在自己马上，回身一招将前面的攻击挡住。 　　这一番行动，一环扣一环，任何一环出现问题，后果都不堪想象。 　　不过，他终究是做到了，两军将士，无论敌我，都齐刷刷为他叫了一声好。 　　徐问天还想再杀野原火，而趁着这个时间，野原火也被抢回己方军中，徐问天再想动手也没了机会。 　　江南军此刻赶到，戎族恰恰也杀了过来，两支军队狠狠撞在一起。 　　双方士兵拼命厮杀，刚刚野原火与李行哉的战斗只能说是开胃菜，真正的胜负将由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决定。 　　戎族擅长野战，又多以骑兵发起冲锋，两军正面抗衡，江南军几乎不占任何优势。 　　但幸运的是，城门前地形狭窄，戎族也无法投入大规模兵力。双方在兵力上几乎持平，而李行哉与野原火一番血战，很是鼓舞了三军士气。大家一腔战意，凭着这一点，勉强能同戎族战平。 　　千钧重担都落在戚继光一人肩上，他是此战的指挥者。李行哉亲自上阵厮杀，而将指挥权交给他，这代表莫大的信任，也代表莫大的责任。 　　便是戚继光也赶到了紧张，心脏砰砰直跳，握着令旗的手不停出汗。 　　当真不能有任何意外。 　　挥动令旗，命令传达三军，左翼掩杀，右翼与戎族拉开距离，中军后撤……左翼同右翼向中间掩杀，将戎族隔开。 　　口袋阵。 　　戚继光几乎完全复盘了关鱼的打法，如果说野原火同李行哉的老师是程大雷的话，那么关鱼便算是戚继光的半个老师。 　　野战，戎族未必无敌。戎族唯一一次败绩，便是关鱼指挥的江南军，击败了戎族的冲锋。 　　那次戚继光就在关鱼身边，目睹了他指挥作战的全过程，之后对其心折不已，暗暗将他当做前辈追赶。 　　不好说戚继光已经完全得关鱼所长，但至少已掌握其五六分精髓。 　　一名指挥官对战斗的影响是巨大的，从这种角度来说，李行哉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将戎族先锋队裹进口袋中，切断他们与本阵的联系，限制骑兵的威力，然后再行杀人害命的事。 　　戎族自然不会束手就缚，外围戎族想要打破口袋，里面的戎族向外冲锋。 　　一阵又一阵的厮杀，再付出极大代价后，终于将口袋里的戎族消灭，之后再放一支戎族进来，继续之前的勾当。 　　戚继光全神贯注，不敢有任何闪失。李行哉亲自上阵作战，士兵拼死血战，即便如此，伤亡才勉强能与戎族持平。 　　再杀戮戎兵的同时，江南军也在承受着同样的消耗。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没有将戎族耗尽前，或许先崩溃的便是江南军。 　　双方都在不停减员，眼看江南军已经无法形成像样的战斗力。这时候，从落凤城中再次涌入一支队伍，补充了刚刚损耗的兵力。 　　戎族单兵作战力要强过江南军，以命换命，其实李行哉不吃亏。 　　落凤城已经是江北最好一处阵地，江南已是帝国最好一处阵地。落凤城被攻破，江南岌岌可危，江南沦陷，则天下将落入戎族之手。 　　李行哉已是李家最后的代言人，这些拼死血战的士兵已是帝国最后的骨头。 　　他们身后已无退路，只能迎头冲锋。 　　这种以命换命，堪称断子绝孙的打法，自然是出自李行哉之手。 　　在这场战争中，他投入了比任何人都坚决的勇气。不惜代价，不计后果，那么是玉石俱焚的下场，也再说不惜。 　　面对这种打法，便是戎族也感觉一阵阵胆寒。穷得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而这次他们的敌人，又穷又横又不要命。 第960章 最后一战 　　三军协力，将士一心，李行哉亲自陷阵，在于敌人厮杀的最前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如此拼命，也不过形成如此局面。 　　可李行哉却横了心将这幅局面进行下去，以命换命，他不吃亏。打到后来，纵然是自诩战斗意志强硬的戎族，也觉得怕了。 　　这样的厮杀什么时候是个结束？陷入战阵的戎族士兵难免这么想。 　　曾经野原火攻城，三日三夜不休，当时李行哉想停下，野原火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在那个时候，李行哉都敢扑上去咬敌人一口，更何况现在。 　　四面城墙被围，李行哉也没有放弃此战的主动权。 　　这种断子绝孙的打法，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戎族到后来真的被打怕了。 　　不得不选择退兵，李行哉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带队向戎族后队发起冲锋，李行哉的确在戎族心里种下某种恐惧，面对李行哉的扑杀，毫无反抗。 　　李行哉杀敌无数，之后领军返回落凤城。 　　可以说凯旋而归，戎族野战无敌的神话就此被打破。 　　只不过李行哉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说是大获全胜，但其实双方伤亡持平。而且这一战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方才勉强打成这种局面。 　　以后，怕就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野原火退兵之后，重整旗鼓，没有给李行哉喘息的机会，便再次领兵杀过来。 　　反应如此之快，也证明野原火已明白过来，知道李行哉一时处于上风，但从大局上看，他仍旧处于劣势，也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戎族的战斗节奏并未被打乱，他们仍旧如往常一样攻城。 　　在城外筑起高台，朝城中放箭，丢入尸体；挖掘地道，引污水灌入水源；在城墙外燃烧大火，再以冷水灌溉…… 　　戎族攻城无算，已经有一套固定的程序。在这个过程中，李行哉绞尽脑汁思考，想出了许多应对的法子。 　　不可谓没有效，只不过有效也有限，依旧无法阻止败局已定。 　　城头数次被戎族插旗，但都被江南兵夺了回来。这自然付出了极大代价，刚开始落凤城的兵马超过十万，但打到现在，只剩下两三万人。 　　戎族几乎是相同的损耗，不过他们随时有兵力补充，而落凤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李行哉没有援军。 　　大局已定，野原火暂缓了攻城，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准备手下留情，他只是在蓄力，为最后一击做准备。 　　进入夏天后，天气越来越热，幸好今天是个阴云密布的好天气，长风袭来，吹散了空气中的热意。 　　李行哉独自坐在城主府的院子中，面前摆着一坛酒，这倒是很罕见的事情。 　　自从战斗开始，他便一直衣不卸甲，在城头督战，与三军共抗戎族。 　　没有绝对的意志，落凤城撑不到今天，可人力有时而穷，撑到现在，李行哉也有些撑不下去了。 　　他都如此，何况是冒死血战的士兵。十万大军折损七七八八，活下来的人见过太多尸体和鲜血，一颗心完全已经麻木。现在继续打仗，完全是凭着下意识的习惯。 　　为何而生，为何而死，爹娘赐下来的百十斤肉，为何要轻易去送死？ 　　现在，已有人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人心惶惶，士气低落。经过连番血战，落凤城的城墙已摇摇欲坠，而用人心撑起的城墙，也快到撑不住的时候。 　　李行哉独坐良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咙的火辣感觉令他稍微清醒过来。 　　从开始走到现在，身边太多人失去性命，楚云生死在江南，落凤城这座坟墓，已经埋葬了十余万孤魂野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李行哉偶尔也觉得彷徨，一闭上眼睛便有无数亡魂来找自己索命。 　　那些死去无家可归的人，最后又都会到哪里呢。 　　李行哉端起一杯酒撒在地上。 　　好在，一切快结束了。 　　于此同时，野原火也独自躲在大帐内，面前摆着酒坛酒碗等酒具。 　　他端起一杯酒缓缓撒在地上。二人不愧曾经有过命交情，坐起事来也很有默契。李行哉在浇奠，野原火此刻也在浇奠。 　　李行哉浇奠的是阵亡将士，野原火浇奠的是李行哉。 　　一切快结束了。 　　你……一路走好。 　　…… 　　野原火率领戎族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落凤城发起总攻。这是最后一战，双方都展现了极大的英勇。 　　李行哉在城头抗敌，竟他手杀死的戎族便有十八人之多。但戎族也不会轻易退去，他们知道落凤城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差最后一击。 　　双方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用牺牲占领或者守卫寸寸阵地。最后几乎是踩着鲜血和尸体前进。 　　倒下的尸体中，极有戎族也有江南军，大家躺在一起，却也分不清敌我。 　　这场战斗从辰时打响，一直持续到次日卯时。最后，戎族付出了无数代价，终于攻破了西门。 　　西门一破，江南军全线崩溃，再无法形成反抗力量。 　　毕竟，在城中与戎族巷战，江南军已经没有任何胜算。 　　在戎族破城之后，落凤城忽地燃起熊熊大火。这场火不是戎族放的，而是出自李行哉之手。 　　他没有留下落凤城给戎族经营的意思，提前便已准备好干草火油等易燃物，最后放一把火，将粮草与房屋一把火烧成灰烬。 　　不留一粒粮给戎族。 　　李行哉领着残兵败将，从南门突围。野原火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李行哉。 　　若是等李行哉回到江南，重整旗鼓，日后必然还有一场血战。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因素：戎族没粮了。 　　召集百万大军打这场仗，对戎族来说是极大的消耗。戎族的粮草都是从中原各地抢来，打到现在，却已经是差不多了。 　　落凤城被攻破后，李行哉放了一把火，将余粮化为灰烬，没有给戎族留下一粒粮食。 　　江南军的粮草屯在六瓶湖，却是有不少粮草。 　　野原火的下一个目的地，他下令争分夺秒赶路，能够杀掉李行哉最好。 　　就算不能杀掉他，也必须抢先抵达六瓶湖，不能让他毁了六瓶湖。 第961章 何处惊雷起 　　双方都在抢时间，尤其是野原火，他现在所存粮草已经撑不了多久。 　　若能得到六瓶湖的粮草，则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不然的话，粮草问题将成为最大的隐患。 　　路上当真与李行哉率领的残兵败将碰上。守城时，李行哉麾下有十余万人，现在不过剩下一万左右，经过一轮厮杀，只剩几千人。 　　突然天降暴雨，头顶的乌云积蓄太久，轰然而下。雨珠如先，只见天地一色，打在脸上白茫茫一片，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李行哉借着这场暴雨逃遁，戎族冒雨赶路。有一日光景，戎族的先头部队已赶到六瓶湖。 　　算是领先李行哉半日，而在这场战争中，领先半日有时候就是胜负之差。 　　当李行哉赶到六瓶湖时，见到戎族大军部队已经涌入。李行哉只能无可奈何选择撤退，幸好有这场大雨遮蔽行踪，否则他可能就会陷在六瓶湖逃不出来。 　　大雨连绵，这场夏季的暴雨看上去会下个几日。湖光雨景，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是极怡人的。 　　更重要的原因是，六瓶湖存放了大量的粮草，恰恰能解戎族目前的缺粮危机。 　　这场瓢泼大雨，是休息的最好借口。关键在于，这场仗戎族打得也很苦。 　　戎族杀人无数，破城无数，鲜有人能对戎族造成威胁，即便长安城的李乐天都不曾。一仗打掉李行哉十万江南军，戎族的伤亡虽然没有如此大，但也差不了多少。 　　这些日子经历太多血雨腥风，眼前这场暴雨，对他们来说只能算和风细雨。甚至可以利用这场暴雨，洗刷身上的血污。 　　三军需要休整，补充粮草，恢复精力与体力。野原火下达命令，戎族部队在六瓶湖集结，休养生息，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 　　这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而在这场暴雨中，戎族几乎可以说日日笙歌达旦。 　　胜利来之不易，所以说更值得珍惜。 　　李行哉在六瓶湖存了不少酒，戎族又是极擅饮的，日日痛饮，恨不得溺死在酒坛中。 　　这一战他们死了太多人，戎族出战，又多是父兄血亲上阵。在这场战斗中，他们损失了太多亲人。只有狂饮痛醉，才能令他们忘记痛苦。 　　有人脱掉衣服在大雨中狂奔，有人冲天长啸，长歌着不知名的曲调…… 　　在这一幕幕发生时，野原火保持着难得的镇定。 　　落凤城是大江的口子，攻破落凤城之后，戎族可以肆无忌惮进入江南。这场战争，戎族已算胜了大半。 　　可不知为何，野原火却总觉得心绪不宁，似乎在漫天乌云中，藏着某种怪物，随时会从天而降，而自己对此却仍一无所知。 　　他将这心情同白无双说了，白无双扶须笑道：“陛下不必太过心忧，大概是此战太过顺利，令陛下不太敢相信。其实不仅陛下，就连老夫心里也不太相信这是真的。” 　　太过顺利么？野原火摇摇头，在这场战斗中李行哉尽皆所能，该想的法子都想了。有好几次，连野原火都觉得心神俱疲。最后好险是打开了局面。 　　可从大局讲，自己的确顺利得有些过分。当初从青牛山走出来的一只孤魂野鬼，谁料竟能折腾出这么大局面。统一草原，引兵入关后连战连胜，一路打到江南，天下已垂手可得。 　　野原火脸上也挂起笑容，当真令人难以置信，可一切都是真的，也没什么不好相信的。 　　白无双脸上也带着笑容，这场战争打下来，他一直跟在李行哉身边，可以说劳心劳力。但此刻看上去，他恍惚年轻了几岁。 　　当初李氏开国祖先扫平天下，吞并天下诸侯，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肮脏的事发生。百年光阴过去，灭族的仇恨仍埋在一些人心里。 　　白无双不惜投靠戎族，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引兵入关，毁掉李家的江山。 　　如今，多年夙愿终成现实，他难免也心情激动，只盼着将李行哉赶尽杀绝时，自己能回到故国旧地，好好祭奠一番。 　　脸上带着微笑，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日一日苍老，身体也是越来越差，白元飞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只希望，自己能撑到那一天吧。 　　短短数日时间，野原火已经在六瓶湖囤积二十万大军。他的目标不是附近的龙溪、钟离，而是直捣黄龙，攻打扬州城。 　　趁着初胜之威，席卷之下。只要拿下扬州城，江南便是囊中之物。 　　二十万大军休整，分属队伍，养精蓄锐，为最后一战做准备。 　　经过这段时间，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二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在野原火面前黑压压一片。 　　他们是野原火手中的精锐，多是随着野原火从草原一路打进来的。当野原火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这些人的眼神都变得炙热起来。 　　戎族生活在关外苦寒之地，早就对帝国花花江山垂涎欲滴。但并不是谁都能统一草原各部，也不是谁都能领着大家一路打到江南。 　　而野原火则做到了，目前已踏入江南，帝国天下垂手可得。 　　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没有人怀疑野原火的能力，但现在，这种怀疑已经荡然无存。 　　在诸人眼中，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是要比青天更伟大的存在。 　　没有人再会去怀疑，大家理所当然的相信，他会带领大家一直打下去，并且一直胜利。 　　数万道目光聚在一起，其中除了崇拜并无其他。 　　野原火站在最高处，心情也有些飘飘然。他的掌心伸展又握紧，感觉沉颠颠的。 　　这是整个天下的重量，怎么可能不沉重，现在他掌心握紧的，唤作权力。 　　天下至贵至美之物皆在掌心，那是令无数男人沉迷的诱惑，是令所有女人仰面倒下的力量。 　　野原火清了清嗓子，准备同手下士兵说上两句，然后带领他们去取那至贵至美之物。 　　轰隆。 　　耳边一声炸响，令野原火呼吸一结，宛若惊雷炸响。野原火抬起头，只见响晴薄日，万里无云。 　　雷，是从何处来的。 第962章 魂断六瓶湖 　　晴空万里，何来惊雷作响？ 　　野原火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满目不解。 　　这雷声是从哪里来的？ 　　初闻如万马奔腾，细听若天雷翻滚。不知为何，野原火隐隐约约觉得这雷声有些熟悉。 　　他下意识回过头，只见西北方向，天地相接处泛起一道白线。 　　白线越来越近，所有人都与野原火看向同一个方向。无数张脸几乎是同一表情，初时困惑，随之皱紧眉头，紧跟着睁大眼睛，眼神里写满恐惧。 　　是水！ 　　怪不得这雷声隐隐有些熟悉，因为这已不是野原火第一次听见。上一次，是在青牛山…… 　　记起这一点后，野原火肚子里一阵阵干呕，眼神恍惚，似乎无数鬼影尸骸向他扑来。 　　倒是白无双反应更快些，急忙下令，挥舞着双手喝道： 　　“避开，避开，上岸避水。” 　　二十万人的队伍，人挨人人挤人在一起，白无双年迈苍苍，声音有些无力，他的话也传不了多远。 　　这水线的速度比声音更快。 　　来得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响，诸人眼前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双脚踩的不知是陆地还是水面。 　　很快，潮水便如千军万马奔腾至六瓶湖，与戎族军队狠狠撞在一起。 　　戎族自诩马上无双，野战无敌，但面对这天地之威，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六瓶湖本就是大江的一道支流，地形凹窄，水流进此地出去不得，便成了六瓶湖。 　　宛若玉瓶倾倒，水色比天色更蓝，确实是江南一处美景，鬼斧神工的造化地。 　　许久之前，李行哉便开始盘算这一策，在上游筑堤断水。马孟起从白虎寨逃走后，并未去其他地方，而是守卫上游的水源。 　　现在是夏季，江南一地雨水又多，只不过因为马孟起筑堤断水，六瓶湖的水量有少无增。 　　今天，老天把欠六瓶湖的水量都还了回来。 　　只是苦了戎族士兵。 　　大水浩浩荡荡，从上游冲刷下来，将大军冲散。有人手忙脚乱登上大树，有人踩在石头上，有人发疯般往高地躲。 　　此刻，李行哉领军冲杀过来，对侥幸上岸的戎族进行赶尽杀绝。 　　不仅仅是李行哉，还有马孟起，花木兰，戚继光、徐问天等人。 　　大家心里受够了委屈，心中都憋了一口气，现在正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日子。 　　李行哉事先确定的战场，从来不是落凤城。这场战争，他完全复盘了当年程大雷在青牛山的战斗：先将敌人引入险地，再借天地之威，引大江之水消灭戎族部队。 　　至于落凤城，无非是一个诱饵而已。此战，李行哉还借鉴了楚云生的打法。当初消灭李星的队伍，便是先放弃落凤城，诱敌深入。 　　落凤城既然已经放弃过一次，为何不能放弃第二次。 　　当然，李行哉不是程大雷，程大雷不会以十余万人的性命为诱饵。但这对李行哉来说，并不算什么，甚至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从这个角度讲，李行哉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南军在大河两岸展开厮杀，堪称痛打落水狗。戎族能逃上岸的十不存一，现在已被大江之水吓破了胆。面对江南军的追杀，要么是疯狂逃窜，要么是原地等死。 　　杀戮持续了三天三夜，杀敌无算，李行哉双手沾满鲜血。 　　等到这一日夜里，李行哉手中拄着长枪，忽然坐倒在地上，双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徐问天刚忙将他扶起，轻拍其后背，方才将他唤醒。 　　“陛下，你没事吧，陛下……” 　　李行哉表情呆滞，双目空洞。目光呆呆的望着前方，忽然大哭三声，随之大笑三声，声音如鬼哭狼嚎，表情狰狞恐怖。 　　徐问天有些害怕，不知李行哉为何而哭，也不知李行哉为何而笑。 　　李行哉一哭李家列祖列宗，二哭牺牲的十万江南军，三哭是为了野原火。 　　笑，则是为此战而笑。 　　持续大半年的厮杀，他的心脏一直提着。泼天大胆定下这计谋，至于能否成功，李行哉心中也不知道。无非是铤而走险，火中取栗。 　　假天之幸，此战能成，那十万江南军没有白白牺牲。 　　可惜了野原火…… 　　想起野原火，李行哉突然站起，恢复了精气神。 　　“野原火的尸体找到了没？” 　　“启禀陛下，暂时还未找到。” 　　“继续找。”李行哉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在洪水爆发时，野原火侥幸随白无双等人一起逃生。现在他手下只有几十人而已。 　　战场瞬息万变，胜负来得太过突然。不久前，野原火手上还有百万大军，但现在便只有几十残兵败将。 　　从六瓶湖逃出来后，野原火就像丢掉魂儿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路上一句话不说。 　　这一天夜里，明月在天，清风在怀，倒是怡人的景致。但野原火白无双等人自然无心欣赏。 　　深夜里传来一阵阵咳嗽，伴着身边的流水之声更显呜咽。 　　白无双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现在也不过是勉强撑着而已。 　　“陛下，您需打起精神，咱们回到江北，重整旗鼓，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野原火在江北仍有大量军队，他们驻扎在大江北岸，等着野原火的命令。 　　若能回到江北，野原火麾下仍能聚齐大军。 　　“重整起鼓，东山再起么？”野原火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有了生机：“军师，我累了。” 　　白无双一怔，看着野原火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在青牛山是，野原火曾经死过一次。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如孤魂野鬼一般在世间游游荡荡，不知自己为何而生，不知自己要去那里。 　　直到遇到李行哉，算是李行哉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现在，李行哉又要将这条命收走了。 　　明月在天，流水呜咽，野原火有些恍惚。他看着滔滔河水，恍惚又看到青牛山那条从天而降的天河。 　　或许，自己原本已经死在青牛山那座山谷中，逃出来的不过是一只游魂而已。 　　飘飘荡荡，无家可归。 　　现在，自己也该回去了。 第963章 天下难定 　　据说人临死之前会迅速忆起自己走过的一生。 　　野原火的精神有些恍惚，他摇摇晃晃来到河边，天上月印在水中，水与月印在野原火眼底。 　　仿佛又看到了草原的月与水，十几岁的少年策马奔腾，因为一个名字而心慌意乱。 　　在很长时间，野原火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后随大军出征，方知世道残酷，草原上豪爽饮酒的汉子，在帝国的土地上杀人如麻。 　　青牛山一条从天而降的大河，将野原火所有生与力留在山谷中。 　　不得不说，程大雷真的在他心底种下了很深的恐惧。许多年过去，野原火一直在同这恐惧做斗争。 　　挣扎活着，活得并不容易，手中紧握的东西越来越多。草原八部，一半江山，到后来手中已有百万雄兵。 　　他距离那至高至尊的位置已经极近了，手中已险些要提起整座江山。 　　可胜负转头一场空，这场失败来得太过突然。 　　百万雄兵荡然无存，身边只不过几十残兵败将。 　　记得一开始，只想守住一个名字，有三两匹马五六十头羊，便可潦草过此生。 　　到后来，手中握着的东西越来越多，却觉得拥有的太少。直到一场大水，冲掉一切，方才记得，自己一开始想要的不过三两匹马五六十头羊而已。 　　从福德勒到野原火，其实本无甚差别。百万雄兵，一朝烟消云散，一切宛若一场幻梦。 　　现在梦醒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野原火立在河边，缓缓闭上眼睛，眼前不能视物，却像有万千流水扑面而来。 　　原来那场青牛山的大水，终究是没饶过自己。 　　野原火一头扎入大河中，河水湍急，连个水花都没有泛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无双一惊，哪里料到野原火会坠了河。白无双急忙寻找，可哪里还找得到。之后又带人沿着河流向下游寻找，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最后，白无双歪倒在河边，枯坐良久。等手下人想扶他站起来时，却发现他已经没了生息。 　　一朝帝王霸业，就此烟消云散。 　　…… 　　一计得逞，李行哉已占尽先机。他召集人马，沿岸阻击戎族残兵。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找到野原火。 　　野原火不死，此事便仍有变数，李行哉一颗心就难得安宁。 　　寻找几日后，最后在下游浅滩发现了野原火的尸体。马孟起亲自押送到扬州城，李行哉停战七日，为野原火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江南各路诸侯，纷纷向李行哉献表称臣。 　　在帝国同戎族的战斗中，鲜有胜迹，几乎是打一场败一场。但这并不重要，此战并非一城一池之争，一朝一夕的胜负，能笑到最后的人方才是笑得最好的。 　　经此一战，英帝之名天下流传，再无人不服。 　　南国北地的百姓，纷纷在家中撮土为香，向江南跪拜。 　　大家算是同时忆起，本来便是帝国子民，这江山乃是李家的江山。果然呐，生来便是龙子龙孙，这天下本就该是他的。 　　似乎，原先指着李家祖坟骂娘的也是他们。 　　只因为他击败了戎族，则天下人心尽归其所有。 　　野原火一死，戎族虽然依旧兵强马壮，但已经是群龙无首。原本被野原火收服的帝国降兵，纷纷举旗起义，打的就是李行哉的旗号。 　　戎族打进关时，不过三十万人马，一路上又折损一些，现在也剩不下多少人。 　　趁着李行哉的声势，帝国军连战连胜，戎族不可敌的神话，到现在变成了一个笑话。 　　大势不可逆，各路诸侯纷纷派出使者抵达扬州城，向李行哉称臣便是为了这一点。 　　扬州城内外也是一片喜气，因为大家都明白，这场迅速烧起的戎族之火马上要结束了。 　　不过，在声势如日中天的时候，李行哉却只在野原火的葬礼上露了一面，其他时间，却是任谁也见不到他。 　　有心人难免猜测，李行哉藏起来究竟在做什么呢，难道又琢磨着什么阴谋诡计。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李行哉每日的生活很简单。日落而息，日出而醒，泡一壶清茶，选两道开胃小菜，借此消磨时光。 　　他太累了。 　　与戎族一番血战，最后虽然侥幸获胜，但精神也险些崩溃。 　　李行哉需要一定的时间休息，恢复体力，为将来的战斗做准备。 　　反正目前大局已定，天下人心所属，接下来的事情已几乎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玉雀、李婉儿等人已从海上接回扬州城。 　　在李行哉养精蓄锐的这段时间内，整日与玉雀和王孙立山花前月下，饮酒作乐。 　　李行哉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玉雀和王孙立山二女外，还有几房妾室。其中还有李星原先妻妾，按辈分来说，应是李行哉的长辈。 　　不过，皇族内部这种事本就很乱，再加上李行哉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点小节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事了。 　　女人永远是安抚男人最好的良药，李行哉这几日休养身体，过得可不是清心寡欲的日子。床第之间，帷帐之内，说不尽的风流韵味。 　　玉雀与王孙立山算是陪着李行哉最多的，李行哉的心意她们也琢磨不透，只好曲意迎合。 　　毕竟伴君如伴虎，若有个一差二错，李行哉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 　　二人发现奇怪的一件事，如今局势大好，早已不必如从前一般捉襟见肘的过日子。只要打到江北，收复帝国天下垂手可得。可李行哉脸上，却是很难见到笑容，偶尔长吁短叹，似乎有重重的烦心事。 　　他们不明白李行哉的心意，李婉儿却能猜出一二。 　　最近一段时间，天下各路诸侯都表示归顺，支持李行哉的帝位。没有给出反应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而在这寥寥几人当中，包括程大雷。 　　在这张赌桌上，局势越来越明朗，李行哉掀翻了野原火这豪赌客，已拿到最多的筹码。 　　但并不是所有的，西北还有个程大雷，一直没有发声，谁也不知他手里握着什么。 　　天下，当真定了么？ 第964章 女生外向 　　李行哉是经过与戎族的一轮轮血战才走到今天的。其牺牲之大，压力之大，就连李行哉都有数次险些崩溃。 　　让程大雷按他的打法同戎族作战，程大雷是肯定玩不转的。凭他蛤蟆寨那点家底，根本经不起这样强度的折腾。 　　可是，同野原火作战与同程大雷作战，是截然不同的。而在李行哉心底，程大雷肯定是比野原火更难缠的存在。 　　关键在于，此刻程大雷心底怎么想的。 　　这一日，又是个响晴薄日的好天气。李行哉从宿醉中醒来，榻上沉沉睡着不知哪个女人，玉体横陈。 　　李行哉是做大事的，如今已有几房嫔妃，某些人的名字他记不清楚也不奇怪。 　　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昨夜又胡闹得太久，李行哉想自己该收收心了，再如此下去，不仅身体没得到休息，反而是一种消耗。 　　自从攻破戎族大军后，李行哉便搬到了锦绣宫居住。过久了苦日子，现在也可以稍微松口气休息休息。 　　他披衣而起，来到锦绣宫的凉台上，阵阵凉风袭来，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李星是个懂享受的人，精心打造的锦绣宫，自然不是凡品。可惜是给别人做嫁衣，便宜了李行哉。 　　李行哉目光所望，乃是西北方向。 　　他皱紧眉头，轻轻敲击着太阳穴。程大雷呐程大雷，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难道也要同我一起争这天下么？ 　　曾经的朋友，一个个成了敌人，而且都是令人棘手的存在。李行哉心底多少有些不开心。 　　“启禀陛下，长公主明玉公主求见。”有小黄门过来禀报。 　　李行哉顿了顿，道：“让她在书房等我，我……朕马上到。” 　　如今李行哉有了嫔妃，锦绣宫中有了太监和宫女。现在和从前已经不太一样，想见到李行哉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江南不是长安，只有回到长安，李行哉方才算是收复故土，重坐江山。 　　而这，大概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李行哉穿戴整齐，来到自己书房。李婉儿已在书房等候，见到李行哉进来，弯腰道了个万福。 　　李行哉摆摆手，道：“妹妹不用多礼，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好讲。” 　　李婉儿展颜笑笑：“今非昔比，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便是做给外人看也好。” 　　李行哉笑笑，令伺候的宫女送上茶来。 　　李婉儿从小在深宫之内长大，虽然生性跳脱，但也不至于一点规矩不懂。 　　这些年流离失所，却是很少有用得上的机会。现今李行哉又拿出皇家仪态，她心中也不知该喜该悲。 　　“皇兄召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李婉儿问道。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了，只不过多日未见，中间又有太多事，现在总算可以闲下来歇歇，朕只是想找你随便聊聊。” 　　李婉儿手捧着清茶，将浮沫吹去，缓缓道：“西北还没有信来？” 　　李行哉一楞，脸上笑容僵固住，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李婉儿算是明白李行哉与程大雷关系的，双方目前的处境的确有些尴尬。 　　“他不送信过来，皇兄为何不派人过去，看看他心中是如何打算？” 　　“让朕派人去问他？”李行哉冷哼一声：“这事原本就该他派人过来，现在各路诸侯都已派人过来，唯独他没有反应，既不派人，也不送信，怕是已有其他心思。” 　　李婉儿在心底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李行哉还是放不下这口气。 　　他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若他差人前往西北，便丢掉了谈判的主动权，在气势上输了程大雷一筹。 　　“假若他有意谈判，皇兄心中是如何打算？”李婉儿问。 　　李行哉想了想道：“现在戎族大势已去，帝国还要回到我们李家人手中。人心思定，这天下不该再打仗了。若程大雷有意谈判，朕愿给他一个王爷的封号，封妻荫子，也算不亏待他了。” 　　“凉州十万精兵？”李婉儿问。 　　李行哉摇摇头：“军权怕是不能给他，凉州距离京州太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李婉儿笑着摇摇头，道：“这个条件，怕程大雷不会答应。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怎抵得上凉州十万精兵。” 　　“朕为难的便是这一点。”李行哉叹了口气。 　　现在程大雷未必没有争天下的实力，如果他摆开架势与李行哉争一场，李行哉手中最多五分胜算。 　　手中有这样的筹码，程大雷开出的价码一定不会太低。可假若他要价太高，李行哉也不可能将辛苦打来的江山拱手相让。 　　李婉儿道：“不若我替程大雷开个价？” 　　李行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讲讲看。” 　　李婉儿开口，缓缓言道：“凉州自立一国，听调不听宣，助你取得江山。” 　　李行哉深吸一口气，随后展颜笑道：“女生外向，这话诚然不假，你这开口，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 　　凉州距离京州极近，程大雷手下兵将又是极难打的，真如果有朝一日凉州有了不臣之心，一路过关斩将打过来，怕这江山便要易主。 　　“要价太低，程大雷也不可能轻易松口，皇兄应该也知道，他是做山贼出身的。” 　　“人心难测，有些事也是不得不防呐。” 　　“没有程大雷的话，皇兄真能得到这天下么？” 　　李行哉心中一惊，抬起头，眼底一道锋芒闪过。 　　半晌，他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挂出笑容：“妹妹，你可不能太过笑看我。” 　　“江南虽定，但北地依旧有不少戎族，各路诸侯蠢蠢欲动，未必会真心保你。如果没有真正的臂助，怕这天下不是那么容易取的。” 　　“即便皇兄能顺利取得天下，各路诸侯的胃口也要满足。皇兄，不打算养虎为患，怕要先喂饱群狼。” 　　李行哉眉头皱紧，目光随之慢慢平静下来，最后落在李婉儿身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行哉缓缓道：“不是妹妹小看了哥哥，倒是哥哥小看了妹妹。” 第965章 江南好 　　面对李行哉的眼神，李婉儿表情不变，只是慢慢道：“皇兄，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各自都吃了一些苦头。我只盼望着，两家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聊今后的事情。不止你我，帝国百姓已经不起更多战争了。” 　　李行哉闭口不言，随之又道：“非是六哥贪心，要霸着江山不肯松口。我是肯坐下来谈的，可他一定肯么？你也说了，他是山贼出身，这种人最是贪得无厌。我怕的是一路诸侯无法满足他，他要的是整个江山呐。” 　　李行哉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关键是程大雷太能躲了。躲在自己的老窝里一直不出手，最后他将所有对头都熬死了，现在赌桌上只剩下他与李行哉两人。 　　当初李行哉在蛤蟆寨曾厮混过一段时间，知道程大雷这个人深不可测。谁也不知他手心藏了多少筹码，真如果与程大雷作对，李行哉心中并无多少胜算。 　　可他距离问鼎天下已经极近了，那至高至贵的位置，便是骨肉兄弟也不会想让。人心都是贪的，李行哉也不例外。 　　可李行哉如此，程大雷未必不是如此。怕的是李行哉贪，程大雷比他更贪。 　　李行哉一时踌躇，心中拿不定主意，便是为了这一点。 　　正这时候，宋游渠急匆匆跑来，堪称是闯宫而入。 　　“陛下，陛下……” 　　李行哉的思绪被打乱，表情有些不快：“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 　　宋游渠看了李婉儿一眼，只听李行哉道：“但说无妨，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李行哉有说这话的自信，一战功成，天下诸侯宾服，戎族群龙无首，这世间，的确很难再有令他害怕的事。 　　所以他还有心情端起茶杯，细细品一口香茗。 　　似乎当真出了大事，宋游渠额头不住渗汗，他开口道： 　　“启禀陛下，钟离城附近发现野原火的踪迹，他召集戎族残部，准备返回江北。” 　　啪！ 　　李行哉手中的茶杯落地，跌在地上摔得粉粉碎。李行哉腾地站起，满目惊恐。 　　“这……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宋游渠垂着头：“东海已有动静，只说野原火要召集戎族残兵败将，重回江北，调大军席卷江南。具体实情，属下还不知道，正在派人查探。” 　　“查，一查到底。”李行哉的手重重挥下：“命马孟起出动，不，让花木兰也带一队人做事，一定要将这件事查得明明白白。私下有人谈论这件事，立斩不赦。” 　　“属下明白。” 　　宋游渠得令离去，李行哉倒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瞬间去了几分精气神。 　　原因，只是因为野原火一个名字而已。 　　在六瓶湖战役后，野原火坠河失踪，其实是生是死谁都不知道，估计很大概率是活不成的。白无双曾经沿河寻找，李行哉出动更多兵力，也曾经找过一次。 　　结果却是一模一样，同样的一无所获。 　　河水湍急，东连大海，想找到一个不知生死的人谈何容易。但野原火必须死，必须让天下人相信这一点。 　　所以李行哉随便找了一具尸体，并且大张旗鼓为他举行了一场葬礼。目的便是为此，令天下人相信野原火已经死了。 　　一切如李行哉预期般发展，可谁料现在又冒出个野原火。 　　难道他真的福大命大，到现在还没有死，也或者，是有人故意冒充，想要借着野原火的名字搞事情。 　　李行哉枯坐在原地，心中一团乱麻，没有半点思绪。 　　李婉儿轻咳一声，将李行哉的思绪唤回。她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道：“江南风光好，锦绣宫同样是好地方，可锦绣宫再好，却依旧不是长安。” 　　说罢这句话，李婉儿行了一礼，缓缓告辞离开。 　　李行哉一人坐在那里，脸上神色变幻。 　　江南的确不是长安，这里有好山好水，才子佳人，但毕竟少了几分长安的王者之气。 　　而距离自己抵达长安，一路上还有很多挑战。 　　良久，李行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看来当真要和程大雷好好谈谈了。 　　李行哉是能屈能伸的主儿，最是不怕丢面子。眼前的形势并没有想象中好，程大雷不来找自己，自己便去找他好好谈谈么。 　　…… 　　话说此时此刻的程大雷，当真不是怀里揣着事，不想和李行哉正面交流。委实是最近事情比较多，诸事缠身，程大雷一时疏忽，竟没把这件事想起来。 　　李行哉在江南击败野原火，江北的局势彻底乱了。在戎族内部，野原火是绝对的领袖。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令行禁止，手下有彻底的执行力。坏处是野原火一旦出事，不可能有人代替他的位置。 　　野原火在江南出事后，剩余的戎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帝国军又纷纷起义，失去战意的戎族已不能如从前一般战无不胜。 　　这岂不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机会。 　　关键是戎族逃来逃去，在程大雷面前晃悠，程大雷不出手实在有些忍不住。 　　蛤蟆军彻底出手，四处出击，痛打戎族的残兵败将。在这个过程中，抢夺了不少财物，也招揽了不少俘虏。 　　在实力急剧爆发后，程大雷恍然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自己手下有攻城的能力，但没有守城的兵力。 　　宛若黑瞎子掰棒子一般，掰一个丢一个，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程大雷决定给戎族来一招绝户计。既然想玩，便玩一些狠的。 　　现在戎族已彻底乱了，纷纷想着逃回草原。可既然已经来了，怎么可能想走便走。 　　程大雷兵发夕照关，抢在戎族之前占领由帝国去草原的门路。 　　他要把想回草原的戎族，全部堵死在帝国，然后再行杀人放火的事。 　　这个重任，理所当然落在秦蛮手中。 　　程大雷并非没有弱点，比如善守不善攻，守城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硬碰硬的正面对抗，程大雷却很少这么做。 　　秦蛮算是继承了程大雷的优点，由他控制夕照关，事情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第966章 夕照关前 　　秦蛮领手下蛮字军急行军赶往夕照关。 　　这里是帝国通往草原的门户，自从戎族引兵入关后，此地便一直控制在戎族手中。 　　在最近一段时间，这里门户大开。涌入帝国的戎兵，现在是前赴后继的往外赶。 　　帝国已成一团乱麻，还是回到自家草原更有安全感。戎族将战火烧到戎族，而他们内部也绝对谈不上和平。戎族各个部落，大多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也亏得野原火，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们凝聚在一起，分做戎族八部。但在野原火死后，戎族没有压得住场子的人，戎族八部又有分崩离析的趋势。 　　这次逃回草原，每人都携带了不少从帝国掳来的财物。还有一些因为太过美貌，所以割舍不下的女子。 　　大家都争先恐后过关，难免挤在一起发生一些争执。戎族又多是豪爽汉子，既然嘴上说不明白，那就手上见个高低吧。 　　这时候，秦蛮的蛮字军突然杀到，在判断明白此处形势后，秦蛮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进攻。 　　蛮字军大部分都由步兵组成，又有五蕊梅花阵的加成，乃是蛤蟆寨陷阵第一。 　　秦蛮领军杀进敌方人群中，手中一杆大枪开路，晃一晃，鲜血淋漓，挥一挥，人头滚落。 　　自从野原火兵败后，戎族最近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败仗，况且此刻夕照关前一团乱麻，无有指挥官指挥。秦蛮又是个特别能打硬仗的，在他的率领下，蛮字军沉默寡言厮杀。 　　很快便杀出一条通路，直抵夕照关。 　　夕照关此刻无人守卫，只是门前一些戎兵负隅顽抗。这些人甚至抵不住蛮字军一轮冲锋。 　　有半个时辰，秦蛮率领的蛮字军便已涌入夕照关，顺利接受夕照关的城防，在城头插下蛤蟆寨的大旗。 　　天蟾吞月图在城头飘扬，一只狰狞丑陋的癞蛤蟆栩栩如生。 　　秦蛮立在城头，当真是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下凡。 　　“吾乃蛤蟆寨程当家麾下秦蛮，奉程当家之命接受此地。” 　　这声音瞬间传遍附近，秦蛮手握宝剑，身后背着大枪。他知道在城头插旗，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戎族肯定会向夕照关发起冲锋，那才是尽头的正菜。 　　不料，城下聚集的戎族，在看到那幅大旗后，瞬间做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之后大喊一声，向四面八方逃去。 　　没过多久，夕照关前便空空荡荡，除了一些尸体外，其他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秦蛮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还准备迎接好一场厮杀呐，怎么他们说散就散了。 　　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旗，难道蛤蟆寨的名声就这么差么。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好事，秦蛮提了一口气，道：“快马回报程当家，蛮字军已顺利接手夕照关，誓不让一员戎族从此地出关。” 　　程大雷坐镇汝南城，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一封封战报传到这里，关鱼、张肥、赵子龙、秦蛮、单雄信这些是派出去行动的队伍。大部分都有好消息传来，一路攻城破敌，抢夺粮草辎重无数。 　　不过，这也暴露程大雷目前最大的一个问题：蛤蟆寨人手严重不足。 　　诸事缠身，程大雷忙得焦头烂额，有许多事等待他来处理。现在程大雷有些怀念和珅尚在的日子，和珅是个脑袋够用的人，一定能将面前杂乱的事物处理得条理清晰。 　　崔白玉虽然也是个能干的人，但同和珅相比仍有一定差距。 　　这也帮程大雷认识到自己的差距，想要真正做一些事，自己的差距还有很多。 　　在程大雷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刘发财急忙忙来到程大雷面前。 　　“大当家，有人求见。” 　　“不见，不见。”程大雷摆摆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解决，那里有时间见无关紧要的人。 　　“是江南来的人。”刘发财道。 　　程大雷一楞，最近事情繁多，倒是疏忽了他们。 　　“是谁过来了？” 　　“宋游渠。” 　　程大雷点点头：“让他在大厅等我，我马上就到。” 　　楚云生死后，宋游渠已取代楚云生的位置，成为李行哉手下第一谋士。 　　有他亲自赶到此地，足见李行哉对此事的重视。 　　宋游渠在等候程大雷，当看到程大雷进来时，他急忙起身行礼。 　　“见过王爷。” 　　虽然在蛤蟆寨内部，大家还是把程大雷当做山贼头目，但程大雷确实是帝国真金白银的王爷。 　　程大雷随意摆摆手：“坐坐，事情有些多，让你久等了。现在江南是什么情况？” 　　“我家主公击破野原火后，已经控制江南，随时准备大军过江，收复失地。” 　　程大雷点点头：“我好像听说有人打野原火的旗号，想着搞一些事情出来，这件事解决掉没有？” 　　宋游渠表情有些苦涩，摇摇头道：“主公亲自查这件事，在下离开江南时，此事尚未有进展，确实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无论真假，这件事一定要解决掉，否则后患无穷。”程大雷道。 　　“已派得力之人去做，量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波浪。”宋游渠顿了顿，道：“在下这次过来，是奉主公之名。我家主公正准备过江，还需王爷相助，等有朝一日驱逐戎族，收复失地，我家主公愿与王爷共治天下。” 　　说罢这句话，宋游渠稍稍抬起头，悄悄观察程大雷脸上表情。 　　程大雷脸上表情，歪着脑袋，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终于聊到正题，这也是个绕不过的话题。李行哉虽然在江南大获全胜，但想要进军江北，凭他一家之力也未必做不到。 　　而程大雷的实力要比李行哉差些，李行哉做不到的事，他自然也做不到。 　　可如果两家联手，事情当不会有什么困难。只不过如何合作，还是一件要好好思量的事情。 　　共治天下，这四个字说说好听，但几乎就是空头支票。 　　这是分天下的大事，过望那些情分根本算不得什么。必须开出具体的价码，将条件和义务列得明明白白。 　　否则的话，程大雷不会轻易松口。 第967章 江南来客 　　若程大雷与李行哉联手，则天下垂手可得。无论程大雷还是李行哉都有这个自信。 　　可之后如何分赃却是个问题，蛤蟆寨也不是程大雷一人的，还有不少男女老幼。大家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总不能你一句话便拱手相让。 　　看宋游渠的话不详不实，定然是藏着心眼，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想阴程大雷一把。 　　程大雷是千年狐狸成精，拔根眼睫毛都能当哨吹，岂能被宋游渠三言两语忽悠住。 　　他忽然咳嗽一声，倒是吓了宋游渠一跳，赶紧屏气静神，对程大雷的话洗耳恭听。 　　“游渠啊，今年贵庚？” 　　宋游渠不知程大雷为何突然问这个，但依旧一五一十道：“虚度光阴二十七载。” 　　“谦虚啦。”程大雷道：“像你年纪轻轻，已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人物，试问天下有几人能达到。如你这般年轻有为，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王爷过奖。” 　　宋游渠谦虚的拱拱手，强压下心中的兴奋。任何人都喜欢奉承，何况说出这话的是程大雷。程大雷这话也是不差，若有一日李行哉位登九五，首相的位置必然落在宋游渠手中。如他这般年纪，的确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不过他还是不了解程大雷的脾气，以程大雷的脾气，凡是不要钱的东西，程大雷统统无限量供应。偶尔门口见到一个乞丐，程大雷都会竖起大拇指说：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呐。 　　“江南何时动兵？” 　　程大雷的话题突然一转，令宋游渠一楞，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急忙稳住精神，时刻提醒自己今次的正事。程大雷是个很狡猾的人，三言两语自己就陷入他的圈套中，自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戎族余孽一平，主公必定用兵，到时候还要王爷在西北呼应，两相联手，则天下可平。” 　　“原来如此。”程大雷心平气和点点头，没有太大反应。 　　宋游渠暗暗有些心急，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第一是搞明白程大雷是否愿意合作，第二便是搞清楚合作的条件。 　　现在第一点已经可以确认，程大雷并未表现得太过贪婪，只凭程大雷一家，他也不可能扫平北地。 　　关键是第二点，程大雷究竟要开出怎样的价码呢？ 　　程大雷坐在椅子上与宋游渠闲侃，有一句每一句的胡乱说着话。看似闲聊，偶尔冒出一句话，却是直击江南军的要害。 　　在程大雷没有先开口前，宋游渠本不想亮出底牌。但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不把话转到正题，怕程大雷会一直拖下去。 　　深吸一口气，宋游渠道：“王爷，不知对今后的事情怎么看？” 　　“喔，什么事？” 　　“戎族大势已去，迟早会被赶出去的，天下人心思定，等将戎族赶走，我家主公愿坐下来和王爷谈。只是不知王爷心中想法。” 　　“李行哉呐李行哉。”程大雷念叨两声，随即笑道：“我和你家主攻乃是贫贱之交，相逢于未遇之时，有过命的交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宋游渠松了口气，有程大雷这句话，今次任务便算完成了。 　　“我家主公也常常提起王爷，当时若有谁是他真心佩服的，非王爷莫属。” 　　“但是……”程大雷话锋一转：“这天下不是李行哉。” 　　宋游渠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果然呐，谁肯将面前至高无上的权力拱手相让呢。 　　“可也不是我程某人的。”程大雷悠悠道：“现在天下未定，聊这些的确还委实过早。你回去告诉李行哉，等他兵发中原之日，我必有精兵相助。现在，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宋游渠表现一怔，抬起头向程大雷拱拱手：“在下一定会如实回禀。” 　　宋游渠告辞离开，程大雷一个人坐在大厅思量。 　　不是程大雷不想回准话给宋游渠，而是他心底委实没有主意。这是一朝之计，决定百年的大事，程大雷也不敢轻易拿主意。 　　宋游渠刚走不久，刘悲便急忙忙赶过来，之后是崔白玉，徐神机……但凡在汝南城的，能同程大雷说上话的，在第一时间聚齐。 　　大家以程大雷为中心围成一团，人人表情亢奋，像菜市场抢购便宜蔬菜的大妈。 　　刘悲第一个开口问：“大当家，江南派人来要同咱们说什么呐？” 　　“喔，你问这个呀。”程大雷笑了笑道：“还能是怎么会事，李行哉想我了，这不是好久没见，特意派人过来问问。” 　　一群人面面相觑，大厅内的气氛沉默又尴尬。 　　过了片刻，是徐神机打破沉默：“大当家，你就不要瞒我们了。李行哉这次派人过来，就是为了分地盘。大当家心里怎么主意，也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诸人几乎同时赶来，便是得知江南方面派人过来。大家又都不是傻瓜，在如此局势下，李行哉的目的为何，大家心里自然明白。 　　着急忙慌赶过来，就是要问明白程大雷的心意。 　　蛤蟆寨绝非程大雷一人的蛤蟆寨，如刘悲、徐神机这些人，都是随着他从一穷二白打拼出来的。一直走到今天，堪称步步荆棘。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这个局面，进则封王拜相，退也是封妻荫子。大家谁又肯相让。 　　程大雷为难的便是这一点，他可以将辛苦打拼来的基业拱手相让。但随着自己一起起事的一班兄弟呢，便是程大雷答应，他们也不会答应。 　　程大雷清了清嗓子，道：“现在到分地盘的时候了么，江北仍有戎族强兵，江南那点事，李行哉也未必收拾得明白。现在谈这个，是否为时过早？” 　　诸人互相看看，最后是崔白玉开口，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戎族已经不足为患，现在真正该想的是今后的事。是打是和，你的心意必须让我们知道。”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步步逼宫，自己也不能再拖延下去。 　　“这一场乱世，折腾的时间够久了，以我的心意，已不想再打下去。” 第968章 余烬未灭 　　程大雷说出这番话，大家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从他往常的表现看，便差不多能猜出他的心意。 　　“轻启战火，我军并无有必胜的把握。”刘悲道：“大当家的想法，也未必是错。” 　　程大雷认真的点点头，感激刘悲的赞同。 　　“只是……”刘悲话锋一转：“大当家当真认为李行哉是可以共富贵的人？” 　　程大雷表情一怔，面对刘悲的问题，他无言以对。 　　程大雷算是了解李行哉的，出身皇族，却能超脱物外，当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可现在是争天下的大事，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未必能共富贵呐。 　　“人心叵测，最是难以预料。何况李行哉已有问鼎天下的资格。大当家，今日的李行哉还是曾经的李行哉么。这世间有些东西可以相让，有些东西却不能让。何况咱们弟兄，多是无法无天不服管教之辈，日后那李行哉真能容下咱们吗？大当家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不能不为弟兄们考虑呐？” 　　刘悲一番话娓娓道来，当真不能说没有道理。可偏偏太有道理，却将程大雷逼入两难的境地。 　　当真要与李行哉打一场么？ 　　真如果两军列阵，程大雷未必没有胜算。但程大雷对这乱世已经厌烦，只想着早点结束它，不愿再搅起战火。 　　想到这里，程大雷抬起头，道：“放心，我一定会为弟兄们争一个前程。” 　　“而现在……”程大雷话锋一转：“我们的敌人是戎族，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程大雷又一次将大家的话堵了回去，看着他脸上表情，刘悲等人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叹息一声离去。 　　留程大雷一人在大厅内，脸上表情实在谈不上愉快。整个人呆若木鸡，在脑海里想着心事。 　　可以将刘悲等人堵回去，但程大雷却无法逃避心中的追问。这个问题，也该有个答案了。 　　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无数人曾追求过，林少羽、崔相、尉迟离、李乐天、野原火……天下各路诸侯，谁不对其垂涎欲滴。 　　偏偏程大雷对那张椅子没什么兴趣，倒不是说他不向往权力，只是程大雷知道权力越大，肩上的担子越重。 　　他先后接触过两位帝皇，前有明帝，后有李乐天，这二人不可谓不兢兢业业，但日子过得都不算愉快。将心比心，若将程大雷换在他们的位置，程大雷当真是不太愿意的。 　　即便现在只是凉州之主，程大雷已感觉诸事缠身。外有强敌，内部如刘悲等人，也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要将数万人的想法拧在一起，为自己所用谈何容易。 　　权力自然令人向往，但在驾驭权力的同时，难免也被权力所驾驭。 　　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还是原来的自己么。 　　想到有朝一日真坐上那张椅子，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程大雷就觉得头疼。相比之下，他更乐意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山大王。 　　既然如此，便只差为弟兄们谋一个前程了。 　　想到这里，程大雷心中多多少少有了眉目，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也算有了大概的方向。 　　…… 　　却说此时江南。 　　宋游渠风餐露宿回到扬州城，将程大雷的话原封不动带给李行哉。 　　李行哉现在是半喜半忧，喜的是程大雷愿意合作，自己对将来的局面便更有把握。忧的是程大雷始终未说出想要什么，令李行哉摸不透他的心意。 　　程大雷现在举棋不定，李行哉何尝不是如此呢。二人的心意相同，都不愿刀兵相向。从本心出发，李行哉也不想和程大雷动手。 　　只是李行哉比程大雷更贪婪，他对那张椅子志在必得，如果程大雷敢争，他不介意摆开阵势大战一场。这是他的底线，除此之外一切都可以谈。 　　现在程大雷尚未吐口，一切只得留在日后解决了。 　　目前还有一件事令李行哉有些忧心，便是余烬不灭的野原火。 　　本以为野原火已是必死无疑，李行哉心底还有几分失落。谁料他竟突然冒了出来，令李行哉的心情突然变得愤怒。 　　愤怒中夹杂着几分恐惧。 　　派出马孟起与花木兰两支军队围追堵截，直到现在还未竟功，这令李行哉委实烦恼。 　　谁知这野原火是真是假。 　　此时此刻，‘野原火’身边已聚集了三千人马，他们能活这么长久，不是因为他们兵力强盛，恰恰是因为他们足够弱小，才不容易被发现。 　　当然，马孟起与花木兰两支队伍，也对他们造成很大压力。这支部队的主帅在大帐内查看着附近的地形图，思考着下一步行军方向。 　　他双目澄清，一丝不苟的盯着面前的作战图，眉头皱起若有所思。 　　这自然不是野原火，而是一个早已被李行哉忽略的名字。 　　他曾经唤作红尘了，现在的名字是洪了。 　　江南李星兵败后，和珅殉葬，李星麾下令一员大将红尘了丢盔弃甲，却侥幸活了下来。 　　在山中养了一段时间伤，等再出世的时候，便知道野原火兵败的消息。 　　在对眼前局势有初步判断后，红尘了采取了一些行动。假冒野原火的名义，聚集戎族残存人马，公然对抗李行哉。 　　他心底当然明白，这把戏糊弄得一时，糊弄不了长久，迟早会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不过，红尘了也并未妄想能逆转现在的局势，但我搞不死你，恶心一下你也是可以的。 　　他假称野原火目前在一个隐秘地点养伤，自己是野原火的代言人。当真被他滚雪球一般聚集起一批人马。 　　现在江南已被李行哉掌握，并非久留之地。自己的首要任务是渡过大江，到时候借野原火的名义招摇撞骗。 　　这件事虽然难度很大，但未必没有操作空间。 　　当年李行哉害他走投无路的仇恨，他并未忘怀，只要能给李行哉搞出一些事情来，他自然乐此不疲。 　　想到这里，红尘了脸上表情有几分狰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行哉那李行哉，天下大势未定，你高兴的未免太早了些。 第969章 师徒之间 　　眼前的局势并不太好，自己能打得出手的牌并不多。不过小心经营一番，未必不能成一番大事。至少，也能给李行哉添些恶心。 　　红尘了正在深思熟虑，考虑接下来的行军路线。正在此时，忽听得大帐外一片纷乱之声。 　　他离开大帐到得外面，只见手下兵丁乱作一团，中间围着一白衣僧人。手持拂尘，腰背长剑，当真是凛然威风，宛若罗汉降世。 　　红尘了心中的震惊不在小可，两个字下意识脱口而出：“师父。” 　　这和尚目光落在红尘了身上，他拧起眉头，道：“孽徒，还不随我走。” 　　和尚不是旁个，正是与红尘了有师徒之情的青叶佛。 　　当初师徒两个二次出世，青叶佛本想让红尘了辅佐程大雷。可双方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硬往一起凑也没意思。师徒二人也因这件事分道扬镳。 　　红尘了前后有两位名师，身兼佛道儒三家所长，青叶佛传授他时，也并未藏私，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其目的便是想让他在乱世中扬名立万，为结束这乱世出一份力。 　　青叶佛不同程大雷与李行哉，他是一个很闲的人。自与红尘了分道扬镳后，自己也无事可做，索性便缀在红尘了身后，见他想做什么事。 　　却是没想到，他竟假借野原火的名声，扯起一杆大旗与李行哉作对。 　　眼下天下大局将定，红尘了成了为数不多的变数。青叶佛不得已而出手，孤身闯入大营，要带红尘了离去，了却这场变数。 　　他虽然孤身负剑，可面对众人的围攻，却丝毫不乱。进退有据，身边刀枪斧钺，他却似视若无睹，胜似闲庭信步，步步向红尘了紧逼而来。 　　第一眼见到青叶佛时，红尘了便是大惊失色。可他二人不愧为师徒，随即便猜到了青叶佛的用意。 　　“师父。” 　　青叶佛此刻已来到红尘了面前，伸出大手向他天灵盖罩去。 　　“孽徒，还不随我走。” 　　红尘了的反应可是半点不慢，身体向后滑步，一跃便是数丈距离。 　　营中大小将官，皆是瞠目结舌。大家只知道红尘了是个谋士，却谁也不知道他竟还有出神入化的武艺。 　　青叶佛虽然一把年纪，但动作依旧利落得紧，步步紧逼，红尘了仍未逃过他的掌控。 　　“师父，您再不相容，徒儿便要还手了。”红尘了咬牙切齿，腰上佩剑锵啷一声出鞘。 　　“好好好。” 　　青叶佛长叹三声，也拔出背上宝剑，长剑指向红尘了。 　　“我也看你最近武艺如何，能够击败我，我便算你出师，以后做什么事，我便不再拦你。” 　　都说师徒如父子，可师徒并非父子。这世间儿子打老子的事情很罕见，师徒之间动手的事可不在少数。 　　红尘了紧咬牙关，他心头未必没有青叶佛这位师父，也知对方对自己的情义。 　　但红尘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其心意也未必是青叶佛可以理解的。他不能因这师徒之情，便放弃自己要走的路。 　　面向青叶佛双手捧剑，执弟子礼。 　　“师父，请恕徒儿无礼。” 　　青叶佛开口，只道了一个字：“来。” 　　红尘了剑身在面前画圆，然后迈步，向青叶佛突进。 　　双方剑刃相交，互相都近不得彼此身。只见剑光点点，如银河灿烂。 　　营中诸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当时一等一的高手，其剑招繁复，又化繁为简，其中高深并非他们可以理解。 　　青叶佛已是一代宗师，他还是罕见曾击败程大雷的某一个。一身佛家武学，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普通人能成为他一招之敌，已足以自傲。 　　可惜的是，红尘了不是普通人。青叶佛现在也有些后悔，当初多少该藏一手的，也不至于现在没办法制住他。 　　况红尘了年轻气盛，青叶佛毕竟一把年纪，久战下去，吃亏的必定是他。 　　到这个时候，青叶佛也不敢再手下留情。这兔崽子招招逼自己要害，丝毫没有师徒情份。若再手下留情，自己必然会死在此地。 　　他深吸一口气，剑招在身前画圆，然后长剑直进，连续三剑，名唤桃花三绽。 　　这一招红尘了也会，但他这些日子只晓得争霸天下，本身武艺自然没时间琢磨，那比得上在武道上浸淫良久的青叶佛。 　　他躲过第一剑，挡开第二剑，但第三剑无论如何也躲不开。长剑在他身上撩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毕竟是手下留情了，否则青叶佛一剑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青叶佛道了一声佛号，道：“孽徒，还不知悔悟，真要自找死路么？” 　　“师父！” 　　红尘了跪在地上，脸色越发苍白，他手中剑已经被青叶佛击飞，此刻手无寸铁，当然没有反抗的能力。 　　看到他这般样子，青叶佛也有几分于心不忍，道：“好孩子，你该做的事情已做完了，随为师离开，此间的事已经与你无关。” 　　当真如此么，红尘了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师父，了儿悔悟了。” 　　红尘了重重的垂下头。 　　青叶佛轻叹口气，走到他身前，将手盖在他头顶。 　　“这些年苦了你了。” 　　投身江南，本想做些事的，虽然身登高位，但何尝不是步步荆棘。 　　红尘了的头重重垂下。 　　“师父，对不住了。” 　　双手握拳，突然向青叶佛小腹砸去。青叶佛那里有防备，这两拳砸得结结实实，他吐出一口黑血，身体倒跌出去。 　　“将军，散开。” 　　红尘了手下先锋大喝，在这个时间，他们已经将弓兵集结。 　　青叶佛年迈苍苍，身体自然比不得年轻人，在负伤之后，感觉体内翻江倒海，一时间失去了战斗力。 　　他只是双目看着红尘了，眼神空洞，却又有莫名的悲哀。 　　师徒一场，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了结，心中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 　　弓兵将其围成一团，先锋官压阵，目光看着红尘了等待他的命令。 　　红尘了的手重重挥下，口中吐出一个字：“放。” 第970章 过江 　　声音落地的那一刻，便是万箭齐发。红尘了手下精兵，早已张弓搭箭，弓开如满月，箭走似流星。弓弦绷紧又松开，羽箭被巨大的推力推动，一时间，箭走如雨袭向青叶佛。 　　青叶佛刚才负伤，现在体内五脏移位，体内一阵阵剧痛。以他的年纪当时还无法恢复过来。 　　青叶佛当真是好俊的功夫，在身临绝境的状况下，硬生生提起一口气。身体腾空而起，躲开了第一轮箭雨。 　　可他这样也把自己置身绝地，身子腾空失去借力点，想要闪转腾挪已不太容易。 　　身为武道宗师，他当然明白这一点，可他当真已没有法子，不得不走这一步。 　　一枚羽箭硬生生扎进他的肩膀，青叶佛在半空被击落。 　　负伤之躯，用手中长剑挥砍箭雨，当然阻挡不了全部，这只不过是人临死前求生的本能。 　　便是红尘了麾下杀人如虎的恶汉，此刻也觉得有几分于心不忍。毕竟是面对一个老者，以大军围攻委实有些不堪。 　　红尘了铁青着一张脸，他的脸色从未像今日一般难看。在过程中却是一言不发。 　　最后青叶佛当真已撑不下去，身上插着无数羽箭，身体倒在血泊中，已断绝了生息。 　　诸人沉默无语，这一幕委实有些残忍。 　　红尘了忽然撩袍跪下，郑重其事冲着青叶佛的尸体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拍掉膝盖上的尘土。 　　“埋了。” 　　红尘了口中只吐出两个字，手下兵将目睹着他一张脸，宛若目睹一尊魔神。 　　自从投入这乱世争名逐利，便失去了道家的自然逍遥；假托戎族之名，行烧杀劫掠之事，便抛弃了儒家的浩然正气；手刃师长，背弃授艺之恩便失了佛家的慈悲之心。 　　红尘了身兼佛道儒三家所长，可三家的好东西他是一点没留住。 　　留下的，不过是一些机关算计而已。 　　这一刻，他已坠入魔道，抹杀了心底最后的柔情。 　　既然已经丢掉这一切，那便继续走下去。假若脚下的路是错的，便一路错到底。 　　直到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红尘了抬起头，眼神更加明亮，如同漆夜中的火炭。 　　稍稍休整之后，红尘了继续行军。三千人跋涉在江南大地上，的确不太容易被发现。 　　但仅凭此，红尘了未必能躲过马孟起与花木兰派出的斥候。关键在于，红尘了懂得化整为零的道理。 　　三千人化作几百人的小队，疏忽聚合，疏忽分散。江南方面对这件事可以说严阵以待。派出无数斥候在周围巡查，但他们并没有想到，这几百人组成的小队伍中便裹夹着此事的主谋。 　　李行哉也在寻思，野原火死灰复燃，这件事闹腾出来的动静如此之大，偏偏却找不到此事的罪魁祸首。 　　红尘了不愧是名师教出来的，刚刚出世投靠李星时，难免有几分纸上谈兵。但经历一场大败，在刀口滚过一遭，他委实快速成长了起来。 　　一身所学，全部用在跑路这件事上。 　　神出鬼没来到大江渡口，三千人集结在一起，向守江营寨发起冲锋。 　　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在这一战上。三千人在午时发起冲锋，未时战斗结束。守将兵马被全部击溃，最后生擒江南军大将公孙喜。 　　红尘了并未要公孙喜的性命，而是解开他的绑绳，放其离开。 　　“帮我给李行哉带句话，此战尚未结束，我在江北等他。” 　　之后，红尘了连夜渡江，三千人乘坐小船，飘飘摇摇来到大江对岸。 　　公孙喜逃回扬州城，心怀忐忑的见到了李行哉。 　　李行哉听罢之后，皱眉良久，最后叹道：“原来是他。” 　　公孙喜当然知道红尘了，这次红尘了也并未隐姓埋名，似乎故意让李行哉知道他的对手是谁。 　　自从回来之后，公孙喜一直提心吊胆。自己毕竟败军之将，而李行哉从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说不得会如何处置自己。 　　却没料到李行哉根本没有处置他，只是道：“你逃回来不容易，回去好好歇着吧。” 　　公孙喜噗通一声跪倒，道：“臣守江不力，罪该万死。” 　　李行哉倒是吓了一跳，最后挥挥手道：“好啦好啦，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哪儿丢的面子再想办法找补回来不就是了。” 　　公孙喜不知道李行哉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一颗心悬在高处放不下来。 　　李行哉的注意力的确没再他身上，只是皱眉念叨着：“可惜呀可惜呀。” 　　公孙喜一头雾水，大着胆子问：“不知陛下可惜什么？” 　　“可惜你没能帮朕给他带句话。”李行哉冷笑着：“他的人头，朕迟早必取之。” 　　红尘了根本没去了解李行哉怎么走到今天的。定东海，平江南，败戎族……李行哉今天的位置，是数不胜数的尸骨堆积起来的。 　　他平生所见之敌，都是当时一等一的存在，相比之下，红尘了的确有些不配格。 　　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令李行哉畏惧，红尘了当然远远不配。 　　区区一个红尘了，跑了便跑了吧。李行哉的下一步计划便是渡江，收复江北失地。 　　派出去的马孟起与花木兰又调了回来，全军集结，为渡江做准备。 　　李行哉亲自挂帅，以落凤城为跳板，大军涌入江北。 　　当这一步踏出时，李行哉也是心潮澎湃。当初一腔少年意气从长安离开，没想到日后千辛万苦便是为了回到长安。 　　这条路走得的确太久了，也走得足够辛苦。又似乎命中注定该走这条路，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江北，此刻已乱成一锅粥。戎族忙着抢劫，在临走之前，再狠狠捞上一笔。帝国军忙着起义，在这个时候痛打落水狗。 　　李行哉过江之后，面对的便是这样一幅局面。首要问题必须先搞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 　　戎族，帝国军？ 　　一封加急书信由东海递到西北，信中只有一个意思：自己已经渡江，程大雷打算如何协助。 第971章 骄兵必败 　　一封信遥遥递到程大雷面前，程大雷料到李行哉会渡江远征，却是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 　　如何应对却还是个问题，程大雷召集手下人聚在一起商议。 　　今日的李行哉已不是曾经的李行哉，在今日天下，他的名声无人能敌。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毫无疑问他将问鼎那至高无上的存在。 　　最后程大雷深思熟虑，由崔白玉亲自动笔给李行哉回了一封信。 　　李行哉与程大雷一在东海，一在西北，相隔太远，两军若要联合是痴心妄想了。不过，程大雷可以在西北同时进军，牵制戎族兵力，方便李行哉在中原做事。 　　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李行哉处，李行哉看罢后沉思良久。 　　程大雷信中表达的意思，是说此战以李行哉为主，西北凉州兵为辅。这已表示默认李行哉的统治地位。 　　只要确认这一点便好，至于之后分地盘的事，完全可以慢慢扯淡。 　　李行哉又回信一封给程大雷，这封信简单至极，所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程大雷与江南军同步进军可以，但长安城必须由李行哉来攻破。 　　长安乃是天下第一城，某种程度上也是帝国至高无上权柄的象征。 　　谁攻破长安城，便代表谁赶走了戎族，挽救了帝国江山。 　　这笔人心，李行哉不可能送给程大雷，他李家的天下，必定由他李家人收回。 　　三封信来来往往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李行哉也并没有闲着，已经开始自己攻城略地之旅。 　　事情比预料中更加顺利，大军步步推进，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江南军所到之处，戎族可以说是望风而逃，北地百姓挑食担浆相应。 　　李行哉手下的江南军，一部分是他起家时的家底，一部分来自海上，一部分是李星手下的江南军。多是作奸犯科之徒，难说某一个能称得上好人。 　　但这次作战，他们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荣誉这两个字。 　　他们为荣誉而战，是天下人心归属，万民盼归。人心所向，他们何有不胜之理。 　　李家黑龙旗再次在这片土地上飞扬，所到之处，戎族闻风丧胆。百姓奔走相告，他们翘首以盼良久，有人跪伏在地痛哭嚎啕。 　　其间威风，一如当时李蛮子一杆铁枪扫平天下。时至今日，该是李行哉继承祖先荣耀，让黑龙旗再次飘扬。 　　连战连胜，眼前这一幕就连李行哉都没有想到。曾经战无不胜的戎族，已经失去了战心，现在是轮到他们丢盔弃甲的狼狈逃窜。 　　事情如此顺利，怕是在明年夏天之前便能结束这场战争。 　　这个乱世终于要结束了。 　　为了加快这个进度，李行哉开始分散兵力。马孟起、花木兰、戚继光、甚至徐问天都领了一支队伍，加上李行哉率领的军队，共五路大军同时出击。 　　一路攻城略地，连战连胜，不断有好消息传来，纷纷战报递到李行哉面前，都是攻城斩将的喜讯。 　　可花无百日红，怎么可能一直有喜讯。 　　首先遇到麻烦的是徐问天率领的队伍，他们在攻克戎族占领的豫州白马城时，遭到戎族的顽强抵抗。连续攻城半月，损兵折将严重，却依旧无法在城头插旗。 　　对方打出的旗号正是野原火。 　　原来红尘了逃到了这里，若是他坐镇指挥白马城的战斗，徐问天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李行哉却是丝毫不惧，对方想要挑战他，他也正在寻找对方。 　　他命马孟起与花木兰两支军队赶往白马城，支援徐问天的战斗。自己也率领军队，向白马城进发。既然你想要挑战自己，那就在白马城等着，我可以打败你第一次，便能打败你第二次。 　　这一天夜里，李行哉在平地扎营。马孟起与花木兰率领的队伍距离白马城稍近些，李行哉距离稍远。不过，这也不是太大问题，再有三五天时间，李行哉便能抵达白马城。 　　到时候击败红尘了这个敌人，北地便没有谁有资格与自己掰手腕，除了……西北的某个人而已。 　　李行哉在大帐内翻着刚送来的战报，眼前的状况越来越好，似乎已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关键在于西北……虽然两家现在是合作关系，但这争天下的大事，程大雷这个山贼当真能够拱手相让么。 　　那的确是令他忌惮的存在。 　　因为他的存在，令李行哉最近愉悦的心情里总有一分不安定。 　　正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纷乱声，有小校急匆匆跑入大帐。 　　“陛下，有人袭营。” 　　李行哉心中一惊，立刻提兵器冲杀出去。 　　黑夜里眼前一时也看不见，只听见如雷的马蹄声。 　　骑兵，戎族骑兵。 　　就算败到这个份上，戎族骑兵的强悍依旧不能忽视。当初戎族攻城掠地时，帝国军只能被动防守，而不敢和戎族开城亮战便是忌惮戎族骑兵的存在。 　　现在李行哉心头的疑问只有一个：这支戎族骑兵是从哪里来的？ 　　无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此刻已经杀到李行哉眼前。 　　李行哉稳住精神，命士兵列阵抵抗。他毕竟是江南一帝，也是目前最接近那至高无上的存在。 　　有他压阵，士兵从慌乱中恢复镇定，用拦马桩抵抗，远程弓兵射杀。 　　可即便如此，面对谋划良久的戎族还是没办法扳回局面。 　　不断死人，江南军败势已现。 　　“李行哉，还不纳命来！” 　　忽然一声高喝，一人骑马持剑，火把将他一张脸照亮。 　　李行哉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红尘了。” 　　此人当真是红尘了，当来到江北后，他便打着野原火的旗号做事。当真被他聚集起一批戎族，戎族之中也有不安分的人，他们未必不知道红尘了玩得什么把戏。 　　但有旗号扯总是好事。 　　看到红尘了出现，李行哉瞬间明白过来。白马城只是一个诱饵，是将马孟起与花木兰引开，红尘了领一支奇兵绕后，直奔自己而来。 　　或许，他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自己。 　　骄兵必败呐。 第972章 群龙无首 　　连战连胜，江南军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自从击败野原火后，李行哉的气焰便不可一世。 　　这难免令李行哉高估了江南军战斗力，低估了戎族的强悍。 　　从一开始，他便低估了这场战争的难度。 　　所谓骄兵必败，并非没有道理。 　　红尘了当头一棍，将如日中天的李行哉半空击落。 　　现在戎兵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江南军的阵型支离破碎，眼看便要被戎兵击溃。 　　虽然已处于绝对下风，但李行哉心中并无半点畏惧，这反倒激起了他的好战之心。 　　无非是一个红尘了而已，还不足以成为自己的困惑。 　　他握住霸王点金枪，口中呼喝一声：“来人，与我冲阵。” 　　都到现在了，李行哉还想要反打，当真有王者吞食天地的气魄。 　　不过，怒发冲冠的李行哉，还是被手下人拦住了。 　　曾经李行哉也冲锋陷阵，但旁边有徐问天护阵，当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可徐问天已经领军出征，李行哉身边再没有这样层次的高手。 　　一旦陷入乱战，随便一支暗箭都能要了他的性命。而李行哉一死，江南兵则逃不了分崩离析的下场。 　　“陛下，三思。” 　　“陛下，敌军强悍，我们暂且退去，日后再与他厮杀不迟。” 　　手下人将李行哉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想要劝李行哉回心转意。现在一两场失败其实无法逆转大势，但李行哉万万不能出现闪失。 　　这个过程中，厮杀仍在继续。戎族骑兵不断冲锋，每一次冲锋都带走无数条生命，给江南军的阵地造成极大压力。 　　“陛下，退吧。” 　　“陛下……” 　　手下一声声劝着，李行哉也渐渐恢复冷静。此战自己已经失去先机，再打下去便是将人命往里面填，很有可能会被红尘了击败。 　　现在自己距离那最后的巅峰已经极近了，实在没有必要与红尘了赌这一局。 　　“暂时退兵。” 　　李行哉几乎从齿缝中挤出这四个字，他实在不甘心，但委实是迫不得已。 　　不过李行哉本就是从一场又一场失败中走出来的，如今的事只不过令他熟悉熟悉曾经的感觉而已。 　　留下一队人马掩杀，主阵开始转移撤退。但李行哉想走，红尘了未必会轻易放他走。 　　全军突进，缀在江南军后面砍杀。 　　这一场失败，来得猝不及防，李行哉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当由防守变作撤离时，阵型已濒临崩溃，这自然无法和擅长奔袭的骑兵抗衡。 　　不断在死人，李行哉的队伍一直在减员，士兵两条腿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戎族骑兵。 　　再跑下去，怕会在这里全军尽墨。 　　李行哉咬着牙，很像拨转马头与红尘了率领的戎族骑兵厮杀一场。但他同时也知道，掉过头来反打，自己也是必败无疑。 　　难道这场败局当真无法逆转，出师未捷，自己便要死在此地？ 　　红尘了骑着马狂奔，再难压抑心中的兴奋。他也是从一场又一场血战中历练出来的，今日的他已非当初可比。 　　胜负当真是兵家常事，自己只要拿下这一场，便足以逆转形势。 　　当初在江南败给李行哉，可以趁着今天全部捞回来。 　　在这样的情景下，李行哉似乎已是必败无疑的下场。带领队伍逃亡，却难以避过戎族的追杀，死人的事情一直在发生。 　　“李行哉，与吾纳命来。” 　　红尘了距离李行哉越来越近，手握着剑在马上发出一声大喝。 　　李行哉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红尘了向自己迫来，马头衔马尾，接触只在一刹那。 　　手提霸王点金枪，回首一招回马枪。不管是马上武艺还是江湖功夫，红尘了都远胜李行哉，真如果动起手来，红尘了有把握十个回合之内拿下李行哉人头。 　　形势愈发危急，正这时候，忽然响起一声大喝。 　　“狗贼，放胆。” 　　斜刺里冲出一队人马，拦在两军之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戚继光带领大军宛若神兵天降，生生挡住了扑过来的戎族。 　　李行哉松了口气，道：“你再不来，朕便要死在此地了。” 　　“陛下莫慌，这小贼自有臣来照应。” 　　戚继光答应一声，挥舞掌中剑，指挥士兵向戎族冲杀过去。 　　李行哉调了两队人支援白马城，但戚继光的队伍一直在他附近。李行哉在撤退时，便是向戚继光靠近。 　　一切总算是来得及。 　　有生力军加入，江南军立刻稳住了局势，开始向戎族反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如今戎族的士气也有些低落。 　　双方经过一轮厮杀，互有损伤。红尘了见再打下去已无什么意义，下令撤退。 　　临走之前，红尘了回头看了一眼，心道：今天还不是决胜负的时候，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李行哉，有我在这天下你不会轻易取走。 　　在戎兵撤退时，李行哉也没有派兵追赶，关键也是追不上。戎族极其擅长在逃跑的过程中回头放箭，跑着跑着便由逃跑转为进攻。 　　李行哉吃过这方面的亏，自然会吃一堑长一智。 　　留下的士兵开始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李行哉与戚继光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看。己方士兵伤亡惨重，三分人马已折其二。 　　通过这一战，李行哉算是明白戎族未可轻视，他们依旧有与自己叫板的实力。 　　戎族强悍，非止一日。当初在帝国疆域中驰骋，天下诸侯无人可挡。戎族的威名，是一寸一寸打出来的。 　　虽然现在是群龙无首的状态，使他们强悍的实力发挥不出来，但只要有一个恰当的出现，填补野原火的位置，他们依旧是战无不胜的马上无双。 　　现在，还真不到小看他们的时候。 　　不过，李行哉也没有怕的道理。毕竟，自己连戎族最强状态也见识过，何况是现在军心涣散的戎族。 　　今夜的损失，实在也算不得什么，李行哉随时可以补充损失掉的兵力。 　　仗打到这个份上，伤亡也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李行哉跌倒了再爬起来，原先的计划并未因这场失败被打乱。 第973章 陵川一战 　　此地的战斗结束后，两支队伍合在一处，共同赶往白马城。 　　当他们赶到时，白马城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徐问天、花木兰、马孟起三家合力，攻破白马城，原先白马城驻守的戎族狼狈逃离。 　　白马城不过是调虎离山的诱饵，当他失去诱饵的作用后，自然便会被抛弃。 　　兵马合在一处，继续向长安进军。一路上战斗无数，但再没有遇到像样的敌人。 　　很快，徐州、兖州、青州、豫州、冀州便已被李行哉控制。 　　大军长驱直入，直奔长安城。 　　中原一线的战斗，李行哉如有天助，连战连胜，有条不紊的推进自己的布局。 　　且说此刻西北一线，程大雷率领凉州兵作战，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挑战。 　　戎族大势已去，再无心作战，无非是烧杀劫掠一番，带着抢来的金银珠宝返回草原。 　　这样的战斗，自然不会给程大雷带来什么困扰。凉州兵连战连胜，到目前为止，程大雷已先后占领汝南、平野、陈仓、广陵、青丘。 　　京州大半已落到程大雷手中，程大雷留下一人主持城中内政，几百人处理治安，剩余人马继续推进。 　　倒也不是说无人能令程大雷忌惮，及到现在，京州大地上能被程大雷当做敌人的只有一位。 　　便是罗艺率领的罗家军。 　　身怀丧子之痛，罗艺自然要和程大雷战斗到底。现在他占据京州颍川城，仗着高墙精兵与程大雷对抗，已是程大雷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将手边的战斗处理得差不多后，凉州兵向陵川城进发。 　　程大雷、关鱼、张肥、高飞虎高飞豹、赵子龙、单雄信率领的六路大军集结在陵川城前，总兵力超过十万。 　　自从走出凉州后，程大雷大小阵仗见过无数，一路上也招揽不少降兵。 　　在这一点上程大雷做得很克制，没有急于扩充兵员，但现在手下也有二十万大军。 　　不是说李行哉忌惮程大雷，而是他有令人忌惮的资格。 　　十万大军在陵川城外十里处集结，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在程大雷大帐内，程大雷面前聚集了许多人，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张肥率先出列，道：“大当家，此战张字军愿为先锋，攻克陵川城为大当家建功。” 　　他的话还未说话，单雄信便炸着嗓子开口，道：“大当家，此战该以我为先，只要大当家一道令箭，我必在城头插旗。” 　　“嗳，单二哥这话便错了，你新近领军，还需要积累一些经验。”高飞虎开口道：“此战由我们兄弟主战，三日能必可破城。” 　　“张字军只需两日。”张肥开口道。 　　“我们一天半。” 　　“一天。” 　　“大当家下令吧，虎豹军在一个时辰内破城。” 　　高飞虎和高飞豹同时开口，说罢二人便后悔。纵然是眼前这种局面，但想要在一个时辰内破城，也无异于痴心妄想。 　　一股尴尬的气氛在大厅内蔓延，诸人沉默下来，数道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等着他来决断。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是抢这首战之功。李行哉在中原稳步推进，京州的战斗已快要结束。再抢不来这次动手的机会，以后怕就没有机会了。 　　这个过程中，只有赵子龙一直没有开口。在整个蛤蟆寨中，龙字军兵力最少，但战斗力最强，可他率领的骑兵并不擅长打这场攻城战。 　　程大雷自己在心底寻思，沉默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现在……现在还不是轻敌的时候。” 　　程大雷在陵川城外屯集十万大军，陵川城内，罗艺手下的兵力也差不多这个数目。 　　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以程大雷目前的兵力，打攻城战其实没有绝对优势，无非是仗着戎族大势已去，己方士气强盛而已。 　　况且，对方的主帅乃是罗艺，这可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程大雷还不敢不将对方放在眼中。 　　最后程大雷目光落在关鱼身上，道：“关将军，此战你有几分胜算？” 　　关鱼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肩膀站起来，道：“三日破城。” 　　程大雷点点头，道：“此战以鱼字军为主。” 　　众人一片遗憾的叹息声，但对关鱼的本事，他们也是佩服的，所以也没有太多不服气。 　　“鱼字军负责西门。”程大雷继续言道：“张字军攻南门，虎豹军与单字军攻北门，龙字军与我守东门。” 　　张肥等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本以为这次又是关鱼吃独食，却没想到还有自己等人的份儿。 　　诸人同时抱拳，向程大雷行了一礼。 　　“定不负大当家所托。” 　　程大雷也从椅子上站起，道：“开始做事吧。” 　　此战，可能是平地天下前最后一场战斗。而他们的敌人也不容小视，所以这次程大雷也没有藏私。 　　除了镇守夕照关的秦蛮以及留守三水关的卢俊义，蛤蟆寨的精锐可以说全军出动。 　　这次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先攻破城墙功劳便算谁的。至于程大雷和龙字军，则不负责任攻城。 　　他们守住东门，只等着破城之后痛打落水狗。 　　三军调动，很快便布置完毕，然后在西、北、南三面发起进攻。 　　都是好勇斗狠的存在，战斗风格以暴力著称。这次蛤蟆寨精锐齐出，也算是程大雷看得起罗艺。 　　并不是谁都值得程大雷拿出全部实力。 　　只是面对这份看得起，不知罗艺是什么感觉。是会感激呢，还是会觉得愤怒。 　　他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 　　当战斗一开始，罗艺便感到巨大的压力。除了东门之外，其他三面城墙都被蛤蟆兵强攻。 　　守城的兵丁不断伤亡，如此下去，陵川城肯定撑不得三日。 　　如今只有一记，便是弃城从东门逃走。不过罗艺也是久经战场的老油条，知道东门外必有程大雷的伏兵。 　　一旦抛弃陵川城，很有可能成为程大雷斧下亡魂，幸运的话也不过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眼前两条路，步步都是死路，罗艺面前没有侥幸。 第974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江湖传言，程大雷是一个很难缠的人。虽然江湖传言多是以讹传讹，可单单这一点，江湖传言不虚。 　　而这一次，罗艺算是亲身体会到程大雷为何难缠。 　　三面总攻，空出一面城墙，程大雷在城外埋下伏兵。 　　这种把戏也瞒不住罗艺这老狐狸，程大雷的布局几乎已经挑明，也并没有藏着掖着。 　　可这种布局虽然简单，但是有效。张肥、关鱼又是格外能打的，单凭他们任意一人，想要攻破陵川城也无多大问题，何况现在是两人联手。 　　而程大雷手中还藏着赵子龙、杨志、花荣这样的大牌。 　　所以，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罗艺与程大雷有杀子之仇，如果有可能的话，罗艺恨不得将程大雷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 　　但眼前这局面，便是自保也是个问题，复仇的事情就别想了。 　　第一次攻城，便持续整个白天，到夜里凉州兵才偃旗息鼓，准备明日再战。 　　看他们的样子，很明显只是试探性进攻，还留有余力。可仅仅是试探，便已经让罗艺感到巨大的压力。他没有任何把握，撑过明日凉州兵的攻城。 　　攻城战守方本就有很大优势，但在凉州兵面前，罗艺手中这点优势荡然无存。关键在于凉州兵掌握的攻城器械上。 　　除了投石机，冲车，远程重弩外，他们都配备了足量的爆炸弹。 　　便是普通的投石机与冲车，凉州出产的威力也更大些。 　　程大雷这几年一直窝在凉州，根本没搅和这场乱世，直到最后胜负明朗时他才肯出兵。但过去这几年，程大雷可一直没闲着。除了支棱起耳朵观察天下大势，便是潜心进行武器研究。 　　凉州出产铁矿，每名士兵都能配备精心制作的铁器。这一点，便是戎族驰骋天下的时候，也未必能做到。 　　而很显然，他对火药的研究已到更高的层次。所以帝国人人心忧的攻城战，对程大雷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问题。 　　陵川城攻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程大雷其实也并不着急，正好给李行哉那边的战斗留下些时间。 　　这一点程大雷明白，罗艺心头也明白。 　　程大雷可以好整以暇，慢吞吞打这一仗。但事关生死，罗艺不可能像程大雷这样享受悠闲。 　　他必须做些什么。 　　夜间休战以后，程大雷窝在大帐内，与崔白玉刘悲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除掉罗艺之后，京州便无像样的敌人。据说李行哉那边的战斗也很顺利，如此看来，这一场战争结束的时间会比预估得更早。 　　正在此时，刘发财来到大帐，道：“大当家，城里送了一封信出来。” 　　这封信是用羽箭钉在辕门上，送信人根本没敢露面。上面写着凉州王亲启，刘发财知晓后立刻给程大雷送来。 　　程大雷满目困惑的拆开信封，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抬起头，见刘悲与崔白玉都盯着他，程大雷又将信交给二人。 　　二人看罢后也是皱眉良久，半晌刘悲开口道：“罗艺要投降？” 　　这的确是一封降书，信中罗艺言辞恳切，自敢无力和程大雷作对，愿率手下兵将投降，为程大雷效力。 　　沉默片刻，刘悲与崔白玉异口同声道：“此中有诈。” 　　程大雷摆摆手，道：“我当然知道有诈。” 　　杀子之恨怎么可能说抹去便抹去，对罗艺这样的人，程大雷心里一百个不信任。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互相讲聊斋了。 　　不过，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可以省许多力气，程大雷何乐而不为。 　　“如何回信？”程大雷抬起头。 　　刘悲与崔白玉对视一言，罗艺有计，程大雷未必不能用计中计，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刘悲道：“咱们便回信一封，定下苛刻的条件，看他如何应对。” 　　程大雷点点头，口中吐出两个字：“然也。” 　　一封崔白玉起草的书信连夜递入陵川城，信中让罗艺手下兵丁走出陵川城，任何人不可携带兵器，寸铁为凶，有一人携带兵器者，全军屠尽，片甲不留。 　　罗艺收到信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桌子砸烂。他当然不会真心向程大雷投降，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不过自己目前没有援兵，缓兵之计也无多大用处。 　　罗艺本来的打算是引程大雷入城，自己埋下一支伏兵，同程大雷来个玉石俱焚。 　　结果，程大雷很显然没有以身涉险的打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惜程大雷现在已经穿上鞋了，罗艺才是那个光脚的。 　　很艰难平复心中的怒火，眼前的局面，自己似乎已无计可施。罗艺回信一封，差人送到程大雷面前：他答应出城，在陵川城外向程大雷投降。 　　程大雷接到信后，也是困惑不解：都这样了，罗艺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现在他有种好奇，很想瞧瞧罗艺玩什么把戏。 　　暂缓攻城，到事先约好的日子，陵川城东门打开，罗家军鱼跃出城，行至凉州大营外停下。 　　罗艺走在最前方，他已摘下盔甲，只穿一件白袍。果是寸铁也无，诚意显然很足。 　　张字军已经进入陵川城，接手城防。负责与罗艺交接的乃是关鱼。 　　“陵川守军共七万八千人，愿为程当家效力。”罗艺一礼到底，抬起头面向关鱼：“敢问程当家在何处？” 　　关鱼头也不抬，道：“大当家歇着呢，今日是我负责这里的事情。” 　　罗艺与身边几人对视一眼，眼底有一丝阴云。 　　“启禀关将军，我们是钦佩程当家的为人方才愿意放下兵戈，若程当家不现身，怕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关鱼眯起眼睛，随即睁圆：“你们钦佩大当家，很显然便是不钦佩我了。” 　　“这……”罗艺脸上涨红：“不敢。” 　　败兵之将何足言勇，何况又是主动投降，自然一点尊严也无，脸皮任别人践踏。 　　关鱼悄悄打量着罗艺身边一些人，只见他们目光闪烁，四处观察。 　　很显然，罗艺还有花招。只是都到这步田地，他究竟还想做什么？ 　　他又能做什么？ 第975章 俘虏也是有尊严的 　　以罗艺为中心，一股怨气散开。众人高昂着头，冲关鱼怒目而视。即便到眼前这种局面，罗艺也是有些死忠的，只要罗艺一声令下，他们立刻会一拥而上，用自己的血为罗艺开路。 　　关鱼眯起眼睛，眼中杀意满满：“诸位可是有话要说？” 　　声音落地，周围的鱼字军抬起兵器，齐刷刷的声响，宛若万人磨刀。 　　罗家军脊背发寒，已嗅到浓重的杀意。毕竟一方装备齐全，一方手无寸铁，真如果厮杀起来，也只是给对方磨刀。 　　罗艺强压下心中怒火，双手捧拳，微微垂下头。 　　“关将军，我军愿开门投诚，只是不愿兵卒白白牺牲，百姓遭殃。程王爷直到此刻尚不出现，怕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喔，原来如此。”关鱼淡淡道：“你们不想投降又怎样？” 　　关鱼不是好说话的人，他看不上的人自然不会给对方面子。尤其是罗艺这种人，死扛着不降，还能换关鱼一声佩服。但是说战不战，要降不降，明明打不过，反而藏着矫情。这种人，最是令关鱼看不起。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关鱼便是要踩你的面子。出来混的人，个矮要承认，挨打要站稳，这种江湖蟊贼都懂得道理，罗艺为什么不懂。首先便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投降便是投降，瞎矫情什么。 　　听到这话，罗艺猛地抬起头，眼里藏着怒火。 　　就算我是俘虏，但俘虏也是有尊严的。关鱼如此苦苦相逼，这明摆着是要将自己逼反么？ 　　或许，这当真是关鱼的目的。 　　看着面前手无寸铁的罗家军，真如果打起来，抵不住鱼字军几个来回。唯一的问题，便是杀降不祥，传出去名声不好。 　　可程大雷是个在乎名声的人么，或者说，他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 　　真如果动手，也不过在此地堆积一些尸骨而已。 　　罗艺也动了真火，反正自己也不是真心诚意投降，大不了干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重得吓人，尤其是罗艺一方，红着眼睛，人人视死如归，摆明了就是要送死。 　　关鱼手指轻巧着剑柄，身后是背刀的周仓，杀人便杀人么，反正自己脚下已堆满尸骨，不差再加几万条性命。 　　哞…… 　　这时候忽然一声牛鸣，双方都循声音看去，只见一头黑牛缓缓从凉州大营内出来。 　　牛背上赫然便是程大雷，他今天没有背斧，只是腰上悬着一柄匹夫剑。 　　场上的呼吸声瞬间少了几分，人人觉得呼吸困难。 　　“这里吵什么呢？”程大雷装作对此地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罗家军纷纷垂下头去，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罗艺的眼神却变得炙热起来。心怀杀子之痛，他怎肯轻易向程大雷投降，为贼做事。 　　一切不过是寻一个机会，等到程大雷现身后，以命换命，博一个鱼死网破。 　　眼下程大雷已经现身，不知怎地原因，他并没有背斧头，只挂了一柄剑。 　　现在自己距离对方已经极近了，只要一声令下，事先安排好的死忠一拥而上，未必没有可能搞死程大雷。 　　心中激动，却垂下头掩饰眼神中的杀意。回过头来，悄悄示意身后的帮手，说不得便要动手拼命。 　　当罗艺回过头看时，却发现不可思议的一幕。自己手下的兵丁，目不转睛的望着程大雷。某些人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莫说接收罗艺的命令，便是勉强站直都困难。 　　一切只不过因为程大雷这个名字而已。 　　数万大军集结在一处，因为一个名字而呼吸艰难。这场乱世冒出许多人，但到这个地步的，程大雷委实是独一份。 　　现在李行哉的声势如日中天，但程大雷也不需太过妄自菲薄。从名声很坏这一点上来讲，程大雷委实是举世无双。 　　关鱼双手捧拳：“启禀大当家，罗老将军似乎对这次交接有些意见，属下正在与其沟通。” 　　罗艺将牙都咬碎了，刚才那是沟通么，明明是以势压人，将自己脸皮放在脚下踩。 　　“喔，有什么意见呢？”程大雷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着剑柄。 　　杀意不掩而走。 　　罗艺有些懊悔，自己的确看错了。能教出关鱼这样的大将，程大雷又怎么会是个好说话的人。说不得关鱼这幅脾气，便是程大雷有意纵容。 　　罗艺将头重重垂下，双手捧拳道：“在下不敢有异议。” 　　程大雷满意的点点头：“蛮好，蛮好。” 　　杀机只在一瞬间。 　　罗艺距离程大雷已经太近了，在抬头的同时，双手握拳而进，是以炮拳的架门，打的便是牛背上的程大雷。 　　“狗贼，还我儿命来。”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看罗艺的眼神如看一个死人。 　　但他并没有出手，出手的是关鱼。一记横架，架住罗艺的双拳，往前轻轻一靠，便将对方推开。 　　罗艺本就没多大机会，先手一招没抢到，后续更加没有希望。他抬起头，绝望的看着程大雷，而程大雷从始至终为出手，甚至没有多在罗艺身上看一眼。 　　因为罗艺不值得。 　　时至今日，程大雷已经不是当初扛两柄斧头搏命的山贼，他有关鱼这样的手下，不必事事亲为。 　　罗艺一番算计，到现在也未讨到任何好处。 　　明知一条命就要丢在这里，他反而横下一条心。 　　无非一死而已，死了到九泉之下反倒能与家人团聚。既然是死，就死个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他架拳向关鱼冲来，关鱼虽然不擅拳脚，但也仅是相对他的刀法而讲，遇到罗艺这样的人自然还照应得住。 　　三拳两脚将对方击退，这个时候关鱼已握住自己的大刀。 　　“来人，选一杆枪给他。” 　　人群里抛出一杆枪，罗艺抄手接住，在面前一横，枪头对准关鱼。 　　眨眼之间，双方已经战在一起。二人都未骑马，而是马下步战。 　　刀与枪来来往往，勉强也算得上难解难分。不过罗艺只是在拼命，对胜利已无多大奢求。 　　程大雷身处场外，他并未下场，已经胜了半分。 第976章 背负骂名 　　两人战在一处，刀来枪往，却也是难解难分。 　　双方兵丁都有意留出空地，给空间让二人交手。关鱼是程大雷手下第一大将，在蛤蟆寨也很有威望。而罗艺在戎族兵败之后，能将盘子撑这么久，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两方大将对决，在这场乱世中也是很罕见的事情。何况是关鱼与罗艺这种级别。双方兵将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场战斗，暗暗为己方鼓劲。 　　也算是胜负难分吧，只不过程大雷看得明白。关鱼气息绵长，打得从容不迫，如他这般已如武道巅峰。而罗艺完全是靠心中的复仇意志撑着。 　　当这口气用尽的时候，也是他落败的时候。 　　关键在于，凭着这口气他又能撑多久呢。 　　随着战斗进行，罗艺渐渐已撑不住局面。而关鱼则占据越来越多的优势。在过程中，罗艺盔甲被击落，满头白发挥舞，两军兵将见了，人人都升起不忍之心。 　　可罗艺仍在战斗，身处绝对劣势，反倒激起了他的勇气。 　　手中一杆点钢枪，一味进攻，招招不离关鱼要害。但如此作为，却是把要害都卖给关鱼，关鱼随手一招，便能让对方负伤。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对付一般人或许还可以，但对付已臻武道巅峰的关鱼，当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现在关鱼要杀对方而已，不过随手一刀的事。 　　只是关鱼有些于心不忍。 　　关鱼这样的秉性傲上却不辱下，罗艺在绝对劣势的状况还敢刺杀程大雷，的确换回关鱼一些敬意。 　　何况对方年迈苍苍，关鱼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以少欺弱，关鱼在道义上有些说不过去。 　　蛤蟆寨很少有人在乎道义这两个字，偏偏关鱼是为数不多中之一。 　　在激战过程中，关鱼回头看向程大雷，以眼神询问。此刻关鱼的确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大雷一直从头到尾关注这场战斗，此刻口中吐出一个字：“退。” 　　关鱼立刻离开战斗，他可以如此轻而易举，也说明在这场战斗中，他占有绝对主动权。 　　程大雷终于从牛背上跳下来，匹夫剑在空中出鞘，一剑将罗艺击退。 　　罗艺往后退了半步，气喘吁吁，伤口往下滴着血。抬起头看到程大雷时，脸上却挂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终于肯出手了。 　　罗艺在心中想。 　　程大雷肯在此时出手，看得起的不是罗艺的武艺，而是他刚刚的表现。 　　视死如归，也能换来几分尊敬了。 　　程大雷招招手，口中道了一声：“来。” 　　罗艺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澄清，往前进了半步，然后将全身力气传到枪身，集毕生所学的一枪向程大雷扎了过去。 　　唤作五虎断魂枪，一枪递出，乱花缤纷，然后万化归一，直逼对方要害。 　　程大雷眯起眼睛，同样递出一剑。 　　一剑号作直来直往。 　　这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一招。杀人之道，一剑足以。 　　罗艺手中的长枪甚至来不及递出，便被一剑穿了喉咙，他的身体无声倒地，鲜血迫不及待流出。而倒在血泊中的罗艺，脸上的笑容尚未消失。 　　他不愿投降，只不过求个搏命的机会。明知无有胜算，但仍然想着以命换命，本就是求死，此刻也算是死得其所。 　　程大雷掏出一方手帕，将剑上血缓缓擦干净，随即将血帕抛在地上，匹夫剑还鞘。 　　抬起头来，见罗家军胆战心惊的盯着自己，便是己方兵丁眼中也有畏惧。他们不敢与自己对视，悄悄把头垂下。 　　出手之时，程大雷便知道会有这一幕发生。乱世无义战，但无论如何，罗艺临死前的表现换来了双方将士的尊敬。 　　程大雷明明可以让关鱼杀掉罗艺，自己置身事外，谁也说不出他的不是来。可程大雷并非如此之人，既然是不义之名，自己担负又能如何。 　　反正自己身上背的骂名，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抬头注视着刚刚归降的罗家军，他们现在迫于形势，不会做出什么冲动行为。但程大雷当着他们的面杀了罗艺，无论如何也在他们心底埋下阴影。 　　程大雷声势如日中天的时，没人敢说什么。可程大雷一旦走窄了，怕是谁也不介意上来踩一脚。 　　明知如此，程大雷还是一意孤行，说来说去，他与罗艺其实是一路人。 　　程大雷沉默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进城。” 　　收编罗家军后，程大雷各路大军进入陵川城。现今京州大部，已落到程大雷手中，剩余一些小股戎族，也搅不起什么波浪。 　　而凉州兵的总兵力也跃生至一个天文数字。虽然罗家军对程大雷心存芥蒂，很难真正用来作战。但以蛤蟆寨的氛围，消化他们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到现在，程大雷有与任何一路诸侯掰手腕的资格，哪怕是声望如日升天的李行哉。 　　嘟，击杀绝世武将，获得召唤次数1 　　当大军进驻陵川城时，程大雷收到一道系统提示。 　　系统许久没有动静了，程大雷险些都要将其遗忘。关键是程大雷没有太大贪心，最近一直在蛤蟆寨窝着，也没有需要系统助力的地方。程大雷也是怕系统给自己整出什么幺蛾子，没有帮得上忙，反而给自己添乱。 　　不过一路过关斩将，却也没有收到系统提示。偏偏是击杀罗艺之后，收到一次召唤机会。 　　莫非是自己亲手杀的才算数。 　　程大雷入住陵川城的城主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次点将机会用还是不用，却还是拿不住主意。 　　万一召唤出武将，系统再给自己搞出一个了不起的存在，事情反倒不美。 　　不过程大雷从不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手里捏着机会一直不用，也不是他的为人。 　　最终，他还是决定使用，反正真出现了不起的人物，自己应该也有办法应付。 　　那熟悉的扭蛋机再次出现，过后不久，一物从其中掉出来，程大雷收到一道系统提示。 　　嘟，获得传说级人物——貂蝉。 　　程大雷吃了一惊，下巴都险些掉在地上。 第977章 自侮之道 　　程大雷麾下不乏大将，关张赵秦人人都有万夫不敌之勇。同时，又有卢俊义、单雄信这样的猛将。 　　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虽然程大雷个人也算用功，但他不得不承认，得系统助力许多。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对程大雷来说，这没什么难求的。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想要多少来多少。 　　但即便如此，程大雷也没见识过绝世以上的人物，如关鱼、秦蛮也不过在绝世这个等级。 　　程大雷恰好也卡在这个境界。 　　多年辛苦，专心不二方能混到优秀的评价；十年如一，殚精极虑，未必能将一件事做到顶尖；百年出不了一个绝世，那是站立潮头，傲视群雄；至于传说，几千年上下也不过出那么几个。 　　现在，程大雷终于熬出一个传说人物。 　　虽然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物，但聊胜于无，摆出来赏心悦目也是好的。 　　现在程大雷心情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之所以忐忑，是害怕暴恶属性发作，系统同样给自己整出一个传说级别的敌人。 　　嘟，暴恶属性生效，随机出世传说人物1 　　果然，好的不灵坏得灵，系统就不会让自己好生生过日子。 　　只是这次系统没有给自己准确信息，也不知道是何人出世。日后，对方会是自己的伙伴呢，还是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现在程大雷也不想这个，他手上还是有些底牌的，真如果成了敌人，自己也未必弄不死对方。 　　正这时候，刘发财赶到城主府，在外面叩门。 　　“大当家，出事了，您快出来看看。” 　　程大雷的安静被打扰，他推门出来，道：“出什么事了，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到这个地步，京州大部已落在程大雷手中，剩余的戎族已不足为患。 　　刘发财抱了抱拳，道：“启禀大当家，破城之后，属下在陵川城发现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程大雷说到这里，心中忽地一动：“那女人在何处，她叫什么名字？” 　　“有名无姓，唤作貂蝉。” 　　程大雷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若是一般的女人，自然不需要大惊小怪。可对方既然有这么一个名字——的确几千年上下才出那么四五个。 　　“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启禀大当家，属下已将人带过来了。” 　　声音落地，一个人影从门外被迎了进来。程大雷的目光挪到她身上，随即再难移开。 　　她身上穿着棉麻布裳，但难掩身上的贵气，粉面如桃红，秀发如乌云，身子亭亭玉立，尤其是一双眼睛，未语还羞，似乎有千言万语的风情凝于其中。 　　果真是祸国殃民的角色。 　　程大雷心底感慨一声，长长叹了口气。 　　刘发财凑到程大雷面前，低声道：“大当家，我已经帮您问过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说，说不得是个哑巴。”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好啦，将她送到我的住处，我有办法调制她。” 　　刘发财告辞退下，自有人过来接手貂蝉的事。 　　程大雷算是兵不血刃拿下陵川城，无论过程如何，他也是在戎族手中收复陵川城，令百姓少了一场灾厄。 　　单单说城主府中，也是配置齐全，伺候的丫鬟仆役都不必程大雷从凉州带过来。 　　丫鬟将貂蝉接下去，为她梳洗打扮，沐浴更衣。府里厨子精心烹制了一桌菜肴。他们知道程大雷今夜要宠幸这女子，自然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也好在新主子面前讨几分欢心。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人过来，美其名曰看望程大雷。 　　张肥、单雄信、高飞虎、高飞豹等等，除了刘悲、关鱼、赵子龙外，蛤蟆寨数得上号的大将，几乎都来了一趟。 　　“大当家，一向少来拜会，大当家最近可还好？”张肥。 　　“咦，不是今天早上才见过面嘛？” 　　“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 　　程大雷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都回去吧，那女子本大王收了。” 　　诸人自然不会好心好意过来看望程大雷，程大雷确实也没什么好看望的。都是得到消息后，冲着貂蝉而来。 　　不过程大雷既然开口要留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离去。 　　张肥拐了一圈，来找刘悲，却见刘悲与关鱼在一起，在天井内品茶。 　　二人见张肥灰头土脸的过来，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打趣的意味。 　　“怎样，是不是白跑一趟？” 　　张肥郁闷的坐下，道：“那女人被大当家留下了，说也奇怪，大当家一直是个很克制的人。这次却特别直接，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感觉不是他往日做事风格。” 　　刘悲笑而不语，低头抿了口茶。 　　张肥道：“大哥是不是看出来些什么，俺是个粗人，您要是知道，就别瞒着，也让俺明白明白。” 　　刘悲沉默片刻，道：“自侮之道而已。” 　　“自侮？”张肥顿了顿，他也不是真傻，随即明白过来：“大当家当真对这天下没有兴趣么？” 　　如今李行哉与程大雷联手，一在西北，一在中原。戎族大势已去，本来已不足为虑。李行哉对这天下志在必得，等扫平戎族后，整个天下唯一有资格同李行哉掰手腕的诸侯便也就剩下程大雷了。 　　如此，程大雷的所作所为就很值得关注了。 　　程大雷对女色本没有太大的追求，家里几个女人搞得也不是很和睦。但这次破城之后，程大雷不仅留下了貂蝉，其他城中大户送来的歌姬美女，程大雷也是来者不拒。 　　这很明显是做给有心人看了。 　　张肥皱起眉头，他是做大事的人，一个女人当不值得他上心，他真正在意的是日后的事。 　　“大当家当真志不在此么，咱们辛苦打下的天下，何必要拱手让人？” 　　刘悲叹息一声：“我们刚才就在谈这个，以大当家的表现看来，他怕真没什么兴趣。但他志不在此，咱们也不能赶鸭子上架。” 　　关鱼开口道：“日后真要在李行哉麾下做事，怕不是那么愉快。” 第978章 人间绝色 　　不知不觉，夜幕已垂。 　　程大雷房中亮着烛火，桌上摆着几样小菜。纵然这个时代，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但程大雷走到今天，自然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 　　程大雷坐在房中，轻轻敲着桌案，自斟自饮。 　　如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无论程大雷怎样克制，他身边也有了苏樱、樊梨花、柳芷、杨玉环几个女子。 　　而这次破城之后，陵川城的大户为了能在程大雷羽翼下护持安稳，也送来许多歌姬美妾。 　　程大雷一改往日风格，统统来者不拒。现在京州大半已在程大雷手中，如果不是因为和李行哉事先的约定，程大雷拿下长安城估计也没有多大问题。 　　如此，程大雷想要找几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刘悲猜的不错，程大雷的确是在自侮。让有心人看到，自己沉迷酒色，对这天下没什么兴趣。 　　不过，程大雷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好不容易混到今天，却连和谁睡觉都要一番算计，程大雷只觉得莫名憋屈。 　　这场权力的博弈，你要么不上场，要么拿走全部，否则便是程大雷这样不上不下的憋屈局面。 　　今日尚且如此，真如果有一朝位登九五，被各方掣肘，怕会更加的不开心。 　　一个人饮着闷酒，这时房门敲响，丫鬟将梳洗打扮过的貂蝉送到房中。 　　两个小丫鬟都很识时务，将貂蝉送进来后，便不声不响退出屋子，临走没忘了将房门带上。 　　程大雷静静打量着貂蝉，不收拾便是人间绝世，如此打扮整齐，更是勾魂夺魄的存在。 　　程大雷感觉喉咙有些发紧，端起酒杯咽了一口酒。 　　看貂蝉的样子也有些拘谨，垂头捏着手指，面红如血。 　　程大雷开口，欲问她几句来历。仔细想想，反正是系统召唤出来的，所谓来历不过是系统给她的背景设定，也没什么好问的。 　　冲其招了招手，道一声：“来。” 　　貂蝉缓缓靠近程大雷，当真是一步一颤。这种事对程大雷来说习以为常，但对貂蝉来说委实是胆战心惊。 　　她面对的不是旁个，是在世间恶名远播的程大雷。据说，这山贼出身的魔头，嗜好割下女人的双‘乳’下饭，最是残暴血腥。相比之下，他相貌丑陋些也就不算什么了。 　　程大雷抓住她一双柔荑，顺势将她放在自己腿上。粗糙的大手已解开她束腰的锦带，大手顺着衣裳钻了进去。 　　感觉怀内的女子身体打颤，呼吸艰难，双手摁在程大雷手腕上。 　　程大雷的动作停住，抬起头看着她：“委屈你么？” 　　女子沉默片刻，双手不知不觉放开。 　　无论程大雷也是世间罕有的人物，放眼整个天下，比他势力强的当真不多。 　　自然不会委屈了她。以程大雷如今的身份地位，对于任何女人也有资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屋内的红烛不知何时熄灭，桌上厨子精心烹饪的菜肴也无人享用。在锦帐之内，程大雷正细细品味着人间绝色。 　　无非是被翻红浪，枕上联双，来来复去去，巫山风雨云散云收。 　　折腾来折腾去，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半夜三更，程大雷忽然从床上坐起，满头冷汗。 　　“程郎，是梦见不好的事了么？” 　　女子伸出手，用手背帮程大雷将额头冷汗擦去。二人一番亲热，她也去了畏惧之心。目前有些食髓知味，况现在是个嫁夫随夫的时代，自然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程大雷挠挠头，道：“我也不知怎地回事，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睡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揽着程大雷躺下，免不得又是一场云雨，程大雷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睡醒。 　　而这个时候，程大雷已调集大军，缓缓向长安城推进。 　　此时中原，经过一段时间的战斗，中原的敌人也基本被李行哉扫清。他集结兵力，以连战连胜之势向长安进军。 　　天气是愈发冷了，一日冷过一日，在迈入这个冬天之前，长安，已是帝国境内唯一的敌人。 　　之所以如此顺利，有一部分原因是人心思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红尘了假冒野原火之名，放弃了大部分城池，将兵力调入长安城。 　　红尘了的目的，也并非击溃李行哉军，自己坐上那至高无上的椅子。 　　这几乎等同于痴心妄想。 　　他的目的便是给李行哉添一些乱子，而长安城预先便在他的计划中，是李行哉称霸天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李行哉不顾一切向长安城扑去，一切在此地开始，便也该在这里结束。 　　但势如破竹的江南军，在通往长安路上狠狠绊了一跤。 　　马孟起率领的先头部队，与戎族小股部队遭遇，在几乎要将对方歼灭时，突然有一员大将杀出，生生凭一人之力逆转了形势。十个回合内，将马孟起挑落马马下，若不是手下抢救及时，马孟起就要死在对方手中。 　　当李行哉带人来看望马孟起时，躺在病床上的马孟起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还没顺顺利利几天呢，自己便绊了一脚。现在就连马孟起也有些怀疑自己能力，是不是自己的本事真的有点次。 　　“属下无能，让陛下失望了。” 　　“唉，胜败乃兵家常事，马将军不必在意。好好养伤，日后还有出力的时候。” 　　马孟起羞愧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行哉笑笑，道：“能凭一人之力逆转败局，戎族有这样的大将么，马将军可知道对方的来历？” 　　与戎族战斗多时，戎族强在单兵作战力，至于大将的武艺和指挥能力其实稀松平常的很。 　　可为何此时，戎族突然冒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马孟起皱起眉头，道：“属下与他交手几何，便被他击败，几乎没有反制之力。至于他的来历么……” 　　马孟起仔细回忆着那场战斗，委实说这一战给他留下了阴影。 　　“他是用一柄方天画戟，端地是好相貌。”马孟起忽然想到什么：“他好像是姓吕……” 第979章 乱入的棋子 　　姓吕…… 　　李行哉皱起了眉头，如今一两场败仗对李行哉来说不算什么。现在不比从前，他有这个底气，他输得起。 　　可十招之内击败马孟起，想来就有些恐怖了。马孟起已是李行哉麾下第一大将，能轻松将其击败，仔细思来令人不寒而栗。 　　可自己脑海中并没有姓吕的名将，李行哉仔细思索，戎族与帝国都没听说过。 　　莫非是凉州出来的…… 　　程大雷手里总藏着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假若真是他搞出来的，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连李行哉都想不到，他的猜测已无限接近真相。 　　又安抚了马孟起几句，李行哉才起身离开。无论如何，这件事都需认真对待，现在自己距离那最终的位置已经极近了，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西北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 　　回到自己的指挥所，李行哉刚刚坐下，便迫不及待的询问宋游渠。 　　“回禀陛下，西北凉州军刚刚击破罗艺的队伍，兵不血刃拿下陵川城。现在他们已控制京州大部，不久前派人过来传信，询问陛下何时打到长安？”宋游渠禀报道。 　　“这么快就打完了么？”李行哉呐呐一声，心中对程大雷率领的西北军也有些佩服。 　　京州聚集了大部分戎族，戎族的精锐皆安排在这里。所以程大雷面对的敌人，并不比李行哉轻松。但程大雷的动作要比李行哉更快。 　　李行哉这边的仗尚未打完，程大雷已经提前结束了京州的战斗。 　　“给他们回信，让他们稍安勿躁，朕随后就到。” 　　宋游渠应承一声，又道：“还有一些关于程大雷的情报？” 　　“他怎么了？”李行哉好奇道。 　　宋游渠道：“自从兵发京州之后，程大雷收了不少女人，要么是各地大户贡献的，要么是破城之后的女俘，程大雷整日与这些女人厮混，沉迷酒色，歌舞达旦。” 　　李行哉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摆摆手，内心觉得有些不安。 　　风流么，可程大雷过往并不是一个太风流的人。如今行事与从前大相径庭，很明显是有意为之，做给别人看了。 　　关键在于，他是做给谁看呢？ 　　李行哉心底暗暗寻思着。程大雷故意如此，究竟是在向自己表现心迹，还是故意隐藏心迹。 　　不得不防呐。 　　或许，是该找个人去看看程大雷了。 　　沉默片刻，李行哉开口道：“朕打算差人去西北走一趟，你可知道有什么得力之人？” 　　宋游渠想了想，道：“李双阳如何？” 　　“他不行。”李行哉摇摇头，直接把宋游渠的人否定了。 　　李双阳这个人李行哉也知道，他是书院出身，也算是饱读诗书。仔细算起来，他和皇族还有些关系，现在李行哉声势如日中天，便认了李行哉为义父。其实年纪倒不比李行哉小几岁。 　　为人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江南军中人缘还算不错。 　　不过人缘不错的人，本事就相应的差一些。 　　程大雷是个份外狡猾卑鄙之人，让李双阳去探程大雷的底儿，估计被对方卖了还帮对方数钱呢。 　　宋游渠皱起眉头，道：“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行哉想了想，道：“让花将军走一趟如何？” 　　宋游渠一楞：“她行么？” 　　李行哉笑笑：“她为什么不行？” 　　仗打到这个地步，戎族已不足为患，只等大军抵达长安城，结束最后一场战斗。 　　经过一连串战争，李行哉手下的将领已迅速成长起来，倒也不是非花木兰不可。 　　况且这次与西北军接触，必须拿出有一定地位的人，思来想去，花木兰反倒是最合适的那个。 　　以花木兰为主，李双阳为辅，调了一队人前往西北。美其名曰是商议两军联合的事，其实是为探程大雷的底，看驱逐戎族后他有什么打算。 　　…… 　　江南军抓紧赶往长安城，歼灭最后的戎族。而此时，程大雷以在长安西北列阵完毕，等李行哉赶到长安城时，他便可以发动最后的战斗。 　　而在双方之间的空白区域，是狼狈逃命的戎族。他们有些向草原逃去，大部分涌入长安城，也想仗着长安城的城池和帝国军来一场最后的战斗，为失势的戎族挽回一些颜面。 　　这都算正常的，每个人的动向都可预判，没有超出这场乱世大局。 　　棋盘上胜负愈发明朗，每枚棋子都在尽自己最大努力，但却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所作所为，无非是加快局势发展。 　　偏偏，此时有一枚‘棋子’乱入了棋局，他不在计划内，所作所为也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在中间这段空白区域，出现了一名大汉。他手持方天画戟，骑一匹黑马，逢人便问一句话： 　　“我的貂蝉在哪里？” 　　帝国军以为他是戎族的人，戎族以为他是帝国方面的。最后双方同时确认一件事：这个人脑袋有问题。 　　偏偏他还武力值高得惊人，戎族和帝国军与其轮番交手，很少有人能在他手中撑过十个回合。 　　这个时代，强就是道理，管他脑袋有没有问题。 　　他身后渐渐有败军附庸，从初始的几百人，到后来的三五千人，很明显已成为这片土地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这是一阵风，让西北江南戎族三方都感到了寒意。李行哉与野原火都派出人去，想要将其招入麾下。能为己用，自然会成为自己手中的最强武器，总比落到敌人好。 　　这阵风自然也刮到了程大雷耳中，现在其他两方都派出人去，可程大雷看看怀里一丝不挂的貂蝉，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实在是不应该呐。 　　二人刚刚一番胡闹，此刻貂蝉歪在程大雷肩上，脸上还有些风流余韵。 　　到现在，程大雷已知道自己搞出了怎样的怪物。现在对方声声嚷嚷正要寻貂蝉，已成为自己房中物，自己当然不会拱手送出去。 　　程大雷敲了敲额头，看来委实有必要问一问，系统究竟给貂蝉安排了怎样的背景来历。 第980章 进入陵川城 　　程大雷摘了一件轻纱为她披上，遮住白玉般的肌肤。 　　最近一段日子，程大雷沉迷酒色，日日欢歌，虽然是故意做给人看，但程大雷也没有多委屈，反倒有些乐在其中。 　　两人依偎在一起，用凉茶赶走心中的燥意。虽然已经入冬，但屋里烧着地龙，却无多少冷意，反倒熏得人慵懒欲醉。 　　程大雷静静听着貂蝉讲述自己的来历。 　　女人一般话都很多，所以有些事便说来话长。 　　据貂蝉所说，她从记事起便无父无母，被一户王姓人家收养为义女。自幼养在深闺，学习琴棋书画之道。 　　但如她这般姿色，美艳到妖孽的地步，想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定然极其艰难。 　　收养她的那户人家也未必按得什么好心，本就想将其献给戎族作为进身之阶。 　　这个时候，那位姓吕的汉子出现了。他走投无路，寄宿在貂蝉家中。堪称是一见钟情，在得知貂蝉的苦处后，带着她逃了出来。 　　恰好逢到陵川城破，两人便失散了，貂蝉恰恰落在程大雷手中。 　　说到后来，貂蝉甚至捏了几把泪，也不知真的假的。对如此漂亮的女人，程大雷心里总是存着几分提防。 　　对她程大雷是鱼水之欢，真心欠奉。 　　面对她的这些眼泪，程大雷细细拭去，低声道：“莫要怕，在本当家身边，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貂蝉心中感动，将头靠在程大雷肩头。 　　程大雷握住她的手，温言细语的安慰着她，心底却冒出一句话：姓吕的必须死。 　　在按兵不动多日之后，程大雷手下的凉州兵进入完全的战斗状态。 　　龙字军、鱼字军、虎豹军、张字军，以及单雄信、花荣、卢俊义、杨志……凡是在蛤蟆寨数得上号的人物，几乎全军出动。 　　这次行军，不是针对某支队伍，某座城池，而是针对一个人发起的战争。 　　在开始前，程大雷仔细对诸人吩咐过：这次行军，不是为了击杀，而是为了锁定目标位置，在程大雷没有亲至战场前，任何人不可贸然发起进攻行动。 　　毕竟是那个名字的拥有者，程大雷不得不谨慎。 　　于此同时，野原火麾下的戎族以及李行哉所属江南军，也在向对方靠近。 　　不过目的是截然相反的，程大雷是为了诛杀，而其他势力是为了收为己用。 　　这个时候，花木兰率领的江南军代表已抵达陵川城。 　　负责接待工作的乃是刘发财，他见到花木兰之后，首先脸上便堆积起笑容。 　　“花将军一路辛苦，早听说您要来，所以大当家令我们在这里等候。” 　　事先便已得知花木兰会赶来此地的消息，对于他们的用意，程大雷也猜得到。所以才让刘发财这老油条负责与对方接触。 　　面对恶名远播的蛤蟆寨，花木兰也不敢托大，抱拳施了一礼。 　　“此行带来一封陛下的书信，要亲手转交给程王爷，也是为了商议如何合作，抗击戎族。” 　　“大当家已在等候了，请，请……” 　　刘发财在前方领路，引着花木兰一行人入城。在于刘发财有一句没一句闲谈的过程中，花木兰也在悄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蛤蟆寨算是名声在外，对于花木兰这样的武将来说，也是内心的向往之地。 　　要仔细悄悄蛤蟆寨是如何打仗的。 　　这次暗地里的任务，便是查看蛤蟆寨的虚实，以及程大雷的心意。 　　“刘将军，陵川城似乎没有多少兵力？”花木兰问道。 　　“喔，兵马都派出去了，您可要知道，戎族在京州闹得凶，大当家不得不分散兵力，凉州本就兵力吃紧。”刘发财笑着说，其实真实情况当然不是如此。 　　也不知大当家怎么想的，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蛤蟆寨全军出动。相应，留下的人并没有多少。 　　不仅仅陵川城，其他几座程大雷控制的城池，城防兵力也是严重不足。若有谁敢打一场，程大雷也没什么资本抵抗。 　　花木兰仔细观察着，见陵川城并不是想象中的外松内紧。而是真正的内外都松。 　　程大雷如此肆无忌惮，有些忒小看天下英雄了吧。 　　花木兰是打惯仗的，目光自然极犀利，但一直到目前为止，陵川城还真未有吸引她注意力的东西。 　　难道程大雷真是沉迷酒色，麻痹大意到这种地步。 　　一路来到城主府，将诸人引到大厅中等候。 　　刘发财歉意一笑，道：“大当家公务繁忙，估计是刚睡下，诸位稍等片刻。” 　　诸人等了半晌，程大雷方才姗姗来迟。他打着哈欠，面色枯黄，盯着两个黑眼圈，很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花木兰等人起身相应，抱拳施礼：“见过程王爷。” 　　程大雷自顾自坐下，手托着额头，长长打了声哈欠，连看也未看花木兰一眼。 　　花木兰等人被晾在那里。 　　刘发财赶紧已眼神示意，花木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程大雷毕竟是御口钦封的凉州王，现在李行哉扛起李家的大旗，他这凉州王自然还算数。见到程大雷，花木兰本该行跪拜礼。 　　只不过程大雷现在这幅样子，当真不值得花木兰叩头，所以她故作不知，想要略过这一节。 　　可面对狡猾的程大雷，怎么能说不算就不算呢。 　　花木兰咬着牙，单膝跪地，口中道：“属下花木兰，与程王爷见礼。” 　　程大雷这才挪开手，仔细打量着花木兰。 　　如此才算来了几分精神，本来对花木兰没什么期待，整天领兵打仗的人姿色能强到那里去。 　　不过，人当不能先入为主，这花木兰英姿飒爽，身上又有一股杀气在，很是令人折服。 　　“起来吧。” 　　程大雷随口道了一句，花木兰硬挺挺站起来，强压下心中的火气。 　　心中已对程大雷不满到极致，但她也不至于随便暴露自己的情绪。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程大雷的眼睛，心中不屑道：狂什么，不是本当家哪里来得你。 　　说也奇怪，程大雷搞出许多了不起的人物，但普遍对程大雷有很深的偏见。 　　最近那个……就更别提了。 第981章 吕张斗 　　想到这里，程大雷觉得有些头疼，以手托额，长长的叹了口气。 　　花木兰一直在观察着程大雷，见他长吁短叹，整个人有气无力，实在不像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枭雄。 　　难道一个人这么快就堕落了？ 　　想到这里，花木兰心头警惕起来。程大雷毕竟名声在外，现在的样子却有些名不副实。自己必须提高警惕，莫被他哄骗了。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进入战争状态。此地没有刀光剑影，但感觉并不比战场上的厮杀来得轻松。 　　“启禀王爷，奉陛下之命，将此信转交给王爷。” 　　花木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程大雷招招手，刘发财取过来送到程大雷面前。 　　程大雷拆开来看，李行哉也没有搞出什么新花样，无非是叙了叙旧情，然后嘱咐程大雷按兵不动，长安城留给他来打。 　　半晌，程大雷将信合上，打了个哈欠起身，临走前嘱咐刘发财好好照顾花木兰。 　　花木兰睁大眼睛：难道他就这样走了。 　　自己已经进入战斗状态，本以为会有一场唇枪舌剑，暗潮汹涌，谁料程大雷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 　　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敌人，是觉得你根本不配做他的敌人。 　　刘发财哈哈笑了一声，道：“花将军请，我已安排好住处，这几日诸位好好歇着，有事尽管吩咐我便是。” 　　花木兰愣了愣，道：“程王爷如此匆匆，不知去做什么？” 　　“累。”刘发财口中吐出一个字，叹道：“现在事情太多了，样样都要大当家处理，大当家肯定是着急处理公务。” 　　引着花木兰等人往外走，还没跨出门槛，耳边便听到歌舞之声，以及程大雷与一帮女子的欢笑之声。 　　花木兰与李双阳等人都愣住了，但刘发财却面色不变，依旧笑眯眯的，耳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蛤蟆寨的人，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呢。 　　如此，花木兰一行人便在陵川城住了下来。蛤蟆寨的人对他们也没提防。陵川城各处任他们出入，丝毫不顾忌泄露机密。 　　委实也没有什么机密，现在大军都调了出去，陵川城的兵力少得可怜。 　　不过，以花木兰的眼界，也的确能发现些什么。首先便是凉州兵的士气，他们对程大雷的忠诚几乎到盲目的地步。虽然只有几千人守城，甚至抵不过戎族的一轮冲锋，可每个人都自信心爆棚，似乎陵川是一座攻不破的堡垒。 　　其二，便是陵川城的百姓，在破城之后，并无有烧杀劫掠的事。所以陵川城的百姓对程大雷很是感激，甚至有人在家对他供奉祈祷。 　　这便证明蛤蟆寨的军纪不是一般的严明，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在乎平民百姓的死活，即便李行哉属下的江南军也不例外。如果不是为了破城之后痛快几日，大家又为何提着脑袋打仗呢。 　　单单凭这两点，就不能对凉州军等闲视之。日后陛下要争天下，蛤蟆寨恐怕会是最棘手的敌人。 　　已经不能再将他们山贼看待了。 　　…… 　　不管花木兰看上去如何，程大雷最近当真没有在温柔乡中过多耽搁。 　　那怪物已经放出来了，如果不尽快处理掉他。真等他抖起来，程大雷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几乎是全军出动，调查对方的行踪，程大雷此刻已张开巨网，只等着将对方一网打尽。 　　在这个过程中，红尘了与李行哉都已与对方有过接触。可对方没有表现出想要投靠任何一家。 　　双方都撞了一鼻子灰。 　　程大雷与另外两家的目的截然不同，他根本就是要弄死对方。 　　派出几路大军，源源不断的战报反馈到程大雷这里。程大雷整日愁眉不展，绞尽脑汁分析对方下一步行动，然后调兵遣将，将对方锁定在某处。 　　张肥的张字军在长安城附近乱窜，他其实也不明白程大雷为何下这么大决心要搞死一个人。不过程大雷既然有这道命令，自己去执行便是。他不相信，世间还有蛤蟆寨搞不死的人。 　　“将军，将军……” 　　副将急匆匆报来，道：“前面十里处，在山谷内发现敌军。” 　　“呀，找到了。”张肥心中一喜，道：“加紧行军，莫让敌人跑了。” 　　“这……”副将愣了愣：“将军，咱们的任务只是锁定对方即可，大当家可不许咱们动手。” 　　“呵，大当家优柔寡断，也是不想弟兄们送死。但区区一个贼人，有什么好怕的，一个时辰内结束战斗，我要亲手割下对方的脑袋。” 　　按照程大雷的命令，既然发现对方行踪，张肥便该联络各处，对敌人进行封锁，然后联络程大雷，集全军之力诛杀对方。 　　可张肥眼里，自然是什么人也不搁的。他的话出口便是命令，张字军全军出动，以目标扑去。 　　当赶到山谷时，对方正在埋锅造饭。没有任何犹豫，张肥立刻命令士兵展开进攻。 　　他一马当先，手持丈八蛇矛，座下一头乌骓马，宛若一阵黑旋风一般向敌人扑过去。 　　敌军前队根本抵不住张肥的冲锋，立刻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无数。 　　张肥心头大快，敌人也不怎么样么，大当家是不是有些忒小心了。 　　正这时候，一声爆喝响起。 　　“黑脸贼，你往哪里走。” 　　张肥抬起头，只见一员大将，手持方天画戟，座下一头黑马，杀威赫赫向自己冲过来。 　　“来得好！” 　　张肥不惊反喜，手持丈八蛇矛迎了上去，眨眼之间，两人便撞在一起。 　　各自心惊：此人好大的力气！ 　　但都是战场上的虎将，谁也没有怕的道理，反倒激起了彼此的好战之心。 　　眨眼间，二人便厮杀在一起，两匹马车轮般旋转。一连三十个回合，胜负未分。 　　吕奉先暗暗心惊，人不可貌相，这黑脸汉子如此了得，实在是自己出世以来遇到的第一等好汉。 　　张肥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对战过程中不敢有任何大意。 　　一开始便轻敌了，此人武艺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一直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第982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两将斗在一处，张肥渐渐落了下风，亏他武艺高强，才勉强支撑着没有落败。 　　但照眼下的情形，怕已支撑不了多久。 　　张肥倒抽一口凉气，这汉子究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稳稳压了自己一头。怪不得大当家对他如此重视，此人当真是个棘手的存在。 　　这一边吕奉先已占了上风，他手下聚集的戎族也慢慢抗住张字军的压力，能与对方分庭抗礼。 　　这已是极不容易的事，关键就在于吕布一人而已。 　　这世道，仅凭一人之力改变一场战斗的胜败是极罕见的事。但并非做不到，偏偏吕奉先就是那个能做到的人。 　　这场战斗持续到现在，全靠吕奉先一人。现在他已经欺了张肥三分，再打下去，必可将对方击败。 　　趁着败将之威，己方士气大涨，未必不能击败张字军。 　　这一点，吕奉先明白，张肥心中更是明白。 　　他心底暗暗焦急，这要折在吕奉先手中，怕是在蛤蟆寨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本想着趁此机会露脸，却没想到跌了一个大跟头。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技不如人，张肥也没有办法好想。 　　正这时候，一支队伍从外面闯入山谷，为首一员小将快马奔来。 　　“三爷莫慌，子龙在此，料也无妨。” 　　其人白盔白甲白旗靠，座下白龙马手持亮银枪。 　　正是蛤蟆寨赵子龙。 　　他飞马奔来，一枪挑开吕奉先的方天画戟。他与张肥两马合在一处，齐战吕奉先。 　　这一来，张肥压力顿减，也是信心倍增。子龙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蛤蟆寨很少有人能胜过他，放眼天下也是一样。 　　本来和赵子龙联手，张肥还觉得道义上有些过不去。不过面对眼前这头怪物，也无所谓道义不道义。 　　可即便两人联手，也并未在吕奉先面前讨到便宜。一杆方天画戟，当真是世间罕有的利器。 　　赵子龙与张肥对视一眼，各自惊诧莫名。怪不得程大雷预先不许大家对他动手，今天也亏得赵子龙及时赶到。否则的话，张肥非吃大亏不可。 　　问题是，程大雷怎么预先知道此人本事非凡。 　　但目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二人只有再加一把力，想办法将敌人撂倒。 　　吕奉先心中也是憋屈莫名，自己没招谁没惹谁的在山谷里窝着。突然冒出来一个黑脸贼，武艺同自己相当，必须全神贯注，真有个疏忽自己便被他放倒了。 　　张肥对这次胜利志在必得，可这一战对吕奉先来说稀里糊涂，他根本不知为何要打，所以对胜利也没有那么渴望。 　　但目前也输不起。 　　好不容易稳住了局面，又冒出一个小白脸，比那黑脸贼还要难缠。 　　两家合一处，更是令吕奉先处境艰难。再打下去，处境愈发对自己不利。 　　吕奉先用来铁背担山的架势，将二人的攻击挡开，随即拨转马头，向山谷外闯去。 　　即便赶上了，也未必能奈何得对方，张肥与赵子龙也没有急于追赶。而是稳住阵型，开始打扫战场，清点伤亡。 　　伤亡比预先想得更加严重，张肥悔不当初。若不是自己冒然出兵，而是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再展开攻击，一来可以诛杀对手，二来也可以减少伤亡。 　　这便是身为大将的压力，每一次选择，就是上万人的死伤。有些牺牲，自己未必承担得起。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亲手砍掉他的狗头。”张肥咬牙切齿道。 　　“三哥勿急，咱们还是回禀大当家，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大当家，由大当家决断。”赵子龙道。 　　张肥点点头，有些事还当真不能不听程大雷的。 　　却说吕奉先带队一口气跑出二三十里，回过头来，见敌人没有追过来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蛤蟆寨死伤惨重，吕奉先部队伤亡也是很大。不过这对他来说，问题不大。这些人的性命他本不在乎。这次出世，他也没想着争霸天下，或者说会武天下英雄。 　　除自己之外，谁还配称得上英雄呢？ 　　心中的目的，本就是为找到那女子而已。可已经流转许多日子，仍旧一无所获。她究竟逃到那里去了呢？ 　　“报，启禀将军，前面有一队人马拦路，说要面见关将军。”手下小校报道。 　　吕奉先皱起眉头，又有人拦路，也不知是敌是友。 　　他来到队伍最前方，只见对面只有二三十骑，为首一人儒生长袍。 　　“敢问前面可是吕将军？” 　　吕奉先道：“你是那个？” 　　“在下洪了，专程在此地等候吕将军。” 　　对于红尘了，吕奉先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已和对方接触过，知道红尘了已是长安城的最高指挥官。 　　“你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我不会帮你做事的。” 　　红尘了微微一笑，道：“吕将军稍安勿躁，我知你在找谁，也知道她在哪里。” 　　吕奉先眼睛一亮：“你见过我的蝉妹？” 　　红尘了摇摇头。 　　吕奉先握紧了方天画戟。 　　“不过我知道她在何处。” 　　“她在哪里？” 　　“西北，蛤蟆寨。” 　　吕奉先一惊，抱拳道：“多谢。” 　　在得知貂蝉消息后，他立刻要去找程大雷要人。如果程大雷不给的话，他便要动手去抢。 　　“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红尘了赶忙劝道：“吕将军手下有多少人马？” 　　吕布回头看了一眼，经过一番厮杀，现在自己手中只有两三千人。 　　“那程大雷手中可有二十万大军，真如果厮杀起来，将军有几分胜算？” 　　“这……” 　　“依在下看了，吕将军不如暂入长安城，救人的事从长计议。” 　　吕奉先皱眉想了想：“你肯借给我人马？” 　　“哈哈，我同吕将军一见如故，自然会借兵马。不过那程大雷阴损狡猾的很，凭吕将军一人之力恐怕中了他的圈套。” 　　吕奉先认真思索，经历一番大战，他也见识到蛤蟆寨的能力。孤身前往，当真同送死差不多。 　　倒是不如先听红尘了的，之后再为将来的事做打算。 　　红尘了知道他已动心，脸上挂起笑容：“将军请了。” 第983章 错失良机 　　吕奉先随着红尘了进入长安城，蛤蟆寨也算彻底失去他的踪迹。 　　之后，程大雷派出的各支队伍开始返回陵川城。 　　张字军、鱼字军、龙字军、虎豹军等各支队伍前后返回，陵川城的兵力一时变得强盛起来。 　　花木兰现今仍留在蛤蟆寨，悄悄观察着各支队伍的表现。 　　除了驻守夕照关的秦蛮外，这些人已能代表蛤蟆寨的最强军事力量。 　　结果同花木兰想的不太一样，这些人回来之后，吆五喝六，各支队伍之间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纪律性。 　　啧，程大雷手下的兵就是这个样子么。 　　花木兰现在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蛤蟆寨不是看上去不行，而是当真不行。 　　这世上，多的是浪得虚名之辈。风云际会，趁势而起，一朝登上高处，便目中无人。 　　联想程大雷最近的表现，再加上他手下兵将表现出的素质，说不得程大雷就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 　　这是花木兰看到的，花木兰没有看到的是：当这些人入城之后，便自动补充陵川城的城防，原先被耽搁的运粮通道现在已有人接手。 　　向外派出斥候，打探附近戎族的动向，陵川城附近几座城池的城防也被补充起来。 　　这些事也根本不需要程大雷吩咐，是各支军队自发行动。无论如何，也是打了这么多年仗，大家也知道各自该做什么事。 　　而当蛤蟆寨各支队伍返回本阵的时候，也到花木兰该离开的时候。 　　江南军步步推进，如今已接近长安城。再过不久，便可对长安城进行合围。花木兰也要回到本阵，面对接下来的战争。 　　临行之前，她要见程大雷最后一面，讨程大雷的回话。 　　程大雷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花木兰。这不同于第一次见面，偏私人一些，除了花木兰与程大雷外，陪坐的只有徐神机一个。 　　“……传话给李行哉，我会在这里等他。也麻烦他快些，这场战争也该是时候结束了。” 　　双方见面之后，程大雷也没有藏着掖着，堪称直抒胸臆。 　　程大雷的话是花木兰想听到的，不过他的话令花木兰有些不满。以李行哉当前的声势，他当之无愧该是未来帝国的执掌者。可程大雷仍是对他直呼其名，从他的话里听不到任何尊重。 　　这小小的委屈，若是以前说忍就忍了。但今天，花木兰就要离开了，她想试着冒犯程大雷。 　　深吸一口气，花木兰开口道：“原话我回带给陛下，也请程王爷注意，陛下忍辱负重，撑大厦之将倒，驱逐戎族，重复荣光，本该是天下人的王。” 　　一番话是鼓起勇气说的，说罢之后，对程大雷的反应也感到忐忑。 　　“呵呵。” 　　抬起头来，程大雷与徐神机同时发出一声冷笑。 　　“李行哉想要称王称霸，等他拿下长安城时再说吧，戎族未灭，想这些还是太早了。” 　　花木兰还准备再说什么，直接被程大雷挥手打断。 　　“好了，专心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要不要差人送你。” 　　花木兰心底噎了一口气，但被程大雷截住。她咬了咬牙，道声‘不必’，说罢便转身离去。 　　在她走后，程大雷与徐神机的脸色同时沉下来。 　　只要李行哉攻入长安城，他必将登上那至高无上的椅子。君臣之分，有些事就不能如从前一样随便。 　　一想到要对李行哉三拜九叩，程大雷就觉得头疼。 　　伴君如伴虎，某些事怕是不可能同从前一样。 　　“大当家，有些事要早做打算呐？”徐神机道。 　　连徐神机都能看得到的问题，程大雷怎么可能看不到。他默默点点头，道：“把他们都叫过来吧。” 　　过不多时，关鱼、张肥、赵子龙、刘悲一行人都来到城主府大厅。 　　花木兰在的这段时间，程大雷的确耽搁了一些事情，现在手头积累了不少事情要处理。 　　当务之急，便是解决那位令程大雷耿耿于怀的敌人。 　　目前得到确切消息：他已随着红尘了进入长安城。 　　至少目前为止，程大雷已没有搞死吕奉先的法子。 　　提起这件事，张肥就恨不得将头埋到土里。这一次，若不是他不听程大雷吩咐，冒然行军，一是错失了最佳机会，二也是白白牺牲了好多弟兄。 　　这样的错，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了。 　　将头深深埋下，预想中会有一阵狂风暴雨，周围关鱼几个，今天也准备好了劝架。 　　可事情出人预料，程大雷偏偏提都没提这件事。他心中更为关心的，还是如何诛杀目标。 　　“诸位都好好想一想，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目前吕奉先已躲入长安城，一时没有弄死他的法子。而这人完全是程大雷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刘悲迈步出列：“若他躲在长安城不出来，咱们也没有攻击的手段。眼下李行哉已逼近长安城，即将对长安城展开进攻。大当家以为，此战胜负如何？” 　　“戎族大势已去，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李行哉是有能力打下长安城的，只看他肯付出代价而已。” 　　“长安城不好打，红尘了又格外难缠，怕李行哉面临的挑战不小……”刘悲眼前一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当家，这正是咱们出手的机会。”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刘悲贼心不死，仍旧在怂恿自己同李行哉作对。 　　“你以为你看的到的东西，李行哉看不出来么。他精似鬼，不会让我们在一旁瞅便宜的。看吧，等他撑不住的时候，会让我们出手的。” 　　“既然如此，咱们为何不直接攻打长安城？”张肥忍不住道。 　　“所以说李行哉机灵的，长安城必须由他来打，咱们也只是辅助。” 　　“那大当家心里如何打算？” 　　程大雷想了想，道：“静观其变，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弄死对方。” 　　长安城谁来打，程大雷心里并不如何关心。他真正在意的敌人，还是那个姓吕的。 　　他一日不死，程大雷一日寝食不安。 第984章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诸人聚在一起商议最近发生的事，以及今后的打算。事无巨细，条条框框，都需要在今天商议出一个结果来。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程大雷打了个哈欠，抬头才发现窗外夜色已黑。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择日不如撞日，不若我做个东道，请兄弟们喝酒？” 　　连番作战，谁不是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也就最近闲下来，大家方才有机会聚在一起。 　　张肥高飞豹几个又是格外爱热闹的，便是程大雷不开这个口，他们也要主动提议。 　　“那我们便打扰大当家了，我听说京州的厨子可比凉州利害得多。” 　　程大雷笑笑，命人将椅子撤去，换上桌碗筷碟。 　　从凉州一路打过来，除了降兵之外，程大雷也招了不少其他方面的人才。比如厨子…… 　　不多时，便有仆人传菜，山珍海味，各色佳肴如游龙一般递上来。都是自家兄弟，也无有太多规矩。 　　不多时便面酣耳热，诸人划拳吆喝，热闹非凡。 　　高飞豹起身出列，道：“听说大当家府中多有能歌善舞的姑娘，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大当家不如请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轻轻拍拍手，便有一班歌舞乐班鱼涌而入。 　　莺歌燕舞，一片嬉闹之声。 　　过了半晌，酒已喝得差不多，张肥晃悠悠出列，道：“多谢大当家今日款待，我以此酒敬大当家，等大当家入驻长安城时，你我弟兄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程大雷一张脸瞬间耷拉起来，他抬起头，发现大厅内也变得安静下来。那些看似喝醉的人，此刻都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程大雷撇撇嘴，果然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今天许多人聚在一起，除了商议最近的事情外，怕大家心里早有其他目的。 　　程大雷提议设宴，算是正中他们下怀。这完全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面跳呀。 　　这明显是在逼宫，假若自己今天不给他们一个说法，怕今天的事不好过去。 　　程大雷心里百转千折，思量如何把这件事抹过去。但看诸人的样子，这一关并不能轻易过去。 　　正这时候，刘发财急匆匆跑进来，道：“大当家，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高飞豹一把将刘发财揽过去，道：“老刘，大家都在等你，快快，罚酒三杯。” 　　好不容易起了个话头，程大雷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高飞豹可不愿程大雷借坡下驴。 　　程大雷却是瞬间来了精神，站起身道：“快说说，出什么大事了？” 　　刘发财今日送花木兰出城，白日不在城里，所以今日晚宴他并未参加。而现在，他确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此地情况。 　　“启禀大当家，属下该死，送花将军出城三十里，遇到戎族。花将军可能被戎族劫走了……” 　　“可能？”程大雷睁大眼睛。 　　“这个……属下遇到戎族后，和花将军走散了，现在花将军下落不明，属下也不知道花将军的具体下落。” 　　“不过……”刘发财一顿：“这支戎族打出的旗号，似乎姓吕？” 　　程大雷心中一惊，随即大喝道：“来人，取本当家的披挂兵器来？” 　　多谢刘发财及时出现，方才让程大雷度过一劫。而对吕奉先，程大雷是志在必得，有机会干掉他，程大雷绝不会放过。 　　有人取程大雷披挂兵器来，当场为其更衣，程大雷换下便装，穿上戎装。 　　一身黑甲，腰佩匹夫剑，未曾开口便有三分杀气。大家再不敢像刚才一样逼宫，此刻酒意顿消，同时都站了起来。 　　“张肥。”程大雷喝道。 　　“属下在。” 　　“你数次在对头手上吃亏，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调你张字军三千人马，随我出城。” 　　有些事程大雷不提，并不代表程大雷不知道。同时，这也是悬在张肥头上的一柄刀。 　　“是，属下遵命。” 　　张肥立刻离开大厅，开始调集兵马。 　　留在大厅内的诸人纷纷进言：“大当家，属下请求出战？” 　　程大雷本想留下一些人守城，但仔细想想，那姓吕的可是极难对付，多带一些人，也是有备无患。 　　“刘悲留下来看城，其他人随我出战。” 　　“是。” 　　诸人痛快答应，立刻准备盔甲兵器。不到半个时辰，三千兵马以及各位将官已经在陵川城东门集合完毕。 　　蛤蟆寨在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后，展现了极其强大的执行力。 　　程大雷一身戎装，身后是背斧的银眸。 　　“刘发财，可知道戎族动向？” 　　“属下知道。” 　　“头前带路，随我出城。” 　　三千人马一声吆喝，随着程大雷一起涌出陵川城。 　　…… 　　漆黑的夜里，花木兰带着残存人马在山林里逃生。 　　这次来陵川城，她只带了几十骑兵。出城时程大雷本来要送，却被她一口否决了。只有刘发财带着几个人将她送出城。 　　谁料半路上遇到戎族，双方被打散了。敌人的头目又格外骁勇些，只是三个回合便将花木兰击败。 　　所幸周围地形复杂，她勉强逃生，没有死在当场。 　　戎兵的火把将夜幕驱散，身后是马蹄声，喊杀声。 　　花木兰持着短剑，抹黑赶路，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她心底明白，自己已撑不了多久。 　　这程大雷忒也无能，陵川城外三十里就有戎族活动。今天的事，一是程大雷无能，二就是自己倒霉。 　　所料不差，当自己从山林中逃出来，进入一片田地时，身后的戎兵便追了上来。 　　“不许放箭，吕将军活捉那女将。” 　　这支戎族的指挥官不是一般人，在咬住花木兰后，立刻展开包围。瞬间将花木兰围个水泄不通。 　　花木兰双手握住重剑，摆出战斗姿态。今天便是今天了，想要姑奶奶的命，且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临死之前，自己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吐出口中的血沫，花木兰道出一个字：“来。” 　　有一戎族将官纵马赶来，花木兰深吸一口气，一剑将马腿砍断。 第985章 巾帼不让须眉 　　双手持剑，将全身力气凝于一点。旋转，劈砍，花木兰咬住牙，用力厮杀。 　　她身边只剩下七八名同伴，在做最后的厮杀。现在，花木兰是他们唯一的依仗，花木兰倒下，也是他们倒下的时候。 　　而任谁都知道，眼前的局面已支撑不了多久。 　　戎族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将四面八方围住，避免花木兰走脱。之后，便是轮番出战。 　　及到现在，花木兰手下斩杀的戎族，已有十三人。这对男人来说都是难以做到的事，何况，花木兰只不过一介女流之辈。 　　便是周围的戎族大汉，也对花木兰肃然起敬。 　　身体挪步避开，剑从敌人肋骨刺下去，再拔下来的时候，敌人已经倒地。 　　花木兰以剑撑地，呼吸变得艰难急促，她抬起头，双目依旧杀机盎然。 　　“再来。” 　　吕奉先压住了蠢蠢欲动的诸将，但他也不决定亲自出马。花木兰撑到现在极其不容易，可她的武艺在吕奉先看来也不过稀松平常。真正可敬的是她的姿态。 　　一介女流，却是不输须眉。 　　她该有个可敬的死法，而不是受人折辱。 　　“龙囚，你去取她性命，痛快些。” 　　一员戎族大汉站了出来，手持一杆狼牙棒，也未骑马，要与花木兰步战。 　　能被吕奉先亲自点将，这龙囚的本事自然非比寻常。而花木兰已的确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她手中的重剑挡不住龙囚的狼牙棒。 　　身体越来越疲惫，最后两人的兵器撞在一起，花木兰被掀翻在地。 　　她强撑着站起来，在过程中旧的伤口被撕裂，有新鲜的血流出。 　　身体已接近油尽灯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所剩无几。龙囚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发出桀桀笑声。 　　虽然吕奉先说不可折辱她，但对戎族来说，虐杀掉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将，的确有变态的快感。不得不说，虽然是杀场上的悍将，但花木兰确实有不错的容貌。 　　自己都舍不得杀她了呢。 　　龙囚咽了一口吐沫。 　　吕奉先皱起眉头：“速速动手，不要拖延。” 　　龙囚当真有些怕这新冒出来的吕奉先，他操起狼牙棒，看向地上的花木兰。 　　“小娘子，莫怪爷爷无情，我也不舍得杀你呐。” 　　花木兰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竖子敢尔！” 　　突然一声大喝，一枚羽箭凭空而至，龙囚赶忙阻挡，却还是被划破了脸颊。 　　随着这枚羽箭，一支队伍踏破夜幕而来。为首一员将，坐骑黑牛，手中擎斧，人还未到，口中便大喊大叫。 　　“吕奉先在哪里，吕奉先在哪里！” 　　花木兰闭上眼睛，很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当真是蠢得丢人呐…… 　　蛤蟆寨的人马突然出现，冲散了戎族的包围圈。程大雷的黑牛极快，瞬间出现在花木兰面前。手持鬼面斧，照龙囚脑袋劈下。 　　龙囚举起狼牙棒想挡，但那里挡得住，直接将龙囚砸倒在地，口中吐血不止。 　　此人的力气当真大得很。 　　程大雷拎起地上的花木兰，将她丢给花荣接着，刚才凭空而至的一箭，正是出自他手。 　　“吕奉先在哪里，吕奉先在哪里。” 　　程大雷口中哇哇大叫，他这次出动，救下花木兰是顺带的事情，主要目标还是姓吕的。 　　“冲着我来的。” 　　吕奉先皱起眉头，随后已认出了程大雷。一刹那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手持方天画戟向对方迫去。 　　“狗贼去死。” 　　二人几乎同时大吼，眨眼之间，两匹马便撞在一起。 　　鬼面斧与方天画戟，各自出手都是要命的招数。 　　程大雷是知道碰到对方不容易，今天蛤蟆寨精锐齐出，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吕奉先对其是恨之入骨，能杀掉对手，他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 　　双方瞬间交手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此刻花荣已接住花木兰，道：“花将军不必惊慌，这里有我们负责。” 　　花木兰抬起头，看到一张相貌堂堂的脸。她心头一暖，蛤蟆寨还是有正常人的，也不知道程大雷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手下。 　　她也在关注场上的战斗，不由得大吃一惊。 　　花木兰不是没有与吕奉先交过手，三合之内被击败，在对方手中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而现在程大雷竟能和对方战平，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原先还以为程大雷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可现在他那里还有半分虚弱，将一身武学施展得淋漓尽致。 　　当不愧沙场上的魔头，令世人闻风丧胆的蛤蟆大王。 　　程大雷独自与吕奉先交战，也并未过太长时间。寻得机会，关鱼已经厮杀过来。 　　随后是张肥、赵子龙、单雄信、杨志、高飞虎、高飞豹，小白狼…… 　　蛤蟆寨精锐齐出，齐战吕奉先。 　　到这个时候，程大雷不得不佩服吕奉先的武艺了。面对众人围殴，他竟仍能撑住场子，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人，当真不是那么好杀的。 　　吕奉先是心头有苦说不出，这帮人是怎么冒出来的，每个人都有和自己一战的能力。 　　也是源于他们人多，各人武艺施展不开，自己方可勉强撑着不败。 　　可人力有时而穷，自己的体力也会耗尽的，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看来，今天不是杀程大雷的时候。 　　一杆方天画戟搅动杀机，将高飞虎、高飞豹、小白狼三人击退。在这时候，他瞅得空隙，纵马向外逃去。 　　程大雷压住了阵脚，没让手下继续追赶。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可依旧不能奈何对方。若想除掉对方，怕得再想个万全之策。 　　今天杀不了，只能改天杀了。 　　这是程大雷与吕奉先共同的想法。 　　命士兵打扫战场，之后拖上负伤的花木兰，众人返回陵川城。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行哉大军来到长安城前，而花木兰也养好了伤。 　　程大雷让人送花木兰回去，两支军队汇合，现在是将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 　　李行哉摩拳擦掌，在与程大雷商议好合作事项后，便迫不及待向长安城发动进攻。 第986章 最后一战 　　从江南一路打过来，堪称连战连胜，纵然有些磕绊，对李行哉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路扩充兵力，现如今李行哉麾下已有六七十万大军，对外号称百万。 　　打了这么多仗，曾经肆虐帝国的戎族几乎被扫清，剩下一些小股戎族已算不得什么。 　　目前，长安城已是戎族最后的盘踞地，只要攻破长安城，也可宣告这场乱世拉下帷幕。 　　当李行哉兵至长安城时，东门、北门、南门三面已被江南军围住。剩下的西门由程大雷负责，不过，就像事先说好的一般：程大雷压住阵脚，攻城的事情由李行哉来。 　　这是天下独一份儿的声望，李行哉不可能让给程大雷。 　　而这时候，花木兰已由陵川城回到江南军本阵。她有许多事情要禀报，回来之后，单独面见了李行哉。 　　这次本就是带着前往陵川城，花木兰事无巨细将见到程大雷的经过都说了。 　　难免谈到程大雷沉迷酒色，精神萎靡不振。 　　李行哉听罢之后冷笑三声，他是了解程大雷的，知道这人鸡贼得很，睡觉都恨不能睁只眼睛。 　　之所以如此表现，做戏而已，只是他故弄玄虚，骗得过花木兰，却骗不过李行哉。 　　花木兰不知李行哉为何发笑，抬起头，只听李行哉问： 　　“后来呢？” 　　“后来属下离开的时候，与戎族遭遇，领军的正是那吕奉先。幸亏蛤蟆寨出现及时，否则属下定然已死在戎族手中。那程大雷与吕奉先交手数个回合，他当真是好武艺，并未被吕奉先击败，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他同吕奉先交手了？”李行哉一惊。 　　花木兰点点头。 　　“就连他也没奈何吕奉先。” 　　李行哉的语气有些吃惊，现在花木兰才明白过来。李行哉吃惊的不是吕奉先没有击败程大雷，正好相反，他吃惊的是程大雷竟然没能击败吕奉先。 　　程大雷的本事当真有强到这种地步么！ 　　及到现在，花木兰也知道自己对程大雷有些误判。但没有想到，在其他人心里程大雷的强大是公认的，哪怕这个人是李行哉。 　　到这时，花木兰突然想起一事，道：“陛下，程大雷对陛下直呼其名，言语间不恭得紧，怕是有不臣之心。” 　　“喔，这样啊。”李行哉觉得有些头疼，他敲了敲脑袋，道：“如此说来，朕还要给他去一封信，好好嘱咐他。” 　　经过一番交谈，李行哉对程大雷的态度已有一定判断。这并非当务之急，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拿下长安城。 　　只要攻破长安城，自己便是天下毫无争议的王。到时候，即便程大雷想争，也没有能力去争。 　　而李行哉嘱咐程大雷按兵不动，程大雷也乐得出工不出力。既然李行哉想打，便让他去打。以程大雷估计，长安城不是那么好打的，李行哉千万不要犯轻敌的错误。 　　程大雷整日与貂蝉等女班舞女饮酒作乐，倒也是逍遥自在。 　　这时候一封信送到程大雷面前，信中告知了程大雷江南军攻击的时间，另外还说了几件事。 　　许程大雷面君不跪，佩剑上殿，李行哉愿与程大雷以兄弟相称。 　　话里话外一个意思：只要程大雷不争那位置，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至少现在李行哉摆低了姿态，没有过分的要求。谁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变脸。 　　程大雷也回信一封，说李行哉尽管攻城，由程大雷负责压阵，出不了岔子。 　　潜台词倒也很明显：你尽管去打，等你搞不定的时候放着我来。 　　李行哉自然读懂了程大雷信中的意思，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程大雷委实他狂妄了吧，你怎么知道我搞不定长安城。 　　我偏偏打下了给你看。 　　抓紧布置，提前了开战时间。 　　在开战之前，还有许多繁琐的事情要处理。祭天祭地，祭拜列祖列宗，兵向戎族发了一封战书。 　　‘只闻域内天下，向来帝国为尊，不见蛮夷为主。你们识相的，就赶紧投降，胜得浪费力气’ 　　明知道不会有什么效果，但还是需要这么做。在繁琐的仪式走完一遍后，李行哉迫不及待向戎族开战。 　　等到那一天，连程大雷也从陵川城走了出来。他打着哈欠，要看李行哉怎么打，以及戎族怎么应付。 　　三军集结完毕，守住四面城门，主战场却在南门。 　　当李行哉准备展开进攻的时候，城门忽然洞开，大队戎兵从城中涌了出来。 　　戎族没打算据城墙坚守，而是在平地上与李行哉展开面对面的白刃战。 　　戎族善攻不善守，这是相对他们强悍的野战能力而言。据城池而守，可以将伤亡降到最低。 　　但这是对帝国军而言，对戎族来说，他们没有这个困扰。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的确打乱了李行哉的布置。他事先安排的投石机、床弩、冲车完全起不到作用。 　　一轮厮杀，李行哉不得不暂令三军后退，先搞明白目前的形势再说。 　　开门第一战，李行哉可以说败得落花流水。当他稳住阵型，组织起力量准备反攻时，戎族却鸣金收战，回到了长安城。 　　远处山头观战的程大雷抿了口酒，叹道：“大势所趋呐。”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李行哉打了这么多年仗，怎么连扬长避短都不懂呢。怕是他低估了这一战的难度……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李行哉能走到今日，怕还是侥幸的成分居多。若他以为这都是自己本事，此战怕会输得很惨。 　　李行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在此战中，戎族拥有绝对的主动权。背水一战，自然拼尽全力，而自己确实也有些操之过急了。 　　红尘了同李行哉有深仇大恨，争天下他没什么兴趣，主要目的就是搞死李行哉。 　　恰恰吕奉先也是同样心情，绞尽脑汁想要弄死程大雷。 　　二人一个有勇，一个有谋，关键是根本没想到获取什么，只是以破坏为目的。 　　李行哉大军集结一处，正如曾经的野原火一般，在靠近巅峰的刹那跌落谷底。 第987章 不败之将 　　现在，李行哉大概也意识到此战的难度。 　　戎族虽然大势已去，但仍不可轻视。李行哉此刻声势如日中天，但仍不到小视天下英雄的地步。 　　现在想来，程大雷托花木兰带回来的话，堪称字字珠玑，何尝不是给李行哉敲响警钟。 　　只可惜忠言逆耳，李行哉那时候听不进去。就算到现在，他也未必听得进去。 　　这反倒激起他的好战之心，经过此战的失利，他没有畏战，反倒加强了攻势。 　　一次又一次的攻城，时间如此一日又一日的消磨。在整个过程中，双方互有损伤，但都没讨到太大便宜。李行哉并未有机会攻下长安城，戎族虽然取得小小的胜利，但也没让李行哉伤筋动骨。 　　这场战斗，一举一动都关乎未来天下大势走向。可此战的主要参与者程大雷，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做了一个局外人。 　　在李行哉不开口的时候，程大雷没打算出手。李行哉要这声望，程大雷送给他。 　　只不过，这份得天独厚的声望不是那么好吞下。 　　不参战不代表程大雷不关注这场战争，源源不断的战报送到程大雷面前。程大雷与崔白玉一帮智囊分析汇总，判断两军的优劣。 　　崔白玉整理着面前的战报，道：“久战不下，虽然李行哉目前奈何不得长安城，但局势对李行哉还是有利的。目前看来，攻破长安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看未必。”程大雷道：“形势看似对李行哉有利，但时间拖下去，李行哉的优势会一点一点丢掉。” 　　崔白玉皱起眉头：“此话何解？” 　　程大雷道：“江南野原火一场大败，戎族一蹶不振，但戎族野外作战能力依旧强悍。李行哉之所以能连战连胜，只是因为戎族失去了领袖。而现在红尘了与吕奉先联手，只要稳住局势，戎族丢掉的士气未必不能回来。到时候，那个战无不胜的戎族还有机会回来。” 　　“红尘了担得起领袖的位置么？”崔白玉问。 　　“红尘了够呛。”程大雷叹了口气：“但吕奉先一定担得起呀。” 　　“大当家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崔白玉带着疑惑问，自从吕奉先冒出来后，程大雷便执意要击杀对方。为此，堪称不惜代价。现在大家都知道，吕奉先是个难缠的对手，可程大雷好像一开始都知道。 　　程大雷白了崔白玉一眼，开口缓缓道：“因为他有被看重的资格。” 　　真实原因，程大雷自然不好对崔白玉讲。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呐。现在赤兔马已提前落在关鱼手中，可吕奉先依旧强得过分。 　　程大雷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搞出来的祸害，最后也将由自己来解决。 　　现在，程大雷一面做足准备，一面等李行哉的消息。当李行哉自觉撑不下去，向他开口的时候，他必须保证一击得手。 　　但老实说，面对吕奉先这样的敌人，程大雷也没有任何把握。 　　李行哉的处境的确艰难，但他并未放松攻势，反而愈战愈勇，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攻城战，手下也损失了不少人手。 　　到这一日，双方开城亮战，两军列阵完毕，在城门前摆开架势。 　　吕奉先一马当先，出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手持方天画戟，在阵前游弋，直指江南大军，口中喝道：“可敢放马一战？” 　　在远处观战的程大雷看着这一幕，心道：吕奉先这是要单挑的架势呐。 　　这吕奉先武力值高得吓人，李行哉千万不要中他的圈套。以他手下那几员将，在吕奉先面前来一个倒一个，来两个倒一双。 　　程大雷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李行哉被吕奉先激怒是肯定的。 　　他还没说什么，手下将官已经怒不可遏，纷纷请战，要与吕奉先拼个雌雄。 　　“徐问天，你去会会他。” 　　“是！” 　　徐问天答应一声，迫不及待驰马出战。他一直寻找一个天下扬名的机会，眼前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长安城已是最后机会，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看着这里。若自己在两军阵前击败吕奉先，何愁天下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眨眼间，二人便厮杀在一起。 　　徐问天是江湖上的老油条，一身武艺早已到登堂入室的地步。可同吕奉先刚刚交手，他便觉得茬子硬点，不好收拾。 　　论招式繁复，吕奉先比徐问天不如，但若论武道天赋，徐问天同吕奉先还有很大差距。 　　吕奉先直接跳过化简为繁，进入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境界。 　　十个回合后，徐问天已经渐渐不支，拨转马头，打算败回本阵。 　　可吕奉先那里容得他走，一杆方天画戟拦住去路，招招不离徐问天要害。 　　再打下去，徐问天必死无疑。不得已，他使出看家绝技，手中的大斧脱手而出，砸向吕奉先。 　　也就趁着这光景，他方才瞅得空隙，立刻奔向本阵。 　　吕奉先也不追赶，抽弓撘箭，羽箭离弦而去。 　　李行哉实在没想到，自己引为臂助的徐问天，在吕奉先面前竟如此不堪。 　　他紧盯着这一幕，忽地高喝：“低头。” 　　徐问天也察觉到背后的杀敌，也是福至心灵，慌张将头低下。总算逃了一名，头顶银魁却被吕奉先击落。 　　先丢兵器，再丢头盔，这场战斗可以说败得落花流水。 　　马孟起早已按捺不住，不等李行哉吩咐，便驰马向前挑战。 　　“来得好。” 　　刚刚击败一人，吕奉先气势正盛，哪里会怕这曾经的手下败将。 　　二人厮杀在一起。 　　马孟起最近都算挺顺利的，只是在吕奉先手中吃了一场败仗。十个回合都没能撑住，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堪称奇耻大辱。 　　今天就想着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曾经有些轻敌，这次自然不会犯曾经的错误。吕奉先也打起精神：咦，他进步不小么。 　　可凭这本事，想要奈何吕奉先明显还有些差距。在三十个回合后，马孟起已经渐露败相，处境越发艰难。 　　他手中的银枪，敌不过吕奉先的方天画戟。 第988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马超不是徐问天，他是惯在战场上厮杀的。虽然出世以来，经历许多坎坷，但一杆银枪，的确斩杀不少敌将。 　　他的本事不可谓不了得，但仅仅凭此，他还不是吕奉先的对手。 　　形势对其越来越不利，李行哉目不转睛关注着场上的战斗。他皱紧了眉头，至少，马孟起也该争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他若败了，己方士气必定受损。更况且，自己手下也无将可派了。 　　一路打到长安城脚下，李行哉也揽到不少人才，现在他手下也算得上猛将如云。可要是马孟起都胜不过对方，至于其他人就更不值一提。 　　再看场上，双方交手已过五十回合，马孟起可以说尽落下风。现在的他，是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再打下去，落败只在片刻之间。 　　忽有一骑飞奔出战，不是旁个，正是李行哉麾下女将花木兰。 　　她不久前败在吕奉先之手，这自然是奇耻大辱。更况且，马孟起已支撑不了多久，她是唯一能在吕奉先走几个人回合的人。她若不出手，李行哉麾下也没有资格出手。 　　花木兰有一柄重剑，上前与马孟起合力战吕奉先。 　　如此以来，稍微缓解了马孟起的压力。以多敌少，这无论如何也不是露脸的事，何况还是和一个女人联手。 　　但现在这种状况，也说不了太多。关键是两人联手，也没在吕奉先面前讨到便宜。 　　以一敌二，吕奉先丝毫不惧，反而越打越精神。很显然，他没将花木兰与马孟起看在眼里。 　　花木兰也渐感吃力，这是完全被压制的感觉。自己已经施展浑身解数，但依旧摸不到吕奉先的极限。 　　或许，吕奉先根本没有极限。 　　想起当日，程大雷能与吕奉先打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吕奉先都如此了得，程大雷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如此说来，自己当真是小看了他。 　　打到现在，吕奉先已完全压制住二人。方天画戟挥舞开，攻击如密不透风的雨幕，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再打下去，命也要丢在这里。二人只得且战且退，同吕奉先拉开距离。 　　吕奉先当然不会轻易放对方走，在身后赶得越来越急。 　　在他身后，城门擂鼓声动，戎族士兵喊杀声震天。 　　趁着吕奉先的杀威，一股脑冲锋过来。而江南军的士气却很受打击，只能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三十里外，才算是稳住阵型。 　　戎族乱杀乱砍一通，见无法动摇李行哉根基，因此凯旋而返。 　　这一场大战，李行哉可以说输得落花流水。归根结底，还是靠吕奉先一人之勇。 　　远处观战的程大雷看到这一幕，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一一被自己言中，吕奉先委实强悍。李行哉想要拿下长安城，必须先解决吕奉先。 　　可吕奉先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此战过后，李行哉偃旗息鼓，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攻城。只是用大军围住长安城，暂且按兵不动，以等待合适的机会。 　　程大雷也乐得做自己的山大王，整日与一班歌女花天酒地，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大当家，大当家……” 　　刘发财急匆匆跑进来，程大雷正在听曲，雅兴被打扰不是很开心。 　　“出什么事了？” 　　“大当家，来人了，来人了……” 　　“谁来了，搞得你如此激动。” 　　“好你个程大雷，架子好大，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声音刚刚落地，门外便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 　　程大雷一激灵，赶忙站起，正此时，一人从门外大步而入。 　　不是旁个，正是李行哉。 　　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一是花木兰，二是李婉儿。 　　程大雷有些摸不着头脑，赶忙将身边的歌女赶走。他在大厅内饮酒作乐，自然有些荒诞之举，谁料想竟被人抓个正着。 　　幸好程大雷脸皮足够厚，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双手一抱拳： 　　“不知陛下亲至，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好啦，好啦。”李行哉摆摆手：“不必假惺惺作态，这里没有外人。” 　　说着，李行哉自顾自在次席坐了。花木兰吃了一惊，她是随驾而来，却是没想到李行哉与程大雷的关系亲密到这种地步。 　　程大雷命人将酒具撤去，换上清茶，他还是坐在主桌，看了眼李行哉，再看看李婉儿。 　　“程大雷，你最近过得可是好自在呐，让我好生羡慕。” 　　程大雷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你怎么过来了？” 　　“第一，当然是看看你，你我也是好久不见。第二，是我家小妹要与程夫人聊聊天，第三嘛……”李行哉顿了顿：“借我几个人。” 　　程大雷面上带着笑，心中却有些警惕。李行哉说的这三个理由，怕只有最后一个是他的目的。 　　敢孤身来到蛤蟆寨大本营，李行哉肯定是遇到难处了。之所以带着李婉儿，也是想程大雷顾忌旧情。 　　只要李行哉一死，江南军必定大乱。蛤蟆寨将从无足轻重的位置，一跃成为主角，直接与戎族对决。 　　胜，则席卷天下，位登九五。而现在戎族大势已去，虽然拼命挣扎，但已时日无多。 　　话说，程大雷真狠得下心么？ 　　半晌，程大雷笑笑，道：“借多少？” 　　“几个就够。”李行哉笑笑道。 　　他的动机虽然被程大雷一眼看穿，但的确有效，程大雷当真狠不下这个心。 　　“谁？”程大雷打了声哈欠。 　　“关将军曾与我军合作过，对他的本事，我手下人也很佩服。这场大战，他不露面不合适。” 　　“可以。”程大雷道。 　　“另外，张肥、单雄信、秦蛮、卢俊义、花荣、杨志他们都有万夫不敌之勇。这是决定天下大势的一战，程大雷，你可不能一直藏着，也得让他们在人前露露脸。” 　　“你可真是好大的胃口，张口就要我蛤蟆寨的精锐。” 　　“怎样？”李行哉抬头问。 　　程大雷想了想，道：“秦蛮不在此地，我也没办法把他给你，这样，我再送给你一人？” 　　“谁，能用么？” 第989章 都不容易 　　程大雷白他一眼，道：“本事大得很，莫说在蛤蟆寨他无人能敌。便是面对戎族，提起他的名字，便能吓破戎贼的狗胆。” 　　李行哉轻咦一声，蛤蟆寨还有这样的高手。他对蛤蟆寨做过一番调查，手里也掌握不少情报。但没想到，蛤蟆寨还有自己预料之外的存在。程大雷藏得可够深的。 　　“不知这人是谁？”李行哉好奇问。 　　“便是我。”程大雷指了指自己：“这次本当家亲自出阵，会一会那戎族的吕奉先。” 　　李行哉吃了一惊，半晌没回过神来。 　　“怎样？本当家也是马上步下都能打的。真如果下场，也未必惧了那吕奉先。” 　　“我倒不是怀疑你的本事。”李行哉道：“只是没想到你肯亲自迎敌。” 　　程大雷叹了口气：“吕奉先可是难缠得紧呐。” 　　李行哉重重点点头，他与吕奉先交过手，自然明了敌人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现在吕奉先已是拦在长安城前的拦路虎，很有可能凭他一人之力逆转此战的结局。 　　不过程大雷肯亲自出手，蛤蟆寨精锐齐出，李行哉对此战还是有信心的。 　　吕奉先虽然难缠，但程大雷岂不更甚。 　　他突然长身而起，抱拳道：“若此战得胜，朕愿与你平分天下，共坐江山。” 　　大厅内气氛为之一滞，诸人都看向程大雷。 　　程大雷打了声哈欠，摆摆手道：“好了好了，等先杀掉吕奉先再说吧。” 　　李行哉刚才气壮山河般站起来，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搞得有些尴尬。 　　“蛤蟆寨什么时候能动手？” 　　“缓我几日，多则八九日，少则四五日，我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好，我等你的消息。” 　　二人算是敲定了这件事，李行哉四顾看看，道：“好久没来你的地盘了，正好今天在这里逛逛，花将军，陪朕出去走走。” 　　程大雷伸手指向刘发财：“你跟着点。” 　　李行哉敢孤身来到蛤蟆寨，的确冒了一些风险。这也证明他委实是没办法了，不然不会选择走这一步。 　　程大雷是不忍心杀他，蛤蟆寨的猛将们也不忍心么。毕竟，大家都明白，杀掉李行哉意味着什么。 　　让刘发财跟着，便是防范这一点。 　　而李行哉借故离去，则是腾出地方给程大雷与李婉儿，二人也是许久不见。 　　现在大厅内只剩下二人，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李行哉的用意。 　　一时相顾无言，半晌，程大雷起身站起，向李婉儿行了一礼。 　　“多日不见，你可是瘦了。” 　　“这么多年不见，可是苦了你。”李婉儿道。 　　程大雷叹口气，摆摆手道：“大家都不容易。” 　　二人相处许久，虽然中间奔波分离，但倒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尴尬。过去许多年，各自心中都有不少苦楚，但没有任何生疏感。 　　恰似刚刚分开，转个街角又相逢。 　　“战争马上要结束了，对于今后的事情，你怎么看？” 　　二人在城主府内散步，话没有几句，李婉儿便直奔主题。 　　“什么怎么看？” 　　程大雷心中一动，内心有些失落，李婉儿这次来，该不会是为李行哉当说客吧。 　　到这般年纪，程大雷已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能没有半点私心。但他和李婉儿之间，他并不希望有许多斤斤计较的算计。 　　那样委实太累，况且这世上可以令程大雷诚心以待的也没有几个。 　　李婉儿看了他一眼，目光悠远： 　　“我同六哥谈过，帮你讨了一块地，许你自立为王，皇权之外，不奉王法。” 　　程大雷刚才的担忧荡然无存，李婉儿果然还是向着自己的。他顺势牵过李婉儿的手，李婉儿摇摇手臂，但也没有挣脱，任程大雷握着。 　　她目光看着前方，呼吸已有些不自然，但语气仍勉强保持着平静。 　　“现在只是看你的意思。”李婉儿道：“你想要什么，我心里已不愿再打仗了？” 　　程大雷扯着她坐在长廊上的椅子上，将她揽在怀里，以嘴唇抵着她的额头。 　　“天下之大，心里惦记的也就你一个。” 　　程大雷这段时间放浪形骸，沉迷声色，虽然是故意做戏给人看，但本人也是乐在其中。现在也悟到男女之间的其中三昧。几番捉弄，便令李婉儿花枝乱颤，气喘吁吁。 　　“胡闹，我和你说正事呢，这是院子里让别人看见了。” 　　程大雷用胡茬磨过李婉儿脸颊：“不用怕，没人敢看的。” 　　李婉儿勉强撑着从程大雷怀抱中挣脱，假嗔道：“我可听说程当家风流倜傥，日日欢歌，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纵然知道程大雷的心意，但她也不可能一点不吃心。经历过许多事，她也并非长安城那刁蛮任性的明玉公主。但在男女之事上，她的确和一个任性的女子没有任何区别。 　　程大雷闹了个灰头土脸：“逢场作戏么。” 　　“嘿，你戏可太多了。” 　　程大雷再想近身，李婉儿已是无论如何也不许。看程大雷无计可施的样子，李婉儿笑笑，揉了揉他的额头。 　　“我听说崔白玉在此地，我想看看她。” 　　程大雷想了想道：“她的确就在府中，只是怕她不是很想见你。” 　　崔白玉与李婉儿曾经在长安城齐名，二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有郡主的封号。但经过一番坎坷，二人都经历了颇多波折，巧的是现在都和程大雷扯上关系。 　　崔家败落后，崔家的子弟多死在李乐天刀下。程大雷担心的便是这个。 　　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长安城几次被攻破，皇族死的死逃的逃，这笔账又该算到谁人身上。 　　程大雷引着李婉儿到处理事务的书房，崔白玉正在此地帮程大雷做一些工作。 　　在见到李婉儿后，她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吃惊，站起来行了一礼。 　　“见过明玉公主。” 　　李婉儿笑笑：“旧事休提，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你我二人也是很久不见了。” 　　即便已崔白玉的城府，此刻也难免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各自都不容易。 　　过往那些恩恩怨怨，的确也不算什么了。 第990章 半路杀出 　　当年李婉儿与崔白玉号称京城双姝，崔白玉从前都需用黑纱遮面，绝色可想而知。即便与程大雷新收的貂蝉相比，也不遑多让。 　　李婉儿能同崔白玉起名，姿色也差不了那里去。今日恰好来到蛤蟆寨，李婉儿也想见一见崔白玉。 　　二人本无甚交情，李婉儿也不会心血来潮要与崔白玉叙旧。之所以过来看看，也是想瞧瞧程大雷有没有假公济私，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 　　见二人目光坦然，李婉儿才稍稍放心。与崔白玉闲聊几句，大家都经历过许多事，过往一些芥蒂自然也就不算什么。 　　这时候，李行哉从外面赶回来，来与程大雷告辞。 　　程大雷差人送他们离去，虽然他对李婉儿依依不舍，但现在也没理由留对方在这里久住。 　　李行哉也是着急回去，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江南还有许多事要他处理，他不能离开太久。 　　好在两军现在相距很近，不过几十里路而已，快马加鞭用不了多久就可抵达本阵。 　　这是寒冬天气，百草枯蒿，除了李行哉三人之外，随行不过十几个人。 　　李行哉裹紧身上大氅，看向一边的李婉儿：“还撑得住么？” 　　李婉儿无声点点头，脸蛋被寒风吹得彤红。 　　“莫怕，等熬过这个冬天，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前方出现一座山谷，等穿过山谷，便可抵达江南军本阵。 　　正这时候，从两旁忽然窜出一队人马。 　　为首一员将身材魁梧，手持一杆镔铁棍，脸上戴着一张青木面具。 　　他哇呀呀大叫一声，口中大吼道：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李行哉一楞：自己是碰到山贼了。 　　随之便觉不可思议，现在长安城四面除了自己的人马，都是程大雷的人马，加起来有百万大军。 　　哪里不开眼的山贼，敢在这里打劫？ 　　李行哉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其中有鬼。 　　该不会是程大雷的人马吧。 　　想到这里，李行哉心中一惊：极有这个可能。 　　附近不可能有别的人马，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的，只有程大雷所属的蛤蟆寨。 　　程大雷呐程大雷，你表面上答应得好听，我以为你是个义气的人，却没想到你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李行哉已意识到危险，这里荒山野岭，如果有个闪失，自己辛苦跋涉出多路便也就功亏于溃。 　　他深吸一口气，必须想办法稳住眼前的局势。自己已与戚继光约好返回的时间，他此刻应该已派出人手接应。现在自己要撑到接应部队赶到。 　　相通此节，他心中稍定，抬起头哈哈笑了一声：“这位好汉，我看你还不认得我是谁吧。现在天下大乱，正是英雄出世建功立业的时候。我看你一身武艺，不如随了本王，日后封王拜相有你一份。” 　　“呸，我管你是谁，想要从这里走，先留下项上人头。” 　　李行哉现在多少也能确定心中的猜测。山贼也是为了图财，这人开门见山要自己的脑袋，来意便很明显了。 　　“罢罢罢，黄泉路上无老少，或许本王今日就该死在此地。这是天命，人无法与天争。”李行哉笑着道：“好汉留个名字，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阎王爷面前好知道死在何人手中？” 　　李行哉能成就今日地位，也并非偶然。这样的险境，他已不知道遇到多少次，此刻面色不边，敌我双方都暗生钦佩之心。 　　那青面具汉子道：“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我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旮旯山旮旯岭旮旯大王。” 　　李行哉咧咧嘴，这人要不是蛤蟆寨出来的，他是做鬼都不信。 　　说话做事，完全是程大雷的风格么。 　　只是不知道，程大雷知不知道这件事。 　　李行哉咬了咬牙，道：“花将军，你去试一试他的武艺。” 　　现在的关键是将时间拖下去，拖到接应部队赶到。 　　话说此时此刻的陵川城，李行哉刚走，程大雷还未来得及歇一歇，徐神机便急匆匆赶到。 　　“大当家，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也学会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徐神机想了想道：“李行哉刚走不久，张肥便领三百人出城，说是要出城拉练，我怕他有别的居心。” 　　程大雷心中一惊，瞬间猜到了张肥的用意。他出了一身冷汗，道：“快，把他叫回来。不，我亲自去。” 　　程大雷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骑上黑牛急匆匆出城，结果在城门口就被关鱼拦下了。 　　“大当家，大当家，我新寻到一壶好酒，正要去找你呢，结果在这里就碰上了。” 　　程大雷恶狠狠瞪他一眼，道：“这件事你也知道不是？” 　　关鱼一头雾水：“什么事？” 　　“胡闹。”程大雷冷哼一声：“等我回来再与你们算账。” 　　“大当家，大当家……”关鱼急忙呼唤，拦在程大雷面前。 　　“怎么，你还想与我动手。” 　　“这……属下不敢。” 　　“不敢便与我让开。” 　　关鱼沉默片刻，道：“属下让开不要紧，怕大当家一走，便寒了将士们的心。” 　　这件事不是张肥一个人的主意，怕除了徐神机外，蛤蟆寨人人有份。 　　十万大军，数十上将，想法都是一模一样的。杀了李行哉，拿下长安城，大家奉程大雷为主。 　　提着脑袋做事，拼的无非就是个封妻荫子。可程大雷将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让，大家心里自然不甘心。 　　眼前并无有刀光剑影，但程大雷却是在同整个蛤蟆寨的意志做斗争。 　　程大雷长叹口气，心底涌出深深的疲惫。现在就连蛤蟆寨这点事自己已料理不清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怕是会有更多不由己的地方。 　　“散开，你们想要得太多了。”程大雷咬牙道。 　　关鱼百般不情愿的挪开，为程大雷闪开一条通道。 　　程大雷单人独骑，骑着黑牛出城。 第991章 万事俱备 　　花木兰与青面大汉交手，结果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开始十个回合，花木兰还勉强撑得住场面。十个回合后，已经尽落下风，被青面大汉完全限制住。这还是青面大汉手下留情，不愿冲一个女人下死手。 　　“好姑娘，早早退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花木兰却是下了狠心，手中重剑越舞越勇，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青面汉子留有余力，手中镔铁棍圈住花木兰。花木兰就像落在网中的鱼，无论如何挣扎，都脱不出网去。 　　李行哉紧盯着这一幕，渐渐咬紧了牙。再打下去，花木兰必败无疑。而且眼前这种局势，如果青面大汉准备下死手，十个回合之内必定能料理了花木兰。 　　“花将军，拖住。” 　　李行哉忽然喝了一声，领着手下人转身就逃。 　　如此抉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形势对李行哉极其不利，花木兰可以牺牲，但李行哉绝对不能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关键时刻，有些人是可以牺牲的。 　　在知道自己被作为弃子后，花木兰已有破釜沉舟的心，咬着牙要与青面大汉拼个死活。 　　青面大汉没料到李行哉有如此狠绝，他可没时间与花木兰纠缠，立刻下令手下士兵追击。 　　花木兰单枪匹马拦住他的路，为李行哉逃脱争取时间。 　　“走开啦。” 　　一声大吼，如同雷震，花木兰耳边嗡嗡作响。回过神，镔铁棍已经兜头罩下。 　　在最后关头，终究是手下留情，改敲为推，一招将花木兰击落马下。 　　怎么用得了十个回合，真想要击败花木兰，不过翻手之间。 　　大军从花木兰身前跨马而过，没人再去看她一眼。 　　这次他们的目的，的确便是李行哉。至于其他人，本不再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对于逃命，李行哉是很擅长的。他也知道今日情形，身边十个人或者一百人，本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人多目标更大，反而更容易吸引敌人注意。 　　所以一逃入山林，李行哉便立刻让手下士兵散开，自己带着李婉儿，在一望无垠的山林中跋涉。 　　茫茫山野，想要找到两个人并不容易。对方带的人马并不多，很显然是想要打突袭战。只要将时间拖长，李行哉还有活命的机会。 　　大风大浪都过去了，李行哉实在不想阴沟里翻船。 　　士兵散开，在这片山林展开拉网式搜寻。这次领军的青面汉也知道时间不能拖得太久。若一开始杀不掉李行哉，日后可能真就没有这机会了。 　　李行哉携着李婉儿，一路逃跑，晕头转向，现在自己也不知逃到了什么方向。 　　身后追兵越来越紧，一旦被赶上，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李行哉咬了咬牙，决定放火短路。本是冬季天干物燥的季节，李行哉一把火烧起荒草，将追兵隔开。 　　这样做的确为自己争取了喘息的时间，但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追兵正发愁找不到李行哉，如此放下其他人不管，一窝蜂向这边追过来。 　　不过，这也变相救了李行哉一命。 　　程大雷刚刚赶到，正发愁找不到事发现场。这把火将他也引了过去，身骑一头黑牛，便是最显眼的招牌。 　　程大雷遇到人后，遇见一个捉一个，遇见两个赶一双，将他们都约束在自己身后。 　　这些人果然都是蛤蟆寨人马，程大雷未必人人都见过，但肯定人人都认得程大雷。 　　张肥正四处搜寻李行哉的行踪，时间已经拖得更久，已经没办法再拖下去。 　　“张肥！” 　　正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张肥一激灵，回过头下意识道了一声：“谁找我？” 　　就见程大雷骑着一头黑牛，轰轰烈烈追过来。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脱口而出一句话，张肥骑着马立刻向远处逃去，瞬时间逃得无影无踪。 　　程大雷叹了口气，也不追赶，只是将蛤蟆寨的人马约束在一起。隔着火海看了一眼，今天本不适合与李行哉见面，只愿他能活着回到江南军大营。 　　程大雷带着人马回到陵川城，在城门口正好见到张肥。 　　张肥牵着马，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大当家，您忙什么去了，今天有任务？” 　　程大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独自返回城主府。 　　张肥心里捏了一把汗，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就看程大雷愿不愿意揭穿。在他想象中，接下来必然有一场狂风暴雨。 　　张肥回城后不久，便立刻去找刘悲，商量该如何应对。 　　却见刘悲披麻戴孝，一身白素。张肥却是吓了一跳：“大哥，你不要这么想不开呀？” 　　刘悲一脸刚毅：“我已决定向大当家死谏，大当家若执意不从，我就撞死在他面前。” 　　二人认真准备，想着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却不料，程大雷根本连提这件事都没提，好像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一直等到天黑，还没人过来传讯，刘悲叹了口气，将头上的白帽子摘了。 　　“罢了，大当家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程大雷心里也有些犯怵，这件事不是一个人的打算，怕是蛤蟆寨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里面掺了一脚。如果把他们聚在一起，最后自己反倒落个被群起而攻之的下场。 　　所以程大雷也只能装糊涂，假装这件事并未发生。 　　李行哉撑过火海，最后半路碰上花木兰。连李行哉都没想到，花木兰竟然还活着。 　　三人聚在一起，返回江南军大营。见到戚继光等人后，述说路上的经过，大家都被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最后是有惊无险，但若真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是出了这桩事，那程大雷答应我们的事还算数么？” 　　李行哉想了想，道：“据说这件事程大雷并不知情，若不是他最后及时赶到，我也不好脱身。至于答应的事算不算数，现在我也说不好呐……” 　　李行哉的担心并不多余，这几日心里一直悬着，但过了几日，陵川城传过来信： 　　万事俱备，可以动手。 第992章 群英会 　　这件事大家想的都一样，便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程大雷在装糊涂，李行哉也在装糊涂。 　　到了这一日，程大雷领着大队人马来到江南军大营。关鱼、张肥、赵子龙、单雄信、花荣……蛤蟆寨精锐尽皆集结在此。 　　李行哉一一与诸人打着招呼，其中许多人他还认识，这次李行哉将姿势摆的很低，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架子。 　　“张将军，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啊哈哈。” 　　张肥开口爽朗一笑，震得周围人耳朵发麻。话说，蛤蟆寨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脸皮厚，明明在路上伏击李行哉，再次见面却可以一脸坦然。 　　这都是程大雷调教出来的好手下。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在经过见面的寒暄后，众人聚在一起商议今日的正事。 　　李行哉道：“那吕奉先未可轻视，诸位可是要小心。” 　　“陛下不用多虑，有我们兄弟在，今日必杀了吕奉先。”张肥呵呵笑道。 　　李行哉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道：“张将军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 　　目光转向程大雷：“几分把握？” 　　程大雷点点头：“吕奉先活不过今日。” 　　看到程大雷点头，李行哉也是心中大定，至少到目前为止，程大雷想搞死的人，还没谁能活在世上自由呼吸新鲜空气。 　　李行哉长身而起，拱手道：“今日全靠诸位之力，我已在营中备好酒菜，凯旋而归，我为诸位庆功。” 　　江南军与戎族再次开城亮战，双方摆开架势，吕奉先一马当先在阵前叫阵。 　　李行哉咧了咧嘴，又想起被吕奉先控制的阴影。 　　他看向程大雷：“此人如此了得，你手下可有人能胜他？” 　　程大雷面色不变，冲张肥点点头：“去会会他。” 　　张肥早已经按耐不住，纵马向吕奉先扑杀过去。 　　“休走，张爷爷取你狗命。” 　　吕奉先一激灵，大吼一声道：“黑脸贼，你又来了。” 　　双方眨眼间厮杀在一处，曾经已经交过手，对彼此的武艺都有了解，自然谁也不敢小视对手。 　　转眼三十余回合，胜败不分，这场好战，只斗得两军将士亡魂丧胆。 　　说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只有遇到真正的对手，才能将本身武艺淋漓尽致施展出来。 　　李行哉倒抽一口凉气：先不提李行哉，怕自己麾下连能战胜张肥的猛将都无。 　　这个时候，双方已经打到六七十回合，依旧难解难分。 　　“三将军且退下，将这场功劳让给某吧。” 　　单雄信硬生生闯入战斗，一杆金顶枣阳槊迎上方天画戟，张肥气喘吁吁，退回本阵。 　　单雄信又与吕奉先打了一二十回合，这时候青面兽杨志冲杀出去，一杆长枪接住方天画戟，单雄信退到场外。 　　他撑到三十回合，已经渐渐不支。 　　吕奉先此刻已大概猜到对方的诡计，对方就是要用车轮战耗死自己。可是一轮接着一轮，他没有喘息的空间，想要撤退也办不到。 　　况且，他也不想撤退，只想杀几个人，一是在战场上立威，二是为了出胸中一口恶气。 　　程大雷看向李行哉：“你手下谁能接他几个回合？” 　　李行哉白了他一眼，这也忒看不起自己了吧，今天，自己也要在两军阵前挣回一些颜面。 　　“马超，你去接他几个回合，莫坠了咱们的面子。” 　　今日盛会，马超也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 　　李行哉一声令下，他已冲杀出去，从吕奉先手中换过了杨志。 　　今日你拿出了看家本事，也没了第一次的莽撞，当真也有资格做吕奉先的对手。 　　一直战到五十回合，才渐落下风，又换了徐问天出阵，接了吕奉先几个回合。 　　吕奉先的力气在一点点耗尽，程大雷看得出来，他出手的速度与反应都慢了许多。 　　是时候结束了。 　　程大雷看了关鱼和赵子龙一眼，二人点点头，顿时心领神会。 　　两人几乎同时出阵，快马奔向吕奉先，此刻张肥恢复得也差不多，也持丈八蛇矛冲杀过去。 　　三人齐战吕奉先，吕奉先想要撤身，已经是有气无力。 　　他的确是一员猛将，以一人之力会战江南军与蛤蟆寨两大阵营的高手，并且直到现在，也未落下风。 　　此刻交战双方，谁不对其心生钦佩。 　　但人力有时而穷，程大雷看得出来，他也到时候了。 　　程大雷晃了晃脑袋，全身骨骼噼啪响动。是时候了，该是自己结束这怪物了。 　　他冲身后伸出大手：“斧来。” 　　银眸将鬼面斧交在他手中，程大雷已准备亲自出战。一瞬间，杀机弥漫，程大雷身边几个都感到压迫。 　　这时候，李行哉手握霸王点金枪，突然冲出本阵。 　　程大雷轻咦一声：李行哉这是要玩命呐。 　　谁都明白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今日一场盛会，改日此战便会传遍天下，到时候不管过程如何，大家很显然更关注吕奉先死在何人之手。 　　这笔声望，李行哉不想落在程大雷手中。 　　他手底下功夫也不弱，一招画龙点睛更是压箱底的绝招。况且吕奉先已接近油尽灯枯，自己未必没有杀他的机会。 　　程大雷本已准备出手，结果却被李行哉抢了先。 　　李行哉拍马赶到，关张赵三人立刻撤出战斗，他们今天本就想抬程大雷的声望，可不是要给李行哉打工。 　　李行哉直面吕奉先。 　　吕奉先正是憋屈，忽然觉得压力完全消失，抬起头就看到李行哉冲杀过来。 　　咦，这是赶着来送死呀。 　　就算只有一些余勇，料理掉李行哉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抖索精神，方天画戟拍了过去。李行哉根本连出手的机会也无，就被完全压制住。 　　“花荣，放箭。” 　　程大雷吼了一声，骑黑牛冲杀出去，他再不出手，怕李行哉的性命就会报销。 　　花荣抽弓撘箭，虽然距离稍远，但他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想要杀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他不知该要杀谁，是吕奉先还是李行哉？ 　　现在动手，岂不是最佳的机会。 第993章 濒临末日 　　花荣一时踌躇，并未放箭。蛤蟆寨中，想杀李行哉的人是多的。远不止张肥一个，上次行动，也绝非张肥一人的主意。 　　他的准星在李行哉与吕奉先之间徘徊，杀吕奉先要紧，杀李行哉似乎更要紧。 　　唯一的顾虑，便是大家现在身处江南军大营，杀掉李行哉，诸人怕是也不好脱身。 　　他想了又想，忽地将心一横。今天便是今天，杀掉李行哉，奉程大雷为主，大家拼死冲杀一场，未必不能冲出去。 　　毕竟是蛤蟆寨的山贼，程大雷调教出来的手下，浑身泼天大胆。 　　箭走若流星，直奔李行哉而去。李行哉与吕奉先缠斗在一起，只差方寸间，目标却截然不同。 　　在未击中目标前，谁也不知花荣想杀的是谁。花荣握紧了兵器，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他身后的江南军也各自握紧兵器，大家心里都明白，击杀吕奉先后，必然有一场大厮杀。 　　心中感慨：要不说还是蛤蟆寨的人反应快呐。 　　可他们那里知道，厮杀是一定有的，到时候谁是敌人就说不好了。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一刹那有许多事情发生。 　　吕奉先要杀李行哉，程大雷骑着黑牛赶到，一枚羽箭凌空而至。 　　三方撞在一处。 　　李行哉坠落马下，程大雷拦住了补刀的方天画戟，那枚羽箭错过李行哉，向吕奉先奔去。 　　弹指一刹那，却有诸多事发生，各人心意完全不同。 　　程大雷亲自出手，关张赵三人也迎了过来，四人要合力战吕奉先。 　　吕奉先此刻已接近油尽灯枯，那里还敢再战下去，趁着四人合围尚未形成，立刻拨马向回走。 　　“狗贼，想走！” 　　程大雷自然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那里会轻易放吕奉先走。 　　眼见吕奉先已经要回到本阵，再想杀他便不容易。程大雷也是动了真火，手中匹夫剑锵啷一声出鞘，出鞘便是致命的一招。 　　一招百步飞剑。 　　吕奉先狼狈逃着，忽感身后杀机袭来，几乎是下意识，他俯身蹲低，匹夫剑击落他的头盔，却让他逃走一条命。 　　程大雷暗道一声可惜，手中大斧举起，口中咆哮一声： 　　“杀！” 　　大家在吕奉先手中憋屈了太久，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被杀得丢盔弃甲。一时间士气大振，相应程大雷的号召冲杀过去。 　　此刻，李行哉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便看到这一幕。 　　虽在千军万马之中，但程大雷依旧是是最显眼的存在。他是整个战阵的核心，有他在，千军万马便有莫名的勇气。 　　似乎随着他，便会一直胜利下去，击败世间所有。 　　若说他是战场杀神，当不会有人质疑。 　　李行哉已经体会到吕奉先的难缠，但程大雷呢？怕是更加难缠的存在。假若有朝一日与他为敌…… 　　李行哉不敢再想下去。 　　江南军以程大雷为先锋，向戎兵冲杀，第一时间便突破了戎族的防线，杀得戎兵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一直将戎族追到城墙下，李行哉立刻对长安城展开攻城战。他预先准备的投石机等攻城器械都摆出来向长安城展开猛攻。 　　终于有了靠近城墙的机会，李行哉对长安城展开狂轰乱炸，如果能一鼓作气攻破长安城，在城头插旗，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 　　城墙之下一番厮杀，此刻银眸已经将程大雷的匹夫剑捡了回来，双手递还给程大雷。 　　程大雷还剑入鞘，目光盯着城墙下的战斗。今日没杀了吕奉先，实在可惜。不过，今日发生的事应该也能狠狠挫一挫吕奉先的威风。眼前的战斗，自己一方已经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我们撤。” 　　一声令下，蛤蟆寨的几个人瞬间聚在一起，悄悄撤出战斗。 　　李行哉现在一门心思拿下长安城，也没有心情顾忌太多，在这个过程中，程大雷已经带人离开。 　　长安城下好一番大战，厮杀得血流成河，好几次李行哉都有机会攻破城墙，在城头插旗。 　　不过戎族拼死杀敌，用人命堆积出防线，挡住了江南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杀到半夜，见士兵已露疲态，再打下去也不会起到什么效果，李行哉下令鸣金收兵。 　　经过这一日的车轮战，李行哉狠狠打击了吕奉先的锐气，他当没有胆子在两军阵前耀武扬威，张扬跋扈。 　　李行哉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打自己的攻城战，帝国军长于共事的优点便可以派上用场。 　　在这一日之后，有过去几日，李行哉稍整旗鼓，便对长安城展开攻城战。 　　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不给戎族任何喘息的机会。 　　过程中，自然伤亡惨重。但无非损失一些人命而已，从这场乱世开始到现在，已经死了太多人了。眼前已经是最后一战，李行哉根本不介意再多死一些人。 　　就算用人命堆，他也要堆出一场胜利。 　　李行哉太渴望这场胜利了。 　　父兄都死于非命，李家皇族的尊严被人践踏，一路挣扎着走到今天，李行哉何尝不是担负许多。 　　只要这一场胜利，自己便可以洗刷耻辱。所以，李行哉自然不惜代价，不计牺牲。 　　他有如此决心，自然给守城的红尘了与吕奉先造成极大压力。 　　红尘了算是鸩占鹊巢，假冒野原火的名义发号施令。到现在，被困在长安城的戎族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假若他一直胜利下去，大家也不介意配合他将这场戏演完。 　　可一旦出现失败，城内士气便面临巨大考验。 　　整个过程中，李行哉本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也无有奇巧的攻城利器。 　　可战争本就是双方兵力的互相牺牲，阴谋诡计有用，同样有限。 　　战争一日又一日的进行下去，过程中，李行哉并未放弃攻城。只是用人命，去触及戎族的极限。 　　不知不觉间，已是春去冬来，长安城又迎来一个惨淡的春天。 　　撑过这个严冬之后，戎族已濒临极限。他们威胁帝国数十年，大军入关，一场大火让半个帝国沦为焦土。 　　如今，他们终于走到了末日。 第994章 危在旦夕 　　李行哉以志在必得之势，对戎族展开猛攻，携百万大军之威，一步步触及戎族的极限。 　　在整个过程中，程大雷除了露过一面外，之后一直没有过多参与。 　　李行哉打得如火如荼，程大雷把守的西门却是风平浪静，闲的能长草。 　　但程大雷未敢放松警惕，一直紧盯着战局发展。局势瞬息万变，说不得就有自己上场的机会。 　　而此刻长安城内，已是哀鸿遍野，遍地横尸。 　　战斗持续到现在，已有三五月光景。在这段时间内，李行哉从未放弃进攻，他不留给戎族喘息的机会。如此，给戎族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吕奉先失利后，戎族已失去同江南军开城亮战的勇气。主动权完全落在李行哉手中，李行哉有的是法子攻城。 　　戎族被困孤城，只得驱赶长安百姓上城墙守城，几乎家家披素，户户哭丧。 　　死人的事是难以避免的。 　　仗打到这个地步，任谁都明白戎族已撑不了多久。他们已彻底失去翻盘的机会，败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所有人都忧心忡忡的时候，红尘了却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堪称亢奋。 　　他每一战必然会出现在城头，亲自上阵指挥。双目沁血，杀意盎然。李行哉不计较代价，他同样也不计较，双方死伤无数，就看谁更不介意死人。 　　这一日，李行哉难得没有攻城，他要调兵遣将，运拨粮草，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如此，戎族也能趁这时间好好喘息。 　　吕奉先急匆匆来寻红尘了，却见红尘了刚刚睡醒，正慢条斯理的洗漱。 　　“元帅，您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有什么好着急的。”红尘了打着哈欠道。 　　“李行哉日日攻城，怕长安城已经守不住，元帅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不是还没被攻破么，不用着急。”红尘了无所谓道。 　　吕奉先沉默了一会儿，他实在看不透红尘了的心意。兵临城下，长安城危亡在即，人人心急如焚，可红尘了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可若说他不在乎此战的胜负，也是不对。在如此情况下，便是戎族之中也有向李行哉投降的声音。但红尘了却是坚决的主战派，完全是一副要与长安城共存亡的态度。 　　红尘了的心意，吕奉先当然看不透。再如何说，红尘了已是当世的人杰，已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戎族大势已去。从李行哉在江南打败野原火后，便已注定此战的结局。 　　如果没有奇迹的话，戎族必败无疑。 　　吕奉先的出现勉强算是个奇迹，也的确拖了一些时间，但也仅仅如此。偏偏有个程大雷，他的出现将吕奉先的优势瓦解。 　　而红尘了从一开始便看出这一点，或者说，他本就不在乎此战的胜利。 　　在他心里，长安城就是一座坟墓，为了埋葬更多的江南军。 　　江南之败，对红尘了是奇耻大辱。他心里一直怀着复仇的念头，无所谓胜利，目的就是要与对方玉石俱焚。 　　身兼佛道儒三家所长，但在亲手弑师之后，他已弃佛道儒三家不顾，坠入魔道。 　　吕奉先叹了口气：“怕也捱不了多久了。” 　　红尘了一脸无所谓，看上去似乎万事不放在心上。 　　“吕将军有什么事，该不会专门来找我聊这个的吧？” 　　吕奉先顿了顿，道：“有件要事与元帅禀报，我听到一些传言，有人要弃城而逃，放弃长安城不顾，逃往草原。” 　　“当真有此事？”红尘了多少来了些精神。 　　吕奉先点点头：“此事十万紧急，不知元帅打算如何应对，否则长安城必不攻自破。或许，李行哉暂时放松攻城，就是为了要长安城内乱。” 　　红尘了想了想，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吕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 　　不管红尘了心里有没有数，吕奉先心里肯定是没数的。他本准备再说什么，但看红尘了的样子已经昏昏欲睡，他将话压在了心底。 　　“属下告辞。” 　　红尘了不在乎长安城能否守得住，吕奉先更加不在乎。他的目的，本就是杀掉程大雷，抢回自己的心上人。 　　眼前这种状况，或许自己也该离开了。 　　吕奉先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红尘了歪在椅子上，看着吕奉先离开的背影，他嘴角挂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几乎吕奉先刚走不久，红尘了便下了一道命令，将几个心腹之人叫到面前。 　　从江南逃到长安，一路坑蒙拐骗，也被他折腾出现在的声势。他本无所谓什么心腹，眼前这十几个人已是他最后的死忠。 　　“事情准备得怎样了？”红尘了问。 　　“回元帅，火油干草已经布置在长安各处，只要一声令下，瞬间便可让长安城变成一片火海。” 　　红尘了点点头，取出一个箱子，将一些金银珠宝分到各自手中。 　　“你们一路跟着我不容易，我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城破之后，你们从西门逃走，一路往川蜀走，那里能有你们活命的机会。” 　　“元帅，您到时候可随我们一起走？” 　　红尘了摇摇头：“我与长安城共存亡。” 　　此刻红尘了与面对吕奉先的态度完全不同，他双目沁血，整个人如痴如狂，显然已经走火入魔到极点。 　　红尘了摆出这样的态度，很显然已有求死之心。何谓死忠，那是道战场上相互扶持出来的情谊，面对这一幕，诸人同时下跪，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来生还愿追随元帅，为元帅鞍前马后。” 　　红尘了一一将他们扶起，道：“好了，好了，都是战场上厮杀的好男儿，不要哭哭啼啼做女人姿态。。” 　　“谁都不许死。”红尘了认真道：“不要让我在地下连纸钱都收不到。” 　　铁打的汉子此刻都强忍着泪水，他们本已有求死之心，但红尘了最后一句话却把他们求死的念头也断绝了。 　　“好好活着，讨个老婆，生几个儿子，安生过你们的日子。”红尘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场乱世要结束了，你们一切还来得及。” 第995章 西门有变 　　夜深人静，程大雷一个人在营帐内翻阅刚送来的情报。 　　战争打到现在，程大雷也从陵川城搬到阵前，时刻盯着战局演变。 　　谁也知道这已是最后一战，任谁也不轻松。 　　“大当家。”阿喜突然从外面过来：“西门有变。” 　　李行哉负责东门、南门，北门，程大雷负责西门。在这段时间内，其他三座城门打得很急，西门却是风平浪静，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事发生。 　　但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西门突然有了动静。 　　程大雷表情不变，问：“出什么事了？” 　　“西门打开，大队戎族从长安城涌出来，张将军已和他们动起手来。” 　　算着也到时候了。 　　程大雷呐呐道了一声，戎族的行动并未出乎他的预料。仗打到现在，戎族大势已去，偏偏红尘了不是野原火，他并不能压住场子。 　　那么，戎族弃城而逃已是唯一的选择。 　　“传告张字军，令他放开一条路，让戎族走。” 　　“放他们走？”阿喜吃了一惊。 　　“戎族已经被杀破了胆，现在只想拼一条活命，而我们要的是胜利。双方争得根本不是一种东西。何必与他们厮杀。” 　　程大雷想了想又道：“让鱼字军追击，龙字军先行一步在三十里外埋伏。另外，快马传告夕照关的秦蛮，让他也活动活动。” 　　戎族被杀得绝望，与绝望的人拼命实在不是好决定。对付这样的人，就要先给他们希望，然后亲手将这希望熄灭。 　　长安城一破，残余戎族已经不足为患。纵然有小小的麻烦，完全可以留给李行哉解决。 　　阿喜立刻展开行动，将程大雷的命令传告三军。多年征战，程大雷的辛苦没有白费，蛤蟆寨展现了极强的行动力。三军人马各司其职，开始按照程大雷的吩咐做事。 　　程大雷亲自来到阵前，篝火将黑夜照得灯火通明。厮杀仍在继续，但在程大雷放开一条通道后，他们已失去战斗的意志，目的以逃命为主。 　　这样自然形成不了什么战斗力，被杀得七零八落。 　　城门前厮杀一番，路上由赵子龙与关鱼阻击，再杀伤一部分敌人，最后由秦蛮收尾。 　　如此以来，戎族能剩下三分之一就不错了，剩下的人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 　　“大当家。”刘悲来到程大雷身边，与他一起盯着眼前的战斗。 　　“李行哉那边应该已经得到信儿了，他们打得怎么样？” 　　“仍是在南门总攻，暂时还未拿下战斗。” 　　程大雷点点头：“估计这次戎族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有人想打，有人不想打。不过口子已泄开，他们撑不了多久。” 　　刘悲想了想，道：“大当家，现在开始入城的最好时机？” 　　程大雷摇摇头：“再等一等，给李行哉一些时间。” 　　这场战争，很明显是李行哉出力比较多，至于程大雷，并不是没有发挥作用，只不过很长时间都处于冷眼看戏的状态。 　　但天下人并不在意这些，在他们眼中，谁先进入长安城，便代表着谁打败戎族，收复了旧河山。 　　这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声望。 　　群雄逐鹿，拼的也不仅仅是兵力，更多的是争取人心。 　　李行哉在江南击败野原火，算是收割了一笔人心。若再能攻破长安城，普天之下再无人能与他抗衡。 　　刘悲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程大雷不愿入城，是要将这声望拱手相让了。 　　抬起头盯着面前的战斗，火光在刘悲脸上明灭。他整个人显得无力起来。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整个天下都摆在面前，程大雷反而要拱手让人，如此做事，怕以后会有报应的。 　　此刻在长安城南门，江南军负责的战斗仍在进行。 　　李行哉亲自上阵指挥，以不顾一切之势攻城，势必要在天亮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程大雷那边的情况已递到这里，他已知道西门不攻自破，并且程大雷放开一条通道让戎族逃生。 　　这是程大雷的决定，如果是李行哉，他绝对不会这么做。李行哉同戎族有亡国灭种之恨，国仇家恨加在一起，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戎族。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他生怕程大雷趁机入城。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便是白白给他人做嫁衣。 　　于是他不惜身先士卒，尽自己所能加快进攻节奏，尽量早的结束这场战争。 　　令李行哉想不通的是，戎族内部已经分裂，西门的戎族已经弃城而逃。为何南门的戎族还这么拼了命的死战？ 　　因为此刻城墙上指挥作战的乃是红尘了。 　　何尝不知道大势已去，但正因为置身死地，方才悍不畏死。 　　他往城下看了一眼，发现了火把下的李行哉，嘴角抿起一抹冷笑。 　　“李行哉呐李行哉，这长安城我不会轻易给你的。” 　　一道密信传下去，悄悄递给自己安排好的手下。 　　在长安城各处，已经预先安排好火油干草。这个天气，又正是天干物燥的节气，东南风呼呼刮着。 　　只要一点火星，便能让长安城化为火海，这天下第一城变做灰烬。 　　这一边，红尘了继续忽悠手下人去送死，延迟江南军破城时间。李行哉心急如焚，可他越是着急，这长安城偏偏越是打不下来。 　　忽然，西北方向一阵火起，黑烟冲天。红尘了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猛回头，咬牙切齿道：“弟兄们，与我杀。” 　　“大当家……” 　　刘悲急匆匆来到程大雷面前：“大当家，城内火光忽起，戎族可能要放火烧城？” 　　程大雷心中一惊，难以置信道：“红尘了啊红尘了，你果然好狠。” 　　虽然只与红尘了见过几面，但程大雷深知红尘了的人性，这种阴损缺德，断子绝孙的事，红尘了做得出来。 　　“大当家，入城吧。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长安城的百姓考虑。” 　　程大雷紧皱着眉头，若长安城化作火海，帝国损失巨大。 　　“大当家，大当家……” 　　刘悲、张肥、徐神机等人纷纷进言。 　　“咱们入城吧。” 　　程大雷将牙一咬，口中吐出两个字： 　　“入城。” 第996章 长安城破 　　程大雷一声令下，三军欢呼，大家等这道命令已经太久了。 　　关鱼、赵子龙领军追击戎族，程大雷现在手上的兵力并不多，但对付现在长安城的戎族已经足够了。 　　张肥一马当先，手中丈八蛇矛开路，领军闯破城门。可以说见人便杀，逮住人就砍。 　　谁不怕这沙场上的魔头，尤其是已被杀破胆的戎族。 　　程大雷亲自披挂上阵，座骑黑牛，手持鬼面斧。他这次的行动，并不是消灭戎族，而是灭火。 　　他并不希望这天下第一城，帝国至高无上的象征化作废墟。 　　之前已安排下来，张肥领军扑击戎族，高飞虎高飞豹领军灭火。 　　多亏平常训练得益，在行动安排好后，诸人各司其职，很快就取到了极好的效果。 　　此刻程大雷骑着黑牛入城，长安城的景象几乎可以用人间炼狱来形容。 　　之前李乐天守城，已经抽尽长安城的精气神。野原火坐镇长安城后，虽然没有行屠城的事，但戎族上层贵族抢几个女人，虐杀几个普通百姓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尤其是红尘了来到长安城后，他本已走火入魔，不惜一切与李行哉玩命，便是将长安城付之一炬都不在意，更何况是一些平民百姓的性命。 　　面对这一幕，便是杀人如麻的程大雷也觉得胆战心惊。 　　这场乱世来得突然，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但又因为太过仓促，消耗了帝国太多生命力。 　　只愿这最后一战结束后，帝国可以好好休养生息，恢复往日繁华。 　　且说此时此刻，李行哉已知道程大雷入城的消息。 　　果然呐，世上谁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程大雷答应自己许久，一直也算守信用，可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有忍住。 　　李行哉咬了咬牙，以后的事情自己管不了。目前首要的事是攻破眼前的城门。 　　“杀！” 　　他咆哮一声，再次领军冲锋。 　　城头之上，红尘了何尝不知自己已经走到末日。但越是如此，他越是癫狂，不顾一切的将人命往前堆。 　　李行哉虽然使出了所有力气，但想短时间结束战斗，依旧不容易做到。 　　程大雷入城之后，别的事也没做，带着一支人马直奔南门而去。 　　南门的戎族在红尘了控制下，进行着最后死战，其实人人身心俱疲。只是投身这战场，大家都有些身不由己，几乎是靠本能厮杀，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战。 　　此刻，程大雷赶到南城门，火把将他面孔照亮，手中一柄黑斧宛若吞噬掉所有光明，也不知饮过多少鲜血。 　　“元帅，元帅！” 　　副将急匆匆报来，在红尘了面前有些语无伦次。 　　“蛤蟆寨的人杀过来了，是……是……程大雷！” 　　红尘了心中一惊，又宛若一颗重石落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怕什么，一样杀！”红尘了显然已经杀红了眼，如此咆哮道。 　　此刻，李行哉在城外猛攻，死活要拿下城门。程大雷领军赶到，委实说，程大雷身后的人马并不多，但他的名声实在吓人。 　　红尘了虽然如此说，但副将心里却在不停打鼓。如此情形，还有拼命的必要么，拼命就是去送死。何况，其中一个还是程大雷。 　　“吼！” 　　正此时，程大雷身后的人马发出一阵阵咆哮，摆开架势，已准备展开攻击。一时间，杀意盎然，士气直冲斗牛。 　　“杀！” 　　程大雷举起大斧，已准备冲锋。火光明灭下，他面孔宛若恶魔，身后蛤蟆旗猎猎而舞，宛若冲天而起的火焰。 　　在程大雷面前摆开架势的戎兵，此刻双腿颤抖，有人竟握不住兵器，长矛短刀落了一地。 　　毕竟是凶名在外，纵然程大雷很少参与同戎族的战斗，但不代表戎族不介意他的存在。即便在戎族骑兵横扫天下的时候，他们也没在程大雷面前讨到过便宜。 　　今日这个给戎族留下很深阴影的恶魔终于出现在人前。戎族人人皆是胆战心惊，内心发出同样的感慨：果然是丑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相貌凶恶，座下的黑牛丑，身后的大旗更丑。 　　程大雷一声咆哮，还未展开进攻，便见面前的戎族向后退缩。 　　“守住，守住！” 　　城头上的红尘了声嘶力竭咆哮着，但那里还守得住。程大雷的出现，恰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还未做什么事，戎族已撒丫子逃命。 　　过程中自然被蛤蟆寨消灭许多，但人人只顾着保命，自然组织不起什么反抗力量。 　　红尘了看着这一幕，他情知大势已去，面对程大雷，他心中多少还有些感慨的。 　　二人很早之前就见过面，相逢于未遇之时。后来二次出世，本想投靠程大雷，却因为双方互相看不上眼，所以分道扬镳。 　　现如今经历许多事，将李行哉视作头号敌人。但心里未尝没有做些事情给程大雷看的心思。 　　即便我不投靠你，依旧能做一番事。 　　却是没想到，最后自己还是因程大雷而死。 　　假若当初留在蛤蟆寨，凭自己本事，必然能辅佐程大雷开创出一番基业。 　　仔细想想，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呐。 　　红尘了忽地放声狂笑，将剑搁在肩上，最后看了程大雷一眼，之后一剑划破喉咙。 　　蛤蟆寨的人马登上城门。 　　城外的李行哉正打得起劲，忽然感觉到敌人的攻击势头完全消失了。抬起头，只见城头一杆天蟾吞月旗迎风而舞。 　　那只丑陋的癞蛤蟆，在此刻看来格外讨厌。 　　江南军向城门涌入，正此时，城门从里面打开。 　　蛤蟆寨的人马与江南军人马撞在一起，双方各亮出兵器，一时间剑拔弩张。 　　都已经杀红了眼，那分得清是敌是友，更何况，谁有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敌人呢。 　　这场攻城战，究竟是乱世的最后一战，或者是另外一场战争的开始。 　　“都散开，都散开。” 　　李行哉来到两军阵前，脸黑得阴沉，此刻他心里也在打鼓。 　　程大雷从城内来到城门外，拍拍袖子上的土，躬身便拜。 　　“臣凉州王程，恭迎陛下入城。” 第997章 君臣之分 　　李行哉迟疑片刻，随即立刻醒悟过来。慌慌张张奔到程大雷面前，双手托住他的肩膀。 　　“程王兄，当真折煞朕了。” 　　程大雷双手捧拳：“城中戎族已除，恕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臣率凉州兵将恭迎陛下入城。” 　　“朕许过王兄，可以面君不跪，今后你与朕兄弟相称，不可多礼。”李行哉拍了拍程大雷肩膀：“来，你与朕相携入城。” 　　这一拜，便是君臣之分。程大雷示意自己没有争天下的心，李行哉愿于其以兄弟相称，共治天下。 　　这既是做给别人看的，也是做给彼此看的。君臣之分，也是君臣之心，勾心斗角，深渊难测。 　　李行哉不管不顾揽住程大雷肩膀，要与他相携入城，程大雷往后退了半步，示意不敢行在君先。 　　长安城内部的敌人本就被蛤蟆寨的人马收拾得差不多，在江南军入城之后，更是若风卷残云一般。戎族从长安城各个城门逃脱，红尘了临死之前订下的绝户计，亏得程大雷反应及时，才没让长安这天下第一城化作废墟。 　　李行哉同程大雷来到未央宫前，李行哉回头看了一眼，拍拍程大雷的肩膀道：“王兄，你看，天已经亮了。” 　　程大雷回过头来，望东方看去。只见一轮红日跃上天幕，红光万道洒落长安。长安城的火将灭未灭，有黑烟熏天。此刻日出时分，长安城宛若布满火红。 　　程大雷轻舒一口气，只感觉浑身骨骼如散了架般疲惫。他长叹一声：“是呐，天亮了。” 　　自从青牛山出世，他与李行哉各有一番经历，历劫无数，一路走来，都是将脚步踩在刀刃上，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境地。 　　走到今日，有些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 　　破城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李行哉麾下的江南军已顺利接管长安城，程大雷麾下的蛤蟆寨人马，除了少部分仍留守长安城外，其他人已退出城外，暂时驻扎在陵川城。 　　李行哉是被琐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程大雷却是乐得清闲，一人在城中闲逛。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这场乱世，长安城受苦受难颇多，好在现在战争结束了，城中百姓可以从过往的噩梦中走出来，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恢复生机。 　　程大雷只穿了一身便衣，正帮一户人家休整房屋。将因战争坍塌的废墟清出来，担水砌墙，让房子多少像个人住的地方。 　　刘悲转了一圈，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程大雷，悄悄将程大雷拽到一旁。 　　“大当家，我想领兵回凉州。” 　　程大雷正端着一支粗瓷大碗，用冰凉的井水冲掉心中的燥意。他不知不觉皱起眉头，道：“继续说下去？” 　　刘悲点点头，看了看左右，道：“长安城的情况不知怎样，我想领一支兵马回凉州，为大当家留下些家底。只要咱们手里有兵，大当家在长安城就不会出事。” 　　程大雷认真想了想，道：“你引兵回凉州，怕李行哉对咱们就有了提防之心。” 　　“大当家以为，现在李行哉对咱们就没有提防么？” 　　程大雷一怔，面对刘悲的反问，他竟不知给如何回答。 　　“无论如何，咱们手里得握着刀。”刘悲认真道：“这些人家要杀咱们的时候，咱们不至于用脑袋来扛。” 　　程大雷沉默半晌，道：“这件事你去办便好，办得仔细些。” 　　刘悲答应一声，告辞离去。 　　程大雷呆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倒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几朵白云。 　　但程大雷心中却是愁云密布。他最近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事，难得清闲，但也不代表他闲到把帮人修房子当做正事。 　　他其实并不糊涂，当然知道自己踩在关键点上。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李行哉自从入城之后，便忙得不可开交。可除了一些必须做的事情外，他怕有一多半精力用在程大雷身上。 　　程大雷回到府邸，现在他暂住在原先的将军府。这是李行哉拨下来的，暂时给他做凉州王府。 　　现在身边倒是没几个人，只有刘发财、徐神机、崔白玉几个。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程大雷不会不做安排。 　　“大当家，您可是回来了，刚才皇宫差人送信，要请您入宫。”刘发财迎出来道：“现在人还等着呢。” 　　“宫里来的人。”程大雷呐呐道了一声，所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此刻李行哉要见自己，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来人与我更衣，我立刻入宫。” 　　程大雷脱下便服，换上蟒袍，命人备马，要随着宫中的小黄门入宫。 　　“大当家，要我陪着你么？”刘发财道。 　　程大雷摆摆手：“这次入宫是有要事，我一个人去就好。” 　　快马来到未央宫前，程大雷下了马，步行入宫。 　　李行哉今夜设宴的地方是宫中的观星楼，这是观天问卜的地方，楼高七层，最高处有一座露台。经历多年战乱，它依旧可以耸立不倒，说来也是一件稀罕事。 　　程大雷一直被引到最高处，见李行哉歪靠在柱子上，有美姬斟酒，歌姬动乐而舞。 　　程大雷快行几步，行了半礼：“臣参见陛下。” 　　李行哉无所谓的摆摆手：“好啦好啦，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用做样子给别人看，随便坐，随便坐。” 　　程大雷打了个欠身，席地而坐，道：“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不冷么？” 　　春夏之交，夜风微凉，何况在这观星楼的最高处。程大雷紧了紧衣襟，他一身武艺，已到寒暑不侵的地步，倒还不怕。只是不知道李行哉怎样。 　　李行哉明显愣了愣，被程大雷噎得够呛，他低声道了一句：“这里看得更清楚些。” 　　程大雷也没有听得很明白：“你说什么？” 　　李行哉没有再回答，拍了拍手，随后便有宫娥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火炉，在四壁挂上屏风，不过片刻之间，便将凉风阻挡在外。 　　程大雷心底感慨一声：当皇帝就是好呀，逆转寒暑就是一句话的事。 第998章 伴君如伴虎 　　虽然是暗夜，但四壁灯火通明，抬头看繁星满天，宛若触手可及。 　　“当真是好景致呐。”程大雷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感慨。 　　李行哉将酒盏斟满，推到程大雷面前，道：“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九万里江山，西北瀚海沙漠，东海无际，北地山河，南国水乡，无物不包，无物不有。苦戎族百余年，这场乱世又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说到这里，李行哉长叹一声，将酒盏举起：“今日江山总算又回到我李氏手中，你我一番辛苦没有白费，来，你我敬这乱世一盏。” 　　程大雷将杯中酒饮尽，心里嘟囔了一句：说来说去，这天下还是你李氏的。 　　“你我各自辛苦，幸好以后都是好日子，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 　　李行哉摆摆手，显然程大雷的话他没有听进去，随之拍拍手：“来，程大雷，我让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呐？” 　　掌声落地，一个女子款款从楼下上来，程大雷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这女人一头乌黑长发，两只眼睛漆黑如炭，模样虽然也算得上不错，但程大雷如今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所以这女人在他眼中也就是稀松平常了。 　　程大雷困惑的是，李行哉为何郑重其事让这女人上来。 　　“戎族女人？”程大雷皱起眉头，帝国女子多挽发，只有戎族女人才披头散发，所以程大雷才能一眼看出来。 　　“好眼力。”李行哉赞了一声，道：“她叫乌力罕。” 　　也算是普通名字，程大雷问道：“她有什么不凡之处？” 　　李行哉叹了口气，道：“有件事，我也不知你知不知道，那野原火……其实你也认识？” 　　程大雷皱起眉头。 　　李行哉深吸一口气：“他是福德勒。” 　　程大雷吃了一惊，压下内心的惊诧，道：“当真是想不到。” 　　李行哉道：“当初你在青牛山一场大水，灭了戎族十万精锐。偏偏有一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后来他流浪各地，甚至与你我为伍，任谁也想不到，这场乱世大火，竟是他惹出来的。程大雷呐，你看你惹出多大祸。” 　　程大雷撇撇嘴，道：“你要把罪怪在我身上，我怕得打入十八层地狱，这罪我可担不起。话说，野原火不是你过命的兄弟么，你难辞其咎。” 　　李行哉吃了一噎，伸手一指乌力罕：“野原火的女人，她一直住在未央宫，城破之后我发现了她。” 　　程大雷又看了乌力罕一眼：“你准备如何处置她，杀了？”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两个男人不能欺负我。”乌力罕失声叫道。 　　李行哉让人将她带下去，面对程大雷摇了摇头：“天下大乱，与一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毕竟是野原火留下的念想，也算为他尽些情义。” 　　李行哉看着程大雷：“程大雷，我将她送给你吧。” 　　程大雷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可不敢要，你也知道我平素不好这个。” 　　李行哉笑看着程大雷：“我可是听说程当家最近风流度日，身边美女如云，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程大雷尴尬的笑笑：“谣言而已，谣言而已。” 　　李行哉看着他，意味深长。随之笑笑道：“不聊这个了，一个女人而已，无论怎样都能安置掉。程大雷你对今后的局势怎么看？” 　　程大雷心中一动，知道李行哉今天将自己请到这里，没有摆一国之君的架子，也没有以朕自称，很显然是要和自己说些关键的话。如今绕来绕去，总算是聊到正题了。 　　“天下大定，帝国九万里江山已尽在你掌中。” 　　李行哉叹了口气，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辛苦打赢了这一仗，其中多少辛苦，其他人不明白，但你是知道的。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结果到手却是一个烂摊子。” 　　“北地幽并被戎族打空了，千里无人烟，江南与东海是我起家的地方，因为连年征战，现在日子过得也很艰难。荆州之地，还有蜀王拥兵自重，他们到底什么态度，现在还看不明白。” 　　荆州益州与凉州接壤，仗着地势险要，他们几乎自成一国。和程大雷一样，他们也没搅入这乱世当中，现在养得兵强马壮，如果选择不承认李行哉，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李行哉饮了一杯酒，颇有种心中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李行哉道。 　　“要紧的是什么？” 　　李行哉看着程大雷，沉默片刻道：“程大雷，你最近忙什么呢？” 　　“我？我最近很清闲呐，整日在街上乱转，没事帮人修修房子铺铺路。” 　　“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何必瞒着我呢。” 　　李行哉挥挥手，让伺候的宫娥都退下。等人都走干净了，他看着程大雷道：“刘悲似乎领兵回凉州了。” 　　今日刘悲刚走，晚上李行哉便得到消息，他的情报也很快嘛。程大雷心底笑笑，果然，话谈到现在，也算露出些锋芒。 　　“凉州空虚，兵力都派出去了，我也是怕戎族找我报仇，所以先让刘悲回去。我不是还留在长安城么，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你尽管吩咐。” 　　“可是刘悲领着十万大军，夕照关秦蛮手中也有三万大军，把守帝国与草原的门户，如果直扑长安而来，用不了三日路程。” 　　李行哉盯着程大雷，堪称虎视眈眈。 　　程大雷晃了晃脑袋，却似乎没感到李行哉眼底的锋芒。 　　“所以你派花木兰、徐问天两路大军辖制在夕照关外，他们在三日前应该已经就位。” 　　都是明白人，也都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段时间李行哉没闲着，暗中调动兵马，就是为了防着程大雷。 　　程大雷虽然整日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但不至于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半晌，李行哉长叹一声，道：“程大雷，你好大胆子，竟敢孤身留在长安城，不怕我一声令下，窜出来五百刀斧手。” 　　程大雷耸耸肩：“不是我小看你，至少目前的长安城，没人能杀得了我。” 第999章 高处不胜寒 　　程大雷拥有威胁李行哉存在的实力，所以才令李行哉如此忌惮。 　　真如果程大雷弱得可怜，李行哉也不用把他放在眼里。双方也能卸下身上的枷锁。 　　眼下双方都是骑虎难下，颇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味道。李行哉不可能不防着程大雷，而程大雷也不得不做出应对。 　　但李行哉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没用绸缎遮住虱子，而是把程大雷请到这里，伸手揭开绸子，把事情摊开来讲。 　　他微微倾身，真诚的看着程大雷：“实话实说，我肩上的胆子不轻，但一些小小的麻烦算不了什么。荆益二地拥兵自重，但他们在天下大乱时没有敢出兵，到现在依旧不敢。我能料理得戎族，同样料理得了他们。程大雷，真正令我忌惮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今日此地只有你我二人，穹顶之下，九尺之上，你我说的每句话都能上达神明。程大雷，你与我交个底儿，你究竟想要什么？” 　　李行哉如此真诚，倒是令程大雷意想不到，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现今咱们相距不过五步，程大雷，凭你的本事，五步之内无有不可杀之人。今天我这条命摆在这里，你想要的话可以取走。” 　　程大雷心里一激灵，李行哉这话倒是提醒了他，真如果动手杀了他，凭蛤蟆寨的人马，自己未必不能稳住局势。 　　急忙将这冲动压下来，程大雷抱抱拳：“玩笑了。” 　　李行哉笑笑：“心怀利器，杀心自起，这都是没有法子的事，程大雷，你敢说你没有动心？” 　　这话程大雷无法回答，他不能承认，但也无法否认。 　　“凉州十万人马，就是你的刀，这把刀在手，我就无法安心。” 　　程大雷也不得不坦白心意：“将刀交在你手中，我也无法安心。” 　　李行哉哈哈一笑：“我没有这么贪心，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做。直说吧，我划出凉州一地，你自立为王，不纳粮，不奉法，你做你的山大王，我做我的一国之君。” 　　这话李婉儿已经同程大雷说过，程大雷算是提前知道李行哉的底牌。不过李行哉能直白说出来，还是令程大雷意想不到。 　　“你有这么大方？”程大雷问。 　　李行哉笑笑：“程大雷，我不是你，朕是一国之君，富有海内，气魄大得很。当然，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我便知道你有条件。”程大雷点点头：“要我做什么？” 　　“我给你一州之地，你帮我料理了荆州和益州的事，老实说，我现在也是分身乏术。” 　　程大雷想了想，道：“应也没有什么难处，我即刻回凉州，调兵遣将，如果他们不服，我便打到他们服。”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李行哉摆摆手：“这些事情让你的手下去办便好，你还要在长安城多待几天。” 　　“还有什么事？” 　　“我打算通知天下诸侯，让他们来长安城一会，也看看他们对我是什么心意。那群如狼似虎的人，程大雷，你可得留在这里帮我压压场子。” 　　李行哉的话也有道理，程大雷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李行哉端起面前的酒盏，道：“程大雷我再敬你一杯，这可是你我兄弟间的最后一杯酒了，日后的君臣之分大家怕是都身不由己。这件事先如此定了，子孙后代的事，就留给子孙后代来烦恼吧。” 　　程大雷端起酒盏，双方一饮而尽。 　　…… 　　程大雷独自走出皇宫，心中还在琢磨着刚才的谈话。李行哉难以置信的开门见山，无论如何算是敲定了这件事。 　　李行哉也未必有别的办法，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不管是他还是程大雷，都不愿再挑起一场战争。 　　如此安排，却也未必不是一个选择。程大雷安心做自己的土皇帝，李行哉做他的一国之君。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却也能互为臂助。 　　程大雷认真回忆与李行哉谈话的过程，琢磨着他话里有没有藏着陷阱。伴君如伴虎，程大雷也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 　　“大当家，大当家……” 　　不知不觉，程大雷已经走出宫门。徐神机、刘发财、银眸三个立刻迎了过来。 　　这让程大雷回过神来：“你们一直在这里等着？” 　　徐神机道：“我们怕大当家出事，若大当家再不出来，我们就要冲进去了。” 　　程大雷心头一暖，拍了拍徐神机的肩膀：“走吧，出不了什么事。” 　　临走时，程大雷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未央宫。此刻他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身后便是帝国最高权力中心。而现在自己一言一行，足以影响帝国未来走向。 　　这给程大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从青牛山走出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今天。 　　高处不胜寒呐。 　　一行四人很快便回到宅邸，程大雷刚刚回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同徐神机述说今日的经过，府中的貂蝉便报过来。 　　“刚刚宫里送来一个人，要交给大当家。” 　　“什么人呐？”程大雷问了一句，下意识便猜到什么。 　　果不出程大雷所料，李行哉还是将乌力罕送到自己府上。此刻她被绑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的瞪着程大雷。 　　“给她绑着做什么？” 　　“不帮着她，她会咬人的。”貂蝉说这话时心有余悸，显然已见识过这女人的厉害。 　　程大雷叹口气，走上前为其割断绳索。刚刚解困，乌力罕便想跳起来大喊大叫。 　　程大雷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按回椅子上，一双眼睛盯着她。 　　乌力罕被吓住，顿时老实许多。毕竟，纵然她再一无所知，也听过程大雷的恶名。万一她要割自己的肉下酒，自己可没有丝毫办法。 　　“你可不能吃我？” 　　程大雷愣了愣，下意识苦笑一声，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乌力罕皱起眉头，平生第一次，有人问她想做什么。一时之间，她不知该怎么说，或许，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有资格想的。 第1000章 兵者乃凶器 　　乌力罕出身戎族一个小部落，甚至称不上一个部落，因为整个部落不过十几个人。 　　如果不是遇到野原火，她要么是成为某个戎族的玩物，要么死于饥饿和寒冷——这场战争不仅让帝国生灵涂炭，对戎族来说也是一样。 　　甚至乌力罕也不明白野原火为何对自己格外优待，连自己的父母也因此鸡犬升天。若说贪图自己的美貌，自己也谈不上美貌，况且以野原火的身份，怎样的美女搞不到。而在整个过程中，野原火堪称对自己秋毫不犯，甚至举意要让自己嫁给李乐天。 　　乌力罕本没有什么心机，斗大的字一个不识，野原火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乐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平生第一次，有人问她想做什么，此刻她大脑一片空白。 　　“不如我送你回草原？”程大雷试探性问。 　　乌力罕立刻摇头：“我不要回草原。” 　　见识过帝国的繁华，她怎么可能愿意回草原那种苦寒之地。 　　“那你想去哪里？” 　　乌力罕再次沉默。 　　程大雷也觉得有些头疼，她没心情在乌力罕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既然这样，你以后便跟着我吧，等解决掉这里的事情，你随我回凉州。” 　　“那你会吃我么？” 　　程大雷感觉一阵阵头疼，外面的谣言究竟都是如何传的。他实在不愿搭理乌力罕，拂袖离去。 　　乌力罕双手抱着膝盖蹲坐在椅子上，心中略微松了口气，看来程大雷是不吃人的。 　　如此自己就可以放心了，终于又回到有人养着的生活，这样便好，这样挺好。 　　抬起头，雪亮的眼睛看着貂蝉：“有吃的么？” 　　…… 　　程大雷这个时候才有时间与徐神机、崔白玉几人聚在一起，商议今夜与李行哉的谈话。 　　“大当家，李行哉今夜请您过去是为了什么？”徐神机问。 　　“也没有什么事，李行哉许我在凉州自立为王，让我们划图自治。” 　　崔白玉几人对视一眼，崔白玉开口道：“李行哉竟如此大方。” 　　“当然不可能这么大方，李行哉这个人鸡贼的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程大雷道：“现在荆州和益州还不知如何态度，李行哉打算由我们料理他们。” 　　荆州与益州拥兵自重，他们也同程大雷一样，没有搅入这场乱世，保全了自己的实力。他们承认李行哉这个天子还好，如果不承认的话，对李行哉来说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这会不会是李行哉坐山观虎斗之计，等我们两家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翁之利。”崔白玉。 　　“他们就算是虎，估计也是没牙的软脚虎，还没到让我们伤筋动骨的程度。更何况，这场仗也未必一定要打。”程大雷想了想道：“来，笔墨伺候，我第一封信给刘悲，让他料理了这两家诸侯王。” 　　由程大雷动口，崔白玉润色动笔，递一封信给刘悲。 　　信中说了程大雷与李行哉见面的经过，以及双方商议的大概，之后，命令刘悲引一支人马，由关鱼、张肥、赵子龙协助，料理荆州益州的事。 　　这时程大雷方才想起一件事，凡事讲究一个出师有名，自己还要向李行哉讨一封圣旨，让刘悲拿着圣旨做事。 　　再给刘悲的心中，程大雷格外提了一件事，这件事能和平解决，最好和平解决，不到玩不得己的情况，千万不要轻启战火。 　　荆益不好打呀。 　　益州还好说，荒野之地，没多少人口。荆州可是有名的天府之国，说来还是凉州的邻居。对于这样一个不吭声不喘气的邻居，程大雷不会一点都不做了解。 　　因为地形优势，荆州是有名的易守难攻，当初李蛮子横扫天下的时候，打荆州可是费了死力气，所以后来破城之后，才行烧杀劫掠之事。所以旧蜀国才对李家王朝恨之入骨。 　　当程大雷着手办这件事的时候，李行哉的圣旨已经传遍天下。 　　戎族之前打下大半个帝国，将帝国故友的权贵家族清扫一空。如此，倒是为李行哉省了不少力气。 　　现今，再没有人敢冒犯李行哉的威严，北地诸侯当然一呼百应。而江南是李行哉起家的地方，他的命令下达，南国的诸侯一一奉召。 　　这件事办下来，陆陆续续便是两三个月光景。李行哉将这次诸侯大会定在八月中秋，也给各地诸侯赴京留下时间。 　　在天下诸侯都愿奉李行哉为主的时候，唯有荆州益州不见动静，似乎根本没收到李行哉的圣旨。 　　负责办这件事的刘悲亲自走了一趟荆州，没有谈妥这件事。偏偏刘悲也是个受不得气的，决意挥师入川，调十万凉州兵入蜀，要逼对方签下城下之盟。 　　这件事报到程大雷处时，刘悲已经领兵征蜀。这未免有先斩后奏之嫌，不过对方不愿好好谈，对刘悲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程大雷只好回信嘱咐刘悲，兵者乃凶器，因不得已而用之，刘悲一定要慎重慎重，尽量减少伤亡。 　　现在天下初定，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再有人牺牲，却是有些可惜了。 　　“大当家，宋游渠过来了。”徐神机从外面报过来。 　　李行哉入驻长安后，宋游渠已接了相职，此刻过来，也不知有什么事。 　　程大雷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 　　宋游渠快步进来，躬身便拜：“臣与凉州王见礼。” 　　程大雷摆摆手：“好啦好啦，起来说话，在我这里不用多礼。说吧，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宋游渠，道：“臣是奉陛下口谕，问问荆州的战事如何。陛下已经将这次诸侯大会定在八月十五，如果荆州战事失利，怕事情就会有些难看。” 　　“这未免太心急了吧。”程大雷道：“你也知道荆州与长安相距多远，就算有消息也不能立刻传到这里。况且，荆州的地形是极难打的，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陛下也是担心荆州之战失利，所以陛下想调十万江南军入川，协助凉州兵作战。程王爷觉得意下如何？” 第1001章 后路 　　宋游渠说罢，便一脸期待的看着程大雷，等候程大雷的回话。 　　“如果江南军能够入蜀，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这件事不用同我商量，我听陛下的旨意。” 　　宋游渠答应一声：“在下立刻去回陛下，马上着手办这件事。” 　　宋游渠告辞离开，看他的态度颇有些迫不及待。程大雷却是有些纳闷：本来是自己出力，李行哉坐享其成，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等崔白玉与徐神机过来时，程大雷将这件事也同他们说来，结果被崔白玉一言挑明。 　　“说来说去，还是信不过我们罢了。”崔白玉道：“咱们已占了凉州，若再占了荆州与益州，就真有和李行哉分庭抗礼的资格了。” 　　一句话说得程大雷茅塞顿开，当然，他同李行哉已经说定一些事情。不过这些都是空头支票，说不算便是不算的事。 　　“养虎为患，功高盖主，程大雷，你说你那样错没犯。李行哉信不过你也是理所应当。”崔白玉看着程大雷：“话说回来，你当真值得信任么，或者说，刘悲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么？” 　　程大雷一时被怼得无言以对，崔白玉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这次由刘悲负责荆州益州的事，自己之前已经千万嘱咐，不要轻启战火，能够说服对方最好，哪怕是阳奉阴违呢。 　　可该打起来还是打了起来，送到这里的战报，间隔时间越来越长。现在那边究竟打得怎么样，程大雷可以说一无所知。 　　当然，程大雷不担心刘悲会背叛自己，可就怕对方太为自己着想。程大雷不觉得委屈，刘悲先替自己委屈，首先占住荆州、益州、凉州三地，先落一个不败的局面再说。 　　到那时候，李行哉不想对自己动手，也必须对自己动手了。 　　崔白玉提醒得对，自己必须为自己安排安排后路了，有时候激流勇退，也未必不是一种智慧。 　　“这件事大当家还需三思，当有一个应对之策。”崔白玉道。 　　“是呐，有些事是该盘算盘算了。”程大雷呐呐叹了一声，眼神渐渐清明。 　　现如今蛤蟆寨的兵力已完全退出京州，刘悲领十万人马入蜀，秦蛮领蛮字军三万镇守夕照关，高飞虎高飞豹等人守着凉州大本营。 　　程大雷身边并无多少兵力，身边只有徐神机、崔白玉、刘发财、银眸几人。以及喜字队一些人布置在暗处，负责传递情报，照应一些程大雷不便处理的事。 　　程大雷通过深思熟虑，开始为自己的后路布局。他传一封信给秦蛮，命他撤兵回凉州。凉州才是自己的大本营，夕照关守或者不守，已无太大差别，起不到什么作用。 　　另外递了两封信给白元飞，其中一封信嘱咐刘悲放缓进攻节奏，这一战能缓则缓，不必操之过急。另外一封信，交待了一些后续的事情。 　　夜深人静，书房的窗户打开，白元飞从窗外蹦了进来。 　　“大当家，您有事唤我？”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敲门进来。” 　　“大当家有所不知，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俺们这一行尽量不走门。” 　　程大雷摆摆手，将桌上的信递给他：“这两封信你交到刘悲手中，另外一封信暗中交给刘悲，一定要他亲自拆看。” 　　“属下这就去办。” 　　白元飞答应一声，临走之前看了程大雷一眼，道：“大当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程大雷恍然失神，摆摆手道：“我能有什么心事，下去做事吧，出不了什么事。” 　　白元飞答应一声，忍不住又道：“大当家，天塌下来有弟兄们一起顶，凡事您没必要太往心里去。” 　　“去吧，我这里出不了岔子。” 　　白元飞告辞，原样从窗户离去，片刻，程大雷就听到头顶瓦片声响。 　　程大雷摇头苦笑一声，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元飞这做惯了贼的，贼性怕是永远都改不了。 　　随之，程大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也只剩下了苦涩。 　　就连白元飞都能看得出自己心事重重，何况是其他人，有些事当真是瞒不住人。 　　长夜无言，程大雷一人立在窗前，抬头只见繁星满天。 　　可程大雷心中并不平静，眼下心底也是愁云满布。辛辛苦苦走到今天，怎能说放弃便放弃，程大雷心底多少有些不甘心。可有些东西他紧攥着不放，最后怕是什么都抓不住。 　　该走则走，该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到第二天，程大雷便入宫求见李行哉。 　　李行哉现在也是诸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他当真很给程大雷面子，在百忙之中，还抽时间见了程大雷。 　　二人在光华殿见面，程大雷欠了欠身：“臣与陛下见礼。” 　　李行哉摆摆手：“好啦，这里也没有外人，没必要见面就来这一套。你可是稀客，轻易不来看朕，说说吧，今天是为什么来了？” 　　程大雷道：“臣特来向陛下告辞。” 　　“你要走？”李行哉一楞，脸上的笑容僵固住，随之一闪而逝：“回凉州？” 　　程大雷道：“也不一定是回凉州，只是想走走看看，当年兵荒马乱，走到那里便打到那里，很多地方我也没去看过。现在好不容易天下太平，我也可以出去走走，最后应该还是会回凉州。” 　　李行哉心底却是一头雾水，嘴上道：“程大雷，你倒是好雅兴，现在朕是忙得不可开交，你却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有时候，朕真想和你换换。” 　　“臣不敢。” 　　李行哉笑了笑，道：“不过朕可不能放你走，诸侯大会在即，分封天下，你可是头功一件。朕可为你准备了一份厚赏，厚到你根本想不到。” 　　程大雷摇摇头：“这次诸侯大会，臣是不愿参与了。” 　　李行哉皱起眉头：“为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石高于岸浪必拍之。现在外面已有风言风语，臣已不敢再出风头了。”程大雷道：“日后天下太平，我只盼着能闲云野鹤一生。” 第1002章 罪该万死 　　李行哉的目光不自觉扫过程大雷，脸上风平浪静，心底却是一头雾水。 　　他当真搞不明白程大雷的心意，在这个天下诸侯纷纷赴京的时候，他偏偏反其道而行，选择离开长安城。 　　他的真实心意究竟如何？是察觉长安城不安全，要回自己地盘窝着。回去之后，他是老实窝着，还是调兵遣将图谋不轨。 　　心中一时想不明白，李行哉笑笑，道：“你可不能走，这次诸侯赴京，谁知他们有什么心思。朕还要靠你助威壮胆，程大雷，咱们可是自己人。” 　　程大雷摆摆手：“天下诸侯多对我看不顺眼，我离开此地，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李行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荆州打得怎么样？” 　　程大雷摇摇头：“两地相隔太远，消息来往不便。我也很久没收到他们的战报了，现在也不知那里情形如何。” 　　“你不知道，朕可是知道。徐问天已经领江南军入荆州，据他传来的消息，刘悲打得相当不错。蜀王仗着天险雄兵，也难以和凉州抗衡。”李行哉感慨道：“程大雷，你调教得好手下呐。” 　　“这也可以想到。”程大雷道：“凉州兵毕竟是打过大仗的，士兵的战斗力不是蜀兵可比。蜀王近些年养精蓄锐，虽然手上兵多将广，但没有打过硬仗，没有打过死仗，敌不过凉州兵也是理所应当。这换做江南军来打也是一样。” 　　“话是这么说，可对于凉州兵的实力你也不必太过谦虚。”李行哉道：“最好在中秋之前结束这场战争，朕要做给天下人看。” 　　程大雷点头答应，道：“陛下，我的辞呈？” 　　“先留着吧，这件事日后再说。” 　　李行哉一口否决，程大雷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告辞离开。 　　李行哉看着程大雷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总感觉今天的程大雷和以往不一样，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精气神。 　　“程大雷……”李行哉又喊住了他：“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程大雷回过身来，又向李行哉行了一礼：“愿陛下今后能体恤百姓，爱惜生灵。” 　　李行哉摸摸鼻子，程大雷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丧，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没说。 　　不多时戚继光报来，李行哉将这件事同他说了。戚继光听罢后一惊：“陛下为何不放他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行哉一怔：“什么机会？” 　　戚继光道：“若程大雷死在长安城，他手下那些山贼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如果他死在路上，可谁也怪不得咱们。” 　　李行哉睁大眼睛，吃惊道：“你的意思是……杀掉程大雷？” 　　“难道陛下不想杀么？” 　　李行哉沉默下来，久久无语。 　　戚继光更近一步，道：“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夕照关的秦蛮已经收兵，向凉州方向向军，他必然是得到了程大雷的密令。陛下可曾想过，这个时候程大雷如此安排，到底有何目的？” 　　李行哉也是猜不透程大雷的心意，方觉得左右为难。他沉默很久，开口道：“朕已经与程大雷谈过，他并没有争天下的心。他若真有这个心，不必等到今天。” 　　“知人知面不知心，程大雷当真信得过么？”戚继光步步紧逼：“如果他当真信得过，这次调动兵力又是为何？即便程大雷能够信任，他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呢？” 　　“臣已经得到消息，刘悲入蜀之后，连战连胜，但对于江南军配合的请求置若罔闻。如此一意孤行下去，所图者何？” 　　李行哉眉头紧皱，满目为难，最后长叹一声道：“朕虽富有四海，号称九五至尊，但能称得上知心的也没几个。朕已经杀了一个朋友，难道还要杀第二个？” 　　天子号称孤家寡人，并不是没有原因。从李行哉坐上那张椅子开始，世上已没几个人有资格做他的朋友。野原火算是死在李行哉手中，他实在不愿再少一个朋友。 　　眼见李行哉还在摇摆，戚继光准备再加一把力。 　　“陛下难道忘了楚云生之事？” 　　李行哉一惊，眼神瞬时间变得暗淡。 　　李行哉能走到今天，要说第一功臣，不是宋游渠，也并非戚继光。楚云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楚云生已经死了，死在江南扬州城。那一战打得十分艰难，楚云生堪称呕心沥血，终究是没撑到李行哉入驻长安城的时候。 　　总的说来，楚云生的死还和程大雷有些原因。当初李行哉向凉州求援，程大雷拖拖拉拉，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 　　更何况，江南一战最大的敌人是和珅，而和珅还是程大雷放出来的。 　　戚继光的话李行哉不得不往心里去，再说蛤蟆寨出来的几个人。林少羽将天下拖入乱世，野原火一把火烧了大半个帝国，和珅又是让李行哉九死一生。 　　现在入蜀的刘悲，会不会又是和珅第二？ 　　李行哉深吸一口气：有些事不得不防呐。 　　戚继光道：“陛下仁心为怀，这是天下的福分。刚刚经历一场乱世，帝国实在经不起磨难。对于程大雷，不管他有没有反心，只要有机会杀掉他，一定要杀掉他，清除任何不安分因素。” 　　“他当真该死么？”李行哉无力问。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有威胁到陛下的实力，便罪该万死。” 　　李行哉合上眼睛，戚继光紧紧盯着他，满怀期待。 　　戚继光想杀程大雷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只要李行哉不吐口，不管他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半晌，李行哉睁开眼睛，无奈的看着戚继光。 　　“陛下，当断不断，后患无穷呐？” 　　李行哉叹了口气：“既然他该死，那就送他去死吧，这件事你来办，办得干净些。” 　　戚继光心中一喜，抱起拳道：“陛下放心，这件事千算万算，也不会让旁人想到陛下身上。若有闪失，微臣一人承担。” 　　李行哉挥了挥手，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在心底他呐呐叹了一声： 　　孤家寡人呐。 第1003章 故地重游 　　程大雷回到府上，将心意同徐神机、崔白玉说明，大家也是才知道程大雷准备离开长安城。 　　“大当家，咱们这个时候走，李行哉会不会多想？”徐神机道。 　　“他爱多想便多想吧，今天我见了李行哉，已经把心意同他说了。只看他放不放我们走。” 　　“假若他不许我们走呢？”崔白玉问。 　　“那我就悄悄溜走，这种事咱们又不是没做过。”程大雷道：“收拾东西吧，如果等不到圣旨，今夜咱们就走。” 　　长安很大，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如今也是满目疮痍。李行哉入驻长安城后，便已开始着手修葺城墙，加强长安城的城防。 　　但这对程大雷来说，问题不算大，他是山贼出身，翻墙破户是吃饭的手艺，直到现在程大雷也并没有丢下。 　　大家开始收拾行李，确定离开长安城后的路线。除了程大雷几人外，府中还有伺候的丫鬟仆人。这并不是程大雷的自己人，是李行哉安排下来的，他们未必没有耳目的作用，对这件事，程大雷也是假装不知。 　　在天色渐晚的时候，宋游渠登门拜访，并且为程大雷带来一份圣旨。 　　“程王爷，陛下已经准了您的辞呈，许您代天巡狩，周游天下。” 　　程大雷猜测李行哉会准许自己离开，但没想到这圣旨来得如此快，程大雷也不知此刻心底该是什么感觉。 　　将圣旨交给程大雷后，宋游渠看着他道：“却是没想到，程王爷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天下诸侯赴京，怕有很多人等着瞻仰程王爷的英姿。” 　　程大雷撇撇嘴，怕是有很多人期待着胖揍程大雷一顿，假若他们做得到的话。 　　“这次诸侯大会，我就不露面了吧。你也知道，我人缘不是太好。” 　　宋游渠与程大雷同时大笑一阵。 　　宋游渠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 　　“程当家，不管天下人怎么看，我对您的为人是十分佩服的。在我心里，您对帝国是功大于过。如果这乱世没有您，定会少了许多精彩。” 　　这时候宋游渠对程大雷说的话堪称部心见肺，句句真诚。 　　程大雷抬起头：“功大于过，我有什么过，我过在哪里？” 　　“呃……” 　　宋游渠被噎得够呛，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忽然醒悟过来，面对眼前这贼，千万不能以常理度之。 　　“今日一别，不知来年何日再重逢，陛下让我问程王爷，可有什么话留给他？” 　　程大雷想了想，又摇摇头：“该说的我都说过，陛下可有什么话是留给我的？” 　　“刚才我的话，便是陛下要我转达的。”宋游渠道：“另外还有一句……” 　　宋游渠看着程大雷的眼睛，缓缓开口道：“程当家一去，陛下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程大雷一楞，随即苦笑一声：“日后天下太平，我辈便没了用武之地，我相信陛下会继往开来，成为一位有道明君。” 　　仔细盘算，程大雷与李行哉也是有交情的，青牛山相遇，堪称一见如故，后来诸多事，两人也是搅在一起，各自牵绊瓜葛不断。可走到今天，在二人目前的位置上，个人都有个人不得已之处。 　　所以程大雷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免得以后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 　　程大雷离开的时候，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他，以及徐神机、崔白玉、刘发财、银眸、貂蝉一行七人，拣了个黄昏时分，在城门将关闭的时候悄悄离开长安城。 　　七个人备了一辆马车，两匹马，一头牛，出了长安城后，便一路向南行去。 　　话说程大雷走到今日，手上也是几十万人马，不管在凉州还是长安城，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程大雷并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对这种晓行夜宿的日子也过得习惯。 　　事先制定的路线，是从长安城到江南，再从江南返道穿过中原，最后从青牛山绕路通过草原回西北凉州。 　　在程大雷离城的第一时间，戚继光便得到消息，急忙来到皇宫报到李行哉面前。 　　“陛下，程大雷已经离京，并没有回凉州，看他的方向似乎是想去江南。” 　　“他要去江南做什么，这倒是与他说得一致。”李行哉松了口气，道：“朕说什么来着，程大雷不可能有反心，他提前已经同朕说过，打算去江南看看。” 　　戚继光道：“陛下怎知道程大雷不是从江南到荆州，与刘悲的队伍汇合，一举拿下荆益二州。” 　　“这……” 　　戚继光有些无语，李行哉往日也是杀伐果断的人，为何在程大雷这件事上优柔寡断，直到现在还没拿定主意。 　　他也不敢逼的太紧，再起了反作用。 　　“属下已经让鱼龙卫盯着，如果程大雷有谋反之心，立刻展开斩首行动。” 　　李行哉点点头：“这样做才对么，有些事不必操之过急，现在天下初定，一动不如一静，朕也不想再惹出什么麻烦。” 　　针对程大雷的行动，乃是最高机密，目前也仅限李行哉与戚继光两人知道。为了防止泄密，就连宋游渠都没有告知。 　　不过风雨欲来风满露，空气中都是不安分的气氛，若说宋游渠一点都没察觉到也是不可能的事。 　　而在称帝之后，李行哉已经重新组织起鱼龙卫。他们一部分是原先鱼龙卫的老人，一部分是李行哉招揽到身边的江湖豪杰。 　　实力同曾经的鱼龙卫相比有增无减。 　　而他们则是这次行动的主要执行者。 　　程大雷这次出门，不显山不露水，几人都穿着便服，没同任何人打招呼。 　　行到这一日，已接近大江，跨过大江便是江南地界。 　　到了晚间，诸人在一处荒废的村落的歇息。连年征战，十室九空，帝国多是这样破败的村落。 　　“大当家，咱们身后好像有人跟着，好像是朝廷的人。”刘发财眼底出现一抹厉色：“要不要做掉他们？” 　　程大雷摆摆手：“他们愿意跟着便跟着吧，出不了什么岔子。” 第1004章 半夜撞鬼 　　大家今天歇脚的地方应是村里的祠堂，在战乱的影响下，村里的人死走逃亡，但这祠堂却依旧矗立在村子的正中央。 　　在院子里点上篝火，用此地的炉灶煮熟随身携带的干粮。现在正是秋高鸟兽肥的时候，刘发财在外面转了一圈，便带回来几只肥硕的野兔。 　　对这样的日子，程大雷是习以为常，刘发财和徐神机都是苦出身，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唯有貂蝉显得有些疲惫，她有世间一顶一的绝色，生来便该被奉养，也想不明白程大雷放着好日子不过，为何要出来受罪。 　　至于身后尾随的人，其实从长安城出来时，程大雷已经嗅到了他们的味道。 　　多少年来，程大雷都是将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过活，天下想杀他的人是多的，若没有这份警惕，程大雷活不到今天。 　　刘发财内心杀意沸腾，想要大开杀戒。凭程大雷和银眸联手，料理身后这波盯梢的人，应该没有什么困难。 　　不过程大雷却示意刘发财稍安勿躁，显得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夜深人静，徐神机几人已经睡熟，徐神机毕竟上了一些年纪，这种舟车劳顿的生活对他来讲很是疲惫。 　　刘发财守着篝火守夜，到二更时分，忽听得身后脚步响，见程大雷出现在身后。 　　“大当家，您醒了？” 　　“喔，屋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大当家莫非是要动手了？”刘发财脸上一喜：“我随大当家一起去吧。” 　　程大雷白了他一眼：“动什么手，我就是透透气，好好待着你的。” 　　刘发财被怼得不轻，心里也知道程大雷必然要对身后尾随的人展开行动。刘发财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程大雷更加不是。 　　这波人自然都是长安出来的鱼龙卫，一行十几个人，指挥官名叫李山。 　　当然，他们只是前队，针对程大雷的行动，戚继光还有其他布置。 　　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一路上跟在程大雷后面吃灰。程大雷可以大张旗鼓的生火做饭，但这些人却是连一点火星都不敢露，以免泄露了行踪。 　　这便也罢了，毕竟大家都是江湖出身，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苦日子，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关键是这次尾随的对象是程大雷。程大雷是怎样的存在？那是蛤蟆寨数十万魔头的首脑，每顿饭都要三斤人肉下酒。 　　不仅在庙堂上，程大雷令无数诸侯头疼，在江湖绿林道程大雷也是很有名气。许多山贼水匪，做事前都要供奉程大雷的牌位，说些蛤蟆大王保佑，让我们这次做事顺风顺水之类的话。 　　若这次追踪被他发现了，怕下辈子自己的脑袋就只能当尿壶了。 　　所以，自从离了长安城跟在程大雷后面，李山的心一直悬着。 　　到夜里大家在密林中歇息，也不敢生火，勉强用干粮裹腹，之后留下几个人守营，其他人都早早进入梦乡。 　　可李山还是不放心，在外面巡逻一圈，想看守夜的人有没有偷懒。 　　刚转了一个圈，忽然有些尿急，李山拣了一棵大树方便。 　　正这时候，忽觉脖子后面一阵阵凉风吹来。李山刚开始不在意，随之忽然激灵一下。 　　自己该不是碰到鬼了吧，连年大战，这片土地上不知埋了多少人，多的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据说，某些找替身的鬼魂就喜欢站在生人身后，朝他脖子后面吹凉气，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回头，一旦回头，他就会吸了你的魂魄。 　　手上湿漉漉的，李山裤子都湿了，此刻提心吊胆，感觉心脏随时会蹦出来。这个时候，他无比想念自己的母亲，吓得想喊娘。 　　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李山下意识回头，只见一张丑脸杵在自己身后。 　　这必然是地府的黑面鬼。 　　他张开嘴巴想大叫，一只手合上了他的下巴，紧跟着一掌拍在他脖子上，他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已经被拍晕过去。 　　等第二天李山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竟是琢磨自己是死还是活？ 　　回到营地，见所有人都是面色苍白，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细细问过之后才知道，昨日一夜之间，他们的兵器都不翼而飞，几个巡夜的人也被敲晕了过去，而且他们连动手人的相貌都没看清楚。 　　诸人被吓得不轻，不知是不是撞了鬼。 　　神不知鬼不觉取走大家的兵器，大家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假若他不取兵器，想取走大家的脑袋呢？ 　　怕大家已成了黄泉下的野鬼，只能盼着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 　　“李大哥，咱们还继续追么？”手下人问道。 　　“追。” 　　李山咬咬牙，程大雷纵然可怕，但朝廷的王法更加可怕。开工没有回头箭，从他们离开长安城开始，这条路已经没有回头路。 　　悄悄赶到村子，没发现任何痕迹，甚至连他们生火做饭的痕迹都没寻见。 　　李山心里也有些打鼓，莫非自己真是撞了鬼，现在还身在梦中。自己根本没见过程大雷，也没执行过这次任务？ 　　他那里知道，临走之前程大雷已经打扫过，将从这里经过的痕迹抹杀得干干净净。 　　以他的手法，李山如果不仔细搜查，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现。 　　在李山一头雾水，想破头颅也想不明白的时候，程大雷已经买船下水，此刻正在大江上漂着。 　　一道大江宛若天降，浩浩荡荡向东流去。 　　程大雷动作很快，在北岸找了一艘船下水，按路程看，今日天黑之前就能抵达长江。 　　经过一番大战过后，帝国开始休养生息。帝国各地百姓也想法设法做些营生填饱肚子。 　　战争虽然毁灭了许多，但毁灭之后，必然是更猛烈的新生。程大雷盘算着，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久之后帝国就会有一个盛世来临。 　　程大雷在船头看着江面风景，刘发财凑过来：“大当家，您昨夜杀了几个人？”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别想那么多，以后天下太平，咱们都用不着杀人了。” 第1005章 猛龙过江（一） 　　船分波浪，向江对岸驶去。从程大雷这里看过去，江面雾气蒸腾，白茫茫一片。 　　船老大姓周，自称祖祖辈辈居住在大江沿岸，战争打起来的时候躲入深山老林。等着战争过去了，方才出来做活。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说的，看他粗壮的身板，眼神里的杀意，程大雷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他是老兵出身。 　　杀过人的或没杀过人的有本质区别，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和普通人，程大雷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周老大的表现瞒不过程大雷的眼力。 　　但至于他原先是李星率领的江南兵，还是投降戎族的帝国军，或者是李行哉的队伍，这一点程大雷就难以判断了。 　　战争过后，多的是老兵厌倦征战，选择悄然离开队伍，隐姓埋名度过这一生。 　　程大雷没有刨根问底了解周老大背后经历的兴趣。这场乱战，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心酸过去，估计任何人都没勇气去逐一解读。 　　船到对岸还需一些时间，程大雷与船老大闲聊。 　　“牛先生去对岸是访亲还是做生意？” 　　周老大开口问道，自从离了长安城后，程大雷又一次化名牛三斤。人的名树的影，程大雷恶名太盛，如果真将名字搬出来，就有些太吓人了。估计想杀他的人都会冒出来。 　　“也没什么事，去看一个老朋友。”程大雷随口道了一句，问道：“江上的生意过得去么？” 　　“勉强混口饭吃，如果无人渡江，我们弟兄就在江上打鱼。”周老大道：“不过最近过江的人倒是不少，据说长安城要开一次诸侯大会。但大部分是从江南到江北，像客人这样由江北到江南的很少。” 　　“我和其他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我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程大雷随口道。 　　“现在生意不好做，我听说有人发现一个战场遗址，走到不少兵器，卖了一个好价钱。” 　　周老大的语气中不乏羡慕，他的眼里没有家国天下，每日能吃上饱饭，安生活下去，便是他想象中的好日子了。 　　一场战争过去，很多人的命运都发生改变。有人趁势而起，成了一镇诸侯，有人身死沙场，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来。有人在战争中发了大财，也多有人身败名裂，倾家荡产。 　　对于这些，程大雷见过太多，已经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江上太平么？”程大雷问。 　　周老大顿了顿，道：“不是很太平，多的是做没本钱买卖的水贼。” 　　似乎怕程大雷害怕，周老大又补充道：“不过客人不用担心，咱们碰不见他们的。” 　　“最好别让他们碰见我。”程大雷悠悠道了一声。 　　周老大很显然没有听清楚程大雷的话，开口道：“就算碰到了，我们兄弟也能保客人平安到达对岸。” 　　除了周老大外，船上还有两个伙计，都是年轻后生，身材魁梧。程大雷扫一眼便知道，他们同样出身军伍。 　　怕什么偏偏遭遇什么，船开到江心，江上的白雾还未散去。从白雾中突然窜出几艘小船，在船头将大船挡住。 　　周老大三人瞬间来了精神，如临大敌，从船舱里抽出朴刀、鱼叉。 　　看着三人干净的动作，凶悍的眼神，说他们是普通船夫，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三人来到船头，直面抢劫的水贼，等看到水贼打出的旗帜时，顿时脸色一变。 　　“老大，是麻疯子的人。” 　　以麻疯子为首的水贼，乃是附近最大一股贼人，杀人越货，专门做没本钱买卖。 　　山贼这一行也是有规矩的，以劫财为主，杀人是不得已的事情。但麻疯子不一样，他们不仅夺财，而且还要害命。他们手上向来没有活口，男人往往剁了喂鱼，女人留下来玩弄。 　　周老大也是变了脸色，扭头冲程大雷道：“客人先回船舱里歇着，这里有我们照应。” 　　回过头看，却是吓了一跳。程大雷一伙人都从船舱里出来，脸上不见任何惊慌。 　　程大雷倒也罢了，他本就面相凶恶，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但令人奇怪的是，其他几个女人也是一脸平静。而且那个大胡子的，好像还满脸兴奋。 　　程大雷袖手站在甲板上，道：“放他们上船。” 　　“放他们上船？”周老大心中一惊，这岂不是把脑袋放进老虎口中。 　　但说也奇怪，程大雷放出这句话后，周老大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把场面的掌握权交给程大雷。 　　程大雷是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存在，蛤蟆寨多少狠人，但程大雷说出口的话便是命令，向来无人敢反驳。 　　千军万马都能调动，何况区区一个周老大。 　　周老大三人退到一边，麻疯子一伙用抓钩登上了船，十几个人瞬时间将船头围住。 　　为首一人披头散发，脸上长满麻子，想也知道就是麻疯子本人了。 　　身为一寨之主，其实没多大必要亲自出来做买卖。偏偏麻疯子是个勤劳的水贼，又偏偏遇到程大雷，只能说他出门没看黄历。 　　麻疯子看到貂蝉崔白玉，口水都恨不得流在地上。程大雷厌恶他的模样，呐呐叹了一声：“这一行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 　　麻疯子擦干净口水，咧着大嘴笑道：“乖乖，当真是天道酬勤，麻爷今天要开个大张，小子，你的福运来了，把银子和女人留下，今天麻爷放你一条生路。” 　　程大雷表情有些不耐烦，眼神看了看刘发财，道：“将他们放在地上说话。” 　　刘发财早已按捺不住，蛤蟆寨比他本事高的大有人在，一般也没他上场的机会。但今天对付区区几个水贼，自然不在话下。 　　锵啷一声，双刀出鞘，一声不吭摸进麻疯子。 　　麻疯子早被貂蝉和崔白玉吸引住所有精神，根本没防备刘发财靠近。等他回过神来时，刘发财已经摸到他背后。 　　一脚踹在他膝盖上，麻疯子被一招撩倒，再抬头刘发财的刀已经压在脖子上。 　　刘发财抬起头：“大当家，杀不杀？” 第1006章 猛龙过江（二）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刘发财的本事在程大雷眼里稀松平常，在蛤蟆寨待了几年，也没见有什么长进。可即便如此，料理一个麻疯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老大和一帮水贼，两方人马都有惊为天人的感觉。 　　刚才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麻疯子，又干净利落的出手，没有给麻疯子留任何余地。 　　眨眼之间，麻疯子已经被制服在地，刀压在脖子上出现一道红线，敢动一动，刘发财就会切断他的脖子。 　　周老大心里大呼不可思议，倒是小瞧了这帮人。不过也对，若无什么本事，怎敢携带美女重宝在外面闲逛。 　　麻疯子是个很凶残的人，但没有什么胆魄，被制服在地后，立刻开口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刘发财一回头，盯着麻疯子的手下：“统统给我跪下，不然我切下他的脑袋。” 　　麻疯子一帮手下显然没有屈服，此刻握着兵器，看样子在犹豫要不要动手。 　　刘发财嘴角撇起一抹冷笑，刀向下压了压：“看来今天要杀几个人了。” 　　麻疯子已经被吓破胆子，此刻破口大骂：“混蛋，你们还在等什么，想要老子死嘛。” 　　刘发财可是不管不顾，刀上已经加了力气，麻疯子脖子上已经出现血线。 　　一帮水贼看得明白，这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切掉别人脑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时候他们才明白碰到狠角色，一一放下兵器，跪在了地上。 　　刘发财以眼神询问程大雷，程大雷摆摆手：“放开他吧。” 　　刘发财这才提起刀，算是饶了麻疯子一条性命。麻疯子颤巍巍站起来，用手摸摸脑袋，第一个念头便是：吾头尚在否？ 　　这帮水贼里有一个狠人，外号铁头虎，最是凶悍好杀。他一见麻疯子摆脱束缚，程大雷转过身去，立刻冲程大雷扑过去。以饿虎扑食之势，不顾一切。 　　周老大已经看到了，想开口提醒程大雷，但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铁头虎的刀已经要扎到程大雷背心，程大雷突然回过头来，手指夹住铁头虎的刀锋。 　　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程大雷的看家绝技，天下独一份儿的武学，伸手神鬼莫测，以轻巧之势捏住铁头虎的刀，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 　　铁头虎想要将刀拔出，但那里有可能，宛若陷在铁板之中，不管使多大力气，都像泥牛入海。 　　程大雷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忽地踹出一脚，踹在铁头虎的小腹上。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铁打的汉子倒在甲板上如同烂泥一般，嘴里哼哼唧唧，但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本以为刘发财已经是个狠人，没想到他只是打先锋的。一直袖着手不说话的丑脸大汉，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麻疯子噗通一声跪倒，这次方才是心悦诚服。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好汉高抬贵手，饶了我们性命。” 　　程大雷摆摆手，道：“起来说话。”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我家主人让你起来。”刘发财喝了一声。 　　麻疯子这才颤巍巍站起，在大江两岸横行跋扈的麻疯子，此刻温顺得如同一个小媳妇。 　　“麻当家在何处安窑立柜？” 　　噗通一声，麻疯子再次跪下，口中道：“小人不敢。” 　　“我家主人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便好。” 　　麻疯子将头埋得很低，这次无论如何也不敢站起来。 　　“小的山贼在江对岸五十里处桃花寨，山贼有二百多弟兄。” 　　“也算不错了。”程大雷点点头，能扯起二三百弟兄，在山贼这个行当，已经是一股不弱的势力。 　　麻疯子眼珠打转，心里在寻思着。看此人模样凶神恶煞，对山贼这个职业也不反感，怎么看怎么感觉是个同行。 　　他大着胆子开口：“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没有得到程大雷的回答，他试探着抬起头来，只见程大雷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立刻将头埋下去：“小人多口，小人多口。” 　　程大雷笑了一声：“起来说话吧，我们打算过江看看，既然江对岸是麻当家的地盘，沿途便要麻当家多多照应。” 　　“小的明白。” 　　麻疯子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对程大雷的话不敢说半个不字。 　　“小人一定上心，沿途都派兄弟照应，不敢有丝毫懈怠。” 　　“有劳麻当家了。”程大雷挥挥手：“麻当家请回。” 　　麻疯子没想到，程大雷如此轻而易举便会放他们走，一时之间他有些拿不准，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还想留下来吃午饭么？”刘发财喝道。 　　诸人这才下船离开，等登上自己的小船，与大船保持一定距离后，诸人才长松一口气，感觉今天的经历宛若一场噩梦一般。 　　铁头虎在小船上哼哼唧唧，看来一条命是保不住了。麻疯子摸摸脖子，脖子上的血痕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自己刚才的确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个不留神，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呐。 　　“老大，咱们回去召集兄弟，打他个回马枪，出了这口恶气。”一名手下咬牙切齿道。 　　“打个回马枪？”麻疯子呐呐叹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对方脑袋上：“怎么嫌命长了，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命呢。” 　　手下被拍得头晕目眩，愣了半晌道：“老大，咱们还真按他说的办，他放我们走之前，也没有说什么狠话呀？” 　　“越是没说什么，才越是显得可怕。”麻疯子心有余悸道：“这种人肯定习惯了发号施令，平时也不好勇斗狠，但如果你敢挑战他的尊严，他立刻会像恶狗一般扑过来，让你知道冒犯他的代价。” 　　说到这里，麻疯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内心做出决定：“赶紧回去告诉兄弟们，沿途好生安排，千万不要得罪了这位爷。” 　　“另外传告江南绿林道，最近都仔细些，别做不长眼的买卖。”麻疯子道了一声：“猛龙要过江了。” 第1007章 王道无情 　　天将黑未黑的时候，船渡过大江，在对岸的九江城靠岸。 　　诸人的行李从船上运下来，刘发财向周老大付了船资。周老大推脱着不要，到这个时候，他已看得出程大雷并非普通人。况今日若不是程大雷，他们三兄弟必然会折在麻疯子手中。 　　不过这点银子对程大雷来说自然不算什么，而且他也不愿在这一节上浪费太多时间。 　　付过船资后，诸人在码头分别。临别之时，周老大心里还在琢磨着：程大雷究竟是个什么人？ 　　敢孤身渡江，身边又携带着美妾金银，这种胆魄必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跨过大江，人烟渐渐稠密起来，江南江北宛若两个世界。 　　戎族一直打到大江北岸，屯兵百万，对锦绣江南虎视眈眈。整个北地被戎族拉入战争，一场又一场战争打下来，打得北地生灵涂炭，十室九空。 　　江南虽然也发生过战争，但大家都是帝国人，相互还算克制。所以江南并未受太大影响。商业往来，行人如织，虽然比不得战前繁华，但此地的景象依旧称得上热闹。 　　诸人入城之后，找了一处客栈住下。一路从长安走到这里，晓行夜宿，上百里看不见人烟。此刻置身江南，宛若置身两个世界。 　　程大雷、刘发财、徐神机三人还好说，他们都是惯走江湖，吃过苦头的。而貂蝉几个女子一路走下来却是苦不堪言，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 　　在九江城待了三五日，这一日，程大雷与徐神机拎着一坛酒来到城外。 　　此地有一座荒坟，上面长满荒草，坟前竖着一面无字碑，大部分人不知坟中埋葬的是谁。 　　程大雷也是打听过才知道，这里是和珅的衣冠冢。当初和珅死在九江城，尸身被运回凉州，妥善埋葬。他是从凉州走出的，如此也算是落叶归根。有江南李星的旧部，感激和珅的为人，在九江城外为他起了一座衣冠冢。 　　程大雷将酒水洒在坟前，静立良久无言。和珅出凉州前，程大雷曾与他仔细谈过，只不过二人道不同，所以分道扬镳。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程大雷也不知当说什么。 　　“人各有志，他这也算求仁得仁，大当家不必太过难过。”徐神机在一旁道。 　　程大雷将最后一滴酒灌入腹中，一路走过来，他也见过太多死人。所有人都能死，和珅也不是例外。所以程大雷也谈不上有多难过，只不过兄弟一场，看到故人的坟茔程大雷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走啦。” 　　程大雷将酒坛搁在坟前，轻轻谈了口气。 　　“大当家，咱们下一步去哪儿？” 　　二人踏上回城的路，徐神机开口问道。 　　“想着去扬州看看吧，那里是江南繁华之地，咱们也去开开眼界。” 　　帝国很大，有十三州一百单八城，这些年程大雷也算走了许多地方，从幽州到凉州，从西北草原到东海，但江南，他委实是很少来。许久前来过一趟，但只是在千舟城待过几天，便速速离开。 　　对于这锦绣江南，他了解的委实不多。 　　程大雷对李行哉说的话半真半假，但他当真想趁这个机会四处看看。 　　当程大雷在九江城计划自己这次江南之行的时候，远在长安城的戚继光已得知失去程大雷踪迹的消息。 　　这件事，他强压着没有报给李行哉。身为九五之尊，李行哉在很多地方都是合格的，不贪图女色，不讲究排场架子，不沉迷于奢侈享受。 　　但唯独在程大雷这件事上，他优柔寡断，摇摆不定。若这消息报给李行哉，说不得李行哉又要考虑，甚至放了程大雷。 　　王道无情，既然李行哉做不来无情之事，那便由自己替天行道。 　　替天子行无情之道。 　　得知失去程大雷踪迹后，戚继光可以说大发雷霆，将一帮鱼龙卫喷得狗血淋头。 　　亏你们一个个号称江湖魁首，武林至尊，外号都是什么威震天，霸着地，如此竟然能让程大雷在眼皮子下面溜了，有什么脸皮在江湖上混。 　　一帮鱼龙卫在戚继光面前站成一排，被骂得哑口无言，但他们心中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 　　“大人，那可是程大雷……”一名叫卢奎元的江湖汉子开口。 　　“程大雷又如何？”戚继光斜挑眉毛问道。 　　卢奎元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他不能冒犯戚继光的权威，但心中并不是无话可说。 　　只因为他是程大雷，单单这一点便已经够了，不需要其他原因。 　　自从出世以来，很少有人能在程大雷面前讨到便宜。崔相如何，将军府又如何，现在都在土里埋着呢。这场乱世下来，江湖人为了自保，难免与他人做鹰犬，可程大雷却能扯出大旗，成一方诸侯，甚至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格。 　　这天下他是不想争，当真想争的话，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好呢。 　　戚继光看这帮人的眼神，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 　　“程大雷的确是狡猾了些，所以我们才更要提高警惕，使出浑身解数，别让他钻了空子。” 　　“大人，不若传告江南绿林道，打探程大雷的消息，一有消息立刻禀报。”卢奎元道。 　　“不可。”戚继光摆摆手，针对程大雷的行动乃是秘密行动，最后程大雷死在谁人手里都可以，但最好不要和朝廷扯上关系。 　　“这件事不宜大张旗鼓，若宣扬出去，传到程大雷耳中，怕他会公然与朝廷为敌，到时候又要祸害天下百姓。” 　　其实戚继光盘算着，这件事瞒不瞒程大雷意义不大，关键是要瞒过天下人，不能让他们觉得李行哉是个杀兄弟的不义之君。 　　“诸位有所不知。”戚继光忽地叹了口气：“程大雷这次出京，是要勾结凉州旧部，密谋造反之事。帝国刚刚经历一场战乱，百姓方才有机会修养生意，那经得起另一场战乱。所以不得已，只有先杀了程大雷。” 　　戚继光的语气显得无可奈何：“诛杀此贼，诸位可都是帝国的有功之臣呐。” 第1008章 为国为民，不得不死 　　江湖人有一个特点，便是比较好忽悠。 　　戚继光接手由江湖人组成的鱼龙卫后，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特点。行得虽然是鸡鸣狗盗、杀人放火之事，但往往喜欢给自己冠上一个大义凛然的名头。 　　面对卢奎元一伙，戚继光长叹一口气，道：“诸位都是江湖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好汉，我知道名利动不了大家的心。但这次为国为民，诸位万万不可推辞。杀了程大雷，为天下扫清这一祸害。” 　　一番话出口，诸人都听得面红耳赤，像饮了十大碗酒一般激动。人人抱拳于胸，斩钉截铁道：“为国为民，誓杀程大雷。” 　　总是有不协调的声音，这时候有一人低声嘀咕道：“程大雷谋反了么？” 　　戚继光瞥了他一眼，在心中悄悄记下他的名字。这种人往往比其他人聪明，要么收为己用，要么早早除掉。 　　而聪明人往往是驯不服的。 　　“早晚会反。”戚继光认真回答道。 　　一番话说动了这帮江湖人的心，大家的态度统一，一帮人变得同仇敌忾起来。 　　但想要杀了程大雷，首先要找到他。目前的问题是：程大雷去了哪里？ 　　戚继光坐镇指挥这一战，在心中分析程大雷的去向。沉默片刻，戚继光开口道：“程大雷有很大可能去了江南，在江南加派人手。不过程大雷这个人，最喜欢搞些故弄玄虚，声东击西的事。对于荆州，凉州也不得不防，以免程大雷绕路与自己部下汇合。” 　　重点是在江南，但对于其他路也不能不防备。不过，戚继光手下人手是多的，源源不断的人手撒出去，布下天罗地网，针对一个人展开诛杀行动。 　　而这时候，程大雷正准备离开九江城。 　　诸人住在客栈内一个单独院落内，每日佳肴美味由客栈做好后送进来。程大雷也是罕见的来到江南，对江南风味情有独钟。出手难免阔绰些，在院子里伺候的小二仆役都有赏赐。到后来，整个客栈的人有事没事都喜欢在这里逛一圈，说不得就能得到程大雷的赏赐。 　　到这一日，几人收拾好行李，套好马车，正准备离开九江城。客栈从掌柜到伙计，都来为程大雷送行，皆表现出依依不舍之情。 　　关键是舍不得程大雷身上的金银。 　　“客人一路保重，啥时候九江城，还要住在小店，小店就是客人的家。”说着话，掌柜恨不得捏出一把眼泪。 　　虽然明知诸人是为了做生意，程大雷心里还是有些暖意。陌路重逢，能做到这一步就算不错了。 　　程大雷以眼神示意刘发财，刘发财又掏出一袋银子，二两一锭的银子赏给大家。 　　经过一场战乱，在战争结束后物价飞涨，现在这件事正烦得李行哉焦头烂额。不过金银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因为战争的原因，金银现在变得更加坚挺。 　　程大雷从长安出来时身上带了不少金银珠宝，这时候也没必要小气。 　　接到银子后，客栈上下都对程大雷感激涕零。程大雷出手当真阔气，这笔小小银子已经足够他们过一段时间不错的日子。 　　面对诸人恭维的话，程大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挥挥手道：“诸位请回吧，咱们山水有相逢，日后再会。” 　　正在诸人依依惜别的时候，一队官差突然从外面涌进来，人人摁着羊角刀，面目狰狞。 　　客栈掌柜立刻迎上去，道：“孙爷，您怎地有时间到小店来，小人立刻着人备一桌好菜，好好款待诸位。” 　　所谓官匪一家，有时候官就是匪，匪就是官。这九江城中的棺材捕快，做得便是吃拿卡要的事，所以客栈掌柜对他们都很熟。 　　姓孙的班头将其一把推开，翘起脑袋道：“昨夜城主府失窃，有一伙待人明火执仗进入府中，劫走了老爷的财物，据说，他们躲在你的客栈里。” 　　掌柜睁大眼睛：“孙爷，这可是冤枉呐，咱们老实做生意，哪敢收留什么歹人。” 　　“有或没有，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孙班头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据说那货歹人三男四女，为首贼人面目凶恶，是个黑脸钢髯的汉子，模样极丑。”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位官大人是认错人了吧，我这个人俊得很，这件事都是有口皆碑的。” 　　“搜！”孙班头冷声一喝，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谁敢动！”刘发财爆喝一声，亮出左右双刀。 　　孙班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道：“好好好，身怀利器，便是图谋不轨，来人，与我抓了。” 　　在如今的帝国寸铁为凶，真如果较真说，程大雷当真触犯了王法。不过对这种事，所有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是战乱刚刚结束。遇到老实人，哪怕身上有一柄挖耳勺呢，也能敲出一笔来。 　　程大雷摁下刘发财的肩膀，道：“既然对方想搜，便让他们搜一搜么，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孙班头咧嘴一笑，道：“来人，给我好好搜。” 　　程大雷收拾好的行李被打开，诸人这才算是大开眼界。程大雷从长安城出来时，为了一路上日子过得好过些，不知带了多少金银珠宝。黄金白银红玛瑙，翠玉紫珠绿翡翠。 　　孙班头看得直流口水，道：“瞧瞧，这不是城主的夜明珠么，一共十八颗，都在这里了。” 　　“连这玉佩也是城主老爷的，我曾见城主戴过。” 　　“大人，大人，还发现一柄斧头。” 　　“这也是城主老爷的。” 　　“还有这头黑牛，不正是城主家里养的么。” 　　孙班头在一连串震惊中，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他主要震惊程大雷的财力。 　　最后好不容易抬起头，冲着程大雷道：“好，现在贼人已经捕获，人赃并获，来人，将他们带走。” 　　刘发财面带冷笑，当场便要动手，程大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稍安勿躁，既然他要咱们走，咱们就走一趟吧。” 　　“那头牛脾气不好，你们好好照应着，莫吃了亏。”程大雷补充道。 第1009章 身陷大牢 　　程大雷一行七人被放进九江城的大牢中。程大雷之前已经有过牢狱经历，在幽州曾陷入落叶城大牢，也曾在长安城的天牢待过。 　　所以这种事对程大雷来说稀松平常，也算不得什么。而刘发财与徐神机都是江湖上的豪横人，住进大牢就像回家一样平常。苦得却是几个女人，银眸依旧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崔白玉是吃过见过主儿，也不觉得如何，貂蝉心底虽然有些怨言，但面对程大雷她却不敢开口。 　　关键是乌力罕，想当初跟着野原火的时候，自己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后来李行哉待自己也算不错，为何跟了程大雷之后，偏偏一天好日子没过，还要受这无端的苦楚，最后竟然折腾进大牢里。 　　一路上对程大雷抱怨连篇，对于这些女人的怨言，程大雷只能假装听不着，委实是不知该说什么。 　　一路被押入大牢，令程大雷没想到的是，大牢内竟然人满为患。 　　所有犯人都盯着程大雷，一脸嘲讽。 　　“又来一个。” 　　程大雷摸摸鼻子，感觉有些不知所云，照道理来说，天下初定，本不该有这么多作奸犯科之徒。 　　七人被丢进牢房，同间还有一伙犯人，操着交州口音。 　　“你们是怎么被关进来的？”一个黑胡子的人问道。 　　程大雷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尚不知事情的真实原因。他拱了拱手问道：“老哥贵姓？” 　　“在下南宫贵，是交州来江南贩瓷器的商人。” 　　程大雷看这人说话态度彬彬有礼，不像什么歹人。他好奇问道：“老哥是怎么进来的？” 　　“别提了，都是钱是命那混蛋！” 　　“他娘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一行人提起这件事便骂骂咧咧，显得怒不可遏。南宫贵摆摆手，压住了诸人的声音。 　　“实在不瞒先生，我们是被栽赃陷害进来的。”南宫贵道。 　　“怎么讲？” 　　南宫贵叹了口气，道：“这九江城的城主名叫钱为雄，乃是当今陛下在江南时的先锋官。他有一个儿子，唤作钱石鸣，老百姓都唤他钱是命，最是贪得无厌。我们从交州贩瓷器到此地，不了解这件事，无意中露了白，被钱是命盯上了，他随便找了个由头，贪了我们的财物，将我们丢进大牢。我们已被关进来半年了。” 　　说到最后，南宫贵这样有涵养的人，语气也变得苦涩起来。 　　程大雷听到这里，心中也算是明白过来。自己的情况同南宫贵如出一辙，看来那个钱是命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唉，李行哉究竟怎么带的队伍。”程大雷下意识叹了口气。 　　短短几年时间，李行哉扫平天下纷争，无论如何这也算得上丰功伟绩。但打下这九万里江山，总是要有人管的，说实话，李行哉手中并没有足够的人手。 　　这件事也怪不得李行哉，诸事缠身，那里有时间选择有能为，有胆魄，并且持性本正的人才。上令不达，一城之主俨然就是土皇帝，出现这种事也不算奇怪。 　　曾经的帝国，掌握在皇族、军阀、地方豪强手中。但李行哉冒出来后横扫天下，扫清了豪强，打败了军阀，将整个天下握在自己手中。 　　老实说，虽然经过一场战乱，但如今的天下比曾经干净许多。 　　只不过，那些丑陋的肮脏的被打扫干净，自然会有新的罪恶生长。这种事就像韭菜，割完一茬还有另外一茬。 　　“先生，您可是要小心。”南宫贵道：“我们都是一帮男人，那城主的公子只谋财却不害命。怕先生身边美女如云，红颜祸水呐。” 　　程大雷点点头，随即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知是福是祸，先等等看。” 　　…… 　　城主府中，钱石鸣的院子内，孙班头已经将缴获的财物送进来。钱石鸣正在做清点的工作。 　　对于金银珠宝，钱石鸣有某种癖好，身为城主公子，他什么东西得不到，便是有钱也未必花得出去。可他依旧喜欢收集金银珠宝，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金银，便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这次行动，收获比他想象中大。 　　那琳琅满目的财报，实在令他大开眼界。 　　看到后来，钱石鸣竟然呜呜痛哭起来。一旁的孙班头一头雾水，道：“公子，您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钱石鸣抹干眼泪叹道：“我一生偏爱收藏宝物，江南的瓷器，交州的漆器，山中的美玉，海中的珊瑚，自以为广有收藏，今日方知是井中之蛙，不知天下重宝多矣。” 　　孙班头有些发愣，回过神道：“公子您不必伤心，您早也收藏，晚也收藏，这天下宝物迟早会尽落您的囊中。” 　　“唉，说什么宝物无穷，多收一件便多一份的欢喜。”钱石鸣立刻振作起来。 　　正这时候，有仆人报来，说老爷回府。 　　“收起来，收起来。”钱石鸣立刻下令：“轻一点，可别坏了我的宝物。” 　　不多时，有一面白无须的中年汉子从外面走进来。 　　“孩儿见过父亲。” 　　钱为雄挥挥手道：“免礼，鸣儿最近在做什么？” 　　“父亲不在的这段时日，孩儿早晚读书，不敢离府半步。” 　　“好好好。”钱为雄开怀大笑：“正是应该多读些书，为父就是受了没读过书的亏，你好好读书，日后我将你送到长安。为父曾经替陛下挡过一箭，凭这点情份，说不得能让你进入朝堂。” 　　钱石鸣毕恭毕敬，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启禀父亲大人，孩儿刚得到一柄斧头，父亲正也是用斧的，正好献给父亲。” 　　“喔，难得孩儿竟有如此孝心，取来给为父看看。” 　　钱石鸣差下人把斧头从房中取过来，要两个人抬着进来。钱为胸握住斧柄，入手一沉，感慨道：“好斧。” 　　只见这柄斧头暗淡无光，冲着眼光一看，斧身上宛如有狰狞鬼物。 　　身为武将，哪有不爱好兵器。钱为胸越看越喜欢，渐渐皱起眉头。 　　这斧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1010章 神不知鬼不觉 　　握着手中的利斧，心中涌现一股杀意，钱为雄很有冲动找个人试试斧头。 　　同时他感觉一阵阵心悸，心怀利器，杀心自起，但是这杀心并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钱为雄放下了斧头，心中明白这斧头自己驾驭不得。盯着桌上的斧头，他整个人若有所思：隐隐约约觉得这斧头有些熟悉。 　　天下用斧的武将不少，但钱为雄不记得某个人有资格驾驭这柄斧头。除了那一位…… 　　钱为雄和程大雷没照过面，但他不可能没听过程大雷的名字，而程大雷最显著的特点，便是一柄黑斧，一头黑牛，杀破天下诸侯胆魄。 　　一柄黑斧…… 　　钱为雄心中激灵一下，他已不敢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钱为雄板起脸：“鸣儿，你实话与我说，这斧头你是从何处来的？” 　　“是孩儿托几个朋友千方百计寻来的。” 　　“托了那几个朋友，用了多少金银，原主是什么人？” 　　一连串诘问，问的钱石鸣哑口无言。钱为雄察言观色，便知其中有古怪，能被李行哉任命为一城之主，他又怎是简单角色。 　　“鸣儿，为父实话与你说，这斧头上血腥气很重，不是一般人能有。”钱为雄的手重重落在桌上：“说！” 　　钱石鸣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钱为雄越听脸色越难看，事实上，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他不至于一无所知。只不过膝下就这一个独子，钱石鸣又格外能言善道，在人前表现得格外孝顺，所以钱为雄对有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当真没想到，有时候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一柄黑斧一头黑牛，当是程大雷来到了九江城。 　　他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我的儿，你当真是地上的祸不惹，你偏偏要惹天上的祸，你是嫌我们一家死得太晚呐。你可知你今天惹得那人是谁？” 　　“是谁，是谁也不必怕，这九江城可是您的天下，您一手遮天。” 　　“其他人能够遮住，他来了便当真遮不住，他是能将天捅个窟窿的存在。”钱为雄道：“便是当今天子，也要敬他三分。” 　　“父亲，他究竟是谁？” 　　“如果为父猜的不错，他应当就是那位凉州王程大雷。” 　　“是他。”钱石鸣吓得瘫倒在地，整个人目光呆滞，宛若去了三魂七魄。 　　程大雷凶名是盛的，天下之大谁没听过这恶贼的名字。自从出世至今，手下不知砍过多少人的脑袋，用的就是这柄斧头。而自己竟然将这柄斧头敲诈了过来，当真是嫌命长了。 　　他抱住钱为雄的腿，道：“父亲，您千千万万要救孩儿一命，孩儿还不想死。” 　　钱为雄叹了口气：“现在不仅是你一条命悬着，为父一条命也飘在空中，能不能落地，为父也不知道。” 　　钱石鸣道：“孩儿现在就去放他出来，向他磕头求饶，让他们放咱们一条生路。” 　　钱为雄摇摇头：“既然擒了，为何还要放，干脆一错到底，搞个神不知鬼不觉。” 　　“父亲的意思是？”钱石鸣一楞。 　　“程大雷这个人锱铢必较，怕是纵虎容易擒虎难。”钱为雄脑袋里已有思路：“首先我要确认这个人是不是程大雷。” 　　…… 　　父子二人乔装改扮，穿着便衣由孙班头引着，来到九江城大牢。 　　牢内秽气扑鼻，连钱为雄都没想到，自己这所大牢内关了这么多人。 　　孙班头远远指着，道：“大人，那人就是事主，据他所说，他名叫牛三斤，是北地过来探望故友的。” 　　钱为雄远远看着程大雷所在牢房，见以他为中心，人围成了一圈。他虽然并未开口，但周边犯人都敬他三尺，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观此人面貌凶恶，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钱为雄一眼便能看出，其人是久居人上，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存在。 　　怕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时候，程大雷心中忽有所感，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 　　神目如电，直击本心。 　　一瞬间，钱为雄冷汗如瀑，双腿不自觉的打颤。他心中已经确认无疑，快走几步来到程大雷牢房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属下钱为雄参见凉州王来迟，罪该万死。” 　　一瞬间牢房内鸦雀无声，诸人看看钱为雄，再看看程大雷，都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程大雷却是表情不变，道：“来的是谁？” 　　“属下钱为雄，曾为陛下部下先锋官，如今愧领九江城城主之职。不知程王爷大驾光临，属下罪该万死。” 　　钱为雄看看左右，道：“快将牢门打开，放王爷出来。” 　　冲程大雷重重磕了一个头：“还请程王爷移驾，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有什么责罚，属下一力承担。” 　　程大雷长身而起，道：“走吧，咱们出去看看。” 　　钱为雄稍稍松了口气，引着程大雷一行七人来到城主府。他在大厅设宴，让程大雷坐了主席，刘发财徐神机陪坐在一旁，崔白玉、貂蝉、银眸、乌力罕是个女子尽皆列席。 　　钱为雄垂手立在一旁。 　　程大雷摆摆手，道：“钱城主坐，一直站着做什么。” 　　“属下戴罪之身，不敢在程王爷面前落座。” 　　说着，钱为雄挥挥手，让人将程大雷的行李兵器送上来，最后是他钱石鸣一步一步跪行在大厅。 　　钱为雄双手捧着剑到程大雷面前，道：“属下教子无方，养出这样一个孽子，鱼肉百姓，还触犯了程王爷的大驾。愧杀属下，今日愿意借程王爷的王法，正属下的家法，请王爷用此剑斩杀逆子。” 　　程大雷看看钱为雄，再看看跪在地上的钱石鸣。钱石鸣将头埋得很低，一副引颈受戳的模样，钱为雄却一脸坚毅，咬牙无语。 　　半晌，程大雷笑了笑，将匹夫剑接在手中，道：“钱大人，可知道我是什么出身？” 　　“这……”钱为雄迟疑片刻，道：“王爷未遇之时，游侠江湖，青牛山一战，击溃十万戎贼，程王爷天下扬名。” 第1011章 半夜三更鬼敲门 　　“话说得很漂亮。”程大雷笑笑：“什么游侠江湖，说白了我是山贼出身，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满天下都知道，做得便是杀人越货的事。” 　　钱为雄将头垂下来：“属下不敢这么想。” 　　“想或不想，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程大雷起身站起，将匹夫剑佩在腰上，伸手拍了拍钱为雄的肩膀：“说真的，咱们辛苦打下这江山，将性命悬在刀上，究竟是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封妻荫子，为子孙后代谋一个好前程。” 　　钱为雄噗通跪倒在地：“属下不敢。” 　　程大雷双手将他搀起，道：“老钱，你太客气了。我这次奉旨出京，巡视天才查的是违逆不法，图谋不轨，老钱你这些事在算不上，不用太害怕。” 　　“程王爷是奉旨出京？”钱为雄心中一惊。 　　程大雷点点头，叹口气道：“陛下刚坐稳江山，烦心事多呀，这个时候便是靠我们这些老兄弟老伙计分忧。本王出京之前，陛下曾对我说过，钱为雄是个血性的汉子，他出不了岔子。” 　　钱为雄又一次跪倒：“为陛下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程大雷又将他扶起，在宴席前坐下，道：“客气啦客气啦，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我分得清楚。” 　　钱为雄这才坐下，伸手为程大雷斟满酒，程大雷看了地上跪着的钱石鸣一眼，道：“起来说话，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钱石鸣眼珠一转，赶忙从地上站起，道：“小侄伺候王爷喝酒。” 　　他倒是会顺杆爬，以程大雷的侄儿相称，虽然年纪和程大雷差不了多少。但谁没有听过程大雷的名声，钱石鸣也想在程大雷这颗大树下乘凉，奔一个说得过去的前程。 　　程大雷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道：“这孩子不错，日后是个可造之材。” 　　“还要靠王爷提携。” 　　钱为雄是血性汉子，程大雷是爽直之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已开始勾肩搭背，互相说起些征战时的故事，连钱为雄也抹了一把辛酸泪。 　　大家都有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之意。 　　酒喝得半酣，程大雷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平生最不善饮，今日就这样吧，改日再饮。” 　　“我已为王爷安排好住处，定让王爷满意。”钱为雄舌头也大了。 　　由丫鬟仆役开路，钱为雄踉踉跄跄亲自引着程大雷来到住处。 　　这是一座单独的院落，一排五间正房，两间偏房。刘发财与徐神机住了偏房，崔白玉和乌力罕一间，程大雷共貂蝉一间。 　　“王爷好生休息，到明日再来与王爷请安。” 　　“老钱，我只恨没有早点遇见你，改天一定要喝个不醉不休。” 　　双方在院门口分别，转身之际各自脸上都少了几分酒意，眼底多了几分寒意。 　　小院很快就熄了灯，从外面看上去没有半点动静。 　　钱石鸣急匆匆来到城主的书房，道：“父亲，人都睡下了，咱们要不要动手？” 　　钱为雄刚刚喝过醒酒茶，此刻也恢复了几分清明。钱石鸣的问题，正是他心中左右为难之事。 　　本已制定好行动计划，却没想到程大雷是奉旨出京，替天子巡视天下。如果他死在自己这里，传出去后必然是毁家灭族之祸。 　　可钱为雄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程大雷的性情绝非易于之辈，但今日他却表现得格外好说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不知他背后耍得什么花招。 　　“干草引火之物都准备好了么？”钱为雄问。 　　“都已准备妥当，一把火就能将一起烧得干干净净。”钱为兄眼睛一亮：“父亲是要动手了？” 　　钱为雄点点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杀了放心。这件事是机密，绝不可走漏消息。明日牢中的犯人，以及孙班头一帮人都要死。” 　　钱石鸣一惊，父亲不做事则以，做起事来可比自己凶狠，他是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其他人死也就死了，那几个女人能不能留下，她们都是天姿国色，活活烧死岂不可惜？” 　　钱为雄看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说话。半晌，钱为雄叹口气，道：“鸣儿，这天下有些东西咱们碰不起，碰了就是死，斩草除根，一干二净是唯一保命的法子。况且，江南之大，还缺姿色上佳的女子么？” 　　钱石鸣一怔，随即重重的点点头：“孩儿明白。” 　　钱为雄将凉茶灌入腹中，道：“走吧，我们该做事了，也不知这一步踏出，是福是祸。” 　　钱石鸣重重点点头，眼中杀意弥漫，父子二人同样眼神，同样决心，今夜已准备好要杀人放火。 　　正这时候，忽然头顶瓦片响动，钱是鸣下意识抬起头，钱为雄反应则更快些，伸手去握兵器。 　　江南与北地气候不同，房屋结构也不同，屋顶只是薄薄一层瓦。 　　此刻两片瓦被挪开，两枚弩箭从房顶射入屋内，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钱为雄父子的喉咙。 　　父子二人噗通一声倒地，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眼底的杀意同时黯淡下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程大雷如今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敢独自出京，暗中怎会没有人手保护。 　　这都是喜字队的人马，程大雷暗中调教的江湖好手。李行哉广收江湖人马编为鱼龙卫，可程大雷也没闲着，他很久前便着手做这件事，毕竟程大雷在江湖上也是有声望的。 　　一路离京，程大雷在明，鱼龙卫在暗，可喜字队在更暗的地方。 　　所以钱为雄父子不动杀心则矣，一旦动了杀心，便是自寻死路。 　　杀人之后，两名喜字队成员手持短弩，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惊动任何人。 　　钱为雄父子的尸体瘫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也同样没办法发出任何生息。 　　钱为雄不愧是给李行哉做过先锋官的，有句话说得不错：有些东西他玩不起，碰了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果然死的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第1012章 反客为主 　　这个时候，程大雷刚刚上床歇息。他虽然量窄，但也不至于在今日喝醉。这是别人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程大雷即便有泼天本事，在别人的场子里也得窝着。 　　貂蝉为他沏了一杯热茶，又伺候着程大雷脱靴洗脚，如此，程大雷也算彻底醒了酒。 　　貂蝉倒是有些意犹未尽，道：“难道这件事就如此算了？” 　　“不算又能怎样？”程大雷敲敲眉心，今日一番折腾令他也有些疲惫。 　　“钱家父子在九江城只手遮天，鱼肉百姓，咱们一走，他们会继续在此地为非作歹。难道咱们与他们喝了一场酒，便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该狠狠的惩处他们？” 　　“你倒是有一颗伸张正义的心。”程大雷叹口气道：“帝国十三州一百单八城，咱们见到的只是九江城一处，其他各州各城怕也差不了多少。李行哉刚刚打下江山，这天下能不能坐稳还说不好呢。这种事他就是想管也未必管得了。有抱不平的心思是好的，可天下不平之处太多了，总不是靠一个人两个人能解决干净的。” 　　貂蝉顺着程大雷的话想下去，隐隐觉得有些头疼，天下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复杂的事当真不是一个女人的头脑能想清楚的，尤其是貂蝉。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程大雷，心中却是想不到，程大雷外表粗犷，竟有如此细密的心思。看来他能折腾出一番家业，也绝非侥幸和偶然。 　　“历朝历代，历国历邦这种事都是层出不穷，本当家一介凡夫，出身绿林草莽。”程大雷伸手揽住貂蝉的小蛮腰，道：“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国家大事什么的与我无关。” 　　貂蝉闷哼一声，歪到程大雷怀里。天下大事同程大雷无关，又和一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双方倒在一起，罗裳轻解，很快便颠鸾倒凤在一处。 　　次日天明，日照三竿时程大雷方才醒来。有貂蝉伺候他更衣洗漱，备好了早点，等程大雷准备妥当，恢复精神后，推开门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九江城中的文官武将，都跪在院子里，在自己面前跪成一排。 　　孙班头以头触地，道：“程王爷，您可要为我们九江城做主呐？” 　　程大雷一头雾水，道：“出什么事了？” 　　“昨日晚间，城主和公子双双在房中被刺。” 　　“呀！” 　　程大雷也颇感匪夷所思，昨夜一场欢宴，只是为了麻痹钱家父子。当然，程大雷也不可能完全放心，昨夜就密派刘发财盯着，所以昨夜能风平浪静过去，程大雷心里也觉得奇怪。 　　却是没想到，钱家父子昨日已经被刺。 　　当真是死得大快人心呐。 　　程大雷轻叹口气，道：“诸位稍安勿躁，本王爷奉旨出京，代陛下巡视天下，既然来到九江城，便要还九江城一片玉宇清明。” 　　“还请王爷为九江城做主。”诸人同时拜倒。 　　程大雷点点头，道：“现在先带我去看看城主的遗体吧。” 　　钱家父子的遗体已经被收敛起来，程大雷看了第一眼，就知道是蛤蟆寨的人干的。 　　一招毙命，用的武器又是短弩，出手如此干净，神不知鬼不觉，只能是蛤蟆寨喜字队的人。 　　程大雷心底轻叹口气，毕竟是一城之主，怎么能说杀便杀，连声招呼都不给自己打。 　　幸亏活干得漂亮，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一帮女人围着棺材哭哭啼啼，都是钱家父子的遗孀，见到程大雷后慌忙跪倒，哀求道：“程王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呐。” 　　程大雷用手将其搀起，道：“诸位夫人放心，这件事包在本王身上，一定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说这话时，程大雷颇有种‘汝妻子我自养之，汝勿虑也’的感觉。其中颇还有几个姿色上等的，此刻柳腰慢摇，双目顾盼生辉。 　　除了钱为雄的原配外，其他小妾都是钱为雄最近新收拢的，钱为雄一死算是树倒猢狲散，有心眼快的正准备另择高枝，背靠大树好乘凉。 　　钱为雄一死，九江城则没了城主，朝廷的任命尚未下来，程大雷手中捧着圣旨，又有凉州王的身份，所以理所当然接管了九江城。 　　程大雷颇感造化弄人，昨日还是暂住九江城，担心半夜会不会有人对自己下黑手，今日自己就反客为主，掌了九江城的军政大权。 　　程大雷‘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衙门大门，提审牢中的犯人，美其名曰是寻找杀人凶手。 　　九江城的百姓蜂拥而至，将衙门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看这位新上任的‘城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大雷第一个提审的便是南宫贵，很快便将钱石鸣侵吞他人财物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程大雷装作勃然大怒的样子，当场拔了孙班头官服，死了的钱石鸣也没放过，从棺材里拉出来，在衙门口暴尸。 　　如此倒是大快人心，围观的百姓纷纷告状，说钱为雄父子在九江城的所作所为。 　　拔出萝卜带出泥，钱为雄父子往下倒了一片，程大雷主审，崔白玉抽丝剥茧，徐神机坐在一旁充作吉祥物。 　　衙门口跪成一片，钱为雄父子的遗孀不久前还哭哭啼啼求程大雷为他们做主，结果还没过多久，便被程大雷从城主府中拎了出来，丢进了大牢中。 　　短短时间，程大雷便将钱为雄的旧势力清扫一空，彻底将九江城掌握在自己手中。 　　九江城的百姓奔走相告，都说九江城来了位青天老爷，专门伸张正义，惩恶扬善。 　　但事情到此时还不算结束，第二天程大雷正在大堂审案，刘发财急匆匆报来：“大当家，大事不好，钱为雄的小舅子林山龙领三千城防军朝衙门这里杀过来了。” 　　“稍安勿躁。”程大雷道：“算着也该有动静了，你不必着急，按咱们说的做。” 　　“是。”刘发财答应一声离去，立刻着手办这件事。 　　军政军政，没有军权谈何政权，程大雷想要坐稳九江城，迟早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第1013章 面王不跪，便是死罪 　　城主乃是一城之主，军政法集于一人之手，免不得就要扶持自己的亲信上任，这种事也算情理之中，稀松平常。 　　长期把持在一人手中，想不作恶也难。 　　林山龙最近在外面清剿水贼，当他回来之后得到消息，立刻领三千城防军扑杀过来，瞬间将城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程大雷正在大堂上审案，林山龙带着一队人闯进来，立在大堂为对正襟危坐的程大雷虎视眈眈。 　　“堂上坐的是什么人？”林山龙喝道。 　　程大雷连头都没抬，道：“堂下站的是什么人，大呼小叫，不知这里是有王法的所在么？” 　　林山龙冷笑连连：“吾乃朝廷任命的将军，执掌九江军权，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处指指点点，招摇撞骗？” 　　林山龙不可能不知道程大雷的身份，只不过这个时候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先随便找个由头杀了程大雷。 　　此刻三千城防军已经将此地团团围住，程大雷便有泼天本领也未必闯得出这龙潭虎穴。 　　这个时候程大雷抬起头，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 　　便是这一眼，就令林山龙心中一颤。这也提醒了他自己面对的是谁，此人可以横行霸道如此多年，便是当今天子也需敬他三分。他曾经和多少人掰手腕，现在那些人坟前都长满了荒草，而直到今天，他仍是活蹦乱跳的。 　　程大雷只是一个眼神，便让林山龙自信心崩溃。 　　程大雷随意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道：“你是什么出身？” 　　林山龙强鼓起勇气，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问我？” 　　程大雷摇头笑笑，道：“既然林将军不愿说，那本王替你说说吧。你也是苦出身，祖祖辈辈都是打鱼的。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你投靠了李星的江南军，当时守的就是九江城，当时的指挥官是和珅。九江城城破之后，你做了俘虏。你一直都是无名小卒，排不上号的。也就是后来钱为雄成了九江城城主，才捎带手将你提拔上来。” 　　一番话点破林山龙的身份来历，林山龙背心渗出冷汗，如同赤身立在阳光下，被扒得一干二净。 　　林山龙的手下互相看看，心底忍不住嘀咕：没想到威风凛凛的林将军，过去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程大雷抬起头笑笑，道：“你可知道和珅曾是谁的手下？” 　　林山龙下意识低下头，不敢与程大雷目光直视。当初在九江城，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对和珅佩服得五体投地，和珅被杀之后，他还掉过几滴泪。而和珅曾经的老大，正是自己面前这位。 　　林山龙心底越来越心虚，自己真有资格和面前这人掰手腕么？ 　　“再说说你抖起来后做的事吧，刚上任不久，你便休了元配，娶城中富户之女为妻，又纳了三房小妾，日子过得不可谓不快活。”程大雷道：“强占了城外百亩良田当做私产。又在河道上勒索过往船只，当的是官，做的却是匪事。” 　　程大雷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目光渐渐冰冷起来，道：“结发之恩不敢忘，贪图富贵抛弃糟糠视为不义，欺上霸下，贪得无厌视为不法。最后一条……”程大雷顿了顿道：“在本当家面前舞刀弄枪，搞不清自己的身份视为无知。” 　　“如你这般不义不法无知无良之辈，有何面目在本当家面前夸夸其谈。”程大雷双目如电：“你可知道，面王不跪，便是死罪一条。” 　　林山龙心中一惊，下意识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跪下后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给程大雷下跪，他虽然手中有朝廷的圣旨，但并没有人手，自己咬牙杀了他，天高皇帝远又有谁奈何得了自己。 　　极其尴尬的站起来，脸上羞得通红，冲程大雷咬牙切齿道：“程大雷，任你磨破嘴皮，今日也休想活着走出九江城，弟兄们，动手。” 　　程大雷长身而起，整个人变得器宇轩昂起来：“吾乃陛下钦封凉州王，佩匹夫剑，着玉蟒袍，奉陛下圣旨巡视天下，吾看谁敢冲我动手。” 　　在刚才的对话中，林山龙已被程大雷夺走胆魄，程大雷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宛若身后有千军万马。林山龙虽然领着一帮手下咬牙切齿，但他的手下那里敢向程大雷动手。 　　此刻握着兵器，摇摆不定，却没有这个胆子。 　　林山龙当真没想到这一幕，恶狠狠道：“你们怕什么，这个人招摇撞骗，杀了他人人有重赏。” 　　“将军，将军。”门外有一人急匆匆跑进来：“将军，大事不好，城里的百姓都向这边冲过来了。” 　　“一群百姓怕什么，真有闹得过分的，杀几个也不要紧。” 　　“将军！”手下艰难道：“众怒难犯呐。” 　　程大雷在九江城待了一日，拔掉了钱家父子这颗大树，很是收割了一波人心。此刻听得林山龙带兵围住衙门，再加上刘发财事先煽风点火，一时民怨沸腾，都向衙门涌了过来。 　　得民心者得天下，又有人说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往往，民心也是可以被利用的。 　　林山龙率领的城防军本就摇摆不定，这时候见民怨沸腾更加含糊，已经不再敢出手。 　　这时候程大雷走出书案，步步向林山龙靠近，手中提着匹夫剑，边走边道： 　　“吾奉皇命，提匹夫剑斩天下不法，视尔等目无王法，不义不智之徒，今日不死，更待何时。” 　　程大雷拔出匹夫剑，锵啷一声，双手握剑向林山龙砍来。 　　林山龙噗通一声跪道，已经面无人色，剑在他头顶又生生停住。 　　程大雷轻叹口气，道：“若不是看你在和珅手下做过事，今日必要你的狗命，凭你这般人，也值得本当家大动干戈。” 　　林山龙已吓得瘫倒在地，浑身绵软，良久之后，他方才算是回过神，知道自己性命尚在人间，并未奔赴黄泉。 　　抬头看着程大雷，只觉得其高不可攀。林山龙以头碰地：“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第1014章 千里送人头 　　鱼龙卫撒出去后，满天下打听程大雷的行踪。当程大雷在九江城露了面之后，便一窝蜂的扑向九江城。 　　随之，又有快马驰骋飞奔长安城，除了报讯之外，还带来一颗人头。 　　钱为雄的人头用石灰风干装在匣子里，送到戚继光面前，戚继光又双手捧着来见李行哉。 　　李行哉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正为诸侯大会的事忙碌。若不是戚继光提醒，他甚至都忘了针对程大雷的行动。 　　李行哉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看到钱为雄的人头后感觉更加头疼。 　　“他想干什么，他究竟想干什么，是故意向朕示威么？”李行哉怒不可遏。 　　戚继光将头垂得很低，道：“据鱼龙卫调查，钱为雄父子在九江城的确不太规矩，做了很多鱼肉百姓的事。程大雷到达九江城后，甚至被关进了大牢。之后，钱为雄父子暴毙在房中，程大雷暂代了城主之职。” 　　“暴毙？怕是程大雷动的手，他做得出来这种事。”李行哉冷哼一声道：“毕竟是朝廷命官，说杀便杀了。” 　　“这是程大雷能做出来的事。”戚继光道。 　　李行哉叹口气，程大雷行事风格一直如此，钱为雄撞在他手中，出点事也不奇怪。 　　如此，李行哉气愤的心稍微平复一些。 　　“那城中的军队呢，就令程大雷如此无法无天？”李行哉又问。 　　“城防军的指挥官是钱为雄的妻弟林山龙，事发时他不在城中，回城后准备向程大雷报复，却被程大雷煽动民怨，制住了林山龙。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林山龙对程大雷言听计从。” 　　“民怨，民心，民意？”李行哉呐呐自语，心中感觉到了些许寒意。 　　“程大雷如今在何处？”李行哉问。 　　“这个……臣不知。” 　　“不知？”李行哉一怔。 　　戚继光道：“鱼龙卫赶到九江城时，程大雷已经离开，如今下落不明，属下正在查访，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得到消息。” 　　李行哉撇撇嘴：“那这人头为何要送到朕面前，是故意让朕出洋相，还是给朕添堵？” 　　“这个……是程大雷让这么办的？” 　　李行哉又一次皱起眉头：“他不是已经走了么？” 　　“钱为雄的人头就摆在城主府的大堂上，是林山龙交给鱼龙卫的。他让我们转交陛下，说是程大雷临走前留下来的话。” 　　“程大雷呐程大雷，咱们可是步步在人家的算计中。”李行哉叹道。 　　戚继光脸上渗出冷汗，道：“属下的确低估了这次任务的难度，接下来一定会提高警惕，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李行哉没有再说话，盯着盒子内钱为雄的人头。 　　心中忽有些酸楚，钱为雄曾经是李行哉的先锋官，曾有一次征战，李行哉险些中了敌人的暗箭，是钱为雄奋不顾身为李行哉挡了一箭，否则哪有今日李行哉称孤道寡。 　　功高莫过救驾，所以李行哉才将九江城赏给他，算是以全君臣之情。 　　结果，钱为雄没办法在九江城养老，反而被程大雷斩了脑袋送到这里。 　　当初战场上的血雨腥风都随时光散去，那奋不顾身的一扑却久久难忘。 　　“你说，钱为雄在九江城做的事当真该死么？”李行哉问道。 　　戚继光点点头：“其子钱石鸣爱财如命，百姓给他一个钱是命的外号，他贪人财物，将人打入大牢，害得人家破人亡的事不计其数。而钱为雄则有极强的权力欲，在城中排除异己，安插亲信，将九江城打造成他钱家的九江城。”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一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快，老钱呐老钱……”李行哉叹口气，将匣子合上盖住钱为雄的人头。 　　若说李行哉一点不念旧情，也是不对，否则他不会在程大雷这件事上摇摆不定。可是今非昔比，他已是整个帝国的统治者，区区一条人命不会被他看在眼里。 　　令他后怕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深意，帝国之大，如钱为雄这种人是对多的，许多人怕是做得更加过分。相距千里，消息来往不便，有些事就算李行哉想管，也未必管得了。 　　更何况现在李行哉刚刚坐稳江山，诸侯大会在即，天下诸侯虎视眈眈，他们才是急需要解决的麻烦。所以，就算明知一锅粥里混进了老鼠屎，李行哉也只能强忍着不掀锅盖，假装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这是李行哉第一件怕的事，另外一件，则是程大雷在九江城的表现。 　　单枪匹马，翻手之间便利用民心让九江城易主，甚至让林山龙死心塌地。 　　手腕不可谓不辛辣，做事不可谓不漂亮。这仅仅是一座九江城，若是整个天下呢？ 　　他的能力之大，已到令李行哉忌惮的地步。如此说来，程大雷则是非杀不可了。 　　李行哉沉默良久，心中已消化了这件事，并且有了自己的判断。 　　“程大雷现在到了何处，能查到消息么？” 　　“这个……臣尽快查明。” 　　“尽快是多快？”李行哉追问。 　　戚继光将头垂下去，无言以对。 　　李行哉叹了口气，道：“你也算有能为的，但老实说，你做程大雷的对手，委实还差了一些。这件事你一定要多上些心，要知道我们的敌人不是一般人。” 　　“陛下的意思是？”戚继光抬起头来。 　　“程大雷必死无疑。”李行哉斩钉截铁道。 　　戚继光终于得到一句肯定的答复，心中一颗大石也算落了地。 　　他道：“陛下，那九江城的事如何处理，还有钱为雄的人头？” 　　“程大雷不是让林山龙暂代九江城城主之职么，就让他先做着吧。至于钱为雄……”李行哉顿了顿，道：“昭告天下，钱为雄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将他暴尸十日，以儆效尤。” 　　说罢，李行哉长长的叹了口气：“老钱呐老钱……” 　　明知道粥里搀着老鼠屎，李行哉也得咬牙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现在，李行哉也感觉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这张椅子不是那么好坐的。 第1015章 战场遗址 　　程大雷一行人离了九江城，没有去往扬州，也没有转道往西走，而是反其道而行，一路向东去。 　　七个人，一头牛，两匹马以及一辆马车，诸人又恢复了晓行夜宿的生活。 　　想到这一日，大家在一处龙王庙歇脚。经过九江城一番周折，貂蝉现在对程大雷也有几分折服，一路上仍在受苦，但却少了许多怨言。 　　难缠的只剩下乌力罕一人。 　　这女人嘴碎起来实在有些怕人，便是程大雷也觉得头疼。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程大雷只能假装没听见，摆出置若罔闻的样子。 　　离了九江城，继续往东行，没有几日光景，一行人便来到六瓶湖。 　　在江南发生的几场大战，六瓶湖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换句话说，没有六瓶湖难说今日是谁坐稳江山。 　　程大雷到的时候，见湖面一波不起，碧水如镜，满目野芦横生。 　　这是战场遗址，不知多少人埋骨此处，但如今看起来，此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据说战争刚结束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这里挖宝，想着找到些兵器换取钱粮。”崔白玉道：“等到现在，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程大雷点点头，掬一把水扬在空中。当初，野原火便是兵败在此处，数十万大军精锐尽折于此，也就是这一战打碎了戎族的锋芒，此战过后，戎族一蹶不振，再没能力应对帝国军的反扑。 　　只不过，野原火的尸体到现在也没有被发现，也就是说，现在他究竟是死是活谁也说不好。 　　程大雷千里迢迢来到江南，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这件事。毕竟故人一场，程大雷心里也盼望着他能活着。天下如此，非一人之罪，如果他还能活着，程大雷就把乌力罕交给他，隐姓埋名也未必不是一生。 　　今夜，诸人在湖岸上扎营，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个人快速靠近营地。 　　程大雷正守着篝火发愣，刘发财已被他赶回帐篷睡觉，今夜他代替刘发财守夜。 　　“大当家！” 　　黑影忽然出现在程大雷面前，躬身拜了一拜。 　　程大雷见是白元飞，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九江城的事是你动的手？” 　　“不是手下，手下也是刚刚从荆州回来，接替了之前兄弟的工作。” 　　程大雷问道：“荆州的情况怎么样？” 　　白元飞禀报道：“属下已将大当家的信递给刘悲，他让我转告大当家，也应该为弟兄们考虑考虑。” 　　程大雷叹口气：“他说的我明白，心里有数。仗打得怎么样？” 　　白元飞笑笑：“不必大当家担心，荆州打得很是不错，咱们的人马入蜀之后，荆州兵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如今大军已压在荆州城下，荆州兵正商议投降的事，只不过刘悲拖着没有答应。” 　　关于刘悲指挥作战的能力，程大雷是信得过的。他开口道：“徐问天麾下的江南军如何，咱们与他们关系处得怎么样？” 　　“不是特别好。”白元飞道：“他们想要先进荆州城，刘悲不肯答应，现在双方剑拔弩张，不过在荆州，他们不敢向我们动手。” 　　在李行哉派江南军入蜀的时候，程大雷便预见到会发生这一幕。 　　“大当家，还有一件事属下要向您禀报。”白元飞道：“您在九江城露相后，鱼龙卫便以九江城为中心，撒出网来寻找大当家的踪迹。据属下估计，他们很快就能发现大当家的踪迹。我想问大当家，要不要喜字队动手消灭一部分人？” 　　程大雷摇摇头：“你们躲在暗处便好，暂时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属下明白。”白元飞虽然点头答应，但看他的样子是有些不服气。 　　鱼龙卫天下扬名，相比之下喜字队却没什么名气。但如果真摆开架势大干一场，喜字队未必怯了鱼龙卫。 　　“还有一件事，你让兄弟们帮忙打听一下。”程大雷道：“他可能还活着，如果活着的话应该就在附近。” 　　白元飞听程大雷讲明白事情原委，点点头道：“大当家方向，属下与他照过面，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属下一定能找到他。” 　　白元飞同野原火也有交情，当初被困凉州城，二人堪称同生共死。只是白元飞也是第一次知道，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戎族少年，竟然点燃了一场燎原大火。 　　如果有可能的话，白元飞也盼着他能活下来。 　　白元飞告辞一声，悄无声息的离去，很快便隐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他走了，程大雷轻叹口气，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即便野原火还活着，想找到他也并不容易。 　　诸人在湖边休息一夜，又绕道向北，离开江南，转去中原。 　　鱼龙卫兴师动众，几乎等于明火执仗，当他们得知一骑黑牛的，曾出现在六瓶湖时，立刻调动人马扑了过去，结果完全扑了一个空。 　　话说程大雷骑了一头黑牛，身边几个女人又是国色天香的存在，他们走在路上，目标是极显眼的。想要找到他们，当没有什么困难。 　　可鱼龙卫却处处被程大雷领先一步，刚得知程大雷消息，扑过去后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键在于这件事不能做得大张旗鼓，即便李行哉要杀程大雷，也必须悄悄进行，不能搞得人尽皆知。 　　李行哉不想让人说他狡兔死走狗烹，刚坐稳天下就要冲弟兄们动手。更何况，他现在还未坐稳天下呢。 　　眼下诸侯大会在即，天下诸侯赴京，李行哉也得顾全自己的名声。 　　所以指挥这次行动的戚继光才处处受制，被程大雷牵着鼻子走。现在他琢磨着，程大雷估计已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明白李行哉的心意。所以这件事更不能再有犹豫，必须及早解决这个麻烦。 　　令戚继光苦恼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程大雷要去哪儿，按常理而度之，程大雷应该回自己老窝凉州。可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一路向东，又折道中原，反正是距离凉州越来越远了。 第1016章 忠乎？ 　　最棘手的敌人，往往是你不了解的敌人。戚继光针对这次行动，堪称撒下天罗地网，鱼龙卫精锐齐出。 　　但直到现在为止，他撒出的罗网尚未圈住程大雷。一直被程大雷牵着鼻子走，往往刚得到程大雷的消息，等扑过去时，便扑了一个空。 　　在李行哉面前夸下海口，三五日便能锁定程大雷的位置，可大半个月过去了，戚继光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不得不面见李行哉，汇报如今的情况。 　　李行哉一张脸黑得阴沉，听罢戚继光汇报后久久无言。 　　戚继光颇有些无地自容，双手一抱拳道：“陛下放心，属下一定尽早解决麻烦，不令陛下担忧。” 　　李行哉看了他一眼，道：“事情已经拖得够久了，尽快是多快？” 　　“这……”戚继光无言以对。 　　李行哉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去青牛山看看吧，他会去青牛山的。” 　　戚继光一怔，随之答道：“属下立刻着手去办。” 　　李行哉是了解程大雷的，正如程大雷了解李行哉。李行哉猜得不错，程大雷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最后的目的地的确是青牛山。 　　当李行哉预判到这一点后，戚继光一声令下，撒出去的鱼龙卫向青牛山涌去，一路围追堵截，设下重重关卡。 　　如此，程大雷想要再摆脱鱼龙卫的追踪便不容易了。 　　白元飞已将鱼龙卫的调动报到程大雷面前，他们甚至明目张胆起来，不远不近的缀在程大雷身后，也不惧被程大雷发现。 　　针对鱼龙卫的行动，程大雷由暗转明，打出了代天子巡视的旗号。 　　这样一来，戚继光反倒有些投鼠忌器，这次针对程大雷的行动，必须暗着来，不能摆开架势明刀明枪的展开行动。不然的话，凉州十余万精锐以及刘悲率领的十万凉州兵毕竟不是摆设。 　　不过，鱼龙卫暗中正向青牛山调动，暗中展开布置。等待程大雷走入落网，该杀的迟早是要杀的。 　　在双方表面上风平浪静，暗中剑拔弩张之时，八月节近在咫尺，天下诸侯已纷纷入京。 　　一面关心着程大雷的事，一面操持着诸侯大会的事。定下对各地诸侯的封地赏赐，对于自己手下的文官武将，该封的封该赏的赏。 　　虽然李行哉打下了江山，但他也不能将蛋糕独吞，该分的还是要分的。都是一帮如狼似虎的主儿，如果自己敢独吞，怕他们会立刻亮出獠牙。 　　现在李行哉已有些怀念程大雷的存在，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有程大雷在一旁戳着，在加上他背后三十万凉州兵，天下那个诸侯敢放肆。 　　杀得恶虎却引来群狼，现在李行哉也在想，自己听戚继光煽动，针对程大雷展开行动，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宋游渠正向李行哉汇报这次诸侯大会的事，讨论各地诸侯的封号，李行哉已魂游天外，琢磨着自己的心思。 　　“陛下，陛下……” 　　宋游渠连唤两声，李行哉才回过神来。他摆摆手道：“就按你说的办吧，这件事还需你上些心。” 　　“属下遵旨。” 　　宋游渠答应一声，将奏折收起，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李行哉好奇的盯着他：“怎么，还有其他事？” 　　宋游渠叹口气：“属下的确有件心事，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了。”李行哉道。 　　“呃……”宋游渠被噎得够呛，虽然做了九五之尊，但陛下的风格还是一如往昔呐。 　　宋游渠顿了顿，道：“臣觉得还是要向陛下禀明。” 　　李行哉白了他一眼，道：“说。” 　　宋游渠将头垂下，鼓起勇气道：“臣曾经在蛤蟆寨待过，随着程王爷做过一段时间事。外界虽然传言程王爷无恶不作，但以臣观之，程王爷做事还是有底线的。他对天下是功大于过，这些话臣也对程王爷说过。这次封赏天下，想要请问陛下，该给程王爷定一个什么封号？” 　　李行哉眼睛眯了起来，宋游渠这次畅所欲言，还当真是胆大包天呐。 　　天下无有不透风的墙，难道是自己针对程大雷的行动走漏了风声。宋游渠这哪里是在给程大雷讨封号，他是在向程大雷求情呐。 　　李行哉脸色恢复平静，漫不经心的问道：“依你所言，该给他定个什么封号？” 　　“死卫社稷谓之忠，平定祸乱谓之武。”宋游渠道：“陛下以为忠武王如何。” 　　“忠武？”李行哉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他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问道：“宋游渠呐，据朕所知，当初你是作为人质陷在蛤蟆寨，程大雷对你们也完全谈不上客气，但你对他，似乎极为佩服。” 　　宋游渠已打开心扉，索性一鼓作气说到地：“当时各为其主，王爷做的也是份内之事。身为宋家子弟，我该为家族考虑，但身为宋游渠自己，臣心中的确很钦佩程王爷的为人。” 　　过往的事也是一笔糊涂账，论起来李行哉曾经在宋伯康被囚，他与野原火分道扬镳也是为的这件事。而宋伯康败走凉州城，也是因程大雷而起。后来被百里胜砍掉脑袋，和程大雷也脱不了干系。 　　曾经的帝国势力复杂，各自有各自的主张，却没想到，宋游渠完全没有过往的芥蒂，肯为程大雷说上一句话。 　　“游渠呐，你当真令朕刮目相看呐。” 　　宋游渠垂下头：“微臣愧不敢当。” 　　李行哉笑笑道：“游渠，你我相逢未遇之事，当时你走投无路，朕混得也不算太好。这一路扶持下来，战东海，平江南，扫清戎族，北上中原，是极艰难的走到今天。今日朕能问鼎天下，你大功一件。这次封赏有功之臣，朕给你留了一个位置。” 　　宋游渠双膝跪地：“多谢陛下厚爱。” 　　李行哉点点头：“你下去做事吧。” 　　“那程王爷的封号？” 　　李行哉脸上的笑容僵固住，眼神变得无比阴冷，他转过身去，以背影冲着宋游渠。 　　“这件事朕心里有数，再议。” 第1017章 君心若海深 　　两人名义上讨论的是程大雷的封号，实际上聊的是程大雷的生死。 　　面对宋游渠的提议，李行哉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如此便已表明他的态度。 　　宋游渠眼神黯淡下来，拱手告辞离开。 　　李行哉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但他的背影消失时，李行哉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手重重拍在书案上，将砚台震落在地。 　　他同宋游渠相交与微末，当时双方混得都不如何。一路扶持着走到今天，宋游渠在其中出力颇多。而李行哉自认为也算对得起宋游渠。 　　但李行哉没有想到，今日宋游渠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在他心底，还有一部分是偏向程大雷的。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程大雷手伸得未免太长了吧！ 　　不怪李行哉怒发冲冠，他当真没想到，在自己十步之内，还有人对程大雷一片倾心。宋游渠是其中之一，会不会还有其他人？ 　　李行哉抬起头来，满目寒意。自己卧榻之侧，十步之内，究竟有多少人心向程大雷？ 　　他一道圣旨，宣戚继光入宫。戚继光也正忙着诸侯入京的事，接到圣旨后，放下手头的事情后，急匆匆入宫面圣。 　　“程大雷到什么地方了？”见面第一句话，李行哉便如此问道。 　　“这……”戚继光面有难色。 　　李行哉皱紧眉头：“你该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这个……属下不敢。”戚继光道：“不久前臣得到消息，程大雷已经过了琅玡城，现在正向幽州赶去。” 　　“不久前是多久？” 　　“半月之前。” 　　戚继光尴尬道，这也怪不得戚继光，两地相距数千里，消息来往不便。当戚继光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程大雷已经大摇大摆的离去。 　　李行哉白了他一眼，心中也知道他的难处。毕竟这次面对的敌人是程大雷，处处受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程大雷过琅玡城时是什么情形？” 　　“这……”戚继光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九江城的事已经传开，琅玡城主那里敢得罪他。恨不得在离城十里外便摆驾迎接，程大雷打着陛下的名义在城中作威作福，逍遥快活一阵后方才离开。” 　　李行哉隐隐举得有些头疼，悔不该给程大雷一封圣旨，现在他是打着自己的名义招摇撞骗。 　　一方面鱼龙卫绞尽脑汁想让他死，可是各地城主却对程大雷百般奉承，生怕得罪了这贼人。 　　“陛下，不若传告各地，以大军围杀程大雷？”戚继光道。 　　李行哉抬起头：“你觉得可以这样做么？” 　　戚继光也自知失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这种事必须暗着来，根本见不得光，最好是搞成什么意外，让程大雷消失得理所当然。 　　李行哉想了想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戚继光道：“臣正在安排各地诸侯在京的住处，以及他们的安全保卫工作。” 　　“这些事交给其他人来做就好。”李行哉道：“不若你去一趟幽州，亲自指挥这次行动。” 　　戚继光一惊，他倒不是不愿离开繁华长安，去苦寒幽州执行任务。他只是惊讶李行哉的决定。 　　派自己出京，表示了李行哉的决心。他从摇摆不定，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坚决。 　　片刻之后，戚继光恢复镇定，冲李行哉双手抱拳，一躬到地。 　　“属下立刻着手去办。” 　　戚继光告辞离开，回到府中后换了一身便衣，只带了随身几个死忠手下，骑快马出京，马不停蹄赶往幽州。 　　李行哉轻叹口气，轻轻拍了拍扶手，从龙椅上离开。 　　身子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李行哉一生经历过许多事，在繁华世界沉浸过，也在泥坑中打过滚。可即便如此，今日的疲惫仍是头一次体验。 　　他回身看了看那张椅子，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这椅子不是那么好坐的。 　　“程大雷，不要怪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轻轻呢呐一声，黯然离开大殿。 　　…… 　　此时此刻，程大雷已经过徐州、青州，进入幽州境内，来到了幽州落叶城。 　　越往北走，所见越是荒芜，和江南繁华之地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与江南不同，北地时常遭受戎族侵扰。幽州经过最初一场大战后，很久之前便成了荒芜之地。帝国虽然说有十三州一把单八城，但幽并之地已经是无主之地，帝国已经失去对这里的统治。 　　戎兵杀过来的时候，百姓死的死逃得逃，在戎族刀下死伤一批，另外一部分人拖家带口往南方逃，路上在冻死饿死一匹，还有一部分人躲入深山老林之中，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当战争结束后，这些人方才敢钻出来，耕作土地，放牧牛羊。 　　戎族曾经打破落叶城，使得生灵涂炭。如今李行哉也是鞭长莫及，尚未派人来接管这里。所以落叶城便成了三不管地带，诸多作奸犯科，无法无天之徒聚集在此地。 　　程大雷一行人在黄昏时分进入落叶城城门，看着眼前的景象，程大雷心中唏嘘感慨颇多。 　　当初第一次踏入落叶城时，还颇费了一些挫折。只是当初刚刚起事，捉襟见肘的事情有很多，话说自己的第一桶金还是在这里获得的。 　　当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从他踏入城池的第一步开始，便已被人盯上。所谓财不露白，程大雷一行七人都是锦衣华服，况且还有貂蝉崔白玉这样的美女作伴。 　　而城中的居民，皆是衣衫破烂，相貌凶恶。他们提着短刀长棍狼牙棒，还未靠近便能嗅到扑鼻的恶臭。 　　以及干涸在身上的血腥味。 　　在没有王法的地方，力量便是唯一的规则。活在落叶城的人，要么是失去做人价值的奴隶，要么是踩着别人骨头上来的野兽。 　　李行哉一行人踏入这里，便像一头白嫩嫩的小白羊落入了豺狼窝里。 　　立刻便有人不动声色围上来，手中提着兵器，悄悄靠近程大雷一伙人。 　　没有规则的地方，奉行的是野兽的规则。两只野兽狭路相逢，各自想要吞掉对方的血肉，总不见得会打个招呼。 第1018章 无主之地 　　程大雷从城门下望过去，只见城门口的景象：路旁点着一堆篝火，有三五人围着取暖。火堆旁撂着一堆骨头，不知是什么野兽的，野猪狍子？或者有人的骨头。 　　一只黑皮野狗咬食地上的骨头，当发觉程大雷这伙外来人后，抬起头汪汪吠了两声，眼睛是红色的。 　　有五个人不动声色靠近程大雷，两人堵住他左右方位，一个人站在其身后，还有两人向这边走过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亮出了腰里的刀。 　　幽州从来就是苦寒之地，十里无人烟，在这里活着的人比别处更皮糙肉厚一些。不过，能在此地混上一柄刀，很显然就属于混得不错。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将刀亮出来，向程大雷腰窝扎来。 　　他们把程大雷当做落入狼窟的小白羊，只等着饮其血，食其肉。可他们却忘了一件事：若真是小白羊，又岂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只在刹那，程大雷别抓住一人的衣襟，向另外一人撞去，发出咚地一声重响，二人相互倒在地上。 　　其他三人都是一惊，再顾不得掩饰，同时亮出兵器，哇呀大叫一声向程大雷一行人扑过来。 　　过程几乎不用描述，这三人就像鸡蛋狠狠砸向石头，砸得有多用力，便有多粉粉碎。 　　满场俱静，一阵寒风刮过，地上几个人如烂泥一般哀嚎，可程大雷再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旁边围观的人大惊失色，心中同时冒出一个想法：落叶城来了一个狠角色。 　　有一人皱起眉头，眼神若有所思，忽然大呼一声站起来： 　　“是程当家么，程当家！” 　　程大雷的脚步这才停下，皱起眉头看着他，心中疑惑：落叶城还有人认得我？ 　　只见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瘦的只剩下骨头，眼神却是火热，一动不动的盯着程大雷。 　　程大雷还未认出是谁，徐神机倒是先认了出啦，诧异道：“是千丈蛇么？你怎么成这般模样？” 　　当初青牛山五十多家山寨，多的几百人，小的十几人，这千丈蛇便是狗头岭的当家。后来程大雷一统青牛山山贼，但总有人不想跟着他混，这千丈蛇便是其中之一。 　　千丈蛇泪流满面：“老徐，你还认得我。” 　　程大雷左右看看，见周围一帮人仍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面带不善。但因为前车之鉴，直到现在还没敢动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地方。”程大雷道。 　　“你们跟我来，跟我来。” 　　千丈蛇拐弯抹角，抹角拐弯将程大雷一行人引到一处房子。如今落叶城也无多少人，这房子虽然年久失修，头顶落雨，脚下生草，但却空旷得很。 　　诸人暂时在此地落脚，看千丈蛇的样子已不知多久没吃过饭。程大雷取出干粮肉脯给他，他顿时吃得狼吞虎咽。 　　程大雷自认为也算吃过苦的，但从没想到，人竟能活成这般模样。在这种境地，人还能活着。 　　取檐下水缸里的雨水为他润口，看他多少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程大雷方才问道：“蛇当家，你怎么混成这般境地？” 　　千丈蛇不听这话则以，一听这话呜呜痛哭起来。程大雷已不忍心问下去，很显然千丈蛇已经被世道折磨的心神崩溃，勉强活着也是不容易。 　　一直等他安静下来，程大雷才问道：“落叶城是什么情况？” 　　千丈蛇叹口气道：“戎族打过来后，这里便没人管了。大家都是各活各的，你抢我我抢你，抢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往南方走，南方的日子多少好过一些吧？”崔白玉在这个时候忍不住问道。 　　千丈蛇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位是大嫂吧。” 　　程大雷轻咳一声，崔白玉却是面色不变，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哪里过得去，到处都在打仗，说不得路上就被抓去当了兵。”千丈蛇叫苦道：“总还是这里稍微好一些，没人管，勉强还能混口吃食。” 　　千丈蛇抬起头问道：“程当家，外面怎么样，还在打仗么？” 　　程大雷一怔：“你不知道？” 　　千丈蛇摇摇头：“知道什么？” 　　故土难离，有人一辈子也走不出这里，虽然在这里活的生不如死。对他们来说，外面就是两个世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程大雷叹口气：“仗打完了。” 　　“打完了？”千丈蛇眼睛一亮：“那戎族……” 　　“戎族被赶跑了。” 　　千丈蛇一楞，半晌没回过神来，眼睛直勾勾看着程大雷。 　　程大雷一脸困惑：这是被吓傻了。 　　半晌过后，千丈蛇突然大哭起来，冲着长安方向不住磕头。说着些天佑王师之类的话。 　　程大雷心头无语，你说你一个山贼，没有过半天好日子，有必要为李家皇族祈福么。 　　千丈蛇痛哭一番，话匣子也算打开，啰里啰嗦说了一番，程大雷方才明白此地的情形。 　　如今的落叶城是三不管之地，戎族当初是不想管，李行哉是想管管不了，况且此地的确没有太大价值。于是各种为非作歹之人汇聚到此地，行的是强者为尊的规则，这里每天都在死人。 　　但落叶城不是没有头目，现如今的‘城主’名叫王槐，外号铁头鬼，本是海贼出身。 　　也不知如何沦落到此地，手下有三五百弟兄，是落叶城事实上的城主。 　　至于千丈蛇，这些年来自然也有一番经历，现在过的是半人半鬼的生活，让人不忍仔细追问。 　　程大雷正在唏嘘，忽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一帮人提着长枪短棍将这里包围。 　　千丈蛇脸上一惊，道：“是王槐的人，为首的那个是他手下先锋官，号称黑鲨鬼。” 　　黑鲨鬼秃着脑袋，一脸滚刀肉，使一柄鱼叉。 　　在将程大雷一伙围住后，他咧着大嘴过来，道：“听说落叶城来了过江龙，我家主人让我看看，是那路的神仙，肯在落叶城落脚。” 　　程大雷白他一眼，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没资格同我说话，叫王槐过来，我有话问他。” 第1019章 暗藏凶险 　　黑鲨鬼听到这话，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当真是好大口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弟兄们，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 　　说罢，黑鲨鬼又补充了一句：“别伤了那些女娃们，老子还有用处。” 　　千丈蛇面露惊慌之色，此刻诸人已被团团围住，各人擎着兵器，面露狞笑。 　　“程当家，这该如何是好？” 　　程大雷轻叹口气，一路行来，他手上还是很克制的，能不杀生的时候尽量不杀生。但也知道，在这没有王法之地，和他们讲道理他们是绝对不肯听的，这本就是个用拳头讲道理的。 　　他长身而起，手中匹夫剑锵啷一声出鞘。徐神机崔白玉等人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惊，一路从长安走到幽州，程大雷极少动用匹夫剑。今日匹夫剑已经出鞘，莫非程大雷要大开杀戒。 　　程大雷持剑立在门口，剑横在身前，道：“有能跨过我剑围者，今日算你们赢。” 　　黑鲨鬼一帮人已经冲过来，程大雷无可奈何的抬起头，匹夫剑在空中一闪而过，一剑御七星的看家绝技。 　　长剑从诸人头顶划过，几缕黑发落地，空气是死一般安静。 　　黑鲨鬼摸了摸头顶，感觉一道凉气从尾椎骨冒上来。能在落叶城立足，甚至混的不错，黑鲨鬼自然不是胆小之徒。可是，这种性命悬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只要挥出的剑低三寸，自己一条性命也就见了阎王。虽然自己在落叶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若真的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程大雷持剑而立，显得风轻云淡，口中道：“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让王槐来见我。” 　　这时候，黑鲨鬼还未答言，从其背后突然散出一个青衣人，手中持一柄快剑，快步靠近程大雷。 　　好快的剑。 　　程大雷同黑鲨鬼同时一惊，程大雷吃惊的是落叶城竟有这样的高手，倒是难得。黑鲨鬼惊讶的是，这青衣人本事竟然如此了得。 　　这青衣人名叫赵钩，是新近投靠道铁头鬼王槐麾下，平常做事一声不响，是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存在。但蔫人出豹子，越是平日一声不响，关键时刻就能吓人一跳。 　　眨眼间双方已经战在一起，十个回合内未分胜负。能在程大雷手上走十个回合，这已足够了得。 　　程大雷也是为了摸清此人的底细，才与这人过了几招。只见对方进退有据，章法井然，一看便是名师教出来的，又在真正的杀戮场中历练过，方才有如此本事。 　　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落叶城是极奇怪的。如铁头功王槐、黑鲨鬼这帮人，多是靠着一腔力气好勇斗狠，也谈不上有什么武学造诣，即便有些把式也不过是乡下把式。 　　那么，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程大雷眼睛一眯，眸底寒意绽放。说不得便是鱼龙卫的人，事先混入鱼龙卫中，要取自己性命。 　　在猜到此节后，程大雷已动杀心。一招快剑袭出，号做直来直往。本身便是杀鸡儆猴，以来震慑落叶城宵小，二来，也是给躲在暗处的人看。 　　招子都放亮些，本当家的人头不是你们想取就能取的。 　　这是程大雷的看家绝技，向来没有失过手。经过这些年历练，愈加老道，一剑刺出，宛若要将风斩个窟窿。 　　正在此刻，一枚铜钱镖凌空而至，险之又险的打在匹夫剑上。程大雷手心一震，不得不将剑偏了几分。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正是这几分之差，令赵钩逃过性命，他早已被吓破胆，此刻恍然回过神来，突然向后纵跃。 　　在黑鲨鬼身后，同样跳出一人，和赵钩一起跳出院墙，向远处逃命。 　　程大雷并未追赶，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发愣。 　　很显然，鱼龙卫混进来的不止赵钩一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另外一人是使暗器的好手，便是想着趁二人激战时手发暗器，结果自己的性命。 　　只不过他高估了赵钩的战斗力，也低估了程大雷的实力，所以不得不在关键时刻出手，为赵钩挽回一线生机。 　　程大雷心下怅然，倒不是因为鱼龙卫的威胁。从出世至今，一记直来直往收割性命无数，从没有过失手的先例。这是第一次……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呐。 　　黑鲨鬼愣在原地，忽地哈哈大笑：“我以为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弟兄们一起动手，今天送他们见阎王。” 　　程大雷匹夫剑刚刚还鞘，此刻忽然拔出，寒芒一道闪过，又再次还入鞘中，只是空中几滴鲜血飘落。 　　黑鲨鬼立在原地，两眼呆呆发怔，双目之中有愤怒，愕然，恐怖……最后噗通一声倒地，喉咙一道血线愈演愈烈，随之鲜血越流越急。 　　黑鲨鬼一帮手下，此刻大呼小叫，瞬时间便做鸟兽散，最后连黑鲨鬼的尸体都没有拖走。 　　刘发财走过来将黑鲨鬼的尸体拖到墙角，她本身做的就是这个活儿，遇到小角色，他能上前亮一亮双刀。真正碰到棘手的敌人，就要迟到了亲自出马，迟到了负责杀人，他负责收尸。 　　悍然杀人后，程大雷的心情并不愉悦。如果他心情好的话，今次也不会下失手。 　　归根结底，还是匹夫剑失手的事。 　　一直在刀口下摸盘滚打，对于这种鬼神莫测的事，程大雷也难免有些含糊。 　　况且是如今这种局势，李行哉暗中调动兵马，鱼龙卫撒下天罗地网。程大雷表面上风平浪静，心中何尝不知道自己命悬一线。 　　难道当真要死在此地么？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笑笑，当初是从青牛山走出来的，如今又回到这里，如此，也算一个好结局。 　　当程大雷进入落叶城时，戚继光带着亲卫，一路快马加鞭，由长安城赶到幽州，暂时在一处山神庙落脚。 　　此地，便成了鱼龙卫的指挥中心。前赴后继来到幽州的鱼龙卫在此地集结。 　　一共三千人，都是鱼龙卫中的佼佼者。看着面前聚集的人手，戚继光轻叹口气。 　　以三千人杀一个人，如果自己再做不成事，当真该找块豆腐撞死了。 第1020章 北海五鬼 　　戚继光到位幽州后，立刻着手布置此地的行动。 　　三千鱼龙卫也是诸神归位，戚继光不到，此地没有真正的指挥者，大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不过是抽冷子给程大雷一刀。对待程大雷这样的目标，自然起不到什么效果。 　　但程大雷到位后事情便不太一样，大家可以放开手脚展开行动，将落叶城经营成针对程大雷的死地。 　　戚继光在路上已对此地情况有一定了解，在马背上他也没歇着。到位后迅速了解到程大雷已进入落叶城。 　　戚继光没有着急展开行动，三千鱼龙卫一起动手，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杀掉一切人。但现在困难不是杀掉程大雷，而是如何杀得神不知鬼不觉，不令天下人知晓。 　　李行哉现在肩上的担子也很大，他并不希望杀掉程大雷后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现在戚继光也是按兵不动，最重要的是不暴露行踪，然后等待合适的机会，务求一击致命。 　　且说此刻落叶城内，程大雷在击杀黑鲨鬼后，千丈蛇已是面无人色。 　　话说当初在青牛山，程大雷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敢冲当地头号人物动手。而经过如此多年后，程当家的风格还是一如往昔呐。 　　不过，黑鲨鬼乃是王槐麾下头一号人物，程大雷进城就杀人，有些凶相毕露了。 　　千丈蛇深吸一口气，道：“程当家，咱们抓紧时间出城吧，若若再不出城，再不走怕就没办法了。” 　　“稍安勿躁。” 　　程大雷摆摆手，仍是琢磨着心思。若那两个人当真是鱼龙卫的人，事情便就不妙了。鱼龙卫可以提前在此地布局，证明他们已掌握自己的行动路线。 　　程大雷遥望长安方向，最恐怖的敌人往往是最了解你的敌人，这话当真一点不假。 　　没有李行哉，怕无人知道自己会绕路到这里。 　　而当真让鱼龙卫放开手脚，程大雷也没有完全脱身的把握。 　　事情当真对自己不妙了。 　　千丈蛇不知程大雷的心思，仍欲在说什么，却见不仅程大雷，甚至崔白玉几个女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丝毫不将王槐看在眼底。 　　他们是不知王槐在此地的实力，无知者无畏，还是当真艺高人胆大，因为有恃所以无恐。 　　看来程当家这些年在外面混得不错嘛。 　　黑鲨鬼被杀之后，逃走的手下急匆匆报到城主府。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五爷被杀了。” 　　铁头鬼王槐在落叶城是只手遮天的存在，当战争开始后，此地已沦为三不管地带，铁头鬼在这里肆意妄为，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虽然落叶城无多少人，但平日铁头鬼出去抢些财物，抢几个女人，也足够受用。 　　此刻是黄昏时分，铁头鬼刚刚午睡醒来，还未喝口茶醒神，便被这句话吓得清醒过来。 　　“谁动得手，难道不想活了么！” 　　铁头鬼今天没有出府，自然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手下详详细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他说了。 　　“程大雷……”铁头鬼听罢之后吓出一身冷汗。 　　他不是千丈蛇一般无知，当不会不知程大雷在外面的名声。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黑白两道都有赫赫杀威。 　　这样一个人，平白无故来落叶城做什么？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认真考虑一番后，道：“你快马加鞭，去传告其他大王，让他们速派兵马，来落叶城一会。” 　　除了铁头鬼王槐外，幽州附近还有几家势力，他们一起号做北海五鬼，五人为结义兄弟，除了黑鲨鬼留在铁头鬼身边，其他三家都各自有自己的地盘。 　　面对程大雷这样棘手的对头，王槐不得不慎重，必须集中全力，而自己目前要做的，是先稳住程大雷。 　　夜幕渐渐降临，程大雷一伙人在屋里生了一堆火。千丈蛇挂着一张苦瓜脸，心中有千言万语，但看其他人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杀了北海五鬼之一，程大雷怎么可以一点都不着急呐。他们五个人在此地呼风唤雨，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程当家……” 　　程大雷摆摆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千丈蛇倒吸一口凉气，当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程当家在哪里，程当家在哪里……” 　　正在这时候，院外突然传来连环呼声，一队人涌入院内。 　　千丈蛇大吃一惊，因为为首之人正是铁头鬼王槐，而王槐接下来的动作更是令他震惊。 　　只见王槐屈膝拜倒，口中道：“小人王槐见过程当家，手下冒犯程当家，小人罪该万死。” 　　千丈蛇睁大眼睛，事情怎地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不仅仅是千丈蛇，即便王槐身后的一帮手下也是目瞪口呆，在落叶城只手遮天的铁头鬼不仅头是铁的，连膝盖都是铁的，轻易不会打弯。 　　可今日却轻而易举给人跪倒。 　　程大雷摆摆手，道：“起来吧，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没想到会横生枝节，倒是给王当家添麻烦了。” 　　“不敢，不敢。”王槐道：“不知程当家驾到，小人接驾来迟，还要请程当家恕罪，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到府上一叙。” 　　程大雷拱拱手：“头前带路。” 　　王槐引着程大雷一行人离开，街上已经摆着几顶轿子。很显然，王槐是想摆足场面的，不过在这种地方，也找不出像样的东西，有几顶轿子已经算不错了。 　　程大雷倒是没有嫌弃，他还是给王槐这个面子。几人坐着轿子，一路来到城主府。 　　程大雷已不是第一次进入落叶城的城主府，下轿之后倒是吓了一跳，只见围墙塌了一半，王槐也没有派人修过。 　　院里的花丛草树已是荡然无存，看来王槐并没有养花赏月的心情。而在墙角，甚至还堆着一具骸骨。 　　看来这里当真已倒退到原始部落社会，用拳头确定活下来的资格。王槐却是乐在其中，丝毫没有改变的想法。 　　在府中王槐已经备好酒菜，等着程大雷大驾光临。 第1021章 新仇旧恨 　　今天落叶城给程大雷的感觉便是粗糙、粗鲁、粗犷。 　　铁头鬼已经准备好酒菜，酒是自家酿的烧酒，菜无非是山林中打来的野兽，就这样生生摆在程大雷面前，铁头鬼肯定没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品味。 　　“程当家大驾光临，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若外面知道我能和程当家同桌喝过酒，小人脸上也有光。”王槐说着端起酒碗：“小人先干为敬。” 　　“喏，咱们也是无意路过此地，还要多谢王当家盛情款待。” 　　二人杯来盏去，相谈甚欢，有意无意的，大家都没提死掉的黑鲨鬼，恍惚这个人像一粒无足轻重的灰尘，随手拂去便是。 　　酒宴散去，王槐已给程大雷一行人准备好住处，便在城主府中。房子看来精心打扫过，但依旧难免头顶露星，四壁露风。 　　但现在总不是挑剔这个的时候，毕竟置身狼窟虎穴之中，程大雷须得提高警惕，莫要被人煮了。 　　其他几人暂时先睡去，程大雷与刘发财轮流守夜，以免意外发生。 　　今夜平安过去，一夜无话，转眼便是次日天明，程大雷刚刚洗漱罢，王槐便急匆匆过来与他请安。 　　“不知程当家今日有何打算？”王槐问道。 　　“今天也无什么事，不过四处转转，如果王当家有事，可以先忙自己的。” 　　王槐心中叫苦，他实在不想招惹这位瘟神，赶紧把其送走，自己还能在落叶城做自己的土皇帝。 　　可这位爷竟然赖着不走，实在令王槐心里为难。 　　但王槐当真不敢冒犯程大雷，程大雷说什么他也只好听着。 　　亲自陪着程大雷在落叶城转圈。 　　落叶城本就是一座小城，幽州从来地广人稀，不多时便将整座城都转过来一圈。 　　程大雷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仔细观察着城中的景象。据他观察，城中的人可以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次是王槐以及他的手下，他们是落叶城实际上的统治者。第二层次是有些实力的，拳头比较硬的，他们或三五人或十几人为一个团伙，就连王槐也需要忌惮他们。而最底层便是千丈蛇这种人，与人为奴为仆，或成为其他人虐杀欺凌的对象。 　　都说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但天下不平之处太多了。程大雷一路走过来，这种事见得太多了，程大雷已有些麻木。 　　不知不觉，便来到西门。 　　王槐看程大雷已走出城门，不觉奇怪道：“程当家是要出城？” 　　“喔，你瞧我这脑袋，我想去青牛山看看，还要劳驾王当家与我带路。” 　　王槐心中一惊，你要走便走，为何一定要带着我。他突然心里一激灵：这是要将我当人质呐。 　　“那我就不打扰程当家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程大雷一把将其拉过来，揽住王槐的肩膀：“什么要紧事这么着急，改天再做也可以么。王当家这是不给我面子么。” 　　这当真是虎无食人心，人有伤虎意。程大雷一只手制住王槐，王槐使尽力气也挣脱不得。 　　程大雷冲刘发财道：“见咱们的马匹兵器带过来，咱们一起去青牛山看看。” 　　所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程大雷在王槐面前当然没有说实话。落叶城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至于王槐，为酬他一饭之情，最后给他留条命便算不错了。 　　不多时刘发财便将诸人的行李马匹带了过来。 　　而王槐的手下也到了，挤在城门口，只是因王槐在敌人手中而投鼠忌器。 　　程大雷上了黑牛，摆摆手道：“回去吧，回去吧，不用送了。” 　　王槐一脸叫苦，可此刻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一条性命还在程大雷手中握着。 　　城门前挤了一群人，只能看着程大雷一行人带着王槐向青牛山方向去了，心中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不多时，北海九鬼的其他三位也带兵马到了落叶城。他们分别是饿死鬼朱刚，黄眉鬼孙信，铁掌鬼鲁兴。 　　王槐昨天不是不想对程大雷动手，只不过因为其他几位还没有到齐，他担心奈何不得程大雷。所以才与程大雷虚与委蛇，若程大雷今天好生生离开也算罢了。可没想到程大雷当真狡猾，他不仅要走，还带走了王槐作为人质。 　　其他三人得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尤其是饿死鬼朱刚，心中最是着急。 　　他一到落叶城，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问道：“程大雷在何处，程大雷在何处？” 　　落叶城王槐的手下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朱刚得知后大呼一声：“怎地让他走了，大哥忒也不小心。” 　　黄眉鬼孙信道：“二哥与那程大雷有过节？” 　　朱刚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兄弟，当初我在鹰嘴岭落草，一家九个兄弟全部死在程大雷手中，只有我一人逃生。本以为大仇今生难保，没想到他竟然会来到此地。可惜，偏偏又让他走了。” 　　程大雷在去东海的路上，碰到了刘发财，同时也碰到了鹰嘴岭的黑河九鬼，这朱刚正是其中之一。 　　却是谁也没想到，朱刚竟沦落到此地，而二人还有碰上的机会。 　　“我与那程大雷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不杀他我实在不甘心。” 　　孙信和鲁兴同时道：“二哥放心，他不来这里还好，他敢来这里，便是送死来的。咱们立刻点起弟兄，一为二哥报仇，二为救回王大哥，任他有多少本事，这次也难以逃生。” 　　朱刚站起身：“好，咱们立刻赶上程大雷。” 　　朱刚手下有二三百人，加上孙信和鲁兴的手下，以及落叶城王槐的手下，总共凑齐了一千之数。 　　立刻马不停蹄，向青牛山方向追去。 　　程大雷带着王槐，还有一辆马车，速度自然不快。刚刚进入青牛山，便见身后狼烟动天。 　　人数有千人左右，杀气腾腾。 　　程大雷倒抽一口凉气，冲王槐道：“王当家，你不地道啊，我只不过带你出来看风景，你怎么想害我呢。” 第1022章 故地重游 　　王槐现在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他很想指着程大雷鼻子，大喝一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明是押着自己做人质，却恬着脸说带着自己来看风景。 　　身后追兵来若疾风，已经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追到眼前。 　　王槐深吸一口气，道：“程当家，误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您放我回去，我一定将话同他们说明白。” 　　此刻他被程大雷驼在黑牛背上，姿势十分难受。却见自己话说完之后，程大雷充耳不闻，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王槐咬了咬牙，威胁道：“程当家，我的弟兄们可不好说话，若他们来了，事情怕是不好收场。” 　　程大雷哈哈笑了一声，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牛山呐，怎么了？”王槐奇怪道。 　　“既然知道这里是青牛山，便不该有这个问题。当初本当家便能以五人击溃黑石城一千精兵，何况现在。” 　　说罢，程大雷冲银眸道了一声：“让他们缓缓。” 　　银眸点点头算是答应，拎着程大雷的大斧扭头冲杀回去。势若疾疾之风，很快便和北海五鬼的人马撞在一起。银眸力大无穷，又是随着程大雷打过硬仗的，北海五鬼麾下的乌合之众，根本不能与她有一战之力。 　　此刻冲杀过去，没人能拦得住她冲锋的马蹄，厮杀一番，砍掉几颗脑袋后，又拨转马头返了回来。 　　北海五鬼的人马已被杀破了胆，不得不放慢脚步，不敢像刚才一样追得那么凶。在他们想来，狠狠的追上去，便可以杀了程大雷。但银眸的表现却证明，事实同理想还有一定差距。 　　王槐这才明白程大雷的自信源自何地，程大雷是吃过见过的主儿，走南闯北历经杀戮无数。如此说来，自己选择同他作对当真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话说，自己也没想和他作对呐。只是程大雷要将自己作为人质，自己身后的弟兄才追过来。 　　唉，都怪弟兄们太义气。 　　身后的追兵同程大雷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不敢扑过来，但同时也不想如此放程大雷走。 　　程大雷也没有着急赶路，或者说摆脱身后的追兵。只是不急不缓的走在路上，恍若对身后的追兵视若无睹。 　　程大雷当初就是在青牛山起家，后来才折腾出一番可以撼动帝国的家业。如今故地重游，心中自然感慨唏嘘颇多。 　　行不多时，已进入青牛山腹地，来到蛤蟆岭下。 　　程大雷选择上山。 　　蛤蟆寨在青牛山有两处遗址，一在蛤蟆岭上，二便是在山谷中。不过山谷中埋了戎兵十万，如今怕还是怨魂未散，所以虽说是故地重游，程大雷也没心情同那十万亡魂见面。 　　当初为抵抗戎族，将蛤蟆寨整个挪到山谷中，连房子都拆空了。但和程大雷想象中不同，蛤蟆岭上并不是空荡荡一片。 　　屋舍井然，外围也有防御设施。 　　程大雷愣了愣才想起一件事，自己的确是从青牛山搬走了，但后来林少羽搞正义教的时候，又将青牛山当做自己的大本营。 　　蛤蟆岭上的房屋，便是林少羽当初留下的。 　　程大雷在山寨内转了一圈，虽说此地年久失修，荒芜有些年头了，但在房舍里还发现了一些生锈的兵器。 　　“大当家，他们杀到山下了。”刘发财道。 　　程大雷点点头，道：“先不用搭理他们，估计他们一时半刻他们也不会打上来，等他们打上来再说。” 　　刘发财答应一声，和千丈蛇一起将寨门锁了。程大雷也是有恃无恐，有自己和银眸在，面对一千乌合之众自然不用放在心上。给自己一个机会，程大雷有自信一轮冲锋便将对方的头目击杀，剩下一些小喽啰也就不足为虑了。 　　况且这里是青牛山，程大雷熟悉地形，就算打不过，脱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 　　果不出程大雷所料，朱刚一帮人来到蛤蟆岭下后，并没有急于进攻。关键是被银眸杀破了胆，真如果厮杀起来，能不能杀得程大雷还不好说，估计还要无数人命往上填。 　　诸人聚在一起，一时左右为难。打又打不过，可真如果就这样放过程大雷，朱刚心中也不甘心。 　　过不多时，山寨的大门打开。诸人都睁大眼睛，想看程大雷会做什么。 　　他们没见到程大雷，是刘发财将五花大绑的王槐吊在门口。 　　诸人一见勃然大怒，士可杀不可辱，程大雷如此做委实有些欺人太甚。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我且上去会一会他们。”孙信大喝一声。 　　朱刚点点头，道：“老三小心，程大雷这人狡猾得紧。” 　　“明白。” 　　朱刚答应一声，也没有骑马，倒拖一条镔铁棍上前叫战。 　　“蛤蟆寨的人听着，让程大雷出来见我，我要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此刻寨门打开，银眸骑着一匹快马纵马本来。出来后也不答言，手中一杆烧火棍兜头砸下来。 　　朱刚见到这一幕便知不好，蛤蟆寨在地势高处，由下往上打骑马不力，所以孙信才徒步上山。可山上的人却没有这种困扰，仗着快马的冲力，还未交手孙信便吃了大亏。 　　果然，银眸一棍砸下来，孙信狼狈去挡，可银眸的力气委实太大，一招被砸得跌坐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银眸也没要他的性命，拨转马头又回去了。 　　孙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说要和程大雷大战三百回合，结果程大雷都没有出马，自己一个回合便被砸倒下了。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同程大雷的差距，萤烛之光，实在不该幻想同日月争辉。 　　被吊在门口的王槐大喊：“老三，先回去吧，不用管我，我有办法脱身。” 　　孙信本来已有几分畏惧，听到这话反倒激起他的好战之心。勉强站起来，道：“大哥放心，兄弟们一定救你出去。” 　　王槐心中感动，但他明白，如果不是这些人围山，自己可能也没什么危险。 　　“回去吧，先回去吧。”他苦苦哀求道。 第1023章 金蝉脱壳 　　王槐现在多少也明白过来，自己最大的价值就是被程大雷当做人质。可若山下的人马撤了，自己也就没了作为人质的价值。程大雷也未必非要杀自己，说不得自己向他哀求几声，他就会将自己放了。 　　在这个世道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活得好更加不容易。而王槐能混出头来，自然是聪明人。聪明人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何时嚣张，何时装孙子。 　　所以他才盼着朱刚一帮人能早点走，然后自己再寻机会脱身。 　　可眼前的孙信显然误会了王槐的意思，心中想：大哥就是仗义，做兄弟的也不能丢人呐。 　　“大哥放心，我们一定救你出来。” 　　孙信拖着镔铁棍，一瘸一拐的向山下走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王槐心底叹口气，知道自己的愿望算是奢求了。 　　怪只怪兄弟们太义气。 　　孙信回到山下，感觉有些没脸见人，只是冲众人拱了拱手，想说什么却是一句话没说。 　　孙信，鲁兴与朱刚三人聚在一块，商议着破山救人的法子。也是束手无策，三人急的团团转。 　　真如果动手，也不是程大雷的对手。至于其他办法……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朱刚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天近黄昏，夜色快要降临了。 　　“若说没有办法，也是未必，我倒是有个法子，只不过……。”朱刚缓缓开口道。 　　孙信性子急，道：“二哥你有什么办法，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放火烧山。”朱刚缓缓道出四个字。 　　此刻正是秋冬之交，万物枯槁，一把火烧起来瞬时能点燃一整座山。而对蛤蟆寨的地形，朱刚也做过一定的了解。蛤蟆岭背后是一道悬崖，只要围住三面山坡，程大雷便是死路一跳。 　　这的确是个办法，也可能是对付程大雷的唯一法子。 　　“只是……”孙信道：“大哥还在程大雷手中？” 　　“是呐，大哥还在程大雷手中。”朱刚叹了口气。 　　朱刚本也是个重情义的人，若不是如此，他不会惦记着为兄弟报仇一直到今天。可是，今日老天把仇人送到自己面前，自己却杀不得仇人，朱刚心中实在好恨。 　　“二哥的仇人就是我们的仇人。”一直没开口的鲁兴道：“为今之计，只能放火之后，想办法抢回大哥。” 　　朱刚看了看鲁兴，再看了看孙信，随之重重的点点头：“如果大哥有个闪失，我陪大哥一起死。” 　　乱世当中，碰到几个知己过命的人并不容易。大家也是知道朱刚的心意，才答应成全他这件事。 　　在下定决心后，朱刚立刻开始着手布置。夜幕不知不觉降临，看到天已经黑透，朱刚一声令下，手下喽啰立刻开始着手放火。 　　不多时，野火腾空，被山风一吹，向山上裹去。 　　“大当家，大当家！”刘发财此刻也有些着急，找到程大雷后急匆匆道：“他们在山下放起火来。” 　　程大雷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刘发财有些奇怪，看程大雷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此刻徐神机、崔白玉等人都聚在程大雷面前，等待他开口。 　　眼下山下已经着起火来，蛤蟆岭后方便是一道万丈悬崖，山火无情，若找不到出路，等着诸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大家已经习惯了由程大雷出谋划策，似乎有他在所有危机便可迎刃而解。 　　程大雷轻叹口气，道：“看来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 　　山门前，烟火熏天，王槐已经睁不开眼睛。 　　别人都可以逃，但是王槐被吊在门口，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王槐气得只想骂娘，枉我和你们结拜兄弟，可你们为了杀程大雷，竟然想让我一起陪葬。 　　什么兄弟，狗屁，在乱世中哪有什么兄弟。 　　这时候一道人影飘在王槐面前，挥剑割断王槐身上的绳索，拎着王槐进入山寨。 　　此人正是程大雷。 　　王槐心头感激，他没想到最后救自己的竟然是程大雷。果然，程当家是怎样的存在，怎会把自己这样的小角色放在眼里，他根本不屑杀自己。 　　程大雷将王槐丢在地上，见崔白玉几人都换过了衣物，都是自己兑换出来的蛤蟆寨黑甲。 　　“程当家……”王槐心头感激，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程大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王当家，对不住了。” 　　“……” 　　程大雷一剑穿了他的心脏，王槐临死前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几人立刻动手，将程大雷的衣服给王槐换上，程大雷又用匹夫剑花了他的脸，他将代替程大雷死在这里。 　　程大雷早有‘死志’，这世道的勾心斗角早已令他烦不胜烦，他实在没兴趣同李行哉再玩下去。李行哉想要寻找一个机会，让程大雷意外死去，程大雷何尝不是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自己可以落个逍遥自在，而李行哉也不必担心自己功高盖主，李行哉毕竟是仁慈的，自己死后他也不会对蛤蟆寨的人赶尽杀绝。 　　今天，便是程大雷一直等待的机会。 　　来到后山，前方是一道悬崖，与对面山头相距十步左右。 　　这对普通人来说不亚于鸿沟，但对程大雷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他先将徐神机带到对岸，然后又将崔白玉带过去，如此这般，最后连千丈蛇也没放过。 　　最后，程大雷又来到蛤蟆岭上，此刻山火越逼越近，已经近在咫尺。 　　山头只有程大雷与一头黑牛。 　　程大雷拍拍黑牛的脑袋道：“老伙计，我们再这里就要分手了，日后或还有遇着的时候，你好好活着。” 　　今夜过后，程大雷这个身份便死去了，他将隐姓埋名活下去，或者叫牛三斤，或者叫欧巴欧公子，但同凉州那个执掌三十万人马的程大雷再无半点关系。 　　这头黑牛太过显眼，也到了与他分别的时候。 　　黑牛抵了抵程大雷，埋着头发出呜呜之声，程大雷忽地看到它眼底滚滚落下泪水。 　　程大雷心中也是万般酸楚，有些事怎么能说割舍便割舍得下的。 　　 第1024章 必死无疑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有告别的时刻。 　　最后他拍了拍黑牛的脑袋，转过身，纵身一跃，身无彩凤双飞翼施展开，在空中一个转折，稳稳落在对面山头上。 　　程大雷回过身来，见蛤蟆岭上火光冲天，黑牛站在悬崖上久久不肯离去。良久，当火光已经逼近它时，才扬蹄咆哮一声，回头向火海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朱刚孙信与鲁兴三人冒着火海冲到寨门前，想要将王槐抢救回去。 　　结果，却发现寨门前空空荡荡，已经不见了王槐的踪影。 　　王槐去了哪里？ 　　三人都寻思着这个问题。但四周火焰愈演愈烈，哪给他们仔细思考的时间。 　　正这时候，大地仿佛都在震颤一般，从山寨里传来巨大的声响。三人还在发愣，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寨门被撞开，一头黑牛狂奔而出，向着山下跑去。 　　幸亏三人躲闪得及时，否则被这黑牛撞中便是死路一条。 　　看到这一幕，朱刚咧起嘴角，挂出一脸狞笑，可又眼圈通红，有泪水流出。 　　半哭半笑，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笑的是程大雷绝无逃生的可能，自己大仇得报。天下谁不知道这黑牛是程大雷的招牌坐骑，现在连黑牛都丢了，程大雷必死无疑。他哭的则是王槐，估计王槐也是必死无疑。 　　且说这个时候，程大雷已经步行从另一侧逃走。一行人快步而行，很快便脱离蛤蟆岭范围，一路向北。 　　朱刚若真想杀掉程大雷，便不该选择在青牛山动手。这是程大雷起家的地方，对这里的地形程大雷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羊肠小道，崎岖山路，程大雷随便寻一条就能逃生，任朱刚挖地三尺也不会找到。 　　更何况，在朱刚心里程大雷此刻怕已经死了。 　　不知不觉，东方露出鱼肚白，天色已经见明。 　　其他人并不像程大雷这般乐观，一行人是在山道上跋涉，速度是极慢的。而对几个女人来说，这更是一种折磨。 　　还没有行多久，忽听得前面马蹄声响，几匹快马奔到诸人眼前，正好凑够脚力。 　　崔白玉不觉皱起眉头，奇怪道：“这些马是从哪里来的？” 　　看程大雷的表情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牵过一匹马道：“大概是打仗时跑散的军马，这种事很平常的。” 　　很平常么？崔白玉心里一个字都不相信。若是失散的军马，怎会马鞍马镫齐全，看到程大雷等人一点都不认生。 　　千丈蛇哈哈大笑一声，道：“程当家得仙人梦中传艺，有神仙暗中相助。” 　　崔白玉不是千丈蛇这样的愚人，不信鬼神之说。可眼前的状况，却不由得她不信。 　　这几匹马自然是程大雷通过系统兑换出来的，任崔白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 　　几人上了马，崔白玉也懂骑马，乌力罕出身草原，再如何蠢骑术总是不错的。几人中，唯有貂蝉不善骑术，她与程大雷两人一骑，几人一路向北方行去。 　　一场大火烧起来便无休无止，等山火熄灭的时候，戚继光一行人踏上了蛤蟆岭。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险些将整座山头化为灰烬，鱼龙卫散开开始全面搜寻，最后不过找到几具烧焦的尸体。 　　从外面的形貌，已经判断不出他们生前的模样，不知死的是程大雷一伙，还是北海五鬼手上的小喽啰。 　　“将军，这场大火遮天盖地，怕目标已经死在山火中，化作了灰烬。” 　　山火无情，而人又是极脆弱的，大火烧起来，将尸体化作飞灰也不是没有可能。 　　戚继光一颗心悬着，无非给出判断。若他真这样死了，自然再好没有。可如果不呢…… 　　“这里是悬崖，除非他长着翅膀能飞过去。我们已经在悬崖下看过，没找到尸体。” 　　戚继光此刻正站在悬崖旁，脚下深不见底，便是戚继光也觉得此刻心头乱撞。 　　沉思良久，他忽然下达命令：全军集结，扑向落叶城。 　　此刻落叶城内，正进行着一场热热闹闹的庆功宴。桌子一直从城主府摆到大街上。 　　每个人都开怀痛饮，桌上是整个的猪头，羊腿，熊掌，以及海里捞起来的大鱼。中间有衣衫暴露的女人穿插而过，一帮匪徒喝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随便搂过一个女人，甚至当场便要提枪上马。 　　这场宴席，自然是为了庆祝成功杀掉程大雷。在朱刚心里，程大雷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在其他人心底，程大雷是山贼里头一号人物，杀了他大家也是身价倍增。 　　孙信喝得醉醺醺的，心中也是大为痛快。他转了一个圈，却发现不见了朱刚。他站起身，拎起酒坛去寻朱刚，要与他开怀畅饮三千杯。 　　此刻朱刚正在后院，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眼中并无多少醉意。 　　他堆土为坛，在上面插了三支香。然后恭恭敬敬朝天空拜了三拜。 　　做的是杀人放火的事，自己也是在刀口下打滚，他没办法将弟兄们的牌位带在身上，可心下却是一直记得。 　　将酒坛开封，在地上浇了半坛，最后将剩下的半坛一饮而尽。 　　“弟兄们，我为你们报仇了，现在我也有脸去见你们了。” 　　乱世当中，人人有自己的信，人人有自己的执着。杀掉程大雷便是朱刚的执着，而兄弟情义便是他的信。 　　现在仇人已死，他已能安心离开。 　　手中提起刀，要向自己胸口扎去。正这个时候，院门突然被撞开。孙信看到这一幕，酒意顿时醒过来，大呼一声扑过来。 　　“二哥，不可。” 　　朱刚苦笑一声，既然被撞见，看来自己是死不成了。他也不愿在别人面前惺惺作态，往后寻个机会再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慌什么，我给大哥敬一杯酒，瞧你吓得。”朱刚不动声色收起短刀。 　　“那就好，那就好。”孙信松口气：“我还以为你要……” 　　正在这个时候，二人同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还要砍杀声。 　　戚继光率领的三千鱼龙卫涌入落叶城。 第1025章 不留活口 　　戚继光一马当先，领着鱼龙卫杀入落叶城。逢人便杀，见人便砍，一路从城门口杀到城主府。 　　戚继光本身武艺还算可以，但和真正的高手仍有一定差距。身为一军之帅，本身他冲锋陷阵的机会便不多。唯有居中指挥，调兵遣将才能将他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但今日的战斗难度实在太小，所以戚继光也放弃了指挥，率领鱼龙卫杀了进来。 　　后院的孙信同朱刚闯出来后，戚继光已经杀到眼前。本来这场庆功宴，手下弟兄喝得人仰马翻，况且面对精锐的鱼龙卫，哪里有反抗之力。 　　一个个如田里的庄稼一般，等着鱼龙卫前来割头。北海五鬼中的鲁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刀砍了脑袋，人头骨碌碌滚到孙信和朱刚脚下。 　　二人顿时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胡乱抓起兵器，拼死反抗。 　　以二人为中心，手下弟兄聚在一团，勉强与鱼龙卫抗争。 　　但那里是鱼龙卫的对手，从鱼龙卫中随便选出一个，怕都能同朱刚打个不相上下，何况今日这里聚集了三千人。 　　在杀进来之前，戚继光已经堵住了四面城门，今日他的打算很简单，便是不留一个活口。 　　程大雷死了，必须有人为他的死负责，无论如何，负责的不能是鱼龙卫，那就只能是落叶城这帮孤魂野鬼。 　　朱刚率领手下拼死挣扎，心中也知道今日绝无逃生的可能。他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黑袍的戚继光，便想着拼死将戚继光拉下马，来一个同归于尽。 　　但戚继光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在戚继光眼里，这群人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那里值得他放在眼里。 　　当朱刚想要靠近戚继光时，早有几个鱼龙卫窜出来，三下五除二便将朱刚身边的喽啰清理干净。 　　朱刚咬牙切齿，怒发冲冠，大吼一声向戚继光扑去。 　　“你给我死。” 　　咚！ 　　一杆镔铁棍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他的脑门上，朱刚头顶鲜血直流，瞬时一命归西，见了阎王。 　　骑在马上的戚继光连看他都不曾看他一眼，只是目睹着眼前的战场，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心事。 　　一个时辰后，城主府的门口已经结束，一个鱼龙卫来到戚继光马前。 　　“启禀将军，贼人共九百三十六名，已全部被击杀。” 　　戚继光点点头：“全城搜寻，不留一个活口。” 　　“是。” 　　鱼龙卫答应一声，散开后开始针对落叶城展开拉网式搜寻。今日行动，按照戚继光的命令，便是会喘气的一个不留。 　　说来落叶城当真是个凶地，曾经戎族在这里屠过一次城，王槐一帮人在此地肆意妄为许多年，而今次，戚继光又对此地展开一次屠城。 　　躲在地窖中的，藏在炕头底的，不管男女老幼，全部被拎出来屠杀一遍。 　　从这个角度讲，戚继光要比程大雷狠得多。程大雷虽然在山贼这个行当很有名气，但斩草除根，不留活口的事他也是很少做。 　　数千条人命，在戚继光眼里一文不值。军队，本就是拥有杀人执照的暴徒，北海五鬼自诩残暴，但在鱼龙卫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鱼龙卫各行各事，在城中杀戮。戚继光留在城主府，眼前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多数人的尸体散落在一起，有些人还没死透，有鱼龙卫上去补上一刀。 　　戚继光紧皱眉头，心情并不愉快。杀人从来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纵然戚继光手中鲜血无数，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不过，戚继光心情凝重，并不是因为眼前的杀戮，而是因为一个熟悉的名字。 　　程大雷当真死了么？理论上说，没人可能从那场大火中逃生。但戚继光隐隐有种感觉，程大雷并未死，他还在某个地方活蹦乱跳。 　　这场杀戮一直持续到次日天明，落叶城到处都是血腥气，全城上下没留下一个活口。 　　时隔多年，落叶城再次成为一处死地。 　　戚继光没有在此地过多停留，他本身对杀戮不敢兴趣，但凡大开杀戒必然有它的作用。 　　率领手下士兵向青牛山进发，三千鱼龙卫散开，再次搜寻程大雷的踪迹。 　　如果他已经死了，那是再好没有。如果他还活着，那就让他再死一遍。 　　…… 　　程大雷一行人这个时候已经脱离青牛山范围，由北方进入草原。 　　中途，还是与千丈蛇分开了。一来千丈蛇这些年受了太多磨难，他的身体已撑不起长途跋涉，二来，前方还不知有什么凶险在等待大家，千丈蛇没必要随着大家一起冒险。 　　从草原向西跋涉，又行了几日，见身后没有追兵追上来，程大雷方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大家才有机会聚在一起，聊聊程大雷的决定。 　　程大雷领着大家兜了一个大圈子，而他假死埋名的打算，几人到现在才知道。 　　“大当家，往后你当真不打算抛头露面了？”刘发财忍不住问。 　　程大雷点点头。 　　虽然已知道这件事，但在大家心里还是震惊程大雷的决定。凉州精兵三十万，手下猛将如云，不说问鼎天下，讨一个荣华富贵是绝对没问题。 　　可这样的事，说不要便不要了。 　　程大雷叹口气，道：“人各有志，这些年厮杀我早已经累了，能够老死山林，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诸人同程大雷相处许久，还是了解程大雷的心意的。他对于人心苟且的厚黑学实在没多少兴趣，这些年尔虞我诈也是心神俱疲，他的确需要时间好好歇歇。 　　“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弟兄们考虑考虑？”崔白玉道：“你走之后，李行哉真能容得下我们么？” 　　程大雷道：“我了解李行哉的为人，他并未心胸狭窄之辈。若非凉州实在势大，他不会冲我下手。而我消失后，凉州也不会再令他忌惮。那样大家都能松口气，他会给诸位一个好前程的。” 　　崔白玉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心情有几分低落。 　　程大雷委实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可这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第1026章 一死天下太平 　　到现在，程大雷算是彻底袒露心迹，让其他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对于他的决定，徐神机是赞同的，虽然他作为吉祥物，在整个山寨发展过程中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但却是最了解程大雷的一个。崔白玉是不赞同的，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怎能拱手让人。刘发财是无所谓，他本江湖豪横客，也不介意再次浪迹天下。至于貂蝉、乌力罕几个……她们的意见并不重要。 　　而崔白玉同时也明白，程大雷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也不会更改。 　　当初和珅千方百计想煽动起程大雷的野心，让他放胆与各路诸侯争一争天下。那时天下局势未定，程大雷还是有这个机会的。可即便如此，程大雷都没什么的雄心壮志，后来和珅才远走江南。 　　如此说来，和珅当初的选择却也未必是错误。 　　明知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崔白玉只得保持沉默，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程大雷的确已经做出了安排，或者说给自己安排好了后事。 　　他曾密信给刘悲，让刘悲知道自己的心意。估计，李行哉也能猜到自己的心意。 　　但自己是否活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大雷’这个身份已经死了，对李行哉已够不成威胁。自己可以浪迹天涯，做自己的江湖逍遥客，李行哉可以做他的九五之尊。若他有良心的话，会妥善安置蛤蟆寨的弟兄。 　　“大当家，当真不再考虑考虑了？”刘发财道。 　　程大雷去意已决，这件事在他心中翻来覆去思索良久，内心已受够了这糟糕的世道。 　　他摇摇头：“这世道没有我，应该会更好吧。” 　　一行人简单吃了些东西，继续向西赶路。一路之上，个人心思各自不同。 　　而这个时候程大雷并不知道，三千鱼龙卫散开，从青牛山开始，展开拉网式搜寻。 　　戚继光心中隐隐觉得，程大雷并没有死，他仍活在某个角落，酝酿着某个隐瞒。 　　“将军，将军……”手下急匆匆报来：“我们抓到一人，曾经是程大雷的同伙。” 　　戚继光眼前一亮，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立刻下令将对方带到自己面前，此人不是旁个，正是与程大雷分开的千丈蛇。 　　看此人衣衫褴褛，神情麻木，戚继光也暗暗纳闷：程大雷怎会有这样的手下。 　　不过在落叶城得到确切情报，此人的确是程大雷队伍中的一员。 　　此人是确定程大雷生死的关键点，戚继光不敢交给别人，由他亲自审问。 　　一来是千丈蛇不知目前的状况，二也是他熬不过酷刑，很快便将真实情形同戚继光交待的一干二净。 　　得知真相后，戚继光也不知自己该喜该悲。喜的是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程大雷果然没有死。悲的是程大雷若死在火场之中，岂非更好。 　　当下不能拖延，否则会错过最佳良机。戚继光立刻下令，将鱼龙卫分成几波，向程大雷逃跑的方向追去。 　　…… 　　这一日，程大雷也不知行到何处，草原的秋天总是来得更早些，四处都是一人多高的野草，以及零散撒在草原上的水泡。 　　再行几日，便能抵达凉州，程大雷兜兜转转一个圈子，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的地盘。在凉州交待一些后事，便算彻底同这世道告别了。 　　已是黄昏时分，几人打算停下歇歇脚在走。还未来得及生火造饭，便听得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越追越近，已能看清对方穿着。 　　刘发财一惊，道：“大当家，是鱼龙卫的人？” 　　程大雷已看到了，轻轻的点了点头，握紧了匹夫剑的剑柄。心中却是轻轻叹口气：最终还是被他们赶上了，看来这生米想要做成熟饭，自己还得再加把火。 　　不多时，鱼龙卫的人马已经行到眼前。这只是鱼龙卫的小股人马，不过百余人。想在茫茫草原上找人，鱼龙卫必须分散开，不然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是不凑巧的是，这支小队领兵的正是戚继光。 　　双方相距二十步时，戚继光忽然勒马停下。他了解程大雷的本事，在他身周十步之内，堪称必杀。 　　亲眼见到程大雷，戚继光心中有些尴尬。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好意思在马上和程大雷说话。以程大雷的脾气，真惹闹了他，说不得会一剑杀了自己。 　　他翻身下马，向程大雷深施一礼：“末将参见程王爷，奉陛下之命，请王爷回京。” 　　程大雷轻叹口气，道：“戚将军，不妨开门见山，程大雷已经死在青牛山上，你回去告诉李行哉，他会明白的。” 　　戚继光皱眉想了想，道：“身为臣子有臣子的道理，不该对陛下直呼其名。” 　　程大雷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让他冲谁三拜九叩的确为难了他。这也是他想要避世的原因之一。 　　“世上已无程大雷，当也没有天子。”程大雷道：“戚将军，我不想把场面搞得不好看。” 　　戚继光直起身来，双目看着程大雷，一开始是茫然，随之渐渐凝聚出杀机。 　　他或许听明白了程大雷的话，或许没有听明白。但在他心里，死去的程大雷总比活着的程大雷可靠，既然程大雷想要假死，那自己何妨顺水推舟让他真死。 　　戚继光堪称对李行哉忠心耿耿，他一直煽动李行哉杀掉程大雷，并非是为自己私心，完全是为李行哉考虑。 　　功高盖主，对当今陛下又不甚恭敬，这样一个人不死，怕会成为全天下的祸害。 　　真要养虎为患，若有朝一日他成长为难以撼动的力量，想要再除掉他便不容易了。 　　今天是天造地设的机会，如果自己不杀掉他，怕会遗憾终生。 　　戚继光想明白此节后，长长的出了口气。接下来的行动出人预料，他单膝跪地，郑重向程大雷行了一礼。 　　“程王爷，对不住了。您对天下人有功，在戚某心里会牢记您得恩德。” 　　程大雷一死，天下太平，所以功善万民，所以请你去死。 第1027章 末路逃亡 　　戚继光起身之后，便下达命令，向程大雷展开进攻。 　　程大雷只是轻叹口气，他提前便已预见到这一幕。李行哉估计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戚继光未必会明白。今天这个机会，如果戚继光不动手，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既然聊不来，那只有用刀剑说话了。戚继光心中应该也明白，凭一百余人根本杀不死程大雷，唯一的累赘不过是徐神机、崔白玉、乌力罕、貂蝉四人。但也算不得太大的困难。 　　程大雷令刘发财与银眸掩护四人向西走，自己亲自上阵断后。他一声呼哨，纵身轻轻跃在马背上，手中的兵器已由匹夫剑换做鬼面斧。 　　这是适合战场厮杀的兵器，大开大阖，砍人头如同割草。 　　戚继光反应很快，在下达命令后立刻退到队伍后方，他了解程大雷的本事，对于他而言，在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不过是探囊取物。 　　厮杀在一刹那展开，鱼龙卫扑上去，如同翻滚的黑浪。但程大雷宛若一块礁石，任而风拍浪打，我自巍然不动。 　　很快他身下便堆积了七八具尸体，他们几乎一照面便死在程大雷斧下，根本没有再程大雷面前施展本领的机会。 　　目睹这一幕的戚继光倒抽一口凉气，他一直关注着程大雷的眼睛，发现程大雷的眼神很平静，从开始到现在都未有任何动容。 　　平静，但也无畏。 　　他毕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枭雄，是靠无尽鲜血和累累白骨堆积出今日的地位。纵然今日萌生退意，但骨子里的杀伐血勇却并没有消失。 　　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大开杀戒。 　　想到这一点，戚继光心底冒出一股寒意：今日的事情，怕是无法善了。 　　戚继光心中都这样想，更何况他麾下的鱼龙卫。程大雷骑在马上，站在那里宛若一座石雕，风吹雨打，沧海桑田都不会动摇。 　　鱼龙卫多是江湖人组成，其中不乏豪横凶狠客，某些人甚至是一方势力中的魁首，后来被招安加入鱼龙卫。 　　但是，这最近几年，江湖上最响亮的名声有且只有一个。杀戎族，闹长安，甚至于说，这场乱世和他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现在，这人就在眼前，真要向他动手，自己有这个资格么？ 　　鱼龙卫仍在冲锋，但进攻的势头已经弱了，大家心里对程大雷已经有了怯意。 　　戚继光看到这一幕，也意识到程大雷是一座攻不破的堡垒，想要打开突破口，只能冲徐神机几人下手。 　　你自己能打，不代表你手下人个个能打吧。 　　他立刻发号施令，命令鱼龙卫绕开程大雷，向徐神机围杀过去。 　　程大雷也给出相应反应，提着大斧赶了过去。此刻刘发财几人已被鱼龙卫缠住，程大雷的大斧无往不利，砍开一道缺口。 　　在程大雷的掩护下，诸人向西逃去。鱼龙卫面对这战场上的魔头，也不知该追该车，一时失去了计较，没有及时追上去。 　　戚继光心中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好怪罪自己的手下。面前的敌人毕竟是程大雷，拦不住他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并不用着急，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只要咬住了他的尾巴，程大雷便绝对逃不了。 　　这片草原注定是埋葬程大雷的坟场，反正在天下人眼中他已经死了，自己不需要瞻前顾后，可以放开手脚来收拾他。 　　程大雷一行人马不停蹄向西逃去，路上没有休息。谁也明白，今日的战斗只不过是开幕式，真正的重头戏在后头。 　　若等戚继光集结好人马，面对三千鱼龙卫，程大雷也并无丝毫胜算。 　　一直行到夜半三更，周围黑茫茫一片，也不知身在何处，再跑下去可能迷失方向，只得暂时休息，等明日天亮了再赶路。 　　几人停下后，崔白玉开口道：“事情便是这样一个事情，就算你肯归隐，但谁肯放心，死去的程大雷总比活着的程大雷更加可靠。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凉州三十万精兵，放手一战，我们不是没有争天下的筹码。” 　　程大雷点点头，道：“我已经算到了。” 　　“算到了什么？”崔白玉一楞。 　　程大雷顿了顿道：“其实秦蛮并未返回凉州，他撤离夕照关后，依旧埋伏在夕照关附近一处山谷。只不过鱼龙卫赶上的时间比我估计的早，现在咱们距离秦蛮大概有五日路程，只要这五日内不死，咱们就安全了。” 　　程大雷又道：“到时候我就可以放心假死，李行哉就算明知这一点，也得捏着鼻子忍下去。世上最棘手的敌人，便是你找不到的敌人。因为我不在，反倒是无处不在，到时候李行哉对蛤蟆寨的弟兄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崔白玉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她没有想到，程大雷竟然提前布局这么久。这算盘打得……也算不错。 　　“那么你让刘悲在荆州做事，又为的是什么？” 　　程大雷叹口气：“还不是为了预防万一，真如果归隐不成，那就只能明刀明枪做一场，我也需提前布局。” 　　曾经过命的兄弟，如今却是尔虞我诈，算计中藏着算计。程大雷也是因为厌烦这一点，才决意归隐。 　　崔白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属水缸的，滴水不漏。只是这五日路程，咱们真能逃生么？” 　　程大雷自己逃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他一人一剑，莫说鱼龙卫三千人，便是三万人也难以对他构成威胁，程大雷是要来便来，要去便去。 　　唯一的麻烦是崔白玉一行人，随着他们一起走，目标太过显眼，他们也没有什么战斗力。 　　“我已同秦蛮实现约好，他会等我的。”程大雷道：“实在不行，我便杀了戚继光，让鱼龙卫群龙无首，拖个三五日应该没什么问题。” 　　程大雷已决意归隐，将辛苦打拼到手的家业都拱手让人。话也同戚继光说明白，戚继光若真不识抬举，仍旧苦苦相逼，程大雷也不介意在这片草原上大展拳脚。 第1028章 杀手锏 　　程大雷自己心头有算计，算来算去最后这五日是最关键的。只要自己能成功与秦蛮汇合，李行哉不认也得认。 　　这一夜程大雷一直提心吊胆，心中也明白，一旦走不脱，自己便是假死变真死。 　　所幸一夜平安过去，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行七人继续赶路，令程大雷奇怪的是，身后并没有追兵追上来。 　　戚继光的动作就如此之慢么，或者说，他已想清楚要给自己一条生路。 　　能够活到今天，程大雷已明白不该对敌人抱任何幻想。鱼龙卫并未出现，程大雷心里反而悬着一块石头。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此刻的安静是为了酝酿更有力的攻击。 　　到了这一夜，程大雷没有如昨夜一般停下歇息，反而连夜赶路，不想给鱼龙卫任何机会。 　　行到二更时分，前方的旷野中突然响起一声马嘶。 　　程大雷忽然勒马停住，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只感觉在前方草丛中埋伏着什么凶兽。 　　刘发财等人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在程大雷身后停下。 　　忽然传来一声狞笑，程大雷下意识握紧匹夫剑。 　　只见前方草丛中涌出一队人，为首一人放声长笑：“程大雷，我等你多时了。” 　　此人身披锁子大叶连环甲，手持方天画戟，座下一匹枣红马。 　　不是旁个，正是吕布吕奉先。 　　程大雷心中一惊，瞬时便明白过来。 　　当初长安城破，吕奉先下落不明，程大雷以为他已经死在某地。但这样的怪物，自然不会轻易死掉，他原来归顺了李行哉。 　　这也在情理之中，对于吕奉先这样的人，自然无所谓忠义。 　　令程大雷心寒的是李行哉的布局，手中有这样的利器，却是藏而不发，为了什么？还不是给自己留着。 　　人心反复，最是叵测。就像程大雷明明已决心归隐，但还是在荆州下了一步棋。李行哉也未必忍心程大雷去死，但仍为程大雷准备了一招杀手锏。 　　过往的情份怕已经烟消云散，程大雷挥挥手，像拍散什么。 　　“我已经你早已经死了。” 　　“我不杀你，我怎么会死。” 　　吕奉先咬牙切齿，过往的仇恨都涌上心头。尤其是看到程大雷身后的貂蝉后，更是怒发冲冠，开口大喊： 　　“程大雷，把蝉妹还给我。” 　　风流乡永远是英雄冢，如果自己当初在美色面前把持得住，吕奉先也不会拼了命要杀自己。可如果自己能在貂蝉这样的美色前都可以把持住，怕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吧。 　　天下可以让，女人不可以让。 　　程大雷摁住剑，脸上同时挂出一抹狞笑：“来！” 　　大家都是怪物，不应该存在的存在，且看看，谁更加凶恶。 　　吕奉先等这一战已经太久了，立刻纵马扑过来。黑夜中有明月当空，照亮两张同样狰狞的脸。 　　两只怪兽终于撞在一起，周围的鱼龙卫并未出手，他们似乎同样期待这一战。 　　程大雷已经运用了体内的蛮力，今日的对手不简单，程大雷当然不会藏私。 　　可即便如此，他仍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吕奉先的方天画戟大开大阖，堪称滴水不漏。程大雷出剑虽然快，却逼不尽他的方圆，无法对吕奉先造成威胁。 　　程大雷心中暗暗纳罕，交手方知吕奉先的了得。此人的境界，怕已进入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以程大雷目前的能力，并不是他的对手。勉强能撑到现在，对程大雷来说已极不容易。 　　程大雷不得不收剑换斧，对待这样的对手，单凭江湖上的小巧功夫，根本奈何不得他。 　　高手之争，方寸之间便是胜负之分。 　　吕奉先心中对程大雷也有忌惮，一直打到现在，他同样没能在程大雷面前占到便宜。 　　也就是在程大雷交换兵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丝破绽。 　　本不该在吕奉先这种人面前露出破绽，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手中方天画戟兜头挥下，正好打在程大雷的空当。程大雷此刻刚刚握住斧头，根本来不及抵挡。况且单凭力气而言，他也未见得是吕奉先的对手。 　　多年战场厮杀，令程大雷有超人的反应能力。他抓着兵器向后纵跃，跳下了马背。 　　程大雷刚获得不就的坐骑，被吕奉先一招击垮在地，程大雷却是逃得一线生机。 　　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吕奉先，程大雷眼底露出一抹恐惧：其人当真是一位难以战胜的怪物。 　　“走。” 　　程大雷口中吼了一声，与自己的伙伴汇合。与吕奉先较量，程大雷可能也就在轻身功夫上能胜过他一筹。 　　他与貂蝉同乘一骑，手中鬼面斧开路，硬生生斩开一道生路。 　　吕奉先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怒火中烧。虽然程大雷在自己面前一败涂地，可自己也没有达到目的。既没有杀了程大雷，也没有抢回貂蝉。 　　“追。” 　　他一声令下，命令士兵对程大雷展开追杀。自己更是一马当先，挥舞着方天画戟紧紧缀在程大雷身后。 　　夜半三更，程大雷也摸不清方向，只是一味向前逃生。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吕奉先紧咬着不放，看来绝不会轻易放弃程大雷。 　　程大雷已经与他交过一次手，心中明白自己胜不过对方。若被对方追杀，再厮杀一场，怕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吕奉先眼中杀机毕露，口中忍不住大吼：“程大雷，与我纳命来。” 　　程大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吕奉先的方天画戟已经扑到眼前。 　　正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宛若怪物从地狱的裂缝中探头。 　　只见一道黑影凭空而至，一头将吕奉先的座骑撞飞，护在程大雷面前，发出粗重的鼻息。 　　正是程大雷那头黑牛，在关键时刻，它突然出现，救了程大雷一命。 　　这黑牛已通人性，在青牛山与程大雷分开后，一路循着程大雷的气息走到这里，恰好在此刻出现。 　　程大雷心中长长松了口气，纵身跃在黑牛背上，黑牛也压抑不住兴奋，四蹄刨地，发出阵阵牛吼。 　　“杀！” 　　程大雷向失去座骑的吕奉先扑过去，现在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时候。 第1029章 回马枪 　　程大雷身骑魔墨月乌角兽，手提鬼面斧，腰上还挂着匹夫剑，可以说全副武装。 　　然而吕奉先却没有赤兔千里兽，现在被打落马下，已经落了下风。 　　程大雷胜不过吕奉先，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已明了这一点。想要击杀吕奉先，此刻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程大雷不会放过这机会。 　　回头向对方扑过去，鬼面斧在空中举起，照着吕奉先的脑袋劈了下去。 　　吕奉先没料到程大雷的反应竟如此快，就势一滚向后退去，姿势虽然狼狈，却躲过了对方的攻击。 　　他的动作同样不慢，随意抢了手下一匹马，握住方天画戟准备应对程大雷的进攻。 　　程大雷此刻已经被敌方人马拦住，他想扑到吕奉先面前也有些无能为力。 　　看来今天没可能击杀对方，况且再不走可能就要被留在这里。 　　“走。” 　　程大雷口中怒吼一声，手中鬼面斧旋转开来，将身周的人马斩开。 　　他带着一帮人向外逃去，与黑牛重逢后，敌人的包围圈再难对程大雷造成威胁。黑牛一轮冲锋，就可以将包围圈撞出个缺口。 　　程大雷不辨东西，一味向前逃生。银眸护着徐神机几人逃跑，程大雷留在后面断后。他骑着黑牛，单单放风筝也能将对方耍得团团转。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看来即便吃了小亏，吕奉先也不想轻易放走程大雷。 　　程大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兵距离自己大概五十步距离，而且这个距离正在慢慢被缩短。 　　不得已，程大雷只能召唤出一些火药箱，在牛背上点燃后向身后砸去。 　　轰然爆炸，草屑裹着泥土乱飞。 　　“掌心雷！” 　　吕奉先还不如何，他手下的人马却是大吃一惊，放慢了进攻的脚步。 　　到今天，关于程大雷的传说有很多。现在谁不知道他是神仙梦中传艺，会五雷法，神通广大。 　　不管传说如何诡异，世间还是有人会相信。 　　程大雷炸开一条道路，一路向前逃去，逃出有二三十里，见身后追兵暂未追过来，程大雷方才松了口气。 　　此刻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不知不觉间竟逃了一夜。大家现在都是饥肠辘辘，筋疲力尽。 　　关键是经过一夜慌不择路的逃跑，程大雷已经迷失了方向，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地。 　　无可奈何，大家只能停下恢复体力。否则勉强赶路，不被鱼龙卫赶上杀死，自己首先要累死在路上。 　　在一处河边扎营，捕鱼裹腹，程大雷心中七上八下。心中也明白，自己并没有将追兵甩脱多远。以吕奉先对自己的恨意，他绝不会放自己走，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 　　但程大雷绝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还有许多地盘没有使出来。仗着系统之力，程大雷可以不断召唤武将，用人海战术也能堆死吕奉先。 　　程大雷不愿同李行哉争天下，也有这方面原因。同和珅、刘悲、崔白玉想得不一样。程大雷在这方面自信心很大，甚至说是探囊取物也不过分。 　　可正因为太轻易了，则觉得没多大意义。或是位登九五，或是逍遥江湖，其实本无高下之分，程大雷只不过在两种人生中选择了后者而已。 　　“大当家，不若咱们分开走？”刘发财这个时候突然道。 　　程大雷一楞，奇怪的看着刘发财。 　　刘发财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敌人的目标主要是大当家，而已大当家的本事，逃脱敌军的追杀也无什么困难。而与我们分开后，大当家更可以放开手脚施展本事。” 　　程大雷倒不奇怪刘发财的主意，他奇怪的是刘发财能想到这个法子。这个办法，确实是可行的，唯一的麻烦，则是自己与他们分开后，他们会不会落到敌人手中。 　　“你们有把握逃脱敌人的追杀么？”程大雷道。 　　“敌人的目标主要是大当家，茫茫草原，我们躲着不出来，他们想找到我们也并不容易。” 　　程大雷点点头，眼神看向崔白玉与徐神机几人。 　　崔白玉同样道：“此计可行，现在也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当然不是唯一的法子，真想逃生，程大雷的法子还有很多。只不过搞出吕奉先这样的存在，程大雷已经召唤武将有了很深的阴影。 　　看来，真只能如此试一试了。 　　半晌，程大雷点点头，道：“目前看来只能这么做了，你们小心些。” 　　大家在河边吃了一些东西，勉强恢复些体力，之后程大雷和他们分道扬镳。 　　程大雷没有着急往西北方向走，与秦蛮汇合。而是回过头来，杀了一个回马枪。 　　这段时间，程大雷一直被鱼龙卫赶着走，逃得像条狗一样。之所以如此，很大原因是带着徐神机一行人，没办法放开手脚一战。 　　真如果孤身一人，程大雷有把握在乱军丛中来去自如。哪怕是碰到吕奉先，正面作战程大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打不过想跑还是没什么困难。 　　况且，程大雷也要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很快，程大雷便与一支鱼龙卫小队相遇。 　　对方发现落单的程大雷，顿觉喜从天降，毕竟为了这次行动，戚继光做了许多准备。谁若杀掉程大雷，名利女人都会扑面而来。 　　但与以前的情景不同，程大雷这次没有转身便逃，腰上的匹夫剑悄悄拉开一丝缝隙。 　　这帮人还不明白，落单的程大雷其实更加可怕。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程大雷便率先展开进攻。在黑牛狂奔的时候，匹夫剑已经出鞘。 　　第一轮相遇，程大雷便轻而易举的划破一人的喉咙，鲜血在空中飘落。 　　对方终于明白遇到怎样的对手，这几天追杀程大雷的经历，让他们误解了一些事情。 　　现在总算明白过来，转身选择逃跑。哪怕不能击杀程大雷，将他的行踪带回去也是好的。 　　但以黑牛的脚力，怎么可能逃脱程大雷的围杀。 　　宛如砍瓜切菜一般，无人能在程大雷面前走过一个回合。一个十几人的小队，最后只有一人逃走。 第1030章 士为知己者死 　　剩下这一人逃得气喘吁吁，像是随时会从马背上掉下来。 　　看着他逃走的背影，程大雷并没有追赶。真如果想杀，这个人并不是杀不掉。 　　程大雷是故意放他走，让戚继光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如果他们真的敢扑过来，程大雷也不介意以这茫茫草原为战场，同他们来一场猫鼠游戏。 　　而且，程大雷有百分百的胜算。 　　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等着敌人出现了。 　　程大雷骑着黑牛行在草原上，与徐神机一行人分开后，程大雷当真有些无事可做。也可以放松一下心情，好好整理最近的思绪。 　　自从戎族被李行哉打败后，他们已不成气候。再折腾起曾经的声势，至少需要百年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帝国可以好好休养生息，恢复曾经的繁华盛世。 　　况且，帝国的敌人从不是戎族，而是帝国自己。如果帝国能解决好自己的问题，戎族也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如果帝国解决不掉自己的问题，即便没有戎族，也会有其他敌人冒出来。 　　从青牛山出世，程大雷几乎走了大半个帝国，直到今日有意解甲归田，归隐江湖。 　　帝国需要一些时间消弭战争带来的伤害，实在经不起又一轮战争。如果自己真和李行哉动起手来，必然又是一场撼动天地的大战，帝国目前的人口估计会减员十分之一。 　　况且，那个位置程大雷真的没多大兴趣。 　　怕李行哉现在也有些身不由己，成为权力本身的傀儡。 　　倒是程大雷更自在些。 　　…… 　　且说此时此刻，当与程大雷分开后，徐神机一行人没有着急赶路。毕竟，毒蛇总是对移动的目标更感兴趣，你若一动不动，他反倒会对你视若无睹。 　　诸人没敢生火，在一处山林中暂时歇脚。山林中骑兵施展不开，而深山老林，想躲几个人还是极容易的。 　　一路上，刘发财显得心事重重的，这倒是很罕见的事，毕竟，他这个人怎么看都像是无忧无虑，没什么脑子的那种人。 　　其他人心情也都很沉重，一来程大雷纵然有些本事，但面对敌人的追杀，况且其中还有吕奉先这样的怪物，他究竟能不能平安脱身也是个问题。 　　至于他们本身，怕也不容易逃脱鱼龙卫的追杀。 　　前路如何，谁心里也没有谱。 　　到了夜半时分，各自想着心思，谁也没有多开口。 　　“我心里其实有个法子。”刘发财忽然开口道。 　　诸人都是一怔，徐神机道：“可以呐老刘，你越来越机灵了，快说说有什么法子？” 　　“让我替大当家去死。”刘发财缓缓道。 　　诸人一惊，都以诧异的眼神看向刘发财。 　　这个法子在刘发财心中深思熟虑许久，他举意与程大雷分开，更多目的是为了这个法子服务。 　　因为他知道，程大雷在场绝不会同意自己这么做。 　　“我与大当家的相貌有七八分相识，曾经就假扮大当家的相貌在江湖上行走。在长安城也曾假扮过大当家，这一次，我有十足的把握能瞒过敌人。” 　　诸人心里琢磨着，确实是被刘发财的话震惊道。 　　关键时刻，徐神机开口道：“绝对不行，你没理由去替他送死。大当家在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徐神机号称蛤蟆寨第一军师，但老实说确实没出过什么力。但被拱到这个位置多年，在程大雷不在的时候，他还是能压住场子的。 　　刘发财看向其他人，银眸哑口不能说话，乌力罕与貂蝉的意见并不重要，关键是看向崔白玉。 　　崔白玉目光闪烁，显然已经有几分东西。是相府出来的谋士，在她眼里有些人本身就是可以被牺牲的。 　　半晌，她开口道：“我觉得程大雷在的话，并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刘发财叹口气，道：“大当家想要归隐江湖，我心里其实也不乐意。但大当家既然要这么做，我也只能支持他这么做。当初若不是大当家，我还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这些年来，我也未出过什么力。这件事，或许是我能为大当家做的唯一一件事。” 　　士为知己者死，这些年来刘发财虽然一声不吭，但也知道程大雷对自己的抬举之恩。 　　都是坦坦荡荡的江湖客，一死报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神机摁住了刘发财的手，道：“我了解大当家，他没你想得那么了不得。你真如果这么做了，便是让他背上一生的债。你不欠他，也别让你欠他。” 　　良久，刘发财叹口气，忽地哈哈大笑：“我也是随便说说，我也未必能瞒得住戚继光。既然徐军师不答应，这件事也就罢了，算我没说。” 　　徐神机松口气：“想一想就好，没必要去做。程大雷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替他卖命。” 　　刘发财点点头，徐神机的确是了解程大雷的，但正因为如此，他才值得弟兄们以死报之。 　　接下来几天时间，程大雷在与鱼龙卫搞猫鼠游戏，折腾得戚继光苦不堪言。而鱼龙卫展开拉网式搜捕，越来越接近徐神机一行人的藏身地。 　　一旦被他们发现，没有程大雷在场，诸人自然会成为鱼龙卫的阶下囚。然后成为要挟程大雷的工具。 　　如果有可能的话，刘发财也不愿踏出最后一步。但眼前的形势，也没得选择了。 　　刘发财对于自己这条命，没有看得那么重。 　　在一个夜里，趁着众人都睡着的时候，他孤身离开，甚至并没有携带兵器。 　　这次离开，本就是为了送死，而不是为了杀人。 　　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他稍稍改变了容貌。本就是江湖上的骗子出身，对于招摇撞骗的事情也算精通。 　　况且，他的相貌本就和程大雷有几分相似，只是稍稍经过一番改扮，便能做到神似。 　　在做足准备后，他很快就和追捕的鱼龙卫相遇。 　　但令刘发财奇怪的是，鱼龙卫并未第一时间发动进攻，只是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刘发财心里有些着急，主要是担心被程大雷发现，那自己的计划就要落空。 第1031章 在天之灵 　　鱼龙卫悄悄缀上刘发财，却是围而不攻，逐渐封锁刘发财逃跑的路线，既没有急于进攻，也不想放对方逃走。 　　这几天时间内，戚继光被程大雷折腾得苦不堪言。骑着黑牛的程大雷来无影去无踪，想要展开一场战斗，却摸不到程大雷的踪迹。可一旦松懈，程大雷就会扑过来狠狠咬上一口。 　　戚继光算是体会到程大雷的难缠，也终于明白一个个强大的存在为何会败在程大雷手上。他丝毫不怀疑，只要给程大雷足够的时间，他能将鱼龙卫蚕食干净。甚至有可能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防御松懈的时候给自己一剑。 　　而以自己的武艺，可没办法应付程大雷的匹夫剑。 　　所以，在得知程大雷被自己手下缀上后，他立刻调兵遣将。同时自己也第一时间向事发地点赶去。 　　并且下了命令，在自己赶到前，决不可贸然向对方动手。 　　程大雷终于被围住了，绝不能让他再走脱。 　　终于，在一处悬崖围住程大雷。三千鱼龙卫集结完毕，将程大雷围在悬崖上。各按刀枪，面对这样的对手，大家不得不提高警惕。 　　毕竟，程大雷已经有数次在重重包围中突围的经历。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被围住，今天就要收掉他的人头。 　　戚继光分开人群靠近，没敢靠的太近，在五十步外勒马停住。 　　只见程大雷——刘发财立在悬崖边，两手空空，却有一种岳立渊停的气质，让人不自觉低头。 　　戚继光深吸一口气，在此人面前开口也需要勇气。 　　“程当家，山穷水尽，还望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明月当空，撒下银白月光。他负手立在悬崖上，仿佛对身后的杀机视若无睹。 　　鱼龙卫悄悄靠近，在缩小包围圈，各自蠢蠢欲动。 　　刘发财忽然回头：“谁敢杀我，谁能杀我！” 　　向前靠近的人马同时停住，不得不说，刘发财招摇撞骗的本事不错。戚继光虽然与程大雷照过面，但并未有深交，对于程大雷的容貌本就认不真切。更何况夜里光线模糊，戚继光又不敢靠的太近，他当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刘发财一声喝，唬得鱼龙卫勒马停住，三千人马忽然敢再靠近。 　　即便他杀威在盛，可现在山穷水尽，难道还要仗着以往的名声唬人么。 　　忽然有一匹马出列，怒声吼道：“程大雷，你要猖狂到几时，与我纳命来。” 　　此人不是旁个，正是吕奉先。他对程大雷怒目而视，在他心里，与程大雷有夺妻之恨。此刻仇人就在面前，他哪里肯罢休。 　　况且，在所有人之中，吕奉先是真正能胜过程大雷的，他也有把握杀掉程大雷。 　　刘发财目光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一双双眼睛，宛若围捕猎物的群狼一般。 　　表面上装的风平浪静，心里其实也在打鼓。被团团围住，动手是没什么希望的，再如此拖延下去，很可能露出破绽。 　　自己本就是为求死而来，倒不如干脆利落些。堂堂七尺男儿，不过一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发财深吸一口气，面对蠢蠢欲动的鱼龙卫同时哈哈大笑。 　　“你们不过想要某的人头而已，某家送给你们，成全你们的功劳。” 　　说着，往后倒退几步，身下已经是万丈悬崖，他没有停步，冲众人笑了笑，身形坠入悬崖。 　　戚继光明显愣了愣，他实在难以相信，程大雷这样的人会选择自我了断。 　　这和他过往的风格不符。 　　随之大喜，不管怎样，程大雷总算是死了，帝国去了一处隐患，自己也去了一处心病。 　　“竖子敢尔！” 　　吕奉先大吼一声，向悬崖扑去。在他心里，这样死有些太便宜程大雷了，应该将他抓起了，将他扒皮抽筋，让他体验世间所有酷刑，方才能泄其心头之恩。 　　但已经没这个机会了，悬崖深不见底，吕奉先站在悬崖旁，什么都没看见。 　　没等次日天明，戚继光便下达命令，让手下士兵下到悬崖下，找到程大雷的尸体。 　　必须确认程大雷已经死了，这件事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在天亮时分，手下士兵将悬崖下的尸体背了上来。他的脸已经被石头磕烂，身上挂着无数伤痕，已看不清本来相貌。 　　戚继光躬身向尸体行了一礼，面对程大雷的尸体，任何人都不敢有丝毫不惊。 　　毕竟是站在巅峰的一流人物，虎死雄风在，即便死了，依旧让人心生敬意。 　　戚继光起身向南方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有句话在心底默默念道：“陛下，臣办到了。” 　　立刻下令赶往长安城，将程大雷的死讯报给李行哉。将程大雷的遗体装进棺材里，戚继光亲自带着它上路。 　　一路马不停蹄，此地本就处于京州外围，距离长安城已经很近了。戚继光自己在后面押运棺材，让手下人先行报讯。 　　而这个时候，已到八月十五的正日子。各地诸侯入京，李行哉大摆宴席，在京城西山设宴。 　　大家登高望远，共赏月色，酒席宴间，免不得有人诗兴大发，趁着月色赋诗一首，换来一片掌声。 　　战争结束了，大家的诗情画意都泛了起来。曾经想的是明天能不能活下来，现在终于把苦日子熬到头了，大家也可以商量商量怎么分蛋糕。 　　李行哉正在大殿内与诸人饮酒，一小黄门急匆匆从外面过来，面带焦急之色。 　　李行哉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递过来一封密信，李行哉困惑得拆开，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手中的酒盏啪一下落地。 　　大殿内的文武群臣都是一楞，奇怪的看向李行哉。 　　现在战争结束，天下太平，还能有什么事会令李行哉大惊失色。 　　半晌，李行哉双手捧起一杯酒，苦笑一声道：“程王兄在青牛山中了贼人的埋伏，不幸遇难，大家共饮此杯，敬程王兄在天之灵。” 　　一言落地，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死一般的沉默包围。 第1032章 惊天噩耗 　　当李行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殿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说话，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 　　过了良久，才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有人试探着问：“消息可靠么？” 　　李行哉没有回答，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任烈酒滚入喉咙，之后无力的挥挥手，无声离开了大殿。 　　这也是极罕见的事情，毕竟已经是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要按规矩来。而大家都看得出来，今天的李行哉有些方寸大乱，原因自然是因为程大雷的死。 　　戚继光是个靠谱的人，李行哉当然信得过他。他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京城，自然百分之一百确定程大雷已经死掉了。 　　虽然这是李行哉一力促成的，也是他乐意看到的结果。可当程大雷真的死掉后，李行哉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好长时间，李行哉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随着程大雷的去死，一个时代结束了。 　　这次天下诸侯赴京，为了瓜分天下大定后的蛋糕。但因为一件突如其来的事，这次诸侯大会却被延后了。 　　因为在李行哉心里，更加着急的是程大雷的葬礼。 　　戚继光还在路上，正带着程大雷的棺材日夜不停的赶往京城。葬礼的礼仪，程大雷的谥号……诸多事情都需要确定下来。 　　在此刻京城，所有事情都因这件事而耽搁下来。乃至整个天下，也受到了影响。 　　刘悲在荆益之地的战斗仍在继续，随着战争的进行，他的触角已深入益州。可当得知程大雷的死讯后，双方不约而同的休战三日，以为祭奠。 　　慢慢就有消息走漏出来，大家都知道程大雷是在青牛山遇到匪贼，被山火包围无路可走，最后坠崖而死。 　　得知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唏嘘。程大雷是从青牛山作为一个山贼起家，最后又死在青牛山一群山贼手中。想来也是造化弄人。 　　天下诸侯中，与程大雷又丑又恨的不少，不知多少人日夜盼着程大雷去死。可当他真正去世后，所有人的心情都谈不上有多开心。 　　程大雷是怎样的人物，在世间横行跋扈，多少强悍的存在都死在他手中。林少羽、野原火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又是他们两个生生将这世道拉入乱世。 　　可这样一个人，最后也难免一死。所有人心情都有些低落，他都死了，自己这帮人就能逃得过么？ 　　能成一方势力头脑的不会是傻瓜，大家就算不知事实的真相，多少也能猜到些什么。 　　程大雷为何会死在青牛山，鱼龙卫又为何会恰到好处的出现，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有些脑子快的，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事情。不过看破不说破，本身就是一种智慧。 　　消息开始流传，发酵，有愈演愈烈之势。李行哉一意要给程大雷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也有原因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 　　这个时候，戚继光带着程大雷的棺材入京。街道被清空，两侧是全副武装的战士，马车拉着程大雷的棺材，一直进入大内皇宫。 　　在所有人看来，死后棺木能进入皇宫，的确算是一种一种荣耀了。 　　不过，估计程大雷本人不会这么想。 　　一直抬到李行哉面前，戚继光一拜到底，道：“陛下，臣将程王爷带回来了。” 　　李行哉沉重的点点头，程大雷一死，他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之后，便是苦涩泛了上来。 　　他这一生独来独往，看似随和，但骨子里却冷漠得很，与父兄的关系都谈不上有多好。 　　真正让他当做朋友的没有几个，程大雷是其中之一。 　　辛苦打下的江山，可这一路上楚云生离自己而去，然后是野原火，现在是程大雷。为了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 　　心中酸涩，只感觉胸口像是填着什么东西，无比沉重。 　　“将棺材打开，朕要看他最后一面。”李行哉道。 　　“是。”戚继光答应一声，就要下令开棺。 　　“慢。”李行哉忽然想起什么：“让公主也来一下，与他好好道个别。” 　　李行哉说得自然是李婉儿，他也明白李婉儿与程大雷的关系，虽然杀了程大雷有些残忍，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大局已定，有些事还是要尽一尽心意。 　　在这段时间内，李行哉一直看着面前的黑漆棺材，心底呐呐道：程大雷呐程大雷，你这一去，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李婉儿来得很快，但和李行哉想象中不同，李婉儿表情很平静，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外露。 　　“妹子……”李行哉准备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无奈的摆摆手，令鱼龙卫开棺。 　　随着吱呀吱呀的声响，棺材打开一道缝，李婉儿第一个冲到棺材前，向里面看了一眼。 　　随后，她眉头皱了皱，眼底的麻木散开，又有了光彩。回头看了李行哉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眼底又一丝淡淡的嘲讽，李婉儿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没有逃过李行哉的眼睛。 　　李婉儿行了一礼，无声离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行哉心底困惑，李婉儿的表现委实平静的过分。他也从椅子上离开，来到棺材前，往里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李行哉脸色大变。多亏他现在明白自己身份，才没有在人前失态。 　　李行哉下令将大殿内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戚继光一人。 　　戚继光也有些困惑，他试探着问：“陛下……” 　　李行哉深吸一口气，艰难平复起伏的情绪。 　　“他还活着。” 　　戚继光一楞，道：“怎么可能，那棺材里是……” 　　“我怎么知道棺材里是谁，反正不是程大雷。”李行哉也不知此刻自己该是怎么心情，咬着牙道：“我就知道他没有这么容易死。” 　　不同于戚继光，李行哉是了解程大雷的。所以刘发财的伪装能瞒得过戚继光，却是瞒不过李行哉与李婉儿兄妹。 　　他们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第1033章 兔死狗烹 　　李行哉坐回到龙椅上，勉强保持着镇定。殊不知他背后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 　　“你与我详细说说，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行哉真的有些慌乱，这个时候已经忘了以朕自称。或者那个人的存在，将会威胁到他现在的地位。 　　戚继光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垂下头一五一十将追逐的过程告诉李行哉。从幽州开始，直到程大雷坠入悬崖。 　　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当真有些诡异。自己遇见程大雷的时候，程大雷既没有骑黑牛，也没有携带他的招牌兵器。而以程大雷的性情，实在不像是那种束手就缚，会自己了解性命的人。 　　也是戚继光求功心切，才忽略了这一点。结果被刘发财糊弄过去，搞出这样一个大乌龙。 　　李行哉微微眯起眼睛，道：“他说他有意假死归隐，不再现世？” 　　“是。”戚继光答应一声，道：“只是那个时候，属下怀疑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况且真死的程大雷总比假死的程大雷更靠谱。” 　　“糊涂呐。”李行哉长叹一声：“他既然想走，你就好好放他走，何必穷追不舍，非要惹毛了他。” 　　李行哉同时也明白，当时戚继光的选择未必是错误的。只不过，你想让他死就办得利落些，为何又搞出一个假的程大雷回来。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程大雷的死讯，自己还大张旗鼓的为程大雷张罗葬礼。若让人知道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自己这张脸往哪里搁。 　　天子的颜面怕是会荡然无存。 　　况且，李行哉了解程大雷的性情。程大雷知道自己要杀他，这种事甚至都没什么。可若自己动了程大雷身边的兄弟，他不想做什么也必须做些什么了。 　　“你可知道你给朕惹出多大祸。”李行哉长叹一声。 　　戚继光跪倒在地，道：“属下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不管怎么责罚你，都改变不了什么。朕早该想到这一幕的，程大雷这个人不好对付呐。” 　　戚继光这次委实有些丢人，不仅没解决问题，反而激化了矛盾。归根结底还是他不了解程大雷，以庙堂那一套揣测程大雷，自然输得很惨。 　　“陛下，现在该如何是好？” 　　经过最初的慌乱后，李行哉也渐渐镇定下来。虽然事情已经很糟糕，但自己还是要做些什么。 　　“程大雷的葬礼继续进行，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在天下人心中他都已经死了。” 　　戚继光点点头：“属下明白。” 　　事情既然走到这一幕，只能将错就错下去。身为一国之君，总不能做吃了吐的事情。日后就算程大雷再冒出来，也得咬住牙说他是假的。 　　“荆州那边，让徐问天小心些，随时准备同凉州兵开战。”李行哉继续布局：“让马超与花木兰守着凉州，提高警惕，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小心。” 　　戚继光继续点点头，李行哉如此安排，已是做了最坏打算。现在再去拦阻程大雷，已是没可能的事。程大雷一旦回到凉州，报复是肯定会来的。 　　大家谁也不愿与凉州兵正面开战，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是戚继光一手将事情搞到这一步，当然，李行哉也逃不了干系。 　　真如果已到最糟糕的地步，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李行哉深吸一口气，又道：“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戚继光开口道：“三千鱼龙卫都参与了这次行动，其中还有吕奉先。” 　　李行哉意味深长的看了戚继光一眼，戚继光沉默片刻，道：“属下已明白该怎么做。” 　　李行哉坐直了身体，摆摆手道：“下去做事吧。” 　　“陛下，那吕奉先？” 　　“养不熟的狗，总不能为我所用，朕不希望他成为下一个程大雷。” 　　戚继光点点头，告辞离开。 　　从草原回来的鱼龙卫没有进入长安城，临时驻扎在城东一座山谷中。 　　与李行哉分开后，戚继光专门来到此地，带着酒肉，要与诸人好好庆功。 　　大家都是开怀畅饮，因为谁心中都明白，这次斩杀程大雷，肯定是大功一件。从江湖走入庙堂，不就盼着封妻荫子，让子孙后代不用再将脑袋悬在刀刃上讨生活么。 　　唯一心情郁郁不快的便是吕奉先，他不在乎军功，对于封妻荫子也没兴趣。之所以肯参与这次行动，一是为了杀程大雷报仇，二是为了抢回貂蝉。 　　现在程大雷虽然死了，但并不是死在自己手中，而自己也没有抢回貂蝉。 　　他曾不止一次向戚继光提过这件事，但都被戚继光婉言拒绝。说来说去都是一句话：大丈夫何患无妻。 　　等诸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戚继光要告辞离开时，吕奉先又截住了对方。 　　“戚将军，我请你给我一支人马，由我奔赴凉州。” 　　戚继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忽地笑笑道：“可以。” 　　吕奉先一楞，随之大喜，道：“多谢将军成全。” 　　“吕将军重情重义，正是戚某佩服的。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来寻我，我从鱼龙卫中给你挑一支人马。” 　　说这话时，戚继光默默想：如果你能活到明天的话。 　　戚继光离开后，吕奉先还沉浸在喜悦中。他一身本事，堪称天下无双，只不过时运不济，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 　　等自己抢回貂蝉后，便可放开手脚创一番功业，如果李行哉给自己面子还好，假若他不知抬举的话，自己夺了他的江山又何妨。 　　忽地一阵阵胸闷，吕奉先扶住胸口，感觉肚内一阵阵绞痛。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哪里出了问题。 　　山谷外，戚继光轻轻叹了口气，道：“动手吧。” 　　一队精锐的帝国军扑入了山谷，见人便杀，逢人便砍。鱼龙卫根本不知怎么情况，他们想要反抗，都觉得手足乏力，肚内翻江倒海般的痛。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李行哉是将没有杀掉程大雷的怒火，全部发泄在鱼龙卫身上。 　　精锐尽出，不留活口。 第1034章 不留活口 　　戚继光立马在山谷外，虽然没有亲见，但他也知道山谷内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戚继光的心情并不愉快，甚至有几分沉重。任谁也不希望，自己辅佐的帝王是一位无情无义之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事没有任何人会喜欢。 　　从前的李行哉并不是这种人。 　　李行哉刚刚来到落凤城时，戚继光便决意辅佐他。那时候李行哉也没什么架子，虽然有争天下的雄心，但也是靠一腔血性，并没有自视甚高。 　　包括这次程大雷的事，李行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戚继光心中也是有几分感动的。 　　他辅佐帝王，可以做孤臣逆子，怂恿李行哉做不义的事。但戚继光并不希望李行哉本身就是个不义之人。 　　难道那张椅子真有莫名的魔力，人坐在上面便会身不由己。 　　有凛冽的风吹来，戚继光紧了紧袍子。如今天下初定，可随着程大雷的假死，戚继光感觉这世道渐渐不安分起来。 　　说不得又有一场大战被掀起，这天气的确有些冷了。 　　此时此刻山谷内，一场杀戮正在进行。这次执行任务的人马，乃是李行哉带出来的东海军，也是戚继光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跟随李行哉最久，也最是忠心。 　　此事过后，他们将远走幽州，有生之年怕再难回到中原。 　　戚继光为鱼龙卫准备了一席送行酒，酒肉中添了一些其他东西。本来没有防备，又饮了毒酒，哪里有反抗之力，几乎是将性命搁在对方刀下，任人宰割。 　　可其中并非没有清醒的人，比如吕奉先。今晚他心事重重，饮酒也最少，虽然也饮了毒酒，但以他的体魄，其实还撑得住。 　　吕奉先是个明白人，他只是因为被情关所困，才显得糊涂。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终于清醒过来，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本身也是底线比较低的，自然更能明白同类的想法。 　　心中好恨，手持方天画戟展开杀戮。横着一甩，便是人头滚滚。 　　除了程大雷外，整个天下能限制吕奉先的人当真不多。而这次戚继光派出来的人，并没有谁是吕奉先一合之敌。 　　退无可退，所以背水一战，此刻正是放开手脚大战一场的时候。 　　在吕奉先身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没办法，在绝对的劣势情况下，人自然会向安全的地方转移。吕奉先正想一座礁石一般，挡住了进攻。 　　而东海军也知道撞上了石头，更多人集结向吕奉先展开进攻，不砸碎这块石头，今夜的任务也不好完成。 　　想要对付吕奉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没有灭掉吕奉先，反而被他杀退阵型。 　　此刻他没有骑马，只是步战，手持方天画戟的他便无人能敌。 　　回身看了一眼，口中怒吼一声：“李行哉想要斩草除根，弟兄们反了他娘的。” 　　一呼百应，鱼龙卫多是江湖人出身，本身便无多少忠诚，无非是利益交换罢了。既然李行哉对他们不仁，也别怪他们不义。 　　“杀向长安，取了李行哉的狗头！” 　　众人大呼小叫，集结在一起向外突围。根本没人能挡住吕奉先的冲锋，东海军且战且退，一直被逼到山谷外。 　　虽然是以一人之力逆了局势，但形势依旧不太乐观。吕奉先身后站的不过百余人。 　　大家在吕奉先的带领下冲出峡谷，抬头便看见了山谷外的戚继光。 　　人人咬牙切齿，口中大喊：“杀进长安，取了昏君的狗头。” 　　戚继光心中也有几分苦涩，他现在多少能理解李行哉冲程大雷下手的心情。鱼龙卫是他率领的队伍，为追杀程大雷出生入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偏偏戚继光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存在。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不得已。当你得知它是正确的，就只能做到底。 　　戚继光拱拱手，道：“诸位先行一步，戚某随后就到。” 　　“呸。” 　　一帮人出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最后千言万语混成一句话。 　　“先杀狗官，再杀昏君。” 　　戚继光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 　　成排的弓兵涌现，在列阵完毕后，没有丝毫犹豫，便是万箭齐发。 　　慈不带兵，义不行贾，在这一点上，戚继光要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既然已经决定杀人，便不需要惺惺作态，杀人便是杀人，杀个干干脆脆，一干二净。 　　弓兵分为三队，三队轮射，箭雨没有一丝空隙。这也是戚继光练出来的好兵，在配合上无比默契。 　　不断有鱼龙卫被击杀，吕奉先手持方天画戟抵挡，并且向前进攻。 　　他想要缩短与弓兵的距离，自己再随便抢一匹马回来，杀不杀戚继光不要紧，可自己想要逃生应该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可人力有时而穷，在山谷内经历一轮厮杀，又一直拼到现在。况且，他也中了毒，如果在平时自然不要紧，可在今天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破绽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没有挡住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首先一箭射中肩头，这便打开了缺口，之后身上箭伤越来越多，血流不止。 　　随着鲜血流出体外，力气也在一点一点流逝，他距离戚继光已经很近了，但已没有力气靠近戚继光的位置。但他仍在做最后的努力，仍在战斗。 　　他像一头病虎遭遇猎人的围攻，直到鲜血流干，也没有放弃战斗。 　　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对于这样棘手的敌人，还是令他早些上路吧。反正戚继光并不想和对方发生些什么。 　　挥了挥手，一群长戟手冲杀出去，对吕奉先进行最后的补刀。 　　吕奉先抬起头，双眼之中是满满的仇恨。 　　一身本事，还未来得及施展，便是这样的结局，想想，还真是不甘心呐。 　　他站起身，投出了方天画戟，像远古的猎手投出标枪猎杀野牛。 　　戚继光吓了一跳，从马背上掉在地上，这才躲过了吕奉先的最后一击。 　　而这已是吕奉先的垂死挣扎，投出方天画戟后，他瞬间被击杀，尸体被砍成肉酱。 第1035章 横生变故 　　一夜之间，三千鱼龙卫被屠戮干净，没留下一个活口。 　　三千条生命，像一粒石子投入茫茫大海，没泛起一丝波浪。对外只是宣称剿灭了一伙山贼，根本没对现今的长安城造成任何影响。 　　真相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鱼龙卫临死前齐声喊出的话也传入了李行哉耳中。 　　‘先杀狗官，再杀昏君’ 　　李行哉心里有些苦恼，自己刚坐上这张椅子几天呐，连屁股都没坐热乎呢，怎么就成了昏君。 　　他追逐这张椅子，并不是因为追逐权力，心中确确实实想做一些事的。继承先祖遗志，开万世太平。可结果江山还没坐稳呢，就被人骂做昏君。 　　难道朕真是昏君么？ 　　李行哉揽镜自视，扪心自问。一路走来，脸上也有了风霜之色，眸子也不复少年时的澄清，此刻仔细观察，眸底有深深的阴鹜。 　　李行哉心中一惊，那本不该是自己的眼神。朕乃一国之君，富有海内，一生坦坦荡荡，实在不该有这般阴鹜恐惧的眼神。 　　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令他恐惧呢？ 　　…… 　　程大雷此刻仍漂泊在草原上，茫茫草原，一眼望过去天地相连，千里无人烟。 　　他骑着黑牛置身其中，实在是沧海一粟，没有什么存在感。 　　本身是为了吸引鱼龙卫注意，为徐神机几人转移争取时间。一路向北逃窜，自己也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令程大雷奇怪的是，过程中自己遭遇的鱼龙卫越来越少，似乎他们整个从草原消失了什么。 　　程大雷改变方向，认准日头落山的方向向西行去。一路上当真没再和鱼龙卫相遇，倒是遇到不少戎族。 　　当初野原火倾戎族精锐入关，将战火引到帝国境内，虽然声势搞得很大，但属于来得快去得也快，戎族精锐尽数折在帝国。 　　程大雷遇到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此刻由秋入冬，北方天气尤其寒冷，寒风扫落叶，不知多少人活不过明年的春天。 　　这人戎族衣不遮体，在寒风中缩紧身体，宛若是寒风中待宰的牛羊。对于他们而言，活下去是运气，活不下去是命数，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场战争打下来，有人封王拜相，有人名垂千古，但不管是帝国还是戎族，更多人死的无声无息，活得痛苦不堪。 　　对于这种景象，程大雷也是无话可说。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但如果世道到处坎坷，众生皆在无间，怕再如何的侠士也会觉得有心无力吧。 　　这世道不是一两位侠客管得了的，更不是程大雷这种人能够改变的。 　　他骑着黑牛一路向西，对路上所见所闻视若无睹。 　　黑牛的脚程极快，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之能。程大雷之所以与鱼龙卫脱钩，也有这方面原因。风筝飞得太高，想要拉扯的时候发现已经无能为力。 　　这一日不知行到何地，估摸着是距离凉州近了，只是周围并没有什么标志物，程大雷心中也不太有谱。 　　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程大雷立马稳住身形，并没有急于靠近。在这种态势下碰见，谁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哪怕只是一伙山贼，遇见了也是麻烦。 　　他悄悄隐在一棵大树后，打眼望过去，见这队人身披黑甲，胸前纹着一只***案。 　　程大雷心中松了口气，从大树背后出来，拦在了路中央。 　　却是将这伙人吓得一跳，不过却是虽慌不乱，他们各自握紧兵器，不动声色将程大雷围住，已经封锁了程大雷逃跑的方位。 　　到这个时候，为首之人才开口问：“你是什么人？” 　　程大雷心中暗暗赞许，不愧是自己带出来的兵，经过战火的洗礼，即便普通小卒也能独当一面。 　　“秦蛮现在何处？让他过来见我。”见到自己的人马，程大雷也有底气，这些日子被追得像条狗一样，程大雷心底也是苦不堪言。 　　“大胆！”为首的小将高喝一声：“竟然敢对秦将军直呼其名，你是什么人……”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愣住，上上下下打量着程大雷，脸上呈现着古怪神色。 　　再如何说，凉州现在也有二三十万人马，程大雷不可能每个都见过，也不可能每个都见过程大雷。只不过，程大雷的相貌是醒目的，丑得过分。再加上他座下的黑牛，背上的鬼面斧，的确是天底下独一份。 　　“你难道是大当家……” 　　“大当家不是死了么？” 　　几个人在一起窃窃私语，程大雷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摆摆手道：“秦蛮应该在附近，你们将他叫过来，事情自然就明白了。” 　　为首那员小将想了想，也不敢怠慢，冲两员道：“你们速速回去一趟，向将军禀明这里的情况。” 　　看来此人极其警惕，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信任程大雷。派两个人回去报信，自己带着手下将程大雷看住，也没有撤掉包围圈。 　　程大雷倒是松了口气，从黑牛背上下来，靠着大树上休息。 　　不管怎样，算是回家了，等和秦蛮汇合，自己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也没人能奈何得自己。 　　他目光看向那员小将，问道：“叫什么名字呐，今年多大年纪了？” 　　这员小将想了想，不敢完全信任程大雷，但也不敢得罪对方。 　　“在下胡原。”对方抱拳拱手，但也没有泄露太多。 　　程大雷点点头：“你很不错，日后说不得是个可造之材。” 　　胡原没有吭声，主要是摸不清程大雷的真假，对于他这称赞自己是该接受还是驳斥，所以选择置若罔闻。 　　双方干楞在那里，程大雷也觉得有些好笑，气氛不知不觉间有几分尴尬。 　　“刚才你们说程大雷死了，这是怎么会事？” 　　声音落地，胡原忽地冲程大雷怒目相向，恨不得当场拔刀。看来在他心里，对程大雷已到崇拜的地步。 　　程大雷摆摆手，示意自己无意冒犯，心中也是无语。 　　“敢问您贵姓？”胡原道。 　　“我嘛。”程大雷摸了摸鼻子，笑道：“姓牛名三斤，你们程当家将黑牛寄在我那里，说让我送回凉州，有千两白银。我是专门送牛的，你们程当家现在回来了吗？” 第1036章 孤身入长安 　　这胡原虽然很警惕，但毕竟年轻，那里比得上程大雷这老江湖，见风使舵，随机应变，随便扯个慌就将胡原糊弄住了。 　　“阁下也是位信人，等见到我家将军，必少不了您的银子。”胡原道：“至于我家大当家，怕是回不来了。” 　　“呃，这是怎么回事？” 　　胡原叹口气道：“大当家死在了青牛山，现在尸体被运到了京城，当今天子正要为他举行国葬。” 　　“喔，原来是这么会事。” 　　程大雷摸了摸鼻子，表面随意答应了一声，内心却立刻开始琢磨： 　　自己怎么就死了？ 　　难道李行哉已经猜到自己心意，想要把自己假死的事情做真。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自己也可以放心离开。撒手不管，这世道和自己没关系了…… 　　“徐军师回来了么？” 　　“您还认识徐军师？”胡原眼睛一亮。 　　“一面之交。”程大雷淡淡道。 　　“徐军师早就回来了。”胡原答道。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程大雷念叨了两声，他心中最牵挂的还是徐神机一行人的安全。他们能够平安归来代表事情没有出什么岔子，自己就可以放心着手之后的安排。 　　不管过程如何坎坷，好在结果仍在掌握之中。 　　“徐神机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六个应该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吧？”程大雷笑道，知道六人平安归来，他也轻松许多。 　　“是呐。”胡原想起徐神机的挑剔也是露出苦笑。忽然一楞，脸上的笑容僵固住：“不是五个人么，怎么是六个？” 　　程大雷一怔，道：“少了谁？” 　　“只有徐军师和四位小姐呐？”胡原也是满头雾水。 　　程大雷摇摇头：“不该是这样的，还有个刘发财呢，他难道没一起回来？” 　　胡原同样摇摇头：“我没见过他。” 　　程大雷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时间提了起来。枉自己声称事情尽在掌握，可还是出了岔子。 　　胡原发现程大雷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对整件事情，他所知有限，这是属于上层的秘密，本不该被他知晓。 　　而程大雷这段时间深入草原，已经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窜出来后，就知道了两个消息：一是自己死了，李行哉要给自己举行葬礼。二是刘发财并没有同徐神机在一起，现今下落不明。 　　这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程大雷加紧琢磨着，苦思不得其解。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宛若有一道电光劈过，他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自己，刘发财？刘发财，自己？ 　　会不会是刘发财的死，换来了自己的死？ 　　程大雷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在隐约猜测到这一点后，程大雷起身向西北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往长安方向看了一眼。 　　看来自己是要去一趟长安了，确定一些事情，有可能的话再与李行哉聊聊。 　　假若和徐神机与秦蛮碰上，想走怕就不太容易了。 　　此刻，程大雷心中已做出决定，翻身上了黑牛。 　　胡原倒是一惊：“阁下要到那里去，我家将军马上要来了？” 　　程大雷一拍脑门：“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的猪还没喂呢，容我先回去一趟。” 　　“这……” 　　趁着胡原没反应过来的空当，黑牛放开四蹄，已经向东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胡原的视线中。 　　胡原愣在那里若有所思，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某个重要的东西。 　　正这时候，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回过头，秦蛮与徐神机一行人快马而至。 　　还未下马，秦蛮便急匆匆问：“人呢，人在哪里？” 　　胡原没想到将军已经到了，他屈膝行礼，现在也有些慌乱：“人刚刚走……” 　　“走了，怎么让他走了？”徐神机忍不住问。 　　胡原也算激灵的，只是没想到秦蛮和徐神机会同时赶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好像是知道刘发财没回来，又想起家里猪没喂……”胡原也感觉自己在胡言乱语，心里有些紧张。 　　秦蛮与徐神机是知道实情的，但他们并不想让程大雷知道。既然程大雷决意归隐，便让他安心离开，没必要让他心存愧疚。 　　可没料到，程大雷还是从胡原出猜测到些什么。 　　“追。”秦蛮道：“还没走远，咱们应该换来得及追上。” 　　在这个时候徐神机伸手拦住了他，摇摇头道：“没必要追了。” 　　秦蛮一怔，不理解徐神机话中的意思。大家等在这里，没有返回凉州，不就是期望着程大雷能够平安回来。现在程大雷终于回来了，却又为何让他离开。 　　徐神机目光转了一圈，秦蛮瞬间明白，冲周围摆摆手道：“你们先回大营。” 　　令行禁止，都是蛮字军的人，还是很听秦蛮号令的。等人都离开，只剩下徐神机与秦蛮后，他才开口问道：“徐军师，为何刚刚不让我追上去？” 　　徐神机叹了口气，道：“大当家怕是已经猜到些什么，他没有回凉州调兵遣将，选择孤身离开，就表示他想这件事是他与李行哉的个人恩怨，而不是凉州与朝廷的矛盾。” 　　秦蛮点点头：“大当家孤身入长安，这件事太过危险，难道我们就不做什么。” 　　“有些事大当家想要一个人完成，我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徐神机叹了口气，展现出他从未有过的智慧，算是猜透了程大雷的心意。 　　“大当家累了，有些事已经不像惹麻烦了，而我，其实也很累了。” 　　徐神机、秦蛮是与程大雷一起从蛤蟆寨走出来的，三人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也最能明白程大雷的心意。 　　蛤蟆寨支持程大雷与李行哉争天下的人不少，但不包括二人在内。他们同程大雷一样，对那张椅子也没什么兴趣。 　　心中对程大雷的实力是放心的，既然他不想大动干戈，那其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长安方向，心里盼着程大雷能早些归来，对于这世道，二人也都是疲惫不堪。 第1037章 第二只靴子 　　长安城举行了一场葬礼，全城披麻戴孝，禁动响乐。不知多少人冲程大雷这三个字骂娘，他死了便死了，却不知耽搁了多少青楼歌馆的生意。 　　对于这件事，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就连当今天子也寒食三日，在程大雷墓前拜了三拜。 　　天下诸侯多有不服气的，本来大家赶到长安城，是讨论怎么分蛋糕。结果却是被程大雷的葬礼耽误了许多时间。 　　对于程大雷所作所为大家是佩服的，但这是他死了之后才冒出的想法，如果他还活着，大家不介意让他再死一次。 　　这件事情搞得声势很大，很长时间内，长安城内所有正在进行的事情都被耽搁下来，大家关心议论的便是程大雷的葬礼。 　　李行哉如此做，是为了堵活人的嘴，同时也是安自己的心。 　　大家都知道李行哉将这件事搞得很大，对程大雷葬礼的处置绝对不是一位诸侯王的规格。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皇宫内加紧了对李行哉的保卫工作。在这段时间内，李行哉没有与后宫任何一位妃子同房，甚至在半夜睡觉时，他身上都穿着软甲。 　　即便如此，李行哉还是会在半夜醒来，惊出一身冷汗，总是觉得会有一柄斧头从天而降，砍掉自己的脑袋。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李行哉知道：程大雷并没有死。 　　这世上有种人是不能惹的，他们瑕疵必报，今天你偷他们一颗枣，回头就让你还一棵枣树。 　　偏偏程大雷就是这种人。 　　若是自己得罪了程大雷，事情倒不是如何严重，毕竟，程大雷知道自己想要干掉他，也并没有没怎样嘛。可不同的是，这次替程大雷死的是刘发财。 　　程大雷既不想别人欠他的，同时也不想欠别人的。 　　这件事情，如果程大雷不出来做些事情的话，李行哉便是做鬼都不相信。 　　于是他加强了防卫，枕头下藏着刀子，睡觉时穿着软甲，一切都是为了防备程大雷。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完全放心。 　　一晃月余光景，当戚继光再见到李行哉的时候，委实吓了一跳。 　　只见李行哉面色枯黄，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完全瘦了一圈。 　　戚继光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陛下，您还当保重龙体呐。” 　　李行哉无力的摆摆手，问道：“有消息了么？” 　　戚继光抬头扫了一眼，见大殿上站满披甲武士。而他与李行哉聊的事，属于高度机密，照理来说，仅限二人知道。 　　“但说无妨，他们都不用在意的。” 　　李行哉委实是被吓着了，任何时候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有柄剑冒出来，取了自己性命。 　　戚继光这才放心禀报：“属下已经加派了人手，但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不过陛下放心，但凡有消息，便绝不会放过他。” 　　李行哉叹了口气：“有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糟糕的消息。你要明白，你已经在他手中输过一次了，可千万不要有第二次，你与朕，已经输不起了。” 　　戚继光惭愧的垂下头，开始今天的汇报：“照陛下吩咐，已在凉州一线，布下重兵，凉州兵但凡有风吹草动，我们便会第一时间展开行动。但直到目前为止，凉州并未有任何可以的动向。” 　　“根据那个人的脾气，很有可能铤而走险。虽然他现在手下有三十万精兵，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格，但他自以为还是个江湖人，恐怕还是为江湖人的方式做事。” 　　李行哉了解程大雷，所以更感觉可怕。现在李行哉就像睡在楼下的房东，第一只靴子已经落下，他一直在等第二只靴子。因为他知道，迟早会落在自己头上的。 　　“陛下，属下有一个想法。”戚继光道：“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引蛇出洞，属下的主意是将对方引出来，再来个斩草除根。” 　　李行哉眯起眼睛，道：“何解？” 　　戚继光整理了一下思绪，道：“陛下位登九五，当该择一个黄道吉日出城敬天祭祖，如果对方想要动手，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陛下可以布下精兵，给他来个斩草除根。” 　　李行哉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一惊，道：“你是想让朕去当诱饵？” 　　“属下罪该万死。”戚继光跪了下来，道：“可是陛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行哉坚决摇了摇头：“这些绝对不行，你要知道对方是怎样的存在，引蛇出洞，朕敢保证对方会吃干净饵料，逃得无影无踪。” 　　按照道理来说，李行哉打下江山后，也该找个黄道吉日告慰李家的列祖列宗。告诉那些地下的魂灵：这江山还是我们李家的，你们不用操心。 　　但因为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主要精力都放在程大雷身上，李行哉也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 　　李行哉不会去冒这个险。程大雷可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做一次孤胆杀手。但李行哉不一样，李行哉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都是他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亡命徒，没必要去和程大雷搏命。 　　戚继光跪倒在地，这个法子他只是提一提，假若李行哉不答应，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属下尽快找到对方的下落，如果他敢来长安城，必定结果他，不让他搞出什么风波。” 　　李行哉点点头，对戚继光也不报什么信心。他开口道：“朕倒是有个法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尽人事听天命吧。” 　　“敢问陛下高见？” 　　李行哉下达一份诏书，是关于蛤蟆寨中几个人的封赏。小小一个蛤蟆寨，有数人封王，像高飞虎高飞豹这种人，都落了一个一品将军的封号。 　　虽然是有名无实，但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李行哉之所以肯如此做，无非是告诉程大雷。朕对你的人已经不错了，多多少少，你念一些旧情，不该刨根问底，不死不休了。 　　戚继光得知李行哉的心意后，立刻向下传令，也不管有用无用，先安了李行哉的心再说。 第1038章 寝食不安 　　刀何时最恐怖？ 　　并不是它出鞘割断你喉咙时，而是它摁刃不出，悬而未发之时。因为你不知道它何时会降临，所以仿佛随时会降临。 　　现在李行哉就被这一点困扰，整日忧心忡忡，生怕程大雷会突然冒出来，向自己讨命。 　　李行哉已经彻底失去了程大雷的消息。虽然说派出不少人手，甚至有不少人冒死潜入凉州打探，但仍旧一无所获。 　　因不知道他人在何处，又仿佛无处不在。 　　现在李行哉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便是因为这一点。谁也不知道，程大雷是不是已经潜入长安城，暗地里磨刀霍霍，寻找下手的机会。 　　不是李行哉疑神疑鬼，也并非他胆小如鼠。委实是他了解程大雷是一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本事。 　　大内皇宫庭院深深，高手如云，但当真挡得住程大雷的匹夫剑么？ 　　李行哉现在也有些懊悔，本来他同程大雷的关系不至于如此，却是自己一步步将矛盾激化到这种程度。 　　事已至此，懊悔已然无用，既然是自己惹出的麻烦，就要想办法解决掉。 　　一晃便是两三月光景，不知不觉年关将近，整个长安城张灯结彩，准备庆祝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春节。 　　一切风平浪静，恍惚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李行哉明白，某些事情并没有过去。 　　李行哉已经搬到了观星楼上居住，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军中的精锐力量。 　　这一日，宋游渠来见李行哉，却见李行哉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这段时间，他被噩梦折磨，再如此下去，怕程大雷还未出现，他便要被自己吓死。 　　“陛下，还是龙体要紧，您要多多在意呐？” 　　李行哉无力的挥挥手，他便是太过上心了，才会如此寝食不安。 　　“朕让你找的人找到了么？” 　　宋游渠点点头，禀报道：“属下暗中派出人手，为陛下招募到十位江湖好手，现如今正在殿前候旨，陛下要不要见见他们。” 　　李行哉微微倾身：“他们信得过么？” 　　宋游渠道：“属下仔细查过他们的来历，都是江湖中人，与程大雷素无瓜葛，他们也愿意为陛下做事。” 　　李行哉仔细想了想，最后道：“还是不要让他们见朕了，你将他们带到宫中演武场，朕在暗中看看他们的本事。” 　　宋游渠立刻领兵，在安排妥当之后，再过来请李行哉。这样做自然十分麻烦，但为了李行哉的安全考虑，也不能怕麻烦。 　　宋游渠现在已知道李行哉和程大雷的事，虽然他并不支持李行哉对程大雷赶尽杀绝。可事情既然已经是如此，他也不得不为李行哉考虑。 　　走访三山五岳，打听世间豪杰，在这段时间内，为李行哉找到了十位江湖好手。 　　李行哉躲在楼阁上，隔着窗子看演武场上的情形，宋游渠陪着他身边。 　　只见这十人模样稀奇古怪，各种扮相都有，见惯了军伍的整齐作风，李行哉有些看不惯他们的闲散风气。 　　“让他们露露本事，看看武艺如何。”李行哉道。 　　宋游渠点头下令，首先是一个和尚出列。宋游渠道：“这和尚是属下在西南一座小庙中发现的，法号青石，此人自幼在庙中长大，没有下山一步，修得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夫。” 　　青石和尚立在演武场中央，十名宫中侍卫同时向他出手，这和尚不闪不避，侍卫的刀硬生生砍在他身上。 　　李行哉吃了一惊，却见这和尚并没有受伤，腰刀砍在他身上如同砍在石头上一般。 　　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伸手夺过一把腰刀，咯嘣一声，折为两段。 　　李行哉长长松了口气，道：“此人留下。” 　　接着是一员道士出列，宋游渠道：“这道士法号通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 　　只见这道士手持拂尘，站在原地倒有些仙风道骨。他忽然拔地而起，身子在空中一个转折，竟沿着演武场中心的旗杆扶摇直上。 　　接着他双足稳稳落地，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李行哉看向宋游渠，满意的点点头：这宋游渠办事要比戚继光靠谱呐。 　　剩下的人一一展露武艺，宋游渠好不容易招募到这些人，各人都有看家绝技。 　　有一女人，名字唤作红线，精通刺杀之道。 　　有一猎户，自幼在山中长大，与老虎野猪为伴，动作敏捷，有百步穿杨的箭法。 　　有一壮汉，是江南码头上扛麻袋的出身，力大无穷，双臂有千钧之力。 　　…… 　　对于宋游渠找到的这些人，李行哉还是非常满意的。最后只剩下一个乞丐，他衣衫破烂，腰上挂着一个酒葫芦，看上去废物得很。 　　“他有什么本事？”李行哉问道。 　　宋游渠传下令来，令他也显显本事。号令一直传下来，传到这乞丐耳边。 　　到这个时候，他方才晃悠悠的脚步，看其踉跄的脚步，应该是宿醉未醒。 　　李行哉皱起眉头：这个人当真靠谱么。 　　此人长打一声哈欠，手中拿着一根翠竹杆，冲其他九人道：“你们一起上吧。” 　　这帮人都是宋游渠千方百计招揽过来的，肯从江湖入庙堂，自然都有一颗争名夺利的心。现今天子就在不远处，人人不肯藏私，都想好好显露显露本事。 　　这乞丐如此猖狂，大家不介意给他些颜色瞧瞧。从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人的脾气便是互相看不惯。若能直接将对方弄死，似乎也没有什么。 　　首先向他出手的是那红线女，她身子飘忽先前，瞬时间出现在乞丐身前。 　　只听啪地一声，翠竹竿已经敲在她脸上，脸上出现一道红痕。 　　再动再次挨打，两道红痕交叉在一起，显得可笑可叹。 　　本来不如何在意的李行哉瞬间来了精神，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这乞丐模样不如何，倒是有此出神入化的本领。 　　乞丐再退一步，竹竿敲在红线女的膝盖上，她啪地跪倒，脸上又羞又愧，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头顶又挨了一下。 第1039章 十大侍卫 　　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此话诚然不虚，那红线女眼神阴鹜，手持两柄短刀格挡，怎么看怎么一副高手气派，但她在那乞丐面前，委实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击。 　　三招两式间，便已经将她圈在自己的节奏中。神情不急不躁，动作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一般，却打得红线女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红线女含羞带愧，手中的攻击越发辛辣，只盼着能在今天找回些场子。 　　但谈何容易，她越是用力，便越是跌份，到现在为止，她没能给出像样的攻击。 　　场上的另外几人，现在也有些按捺不住。主动出击的是那苦力壮汉，他使一根扁担，仗着势大力沉一头撞了过来。 　　乞丐手中竹竿一转，敲在他眉头上，身子已经退步绕开。 　　不管怎样，红线女却是瞅得空隙，手握双刀，连环快斩向乞丐攻来。 　　即便如此，也没能对乞丐形成像样的威胁。他的脚步散漫，却偏偏能躲开二人的联手快攻，手中翠竹竿无意间甩出，可总是能击打到对方要害。 　　剩下几人同时下场，合大家之力围攻乞丐。可不知怎地会事，进攻的人越多，乞丐便越显从容。场上眼花缭乱，已经看不清楚具体经过，只听得噼啪响声，手中竹竿已不知甩出多少下，击中了多少人的脸。 　　等众人的激战停了下来时，只见红线女几个气喘吁吁，脸上都是一道道伤痕，模样狼狈不堪。而那乞丐却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像只是早上起来散了散步。 　　他竟然以一己之力，打败了众人联手。从他外表的模样，委实看不出来。不过，真本事便是真本事，和长什么模样没多少关系。 　　宋游渠却是轻轻的摇摇头，他是世家出身，从小在官场里打滚，传承得便是人心之间勾心斗角的那一套。这乞丐如此作为，的确证明了自己的本事，在人前显了面子。可是，这也将其他人得罪干净了，日后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其他人稍微给你下个绊子，你怕是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委实不会做人呐。 　　“阿弥陀佛。” 　　一直没出手的青石和尚念了声佛号，道：“天下之大，武道无涯，我辈学有先后，却无高下之分。便由贫僧，替诸位江湖同道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吧。” 　　宋游渠轻轻咦了一声，这和尚倒是会做人呐。他这一番话说出口，便是将自己和红线女划在一拨，又替他们挽回了脸面。 　　人不可貌相，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和尚看着浓眉大眼，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却是没想到厚黑学造诣如此深厚。 　　只是不知道，手上本事如何。 　　乞丐打了声哈欠，踱步靠近，看似漫不经心，出手时却加了几分气力。连环几招，都落在青石和尚要害上。 　　青石和尚没有做出任何闪避动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很明显，乞丐的攻击没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乞丐眉头皱紧，意识到碰到了硬茬子。武道深不可测，帝国藏龙卧虎，自己的确是大意了。 　　和尚合十一笑，道：“也请施主领教和尚的拳脚。” 　　笑得很宽厚，像个心底善良的老僧。但在出手之际，浑身气质一边，宛若一头下山猛虎一般。 　　和尚没有用兵器，他日日锤炼的身体便是他最有力的武器。双手向前推，坐童子开门之势，便是这一招，就能看得出他日夜苦练，武道已臻化境。 　　乞丐不得不躲，想要侧步躲开，可那和尚的拳头在打出后突然一变，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想要将他扯到面前。 　　乞丐躲避的节奏已经被打破，他已经失去重心，高手相争，如此便是致命的。亏得他也算一代宗师，在绝地之际推出了一掌。 　　来势汹汹，同样手不留情。 　　和尚也不得不专心防范，双手横在胸前，然后往前推。 　　嘭地一声响，双方掌心撞在一起，各自退了三步，脸上的表情都不如何好受。 　　和尚也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对方一根竹竿便用得出神入化，可这并不代表乞丐只会用竹竿，而是收拾其他人用竹竿便够了。 　　自己一身横练本事，身上力气自然不弱。可以己之强，攻敌之弱，仍没有占到半分便宜，这便是输了。 　　和尚深吸一口气，合十道：“领教了。” 　　乞丐也收起脸上的疏狂，抱拳拱手：“承让。” 　　阁楼之上，李行哉微微点头，问道：“这乞丐叫什么名字？” 　　“张白鹤。”宋游渠道：“此人来历神秘，属下是在江南找到他的，至于他究竟什么来历，属下也没有查明。留或不留，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神龙见首不见尾嘛，但凡高手都这样。”李行哉道：“留下他们吧，看给他们个什么官，留在皇宫保护朕。不过对于他们的底细还要查，定要查个明明白白的。” 　　“属下明白，立刻着手去办。” 　　这十人已亮出各自的看家本事，每个人手底下功夫都算不弱，有几个已经能算得上一代宗师。可仅凭这些，并无法换得李行哉的尊重。 　　庙堂高高在上，何时尊重过江湖人，李行哉如此，宋游渠也是如此。对江湖人而言，给他们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他们便感激涕零了。至于再大的官，他们委实也做不了。 　　由江湖入庙堂，而且还能混得不错的，有且只有一个。 　　最令李行哉头疼的那个。 　　宋游渠传下令来，差人将这十个人带下去，看给他们什么官，另外宫中的一些规矩，也要教给他们。 　　二人从演武场离开，来到李行哉所居的观星楼，现在他办公起居都在此处，也是被程大雷吓得。 　　总之，李行哉对这几个人还是很满意的，不管有用无用，多少能令自己稍稍放下心来。 　　这次事情，宋游渠做得还是蛮靠谱的。 　　“这件事你做得不错，对于这十个人你还要多上些心。”李行哉道：“你知道朕这次的麻烦是谁，凡事都要小心。” 第1040章 以情动之 　　李行哉收复长安城已有大半年光景，登基称帝，也见过天下诸侯。眼下虽说还有小股势力割据，但已成不了太大气候。李行哉也算是坐稳了江山。 　　在最近一段时间，李行哉也没有忙别的事，几乎所有精力都用来防着程大雷。 　　在凉州边线布置着重兵，主要是怕凉州有什么风吹草动。这支兵马由马超负责。 　　在长安城内，戚继光与宋游渠是他的左右手。二人分工明确，戚继光负责打探程大雷的动向，最好能找到他，杀掉他，也去了李行哉一块儿心病。 　　宋游渠负责李行哉的保卫工作，网罗江湖好手，贴身保卫李行哉的安全。 　　到目前为止，戚继光尚未有任何收获，宋游渠的事情则做得不错。 　　从始至终，宋游渠并不希望李行哉向程大雷动手。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他心中纵然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也不能看着李行哉去死。现在也是有一份力出一份力，尽量不让程大雷的复仇行动成功。 　　“你觉得，程大雷现在身在何处？”李行哉忽然问道。 　　宋游渠认真想了想，道：“属下不知。” 　　这话也在李行哉意料之中，戚继光派出不少人手搜寻程大雷的下落，到现在都毫无进展。宋游渠根本就没有关注这件事，又怎么会知道程大雷的下落。 　　李行哉叹了口气，道：“朕有种感觉，他现在距离朕很近，说不得就在朕附近。” 　　宋游渠眼珠转了转，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为什么自从自己坐上这张椅子，许多人都喜欢这样冲自己讲话。如果是平时，李行哉直接便会怼回去。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情李行哉也是有心无力。 　　他摆了摆手，道：“想说什么便痛快说吧，到这个时候了，朕身边本就没几个能信得过的，你没必要藏着掖着。” 　　宋游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道：“臣斗胆，依臣所见，只有日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大内虽然高手如云，岗哨密布，可总有松懈的时候，到时候臣怕万一……” 　　李行哉点点头，也并没有动怒：“这件事朕也已经想到了，朕担心的便是这个。依你的看法，怎样才能挡得住他。” 　　宋游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认为网罗到的江湖高手能挡住程大雷。这几年时间，程大雷在江湖上的声望如日中天，根本没人能与他平起平坐。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能指望几个藏在深山老林的高手能挡住程大雷。 　　可宋游渠既然这么说，便表明他有法子。 　　宋游渠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程当家重情薄利，委实是这世间罕见的人。埋伏下刀山火海，未见得能奈何他。对于重情之人，还是要以情动之。” 　　“重情薄利，你对他的评价委实蛮高。”李行哉叹口气道：“不过你说得不错，他的确是罕见的，重情重义又能活这么久，那就更加罕见了。” 　　宋游渠说这话是冒了极大风险，明显李行哉与程大雷已经刺刀见红，他话中还向着程大雷。君心叵测，说不得哪句话不顺李行哉的心，他便已经脑袋搬家。 　　同时，他也是在借这话表示自己的不满，他根本不同意李行哉对程大雷的所作所为。二人过往的情义，若弟兄联手，天下那路诸侯也不敢放肆，足以保得帝国国泰民安。 　　可偏偏，李行哉却选了这样一条路。 　　幸运的是，李行哉现在关注着程大雷的事，也没有过多琢磨宋游渠话里的潜台词。 　　李行哉歪着头，用手撑着下巴，嘴里念叨着刚才宋游渠的话：“以情动之，以情动之……又该如何以情动之呢。” 　　他眉头紧皱，困惑得看向宋游渠，只见宋游渠目光明亮，显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有些话他并不方便说出口。 　　李行哉一怔，瞬间福至心灵，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世道——不管任何一个世道，重情的人都是可贵的，因为他们一般很罕见。大部分都死了，死于重感情。 　　长安城内，并不是没有程大雷在乎的人，而那个人就在李行哉身边。 　　李行哉已经想到那人是谁，目光看向宋游渠：“有法子了？” 　　宋游渠摇摇头：“属下不敢想。” 　　李行哉苦笑一声：“你不敢想便要朕来想，看来这无情无义之人，朕是做定了。” 　　…… 　　李婉儿住在大内的昭明宫，现在她又一次成为帝国公主，穿金戴银，伺候的太监宫女不计其数。 　　今日她坐在窗前，看着空中飘浮不定的云朵。从小到大一直瞧着，瞧来瞧去，也没什么稀罕。她颦着眉头，神情似乎有些厌倦，但心底究竟想着什么，却是无人知道。 　　事实上，李婉儿并不喜欢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当初她肯随着李行哉去幽州乱逛，后来又肯在长安城培养程大雷，便证明她内里其实也是不安分的。 　　只不过，有些事让她明白：身为李家的人，意味着你生来便贵人一等，能享受其他人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同时，也意味着你担负着其他人不可能担负的责任。 　　现在住在这楼上，日日听风观云便是自己的责任。日后，说不得有更难以承受的责任，到时候一样无法逃避。 　　这便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一生跌宕起伏，本以为回到长安便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但心里却悬着一件更要紧的事。大概这也是自己必须承担的，逃不掉的。 　　正在发呆胡乱想着心事的时候，殿外传来通报声，王孙贵妃来到昭明殿。听到声音，李婉儿心底苦笑一声：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这王孙贵妃便是王孙立山，委实说，李行哉对身边几个女人不错。如王孙立山和玉雀等都封了贵妃，这二人的出身都不算太体面。王孙立山嫁过人，玉雀是青楼歌姬出身，不过，李行哉也不是太在意这些的人，对外面的风言风语置若罔闻。 　　只不过，现在后宫之主的位置依旧空悬。 第1041章 饵 　　在男女之事上，李行哉处理得比程大雷更好。程大雷身边几个女人，虽然没有争风吃醋，但程大雷与她们相处其实谈不上愉快。李行哉却有令女人死心塌地的天赋，纵然让她们替李行哉去死，怕她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因为不曾在意，自然从容不迫。 　　有些事李行哉拎得很清，他能给二人贵妃的封号，因为这些事他本就不怕别人嚼舌根。但皇后的位置，却至关重要，是李行哉拉拢政治势力的重要筹码。 　　只是李行哉现在还没找到，值得他用筹码交换的人。 　　王孙立山也明白这一点，她不争不抢，甘心做李行哉身边的蜡烛，照亮别人，燃烧自己。 　　在花厅，李婉儿见到了王孙立山，双方互相见过礼，上茶看座。 　　在李婉儿面前王孙立山不敢摆架子，她知道自己什么身份，贵妃未必一直是贵妃，但公主却永远是公主。 　　不过，李婉儿也没看轻王孙立山，她的心上人是一名山贼，她又有资格看不起谁。 　　双方聊了聊天气，聊了聊珠宝首饰，接着又聊了聊最新时兴的绣样，到最后方才步入正题。 　　“皇妹，我这次是奉你皇兄的命来，他想与你提一门亲事，就是不知你的心意？” 　　李婉儿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轻轻念叨了一声，王孙立山也没听真切，困惑得看向李婉儿。 　　李婉儿提起精神，道：“劳皇嫂告诉皇兄，长兄为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切由他做主。” 　　事情竟然这么简单！ 　　王孙立山愣了愣，她还在心里琢磨着如何说服李婉儿。却没想到李婉儿如此痛快的答应，连对方是谁都没问，让她有种用尽全力，力气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还准备再说什么，却见李婉儿已经起身，道了个万福： 　　“妹子有些倦了，想要歇一歇，要向皇嫂下逐客令了，还请皇嫂莫要怪罪。” 　　知道对方已经有了主意，自己说什么也会被当做会耳边风。同时王孙立山明白，对方对自己尊重是人家有涵养，可如果对方不给自己面子，自己当真没有任何法子。 　　她也起身告辞，还要去向李行哉汇报这里见面的情形。 　　等王孙立山离开，李婉儿仍坐在原处，眉梢眼角间是藏不住的疲惫。 　　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遇到了，曾经明帝便要她嫁到戎族，作为和亲的工具。只不过当初有个人冒出来，拦住了这件事。本以为六哥是不同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同，自己还在做曾经一样的事。 　　只是这一次，还会有那个人出现么？ 　　李婉儿从首饰匣中选了一枚金钗戴在头上，镜中那人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痕迹，可仍然明艳依旧。 　　大概还有机会见到他吧。 　　…… 　　当李行哉这里发生的事后，心中也有些打鼓。他与李婉儿都经历了许多事，曾经的关系也算可以，但到现在，他是越来越看不穿自己这个妹妹了。 　　心中并非没有歉意，可在目前的状况下，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已经决定踏出这一步，李行哉就要一条路走到黑。 　　李行哉正与戚继光商议接下来的安排，初步已经有了计划。他这次为李婉儿挑的人选，是交州王的公子。 　　交州地处帝国南疆，也是山高皇帝远的的地方。对于这位异姓王，李行哉也不得不认真对待。真若对方割据自立，李行哉也是一点法子没有。 　　好在这位交州王给自己面子，在诸侯大会的时候，也派了人过来。 　　那位公子，李行哉也看过，算得上仪表堂堂，日后将会世袭王位，如果李婉儿嫁过去，便是一地的女主人，也并不算辱没了她。 　　当然，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除了拉拢交州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你觉得他会上钩么？”李行哉歪着脑袋问。 　　戚继光在脑海中又将计划过了一遍，道：“从此地到交州，一路有千里之遥，如果对方要下手，只是不知对方会在何处下手？” 　　李行哉想了想道：“放心，不会离长安太远的，对于某些事，他并不是太有耐心。” 　　戚继光在纸上画了一条线，道：“离开长安三百里，我都会布上精兵，护送队伍中暗藏高手，只要他敢现身，便一定不能让他走脱。” 　　李行哉看向戚继光，戚继光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李行哉顿了顿道：“真的有把握么？” 　　“……” 　　戚继光委实有些无语，针对程大雷的行动，是他一力煽动着，也是他主要负责，可结果却是处处碰壁，还将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李行哉无奈的摇摇头：“现在他对付的目标是朕，而不是你，你可知道朕有多羡慕你？” 　　戚继光摸了摸脖子，从心底忽然涌出一阵寒意。如果程大雷要对付的真是自己，自己能活多久，当真是一件说不好的事情。 　　戚继光对李行哉忠心耿耿不假，也决意做李行哉的孤臣逆子。可一想到脖子上的脑袋是别人寄放在自己这里的，随时会离自己而去，终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李行哉看着他，忽地笑道：“现在你大概能明白，朕最近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吧？” 　　不敢双方心里是如何忐忑不安，但决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之所以定下这个计划，也是为了换个心安而已。 　　过了年关之后，李行哉便开始操持这件事。他极力促进这件事，一切从快从简。 　　还未出正月，来自交州的迎亲队已经进入长安，一共三百人，他们将护送李婉儿前往交州。 　　而李行哉也派了一些人，双方凑足五百人作为送亲队伍，择了一个黄道吉日，离开长安，一路向交州而去。 　　冬去春来，料峭最寒。这一队人马不停蹄去往交州，沿途城池自然倾力款待。 　　只是一路上李婉儿的心情都谈不上有多开心，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曾经戚继光举意李行哉做诱饵，让程大雷上钩。 　　李行哉当然不会冒险做诱饵，而如今李婉儿做的事，便是代替李行哉，成为诱程大雷上钩的饵。 第1042章 悠悠我心 　　行到这一日，迎亲队伍来到冀州离阳城。 　　离阳城主范牧野亲自到城外迎接，离城十里便摆开仪仗。 　　北地的诸侯当年被野原火一扫而空，后来李行哉击溃戎族，北地的城主州牧都是李行哉布置下来的，是原先跟着他打江山的一伙人。 　　自然从心底对李行哉忠心耿耿，李行哉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 　　只不过这仅限大江之北，越是往南走，李行哉的权力覆盖越弱，便越是有人不将他当一回事。 　　交州、荆州、益州，这很明显是李行哉权力无法覆盖到的地方。更不用提那凉州三十万虎狼之师。将李婉儿远嫁到交州，也是为了安定南国，在天下初定，还未彻底太平的时候，李行哉不想出任何乱子。 　　李婉儿还当真认识这范牧野，当初他是在东海随着李行哉一起起家的，对李行哉忠心耿耿，同时对李婉儿也十分尊重。 　　来到车架前，一跪到地：“臣冀州牧范牧野向公主殿下见礼。” 　　“范大哥见外了，出宫之前皇兄与我说过，定要到离阳城看看范大哥。范大哥如此客气，却是折我的寿。” 　　李婉儿没有下车，坐在马车内开口。时至今日，她已不是当年的蠢丫头，现在也懂得如何拉拢人心，如何让人为她出生入死。 　　老实说，从东海一路走来，李行哉打下了整个天下，李婉儿手底也有一批亲信。 　　一句话喊得范牧野满面通红，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士为知己者死，李婉儿这一声称呼，便值得他出生入死。 　　他又拜了一拜，如此方才起身，接着亲自牵马，步行十里将李婉儿迎入离阳城。 　　这次送亲队伍往交州走，一路走过来是当慢则慢，并没有着急赶路。范牧野提前已知道消息，在城中整顿房舍，为李婉儿安排了一座行宫。 　　到了目的地，李婉儿方才从马车中下来，范牧野的妻小都在外面迎接。 　　李婉儿与范牧野闲聊几句，又与他的家眷见过面。能够亲自瞻仰圣颜，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荣耀。诸人心中均想：公主便是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范牧野将一切都已安排好，他还要招待此次的送亲队伍，留下自己的夫人陪着李婉儿聊天。 　　堪称尽心尽力，不敢有任何疏忽闪失。 　　等到掌灯时分，李婉儿才算静下来，可以一个人想想心事。 　　李行哉一路打下江山，当初陪着他起事的小兵小卒，如今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正是如范牧野这样的人，支撑起了李行哉的江山。这也表明他既然坐上了那张椅子，便有相应的实力。 　　并非随便一个人，就能将他拉下来的。 　　她守着红烛，看灯花飘忽。虽然范牧野已经尽心尽力，但如今江山初定，安排照应也算不得奢侈。 　　从长安走到离阳城，沿途所观所见，帝国已有欣欣向荣之气。正如程大雷当初所说，一座老房子旧了，修修补补也撑不了太长时间。索性不如推倒了重建。 　　帝国这栋老房子被推倒过一次，现在又重建了一座。只是房子的主人仍旧姓李。 　　现在帝国没有那些老古董，盘根错节的世家豪族，李行哉可以放开手脚重建他的帝国。 　　过不了多久，帝国将会迎来一个太平盛世吧。 　　“程大雷呐程大雷……” 　　李婉儿呐呐叹了一声，她也不傻，早已猜到这次送亲的目的。不过是以自己为饵，引程大雷上钩。 　　她心里盼着程大雷出现，也并不愿他出现。至于能不能见到他，李婉儿心中也没有把握。 　　相识许久，各自经历沧桑，早已互相倾心，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等到了战争结束，本以为机会合适了，两人却站在了不同的阵营。身为帝国的公主，李婉儿有她该做的事，身为凉州之主，程大雷也有他该做的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呐。 　　噼啪一声脆响，桌上的红烛爆开一朵灯花，房间里的光线忽暗忽明。李婉儿神情一怔，就听得吱呀呀声响，窗子从外面被推开，一道黑影翻了进来。 　　李婉儿整个人愣住，多日不见，他整个人憔悴沧桑许多，但眼睛依旧明亮，眸底像燃烧着火。证明他依旧活蹦乱跳，活得很扎实。 　　她呆立了许久，久到时间仿佛都停顿住舍不得流逝。 　　见到刘发财尸体的第一眼，李婉儿便猜到程大雷没死。但猜测只是猜测，她心中未必不害怕。这次出京，也是知道目的为何。但李婉儿也不知道程大雷会不会出现？ 　　万一他没有得到消息呢，万一他因为一些事耽搁住呢，万一他已不想从前一样在乎。 　　不想让他走入圈套，可同时也盼着能出现，多多少少可以见上一面。 　　心里也幻想着他出现时的场景，准备好千言万语，要一一说给他听。而当他真正冒出来，杵在自己眼前时，李婉儿却感觉自己喉咙好像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只是呆呆凝望着眼前的身影，祈祷这并不是一场幻梦。 　　时间好像过了好久，却像是过了一瞬间。程大雷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有水么，要渴死我了。” 　　忽然，李婉儿像一团火焰扑入他怀中，仰头堵住了他的嘴唇。这次换程大雷愣住，脸皮有些发烧。 　　事先幻想过一万次见面的情景，但真见着了面，却又与幻想完全不同。 　　李婉儿抱得很紧，生怕这是一次不可能的梦，她再不想放怀中的人离开。 　　思念那么久，于是将这个吻酝酿的无比漫长。 　　在二人互相见着的那一刹那，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江山社稷都变得不值一提。被读书人不屑的儿女情长，立即成了此刻的主旋律。 　　程大雷有种窒息的窘迫，轻轻拍了拍李婉儿的后背，李婉儿靠在程大雷怀里，不知怎地，忽地落下泪了，沾湿了程大雷的衣裳。 　　过了很久，程大雷才出言安慰道：“莫怕，莫怕，我在这里呢。” 　　不说这话还好，这话说出口，李婉儿心底更加委屈。她终于不用再苦撑着，在这个人面前，可以放心倾诉自己的委屈。 第1043章 心照不宣 　　以李婉儿的住处为中心，外围是范牧野麾下的离阳兵，内里是精挑细选出来，由精锐组成的送亲队伍，而真正负责保卫工作的乃是宋游渠辛苦招募到的江湖高手。 　　防守不可谓不严密，怕是一只苍蝇都没可能飞进去。 　　即便到夜里，张白鹤也没有放松警惕。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夜半三更，正是贼人动手的时候。 　　想从江湖走入庙堂，怎么可能没有一颗名利心。张白鹤虽然摆出一副超然世外的姿态，可一旦被李行哉留下，便倾力卖命，想着建功立业，换一个封妻荫子的机会。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只要有了权力，名声、财富、女人便扑面而来。这才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自己前半生一心学武，吃了不少苦头，看来有些选错路了。 　　在小楼外巡逻，与巡夜的青石和尚与通玄道士遇上。三人见面之后心照不宣，都是铁了心做事立功，也就没必要谁看不起谁。 　　“施主有没有查到什么？”青石和尚道。 　　张白鹤摇了摇头。 　　“据贫道观之，他怕是不敢现身的。”通玄和尚道：“此地十面埋伏，只要他敢现身，便是死路一条。没有人会明知必死，还要过来送死。” 　　张白鹤摇摇头：“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我们这次的敌人，毕竟是那个人。” 　　这句话说出口，三人都是面色一沉。大家尽量不提及那个人的名字，一是为了保密，二是为了尽量克制内心的恐惧。 　　在这个乱世中，庙堂上还有人能与程大雷抗衡，在江湖上他却是独一份的，那是提起来便令人退避三舍的存在。 　　通玄道长开口：“江湖之上，浪得虚名者居多，贫道想来，他是否真有本事，也要碰一碰才知道。” 　　江湖之上，谁不是踩着别人的名声往上爬。这十个人都有不错的本事，但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什么名气，这次出山，也是想踩着程大雷的肩膀往上爬。 　　“阿弥陀佛。”青石和尚道了声佛号：“两位稍安勿躁，贫僧觉得二位说得都要道理。那贼人能有如此大的名声，怕也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而如今我们的防守的确太严密，他纵然有胆子来，也未必有潜入的机会。” 　　张白鹤与通玄道士同时点点头。 　　“贫僧道士有一个法子，不若我们放开一道缝隙，引他上钩，来一招请君入瓮。”青石和尚抬起头道：“二位意下如何？” 　　在这十个人中，青石和尚是话最少的，但给张白鹤的感觉，却是最卑鄙无耻的一个。 　　他本身武艺与张白鹤不相上下，但真如果以性命交手，张白鹤有把握胜过他。但在这些人中，他反倒像是其中的领袖。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而自己说出的话，总是会遭到反驳。 　　这便是不会出事呐，自己一开始出得风头太大，引起了公愤。 　　虽然他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但张白鹤看得出来，他的眼神里同样燃烧着火光，这是同自己一样的贪婪。 　　见二人没有反对，青石和尚继续道：“现在我们防守太过紧密，对方知难而退，也不会现身。大家不若假装放松警惕，却是外送内紧，引对方上钩。” 　　张白鹤与通玄道士同时低头：“大师高见。” 　　三人立刻着手安排，这件事还要同其他人商议，确定好具体的计划。看如何放开一道缝，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同时又要布置好针对性力量，让对方进来后方才知道撞上了铁板。 　　…… 　　三人在楼下谈话的时候，程大雷此刻正在楼上，与李婉儿相对而坐，四顾无言。 　　李婉儿仔细端详着程大雷的相貌，见他刮了胡子，整个人也显得年轻了几岁，相貌和从前还是有些区别的。 　　她心中实在是有千言万语，但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恍然想起一件事：“你是怎么进来的？” 　　程大雷道：“我在你没到的时候，便已来到离阳城，随便混进了府中，便是等着你过来。” 　　这段时间，程大雷的经历其实并不复杂，也不神秘。他在很久之前，便潜入了长安城。戚继光加派人手在城外搜寻程大雷，对长安城内部，自然也不会放松。可长安很大，想藏一个还是很容易的。这件事戚继光又不能大张旗鼓，所以这段时间，程大雷的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这次李行哉定下这条引蛇出洞的计策，其实也瞒不住程大雷。他提前知道李婉儿会从离阳城经过，所以便预先埋伏进来，自然神不知鬼不觉，能够潜入这座小楼。 　　对许多人来说，想破头颅也想不到的事情，对程大雷来说并不困难，他也没觉得费了什么力气。 　　二人再次沉默下来，心中都有话说，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还是李婉儿打破了沉默，道：“你带我走吧，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可以，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身为帝国公主，说出这话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天大的福分。程大雷不愿扯开这张纸，便由李婉儿来扯开。 　　可程大雷并没有立刻答应，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慢慢道：“我可以带你走，但我还有事要做。” 　　李婉儿叹了口气，她自然明白程大雷想做的是什么事。 　　程大雷的为人，既不希望别人欠他，也不希望欠别人的。可现今，他欠了刘发财一条命。和珅死在李行哉手中，程大雷可以不计较，因为人各有路，他也算死得其所。但刘发财不一样，刘发财是为程大雷而死。 　　这笔债搁在程大雷心里，如果不说清楚，程大雷没办法忘怀。 　　李婉儿当不知该说什么，最后道：“能不能不做？” 　　程大雷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李婉儿。 　　二人初见面的欣喜已经见见散去，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摆在二人之间的鸿沟，此时越发清晰。 　　这道鸿沟，不是那么轻易跨过的，面对此，都是有心无力。 第1044章 债 　　李婉儿了解程大雷的心意，但正因为双方太过了解，她方才明白程大雷一意孤行，有些话自己是不能说出口的。 　　但她也不能看着李行哉去死，不说兄妹情深，如今的帝国已经不起任何风波。 　　沉默半晌，她才开口道：“若真杀了六哥，天下必定大乱，战争好不容易才结束，帝国百姓可以喘口气，若再起战火，便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说到这里，李婉儿问道：“当真要动手么？” 　　“其实……”程大雷叹口气：“我也没想好。” 　　李婉儿一怔，程大雷这句话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程大雷道：“这半年光景，我不是没有动手的机会，甚至大内皇宫我都去过不止一次。但到最后，我还是没有下手。” 　　李婉儿倒是吓了一跳，皇宫防卫森严，尤其是出了这事后，李行哉更是加强了防卫。可在这种状况下，程大雷竟数次潜入皇宫，神不知鬼不觉。当夜深人静，李行哉批改奏折时，他会不会想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琢磨要不要下手。 　　想起来，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程大雷继续开口：“如你所说，帝国经不起再多波折，我不能因个人恩怨，将整个天下再拉入乱世。但是……” 　　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债，是没办法不还的。” 　　这世间最难还的是人情债，更无奈的是，那个人已经死了。程大雷想不到还债的法子，有且只有一条路，便是杀了李行哉，为刘发财报仇。 　　这甚至不是为刘发财，只是为了程大雷自己。刘发财临终前的遗愿，便是程大雷能够顺利归隐。但这件事没有个说法，程大雷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可如今的帝国，委实不能没有李行哉。 　　这才是事情的无可奈何之处。 　　李婉儿看向程大雷，发现他的神情有些脆弱。虽然在外人眼里，他无法无天，似乎世间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但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一样有解不开的苦恼。 　　程大雷是在向她请教，该如何讨这笔债。但李婉儿就真的有法子么？ 　　认真想了想，李婉儿开口道：“那张椅子真可怕呀。从前的六哥并不是这种人。程大雷，说实话，你真的对那张椅子没兴趣么？” 　　程大雷没有坐上过那张椅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住诱惑。所以，他尽量不去碰那张椅子。 　　“如你所说，那张椅子上坐的人，已经不是原先的自己。阿猫阿狗，张三李四，谁坐在上面都是一样。我从前是不想，现在是不敢了。” 　　李婉儿摇摇头：“早知你的心意，六哥何必走到这一步，当年过命的交情，今天却是彼此最大的敌人。” 　　“人心隔肚皮，他不可能完全信任我，我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走到这一步，是意料之外，确实也是情理之中。” 　　二人又沉默下来，局势到无法缓解的地步，谁也没有破局的法子。 　　慢慢，李婉儿抬起头，程大雷发现她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若说没有法子，也是未必。我当有个法子，能两全其美。” 　　程大雷困惑的看着她，不解其意。 　　李婉儿往后退了几步，与程大雷拉开一段距离，忽地笑了笑，突然拔下头上的金钗，向胸口扎去。 　　程大雷吃了一惊，可此刻他坐在椅子上，被桌子挡着。纵然有惊天本事，也是来不及做什么。 　　尽可能快的起身，扑到李婉儿身边，抓住了她的胳膊。 　　却见金钗已经刺破她的胸口，血汩汩流出来，程大雷吓出一身冷汗，忙将她放平搁在床上，检查她的伤势。 　　李婉儿脸色变得苍白，笑了笑道：“是李家欠你的，便用李家的性命来偿。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法子。你别怪我，也别恨我，我其实不想见你的。” 　　程大雷将她胸前衣衫解开，露出胸前玉软，此刻被金钗刺破，流出血来。 　　李婉儿体内毕竟留着李家的血，她有为这个帝国牺牲的觉悟。很早之前，便已确定了这个法子，如果不是想见程大雷最后一面，她不会等到今天。用她的命，还刘发财的债，当然，这件事对程大雷来说，必然是终身憾事。 　　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虚弱的声音道：“真想再看你一眼呐，但没机会了，下辈子吧，下辈子吧。” 　　程大雷一直铁青着脸，到这个时候却是松了口气。他拍了拍李婉儿的脑袋，道：“放心吧，你死不了，没伤到要害。” 　　“呃……” 　　李婉儿愣住，胸口的确流出血来，但仔细感受一番，自己当真没有虚弱到要死的地步。 　　程大雷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杀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普通人杀一只鸡都困难，何况是一条活蹦乱跳的人命。这个计划李婉儿想了又想，不可谓不周祥。但她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自己根本没有杀人的能力。 　　刺破胸口流出血来，便觉得必死无疑，其实并没有伤到心脏。 　　二人四目相对，都觉得情形有些尴尬。此刻李婉儿意识到自己还坦着衣裳，相当于身体暴露在程大雷眼前，整个人瞬间涨红了脸。 　　“别动，会有些疼。” 　　程大雷摁住她的肩膀，伸手拔出了金钗，伤势的确不重，此刻也没流出多少血。程大雷简单为她包扎一下，嘱咐她躺好不要乱动。 　　李婉儿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次委实是丢人了，以后怎还有脸见人。 　　程大雷看着她的眼睛，心底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你的一条命，能换刘发财一条命。”程大雷道：“可我还清刘发财的债，你欠我的怎么还。” 　　“只能下辈子再还了。”李婉儿小声嘀咕着。 　　程大雷扶过她的额头，道：“你是帮我去了一块心病，又给我填了一桩更大的病。” 　　“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李婉儿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程大雷也是后怕，侥幸李婉儿今次是没出事。若是她当真出了闪失，怕下辈子自己就会活在悔恨和遗憾当中。 第1045章 赌一局 　　事情并没有因李婉儿的举动而产生任何回转的余地。程大雷欠下的债他不可能不去还，李婉儿也不可能看着程大雷去杀李行哉而无所作为。 　　李婉儿现在也去了羞愧，经过这番事，心底倒是与程大雷多了几分亲近。 　　“咱们能不较真么？”她轻声道。 　　程大雷手拂过她的脸颊，道：“我若是不较真，便也不是我了。” 　　“刘发财如果还活着，也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做。他的死是想让你轻松些，可你却把自己陷入更深的漩涡。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李婉儿又道：“听我一句话，放过这件事吧，天涯海角，我陪你一起走，你以后若想耕田，我便给你送饭，你若想打鱼，我就替你织网，咱们就放过这件事。” 　　程大雷很想点头答应，李婉儿口中所说，也正是他想要的生活。但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办法的，天涯海角，我能逃得过天下人，却逃不过扪心自问。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只是我还是没想到法子。” 　　话已说到这种程度，李婉儿却也知道再说其他也是无用。她并不愿逼程大雷去做他不愿做的事。 　　说来说去，这仍旧是个无解之局。 　　开口想说什么，却见程大雷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怜惜。 　　程大雷的认知是从始至终的：天下大乱需要男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和一个女人没什么关系。 　　偏偏李婉儿体内流淌着李家的血，她完美继承了李家人的臭毛病。那便是生来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有着超于常人的责任心。 　　比如李婉儿，似乎随时准备牺牲自己。这种事，曾经已经有过一次，现在她又想故技重施。 　　程大雷叹了口气，拍拍李婉儿的肩膀，道：“这是我和你六哥的事，我们之间会解决的，你不必太烦心。” 　　李婉儿摇摇头：“六哥人还是不错的，那张椅子换一个人，也未必比六哥更好。” 　　程大雷：“你六哥的话，他曾经还算不错吧。现在……” 　　李婉儿道：“六哥曾经不止一次提过你，这世上若有个他真心佩服的人，非你莫属。” 　　程大雷叹了口气，情份？这世间情份两个字是最难算得清楚的。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与李行哉是有情份的，曾经是过命的交情，如今却只能拔剑相向。 　　程大雷心中无可奈何的，便是这一点。 　　李婉儿躺在床上，再没有说什么。她能理解程大雷的心意，于是更觉左右为难。眼前的局面，对她而言也是无解的。 　　有些话，程大雷不好对李婉儿说，他不能冲着李婉儿说李行哉的坏话。而有些事情太过龌龊，程大雷也不方便说出口。 　　李行哉一直将李婉儿留在身边，未尝没有心思，将李婉儿当做牵制程大雷的工具。曾经，李行哉孤身进入蛤蟆寨大本营，还将李行哉带在身边，目的就是让程大雷念念旧情。 　　算计，算计，算计……除了算计还是算计，这也是程大雷最讨厌的事情。 　　人都是会变的，今日的李行哉已不是曾经的李行哉。 　　可是过往的情份，并不是说不算就不算数的。程大雷心里左右为难，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今日来见李婉儿，程大雷也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但他还是来了，想要带李婉儿离开。但李婉儿也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她在等待程大雷，想要说服程大雷放弃行动。 　　都是有各自的心意和打算，现在看来，却也是谁也说服不得谁。 　　程大雷心里也是为难，如果他真不念旧情，也不会留李行哉活到今天。 　　手下留情，其中未必没有李婉儿的原因。如果自己杀了李行哉，日后又该怎么和李婉儿相见。 　　正是有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程大雷才一直犹豫不决，这段时间未必没有机会，只不过因为还没拿定主意，方才拖到今日。 　　沉默许久，程大雷忽然心中一动，看着李婉儿道：“不如我赌一局，有些事咱们就看天意。” 　　李婉儿一怔，诧异的看着程大雷：“赌什么？” 　　程大雷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婉儿，良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如今他身边也算得上美女如云，杨玉环与貂蝉两个更是人间绝色，程大雷也算是艳福不浅。但程大雷心底并不开心，他与苏樱和樊梨花的相处更是谈不上愉快。 　　互相之间也有感情，只不过，还是不能完全交心。天下之大，真若说有某一个能走进程大雷心里，此人非李婉儿莫属。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有些事还奇怪，是那个人便是那个人，不是便不是。 　　世上许多人，李婉儿却是唯一能走进程大雷心底的那个。 　　只不过，李婉儿对程大雷很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对于李婉儿来说，也是同样道理。 　　大家都在意对方，可是各自都有更加在意的事情。 　　程大雷一直对李行哉手下留情，未必不是看李婉儿的面子。毕竟，这世道重色轻友的事情屡见不鲜，真如果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也肯定是女色到不得一定程度。 　　眼前事情僵住，已经没有法子回转。程大雷未必忍心冲李行哉下手，才一直僵持到今日。 　　但程大雷也算机灵，在没有法子的状况下，偏偏想到一个法子，用自己一条命赌李行哉一条命。 　　“如果李行哉不杀我，我便不杀他。”程大雷看着李婉儿眼睛道。 　　在李婉儿困惑的眼神中，程大雷站起身，迈步来到窗前，伸手将窗子推开，引得夜风进来。 　　“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谁敢杀我？” 　　程大雷忽然高声大喝。 　　李婉儿却是吓了一跳：“你不要命了么，快走，快走？” 　　李婉儿瞬间明白程大雷要做什么。她神情着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毕竟身上有伤，此刻扯动伤口，胸前又瞬时血流不止。 　　“保重。” 　　程大雷回头冲她道了一声，接着他又从窗外喊道： 　　“我在这里，你们谁敢杀我？” 第1046章 趁你病，要你命 　　这个时候，张白鹤十个人聚在一起，正商议着如何布局。怎样请君入瓮，怎样留下空子让对方上钩，外松内紧，怎样在内部加强防守。 　　也不知怎地会事，大家一时间灵感爆发。一个又一个主意层出不穷，将计划布置得密不透风。 　　一直聊到后半夜，青石和尚长松一口气，口中笑道：“阿弥陀佛，这贼人若敢咬钩，定让对方有来无回。” 　　这个主意是青石和尚提出的，在布置和查漏补缺过程中，他也是出了大力气。到现在，不单单红线女等人，就连张白鹤对他也有些佩服。 　　“一切都靠大师出谋划策。” 　　诸人异口同声道。 　　正这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划破夜幕，响彻在诸人耳边。 　　“我在这里，那个敢杀我。” 　　大家正聊得火热，听到这声音后同时一楞。诸人面面相觑，脸上表情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我是不是幻听了。 　　片刻之后，诸人同时起身，向外窜了出去。不得不说，为李行哉做事，宋游渠可以说尽心尽力，费尽力气招募到的这十大高手，人人都有出类拔萃的本事。 　　大家各显神通，同时向李婉儿居住的小楼扑去，没有太多时间，诸人便扑到小楼下。 　　抬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立在窗前，负手望月，倒是有几分出尘气概。 　　而张白鹤十个人的心情却是极其复杂，大家聚在一起，绞尽脑汁思索如何放开一道口子，引程大雷上钩。之所以如此，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担心防守太过紧密，程大雷不敢现身。 　　现在好了，根本不用大家放开口子，程大雷已经现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李婉儿居住的小楼，大家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种感觉，不亚于给十个人当头棒喝，令众人眼冒金星，一阵阵头晕目眩。 　　在诸人还在发愣的时候，程大雷跃窗而下，飘忽落到地上，负手在身后。 　　他目光扫了一圈，没有任何人敢与他目光对视。 　　程大雷发出一声冷笑，口中道：“便是你们想要向本当家出手么，来来来，让本当家看你们如何本事，有没有资格在世上走一遭。” 　　人的名树的影，程大雷的名声实在太过恐怖。这是在世间横行霸道的存在，先不提程大雷本事如何，他调教出来的林少羽，便将帝国拉扯入乱世，后来又冒出个野原火，更是险些断了李家的香火。 　　面对这样的存在，任何人都会心生寒意，首先质疑自己有没有与他过手的资格。 　　不过江湖人么，从来目中无人。这十大高手，在深山老林里窝了太久，这次现世，便是想要扬名立万，建功立业。 　　明知道敌人是个棘手的存在，依然没有后退，将其围在当中，不想放对方离开。 　　率先出手的并不是张白鹤，也不是青石和尚，而是通玄道长。 　　他手持拂尘，挥动时搅起一阵阵罡风，风吹人面，向程大雷扑面而来。 　　程大雷笑了笑，匹夫剑在这一刻出鞘，连环快剑，逼的就是通玄道士的要害。 　　通玄道士不得不退，程大雷的剑法很快，这一点，江湖传言已经不是一日两日。通玄道士以轻身功夫擅长，正面交手，他并不是程大雷的对手。 　　而这个时候，张白鹤一干人等已经扑了上来。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家出手的时候，都没有留余力，所有人都全力以赴，只求一击致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对程大雷造成威胁。 　　青石和尚与那力大无穷的苦力，充当了坦克的作用。而红线女作为刺客，主要输出由张白鹤来完成。 　　程大雷一柄匹夫剑，层出不穷的进攻，将众人罩在自己的剑芒之内。 　　张白鹤担任了输出，他是越战越勇，手中一杆翠竹竿在手心里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对程大雷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人是多的，谁也无法确定，程大雷是不是其中一个。 　　在经过最初的磨合之后，众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对程大雷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在最初的恐惧的褪去后，大家越来越有自信，杀招也越来越有攻击力。 　　张白鹤的翠竹竿不断打在程大雷身上，他的攻击是有道理的，击打的不是程大雷身上穴位，便是腹部关节这种要害位置。 　　而程大雷的攻击，全部由青石和尚承担。虽然有菩萨心肠，但却做金刚模样。程大雷的匹夫剑，并没有对对方造成任何威胁。 　　而这次围攻程大雷的，不止两三人，而是有十个人。这十个人中任何一个，都有一方宗师的实力，现在对付程大雷，十个人都是全力以赴，渐渐对程大雷形成包围之势。 　　人力有时而穷，便是程大雷也不例外。他的匹夫剑虽然快，快若奔雷。但是，青石和尚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张白鹤等人全力以赴，在这种状态下，自然没有手下留情的念头。 　　在刚刚交手的刹那，程大雷还能勉强稳住局势。但等众人都全力以赴的时候，他瞬间便落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可张白鹤十人，却是越战越勇，都使出了看家本领，全力以赴，要置程大雷于死地。 　　程大雷靠一柄快剑，勉强还支撑得住。但以少打多，他已经渐落下风。在众人的围攻下，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这时候，忽然有一柄弩箭凭空而至，程大雷全神贯注抵抗其他人的进攻，哪里有精神提防其他人。 　　程大雷没有防备，这一柄弩箭恰好击中程大雷的肩膀。程大雷拔出肩膀上的弩箭，正准备再一次展开攻势，忽然一阵阵头晕目眩，握剑的手越来越无力。 　　箭上有毒。 　　这倒是没有提防，程大雷一阵阵头晕目眩。张白鹤几人正准备展开进攻，却见此人身子晃了三晃，身子噗通一声倒地，瞬间人事不省。 　　张白鹤等人有趁你病要你命的心思，可见程大雷突然晕倒，瞬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047章 悬而未决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程大雷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无异于给众人当头一棒。但当真正交手的时候，程大雷的攻势虽猛，可诸人未必抵抗不住。而时间一旦拖长，只要找到一丝空隙，程大雷便必败无疑。 　　当然，张白鹤等人今天也是超水平发挥。在刚才的战斗中，大家克服恐惧，竟然一点失误没有，如此才将程大雷放倒。 　　通玄和尚踢了程大雷一脚，笑道：“也不过如此么。”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江湖中多得是这般人。大家都被他名声吓倒，其实本身不堪一击。”张白鹤道。 　　青石和尚在这个时候开口：“我们为陛下做事，自然全力以赴。这也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非今日天时地利与人和俱在我方，想要胜过他也是不易。无论怎样，贫僧心里都是佩服他的。” 　　诸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算是认可青石和尚的说法。不过，这种体面话是胜利者才有资格的说的。站在敌人的尸体前，没人介意表现自己的高风亮节。 　　至于心中究竟如何想的，那就不足与外人道了。 　　紧跟着，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程大雷身上，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毫无疑问，若是谁亲手杀了程大雷，必定是天大的功劳。当初林少羽战死沙场，他的兵器马匹都被人抢走，尸体也遭到众人分尸。 　　程大雷造的孽，比林少羽有多无少。他的尸体，怕也会是同样的结局。 　　张白鹤几人互相看看，各自握紧了兵器。该由谁补上最后一刀呢，看大家的表情是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说不得还要互相动动手，以强弱论高低。 　　“不可杀他。”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李婉儿终于挣扎着来到窗前。冲楼下诸人道：“不能杀他，将他送到长安，由陛下处置。” 　　诸人一惊，恍然明白过来。是呐，程大雷也不是谁想杀便杀的。若在交手时全力以赴，将他杀了也就是杀了。可既然将他生擒，便不能随便动手，要将他送回长，是杀是寡，那是李行哉决定的事情。 　　青石和尚双手合十，道：“殿下的看法与贫僧正是不谋而合，贫僧正要向殿下禀报。” 　　李婉儿虚弱的站在窗前，开口道：“不能杀他，千万不能杀他……” 　　说这话时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的意思越来越模糊，说罢这句话也昏了过去。 　　这件事不能大张旗鼓，必须悄悄的去办，甚至对范牧野都不能泄露太多。 　　先派人回长安传讯，禀报这里发生的事情。青石和尚与张白鹤一起押运程大雷，至于李婉儿，她因为负伤的缘故，同样要送回长安。 　　事实上，在李行哉心底，目前最要紧的便是程大雷的事情。至于其他事，都无关紧要，先料理掉程大雷，其他的事情再做不迟。 　　…… 　　夜半时分，戚继光慌慌张张进宫，将床上的李行哉唤醒。 　　这倒是很罕见的事情，毕竟戚继光是个很本分的人，永远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今次他打破了规矩，定然是碰到了十万火急的事。 　　见到李行哉的时候，李行哉仍旧睡眼惺忪。他最近睡眠质量一直很差，很难入睡，又很轻易会被吵醒。 　　“出什么事了？”李行哉打着哈欠问。 　　“陛下，大喜，大喜……”戚继光跪倒在地：“贼人擒住了。” 　　李行哉一惊，睡意瞬间烟消云散，他挥手将身边的太监宫女喝退，目不转睛的盯着戚继光，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然有几分颤抖。 　　“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戚继光也有些激动：“属下已经看过，这次绝不会有假，他中了淬毒的箭，一路上都没让他醒来。” 　　李行哉愣了很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噩梦困扰，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现在噩梦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擒住，他心中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然而，他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喜极而泣，反倒空落落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幻梦中。 　　戚继光也沉默了很久，他收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愣了好久。有些好消息太突兀，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半晌，李行哉方才开口问：“消息有没有走漏出去？” 　　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让蛤蟆寨的人知道，一旦被他们知道，必然会展开营救程大雷的行动。若让他们知道自己杀了程大雷，自己必然要与凉州三十万铁骑为敌。 　　“陛下放心，我已把他转入长安天牢中。牢内所有犯人都已经被转移，狱卒牢头都是信得过的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事后清理也方便。” 　　想要杀人灭口，这种事戚继光已经做过一次。在第二次的时候自然轻车熟路，他已经学会了事先做准备。 　　“陛下，要怎么杀？” 　　戚继光终于问出这个问题。好不容易擒住程大雷，他是必死无疑的。关键是，该用哪种死法让他上路。以程大雷造的孽千刀万剐也不过分。可因为陛下同程大雷的交情，留他一个全尸也在情理之中。 　　说罢之后，才发现李行哉一直沉默着，自己没有等到想要的回应。他抬起头，却见李行哉目光闪烁，似乎在做艰难的考虑。 　　“陛下……”戚继光忍不住唤了一声：“下令吧？” 　　“爱卿，你说他当真非死不可么？” 　　戚继光一楞，只感觉滑天下之稽，如果不是让他死，大家费这般力气又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李行哉并没有下定决心。程大雷有该死的理由，杀了他的确一劳永逸，能够解决很多麻烦。 　　李行哉这半年光景，一直活在噩梦中。被程大雷三个字折腾得苦不堪言。但当真事到临头，面对程大雷，他心里却犹豫起来。 　　他恨程大雷，也怕程大雷，可心里对他也有感激。 　　戚继光不明白的是：李行哉要程大雷死，恰恰因为他杀不了程大雷。但当真有能力杀死他时，李行哉也没了要他死的必要。 第1048章 一念之间 　　李行哉决意展开这次行动时，考虑的便是程大雷如何棘手，对自己有多大威胁，所以他必杀程大雷以绝后患。而当他手中真正握着刀，可以轻而易举取走程大雷性命时，握刀的手却犹豫了。 　　此刻想起了过往的情份，老实说，程大雷一直对李行哉不错。直到现在，他也未有对不起李行哉的地方。 　　此刻心底百转千折，面露犹豫之色。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心养虎为患呐。”戚继光的声音近乎哀求。 　　李行哉叹了口气，道：“程大雷当真该死么？” 　　戚继光抬起头，斩钉截铁道：“罪该万死。” 　　李行哉摆摆手，没有让戚继光再说下去。他开口道：“容朕再想想，给朕一些时间，让朕考虑考虑。” 　　戚继光心头悲愤莫名，道：“陛下，这件事迟恐生变呐。” 　　“不必着急，反正现在他在大牢里，再给朕几天时间，难道几天时间也不给朕么。” 　　戚继光心里噎得够呛，程大雷的生或死就在李行哉一句话之间。但他没想到，千方百计抓住程大雷，为此付出了无数人命为代价，到最后李行哉仍舍不得下狠心。 　　他起身告辞，心底有种有力使不上的感觉。 　　戚继光离开后，李行哉再难入睡，他也没有睡觉的心情。抓不到程大雷时他睡不着觉，抓住程大雷时，他仍旧睡不着觉。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困扰着他，令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杀，是留，是生，是死？ 　　心底翻来覆去，却拿不定主意。杀了程大雷自然好处多多，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许多麻烦。但就是心底那一丝不忍，令他犹豫不决。现在他对自己已经没什么威胁，为什么不能给他留一条命呢？ 　　想办法废了他的功夫，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他软禁起来，关上一生一世。这样自己还能有一个朋友，能有个说话的人。 　　只不过，纵虎容易擒虎难，养虎为患的道理，李行哉也不是不明白。 　　他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仍没想到合适的法子。第二天根本没有上朝，现在程大雷是最棘手的麻烦，与他相比，其他事情都已无关紧要。 　　这个时候，宋游渠急匆匆进宫求见李行哉。 　　看门的太监说李行哉刚刚睡着，如果宋大人没有急事的话可以改日再来。 　　宋游渠没有离开，在大殿跪了很久，才在御书房见到李行哉。 　　李行哉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知道消息了？” 　　擒住程大雷这种事是高度机密，不过这件事瞒得住其他人，瞒不住被李行哉视作左右手的宋游渠。 　　他今天着急进宫，便是求李行哉放程大雷一条生路。 　　宋游渠重重点点头，跪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行哉心头有些无语，道：“抬起头说话。” 　　“臣无话可说，只求陛下法外开恩。” 　　李行哉叹了口气，道：“你告诉朕，你心里程大雷是个怎样的人呢？” 　　宋游渠想了想道：“于国有功，于臣有恩，于陛下更有过命的交情。陛下富有四海，威加天下，难道就容不得程大雷一人么。” 　　李行哉白了他一眼，心道：我也没说非杀他不可嘛，你这样说，好人倒是都让你做了。 　　宋游渠见李行哉没有吭声，开口又道：“臣愿用一身功名，换他归隐山林，还请陛下成全。” 　　“胡闹。”李行哉忽然喝了一声：“你不要忘了，你是我李家的官，不是他蛤蟆寨的山贼。” 　　宋游渠吓了一跳，恍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伴君如伴虎，一言可以生，一言可以死。他瞬间冷汗四流，趴在那里身体不住打颤。 　　“下去吧。” 　　宋游渠这才松了口气，颤巍巍离开。 　　等他离开后，李行哉手指敲着桌面，呐呐道：程大雷呐，没想到你人缘这么好…… 　　事实上，宋游渠还是心向李行哉的，所以他选择进宫面圣，而不是暗中通知蛤蟆寨的诸人。谁也知道，想让程大雷活命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凉州三十万大军压境，李行哉投鼠忌器，便不敢杀程大雷。 　　可宋游渠没有选择这样做，这足以证明一些什么。 　　李行哉心中仍拿不定主意，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除了程大雷外，李婉儿也回来了。而自己还没来得及去看她，况且她身上还有伤。 　　一直不愿去见李婉儿，也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李婉儿。他要杀的人，是李婉儿的心上人，心中多少有些惭愧。况且，程大雷猜测得不错，过往自己未必没有用李婉儿牵制程大雷心意。 　　算计，算计，算计……至亲至近人之间也充满了算计，李行哉忽地有些疲惫，发现自己越来越像曾经讨厌的人。 　　他更衣梳洗完毕，前往李婉儿居住的昭明殿，也没有带太多随从。 　　伺候李婉儿的宫女告诉李行哉，李婉儿在床上养伤，现在睡着了。询问李行哉的意思，要不要将她唤醒。 　　李行哉摇摇头拒绝了，他就守在李婉儿床前，见她在熟睡之中，呼吸平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倒是没有大碍。 　　李行哉在床前守了一个时辰，李婉儿没有睁开眼睛。最后，李行哉轻叹口气，起身离去。 　　回去路上，心情是莫名沉重。李婉儿用这种方式，拒绝与他沟通，本身就摆明了态度。 　　李行哉与李婉儿关系一直不错，更不必说这些年相依为命。曾经李行哉是李婉儿心底的依仗，受了委屈，总是说：六哥怎样怎样…… 　　但到今天，她已经不觉得六哥能为她解决所有麻烦了。在她心底，应该是彻底失望了吧。 　　一国之君，又作天子，似乎高人一等。但天子未必没有普通人的情感，也会愤怒，也会伤心，也会疲惫。 　　站在宫墙下，李行哉回头看了一眼，他自小在这里长大，自然对这里无比熟悉，可此刻却又觉得这里无比陌生。 　　自己好不容易成为了此地的主人， 　　但为什么，我已看不见真正的自己。 第1049章 人心叵测 　　人心叵测，许多事情都只在一线之间。善与恶，仁慈与残暴，贪婪与宽容……它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也很难用好与坏来简单的定义一个人。 　　这几日李行哉翻来覆去考虑，仍没有下定决心。到这一日，他将戚继光召入皇宫。 　　李行哉在考虑，这几天戚继光何尝不是悬着一颗心。一得到消息，他便着急入宫，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 　　“陛下心里有主意了？” 　　李行哉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道：“我要见一见程大雷。” 　　戚继光一惊，这才发现李行哉已经换了便装，看来他已准备好了。 　　至于李行哉要见程大雷是为什么，那戚继光便猜不到了。他不得不做出安排，两个人同行，没有带其他人，在夜里悄悄进入天牢。 　　天牢就在皇宫的西北角，这里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进入的，大奸大恶罪该万死之徒，还有那些皇亲贵胄。 　　现在因为程大雷的事，天牢已经被清空，只关了程大雷一人，由张白鹤十人负责看押。 　　见到程大雷时，李行哉吓了一跳。只见程大雷被关在牢中，身体被框在囚笼中，牢笼外缠着沉重的铁链。 　　他双目紧闭，神情枯槁，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他……他是怎么了？”利李行哉语气近乎恐惧。 　　戚继光双手抱拳：“启禀陛下，贼人狡猾，不得不如此对待。” 　　“你们是想害死他么？”李行哉语气有些愤怒。 　　戚继光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开口道：“这几天，一直用药让他陷入昏迷中，不过陛下放心，他现在还活着。” 　　十大侍卫中的猎户，自幼在山林中长大，与老虎野猪为伍。除了百发百中的弩箭，他还会用各种植物调配毒药。那是为了麻翻老虎用的，现在用在了程大雷身上。 　　“怕已活不了多久了。”李行哉心中泛起莫名的苦涩。 　　有些事情只有等到事到临头，方才知道心中的真正想法。勇猛的可能脆弱，强大的可能不堪一击……而当程大雷真正出现在李行哉面前时，李行哉方才发现，自己未必有杀死程大雷的狠心。 　　“如何竟会落得这般模样。” 　　李行哉呐呐自语，当程大雷对他失去威胁后，过往的事情便都想了起来。初次见面时，便已见识过他的无法无天，后来见他折腾出一番家业，声势如日中天，心中未必没有几分羡慕。 　　这羡慕后来渐渐成了嫉妒，嫉妒里藏着恐惧。因为恐惧，方才铤而走险，但到今天，一切烟消云散，又想起曾经的情份。 　　李行哉席地而坐，看着程大雷道：“程大雷，有些话我想说给你听，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到。你我兄弟一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管怎样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你好好活着，别怨我。” 　　仔细盯着程大雷，见他眼皮跳动了两下，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还未醒来，只是下意识的抽动。 　　李行哉苦笑一声：“如果你还醒着，我们可以喝一壶酒。你不知道，这些年我的日子也不算愉快，想要痛快大醉一场的机会也没有。登上这张椅子，其实并不轻松，还是你机灵，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张椅子不好坐。是呐，你一直都是个机灵的人……” 　　心中泛起酸涩，有可能的话，他想要与程大雷开怀畅饮，不醉不休。毕竟，李行哉的朋友其实不多，野原火是一个，程大雷也是一个。 　　自己已经杀了一个，难道还要再杀一个么？ 　　沉默许久，李行哉从地上站起，冲程大雷拜了一拜。 　　之后迈步离开大牢，戚继光追在他身后，道：“陛下，陛下……” 　　李行哉没有回头，道：“将他松开牢笼，这几天好生看护，不要让他出事。” 　　戚继光眼睛一亮：“让他吃碗上路酒？” 　　“什么上路酒。”李行哉道：“朕知道东海中有座小岛，将他送到那里吧，有生之年，别让他上岸了。” 　　戚继光一楞，没想到最后关头，李行哉还是决定放程大雷一马。这是他最后的决定，现在是过往的情份占了上风。 　　“陛下！”戚继光单膝跪地，语气沉重。 　　李行哉摇摇头：“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已经不用再说了。宋游渠有句话不错，这天下都是朕的，难道朕还容不得一个程大雷活在世上嘛。让他活着吧，朕想让他活着。” 　　戚继光无法理解的是，李行哉想要让程大雷活着，其中有程大雷的原因，也有李婉儿的原因，但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自己。 　　从东海走过来，一直走到长安城，终于成为帝国的君主。一路上也做了太多不由心之事，这让李行哉有种感觉，似乎那张椅子上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按一定规矩做事，任何人都可以胜任。 　　只要你封闭自己的感情，学会冷漠，学会残忍……一板一眼，一步一步都有其规矩章程。 　　现在他活得不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翻掌之间，能获得这世上至贵至美之物。 　　可是活得很好的是一国之君，但那个嬉笑怒骂，潇洒红尘的李行哉在何处？ 　　李行哉找啊找啊，没找到自己。他忽然发现一件事，真杀了程大雷，随着一块儿杀死的还有曾经的李行哉。 　　让他活着吧，同时也让自己活着。放他一条生路，也算是给自己一条生路。 　　告诉这个世道，自己不是那么轻易被杀死的，也不是轻易能够被改变。不管古往今来如何，但对李行哉来说，是自己坐上那张椅子，却并非椅子坐在他身上。 　　李行哉迈步离去，想明白心事后，脚步也轻松许多。 　　戚继光却是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青石和尚来到他身后，道：“陛下的旨意是？” 　　戚继光愣了愣，忽然咬紧牙关：“让他死。” 　　这也在情理之中，青石和尚也不觉得奇怪，他问道：“怎么死？” 　　戚继光想了想，接着认真道：“留给他一个全尸吧。” 第1050章 不得好死 　　让人去死有很多种法子，用刀用枪用毒用火……只要认真去想，方法总是层出不穷的。 　　戚继光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违抗君命，假传圣旨，不管怎样都是死罪。事成之后，李行哉虽然不至于让自己去死，但天子一怒却未必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但戚继光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留下程大雷必然后患无穷，只要将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到时候不管李行哉有真有的怒火，都将由自己承受。 　　想来想去，戚继光想到一个法子：将程大雷活埋而死。 　　这件事，由戚继光下令，十大侍卫着手执行。时间就在今夜，地点就在天牢中。 　　迟恐生变，想来想去，时间一旦拖长，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岔子。干脆今夜就送程大雷上路，等他归了西，任何麻烦也算不得麻烦。 　　十大侍卫亲自动手，就在程大雷的牢房前挖掘一个深坑。这十人都有不错的本事，在江湖上都有一方宗师的实力。却是没想到，在投靠朝廷后，还要这种挖坟的活。 　　不过，想坟中埋的人是程大雷，也不算辱没了他们。 　　天牢是在地下，地面上铺着青石砖，青石砖下是碎石子，其中浇筑着糯米水。所以若有谁想偷挖暗道潜入天牢，是万万不能的。因此，挖开一个深坑，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有那苦力在，他双臂力大无穷，挥舞着铁锹，单凭一个人便将‘坟’挖好。 　　最后几人擦了擦汗，看向戚继光：“将军，都准备好了。” 　　这种场合，戚继光其实并不适合出现，他也不愿出现。毕竟在做亏心事，何况面对的是程大雷，他心中也有些害怕。但真因为害怕，方才要一意孤行，要亲眼看着程大雷死。 　　他走到坟前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以目前的深度，埋下程大雷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将人抬出来。” 　　牢房里的囚笼被几个人合力抬了出来，程大雷依旧双目紧闭，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 　　戚继光不知从那里拿出一坛酒，倒了两碗，一碗搁在地上，另外一碗自己仰头饮尽。 　　“程当家，我佩服你的为人，也敬佩你做的事，知道你不屑与我对饮。今日这碗酒，送程当家好生上路。” 　　抬起头，却见笼子里的程大雷一动不动，他怕也动不了，恐怕也没什么意识。自己就要活埋入土，他尚且一无所知。 　　不单单是戚继光，便是张白鹤几个人都有几分唏嘘。想程大雷一生，折腾得帝国鸡飞狗跳，谁也没有想到，他最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戚继光摇摇头，道：“动手吧，别耗着了。” 　　诸人上前，将囚笼打开，沉重的铁链发出吱呀呀响声。面对程大雷这样的魔头，也不能不如此对待。 　　十个人心脏都在打鼓，他们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历史当中。今夜发生的事情，必将改变许多事情，日后史书上会不会有自己的名字。 　　自己竟然亲手埋葬了程大雷，程大雷的结局竟然将由自己书写。 　　这是何等沉重的使命，也是何等的荣耀，一生做这一件事，便足以死而无憾。 　　囚笼打开，程大雷半蹲半靠在囚笼上，大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虎死雄威在，即便他现在没能力睁开眼睛，依旧令人心生恐惧。 　　戚继光叹了口气，道：“送他上路。” 　　张白鹤与那苦力一起上前，想要扶起程大雷，将他丢入坟墓中。从此以后，这天牢就将成为程大雷的埋骨地。 　　大家都没有说话，天牢内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似乎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惊动那梦中的魔鬼。 　　这个时候，任何声音都会显得格外刺耳。 　　哒哒…… 　　众人耳边同时响起这样的声音，大家皆是一楞，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同时有一种感觉：瓶子里的恶魔要被放出来了。 　　目光转了一圈，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程大雷身上，这声音正是从他身上发出。 　　骨节发出一阵阵响动，地上的人晃了晃肩膀，随之膝盖屈伸，他的身体踉踉跄跄，竟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吓住，在这一瞬间动弹不得。 　　他手中扶着墙，深呕一声，吐出一颗银球。 　　这是江湖上的把戏，倒也不复杂，将银球吞入腹中，吸收有可能的毒素，之后再想办法从胃里吐出。这世道，毕竟也没太多见血封喉，七步断肠的毒药。 　　银球已经变成黑色，程大雷吐出口中的苦水，抓起地上的酒碗，咕咚咚饮尽，最后长长出了口气。 　　“好酒。”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戚继光眉头紧皱，半晌，口中吐出两个字：“果然。” 　　从一开始，戚继光就觉得这次抓获程大雷有些太轻易了。果然还是出了意外。 　　程大雷晃了晃肩膀，体力在一点点恢复。这几天当真是吃了苦，若不是程大雷一口气提着，他也早就归了西。 　　他拎起地上的酒坛，仰起头咕咚咚灌入肚中。这几天也没正经吃饭，首先是填饱肚子要紧。 　　戚继光一直看着他，慢慢道：“程当家，我不管你是真被擒，还是假被擒，但今天我必须让你上路。” 　　程大雷将最后一滴酒饮尽，打了个酒嗝，道：“来。” 　　戚继光爆喝一声：“动手！” 　　张白鹤一干人等突然扑了过去，他们已经擒住过程大雷一次，那便不介意有第二次。况且，这几天折磨下去，程大雷虽然勉强还活着，但能保证平时一半实力就不错了。 　　大家有这个信心，让程大雷再死一次。 　　现在十大高手已经将程大雷围在当中，同时动手攻向程大雷的要害。首先发动进攻的乃是红线女，她的短刀最擅长割人喉咙，刺穿心脏。 　　通玄道士的拂尘，张白鹤的竹竿，苦力的扁担……十大高手全力以赴，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而这个光景，戚继光已经向牢外逃去。他已经不止一次与程大雷交手，当然明白，自己的敌人是如何狡猾。 第1051章 庙堂之远 　　天牢内的战斗仍在继续，程大雷赤手空拳，以负伤之躯，迎战十大高手。 　　在诸人同时协力向他发动进攻时，程大雷也展开了行动。手中的酒坛忽地砸出，紧跟着，如一头饿虎般扑了过去。 　　首先拿住的便是红线女，他大手掐住红线女的脖子，将她举在头顶。 　　红线女的反应不能算慢，身体如毒蛇一般扭动，想要缠住程大雷。程大雷没给她这个机会，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将其砸了出去。 　　“大家守好方位，莫让他逃走。”青石和尚这个时候担任了指挥的工作。 　　张白鹤想要杀人立功，手中竹竿砸了出去。鬼魅如蛇，程大雷探出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抓住了竹竿。 　　张白鹤一楞：怎么会！ 　　上次动手的时候，程大雷的动作可没有这么快。自己必杀的一招，怎就能被他轻易抓住。 　　不过，张白鹤还有压箱底的绝技。 　　竹竿一扭，一道寒光扑在程大雷眼前。 　　竹中藏剑。 　　程大雷撇撇嘴，江湖人总是爱搞这样的把戏，他曾经遇到过一人，也是喜欢在兵器中藏着利刃。 　　他伸手轻轻一抬，将剑锋往上扬，紧跟着一掌打过去，击中张白鹤的小腹。 　　张白鹤的身体倒跌出去，摔在墙上吐出一口黑血，诧异的看着程大雷，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上次不是这样的啊，上次不是这样的…… 　　张白鹤恍然意识到什么，他错了，错在不该低估程大雷的实力，错在不该选择与他为敌。 　　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当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这是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 　　程大雷已经夺过来张白鹤的竹竿，放在手中甩了甩，勉强还能用。手中有了兵器，更是如虎添翼，程大雷看着剩下的其他人，有了些从容不迫。 　　在乱战当中，他胜似闲庭信步，手中竹竿轻轻甩出，总是能击打中对方要害。那猎户用匕首攻向程大雷，却被程大雷一剑割断喉咙。 　　这几天程大雷死去活来，便是拜这个人所赐，程大雷心底也是藏着怒气。 　　苦力挥舞着扁担砸过来，程大雷与他擦肩而过，竹中剑已经在他脖子上开了一道。 　　如鬼如妖，神出鬼没，杀人只在抖手之间。 　　十大高手，都是在世间窝了半辈子，这次出世想要扬名立万。可是，之所以是高手，和窝得够久并没有关系。 　　主要是看和谁比，至少同程大雷相比，他们还远远谈不上高手。 　　在片刻之间，十大高手立着的只剩下青石和尚一眼，他道了一声佛号，道：“我是否有幸与施主对上一掌？也算死而无憾。” 　　程大雷摊开手掌：“请。” 　　青石和尚深吸一口气，迈步向程大雷迎来，用尽力气，递出了一掌。 　　程大雷扬起剑，从他掌心穿过，又跟着穿过他的心脏。 　　青石和尚噗通一声倒地，临死前瞪着程大雷，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程大雷目光转了一圈，牢房里已没有站着的人。他提着剑，向天牢外走去。 　　…… 　　戚继光来到天牢外，立刻下令将天牢围住，现在也顾不得太多了。估计凭张白鹤几个人，也拦不住程大雷，但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走出天牢。 　　一面派人向李行哉传讯，一面准备人放火，今天就是放火也要将程大雷烧死。 　　李行哉刚刚回到住处，他已经好久没睡过好觉了，正准备今夜好好休息。当收到戚继光的消息时，李行哉险些崩溃。 　　这戚继光当真是不给自己省心呐，你说你要杀程大雷，便将事情办得干净些，又为何给自己折腾出这样的事情。 　　他不得不重新来到天牢前，见戚继光已经将引火之物堆在天牢门前，随时准备引火。 　　“陛下！”戚继光惭愧得真想一头撞死。 　　“不说这个了，他出来了么？” 　　“还没有。” 　　“那就别让他出来了。”李行哉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周围聚了不少人。今夜过后，消息难免会走漏出去。说不得朝廷和凉州之间还有一场大战，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必须一条路走到黑。 　　戚继光下令放火，火焰立刻窜了起来，气焰熏天。 　　“他应该出不来吧？”李行哉心底有些打鼓。 　　“陛下放心，他绝对走不出这扇门。” 　　李行哉现在他对戚继光，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了。 　　嘭！ 　　这时候忽然响起一道剧烈的爆炸声，诸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天牢大门前的火堆被砸散，半晌之后，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如妖如仙，如鬼如魔。 　　他肩上背着剑，一步步走过来，令人望而生畏。 　　李行哉目光与对方对视，脸上表情渐渐僵固住。 　　戚继光命令手下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双方目光对视，良久未发一言，程大雷没有展开进攻，李行哉也没有冲周围的侍卫下令。 　　沉默的时间要比想象中更久，半晌，李行哉开口打破沉默：“你还活着，这比我想象中要好。” 　　程大雷表情却要比李行哉轻松许多，他笑了笑道：“我本来想要赌一局的，但无论如何，我这一局没有赌输。有你一句话在，咱们之间的账两清了。另外，我还要带一个人走。” 　　“我明白。”李行哉点点头，立刻下令：“快去请明玉公主。” 　　不用李行哉派人去请，李婉儿这个时候已经疾奔而至。还未到面前，便将怀里的抱着的剑冲程大雷丢了过去，口中爆喝两个字： 　　“接剑。” 　　李行哉撇撇嘴，还真是女生外向呐。李婉儿急匆匆过来，不知此地的情况，还以为双方已经动起手来。如果双方真的厮杀起来，怕李婉儿也会和程大雷脚步站在一起。 　　程大雷抬手接住来自空中的剑，匹夫剑负伤的时候留在离阳城，是李婉儿一直为他保存。 　　此刻他扫了一眼剑身，忽地向李行哉丢过去。 　　戚继光大惊失色：“陛下小心。” 　　李行哉白了他一眼，将空中的剑接住。 　　程大雷开口道：“这柄剑是你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我们之间的账，算清楚了。” 　　李行哉点点头，道：“我送你一程。” 　　程大雷摇摇头：“不必了。” 　　李婉儿来到程大雷身边，程大雷揽住的她的腰身，纵身一跃，身子已腾在半空中，在房顶上连环纵跃，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行哉长松了口气，不知道是觉得轻松，还是觉得遗憾而失落。 　　无论如何，自己与程大雷之间的账是算清了。 第1052章 大结局 江湖一声长笑 　　程大雷与李婉儿连夜离开长安城，到得城外，他方才放慢脚步。毕竟在天牢里受了一些折磨，此刻身上旧伤未好。 　　李婉儿陪着他身边，二人走在一起，脚步都很慢。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四周围很黑。不过因为两个人在一起，走很黑的路，却并不觉得孤单。 　　“咱们去哪儿？”李婉儿问。 　　“不着急，慢慢走，以后再说。” 　　帝国很大，帝国之外还有很大。二人现在有了时间，有些地方完全可以慢慢去看。 　　忽然，一头狰狞的怪物从黑夜中窜了出来。正是程大雷的黑牛，他扑到程大雷身边，兴奋的抵了抵程大雷脑袋。 　　程大雷笑了笑，将李婉儿扶在牛背上。这黑牛程大雷一直留在长安城外，因为通人性，也不必担心走丢。 　　现在有了脚力，二人也能去更多的地方。 　　咚咚咚。 　　身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有一队人从长安城窜了出来。李婉儿回头看了一眼，见火把将夜幕点亮。 　　李婉儿一惊：“难道六哥还不肯放给我们。” 　　程大雷也是一楞，道：“不会吧，如果想要动手，皇宫是最好的机会，不必等自己出了城，再派人追杀。” 　　这支人马是李行哉派出来的，领队的人是宋游渠。他在距离程大雷二百步外停下脚步，从马背上翻下来，冲着程大雷行了一礼。 　　“传圣上旨意。”宋游渠高声喊道：“山高路远，程当家一路保重。” 　　“山高路远，一路保重。” 　　程大雷也翻身上了牛背，渐渐消失在夜幕中，身后的声音还在平野中回响。 　　“山高路远，一路保重。” 　　…… 　　从那一天起，再没有人见过程大雷。当然，对许多人来说，程大雷早已死在青牛山中，少数知道秘密的人，现在也不知道程大雷下落。 　　有人说在海上见过他，他泛舟出海，去了异国他邦。也有人说在江南见过他，在繁花锦绣之地捕鱼为生……传说毕竟是传说，程大雷真正的去向也是无人知晓。 　　但不管怎样，程大雷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后来帝国又发生了许多事，但和程大雷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荆州益州的战争很快便结束了，刘悲、关鱼、张肥三人凯旋而归，在长安城内，李行哉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庆功宴，三人都被封了王，只是封地相隔遥远，有生之年怕是再难见着面。 　　经过一连串的战争，帝国人心思安，也没有人在折腾着搞什么争霸天下。如此两三年光景，帝国便有欣欣向荣之意。 　　三年后的某一天，程大雷回了一趟凉州，他没有和任何人见面，只是见了见苏樱。 　　程大雷打算离开帝国了，回到凉州是准备带几个人走。王权富贵对他来说是粪土，可以不屑一顾。但儿女情长他未必放得下，也不想放下。 　　这次是打算带苏樱与樊梨花一起走，至于其他女人，比如貂蝉，杨玉环等去留随心，程大雷并不强求。 　　结果出乎意外，悄悄与这几人联络。樊梨花见到程大雷时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然后便拉着他进了房，也愿意同程大雷离开。 　　貂蝉杨玉环几个也答应，愿意同程大雷过漂泊流浪的苦日子，这实在出乎预料。程大雷也怀疑，莫非自己个人魅力得到了加成。 　　唯独不愿走的是苏樱，她见到程大雷时，没有说太多话。仿佛程大雷只是离开三两日，而不是三五年。 　　用苏樱的话讲：如果随程大雷一起离开，她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可如果就此分开，她反倒是程大雷时时牵挂的那一个。 　　程大雷心头惭愧，他有诸多对不起苏樱的地方，有很多地方不够上心，离家数年都不曾与苏樱招呼一声。心中也是觉得她会一直都在，可当真有朝一日再也见不着她时，才发现自己一样会失落，会遗憾，会想念。 　　程大雷准备再说什么，苏樱却堵住了他的嘴：“夫妻一场，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没有什么委屈。你要真心里有我，就给我一个儿子吧。” 　　床榻之上，一枕风流。 　　二人都没有忍心告别，天没亮程大雷就已经起身，悄悄的离去。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这世上不能强求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夏天没有雪，冬天没有花，淋雨了会感冒……这可能也不过是一场重感冒，只不过痊愈的时间要久一些。 　　程大雷一行人，其中包括徐神机、秦蛮、徐灵儿。 　　“咱们这就要走了么？”乌力罕忍不住问。 　　令人奇怪的是，苏樱不愿随着程大雷一起走，偏偏乌力罕跟了上来，用她的话讲，她是过厌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程大雷骑在黑牛背上，点点头道：“是呐要走了。” 　　“还会回来么？”乌力罕问。 　　程大雷认真想了想，道：“谁知道呢，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只能听天由命吧。” 　　乌力罕皱了皱眉头，再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程大雷抬起头，鞭子指向西方。传说穿过草原，走过戈壁沙漠，再翻过高高的一座大山，有一座极西之国。 　　那里很大，和帝国一样大，有牛奶肤色的姑娘，她们有着金色长发和宝石蓝的眼睛。。 　　秦蛮骑在马上，咧嘴笑道：“咱们到了西边，照样找一个山头占山为王，一样逍遥快活。” 　　据说极西之国的情况，比乱世中的帝国还要糟糕。那里也是连年战火，很多时候都是一个种族一个种族的屠杀。在许多地方，一方领主甚至拥有初夜权。 　　程大雷现在很想与那里的势力碰一碰了，那里应该也有很多故事和姑娘在等待着他。 　　故事的最后，王子和公主没有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故事的最后，王子只是开始了新的征程。 　　“刘发财，走啦！” 　　程大雷喊了一声，心中忽然一楞。是呐，刘发财已经不在了。还有林少羽……甚至是不愿随自己同行的苏樱。 　　这一路上，自己遇到了太多人，也失去了太多人。 　　有遗憾，有不舍，有认识新朋友的冲动，也有对故人的怀念。 　　但脚下的路，还是会继续走下去。 　　夕阳西下，一行人在沙漠上留下足印，在驼铃声中，一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