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姐姐你头发乱了》作者:榆迟   文案:   印象中和谢灼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二结束的暑假。   男孩穿黑色短袖工装裤,脖子上挂一串钛钢项链,嘴里叼着烟,站在巷子口开一瓶啤酒。   咔哒一声,男孩将啤酒递到她手里,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姐姐,加个微信?”   宋荞看着面前打扮的跟小混混一样的男孩,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开学宋荞大三,为了挣学分负责接待新生。   谢灼还是那身衣服,只不过嘴里少了烟,他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很乖巧的走到宋荞身边,挑了挑眉:“姐姐,又见面了。”   宋荞看着他,还是皱眉:“你就这一套衣服?”   长久的沉默之后,面前的男孩突然掏出了手机。   “那加个微信,姐姐给我挑?”   “......”   认识的人都说,谢灼的人生圆满,才华横溢家境优渥,偏偏谁都看不上,注孤生。   谁知背地里——   “姐姐,我家新开了一家酒店,我们要不要去体验体验?”宋荞装作听不懂:“你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谢灼望着女孩熟睡的侧脸,愣神的看了很久。   宋荞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谢灼的脸,一激灵坐了起来:“你看我干什么?”   谢灼面露笑意,眼睛像是有星星似的:“姐姐,你头发乱了。”   *才华横溢小狼狗vs高冷厌世大学姐   *姐弟恋,双处,he。   *书名“你头发乱了”引用村上春树短文《如果我爱你》的梗。   此书原句:“如果我爱你,而你恰好也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的替你拨一拨,然而手还留恋的在你头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的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   【故事纯属虚构,无原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因缘邂逅成长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荞,谢灼┃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粘人弟弟x高冷姐姐   立意:关于爱的相互救赎 第1章   盛暑,日暖风和,阳光亮得格外刺眼。   江城没发展之前留下的城中村多,各种巷子横亘城市的角落,网吧和台球厅泛滥成灾,无心在巷子走上几步,拐个弯就能遇见一群半穿校服逃课出来玩的学生。   “谢灼,你出来你姐知道么?”   巷子口,一群男孩簇拥着往里走,站在中间的是个瘦高的少年,一头松软的黑发在阳光的残影中折射出金灿灿的光,听到旁边人的声音,转了转脸侧眼看他:“知道。”   他嗓音磁性悦耳,语气带着傲,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问话的男孩,忽然伸出脚往他腿上踹了一下,很不客气:“你问这干什么?”   凌河哎呦喊了一声,脚步停下拍着腿上的灰尘:“高中毕业,暑假都过完了,你姐不是让你出国么,不忙着学英语?”   “谁管她。”   谢灼丢下这一句,迈着长腿走进一家门面破旧的台球厅。   暑假,就算是正午,台球厅里的人数也依然爆满,几张球桌松散地摆在屋里,每一张桌子周围都无一例外站满了人。   台球厅里混着浓重的烟味,谢灼一直走到前台。   柜台后面坐着个男人,夏天热,男人只穿一件背心,露出的前胸和两臂刻着图案夸张的纹身,正端着手机玩三国杀。   男人玩得入神,谢灼伸手敲了敲柜台,男人闻声抬头,看见谢灼的时候冲他点了点头:“来了。”   少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金色的会员卡递给他:“赵哥,今天生意不错么。”   “托这天气的福,热的人都想骂娘。”赵哥啧了啧嘴,从他手里接过会员卡,在一旁的电脑按了按,然后递给他:“得嘞,老地方。”   “谢了。”谢灼接过卡,看着卡面耀目的土豪金,不忘吐槽:“人家会员卡都是黑色,你整个这么土气的金色,啥时候改改?”   “你小子管的宽。”   谢灼笑一声,冲他摆摆手,转身,凌河一群人已经等在楼梯口。   他正要往楼梯口走,还没走几步,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群穿着背心的男人,为首的头发染成刺眼的红色。   几个男人脚步快,跟谢灼擦肩而过的时候蹭了一下他的肩膀,少年不悦地皱了皱眉,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男人倒是先开了口。   “小子,走路长不长眼睛?”   谢灼脸黑了黑,狠狠地瞪了那红毛一眼,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的赵哥先开了腔:“红毛,你过来。”   男人回头看,趁着赵哥跟他说话的空隙,谢灼没等,几步迈到楼梯口。   “怎么回事?”凌河看着谢灼的表情,问了一句。   “想挑事的,不用管。”   谢灼沉声说完,迈着步子上楼。几个男孩跟到后面,走到他们经常打球的包间。   他们打中国黑8。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响,球开之后第一杆,瞄准好的位置,结果手一抖,偏了。   白球在绿色的台桌上轱辘轱辘地滚,正好绕过他要打的11号球,停在了靠在洞口的6号球跟前。   看着直接送到家门口的分,凌河拿着杆子,意气风发地将6号球入袋,打完还不忘调侃一句:“谢少爷,手抖了啊。”   “滚。”谢灼的脸黑了几分,拿起杆子继续瞄准。   球开的不算好,但耐不住他的技术好,再一次瞄准的时候,白球精确地按照他预料的路线滚动,最后在13号球面前停了下来。   ......   “靠。”   是的,因为某位少爷劲没用好,球直接停在了13号球跟前。   “没吃饭啊少爷?”凌河几人在一旁看着,一齐笑起来。   第一场球打得很不顺心意,谢灼不是失误就是运气差,他本来被那红毛扰得心情就不好,这下更烂。   打完那一场,他扔了手里的杆子,说什么也不跟凌河再打,脚步飞快的下楼,往厕所方向走。   厕所的位置面对着一楼角落的一张桌子。   奇怪的是,就算台球厅的人再多,生意再好,那张桌子永远都是空空的,谢灼问过赵哥为什么,赵哥却一句话也不解释。   一问就说,别问,别管,那张桌子花多少钱都不给开。   谢灼上完厕所,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根烟,刚要点燃,目光一扫,就看见那张赵哥嘴里“花多少钱都不给开”的桌子,此时此刻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   呦。   桌子靠角落,边上放着几张供人休息的凳子,桌子边上站着三个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最里面坐着一个女人。   奇怪的是,站在桌子边上的三个男人手上都不拿杆子,台面上的球也摆的整齐,一副根本不打算开的样子。   谢灼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一个离那张桌子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下来,从兜里找出打火机将烟点燃,吸一口,然后放下。   眼睛看着那张桌子边上站着的人,准确地来说,是看坐在几个男人身后的那个女人。   女人穿一套包臀裙,踩着高跟鞋,肩上披着一件黑色西装,细长手腕带着一串檀木珠子,黑头发烫成大卷,搭在一边肩上。   她的样貌十分惹眼,红唇,眉毛细长,眉峰轻微上挑,漆黑的瞳孔犹如一泓潭水,深邃无波。   女人紧紧抿着唇,眼神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平静。   那种眼神不是孤傲的冷,只能用平静形容。   平静到让人觉得就算是下一秒世界末日,她也依然端坐在凳子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看着手里的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么成熟的打扮,他却觉得她跟台球厅这种地方一点也不搭。   她样子清冷,但气质却出奇的干净,像一朵娇花,却带着足够的气场,但这种气场并不威慑人,却无法给人勇气上前搭讪。   谢灼看了好一会,等到他一根烟都抽完,女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   她看起来精神算不上好,甚至有些颓。   前面站着的三个男人时不时转头看她跟她说话,她才把自己耷拉的眼皮抬起一些,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他们,并不开口,只是摇头或者点头。   台球厅里人来人往,客人爆满,他们几个人占着位置不打球,很快就有人不满。   来人敲一敲台桌,让他们不打就赶紧滚,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抢位置的人说话语气很臭,顶着一头红毛,谢灼一看,这不就是门口那个红头发的傻逼么。   “这位置我们付了钱了,你让我们走,我们就得走?”   桌边三人组之一看着来挑事的男人,语气淡淡的。   桌边三人组个子都高,跟他差不多,都比那红毛高一些。气势上并不输,说的话也轻描淡写,让人觉得他们根本不把那红毛放在眼里。   红毛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自然受不了他们几个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冲他们冷笑一声:“你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么?”   三个人摇了摇头,准备赶人,话还没说完,红毛背后的几个男人拿着杆子往他们身上挥。   几个人躲着杆子,皱着眉分开站在台桌两边。   正好把坐在里面的女人给露了出来。   谢灼看着她,想着她面对这样的事会怎么做。   红毛一看见三个人背后还坐着一个女人,在看清她的长相之后,眼神发光,啧了啧,语气也变得猥琐:“哪里来的美人儿啊?”   女人听到动静,把手机放下,抬头淡淡扫了红毛一眼。   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依然是一副平静的目光,嘴唇紧紧抿着,只是扫了一眼,就继续低着头看手机。   ......   谢灼翘着二郎腿看她,挑了挑眉,在心底为她捏了一把汗。   论气势,她完胜,但是论体格,他们四个人还真的是打不过那红毛混混。   “装什么装,臭娘们,给我打!”果不其然,红毛彻底动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女人跟前走。   三个男人被混混的其它手下缠着,脱不开身保护她。   看着红毛离那女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谢灼把翘着的腿放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毛伟平!你给我放手!”   声音是赵哥的。   台球厅原本是地下赌场改的,赵哥盘下来这块地方之后也有不少之前的老赌徒来玩,好听的话说起来是老主顾,实际上赵哥最烦这些人,每每玩完了就不给钱,脾气一个个还臭的要人命。   毛伟平就算一个,大家都喊他红毛,看见都躲着走。   谢灼不是不知道赵哥的大哥名号,但是却不知道他的名号打得有多响。   直到他看见,那个红毛,在听到赵哥开口的一瞬间,就停下了脚步。   赵哥喊他名字了。   然后,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差点没给他滚下。   后来赵哥给他解释,如果这条巷子里人人都怕他红毛,那每一条巷子里地位跟红毛差不多的人,都得怕他赵哥。   “赵赵......赵哥,您怎么来了?”   赵哥一嗓子吼下来,红毛还有他的小弟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顿时恭恭敬敬地走到他跟前。   “不是让你们滚?”赵哥没好气地看着红毛,眼神狠戾,说完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直中要害,打得红毛疼得在原地跳起来。   但还是不忘说:“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赵哥你别生气。”   说完就要跑。   “等一下。”赵哥看着他们,又开口。   红毛的脚步僵在原地,捂着要害,颤抖着转过身:“赵赵赵赵......赵哥,您还有什么事情?”   “记住她的脸。”   赵哥示意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下次还让我看见你跟她挑事,你的命根子就别想要了。”   红毛怕的要给他跪下,连忙点头:“是是是是,这次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又怕赵哥不满意,竟然转身给坐在凳子上的女人鞠了一躬:“美女,是我没眼力,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而那位当事人,听到他的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灼站在一旁,看着前后变化如此之快的画风,眼神不能用惊讶来形容。   是震惊。   这女人什么来头啊,赵哥的女人么?   可是他跟赵哥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他说过有这么一个女人存在啊。   况且这个女人看着也不过二十刚出头,赵哥都要奔四了。   不至于吧。   ......   等到那红毛走了,赵哥往女人跟前挪了挪,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换上了一副笑容。   赵哥又高又壮,看起来凶巴巴,笑起来却憨的很。   “荞妹子,这次对不住啊,没事吧?”   乔妹子。   姓乔?   谢灼将视线放到那位乔妹子身上,只见她这才慢吞吞地把头抬起来,冲着赵哥摆了摆手,说了句没事。   她的声音小,谢灼听不清。   然后接着低下头看手机。   ......   这样的态度,赵哥却并不生气,只是更憨地挠了挠后脑勺:“没事就好。要不然给你们换包间吧,这地方吵得很。”   这次那位乔妹子没有搭话,说话的是三人组的其中一个。   “不用啊赵哥,她就喜欢这,你也知道,这次又麻烦你过来了。”   “不麻烦,乔妹子是我的大恩人,来我这我高兴都来不及。”   赵哥说完,又吩咐服务生给他们准备果盘饮料,直到把他们安顿好了,才悠悠地回到前台坐着。   谢灼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程。   乔妹子是赵哥的恩人?   赵哥已经那么牛逼了,竟然还有恩人。   恩人竟然还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   他不敢想那位乔妹子人该有多厉害,毕竟自始至终,她只抬过三次头。   ......   再次回到包间,谢灼已经没有打球的兴致了。   满脑子都是那位乔妹子。   好想认识啊。   “谢少爷,去那么久,在厕所偷着哭呢?”凌河看他进门,放下手里的杆子,调侃。   “你他妈别逼我骂人。”谢灼瞪他一眼,径直从沙发上捞起手机,准备走人。   “你去哪啊?”凌河看他动作,问。   “回家。”   “这不才打一局,回那么早?”   “别管。”   “......”   “行,那明天我去你家找你啊。”   “随便。”   “你还出不出国?”凌河看他要走出门,连忙问。   “不出。”   临走之前,惜字如金的少爷又回了两个字。   “不去你去哪?江大?”   “嗯。”   这次门一关,是真走了。   凌河看着被关上的门,虽然谢灼是臭脾气,但是他心情畅快了不少。   *   谢灼的计划,本是下楼,然后问那位乔妹子要个微信。   但是等他下了楼,那位乔妹子却不在那里坐着。   连那三人组也跟着不见了。   台球桌上还留着赵哥准备的果盘饮料,那台球也跟刚才看见的一样,连开都没开。   人就这么没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的幻觉一样。   顿时几分烦躁。   外面日头正好,热的人发慌。   巷子里窜着一棵歪脖子树,盛绿飘零的树叶被风吹的直响,蝉鸣声四起,炽热的光线打在他肩膀,照得他侧影清俊翩然。   他买了两罐啤酒,蹲在巷子口喝,一边喝一边想自己为什么不在刚才看见她的时候就去要微信,很快一瓶见底,他将易拉罐捏扁,扔在脚底。   然后站起来,掏出烟点燃,一边抽一边看着头顶葱郁的树叶。   夏天美好的像一副凝固的画。   他站在阴凉处,却依然燥热烦闷,心中无限后悔。   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着究竟在等些什么。   于是,在他将第二瓶啤酒拉环拉开的同时,他不知道等些“什么”的“什么”到了。   那位乔妹子一个人,没撑伞,阳光就这么打在她的周身。   这么热的天气,她却静的像是走在雪地里。   经过他身边时,他喊住她:“姐姐,等一下。”   那位乔妹子闻声转过身,看见他的时候,意外地,那双平静的眼睛和一直没变过的表情,轻轻变了变。   她皱了皱眉头。   谢灼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直接把手里刚开的啤酒递到了她面前。   然后开口,语气漫不经心——   “姐姐,加个微信?”   只见那位乔妹子的眉头皱的又深了几分,看了看他递到自己面前的啤酒。   然后,转身走了。   ......   是的,一句话都没跟我们的谢少爷说,直接转身,走了。 第2章   看着女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谢灼抽了抽嘴角,像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多么生气,只是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然后转身回家。   他总有一种预感,他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   等到谢灼回到家,谢霏已经在客厅等他了。   “又去打台球了?”   谢霏是他亲姐姐,两个人关系并不好。   听到谢霏的问话,谢灼没吭声,托着两条长腿慢慢移到她面前的沙发上,一瘫。   然后半眯着眼睛看她,点点头。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工作有多忙,出国的事情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到底听没听见?”   女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职业套装,长头发盘起一个髻,一副精英的模样。   谢灼依旧瘫在沙发里,对面前女人的话置若罔闻。   然后,视线忽然转到茶几上的一个包裹,眼睛亮了亮:“这是我的快递?”   “你别转移话题。”谢霏一句话刚说完,就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直了身子,开始徒手开快递盒。   过了没几分钟,谢灼从里面取出一张淡红色的硬卡纸递到她面前,敲了敲桌子:“恐怕你的愿望并不能实现了。”   谢霏定睛一看,录取通知书五个字鲜明而刺眼。   “你......”谢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视线飞速扫过内容,江城大学,工商管理专业。   脸一黑:“工商管理?谢灼,你存心气我?”   “对,就是气你。”少年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等她看完,立马将录取通知书从她眼前拿回,站起来就往楼上房间走。   背后传来谢霏的喊叫。   “家里的公司轮不到你来管。你学了也没用!”   ......   到了房间,谢灼关上了门,背后女人的声音被隔绝的很干净。   他挪动步子做到桌边的椅子上,抬眸扫了一眼书桌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几年前照的,那个时候谢霏还没大学毕业,而他也刚考上高中。   照片里谢霏和自己站在一起,他们面前坐着谢父谢母。   老两口并排坐在一起,笑得很和善。   后来谢灼无数次翻阅这张照片,生怕自己忘记他们的笑容,甚至忘记他们的脸。   两年前,谢父谢母在旅行中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双双身亡。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明明前几天还跟他们视频谈论旅行途中的风景多么宜人,不过几天,再次收到的就是他们离世的消息。   而父母的突然离世,家里的公司,各种要处理的事,全部压在了长女谢霏一个人头上。   谢家靠达佳地产发家,董事长却在公司发展最快速的阶段悄然离世,很快整个公司陷入一片混乱,连股价都跌了两个百分点。   而这一切,到最后都被谢霏一个人处理好了。   达佳地产不仅成为了江城最大的地产公司,还在各种领域项目中投资,形成了了一条非常庞大的资金链。   公司的发展越来越好,谢家也变得越来越有钱。   在这之前,谢灼并不讨厌谢霏,甚至在父母没去世之前,姐弟俩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可是变故发生之后,谢霏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专心将所有的经历都投入到工作里,对待谢灼的态度,也越来越像一个监护人。   她给他安排好了所有的人生,让他出国,让他专注于学业,将来做一个自由潇洒的艺术家,却从来不问他真正想要什么。   他后来才隐隐约约明白,她对他的安排,只不过是想把送走,不再管他。   而家里的公司,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让谢灼插手。   而让他彻底讨厌谢霏的最主要原因,也是让谢霏在父母出事之后变了一个人的最主要原因。   是因为父母的旅行安排,是谢霏亲手规划好,亲手送出去的。   当一件事来的太过意外,所有的错误,都会归咎到让这件事情开始的人身上。   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但谢灼怪她,她也怪自己。   ......   关上门,谢灼将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轻轻放在桌边。   窗外有风,吹起梧桐的叶子,树叶碎影延伸到纯白的桌面,摇摇晃晃,勾勒出那张淡红色纸张上写着谢灼两字的轮廓,那么清晰。   这是他人生的新篇章。   *   过完三伏,到了九月,盛暑的记忆只留下几个模糊的残影,开学的日子,谢灼一个人去报道。   谢霏虽然不满他的行为,可是除了那次的争吵之后,意外地并没有阻拦,也没有再管,谢灼知道,她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忙碌。   这是常事,他从决定上江城大学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开学报道的人总是多得让人看着厌烦,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但晴天依旧燥热不堪,热得人心慌。   人挤人的路并不长,却走得久,过了校门走进去,送行的家长渐渐少了,主干道两旁种着耸立的白杨,淡金色的光线透过树影,落了一地的斑驳。   到了最近的迎新处。   几个蓝色棚子上挂着欢迎新同学的横幅,书桌后面站着穿着校服的学长学姐,招呼着来来往往的新生,人群簇拥成一团,看着就没有让人走过去的欲望。   谢灼左看右看,想挑一个人少的地方问问报道的地点,一眼就看见十米开外的一个棚子里,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灰蓝牛仔外套,里面套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T。   本来烫着的大卷黑发又直了回来,眉眼之中的平静与淡漠那么熟悉,一瞬间把人拉回了上次见面的那场盛夏。   脑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谢灼笑一声,看吧,这就是缘分。   拉着行李箱走过去,还没走到她面前,视野之中闯进来一个女人挡在他们之间。   “同学,你是大一新生吗?什么专业的啊?要不要我先带你去报到处?”   说话的女人穿着连衣裙,栗色长发,披在肩头,微微笑着。   一副知性学姐的模样。   谢灼轻轻拧了拧眉,看着面前笑得自信的女人,觉得她的头像一个半熟的栗子。   又将视线放到距离他们几步之远的那位乔妹子身上。   意外地是,那位乔妹子正在看着这边,她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依然平静,只是嘴抿着的弧度有些不自然。   哦?   难道她认识面前这个栗子头?   这么想着,本来只想礼貌拒绝的话语,变成了——   “学姐,这报到处这么多人,就来找我一个,不太好吧?况且你后面有个学长一直看着你呢。”   栗子头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抽了抽嘴角,有些僵硬地往后看。   栗子头背后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男人,正皱着眉头看着这边。   “失陪。”   看着面前女人精彩的表情,谢灼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随后拉着行李箱绕过她,走到那位乔妹子面前。   白杨高耸,树叶盛绿。   察觉到了少年炽热的目光,女人微微将头偏过一点,脸上神态自若。   “姐姐,又见面了。”   少年声音爽朗,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杨树缝隙透过一束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眉眼不拘的傲气。   女人听到声音,打量了他一眼,又轻轻皱了皱眉。   “你就这一套衣服?”   女人声线清冷,很贴她的长相。   讲话的节奏是慢的,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调调,却莫名的好听。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没料到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   他忽然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自己微信二维码的界面,放到了她眼前。   “那加个微信,姐姐给我挑?”   “......”   见女人没有动作,谢灼又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期待地看着她。   “姐姐,不会要拒绝我第二次吧?”   “......”   “叫我宋荞。”   “什么?”   “我有名字。”宋荞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扫了他举在自己面前的二维码,低头操作了一番之后,忽然抬头看他。   谢灼还沉浸在原来她姓宋不姓乔的事实里,低头看女人加微信的动作入了神。   这突然一抬头,他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刚好跟她平静的目光装了个满怀。   他本来是不会慌的,可是对视来的太猝不及防,女人深邃的瞳孔在对上他的一瞬间有些微微的收缩,竟多了一丝柔光。   那样的柔光只有一瞬,谢灼以为自己看错了,慌忙移开视线的同时,心跳也跟着跳得很快。   “叫什么?”短暂的对视之后,她很快移开视线,低头打备注。   “谢灼,真知灼见的灼。”   她说完,宋荞低头按了按手机,打好备注之后,又看他。   手机里新加的联系人聊天框里,女人的头像是一片白,她打了两个字,发给他。   宋荞。   谢灼回过神来,哦,原来是荞麦的荞。   *   旁边有人在吵架,即使是在这么嘈杂的新生接待处,声音都大得让人无法忽略。   “徐慕悦,我们才在一起几个月,你见到新生就按耐不住了?”   “什么按耐不住?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是他主动来问我路的,我好心才跟他说两句。”   “他问你什么路,去宋荞跟前的路吗?”   “......简成周,你是不是要吵架?你要还是喜欢她,你就跟她在一起啊,说了这么半天,你不就是想问宋荞么,人家有新生缠着你眼红了呗?”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徐慕悦,你非得事事都要提她是么,这事过不去了是么?”   “就是过不去了!”   “......”   听到宋荞的名字,谢灼挑了挑眉。   好啊,说别人的时候,没考虑到正主就在旁边站着吗?   转头看过去。   呦呵,这不是那栗子头和她的男友么。   刚才栗子头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他就觉得宋荞看她的目光不对,现在听他们对话的内容,没想到还真的跟她有点关系。   他听了一半,又转头看站在自己对面的女人。   她似乎没听见一般,连眼珠子都没有往那边转一下,只是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回消息。   “姐姐,你要不然带我去报到处吧?”   虽然女人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还是觉得,无论是谁现在若是宋荞这个身份,站在这里都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宋荞听他这么说,点点头,收了手机,转身迈着步子就往路边走。   ......走得倒是快。   两个人并排走在林荫路边,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行李箱的滚轮经过地面的时候发出唰唰的响声,白杨树贯穿的一条路走尽,拐弯到了一处宽敞的公园。   江城大学环境不错,小公园里有湖有喷泉,最边上还栽着柳树和松竹,阳光好得让人目眩。   广场上已经撑起了很多颜色各异的棚子,挂着各种响亮的社团招牌,人来人往,各种声音不绝入耳。   他侧过头偷偷看宋荞。   她个子在女生中算是很高的,目测有一米七以上,走路的时候头在他耳朵的位置。   后来宿舍几个男生聊天,说到理想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就是宋荞。   “同学,校园卡了解一下?不办上不了校园网呢。”   公园旁边的小路上冲出来一个身穿文化衫的男人,拿着传单走到他们面前,一边说,一边抽出一张递到他面前。   谢灼刚要伸手去拿,却被旁边女人的声音拦住:“不要,谢谢。”   说完,径直绕过发传单的男人走了。   谢灼连忙跟过去,忽然笑一声:“姐姐,不是不办上不了校园网么,你不让我上网啊?”   “......假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半天吐出两个字。   “嗯?”   “骗人的,校园网用学号就能上。”   “那姐姐你被骗过吗?”   没等宋荞回答,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新生报到处。   “就在里面了。拿著录取通知书到你所在的学院划名字,男生宿舍在南区,你看地图就能走到,之后你的导员会通知你们去拿校园卡和军训服,我就送你到这。”   谢灼听着,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女人,故作认真地点点头。等她说完,他接着问:“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你被骗过吗?”   他眼角微微上扬,藏着一抹笑意,问话的语气暗示着问题似乎已经跟校园卡无关了。   宋荞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彻底忽略了他话语中的深意,回答的坦坦荡荡:“没有。”   说完,再一次转身走了。   跟上次一样决绝。 第3章   日暮西沉,迎新处接待新生的学长学姐换了一波人。   宋荞送完谢灼,回工作室画设计稿。   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晚霞在天空尽头拉下几朵绚丽的云彩,傍晚的风将她的头发缓缓吹起,漂亮的像偶像剧的桥段。   手机里响着来自谢灼的消息,少年发来一个表情包,问她是大几什么专业的。   她懒得回,加微信只是礼貌,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跟那个少年发生什么故事,自然也没有回的必要。   回宿舍的路上经过上午走过的小公园,宋荞将视线落在那些社团招新的广告牌上,回溯着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场景,好像也如这般热闹。   这是她上大学的第三年。   不过对于时间的流逝,她一向没有什么感觉。很多事情都是做过忘过,对于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也习惯了不留念。   她是服装设计专业的,在学校办了一个小型的设计工作室,大一下半学期就开始慢慢接着校外公司的设计外包工作,在设计专业里也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   但只是说她厉害,除此之外,她知道的形容她最多的词,估计就是孤僻了。   她并不在乎,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心上。   开学之后的设计工作越来越紧张,升了大三之后课业变得不那么繁重,她有更多的时间接更多的活,基本上没日没夜都在工作室里。   画图,改图,打版,做样衣,她的生活简单到只剩下这些。   ......   报道之后是军训。   九月的天气不算酷暑,但也绝对称不上凉快。   每年到了军训的那几天,天气总是格外好,就连年年从未迟到的梅雨季在军训这几天也会很给面子地为太阳让路。   谢灼跟在队伍里,顺着教官的指挥齐步走,正步走,立正,稍息,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   操场旁边总是不厌其烦地站着一些学长学姐看热闹,有做生意卖水的,有来看帅哥美女要微信的,谢灼对此并不感兴趣,但每次休息的时候都会在那些学长学姐里看一眼。   总期待着能看见谁。   宋荞的服装工作室在四号教学楼的一个活动教室,四号教学楼正好在操场旁边不远的地方。   军训那几天她经常路过操场,可是从来没有进去看过一眼,总是行色匆匆地走过,再走回。   早就把谢灼这一号人物忘到了脑后。   两个人再次见面,并不算是巧合。   只是宋荞刚好从宿舍往工作室走,谢灼刚好在休息,看见她了,喊了她的名字。   少年刚进行完一场训练,声音快意爽朗,宋荞反射式地回头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一堆迷彩人里一眼就看见了谢灼。   他个子高,一张脸在阳光下映的格外清透,笑起来的时候侧脸勾勒出的轮廓朝气蓬勃。   不知道为什么,宋荞很想装作没听见,即使他们的视线已经在半空交汇了好几秒。   于是她的脚步走得更快,转头迈步往前走。   背后有人在跑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地上,沉稳而迅速。   离开操场的时候,她听到里面的教练吹出一声哨音,是集合的指示。   背后跑步的声音慢慢变小了,宋荞将自己的脚步放慢,松一口气,并没有回头看,慢悠悠地走进教学楼。   她手里抱着两卷布料,是最近接的一个品牌寄过来给她做样衣的,布料看着小,但却并不轻,她一路抱着走过来一声不吭,但还是累。   进教学楼拐弯的时候正好赶上一个班级下课,铃声一打,人都涌出来,几个不看路的学生撞到她。   布料脱手,眼看着要掉到地上被踩脏,下一秒就被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少年给稳稳接住了。   谢灼没走,反而好好地站在她跟前。   “姐姐,真巧。”   少年眼梢带着笑,眼神清澈的很,宋荞淡淡看他一眼,伸手就要从他怀里把布料拿回来,结果却被他一闪,躲开了。   “......”   “我给你送过去。”谢灼说着,自顾自走在前面给她开路,一边走一边问:“哪个教室呢?”   “4217。”她也没客气。   教学楼的构造复杂,各种教室的排布并不好找,靠谢灼带路只会越走越远,最后还是靠着宋荞走到了工作室里。   一般活动教室都比较大,宋荞选的这个有两间屋子,一个用来设计打板,一个用来做样衣。   少年将布料送到制衣间,走出来的时候还在环视四周。   工作室里没人,一张大桌子两边有两三个位置,都被各种设计稿和专业书籍填满。   宋荞走到桌子的另一头的一个椅子坐下,谢灼这才发现那边还有一个位置。   他缓步走到她身后,打量她的周围。   她的位置也不例外,电脑打开的ps上显示的是一张设计草图,旁边的玻璃杯里放着喝了一半的咖啡,为了图省事,打印机放在了旁边,桌子上是各种各样的设计稿。   一沓接着一沓的A4纸叠在一起,桌角堆着一个打开的购物袋,露出的一角能看得出来全是泡面。   “姐姐,这是你的工作室?”   听到他问,宋荞轻轻嗯了一声。   “你经常在这里吗?”   她又嗯一声,这次加了一句:“你不用回去集合么?”   经她一提醒,谢灼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们教练人很严厉,并不好说话,每一次集合都要报数,估计已经发现他不见了。   心中大喊,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贪图一时美色,等会归队的时候少不了俯卧撑和负重跑了。   但纵使心里奔腾过一万只羊驼,还是要装作面不改色地说道:“那姐姐,我先走了啊。”   宋荞点点头,看着少年缓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脚步声变得急促,然后换成了飞奔。   还伴随着一声有力的:“靠啊!!!迟到了!!!”   教学楼门前的几棵香樟树枝繁叶茂,暖黄色光尘透过树叶撒在她面前的设计稿上,宋荞听着门外少年爽朗自在的喊声越来越远,微微低下头,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仅仅半秒的事,她很快意识到不对,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淡漠起来。   女人的视线透过窗外,隐约能看见操场的轮廓。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转回视线,垂下眼,很快就又投身到了设计之中。   *   下午,黄昏似水,宋荞工作室。   样衣做了一半,制衣间的门被人敲了三下,宋荞回头看,就看见门边站着一个女人。   徐慕悦靠在门边,逆着光看她,栗色的头发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很蓬松,她脸上的表情也得意。   宋荞忙着给样衣收尾,只是斜眼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忙着呢。”徐慕悦看着她的动作,轻蔑地笑了一声,也不装了:“开学时你勾搭的那个新生呢,没跟你一起?”   宋荞没回应,只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布料,等到最后袖子的最后一根线打完,她面无表情地关了机器,做好的样衣放在一旁,站起来。   “有事么?”   “我要退出工作室。”徐慕悦看她这个反应,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轻声说着自己来的目的。   “好。”她答应的很爽快,说完这一句,他从桌上把样衣拿起来,绕过徐慕悦往门外走,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   “你就一句好?”徐慕悦轻笑了一声,跟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说:“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也变。”   “还是这么蠢。”   宋荞听着她说的话,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是面不改色地走到一个塑料模特面前,将手里的样衣给模特套上,然后往后退了两步看上身的效果。   “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简成周,在我看来,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得到了就没意思的普通男人,你那么心疼他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耍点手段就骗到手了。”   徐慕悦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着话,一边说一边轻蔑地看着不远处的宋荞,又是一声轻笑。   “我劝你也早点放弃这个工作室得了,有在这拼命画图的时间,还不如多去讨好讨好开学那个你勾搭上的新生,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听到她说谢灼,宋荞的眸子动了动,睨了她一眼。   看宋荞的眼神有了变化,徐慕悦笑了笑:“人家是谢家的少爷,达家地产的继承人,正经富二代。你有时间在这拼命画图,还不如趁着他现在对你还有点兴趣,使出你当年勾引简成周的手段捞点他们家的油水,不比你现在挣得多?”   “不过我说的这些话,你估计也全当放屁。我想,像你这么蠢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我跟简成周搞那么久你一直啥也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徐慕悦笑得更自信。   “就是因为你这榆木疙瘩永远不会开窍,跟他在一起都一年了连嘴都没亲过一个,你性*冷淡你没需求,简成周是一个正常男人,他难道没需求么?每天就知道埋在工作室里画你那些烂到爆的设计图,真以为能凭自己把你那没本事的老爸给养活了?你就做梦吧。”   徐慕悦越说越来劲,但是一直等她说完,宋荞都没有什么反应。   她只是站在那个模特面前看着自己做好的样衣,那是一件复古格纹外套,翻领和腰带的设计精巧,修身的版型和小垫肩衬得人身材优越。   只是袖口还要再改一改。   她想着袖口可能会做的改动,脑中有了修改的想法,转身就要走到座位上继续完善袖口的设计,一转身就看见徐慕悦还站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趾高气昂地看着她。   宋荞的目光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你怎么还没走?”   “......”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宋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那你说完了吗?”   倒是没想到宋荞的反应是这样,徐慕悦的笑意僵在嘴角,瞬间觉得自己刚才明嘲暗讽地说了半天,都是在对牛弹琴。   而且自己面对宋荞的问话,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谁是那个胜利者。   见她迟迟没说话,宋荞并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很轻地开口:“说完了你就可以走了,我还有事要忙。”   然后收回视线,迈着长腿走到座位前,拿起笔就开始在平板电脑上涂画。   徐慕悦走得气急败坏。   工作室就只剩下宋荞一个人,她埋头作画,脸上表情如常。   但手上画画的动作却画一笔撤销一笔,过了五六分钟,连个图案的形状都没勾出来。   ......   晚霞潮红聚在天边,这座城市从来不缺好看的夕阳。   谢灼本来是打算训练结束来找她吃饭的,中午来的时候看见了桌角整整一堆泡面,他实在无法想象她工作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可是自己当时走得太急,并没有问下午她会不会在工作室。但他还是想着来碰一碰运气,结果就听到了刚才的一幕。   “靠。”   徐慕悦出来的时候他躲进了厕所,越想越烦,低低地咒骂一声,他一开始想过那个栗子头可能不是个好东西,谁他妈能想到,这栗子头根本不是个东西。   那些话竟然是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诋毁另一个女人的。   如果他没猜错,她们之前还是朋友,还一起创立了工作室,结果这栗子头抢了人家对象还回来倒打一耙人身攻击,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   竟然还把自己的身世给查清楚了,什么正经富二代,什么攀高枝啊,如果宋荞真的信了这些话,然后再也不跟自己说话了,那他绝对不会放过那栗子头。   但现在,他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工作室找她了。   作者有话说:   女主冷淡是分人的比如在我们谢少爷面前就一点也不冷淡^(*^_^*)! 第4章   他最终还是没去。   可能是因为工作里太安静,静得只剩下女人伏案工作的声音,手绘笔划过屏幕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一般。   谢灼站在门口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她的工作,悄悄离开了。   这段他无意之间听到的对话,在宋荞身上所埋藏的故事和那些她不愿意提起的过往,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成了一个尘封起来的秘密。   *   他从四号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凌河在操场上打篮球。   少年精力旺盛,即使是训练了整整一天也不见疲惫,依旧在篮球场上挥散汗水,意气风发。   凌河是他从初中玩到现在的兄弟。两个人一起考到了江城大学,只不过凌河学商务英语,跟他不是一个专业。   凌河开学报道的时间比他晚一天,所以到了军训第二天他们才见上第一面。   “你去干什么了?”   见谢灼走到自己跟前,凌河把手里的篮球往他的方向砸过去。   谢灼伸出手稳稳接住,又弹回地上运球。   夕阳穿透球场,蕴着一抹橘红。少年揽起手中的篮球运到三分线外,跳起来往球框里投,篮球在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再完美落网。   凌河将球接住,两个人就着没褪去的夕光玩了一阵。   等到玩累了,两个人在篮球架旁边坐下,凌河甩给他一瓶矿泉水:“开学怎么样?”   “就那样。”谢灼一口喝掉半瓶,随后将盖子拧好放在一边。   “你姐没来找你?她真的同意?”   谢灼冷哼一声:“我管她同不同意。”   “估计又忙新项目去了吧,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么,不然初中毕业你就已经出国了。”凌河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灼没说话,盯着灰蓝色的天空发呆。   打完球去食堂买饭。   下午人不多,谢灼对吃的东西不怎么挑,跟着凌河买了一份煲仔饭,付钱的时候店员问了一句打不打包,谢灼突然想到了宋荞。   跟她姐一样的工作狂。   她没吃吧,或者又吃泡面呢。   这么想着,嘴里的要说出来的堂食两个字,硬生生变成了打包打走。   凌河看他一眼,皱眉:“你回宿舍吃?”   “给别人买的。”谢灼没撒谎,说完,又给自己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这学校里还有人能让你给带饭?”   谢灼笑了笑,看他一眼:“不行?”   凌河:“老实交代。”   “一个女人。”   谢灼回答的干脆,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要追她。”   凌河:“什么?????”   “大惊小怪。”谢灼冷冷地瞥他一眼。   “不是大哥,”凌河一口气差点没憋住喊出来:“什么时候的事啊?这才开学几天,你就遇到喜欢的人了??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把我当不当兄弟??”   “刚才决定的。”谢灼轻描淡写飘出来一句。   “啊??是我们学校的么?大几的,什么专业的?长得好不好看??”   “不知道。”谢灼想了想,又添一句:“长得挺好看的。”   “谢少爷,你真的是少爷啊,想一出来一出,连人家什么专业的都不知道,你就要追?”凌河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还不忘调侃。   “况且你追过女孩么?从小到大你都怎么不近女色,我都快以为你喜欢我了。”   谢灼深吸一口气,沉着嗓子开口:“找打?”   “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凌河连忙做着求饶的动作,但心里的好奇止不住:“能让你见两面就决定要追的人,得是长得多天仙。”   “有机会再说。”男孩儿话说一半,餐厅叫号叫到他们。   凌河拿着餐牌站起身往取餐口走,谢少爷已经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玩。   微信聊天框里和宋荞的对话还停在迎新那天,对方到现在只给他发了一个名字。   而之后他问的那句,姐姐是大几什么专业的,她并没有再回复。   点开她的朋友圈,纯白色空荡的头像底下没有签名,几条零散的朋友圈都是转发的设计行业的一些文章链接,点进去看,也只是一些无聊的学术内容。   朋友圈背景也是没有悬念的一片白。   现在几乎已经找不到用全名当昵称的年轻人了,可是她的昵称却是简简单单的宋荞两个字,跟她本人一样,看不透,也无从了解。   他看了好一会,凌河都没有端着饭回来。   抬头往那边望过去,就看见取餐口,凌河在跟一个女孩争论着什么,更具体地来说,是在吵架。   “这是我的煲仔饭!”   女孩看着并不高,头发剪成鲻鱼头,挑染成绿色,穿一件加大款绿色短袖,深咖色工装裤,脖子上套着一个白色头戴耳机。   小绿毛手里端着那碗煲仔饭,极为护食地看着凌河,一副谁敢拿我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她打扮的酷,但脸小,五官也精致可爱,多了几分反差。   说话的声音清澈软糯,但眼神却凶巴巴的。   凌河也不甘示弱,将手里的取餐牌举到她面前:“大姐,你自己看,这是不是71号?”   “你喊谁大姐呢?这是70号,不识数?”   说完,还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牌子,上面写的70号。   “饭上面又没写数字!广播喊的就是71号,你的饭还没好。”   “我在你前面,要说没好应该是你的没好!”   取餐口的工作人员去后厨忙了,只留了一份饭放在那里,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吵了起来。   谢灼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机走过去,问了情况之后去喊店员,两个人点的饭是一样的,店员也分不出来哪一个是70号哪一个是71号,于是提议先让女士拿。   凌河却不同意,如果他没有跟这个小绿毛吵架,那他肯定会让出这碗饭,但是他偏偏听见了广播喊的是71号,那这就是他的饭。   小绿毛也不甘示弱,说什么也不把手里的煲仔饭让出去。   一时间,两个人僵持不下。   “竟然如此,那这份饭你们谁都不要吃,等到下一份做好,你们一人拿一个。”谢灼叹一口气,提议道。   没想到这个提议获得了两个人的齐声反对:“做好的为什不趁热吃?”   谢灼倒是没想到刚还在吵架的两个人,此时面对这个问题竟然空前的团结,干脆撒手不管。   最后还是店员反应过来,原来每一个餐盘里为了避免拿错,都放有小票核对,但是刚才把这份煲仔饭端上来的时候后厨有事要帮忙,所以小票一直放在柜台底忘了拿出来。   “所以是几号?”凌河和小绿毛异口同声,都非常期待的看着店员。   店员将小票拿在手里,笃定地说道:“70号。”   “什么??”听到店员的声音,凌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小票从店员手里结果,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真的是70号。   “我就说吧,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小绿毛见自己没错,将手里的饭拿的更紧,趾高气昂地看着凌河。   “我靠。”凌河气急败坏地将小票扔到一边,看着小绿毛,很不情愿地道歉:“好吧,是我听错了,你拿走吧。”   “那你下次再请我吃煲仔饭吧。”小绿毛看着他,笑吟吟地说道。   “为什么?”凌河皱眉。   这一声为什么问出去,谢灼都为小绿毛觉得无语,这人是傻的吗,这姑娘对你有意思看不出来,还问为什么?   果不其然,小绿毛的脸一黑,笑容僵在嘴角:“当我没说。”   然后端着饭转身就走。   “我靠,神经病啊。”凌河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更加不理解地拧起眉,刚要转身跟谢灼吐槽,就看见后者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顿时炸了毛。   “你干嘛这么看我?”   “你单身到现在是有原因的。”谢灼轻声说道。   “......”   “这跟我单身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谢灼冲他笑笑,此时71号的餐也做了出来,他立刻取了自己的,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去。   像是故意逃离凌河一样,走得很快。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一副同情的眼光看着凌河,而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   谢灼本来是打算把煲仔饭送到宋荞工作室门口敲一敲门就走。   但架不住凌河非要看一眼那位天仙长啥样的请求,所以退而求其次,打算埋伏在窗外偷着看。   工作室在一楼,因为比较靠里,窗户的位置正对着操场的方向,想趴在窗户边看里面,就要踩在一个花坛上。   窗外种着好几棵香樟树,一到晚上爱飘叶子,还有各种飞虫,非常遭罪。   天气闷热,两个男孩提前踩好点,计划着:   谢灼去送饭敲门,然后两个人再飞速到窗户边看一眼再走人。   最开始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宋荞的确在他们想象中的一样依然在工作室里工作,听到敲门声也起身去开了门,看见了放在门口的煲仔饭。   谢灼飞奔出了教学楼跑到窗外,凌河已经将花坛边上的路踩平给他留了位置,就在他们两个探出头要往里看的时候,一道声音喊住了他们。   “谁在那里偷看?”   说话的并不是宋荞,而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凌河听到这个声音觉得熟悉,抬头一看,顿时萌生了想直接钻到花坛里的想法。   说话的人是食堂的小绿毛。 第5章   凌河和小绿毛对视的一瞬间,小绿毛尖叫了一声,凌河直接一个没站稳,从花坛边上掉了下去。   “靠!!”半个身子着地,疼得凌河直骂脏话。   动静太大了,谢灼没有预料到是这个结果,连忙制止:“别喊了!”   “疼死哥了,快点来扶我一把啊谢灼。”凌河疼得在地上打滚儿,根本没把谢灼的话放在心里。   而另一边的小绿毛——   “有变态啊!!!!”   “哇,你可别胡说!”凌河被谢灼扶起来,听到屋里小绿毛的喊叫,连忙跳上花坛解释。   “我哪里胡说了!大晚上鬼鬼祟祟趴在窗台上偷看,不是变态是什么?”小绿毛对着窗台一阵控诉,一边说一边指着凌河的脸:“别以为我不记得,食堂跟我抢饭的那个人就是你!”   事态没有按照预想的进程发展,反而进展的更糟。   谢灼扶额,想趁着宋荞还没走过来看见他之前,把凌河从花坛边拉下来,但是那位爷听到小绿毛的话直接炸了毛,竟然直接站在花坛边上就开始理论。   “你说谁变态呢!食堂那是因为我听错了,我来这也不是为了看你!绿毛怪,少自作多情!”   “你说谁绿毛怪?你再说一遍??”   “就是说你!绿毛怪绿毛怪!”   谢灼听他们说话,终于忍无可忍,拉着凌河的袖子就要走:“行了行了,你幼不幼稚,赶紧走吧。”   话刚说完,工作室里就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清冷,平静,带着独特的节奏和腔调,一字一句地问。   “不是看她,那是看谁?”   靠。   完了。   谢灼的脑子里闪过一道霹雳,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看见宋荞站在小绿毛的身边。   她还穿着中午见他的时候穿的那套衣服,白短袖配黑色长裤,肩上搭着一件黑色夹克衫,虽然是简单的款式,但版型合适,非常衬她身材。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观察她穿了什么。   因为她就站在他对面,隔着一道玻璃和半堵墙,轻轻皱着眉看他。   她见他的时候总是皱眉,谢灼对此有些不满意,明明是见到混混都没有多余表情的人,见到他却总是皱眉,他难道比混混还讨厌么?   凌河本来跟小绿毛吵得正上头,结果被宋荞这么一问,瞬间变哑巴了。   后来回去,谢灼问他为什么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凌河挠挠头:“气场太强,震慑到我了。”   “姐姐,这么巧,又见面了。”眼看着情况就要陷入僵局,谢灼干笑一声,挠了挠头。   “你在这干什么?”她问。   “这还不明显吗,荞姐,他们在偷看你。”旁边的小绿毛微微仰着脖子看他们,抢先一步回答。   凌河张了张嘴,想反驳,可是到了开口的时候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们好像就是来偷看的......   这下连谢灼也尴尬了,他瞪了凌河一眼,硬着头皮解释:“中午看你这里放的都是泡面,所以就想着给你买晚饭,但是又害怕耽误你工作,所以放到门口了。至于在这里看你......”   “......姐姐,原谅我吧,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吃。”   说完,还可怜地眨了眨眼睛,十分可怜的样子看着她。   凌河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一副见了鬼了的表情看着旁边的谢灼。   宋荞:“......”   “原谅我?嗯?”   “姐姐?”   “......”   过了好一会,屋里的女人才缓缓开口:“......你进来说话。”   谢灼:“好嘞!”   说完,飞快地从窗户边消失了。   ......   等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旁边的小绿毛才开口:“荞姐?你为什么让他们进来??”   宋荞伸出手将百叶窗拉好,转头看她:“有点事要请他帮忙。”   “可是他们在窗台趴着偷看你诶!”   “嗯,另一个的确在偷看。”宋荞说着,点点头,又对她说:“那你就去跟另一个男孩说一说这个事。”   “我不要!”小绿毛飞速拒绝。   “为什么?”宋荞又看她一眼,想从她眼里看出来点什么。   小绿毛连忙躲避了她的视线,转身就要往外走:“就是不要!”   还没等宋荞说什么,两个少年已经匆匆忙忙跑到了工作室门口。   小绿毛出门的时候,刚好跟凌河装了个满怀。   “你走路不看路啊!”凌河看着怀里的女孩,几根绿毛还飘在空里,看着很呆。   女孩反射一般地往后退两步,耳根泛红,脸也有些发烧,但嘴上说的话依然不客气:“是你进门不敲门!”   “你开门开这么快,我哪里来得及敲!”   凌河也不爽,说完就要绕开她进屋,小绿毛连忙拦住:“你不能进!”   “为什么?”   “就是不能!”小绿毛的语气不容置疑,也不管脸红不红了,直接伸手把他推到一边,然后转头示意站在门跟前的谢灼。   谢灼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冲着小绿毛点点头,连扫都没扫凌河一眼,径直走进工作室,然后将门关上了。   ......   工作室的灯只在桌子那边开了一个,谢灼走过去,正好看见宋荞坐在座位上,手上端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   “姐姐。”他喊。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抬头看他一眼,示意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谢灼从另一边拉了把电脑椅,很不客气地坐到她跟前,是宋荞一侧身就能跟他面对面的位置。   桌上放着一份煲仔饭,连打包的袋子都没有被拆开。谢灼扫了一眼,很认真地说道:“姐姐,饭不吃就凉了。”   宋荞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抬眼看他:“不用给我买饭。”   “姐姐你喊我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要是你喊我只是为了说这个,那我是不会听的。”他强调:“每天不吃别的,只吃泡面可不行。”   “......”   他说的一本正经,丝毫没有考虑他跟面前的女人才认识不过几天,甚至连话都只说过几句。   “我的意思是......”   知道她要说什么,谢灼抢先一步,表情委屈:“姐姐,你是嫌弃我买的饭不合你的口味?”   “......”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灼直接将装傻进行到底:“那是什么意思?竟然合口味,为什么不吃?”   “......”   看着面前的女人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来,谢灼趁机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竟然姐姐没有什么想说的,那以后你的晚餐我全都包了。”   “..........”   宋荞彻底无语,心里想着反正她也不吃,顶多送三天他就会放弃。   结果面前的少年开始得寸进尺:“买了你要是跟今天一样不吃也不行,这样吧,以后我每天都带着晚餐来找你,我们一起吃。”   ..............   应付不了。   眼看着自己要大获全胜,谢灼勾了勾嘴角,生怕她下一句就要说拒绝的话,很快站起身来:“姐姐,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就先走了哦。”   宋荞看着他的动作,眉头轻轻蹙起来,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等一下。”   少年转身欲走的身影随着女人的声音停下来,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背:“还有什么事?”   “喊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个。”她说道。   “啊?”   “帮我一个忙。”   听到这句话,谢灼松了一口气,许是没想到“帮我一个忙”这种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有些惊讶:“什么忙?”   女人站起来,往制衣室的方向走:“等我一下。”   谢灼点点头,乖乖走到刚才自己拉的椅子上坐好。   宋荞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件衣服,看着像是刚做好的,她将衣服一件件叠得很整齐,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又打量了他一眼。   谢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抬头跟她的视线对上。   宋荞只是在观察他的身材,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刚准备说话,就发现面前的男孩一直在盯着自己。   “......喊你来是想让你帮我试几件衣服。”   “啊?”谢灼一愣,没想到他帮的竟然是这样的忙。   “假模特穿出来没效果。”宋荞看他的表情,开始认真解释起来:“本来是想寄给品牌方让他们选模特试一试,正好碰见你了,想着你的身材跟模特也差不多,正好省了时间。”   谢灼看她说话的表情,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她解释的很清楚,生怕他说拒绝,又在专业的方向上再次强调真人模特对设计的重要性,又变相夸赞了他的身材有多好。   一提到工作,她的话变得多起来,连眼神都不似平常的平淡,微微氤氲着一层光,看着很吸引人。   他想起来网上很多女生说,男人认真起来最帅。   现在看来,女人认真起来也是最美的啊。   见他半天没反应,宋荞说完,又补上一句:“怎么样?”   “姐姐,”谢灼笑了笑,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转了话锋:“要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就帮你。”   “什么?”   “每天的晚饭,必须要跟我一起吃,不能拒绝。”   “......”   宋荞又一阵无语,他怎么知道她要拒绝。   “好不好啊,姐姐?”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   谢灼等了一会,宋荞都没有开口,心中一阵起窃喜:“我们从哪一件开始试?”   宋荞依然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默默地将手里的一件衬衫递给他。   这个动作,显然就是默认了。   谢灼勾起嘴角,从她手里接过衣服,去制衣间换衣服的路上,他转头冲着她笑。   少年爽朗的声音和着窗外的夜色一起涌进小屋,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姐姐,合作愉快。” 第6章   树风抖擞,夜色茫茫。   今天天气不错,远处圆月挂在天边,淡淡地晕开一圈皎白的光线。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一些,屋里灯光昏暗。   女人坐在电脑椅上,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显示屏幕,细眉轻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没过一会,旁边的一个房间门被人推开,谢灼穿着一件灰蓝色衬衫走了出来。   少年身形瘦长,抬腿走出来,就停在门口,靠着门框,目不斜视地看了她一会。   头顶白炽灯柔和的光线照在两人头顶,女人感受到他的视线,顺着抬头看他。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宋荞一愣。   衣服很合身,竟然将他身上那股不屈的傲气压下去一点,多了几分清隽。   “姐姐,怎么样啊?”   女人点点头,起身往他身边走了几步。   然后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另一件,递给他:“这件。”   “这件不好么?”看女人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谢灼有些失望地看着她,迟迟没接过她手里的衣服。   宋荞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挺好的。”   谢灼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过了一会又悻悻测开头。   能看出来,她不太擅长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只好作罢,从她手里接过另一件外套,想也没想直接套在了衬衫外面。   少年穿衣服的姿势随意,衬衫规整的衬领扣子太紧,他伸手解开两颗,露出他光洁柔和的脖颈和线条清晰的锁骨。   他穿好衣服,往后退两步看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这件呢?”   宋荞闻声转过视线看他,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又点点头。   刚准备侧身拿新的衣服,又看见少年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淡淡加上一句:“挺好的。”   ......   谢灼能感受到她细微的改变,笑得更肆意。   没等她伸手拿下一件,先一步走到放着衣服的桌子跟前,拿了上面放着的最后一件。   宋荞本来是要伸手,见他拿了又将手缩回,感受到男人的靠近,还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这样防备的动作太明显,谢灼一愣,拿了衣服往后走,看她的眼神有些受伤。   这是嫌弃他么?   嘴角的笑容垮下来,刚才和睦的气氛已经消失不见,宋荞看他手上的表情抿了抿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是一件内搭高领毛衣,需要进屋换。   谢灼看她的样子,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后面的制衣房走。   等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宋荞看着紧闭的门,叹了一口气。   那天所有的衣服换完,谢灼都没再说几句话。   女人防备的眼神太刺眼,像是一道挥不去的警告,一直梗在心头。   纵使他再不要脸,面对那样的明显的戒备,他还是觉得很受伤,连回去的路上都在想,自己真的有那么讨厌嫌么。   这个问题,他在之后的某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虽然那天回去之后谢灼心情并不好,但他还是遵守约定每天买了晚饭送到工作室门口,只不过并没有跟她一起吃。   凌河说得很对,他并不擅长追女人,更别说是宋荞这种段位这种级别的女人。   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怀疑自己了。   那是军训的最后一天。   太阳大晒,风呼呼刮着,树叶飘零,正值晌午,光线刺眼。   操场的各个方阵在进行最后的展示,临近尾声,领导在操场上的主席台讲话,说着开学寄语。   校长说完最后一句,教官吹着解散的哨音,宣布着军训结束了。   人群四散,耳边嘈杂不堪,谢灼跟着队伍往操场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将帽子摘下来扇风。   凌河在操场入口一边站着,看见他的时候往他那走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爽朗:“终于结束了啊,晚上要不要去吃顿好的?”   谢灼偏头看他,无所谓点点头,开学到现在他还没出过校门,想着今晚去吃一顿烧烤,想说的话还没开口,就看见宋荞站在一旁。   准确地来说,是跟小绿毛一起,站在一旁的台阶上。   她身上的个人气息太浓重,即使是在暴晒的天气下,周身那股沉静的氛围还是让人仿佛置身在深秋。   小绿毛站她旁边,在刺眼的光线中眯着眼朝他们这边不耐烦地瞥过来,目光正对着凌河的方向。   四周树风呼呼作响,苍翠怀抱,吹得人头发乱作一团。   光线偏是刺眼的,谢灼侧过头眯着眼看她,穿过人群往她跟前走两步。   他在离她两步的位置站定,嘴角微扬:“姐姐,太巧了吧。”   宋荞没说话,很淡地看他一眼,然后伸出手,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给我的?”   谢灼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水,顿了顿,接过,很自然地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晒了这么久,的确有些口渴。   宋荞点点头,清冷的嗓音混着风钻进少年的耳朵:“以后不用送晚餐了。”   好不容易主动来找自己一次,没想到还是说这个,谢灼失望地点点头,但并不放弃。   “那姐姐,晚上让我请你吃顿饭?”   宋荞没回答。   “你去的话,我就不给送晚餐了。”他补充。   对方点了点头。   ......   小绿毛在一旁站着,听到他的话,冲他挑了挑眉:“加个我行么?”   “来呗,凌河也去。”谢灼笑了笑,转头伸手将凌河招呼过来,后者来得慢,走得竟然有些忸怩。   “干嘛?”   没了刚才的肆意爽朗,凌河看着小绿毛的表情有些奇怪,这话虽然问的是谢灼,但却是看着小绿毛说的。   “晚上去吃饭。”小绿毛抢先一步解释,漂亮的小脸勾着一抹笑意,看他的表情几分得意。   “不是我们俩去么?”凌河有些不满地看着谢灼,话刚问出口,就看到谢灼正盯着面前的另一个女人看。   宋荞就站在那里,并没有跟谢灼对视,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的风景。   像是意识到什么,凌河干笑两声,转身将谢灼拉到一边,小声问:“那位姐也要去么?”   谢灼点点头,当默认,又补充:“晚上吃饭给我安分点,别说些不该说的。”   “什么叫不该说的?”   “什么都别说。”   “......”   两个人商量完,一转头,就看见宋荞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个子挺高,看着并不眼熟,对方拿着手机跟她说了点什么,跟她站得近了一点。   宋荞也是一样,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两步,因为站在台阶上,差点没站稳摔倒。   因为差点摔倒,所以动作显眼,谢灼看过去,发现她眼神里的戒备和那晚跟自己的如出一辙。   连后退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一瞬间,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又看她冲着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一副非常抗拒的表情。   男人失望地离开了,谢灼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手里握着她买给自己的水。   常温水,残留着女人身上沉静的气息,他捏了捏水瓶,又看她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   晚上吃火锅。   小绿毛跟着他们两个人一起来了,宋荞说有些事情要处理,会来得晚一些。   凌河看着并不是很愿意跟小绿毛出来,一路走,一路垮着脸。   宋荞没有来,谢灼也一边走一边垮着脸。   只有小绿毛一个人笑的得意。   三个人走在路上的画风非常诡异,小绿毛时不时跟凌河说上几句话,凌河一副“你是姑奶奶,你说的都对”的表情应和着。   谢灼看着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越看越奇怪,越看越好奇那天晚上两个人在外面说了什么。   他那天回去之后不是没问过凌河那晚小绿毛把你推出去干什么了之类的问题,凌河的回答都模棱两可,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交谈并不顺利。   “她就是个疯婆子。”凌河如是说。   走到火锅店,几个人落座,小绿毛二话不说就坐到凌河旁边。   凌河不愿意,要换位置,女孩蹬他一眼,后者就不说话了。   小绿毛长得可爱,打扮的酷,说话做事没有章法,但好歹话多,等宋荞来的时候,她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各种话题。   谢灼趁乱问了好多关于宋荞的话题,总算是知道一些基本的信息。   比如知道她是大三服装设计专业的学姐,知道了她是她们专业绩点第一,专业能力极佳的神级厉害人物。   但是除了这些,小绿毛跟她走得这么近,竟然也对她的私人生活一无所知。   三个人加微信,小绿毛甩一条备注,他才知道小绿毛的名字叫越欣佳。   名字发过来,凌河扫一眼,想都没想直接打上绿毛怪三个大字,结果才改好,就被旁边的小姑娘看见了。   “凌河!!!”   小姑娘气得喊叫起来,凌河看她气急败坏,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一不留神,手机从手上掉到地上,小姑娘眼疾手快捡起来,连忙改备注,凌河伸手去抢没成功,瘪着嘴拽她头发。   “靠!疼死了!”越欣佳改好备注,吃痛地喊一声,很不耐烦地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他,生气了:“还给你,给我坐那边去!”   这一嗓子吼得凌河不敢动了,手里还攥着女孩的发丝,抿着嘴看向她的时候可怜巴巴的。   “装什么可怜?”这招真的受用,越欣佳的表情缓和了不少,说话的语气还有几分怪罪。   “没装可怜。”凌河不承认,侧过头不看她,起身就要走。   “干什么啊?”越欣佳看他动作,不让开。   “我坐那边去。”   “不行。”   “不是你让我坐那边的吗?”   “你这么听我的话?”   “靠。”这话一说,凌河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坐回去:“我真服你。”   “是你先拽我头发的,你还有理了?”   “我没理,你是大小姐,你说得都对。”凌河认输,不想跟她继续说。   两个人相处模式又变了,但莫名和谐,谢灼靠在椅背看她们,嘴角挂着笑意。   不得不说,面前的两个人,的确般配。 第7章   火锅店里热闹,人群来来往往,几个人点好菜等宋荞,后者却迟迟不见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落地窗户外已经是一片浓浓的黑夜,谢灼看着手机,时不时往入口的地方瞟几眼。   宋荞来的时候,菜已经端上来好一阵了。   到了九月,晚上气温渐渐冷下来,她穿一件黑色风衣,目光在店里四处游走了片刻,看到他们的时候迈着步子走过来,落座的时候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她去干了什么,她坐在谢灼旁边,嘴紧紧抿着,失神地看着眼前的调味碗,脸色并不好看。   连越欣佳都发现她的心情不好了,连忙问一句:“荞姐,你没事吧?”   宋荞听到她说话,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事。”   她说话的声音出奇的小,谢灼坐她旁边,觉得她好像已经很累了。   一顿饭吃得出奇的安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谁都不敢说话。   宋荞周身的气场太强,即使她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吃饭,但却无法让人忽略。   就连平时最热心最好客的服务员,除了添水调火之外,也很少来他们这一桌。   气氛诡异,饭吃得出奇的快。   宋荞坐下只是拿起筷子应付两口,她吃饭的动作慢吞吞的,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吃得很认真。   但也只吃了一点,很快就放下筷子,剩下大部分时间,她都端着手里的一杯柠檬水,一边喝一边发呆。   谢灼全程没说几句话,只是时不时侧着脸看她,一直持续到这段饭吃完。   三个人原本的打算是吃饭之后去唱歌。   谢灼付完钱,看着旁边的女人,想了想还是开口:“姐姐,要不要去唱歌?”   不出所料,宋荞摇摇头:“我还有事,你们去。”   或许是谢灼看惯了,此时此刻觉得她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   对于她的拒绝他并不意外,但看着现在的她,他莫名想到当时在台球厅见到她的第一面。   那个时候她穿一身包臀裙,涂着鲜艳的红唇,眼神里的平静和现在如出一辙,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猜测她的身份,猜测她的性格,猜测她究竟有多么大的能耐,能让称霸□□的赵哥都对她毕恭毕敬。   他本以为她的性格会充满锋芒,本以为她的手段狠戾,是那种她惹不起的人物。   可是认识她之后,一切猜测都变得那么无力,面前这个女人的神秘和复杂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可是在做到这些同时,她的表现又是那么平静。   三个人跟宋荞分开,去了KTV。   谢灼本来想送她回学校,可是宋荞说完拒绝的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走得很干脆,步伐很快,像是在真的有事赶时间一般。   “她一直都是这样么?”谢灼看着宋荞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问站在对面的越欣佳。   女孩点头,淡淡一笑,有些惆怅地开口:“习惯就好。”   几个人到包间唱歌,凌河和越欣佳抢着麦克风,气氛变得热闹起来,谢灼坐了一会觉得没劲,下楼抽烟。   他们吃饭的火锅店离KTV并不远,都在一条商业街上。   路灯昏黄地打在街边,马路上车来车往,谢灼靠在大厦门口的一处角落,低头拢火。   烟被点燃,他吸一口,隔着烟雾望着眼前一处。   不偏不倚地,视线落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身上。   身影很熟悉,谢灼一愣,抽烟的动作顿了顿,往那边又走了几步。   宋荞在路边等车,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穿一件旧夹克,额头往上的头发掉得差不多了,一口黄牙,笑得很猥琐。   他跟宋荞差不多高,站在她跟前跟她说些什么,说话的时候手背在后面,眼睛本来就小,笑起来的时候眯在一起,看着活像个流浪汉。   从谢灼的角度看不见宋荞的表情,但女人的动作十分戒备,努力控制着自己跟那男人的距离保持在两步的位置。   男人说着说着笑起来,背后的手放下来,举到她面前,跟他比划着什么,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宋荞往后又退两步,肩膀几不可见的轻微抖了一下,然后很决绝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动作直接把男人激怒,伸出手想要抓她的胳膊。   夜里路灯微弱,身后是源源不断的车流。她站的位置并不好,往后退就要到马路上了。   谢灼看着,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扔下手里的烟,几步跑到她面前,伸手拦住了中年男人的动作。   少年表情说不出的狠戾,他将女人往自己身后护着,皱着眉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   沉寂的夜,混着冷风,少年的声音灌进中年男人的耳朵:“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少年死死瞪着男人,那眼神似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树影一阵阵地摇曳,光影将少年的身影拉长,宋荞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宋荞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楞地看着少年模糊的轮廓,忘记了自己现在跟他的距离,早已经超过了自己心里对安全的定义。   中年男人没想到半路杀出来这样一个人,经他这么一闹,周围的群众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这个男人骚扰女性!”有人喊道。   “太不要脸了吧......”   耳边嘈杂的声音混着风声,一句一句无情的话语刺进中年男人的心里,他顿时慌了神,连忙走到那些说闲话的人面前一句一句的解释。   “我没有!我没有!她是我女儿!她是我女儿!”   此话一出,谢灼能感受到身后女人的脚步往自己身边又靠了靠,那是一个无意识的躲避姿态。   谢灼身影一顿。   她在害怕。   “你再不走我就真的报警了!”谢灼再一次强调。   中年男人听到他的话,忽然转身看他,眼神带着审视:“你又是哪来的?她是我女儿,我怎么见不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谢灼怒了,冲他大喊。   “就是啊,要真是你女儿她怎么躲起来?”   “我看这人就是想拐卖,太没良心了。”   “那姑娘看着也不像好人,遇到这种事,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看看,真的啊,怎么这么冷漠。”   “那说不定真是他女儿呢,嫌她爹没用不想认。”   ......   围观群众吵吵嚷嚷,听的人一阵烦躁,谢灼看着那些说闲话的人,又看了看面前的中年男人,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让宋荞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他侧过脸看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荞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抽回,这才意识到自己跟他现在的距离有多近。   没等她有什么动作,谢灼看着她的眼睛,冲她点点头,声音很小地在她耳边说:“相信我。”   其实在他决定握住她手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被她甩开的准备。   他不傻,能看出来她非常排斥跟人接触,但是在这样的关头,他还是想试一试。   风轻轻刮,为这秋夜平添几分寒意。   少年的声音伴着风声,却格外清透,宋荞一愣,防备的动作顿了顿,竟就由着他拉着自己。   女人神情淡然,却也没有再做出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手腕很细,谢灼不敢用力握,怕握疼她。   又怕自己握得不够紧,让她脱了手,他努力控制好力道,竟平白多了几分紧张。   后来回忆起那晚,谢灼恍惚发现,他还从来没有对谁那么小心翼翼过。   一瞬间的决定,谢灼拉着女人的手腕,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然后转身拨开人群,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背后传来各种声音,车声,人声,中年男人的喊叫声。   但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和女人跟着他身后走路的脚步声。   她跟着他走,一言不发,周身跟晚风一样沉静。   破开那些人吵嚷的嘴,她永远都呆在一个让她觉得安心的角落,平静地看着眼前如走马灯一般绚丽的一切,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隔绝开来。   她习惯面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可是她又真的可以做到漠不关心吗。   答案轻飘飘的,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少年将她带到另一个路口,将一直紧握的手腕松开。   此时此刻他们面对着对方,他竟多了几分不自在。   刚才发生的事太快,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现在女人站在他面前,他明明可以问很多问题,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最后竟是这句。   这次她没拒绝,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   谢灼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笑得很不正经。   “姐姐要真的想谢我,就继续让我给你送晚餐吧。”   “......”   对方不说话了,谢灼又笑:“跟之前一样,不说话就当默认。”   “......”   她总是拿他没什么办法。   回去的路上他总是想着关于那个中年男人的事情,他其实并不相信那个男人说他是宋荞爸爸的话,但是却想起来当时听见那个栗子头无意提过一句。   你真以为凭自己就能养活你那个废物老爸了?   他晃神,在车上看了一路风景,实在不知道关于她还有多少秘密。   结果一转头,就发现宋荞在座位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安分。   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头低着,眼睛紧闭,细长的发丝从两颊耷拉下来,只露出她高挑的鼻梁和细长的睫毛。   车经过隧道打下暖黄色的光,为她周身平添一份柔和。   谢灼脑子里的思考一瞬间一扫而空,只剩下眼前女人睡觉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第8章   车在校门口停下。   谢灼伸手想拍一拍她的肩膀把她喊醒,手还没移过去,对方已经悠悠转醒,将头抬了起来。   男孩的手放在半空顿了顿,过了半秒又尴尬地放了回去。   女人醒来,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好几秒都没有什么动作。   谢灼看她这个样子,补充一句:“姐姐,我们到了。”   听到他的声音,宋荞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扫了他一眼,声音带着才睡醒的慵懒和沙哑:“不好意思。”   谢灼连忙摇头,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让她对他这么客气。   他付了钱下了车,抢先一步帮她拉开车门,生怕她又要说感谢的话,在她开口之前优先说了一句不客气。   宋荞的动作一愣,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两个人并排走在路上,像开学那样经过两旁载着白杨树的主干道。   树风抖擞,昏黄的路灯拢着两个人的身影,谢灼一边走一边偷着看她,结果被她发现,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为这夜色添了一丝不自在。   少年轻挠鼻尖,别扭地转过视线,诺声说道:“送你回宿舍?”   宋荞本以为他会问问关于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的事,没想到开口却是这句话,顿了顿,随后又摇了摇头:“不用送我,你早点回去。”   时间过了门禁,刚才凌河微信发了视频,两个人喝了不少的啤酒,谢灼本来是打算把宋荞送回去再回KTV接凌河他们。   现在听到她的话,他开始怀疑宋荞会不会真的回宿舍了。   “姐姐,你不会要回工作室吧?”   这话刚问出口,宋荞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在谢灼这里等于默认,他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了方向。   两个人沉默地并排走着,到了四号教学楼门口,谢灼熟练地推开大门走进去。   教学楼半夜关了灯,越往里走越黑,到最后只剩下墙角的安全出口提示发着绿色的光。   谢灼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护着旁边的女人一路走到工作室门口。   进了工作室,宋荞开了一盏灯,谢灼环视四周看见角落放着一张懒人沙发,有些犹豫地问:“你晚上不会就睡在这里吧?”   宋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在看到沙发时候轻轻点了点头,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开口问他:“过了门禁,你还回得去宿舍吗?”   “我等会出去找凌河他们。”他说了一半,忽然笑了:“姐姐,我要是回不去,你在这收留我一晚?”   “......”   沉默了片刻,宋荞又说:“我有朋友在学校有空房,你要是回不去可以到那将就一下。”   “姐姐,你不住宿舍么?”   “......不住。”   他也正考虑着从宿舍搬出来住的想法,于是继续问:“你朋友的空房卖不卖啊?”   “......你可以自己租一间。”   然后他就成功要到了她朋友的联系方式。   走得时候经过门口的大桌子,一张纸掉出来,他顺手捡起来瞥了一眼,发现是一张彩色卡纸,上面印刷着服装设计工作室的广告。   “第二课堂实践基地......不限专业可面试......”   “姐姐,我也可以参加你的工作室吗?”看了上面的内容,谢灼眼前一亮,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你可以报名参加面试。”   “工作室不是你办的吗?”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她反问。   “......工商管理。”他回答。   “不通过。”   “?不是不限专业吗?”   “你刚已经面试完了。”   “......”   “你难道不问一问我在设计方面的问题吗?”   “那我问你,针对设计时注重的方向,你认为颜色,面料,款式,版型哪个更重要?”   “......”   “今年的流行色,流行面料,流行款式是什么?”   “......”   “国外设计和国内设计的区别?”   “......”   “你来我们工作室能做些什么,想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谢灼能回答:“可以给你当当模特,谈谈项目,来这里的目的......我想跟你呆在一起。”   “......”   在宋荞说下一个不通过之前,谢灼连忙补充:“我觉得姐姐你也要给其他专业的人一个机会,起码可以给我几天试用的时间,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这里呢?”   这话说的直接将宋荞的路封死。   好像只要自己说一句不通过,就直接把其他专业剩下的人都给否定了一般。   见宋荞一直没说话,谢灼想了想,用了最后一招——   “姐姐?好不好啊?”   少年声音爽朗清澈,眉眼温煦不拘,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好!那我明天就来帮忙!姐姐再见!”   说完,跑得比谁都快。   *   等到谢灼离开之后,宋荞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出神地望着窗外。   就着月光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她的手机弹出来一条短信。   来自她的亲生父亲。   小荞,爸爸求求你了。   就这一次,我再也不找你要钱了。   皎白的月光安静地洒在地上,她盯了好久,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   中年男人的话还清晰地回响在脑海。   “小荞,爸最近没钱了,我知道你妈给你了不少钱,你一个大学生也用不着这么多,最近我真的是穷的饭都吃不起了,你看看能不能帮帮爸爸?”   “你要多少?”   “不多,五千,五千就够了。”   看着他冲着自己比划的手指,宋荞往后退了一步,决绝地摇了摇头:“我不会给你的。”   男人皱眉,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小荞,你妈跟我离婚了,但你永远是我女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再婚的那个男人多有钱,给你零花钱还不是上万上万的给,我就要五千,你这都不愿意?”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那些钱干什么。”宋荞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说完就要走。   结果却被男人一手拽住了胳膊,一瞬间,尘封的记忆全部涌出脑海,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她觉得一阵晕眩,她大喊:“你放开我!!”   她后退的姿势太夸张,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好想逃离。   她想起好多年前。   “今天晚上爸爸跟你睡好不好啊?”   “挡什么挡?你都是老子生的,什么我没见过?”   “长本事了是吧?敢打我?”   ......   那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   她想起那个她拼命逃离的雨夜,她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在昏暗的街上一边淋雨一边喊着妈妈,最后在一个巷子角落睡着了。   她怕得发抖,十一二岁的孩子,最天真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在面对猥亵的时候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植根在心里深深的阴影却要伴随她的一生。   她再也没办法坦然地面对肢体接触,再也没办法建立任何一个亲密关系。   她怎么都想不通,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想到这些,手上准备转账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恍惚了一阵,最终还是把手机关上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谢灼的脸。   她爸不是第一次来找她的麻烦,但这却是她唯一一次被人护在身后。   手腕上的触感柔软,她伸手碰了碰被触摸过的一处,男孩手心传来的安全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自我保护,早已经学会坦然地面对童年的阴影。   可当她躲在别人身后的时候,为什么还是本能的想要依靠呢。   *   第二天一大早,谢灼没有课,早早买好早餐就往工作室跑。   他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结果没有想到宋荞早就已经洗漱完毕,正端着一杯咖啡坐在电脑桌前工作。   谢灼一手拎一袋早餐,看见她的时候冲她一笑:“姐姐,早上好啊!”   宋荞没有想到他会来,看见他进门的时候有些意外。   “早。”   她轻声说着,拉一张椅子给他坐。   少年将手里的早餐袋子放到她面前,在看见她手边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皱了皱眉:“一大早喝美式,姐姐,你肠胃真的好吗?”   “......跟你无关。”   女人轻轻开口,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将手边的美式往边上移了移。   看到她的小动作,谢灼满意地笑了笑,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燕麦奶放到她面前,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一个三明治递给她。   宋荞迟迟没接,后者则掌握了跟她相处的技巧,非常自然地将三明治直接塞到她手里。   做完这一切,他又从袋子里掏出自己的早饭。   没等宋荞说些什么话,直接开始吃起来。   “姐姐,这可是我排了好久的队买到的,你不会要这么一直拿到天黑吧?”   他把手里的三明治吃了一大半,见女人还没有什么动静,轻声说道。   宋荞这才开始吃。   她吃相斯文,嚼东西的时候慢吞吞的,眼睛也只看着一处发呆,却莫名的可爱。   谢灼吃完早饭就坐在对面看她,心中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   七八点的天气,太阳刚升出来,早上的阳光并不刺眼,亮得很柔和。   光线从窗外香樟树的缝隙钻进小屋,打在两人身上,宋荞认真吃着手里的三明治,谢灼一边喝豆奶一边偷着看她,气氛和谐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第9章   吃完饭没多久,越欣佳也来了。   她抱着一堆文件挡了视线,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到谢灼的存在,看见宋荞的身影直接喊了一句:“荞姐,我真的要被凌河气死了,昨晚你是不知道他在KTV是什么样。”   听到凌河的名字,靠在懒人沙发上的谢灼偏过头往她跟前看了一眼,眼神示意着宋荞不要暴露自己。   越欣佳一边把手上繁重的文件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如释重负一般,一边说一边往宋荞这边走。   从她的位置来这里要经过一个拐角,越欣佳的声音大,传到谢灼耳朵里格外地清晰——   “昨晚谢灼不在,啤酒都快把我喝吐了,还说让他照顾我。好家伙,没想到他一个堂堂正正男子汉,还没我一个女孩能喝,直接躺沙发上睡着了。”   “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啊,给他这么多机会,怎么还跟个榆木脑袋一样......”   榆木脑袋四个字刚蹦出来,尾音还在房间里迂回,就看见原本应该只有宋荞一个人的工作室,此时此刻有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谢灼?!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清来人之后,越欣佳仿佛炸了毛的狮子,眼睛瞪得很大,站在原地定住了。   谢灼看她一眼,轻声开口:“在你来之前。”   “你刚才...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   少年点点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放心吧,凌河喜欢你。”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越欣佳有些急了,意识到谢灼说了什么之后,有些意外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   “我兄弟我还不了解。”谢灼风轻云淡地开口,忽然笑了笑:“但他这人,嗯,比较害羞。”   “看出来了,简直不上道么,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话刚问出口,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我谈没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   凌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在门口,皱着眉看着她。   “我靠。”突如其来的一声直接把越欣佳的脏话都吓了出来,她转身看凌河,甚至还揉了揉眼,意识到不是梦之后,以一副看鬼的表情看着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学姐,这运气没谁了吧?”   谢灼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说完话,随后从沙发上坐起来往凌河跟前走,拿了他手里的电脑,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说:好兄弟,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后者甩给他一记眼刀。   谢灼看他这样,笑得开心,转身就看见越欣佳还站在原地,以一副石化的状态看着凌河。   等他拿了电脑坐到宋荞对面的位置上时,安静的房间传来凌河的声音。   “越欣佳,你说谁不上道?”   少年的声音干净,语调带着一抹愠色,眼睛牢牢盯着站在他不远处的女孩看,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冷然。   这个问题越欣佳有太多种可以反驳的方式,但是在那个时刻,她却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想说。   她只是看着对面少年的表情,勾起嘴角笑了笑:“弟弟,你真可爱。”   ......   等两个人离开工作室之后,谢灼抬头看对面坐着的女人。   宋荞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什么,周身环境的嘈杂她身上的寂冷相持,显得她安静的像是一幅古典画。   少年的脸被晨光映得清透,眼角微微上挑,勾勒出几分笑意。   他看着女人认真工作的身影,想着自己可以帮忙做点什么,于是起身到门口把越欣佳刚拿来的文件搬了过来。   文件格外多,几个蓝色文件夹里面装着装订好的图册,谢灼打开扫一眼,看见上面的品牌时皱了皱眉。   SUNFER。   “姐姐,你们这次跟SUNFER合作吗?”   听到他这么问,宋荞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个品牌有一个系列需要外包设计,但是机会需要争取。”   SUNFER是国内比较出名的奢侈品牌子,在时尚品牌的影响力并不小。   能跟这样的品牌合作,自然是工作室资历上的一抹亮色。   但他总觉得这个牌子熟悉。   谢家靠旗下所属的达佳地产发家,这几年谢霏为了扩大公司规模,实现多元化发展,已经在各种商业领域都有投资和涉猎。   SUNFER就是其中一个。   倒是没有想到宋荞也正在争取跟这个品牌的合作机会。   “怎么了?”见他问,宋荞有些疑惑。   “没什么,就像是想问问这个项目的竞争压力大不大。”   本以为宋荞会回答还可以之类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听到他的问话后,她的表情却有些发愁。   这样的表情在宋荞眼里并不多见,谢灼皱眉:“有什么困难吗?”   过了一会,女人的表情恢复如常:“......你不用担心这些。”   虽然已经预料到她不会告诉自己,但是真的听到她这么说之后,他还是有些失望。   “姐姐。”他喊道。   宋荞看他一眼。   “我现在是你工作室的一员。”他继续说:“我可以帮你的忙。”   “你还不是。”宋荞淡淡开口。   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谢灼顿了顿:“......那不是还在试用期吗,你要给我机会证明我自己的实力。”   “现在还没有需要你的地方。”她直白地说道。   ......沟通失败,谢灼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将手里的文件放好,又磨磨蹭蹭的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小游戏的界面,他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又抬头看她,宋荞已经陷入下一场忙碌了,正埋头在平板电脑上画着什么东西。   他不甘心:“姐姐,真的没有我能做的事了?”   宋荞闻声抬头,扫了屏幕一眼:“你十点钟有一节课,现在九点五十五。”   谢灼一愣,不知道宋荞是从哪里拿到自己的课表。   见他没反应,宋荞接着说道:“还有五分钟,你要从这里跑到二号教学楼。”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飞奔出了工作室。   ......   后来谢灼回忆起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每天黏在宋荞跟前,大一安排的那些繁重的课程,必须是第一大罪魁祸首。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宋荞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往他刚才坐着的座位扫了一眼。   笔记本电脑没来得及关,上面小游戏打了一半。   像素小人要翻越各种困难拯救公主,最新的关卡上,由谢灼操纵的小人掉进了火海,屏幕显示着game over的字样。   女人看着电脑屏幕,嘴角无意识地勾起来,鼻音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小声说了一句:“......幼稚。”   *   等到谢灼把今天的课全部上完之后,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   他计划着下课之后买两份饭然后去工作室找她,结果一出教学楼的门就看见凌河站在旁边等他,表情并不好看。   本以为经过早上的事情,他与越欣佳的关系应该获得了实质性的进展,没想到凌河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救命!”   两个人一路走到食堂,凌河滔滔不绝地说了一路,简单概括来说就是。   越欣佳要跟他在一起。   “我才跟她认识两个周不到,现在快餐爱情都已经快餐到这个地步了吗?”   凌河说话的时候一脸不敢置信,像是又回忆起了越欣佳跟自己说这件事的表情,顿时又是一阵焦虑。   “时代特色。”谢灼轻飘飘来了一句,知道凌河的顾虑:“你是怕她不是真的喜欢你?”   “要是宋荞一见到你就说要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也会怀疑她的心意?”凌河白他一眼。   “要是这样就好了。”谢灼说着,叹了一口气。   凌河看他这个样,瞥了他一眼:“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懂,你是怕她只是新鲜感,玩玩就把你甩了,是吧?”   听到他这么说,凌河沉默了。   “你倒是真的喜欢她。”谢灼咕哝了一声,又鼓励一般的拍拍他的肩膀:“试试吧,说不定真的有一见钟情这么一回事呢。”   这话,虽是在劝凌河,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等这个话题过去,两个人点下午饭:“两份,打包,谢谢。”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了一样的话。   谢灼一愣,接过小票的时候转头看凌河,凌河也正看着自己。   “你买给谁?”   又是异口同声。   “宋荞。”   “越欣佳。”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完话的时候,都扑哧笑了出来。   “还说你不想跟她在一起?”谢灼狐疑地看他一眼,声音带着淡淡的尾调。   凌河转过头,有些不自在:“你不是让我试试么。”   “倒是你,还真的每天都送晚饭啊。我感觉宋荞可不是个好追的主,这么多天了基本跟你一点进展也没有吧,就这么追能行么?”   谢灼听到他的话,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目光淡淡的。   但说的话却异常坚定:“放心吧,能追到的。”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黄昏,余晖从窗外落进来,在空中洒下一束淡黄的光尘,落在少年的脸上,映衬着他的眸子格外清亮。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开始发觉那个女人跟自己想象中的人不同。   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开始笃定自己会跟她在一起很久很久。 第10章   两个人拿着晚饭到工作室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叹息。   声音是越欣佳的,她非常烦躁地啊了一声,这一声穿透力极强,直接把刚走到门口的凌河硬生生逼了回去。   “怎么停下了?”谢灼看他一下停了脚步,转头问。   凌河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了最初的自在:“你听见了吧?”   “怎么,你觉得跟你有关系?”   “很难不觉得。”   谢灼瞟他一眼,抿了抿嘴,啧了一声:“你刚才的勇敢劲儿呢?”   凌河非常诚实:“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   正当谢灼准备不理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已经抢先被拉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越欣佳惆怅烦闷的脸。   谢灼移开步子往旁边偏了偏,就看见越欣佳径直走到了凌河面前。   凌河看着有些紧张,站在原地楞楞地看着对面的女孩,紧张地抿了抿嘴。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越欣佳直接抓住他的胳膊:“陪我去图书馆。”   不容置疑的语气,却说着最让人抓不住头脑的话。   “去图书馆干什么?”凌河也愣住了,跟预想得不一样啊。   一提到这个,越欣佳的眉头蹙起来,叹了一口气。   “这次的项目非常重要,需要一些很重要的文献,我得亲自去图书馆找。”   “那就去找呗,为啥你一脸烦躁?”   越欣佳看他一眼,一边解释一边皱眉:“但我已经查过一遍了,根本没有,我正发愁呢。”   囫囵吞枣地解释了半天,越欣佳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直接拉着凌河的胳膊:“我现在要去一趟市图书馆,你陪我。”   她比凌河矮了一截,但气势却一点不输给他,没有给凌河思考的时间,就已经被她拽着走了。   谢灼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在越欣佳走之前喊住了她。   “是什么样的文献?”   越欣佳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站在一旁,但她很赶时间,说了一句会给他发微信上,就拉着凌河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现场。   等到看不见两个人的身影,谢灼才慢悠悠地进了工作室。   工作室只有宋荞一个人,她还跟早上一样坐在电脑旁,不过这次没有画画,而是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刚好跟谢灼的视线对上。   谢灼将手里的晚饭举起来,冲她笑一声:“姐姐,吃晚饭了。”   宋荞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欲言又止:“不用......”   “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我帮了你,这是你的谢礼。”   还没等她说完,谢灼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边说一边抢先一步走到她跟前,将一份晚餐放到她面前。   哪有这样的谢礼,宋荞想着,却并没有反驳什么。   昨晚的场景还清晰地回荡在脑海,少年拉着她从人群里冲出来的样子义无反顾,却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了自己。   她没有再扫他兴的理由。   宋荞吃饭的时候爱发呆,一口饭嚼好几下。   慢吞吞的样子比平日里的任何一面都要温柔的多。   谢灼喜欢看她吃饭时的表情,他总觉得,当她卸下所有防备之后,骨子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而是柔和的。   一顿饭吃完,天际归为一片深蓝,最后一抹夕阳也下了山。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电脑黑屏,打开之后屏幕还停留在早上他百无聊赖玩的小游戏界面。   他扫了一眼准备关掉,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字,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最新的关卡上原本掉进火海的像素小人,此时此刻已经跟他的公主站在了城堡外面摆着胜利的姿势。   他记得,自己没有打通关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面前坐着的女人。   宋荞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盯着电脑看着什么资料,表情很认真。   面对少年的注视,她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稍微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很快又收回。   谢灼看她细微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很小声地笑了笑。   而面前的女人依旧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少年爽朗轻快的笑声一直持续不断的在工作室响起,他靠在椅背上,笑得腰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连肩膀都有些颤抖。   终于,宋荞开了口:“......笑什么?”   少年这才止住笑容,表情又恢复了平日的正经,声音却难掩笑意:“没什么。”   宋荞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听他并不想告诉自己,又将视线放回电脑屏幕上,却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过了几十秒,少年的声音伴随着电脑主机工作的嗡嗡声传进耳朵:“姐姐,你觉得王子救公主的故事怎么样?”   王子救公主。   宋荞反应过来,是他早上玩的小游戏名字。   她这才意识到谢灼笑的是什么,看电脑的动作一僵:“问这个干什么。”   谢灼一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公主可不可以救王子呢?”   就像你帮我通关了小游戏一样。   “......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多帮帮工作室的忙。”   听到宋荞这么说,谢灼眼前一亮:“我能帮你做什么?”   “少说点话。”   “......”   这次短暂的交流之后,谢灼还真就安静了一段时间。   倒也不是因为听宋荞的话,而是他还真就找到事情做了。   趁着空闲的时间,越欣佳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和凌河在市图书馆找过两遍了,也没有找到荞姐要的那几个文献。   谢灼发消息过去问她文献关于什么,有多急用。   越欣佳回:“SUNFER知道吧,这次合作的项目有一个系列的产品,荞姐打算用一种特别的制版手法,既能凸显版型,又能在最大范围内让不同体型的人穿上之后都能突显最佳身材。”   “但是这种特殊的制版手法只是荞姐很久之前在一本杂志上看见著名设计师秦元洲提到过一次,网上也没有什么记载,去图书馆找关于秦元洲的所有文献,也没有提到过关于这种制版方式的任何资料。”   谢灼在时尚圈的涉猎很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听过秦元洲的名字。   跟越欣佳聊完之后,他开始上网查关于秦元洲的资料,很快就出现了一些新闻和百科。   时尚世家,首秀封神,国内时尚界祭坛领军人物。   这些关键词频繁出现在各种对他的介绍中。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秦元洲作为时尚界的元老人物,资历很深,人却很年轻。   照片上接受采访的他不过二十五六的岁数,一身做工精致的黑色西装将他整个人衬得修身凌厉,浑身上下散发着禁欲的气息,有点像小说里描写的霸道总裁。   却是个天才设计师。   优越的长相让他吸粉无数,用他名字起名的品牌在时尚界占据了很大的地位。   而他为人非常低调,网络上除了对他人生成就肯定的评论文章和他的品牌大秀的新闻文章之外,关于他的私生活却找不到只言片语。   而宋荞提起的那种特殊的制版方法,他只在三年前的一次普通的杂志采访中提过一句。   之后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名气大噪,那场尘封的采访再无人提起,而关于那特殊的制版方法,依旧是一个迷。   等他看完所有关于秦元洲的资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夜色茫茫,谢灼将电脑盖子合上,双臂张开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然后视线直直落在依旧坐在面前看着电脑的宋荞身上。   谢灼恍惚了一阵,好像从自己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坐在这里了。   他才看了不过一个多小时的电脑就已经有些疲惫了,而宋荞似乎已经坐在那里坐了一天。   她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屏幕,手指在鼠标上来回滚动。宋荞看东西的速度很快,每一个网页都是粗略地扫两眼就很快滑走。   谢灼盯着她看了一会她的动作,忽然起身往她跟前走。   视线刚瞟到她电脑页面的一瞬,他就看见了屏幕上赫然显示的三个字。   秦元洲。   谢灼这才想起来,对那个特殊的制版方式最上心的从一开始就是宋荞。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看遍了所有跟秦元洲相关的报道,结果扫过宋荞打开的页面第一行,他就知道自己只是翻了最前面的一些搜索记录。   而宋荞已经在这里看了一整天,想必是非常在乎秦元洲嘴里的那个特殊的制版方法。   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女人滑动鼠标的手停了下来,往后瞟了一眼。   刚好看见谢灼正以一副很认真的表情看着她面前的屏幕。   “你在干什么?”她皱了皱眉,伸手关掉了电脑显示的页面。   “姐姐也没有找到关于那个制版方法的内容吗?”谢灼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地开口。   本以为谢灼会问这是什么之类的问题,没想到却是这个。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秦元洲这个人的,但宋荞也没有打算追问。   只是摇了摇头,作为他问题的答案。   身后谢灼的声音格外清晰。   少年说话的语气带着不羁,参杂着笑意:“姐姐,要是我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就可以加入你的工作室了?” 第11章   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并不想让他插手这些事。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让谢灼加入工作室的打算,只当他说的话是一时兴起,毕竟他学的专业跟设计搭不上边,将来的人生道路也跟自己的不在一条直线上。   而他现在对自己的一片热忱,也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她的冷漠打回。   他们不是一路人。   见她久久没有回答,谢灼接着说:“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宋荞吸了一口气,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但同时,她不相信谢灼能解决这个问题。   秦元洲是谁,她不是不知道。   那个人在时尚界所享有的盛誉和他当今的社会地位,是不可能因为一个才上大学的富二代说的几句话,做的几件事,就把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安身立命的本领告诉他的。   对她而言,能知道那个制版技巧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一遍一遍地翻阅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残留的一些文献和采访,企图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所以她没有吭声。   她想让他知难而退。   *   离开工作室已经是深夜。   黑沉沉的天幕,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谢灼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旁边的路灯星星点点地亮着,街道像一条平静无波的河流,静静淌着夜色的无垠。   手机停在一个联系人界面,谢灼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拨了过去。   耳边响着接通的嘟嘟声,过了几十秒后被人接起来。   谢霏的声音从听筒传到耳边,带着他最讨厌的腔调:“你这么晚打电话干什么?”   谢灼想到刚才看见的网页。   一个被他忽略之后又翻回来看了好几遍的网页,那是秦元洲的一个采访,作为品牌最初成立时的一个宣传。   那段时期秦元洲参加了不少活动,等到品牌热度稳定之后他便再一次从公众的视线消失了。   让他在意的倒不是那篇采访或是他的品牌,而是那个采访底下的一行小字。   “新品大秀由达佳地产赞助举办,将于3月16日发布。”   达佳地产,他家里的产业。   这也是他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问的直白:“两年前,你是不是赞助了一个时尚大秀,设计师叫秦元洲?”   听到秦元洲的名字,谢霏明显一愣,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霏的语气明显不对劲,隔着电话谢灼都能听出来。   他狐疑地问:“你认识秦元洲?”   本来只是试探,结果谢霏却正好中了枪,原本干练的语调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你怎么知道秦元洲的?”   听到她这么说,谢灼心想,果然。   如果谢霏认识,那么事情就好办了起来。   “能不能让我跟他见一面?”谢灼直接了当地说道。   谢霏的语气充满了戒备:“你找他干什么?”   还没等谢灼回答,那边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立刻变得很不好:“你去上江大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等我忙完这一阵,就立刻给你办留学的手续。”   “我不出国。”谢灼厉声拒绝,想直接挂了电话,但又意识到现在自己正有求于她,只好接着说:“但如果你能让我见秦元洲一面,我或许能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谢灼,你没有资格跟我说不。”谢霏无视了他的要求,“我这边忙着项目没时间管你,这段时间你给我安分一点,我不想你上了大学还天天被叫家长......”   知道从谢霏这里行不通,没等她说完,谢灼直接挂了电话。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谢霏跟秦元洲,肯定有什么故事。   ......   跟谢霏通完话的那个周周末,谢灼回了一次家。   这是他开学以来第一次回家,回来之前他并没有告诉谢霏,没想到才打开家门,他的好姐姐就给他了一个大惊喜。   父母离世之后,谢霏把之前家里的大房子卖掉了,换成了适合她跟谢灼两个人住的小别墅。   房子并不大,两层楼加起来也不过五个房间,只有一个客厅,在一楼楼梯边上。   平时两姐弟都很少在客厅呆着,所以客厅也做的很小,偶尔谢霏待客,会在那里跟客人喝茶。   而这次的客人却不一样。   秦元洲比照片上看着还要瘦一些,穿一件白衬衫,领口的袖子解开几颗,正靠在双人沙发的一边。   而坐在他跟前的谢霏一身舒适的家居服,正盘着腿靠在旁边男人的肩膀上。   两个人姿势十分亲密,此时此刻正窝在一起看一部老电影。   屋里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只有两个人面前的电视发着微弱的光,光芒还随着电影的内容时不时的闪烁,更让两个人的姿势变得晦暗不明。   谢灼打开门进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听到开门的声响,沙发上的两个人都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看见他的身影走进来的时候,谢霏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谢灼转头看到谢霏慌乱的动作,这才明白自己来的时机非常不凑巧,正想开口随便找一个理由离开,就看见坐在沙发的男人长着一副自己很熟悉的脸。   秦元洲看着谢灼也皱起了眉,有些迟疑地问着面前的女人:“这是......?”   “我弟,谢灼。”谢霏解释道,转头看向谢灼,语气冷冷:“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   还没反应过来沙发上坐着的人是谁,谢霏的话直接把他惹怒了,他反驳两句话,之后走到他们跟前,液晶电视的光忽然亮起来,照得秦元洲的脸格外清晰。   “秦元洲?”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喊了出来。   秦元洲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了。   知道了面前人的身份,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谢灼礼貌地笑了笑:“你好,谢灼是吧?看来你认识我。”   “我很喜欢你的设计。”谢灼也回之一笑,大方回应着他的话。   “我的设计能被小霏的弟弟喜欢,那是它的荣幸。”   “......小霏?”   谢灼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喊过谢霏这个称号了。   “你姐姐还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听到谢灼疑问的语气,秦元洲的表情有些受伤,他转过头看了站在一旁的谢霏一眼,随即笑起来:“不过没关系,这次跟你介绍也不迟。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叫秦元洲,是个服装设计师。”   谢灼点头,很聪明地回:“姐夫好。”   一声姐夫喊出来,面前的男人和身边的谢霏都愣了愣。   过了好一会,秦元洲才笑起来,表情似乎很满意。   “谢灼,你跟我过来一会。”   等到两个人介绍完毕,谢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谢灼看她一眼,往她跟前走了几步,随即就被谢霏拉到了楼上书房。   “姐夫挺帅的么,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书房门关上,谢灼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说话的语气彰显著他对谢霏行为的不满。   谢霏面对他时,没了刚才跟秦元洲一起的温柔,语气也多了几分强势:“怎么回来不提前告诉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谢灼再一次强调。   “一年多。”谢霏面无表情地回。   “如果我今天没撞上你们,你不是就要一直瞒着我了?”谢灼有些生气。   “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谢霏也不耐烦起来。   谢灼被这话彻底点燃了:“谢霏,我是你的亲弟弟!就只能你处处管着我,我连你的生活一句都不能过问了?”   “谢灼,你别在这跟我吼,你说我管着你,那你又有什么事情,是听我的安排去做了?”谢霏也不甘示弱。   “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管着所有人,想把每个人生活都安排好,你有问过别人到底想不想去做了吗?!当年爸妈出去旅游,还不是你硬塞着机票送走的?结果呢?谢霏?你说结果呢?”   这话说的太自然,出口之后连谢灼都没意识到这话的杀伤力对面前的女人危害有多大。   果不其然,谢霏在他话说完的一瞬间,脸色黑了下来,整个人像是一个石化的雕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姐弟俩站在对方面前,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看见面前谢霏自责的表情,谢灼犹豫了好一会,最后也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想想吧”就要转身离开。   结果却被谢霏叫住。   她站在他的身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没提爸妈的事,只是很轻地说道:“你找秦元洲有什么事,我帮你解决。”   又是这样。   每次她对他的好,都是建立在她的亏欠之上。   父母去世之后,谢霏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责中无法自拔,即使是到了现在,她也没能走出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她想尽办法将家里的事业越做越好,想用这样的方式弥补心里的亏欠和空缺,却都是治标不治本,而对于谢灼的关怀和控制欲,也不过是因为她不想让他这个弟弟再出任何的问题。   她只剩下这一个家人,她不想再失去。   谢灼其实是可以理解她的,但却不能原谅她。   即使他知道父母的事情本就不是谢霏的错,但面对父母的意外,他却还是本能的想用仇恨来掩盖悲伤。   更何况谢霏对他的控制和安排,每一件事情都让他对她激起强烈的不满。   听到背后女人的声音,谢灼冷冷回应道:“秦元洲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以后只要别插手我的任何人生决定,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你......”   没等谢霏说完,谢灼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12章   等他走到楼下,客厅的灯已经被打开,刚才电视上放着的电影也换成了新闻频道。   想着答应宋荞的事,谢灼两步走到秦元洲跟前,喊道:“姐夫,能请你帮个忙吗?”   秦元洲似乎很喜欢他喊自己姐夫,听到他的话,连忙转头看他:“什么忙?”   “我有个朋友也是学服装设计的,她是个很厉害的设计师,但是最近在设计上面遇到了一点问题,想问问你哪天有时间,能不能帮忙指点一下。”谢灼认真说道。   秦元洲一笑:“你的那位朋友是女孩子吗?”   谢灼一愣,脑子里蹦出宋荞的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是心仪的女孩子吧?”   谢灼其实并不喜欢秦元洲以一副长辈的语气跟自己讨论这些,但听到心仪两个字,他还是点了点头:“没错。”   谢灼承认的利索,回答的语气也很坦诚,秦元洲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我下个周周末有空。”   “好,那我跟你加一个微信吧。”谢灼缓缓说道。   两个人加了联系方式之后,谢灼转身要离开。   结果被秦元洲喊住:“才回家就要走?”   “只是回来看一眼,现在没事了。”谢灼往楼上书房的位置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又说道:“......你好好对我姐。”   “那是肯定的。”秦元洲提起谢霏,非常自然的显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其实你别看你姐是个女强人,实际上内心也是个小姑娘,敏感又脆弱。”   “我知道你们之间相处的不是很融洽,但是你要相信我,不管你姐怎么管你,她都是为了你好。”   听到他这么说,谢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让谢霏为了自己好去做那些他讨厌的事。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礼貌地跟秦元洲道了别,转身离开了家。   *   谢灼回去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宋荞说秦元洲的事,而是喊了凌河。   他买了几瓶罐装啤酒,跟凌河在操场边上喝。   谢灼喝掉一罐啤酒,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凌河一根。   然后熟练地低下头将烟点燃,对着残缺的夕阳深吸一口,吐出的白色烟雾遮挡住少年的眼神,他默默抽着,过了好一会都没说一句话。   凌河坐在他跟前,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多问什么。   他们认识挺久的了,从谢灼父母去世之后,他常常有这样的时刻。   什么都不说,直到买的啤酒喝完,或者兜里的烟抽完,他就立刻变成了正常人,依旧有说有笑的。   凌河能做的,也只是默默陪在他身边。   本以为这次谢灼也会什么都不说,但是一根烟抽完,坐在对面的少年却开了口。   “我姐谈恋爱了,谈了一年多,我今天撞见他们坐在一起,才知道。”   “啊?”凌河一愣,转头看他。   谢灼自嘲地笑了笑:“她就没打算告诉我。”   凌河语文不好,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拿起旁边的啤酒递给他。   谢灼接过啤酒喝了半罐,叹了一口气,惆怅地看着眼前的天空,小声喃喃:“我是不是真的不该怪她......”   这一句,凌河没听清。   但他想,就算自己听清了也安慰不上什么。   只能默默坐在他跟前,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   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暗下来,酒喝完,烟也抽完,谢灼才缓缓站起身来。   耳边有手机铃声响起,凌河刚想跟他说点什么就被打断,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然后想也不想就挂断了电话。   谢灼在旁边看他动作,凌河是连诈骗电话都会接起来跟对方聊两句的人,没想到这次直接扫了一眼就挂断了。   他挑了挑眉:“还有你不想接的电话?”   凌河则一副很苦恼的表情:“越欣佳的。”   “怎么,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啊?”   “太快了,我还是接受不了。”凌河挠了挠头:“现在我跟她的情况还是挺尴尬的,能躲一阵是一阵吧。”   谢灼叹一口气:“说不定她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呢?”   “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我也躲不掉。”凌河苦笑一声,“只是现在还是太快了,我没办法接受。”   凌河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抬头看着眼前的天际:“别光说我了,你跟宋荞进展怎么样了?”   提到宋荞,谢灼的表情缓和了不少:“进展还不错。”   “没想到啊,我还以为她这种像观音菩萨的女人,你追两天就放弃了呢。”   谢灼听到他的话,挑了挑眉:“观音菩萨?”   然后想到了什么,冲着身后的凌河摆了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你干嘛去?”   听到身后凌河的问话,谢灼前进的脚步停顿片刻,转头看他。   操场的路灯亮起来,少年逆着光转头冲他清冽一笑,爽朗的声音混着晚风钻进凌河的耳朵里——   “追观音去咯!”   ......   他直接去了工作室。   四号教学楼晚上没有人,远远看过去,只有工作室所在的那件房间亮着微弱的灯。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谢灼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他走得快,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期待着宋荞知道自己可以跟秦元洲见面时的表情。又想着自己加入工作室以后跟她朝夕相处的日子,他的脚步就更加急切。   推开工作室的门还要经过一个很小的拐角才能看见办公区域,但他已经等不及,刚走进去就冲着房间里喊道:“姐姐,我要加入你的工作室了!”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道陌生的声线:“姐姐?”   是男人的声音。   一瞬间,谢灼脑子里警钟长鸣。   两步走到办公区域,就看见四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宋荞,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啊?”   说话的是坐在中间的一个穿黑色马甲的男人,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谢灼,然后对着宋荞调侃道。   而宋荞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谢灼进门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外,她一直盯着手机,听到马甲男问话,连头都没抬过。   屋里除了那个穿马甲的男人之外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染着一头黄头发像个非主流,一个穿一件白衬衫,看着很儒雅。   三个男人各有各的特色,年龄看着跟宋荞差不多大,最重要的是长得都不俗。   一个男的他都无法接受,这一下给他整了三个。谢灼看着他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们是谁?”   “你猜猜啊,这位......呃.......弟弟?”马甲男说道。   “我叫谢灼。”谢灼语气冷冷,眼神充满戒备:“你们找宋荞干什么?”   马甲男还没回答他的问题,躺在沙发的非主流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这话该我们问你,你是宋荞什么人?”   谢灼顿了顿,也不甘示弱:“我是她朋友。”   “这么巧,我们也是呢。”马甲男冲他一笑,转而看向坐在座位上的宋荞:“几天不见,咱们荞姐已经有这么多朋友了啊。”   宋荞这才抬了抬眼皮,冷冷地瞪了马甲男一眼:“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马甲男一秒变乖:“这不是有外人在这,我们不好跟你讲。”   这一句外人刺耳,谢灼靠在门边上,紧紧抿着嘴,直直盯着宋荞那边看,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宋荞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头往谢灼那边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然后谢灼听到她说:“不碍事。”   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却袒护着他。马甲男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宋荞一眼,又转头看他一眼。   然后叹了一口气:“好吧。”   “赵哥出事了。”   宋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什么?”   从他们口中听到赵哥的名字,这下谢灼终于反应了过来,面前站着的这三个男人,不就是暑假他第一次遇见宋荞的时候,站在她们面前的三人组么。   但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管这些,而是焦急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非主流看他搭话,有些意料之外:“你认识赵哥?”   谢灼看向非主流,没有什么好语气:“赵哥出什么事了?”   宋荞示意马甲男接着说。   马甲男:“是上次的红毛。他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把赵哥的兄弟送进看守所了,然后找人偷袭赵哥,直接把人打进医院了。”   说完,马甲男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赵哥不让我跟你说这事,但是现在他的台球厅被查,我担心这事跟你扯上关系。”   宋荞听完,好看的眉头蹙起来,过了好久都没说话。   谢灼站在一旁听着,觉得一头雾水。   首先不说为什么赵哥那么厉害的人会被红毛设计,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这件事情跟宋荞有什么关系,听马甲男说话的意思,这事好像还对她有什么影响。   于是他直接开口问道:“赵哥现在在哪?”   “医院。”非主流回。   “哪家医院?”   “第二人民医院,”非主流说完,又意识到这问题不是宋荞问的,看着谢灼又皱起眉来:“不是你还没说你跟赵哥什么关系呢,就问那么多干什么?”   谢灼臭着一张脸,冷冷说道:“不用你管。”   然后看向宋荞,很认真地说道:“姐姐,这事我来给你解决。”   ...... 第13章   此话一出,非主流直接坐了起来:“跟我说说,你怎么解决?”   谢灼斜睨了他一眼,很不耐烦地开口:“我没跟你说话。”   倒是没想到谢灼会这么说,非主流直接炸了毛:“你!”   谢灼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语气:“你你你什么你,你很烦。我在跟宋荞说话,你能不能不要插嘴?”   这一句直接把非主流惹火了,气的直接直接指着谢灼的鼻子对着宋荞喊:“靠!宋荞,这到底是谁啊,你能不能管一管?”   后者则一脸风轻云淡,连头都没抬一下:“我管不了。”   非主流:“ ……还有你管不了的人?”   还没等宋荞说些什么,一直坐在一边的斯文男开了口:“够了伏博,讨论这个还不如想想赵哥的事。”   谢灼顺着声音去看,斯文男穿白衬衫,带一个金丝边眼镜,说话的声音却不像文弱的书生那般疲弱,而是多了几分妖气。   这倒是让他怀疑这位斯文男是不是真斯文了。   伏博就是那个黄头发的非主流。意外的,斯文男一开口,他竟然真的没再说话了,整个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轻哼一声,又躺回了沙发。   一句话直接就把非主流给驯服了,谢灼有些意外的扫了那斯文男一眼。   后者则冲他淡淡笑了笑,然后用他那带着点妖气的嗓音淡淡开口:   “实在不好意思,竟然都是宋荞的朋友,那我给你介绍一下吧。我叫阮和裕,躺沙发上的那个金发非主流叫伏博,这个穿黑色马甲的男人叫许明,我们三个跟宋荞是高中同学,一直玩到现在的。”   “喂,我不是非主流!”伏博听到他的介绍,很不满的反驳。   “我也不是喂。”阮和裕表情没变。   伏博一听他这么说,学着经典台词:“是是是,我不叫喂,我有名字,我叫阮和裕~”   后者给了他一记眼刀,伏博立刻闭了嘴。   ……   看着相处如此的和睦的一群人,再加上宋荞对他们爱答不理的态度,谢灼的戒备稍微放下来了一点。   他解释道:“我是赵哥台球厅的常客,跟他比较熟。”   “跟赵哥熟的客人那都是道上混的,看你不像啊。”马甲男许明有些怀疑的扫了他一眼。   伏博补充了一句:“也不一定。赵哥不是说有个暴发户的公子哥儿办了一张金卡,还往里面冲了几万块么?我看他就挺像的。”   谢灼抽了抽嘴角:“ ……赵哥是这么说我的?”   “还真是你啊,公子哥儿?”伏博笑起来。   谢灼:“我家不是暴发户,我也不是公子哥儿。”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 ……我只是比较有钱而已。”   说完,在座的几人无语。   ……这“比较”说的还挺谦虚。   伏博问他:“那公子哥儿,你说说你怎么解决?砸钱?”   谢灼没说话,但也没承认,只是想了想,才缓缓开口:“先去问问赵哥的情况吧。”   “赵哥不想让宋荞知道这事,你想个别的办法。”   “为什么?”   “我要去看。”这话是宋荞说的。   刚才他们聊天的时候宋荞就一直低着头看手机,谢灼本以为她没有听,结果突然蹦出来了这么一句,他一顿,问道:“现在去吗?姐姐?”   宋荞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看了面前姿势各异的三个人,问了一句:“你们呢,去不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工作室外变得很安静。宋荞的声音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却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威慑力。   三个人听她这么说,只能点点头。   许明有些担忧:“那你怎么跟赵哥说?”   宋荞的声音格外坚定:“解决这件事。”   话音刚落,谢灼在一旁插嘴:“我帮你,姐姐。”   几个人看着谢灼分外无语,对他们就横眉冷对,对宋荞就温柔的喊姐姐?   真双标啊。   *   月色惨白,静静洒在地面上,整个世界都被拢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   第二人民医院是江城建造历史十分悠久的一家三甲医院。远远望过去,几栋住院楼开着数不清的窗户,每一扇窗透出来的光都比这月色还要惨白,像是要将人的灵魂囚禁一般。   谢灼一行人下了车走进住院部的大门。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许明去住院部问赵哥的床号,谢灼跟在宋荞身边帮她挡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硬生生给她开出一条路来。   三人组分散着走在前面,谢灼跟在宋荞后面走在最后。几个人坐了电梯又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扇半开着的病房门前停了下来。   病房是三人病房,赵哥的床位靠窗户,在最里面。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床位旁边的帘子紧紧拉着,挡住了赵哥的脸,谢灼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最前面的伏博喊了一声赵哥,最里面的人才磨磨蹭蹭的应了一声。   拉开帘子,谢灼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翘起的腿,赵哥伤的很重,四肢连带着头都打着厚厚的石膏,露出的五官也能看见明显的乌青,跟之前看见的那个大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他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你们……怎么来了?”   “赵哥,你怎么伤成这样了。”许明看见面前的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连忙又走到他跟前左看右看。   赵哥一脸愁容:“这事说来话长……荞妹子?”   看见宋荞,赵哥的表情彻底变了,谢灼竟然还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无措:“……荞妹子,你也来了。”   宋荞站在几个人后面,听到赵哥的声音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小声问:“怎么回事?”   谢灼站在她身后,怎么都想不出来像宋荞这样的人究竟怎么跟赵哥搭上关系的。   赵哥刚想说话,又看见了谢灼,表情更加惊讶:“谢灼?你怎么也来了?还跟荞……”   没等他说完,谢灼抢先开了口:“赵哥,你还是跟我们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吧。”   “唉。”赵哥的声音含糊,但语气里的惆怅无限:“这事还是怪我。”   谢灼完整的听完了赵哥的讲述。   最开始是红毛被赵哥赶走之后为了泄愤去抢劫,没抢成功不说还被赵哥的小弟举报进了局子,出来之后就一直对赵哥的小弟怀恨在心。   正好他在看守所里的那段时间认识了赵哥的死敌阿龙。   阿龙听说他是因为赵哥进来的,说要帮他搞赵哥。   出来之后他们找了一群人去赵哥的台球厅赌*博,还在台球厅里藏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毒*品,之后诬陷举报台球厅,导致台球厅被查封,几个月之前赵哥把台球厅转让给了他的小弟自己退到幕后,结果因为这是小弟也被抓进去调查了。   而赵哥因为想着要把小弟弄出来,这几天一直想办法。结果红毛的人在他家门口蹲点,趁他半夜出来上厕所直接偷袭,不要命的打。   要不是过路的人帮忙打了120,说不定他就死在自己家门口了。   这事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台球厅有监控,阿龙一行人诬陷的事总有一天会被查清,但是赵哥在开台球厅之前是放高利贷的,一直没被抓到,之后改行开台球厅就没有碰过放贷的事,但这种事情包不住,只要牵扯到警方,就一定会被查到。   “荞妹子,我这几天晚上就一直在想,这事不会牵扯到你吧?要是真的牵扯到你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交代了……”   没等宋荞说什么话,谢灼先问了一句:“警察找你了么?”   赵哥摇了摇头:“雷子进去还是昨天白天的事,我也是刚被拉到医院,警察应该来不及。”   赵哥竟然是今晚被打的。   谢灼一愣,转头看向宋荞:“姐姐,这事为什么会影响到你?”   赵哥缓缓解释:“你还不知道吧,这台球厅当初就是荞妹子给我资助才开起来的。要是没有荞妹子,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巷子里要债呢。”   谢灼皱眉,他想继续问,为什么宋荞会资助你,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可是还没等他问出来,宋荞就先开了口。   “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先好好养伤。警察来找你你就实话实说。”说完,又顿了顿,才接着说:“台球厅的事,我会给你解决好。”   “这怎么行,我不能给你再添麻烦了。”赵哥叹了一口气:“我刚才跟我那些兄弟们说了,他们会找阿龙的,你就好好上学,只要你没被牵扯,我进去坐牢都行。”   这话从赵哥嘴里说出来,有种别样的感觉。   谢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   赵哥一直都是凶狠骄傲的,从来没有在谁面前低过头,但在宋荞面前,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父亲,只要不牵扯到自己的孩子,他愿意去做任何事。   而宋荞听到他说这些,一直绷着的脸也缓和了些,她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躺在床上浑身裹满石膏的男人,久久未发一言。   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   隔壁住着的病患看着面前电视上的新闻,新闻主播沉静的语气播报着发生在国外的一次恐怖袭击。   “打击恶势力是全国乃至全世界刻不容缓的事,恐怖袭击的猖獗持久地影响国际政治、公民自由,对全球性经济潜在着毁灭性的冲击……”   过了好一会,宋荞对着面前的三个男人说道:“你们留下来照顾赵哥。”   然后又转头看着谢灼,声音很轻:“你跟我出来一下。”   …… 第14章   谢灼一愣。   宋荞倒是从来没对他说过“你跟我出来”这种话,一时之间他竟然还有些期待她会对自己单独说些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病房外的走廊,谢灼一直跟着她走到一处拐角,然后跟着她走到医院的楼梯间里。   宋荞在一扇窗户面前停了下来。   就着皎白的月光,衬得她眼神也多了几分柔弱,她抿了抿嘴,看着面前的男孩,缓缓说道:“赵哥的事,我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这样的语气在宋荞嘴里是非常少见,谢灼能看出来,她很少求人帮忙,说话的表情也有几分不自然,带着近乎疏离的拘谨。   她很为难。   谢灼一开始就说过要帮她解决这件事,可是她根本没有当真。   他心里有些受伤,但也知道宋荞这种性格的人也不可能理所应当地接受别人的帮助。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声音也淡淡的:“姐姐,让我帮忙,就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谢灼直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神,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像是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共鸣。   谢灼微微扬了扬嘴角,朝她身边靠了靠,少年的发丝擦过她的,他偏了偏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声音近乎耳语一般。   “姐姐,麻烦以后都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少年的呼吸近在咫尺,说话时鼻腔喷出的温热让她的耳朵一阵瘙痒,但他说出的话却格外真心。   说完,他又恢复了跟她交往的正常距离,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不好啊姐姐?”   宋荞一愣,刚才两个人明明靠的那么近,但除了发丝的触碰之外,他竟然没有碰到自己一块皮肤。   而她面对他的接近,竟然也没有本能的后撤。   少年爽朗干净的声线带着点蛊惑人的语调,一句话说得很轻巧,宋荞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可以肯定的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拒绝他对她的任何一个请求。   她甚至能预料到谢灼下一句会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谢灼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幽幽开口:“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哦。”   她选择了沉默,这是她每次都会选择的选项。   ……   宋荞让谢灼帮忙做的事很简单,起码对于谢灼来说,就像是出门的时候顺道扔个垃圾一样简单。   去警察局把赵哥的兄弟雷子保释出来。   警察的办案效率非常高,接到红毛举报台球厅的事之后就立刻查封,迅速开始展开了调查,也正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安装在台球厅的监控,知道了整件事情都是一场蓄意的嫁祸。   但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也就是雷子,却并没有被直接定为无罪释放,而是因为监控摄像头下还拍摄到了一场斗殴。   正是雷子在某天为了泄愤而做出的事。   接到宋荞电话时候,她向他解释了为什么让他去作为保证人保释雷子。   因为除了谢灼,其他人都或多或少跟台球厅的事有牵连。   *   保释的日子选在一个雨天。   江城每到十月份,就会迎来一场雨季,每年的那几天总是阴雨不断,气温也开始骤降,风也随着雨越来越猖獗,整个城市就像是被泡在水里的监牢一般压抑。   天气转冷,宋荞跟谢灼约好了时间在校门口见面。   那是赵哥被打进医院的第二天,连绵的大雨开始蔓延,风也开始吹起来,谢灼穿一件黑色冲锋衣撑着伞走到校门口,就看见宋荞正撑着一把白色的雨伞在路边等她。   她穿一件咖色风衣,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衣摆被风吹到空中,原本搭在肩上的头发也随着风的方向在空中飞舞,有些凌乱的碎发打在女人的脸上。   伴着她过分平静的双眸,让人感觉连周围的风都像是一卷书画一般,吹乱女人的青丝,只为诉一曲衷肠,让人多了几分没有来由的怜惜。   他走到女人身边:“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荞的声音淡淡:“刚才。”   “……姐姐,你吃饭了吗?”   宋荞轻轻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灼诚恳回答:“看你表情像是饿到了。”   “……吃过了。”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们走吧。”   谢灼很难跟她找到什么话题,所以去警察局的一路上,他基本都在尬聊。   “姐姐,你的设计稿画完了吗?”   “画完了。”   “姐姐,昨天的肥牛金汤面你是不是不喜欢啊?”   “……没有。”   “姐姐,雨这么大,等会我们撑一把伞吧。”   “随你。”   ……诸如此类的聊天,谢灼乐此不破。   因为他发现,不管他问多么无聊的问题,宋荞全部都会给他正面的回答,虽然语气依然疏离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没有表达出自己有任何不满。   而跟她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也越发现,真正的宋荞根本不是她表露出来给别人看的那样。   ……   车停在警察局门口,谢灼抢先下了车给她开车门。   这个区的警察局所在的地方位置偏,路面的防水效果做得不是很好,一下大雨路面就会积一层很厚的积水,透明的雨水透着公路的纹理,让人猝不及防地就会踩上一脚。   谢灼就是那个一下车就踩了一脚水的人。   冰凉的雨水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透过缝隙钻进鞋子里,谢灼打了一个寒战,却很快就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开门走出去,再贴心地撑伞让宋荞从车里出来。   他给她开了另外一边门,宋荞一开始还疑惑为什么他要大费周章绕着车身跑一圈给自己开这边的门,结果刚一下车就看见了男孩湿透的鞋跟。   谢灼故意藏着,宋荞只是堪堪扫了一眼便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两个人共撑一把黑伞,并排走进警察局大厅。   谢灼来之前已经找人把大部分事情都安排好了,进了大厅之后他直接把宋荞带到了一个房间。   打开门,就看见雷子坐在里面。   听到动静,雷子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在看见宋荞的时候瞳孔微微收缩,说话也变得有些颤巍巍:“荞妹子,你怎么来了?”   “带你出去。”宋荞轻声说道,又左右环顾了周围的环境,随后拉了个椅子坐在了雷子的对面。   谢灼也拉了一个椅子坐在她的旁边。   这是一间小会议室,在这之前谢灼已经托人把保释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谢灼有些事情想问雷子,所以才让人把雷子先安顿在会议室等他们。   桌子上放着一个纸杯,里面空空如也。谢灼盯着纸杯看了片刻,想了想,问道:“当时红毛在看守所认识的那个阿龙,为什么要害赵哥?”   雷子一提到阿龙,用力地拧了拧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阿龙在几年前跟我赵哥是一家高利贷公司的,两个人之前是很好的哥们,后来公司分裂之后两个人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开始竞争。”   “本来还没什么的,结果赵哥高利贷放到一半就改了行,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赵哥竟然直接把阿龙的高利贷生意给举报了,后来两个人就成了仇人。”   谢灼沉思了片刻,接着问:“赵哥为什么要改行?”   “赵哥的高利贷放的没有阿龙好,上面的人催债催的紧,当时赵哥有个心仪的女人,结果被阿龙睡了,后来的事……”   阿龙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地看了宋荞一眼。可是宋荞只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那里。   “后来怎么了?”谢灼见他不说了,皱了皱眉,问道。   “后来赵哥就不放贷了,开台球厅了,阿龙也因为放贷做了两年牢,最近才释放。估计就因为当年的事,找赵哥报仇吧。”   谢灼点点头,雷子说得简单,但他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赵哥说他的台球厅是宋荞资助开的,宋荞跟这些事有什么关系?又跟阿龙有什么关系?   可是真相,他却无从知晓。   谢灼问完,宋荞忽然站起身来。   她缓缓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谢灼跟来的动作,说了一句:“你就留在这里。”   谢灼皱眉:“姐姐,你去干什么?”   宋荞淡淡开口,说话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关于台球厅的事儿,我要去配合警方做笔录。”   这种理由,谢灼只好点点头。   女人的身影离开了房间,门被打开又关上。谢灼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男人,止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宋荞为什么要帮赵哥啊?”   雷子只见过谢灼几面,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开始赵哥说他是暴发户的时候。所以面对他的问题,这次谢灼等来的只是一声冷哼。   “……”   从雷子这里套话失败,谢灼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玩手机。   结果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他都没有等来宋荞的任何消息。   终于,在时钟指向下午六点四十二的时候,谢灼终于忍不住站起了身。   雷子看他一眼,也同样担心宋荞:“荞妹子怎么去那么久啊?”   “我去看看。”谢灼丢下这一句,也转身出了会议室。   警察局的格局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不知道宋荞在哪个房间接受调查,只能看着随便走过来的警员拦下就问。   结果不管是谁,都一口咬定今天没有人在做笔录。 第15章   随着问的人越多,得到同样回答的人越多,他的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强烈,他隐隐觉得,宋荞好像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他一边打电话给她,一边走到警察局门口,等他走到的时候,电话也一直没有被接听。   而门口的伞架上原本放着的那把属于宋荞的伞,也一无所踪了。   看到伞架的一瞬间,谢灼无暇再顾及其他,直接顺手拿了一把伞就着雨冲了出去。   这附近都是些巷子,又因为下雨,天黑的比平时都要快得多。   宋荞这个时候能在哪?   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条巷子口,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路灯昏黄,雨水被风吹起来,像无数条断了线的珠子,在路灯下放肆地坠落。   谢灼一边走一边给宋荞打电话,可是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它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巷子里乱转,最终停在了赵哥的台球厅门前。   入了秋,台球厅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树开始变黄,枯叶被风吹雨打飘在地上,因为没有人清理,在门前积了厚厚一层。   他的电话一直在打,而当他走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听见了很小的铃声。   那铃声的声音很微弱,随着他挂断电话的动作渐渐消失。   伴着雨声,那道再普通不过的手机铃声显得是那么不起眼。谢灼听到之后愣了几秒,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往铃声的方向跑去。   少年的鞋被雨水再一次浸湿,可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快。伴随着耳边的铃声越来越清晰,他最终停在了一个巷口的拐角。   那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低矮的围墙下有一个被凿开的洞口,里面放着三样东西。   宋荞的手机,雨伞,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牛皮纸袋挂在一边,一角被雨淋湿了一块,谢灼从袋子口中能依稀看见里面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上印着一个运动鞋品牌的标志。   鞋盒上印着鞋码。   路灯昏暗无比,可是那个号码却那么清晰。   那是他每一次买鞋都要选择的号码。   看见那串数字的一瞬间,谢灼的心情根本无法用惊喜来形容。   那是她买给他的鞋,可是她又身在何处?   她甚至没有带伞,淋湿感冒了又怎么办?   无尽的忧虑之下,一道男声缓缓从背后响起。   “她来了吗?”   “龙哥,人已经到了,在楼上等你呢。”   “算她识相。走,这次给她点教训……”   听到声音,谢灼快速闪身绕到了暗处。   听见龙哥称呼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刚才赵哥小弟雷子嘴里的那个阿龙。   那,那个“她”,难道指得是宋荞?   给点教训……   他不敢想,心跳的是从未有过的快,但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不能让宋荞出事,什么事都不行。   *   跟着阿龙几个人走了一段路,谢灼终于在一栋低矮的楼房前停下了脚步。   楼房只有两层,是那种很早期的旧房子,二楼的房间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他在门口的拐角看着阿龙一伙人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门被关上,耳边又只剩下了风吹着大雨的声音。   他把伞合上扔到一边,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走。   整栋楼只有阳台有两盏微弱的灯,现在天还没黑透,但却也已经昏暗的让人辨不清每一个台阶的位置。   谢灼走得小心,慢慢走上楼之后,靠近楼梯的一个房间里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老式墙做得很薄,隔音效果并不好,谢灼靠在墙边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你让我收手?”   “现在警察满城都在找红毛,这事迟早要查到我身上,我现在不下手,你去替我坐牢?”   “……”   “你也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要是当年你没替你爸还那笔债,估计你现在会活得更潇洒吧?你真以为你资助那人开了个台球厅,你就安然无恙了?”   “我跟你直说,你要是再插手我的事,你的下场不比当年的随玲惨。”   ……   随玲是谁,宋荞跟这些事情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宋荞跟赵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无数线索变成一个个关键字杂乱地摆放在他的脑海,可是随着他知道的消息越多,他就越理不清事情原本是什么样子。   房子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谢灼又往门口移动了几步。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他才听见里面接着说。   “当年你爸的事情闹得不小吧?我知道这两年他一直在断断续续的问你要钱,现在赵全出事,你要知道你也跟这事脱不了关系!我只是问你要这个数,你别插手我的事,红毛进去,一切都好商量。”   赵全指的是赵哥。   而里面正在怒吼着的人,应该就是阿龙。   里面人说完,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谢灼知道,这是宋荞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天已经黑透,外面的雨也渐渐小了,房间里才传来女人的声音。   依旧是那么平静的声线,而这次却带着点不屈服的傲气,在平静之中带着力量:“不可能。”   “行,好好跟你商量你不愿意,我也就不必怜香惜玉了。当年随玲也跟你一样傲,但是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卖身还债。我们竟然用语言商量不了,那就换个方式。”   阿龙说着,语调还带着笑意,谢灼隔着一扇门都能想象得到他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猥琐。   宋荞没说话,里面传来人的走动声,扯动声。   然后伴随着的是女人的一声:“放手!”   这一瞬间,谢灼终于忍不住了,他已经无暇去思考宋荞背后的那些事,他的脑子里充斥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愤怒。   这种愤怒是他未来没有过的,耳边的声音越清晰,他就越想把里面的人撕成碎片。   伴随着一声巨响,紧锁着的木门被谢灼一脚踹开。   夜里的风吹的人冷的发颤,风吹着木门吱呀吱呀地响,少年的愤怒在黑夜发酵到了极点。   宋荞此时此刻正靠在墙角,她的风衣被扯坏了,露出她里面穿着的白色打底衫,而她的脖子正被阿龙掐着,眼神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像是回忆起了人生最黑暗的阴影一般,她的表情竟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谢灼还看见,她左手拿着一个玻璃碎片。   他很难想象,如果今天自己没有赶到,那么她会怎么做?   “你给我放开她!”   谢灼冲着墙角的男人吼着,此时此刻他看着平日里对什么事情都波澜不惊的女人眼中的的恐惧,他甚至已经忘记了理智,拿起旁边的一个椅子就往阿龙跟前冲。   自己的好事被打搅,阿龙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深深皱起了眉头。   在谢灼冲过来的一瞬间,他为了闪避放开了女人的脖子。   谢灼早就料想过他会选择闪避,所以他一开始想要攻击的方向就不是墙角。   果不其然,阿龙往左边闪避的瞬间,谢灼手里的椅子刚好砸到他的后背!   少年使足了力气,木椅子瞬间散架。   他高中的时候经常打架,虽然都是一些三脚猫的小功夫,但是在暑假的时候他为了锻炼上了几个月的散打班,想必今天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操!”   阿龙看着地上的椅子碎片,疼得直骂脏话,他揉了揉自己被打的肩膀,眼神狠戾地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年。   “你他妈知道你得罪的是谁么?”   谢灼的眼神则比他的还要狠,还要冷。   他没说话,视线环视周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宋荞。   他不想吓到她,于是轻声安抚:“姐姐,站远一点,把眼睛闭上,我马上就带你回家。”   到了这个时候,他对她说话的语气还是温柔的。   宋荞手里握着玻璃碎片,看着少年的眼神几分迷茫,谢灼看着她的眼睛冲她轻轻点头:“相信我,姐姐。”   鬼使神差地,她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女人已经在安全距离,谢灼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周围看着能充当武器的东西。   但少年终究是少年。   一腔热血还是抵不过对面被时间沉淀下的狠戾,从各方面来说,阿龙都比他有经验。   比方说偷袭,比方说人手。   阿龙的一拳来得猝不及防,谢灼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   他正处于弱势,这个时候门口又出现了一群人。   他们拿着各种武器,眼神无一例外的狠,甚至带着些期待。   “你们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阿龙看着面前的少年,冲着门口的一群人吩咐道。   然后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笑起来:“跟我阿龙抢女人,后果是什么,你知道么?”   扑通,扑通,扑通。   一声一声的心跳格外吵,像是提醒着他时间快要到了。   再撑一会,只要再撑一会就好了……   一群人得到了阿龙的命令哄闹着进了屋,谢灼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以一敌五。   他微微眯了眯眼,最后一刻看向了宋荞。   女人手心渗出了血,可是她没有把手里的玻璃碎片扔掉。   她没有看谢灼,而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缓缓走到她身边的男人,那种眼神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狠戾和决绝。   血一滴一滴,滴在了地上。   女人看着面前的男人,双手微微颤抖。   谢灼一愣,她要跟他同归于尽!   “姐姐!不要!”   剩下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身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第16章   谢灼被一群人围着趴在地上,有拿拳头打的,有拿脚踹的,有拿各种工具砸的。   这些混混们习惯了欺负人,打起人来不留任何情面。   谢灼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也不吭声,只是紧紧护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宋荞的方向。   他说不出话,嘴里全是血腥味,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刑场,浑身上下都疼,细细密密的像是有几万根针扎着一样疼。   但他理智尚存,看着站在身边的女人手上的动作,他知道她要干什么。   他只能尽力从身边围着的那群人里,透出一个缝隙,伸手碰一碰她。   疼到最后,他没知觉,理智消失的最后一瞬间,他轻轻拽了拽女人的裤脚。   他想说,姐姐,不要这么做,他报了警,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了。   可是他说不出来。   耳鸣不断,像是防空警报,太刺耳了,谢灼下意识地要抬手捂住自己耳朵,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瘫软无力,他没办法控制,手臂一直停留在女人的脚边。   警察赶来的时候,谢灼已经昏迷,一群人围在他身边,像是没意识到一般还在对他拳打脚踢。   而旁边的女人被掐着脖子背靠在墙边,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中的恐惧,仇恨,狠戾一览无余。   玻璃碎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她的手持续不断地渗着血,一滴一滴,顺着纤细的手指滴在脚下,十分触目惊心。   ……   “不许动!警察!”   站在最前面的警察举起枪指向阿龙的方向,身后的警察也连忙趁其不备制服了殴打谢灼的那群混混。   情况陷入一阵混乱,阿龙这才慌了神:“你报警了!宋荞!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没有等到宋荞有任何反应,他就立刻反身绕道她身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了一把瑞士军刀,刀剑戳在女人已经被掐到发红的脖颈上。   他的眼神凶狠无比,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一边冲着警察吼一边往后退。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警察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拿人质威胁,所以很快换上了谈判专家上场。   专家是一个看着有些年纪的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声音非常有力:“阿龙!你别轻举妄动!”   阿龙根本不听劝,声音颤抖,眼神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打算破罐子破摔:“……你们今天谁也拦不住我!我要跟她同归于尽!”   刀刃冰凉,触碰到脖颈的时候宋荞下意识地往后撤了撤,但却被牢牢地固定在男人的怀里。   她的胃里犯恶心,头晕的不行,或许对她来说同归于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眼前少年的趴在地上的样子是那么触目惊心。   他是为了她,为了保护她。   她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本能再一次燃起,她伸出手轻轻攥住自己风衣背后的腰带,趁着阿龙跟谈判专家说话的空隙,她将腰带抽了出来。   她将布料缠在自己手腕出血的位置,压紧止血,等到血止得差不多了,她轻轻转头跟身后的男人说话。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说到了重点:“阿龙,不杀我,你顶多会因为斗殴再进一次看守所,红毛顶罪的事,我可以帮你办好。”   “等到你从看守所出来,你就是自由的。”   听到她这么说,阿龙的动作迟疑了一会。   她说到了点子上,他一点也不想死,只是觉得现在的场面是自己的绝路。   可她现在却告诉他,这不是绝路,而是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   自由两个字对他这种人来说,太诱人了。   看他的迟疑的动作,宋荞知道自己得逞,于是接着说:“放开我,我可以帮你跟警察解释。”   “我怎么相信你?”阿龙问道。   宋荞继续沉着声音回答:“我又能把你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从我爸欠你高利贷你带着人来堵我开始,你就应该明白,我根本不想活,我也不怕死。”   阿龙扫她一眼,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宋荞知道时间紧迫,她已经没有力气在跟他纠缠下去,只能强忍着不适接着说道:   “我不想让你死,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纯粹的坏蛋,自由自在的生活你也想过不是么?比起你,我该恨的是我爸,如果不是他到处借钱赌博,我也不至于活成今天的样子,或许我们也不是如今的境地,你要知道,我是真的为了你好。”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阿龙终于动摇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松了松,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认真问道:“你要跟警察怎么说?”   宋荞直接反问:“你不相信我么?”   “……”   看着阿龙在犹豫,宋荞看他一眼:“先放开我,我才能说。”   感受到了阿龙正缓缓松开自己的动作,宋荞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迅速闪到一边让警察快速击毙他的时候,自己又被紧紧的拉了回去。   “我不相信你!你一走我就会被击毙!你根本不会说!”   阿龙嘶吼着,情绪变得非常激动,手里的刀在她的脖子边上来回晃动,刀刃非常锋利,随着男人手上颤抖的动作在她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站在几尺之外的警察看到这一幕,立刻换上了警戒状态。   窗外天已经黑透了,狙击手已经在对面的屋顶准备就位,倍镜的准心标准到了阿龙的头部,可是这个角度却还是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击毙目标。   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很有可能会被误伤。   这种情况下,狙击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谈判专家根据阿龙的资料想着话术,围在门口的警察都非常紧张地看着目前的局势,谁也没有发现在阿龙脚底那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轻轻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谢灼的意志力十分坚强,殴打他的一群人被制服之后警察来不及将他转移,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但腿因为被打的时候蜷缩着保护好,所以并没有骨折。   他依旧耳鸣不断,连眼睛都充了血,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但女人沉静的声音还是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他从来没有听过宋荞说那么多话,也明白了当下的局势如何。   谈判专家的声音源源不断地钻入脑中,谢灼强撑着睁开眼,发现阿龙和宋荞就站在自己面前。   几步之遥。   脑中一片混沌,他努力从疼痛中挤出一点理智来想着解决的办法,看着女人渐渐将他说动,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但是发现他又再一次将她拉回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场面陷入僵局,阿龙铁了心的要跟宋荞同归于尽,谈判专家已经搬出了他远在农村家里生病的老母亲,他都无动于衷。   他心里想着办法,然后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他们跟前。   不知道是骨折还是脱臼,或者二者都有,反正他的手臂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轻轻活动着自己的腿,发现能使劲的时候在心底暗暗做好了决定。   狙击手已经在房顶上看着倍镜五分钟了,还是找不到一个适合击毙的方向。   镜片里被挟持的女人脖颈上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渗血,如果再不击毙目标,只要再划上一道,她就随时可能毙命。   目标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狙击手瞄准一个位置,耳麦里传来命令,让他立刻开枪击毙目标。   没办法,只能孤注一掷了。   他在心底默默祈祷着可以一枪击毙目标,不要有任何闪失,可是心里还是没底。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位置,只有一成的概率能直接击毙。   “砰!”   经过□□处理的枪声在黑夜里依旧那么刺耳,子弹贯穿雨滴,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往屋内飞去。   狙击手看着倍镜里的场景,在心底默默捏了一把汗,却意外地发现就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女人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离开了他的视野范围,消失在了目标面前。   一秒甚至不到一秒的时间,阿龙根本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子弹贯穿大脑,世界变成了一片空白,随着他倒地的动作,遁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谢灼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将宋荞绊倒,随着女人身体压在自己身上的触感,阿龙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结束了。   看着宋荞慌张地从他身上爬起蹲在他身边,他的视线缓缓对上她的,他能看到她眼里的慌乱和紧张,他想对她笑一笑,说自己没事的。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给她任何回应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谢灼感受到额头上来自女人手心的触感。她用的是那个干净的手,冰冰凉凉的,像是无声的安慰。   ……   在认识她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接触到这些东西,可是当自己真的接触到以后,他竟然满脑子都是她的平安。   原来拼尽全力去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心底除了她的安全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念头。 第17章   谢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宽敞整洁的单人病房内非常安静,晨曦透过窗户打在他的手边,带来一阵暖意,他恍恍惚惚记起来一些零碎的片段,一想到宋荞,刚刚恢复的意识瞬间紧张起来。   他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打满了石膏,脖子被固定架固定住了,连低头看一看周围都做不到。   过了一会,或许是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身边传来一阵窸窣。   他这才发现他的床边坐着一个人。   宋荞的头忽然闯入视野之中,谢灼紧绷的心弦松了一些。   面前的女人看上去疲惫极了,眼神对上他的时候还有几分迷茫,但又很快清醒过来:“醒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里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谢灼想点头,但是脖子被固定不能动了,只能嗯一声,又发现自己因为嗓子太干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宋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起身给他倒水。   水杯连着一根很长的吸管,水温恒定在一个合适的温度。她将吸管口对准他的嘴唇,谢灼喝了半杯,终于可以说话了。   “姐姐,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样了?”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因为脸被打肿了,声音有些含糊,但语气里的担忧藏不住。   宋荞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那昨晚的那些人……”   “都结束了。”   得到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答案,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看着眼前女人有些不忍的眼神,谢灼想缓解一下气氛:“姐姐,我现在是不是特别难看啊?”   “嗯?”宋荞倒是没有想到他开口关心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一句,颇有些无语,但还是认真回答:“……没有。”   “那你让我照照镜子。”   此话一出,宋荞迟疑了一下,还是转了话锋:“……你想吃点什么东西吗?”   面前的女人转移话题的方式太生硬,谢灼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姐姐,我是不是毁容了啊?”   宋荞:“……会好的。”   “……”   “如果我真的毁容了,那你可要对我负责。”   “不会的。”宋荞肯定地说道。   谢灼有点委屈:“你就这么不想对我负责?”   宋荞依旧转移话题:“小米粥怎么样?我去给你买。”   “……不吃了。”   “我要出院。”   “别闹。”听到他说这话,宋荞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谢灼更委屈:“我没闹,你竟然不想管我,那我就自生自灭好了。”   “我没有——”   “那你就是承认你要对我负责了?”   “……”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哦。”   “……”   “小米粥就好,姐姐。”   “……”   直到看见宋荞离开了病房,谢灼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垮下来。   别说小米粥了,就连刚才的温水他喝下去都有很大的难度,身体的五脏六腑,只要稍微用力就疼的不行,连说话都疼。   他将呼吸放平到一个频率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谢灼快速将这些事在脑子里闪回播放一遍,到了今天,他只庆幸他们都平平安安。   ……   之后的几天,他都在病房里认真养病,宋荞每天都会来看他。   他的腿没有伤及骨头,没过几天就可以单脚跳着走了,但是由于上半身的伤势太过严重,所以过了好几个周,医生还是让他除了上厕所之外,都要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在这期间,他都一直没有问过那晚的事,而宋荞也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在他获得的线索里,他也隐隐预约能够推断宋荞背后的一些往事,可是总是不完全,他想过去问,可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彼时他的伤好的已经差不多,除了最严重的胳膊骨折之外,其他的地方已经跟正常人无异了,脸上被打破之后留了几道疤痕,索性在额头,刘海挡住也看不见。   宋荞依然坚持每天给他送饭,最开始的几天他只能吃流食,后来随着他的伤好的越来越快,也渐渐可以吃一些米饭之类的食物。   宋荞还会给他煲骨头汤,味道非常好,虽然她一直都不承认是她亲手煲的,但每次谢灼问她骨头汤是在哪家店买的时候,她就会支支吾吾转移话题。   长久的相处下来,谢灼发现宋荞是一个非常细致的人,她只是嘴硬又傲娇,所以显得她的任何付出都别扭,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份别扭,让谢灼更喜欢她了。   直到两个周以后。   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谢灼已经把当时跟秦元洲的约定忘到了脑后,直到到了约定的那一天秦元洲打来电话,他才把这事想起来。   正好宋荞当时正在自己的病房,选择更高级的地方是不太现实了,于是他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了秦元洲。   结果秦元洲一听到他在医院,就直接把谢霏拉了过来。   也不是拉了过来,更准确地来说,是谢霏听到他在医院之后,不顾秦元洲的劝阻,强行赶来的。   彻底入秋,下午的夕阳透过窗户打在病房的床上,窗外的树叶子已经变得枯黄,每天不知疲倦地飘在半空,在残阳的映照下透着金色的光芒,秋意浓了,人也跟着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秦元洲敲开病房门的时候,宋荞正在给他收拾碗筷。   她做事安静细致,门开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看见秦元洲的时候愣了愣。   半秒的微愣,就继续低下头来擦他面前的小桌板。   ……   到还真是波澜不惊,谢灼冲着门口的人打招呼,刚想跟宋荞介绍一下,就看见门口接着走进来了另一个人。   看见来的一瞬间,谢灼脸一黑。   谢霏今天穿的舒适,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之前工作时候的打扮凌厉了,倒是多了几分小女人的柔和。   谢霏看着躺在床上的亲弟弟,又看了看他身边正在收拾东西的女人,皱了皱眉,想也没想,直接冲着谢灼吼道:“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谢灼就没有打算把自己受伤的事告诉谢霏,没想到秦元洲竟然无视他的嘱咐叛变了,一瞬间,好心情消失:“你来干什么?”   “你住院你还问我来干什么?谢灼,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你姐!”   谢霏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跟前,直接抓起他绑着石膏的手臂,正当她要接着检查其他的地方的时候,谢灼怒了。   “我没事,你放开我!”   “你长本事了?打架还打到医院里来了?”谢霏无视他。   “我都成年了,你能不能别管我了。”谢灼的眉头深深皱起来,颇为不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我不管你,你就是这样的下场!”   谢霏也没有好脸色,说完直接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   宋荞看着面前姐弟二人的互动,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默默收拾着手里的东西,却无声地把速度加快了一些。   谢灼对谢霏的愤怒离开并不意外,等他姐走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跟秦元洲介绍宋荞。   他看着宋荞,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然后指了指坐在病房椅子上的秦元洲:“姐姐,你可要说话算数哦。”   彼时宋荞正好把手里的东西收拾干净,她低头扫了谢灼一眼,轻声说道:“我不用你为我做这些。”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但这后半句她并没有说出来。   谢灼则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姐姐,你值得。”   宋荞想问他她哪里值得了,可是她也没有开口,因为远处的秦元洲在喊她。   “你就是谢灼那位设计师朋友吗?”秦元洲穿一身休闲西装,说话也文质彬彬的,看向她的时候眼中还带着些礼貌的笑意。   谢灼在一旁鼓励她:“姐姐,快去问吧,这次项目你一定要拿到。”   ……   宋荞已经对面前的人很熟悉了,她看过他的所有采访,在网上能找到的关于他的一切新闻她都看了不止一遍,但是真的面对真人的时候,却发现秦元洲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不可攀。   她缓缓走过去,坐在距离他面前几步的沙发上,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是宋荞。”她缓缓开口。   “你好,宋荞小姐。听谢灼说你有问题要问我?”   宋荞点点头,将当时自己在杂志上看见的那篇采访简单叙述了一遍,在问道那种特殊的制版方法的时候,秦元洲却爽朗地笑了笑。   “看来我的幽默感还真的有待提高呢。”秦元洲笑着说道,看着面前女人不解的表情,他接着解释:   “根本没有所谓特殊的制版方法,只是记者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想着如果回答勤能补拙之类的答案的话,显得太死板太普遍了,所以就开了一个玩笑。”   宋荞一愣。   “但是当时我说完,那位记者的表情也很严肃,想必他跟宋荞小姐一样,没有听懂我的玩笑。”   秦元洲说得轻描淡写,还没等宋荞说什么话,坐在远处的谢灼先炸开了锅:“这是你开的玩笑?!”   “谢灼你也信了啊,看来我的幽默感的确需要提高了。”秦元洲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来:“设计这一行,一小部分看天分,剩下的,都是日复一日的努力和坚持,哪里有什么捷径可走呢?”   秦元洲说完,宋荞点点头,轻声说道:“你说的对。”   她的声音沉静,谢灼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是在反思?抑或是在不满?   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真诚地开口,礼貌地冲着秦元洲道谢。   “如果宋荞小姐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设计稿吗?”秦元洲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开了口。   宋荞还没有说话,谢灼就在后面抢先开了口:“当然可以!她非常厉害的,才大三就创立起了属于自己设计工作室。”   “还是在读大学生?”秦元洲有些吃惊地开口,“那的确是非常厉害了。”   宋荞没说话。   秦元洲感叹道:“我大三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走设计这条路,后来还是阴差阳错成名,当时就是害怕自己没有厚积薄发的力量,成名之后只会更暴露自己的无知,所以才开始拼命学习。”   “而现在,我也非常愿意给现在的年轻人提供更大的平台和机会,所以宋荞小姐,你愿意把你的作品给我看看吗?”   他又问了一遍。 第18章   见秦元洲又问了一遍,谢灼想接着替宋荞回答,嘴刚张开说了两个字,就被秦元洲打断。   他看着面前低头思索的女人,笑了笑,冲着谢灼说道:“我想听宋荞小姐自己的想法。”   谢灼只好作罢,视线转向宋荞,就看见她依旧坐在那里,迟迟没有给任何答复。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抬起头,这一次,她并没有如谢灼所期待的那样说出当然可以之类的话。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十分礼貌地说道:“你说的对,设计师这一行最重要的是勤奋,我太急于求成了。所以很抱歉,我想我现在的水平,还没有这样的实力将自己的作品给你看。”   秦元洲听到她说的话,嘴角的笑容依旧淡淡的,他并没有打算为难任何一个人,所以就算面前的女人给出什么样答案他都不会强求。   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要更有韧性。   他冲她点点头:“那我期待可以看见宋荞小姐你作品的那一天。”   这次简短的会面结束,宋荞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门口走进来的女人给打断了。   谢霏手上拿着一本病历,眉头皱得很深,进门的时候又看见宋荞跟秦元洲交谈甚欢,脸一黑,看向面前的女人:“你是谁?”   她的目光锐利,平常人被这样的压迫感逼着估计会不自觉地开始慌乱,可是宋荞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听见谢霏的询问也只是很礼貌地回答。   “我叫宋荞,是谢灼的朋友。”   谢灼在床上看见这一幕,生怕谢霏找宋荞什么麻烦,连忙起身冲着门口喊:“她是我请过来专门跟秦元洲请教问题的!”   “请教什么问题?”谢霏的眉毛皱得更深。   这下秦元洲也为宋荞打圆场了:“小霏,宋荞小姐是学服装设计的,经过谢灼的介绍,来问我一些专业问题的。”   病房四个人,两个男人都在为面前的女人解围,谢霏也只好作罢,但她对宋荞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然后像平时命令下属一般冲着她说道:“你问完了就可以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跟我弟说。”   说完,踩着高跟鞋就往谢灼旁边走,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回答。   这样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多么友好,宋荞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身份在待下去,所以起身拿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谢灼看她的动作,连忙在背后喊:“姐姐,我明天去找你!”   在病房门被关上的前一秒,谢灼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宋荞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谢灼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自己的话,谢霏的声音就突兀地响起:“姐姐?你跟刚才那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用你管。”谢灼冷冷瞥她一眼,没有好脸色:“我要休息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谢灼!”谢霏将病历单扔在床边:“你自己看看你入院的时候受了多重的伤?内脏都被打出血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谢灼一脸不耐烦:“我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你能不能别烦?!”   “跟我没关系?谢灼?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这么多年你衣食住行哪一样用的不是我挣的钱?现在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告诉我?”   “我用的是我爸妈给我的钱!”谢灼也不甘示弱:“我就是不想告诉你,你在我心里根本算不上是我的姐姐!”   “你!”   他继续吼着,情绪很激动:“你一直想把我送到国外,不就是怕我抢你公司吗?不就是想跟我撇清关系把我甩得远远的吗?竟然你一开始就不想管我,现在就别假惺惺地装作一副监护人的样子!!”   谢霏彻底被激怒:“好,谢灼,你竟然不认我这个姐,不想让我管你,那我如你所愿!你就自生自灭去吧!”   说完,转身拉开门就直接离开了病房。   门被用力关上发出“啪!”的声响,秦元洲看着谢霏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冲着躺在床上的谢灼叹了一口气:“唉,你啊。”   谢灼也气得不行,固执地将头偏向一边,直到秦元洲走了,他也没有转头看向病房门口一眼。   *   谢霏真的说话算话,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回去之后就把他的信用卡全部停了。   谢灼出院的时候,微信余额里只剩下五百块钱,但他根本不在乎。   这段时间的医药费都已经让打人的混混给全额赔偿了,因为他被打成了重伤,所以还额外赔偿了各种费用,加起来他身上的钱也够他用上一两周。   出院的时候凌河来接他,看见他两只胳膊上绑着的石膏瞪大了眼:“我听越欣佳说你受了可重的伤,怎么一个字都不跟我提?”   谢灼一脸无所谓:“就是内脏出血,加上两臂骨折吧。”   “吧???你干什么了?跳楼了?”凌河一脸不敢置信。   谢灼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这你不用管,我现在基本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手臂上的石膏过两个周也可以拆了,叫你来是有事找你帮忙。”   “什么忙?”   “把我送回学校啊,我今天就要走。”   “你胳膊上不是还打着石膏么?能上课了?”凌河怀疑地看着他。   “先不上课。”谢灼看向窗外,忽然转头看他:“你上次说的那个酒吧还招驻唱么?”   “你要干什么?”凌河问道,还是点了点头:“最近还在招人,听说缺个主唱,要能力强的,待遇还不错。”   “我就问问。”谢灼轻声说,然后继续问,“收不收兼职?残疾人收不收?”   凌河越听他的描述越觉得不对劲,他狐疑地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我怎么觉得,你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呢。”   “……好吧,我就是想找点事。”谢灼抿了抿嘴,“你还没告诉我收不收呢。”   “我有老板微信,等会推给你。”凌河没多问,直接打开手机一番操作。   等他操作好了,谢灼还是那个动作,“待遇好,是有多好?一个月能赚上一万块么?”   听见他这么说,凌河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问:“谢少爷,你不是去玩玩么,怎么还在意起待遇了?”   “我跟我姐吵架了。”谢灼无奈地耸了耸肩,又发现自己做这个动作太疼,耸了一半又快速放了下来,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她把我银行卡给冻了。”   “我靠,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凌河一惊:“你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你姐也太狠了,要不我现在转你点?”   谢灼摇了摇头:“我的钱还够用,这事,你别跟别人说,特别是越欣佳,我怕她告诉宋荞。”   凌河点点头,听到越欣佳的名字,他竟然有几分心虚。   谢灼:“对了,还没问你呢,你跟越欣佳进展怎么样了?”   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个问题,凌河干笑两声:“就那样。”   “还躲着呢?”   凌河声音小了起来: “差不多吧,不过这几天,她也没怎么找我了。”   “怎么,失落了?怕她找别人去了?”   “随便她,我又不在乎。”   “行行行,你不在乎。”   谢灼瞥他一眼,也没说其他的,但话里的深意明显,凌河摸了摸鼻子,转身给他装东西,不理了。   ……   本来宋荞明天要来给他办出院手续,但是谢灼提前一天就让凌河帮忙办好了,想着先回学校给宋荞一个惊喜。   凌河帮忙收拾完了东西,两个人打车回学校。   一路上谢灼都在期待宋荞见到自己的表情,等他到了工作室,还没敲门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谢灼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站在门口偷听。   门半掩着,里面人说话的声音格外清晰。   “阿龙的事闹得大,赵哥前几天被转院了,说是等他的伤养得差不多就该审判了。”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听声音谢灼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那晚的那个马甲男许明。   听着说话的内容,应该跟赵哥的事情有关。   “雷子说台球厅这几天已经开始正常营业,这事基本能跟宋荞摆脱关系了,但是……”   “我上次去看过赵哥了,他不愿意见你,怕让你受牵连,你也别急,等一审的时候,我们陪你去见他。”   “阿龙死了,你爸的债你也还的差不多,之后就别管这事了。这次警方直接端了他们老巢,妈的,那群人不止放贷,背后的黑色交易简直让人恶心。”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的结果说了个大概,但宋荞一直都没有开口。   她遇到事情习惯了沉默,而现在,按照三人组的描述来说。   赵哥,估计是要坐牢的。   谢灼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打算晚点再来。竟然这些事情宋荞没有打算告诉自己,那他这样贸然闯进去只会给她徒增烦恼。   这么想着,离开的脚步刚挪了一步,里面又传来声音:“宋荞,你还没跟我们说阿龙怎么死的呢?还有这几个周怎么老不见你人,你去哪了?”   谢灼一愣,原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为了保护他,她什么都没有说。   问题刚问出去,谢灼又停顿了一会,他想知道宋荞的答案。   果不其然,这一次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依旧是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多余的语气:“这些事跟你们没关系。”   果然是这种答案吗,谢灼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刚准备离开,里面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工作室加了新人,马上要忙新项目了,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就少来工作室找我。” 第19章   “加新人?你们设计专业每年的新生老生递过来的简历不少,你连看都不看,不是早就说不收新人了么?怎么,这次遇到设计天才,破例了?”   “我看这学校能被宋荞认可的设计天才估计也就只有越欣佳那姑娘一个了,之前徐慕悦……”   “都说了别提那人,画得再好有什么用,人品太差了,晦气。”   伏博像是想到什么,一拍脑袋:“我当时听越欣佳说你这次的项目的竞争对手是徐慕悦?”   宋荞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开口解释道:“她退出之后办了新的工作室,这次的项目比较难办。”   “这就是你招新人的理由么?”   宋荞沉默了一会,声音从门缝传进谢灼的耳朵:“招新人……是有别的原因。”   三个人像是找到了八卦源头,齐声问:“什么原因?”   “……跟你们无关。”宋荞拒绝回答。   谢灼听到这一句就离开了工作室。   回宿舍的路上他的心情格外好,他根本都不用想,就知道宋荞口中的新人是自己。   但他也有些惊讶,他当时以为工作室只有两个人是因为其他人都觉得宋荞太凶不敢来,原来是他们根本进不来。   难怪那些招生的广告过了招生的时间还全部放在桌上,是因为她一开始就不打算把它们发出去。   他这算是成为了她的特例了吧。   ……   谢灼在宿舍收拾了一下,特意等到晚上才往工作室的方向走。等他到了工作室门口,不出所料,里面的灯还亮着。   他两只胳膊都打了石膏,不方便开门,所以直接拿脚尖踢了踢,过了半分钟,门被打开。   宋荞在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皱起眉头:“你不是明天出院?”   谢灼一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姐姐。”   “……你自己办的手续?”宋荞轻声说着,将身子往边上侧开一点给他让出进来的位置。   “我让凌河接我了,”少年从她身边走进工作室,侧过头看她,眼神真挚:“姐姐,你见到我难道不惊喜么?”   宋荞:“……先进来吧。”   谢灼连忙绕过玄关走到工作室里面,刚进去就看见他当时坐的位置被收拾的很干净,笔记本电脑的线理的井井有条,桌面上还多了一些纸笔水杯之类的东西。   谢灼走过去,直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干净整洁的桌面,他有些惊喜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姐姐,这都是你布置的?”   宋荞扫了他一眼,平淡开口:“…打扫的时候顺手整理了一下。”   “那这些也是顺手买的?”谢灼指了指面前那些崭新的办公用品。   “……买多了,不想浪费而已。”   明明是她专门给他买的,谢灼看着面前女人别扭解释的样子,扑哧笑了,但说出的话还是非常配合:“那好吧,那我就先将就用一下吧。”   宋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手臂怎么样了?”   “再过一两个周就可以拆石膏了,”谢灼将将一只手臂放在桌上,用自己灵活的手指打开点开放在桌上的手机,看到时间的时候又连忙站了起来,“姐姐,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明天再来啊。”   说完,飞快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冲她歉意地笑了笑就要往外冲。   宋荞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背影,不解地皱了皱眉,刚想问出口的什么事,随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也变成了一声简单的嗯。   *   谢灼约了酒吧驻唱的面试。   面试的时间在晚上八点半,谢灼赶到的时候刚好迟到了十分钟。   来面试的人一共有五六个,谢灼是最后一个,服务生挨个给来面试的人发牌子,到了谢灼的时候皱了皱眉。   “你肩膀怎么回事?能拿牌子么?”   谢灼从她手里接过牌子,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什么:“骨折了。”   “严重么,麦克风拿的起来?吉他弹的了?”服务员接着问。   谢灼已经不想理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一句:“如果我觉得我不行,我就不会来这里面试。”   自信的语气,服务生一愣,有些不屑地撇了他一眼:“我就问问,你至于么。”   谢灼不理了,看着服务生离开之后他低头摸了摸手里的牌子,硬纸板上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6。   “6号!”   喊到他的时候,谢灼还坐在一开始坐着的座位,前面面试的人都还没有出来。   他站起身,往面试的房间走。   提供面试的地方并不大,但好歹供演唱的设备都齐全,谢灼将手里提前准备好的伴奏U盘递给工作人员,然后缓步走到了麦克风前。   屋子周围坐着其他来面试的人,看见谢灼进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开始讨论起来。   “这不就是刚才那个顶撞服务生的小屁孩么?”   “这种级别的酒吧也是他这种看着还没成年的小屁孩来面试的?”   “连个乐器都不带,你看他两个手臂绑着石膏的样子多滑稽。”   “就是啊,酒吧这种地方他能进来么?”   “小心唱一半他妈妈打电话喊他回去写作业……”   几个人讨论的声音大了一些,谢灼全部都听在耳朵里,顿时心里一阵不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负责面试的老板。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着挺胖的,胳膊上纹着花臂,说话的时候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老版看见谢灼手上的石膏时打断了他要演出的动作,问了一句:“你手臂怎么回事?多大了?”   谢灼无所谓地开口:“骨折,18。”   “乐器能行么?”老板接着问。   谢灼点头:“过几个周,拆石膏就行。”   “会什么?”   谢灼轻声解释:“什么都会一点,这次唱的歌伴奏就是我自己编的曲子。”   老板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表示了他并不看好。   谢灼不在乎这些,转头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放音乐。   见他要唱歌了,屋里安静了几秒。   悠扬凄美的钢琴声透过音响回荡在屋内,听到这样的旋律,老板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连在一旁等结果的其他人也被这旋律戳到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台上的人。   前奏开始推进,各种其他的乐器声音融合在其中,更为这样的旋律增光添彩,让人不自觉的沉沦其中。   底下有人小声讨论。   “竟然是原创吗?不会是抄袭的吧?”   “我的天,旋律好抓人,真是他写的么?”   “不会是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专业编曲,然后说是自己的原创吧?”   “谁知道呢。”   “……”   前奏放完,谢灼将面前的麦克风拉近了一点,开口的时候刚好精准的踩上了拍子。   少年的声线温柔磁性,歌词娓娓道来,让人仿佛置身其中,像是在听一个充满遗憾的故事一般,直击灵魂,让人产生强烈的共鸣。   音乐到了高潮时,节奏变得婉转悠扬,感情到达了巅峰,直接让在场的人心魂一颤。   结尾一段大提琴的独奏,简单又有力量,明明是宏伟的乐器,却给人一种极致悲伤的感觉。   ……   一首歌唱完,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刚才说闲话的那群人都噤了声,沉浸在了音乐里久久没回过神。   连老板都呆在了原地,没有察觉到一首歌已经结束了。   过了好一会,狭小的房间才传来掌声,在场不过六七人,掌声却意外地轰烈,他们看向面前的少年,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敬意。   编曲旋律的事情,他们可以质疑这是别人的作品,可是少年的嗓音和唱歌的技巧却是不能抄袭的,换一句话来说,他的嗓音,是非常难得,简直如同奇迹一般的存在。   带着强大的震慑力和氛围感,在场竟然还有人落了泪。   音乐的魅力就在于此,音乐人和听众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但却可以人产生共鸣,完成类似于灵魂交换的传递。   “很少有人能让我情不自禁地鼓掌了。”老板赞许地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还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还有别的作品么?”   谢灼点点头,面不改色::“需要的话,可以发给你几个demo。”   老板是个急性子,连忙摆手,态度都变了:“不用了,晚上就这一首歌,我给你安排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演出。”   谢灼再次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给多少钱?”   老板耐心回答道:“……这个我们这边可以一天给你两百块的酒水分成,剩下的收入,就要看你自己了。”   “可以。”谢灼爽快答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直接被老板亲自带去签合同了。   而剩下那些等待结果的其他人,已经彻底被忘在了原地。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自己的实力比不过刚才的那个少年,还有人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歌声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   谢灼跟着老板进了办公室,签合同的时候又提了一个要求。   “上台唱歌的时候,我要蒙面。”   “为什么?”老板不理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又有这样的才华和天赋,不都是抢着露面,好参加经纪公司的嘛,然后开演唱会,当个歌手……”   老板还没说完,谢灼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为了挣钱。”   老板还是不懂, “那你出名了不是挣得更多?”   谢灼轻轻皱了皱眉,不打算再解释了:“你就跟我说,这个要求你答不答应吧?”   “答应,怎么能不答应?小伙子,我们酒吧大,客人多,唱得好了一晚上挣上几万打赏也是可能的……”   “这样最好。”谢灼点头,看向合同,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兼职,换份合同。”谢灼继续说。   “全职有保障的呀,而且我们酒吧……”   “兼职,不然不来。”   老板挠了挠头,起身:“嘿,怎么有你这么难伺候的年轻人。”   谢灼没理,接着提要求: “来唱歌的时间我自己定,不需要你的保障,给个平台,我赚到的钱给你四六分,你不会亏。”   “谁四谁六?”   “我六。”谢灼说着,把自己手上的硬卡纸放到桌面上,上面写着六号,正是他的面试号码。   老板看着面前少年“坚决不商量”的表情,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头“……行,我给你找兼职合同。”   就这样,因为谢霏断了他的生活费,谢少爷开始打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   …… 第20章   谢灼和音乐的缘分,能追溯的时间非常久。   他的音乐天赋很高。从小学开始,家里就斥巨资让他学习各种乐器加上乐理,高中的时候班上几个玩得好的男生说要组乐队,谢灼从那个时候开始编曲写歌。   结果歌写好了,但乐队还没开始第一场表演,家中的变故就发生了。   谢霏给他转学想让他出国,他开始反抗她,讨厌她,逆着她的想法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碰过音乐。   艺术对他而言是一条非常自由的道路,也是家里人想让他走的道路,谢霏甚至给他规划好了他剩余人生的所有方向,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专业歌手,出名,卖歌,赚钱,可是他不愿意。   他的野心很大,从家里的变故来临之后,他看着谢霏在商业上锋芒毕露大显身手的时候,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志向。   他一定要比他谢霏更厉害。   他要创业,想要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从此不再受她的管束,他要让她真真正正地看得起自己。   ……   从酒吧回学校的路上,谢灼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面馆。   奔波了一天,他还没正经吃上一顿饭,刚点完饭坐到位置上,就发现正对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灼是见过他的,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他身上的气质他还是忘不了。那是赵哥的小弟雷子。   见到他,谢灼就想起去警局保释他的那天,在宋荞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而在那之后的事情,像是电影一样戏剧荒诞,而那些藏在赵哥和宋荞之间的故事,也一直没有得到什么解答。   这么想着,谢灼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拉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雷子吃着面,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谢灼的时候,他顿了顿,随后将嘴里的面吞下,含糊开口:“你是荞妹子那个朋友?”   说完,又低头吃了一口面。   谢灼点点头:“我是谢灼。我们在警察局见过。”   “我知道,”雷子掰了一颗蒜扔到嘴里,嚼两下喝了一口汤,一边吃一边说,“当时你们没回来,我也出去看了一眼,没找到你们人影,后来才听警察局里的人说巷子里出事了。”   谢灼没说话,但他胳膊上打着的两个石膏说明了一切。   “小子,你这胳膊估计是被那群人打的吧?”雷子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当时荞妹子离开警察局,我就隐隐觉得她就是找阿龙谈判去了,唉,赵哥知道阿龙死了就想到了,所以我才来你们学校看看荞妹子。”   “你见过宋荞了?”谢灼问他。   雷子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面,脸上挂着说不出的疲惫:“我没去过大学这种地方,找不到,想着在外头等,等到天黑了也没看见。”   谢灼一愣,雷子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在外潇洒自如,却在这种场合露怯,应该是从初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做混混,之后便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了现在。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要不我带你进去?”   雷子却摇了摇头,很无所谓地开口:“算了,我这样的人,进去了也是添乱。正好在这看见你了,怎么样,荞妹子还好吧?”   谢灼点点头,没强求他进学校,只是转了话题:“她挺好的,伤早就好了。就是一直担心赵哥,听说他被查了,急得不行。”   雷子叹息一声,撂下筷子:“赵哥当年那些事都被查出来了,这几年上面抓的严,估计没个几年出不来。”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谢灼也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还是直奔主题:“那天晚上我去的时候听见阿龙说了一些事儿,我不敢问宋荞,你能跟我说说么?”   “啥事?”   谢灼轻声说:“宋荞怎么跟你们这帮人搭上关系的?”   雷子看他两只受伤的胳膊,那晚的事情也听警察局的人知道了个大概,知道是他救了宋荞,所以对谢灼的防备已经没有那么深了。   听他问,他缓缓讲了一个故事。   大概是在四年前,宋荞的父亲宋文德因为赌博找了阿龙借了一笔钱。   因为高利贷利滚利,本来只借了十五万,到了宋荞上大学那年,光是利息就滚到了五十万。   宋文德没钱还,没办法了,直接带着阿龙到宋荞学校门口堵她。   才上大学的宋荞看着上门的一群混混转身就要走,却被宋文德拦住,跪着求她。   雷子讲到这里,很气愤地啧了一声:“宋文德那畜生真他妈不要脸,多大的人了找一个18岁的姑娘要钱还债,直接跪到荞妹子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   “荞妹子当时有同学经过,后来这事闹的她们班人尽皆知,我当时去她学校等她下课,就听见有人偷着骂她,要不荞妹子不让我管闲事,那些嘴碎的一帮人,我非要收拾一顿不可。”   谢灼皱了皱眉,没想到宋荞还经历过这些。   当时她是怎么面对那些人异样的眼光,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面对这么无能的父亲的呢。   那个时候宋荞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面对这些的时候,是该多么冷静沉着,才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他不敢想。   雷子接着讲。   宋荞当时怎么都不愿意还钱。   后来宋文德因为躲债直接离开了江城,阿龙那帮人纠缠上了她。   不仅每天在她的学校蹲点,甚至还波及到她身边的人,每天让她的生活不得安生。   没办法,她只能一点一点还,当时她的生活费除了最基本的吃穿,全部用在了还钱上。   那个时候阿龙所在的高利贷公司人多,索性分成了两边,一边赵哥在管,一边阿龙在管。   当时赵哥谈了一个女朋友叫随玲,随玲是个漂亮的姑娘,但对自己的脸一直都不满意,每天都想着整容。   但赵哥不同意她整容,后来经过整容医院介绍,她问阿龙借了一笔钱,结果利滚利,钱还不上,她不敢告诉赵哥,想着去找阿龙看有什么办法能少还点钱。   阿龙见她长得好,又嫉妒赵哥找了这么一个女朋友,所以让她以身抵债,随玲没办法,只好从了,结果两个人办事的时候被赵哥直接撞上。   赵哥火冒三丈,拿一把刀就要进去杀人。   宋荞当时刚满十九,办的工作室赚了一笔钱,自己的生活费省吃俭用存了二十五万。   她带着钱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门口举着刀的赵哥,然后透过窗户扫了一眼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赵哥拿起刀踹开门,直接一刀捅到阿龙肚子里。   随玲吓得一动不敢动,只一个劲儿哭,赵哥扇了她一个巴掌,骂了一句,刚出来就看见宋荞站在门口。   小姑娘背着一个黑色背包,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赵哥看她一眼,问她哪来的,宋荞不说话,赵哥怕她报警,想着连她一起处理了,结果宋荞却淡淡开了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赵哥一愣,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于是便问:“你为什么让我杀了他?”   宋荞不答,只是摇头,看着里面发生的场景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声音非常沉静:“你跟阿龙都是放贷的么?”   赵哥不想搭理她,随意点头,其实当时他的业绩很差,上面的人一直在催他,加上阿龙抢了他的女人,他已经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干了。   但宋荞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得到了赵哥的肯定回答之后,她缓缓开口:“你把他打成这样,能继续放贷么?”   “你个小屁孩管这么多干什么?”赵哥怒了,想着用什么办法解决她,却听见宋荞接着说。   “我有办法让他坐牢,也有办法让你不靠放贷挣钱,竟然你这么恨他,你杀了他你还是要坐牢,但是他坐牢就不一样了。”   “你跟阿龙什么关系?”赵哥听她的话,皱了皱眉,戒备地开口。   宋荞坦坦荡荡地答:“我爸欠了他一笔钱之后跑了。”   就这一句,赵哥就明白了全部,他知道阿龙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也就明白了宋荞的意思。   “你怎么让他坐牢?”赵哥顺着她的话头问下去。   “报警。”宋荞淡淡说道,又解释了一句:“你应该有他放贷的一些证据,只要证据齐全,警方不会查到你。”   赵哥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宋荞直接将背上的背包取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拉开了拉链。   黑色的背包里装着一叠一叠的现金,赵哥熟悉现金,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有多少,但他不懂宋荞把这些给他的原因。   宋荞接着说:“这条巷子里有家赌场刚被查,门面可以办一个台球厅,你要是想让阿龙坐牢而自己相安无事,就得放弃放贷,做点合法的事,本钱我可以全部给你,台球厅经营的好,一年赚个十几万不成问题。”   见赵哥半信半疑的样子,宋荞接着解释:“估计你把他捅了,你们也就结仇了,放贷的事你真的还能继续干么?”   赵哥一愣,宋荞说话一针见血。   他把阿龙捅了,上面的人肯定要气疯,而且对他们来说,没有了利益,也就没有了情面,纵使他有天大的本领,也别想好过了。   “你有什么条件?”   女孩的声音伴着身后房间里随玲的哭声与阿龙的□□声,清晰地传入赵哥耳朵。   她说:“我只需要让他们不再骚扰我。”   赵哥一愣,宋荞的愿望很简单,简单到只是需要一个保护。   他不禁想着面前的女孩身上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她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跟他平静的说这些。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目睹他捅了一个男人之后却平静的跟他谈一场交易。   她给他了几乎一个全新的人生,一个自由的生活。而她自己想要的却只是一个保护。   这是她的孤注一掷。 第21章   窗外的夜色沉静,天边云月融合,衬得面馆里更是冷清。   雷子把故事讲完,过了好一会,谢灼都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   面馆里没人了,刚给谢灼上的一碗面还孤单地放在他面前,已经冷得不能吃了。   他的双臂打着石膏,滑稽地放在身体两侧,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呆呆地望着面前一处,透过门口看着窗外的树木,街道,路灯,或是什么其他,他也说不太清。   雷子看他这样,知道他不敢相信宋荞竟然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朝着服务员示意,结了账,又站起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灼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一眼。   雷子指了指他面前的一碗面,轻声开口:“不吃了?”   谢灼摇摇头:“冷了。”   “那走?人家要打烊了。”   谢灼便站起来跟着雷子往外面走。   外面刮着风,吹着树叶哗哗直响,黄色枯叶伴着风掉在地上,看着孤伶。   雷子陪他走到学校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谢灼忽然转头问他。   “她现在还需要你们的保护么?”   雷子脚步一顿,转头看他,声音伴着风,轻飘飘地:“不需要了。上次,你不是把她保护的很好么?”   说完,转身离开了。   谢灼站在原地看着雷子离开的背影,想起那晚宋荞要跟阿龙同归于尽的决绝表情,那是怎样的恨,才能有那样的决心呢。   风吹着少年的头发,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转身走进学校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需要任何交易,不需要任何代价,以后,就让他来保护她。   ……   第二天一大早,他带着早餐去找宋荞。   果不其然,宋荞已经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了,甚至时间比之前还要早一些。   自从上次见到秦元洲之后,她就更加拼命,更加卖力,谢灼知道她现在身边的一切都是她用双手打拼来的,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她身边默默守护着。   见他开了门走进来,宋荞起身从他手里接过早餐,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早来?”   谢灼冲着她笑了笑:“姐姐不是比我来得还早吗?”   宋荞声音淡淡:“……下次可以晚一点来。”   “怎么,姐姐心疼我啊?”谢灼笑得不正经,迈着长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又抬头看她。   宋荞无话可说,只能拎着早饭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坐下就发现,今天谢灼只带了一份早餐。   她皱了皱眉:“你不吃早饭?”   谢灼正开着面前的电脑,随意开口:“我吃过了。”   宋荞点点头,没继续问为什么他要提前吃,虽然她也挺好奇他胳膊上打着两个石膏是怎么吃饭的,但她还是没开口。   谢灼正以一个奇怪地姿势开着电脑,等他把电脑打开,发现用鼠标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索性直接将电脑开着放在一边,掏出手机放在桌上玩。   一直等到宋荞吃完饭,他才缓缓抬起头,笑着跟面前的女人说:“姐姐,今天晚上我有点事,就不来了。”   宋荞下意识地问:“什么事?”   又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问,没等谢灼回答,先改了口:“不用跟我报备。工作室不用每天来,你有空的时候来就可以。”   谢灼看她一本正经的表情,笑得更肆意了:“有点小事儿,姐姐,我尽量早点回来找你。”   听他这么说,宋荞想再接着解释什么,又被谢灼打断了。   “对了姐姐,赵哥是不是真的要去坐牢啊?”   他话题转的快,宋荞顿了顿,没打算瞒他:“……估计过几个月就要判决了。”   谢灼抿了抿嘴,嘴角的笑意淡了淡,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我陪你去吧,好不好?”   宋荞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谢灼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面前的女人,想着昨晚雷子给自己说的那些事,打心底的心疼。   她承受的太多了,但又习惯了什么都不说。   谢灼看着她脸上沉静的表情,心里想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她学会了面对任何事都能做到处变不惊的呢。   这样平静的眼神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她的默默隐忍,他想不到,只觉得心底闷闷的,很难受。   *   晚上他去酒吧驻唱。   老板特意选了一个人流量大的时段,虽然谢灼只唱一首歌,但是舞台却被布置的很干净。   舞台中间给他留了一个木凳子,一个麦克风架在那里,舞台底下稀稀拉拉站着一些人,等着来演唱的歌手。   酒吧气氛不错,谢灼上台之前挑了一个兔子面具,面具是白色的,嘴角抹了血,显得兔子有几分狰狞可怕。   他缓步走上去,店里哄气氛的音乐停了,谢灼脸上的面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酒吧很少有蒙面的歌手,大家不禁开始好奇,场内气氛哄的热闹,不知道谁带的头,有人喊在底下起哄,喊着“兔子先生”,一群人便接二连三地喊着。   等到谢灼坐到木椅子上,他双臂上的石膏被灯光一打便显露出来,有人看见,觉得滑稽,笑起来,兔子先生不喊了,都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让这样的人来solo,看他手上的石膏,太搞笑了。”   “不弹吉他么?乐队没有么?”   “他那手怎么弹吉他?”   “……”   一阵喧闹中,音响里谢灼提前提前录好的伴奏缓缓响起,悠扬的钢琴声穿透整个酒吧,一时之间,场内安静了不少。   酒吧的一个卡座里,一个男人坐在那里,他正靠着沙发背,听着耳边的音乐,饶有兴趣的看了台上唱歌的谢灼一眼。   谢灼刚唱第一句的时候,现场不少人都惊讶的发出了“我靠”的声音,很多人已经情不自禁的举起了手里开着手电筒的手机,随着音乐节奏缓缓摇晃。   有不少人拿着手机录像,更多的人,选择了扫二维码进行打赏。   一曲歌毕,狭小的酒吧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谢灼只是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面前的观众微微弯了弯腰。   台下有人还沉浸在他的歌声中,有人已经喊着“再来一首”,越到后面,喊着再来一首的人就越多。   在谢灼下台之前,现场的人已经达成了共识,一起齐声喊着“再来一首”。   谢灼下台的时候,指了指他身后大屏幕上的打赏二维码,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台。   一群人都开始拿起手机对着二维码扫起来,老板在后台看着打赏的钱越来越多,金额越来越大,震惊地张大了嘴。   谢灼从舞台上下来,缓步走向后台,走到老板身边的时候问了一句:“挣了多少?”   老板一字一句:“五万,数字还在涨。”   谢灼盘算着自己能拿到的钱数,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表情:“今晚结束之后打我卡里。”   “你直接刷新了酒吧的记录啊!现在网上都是你的视频,你要火了。”   谢灼还是不轻不淡的一句:“知道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时间,想着现在回去还能陪宋荞呆一会,刚准备摘掉面具离开这里,就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   “能等一下么?”   是一个男声,听着挺深沉。谢灼取面具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取,转身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对视的时候,谢灼皱了皱眉,面前男人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但这样的沉稳却并不让人觉得舒坦。   而且面前的人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谢灼走到他面前:“有什么事?”   面前的男人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我是唱片公司的,这是我的名片。刚才听你……”   “我没有出专辑的想法,你请回吧。”没等他说完,谢灼便沉声拒绝了。   男人一顿,脸上并没有露出难堪,只是接着开口:“……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收下的名片,打扰了。”   名片被递到谢灼手里,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谢灼有些莫名其妙。   将名片扔掉之前,他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姓名,一愣。   简成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开学的时候那个栗子头,也就是那个抢了宋荞对象的徐慕悦,曾经说过一些话。   “就是因为你这榆木疙瘩永远不会开窍,跟他在一起都一年了连嘴都没亲过一个,你性*冷淡你没需求,简成周是一个正常男人,他难道没需求么?”   这倒是真的巧。   谢灼看着手里的名片,轻笑一声,最终还是将手里的那张卡片放到了衣兜里。   唱片公司,经纪人,宋荞前男友。   他倒是要会会这个前男友,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些什么本事,能让宋荞这样的人都会选择跟他开启一段感情。   后面老板看他拒绝了人家,啧啧两声:“这可是CG唱片,全国前三的唱片公司,你就这么拒绝了?”   谢灼转头,将自己的面具取下来,面具下少年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之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呢。”   “跟谁?CG唱片的经纪人?”老板看他,“你可拉倒吧,人家可是王牌经济,可不是经常来的,你说请就请啊?”   谢灼转身准备离开,背对着冲着老板挥了挥手上的面具,声音慢悠悠地:“谁请谁还不一定呢,对了,记得转钱。”   “哎你小子,钻钱眼里去了……” 第22章   那晚的演出结束之后,谢灼的唱歌视频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   铺天盖地的转载和夸赞的言论中,少不了对面具之下藏着的那张脸的猜测,有说他的脸有一块狰狞的疤的,有说故意蒙面哗众取宠的,有说是经纪公司即将捧的偶像专门炒作的……   理由五花八门,但没有一个人说对,谢灼粗略地扫了几眼就关闭了页面,酒吧老板的转账很及时,谢灼看着余额上显示的一串数字,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出名,但是如果现在这样的局面放在高中创建乐队那会儿,或许他们一行人还会去喝酒庆祝一下。   但是现在,当初一起玩音乐的那些人只剩下凌河还在自己身边,而剩下的那些人,早已经没有了任何联系。   但感伤不是他的风格,竟然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向前看,往前走,才是他要做的。   无谓的怀旧和感伤,只会阻挠他前进的步伐而已。   ……   没过去几天,视频热度一直在上涨。   网络上已经出现了各种翻唱,谢灼上课下课的路上,时不时能听见谁的手机放着自己写的歌。   等他下午拿着晚饭进工作室的时候,就听见越欣佳也正放着那首歌。   熟悉的旋律在一个他没想过的地点缓缓流淌,谢灼听到音乐的时候,脚步一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宋荞跟前,将手里的晚饭放到她手边。   宋荞正忙着修改一张设计图,谢灼没打算打扰,放到她手边就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越欣佳躺在懒人沙发上刷着视频,看见谢灼来了,冲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   谢灼无声地点了点头,就听见越欣佳喊道:“我发现最近很火的这个兔子先生声线很像你诶。”   兔子先生指的是那晚谢灼脸上带着的兔子面具。听到越欣佳这么说,谢灼愣了半秒,随后面不改色地回答:“巧合而已,我唱歌不好听。”   “真的假的?帅哥也有短板?”   “是人都有短板好吧,”谢灼回答道,然后转脸看向宋荞的方向,想起来什么,于是试探地问道:“姐姐,你觉得这个兔子先生唱歌好听么?”   宋荞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解,诚恳地问道:“什么兔子先生?”   越欣佳在一旁解释:“就是现在放的这首歌,最近很火的。”   宋荞这才恍然大悟,她轻轻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声线熟悉,但是刚才听见两个人的对话,还是把心头的疑虑打消了。   她轻轻开口:“挺好的。”   谢灼的眼睛亮了亮,“挺好的”这种评价,在宋荞心里估计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优秀了。   自从他唱完整首歌以来,收到过太多惊讶与夸赞,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这样的话从宋荞嘴里说出来,他的心里却莫名的喜悦。   自己的作品被在乎的人肯定赞扬,竟然是这种感觉。   “我觉得唱得超级赞诶!”越欣佳接下话头,“就是只有这一首,如果能多听几首其他的就好了。唉,你们不知道,昨天我还去那家酒吧蹲点,就是为了听他唱别的,但是那位兔子先生没来。”   宋荞将手里的笔放下,抬头看了坐在那边的越欣佳一眼:“只有这一首么?”   越欣佳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而且这个兔子先生非常神秘,网上除了在酒吧的那段驻唱视频之外,什么都搜不到。”   “那估计之后还会去唱的。”谢灼插了一句话,看向宋荞,转了话锋:“姐姐,你也想听他唱别的歌么?”   宋荞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   “……唱不唱别的歌曲是歌手的自由,我想不想听也改变不了什么。”   越欣佳一脸赞同的表情:“是啊,像这样的天才歌手,发歌都看心情,哪管得了我们在这些歌迷想不想听。”   “说不定还会唱呢。”谢灼漫不经心的回答道,眼睛却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他看着她,看她认真吃饭的样子。   脑海中浮现出太多个这样的场景,她周身沉静的氛围用任何形容词来形容都显得单薄,但是却让他脑子里自然而然回荡着一段旋律。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   他或许,可以为她写一首歌,去形容她。   *   深秋,天气变得更加寒冷,树叶枯黄,一片一片凋零,混着风声,像是在奏响一曲离愁的悲歌。   工作室外的几棵香樟树坚韧,在其他树遍落一地暗黄时,唯独它独立寒秋,陪着看着它的人走过一个又一个季度,迎接一个又一个的寒冬。   谢灼胳膊上的石膏拆了,虽然活动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疼,但是总算可以自由活动,不再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随着项目的推进,宋荞也越来越忙,每天谢灼去工作室的时候,她的头就没怎么抬起来过,眼睛盯着手里的平板,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图,手边画好的图叠成一摞,却没一个让她满意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灼越熟悉宋荞的生活方式。   知道她早上起来习惯要喝一杯咖啡,所以每天早上就提前给她买好现磨的送过去;知道她喜欢吃偏咸的食物,所以每一次买饭的时候都会备注多加点盐:知道她喜欢喝柠檬绿茶,所以买了很多放在工作室让她随时喝;长期久坐导致她的肩颈和腰都不好,所以他专门买了按摩仪让她放松……   他对设计方面懂得不多,自己的专业知识现在也用不上,所以他尽自己的可能将后勤保障做得很完美。   事实证明,他的确做得很完美。   有他在的一个多月,宋荞的项目进度获得了一个飞跃的提升,身体的舒坦换来的是脑子的清醒,在临近项目展示会的前两个周,她已经做出了整套系列的服装。   越欣佳简直对他赞不绝口:“你简直是我们的福星,要是没有你,这种工作量,肯定要在要在项目截止前一个周才能勉强做下来。”   谢灼看着宋荞日益变好的精神状态,心情也舒缓了不少,对他而言,自己能够帮到她一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临近项目截止一个周的时候,谢灼跟平常一样下课,准备去食堂买晚饭送到工作室。   结果才踏出教室门,就看见宋荞站在教室门口。   她穿一件黑色大衣,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干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周身沉静的氛围,即使是站在熙攘嘈杂的人群中,还是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下课高峰,走廊的人来来往往,谢灼迈着腿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胳膊给她圈出一个安全的空间。   这动作做的自然,宋荞一愣,抬眸看向他的时候,眼中情绪未明。   谢灼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问题,她不喜欢与其他人接触,想必在这种人挤人的环境里会觉得不舒服。   他没说话,走到前面给她开一条路,一直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才停下来。   两个人面对着对方站着,谢灼这才有些意外地开了口:“姐姐,你怎么来了?”   宋荞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正好要去校外取布料,顺路而已。”   谢灼笑起来,少年的声线爽朗,带着好听的尾音:“顺路来接我放学嘛?”   “……你别多想,布料有点多,只是喊你帮忙拿。”宋荞淡淡开口,却回避了他的视线。   谢灼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想逗逗她,于是有些失望地开口:“这样啊……那好吧。”   “……你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谢灼连忙点头,“不过姐姐,你还没吃下午饭吧?”   “你不是也没吃……”   宋荞说着,声音弱了下来,谢灼立刻接下话头:   “那我们先去吃饭呗,我知道有一家烤肉,超级好吃的!”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姐姐,你请客吧。”   这是把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话全部说出来了,宋荞一顿,眸光微闪,轻声说了一句好。   烤肉店就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商业街上。   正好遇上饭点,两个人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小包厢,就在谢灼犹豫要不要去的时候,宋荞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   谢灼两三步跟上去,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姐姐,你吃得了辣么?”   他记得,她的饮食口味是偏清淡的。   刚进店的时候他就闻到了椒麻味,这才意识到这家店比较偏重口味,又害怕宋荞吃不了辣,所以一直在犹豫。   宋荞听到他这么问,或许是明白他语气里的顾虑,很轻地开口:“我没事的。”   谢灼不想勉强:“要是吃不了咱们就换一家,我记得往前走有一家砂锅还不错……”   “进去吧。”宋荞打断了他的话,说话时的语气好像在跟他说,放心吧。   谢灼这才乖乖走进包厢。   等他们坐好,服务员递了菜单给他,他扫了一眼,选了一些基本的肉类,大部分还是选了一些她喜欢吃的蔬菜。   点饮料的时候,宋荞看了看菜单,点了两杯柠檬绿茶。   谢灼轻轻抽了抽嘴角,什么都没说。   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过自己的口味偏好,但其实,他是最怕酸的。   像是柠檬绿茶这种东西,他基本没怎么喝过,但宋荞喜欢,他想,他可以为了她尝试。 第23章   一段饭吃得比想象中的要顺利不少,虽然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甚至意外地非常和谐。   这还是谢灼第一次跟她单独在外面吃饭,但是两个人却好像都已经习惯。   如同过去每一个在工作室的下午,窗外的天气时晴时雨,她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像是电影里的温馨场面,或者比电影里的更加温馨。   不过有点小插曲。   烤肉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腻一些辣一些,一顿饭吃完,宋荞面前的柠檬茶见了底,而他面前的只喝了一小半。   谢灼原本是要吃得更多的,但是因为饮料选得不对,导致他吃的量还没有平时的三分之一。   一顿饭吃到尾声,谢灼放下筷子,张着嘴小口呼吸,想缓解一下辣意。   就看见宋荞忽然站了起来,谢灼看她动作,问了一句:“姐姐,你吃好了吗?”   她点点头,轻声说:“我去结账。”   谢灼哦了一声,看着她缓缓走出包间,关上门的一刻,他终于忍不住,表情也被辣得夸张起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窗边,想吹吹风缓和一下。   烤肉店的装修风格偏韩系,留着一扇推拉的玻璃窗,窗外的天色有些暗了,只留下残阳一缕,透过已经谢了叶的树枝在地上打出几道阴影,一束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刚好落在他身后的地板上。   等到辣意渐渐过去,谢灼看着眼前的街景,想着他跟宋荞走在一起的样子,这样好的天色,很适合散散步。   等到风吹够了,他刚准备移开视线,就看见街上缓缓走出来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金黄的夕阳透过老旧的楼房落下几缕光线,刚好打在她身侧,照得她的发丝盈盈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跟她周身沉静的感觉相持,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一般。   她迈着步子往前走,像是在寻找什么,在街角的一处拐角停了停,然后径直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谢灼挑了挑眉,盯着那家便利店的大门看了一会,没过几分钟,就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瓶子走了出来。   看见她手上的东西时,他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关上了窗户,然后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自己面前放着的柠檬绿茶还剩下一大半,烤盘上自己这边的肉还剩下一些没吃,谢灼回忆起来,其实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交流,但是她却这么轻易就捕捉了自己吃饭的小细节。   就像那天去警局保释雷子的那天,他被雨浸湿的鞋跟。   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或许在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她会很别扭地将手里给他买的新鞋递给他。   ……   这么想着,谢灼又拿起了筷子,将剩下的烤肉一口一口吃完。   宋荞开门进来的时候,包厢里弥漫着辣椒粉的味道,谢灼刚把最后一口烤肉塞到嘴里。   听到动静,转头看她的时候,他的嘴唇都辣得红了起来。   “姐姐,你买了牛奶吗?”谢灼双眼放着光看她,辣得直吸气。   宋荞两步走到他跟前,把手里的牛奶瓶递给他。   谢灼拧开牛奶瓶,咕咚喝了一大口,眼梢带着笑:“姐姐,你来的太及时了,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牛奶啊?”   宋荞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多了几分生硬:“……结账的时候,顺手凑单拿的。”   真是个好理由,要是没看见她专门跑到便利店买,他可能真的会当真。   但心里却莫名多了一丝暖意。   人人都说她清冷,自傲,不可一世,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但是在这些外表给人的刻板印象之下,他却觉得,她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她对别人的好,不给人任何负担,不用任何多余的言语表达,但却能给人最安心的力量。   一瓶牛奶下肚,辣味被冲淡了不少,等到谢灼吃完,两个人走在走在街道上散步。   品牌方寄过来的面料放在离学校不远的驿站,他们准备步行走过去。   出烤肉店的时候夕阳还没落山,过了林荫道要再过一个马路,等红灯的时候夕阳洒在两个人身上,在地上反射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影子里的他们手臂相交在一起,像在牵手。   谢灼盯着影子看了一会,忽然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宋荞在他旁边站着,看他拍照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挪开位置。   *   这次项目宋荞很重视,因为要负责冬季一整个系列的新品,所以品牌方寄过来的布料很多。   谢灼直接抱了一个一米多宽的箱子,宋荞也拿了两卷布料,两个人从驿站走出来的时候,因为拿的东西太多,还吸引了周围行人的一阵侧目。   谢灼两三步走到路边,将箱子放到地上,然后转身从宋荞手里接过两卷布料往路边走。   他的动作很自然,在跟她相处的过程中,两个人已经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就比如现在,等到谢灼搬完东西,宋荞已经叫好了车。   两个人没有基本没有太多语言交流,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等到两个人把布料搬到四号教学楼门口,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前脚刚踏进大门口,后脚谢灼就听见了有人喊他们的声音。   说话的人声音听着算不上陌生,听到喊声,宋荞的脚步停了停,谢灼也跟着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地上,疑惑地转头看过去。   “这么巧。”徐慕悦看着面前手里还抱着布料的宋荞,轻声说道。   宋荞静静站在她面前,眼中的平静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如出一辙。   真是冤家路窄,谢灼抿了抿嘴,虽然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都不认识他,但是他却对他们早有耳闻。   简成周跟当时在酒吧递给他名片的时候不一样了,他换了一身衣服,穿得更休闲,但仍不失沉稳。   他跟在栗子头徐慕悦身后,静静看着面前的女人,眼中的情绪说不上来的复杂。   谢灼往宋荞跟前走了两步,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终于,简成周说话了。   他看着谢灼,轻轻皱了皱眉,语气并不算好:“这位是?”   徐慕悦也跟着看过去,看到谢灼的时候也皱了皱眉,像是认出他来了,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变:“这是新对象?不给介绍一下啊?”   “对象?”简成周的语气有几分迟疑,像是在等宋荞回应。   谢灼看着简成周的态度,觉得奇怪,他看宋荞的眼神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他有些不满,看着面前男人的表情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明明已经分手这么久,甚至还跟她的闺蜜在一起了,怎么还一副余情未了的样子啊?   没等宋荞回应,谢灼抢先一步向面前的男人伸出手,礼貌地说道:“你好,我叫谢灼,是宋荞的朋友。”   简成周看着谢灼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跟他握了握,“简成周。”   “……这位小姐,你是?”谢灼看着徐慕悦,迟疑地问。   “徐慕悦,宋荞的同学。”徐慕悦轻声回答,语气不是很好。   “那挺巧的,能在这里遇见。”谢灼眼梢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说话的语调拉长,似乎意有所指。   徐慕悦假装忽略了他语气里的深意,轻轻点了点头,绕过他们就要离开:“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送。”谢灼轻声回应着,看到简成周走之前又看了宋荞一眼,顿时不悦地挡在了她面前。   等到两个人走远了,谢灼才后退了两步,走到了她跟前。   谢灼留意着她的表情,想知道她再一次看到简成周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发现。   她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刚才离开的两个人真的跟她一点都不熟,只是刚好碰见打了个招呼。   就算简成周再怎么看她,语气里对她再怎么关心,她都无动于衷。   眼神里的平静甚至蒙上了一层冷漠,这种冷漠直到两个人走远才渐渐散去。   谢灼没打算问什么问题,只是默默走回去拿了箱子,再沉默地走回工作室。   明明两个人一路上都是这么沉默地走过来的,可是气氛却又不一样了。   工作室亮着灯,谢灼把东西搬到制衣房,刚准备走出来的时候就听见越欣佳在跟宋荞说话。   “荞姐,我听我在徐慕悦工作室的朋友说,她最近一直忙着谈恋爱,根本没在画图,你说他们到时候会呈现什么样的作品啊?”   宋荞的声音淡淡的:“不知道。”   “唉,要是这次对手不是徐慕悦还好,偏偏是她,太晦气了。”越欣佳说完,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刚好谢灼走出来,他缓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轻声问:“徐慕悦?是刚才在外面碰到的那个女孩么?”   听到谢灼这么说,越欣佳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荞姐,你刚碰到她了?!”   宋荞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头,当默认了。   “姐姐跟同班同学做一个项目?”谢灼皱了皱眉,虽然他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却从来没有听宋荞亲口跟他说过。   宋荞轻声回答:“只是公平竞争而已。”   “跟她可不一定是真公平。”越欣佳轻嗤了一声,看向谢灼:“你刚遇见估计也能看出来,反正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哦?”谢灼挑了挑眉。   越欣佳有些迟疑地看了宋荞一眼,犹豫着说不说。   结果就听见宋荞冷冷开口:“行了,与其说别人闲话,不如把设计稿好好修改一下。”   越欣佳乖乖闭了嘴,悻悻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过了一会。   “姐姐。”谢灼忽然喊她。   宋荞闻声抬头。   “放心吧姐姐,有我在呢,这次项目肯定没问题。”他轻声说,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第24章   少年那句“我在呢”还回荡在耳边,他看着自己,眼梢笑意盈盈,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宋荞看他,眼神对上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从她认识谢灼到现在,他给过自己很多个承诺。   都说旗帜易倒,所以承诺这种东西,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   可是谢灼却真的把承诺过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   从最开始的秦元洲,到后来的赵哥,到现在项目的事……明明每一件事他都不了解,甚至根本不知道想要做到完美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但他承诺的语气永远是那么肯定。   这种肯定,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相信。   信任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要去相信别人,就意味着要把自己的利益付诸于上,太容易全盘皆输了。   可是她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上如同孤叶飘零,甚至身上还背着很多烂摊子,她根本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去相信别人,依靠别人。   少年意气风发,浑身充斥着对自由和快乐的向往,而这样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勇气,她早已经没有了。   她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可能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但是谢灼的出现,像是一种错觉,这种错觉一直告诉她,她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想要的生活,也可以活出自己的一番色彩。   ……   晚上,趁着宋荞在制衣房赶样衣的空隙,谢灼在外面向越欣佳请教了不少这次项目的问题。   虽说这次竞标的品牌跟自己家的产业有合作,但是他现在跟谢霏的关系还没有任何缓和,如果到时候出了任何的差错,他不一定能够第一时间帮到宋荞。   所以提前了解是非常必要的。   “我们这次要合作的品牌是SUNFER,这个牌子你肯定不陌生吧?火了好几年了,一开始是做首饰箱包,最近几年才开始卖衣服,所以对于衣服的设计要求很高。”   越欣佳说得一本正经:“不过设计方面有荞姐在,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你一脸愁容?”谢灼配合的问。   “唉,”越欣佳拿出一本文件夹递给他,“这个文件夹装着的是我做的徐慕悦和荞姐设计的对比图,你只要认真看看,就会发现,她在一些细节上的处理基本跟荞姐一模一样。”   谢灼闻声,认真看过去,果然发现在一些类似于腰带,袖口之类的细节,跟旁边宋荞设计稿的对比图如出一辙。   他皱了皱眉:“为什么?”   “其实在我加入工作室之前,这个工作室只有徐慕悦和宋荞两个人,你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吧,这个工作室是她们两个人一起开的。”   越欣佳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想了想,又开口:   “但是我才加进来不久,应该没一年吧,徐慕悦就不来工作室了。后来我才听我同学说,她又自己重新办了一个工作室,而且去的人还挺多的。”   见她说的含糊,谢灼直接了当地概括了一下:“你的意思就是,宋荞和那个徐慕悦一开始关系很好,之后闹掰了成了敌人?”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闹掰了?”   “呃……”   说到这里,越欣佳的表情变得为难起来:“这个……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只是听说……好像是,徐慕悦抢了荞姐当时的对象……”   虽然这件事谢灼从一开始就误打误撞知道了,但是从这几天的观察看来,宋荞的朋友都挺避讳徐慕悦这个人。   想必是宋荞也不愿意太多的人知道。   “这样啊。”谢灼了然地点点头,转移了话题:“那为什么她们两个人的设计风格相似呢?”   “还是不是因为荞姐之前跟徐慕悦关系好,所以经常教她,而且徐慕悦能说会道还特别会模仿,所以荞姐的真实水平一直都被她压着——”   谢灼皱了皱眉:“压着?”   “是啊!就是压着。”越欣佳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每一次工作室代表学院领奖,全部都是徐慕悦去的,而且徐慕悦跟院里导师关系也不错,有什么好机会都抢着给她,奖学金各种荣誉拿到手软,明明工作室一直都是荞姐忙前忙后,可是到头来连个名字都不被记住,你说气不气人?”   “而且更过分的是,徐慕悦没来过工作室之后,有一天院里忽然来人,说是要把工作室解散了,要不是当时又一个非常喜欢荞姐的导师帮忙,说不定这个工作室根本走不到今天……”   “为什么会突然来人……?”谢灼一边听边皱起了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越欣佳更加激动:“除了徐慕悦还有谁这么无耻?不仅抢别人男朋友,学别人设计风格,把属于荞姐的荣誉都夺走之后还要倒打一耙,现在工作室好不容易休整过来有一个不错的项目了,她还要来抢……”   “行了,不是讨论项目么?”   话还没说完,一道干净的女声从制衣房门口传过来,谢灼闻声看过去,就看见宋荞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件衣服。   刚才说的,她都听见了。   越欣佳立刻闭了嘴,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太过于激动了,连忙辩解:“荞姐,我就是气不过。”   “……你这情绪激动的毛病能改一改就好了。”宋荞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多了一丝无奈。   这么说代表她不生气了,越欣佳快速摆出一个俏皮的笑脸来:“知道啦,我下次一定改!”   “……你过来一下。”等越欣佳说完,宋荞冲着谢灼轻声说,像是有事找他。   谢灼连忙起身走过去:“姐姐。”   见他停在自己面前,宋荞靠在门边,抬眼看他,忽然开口:“……我没她说的那么可怜。”   这是专门跟自己解释吗,谢灼一愣,半晌才说:“我知道,姐姐那么厉害,怎么会被她这种人压着呢。”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姐姐,你只管勇敢去追梦,剩下的一切障碍,我都帮你解决。   可是他太明白她了。   他知道她不想依靠别人,不敢信任别人,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软弱之处。   但是即使不说,他还是会默默守护着她。   以前的路,她孑然一身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就少一步的退路。   但现在不一样了,之后的路,就让他在她身后保护她。   等他说完,宋荞不回应了,只是把手里的一条裤子递给他:“叫你来,是让你帮忙试衣服。”   “好嘞。”谢灼从她手里接过裤子,笑得肆意,绕过她走进制衣房。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竟然没有任何违和感。   越欣佳靠在椅背上看着两个人相处的模式,竟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甜。   她挑了挑眉,问:“荞姐,你觉得咱们工作室的新成员怎么样啊?”   宋荞往办公区走了几步,听到越欣佳问话,面不改色地回答:“挺好。”   “那我呢?”越欣佳接着问。   宋荞:“……还需要再进步。”   “……荞姐,你怎么都不夸夸我。”越欣佳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宋荞:“另一个品牌的合作设计稿画完了么?画完了给我看看。”   “哼,你就欺负我吧。”越欣佳说完,立刻埋头,开始画画了。   ……   而此时此刻,宋荞嘴里那个“挺好”的新成员,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边身子趴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挺好这个形容的时候,他的心里好像绽放了一场绚烂的烟花。   众所周知,宋荞嘴里的挺好,已经是最好了。   *   临近项目开始竞标的前一天。   一大早,谢灼跟平常一样买了早饭到工作室,却没看见宋荞的人影。   按照平常来说,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已经坐在位置上开始工作了,可是现在,她的位置上竟然空空如也。   谢灼犹豫了片刻,想了想还是把早餐放到了她的桌面上,然后起身往制衣房走。   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果然,等他打开门走进制衣房,就看见宋荞趴在缝纫机的一边睡着了。   制衣房并不大,最开始只是活动教室的一个储物间,后来变成工作室之后,成堆的布料和样衣堆在一起,显得房间更加狭小。   宋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甚至脚都还没来得及从踏板上撤下来。   还好缝纫机的电源一直处于关闭的状态,应该是做完一件衣服之后想休息一下,结果就睡过去了。   谢灼将脚步放轻,缓缓走到她跟前,将她身边放着的成堆布料收拾到一边,然后跑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窗户并不大,被一些布料挡着,只透进来几缕阳光,窗外有风,吹的布料轻轻摇晃,风钻过缝隙吹开女人披散的发丝,刚好露出她精致的眉眼。   谢灼一愣,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她睡觉的时候,很乖。   ……   制衣房外的活动室,百叶窗被拉开一半,风从窗户吹进来,吹乱了女人放在桌子上的一沓设计稿。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张设计稿掉在了地上。   纸面流畅的勾线下,莫名地,多了一道高跟鞋的印记。 第25章   在项目竞标会的前一天,工作室一直都弥漫着一股非常紧张的气氛。   听越欣佳说,在这之前工作室还没有接到过这么大的项目,所以宋荞一直都很重视。   特别是在知道这次要跟徐慕悦竞争的时候,她基本就没怎么回过住处,几个月以来,基本都在工作室没日没夜的画图。   谢灼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认识宋荞到现在,除了住院的那几个月,他基本每一天都来工作室给她送饭。   结果就是,不管他早上来得有多早,晚上来得有多晚,她都雷打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窗外的香樟树绿了又黄,桌面上的设计稿越堆越多,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一切都在变化,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宋荞还是那个宋荞,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认识了什么人,过了多久的时间,她周身那股沉静的氛围永远不变。   甚至在发现她骨子里的温柔和别扭的好时,这种氛围变成了一种吸引,谢灼觉得她有一种魔力,只要跟她相处,自己的心也会自然而然的平静下来。   他一直都觉得,这样的她,本应该拥有更加精彩更加美好的人生。   可是命运却像一出戏剧。   竞标会当天。   SUNFER写字楼离江城大学有一定的距离,周末高峰容易堵车,谢灼三人早上约在校门口,准备一起坐地铁过去。   前一天晚上谢灼就查好了路线和天气,等到宋荞和越欣佳赶到的时候,谢灼已经打好了去地铁站的车。   “谢灼你来这么早啊。”越欣佳看着心情不错,一边说一边拉开副驾驶上了车。   谢灼下车,给宋荞拉了后座的车门,站在门边护着她上车:“这不是怕打不到车,所以提前来了几分钟。”   他的动作做的自然,说话的语气也漫不经心的,宋荞的动作一顿,最终还是在他的保护下上了车。   “幸亏有你,”越欣佳抽出安全带系好,转头冲着谢灼说:“你是不知道,之前就我跟荞姐谈项目的时候,大夏天,在马路边上打车,半个小时都打不到一辆,最后打到车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了,当时我就在想,我们真的需要这个项目吗?”   谢灼配合地笑了笑,出租车缓缓开出学校大门,谢灼又侧身从带的包里取出两个面包,递给了越欣佳一个。   然后将另一个面包的包装袋撕开,递给坐在旁边的宋荞:“姐姐,吃早饭。”   “谢灼你想的也太周全了吧,甚至连早餐都带了。”越欣佳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转头就看到他给宋荞递早餐的一幕。   表情瞬间从惊讶变成了一个“我都懂”的笑容,啧啧两声,然后感叹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感谢荞姐?”   宋荞扫她一眼,后者立刻闭了嘴,转头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吃面包了。   谢灼将面包递到她手里,宋荞接过,还没等她说出谢谢两个字,谢灼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牛奶,自然地将盖子拧开,又松松拧回去。   “你先吃,想喝就跟我说。”谢灼轻声开口,将牛奶瓶子握在手里,举在宋荞能够得到的位置。   前排的越欣佳又转过身来:“我也想喝。”   谢灼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随即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越欣佳看着手上那瓶她平时根本拧不开的水,扶额:“……你好双标啊。”   “你第一天认识我?”谢灼的声音轻飘飘的,看向越欣佳的眼神就仿佛在说,给你买就不错了。   “行行行,让谢大少爷为我服务,是我沾了荞姐的光。”   “你知道就好。”谢灼说完,不看她了,将视线放在宋荞脸上:“姐姐,要喝牛奶吗?”   宋荞:“你吃饭了么?”   “我吃过了。姐姐,你这是关心我吗?”   “……没有。”   “那你要不要喝牛奶?”   “……我自己拿就行。”   “那到底是要不要喝?”   “……等会喝。”   “好,那你要喝了叫我。”   “……”   越欣佳:……我该不该消失一阵?   “还是年轻好啊!”出租车司机看着后排两个人互动,颇为感叹:“想当年我追我媳妇那会,过生日送个日记本都得偷偷摸摸塞到她桌肚,人家最后问我是不是喜欢她,哎呦,我当时都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灼问:“那叔叔最后跟阿姨结婚,还害羞吗?”   司机憨厚一笑:“不羞了,就是有点怕老婆。”   越欣佳:“啧啧,我看这位将来也跟叔叔你一样,也怕老婆。”   谢灼连忙反驳:“胡说呢,那哪能叫怕老婆,那叫太爱了,舍不得,你说是吧叔叔?”   他透过余光看着旁边人的反应,宋荞只是静静坐在位置上吃面包,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嚼东西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哈哈,小伙子说的对,爱老婆不丢人。”   越欣佳也笑了笑:“我将来要是能碰到叔叔这样爱老婆的人就好了。”   “放心吧姑娘,你长得这么有福气,肯定遇到的都是好男人。”   谢灼一下就想到凌河了,那小子,将来说不定,还真就是个老婆奴呢。   ……   等他们下了地铁到了写字楼楼下,已经离约定好的时间不远了。   谢灼护着宋荞一路到了会议室门口,宋荞手里拿着做好的策划案,静静站在一旁等候。   三个人被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领到了会议室里,才拉开会议室的门,就看见徐慕悦一行人已经在位置上坐着了。   她坐在项目负责人旁边,门打开的时候,正跟负责人说着什么话,刚好被打断了。   “你们就是宋荞工作室的成员吧?”项目负责人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宋荞轻轻点了点头:“你好,之前见过,我是宋荞。”   “请坐。”   谢灼扫了一眼徐慕悦工作室来的人,她的工作室来了五个人,除了徐慕悦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谢灼看见这个栗子头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匆匆瞥了一眼就给宋荞拉开了椅子。   三人落座,谢灼不经意看到了徐慕悦面前的文件夹,在看见一张设计稿的时候皱了皱眉。   只是巧合?越欣佳说过她和宋荞的设计风格有些相似。   可是那件立领毛衣的设计,怎么看怎么熟悉。   而其他两个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项目负责人看着人都落座了,冲着徐慕悦微笑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了会议桌前面。   “你们好,欢迎来到SUNFER。我是本次项目的负责人Elsa。”   Elsa一边说着,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投影屏幕,上面正打着本次竞标会的标题。   “相信你们在众多品牌中选择了和SUNFER合作,一定对我们的品牌有一定的了解。这次我们的项目主打的是冬季内搭,作为SUNFER迄今为止推出的众多系列服装中最具实用性的系列之一,我们选择了韵这一主题,相信各位也已经有了关于这次主题的策划。”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们,我会在两个策划案中选择一个更具优势的工作室,并进行接下来的合作。”   Elsa说完,再一次冲着徐慕悦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就由徐小姐你们先开始吧。”   这位负责人对徐慕悦的态度格外好,谢灼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转头看旁边的越欣佳,她的表情也跟自己一样,非常不好看。   只有宋荞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眼中的平静和平日如出一辙。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般,她牢牢地盯着站在眼前准备发言的人,嘴角微微抿着。   “我们这次的设计由韵出发,再回归到韵本身,作为服装,大家想到能用韵形容的,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想到旗袍。旗袍的设计完美的诠释了韵这个词优雅婉转的含义,所以在这次的冬装设计中,我特意在版型上设计了结合旗袍的一些元素。”   她说完,侧过身在大屏幕上展示了一张设计稿。   那是一件毛衣,做成了半身裙的样式,在袖口和领口处加了旗袍的元素,版型的设计也非常精妙,虽然只是一件毛衣,却非常衬身材,作为内搭,只需要在外面披上一个小外套就可以出门,在实用性方面也不输其他的毛衣。   谢灼是看过宋荞的设计稿的,这一件衣服他在宋荞的电脑上看到过草稿,线条的勾画保留了宋荞设计的一些小习惯,袖口处的设计有一个很小的花纹,那是只有宋荞才明白的含义。   这是她的设计稿,此时此刻被原封不动的搬上了徐慕悦身后的白板上。   作为徐慕悦的项目策划,呈现了出来。   除了谢灼之外,宋荞和越欣佳也发现了这一点。   越欣佳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白板上的设计稿,在桌下握紧了拳头,她看着宋荞,深深皱起了眉,她想站起来说,想说这是不是她的设计,却被宋荞制止了。   宋荞在看到设计稿的一刻,眼中甚至没有什么波澜,像是早就知道了结局会是这样。   她看着在旁边已经气到要发疯的越欣佳,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徐慕悦还在继续讲,ppt一页一页的播放。   上面的每一张设计稿都是宋荞这几个月以来没日没夜辛苦付出的结果,却被冠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让别人用单薄的语言去诠释一个错误的设计理念。   谢灼偏头看宋荞,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   习惯了做任何事,再临近成功的时候,被无情地打回原点。   他一愣,恍惚发现,她的人生,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充满着坎坷,充满着变故。   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是怎么磨练出这样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性格的呢。   他忽然感觉好心疼,为什么啊,为什么上天一定要这样对她。 第26章   等到徐慕悦讲完了,Elsa用着赞许的目光看着她,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谢灼看着大屏幕上ppt最后一页“谢谢观看”的四个大字,觉得一阵讽刺。   这个人的卑劣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此时此刻正昂着头,一副必胜的模样看着坐在台下的宋荞。   “那接下来就请宋小姐?”Elsa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口,视线扫到这边。   真到了上场的时候,越欣佳那股义愤填膺的劲也不见了,她看着旁边坐着的女人,抿了抿嘴,眼神仿佛在一遍遍询问,怎么办啊。   这样的局面,虽然抄袭的人是徐慕悦,但是他们真的要说,也是空口无凭的,或者可以硬着头皮上去讲解,但当设计稿出来的那一刻,这位明显偏心于徐慕悦的项目负责人,又会相信谁。   答案非常明了,谢灼不悦地看了徐慕悦一眼。   而对方只是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看着宋荞,眼神里的那一抹玩味,像是无声的挑衅。   仿佛在说,   看吧,你最终还是赢不了我。   “姐姐……”谢灼偏头看向宋荞,轻声喊了一句。   对方闻声,扭头看他,她眼中的平静此刻变得非常刺眼,因为谢灼在那平静之中,看到了一抹绝望。   但她不能服输,谢灼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张开的嘴唇没有发声,但唇形却在一遍一遍地说:“相信我,去吧。”   不管徐慕悦是怎么拿到宋荞的设计方案的,但是抄袭就是抄袭,就算用再华丽的语言去解释,说出来的设计理念,错的就是错的。   而这些设计稿的诞生背后所蕴含的含义,创作时所走过的心路历程,只有宋荞一个人知道。   而这就够了。   宋荞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弃权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一路走到现在,有很多个孤注一掷的时刻,大部分时候她都会赌输,她丢了很多的东西,但却也只能这样往前走。   谢灼的出现,就像是老天突然显灵,给了她很多的退路。   她早就不信努力就有回报,有梦就会实现的乌托邦说法,生活早就给了她很多放弃的理由,她要的也太简单,舒服的活着就已经满足。   但是她看着旁边的少年,看他坚定的眼神,心中却莫名升起了一团火。   这团火像是燎原的引子,只要一开始燃烧就再也无法扑灭。   其实局面本不该如此,起码她现在还可以站上那个讲台,说一句,哪怕只是将正确的设计理念解释一句,或许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也不会太遗憾。   这是她的作品,应该有一个属于她的解释。   宋荞缓缓走上去,大屏幕上播放着她制作的ppt第一页,项目介绍上写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谢灼看他们的名字靠在一起,意识到虽然只是同在一个小组,但这却好像是他跟她的第一个互相绑定的关系。   “大家好,我是宋荞工作室的宋荞。”   她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沉静,而她本身站在台上就有种别样的感觉,那种沉静的氛围扩散的好像更快了,明明是该紧张的时刻,却因为她,变得平静了不少。   徐慕悦好像对她的上台感到有些意外,像是没想到她还会做这样自取其辱的事情一样,但宋荞的沉静却让她有些慌乱,害怕她还有别的招数。   而这种慌乱随着时间的快速流逝,变成了自满的笑容。   宋荞其实还没有开始说什么,就被Elsa打断了。   作为项目负责人,在宋荞上台的时候她就开始浏览策划案的内容,在宋荞说完自我介绍之后她就打断了她。   “宋小姐,你稍等一下。”Elsa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面部的表情变得严肃,甚至染上了一层愠色。   宋荞点点头,准备开口的动作停了下来:“嗯?”   Elsa的声音很冰冷:“宋小姐,我想请问一下你,作为一个设计工作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宋荞淡淡开口:“原创。”   听到宋荞这么说,Elsa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哼了一声:“宋小姐,你竟然知道原创对设计师的重要性,那为什么还要抄袭?”   此话一出,越欣佳直接就坐不住了:“你凭什么说是荞姐抄袭的她?”   “这位女士,你激动什么?”Elsa冷冷瞥了越欣佳一眼,似乎对她急得跳脚的行为感到可笑,“我相信徐小姐的能力。而宋小姐,我在之前听到过一些关于你的传闻。”   听到Elsa这么说,谢灼的眉头皱了起来,先不说她话里话外明显的歧视与偏心,就光是她的态度,谢灼都觉得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竞标,而是一次早有预谋,计划缜密的陷害。   而这场戏,只为了将宋荞一个人搞垮。   徐慕悦到底想干什么,谢灼看向她的眼睛,可是他却只能看到纯粹的恶意。   她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上的女人,那眼神像是无形的刺,一根一根都扎在对方最痛的位置。   恨的快感,或许就来源于此。   谢灼不了解徐慕悦,他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她要这么恨宋荞,明明两个人之前是很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走到今天的地步,可是现在,他却好像有些懂了。   “实不相瞒,最开始招标的时候看到了宋小姐你的作品,的确让我眼前一亮,这也是我们想与你合作的一个原因。”Elsa看着她,缓缓开口,这话在之前像是打过草稿一般,说的非常流畅。   “但是后来徐小姐找到我们,我在看了她作品之后,意外地发现了她的设计稿跟你的设计稿中的一些细节是一模一样的,对此,徐小姐给我了一个满意的解释。”   宋荞默默听着,侧过眼看她,她好像已经很熟悉徐慕悦的套路了。所以并不惊讶,只是眼神里藏着几分不屑。   她一直将自己的锋芒收敛起来,想要变得低调内敛。但是她行为里那些无意识的反应,却一直都在彰显著她本该是一个多骄傲,多么自信的人。   这样的气质,是徐慕悦怎么都学不来的。   “我知道了你跟徐小姐的一些往事,不过在这样的场合说这些的确有损宋小姐你的颜面,但这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今天你竟然敢将别人的作品原封不动地照抄过来,看来是根本没有从以前的教训中清醒。”   Elsa的表情甚至有些惋惜:“而我作为一个局外人,本不该那这些私人的纠纷去论定一个人的好坏,我本想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但是宋小姐,你今天的确让我很失望。”   “你在胡说什么?”越欣佳彻底忍不住了,看着Elsa一脸人生导师的模样,她觉得胃里犯恶心,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事情能这么离谱和可笑一般:“你的大脑是没有发育完全吗?徐慕悦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这位小姐,请你注意你的言行。”Elsa冷冷地看她,语气里彰显著她的不满:“如果你控制不了,那就请原谅我必须要找专业的人士来处理了。”   越欣佳直接站起来,指着Elsa的脸就开始骂:“你装什么装?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长着一张嘴觉得自己是上帝了?没弄清楚真相就对别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你觉得你很高尚么?”   “你坐下。”这话是宋荞说的。   Elsa一副不想跟她多说的模样,准备打电话叫保安,电话还没拨过去,就听见了宋荞的声音。   “荞姐!”越欣佳皱紧了眉头:“我们走吧!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设计稿是你这几个月以来辛辛苦苦画的,被这种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拿过去,我都替她觉得丢脸。”   “你先坐下。”宋荞的语气是不可质疑的肯定。   越欣佳实在忍不住,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气,但看到宋荞的表情,还是深深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Elsa见越欣佳已经坐好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机,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一直坐在一边沉默的谢灼开了口。   “我本以为贵公司在时尚领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内部员工的素质和涵养是其他品牌不能比的,现在看来不然。”   “你什么意思?”Elsa听见他这么说,深深皱起了眉头。   “虽然她说的话难听,但是她说的不是全无道理。一面之词固然好听,但是作为一个项目责任人,我想,跟你合作,的确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谢灼说完,嘴角挂着淡淡的一抹笑容:“但是真相,还是要还给你。”   “你是什么人?一个大学生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Elsa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了,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你会认识我的。”谢灼轻声说,然后转头看向站在台上的宋荞,眼中的光芒藏不住:“我想你也会重新认识一下她。” 第27章   宋荞不知道谢灼干了什么, 但是当他笑意盈盈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知道, 他一定有足够的底气。   她是明白的, 他给了自己退路,就等于给了她勇气。   后来她时常会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任他的。   或许是在她爸找她要钱的时候他拉了她的手腕, 或许是跟阿龙争执的时候他给自己的那个眼神, 但真正让她开始意识到她将信任交付出去的时刻,一定是那场竞标会, 他给了自己上台的勇气。   “你什么意思?”Elsa的眉头皱得更深, 像是被谢灼自信的语气给震慑了, 话里带着几分迟疑。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谢灼轻声说, 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话:“我要把真相还给你。”   Elsa不知道谢灼是谁,但是徐慕悦知道。她一开始还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准备看宋荞的笑话,但是听到谢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早就凝固了。   谢灼自信的口气Elsa不懂,但她懂, 他背后是什么势力, 她是刻意调查过的, 只要他想, 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她顿感慌乱,连忙打断了Elsa要说的话:“Elsa姐, 你冷静一下。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你也不能凭借我的一面之词就说宋荞抄袭, 毕竟这对人也不尊重。”   Elsa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你说这话, 意思是你抄袭了她?”   徐慕悦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好像她不是这场闹剧的主人公一般:“我不是这个意思, 竟然大家都各执一词,我想还是要拿出证据来比较好,毕竟以理服人,不然谁都不甘心呀。”   她语气里的劝阻明显,总是Elsa再蠢笨也听懂了她话里的深意。   她顿时感到一头雾水,但还是挥了挥手,装作一副很累的样子:“行吧,竟然你们各执一词,那就先休息片刻,我会找其他人来负责这件事情。”   中途的休息来的猝不及防,这场闹剧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徐慕悦小组五个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室,好像真的在商量找出什么原创的证据一般,Elsa不想惹事,也就离开去找新的负责人了。   一时间,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好像大家都对这件事情无计可施。   越欣佳很气愤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不说话,宋荞也就近找了把椅子拉开坐,她看着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越欣佳,想跟她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谢灼翻动着手里的手机,忽然抬头看着宋荞,缓缓说:“姐姐,你现在能找出来这些设计图的草稿吗?”   后者点点头,声音轻飘飘:“可以,但……”   但是找到又有什么用,抄袭不等于照搬,就算是草稿,想必徐慕悦也准备的齐全。   但她没说,尾音孤单的飘在空气里,像是忽然断掉的音符。   谢灼接过话:“那姐姐把草稿找出来,其他就交给我吧。”   “你能解决这问题?”沉默了许久的越欣佳听到谢灼的话,忽然抬起了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有什么做不到的。”这话说的自信,但他的表情却是自嘲的。   越欣佳不懂,只是啧了一声:“我听凌河说的时候还不信,你原来是个真少爷啊。”   谢灼没搭话,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宋荞身上。   她也是这么想的吗,把他当做一个富家公子哥,当一个只会玩乐人间的少爷,把他所有的自信都解释为家里的势力,而不是他本身的能力?   可是就算她真的这么想的,也无可厚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话也没说错,活到现在,家里的一切都跟自己绑定起来,他吸引别人的永远是身后庞大的家产,而不是他这个人本身。   但是如果这些也能够吸引她,其实对他而言,也不是很亏。   “我出去上个厕所。”他看了一会,忽然站起身,冲着屋里的两个人轻声说,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少年的背影竟有种送死的决绝,宋荞收回视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越欣佳似乎也发现了谢灼的异常,有些疑惑地说了一句:“他真的去上厕所的吗?”   宋荞没回答,却也站起了身。   ……   电话拨过去之前,谢灼绝对想不到自己真的会有跟谢霏服软的那一天。   但是这一天来的很快,窗外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雨,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耳边听筒传来嘟嘟的声音,没过一会就被接听。   “你还想起来你有我这个姐了?”谢霏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有些失真,却盖不住她声音里自带的傲气。   谢灼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不爽,淡淡开口:“我有事找你帮忙。”   “什么事?”谢霏听他这么说,好像皱了皱眉,声音也冷了下来。   谢灼低声说:“我在学校的工作室跟SUNFER有合作,这次来谈一个项目,却被人陷害是抄袭,你应该跟这家公司的老总有点儿交情吧?”   谢霏听完,女人的直觉让她的声音也变得警觉起来:“谢灼,你老实说,是不是上次那个女孩?”   “是又怎么样?”谢灼冷声回答:“你能不能帮忙?”   “她不适合你。”谢霏直接了当。   谢灼反驳的也快:“秦元洲就适合你了?感情这种事情,是适合不适合能强求来的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受伤是因为什么!”谢霏像是被触及到了雷区,语气也变得凶起来:“这女孩不简单。我已经调查过了,她有一个分裂的家庭和一个赌徒父亲,这几年接触的人都……”   “谁让你调查她的?”谢灼一听,直接炸了:“谢霏,你闲得没事干了是么?插手我的生活还不够,现在又要干什么,插手别人的人生?”   “你现在求我办的事不就是为了她吗?你不是在插手她的人生了?”谢霏的声音冷极了:“我不同意。”   “我要你同意了?”谢灼尽力维持住自己的情绪:“我现在不跟你说这个事。刚才的忙,你帮还是不帮?”   “出国。”谢霏甩来两个字,语气冷冷:“一年之后,你必须离开江城,出国学音乐。”   “你——”谢灼的气压在胸口,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可是他又想到宋荞,想到她那些日夜颠倒的努力,他想起他的承诺,觉得这件事情的结局本不该如此。   于是即将开口不可能,硬生生变成了:“是不是只要我同意出国,你就能帮忙?”   “是。”谢霏回答的干脆:“不仅如此,我还会扶持她在设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只要你出国。”   “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谢灼压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谢霏冷冷开口:“谢灼,你应该明白,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   电话挂断,谢灼没有选择立刻回到会议室,而是一个人在洗手间旁边的抽烟处站了一会。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烟点燃,透着快速消散的烟雾,他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   雨水打湿了旁边的落地窗,水珠一滴一滴挂在玻璃上,把远处的高楼大厦变成了一团又一团的虚影,谢灼透过水滴看整座城市,觉得真真切切,却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如果最后他还是要选择妥协这一条路,能换来宋荞的人生事业平安顺遂,确实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自己的人生最终还是走向一个被管控的命运,可人一旦有了软肋,做什么事情都仿佛被束了手脚,一步一步走得都不踏实。   心情跌宕,他猛吸一口手里的烟,灰白的烟雾弥漫在眼前,混着雨水粘在玻璃上,让眼前的虚影加上了一层雾,这下再看那些高楼,竟然连那真切都觉得虚假了。   ……   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徐慕悦一行人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会议室的中央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着上了岁数,黑色头发里藏着几抹银白,白衬衫下的啤酒肚格外明显。   Elsa坐在中年男人旁边,表情毕恭毕敬。看见会议室人来齐了,立刻站起来跟他们介绍:“这是我们服装设计部的主管李子阖,这次的合作裁定,就由他来负责。”   徐慕悦懂眼色,立刻摆出一副笑脸跟李子阖打招呼:“李主管你好,我是徐慕悦,是这次合作竞标的工作室负责人之一。”   李子阖听到她的话,嘴角咧开,冲着徐慕悦露出一个笑容:“好好好,听说你还是大学生?年轻有为啊。”   徐慕悦笑的甜,说得话更甜:“李主管过誉了,我也只不过是个四处碰壁的年轻人,这次的事情还要麻烦李主管亲自来调节,是我们背后没有做好协商,还要跟您道歉呢。”   “不要这么说啦,这次系列的服装我们很在意的,谨慎点总是好的。”李子阖哈哈笑起来,眯着眼睛看向宋荞这边,眼神却并不礼貌。 第28章   宋荞个子高, 身材好,光是站在那里就够赏心悦目的, 一张充满魅惑的脸却常年露出一个寡淡的眼神, 给人的反差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这位是?”李子阖看着宋荞,迟疑地问。   Elsa忙在一旁解释:“这位是宋荞,宋小姐, 也是这次竞标的工作室负责人。”   “哦?也是大学生?”李子阖语气充满深意,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谢灼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头深深皱起来, 想说点什么, 就看见宋荞轻轻瞥了李子阖一眼, 声音寡淡:“嗯。”   “嗯?我想起来了, 你就是抄袭的那个。”李子阖显然对她爱答不理的态度很不满,直接给她套上了抄袭的标签。   越欣佳看着又要发作,结果下一秒李子阖就将战线拉到了她身上:“这是哪里来的高中生?这是竞标会,不是过家家,Elsa, 不要放家属进来。”   “她是我工作室的成员。”没等Elsa有什么反应, 宋荞冷冷解释, 这次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越欣佳看着宋荞袒护自己, 心里一暖,很不屑地看了李子阖一眼。   “哦, 是成员啊,我误会了。”李子阖直接越过了谢灼, 再一次将视线放到了宋荞身上:“你们工作室就三个人?”   语气里的质疑和不信任仿佛晴天霹雳, 宋荞知道靠这个人来解释自己没有抄袭基本不可能了, 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有再说话。   “三个人的工作室,能交出什么方案来?这种抄袭的小打小闹我见的多了,干嘛非要嘴硬,承认不就好了吗?”   谢灼冷冷地笑了一声。   所谓的调解,以理服人,只不过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证据给他们扣上一顶抄袭的帽子而已。   “承认?没有抄袭为什么要承认?”越欣佳不爽地反驳。   话刚说出口,就被李子阖生硬地打断:“你一个小孩懂什么?”   面前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全是不容置疑的权威,谢灼冷冷看他,觉得这样的人能当上主管还真是不可思议。   “好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尽快提出来,我在这里提醒一句,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就不要说出来耽误我的时间。”   李子阖说完,饶有兴趣地扫了徐慕悦一眼,眼中的暧昧明显,看着直让人犯恶心。   或许是发现来竞标的都是些大学生,李子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左右巡视了一圈之后发现没人开口,刚要把这件事情解决,就听见门被叩响。   谢灼听到了被扣响的门,心想着等的人终于到了,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男人个子高,看着年纪不过二十七八,浑身散发着一种非常冷淡却又儒雅的气质,这在这样的场合下像是会发光一样,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这就是SUNFER的总裁周昀。   窗外下着雨,会议室弥漫着一种浓浓的沉寂,像是等待宣判的前夕,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肃静。   李子阖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表情,在看见周昀的一瞬间立刻歇菜,从不敢置信到毕恭毕敬只用了半秒,这样的职业素养让谢灼看了都叹为观止。   “周总,您怎么来了。”李子阖迈着腿两三步跟到周昀跟前,鞠着腰,态度要多好就有多好。   Elsa哪见过这场面,实在是不知道什么风把总裁都吹来了,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李子阖瞪眼看她,Elsa才缓缓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连忙也跟到了周昀身边,这下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周……周总。”   周昀淡淡地嗯了一声,冲着身后跟来的助理轻声吩咐了什么,助理就立刻转身离开,顺便还将会议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不必紧张,我只是来看看。”周昀的声音淡淡的,视线扫过会议室里的人,目光在谢灼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移开。   李子阖哪敢再有什么行动,听到周昀的话更紧张了,立刻像个木桩子一样定在了原地。   “你们继续。”周昀又说一句,然后拉了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椅子缓缓坐了下来。   这样的架势,连徐慕悦都懵了,看着基本上就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脑子一片空白,平时巧言能辩的嘴,一张一合,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周昀刚好就坐在宋荞旁边。   宋荞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只是稍微转头看向了坐在离自己不远的谢灼,而对方也正在看自己。   眼神交汇在半空,谢灼却没有像以前一样从容的对视,只是有些仓皇地躲开了她的目光,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越欣佳看看来人,又看看谢灼,之前听凌河说谢灼厉害,当时的她实在不理解谢灼到底有什么本事,可是现在她却彻底懂了。   少爷不愧是少爷。   但是为什么少爷把总裁都请过来为自己的心上人助力了,自己却一点也不开心。   周昀在来之前就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发展过程,服装设计部才成立不久,算是SUNFER所有部门中发展的最差的一个,他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刚才看了看监控,忽然就明白了。   管理层的不当,首先就是用人的不当。   服装设计部上下的管理层都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所以聘用的设计师设计不好衣服,外包的设计工作室也是看心情选人。   周昀皱了皱眉,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人,低声开口:“你们裁定的抄袭者,是谁?”   Elsa一句话不敢说,李子阖的声音结结巴巴的,不知道什么才是周昀心里想要的答案,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回周总,是……您旁边坐着的宋小姐。”   周昀转头看了一眼宋荞,顿了顿。   他能看出来,这个女孩身上有一股劲,像是刻意在压着自己身上的锋芒,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却多了太多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怎么说都做不出抄袭的事。   见周昀的反应,李子阖不知道自己说对还是说错了,但也只能继续解释:   “她的设计稿基本和徐小姐的一模一样,而且在一些细节处理方面也是一样的,听说两位小姐是一个学校的,之前有过矛盾,宋小姐……好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张口闭口全是胡话,谢灼不知道徐慕悦是怎么编出这样一个完整的故事,竟然能让Elsa这么深信不疑。   周昀皱了皱眉,轻声问旁边的女人:“宋小姐,他说的属实?”   宋荞摇摇头,淡淡开口:“正相反。”   答案如自己所预料的一般,周昀有了自己的看法,摆了摆手让李子阖和Elsa退到一边,然后站起来走到了会议桌前面。   他轻声说道:“抄不抄袭,我想拿出再多的证据也是无用的。自己的设计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没有人比你们更了解。不妨二位设计师都上台来讲一讲自己的设计理念,这样,抄不抄袭,一眼就可以见分晓。”   这样的提议正如谢灼所想,他看向宋荞,在心里默默为她打气。   所有的准备和努力,终有一天会有属于自己的光明。   “徐小姐,你先请。”周昀礼貌地看着坐在远处的女人,向左走了几步,为她让出了位置。   徐慕悦脸上挂着一抹尴尬的笑,她准备的策划案基本都是宋荞设计的照搬,但是一些解释都很牵强,特别是在设计方面,有些理由她都觉得扯淡。   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上了台。   她继续说刚才上台说过的韵,说旗袍的元素与之结合,说古典风格与现代风格相融后形成的精妙设计。   解释到最后,面对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她的语言显得非常单薄无力,连说出来的话都少了逻辑。   等她缓缓说完,台下坐着的人都沉默了,甚至不懂设计的李子阖都觉得扯淡和离谱,顿时一阵后悔地看着旁边的Elsa。   而Elsa,甚至连辞职申请的理由都想好了……   等到徐慕悦踩着高跟鞋四肢疲软的回到座位,宋荞已经将自己制作的ppt投在了大屏幕。   做好这一切,她缓缓走到台前。   她身上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谢灼在台下看着她,觉得她本就应该如此,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去诠释最好的设计。   “大家好,我是宋荞。”   “《晋书·庾敳传》有一段记载说:雅有远韵。这里的韵指的是一种气韵,犹如刚才徐小姐所说,韵在古代的确是一种极具气质的词,但我认为,与其说说它具有一种气质,不如说它是一种气节。”   “高雅的情趣,彰显著一种独特的美,更显标致。这便为韵。”   宋荞说着,滑动着手里的遥控器,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张设计图,跟徐慕悦之前展示的那一张相比,这一张更加完善,更加细腻。   她继续说着。   “当韵与设计的结合,在版型上就很容易想到旗袍,这也是徐小姐再三强调的点,旗袍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先秦两汉时代的深衣,而现当代的旗袍更是女性解放的象征,这不仅凸显出了身材的韵味,更彰显著一种独特柔和的气节。”   “所以在这次的设计中,很多衣服的细节我都加入了旗袍的元素,但作为内搭,考虑到了实用性和舒适性,所以在一些版型上做了一些调整,确保穿衣者在感受韵律之美的同时更能感受到来自衣服的舒适,这也是我设计的初衷。”   ……   “服装从来不是禁锢人的一种枷锁,而是展示自己却又服务自己的一种工具。”   谢灼没听见她说过这么多的话,但是当她说完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在场的人,甚至还有徐慕悦的组员,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根本不用再多说什么言语,这些掌声,就是对她能力肯定的最好的证明。   而这一次,徐慕悦输得彻底。   ……   作者有话说:   嘿嘿周昀是我写的另一本书的男主角哦 因为两个故事我设定发生在同一时空所以来客串一下 感兴趣可以看一下隔壁《等一瞬心动》 第29章   差距明显, 宋荞说完,在掌声的簇拥下缓缓下了台。   她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往谢灼的方向看了一眼, 其他人都看不出来,但谢灼懂。   她的眼神跟平日里很不一样,意外地多了几分感谢。   谢灼一愣, 冲她笑, 手上鼓掌的动作没停,反而拍得更加用力。   闹剧的结局已经很明显, 徐慕悦坐在台下, 脸上的表情丰富, 她死死地盯着宋荞看, 仿佛错的根本不是自己。   周昀见宋荞坐好,偏头,视线侧向徐慕悦,声音又轻又冷:“徐小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说话的语气礼貌, 但话中藏着的意思, 在场没有人不懂。   早已经被打发到一边的李子阖见风使舵, 忙说:“小徐, 你糊涂啊!”   徐慕悦不爽地看了李子阖一眼,根本没有打算承认自己抄袭, 但面对周昀这样的人,她还是觉得一阵心慌。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她抿了抿嘴, 装作一副可怜的模样, 泪眼汪汪地看着眼前的人:“可是……这就是我的设计稿, 我只是太紧张……所以没有做好诠释……这也不能证明我就是抄袭的那个啊……”   仿佛再说一句, 她就要失控的哭出来一般。   人对眼泪总是带着几分天然的同情,气氛被她哽咽的声音带动的有些沉默,但周昀并不吃这一套。   他继续问,语气依然礼貌,但脸色已经多了几分不耐:“那徐小姐,你有什么能证明这是你的原创?”   “我有草稿的…这样精细的设计稿背后也都是我用一根一根线条画出来的,我可以给你看。”徐慕悦忙说,在这沉默的氛围里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从身后的包里翻出了一叠纸。   白色A4纸,打印的线条多了一种真正的笔触描不出的圆滑,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糊涂,可是却低估了周昀的能力。   果不其然,那位一直很有礼貌却淡漠的总裁,在看到她递给自己的那一沓纸之后,轻轻皱了皱眉。   徐慕悦更慌,眼神飘忽不定,想着解决的办法。   可是最终还是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温和腔调,却多了几分愠色:“宋荞小姐,能麻烦你能把你的草稿给我看看吗?”   宋荞点了点头,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开锁之后又点进了一个画图的软件,发着光的屏幕上色彩来回跳动,最终归于黑白。   周昀接过她手里的平板,伸出手来回滑动着上面的画作。   平板不大,是前几年发布的很老旧的款式,微弱的光映照着男人冷峻的脸庞,谢灼能看到,他本微皱的眉毛随着手上的动作缓缓舒展。   周昀一边看一边对比,看了起码有三分钟的样子,会议室里没人敢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边,都在期待一个所谓的结果。   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宋荞。   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可是目光却飘忽,时不时就要往谢灼那边看几眼,但也只是飞快地扫过再收回。   谢灼偶尔跟她对视,但却总是别扭地闪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可是他想到自己的妥协,他就开心不起来。   随着时间拉长的同时,徐慕悦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被拉长了。她死死地盯着周昀的方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场梦里。   怎么会有今天,她不该有今天。   她现在应该作为一个胜利者拿到SUNFER的合作,并且将宋荞的骄傲死死的踩在脚底下。   而不是现在这样,在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总裁面前战战兢兢地抬不起头。   终于,在四分钟之后,周昀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向徐慕悦,眼中带着几分不明的厌恶,但却被他本身的礼貌藏得很好:“徐小姐,恐怕我不能选择与你合作了。”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询问,不给任何辩驳的机会,只用了一句话,就直接将这场战斗拉到了最尾声。   徐慕悦仿佛晴天霹雳一般,随着她即将要辩解的话语,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张清晰的投影。   她所谓的设计草图,和真正的设计草图摆放在一起。   除了那些她刻意学习的细节之外,宋荞的草图有着清晰的思路,能看出她在设计时的纠结和矛盾,而她只是根据成品刻意地勾画和模仿。   “我就不解释了,在座的各位都是懂设计的人,这样的对比图,我不希望在我的公司看到第二次。”   周昀后面的话,是看着站在角落的李子阖和Elsa说的。   他的态度很明确,看向徐慕悦的时候,话语中也给足了面子,并没有直说她抄袭的事,只是冲她摆了一个慢走的手势:“徐小姐,很抱歉,接下来我想跟宋荞工作室谈谈合作的事。”   语气里的驱逐之意像是一道命令,徐慕悦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可随后又灰败地塌了下来。   她是不应该有这样的时刻的,从离开宋荞的工作室却故意留下了钥匙开始,她就开始筹备今天的局。   可是却多了谢灼,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如果没有他,她或许已经独坐高台,将宋荞引以为傲的尊严压的粉碎,她会用她最擅长的设计将她贬低的一无是处,有苦难言。   可是现在,那个被驱逐,被厌恶的人,却是自己。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灼的出现。   ……   她的其他组员都看向她,眼神里询问着接下来的做法,可得到的回答却只是一个冷眼。   他们开始怀疑,选择她的工作室,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看他们不走,周昀将目光放在角落的两个人身上,李子阖快速知会了周昀的意思,连忙走到她跟前,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走吧!”   徐慕悦不悦地瞪着李子阖,想甩开他的手。   可还没等自己有什么动作,突然感觉到手臂上多了一股劲儿。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拉到一边。   “我自己会走!”   她彻底受不了,迅速甩开他的手,嫌弃地拿起桌上的放着的包,也不管什么礼貌了,死死地瞪了坐在对面的三人,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室。   她的组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缓缓站起身,冲着在场的人连连说着对不起,也跟着离开了这里。   随后,李子阖和Elsa也被周昀打发走,一时之间,若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宋荞看着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多特别的反应,谢灼的目光也意外的平静。   对于这场胜利,只有越欣佳觉得激动至极。   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脸上的笑容渐渐浅了,又抬头看着面前的周昀,这个真正年轻有为的公司总裁,觉得自己跟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   于是她缓缓站起身来,用了去洗手间的借口,也离开了会议室。   合作的事情当然用不着周昀亲自来谈,他是受人之托来帮忙解围的,做好了份内的事就该离开。   可是他看着坐在桌前的两个比自己年轻不少的人,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女人脸色平静,少年却挂着一抹忧愁,两个人之间又是因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周昀其实是不知道的,但是他们相爱,他却看得清楚。   “宋荞小姐,你的作品很不错。”他轻声说着,目光却落在远处的谢灼身上,“所有的设计都有生命,我想你应该好好保留这份创造生命的灵感。”   “过奖了。”宋荞轻声说,听到周昀嘴里的灵感,不自觉地将视线往谢灼的方向偏了偏。   她终究还是没看他,只是伸出手将自己的平板收起来,她的动作轻缓,丝毫不带胜利的喜悦。   周昀站在桌前,背后是关闭的白板。   他穿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装,领带打温莎结。左手的无名指带着一个银色的戒指,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感慨,仔细看还多了几分柔和。   谢灼抬眼看面前的男人,其实他看过一些关于周昀的采访,众多文章中除了写他创业的艰辛历程之外,更多的热点聚焦在了他的感情生活上。   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是一个著名的摄影师。   谢灼当时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神,现在他看着面前的人,脑子里却不自觉的冒出来那张他跟他妻子的合照。   他很爱那个女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本以为那种爱是成人世界的普通真实的感情,可是他看见这位总裁的为人态度,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谦逊温和,忽然觉得,是爱改变了他。   他恍惚发现,爱本就是特殊的奢侈,世界上相伴的太多,可真正相爱又相伴的人却太少。   可他这个年纪,谈爱太幼稚,说喜欢又少了那几分真诚。他一直觉得将内心的悸动化成行动比多少语言都有说服力,所以他努力的想对宋荞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愿意为她做出牺牲,哪怕是不可以相伴。但同时又心有不甘。   爱真的是要门当户对,才可以开花结果吗。   他看不清,可是他也不想看清。 第30章   从SUNFER写字楼离开之前, 三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日料店吃庆功饭。   不在饭点,店里安静, 谢灼三人走进去刚坐下没一会, 宋荞就匆匆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   谢灼没说什么,但却习惯性地站起来, 一路上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都挺奇怪的, 此时此刻他这举动更是引来了宋荞的目光。   她看他一眼,脚步没动, 定定地站在桌边, 想等他说什么话。   谢灼一愣, 摸了摸口袋, 只摸出一个打火机。然后冲她的方向挥了挥,压着声音说:“一起吧,我去抽烟。”   宋荞点点头,默认了。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谢灼默默跟在她后面, 没说话, 但还是像以前一样看着她, 想给她开出一条安全的路。   可惜日料店基本没什么人, 她一路都走得很顺畅。   谢灼叹了口气,看着她走进洗手间, 自己就停在厕所外面的吸烟处。   他转头看玻璃窗外的街景,店开在一条小街道, 两旁种法国梧桐, 秋末谢了叶, 光秃秃的一片, 看着几分萧条。   雨下得奇怪,明明早上还淅淅沥沥的,现在却停了。天堪堪阴着,空气潮湿,明明快到正午,却像是傍晚一般。   烟雾缭绕之中,那种朦胧感来了又散,没过一会,一根烟就抽完了。   他抽烟,但没多少烟瘾,偶尔抽两根像是纾解,但大部分时刻他都没有什么要纾解的事。   可今天却格外想抽。   手里的烟抽完,他想再拿一根,但又怕她闻了身上的烟味难受,还是把动作停住,拿出打火机在手里把玩。   宋荞出来的时候,看见他靠在墙边,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缓缓走过去,听他喊姐姐。声音不大,也没什么兴致,好像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庆功,像是失恋。   她抿了抿唇,想起上午他打的那个电话。   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迈着步子往包厢里走,店里开了空调,她却莫名地觉得空气沉闷,这种感觉愈演愈烈,渐渐的对吃饭这事也没什么兴致了。   但该吃的饭还是得吃。   两个人去一趟厕所的时间,越欣佳已经点好了菜,满满一桌子,什么都有,见他们推门进来,连忙招呼着:“你们来啦,这家日料我还没吃过,不知道怎么样呢,快来尝尝。”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明显,越欣佳看的出来。   见两个人坐了下来,她想着说些什么话来调节一下气氛,刚想开口,身侧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越欣佳皱了皱眉,脸上随即出现了一抹歉意,这就起身出了包厢。   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给她的,又说了什么,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榻榻米上的升降桌摆着一桌子菜,平时最爱吃东西的她现在却连扫都没扫一眼,拿起自己位置上的手提包就要走。   包厢里的气氛本来就微妙,看见唯一一个可以活跃气氛的人也要离开,谢灼顿了顿,“你要走了吗?”   “家里出了点事。”越欣佳的语气有几分沉重,脸上那点礼貌的笑意也挂不住了,“你们吃,不用管我。”   “怎么回事?”听她说话的语气,宋荞皱了皱眉,好看的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荞姐,我奶奶去世了。项目的事我这几天估计帮不了你什么忙了,我得回老家一趟……”   平常乐观坚强的小姑娘,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像是想起来什么往事,感觉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沉重的话题压下来,像是一道定时炸弹,谢灼眸色微闪,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问她:“你老家是临县的吗?”   谢灼只是忽然想起,曾经听凌河说过,他跟越欣佳是老乡。   “你怎么知道……”越欣佳话说一半,像是想到什么,凌河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就被谢灼打断:“我让凌河送你回去。”   “不要。”   到这个时候,小姑娘还是倔的,她跟凌河的故事发展的本就不如心意,虽然她也想让凌河送自己回去,但是她宁可全天下的人都可怜她,她都不希望凌河可怜她。   谢灼脑子乱乱的,但是宋荞刚拿下项目,未来几天肯定为了项目忙得团团转,少了越欣佳的帮忙,唯一能帮宋荞的也就是他。   但这个时候越欣佳也不能没有人陪,小姑娘一个人来到大城市上大学,面对这种事情还得一个人坐火车回去,终归是让人不放心的。   他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用一种不可置疑地口气缓声说道:“我已经跟凌河说了,他马上到。你再等一会。”   “他马上到?”越欣佳的声音有些迟疑,但依旧是颤抖的,泪眼婆娑之间,宋荞从包里取了一包纸递给她。   她不会安慰人,在这种时刻,她也只能做这些小事。   谢灼偏头扫了宋荞一眼,没停下说话的动作:“你放心吧,安心回去,有什么事就找凌河,他人真的不错,一听见你家出事了就急匆匆赶来了。”   凌河刚好就在这附近,接到消息没五分钟就到了日料店门口。   临近中午,天色还是暗暗的,包厢外的吧台稀稀疏疏坐了一些人,大部分都是在这附近上班的白领,个个脸上挂着疲惫的面容。   行色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愁眉泪眼的姑娘托着疲惫的步伐,在日料店门口,扑进了一个少年的怀抱。   ……   日料店的包厢内,此时此刻只剩下宋荞和谢灼两个人。   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吃饭,越欣佳离开之后就更没有什么心情。谢灼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菜,想了想,最终伸手将桌边的一瓶清酒拿了过来。   很常见的清酒品牌,白色瓷瓶,印着淡蓝色的花纹,酒味并不浓重,但度数也不低,后劲比较大。   谢灼没说话,拿出两个瓷杯,一个放在宋荞面前,一个放在自己面前。他斟两杯酒,然后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她,嘴角挂着笑,但目光却沉着。   他说:“姐姐,喝一杯?”   宋荞就拿起酒杯跟他碰了碰。   白瓷相碰声音清脆,谢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不觉得辛辣,淡如白水一样的酒,到了胃里却暖烘烘的。   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事,却都默契地选择了只字不提。   喝了酒,谢灼吃一个寿司,味道其实是不错的,顿觉越欣佳没吃到可惜。于是嘴里本来要问她的话硬生生变成了:“姐姐,你跟越欣佳认识多久了啊?”   宋荞的声音淡淡的,依旧是惜字如金,回答的速度却比平时快一些:“一年多。”   谢灼了然地点点头,在心里算着自己跟她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快有小半年了,而这小半年里发生的事情还不少。   他还想继续问什么问题,就见宋荞伸出手拿了清酒,他便将自己的杯子往里推了推,示意着她给自己也倒一杯。   女人的手指如青葱,修长漂亮,伸过来斟酒的时候,细长手腕上的一串檀木手串滑了出来。   他一愣神,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姐姐,你信佛吗?”   这话说出来,宋荞一愣,斟酒的手一抖,清酒就往边上撒了一点。谢灼忙拿纸巾去擦,两个人的手就这么碰在了一起。   女人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声音淡淡的:“信一点。”   谢灼面不改色地擦着桌子,当作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抬头看她的时候,眼梢含了一抹笑:“我妈妈在我小时候经常带我去礼佛,什么时候我们也一起去一次,好不好?”   他盯着她的眸子看过去,问得格外真诚。   宋荞收回眼神,视线放到自己面前的酒杯上,半天没说话。   谢灼的声音多了几分爽朗,依旧是以往一样的口气:“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依旧选择了沉默。   得到面前女人的肯定之后,谢灼端起酒杯往她那边示意了一下,自己先干了杯中的酒。   可能因为是她倒的酒吧,他觉得格外的甜。   片刻之后,宋荞也一饮而尽。   两个人就这么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瓶子不大,酒很快见了底。   虽说是清酒,但本质还是白酒类型,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喝完了劲头就上来了。   宋荞喝酒上脸,觉得脑子昏沉,隔着包厢昏黄的光线看对面的少年,像是加了一层柔化的滤镜,连轮廓都变得温和起来。   谢灼酒量还行,但清酒度数不低,总归是觉得头晕晕的,但理智却非常清醒。   面前女人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为她清冷的五官增了不少的色彩,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谢灼直愣愣地看着她,她也这么看着谢灼。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谁都没有挪开眼,宋荞看着少年漆黑瞳孔里那小小的自己,沉默地发了一会呆。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睡裙,独自一人从家里跑出来。   雨淋湿了她的头发和她的眉眼,她一边哭一边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一片湿漉是雨还是泪水。   她一直跑到了自己唯一认识的一家小饭馆门口,大门却紧闭。   她绝望地敲着饭店的玻璃窗,最后倒在了侧门的垃圾桶旁边。   半昏半醒之间,有人喊醒她,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烧得糊涂,眼中只剩下那个男孩漂亮的瞳孔里小小的自己。   当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那个男孩站在她的病床旁边,她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简成周。   他眼里也有自己小小的身影,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照出来的自己是那么无助。   她曾经真的觉得简成周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可是这个世界却一次次地让她失望至极。   …… 第31章   大部分人都说, 酒后的人表现出来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谢灼不止一次地在想,宋荞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 会不会变得活泼, 跟平日的她不一样?   但事实却并不跳脱。   一瓶酒见了底,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对上片刻,谢灼刚想说些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 对面的宋荞将头一低,毫不设防地睡着了。   谢灼一愣, 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异常柔软。   这个习惯独自面对所有事, 想着顶天立地的女人, 在酒精的催化下, 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面前的女人埋着头沉沉睡去,少了平日里周身带着的冷漠和锐利,竟然多了几分乖巧和可怜,像个需要保护和爱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很多事,但却自然而然觉得, 最真实的她就是如此。   ……   低着头睡觉总是对颈椎不好, 等了几分钟, 谢灼犹犹豫豫地喊她:“姐姐?”   宋荞睡眠浅, 听他喊,缓缓睁开了眼睛, 迷茫地看着他。   谢灼见她这样,嘴角的笑容藏不住:“我们该走了, 回去睡好不好?”   宋荞没说话, 点点头, 托着沉重的身子站起来, 喝了酒头晕,没站稳,要摔倒的样子。   谢灼连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去扶,手还没碰到她,想到什么,见她已经靠着墙壁站好了,手臂就这么举在半空。   宋荞没看他,眼睛盯着脚下的路,前几步走的踉跄,等到适应之后慢慢走得稳了。   谢灼放心不下,紧紧跟在她身后,给她开了一条路。   阴沉的午后,街道都是暗暗的,谢灼提前打好的车在日料店门口停着,他带着宋荞坐到车后座,等她再一次沉沉睡去。   换了一个睡觉的姿势,宋荞的眉头舒展,表情温和,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谢灼无意识地看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此时此刻他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脑子里蹦出来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永远陪在她身边。   *   竞标的事告一段落,徐慕悦却意外地没有来找宋荞的麻烦,整个人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少了烦人精打扰,项目进展地格外顺利。   SUNFER的整个服装设计部上下都换了一波人,新来的项目负责人比Elsa的职业素养不知高了多少倍,连带着整个项目进度也提高了。   在冬至到来的那一天,SUNFER的新品正式上市。   精致的设计和做工让大众打破了SUNFER只会做饰品的刻板印象,也让宋荞在设计圈获得了一定的名气。   越欣佳最后是跟凌河一起回来的,两个人看上去暧昧至极,于是没过几天,工作室就多了一对手牵手的情侣。   一切都跟预想中的未来一样缓慢地发展,迎接他们的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好消息。   在这之间,谢霏将谢灼的银行卡全部解冻,并且给他寄了很多出国考试要背的资料和考题。   谢灼按照自己承诺申请了留学,国外音乐学院的offer也按照谢霏预想的时间准时下达。   谢灼看著录取页面自己的名字用英文标在一个方框里,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将这件事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宋荞对他的态度一如往常,但却再也没有任何排斥和拒绝的意思,谢灼隐隐约约地知道,是她接受了自己。   明明是他朝思暮想的事,可是多了留学的这个枷锁,这么都觉得不自在。   冬至之后,江城下了第一场雪,赵哥的案子也到了审判的阶段。   临近开庭的前几天,谢灼按照自己之前说的,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跟宋荞一起去了法院,在那里他又见到了久违的三人组。   三人组已经对谢灼的出现没有了最初的敌意,谢灼也没有再针锋相对。   非主流伏博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浅蓝色,马甲男许明没穿马甲,换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倒是阮和裕没怎么变,还是带着金丝框眼镜,一副斯文人的模样。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沉重。   宋荞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谢灼知道她心里也并不好受,毕竟是视她如亲人的人,却也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他恍惚想起当时赵哥的小弟雷子给自己讲的宋荞的经历,就越能明白她现在的心情。   五个人在法院门口互相打了个照面,就沉默地走进了法庭。   进去的时候旁听席位稀稀拉拉已经坐着几个人,谢灼一眼扫过去,都是些陌生的面孔,想必都是跟赵哥交情好的兄弟。   他坐在宋荞旁边,法庭里暖气开的足,气氛却沉闷。   谢灼偏头看旁边的女人,她的目光淡淡的盯着被告人的位置,还没开庭,那个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他想说点什么,但想说的话不过那么几句,想来也是没必要的。   临近开庭的时间,宋荞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谢灼看她的动作,眼神多了几分担忧,话到嘴边悠悠变成三个字。   我在呢。   宋荞便偏头看他一眼,她的瞳孔微微闪着点光泽,谢灼尽力想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笑容,却发现自己也笑不出来。   只能跟她四目相对,目光坚定,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宋荞的表情便缓和了些,她的目光从谢灼身上移开,再一次看向被告席,眼底平静。   开庭的时间到了,法官律师缓缓走进法庭,气氛渐渐变得肃穆起来。   随着庭审进度的推进,赵哥终于被两名警察带进了被告席位。   他穿一身橙色的衣服,伤已经完全好了,胸口和肩膀印着一串黑色数字,他一边走一边抬眼看着旁听席上的人,灰败的瞳孔在看到宋荞的时候亮了亮,最终又归于灰败中。   坐在旁听席的大部分都是些混混,修养不够,也没什么礼貌,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却都坐得极为端正,穿的也人模人样,眼神里都是对这个社会规则的尊重。   审判的时间不长,没到两个小时就走进了尾声,赵哥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掷地有声的法槌敲响,谢灼最后听着审判的结果,有期徒刑五年。   ……   是好人抑或不是,却都讲求一个道义二字。   你对我有恩,我便对你仗义。赵哥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混到现在仍有这么多人死心塌地跟着他,谢灼心想,或许他也不是传统的坏人。   更何况,作恶的人最终会受到惩罚,错了就是错了,这并不会因为这个人是否仗义就有任何改变。   所以赵哥即使走到了今天,但依旧有这么多人来看他,也不算是一个糟糕的结局。   预想到了结局如此,宋荞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在庭审结束的时候看向被告席的那一抹身影,想着过往的桩桩件件,还是眼底一红。   她当时跟他做交易,换来的保护远比自己付出的要多得多。   赵哥年纪跟她爸相仿,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长久的相处下来,当最初的利益变得薄弱,宋荞才渐渐从他身上感受到,原来父爱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东西。   她是想过有这么一天的,她也在心里预演了千万遍。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看着被告席上那一抹橙色的身影,心底还是浮上来了一阵酸涩。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说。   之后没有人保护你了,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多像父亲临走之前对孩子的嘱咐和无意识的呢喃。   宋荞对爱的反应本就敏感,缺爱的人珍惜爱,可她又打心底的不想依靠任何人。   可真的无意识地依靠了谁,那个人离开的时候,竟也难过的如此真切。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   再一次想起竞标会那天的那个电话,恍惚明白自己跟他的结局依旧如此。   可是心底那个名为信任的种子已经埋下,她也曾预演过他离开的场面,跟赵哥不同的是,除了真真切切的难过,竟还有钻心挠肺的心痛。   她想自己一定是着了魔。   ……   庭审结束的时候,他们在法院门口互相告别,三人组都沉默,离开的时候是个下午,天色暗暗的,有些冷。   谢灼将手放到衣兜里,街道两旁的路灯没亮,昏暗的天色忽然刮起一阵风,冷得钻心挠骨,是个要下雪的天气。   雪犹豫着没落下来,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谢灼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又想起高中的时候经常去赵哥的店里玩,第一次充钱的时候赵哥惊讶的表情,之后的每一次去打台球都会嘲笑他的会员卡品味差……   人在面对一个结果的时候心中大多麻木,直到回归生活,想起那些细枝末节的时候,难过便如阵雨,打在心里又悄无声息。   连他都觉得片刻失神,更何况宋荞。   他偏头,用余光看她。   宋荞沉默地走在路上,漆黑的瞳孔像深邃的湖,在昏暗的天色中闪着微光。这种时候语言能表达的东西就太贫瘠,谢灼脑子里又响起一段陌生的旋律来。   他给她写的歌只有一段前奏,现在好像又可以补全了。   一年的时间,或许这是他能给她留下的最好的礼物。 第32章   法院离江城大学并不远, 步行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却都走得慢。   临入夜, 街道两旁的路灯亮起来, 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连在一起,像是要融入这昏暗的天色一般。   耳边有风声, 树影摇曳, 两旁都是些老旧的居民楼,越走周围的人越少, 恍惚之间谢灼听到有人喊宋荞的名字。   回头一看, 背后的街道却空空如也。   或许是幻听, 谢灼没在意, 刚想接着走,却看见旁边的女人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疑惑,迟疑地开口:“姐姐,你也听到了吗?”   宋荞点点头,抿了抿嘴, 脸色并不好看。   原来刚才不是幻听。谢灼皱了皱眉, 又在周围扫了一圈, 还是没发现有什么人影, 刚想带着她往人多的街道走,那声叫喊又回荡在耳边。   “谁!”谢灼冲着声音来的方向喊了一声, 很戒备地挡在了宋荞面前。   老式的居民楼都是一栋挨着一栋,但每一栋之间却都有能供一两人通过的小通道, 那声音就是从其中一个通道传出来的。   谢灼死死地盯着那条通道, 黑漆漆的一片, 依稀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又喊了一遍:“谁在那?”   没等通道里的人影回答,身后护着的女人却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轻,好像知道藏在那里的人是谁,不知道是不是谢灼听错了,他竟然觉得她的语气多了几分没来由的绝望:“走吧。”   谢灼回头,对上她的眸子,她的眼神不似平常,看似平静的眼眸隐隐约约藏着点恐慌。   他总觉得这样的目光他在哪里见过。   然后一顿,想起他刚认识她的时候那个夜晚,她被她爸缠着要钱的那个夜晚。   当时她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家庭是什么样的,而现在他知道了,就绝对不会让当时的情况再次重演。   赵哥保护不了她了,只剩下他来保护了。   他点点头,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别怕。然后他将她护在自己身边,目光一直警戒地看向那人的位置。   两个人的步子才往前迈了一步,身后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谢灼神色一凛,下意识地转头看。   视线跟身后的男人对上的瞬间,耳边萦绕着男人喑哑的声音。   “小荞,我是爸爸。”   宋荞的脚步一顿,整个人像是被焊在了原地。   谢灼偏头看她,就看见那双平静的眸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连带着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   “姐姐。”谢灼轻声在她耳边喊,宋荞这才回过神,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整个人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没管身后的人,两个人像是听不见一般往前走着。   步伐加快,出了这条巷子就到了马路,谢灼没来由地觉得一阵紧张。   身后的人死死跟着他们,声音断断续续地喊着小荞。   一声一声,像催命的符咒。   谢灼很想转头直接甩给他一笔钱将他打发走,但是看到身边反应如此如此异常的女人,这样的念头还是被打消。   但心里又隐隐约约地觉得,宋荞不止是恨她爸这么简单。   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还没等谢灼带着她离开这条街,就听见身后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像是奔跑一般,最终停在了他们面前。   快要入冬的天气,宋文德只穿了一件破烂的夹克,一双臭皮鞋不知道穿了多久,鞋跟已经被磨烂了。头发本来就少,现在还老实呆在头顶的几根也凌乱不堪,但他的五官却标致,能依稀看到年轻时的风采,眉眼跟宋荞甚至还有几分相像。   但宋荞的眉眼一直都是沉静的,而宋文德的眼神之中却只有贪婪。   贪婪,谢灼一愣,恍惚明白了他这个时候来找宋荞的目的。   赵哥入狱,他常年在地下赌场混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   之前赵哥的人保护着宋荞,他要不到钱也只能悻悻离开,而现在她身边没了人,自然是要好好要敲一笔才行。   但是谢灼的出现却挡了他的路,这个看起来并不大的少年此时此刻正挡在宋荞面前,脸上的戒备和厌恶仿佛在看臭水沟里的老鼠。   宋文德顾不上那么多,他记得谢灼,上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跟宋荞单独见面的机会,也是让这个小白脸给坏了事。   而这一次,周围没了那些多嘴的人,整条街道就只有他们,他绝对不能让他再坏他的好事。   “小荞,这么久不见了,我是爸爸啊。”宋文德声音颤抖,风一吹,他又打了一个寒战。   谢灼能看出来面前的男人尽力想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宋荞心软,这一点他知道,所以他越可怜,就越能成功。   可是这一次宋荞却不吃这一套,她透过少年肩膀的缝隙跟眼前的男人的视线对上,男人眼中贪婪的欲望让她觉得一阵恶心。   她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是冷眼瞧着,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这种恐惧来源于最深的内心,她控制不住。   “我们不认识你,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谢灼直接无视他的话,只当他是一个精神病,说完就要绕道走。   结果宋文德却比自己预想中的还不要脸,欠得钱多了,他早就学会了埋着头做人,脸面这种东西,他早就不需要了。   他直接往他们面前一扑,硬生生跪在了宋荞面前。   谢灼看着面前男人脏乱的头顶,心下一阵恶心,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悲哀。   这样的人,竟然是宋荞的父亲。见到这样的场景越多,他越不敢想,她这一路走到现在,该是有着多么强大的意志力,该是经历了多少的怀疑和蔑视。   他带着宋荞后退两步,跟宋文德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谢灼心里想着应对的办法,还没开口说上一句话,面前跪着的男人就开始演了起来,喑哑的声音混着冷风,多了几分粗鄙,更多的还是悲哀。   “小荞,你怎么就不认我了呢?你现在跟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白脸,是不是把自己的钱都拿去养他了?小荞啊,别被猪油蒙了心啊,你的亲生父亲都要饿死了,你却只听这个小白脸的三言两句就不认我了!”   谢灼一顿,没想到他竟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声音也冷了下来,多了几分狠戾:“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你三番五次来骚扰她!你再不走,我就真的要报警了!”   “你报警来抓我啊!我是她亲爸!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警察会把谁抓进去!”宋文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声音也大了起来,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的话一点情面都不留。   “够了!”   宋荞再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声音冷的像是要将周围都冻住。   谢灼还想跟他说点什么,被宋荞这一嗓子吼的也定在了原地,转头楞楞地看着她。   男人却根本没有因为她声音有任何却步,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直接用膝盖蹭着地面一步一步挪动,上来就要抓住她的腿。   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荞,小荞,你终于肯理爸爸了……给我点钱吧,我求求你,我再不还钱那些人会把我打死的……”   宋荞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因为震惊久久未动的谢灼,她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也往后拽了一步。   嘴里吐出来的话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也正是因为平静,让这话听起来更加无情:“那你就被他们打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宋文德还想往前追,宋荞已经拉着谢灼的手腕绕开了他,直直往前方走去。   身后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谢灼看着自己被女人拉着的那只手腕,久久无法回神,心跳也跟着加速了起来。   这动作猝不及防,两个人前后走着,路灯照着他们的影子,地面上那两只连在一起的胳膊格外清晰。   而这次却是的的确确地拉在了一起。   宋荞对于异性,甚至是同性的接触都非常的排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谢灼却早已经把这一条刻进了自己的骨髓。   可是她却主动拉他,她的手很冰凉,却格外有力,但却也是控制着力度的,没有把他拉疼,也不会被他轻易的挣开。   他想起上一次遇见宋文德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么拉着她离开的。   那个时候他心跳如鼓,生怕身后的她挣开了他的手,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所以他尽力控制着手上的力气,心里只有带她离开一个念头。   而现在,身份互换,她又怀揣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情拉着自己呢,谢灼想不清,可是心底却莫名泛起一阵异样的情愫来。   像是中了毒,有人说,人一旦陷入了爱里,就像沉入了水里,心甘情愿的赴死,连挣扎都不会挣扎一下的。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那个心甘情愿赴死的人,看不清前路,也没有了退路。   他的心跟着他的灵魂,全部都沉在了她给的那点虚无飘渺的爱里。   作者有话说:   宋荞内心os:你说我不好可以,但是不可以说一句谢灼的不好!! 第33章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马路上车流涌动,车灯混着路灯, 光在黑夜里渐渐晕开, 像是一条织满了绚丽图案的丝绸。   宋荞一直拉着他走到了马路边的一家大排档外面,等她缓缓松开手,才发现面前的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看。   这样的眼神就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她偏头, 扫了身后的烧烤摊一眼,又往刚才他们走出来的街道看。   宋文德没跟来,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等她回过神来在看谢灼的时候, 就发现他还盯着自己。   少年的目光深邃灼热, 在黑夜里微微闪烁着光泽,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刚才那人……是我爸。”她的语气平静,却在说宋文德身份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想必是不愿意将自己的那些往事告诉他的。   谢灼点点头,不想给她施加什么压力, 视线也飘到了身后的大排档, 忽然幽幽开口:“姐姐, 你吃过大排档吗?”   宋荞本想再说些什么, 听到他这么问,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她当然吃过, 最穷的时候,她甚至连大排档都吃不起, 只能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吃泡面。   可是那些往事, 谢灼是不会知道了。   她知道她与他的差距, 所以想努力变得更厉害, 或者说更有钱。但是面前的少年从一出生就不缺钱。   这个世界不公平,她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她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与秘密,比如自己那腐烂的曾经,和谢灼那天电话里糟糕的未来。   得到了宋荞的肯定,谢灼一笑,伸手挠了挠了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高中那会,每天晚上都逃课出来吃烤串。”   宋荞轻轻点头,身子往后一转,没等他再说什么,直接迈步走到了一处露天的座位坐了下来。   谢灼有些意外地看她,她今天穿一身白,修身的毛呢大衣和长筒皮靴衬的她身材高挑,一头长发随意搭在肩上,脸上的清冷与沉寂让她坐在那里,飘飘欲仙,像是仙女下凡。   无论是气质,还是打扮,都不像是能够从容走进大排档的人。   谢灼一愣,宋荞的穿衣有很多种风格,可是她却可以做到每一种都不违和,而她眼里仿若沉入深潭的平静,无论放到哪一种打扮里,都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凄清。   见他愣在那里,宋荞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过来。   谢灼回神,缓缓走到她面前坐下,老板来招呼他们,他侧身点了些烤串,点啤酒的时候看向她,刚想开口问她的意思,她就已经将酒点好了。   “我们在这吃,你爸……不会?”他犹犹豫豫地问,毕竟这里离刚才的那条街道并不远。   “不会。”宋荞坚定地说道。   她早已经摸透了宋文德的套路,料定了他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为难自己。   谢灼哦了一声,转头看身边的夜色。   路边依旧是法国梧桐,已经入冬了,光秃秃一片,看着几分萧条。   冬夜是冷的,风一吹就更冷,谢灼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周身的气息沉静,要跟着冬日融在一起一般。   他开口问:“姐姐,你冷不冷?”   宋荞摇头,表情依旧,只是抬头看向天空,没来由地一句:“下雪了。”   是啊,今天是个要下雪的天气。   江城的初雪每年都来得格外早,谢灼闻声,侧头看,在路灯的照明下,果然看见了一片片白色雪花飘下来。   他伸出胳膊,黑色羽绒服上落了几片雪花,没过一会就化成了水珠。   空气里满是烧烤的味道,谢灼想起影视剧那些初雪的桥段,路灯下,男女主在黑夜里拥吻,享受着彼此带来的温存。   而现在,他们却在初雪来临的时候,闻着烧烤的油烟味道,对坐在大排档门口的折叠桌前。   也姑且算是浪漫吧,谢灼想,只要跟她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好的。   烤串啤酒送上来,谢灼听到老板招呼着要搭棚子,于是伸手拿了一串羊肉串喂到嘴里,随意找着话题:“姐姐,你之前经常来吃烧烤吗?”   “偶尔。”宋荞认真吃着手里的烤串,回答的声音淡淡的,但已经没了之前的犹豫。   这是她很放松的状态,谢灼也跟着放松起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起了之前的很多记忆,便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之前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吃大排档,跟凌河他们一起,一次能喝一箱多的啤酒。”他的声音爽朗,语气带着几分追忆的怅惘。   宋荞抬眼看他,神情认真地听他讲,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喝。   “每次吃饱喝足了,我们就去打台球。赵哥的台球厅离我们学校特别近,那边也有不少大排档,”谢灼一边说,一边专注地吃着串,想到一点说一点,“当时我们第一次去赵哥那的时候,凌河就被赵哥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了,死活在门口不敢进去,还是我硬拉着去的,后来赵哥还老拿这事笑话他。”   他说起赵哥,脸上浮起一阵笑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去了几次之后,我就去办卡。没办卡之前赵哥还不是很欢迎我们这帮高中生,一看我充了一万多块,他眼睛都直了,还一直问我是不是多打了一个零,”谢灼说着,笑起来,“后来我一去,他那些小弟都喊我暴发户。”   “不过赵哥挺好的,楼上包间少,但他每次都给我留一间,说楼下玩球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混混,让我别学坏了。”   说完,他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去台球厅就见不到他了,还觉得有些怪怪的。他做的那个金色的会员卡,我到现在都觉得土,不过却还一直留着。”   她跟赵哥的相处并不多,但大概也知道他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都是缺钱的人,谈不上什么生活志趣,听谢灼这么说,她又觉得赵哥活得挺自在。   钱是束缚人的枷锁,却束缚不了有趣的灵魂。   谢灼说得认真,宋荞听得也认真。   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她来说本是浪费时间的事,可是现在她却格外有耐心。   少年的声音爽朗动人,讲话的时候时不时还要掺着不自觉地笑,她看他那双灵动的双眼,心下觉得那双眼睛其实是会发光的。   等到他们吃饱喝足,雪也渐渐停了。   晚上□□点,又刚下过一场雪,气温比白天还要冷一些。   冷风呼啸,虽然只有几分钟的距离,但是如果真要走到学校,被这风吹上一路,估计会着凉。   谢灼提前就打好了车,两个人吃完从椅子上站起来,宋荞准备走回学校,谢灼就抢先走到了一辆车前面冲她挥挥手。   啤酒也是酒,喝多了也会晕,宋荞喝酒就困,坐上车被暖风一吹,就立刻昏昏欲睡起来。   从这到学校开车一分钟的路程,打车的确多此一举,等车停到学校门口,宋荞已经缓缓低下了头,要睡着的样子。   谢灼看她这样,想着之后自己不在她身边,她要是去喝酒,简直危险的不得了。   ……但最终还是没舍得叫醒她,加了钱让师傅又绕着大学城兜了一圈。   半个小时过去之后,宋荞的酒渐渐醒了些,车也刚好停在了学校门口。谢灼刚想叫她,就见她缓缓抬起了头。   眼神有几分迷茫,谢灼下车给她开了门,冷风一灌,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摇了摇头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场景,这才把记忆找回来。   模糊之中,她听见自己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谢灼一愣,忽然严肃地看着她。   这眼神彻底将宋荞拉回了现实,她跟他对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她的声音慢悠悠地飘到了谢灼的耳朵里,像是冷风的轻吻。   “不说。”   错了,不说了。   谢灼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   两人一起走回学校,过了主干道到了分岔路,谢灼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是送她会工作室还是公寓。   认识她以来,他一直都是在工作室见到的她,对她住在哪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头绪。   眼看着现在项目也忙完了,也快要放寒假了,一切都尘埃落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总不能再去工作室了吧。   果不其然,宋荞看他一眼,轻声说:“我住在西区,你先回宿舍,我自己走。”   西区,教师公寓的位置。那边大部分都是单间,学校的一些老师不在这里住,一般都会选择将房子出租给学生。   但谢灼肯定不会听她的话乖乖回宿舍,而是拐了一个弯,往西区的方向走。   宋荞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就听见他的声音:“姐姐,带路。”   没办法,她只能往前走。   感受到少年跟在她身后,内心又充盈着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最终她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谢灼站在公寓门口,其实他是可以进去的,但他只是默默记住了楼号,37号。   很久很久之前,他问她要过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是负责学校里租房的。   看来……这次要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说:   租房这个是之前埋的一个小伏笔~ 第34章   谢灼速度快, 那晚把宋荞送回住处之后就立刻联系了租房的人。   租房微信的头像是个女人,谢灼没在意, 大概扫了一眼, 发过去第一句话就是:37号楼还有空房吗?   对面回得快:有,你是宋荞推过来的吧?   倒是开门见山,谢灼没掩饰, 话说的也直白:我想住她隔壁。   此话一发出去, 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谢灼洗了澡回来, 依旧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时间还早, 谢灼不明所以, 又加了一句:钱不是问题。   对面基本算是秒回:爽快人, 明天37号楼门口见。   ……   入了冬,差一个多月就放寒假。   江城在北方,雪一下就止不住,谢灼早上起来准备去看房的时候,校园里的那些花草都挂了一层白。   风还是冷的, 地也滑, 谢灼裹着一个巨大的羽绒服慢吞吞往37号楼那边走。   时间还早, 租房的那人也是个急性子, 直接约到了早上九点。   等到他快到37号楼门口,谢灼隔着老远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深蓝色羽绒服, 此时正手插着兜在宿舍楼门口的平台来回踱步。   不知道她等了多久,谢灼缓缓走过去, 犹犹豫豫地停在了她那女人面前:“你好?”   女人闻声抬头, 谢灼才看清她的脸。   她长得漂亮, 身上的气质却跟宋荞完全不同。   一双非常晶亮的眸子, 睫毛细长,看向他的时候扑闪扑闪的,嘴却不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咧到两边,配合她那双灵动的眼,非常有感染力。   谢灼扫过一眼,对她的长相并不感兴趣。   但是一眼看过去也大概能知道她是个开朗好说话的人,心定了定,觉得这套房自己势在必得。   “谢灼是吧?”女人看见他的时候眸光一闪,笑得甜,“我叫姜怡。”   谢灼轻轻点头,目光扫向后面的房子:“房子怎么样?”   “保证让你满意。”姜怡见他一副对自己没兴趣的模样,也不恼,转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公寓,往门口走了几步,“跟我来。”   谢灼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上了楼,教师公寓都是一栋一栋的,楼层不高,只有楼梯可以走。   宋荞的房子在三楼,谢灼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虽然没有电梯,但是内部装修却意外地精致,连楼梯的扶手都是木质的。   姜怡一边走一边介绍,她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甜,说话的时候语气含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这是学校新盖的楼,分给那些专家住的,所以环境这方面你就不用操心了。”   谢灼淡淡地哦了一声,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这楼里住的学生多吗?”   “不多,”姜怡说着,想了想,“大部分学生都租不起这里,往那边走的那一排20到25那边住的学生多一些,我印象里,好像就只有宋荞在这住,其他的都是些老师。”   “不过当时宋荞租我房子的时候,专门说了给她找一间安静的,所以一层两间房,另外一间一直都空着。”姜怡说完,转头冲他一笑,“要不是你是宋荞推来的,我才不给你看这套房呢。”   谢灼没说话,心下一阵无语,想起昨晚自己发的那句“钱不是问题”,怎么看都不像是看在宋荞的面子上。   两个人走到三楼,楼层的格局都差不多,三楼的两个房间门相对,中间隔了一扇窗户。   窗外种着一颗核桃树,冬天也只剩下干枯的树干,有雪冻在上面,黑白相间的颜色铺满整面窗,竟有一种山水画的韵味。   “就这里了,你先进去看看。”姜怡一边说一边把门打开,谢灼透过门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进门的地方做了一个卫生间,窗户正对着桌面,灰色窗帘紧紧拉着,显得里面有些昏暗。   屋子没人住过,空气里有淡淡地灰尘味道,谢灼走到床边拉开窗帘,窗外的景色和刚才差不多,只是光线随着玻璃透进来,显得亮堂了不少。   中规中矩的房子,没什么设计,但确实比住在宿舍要自在的多。   谢灼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刚想走出来跟姜怡谈谈价格,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宋荞,起这么早啊?”姜怡声音甜美,带着点虚假的问候语气。   听到宋荞的名字,谢灼的脚步一顿,停在门边,将自己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宋荞的声音传到自己耳畔:“有人要搬过来?”   姜怡点点头:“就是上次你推给我的那个暴发户啊,不得不说,这年头有钱还长得帅的弟弟真不好找,你从哪认识的?长得太对我胃口了。”   谢灼眉头一皱,她说这话的时候难道没考虑到他有可能会听见吗?   而且,他才不是暴发户。   “……他不是暴发户。”宋荞轻声反驳,视线扫到后面半掩着的门,又很快收回。   姜怡从这眼神中看出来点端倪,声音带着点其他的意味:“怎么,你这榆木脑袋开窍了?”   宋荞面不改色,装作没听见,转身就要离开:“我先走了。”   姜怡迅速拦住她,声音放低了一些,但谢灼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说真的,看在同学三年的份上,你现在要是承认你对那弟弟感兴趣,我就不跟你抢。”   宋荞一顿,半天没说话,这沉默越久,谢灼的心就吊的越高。   害怕她承认,又害怕她不承认,但更害怕她什么都不说。   “哎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姜怡轻轻蹙了蹙眉,“不会是被简成周弄得不敢谈恋爱了吧?他就是个渣男,但这个弟弟不一样,就算他渣,但他在经济上面肯定不会亏待你啊。”   宋荞没说话,但却很想反驳。   谢灼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就见识过了,是肯不要命也要救她的人,就算自己真的被骗了感情,她也认。   可是他又跟简成周不一样,她不想耽误他的大好前程。   谢灼等着她的回答,心跳如鼓,过了几秒钟,女人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传到自己的耳畔,淡淡一句,却清晰可闻:“你追不上他的。”   这是她对姜怡说的话,却让谢灼心中感到一阵雀跃。   姜怡没料到她会说这一句,但她也知道面前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句话就能彻底把人噎了个彻底,她早就习惯了。   但脸上还带着笑,这笑容就没几分是真的了,说的话多多少少带着点挑衅的味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竟然你不感兴趣,那我就下手了。”   宋荞没理,感情不是商品,不是谁先看上谁先下手就属于谁。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东西都有衡量的标准,但感情没有,爱没有。   她看向姜怡脸上的笑容,神色未变,语气淡淡:“你忙,我还有事。”   姜怡跟她挥手告别,见她走远了,才转身将门拉开。   谢灼高大的身影迅速出现在她眼前,把她吓了一大跳:“你什么时候藏这里的?”   “你跟宋荞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谢灼轻描淡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随意开口:“你对我感兴趣吗?”   姜怡一愣,抿了抿唇,没料到他直接打直球,也不装了:“你都听见了?”   “对啊。”谢灼点点头,“不过我对你没兴趣,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住在她隔壁吧?”   “你想追她呗。”姜怡摊摊手,“我知道啊。”   “那你干嘛还跟她说这些?”谢灼皱眉,不理解地看着她。   “我看不惯她,每次跟她说话都被她噎,找点乐子反击回来不行?你知不知道这很伤自尊心的?”姜怡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   谢灼皱起眉,他实在搞不懂面前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宋荞称之为朋友。   “况且我要是真对你感兴趣会带你来看房吗?”姜怡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人:“喜欢我的男人多了去了,我用不着追你,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这跟我放不放心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让宋荞误会……”   还没等谢灼说完,姜怡直接打断了他,现在又换上了一副无奈的脸:“你们直男脑子是不是真的只有一根筋啊?”   谢灼一顿,“你什么意思?”   “你懂不懂什么叫欲擒故纵?”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帮你啊!”姜怡没耐心了,“我要是千方百计的接近你,你说她要真对你有意思,是不是会吃醋,吃醋了是不是就有危机感了,有危机感是不是就的想方设法跟在一起?”   能把这种低级把戏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谢灼顿了顿,一副你说的都是歪理的表情:“别诱导我,我只是来租房的。”   “我看你就是担心她不喜欢你,所以这不敢那不敢的。”姜怡看向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心里想的被一语道破,谢灼脸色一沉,表情有些挂不住了:“谁不敢?”   “你啊。”姜怡慢悠悠飘出来两个字,又想起什么,“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帮你试探过了,凭我跟她相处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她绝对对你有意思。”   听她这么说,谢灼偏头看向她,轻轻挑了挑眉。   虽然刚才看宋荞的反应也是十有八九了,但是没得到她亲口肯定,心还是飘着的,一点底都没有。   见有戏,姜怡搓了搓手,冲着面前的少年挑了挑眉;“租房佣金加双倍,你这个忙,我肯定帮。”   谢灼不信任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往屋子里走。   房间还是刚才那个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比刚才更宽敞了。   想来,多加点钱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姜怡真的是宋荞的朋友(确信 第35章   按照姜怡的话来说, 宋荞这个人,好追又不好追。   谢灼不明白:“有其他人追她?”   “当然有了, ”姜怡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瞥了谢灼一眼, 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骄傲的神色,“但是追她的人都不敢明着追, 班上那些男生明里暗里递过去的意思明显, 但宋荞就是装作看不见。”   “什么叫装作看不见?”   “就是知道对方的心思,却一点回应都不给。之后她家里出了点事……这你就别问了, 反正就是久而久之, 她在班上就没人搭理了。”   姜怡专门用了“没人搭理”这样的词汇, 不是高冷, 不是孤傲,偏偏是有着被孤立意思的“没人搭理”。   谢灼忽然想起了那天雷子给自己讲的故事,关于宋荞的一些经历。   他听的时候总觉得雷子夸张,感觉像是什么电影里的情节,在现实社会中真的会有人因为家世嘲笑一个人, 乃至霸凌, 孤立?   可是现在听着面前女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人搭理”, 又结合了宋荞自身的优秀能力……   可想而知, 她爸给她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虽说人微言轻,但只要说的人够多, 那些言语和那么多鄙夷的眼神依旧是最锋利最尖锐的刺,一根一根都扎在心里。   冷暴力, 孤立, 何尝不是一种严刑。   宋荞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十八九岁, 面对那些事情的时候,需要一个人顶住那些压力的时候,她又是靠着什么一步一步撑过来的。   他庆幸自己遇到了她,可是又悔恨自己遇到她的时间太晚。   她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了,而他想让她放下心底的防线去接受他,相信他,除非她真的足够爱他,否则又怎么会轻易的将自己交给他。   “先说好了,到时候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你会不会跟那简成周一样抛弃她?”   这话问的突然,谢灼一顿,意识到姜怡是真心在为宋荞考虑。   他连忙摇头,眼神坚定极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做那种事。”   姜怡这才放松了些,刚想说什么,又立刻警觉起来:“你认识简成周?”   “只是碰巧知道了点她的事儿,”谢灼解释,“我还认识徐慕悦。”   “你认识那贱……”人字还没发出来一个音,姜怡立刻转了语气,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那你应该知道她现在成江大的笑柄了吧?”   是当时竞标会的事,谢灼点点头。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当时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闹的整个设计部都在传这件事,后来被做成恶搞的表情传到校园墙上,在学校里也小火了一把。   徐慕悦后来怎么样谢灼没有再了解,他把宋荞保护的很好,工作室上下的锁也都换了一遍,只当这件事已经结束。   现在再一次从姜怡口中听到简成周的名字,谢灼这才想起当时在酒吧后台那次意外的会面。   他说他是CG唱片的经纪人。   “简成周是江大的学生么?”谢灼想着,皱眉问道。   “他才不是,”姜怡的表情几分不屑,“他比宋荞大三岁,现在在什么娱乐公司上班吧,听说一个月赚好几万,不过就他那样,还不够格给你这少爷提鞋呢。”   姜怡说话的表情已经表明了她对简成周的厌恶,谢灼对她的戒备放低了一些,继续问着问题:“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姜怡的表情犹豫了一阵:“你真的想知道?”   谢灼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宋荞追的他。”姜怡的声音比平时说话要轻得多,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冰雹,一字一句都正中谢灼的脑门。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姜怡像是预判到了他的反应一般,说话的语气依然淡:“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在一起之后像是没谈恋爱一样,宋荞却非要执念于他。”   “什么叫没谈恋爱一样?”   谢灼皱了皱眉,想起来当时徐慕悦说的那句“在一起一年了连嘴都没有亲过一个”顿了顿。   果然,不出所料,姜怡的回答跟徐慕悦如出一辙:“我就没见他们两个牵过一次手,明明经常在校园里并排走着,但宋荞经常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说这叫喜欢?我看她像是被谁胁迫了。”   谢灼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尚有谜团,但他起码可以确定一点。   简成周无法构成威胁。   虽然那位经纪人先生看宋荞的眼光一直都饱含深意,但他竟然选择了跟徐慕悦在一起,也早该分清楚了利弊。   但他跟简成周不一样,感情不是交易,不是游戏,在他眼里,爱了就是爱了,没有什么利弊之分。   对方过得好,他为她开心,对方过得不好,他就做她的后盾。   如果爱这种感情总是要被付出和回报禁锢,那么爱的意义又是什么,竟然所有的事都可以用回报衡量,那爱又为什么是非谁不可呢。   他想的简单,只要是她,那么一切都有了意义。   *   从看房到搬家,谢灼只用了三天。   公寓的装修简单,谢灼的东西也不多,零零总总搬过去倒也不用搬太多趟,只不过这冬日天寒地冻,倒是为搬家添了不少难度。   谢灼心急,毕竟是搬到宋荞对面,看完房的第二天就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顺便还叫来了凌河帮忙搬。   结果直接来了两个人。   谢灼扛着一床被子下楼,看见冬日阳光下那几缕刺眼的绿头发时,顿时明白了什么,看向凌河的表情也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我还有这本事,把你俩都请来了。”   凌河抬腿作势要踹他:“还让不让我帮忙了?”   谢灼走到他身边站定,将手上包装好的被子递到他面前:“你可劲秀恩爱吧,反正我也不远了。”   “什么不远了?”越欣佳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不理解地问。   凌河笑着打趣,声音拉的悠长:“春天不远了,谢少爷的桃花要开了。”   越欣佳秒懂,长长的喔了一声:“不过你这是要搬到哪?”   谢灼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37号楼。”   “荞姐的公寓?!”越欣佳反应了一阵,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谢灼挑了挑眉,得意地笑了笑,忽然伸手拍了拍凌河的肩膀:“兄弟,你要加油啊。”   凌河脸一黑,抱着被子转身就走。   越欣佳默默跟上,走在他旁边,不知道小姑娘又说了什么,凌河的身子一僵,在原地定住,偏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又说了什么,两个人才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冬日阳光并不温暖,却格外刺眼,谢灼站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眼就如同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背后的树林下,一个披着长发,眼神平静的女人,也正这样看着自己。   仿佛一眼万年。   ……   多了越欣佳的加入,搬家的速度变快了不少,东西都搬过去之后谢灼又去办了一系列的手续,再一次回到37号楼,他就已经彻底跟之前的宿舍说再见了。   公寓还是那个公寓,但再一次上楼梯的时候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其实对于他这样的大一新生来说,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不然。   留学的offer像是一道枷锁缠绕着他,他知道自己在这所学校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他的心里一直有一杆秤,一边告诉他要离宋荞远一点,一边告诉他勇敢去追不要留遗憾,它们无法形成一个恒定的天平。   他发现,只要涉及宋荞的事,他都会习惯性的偏心与她,想多跟她创造记忆,哪怕未来不是一片坦途,却也想在可以见到她的时候,多见几面。   同在一个屋檐下,见面自然是容易的。   等谢灼慢悠悠走到公寓门口,刚准备掏出钥匙,身后的门就被打开了。   他转头看,就看见宋荞穿一身舒适的灰色家居服缓步走出来,手上还拎着一袋垃圾。   看见他的时候,女人的眼中有几分错愕,谢灼不知道这错愕是惊讶于他搬到了这里还是他搬的这么快,但他更倾向于后者。   谢灼转身,看向她手上那一袋根本没满的垃圾袋,懂了什么:“姐姐,这么巧啊。”   “……是挺巧的。”宋荞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再看向他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住这里?”   谢灼点点头,声音爽朗自然:“以后就是邻居了,姐姐。”   宋荞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关上了背后的门,冲他示意了一下手上的垃圾,刚要走,就被身后的少年叫住了:“我才搬过来,应该也有不少垃圾要扔,要不然姐姐等我一起?”   宋荞的脚步一顿,偏头扫了他一眼。   谢灼嘴角的笑容勾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傍晚的光顺着晚风送进来一些亮光,他顿了顿,又伸手开了房间的灯。   女人离他不远的位置,没有移动脚步。   他想了想,说话的声音伴着屋内窗帘被吹散的哗哗声一起送到她耳边。   “姐姐,外面冷,进来坐。”   …… 第36章   谢灼的话轻飘飘的像一阵风, 这一次宋荞没有选择转身就走。   手里攥着的垃圾袋里装着自己胡乱塞的草稿纸,她好多天都没有回来住过, 房间干净的像是酒店。   虽然知道自己一定会跟谢灼碰面, 却还是忍不住做这些小动作。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见谢灼已经走了进去,才将自己手上的垃圾袋放在门口, 慢悠悠地跟在他的后面。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房间的格局跟自己住的那一间差不多,但相比之下, 对谢灼这种少爷来说还是小了些。   又想到, 他完全可以在校外买一套房自己住, 但开学已经过去快半年的时间, 他都住在学校安排好的宿舍。   六人间的宿舍,给每一个人的地方可比现在要狭窄的多,她倒是有点没办法想象像谢灼这样的少爷是怎么住的惯的。   可是这么长久的相处下来,她又比谁都清楚,谢灼其实是一点少爷样都没有的。   有钱却不挥霍, 有权却不放纵, 达佳地产太子爷这种显赫的身份, 在若大的学校里也鲜有人知。   他有一种自己说不出的韧劲, 勇敢倔强,对认定的事格外地执着。   她想, 他对自己的人生应该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规划,而他想成为的那种人, 想要的那种成功的方式, 却不依赖于他现拥有的所有便利。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 他对未来清晰的规划, 已经因为她悄悄地改变了。   ……   想着想着出了神,谢灼看她愣在门口,冲她挥了挥手:“姐姐?”   宋荞这才回过神来,迈着步子又往里走了几步,在他的招呼下坐到了旁边的沙发椅上。   窗外有风吹进来,傍晚的寒风凛冽,吹得人格外清醒。   这是谢灼当时为了透气开的窗,他起身去关,宋荞也跟着站了起来。   “怎么了?”谢灼关好窗,关切地问了一句。   宋荞摇摇头,从旁边的小茶几上拿了一个靠枕,拍了拍,放到了沙发椅的靠背,放好了却没坐下,而是将沙发椅又收拾了一番。   她的动作做得自然,谢灼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让她帮忙收拾之类的话,此时此刻看见她帮忙,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姐姐,你坐吧,我自己收拾就行。”   宋荞正在收拾茶几,听到他的话,动作停顿了片刻,将手里的玻璃杯放了回去,却没有坐下,而是将茶几用纸巾又擦了擦。   还没等谢灼再说些什么阻拦的话,就听见了宋荞淡淡的语调:“我想快点回去。”   这是嫌他一个人收拾得慢。   话虽然是这个意思,但说话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嫌弃的意味,谢灼不自觉地笑了笑,知道她这是想帮他却又不想直接说,连忙应:“那就谢谢姐姐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宋荞没回答,意思是答应了,两个人便开始收拾房间。   谢灼带过来上学的东西并不多,为了图省事,一些日用品都是重新买了之后用外卖送来的,买回来到现在都还没打开过。   他去开行李箱拆东西,宋荞就默契地收拾灰尘打扫卫生。   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两个人收拾东西的声音,谁都没有多说什么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宋荞做事很利索熟练,长久的独居造就了她独立的习惯,这样对比下来谢灼就略显生疏了。   先是东西摆放的位置和方向不统一,之后又将常用的东西自作主张地放在最不显眼的位置,后来用的时候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等她把卫生都收拾完了,谢灼还在房间里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这里跑一下,那里走一走。   终于,在他不懈的努力下,宋荞走到了他身边,拿起了他放在地上的衣服:“放这儿不干净。”   虽然地板才拖过一遍,放衣服总归还是不行的。   宋荞说完,将地板上的衣服抱起来准备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就听见谢灼的一声喊叫:“姐姐等一下——”   怀里的衣服布料绵软,听到少年的声音,宋荞一顿,有些不解地转头看他:“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去看,一块黑灰色的布料映入眼帘。   神色一顿,布料顶端的白色边印着一个英文牌子,正是时下热门的内*裤品牌,而在裆部的位置还有一块明显的凸起……   ……   谢灼有些慌张地将那块布料捡起来放在背后,脸上挂着一抹尴尬的笑容,语气也有几分僵硬:“衣服……就让我自己收拾吧。”   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宋荞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将手里抱着的衣服放到了一边。   刚想脱手走远一些,就看见另一个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挂在了凳子边缘。   一半塞到里面,一半露在外面。   露出来的那一边刚好对着她,作为设计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衣服的尺寸,而那一条,尺寸仿佛并不小。   ……   宋荞轻轻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装作没有看见一般转身往远处走了几步。   回头看谢灼的时候,却不自觉地打量起他的身材来。   应该是有健身的习惯,谢灼的身材恰到好处的好,见到他的第一眼宋荞就觉得他有当模特的条件,现在看来,他好像当什么模特都可以……   而另一边的谢灼完全没有意识到宋荞的心理活动,脑子里一直循环播放着刚才的画面,明明这种事早晚有一天会发生,但他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觉得这么难堪。   头顶的灯光洒下来制造了一片阴影,在那阴影的背后,少年的耳根早已经红透。   有了这个小插曲,原本房间里舒服默契的氛围蒙上了一层尴尬,谢灼觉得自己干什么都不痛快,眼睛时不时就要往宋荞那里瞟一下。   宋荞早已经将房间里的卫生打扫干净,或许是因为刚才帮忙收拾东西造成的误会,此时此刻她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   谢灼收拾的心不在焉,等他将自己的东西都摆好放整齐,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屋里暖气足,空气里的味道干净,想必是宋荞喷了些空气清新剂,一开始的灰尘味已经不见了。   等他将最后一本书放到柜子上的时候,一回头就发现本该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已经站了起来。   “姐姐。”他喊。   宋荞正偏头看向刚刚收拾出来的一堆垃圾,听到他喊,反射性地回头跟他对视,就发现他炽热的目光。   这种目光跟平常不一样,多了几分暧昧,宋荞一顿,轻轻抿了抿嘴。   “怎么了?”   “我收拾完了。”   这话说完,又接着看她,继续说着:“天黑了,你吃晚饭了吗?”   她并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但因为之前谢灼连续几个月的送,饮食习惯被改变,此时此刻倒是觉得有些饿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   得到她的回应,少年的眸子亮了亮,说话的声线也欢快了不少:“那我请你吃饭吧?”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只是挪动了步子,拾起了放在一边的一袋垃圾,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形成一种无言的默契,正如此刻,谢灼根本不需要再说“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之类的问题,看见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是默认了。   然后他又恍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跟她说过太多的话,聊过太多的天,可是他们互相却又比谁都了解对方,比谁都有默契。   他想他们是合适的,想到一开始她对自己的吸引也许就是有迹可循。   ……   两人去吃食堂。   这倒是谢灼第一次跟宋荞一起吃食堂。   江大食堂伙食不错,之前也跟她吃过这里的饭,但都是他打包好了去她的工作室吃,到还真没有正经在食堂吃过一顿堂食。   大学虽然是开放的,但食堂里来来往往的还是学生比较多。年轻的大学生总是会被高颜值的人吸引眼球低声讨论,更何况是他跟宋荞这样的强强搭配,自然是一进食堂就吸引了不少侧目。   校园里免不了有着各种传言。   宋荞刚上大三,在学校本就小有名气,前几个周又拿下了大项目,被学校的创业中心还专门表彰过,人都慕强,所以一路走来,有不少人给她主动打招呼。   宋荞独来独往惯了,待人也冷淡,所以好几个认识她的人看见她跟谢灼走在一起,眼神都是几分惊讶的。   谢灼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面对那些人的眼神时,表现得会更加坦然。   他甚至很喜欢这种目光,因为那些人的眼神无形中就已经将自己跟宋荞绑定在了一起。   他一向追求自由,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有一天跟一个人绑定在一起而感到雀跃。   他又想到竞标会上那天见到的SUNFER总裁周昀,爱改变了他,甚至让他变得更好。他想自己也是如此,有些时候他常常拿自己的自由和宋荞做对比,却发现自由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重要了。   他很爱她,他想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肯为她放弃自由,放弃他曾经最向往最珍视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这里想说一下谢灼对于爱认识的一些问题。   我设定的谢灼的年龄是十八岁,而宋荞是他喜欢的第一个人,也是他的初恋。在他已经过去的短短十八年中,他唯一学到的东西就是自由。   谢霏对他的管控和教育,让他形成了一种很强烈的逆反心理,他想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成功让谢霏对他刮目相看,又想摆脱她的掌控获得自由,这是他在人生过程中感悟出来的唯一目标。   而在认识宋荞之后,他发现自己对于宋荞爱的渴望高于了对于自由的渴望,所以他在谢霏那通要求他留学的电话里选择了妥协,而自顾自地认为这就是他为了爱做的牺牲。   但大家要明白的一点是,爱是不能用一方的付出来衡量的。相爱本就是两方互相舍身妥协的过程,一方的付出多了或少了,都容易造成爱的失衡。   谢灼错误的认识了自己对宋荞的爱,并没有考虑到自己的一味付出会不会给宋荞带来负担,也错误的理解了“爱可以改变人”的含义。   爱可以改变一个人,爱可以让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学会温柔,可以让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变得勇敢,可以让一个原本不够好的人变得更好,但绝对不是让一个人改变自己的人生理想和目标。   谢灼不仅这么认为了,还自顾自地觉得这是他的伟大付出。这样沉重的妥协和付出,在缺爱的宋荞身上,一定会给她造成强烈的负担。   那么这个关于爱的天平最终会走向坍塌。   爱最终不是人生的全部,两个人相爱也能相伴的前提是互相都做自己,却都愿意为了爱去做一些必要的妥协,让爱的天平稳稳的变成平衡,这样爱才能让双方都变得更好。   在相互救赎治愈中成长,最终相伴相知,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   (以上说法谨代表个人观点不喜勿喷) 第37章   两人吃川菜。   晚上吃饭的人多, 食堂嘈杂,谢灼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角落的座位, 刚点完餐跟宋荞坐下,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谢灼?好巧啊,这有人吗?”姜怡手上端着一个餐盘,像是在寻找座位。   谢灼抬头去看, 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可是又想到姜怡说的欲擒故纵的把戏,只好摇了摇头。   于是姜怡就很自然地坐在了谢灼的旁边。   谢灼不知道这个女人会用什么把戏, 有些担忧的抬眼看了宋荞一眼, 在发现她的目光依旧平静的时候, 想着估计是自己多虑了。   她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姜怡吃自选菜。才将餐盘放到桌上, 又想起来什么,于是问谢灼:“你们吃什么?”   谢灼语气淡淡的:“川菜。”   姜怡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宋荞,好像在这里看见她很意外似的:“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食堂吃饭了?”   宋荞扫了她一眼,没打算理, 很快又将眼神收回。   姜怡知道自己自讨没趣, 也不恼, 忽然站起来, 语气里的讨好之意明显:“我去买水。弟弟你喝什么?柠檬水行么?”   “他不喝酸的。”这话却是宋荞说的。   谢灼刚想拒绝,听见宋荞的声音, 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晶亮的眸子闪着光似的。   姜怡看见谢灼的反应, 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 转头看向宋荞, 语气不好:“我没问你。”   明目张胆的顶撞。宋荞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抬眼瞥了她一下,没开口。却让姜怡已经说不出再噎她的话了。   对于大部人来说,语言是无形的刀,可是对于宋荞来说,一个眼神就可以做到。   谢灼看见剑拔弩张的两人,知道现在不是坐着看戏的时候,只好起身妥协:“我去买吧,你们坐。”   “我跟你一起去。”姜怡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这倒是有些难办,看着姜怡看向自己那充满深意的眼神,谢灼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别的话,起身往卖饮料的地方走。   姜怡自然地跟在他身后。   宋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动,眼神却跟着少年的身影缓缓移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而这感觉在看到姜怡走到谢灼身边的时候就更加强烈。   此时此刻另一边。   谢灼的步子放得快,虽然看见宋荞吃醋他心中雀跃,却又打心底的不想让她难受,姜怡小跑两步跟上来,打断了他的想法:“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谢灼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姜怡无所谓地开口,又想到刚才宋荞的反应,有些兴奋:“我的方法奏效了吧?我就说她一定会吃醋的。”   谢灼脸上却没有喜悦之意,宋荞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而他这样做只是在逼她改变自己,如果没有把握好尺度分寸,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从她那里获得信任会面临坍塌。   于是他摇了摇头:“你等会自己找其他位置坐吧。”   “为什么?你怂了?”姜怡的眉头蹙起来,“这才刚有些起色,你就放弃了?你真的想让你们的关系永远停在这里?”   其实进一步发展对谁都不好,他是要出国的,这么做也只是满足自己的私心而已,如果非要说,其实停在这里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谢灼并不想跟她解释这些,他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于是将脚步放得更快,买了水就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姜怡不甘心,继续劝说:“你这样不行,有点事就畏畏缩缩,宋荞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要给她一点压力,不然她就永远不会迈出心里那一步。”   谢灼听得烦,快到座位边的时候扫了一眼,发现宋荞没有在原本的位置上坐好。   心中大叫不妙,想着她果然自己回去了,正在懊悔自己不该让她吃醋的时候,就在川菜的窗口看见了她的身影。   她正想办法将柜台上三盘菜都端到手上,小心翼翼端菜的样子竟然认真的有几分可爱。   姜怡在耳边还说了什么他没用心去听,眼睛一直牢牢盯着不远处的女人。   她的步伐很缓慢,眼睛一直看着脚下的路,没有注意到过路的行人。   晚上来吃夜宵的人本就多,这样的速度倒是很容易被一些不长眼的人撞到。   谢灼顿了顿,视线扫过那条道,刚好就看见一对说话的情侣正看着对方往前走,丝毫没有注意前面有人。   姜怡也发现了宋荞:“那不是宋荞吗,她去取餐了啊,我就说怎么不见人……哎,你上哪去?”   “拿着。”   没有丝毫犹豫,姜怡说话的尾音淡淡飘在原地,谢灼将手里的三瓶饮料一股脑的塞进了她的怀里,迈着长腿三两步就跑到了宋荞跟前。   他的动作极快,赶在那对情侣要撞上宋荞之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愉快交流的情侣被突如其来的少年挡了路,有些不悦:“什么意思啊?”   谢灼的眉眼凌厉,视线落在身后的女人身上,见她稳稳地站在那里,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喂,你走不走,不走别挡路。”看着谢灼没有让路的意思,被挡路的男生不悦地开了口。   “抱歉。”   他侧身让了路,脸上的表情恢复平常的笑意,迈一步走到宋荞面前,从她手里接下来两盘菜。   学校的川菜馆味道一直都不错,刚出锅的更是色香味俱全,他佯装闻了闻盘子里的菜,眼睛亮了亮:“姐姐,怎么不等我回来呢?”   宋荞没说话。从姜怡来之后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现在这样的情况纵使她再装不懂,也是该对他说声谢谢的。   可是她答应了他不再对他道谢,而他刚才还跟另一个女人买了水回来,她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一定不痛快。   面前的少年眨着眼睛等自己的回复,明明他还是那个他,那个为她可以奋不顾身的少年,她怪自己太敏感。   “叫到号了。”她淡淡开口,将这个话题翻篇,转身端着那盘菜往座位上走,谢灼跟在后面。   姜怡在原地看着两人,她的怀里抱着三瓶水,一瓶是谢灼的矿泉水,一瓶是他专门给宋荞买的蜂蜜柚子茶,一瓶是她自己掏钱买的柠檬水。   不是没有人追她,那些追她的男人总是有着强烈的目的性,好像只要追到了在一起了就不用再花心思。   可是在某些瞬间她觉得,谢灼不是简单的在追宋荞,而是在照顾她。   如同刚才,正常人哪里会预判到宋荞会被人撞到,而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管是点菜还是买水,甚至是吃饭坐着的位置,他都在考虑着她的想法,照顾着她的口味。   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年轻少爷,他不相信他习惯对谁都体贴。他的好只属于宋荞,细心也只给宋荞。   她现在仿佛有些明白,为什么在宋荞吃醋之后他却让她坐到一边,他宁愿宋荞一直无法认清自己在原地徘徊,也不希望刺激她让她难受。   在感情方面,他给她了足够的耐心,这是一个多么称职的爱人。甚至他们都还没有在一起。   从认识宋荞以来,她都为她的经历感到不值,觉得她这么好的人不该被命运这样对待。   可是上天是公平的。她失去了很多东西,可是她遇见了像谢灼这样用心爱她的人。   真奇怪,第一次见她过得比自己好,她却一点也不嫉妒。   但谢灼不愿意让她跨出那一步,那就让她来帮忙。   ……   等两个人端着菜回来的时候,姜怡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宋荞看她坐在那,没多说什么,谢灼折回去拿米饭,宋荞将盘子摆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刚掏出手机就听见了姜怡的声音。   依旧是平日里那种轻蔑的语气:“不是不跟我抢吗,怎么转眼就出来吃饭了?”   宋荞将手机关掉,抬眼扫她,声音淡淡的:“食不言。”   姜怡放下了筷子,干脆不吃了:“……我现在没在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告诉我你对他有感情,我现在就走人。”   这一次,宋荞犹豫了一会,将视线转移到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谢灼手上捧着两碗米饭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察觉到她的视线还对她笑了笑。   这样的琐碎日常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   姜怡还在等她的答复,在谢灼回来之前,她完全可以承认这一点,可是她却摇了摇头。   姜怡一愣:“为什么?刚才你吃醋了不是吗?竟然你不想让自己那么不痛快,承认就好了啊。”   宋荞依旧摇头,这次说的话跟上次一模一样,却多了几分没来由的自信:“你追不上他的。”   她刚才恍惚意识到一点,今天的姜怡可以因为她承认自己的心意而放手,可是明天呢,之后呢?   谢灼这样的人只会吸引更多的姜怡,甚至比姜怡比自己还要好的女人。   那到了那个时候,她们会因为自己的心意而放手吗?   答案她心知肚明,但她相信他的爱。   无论之后有多少个姜怡开诚布公的去追求他,她一直都相信他的爱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爱是她的底气,所以她可以斩钉截铁的告诉姜怡。   你追不上他,因为他爱的人是我。 第38章   “说什么呢?”谢灼端了两碗米饭走过来, 将手里的筷子递给宋荞一双,一边坐下一边问。   姜怡撇了撇嘴, 宋荞的反应让她有些不爽, 连带着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起来:“没什么,只是刚问了她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谢灼皱了皱眉。   “院子里的桃花开了,自己没兴趣折, 也不让别人折, 你说这人是不是贱?”   “……干嘛非要折,就让桃花在树上盛开不就好了么。”谢灼吃一口饭, 漫不经心的开口:“不属于你的桃花, 就算你折了也不属于你, 因为这花本就不为了你盛开。”   谢灼说完, 眼梢含笑看向宋荞:“是吧姐姐?”   宋荞此时也拿着筷子吃饭,听他问自己,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唱一和,夫唱妇随, 姜怡脑子里蹦出这两个成语来, 顿觉两个人般配不已。   但她也不会就此放弃, 一顿饭吃的慢, 等谢灼两人吃完,姜怡已经将自己的柠檬水喝了大半。   吃完就该散了, 姜怡见缝插针,在离开餐桌前叫住了谢灼:“弟弟, 你等一下。”   谢灼听到她这么喊自己觉得特别别扭, 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转身:“怎么了?”   宋荞端着盘子已经走出一米远, 听到姜怡的声音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姜怡的声音依旧甜美无暇,不管说什么话都是好听的:“你明天有空吗?”   明目张胆的邀请。   谢灼皱眉,更是摸不着头脑,他通过眼神问她什么意思,姜怡却一副“我有要紧事”找你的表情看着他。   “什么时候?”于是到嘴的拒绝变成了一个问句。   而他身后的宋荞,在等他问完这一句之后,没有再犹豫,端着盘子直接离开了这里。   “中午吧。”姜怡看宋荞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笑,觉得有戏,“行不行?”   “再说。”谢灼不懂她的意思,没直说拒绝,也没有立刻同意。   说完这一句话,不等姜怡再补充什么,连忙端着盘子两步跟上了宋荞。   而宋荞早已经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见谢灼来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   本来谢灼还想试探两句,见她这样的反应,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吃完饭□□点,两个人一起出了餐厅。   晚上下了雪,风又大又冷,谢灼从门口顺手拿了一把伞,临出门的时候又拢了拢羽绒服。   宋荞站在门口等他,眼神一直平静地盯着他看,看得久了倒是让谢灼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撑伞,伞不大,两个人躲在一把伞下总有一个人会被淋到,但雪不是雨,淋到了也不会怎样。   所以两个人从食堂走到西区公寓楼,谢灼几乎整个身子都暴露在雪地之中。   宋荞手插兜专注着走自己面前的路,一路上两个人都格外沉默。   谢灼还沉浸在她刚才看自己的眼神中,想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不舒服了,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   而宋荞,她本就不是话多的人。   两个人沉默地走到公寓门口,再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外面天寒地冻,谢灼淋了一路回来,蓬松柔软的头发被雪覆盖了一层,进屋的温差让雪融化,湿了他额前的几绺刘海。   他合上雨伞拍了拍身上的雪,“这雪真大。”   宋荞沉默地点头,静静地站在门口等他将身上的雪拍干净,又扫了他手上的雨伞一眼。   谢灼弄完,就看见她望着自己手上的雨伞发呆,他有些不明所以,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了一路的话:“姐姐,你怎么了?”   “你明天有空吗?”   谢灼一愣,这问题感觉在哪里听过。   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听到了姜怡跟自己说的话。   这一次他的回答几乎没有犹豫:“有空啊,什么时候都有空。”   谢灼的反应好像让宋荞吃了一惊,她本以为他也会问自己“什么时候”之类的问题,没想到却答应的这么利索。   谢灼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难掩心中的喜悦,毕竟宋荞的邀请可是不可多得的。   他接着问:“姐姐,我什么时候去找你?”   “……中午吧。”宋荞随便说了个时间,又加上了一句:“我家。”   听到“我家”两个字,谢灼愣了一下,他是想过有一天会去她的住处,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竟然还是宋荞的主动邀请。   虽然他之前对姜怡的把戏很看不上,也担心过很多的问题,可是这一刻,他心底却有一些感谢她。   或许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说呢。   *   第二天谢灼把昨晚姜怡的话忘到了脑后,在中午十二点准时敲响了宋荞家的大门。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门敲三下,过了十几秒被打开,宋荞穿着家居服,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姐姐,中午好啊。”少年声音爽朗,似要暖化冬日霜雪。   宋荞想起昨晚自己的邀约,侧过身为他让一条进屋的路。   屋里窗帘没拉,隔绝了外面的日光,显得有几分昏暗。   他缓步走进屋子,宋荞在身后关了门,给他指了指放在窗边的一个茶几,那儿放着一个布艺沙发。   谢灼迈着步子慢悠悠走过去,一路走一路打量屋内的装修。   宋荞的房间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屋子收拾的很整洁,却并不缺生活气息:   没叠被子的褶皱,书桌上没看完的书和闪着光的笔记本电脑,茶几上杯子里冒着热气的橘皮水……这些生活的小细节为她周身的清冷覆盖上了一层暖黄色的滤镜,倒是显得亲切了不少。   谢灼跟着宋荞指引坐在布艺沙发的一角。   宋荞拿了一个空杯子给他倒水,看着水壶里沸腾的开水滚落在玻璃杯里,那点属于冬日的暖意也跟着蒸腾的白色雾气再次降临。   等她做好了一切,谢灼才悠悠地问:“姐姐找我什么事?”   倒是问到了点子上,宋荞看他一眼,起身往书桌边上走,过了一会拿来了一个平板电脑,是她一直用的那个老旧的款式。   平板荧幕上显示着一份策划案,谢灼挑了挑眉,从她手里接过,大概扫了几眼之后有些不解:“姐姐,这份策划案不是已经通过了吗?”   自从上一次跟SUNFER合作成功之后,越来越多的品牌朝着他们的工作室抛出了橄榄枝,其中也不乏有一些尚未成名的原创品牌来寻求设计,有的出价还不低。   谢灼手里的这份策划案正是如此。   负责对接的品牌方是去年才创建的新品牌,知名度很低,正是需要原创设计来表现的时候。   当今这个社会创建服装品牌的标准越来越低,好的设计在市场上供不应求,更别说授权之后套上了原创的标签,像宋荞这样业务突出的学生工作室,当然成为了他们要击中的靶。   谢灼的问题抛出来,宋荞淡淡点头:“你也看出来了,这个品牌并不知名,但却有可能因为我的设计变得知名。”   面前女人的声音依旧如平常一般寡淡,但她的眼神却不似平常平静,而是多了几分坚毅。   谢灼有些意外,因为宋荞很少告诉自己的想法,有这样的机会,他便听得更加认真。   “我很早之前就想过,也许我可以不用做设计外包。”   “姐姐的意思是,想自己创建一个品牌?”   这话问出来,宋荞却没有说话,这是默认,但谢灼却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干劲。   她在思量,也在犹豫。   谢灼知道她的顾虑,在这之前她都从事着设计的工作,但是创建一个品牌最重要的一点是将设计变现,成为商业化的产物,而品牌的运营和宣传,到服装的生产与售卖,都跟她的设计没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很好的创业机会,谢灼心里比谁都知道这一点。靠创业成功,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工商管理专业的原因。   他也明白为什么宋荞会将她的想法告诉自己。   她想让他跟她一起创业,创建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品牌。   她的话说得明白,是不能再明白了,但谢灼却只能装傻。   出国的offer还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抽屉角落,当初在电话里答应谢霏的话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对他都是一道枷锁。   而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自己却只能选择止步不前。   谢霏是个生意人,她谈成的每一笔交易都不是空穴来风,而相反的违背她交易的后果,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承受的。   他答应自己在出国后会保证宋荞的设计之路一路顺遂,而如果他没有如谢霏的愿,他也没有立场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冒这个风险创办一个注定会被打击的品牌。   “姐姐,你是个很棒的设计师,创建一个品牌的风险还是太大了,我觉得你还是要慎重考虑。”   谢灼说完这番话,试探的看宋荞的反应,不可避免的,他看见对面女人眼睛里那股坚毅的神韵飞速黯淡了下去。   知道了他的答案,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39章 (倒v结束   话题结束, 气氛有些尴尬,谢灼知道自己让她失望了, 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实力带着她去对抗那些资本。   而自己也没有办法跟她解释, 能说什么呢,想来也是无话可说的。   他便将那杯开水拿起来,手心触摸着温暖的杯壁, 佯装很渴地抿了一口水。   水太热, 谢灼一口一口慢慢喝,很长一段时间里, 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   心里复杂, 他一向很有勇气, 很早之前他就做好了对抗谢霏的准备, 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往前走,没有顾虑也没有怕过任何困难。   可是他不想连累宋荞,她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已经走过了那么坎坷的过去,他不想让她跟自己再走一条没有未来的路。   她是他的顾虑, 他希望她的未来顺遂, 再也不用过之前一样的生活。   可是这些事情他没办法告诉她, 也没有机会告诉她。   他更怕这些自己这些付出会给她造成负担, 在保持沉默的同时又贪婪的想跟她多呆一会,让关系更进一步, 却忽略了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他们走得越近,关系就会越深入, 那半年之后, 一年之后, 他要离开的时候, 他是做不到说走就走的。   那么他就会给她的未来蒙上一层阴翳,谢霏比宋荞之前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要难对付,如果他们失败了……   他就是要阻绝这种可能,他就是要让她一直走在一条光明的坦途上。   他不敢赌。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坐了一会,谢灼将杯子里水喝了大半,想着自己该离开了。   心里还在酝酿离开的措辞,没等说出口,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门被敲了两下,过了几秒又被敲了两下。   谢灼转头看向门的方向,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刚想坐起来去开门,就看见宋荞已经站起来往那边走了。   只好悻悻坐回沙发上,手里的杯子还在源源不断的传递着热气,见宋荞开了门,送进屋里的声音却十分熟悉。   是姜怡。   “我刚去找谢灼他不在,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谢灼坐在不远处,听到这话才想起来昨晚跟姜怡的约定,虽然他没有明确的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宋荞见她问,没说话,只是侧过身将门敞开,视线刚好能让姜怡看见他。   “你们……?”看见谢灼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姜怡皱了皱眉,问话的语气几分微妙。   谢灼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宋荞在一旁冷冷解释:“工作室有事找他。”   这话里的情绪明显,谢灼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姜怡:“你找我?”   “对,有急事。”姜怡肯定地说,然后看向宋荞,“你们聊完了么?”   她找谢灼能有什么急事,宋荞心里不爽,却也只能点点头,转身走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姜怡看她一副很有脾气的样子,觉得奇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应该充满暧昧气息么,怎么屋里的暖气这么足,气压却这么低。   谢灼见状站了起来,两步走到门口,声音也淡:“什么急事?”   “你看我给你发的消息没?”姜怡将声音放小,说完话还侧过头扫了宋荞一眼。   而宋荞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周身的气息凛冽,有点生人勿近的感觉。   谢灼摇摇头,知道这个地点不是聊天的地方,用眼神示意她先走:“出去说。”   姜怡点头,慢慢走到屋外等。   临走之前谢灼又看了宋荞一眼,而她正好也在看自己。她的目光依旧冷静,不带什么情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谢灼抿了抿嘴,姜怡来的不凑巧,而宋荞对他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柔和,那眼神他明白,是让他离开。   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得慌,用什么办法都透不了气。这种情绪让人感到一阵烦躁,却也无计可施。   “姐姐,那我先走了。”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宋荞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这是生气了,好像也是她第一次对自己使脾气。他在心里止不住的叹气,胸中的烦闷压着他,让他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爆发。   可他却也只是慢慢走出去,顺便将门轻轻关上。   姜怡在门口等,见他出来,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你觉得呢?”门一关上谢灼就没什么耐心了,很不耐烦的看向她,语气也冷的瘆人。   “我是真有急事找你。”姜怡的心情也被影响了,感觉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你自己看手机,看看那些人怎么说宋荞的。”   听到的宋荞的名字,谢灼一愣,眉头皱起来:“跟宋荞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姜怡抿了抿嘴:“把你家门打开,进去说,冷死了。”   进了屋,谢灼坐在沙发上,从兜里摸出手机,刚好就看见姜怡给自己发的微信消息。   姜怡:不好了,你看看这个帖子,说的是真的吗?   姜怡:我等会来找你。   姜怡:你在哪?   最近一条消息是六分钟之前,她说自己就站在他家门口。   谢灼皱了皱眉,径直点进了她分享给自己的链接。   那是校园论坛上的一个帖子,帖子的标题是:“创业冠军服装设计专业宋荞,得奖竟是因为傍上大款……”   大致扫过去,整篇帖子从上次SUNFER的竞标会说起,发帖的人完全曲解了当时的实情,不仅给徐慕悦洗白再一次给宋荞按上抄袭的帽子,还将他的富二代身份抖了出来,字字句句都在说宋荞为了获得他的欢心做出过多么肮脏的事,才得到了那样胜利的结果。   更过分的是,发帖人再一次将宋荞才入学时被宋文德骚扰,勾结社会上的下流混混的事托出,不仅给她安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而且言辞激烈之中尽是对她品行不端的控告。   ……很明显,这就是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抹黑和陷害。   宋荞本就因为竞标成功的事在校园里积累了一定的名气,所以帖子一发出来就引起了强烈的影响,转评赞仅三天就过万。   而那些评论各执一词,墙倒众人推,舆论的风向早就偏向了对宋荞的不满和辱骂。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她真的很有本事呢。”   “她不是办了一个工作室么,天天装清高,原来背地里玩这么花。”   “设计专业的都知道当年她爸的事儿,所以她一直都独来独往,其实就是没人理他。我还以为她会改变呢,原来已经烂掉的人只会更烂。”   “是啊,其实当时她爸的事闹的也不小,后来校门口还常常能见到等她放学的混混,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考上江大的。”   “这届大一才开学没几个月吧,她就立马找出了富二代还傍上了,不得不说从这一点她还挺有本事的。”   “接上,当时简成周跟她也在学校里算是神仙眷侣了,我当时还怀疑简成周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她,现在好像有点懂他之后为什么会出轨了。”   “支持,这样的人还能得到创业大奖,真是有损学校的名誉。”   “你们难道都不惊讶吗,她傍上的可是达佳地产的少爷诶,达佳地产可是江城最大的地产公司,江大他都有资助的,这不叫大款了,这是太子爷吧?”   “我去,我朋友当时也参与了SUNFER的竞标,当时宋荞抄袭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SUNFER的总裁亲自下场,然后情况立刻扭转了,原来是这个少爷在暗箱操作。”   “那跟她竞争的徐慕悦工作室也太可怜了,不仅被抄了设计,还坏了风评,我记得她被骂了挺久的吧?”   “人家有资本,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比得过,现在被爆出来估计过几天就被那少爷给压下去了。”   “吃瓜吃瓜,宋荞滚出江大!”   “宋荞还人原创设计!滚出江大!”   ……   评论是翻不完的,谢灼越看,拳头攥的越紧。   为什么总是要凭借一面之词去判定一个人的好坏,为什么当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那些人还是会被舆论带垮。   风向偏到哪,那些人就倒到哪,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发言会给人造成什么伤害,他们从不去探究真相,只相信浮在表面上的虚假。   “靠。”   翻到最后,谢灼将手机扔到一旁,这事是谁干的再清楚不过,可是在舆论面前他竟也觉得无计可施。   姜怡坐在不远处椅子上,见谢灼这样,自己也是一脸愁容:“看完了?”   “是徐慕悦。”谢灼挤出这四个字,“我要找她。”   “你找她有什么用?”姜怡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这样去见她,不过是让她的胜利再渡上一层光而已,你觉得她看见你跳脚会害怕吗?这是舆论,靠你的热血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谢灼心中本来就憋着一口气,加上这件事只会让他更加烦躁,脾气差的像是要爆发:“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你冲我发什么火,我好心把这事告诉你,你不能冷静一点?”姜怡对他的态度很不耐烦,“你以为我不着急吗?我看到的时候真想去把那些人的嘴都给堵住,可是生气能解决问题吗?”   姜怡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他的脑门,他将心情平复了一些,“抱歉。”   姜怡摆摆手,倒也没真生气:“找你就是跟你商量怎么解决这事,还有一点,这帖子绝对不能让宋荞看见。”   “我知道。”   谢灼点点头,刚才发生的事一幕幕的浮现在脑中,他有一种预感,之后的日子,她的身边可能会少了他的陪伴。 第40章   当然他想, 宋荞现在应该也不想见到他。   毕竟刚才他还惹她生气,不仅否定了她的想法, 还当着她的面跟她的好朋友跑了。   这倒是颇有点简成周的作风, 谢灼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之前自己做过的种种回荡脑海,多么离谱困难的事他都陪她度过了, 却在即将胜利的前夕被这些芝麻大的小事束了手脚。   “徐慕悦这人, 说好对付也好对付,说不好对付也不好对付。”姜怡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路跑过来让她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我跟她也是一个班的, 她也没啥本事, 但是人麻烦, 缠上了跟狗皮膏药似的,烦死人。”   谢灼赞同地点点头,虽然自己倒是没跟她相处过,但是她竟然能在自己已经输掉的情况下还能想出这招,确实是毅力用错了地方。   “所以, 咱们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灼:“怎么个还法?”   姜怡又喝了一口水, 想了想:“也发个帖子。找证据, 你不是有钱么, 找点公关不难吧?”   公关,这种东西离当时的谢灼还很远, 但一听到可以用钱解决,顿时也觉得不是什么事儿了:“到时候我问问看。”   “不过这倒也不是最麻烦的, ”姜怡皱了皱眉, “最麻烦的是找证据, 帖子是匿名发的, 里面说宋荞的那些事也都是半真半假,他们用结果推动机,自然会曲解事实,所以咱们的帖子要说的比她的更有说服力。”   “那就是要证据支撑,上哪找证据?”谢灼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回去,这是越聊就越像钻进一个怪圈,最后还是会卡在同样的地方动弹不得。   到底怎么才能证明宋荞不是那样的人。   “只要宋荞有实力,证据不愁找不到,主要还是时间问题,光靠咱们两个还不行。”姜怡想了想,灵光一亮:“宋荞工作室不是有个小姑娘么,她应该能证明宋荞的设计实力吧?还有她那几个狐朋狗友,对当时的事应该知道一些,咱们分头问问。”   的确,还有越欣佳他们。但只凭这些人的一面之词还是不够,毕竟都是宋荞的朋友,说出来的话总是带着个人感情,少了说服力。   谢灼沉思片刻:“你应该认识宋荞的同学老师吧?这几天你做点调查,旁敲侧击的问问,她朋友那边,我来处理。”   “也行。”姜怡点点头,“不过你认识她那些朋友?”   “认识。”谢灼淡淡开口,仿佛想到了什么:“我好像还认识一个人,我想他应该可以帮忙。”   “谁?”   “简成周。”   ……   夜色深沉,冬日的酒吧舞台上多为旧情歌,徐徐冷意混着酒,倒是平白无故的添了些伤感来。   谢灼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来到这家酒吧,当时签下合同之后他只来唱过那一次,之后任凭酒吧老板如何费尽口舌,他都不愿再来。   一是不想在人前露面,二是那段时间他忙着工作室的事来不了,后来谢霏又解冻了他的银行卡,没必要再来。   现在再一次踏入酒吧后台,竟然还有久违的感觉。   老板已经早早在后台等着了,酒吧的后台跟仓库连在一起,谢灼走到老板跟前拉了张凳子坐,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那CG唱片的经纪人,今晚来不来?”   “来,怎么不来?”酒吧老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呵呵笑了两声:“我说你运气好,没想到这么好,自从你上次唱完歌走了之后,那经纪人还专门找我让我留意着,说你下次来他绝对来捧场,这不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了。”   谢灼:“人在哪呢?”   “外面卡座坐着等你唱歌儿呢!”老板继续笑,“怎么,想通了,要签唱片了?”   “不签。”谢灼悠悠吐出两个字,顺手递过去一个U盘:“等会跟他说,我唱完了来后台找我。”   “得,你说了算。”老板从他手里接过U盘,一边往舞台侧边走,一边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有个性,比不过咯……”   这次上台谢灼翻唱。   依旧是兔子面具,为了挡住自己的衣服,又随手从老板那里套了一件军大衣,他弹电子琴,声音慵懒随意。   这样的装扮倒是吸引眼球,不少人认出他脸上的面具,几个月前的记忆倏尔解冻,酒吧里听歌的人少,谢灼偶尔听到几声呼声。   他轻轻唱: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   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   再无动于衷……”   现在这样搭建舞台驻唱的酒吧少了,当下热门的多是那些充满着年轻气息的夜店,永远刺耳的电子音乐混着DJ,越来越没有人肯静下心来听一两首慢情歌,这行渐渐不赚钱,唱的人也就少了。   谢灼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他有一身的本领,可他知道自己志不在此,有的时候他也会迷茫,觉得自己正在走的路究竟对不对,或许谢霏给他安排的人生才是真的自由快活。   但他不甘心,遇到宋荞之后,这种纠结与矛盾就更加深刻,做出的妥协好像也变得不是妥协,是他为自己放弃追寻所找的托词。   这种纠结与迷茫混着他略沙哑的嗓音回荡在酒吧的每一个角落,弹着眼前的黑白键,他将情绪寄托在这平缓安静的歌曲上。   或许音乐是他逃避现实的方法,可是一曲唱完,他终究还是要走到自己逃避的现实面前。   一曲毕,掌声雷动,萦绕在耳畔,谢灼起身朝着观众鞠了一个躬,再礼貌地退场。   后面的大屏幕上没有打赏的二维码,只有一支红玫瑰的图片,静静地放在上面。   这是他要求的,这一曲,他不为了钱。   ……   等他到了后台,果然看见简成周在一个茶几旁边站着等他。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谢灼没摘脸上的面具,依旧裹着那身军大衣径直走过去。   老板也在旁边站着,见谢灼来了连忙热情介绍:“简先生,这是……”   剩下两个字还没蹦出来,谢灼直接打断:“老板,我有点事要跟他说,你先去忙吧。”   谢灼的态度奇怪,老板皱眉看他一眼,总觉得他好想跟这个经纪人有什么关联,终究没多问,点点头转身走了。   简成周穿一身黑色大衣,袖口处露出来的手腕带着某品牌的名表,谢灼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就知道他这一身价格不菲,倒是精心打扮过来的,他嗤了一声。   这一声轻嗤倒是让对面的男人摸不着头脑了。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周身有种让他格外熟悉的感觉,可是却说不上来,听他的声音更是觉得从哪里听过,现在看他的态度,他的脑子里倒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脸上的微笑依旧得体,他伸出手:“你好,我是简成周,CG唱片的经纪人。我们上次见过的。”   “上次是哪次?”谢灼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见他伸出来的手,却没有回握的意思,只是戏谑地问:“是酒吧那次?还是四教门口那次?还是更远,江大门口那次?”   听谢灼这么说,简成周皱了皱眉,像是想起来了:“你是……谢灼?”   谢灼满意地勾起了唇角,顺手将面具从脸上摘下,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便完整的展现在了简成周面前:“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是不是该夸你记性好?”   简成周的嘴角抽了抽,平日里一直维持很好的表情也僵了原地,那只伸出去的手跟着停在那里,此刻他觉得自己放在那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他对谢灼有点了解,比如知道他是达佳地产的太子爷,是个正儿八经的富二代,是个只会贪图玩乐的少爷。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样一个少爷却有那样的音乐才华,从几个月前他第一次听到他唱歌的时候,他就在等一个今天,一个跟他单独会面的今天。   他甚至连说服他签约唱片公司的说辞都想好了,已经想到他跟着自己之后会在内地歌坛闯出怎样的一片天地。   却没想到这次他以为可以成功的会面,只是谢灼的一次嘲笑。   他跟宋荞的关系走得多近他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来找他,也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而自己却也真就傻傻的来了,被一个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小孩戏弄了。   “你一直知道是我?”简成周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语气被刻意的压制过,听着有几分烦躁。   谢灼点了点头:“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这么大费周折的喊我出来,是为了什么?我可不信像你这样的少爷会想签约唱片公司。”   谢灼:“我确实对你的唱片公司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对其他的事倒是有些兴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可以给你我迄今为止唱过的两首歌的版权,但同样的,你要告诉我当年宋荞跟你之间的故事,包括你为什么会选择背叛她。”   谢灼的声音轻飘飘的,简成周一愣:“是因为徐慕悦那个帖子,你才来找我的吗?”   “你知道?”谢灼皱了皱眉,声音一瞬间低了下去。   简成周点点头:“我不要你的版权。”   谢灼一愣,预料到事情不会发展的那么简单:“你要什么?”   对方却摇了摇头,如释重负般。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这也只是为了我自己。有些事情该结束了……我只想要宋荞的一个原谅。”   作者有话说:   谢灼翻唱的歌曲是陈奕迅的《红玫瑰》 歌词引用前四句。 第41章   简成周认识宋荞那年, 她13岁。   他比宋荞大三岁,见到她的第一面, 是在医院。   奶奶生病住院, 连夜送到急诊室,他跟着呆了一夜,当时宋荞就在他奶奶的隔壁床躺着。   床与床之间隔着淡蓝色的窗帘, 一家人围在奶奶跟前陪着的时候, 简成周站的老远,却一眼就看见了宋荞。   她手上打着点滴, 一张脸娇嫩可爱, 像是童话里的所描写的公主。但却太瘦, 儿童病号服像是睡衣一般宽大, 想必给她换衣服的护士也没有专心挑选适合她的尺码。   她就这么闭着眼,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像一张纸。   简成周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她的床位边上一个人都没有。   手上挂着的点滴连接的吊瓶已经空了,连接皮肉的针管回了血, 暗红的液体顺着输液管往上流, 看着触目惊心。   他是打过针的, 知道那是回血了, 要及时拔。   那时他年纪尚小,不过十五六岁, 犹豫着不敢叫护士,等了五六分钟仍不见有人来她身边照顾, 这下才恍惚意识到, 不会有人来照顾她了。   小时候他发烧感冒, 被送进医院都是爸爸背着, 妈妈在一旁哄,床边永远有着陪伴,就算是临时有事也会很快回来。   可是他从来到急诊室这个小姑娘就躺在这里,到他发现吊瓶打完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心中油然升起的感觉是可怜,简成周第一次这么清晰的体会到这种情绪,他觉得那个小姑娘很可怜。   他想他该做些善良的事,所以叫来了护士,护士是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给她拔了针,又掖了掖被子,体温计一量,看着烧退了才离开病房。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奶奶的病来的猝不及防,一家人围在那里陪着。   他却并不在乎,这个奶奶是后妈的母亲,他的亲生母亲因为生他的妹妹难产死了,之后父亲带着他们又找了一个新妈妈,而这一切都让简成周无法接受。   所以他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宋荞床边,就着夜色昏昏沉沉睡去之前,他看着在床上安稳睡觉的小姑娘,心下觉得有一块地方格外柔软。   他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妈妈,但或许可以保护别人。   宋荞醒来之后已经是早晨,简成周的奶奶在急诊室躺了一夜,最终还是被送进了ICU。   一家人在医院里忙上忙下,只有简成周一个人还老老实实的坐在小姑娘的床边。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姑娘醒来第一句不是问他是谁,而是很郑重的说了一声谢谢。   谢他做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明明心中有疑惑,但他依然什么都没做,还顺带将自己早餐多拿的两个包子递给了她。   女孩摇摇头说不吃,环顾四周之后觉得周围陌生,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第三人民医院,他说,这是离他家最近的医院。   她又问他家在哪,他回答了个小区,女孩了然的点点头,说自己也住在这附近。   过了一会,她又扯了手上的标记信息的手环,这次她问他借电话。   他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他,她随手拨通了一个号码,再一次对他说谢谢。   只是她将电话还给自己的时候碰到了自己的指尖,女孩就如同碰到炸弹一般将手飞快收了回去。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没事。”宋荞飞快的摇摇头,知道是自己失态:“能给我留一个你的电话吗?我之后会好好感谢你的。”   十三岁的小孩,说话的语气清淡,却莫名透着一股成熟的感觉。   简成周觉得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但那个时候他却只是对那一句“我之后会好好感谢你的”藏有深深的疑惑,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后来他被父亲叫走,再一次回到那个急诊病房的时候,女孩就已经不见了。   再一次见到宋荞,是在校门口。   她前一天给他发了短信说会在这里等他,他不知道她喊自己出来的目的何在,却还是按时在约定的地方赴约。   他当时才上高中,家里没有多少钱,手头上的零花钱拮据,加上自己对父亲再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家庭关系也不是很好。   那个时候宋荞还没有很高,才开始慢慢发育,光看样子就知道是个小妹妹,有同学经过他的身边看见他们,还以为是他的亲妹妹来找。   简成周见她,问她怎么了。   只见站在对面的女孩从背上的背包里掏出来了一个信封,是常见的牛皮信封,没有封条,他皱着眉接过,以为是表白信,刚想说些拒绝的话,却发现信封里装着的不是信。   是钱,一沓实实在在的钱。而这么多可以抵消他一学期的零花。   “你这是干什么?”他皱眉,没收,将信封放回她依旧敞开的书包,义正言辞:“我不会拿的。”   “这是医药费,还有我为了感谢你的报酬。”宋荞的声音淡淡的,见他不收,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不收?”   什么医药费,什么感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他偶然去了一趟医院见到她,在她病床前坐了一晚上。   这些事情称不上要用钱来感谢,他刚要解释,却碰巧遇上了同班同学。   平日里因为他穷而欺凌他的同学。   “简成周,这是你妹妹么?给你送生活费的啊?”   话里话外的意思,有震惊,也有几分不甘,像是对他有这么一个漂亮妹妹的嫉妒,或者是看见那一包钱的震惊。   宋荞看着那些人,也轻轻皱了皱眉,又看向简成周,好像知道了什么。   “简成周,怎么不说话,问你呢?这是你妹妹?”那人又问了一遍。   “不是。”他沉声回答,或许承认会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但是他不想给这个小姑娘添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那为什么给你钱?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真多嘴,简成周偏头瞪了那男生一眼,却因为长期被欺凌惯了,刚刚看过去,就被对方质问的眼神打了回来。   倒是宋荞先开了口:“我是他家司机的女儿,给他送零花钱的。”   这话犹如深水炸弹一般,闷着声响,威力却大得要命,男孩直接懵在了原地:“司机?简成周你……”   简成周也同样懵在了原地:“……”   倒是宋荞对眼前的场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依然平静地的演着,顺手将那个信封再一次递到了简成周的手里:“钱我已经带到了,就先走了。”   女孩走得快,只留下简成周和那个男孩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之后,简成周是隐形富二代的事悄无声息的传遍了班级,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甚至还有故意讨好他的少年,和悄然示好的女生。   而那信封里装着的五千块钱,他却一分都没花。   从上一次尝到甜头过去了几个月,简成周再一次见到宋荞是在校园里。   她转到了他学校的初中部,每天独来独往地穿梭在校园里,周身那种清冷的气质让不少男生在背后悄悄讨论,说她是八中未来的校花。   终于,在第三次见面的时候,简成周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感谢自己。   第三次见面是偶然,彼时他高三,宋荞上初二。两人是在一个巷子见面的,不同的是,这次谁也没有约谁,是巧合。   周身寒意的小姑娘在巷子口被人堵了,堵她的人正是他的父亲。   她的父母当时已经离婚,或者说是在更早之前,宋荞给他钱之前,就离婚了。   但是那个时候宋荞还小,判给了父亲,只能跟他同住一屋。   简成周见到她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走在她的身边,男人穿一身得体的西装,蹭亮的皮鞋边缘蹭了些灰尘,他的眉宇俊朗,像是小说里描写的外交官。   他想宋荞的家境一定很好,结果听到中年男人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男人说:“小荞,爸爸今天赢了点钱,你上次要的复习资料钱我已经给你交上了。下次那种东西就直接跟老师申请不要,你这么聪明,那些东西买了就是浪费。”   赢了点钱这四个字,像是他背的那些冗杂的文综里加黑加粗的关键字,简成周一愣,这才发现宋荞好像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过着童话般的生活。   对,虽然过了两年,但他依然忘不掉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她很可怜,也过得不开心。   “你又去赌了?不是让你别去吗?”宋荞的声音响起,虽然明白偷听不是一件好事,但是简成周却忍不住自己心里的好奇,还是听了下去。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上次赢了多少,以后这事你不许问我了。”宋文德说着,忽然往她身边靠了靠,作势伸手要搭上她的背,却被小姑娘一把闪开。   “躲什么?”宋文德不爽地啧了一声,“今晚跟爸爸睡好不好?”   “不要!”   “为什么?跟爸爸睡不好吗,你最近是不是生理期,让爸爸给你揉揉肚子。”宋文德温柔地说着。   “不要,我要自己睡!”宋荞大喊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再一次威胁:“不然我就睡到大街上,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教女儿的!”   宋文德忽然往她跟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小兔崽子,反了是吧?敢威胁老子了?啊?”   小姑娘哪受得了这样,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救命!!!”   而简成周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他瞪大了眼,捂着嘴,看着宋荞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的惊恐,不由自主的想起当时自己说,要保护她的话。   作者有话说:   我会用两章以简成周的视角简要的说一下宋荞跟他之间的故事,其中也包含了宋荞自身的一些往事。   这些事是简成周亲口告诉谢灼的,我换了一种更能共情的方式单拎出来写,所以两章之后会直接写谢灼听完他讲述后的故事。 第42章   简成周自诩自己是没什么勇气的人, 所以对于当年挺身而出的事儿,他一直都觉得不敢置信。   但也正是因为他当时的做法, 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小姑娘嘴里那一声声救命像是鼓动他英雄救美的勇气, 有的时候他做很多事情都靠一个头脑一热,他只记得自己当时的自己犹如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一般冲过去,然后大喊:“你放开她!”   彼时宋文德正值壮年, 有的是力气, 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少年,他觉得一阵可笑, 反而怒火更旺:“你是哪来的小屁孩, 跟她有什么关系就来多管闲事?”   他不敢动手, 脑热的跑过去, 一听到这话就懵了,但还是壮起胆,大声吼:“我是她同学!你要是再这样欺负她,我就直接报警了!”   “呵,报警, ”宋文德嗤笑一声,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他放开手上小姑娘的衣领, 往简成周跟前走了一步:“你知道我是谁么?”   简成周摇了摇头。   “老子是宋荞她爹!我教育女儿还用那帮废物警察来管?”宋文德说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语重心长一般:“你要是识相,今天这事你就当没发生, 要是让我知道你敢说出去一个字!”   他的声音忽然加大了, 把简成周吓了一激灵。   然后他就听见宋文德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格外瘆人:“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谁敢想象这样一个外表斯文礼貌的男人,内心竟然这么肮脏呢。   那天简成周在巷子里一个人站了好久,久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宋荞的短信,约他在食堂见面。   这两年以来他都没跟宋荞再有过任何关联,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然会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   但同样的,也有一些迷雾被渐渐拨开了。   他彻底明白了宋荞为什么可怜,同样的能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深深的,悲哀。   他如期赴约,见到宋荞的时候,她在食堂角落坐着等她。   小姑娘越长越好看,但眼睛里的那种凄冷却更加深刻,他没打饭,沉默地坐到她跟前,久久没有开口。   “昨天……抱歉。”过了一会,他听见她这么说。   他连忙摆手:“没关系。我也只是无意撞见的,正好听到你在喊……所以我就……没能帮到你我也很抱歉。”   “他不是第一次那样了。”她轻声说,忽然叹了一口气,“昨天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上次也是……”   “上次?”他下意识问。   听他这么问,宋荞有些惊讶,随即又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这么久你忘了也正常。就是我住院那会儿,不是你在那家饭馆后面捡到我把我送进去的么,要不是你,我可能就高烧不退,早早死了。”   “别说这么晦气的话。”他说完,心中的疑惑未减,这下才恍惚明白,她好像是认错了人。   送她去医院的不是他,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他没有直接否认。   不管是谁,但是她醒来看见的是他,那他也是帮了忙的。   况且这么久她都没有找到当时救她命的人,或许也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把她忘了吧。   “所以,我来是想再一次跟你说声谢谢。”她说着,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信封,跟上一次的一样:“这点钱你收下,作为昨天的补偿。”   “我不能收。”简成周摇头,很坚定:“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那就请我吃顿饭吧。”   ……   也就是从那顿饭开始,两个人便开始熟络起来。   简成周知道她的秘密,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信任了自己,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来自于一个谎言。   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却已经在学校里亲密无间。   但宋荞依然冷淡,无论他如何努力,她都无法突破内心的那道坎,那道与别人亲密接触的坎。   她从不会碰自己,哪怕一根手指头,同样的也拒绝他的一切触碰,哪怕是夏天穿着短袖的无意擦身。   可人都是贪婪的。   他成绩好,高考毫无悬念的靠近了本地最好的大学——江城大学。   开学的时候他跟宋荞约定好三年之后在江大见面,宋荞果然履行了约定,在他大三那一年考进了江城大学的美术学院,成为了服装设计专业的一名学生。   可是变故总是发生的很突然。   那个简成周曾经见过的,穿着高档西服像个外交官的宋文德,却在开学的第二个月跪在了江城大学门口,整整两天,像是一尊雕像。   他穿着破败的灰色夹克,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到处都是伤,而他的身边站着两个像是混混一样的人。   那些人只要见到出门的学生,都会拦下来一个一个问:“你认识服装设计专业大一学生宋荞吗?”   这是一道晴天霹雳。   从她被宋文德认出,纠缠在校门口的那一刻,注定了她的人生从此就活在了蔑视和谩骂中。   当然,伴随其中的还有无尽的威胁。   而这些统统降临在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身上。   碰巧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她的同班同学,徐慕悦。   不知为何,宋荞怎么都不肯将那天在学校门口被拦下来的事告诉自己,她在自己面前总是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可是周围人看她的眼光太奇怪,他总是忍不住问,却总是得到没什么事之类的答案。   他很恼火,感觉自己从她身上得到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了,她对自己有秘密。   所以他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刚好就碰到了徐慕悦。   她告诉了自己全部的事,一再提醒他要当心。   她说宋荞没孝心,让自己的亲生父亲跪在校门口,自己却过得舒坦自在,这样的人不能深交。   简成周当然知道宋文德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对徐慕悦的话没有半分相信,但他也没有反驳。   因为徐慕悦长得很好看,她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里的那种悸动,是在宋荞眼中从未见过的。   和徐慕悦短暂的交流过一次之后,简成周揣着答案去问宋荞问题。   他问她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宋荞摇头,他彻底爆发。   “这么多年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我家里的哪件事没告诉过你,而你呢,这么多年家里的事情你告诉我什么了?每次都要我自己去撞见你才肯说,可是我又怎么能保证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把问题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有那么难吗?啊?”   “这也不让碰那些不让说,宋荞,这么多年我给足了你耐心了,你想要什么我不是尽量满足你,我发现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我们在一起吧。”   “……什么?”   宋荞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在一起吧简成周。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陪在我身边,你做的那些我都明白,所以是时候了。”   她的表白来的猝不及防,简成周曾经以为自己等这一句表白等了六年,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跟自己表白。   喜悦在脑海里翻滚,将自己刚才的愤怒全部压制了下去,他有些不敢置信:“你认真的?”   宋荞点点头:“只是……”   “不能碰你,这我知道。”他说着,不自觉露出笑容:“我相信只要时间过得足够久,你会有接受我的一天的。”   他以为那个时候她跟自己一样开心,可是却没有听到小姑娘那声如释重负的叹气。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淡,但多了宋荞男朋友这个头衔,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也被充实的不少。   他做的第二件错事,是将宋荞的家庭困难忘在了脑后。   那段宋荞最困难,最饱受人非议的阶段,他因为要去参加CG唱片的实习,完美错过了她的困境。   再次回来的时候,她更沉默,也更平静了。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什么试炼,被净化了一般,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他渐渐的发现,男朋友,只是一个头衔而已。   彼时宋荞与徐慕悦的工作室创办的如火如荼,他常常去工作室找她,却经常跟徐慕悦见面。   徐慕悦见到自己的眼神依然充满悸动。他觉得,在宋荞眼中自己或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但在徐慕悦眼中,却是她等待千年的真命天子。   于是在宋荞大二结束那个学期,他跟宋荞吵了一架,是有目的的吵架,他的目的就是跟她分手。   他开始说宋荞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开始说她对自己不够好,其他人的女朋友都乖得像小狗,只有她是一只一碰就炸的刺猬。   可是他却忘了,他口中所说的宋荞的不好,正是她一开始吸引自己的地方。   但宋荞也并非对他不好,即使是在最困难的那段时期。   在她最缺钱的那些日子里,她依旧照顾着正在实习的他,听他对领导的哭诉,给他点外卖奶茶,却从来不说自己深处在怎样的逆境中。   所以当他那句“别人女朋友在人家实习的时候每天都在公司楼下接送,我不要求你做到这些,你哪怕来看看我就不行么?”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在这场感情中,他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而他跟徐慕悦在一起之后也不如自己内心所想的那样甜蜜。   她对自己有很多的要求,他的家世不好,她便从不在任何场合提起他,他的工作终于得到了成果,她便总是会借他职位之便去做些让他本就难办的事。   这些还不够,她总是对他发脾气,控诉他对自己不够好,说那些他曾经对宋荞说的那些话。   当他吼出:“我的世界不止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他懵了,想到这话应该是由宋荞说给自己听的。   而他犯的第三个错,就是当徐慕悦在一夜缠绵后忽然问起宋荞那些往事的时候,他事无巨细的全部说了出来。   包括她有一个猥亵女儿的父亲。   也就是说……帖子的内容,还在更新。 第43章   江城的夜晚很久没有这么阴沉过了。   听完简成周的讲述, 谢灼从酒吧里走出来,就着夜色散步, 没回学校, 而是停在了一个巷子前。   这种地方不缺这样的旧巷子,近几年江城在做城市美化,已经拆了不少老房区, 被留下来的那些旧街道也统统都重新装修, 早已经辨不清十几年前是什么样子。   他面前的巷子就如此,十几年前的样貌已经模糊, 周围多得是五彩斑斓的商铺。   但这条巷子之前不是这样的, 当时那里只有一家很小的家常菜饭馆, 那是谢灼妈妈在世的时候最爱吃的一家饭馆。   谢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钱。那家饭馆开的时间久, 当时还没结婚的谢父谢母一起创业,就经常在那家饭馆吃饭。   他们成功之后,有了谢霏和谢灼,却还是常常带着一家人穿着朴素的衣服来吃上几盘小菜。   那个时候谢灼还小,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会来这种偏僻又肮脏的地方吃饭, 却也没办法抵抗父母的命令, 经常吃一半就跑去玩。   因为父母去世的原因, 他总是对关于他们的记忆都特别深刻, 所以他记得那个雨夜。   他记得那天妈妈心情特别不好,晚上闹着要吃那家店里的糖醋里脊, 爸爸拗不过她,便带着一家人一起去吃饭。   后来谢灼才知道, 妈妈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公司黄了一笔很大的生意, 而她想去吃那家店的原因, 是因为那家店的菜色虽然简单, 却像极了外婆的手艺。   外婆是妈妈的妈妈。   她早早离世,甚至在活着的时候没有看见她的女儿出嫁。   但当时的谢灼还不知道妈妈对那家店执着的原因,所以被带到那里去的时候,他匆忙吃了两口就跑出去玩,他跑得远,回来时遇上大雨,就被困在了附近的电玩城。   想到自己的父母,谢灼往那家店本来的店面走近了几步,那里重新装修,开了一家时尚的服装店,属于过去的一切都正在消逝,但那段记忆却在脑中越来越清晰。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在脑子里重温当时的场景。   那一年他十岁,身上还没有任何能联系父母或者谢霏的工具,只能乖乖在电玩城门口等着雨停。   这一等就是四五十分钟。   见雨慢慢下的小了,谢灼寻找着熟悉的路往那个餐馆门口跑,等到跑到的时候才发现因为耽搁的时间太久,餐馆的灯早已经熄了。   小小年纪就跟父母失联,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多半去找自己了,他这么想着,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在餐馆门口等。   找不到他们就会回到原处,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就是了。   他本是站在显眼的地方等,后来下了阵雨,他便跑到饭馆附近,想找一个躲雨的地方。   从前门绕到后门,终于找到了一个躲雨的屋檐,天是昏黑的,只有不远处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   他一开始没看见半依偎在地上的女孩,后来雨下得更大了,他往里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自己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女孩的腿。   她只穿了一件粉色睡衣,连衣裙款。露出的胳膊和小腿都淋了雨,又因为倒在地上蹭了灰,显得脏兮兮的。女孩的头发细长,淋了雨便粘在了脸上,他当时的知识水平有限,觉得卖火柴的小女孩也不过如此。   稚嫩如他,一开始喊了她几声都没发现有动静,便以为她跟那卖火柴的女孩一样冻死了,吓得往后走了几步,结果却不小心被地上的杂物绊倒,啪唧一声就往那女孩身上扑。   那可是死人,他心里想,要是压到她肯定会倒霉的。所以在落地之前他便往旁边一偏,刚刚好倒在了她的旁边。   四目相对的位置,地面冰凉,风吹着雨水透过窗檐打在他那张稚嫩的脸上,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半天没反应过来。   因为就在自己倒下的一瞬间,女孩忽然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很好看,谢灼心里想着,可惜光线太过于昏暗,他只能看见她眼里那点微弱的光,水汪汪的,像自己养过的一只小猫。   但同时,他又意识到,她没死,只是昏倒了。   匆忙从地上爬起,也不管自己身上多么狼狈了,只是拍了拍手伸向女孩,女孩戒备地看着他,犹犹豫豫着不敢触碰。   可惜她发了高烧,实在是烧得糊涂。   谢灼见她迟迟没见动静,索性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女孩身上很烫,像冬天的烤红薯,或许比那烤红薯还要烫一些。   不知道这样抱着她过了多久,女孩已经安稳地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但对于当时还是被娇生惯养的谢小少爷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太重了,半边身子都麻了,可他却不敢动,像是一尊雕像,一直等到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才应声。   一家人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父母叫了救护车将女孩送到医院,彼时谢霏已经上高中,她一边指责谢灼不该乱跑,又再三强调他不要跟陌生的女孩独处。   其实谢灼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累的不行,半边身子像是石板一样沉重,回程的路上他听到女孩已经被送进医院的消息,才就着雨声昏昏睡去。   或许正如简成周所说的那样,真正救了宋荞的人早就忘了她,谢灼当时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跟那个女孩搭不上边。   而也正如简成周所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将这件事情忘在了一旁。   可是却奇怪,如今再一次被提起,他的记忆便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半边身体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的沉重。   他想,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只因为,那个女孩是宋荞,是他十岁的时候就遇见的命中注定。   脑海里闪过小时候的一些零碎的片段,谢灼循着记忆往店后面走,等他绕到当时跟宋荞一起呆过的那个屋檐,却觉得陌生。   整栋楼都被改造了,不仅盖了好几层,连店后门的屋檐也不见了。服装店里响着衬景的音乐,好像是自己的才唱过的那首红玫瑰。   远处的路灯一排一排,这后面也不再昏暗了,想必如果再有小姑娘一个人倒在这里,一定会被好心人送到医院。   一阵奇怪的感觉在心里弥漫,回顾过去发生的桩桩件件,好像都有迹可循了起来。   那些他曾经在宋荞身上感觉到疑惑的故事和尘封在时光里的秘密,变成伤疤,却因为徐慕悦这个契机,一道道被撕扯下来,混着皮肉带着脓血,用一种类似于刑罚的方式昭告天下。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本应该是一个漂亮自信张扬的小姑娘,她本该有着多么光明的未来,可是为什么厄运要一次一次地降临在她身上呢。   世界上好运的人太少了。   他越了解宋荞,心中压着的石头就越多,她身上的伤疤仿佛也转移到了他的心里,他多想在一瞬间将她人生路上的阻碍全部铲平,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能力有限,甚至他还在惹她生气。   但是帖子没有结束,徐慕悦没有解决,宋荞那个恶心的老爸还在猖狂,而之后要是没有他陪在她的身边,她只会遇到更多威胁。   他曾经天真的以为她的人生只要在事业上一路平坦就会一马平川,而自己的成全正好换来她一生坦途,可是现在却正相反。   眼红她看不惯她的人太多,她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又是为了什么活着?谢灼不知道。   那些她曾经信任的人一次一次的背叛她,本该爱她一辈子的父母变成了一辈子的阴影,如果他是她,他想自己是不可能再去信任谁了。   可是宋荞却信任了自己。   而自己却在今天上午刚刚否定了她的理想,并在她主动想要陪伴的时候跟着她的朋友离开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对说上一句抱歉,他想自己应该补上这一句抱歉。   之前细心考虑的所有都变成了一团泡沫,他如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自己应该支持她的梦想,哪怕前路艰险,哪怕充满荆棘,他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陪在她的身边。   这么想着,他打开手机,一整天都没怎么碰过,微信里除了一些群消息和广告之外,还有一条消息格外引人注目。   置顶聊天,那是他本来要点开的聊天框,此时旁边却出现了一个红点,上面标记着一个数字二。   他迟疑了几秒,点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顿住。   第一条消息来自三个小时前。   【宋荞:上午心情不是很好,我没生气。】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四十分钟前。   【宋荞:多煲了点萝卜排骨汤,想喝自己来拿。】   即使是过去了很久很久,谢灼想,就算自己未来真的跟宋荞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他仍然不会忘记她发的这两条消息。   到底是有多喜欢,才会在被伤害的千疮百孔的时候,对一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信任的人服软。   那一瞬间,谢灼知道,他算是赢得了她的心。   那颗经历过时间和经历打磨千万次之后,依然真诚,依然炽热的那颗心。 第44章   等谢灼匆匆忙忙赶到学校, 却在公寓楼下见到了姜怡。   她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见到谢灼, 神情严肃:“你怎么不接电话?”   要是站在这里的是宋荞多好, 他想着,心情更加急切,心中隐隐有预感, 知道她在等他。   “我没看手机。”谢灼淡淡说着, “怎么了?”   “我在她同学那里问到点儿事,跟宋荞她爸有关。”   姜怡说着, 眼神飘忽, 谢灼觉得点儿不对劲:“什么事?”   “这儿不方便说。”姜怡摸摸鼻子, “我估摸着徐慕悦也知道了, 帖子……可能还会更新。”   谢灼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皱了皱眉:“我现在没空。”   “你不是问简成周事儿去了,问到什么了没有?”姜怡也觉得谢灼不对劲,“……你难道知道?……这事,简成周估计知道。”   两个人心里都揣着答案, 可谁也不愿意将那件事情说出口。   沉默了一会, 谢灼叹了一口气, 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了她:“帖子这几天必须解决。你先去我房间等, 我等会回去跟你商量。”   “你去干什么?”姜怡犹豫着接过钥匙,“你知道……那是什么事?”   “大概知道。”他的声音很淡, 却十分有力,“先上去吧。”   两个人便一起上楼。   谢灼的脚步比平常快一些, 距离宋荞给自己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 而他给她回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三楼的并距离不长, 他走得快, 很快姜怡就被落在了后面。   姜怡对他将钥匙给自己却也一起上了楼感到疑惑,但看他这么急切的样子,心里也隐隐有了点猜测:“你去见宋荞?”   谢灼的脚步一顿,还是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不耐烦:“跟你没关系吧?”   姜怡也不乐意了,对他的反应不满:“我就是问问,你这么提防我干什么?”   他没回应,听姜怡接着说:“去见就去见,但你别露马脚了。要是让她察觉到端倪知道帖子的事儿,我跟你没完。”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有分寸。”   他说完这一句,脚步再一次放快,离三楼还有一层,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他本是想到了三楼等姜怡进屋再直接去敲宋荞家的门,毕竟姜怡跟自己走在一起总是不好解释。   但却没有想到,宋荞会在姜怡正在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她仿佛是踩着点开的门,走出来的一瞬间刚好跟谢灼四目相对。   视线交织在半空,宋荞往他身后一看,仿佛明白了什么,眼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下来,像是觉得自己很好笑一般,她的嘴角微微朝上弯了弯。   谢灼的心一沉。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但面前的女人眼中丝毫没有笑意,是一种意料之外的自嘲,她觉得自己可笑。   姜怡手上的钥匙才放进钥匙孔,听到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一怔,转身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宋荞,这么晚你还没睡啊?”   “有事去工作室一趟,”她半天才回,声音听起来有种无法控制的颤抖,却很快归于一片平静:“你们继续。”   说完,她快步离开,走路的速度像是逃窜。   “姐姐……”   谢灼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远了,胸腔里憋着的那句姐姐不是这样的,只说了一半,想必她也没有听清。   姜怡也没料到宋荞会突然出现,见女人已经走远了,才慢悠悠地开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而谢灼早已经像一个雕塑一般定在了原地。   事情的转折来的太快,这下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好不容易等来她接受自己对自己服软的那一天,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自己亲自打了她的脸。   见谢灼迟迟没说话,感受到身边越来越强的低气压,姜怡有些犹豫:“要不然我去跟她解释一下?”   谢灼却摇了摇头。   如果能解释他现在早就跟着她走了,可是就是因为这件事没办法解释,无论编什么样的理由都会让人起疑,他要的是让她离那些流言蜚语越远越好。   “先开门,把帖子的事情解决了。”谢灼说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径直点进一个群聊,那是他专门找的公关团队。   面前少年身上萦绕着的低气压太重,姜怡不敢再说什么话,只能乖乖开门,等谢灼进了屋,再将门关上。   他一边走路一边打字,把情况说明了之后又跳转到通讯录,在屏幕上点了点,最后拨过去一个电话。   姜怡坐在一旁,默默滑动着今天她找到的一些证据,见谢灼忙,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想谢灼现在的心情一定比宋荞要难受的多,但是他选择了隐忍,专注解决眼下的问题。   她怎么敢相信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很多在他这个年纪甚至比他还要年长的人在面对事情的时候都做不到这么冷静。   然后又意识到,他其实和宋荞很配。   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性格的一张一弛,而是他们身上都藏着些不符合年龄的韧劲,这种韧劲长年累月的积累,到了一定的时机,都变成了成功路上的石砖,让他们一脚一脚都踩的格外踏实。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他们两个人的将来会是多么成功,是多么让人惊羡。   可是在此刻的现在,他们仍然遇到了很多很多的困难。   她想等帖子的事情解决之后,按照谢灼的脾气,想必是不会告诉宋荞他所为她做的这些事的。   心里默默有个想法,竟然误会因她而起,也就该让她来解决。   可这些都是后话。   谢灼的电话是打给凌河的,那边接的很快:“有事启奏。”   玩笑语气,谢灼没什么反应,沉着声音:“越欣佳在你旁边没?”   “在啊,我们吃饭呢,咋了?”   谢灼:“把电话给她。”   凌河有些莫名:“不是谢灼,你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不能先给我说?”   谢灼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显然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耐烦:“跟宋荞有关。你先把电话给她。”   就算凌河再迟钝,也该听出来谢灼心情不好,但也没来得及问,只是按照他说的,将手里的电话递给了坐在旁边的越欣佳。   “喂,谢灼,怎么了?”   谢灼简略的给她说了下帖子的事,越欣佳本还一无所知,正开心地吃着甜品,听完之后手里的纸杯蛋糕从手中滑落都不管,是一点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了:“是不是又是徐慕悦?我就知道她输给我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没想到竟然玩这套……”   “我现在要你回工作室把你之前做的宋荞和徐慕悦设计对比图找出来,还有当时跟SUNFER合作的产品草稿,整理一下邮箱发给我,还有,”谢灼停顿片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被宋荞知道了。”   “荞姐还不知道这事么?”越欣佳这才松了一口气,“草稿多久要?”   “……她不知道。”谢灼再一次想到宋荞刚才看自己的那个眼神,顿时觉得一阵心悸,但他又很快调整过来:“最好今晚就发给我,如果……你在工作室看见她了,帮我照顾好她,我这几天估计找不了她。”   “照顾她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别操心了。”越欣佳点点头,感叹道:“还好荞姐遇到了你,不然我都不敢想象靠她一个人,怎么才能熬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谢灼顿了顿,没说其他:“……先挂了。”   该打的电话打完,谢灼将手机放到一边,放空一般看着眼前的墙壁。   姜怡见他忙得差不多,犹豫着开口:“我这还有些她跟一些同学的聊天记录,你看看有没有用?”   谢灼冲她扬了扬下巴,“你发给我。”   他便继续看。   姜怡发给自己的聊天记录大多平常,但无一例外的是聊天的主人公之一宋荞,给人的回复永远都是礼貌谦逊的。   有人问她设计相关的问题,她耐心解答;有人跟她表白,她拒绝的话礼貌又留足了面子;甚至有些人在开学那会知道她的事怀着恶意骂她,她的回复也依然礼貌得体。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她说这些话打这些字时的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永远透出来的平静,那是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修养。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徐慕悦嘴里那个没礼貌没教养没底线的下流女人。   等谢灼看完这些,越欣佳的邮件也很快发了过来。   里面甚至附带了当时竞标会的照片,正是周昀将两张设计图放在大屏幕上对比的图,是越欣佳当时为了纪念拍下的,没想到却发挥了这样的作用。   他再将简成周讲述故事的一部分录音截取,将所有的证据都总和之后全部发给了公关团队。   他专门找了顶级的公关团队,出价也不低,也委托了他们找一些关于徐慕悦的反面材料,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但谢灼心里吊着的石头仍未松下来。   徐慕悦手上有一个炸弹,保不准她什么时候会将其引爆,所以在事情彻底尘埃落定之前,他是一点都不敢放松的。   临睡前,他脑子里再一次回忆越欣佳最后说的那句话,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宋荞经历过的事,他想越欣佳是想象不到的,就连她知道的那些事都不该发生一个大学生身上,更何况她不知道的那些事呢。   相比宋荞走过的那些路来说,他的牺牲和付出都算不了什么。他比她幸运太多,可是在很多个瞬间他都希望将自己的幸运转移给她。   而他刚才却让她失望了个彻底,心里的无奈像是一团棉花,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想,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她对自己的信任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们一起走过了一段路,现在被迫停在一座大山面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第45章   公关的速度很快, 第二天谢灼醒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写好的文章初稿发给了他。   谢灼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一开始是睡不着, 后来睡着了一直做梦,梦都零散,有些他记不得, 能记得的也都跟宋荞有关。   他梦见宋荞不再理他, 梦见她牵着别人的手离开,梦见小时候遇见她的那一夜, 她真的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冻死了。   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 摸出手机看公关发给自己的文档。   为了炒热度, 标题也依旧夸张, 但整篇帖子的内容有理有据,他给的证据基本上都用的七七八八,写文章的人很会吸引眼球,在顺序全都打乱的情况下依然能让人理清事情的脉络和头绪,煽动舆论的作用发挥的很好, 跟徐慕悦的那一篇相比, 简直是博士论文和小学生作文的水平。   毕竟是花了不少钱的专业团队, 谢灼看完, 满意地点点头,跟公关负责人商量了发贴的时间, 然后他又整理了一下准备出门。   他出门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件事情, 为了永绝后患。   他一定要阻绝徐慕悦再一次兴风作浪的可能。   因为睡眠不好, 他醒的格外迟, 出门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都该是午睡的时候。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学生公寓门口的雪堆的很厚,只有一条非常小的小径供人通过。   他出门习惯往对面看,宋荞房间的门依旧紧闭,两扇门中间的窗户外面已经是茫茫白雪,到了深冬,连阳光都是冷色调,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来的光线刺眼,谢灼扫了一眼就匆忙收回了视线。   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嗡嗡直响,谢灼掏出来看,那是姜怡打的电话。   正下楼,他顺手点了接听,姜怡在电话里说徐慕悦已经在预定好的地方等着他了,他点点头:“让徐慕悦再等一会,我要去接一个人一起。”   “谁啊?”   “一个能让她闭嘴的人。”他轻声说,又想到什么,补充,“帖子我已经给那边说了,会在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发,你到时候注意一下有没有更新,要是更新了就打我给你发的那个电话,他们会找人删除。”   姜怡应着好,挂了电话之后谢灼继续往下走,这次移动的速度快了不少,没过一会就出了门。   而此时此刻的宋荞隔着门,听到一楼大门关闭的响声松了一口气,没过一会又故作若无其事地拎着一袋垃圾,跟着谢灼前进的路线慢吞吞走着。   她将头发挽起,用了一个巨大的围巾挡住口鼻,加上羽绒服背后的帽子,在人群中很难辨认。   她不信谢灼能干出那样的事,越欣佳昨晚突然去工作室的态度也十分奇怪,她这才看出点儿端倪来。   她想自己绝对是着了魔,不然为什么她这么多年什么都可以放弃,都可以失去,却惟独谢灼,她不甘心就这么放手。   ……   约徐慕悦见面的地点是某高档会所。   这种会所多是上流来的地方,喊得出喊不出名字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谢灼定给徐慕悦的这一家是出了名的难进,有些人有钱也进不去。   在做这个计划之前,他就知道徐慕悦百分之百会中计,虽然她在人前背后都隐藏的很好,但是人都有秘密,都有点见不得光的东西,只要有破绽,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因为钱是超能力。   他一直都不想依赖家里的势力,不想彰显自己是谢家少爷的身份,这么多年来他过得低调,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手里握着什么样的权利。   他不想调查谁,那个时候他认为人性本善,可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的彻底。   徐慕悦就是纯粹的坏,她眼神里行为里带着的那种浓厚的恶意明显,只要她看不惯谁,想要让谁身败名裂,做出来的事是没有底线的。   她才是那个下作的坏女人,却凭借着一张年轻的面孔和精湛的演技获得了那么多的好感,取得了那么多有钱人的心。   他查到很多东西,知道徐慕悦在上大学以来被很多个有钱人包*养,知道她因多次插入别人的婚姻而被算计报复,而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正是那些经历使然。   有人算计她,她就要千方百计的陷害回去,她破坏的家庭太多,而活到现在竟然还自诩清白。   谢灼觉得可笑,作恶的人逍遥法外把自己包装的一尘不染,而真正干净纯洁的人却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墨水,倒是好一个颠倒黑白。   但光靠这些,谢灼当然知道自己没办法让徐慕悦停手,做过的事情已经被那些有钱人处理的很干净,除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外倒是找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但徐慕悦却忘记了,最好的证据是证人,是当事人,是受害人。   *   “徐小姐,您现在里面坐一会,您要见的人等会就来。”   服务员将徐慕悦带到一处僻静的包厢,吩咐完自己该吩咐的事就匆匆离开,徐慕悦坐在寸土寸金的包厢里,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周围。   早就听说开南会所的装修一绝,她本以为也跟那些其他会所一般,顶多用的东西贵了点,今天亲自来了才切实的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高奢,不说装饰,光是目之所及的横梁墙壁,都是精雕细琢的做工。   一边欣赏,一边却又发愁。   想见她的人究竟是谁?   最起码不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些有钱人——凭借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必是连踏进这里门槛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经历过一次失败,但是有了那篇帖子,还有自己手里的宋荞最大的秘密,扳倒她是早晚的事。   而如今又有人请她来到这么高档的会所,想必之后,自己的身价也是该往上提一提了。   可是内心却不自觉的感到一阵不安。   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她安慰自己,这是常有的事,哪个经常作恶的人会觉得心神踏实呢,可能是因为成功来的太快,她过于激动了而已。   耐心等待着,徐慕悦踩着高跟鞋走到镜子面前,整理自己的着装。   她今天化了淡妆,只有嘴唇的颜色红的张扬,很少有男人能拒绝自己的红唇,他们总是会要求她用嘴唇在他们身上留下各种印记,这仿佛是一种特殊的仪式。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将身上的裙子往下拉了拉,她今天穿的一身衣服都价值不菲,甚至为了跟得上这里的排面,她还带上了她最贵的一条项链。   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她又练习了一遍自己的笑容,那是一个非常勾人的微笑,带着几分魅惑,像是书里描写的狐狸精。   等待的时间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的门才被缓缓推开。   包厢里很安静,徐慕悦甚至屏住了呼吸去期待走进来的人。脸上带着她标志性的微笑,她想,无论是谁从哪里走进来,都会为她的笑容动容不已。   可是走进来的人却是谢灼。   她一愣,轻轻皱了皱眉:“怎么是你?”   “包厢是我定的,不是我还是谁?”谢灼的声音冷极了,他穿的一点也不正式,相反非常青春休闲,跟这样高奢的地方一点也不搭,但语气里的那种冷意张扬,却也不敢让任何人质疑他的能力。   “你定的……?”徐慕悦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发现门还没有关,猜测道:“宋荞也来了?”   “她不会来,你以后也没资格再见到她。”   面前少年的声音很淡,说完迈着长腿往里走了几步,就着最近的沙发坐下,他眼神里充斥着对这包厢里东西的不屑,只是看着徐慕悦,像是在看什么好笑的东西,“不过有个人,我想你倒是有兴趣见一见。”   “谁?”她皱眉。   谢灼没回应,冲着门外的服务生喊:“让他进来。”   随着谢灼话音刚落,从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一套平价西装,看着不过二十六七,很瘦,整个人透着一股沧桑的感觉。   他走进来,看见徐慕悦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没有笑意,只让人觉得诡异。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徐慕悦仿佛见到了什么鬼神,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惊恐,不敢置信一般:“……怎么是你?”   谢灼在一旁解释:“你是惊讶,走进来的是他却不是你的女儿,还是惊讶,他还活着?”   听到谢灼的话,徐慕悦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地狱一般,经历过痛苦之后,就只剩下了麻木:“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徐慕悦,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谁,你的孩子到现在还在想着妈妈,你就真的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孩子,我还这么年轻,我怎么可能有孩子……”受不了刺激,她直接崩溃的大叫起来,看着面前未发一言的男人,她彻底崩盘:“我不是让你把芊芊处理掉吗?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现在来找我又是干什么?”   男人看着面前发疯的徐慕悦,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说话的声音沙哑刺耳:“芊芊没钱交学费了,听他说你现在特别有钱,我就来了。” 第46章   “你为什么没有把她处理掉!”徐慕悦脑中一片空白, 冲着眼前的男人,嘴里一直机械的重复着一句话, “为什么要在现在来见我, 为什么是现在??”   梁兴生看着眼前趋近于发疯的女人,再看着她完备的装扮,像是明白了什么, 侧过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一眼, 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能跟她聊两句么?”   谢灼摆出一个请便的姿势。   获得了允许,梁兴生点点头, 冲着他礼貌的笑了笑, 然后转过脸对着面前的女人, 声线温柔:“你变了不少。”   徐慕悦瞪着眼睛, 听见他的话止住了声音,忽然起身往他跟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跟她的呼吸一样急促。   她问:“芊芊在哪?”   “托儿所。”他声音淡淡的,看见她的表情又皱了皱眉, “你想干什么?”   “我想见见她。”徐慕悦轻声说着, “把她带过来让我见见好吗?”   “现在不行。”梁兴生义正严辞的拒绝了, “你不爱她, 你也不爱我。你现在见她,是想杀了她。”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徐慕悦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她靠近他,呼出的气喷在他的脸上, “我是爱过你的, 梁兴生, 你知道么?”   “我知道。”他语调未变, “你爱我,所以你为我生了一个孩子。”   “这就是你要养她的原因?”   “那是我的孩子,徐慕悦。”梁兴生说着,像是回忆起什么,笑了笑,“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决定要抚养她了。”   “那你养你的,来找我做什么?”徐慕悦不在乎地吼着,“梁兴生,你家里那么有钱,养个孩子还不简单?非要找我,来毁掉我的人生?”   “家里因为这件事不再管我了,但是孩子不能没有妈妈,我这几年通过很多方式都联系不到你,今天终于见到了,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去。”   “做梦!”   徐慕悦绝望地喊着,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泪水熄灭了她愤怒的火苗,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她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变成了嚎啕大哭,“我马上就成功了,为什么,为什么……”   ……   徐慕悦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做什么事都能考虑的很周全的人。   但每个人都有缺陷,这也无可厚非。   生活中总有很多意外,而她只不过是意外获得了一个孩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刚上大学?或者更早,她也记不清。   面前站着的男人早已经没有了她当初第一次认识他时那般张扬,她有的时候想,时间是一把无情的雕刻刀,她用一个孩子将他的余生跟自己捆绑起来,她本以为自己换来的是幸福,但实际上只是无尽的痛苦而已。   她是普通女孩,从小在小镇长大,父母都是勤恳朴实的劳动者,母亲在超市上班,在家里照顾她的日常生活,父亲常年奔波在外打工,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她是被爱着的,从小基本上有什么想要的父母都会尽量满足,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也喜欢她的可爱机灵,有朋友有家人的支持,她成绩也一直稳定,最后考进了本省最好的大学,江城大学。   她一生普通平坦地走到了大学阶段,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大城市,她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在探索与经历的时候她看到了好多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   才发现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大有人在,有些人一出生就活在罗马,而那些人的生活环境,是她从来没有见过,更是从未体会过的。   第一次认识梁兴生时她十八岁,那个时候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是即将毕业的未来栋梁,她见到他,那是连头都抬不起来的。   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梁兴生就代表了自己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阶层,那个罗马,那个仿佛给她下了蛊的纸醉金迷。   索性她长得漂亮,加上她从小到大都有的可以讨好任何人的演技,梁兴生很快就爱上了她。   可是那时她的资本也只有一张脸,她的精神贫瘠,对梁兴生嘴里的那些高级的东西一无所知,她只会撒娇,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他,她对他的爱有多深。   这样的对象注定是拿不出手的,徐慕悦渐渐发现,梁兴生从不带她见他的朋友家人,外出约会吃饭也总是选在低调的地方,他明明在学校的名气那么盛,自己却从未在他的口中出现过。   之后,他开始玩失踪,说自己马上毕业要忙论文,要实习,家里的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他的生命中小的仿佛只剩下一个点。   她不甘心,自从来到江城以来,她的野心从一颗种子渐渐演变成了一张藤蔓,随着时间的推移永无止境的延伸下去。   她开始对自己不满,不满自己为什么要生在那样一个普通的家庭,她开始肆无忌惮的问家里要钱,去买一些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奢侈品。   她变得刻薄,唯利是图,她想改变自己,让自己可以配得上梁兴生。   可是仍然逃不过毕业就被分手的结局。   他说他们不适合。   什么是适合,什么是不适合,她觉得荒唐,她将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都献给了他,最后却换来一句不适合。   被分手后,她的心中汹涌的不是落寞,而是一阵一阵无法自拔的野心,她从一开始的想要配得上她,变成了想要让他臣服,想要毁了他。   没想到她却意外怀孕。惊讶之余,她忽然想到,自己可以用这个小孩去捆绑,去毁灭他的一生。   结果如自己想象的一般有效,他开始慌张,开始求她抚养,让她不要毁了自己的一生。   而那个时候,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曾经自己可望不可及的男人,内心忽然觉得一阵乏味。   她觉得不好玩了,毁掉一个人太简单,可是真的毁掉的时候自己心里竟然一点都不痛快。   可是事已至此,这个孩子是不能留下的。   最后一次跟梁兴生见面,她让他将孩子处理掉,自此之后跟自己再无瓜葛。   或许她曾经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善良在财富权利面前一无是处。   这个世界上的谎言太多了,而她能做的也只是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再进一步。   那些有钱人的总是喜欢摆着一副对世俗厌烦的嘴脸,但在面对那些鲜活的欲望时,难免沉沦。   她渐渐发现,只要在爱情中不投入自己的爱,总是会有太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曾经那些蛊惑自己的纸醉金迷如今让她觉得不屑,而野心的藤蔓还在无止境的生长,阿谀奉承的事她做的多了,已经腻了。   她渐渐想要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本以为这件事她会跟其他事一样做得周全,过去之后她依旧是那个纯洁的白花,依旧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没想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她还会再一次见到他。   ……   梁兴生看着眼前失控的女人,迟疑地看着旁边的少年。   而谢灼依旧以那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见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想必也已经走向了一个必然的结局。   他摆了摆手,让梁兴生先出去。   很快,包厢里就剩下了他和徐慕悦两个人。   女人的哭声持续不断,谢灼不恼,眼中的寒光凛冽,他看着瘫在地上的女人,就像是再看一个烂掉的苹果。   过了十几秒,他缓缓开了口:“你可以选择继续哭下去,反正刚才发生的一切,我都录了下来。”   这话果然有用,徐慕悦的哭声渐渐止住,却没抬头,像是要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她依旧是那样瘫在地上的姿势,声音颤抖沙哑,还带着几分哭腔:“你真的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我招惹你了么?”   “你招惹宋荞,就是招惹我。”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做得绝?如果我今天不把梁兴生叫过来,你是不是就要在帖子上发宋荞他爸的事?”   “我只是让你见了梁兴生一面,而你呢,你却想让宋荞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徐慕悦,你说说,谁做得绝?”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徐慕悦沉默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你竟然知道宋荞他爸的事,为什么还要帮她?她经历的那些东西还不让你恶心吗?”   谢灼皱了皱眉,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认为,顿觉得一阵悲哀:“那让你失望了,我不但不会觉得她恶心,我还会很心疼,像是自己的心被抓住了一样难受。”   “徐慕悦,你知道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吗?”   “因为你用利益衡量爱,所以你从来都没有被爱过,你真悲哀。”   这话像是一道闪电,不痛不痒地劈下来,却直接将徐慕悦定在了原地。   是啊,从来到江城以来,她仿佛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被那些财富和欲望熏坏了头脑,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利益。   可是她一开始认识梁兴生时,要的只是他的爱而已。   她一直都嫉妒宋荞,觉得像她那样家庭不幸福不美满的人,身边不应该有那么多对她真心实意的朋友。   她不该获得成功,不该有那样的优秀的实力,不该被爱。   她就该一辈子都活在家庭带来的阴影中,活在自己的光芒下,弓着背做人。而不是在学校里装清高,装优秀,装作对一切都不在乎。   她有着那么惨的出身,为什么处处都比自己活得好。   她也想要一个真心实意爱她的人,想要一个坦坦荡荡的谋生本领,可是她被利益熏了眼睛,习惯了走捷径,却发现登上金字塔顶端的路上,是没有捷径的。   想到自己幸福美满的童年,想到自己在小镇上快乐无忧的生活,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来到江城,不是走向了光明,而是去迎接毁灭。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她知道,她彻彻底底输了。 第47章   从会所出来的时候出了太阳, 阳光柔和地照在周围,附近的花草建筑都像是镀了一层光一般。   谢灼往前慢慢走着,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打开了校园论坛。   公关发的帖子比自己想象的要有效的多,仅仅两个多小时就已经爆了。   评论也成功变了风气,那些跟风一边倒的键盘侠这一次终于倒向了自己这边。   甚至关于SUNFR竞标会抄袭的事, SUNFER官方微博也给出了说明, 明确地告诉大众,原创设计师就是宋荞。   局势瞬间被扭转, 而徐慕悦也无法再更新那条帖子了。   他掌握了她的把柄, 只要有他一直在宋荞的身边, 她就没有办法再找宋荞的一点麻烦。   不过在此之前, 她必须先把自己人生的烂摊子收拾收拾。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广阔的天空,心中无限怅惘。   越是见到宋荞身边的人这些肮脏的故事,他越明白,经历过这么多之后, 她身上依旧保留的韧劲和真诚是多么可贵。   正如徐慕悦所说的那样, 拥有宋荞这般的家庭背景, 一般人很难不一直活在家庭的阴影里, 可是她却用自己的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就算是到了现在, 她也在让自己变得强大的路上一直脚踏实地地走着。   她没有想过走捷径,更没有想过放弃, 哪怕是在人生最困难的阶段, 她也在咬牙坚持。   她守护着自己的初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她眼里的平静本就不是看淡一切的释然, 而是来自内心纯粹的宁静。   身边发生的事让她养成了这样的心态,也正是这样的心态,才驱使着她胜不骄败不馁,走到现在的成功。   可是她的人生还很长,徐慕悦曾经做的那些恶,迎来了走到头的一天,可是这样却不代表宋荞的人生就一帆风顺。   而她应该还在生自己的气,而他甚至没有办法向她解释。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将他从她那里失去的信任再找回来呢,他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跟她的未来,依旧是一片模糊。   心里藏着忧愁,他往前走着,上车离开。   却没发现,会所对面的咖啡厅,一个挽着头发,神情平静的女人,正侧着头,看向自己。   女人的眼神平静无波,手里的咖啡还在传递着热气,她的视线一直放在少年的身上,看着他上了车缓缓离开。   倏尔,嘴角上扬,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连眼神都温柔了不少。   他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   谢灼回学校之后没有先回公寓,而是转了个方向往工作室走。   事情圆满解决,越欣佳抱着手机看到帖子笑的合不拢嘴,一抬头就见谢灼走了进来。   “谢灼,帖子是你发的吗?”越欣佳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放到手里的手机上,笑了笑,“你速度太快了,我想徐慕悦都没反应过来。”   “宋荞呢?”他没回应,左右看了一眼,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荞姐今天一整天都没来工作室啊。”   “她今天一天都没来?”谢灼皱了皱眉,“你给她发消息问了没?”   “没有,我不敢,”越欣佳抿了抿嘴,想到什么,“这几天我看她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特别是昨天,我都不太敢跟她说话。”   然后又意识到:“你不是住她对面吗,敲敲门不就能见到了?”   “呃,”谢灼一顿,表情也落寞了不少,“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怎么回事?”越欣佳也是一愣,宋荞平日虽待人冷淡,但脾气一直都很稳定,连她都没见过她生气,“你确定她是生气了?”   “可能吧。”谢灼犹豫了一阵,不知道怎么说,“不过我说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等她来工作室你给我发个消息,我到时候过来找她。”   “行,”越欣佳点点头,安慰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连我都能看出来荞姐喜欢你,肯定没有太大问题的。”   是啊,宋荞的喜欢虽然细微,但是稍微了解她一点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他,明明两个人都快走到在一起的阶段了,可是却又遇上这样的事。   他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手机嗡嗡直响,谢灼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再一次接通了姜怡的电话。   “徐慕悦的事怎么样了?”姜怡问道。   谢灼轻声开口:“已经解决了,估计之后宋荞就碰不到她了。”   “那就好,这事终于完了,不过宋荞那边……你怎么办?”姜怡说到最后一句,有些迟疑。   问题抛出来,谢灼有些迷茫。   怎么办,他从昨天宋荞离开的那天晚上就一直在想,可是能怎么办,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太扯淡,真正的理由又不能说。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过了几秒,他缓缓开口,声音混着冷风,有些沙哑,“你之后就离我远点儿。”   “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姜怡跟着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也是我的错,我当时要不去找你也就没那些事儿了。”   谢灼没说话,他在室外,严冬寒风凛冽,通过听筒传到她的耳朵里,混杂着少年的一声叹息。   过了十几秒,她才听到少年的声音:“……就这样吧,挂了。”   电话挂断,谢灼将手机放回衣兜,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往宿舍走。   下午将黑的天气,在学校里来来往往的学生怀里或多或少都抱著书本复习期末考试,他一愣,原来都要放寒假了。   *   之后的日子依然平常。   越欣佳一直没给他发宋荞去工作室的消息,复习周渐渐忙起来,谢灼一学期差不多都在忙工作室的事,需要重新补课的内容很多,每天都穿梭在教室和公寓之间,却一次都没有见过宋荞。   这个人就像是在学校失踪了一般,谢灼出门回来的时候总会留意她房间门口,迎接他的一直都是日复一日的紧闭。   但他并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复习周过完就是考试周,他除了背书写论文之外就只剩下吃饭睡觉,没有了宋荞,他吃饭的时间也渐渐变得极不规律,房间里也渐渐开始屯一箱又一箱的泡面。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好好学习,大一过完按照谢霏的安排他就要出国,江城大学的毕业证他是肯定拿不到了。   但是他却又侥幸,侥幸自己还有可能跟宋荞发生故事,侥幸自己之后不会出国。   加上他急需一些事情来打发时间,他要没日没夜的忙起来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还好命运还是偏心于他的。   考完试放寒假的那天,班上的同学都在商量假期去哪里玩,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只有他决定留在学校。   他不喜欢新年,这种团聚的时刻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谢霏。   放假回家也不过就是在家里被她一个劲地指责而已,还不如留在学校舒坦。   那是寒假第一天。   忙了半个月的谢灼终于可以逮到机会好好睡上一觉,这一觉睡的时间很久,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悠悠转醒。   基本算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他想着泡面吃不饱,所以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去食堂吃点什么。   出门前他习惯看对面,没想到刚刚看过去,那扇半个多月都没打开过的门忽然开了,他的视线就刚好落在宋荞的身上。   她穿驼色大衣,手上拎着一袋垃圾,不同的是,那是一袋很满的垃圾。   这次见面好像真的是巧合。谢灼一愣,看着面前的女人,久久没移开视线,半天连句话都没说出来。   宋荞也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早已经没有了当时那股生气的感觉,平静地像是看一个普通同学。   外头日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地上,像是一道银河横跨在两人之间。   两个人就这么看了互相几秒,宋荞没说话,自然地收回了眼神,关了门往楼下走。   她走得速度格外慢,即将要擦肩而过的瞬间,谢灼才回过神,忙喊住她:“姐姐。”   宋荞脚步一顿,转身看他,眼神里有几分疑惑。   好像真的把他当成普通同学了。   谢灼的心沉了沉,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出口:“后天,你有没有空?”   后天,跨年的日子。   江大今年的寒假放得早,跨年正好是寒假第三天。   他问完,紧张地抿了抿唇,见宋荞不说话,他继续说着:“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宋荞听到他的话,依旧没理,却也没有转身就走。   这就是有戏,谢灼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像之前每一次问她的时候一样,不过这次更加真诚:“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宋荞:“……”   见她没说话,也没离开,谢灼的拳头舒展开,眼中泛光,有些惊喜:“姐姐,你同意啦!”   宋荞:“……”   见宋荞还没走,谢灼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仿佛也落了地:“那我到时候把地址发给你,我一直会在那里等着你来的。”   说完这句,只见宋荞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了楼。   谢灼有些不可思议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刚才,那是点头了吗。   好像是的。   真的是的。   心里像是放起了烟花。   她点头了!她同意了!她不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宋荞:(笑)终于啊。 第48章   今年初雪来得格外早, 遇上跨年正好是深冬。   街道四周的店铺满是迎接新年的氛围,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天, 谢灼提前一个多小时来到了预定好的餐厅, 心里满是紧张。   倒不是担心宋荞不来,而是担心事情发生的不如所想。   如果她来了,她又该怎么解释姜怡的事, 如果她不问, 他又该做些什么才能重获她的信任。   但他更紧张的是,自己准备的跨年礼物送不出去。   那是一首歌, 他写给她那首歌。   其实从心里有这个想法开始, 他早就有意识地去想旋律填歌词, 只不过这中间发生了不少事, 导致这首歌他昨天才正式完成。   而除了他之外,还没有人听过这首歌。   他一向自信,唱歌表演难不住他,但是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去唱写给她的歌,倒是人生第一次。   他竟然开始怕自己表现不好, 甚至害怕在她的脸上看见任何的负面表情。   他怕她不喜欢。   “先生, 这边准备点餐了吗?”见谢灼已经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有一会了, 一个服务员走上前, 礼貌地问了一句。   “再等一会。”谢灼说完,掏出手机看时间,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的心仿佛也被揪起来, 觉得喉咙特别难受, “先给我拿杯冰水吧。”   等到服务员将冰水端上来, 他一口气喝掉一大半, 难受还是没能得到缓解。   这就是紧张么,谢灼有些坐立难安,在桌下摆弄着自己的腿,觉得怎么放都不舒服。   他今天穿了一套休闲西装,从发型到饰品,甚至袜子,他都精雕细琢,第一次从上到下都认认真真收拾了一番。   出门之后他受到不少侧目,就连餐厅的服务员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欣赏,刚刚他甚至还拒绝了几个前来要微信的女人。   而他为的,也不过就是宋荞看见他时会眼前一亮。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他每过一会就要点开手机,直到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了他们约定的时间,餐厅的门都没有被打开。   外面的天色暗了,街道上亮起刺眼的霓虹灯。远处河堤旁巨大的建筑显示屏上写着“HAPPY NEW YEAR”的字样,天开始下雪,纯白色的晶体随风吹到旁边的玻璃窗上,没过一会就融化了。   他挑选的是一家口碑很好,地段也不错的音乐餐吧。店里常年放着早期欧美浪漫民谣,光线也柔和温暖,是个约会的好去处。   而不是被放鸽子的好地方。   旁边几张桌子边都坐着来跨年的情侣,谢灼看着他们,觉得心里一阵落差。   手里的U盘放着自己给她写的新歌伴奏,他来来回回摩挲,四四方方的东西,咯得他手生疼。   可他说过要一直等着她来。   就算是等到明年,他也要在这里一直坐着的。   *   隔壁咖啡馆。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自己已经迟到快半个小时,宋荞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又将杯子放在手心暖了暖。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女人,她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你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我还没说完呢。”姜怡有些不爽,“反正这事谢灼不让我告诉你。”   “那你在干什么?”宋荞问。   “我在告诉你啊!你不知道也不行吧,只不过你要在谢灼面前装一下。”   “我知道。”她淡淡开口,将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起身,“不过还是谢谢你,姜怡。”   “你怎么知道……”姜怡话说一半,听到她嘴里的谢谢,一顿,“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一直愿意做我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误会谢灼而已,”姜怡嘴硬,“你要是不好好把握,我还是会把他抢来的。”   “你不会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   临走的时候,又加上了一句,“还有,你也追不上他。”   姜怡:“……”   从咖啡馆出来,宋荞在门口撑伞,又徘徊了一会,目光一直放在远处的餐厅窗前。   她想谢灼会选窗边的位置,果然,没过一会,她就在一扇窗前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今天穿黑色西装外套,衬得他身型修长。头发抹了发蜡,做了一个好看的发型,显得侧影翩然。   坐在位置上却不安分,时不时要动一下,还要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他身上散发出的紧张让人觉得笨拙,却有几分可爱。   因为自己迟到,他的眼睫低垂,嘴唇紧紧抿着,表情还有些委屈。   她看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   刚想推门走进去,却又看见他面前放着的一杯冰水,水只剩下一半,冰块和柠檬混在一起,并不适合在冬天喝。   何况,他不爱喝酸的。   于是便又折回去,在咖啡馆买了一杯热拿铁。   再次踏进餐厅,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她寻着方向,很快找到他所在的位置,将手里的拿铁放到他面前,又在他面前坐下。   许是没料到她会来,谢灼看她的时候愣了一下,半天反应过来之后眼神才多了几分光彩。   “姐姐,你来啦。”他嘴角自然勾起来,说话的语调也染上了几分喜悦,忙着将菜单递到她手里:“想吃什么?”   “刚堵了车。”她扫了一眼他推过来的菜单,没拿起来看,倒是先解释了一句。   谢灼又是一愣,半晌,憋出一句:“没事,来了就行。”   趁着宋荞看菜单,手边的拿铁温度刚好,谢灼拿起来喝了一口,也真是奇怪,喉咙里的不适感竟然缓和了些。   这样温热的拿铁看起来可不像是随手买的,谢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姐姐,你不生气?”   宋荞在菜单上划了几个菜,一抬头就听到他的声音,倒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装傻:“……生什么气?”   “那天晚上。”谢灼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姜怡……她只是来收剩下的租金的。”   什么租金还要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屋里去收,倒真是没有理由,什么离谱的解释都摆出来了。   但她神色未变,听到他的解释,也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这理由连自己都觉得离谱,但是宋荞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有些疑惑:“……你不生气?”   宋荞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着假话:“收租金不是很正常么。”   谢灼:??   不对劲,怎么看都不对劲。   来之前他想到这个理由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再一次看到她转头就走的背影的准备,结果她却意外地配合。   可是再问下去就要刨根问底了,她竟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也不该接着说下去。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还愿意来见他,而且跟之前一样对他,这就够了。   于是他说:“不生气就好。”   宋荞淡淡地嗯了一声,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餐上齐,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但心中各有所想。   临到跨年的时间点,餐厅的人渐渐少了一些,谢灼时不时看看手机,距离零点越近,心里那股紧张的感觉就越浓。   饭总是吃得快,谢灼心里想着事,胃口不佳,宋荞来之前喝了一大杯咖啡,也吃不下多少。   离跨年还有半个小时,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刀叉。   宋荞将自己面前的餐具收拾了一下,准备起身离开。   谢灼又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挠了挠头。   这个时候离开可不行,谢灼在脑子里盘算着,灵光一闪:“姐姐,我刚看餐厅有新年活动,你有没有兴趣?”   所谓的活动是餐厅每年都会举办的你画我猜,参与者都能获得奖品。   奖品也比较丰富,从价值上万的笔记本电脑到餐厅附赠的小玩偶,看得分和排名发放,算是一个热门活动。   本来这种游戏谢灼是没兴趣的,但是现在也就只有这个理由能将宋荞留住。   他说完,怕宋荞不同意,又冲她眨了眨眼睛:“要不要去试一试啊姐姐?”   宋荞没说话,坐在原地没动。   谢灼见有戏,忙从椅子上坐起来往活动场地走:“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见她没跟过来,又期待地看着她。   宋荞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   谢灼一笑,嘴角上扬,浑身上下散发的青春活力像是一道光芒。   也真是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见到他的笑,她心里的阴翳也会被一扫而空。   两个人走到活动舞台附近,谢灼让她在原地等一下,然后自己去找负责活动的工作人员报名。   填了一些基本的信息之后,谢灼拿了两张参与的票走回来,递给她一张,挠了挠头:“还要排一会队呢。”   宋荞从他手里接过卡纸,扫了一眼收回到了外套口袋,这下倒是没有离开的理由了。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在跨年喊自己出来吃饭是为了什么,但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她都愿意给他足够的耐心的时间。   徐慕悦的事情解决之后,她特意避开了他一阵,其实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让他好好考试,顺利通过期末。   但在那段时间她也想了很多。   活在现在二十多年,她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她本以为自己要独自过完剩下的一生,可是没想到遇到了谢灼。   她本以为他跟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一样,只会陪伴自己人生短短一个阶段,可是她总是低估了人类真挚的爱。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想要跟一个人有未来。 第49章   排队玩游戏的人不少, 两人的号码不怎么靠前,谢灼引着她坐回位置上, 百无聊赖中,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跨年还早,按照他的计划,应该可以将那首歌送给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谢灼再一次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四四方方的U盘, 心下的紧张更盛。   这个点还留在餐厅的人大多都是为了跨年。   吧台那边的电视放着每年都会有的跨年演唱会,外放的声音并不大, 但总是在提醒着他, 这是一个多么特殊的夜晚。   终于, 游戏的号码叫到了他们, 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领着他们走到玩游戏的台面,一直到游戏开始,谢灼都心不在焉。   “我们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工作人员微笑着跟他们解释,指了指身后的白板, “规定时间三分钟里, 按照题目, 一个人画一个人猜, 答对一道题目五分,有一次跳过的机会, 两位明白的话我们就开始。”   规则很简单,谢灼心里盘算着时间, 侧过脸冲着她笑了笑, 低声开口:“姐姐你画?”   “可以。”她也淡淡回应, 说完就从工作人员手里拿了一只油性笔往白板的方向走。   两个人颜值不低, 在人群里都是吸睛的存在。   游戏开始没多久,台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甚至还有人把他们当成出街玩耍的明星,拿起手机拍起照来。   台下熙熙攘攘,谢灼的心早就不在游戏上,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玩得太差,晃了晃头,他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宋荞身上。   视线刚转移过去的几秒,视线刚好跟女人那深邃的瞳孔对上,顿时感觉心下一阵平静。   宋荞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明明她只是站在那里看了自己一眼,却足以将自己浮躁的心抚平。   游戏开始,她扫了一眼自己背后的题目,没经过多少思考就在白板上画了几根线条,谢灼专注地看着她画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答不答的上来已经不重要了。   能见到这样的她,其实就已经是老天送给自己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她画的快,身影移开的时候谢灼扫了一眼白板上的图案,几乎是脱口而出:“皮卡丘。”   黑白简笔画,线条笔触却十分柔和清晰,宋荞这样的画画实力,谢灼回答根本不需要过脑子。   台下的人一阵惊呼。   玩这个游戏的人不少,可是光看一个词语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脑中的形象赋予指尖的人可不多,而且还是个长得这么漂亮的人,一道题目过去,围在台下的人就更多了。   主持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一组参赛选手的实力与众不同,简单的题目只会让餐厅损失更多,所以紧急换了新的题板。   而这一次的题目就变得抽象了起来。   宋荞看着眼前题板上“愿望”两个大字,迟迟没下笔。   这样的题目在你画我猜这种游戏里应该并不常见,而每个人对愿望都有自己的理解,用语言解释可能都要多说几句,更何况是用手中的笔。   这活动倒不像是在活跃气氛,而是在故意刁难了。   谢灼见女人迟迟没动,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宋荞抿了抿嘴,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才转身对着白板,然后抬手画了一个笑脸。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脸,谢灼盯着看了一会,不明白她画这个是什么意思。   而台下看热闹的群众也吵闹起来,似乎都是在对题目的难度跨越之大感到不快。   “这个也太难画了。”   “是啊,光看一个笑脸怎么猜的出来是什么。”   “答案的范围太大了,她画的又很具体,猜不上来很正常吧……”   “这么感觉这题目是故意刁难他们呢,我看其他人的题板都很简单啊。”   “不想送笔记本呗,你看那排行榜,最高分才七十分。”   谢灼听到台下的讨论声,这才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来,他侧过头,看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一眼,好看的眉头皱起来,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冰冷。   工作人员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顿时感到一阵心虚,说话的声音也有几分迟疑:“……要不要跳过?”   “不跳。”他的声音异常坚定。   竟然突然换了题板,想必之后题目也不会简单。   与其让宋荞再动脑去画,还不如直接让时间这么流逝,之后就算有人提起为什么他们会得这么低的分数,也只会怪在他答不上来,以及题目太难上面。   时间还有两分多钟,谢灼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宋荞身上。   旁边吧台的电视上提醒着离跨年还有十分钟,而在这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他庆幸在今年的末尾,自己还有时间能认认真真看她。   他的目光很柔和,虽然是盯着人看,但却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负担,而宋荞也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迎接着他的注视。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在空中,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化为虚无,在时间长河中,仿佛将一切都抛之脑后,这一瞬间,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   两人这样的互动倒是比答题好看得多,刚才看热闹的人竟然都不约而同的留在了原地,看着台上的两人,不自觉地都沉浸在这样的安静的氛围里。   时间很快过去,谢灼一字未答,听到工作人员喊着时间到的时候,他下意识往身后的题板上看。   然后一愣,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女人画的那个笑脸。   开心。   她的愿望是开开心心。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这一年过去的种种如同电影胶片在脑海中反复闪回,仿佛一生都在找寻答案的人在放弃后忽然顿悟,他看着眼前的题板,这才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心中万千思绪,一瞬间是理不清的。   可是心中一个念头却从未有过的强烈,那种少年时期肆意妄为的勇气在一瞬间涌上头脑,他竟然有一种想立刻牵着她的手远走天涯的冲动。   “走吧。”宋荞见游戏结束,迈着步子往他身边走,清冷的声音将他一瞬间拉回现实。   他一愣,转头看向她,兜里的U盘提醒着他,该去做自己准备这么久的事了。   电视里的跨年倒计时剩下五分钟,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姐姐,能等一下我吗?”   原来自己在内心斟酌紧张了这么久的事,说出口的一瞬间竟然这么轻松。   不等宋荞回应,他心中的勇敢仿佛再一次回来了。   这一次,他说话的语气再也没有小心翼翼的的试探和碍手碍脚的斟酌,他真挚而热烈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就站在这里,等我。”   宋荞一愣,感觉对面的少年变了不少,却又感觉他什么都没变。   他要做什么呢,其实在她的心里,想来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的。   但是在这一刻,少年身上的勇敢和真挚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直接将自己内心好奇的种子点燃,她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她在期待。   *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这条街是出名的年轻娱乐常驻地,在跨年这样的日子,不管外面是怎样的冰天雪地,总是热闹非凡。   谢灼将宋荞带到餐厅里唯一的小舞台边上就匆忙离开。   餐厅的人被外面闹哄哄的气氛吸引过去,本来还有不少人的舞台边,瞬间变得空旷起来。   她本以为是跨年的气氛浓烈导致大家都去凑热闹,没想到过了一会,连餐厅的工作人员都不知所踪了。   刚还拥挤的餐厅在几分钟之内只剩下了宋荞一个人,最后一个服务生离开的时候甚至还将餐厅的大灯关掉,只留下了几个暖黄色的氛围灯打在她周身。   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宋荞左右环视一周,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嘴角轻轻往上勾了勾。   心里的期待更盛,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心中的喜悦像是一朵云,让这一切都像是飘在天上一般不真实。   半分钟过后,舞台上的灯亮起,少年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他依旧穿那身西装外套,但不知道是不是站在舞台上的缘故,她觉得他今天格外吸引人,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   “姐姐。”他站在麦克风架前,声音透过话筒放大,竟也将语气里的那种依恋也放大了。   宋荞不自觉挺起了背,她看着他,目光很柔和。   谢灼从头到尾都在跟她对视。他发现只要自己看着她,心里的那种紧张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情绪。   那个时候他不懂,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爱。   “这是一首我写了很久的歌,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你。”   餐厅里很安静,宋荞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虽然他还没有开始唱歌,但是自己的心跳却已经不自觉加速起来。   胸腔里鼓动着的频率异常,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灼的每一句话都能扰乱她的心弦……   恍惚想起自己走过的二十多年,好像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她一愣,意识到。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吗。 第50章   舞台上灯光柔和, 淡淡晕在少年周身,宋荞静静看他。   音乐的伴奏缓缓响起, 从音响里流出的钢琴声仿佛带着什么魔力, 将那点属于少年极其细腻温柔的心思通过旋律,丝丝缕缕地渗透到她的心里,不痛不痒地让人神魂摇荡。   餐厅外嘈杂的声音此刻都被这温柔的旋律过滤干净, 她的耳边只剩下少年的歌声, 眼里只有他一人。   谢灼本来担心很多,担心他没有跟上拍子, 担心忘记歌词, 担心在演唱过程会出现什么意外。   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 他却什么都不担心了。   他看着她, 心下柔软,歌声伴着音乐随着跨年钟声缓缓送到她的耳边。   他唱:   “谁能给我同样的感觉   你在我心里永远最特别   这一路跌宕   遇见你才明白归宿在何方   如果爱是一场冒险   那我将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曾经很喜欢写歌。   他觉得,那些平时无法诉之于口的话,变成歌词唱出来会容易的多。   写给她的歌旋律再优美,想说的不过那么几句。   一开始写出这歌词的时候,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总觉得自己矫情。   认为不如大大方方的去表白, 说一句我喜欢你来得实在。   可是此时此景, 他却又觉得一句我喜欢你太单调,诉说不了他对她的感情。   为了写歌辗转反侧这么长的时间, 他心里想过很多想对她说的话,可所有的话最终都归为一句。   我想陪在你身边。   一曲歌毕, 偌大的餐厅安静下来。   半晌, 他又开口, 声音通过话筒放大, 语气温柔缱绻。   “姐姐,新年快乐。”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见她眸子里露出从未有过的柔情时,他就知道,大抵他真的成功了。   他追到了这座观音,让她爱上了自己。   他恍惚明白,现在就算自己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她也会陪着自己。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他曾以为真的到了这一天,他会很雀跃。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异常的平静。   跟她相处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执着于让她摆脱那些糟糕的过去,自然而然地觉得她想要的就是一条坦途。   所以他愿意牺牲自己给她铺一条成功的路,他甚至愿意缺席她的未来,只为能让她在剩下的人生路上顺畅地走下去。   可是却从来没有思考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当他看到她画的那个笑脸时,他愣了愣。   正如她曾经做那么多只为求得赵哥的一个保护一样,现在她这么努力,也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开开心心。   她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很简单。   或许对她来说,如果知道曾经自己为了她做的那些牺牲,还会觉得是压力,是负担。   他看着台下的女人,看着她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柔和,和嘴角那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知道,她现在很开心。   没有成功,未来仍是一片迷雾,她努力追寻的一切都还在起步的阶段,可是她的愿望却早就实现了。   说完这一句,他下台,缓缓走到她面前。   宋荞一直站在台下看着他,一开始离得远他没看清,现在一走近了,他竟然发现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姐姐……?”他的声音软下来。   她依旧看他,眼中泛着的泪水亮晶晶的。   过了一阵,他听见了她的声音,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情。   她说:“新年快乐,谢灼。”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他曾经告诉她,不要对自己说感谢的话。   可是这一句谢谢太重了,她说的格外真诚,发自内心,其中包含的深意让他一怔。   “谢什么……”   听到他的话,她的嘴角微微朝上勾起来,眼里的光闪烁,声音也温柔:“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一愣,一瞬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好像什么都知道,包括他刻意对她隐瞒的一切。   他一下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刚才唱歌时的冲动和勇气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前的女人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要栽到这里了。   ……   那晚离开餐厅的时候,谢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飘在天上一样不真实。   两个人一路并肩走到公寓,再并肩上楼的一路上,他都异常的沉默。   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依然是那个她,自己依然是那个自己。   他们没有表白,也没有说在一起的话,好像一切都没变,但他又感觉一切都变了。   直到两个人在走廊告别,谢灼都还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幻境里,事情的发展顺利到让他觉得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在他掏出钥匙准备进门之前,宋荞忽然喊住他:“谢灼。”   她忽然喊自己的名字,这让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反射性的转头冲她笑:“怎么了?”   “你……会走吗?”   又是一顿。   这一句话直接将他拉回了现实,他现在是彻底相信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她的语气试探,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   他吸了一口气,用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不会。”   “我不会走的,姐姐。”   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就像我在心里千万次想过的那样,不管前路多少艰险,又会遇到多少阻碍,我都会留在你的身边。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但他觉得面前的女人似乎听得见。   她一笑,笑得眼梢都扬起来,眼睛里都是喜悦。   不同于今晚她的任何一个笑容,她笑得太温柔,好像已经将自己所有的防备都脱下来,只为了让他看见自己的诚恳。   谢灼觉得她的这个笑容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好。”她轻声说,“早点睡,明天见。”   他又是一愣,意识到,这不是梦,他们还有明天。   “明天见,姐姐。”   *   那一晚,谢灼回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抽屉里一直放着的那张国外留学的offer撕掉。   看着垃圾桶里变成一团碎片的通知书,谢灼觉得自己心里一直吊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人顾虑的太多,总是会忘记自己最开始要的是什么。   越想追求一个周全完美,越是得不到纯粹的快乐。   他曾经有很多个孤注一掷的时刻,觉得冲动才是自己的代名词。   他想宋荞也正是喜欢自己身上的那种勇气,所以他不该为了她变得畏畏缩缩,犹犹豫豫。   其实对他来说,之后的路是否平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走,又是跟谁一起走。   不管将来的路多么坎坷,但只要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只要她,就够了。   ……   之后的日子他们经常见面。   明明两人都没有约定什么,但是却早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到了饭点他会敲响宋荞房间的门,然后两人再一起去吃饭。   临到除夕那几天,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   他们聊的话题并不多,但是相处起来也不尴尬,两个人都很享受与对方共处的时间,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也是觉得心情愉悦的。   但是谢灼心里一直放着一件事。   那件事时不时就会钻进他的脑海,即使宋荞也没有向他提起过,但是他依然没有忘记,当时她告诉自己想创建一个品牌的想法。   那是一个很好的点子,空闲的时候,他就在脑子里构思方案,按照宋荞的实力和水平,在品牌质量上是没得说的,加上他的专业对口,也可以保证只让她负责设计这方面的事,其他关于经营的事,可以全权交给他。   可是毕竟他才上大学,而宋荞却已经到了马上就业的年纪。真的要创业的话,碰壁是肯定的,加上谢霏知道自己不留学之后肯定会加以阻挠。   或许还会再一次断掉自己的经济来源。   种种一切,都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开口。说干就干的勇气他有,他想自己只要提起,她也一定会支持。   可是他打心里不想让她受委屈,他想将这路上的阻碍都一人抗下,去做可以保护她陪着她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从来不想让她只当自己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或者是一个空有勇气的学弟,他想成为她可以真正依靠的人,成为一个可以保护她的人。   欲望和实力的不匹配,让他一度陷入迷茫的漩涡。   *   临近除夕。   寒假过去三分之一,整个城市开始渐渐有了些年味。   父母去世之后家里再也没过过年,谢灼想起来之前几次除夕,谢霏早早出门谈业务,而他要么在家里窝着打游戏,要么就叫上凌河几个半夜去打麻将。   说来,也没有什么好过的。   但是今年不同,他一开始留在学校就是有私心的,他早早就盘算着,今年,他一定要跟宋荞一起过年。   跟想见的人见面,对他来说才是团圆。   而他知道宋荞也正有此意,虽然她不说,但是他前几天他帮忙拿快递的时候,看见了有个袋子上写着春联二字。   他故作没看见,其实心里早就开始期待了。   宋荞一直都是一个细腻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暗地里做的小动作也不少。   他好奇了好几天,她会为新年准备一些什么,更是在想,她的新年计划里有没有自己。   他想一定是有的。   因为那句表白的话,到现在,还没有人说出口。 第51章   过年这种事, 宋荞其实也不熟练。   以前高中的时候,简成周会让她去自己家过, 但是他家里人多, 面子上虽然对她礼貌,但是她知道他们其实并不待见自己。   后来她就不再去。   再之后,每一年的除夕夜, 她都会故意睡的很早。   一觉醒来, 正月初一,再起床给自己煮一碗饺子吃。   饺子是超市速冻的, 味道已经记不清。   她吃, 是因为他们说这是年味。吃完洗碗的时候, 她总是想, 原来年味也没有什么特别。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些什么,或许是过年那阵的氛围,又或许是窗外的灯火通明。   想来想去,也不过是逃避一个团圆二字。   可是这一次不同,她的身边有了想团圆的人, 便不再想着逃避的事。   从上次跨年之后, 她就在心里盘算着要给谢灼一个圆满的除夕夜, 空闲时也在看关于过年的习俗和活动。   她是一个有来有往的人, 别人给她一分,她便会还给人家一分。从不亏欠任何人, 也不会故意对谁有恩。   可是谢灼给自己的太多,她已经还不清了。   但同时, 她的心里却又没有太多的负担, 可能因为正相爱, 所以互相对付出都不敏感。   她曾经总是以为被爱是一件很沉重的事, 因为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付出的多相对应的,索取的也会更多。   可是她总是低估爱的无私和伟大。   认识谢灼之后,她不止一次地重新审视爱情。   总是惊讶,在这个功利的世界里,竟然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存在。   然后不止一次的赞同,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   大年三十一大早,宋荞就已经起床开始准备。   先是贴对联,她从箱子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春联和胶带,想了想,又搬了一张凳子放在门外。   谢灼还没醒来,她想着等自己贴完,刚好能赶上跟他一起吃早饭。顺便也把他门口也贴上,给他一个惊喜。   她买了两幅春联,摊开扫了一眼,红纸上毛笔字行云流水。   一副写:新年天意同人意,喜事今春同旧春。   另一副写:出门求财添富贵,居家创业得兴隆。   站在原地想了想,她拿起其中一副的一张,走到了自己的门口,踩上凳子,拿胶带贴上一角,再走下来看贴的位置是否是端正,不端正,再踩上凳子慢慢调整。   这样枯燥的事她做的格外有耐心。   但毕竟是第一次做,速度总是慢一些,贴完一张已经过去五六分钟。   她看了看时间,想着速度还是要加快,刚挪动椅子放到另一边,拿起对联准备踩上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一只脚刚踩上凳子的一角,还没站稳,倒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摇摇晃晃看着要倒,她下意识扶住面前的墙壁。   但这就像是在即将出车祸的一瞬间拉紧了安全带,病急乱投医,总是在做无用功。   伴随着身后少年的一声强有力的“小心!”,她感觉自己好像跌入了一片云里。   只不过这朵云比自己高一些,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的羽绒服,可能还会坚硬一些。   耳边凳子倒地传来一声闷响,宋荞下意识又往少年的怀里缩了缩,而对方也下意识搂得更紧,甚至还用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一愣,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过了好几秒她都保持着这个姿势,脑子里一片空白。   唯一不同的是,她心里没有任何抵触。   甚至之前被靠近时内心的恐惧和生理上的恶心反应,也一个都没有发生。   谢灼的怀抱比自己想象的要温暖踏实的多,她心里甚至还莫名涌上一股暖流。   这种感觉太奇特,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感觉的来由,少年就立刻将她松开,又非常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意识回流,她轻咳一声,没有立即看他,低头假装整理衣服,心跳如鼓,耳根还有些发烧。   而谢灼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他的心也同样跳的很快,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冲到了她身边。   之后发生的一切也都太自然,等他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抵触其他人的身体接触的时候,他再跟她保持距离已经太晚。   毕竟他们刚才靠的很近,近到他甚至可以听清她呼吸的频率。   他诚惶诚恐,见面前的女人低着头不说话,解释的话说的小声又谨慎:“姐姐……我刚看你要摔倒了,所以……你没……”   “没事。”他结结巴巴没说完,女人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打断了他,“今天起这么早?”   “啊……昨晚睡的早,想着今天帮你贴对联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扫了一眼她身后已经贴好的一张,跟着念了出来:“新年天意同人意……下一句是什么?”   “喜事今春同旧春。”她淡淡回答,又想起来什么,从旁边取出一个包装袋递给他:“我还给你买了一副。”   他接过,扫了一眼包装袋上写着的商品名称:“……出门求财添富贵,居家创业得兴隆……”   一顿,然后冲着她笑了笑,顺势就将自己之前的想法说了出来:“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想创业啊?”   “……猜的。”   “那你再猜猜,我想怎么创业?”   “那是你的事……”她淡淡回答,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转身将凳子扶起来,就听见了身后少年爽朗的嗓音。   “我想跟姐姐一起,做一个属于我们的品牌。”   她下意识想起,上次她告诉他自己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给出的否定意见,一愣:“你不是……”   “上次是上次。”谢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率先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十分真诚:“姐姐,这次,我是认真的。”   骤雪初霁,正逢日出,从窗外送进来一束暖黄色的光线,不偏不倚的打在少年的侧脸。   宋荞站在一边跟他对视,在她的视角,她能清晰的看到少年不羁的眉眼。   那里蕴藏着的是会让她心动无数次的只属于少年的肆意和勇气。   她很少冲动,成年之前她受人约束无法冲动,成年之后等她有了冲动的资本,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微走错一步,都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没有退路,更不能冲动。   可是谢灼不一样,他的人生自由洒脱,本就该保留着这份勇气一直走到人生的尽头。   他们始终是两条线上的人,就算某一天他们擦身而过,彼此有了交集,但结局仍是各走各路,成为彼此人生的过客。   可她没想到谢灼会放弃自己的自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朝她伸出手,告诉她,今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她想到很多,她也应该考虑很多,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生活这么多年,她比谁都会权衡利弊。   她想到竞标会那天他打的那个电话,想到自己第一次告诉他自己有创业想法时他说的反对的话,她又想起跨年那晚她问他会不会走,他坚定的告诉自己,不会。   就像现在一样,他说,他是认真的。   按照利益的权衡来说,就算她不清楚他家里的事情,也该知道盲目跟他一起创业不是一个好主意,而且他为了她做的牺牲,定会换来家里的阻挠。   她想自己该摇摇头,可是她却做不到。   她从没冲动过做什么事,如果人生一直按部就班的走,想必也没有什么意思。   她活了这么久,其实早就活腻了,这个世界让她失望透顶,她曾经埋怨过为什么世道对她如此不公,可是现在她又觉得这个世界很公平。   正如她下意识的留给他那副创业顺利的春联一样,她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至于斟酌的那些利弊,就这么冲动一回又如何呢。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身边有能让自己为之活下去的人就够了。   于是就着他真诚炽热的目光,就着这大年三十的第一束太阳,她没有再选择沉默,没有让他说出那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点头说好。   得到她的肯定,谢灼的脸上很快升起笑容,他笑得开心,比外面的阳光还要明媚。   甚至拿着春联的手都不知所措起来,来来回回摩挲怎么都找不到开口:“姐姐……这怎么开啊。”   宋荞的脸上也跟着挂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缓缓走到他身边,指着被他胳膊挡住的开口,嘴里说的话却跟这件事无关:“等会陪我去买菜?”   谢灼刚找到出口的手一抖,有些疑惑:“买菜?”   “年夜饭。”她轻声说,“我给你做年夜饭。”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的话太平常,平常到让他以为他们已经生活了很久。   鼻头一酸,幸福直冲脑门,差点儿让他没忍住哭出来。   “好。”他郑重其事地答应。   宋荞没察觉出他的异常,目光一直盯着他拆包装纸的手,看他怎么都撕不开,有些无奈的伸出手从他手里将春联拿过来。   然后顺利的找到开口,一边拆,一边细心解释,声音依旧平平淡淡:“是从这边,你看,一扯就开了……”   谢灼则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耳边她的声音越来越远,但心里那股冲动越来越强烈。   真想让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第52章   大年三十才开始置办年货, 怎么说都是有点太迟的。   过年都放了假,学校附近开门的店铺和超市不多, 两人又倒了几趟地铁才踏进一家像模像样的超市。   超市人不算太多, 刚走进来就能听到头顶音响放着的新年好和恭喜发财,稍微扫过去,处处可见新年气氛。   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家, 江城交通网络虽然发达, 但总是不方便。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暑假考的驾照。其实买车的念头他一早就有, 可是他又不屑于花家里的钱, 所以总是将这没必要的想法搁置一旁。   现在看来, 之后用车的地方还有很多。买车想法也渐渐浮上了脑海, 倒变成了一件必要的事。   两人走进超市,谢灼自觉在门口拿一个购物车默默推着,反倒是宋荞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也察觉到了女人的视线,半开玩笑的说:“姐姐,你不会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少爷都不来超市的吧。”   心思被揭穿, 宋荞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依旧嘴硬:“我只是担心你能不能推得动。”   一听到这话, 谢灼皱眉, 往她跟前走了几步,再靠近她耳边的地方停住了脚, 却没有跟她有任何身体接触。   耳边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故意的调笑:“姐姐你这是不相信我?”   被他说话的气息一吹, 她觉得耳根一阵酥麻, 但又很反应过来, 偏过头:“……没有。”   “真的?”他依旧呆在原本的地方, 声音还是低低的,似是蛊惑,语气藏着笑意:“姐姐,你可别小看我了。我能拿动的东西可不止这些。”   话里深意她不想追究,也不愿去想,只是脸上却不自然地泛起一阵红晕。   她倒是很好奇,为什么谢灼能在根本不碰到她的同时,还是能做到跟碰到一样的撩拨效果。   她在这方面是完完全全的新手,怕自己的心思藏不住,扭过头,往前走了几步,不再理了。   在谢灼眼里,这样的她就像是带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明明周身的清冷平淡氛围依旧存在,却莫名让他觉得她温柔,可爱,像是个小女人。   他便笑起来,笑得很爽朗。   一边笑一边推着车往她身边走,刚好走到跟她并肩的位置:“姐姐想买什么?”   这倒是个问题。其实跟谢灼相处这么久以来,自己并不是很了解他的口味。而自己做饭也是慢慢摸索,会的菜色都清淡,作为年夜饭还是觉得少点什么。   思考片刻,她想到一个主意:“吃饺子么?”   “自己包?”他下意识地问。   宋荞点点头,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过年吃的那些速冻饺子,想来想去没有年味的原因,可能就是没付出过什么心血。   自己包,倒是个好主意。   “好啊,”他赞同地点点头,想起小时候过年,“我之前还老帮我妈包饺子,但我包的不牢,总是碎一锅。”   他说的时候没注意,说完了才发现宋荞的表情看着有些不对劲,害怕她是想到了自己的家庭,连忙岔开话题:“不过我现在包的可牢了,等会回去我们一起包吧。”   “你妈妈……”她脱口而出,又欲言又止。   谢灼一愣,原来宋荞并没有在想自己。   “我爸妈很早之前就离开了。”他的声音淡淡的,“现在家里就只有我跟我姐。”   “抱歉。”她突然说。   “道什么歉啊,人都会遇到意外,我已经释然了。”谢灼说完,又干笑两声,好像是在证明自己真的释然了一般。   但释然是不可能的,如果自己真的想通,他也就不会对谢霏的敌意这么大,也就不会对自己的家世背景这么抵触。   可是这些话,他却不知道怎么告诉她。   他很少在她面前提起父母,她好奇是难免的,更何况自己如果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现在也不会留在学校过年。   然后恍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好像还没有向对方好好聊过自己。所有的互相了解都是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但是谈熟悉,却也算不上。   “我妈妈也是。”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像是安慰,“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年了。”   他对她的家庭有些了解,知道她的妈妈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就改嫁了,之后对她也如同陌生人,唯恐避之不及。   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拥有一个只会控制她的父亲,和一个漠不关心的母亲,宋荞能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为这么优秀的人,本身就不平凡。   现在她成功将自己和她的家庭剥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她比自己要优秀太多。   他能遇见她是自己的运气。   所以之后的日子,他才要更好的保护她,让她自由地活成想要的样子。   “那以后,我们一起过年。”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承诺来得猝不及防,宋荞一愣,还是点头说好。   岁岁年年,少年的话比自己吃得那些速冻饺子年味要重太多。   *   等两人采购完毕,回到学校已经是中午。   公寓没有厨房,只有宋荞的房间有些简易的厨具,谢灼搬来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搭成了一个小小的厨房。   炖汤的砂锅炖着宋荞提前做好的鱼汤,两人回去不约而同的将包饺子的材料拿出来,做了简单的分工之后就开始忙起来。   谢灼擀面做皮,宋荞做馅料。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她的房间,跟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进来的时候她将窗帘拉了起来。   房间的位置朝北向阳,中午天气好,从窗外洒下来大片光线,显得暖洋洋的。   两个人都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房间安静,却一点也不尴尬。   这样的氛围很好,人们都说相爱就要轰轰烈烈,说什么结婚是爱情的坟墓。   但谢灼却不同意,反而是浓烈后的平淡最吸引他。   宋荞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跟她一起生活,自己也渐渐变得热爱生活。哪怕是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只要身边有她,心里也就踏实了。   手里和面的动作一顿,他偏头扫了她一眼,心下有种情愫慢慢萌芽。   真奇怪,明明还没在一起,他就已经很想娶她。   准备工作很快结束,谢灼擀面的速度还算快,勉强赶在宋荞做完馅的时候将一叠饺子皮送到了她跟前。   他在做之前还专门上网查了查技巧,实验了几次才成功做出薄厚适中,大小合适的饺子皮。   他有些骄傲的将自己成果推给她看,几分得意:“怎么样?”   宋荞面无表情的捏了一片,然后点点头,用勺子挖起一团馅料放进去,谢灼刚想看她包饺子的手法,结果就见她的动作停在这里不动了。   “我没包过饺子。”她忽然开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他一眼。   “很简单的。”   谢灼冲她一笑,像是要大展身手的样子,也拿起了一张饺子皮,放上了一团馅料,将手放的离她近了一些:“你看,这样,再这样,然后用力捏一下,就好了。”   宋荞便认真地跟着他的讲解学起来。   但总是没经验,皮太小,馅太多,还没到捏紧的那一步,馅料就滑了出来。   谢灼做事本没有多少耐心,可是看到女人笨拙的动作,心里却莫名柔软。   他眼疾手快用手接住了掉下来的馅料,放到一边去,再伸手拿起勺子挖了一团馅,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馅放多了。每一个饺子大概就放那样一半就差不多,像这么多就刚合适。”   他说完,试探的看了宋荞一眼,发现她正认真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勺子。   感受到他的注视,便抬头,视线交汇在空中,女人的声音莫名柔和:“我再试一次。”   他点点头,看她继续包着手里的饺子,心中莫名酸涩。   她童年的悲惨过去,他在了解的时候,不过是纸上的一行字,别人嘴里的几句话。   他知道她走到今天不容易,可是他却总是不忍心去想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只是一个饺子而已,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年。   可是,在这之前的每一个新年,她又是怎么过的呢,她甚至连饺子都不知道怎么包,是因为从小就没有过过一次像样的年吗。   “这样就好了么?”过了一会,她将自己包好的第一个饺子放在手心,又认真的看了一眼。   他被她的声音唤回,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她手里那个算不上好看的饺子,温柔的开口:“嗯,这样就差不多了,姐姐真厉害。”   “这么丑,也要夸。”她忽然笑了,笑得太自然,好像是真的很高兴。   谢灼看她,嘴角也不自觉勾起来:“一点也不丑,我等会第一个就要吃这个饺子。”   “……那你可别说难吃。”   “不会的。”他肯定地说。   ……   包饺子总是快,剩下几个饺子皮,谢灼想着包完最后几个正好还够时间做些别的事,手刚伸过去就被宋荞的声音阻止。   “我点了个外卖,在楼下,帮我拿一下?”她这么说。   一般她倒是不会选择麻烦他,但他也没有自己思考她话里其他的意思,顺势收回手站起身,“行。”   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很快就出了门。   少年的身影渐渐远去,宋荞微微松了一口气,又从旁边的抽屉里拿了一袋什么东西,取出一个,然后悄悄地塞进了手里的饺子里。 第53章   到了吃饭的时间。   其实除夕夜跟平常的每一个夜晚都没有什么不同, 学校反而更加冷清,窗外城市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但别人家团圆的喜悦终不属于自己。   临吃饭前, 谢灼在楼道抽烟。   楼道窗户没关,有冷风刮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头发, 他不管, 索性将头发往两边拨开,迎着风站了一会。   手里的烟燃一半, 烟灰随着风散到空中四处, 嘴里吐出的烟雾也全部打到自己的脸上。   明明是不舒服的, 可他却就这样站在这里, 等到一根烟都抽完,也没有挪动自己的步子。   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女人做饭的声音,饭菜在锅中来回翻炒,听着就很有节奏。   她做事向来平和, 就连做饭也是不急不慢的。   他借透气的理由出来接电话, 耳边传来的争吵声不断, 却不知道她的心情是不是也依旧平和。   那是下午的事。   其实谢灼在过年之前就想过, 谢霏会给自己打电话。   他在这之前并没有主动联系过这位亲姐姐,包括这么久以来发生的的一切, 他对她都只字未提。   按理来说她不该知道这些学校里发生的小事,所以接到她的电话时, 他的心情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想着糊弄过去也就过去了。   可她的好姐姐等他接了电话, 说的第一句就是让他回家。   “我不回。”他皱了皱眉, 语气坚定,没给任何商量的余地。   “谢灼,你真以为有些事情我不问我就不知道吗?”谢霏的语气并不好,“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的声音冷淡,并不想再聊下去:“听不懂你的意思。”   “花着我的钱,给别的女人买公关,你确定你真的跟她没关系了?”谢霏也不急,一句一句慢慢解释,“我本以为这个年你会回来过。”   “我为什么要回来?”谢灼冷笑一声,他并没有想到谢霏会监控自己的消费记录,语气顿时变得很刻薄:“爸妈走了,我就没家了,你要我回家过什么年?”   “……我是你姐。”   “我不承认你是我姐。”他立刻反驳。   “你不承认,这也是事实。”谢霏没有直接跳脚,今天她格外有耐心,“上个周,你注销了国外学校的学生账号,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   “你监视我?”   谢霏的声音冷极了:“你觉得上次打架的事情发生之后,我还能再相信你么?”   “这就是你监视我的理由?”他问完,沉默了一会,倒是意外的平静,“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打算出国了。”   “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不出国了。”他又压着声音重复了一遍,“怎么,你又想断掉我的经济来源,然后逼我听你的话吗?还是想再一次监视我控制我?”   “你想创业是吧。”她自动忽略掉他的后半句,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谢霏压着火气,强忍着不爆发出来。她这次打这个电话之前就猜到了谢灼会这么说,但这不是她这通电话的目的。   她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让他彻底打消跟她对着干的心思。   之前她总是心软,虽然对他一向严格,但是大部分事情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事由着他来。   但这次不同,他现在的选择关乎他的未来,如果自己再一次撒手不管,那么将来迎接他的又是什么,会不会让他后悔,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迎接他的一定不是成功。   而现在,竟然自己好说歹说这么久,凭借语言浇灭不了他的一腔热血,那么也是该让他去体验一下社会的毒打了。   只不过会很残忍,但她想这会很有效。   他的路已经完全走偏,甚至为了那可笑的理想和那个连家教都不齐全的女人就放弃自己的未来,爸妈没办法管他了,但她这个姐姐却不能不管。   哪怕是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她也希望迎接谢灼的是一个光明洒脱的未来。   “关你什么事?”谢灼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对,我就是要创业。”   “好,”谢霏压着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你想创业,我不拦着你,我也不管你。但你要明白,创业不是凭借你的一腔热血就能成功的。”   “这些不用你说。”谢灼冷哼一声,“所以呢,你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成功不了?”   “你成功不了这是必然的,”她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回忆起了自己当时接手公司的艰辛,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你不信,那我给你时间,你自己去试。”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阻拦,谢灼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也给你足够的创业本金,如果三年之后你没有做出任何成绩,那么你就要乖乖听我的安排。”她的声音淡淡的,好像很累,“如果你真的做出了成绩,那么你想干什么,想跟什么人在一起,我都不会再干涉。”   “你说真的?”谢灼的眉头皱的更深,有些不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转变。   “当然是真的。谢灼,你要明白,我不是蛮横无理的人。”谢霏说的语重心长。   “我知道,爸妈走了多久,你就恨我了多久。但是你该成长了,沉浸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这条路始终不适合你,如果你为了自己的执念去做,就算成功了又能如何?事实已成定局,结局无法改变。”   “但如果你非要去做,我也不会拦着你。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现在说的意思,但这始终是你自己的人生,所以我给你足够的自由。”   谢灼久久没说话。   谢霏话里的意思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他都靠着这股跟她对着干的劲一路走到现在,要是问之前的自己,你为什么非要创业。   他想自己可能会说为了超过谢霏,为了让她刮目相看。   可是现在,如果有人为他为什么创业,他却不会再一口咬定是为了超过谢霏了。   如今,他有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有了想要用心去守护的人,心中那股冲动的火焰早就变得温和。   谢霏这番话,无非是让他跟着自己的心走,去追求自己真正向往的东西,而不是为了过去的执念跟她较劲。   他知道谢霏的好意,爸妈去世的事,他心里虽然放不下,可也知道不能怪她,之后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也知道她都是为了自己好。   但是要说释怀,要说真的不在乎了,却也不是。   正如,如果谢霏今天没有跟自己说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他也许真的做得出跟她再无瓜葛的事,可是她没有做。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对她嘴里那三年的约定,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就当答应了。   电话挂断之后,他在楼道抽烟。其实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却开心不起来。   小时候看电影,他喜欢美满的大结局,喜欢结尾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   觉得人生的路,不管怎么走,最终还是会走到幸福的结局。   可是越长大,他越是发现,生活其实一点都不完美。每个人一生中要遇到太多无可奈何的事,心中悬着太多过不去的坎。   相对的幸福都在表面,在完美的故事背后,总是有要牺牲的人,总是有人落得一个被人怨恨的结局。   他一直都觉得,在自己的人生中,谢霏就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反派。   他们姐弟,只要其中一个人幸福,另一个人注定就要做出牺牲,做出妥协。   可是前路未卜,谁也不知道,到最后,又是谁站在了幸福的反面。   ……   电话的插曲过去,终于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   房间没有电视,所幸两人都没有看春晚的习惯,所以只是坐在桌子的两边,静静地吃着桌上的菜。   宋荞脸上依旧平静,谢灼也不知道他在楼梯打的那个电话她听到了多少,不过想来不管是听到了多少,按照她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提起。   他便认真吃饭。   宋荞的手艺很好,可以说是非常好。即使是最简单的炒青菜味道都不输专业餐馆,想必是经常做饭才有的经验。   这种团圆的时刻难免想家,之前每一年也都是如此,总是要做一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今年他跟她一起好好过年,一切仿佛都是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但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不过还好身边有她,即使片刻失神,也总是觉得踏实的。   吃了菜,宋荞将饺子端上来,谢灼要去帮忙,却被她拒绝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坐在位置上等着,这次她盛饭的速度格外慢,过了好一会才见她端了两碗水饺走过来。   谢灼伸手接下其中一碗,便低下头开始吃。宋荞迟迟没动筷,他吃一半,抬头看她:“姐姐,你怎么不吃?”   “等一会。”她的声音淡淡的,好像是看他看得入神,说完便移开视线,故作很忙的打开了手机。   谢灼点点头,又吃一个水饺,结果咬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嘶——”   宋荞反射式的转头看他。   谢灼有些纳闷,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顺手从嘴里拿出那枚硬币,对着光看了一会,一笑:“姐姐,你什么时候包进去的?”   “……什么?”她装傻。   他将手里的硬币指给她看,笑得温柔:“诺,幸运硬币,专门给我挑的?”   心思被拆穿,宋荞依旧故作平静,扫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硬币没落在自己碗里。   但依旧嘴硬:“那是你自己吃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姐姐。”他忽然喊她。   她转头,不解地看他一眼。   他真挚的看她,认真开口:“听说吃到硬币的人会有好运。所以……我们会成功的,对吧?”   她一愣,半晌才开口,却没有配合他:“不过是个寓意罢了。如果真想要成功,还得要脚踏实地的努力。”   谢灼看她认真的表情,真想反问一句,那你为什么要还要放。   但是他却没问,因为他心里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一定会的,她心里也一定这么想。 第54章   见他没继续说话, 宋荞有些不解,开口问:“怎么忽然说这个?”   谢灼摇摇头, 继续吃着碗里的饺子, “只是忽然想到了。”   “姐姐,吃饭。”他又加一句,示意她吃碗里的饺子。   宋荞觉得他奇怪, 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很快,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   饭总是吃的快,谢灼吃完, 自觉站起来收拾碗筷, 盘子叠起来放在水池洗干净, 剩饭剩菜全部倒进一个袋子里。   他做这种事不熟练, 宋荞想起身帮忙,却被他拒绝:“你做饭,我洗碗,这是应该的。”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谢灼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姐姐, 不要把我当少爷看。”   宋荞一怔:“我不是这意思。”   他摆摆手, 脸上笑容垮下去。   水龙头里哗哗往下流着温水, 混着碗碟上的油, 沾在他那双好看的手上。   他伸手拿着一个抹布挤了点洗洁精,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从小到大, 我一直都被人照顾着。但是姐姐,我现在长大了, 我不希望现在还需要你来照顾我。”   宋荞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许是听到了他语气里的失落, 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说起来, 如果没有下午他跟他姐打的那个电话,或许他现在还能开心一点。   水池的声音盖住了少年语气里的几分落寞,宋荞站起身,往他跟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刚好能看见他的位置。   她说的认真:“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少爷看。”   少年洗碗的手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感受到女人位置的靠近,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我本来就是个少爷,姐姐。”   听他这么说,她迟疑了一会,忽然开了口:“是因为你姐?”   倒是没有想到她会直接问,谢灼又是一愣:“你听见了?”   他指的是下午那个电话。   宋荞点点头:“只是凑巧。”   “……那我就不瞒你了。”   他伸手,将水龙头的水关掉,声音没了水声的掩饰,钻进耳朵里格外清晰:“她给我打电话,说是支持我创业,要给我一大笔钱。”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是语气里的自嘲却无法掩盖。   宋荞皱了皱眉,想说的话还在脑海里酝酿,少年的声音再一次传到耳边。   他将水池里洗干净的碗筷一个一个放到旁边的橱柜上,脸上挂着笑容比不笑还难看:“……看吧,少爷连创业都在被照顾。”   “谢灼。”她忽然喊他。   谢灼抬头,放盘子的手停在空中。   “你过来。”   他便乖乖走过去:“姐姐,我……”   她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的问:“我问问你,你创业是为了什么?”   他怔了怔,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心一下跳得很快,像是高中时发呆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一样茫然。   她站在自己面前,微抬着头看他的眼睛。   谢灼跟她对视,在她的眼睛里见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严肃。   这下倒真的是个姐姐了。他沉默了一会,负面情绪冲到脑门就无法散开,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垮了下去。   他能怎么回答,为了超过谢霏,为了你的未来?   却又在心里将这些答案一个个否定,心下明白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她希望自己说什么呢,对上她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确没必要创业,家境优越,未来广阔,走哪条路不好,非要跟家里对着干,走一条最崎岖的路。   可是他却心有不甘。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被安排,被指挥,做什么事都被束缚,甚至现在连选择跟谁在一起的权利都没有。   他的路的确平坦,可是平坦的路走多了,只会让人失去对生活的热爱。   况且,就算是为了她,为了他们的未来,他也应该拼命往前走。   而现在,他在原地游移,止步不前,也只不过是谢霏嘴里那些“你一定不会成功”的话而已。   他不想到了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仍然被她看不起,仍然被她当作只是小孩的游戏。   好像自己注定会输,自己的选择注定就是错误的。   但同时,他也怕谢霏真就一语成谶,他们最后真的失败了。   生活不是励志剧,而他们拿到的也不是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剧本。   他打心里不想让宋荞冒险。   不管经历了多少,他还是希望,她将来可以不再受苦,至少,不会继续走在一条看不见希望的路上。   可是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严肃的问他,你为什么创业。   而他脑子里想的那些,犹豫的那些,他却不知道怎么告诉她。   “我是为了我自己。”过了好一会,他才听见自己这么说。   “你想让你姐对你刮目相看?”她顺着他的话,猜测着他的想法。   却没想到猜对了。   虽然猜的不完全,但这确实是他一开始的想法,他想了想,补充:“不全是。”   宋荞耐心听着他的下半句。   “姐姐,我还为了我们的将来。”他的声音格外坚定,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真挚与诚恳。   我们的将来。   她一愣,这话对她来说太浪漫。   她一直自诩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本该对那些虚无缥缈的理想嗤之以鼻。   可是她做不到对谢灼的理想说出任何反对的话。   因为那也是自己所盼望的,她想跟他有将来。   即使现在他们脚下的路没有脉络没有方向,脑中对理想实现的规划也只停留在一个构思,但她也愿意无条件的支持他。   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两个人各怀心思,但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在这本该团圆的夜里,窗外是一家又一家的喜乐平安。   而这屋里,两个没有归家的灵魂,因为隔阂,虽互相取暖,却无法紧靠。   谢灼不希望看到她为自己担心,只好迈着步子走向沙发的一处,坐下之后又招呼她坐过来。   站着总让他觉得是在跟她对峙。   见宋荞走到自己旁边坐好,谢灼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的语气也变得深沉起来。   “我爸妈是在前几年一次旅游中意外离世的。”他缓缓说着,语调很平静,却没看她,“但因为那次旅游是我姐安排的,那个时候我没办法接受这事实,所以一直都将这责任安在我姐身上,她也一直在自责。”   “后来她接手公司,对我就像变了一个人。在家里除了督促我学习,就是一直要求我不要给她添乱,不要惹事,但我有的时候想跟她一起吃顿饭,她都没时间。”   “等我大一些,她一直执着把我送出国。但因为工作太忙,所以一直没成功。我想她也不想管我,所以也没把我放在心上,也从来不觉得我可以帮忙,只想着把我送走,不要碍事。”   他缓缓说着,宋荞坐在他身边,听得很认真。   她不插嘴,一双清透的眼睛自然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很柔和,对他嘴里讲述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反而促进了他的表达欲望。   他继续说:“她从来不信我能做成什么,她一直都觉得我是个一辈子都需要人照顾的少爷,她表面支持我创业,实际上只是为了看我的失败。”   “但姐姐,如果我们真的失败了……”   他转头看她,说了一半停下,眼神里早已经没有了最初他告诉自己要创业时的意气风发。   宋荞感觉呼吸一窒,他所担心的不是空穴来风,而她比谁都明白,他为什么担心。   他并不是一个害怕失败的人,他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有敢于尝试一切的底气。   因为他的背景,可以支撑起他做任何事。   可她没有,她陪他冒险,如果输了,那她就什么也不剩,浪费了时间,也输得彻底。   他怕自己的一腔热血耽误了她的未来。   “不会的。”   她忽然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不是理想主义者,可是现在,她却愿意为了他去做一个梦。   “我们一定能成功。”   掷地有声。   谢灼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姐姐,”他声音软下来,嘴角上扬,声音里含着的笑意让她一怔,“有你真好。”   宋荞脸上瞬间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她连忙扭头,不再看他:“……碗洗完了么?”   “还没。”他诚实地开口,片刻站起身往洗手间走。   见他真的要走,她又觉得不顺心意,便喊住他。   他仿佛是等着她的声音,转头含笑看着她:“怎么?”   “你姐有一天会理解你的。”她忽然说。   “为什么?”   “……你值得。”   她莫名冒出来这么一句,谢灼一愣,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别扭,却总是能莫名击中他的内心。   他笑: “姐姐,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要是能抱一抱你就好了。”他离她不远,声音从耳边传过来,挠人心弦。   “……快去洗碗。”她故意不理。   “好。”他答应,脸上笑意藏不住,真就乖乖回去洗碗了。   听到耳边传来水声,宋荞坐在沙发上,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感受到心跳的幅度越来越快,她自己也说不清。   刚才他说想抱一抱她的时候,她竟然真的做好了被他拥抱的准备。 第55章   等到谢灼洗完碗出来, 宋荞还以刚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只不过手里多了个平板电脑。   谢灼抽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迈着步子走到她跟前, 再自然地的坐到她旁边。   一尺之隔。   宋荞摆弄屏幕的手一顿,听到他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   “姐姐,在看什么?”   “春晚。”她低声开口。   谢灼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还没到十二点, “今天是不是要守夜?”   宋荞点点头,“你要困了可以先回去。”   “我不困。”   他说着, 仰着头往后靠了靠, 等到整个人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沙发里, 才偏了偏头。   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她手里的屏幕。   宋荞没理, 点进一个视频软件,又调出春晚。   声音外放,刚点开就听到了里面表演歌舞的声音,都是喜庆欢乐的歌,染得周围氛围也柔和了些。   她伸手, 拉开全屏, 将平板电脑放到面前的茶几上立好, 手松开, 整个人定在那里,没见动静了。   谢灼看她这样, 朝她招了招手:“往后坐一点。”   她便往后挪了一些,等到整个人都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才将肩膀放松, 眼睛倒是一直盯着面前的屏幕。   好像看得很认真。   谢灼却没看表演, 等她靠过来, 视线就一直落在她的侧脸。   她没化妆,头发随意扎起,耳边有两绺头发散下来,莫名多了几分慵懒,配合她那张勾人的脸,很是吸引人。   这种独处的时刻,他其实是眷恋的。   虽然只是和她坐在一起,但心里就是没来由的一阵心安,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   两人都没说话,屏幕上的表演一个接着一个的播出,主持人的声音像是催眠的符号,一声一声都在将他引入梦境的漩涡。   昨天睡的太早,这下终于熬不住,困意一阵一阵袭来。   “姐姐。”他轻声唤她。   宋荞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困了。”   他声音几分沙哑,轻轻在耳边响着,很是挠人。   “困了你就……”她话没说完,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是真的困了,刚说完话,头一偏,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剩下没说完的话转为一声叹息,宋荞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认命一般的起身,片刻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条毯子。   她给他盖好,坐回到他身边。   眼睛盯着面前的屏幕,时间缓缓流逝,到了十一点半,节目已经走到了小品。   她一开始就没看进去,少年的呼吸声均匀的在耳边响起,她侧头看他,倒是睡的乖巧。   再次将视线放到屏幕上,就已经心不在焉,看着看着,也阖上了眼。   *   晨光熹微。   在沙发上睡觉,到了后半夜,两个人睡的沉了,都不安分。   谢灼被窗外的光晃醒,顿觉后颈一阵酸痛。   他半眯着眼,意识还没回笼,刚想起身,就见自己肩膀一侧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一愣,意识瞬间抽回。   宋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眼睛紧紧闭着,正靠在他的肩膀一侧。   许是他刚才的动静大了,此时她的眉头轻轻蹙起来,嘴唇紧紧抿着。   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一半掉在地上。   他伸手去捞,动作缓慢的盖到她肩膀,整个人侧着过去,两个人几乎靠在了一起,近的呼吸可闻。   昨晚她随手扎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几根头发不安分的贴在一侧脸颊,被她均匀的呼吸吹的起伏不定。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去拨,结果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   她又是一阵不悦,报仇般的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这下他倒是一点都不敢动了,整个人如同石化般的建筑,连眼睛都不敢用力眨。   再睡是睡不着了,谢灼就这么坐在原地,两个人靠的如此之近,他总有一种把她搂到怀里的冲动。   平时看着她站在那里,清冷的不可一世,好像有人靠近就是对她的亵渎。   可是现在她就坐在身边,乖乖靠在他的肩膀睡觉。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她是不排斥他的,在他身边,她可以卸除那些防备做一个被爱的小女孩。   但他却不心急,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   对她,他的耐心一直都是无限大的。   她没睡多久,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刺眼,等意识到自己靠在哪里的时候,谢灼的半边肩膀已经被她压的有些麻了。   连忙从他身上爬起,脑袋还是晕的,看着眼前被日光倾洒的房间,这才意识到除夕夜已经过完了。   谢灼的声音适时响起:“姐姐,你醒了?”   “抱歉。”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将身上的毯子放到一旁,又揉了揉散开的的头发,声音听着几分沙哑。   “宋荞。”他忽然喊她名字,语气还有些愠色,看她的眼神也非常认真。   宋荞一怔,面前的少年忽然正经起来,倒是让自己不知道怎么招架了:“嗯?”   “不要跟我说抱歉,行不行?”他用一只手揉了揉一侧胳膊,忽然站起身,走到了她面前。   这一瞬间,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被削弱,宋荞点头:“好。”   她也变乖了。   这种感觉太奇妙,谢灼本以为她的反应会很冷漠,结果却意外的乖巧,这让他本来装出来的严肃也不知道该如何发作,只好转移注意力。   将茶几上她的手机递给她:“早上响了两遍电话,你睡的熟,我没喊你。”   她点头,从他手上接过手机,打开,看到未接电话显示的页面皱了皱眉。   他也看出来她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公安局的电话。”她声音冷起来,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准备出去回拨,却被谢灼拦住。   “姐姐,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他听见自己这么说,表情有些委屈,意思是不想让她把自己当外人。   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被吞进了肚子,她轻轻点了点头,又坐回身后的沙发上。   谢灼跟着坐到她身边。   电话拨过去,嘟嘟响了两声就被接听。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听环境音好像很忙碌,女人说话的语速也很快:“宋文德家属是吗?”   宋文德的名字一出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宋荞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静:“是的,我是他女儿。”   “今天有空的话来警察局一趟,你父亲昨晚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这边有些流程要家属过一下。”   “什么?”   “昨晚在三桥,追尾,三死五伤。家属该来的都来了,你尽早过来,这边还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好,知道了。”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电话挂断,谢灼见她握着手机迟迟没动。   今天大年初一。   窗外新生的太阳像是赦免的光芒,一步一步指引着人走向光明,正是万象更新的好时候。   意外却来得猝不及防。   他对她的父亲没有一点好印象,唯一见过的几次,都是他在骚扰宋荞,问她要钱的嘴脸像是已经摈弃了所有的尊严。   他本以为,徐慕悦的事情结束,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将宋文德对她的打击削弱。   可却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竟是他的死讯。   但不管他做过什么恶,也仍旧是她的父亲。   谢灼不知道在她心里这个父亲是个什么形象,知道他的死讯之后她又该是怎么样的反应。   所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该不该说一句安慰的话。   他看着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她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消息,目光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过了一会,她似乎是消化完了,忽然站起身来。   “姐姐,我陪你去。”他也跟着站起身。   “谢灼。”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忽然喊他,喊得很认真。   谢灼一怔:“怎么了?”   “你听见了,我爸死了。”她缓缓开口,声音淡的像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谢灼没说话。   “我说一句话,你别觉得我冷血。”她转头看他,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冷漠,“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很想让他死。”   “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她语气冷淡,说到这里的时候,似是一顿:“我知道现在我说这话不合适,但这是今年的开始,我想给你一个圆满。”   谢灼一顿,心跳忽然开始变快,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还没上初中的时候,我爸妈离婚,我被判给我爸。之后,他对我进行了长达三年的性骚扰。”   谢灼呼吸一窒,她的语气太冷,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格外认真。   这样严肃的场面压的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他想过太多次,她将自己的过去告诉他的场景。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竟然希望她一个字都不要说。   她面上平静,但其实早已经心乱如麻。   说完这一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在颤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清楚不过。   “之后的路,我想跟着你一起走。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你要想好,你还愿不愿意继续选择我。”   这么多年的隐忍,她不知道面前的少年知道多少。   她曾经有私心,想着这些话她不告诉他,那些过去他不知道,他就会一直爱着现在孤傲的自己。   可是她做不到。   她一直都不孤傲,她有着甚至于耻辱的曾经,她不希望他会因为曾经喜欢她而觉得恶心。   他是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他是有权利选择,在知道这一切之后,还愿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的。   就算他不愿意,她也认,她本就不完美,是配不上他这样的人的。   见面前的少年迟迟不说话,她第一次觉得这么紧张,这么无所适从。   觉得在等待他开口这之间的每一分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一般煎熬。   她声音颤抖,继续说着。   “但我没有被侵犯,我……是干净的。”   话音刚落,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已经被揽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他楼的很紧,像是害怕只要自己只要松手,她就会随着风消失不见。   “姐姐……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也是颤抖的。   他抱着她,感受到她颤栗的背脊和失去频率的心跳,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说出来的我愿意,一字一句,像是在说海誓山盟一般坚定。   作者有话说:   唉,终于在一起啦……   其实在我原本的大纲里,他们不是在这个时候在一起的。可是写着写着,这段情节很自然地就浮现在脑海了,当时有一种感觉,其实自己不是创造故事的人,只是一个讲述故事的人。   而他们命运的走向,早就在他们出现在我脑海的时候,就注定了。   我只是将他们的故事写下来,仅此而已。   我的共情能力真的特别强,写最后这一段的时候,我的心情也跟着宋荞一起起起伏伏,连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心也跟着很慌乱。   写到现在,两个人的感情线就已经走到了峰值,他们终于接受了对方,并怀着希望往前走着,之后的进程,也都是在为了故事更加圆满而填补。   其实这本构思的时候就想着写一个甜文,等到规划大纲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男女设定,绝对不会是一个纯甜的文。   他们要接受对方并爱上对方,要经历的心理挣扎与游移太多,而我也只能尽量将他们的心理活动描写出来,我也不知道你们能够感受到多少。   但我的心情真的跌宕起伏……   他们之间的爱不轻松,甚至是沉重的。   两人走到一起,其实就是一场被爱粉饰的灵魂救赎。   文字是有力量的。   我的笔力有限,阅历浅薄,写到这里,无限怅惘。   希望我的文字也可以带来微薄之力,让你们在为爱追求的道路上,多增添一些勇气。 第56章   宋荞半张脸埋在少年肩膀一侧, 他的肩膀有些颤抖,但手却一下一下轻缓的拍着自己的背。   这一瞬间, 他似乎忘了她曾经说过自己讨厌亲密接触的话。   而她自己好像也忘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坠落一般, 掉入少年的怀里,甚至莫名感受到一种冬天被窝才能给的舒服。   谢灼的怀抱很温暖。   在认识他之前,她从来不敢想象, 原来和一个人亲密接触, 是一件这么令人安心的事。   脑子是空的,不知道自己的现在的心情是喜悦, 还是松了一口气之后的踏实。   耳边他那一声声我愿意, 像是开启她心门的钥匙, 她闭了闭眼, 感受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谢灼感受到她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栗,才缓缓松开她的肩膀。   理智回归,他自然地退到一边,试探地看着她。   “姐姐……”   “再抱一抱我。”   他一愣, 似是不敢置信,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等到她再一次被拥入少年的怀抱, 这一次, 她没有站在原地不动,而是伸出手, 也安慰似地,拍了拍少年的背脊。   谢灼感受到自己身体一顿, 但很快就随着女人的安抚, 渐渐放松下来。   一种莫名的情愫席卷大脑, 这下内心除了心疼, 脑海里来来回回盘旋的,就只剩下她说的那一句。   “之后的路,我想跟着你一起走。”   *   负责宋文德车祸案的警局在郊区。   江城四面环山,越靠近郊区气温越低,等下了车,阳光肆无忌惮的打下来,还是击不退寒冷。   谢灼出门之前特意换上了一个巨大的长羽绒服,倒不是怕自己冷,而是宋荞总是穿的太少。   秋天的时候,她穿大衣,到了冬天,她依旧穿着大衣。   从下车到进入警察局那一小段路,忽然刮起风。   宋荞习惯性的将手放进大衣两侧的兜里,但这次手还没放进去,就忽然被身旁少年拉了过去。   她的手冰凉,谢灼皱了皱眉,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她的。   等稍微捂热了,再换一个姿势,跟她十指相扣。   然后自然地将和她的那只紧握的手,塞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   宋荞下意识转头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自己,只是一本正经的看着眼前的路。   这动作看起来自然,但谢灼还是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   之前习惯跟她保持距离,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身份关系的绑定,他想时时刻刻都跟她粘在一起。   感受到她的手乖乖的被他握着,他心下松了一口气,迈着步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往前走。   好像他们已经这样走了上百次。   等两人到了警察局,中午已经过半。   大年初一,街道两旁都是喜庆顺意的氛围,警察局里却布满了一层又一层的阴翳。   这次的交通事故伤亡惨重,又刚好发生在除夕夜这样的时间点,导致周围的气氛就更加沉重。   不知道多少个家庭,在这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弄的家破人亡。   他们来的算迟,不少家属来了又走,两人刚进去的时候,在警局大厅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   谢灼有些担忧地看了宋荞一眼,没想到她也正在看自己。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谢灼便松了一口气。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没有多少冷意,像是来办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耳边的哭声越来越撕心裂肺,宋荞听到这样的哭声,前进的脚步顿了顿。   谢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仿佛是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问了负责的警察之后,他们被带到休息室等待。   休息室人并不多,两人刚进来的时候,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女人被两个民警扶着出了门,哭声也渐渐转化成了一声声呜咽,路过她的人总是要同情地看上一眼。   谢灼护着宋荞走进去,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仍是担心的。   所以挡在了她面前,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不想让她去看。   等两人走到负责接待他们的休息室,他才放开她的手。   休息室的人不多,他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跟她一起坐好,便默契地不再说话。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在所有事都还没有一个彻底的结果时,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浮想联翩。   两人都坐在离对方咫尺之隔的地方,坐了一会,谢灼起身到自动饮水机给她接了一杯热水。   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距离他们位置不远的地方多了一个女孩。   谢灼注意到她,是因为她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宋荞看。   他将热水递到她手里,又抬头打量了一眼那女孩。   看着不大,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   头发扎双马尾,带着一个浅蓝色的塑料发箍,上面还有一朵淡粉色的蝴蝶结布艺头饰。   她的眼睛很大,看宋荞的眼神很清澈,参杂的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但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不打算开口问话的样子。   宋荞伸手从他手里接过热水,一直微低着的头才抬了起来。许是注意到了女孩的打量,她抬眼看了她一眼。   “大姐姐,你爸爸也死了吗?”   视线交汇的瞬间,女孩忽然开了口,声音跟谢灼想象的一样清澈,却莫名多了几分冰冷。   宋荞一怔,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什么?”   女孩摇了摇头,不愿说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往出走。   谢灼喊住她:“等一下。”   女孩便转身,看了他一眼:“大哥哥,怎么了?”   “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问。   女孩用力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说话的语气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凄冷:“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大姐姐跟我一样。”   “一样?”他皱了皱眉。   “我爸爸也死了,但是我不难过。我一直被他打,他死了,我就高兴了。”她平静地说着,又伸出手,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宋荞,“这个姐姐,也不难过。”   谢灼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悲哀,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像是看见了小时候的宋荞。   于是他冲着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   女孩乖乖走到了他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叫枝枝。”枝枝说完,冲着谢灼一笑,这个笑容格外灿烂:“大哥哥,你想带我回家吗?”   谢灼一愣。   “我爸爸死了,我要去孤儿院的,我不想。”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这话是宋荞问的。   听到宋荞的声音,谢灼转头看她,就看见她此时此刻正皱着眉,好像想到了什么,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孩,问得格外认真。   他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见枝枝开了口,那个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的名字再一次传入脑海。   “宋文德,他叫宋文德。”   女孩嗓音清透干净,那张脸此时此刻,便多了很多人的影子。   谢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她,“什么?”   枝枝对他们的反应不解,但也猜到了大概:“姐姐,你爸爸也叫宋文德吗?”   宋荞点了点头,谢灼悄无声息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任由他握着,手心的冷汗渗出来,内心的那一抹冷意,也慢慢爬上了脸颊。   她的脸色很差,谢灼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又跟她靠的近了一些。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女孩看,却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才好。   反而是枝枝,忽然喜笑颜开,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两步跑到了她跟前,声音甜甜地喊着姐姐。   谢灼挡在她面前,看向枝枝的表情很严肃:“你先坐到一边去,好吗?”   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多了,枝枝反射一般的退了几步,顿时乖乖坐到一边,不敢说话了。   她看着可怜。   谢灼抿了抿嘴,侧头看向身边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宋文德还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而宋荞只是看着远处坐着的女孩,眼神依旧平静。   她看着她,就像看见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那双眼睛里不应该充盈着冷漠和恐惧,那是一双多么清透的眼睛。   她不知道宋文德到底隐瞒了她多少秘密,不知道一开始父母离婚的原因。   他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跟着她带来的还有一堆她无法处理的麻烦。   而他离开的时候,留给她的却不止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留给她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而她竟然不知道这个生命,是不是有着跟她一样的结局。   “宋文德家属!”门口的警察冲着屋里喊着。   枝枝和宋荞一起站了起来,谢灼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宋荞又看了枝枝一眼,侧过头对上身旁少年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放心。   谢灼没动,又听到她在耳边轻声说着:“把枝枝看好。”   说完,她起身离开。   谢灼愣了愣,偏过头看眼前的女孩,她也跟着走了几步。   等他把枝枝喊回来,他才隐隐意识到,宋荞好像是想要把枝枝带走的。   “大哥哥,你会把我送走吗?”枝枝在他身边,忽然开了口。   谢灼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想不会。”   “你喜欢你姐姐吗?”他反问了一句。   枝枝愉快地喊:“喜欢!!”   谢灼满意地点点头,一脸骄傲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我也喜欢。”   枝枝:“啊?那你要跟她结婚吗?”   谢灼点点头,说的格外认真:“所以,你要快点长大,不要跟我抢,她是我的。”   枝枝欢天喜地:“只要哥哥姐姐不把我送走,我做什么都行!”   谢灼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不禁又点了点头。   好像把她留下,也不是个坏主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婚后生活(bushi 第57章   宋文德死的意外, 正好死在了催债人的车上。   他欠下的钱并没有这场车祸获得的赔偿费多,甚至连保险都没有买, 除了枝枝, 宋文德还给她剩下的,只有一些微薄的抚恤金。   宋荞并不在乎,在她心里, 只要宋文德没再给她留下一屁股烂债, 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必要的手续办完,她拿着一叠文件, 看见最上面死亡证明上宋文德三个字,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么多年的骚扰与纠缠,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终结的。   ……   等宋荞回来的时候, 谢灼和枝枝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看她。   她的视线先落在谢灼身上,才看见站在他身旁的枝枝。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分明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看向她的眼神却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等她走得近了, 就听见他们齐声喊:   “姐姐。”   “你不许喊, 这是我的专属。”谢灼听到枝枝的声音, 有些不愉快的看着她, 教训道。   “可是……她是我的亲姐姐。”枝枝也不悦地反驳。   “你——”谢灼一句话没说完,余下的气音卡在嘴尖, 顿时换了个表情,有些委屈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怎么办啊姐姐, 我被她欺负了。”   语气听着委屈, 但眼睛却是笑着的。   宋荞看了两人一眼, 心下想着他们相处的不错, 只好轻咳了一声:“……她喊我姐姐没错。”   “那她喊了,我喊什么?”   谢灼不喜的看了旁边的枝枝一眼,忽然灵光一现般的,往她面前迈了一步,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然后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着:“难道……我该改口喊女朋友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像是羽毛在挠,弄得她耳朵一阵发痒,脸也跟着漫上一层红晕:“……随便你。”   “姐姐脸红了!”枝枝在一旁看着两人,忽然笑着开了口。   “嗯?真的吗?”   谢灼脸上挂着笑,听到枝枝的声音,装作很新奇的往后退了一步,刚好看见女人微红的脸颊。   倒是一愣。   她总是爱画清冷的妆,脸上能见到最红的地方只有她的嘴唇。   这倒是谢灼第一次看见她害羞的样子。   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配合着她嘴角的一抹笑意,配合那张平日里清冷的不可一世的五官,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致命吸引力。   原来,女人害羞,是一种蛊。   “看够了……?”   过了一会,她的声音将他唤回,他点点头,下意识回:“看够了。”   宋荞:“……”   宋荞:“之后还要办一些手续,你陪我。”   他点头,连忙答应着。   忽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顿时感觉有些头疼:“那她怎么办?”   “先送她回家,看看有没有人照顾她的。”宋荞说完,看向枝枝,问她家在哪。   枝枝不知道她的意思,以为是他们不要自己,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姐姐要把我送走吗……”   女孩的声音怯懦,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她太缺安全感了。   宋文德对她的做的事可能比对自己做的更恐怖,宋荞脑子里忽然冒出这句话,觉得胸口发闷。   但她面上还是要装作没事,声音更加沉稳,却也不自觉的将语气放缓:“我不会送走你的,我只是问你住在哪里,然后将你接到我这边来。”   谢灼站在她身边,听着她温温柔柔的说话,心里其实是心疼的。   他再了解不过她,她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知道她愿意照顾枝枝,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她的亲妹妹。   而是因为枝枝有着与她类似的经历,她知道宋文德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自己曾经淋过雨,知道一路走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她愿意为其他人撑一把伞。   时间将她打磨成了一个淡漠的人,却消磨不去她刻在骨子里的那抹善良。   *   枝枝住在城郊的一个老小区里。   小区修的时间太早,最早一批在这买房的都陆陆续续搬进城里,房子也就便宜租出去。   小区门口没安保,来来往往的人穿什么衣服的都有,都是拉着个箱子来了又走的租客。   枝枝貌似对这里很熟悉,三人一下车,她就开始兴高采烈的介绍着附近的一些小餐馆和便利店。   唯独到了小区门口,忽然就将嘴闭上,不说话了。   冬天天气冷,越靠山越冷。谢灼打车,三人一路走过来,他就没把宋荞的手放开过。   等下了车走到宋文德的住处,宋荞才挣开了他的手。   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房子太小,没办法让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   老小区的房子租金本就便宜,宋文德光是每个月从她手里要来的钱就够租一个像模像样的一室一厅,可他却偏偏只租了一间地下室。   枝枝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走进去,拉了灯,她才勉强看清楚房间的构造。   房子太小,整个地下室被窗帘分成两个区域,靠里的一间用来睡觉,靠外的一间用来吃饭。   煤气灶木板桌,整个房子找不到一个像模像样的电器,唯一照明的光只有头顶挂着的一个白炽灯泡。   屋里还有一种浓烈的潮湿味道,混着灰尘钻进鼻腔,让人不敢想象该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下去。   她想起来小时候住的那套小居室,在自己高中住校之后就被宋文德卖掉去赌了,之后他再住到哪里她便一无所知。   甚至枝枝是什么时候出生,又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她也是一无所知。   而现在,她看着周围破烂的地下室,又看着小姑娘已经对这样条件习以为常的表情,觉得心底一颤。   都是宋文德的女儿,但枝枝要比自己可怜太多。   她小时候忍受的那些骚扰,长大后被迫承担的那些责任,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宋文德的意外,可能会一件一件在她身上应验。   真的等到那个时候,枝枝承受的还是不是骚扰让她不忍细想,光是看到她现在的生活环境,就已经让她觉得一阵心慌。   她脸色一阵惨白,被头顶的灯照得更加瘆人。   谢灼担心她的心理状态,于是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转头看自己。   女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谢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脊。   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谢灼尽量给她创造一个相对安静平和的空间,他没说话,两人明明是无声的对视,却已经让宋荞不安的心脏平和了不少。   但没有谁在面对自己的心理阴影时能保持绝对的平静。   谢灼一直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接到警察通报宋文德意外的那个电话开始,他就一直在担心她的状态。   那些她拼命逃离,在很长一段日子都犹如噩梦的一段记忆,在短短一段时间里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重现在她眼前,这可能是一段心结的疏解,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心结的形成。   他必须要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陪着她。   他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他希望宋荞也是这么想。   枝枝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互动,等她开了门,自己就愉快的跑进了里面的房间,再一次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背上了一个粉红色的书包。   谢灼招呼着枝枝,让她过来。   枝枝乖乖走到他身边,愉快地说着:“我已经把行李收拾完啦,我们什么时候走?”   宋荞转头看她,心下想着解决的办法,视线一晃而过,最终停在了她背上背着的那个书包上面。   破旧的粉色书包,上面画着早已经不流行的芭比娃娃印花。   其实这个书包原本是淡粉色的,但是经过时间的沉淀,早就变成了深粉色,看着感觉灰扑扑的。   这房子里东西不多,一些杂物,书本纸笔,锅碗瓢盆,太多东西都是已经放了十几年的老物件。   那些她曾经不要的东西,现在都被枝枝当成宝贝收藏起来。   后来宋文德再怎么对她,她都不会再哭了,她学会了冷漠,学会了面对所有事情都处变不惊,她打心里恨宋文德,深刻地认为他这样的人不该成为一个父亲。   事实也正如此,他有了今天的结局,她应该感觉一阵快意,应该去庆祝,自己终于可以去过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看见枝枝,却没办法保持处变不惊,预料中的一切快意都没有来,心酸冲上头脑,反而恨意更加浓烈。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于世。   她甚至觉得他这样死太便宜,他不该这样离世,他应该去体验她承受过的,枝枝承受过的那一切,而不是就这么痛快的死去。   该两眼一闭痛快死去的从不是他,这本该是属于自己的解脱。   凭什么,他一生洒脱,却将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自己。   这一刻,之前所有维持好的平静理智全部崩盘,她攥着拳头,眼角掉了两颗泪。   谢灼一怔,来不及管枝枝,将她身边的桌子挪到一边,两步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姐姐……”   他的安慰像是堤坝开闸的讯号,她再也没办法维持体面,泪水犹如决堤一般掉落。   嘴里无意识地,发泄式地,喊着:“凭什么他要这么死,凭什么他这么痛快的死了!他的报应还没有来……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痛苦,都留给我?”   看着眼前终于爆发的女人,谢灼想也没想,将她拥入怀中,用手一遍一遍轻拍着她的背。   “谢灼,谢灼……”她泪眼婆娑,声音颤抖而沙哑,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她的声音一起沉了下去,但还是一遍一遍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喃喃:“我在呢,我在呢……”   她便哭得更用力,更加撕心裂肺,好像要将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的岁月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全部都用泪水倾诉出来。   她没选择去死,对她而言,现在的生活,就已经是自己的天堂了。   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是一种解脱吧。 第58章   枝枝背著书包, 看着自己刚刚认识的亲姐姐抱着那个说要跟她结婚的大哥哥哭得撕心裂肺,然后静默地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   她走过去, 伸手拉了拉她的大衣衣角, 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甜甜的笑,说着:“姐姐不哭。”   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她看见那个姐姐擦了擦眼泪, 然后弯腰蹲在了自己面前, 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我先带你去一个落脚的地方,好吗?”   枝枝一愣, 面前女人的眼睛其实很好看, 又大又透, 只有漆黑的瞳孔深不可测, 不知道藏了些什么。   这或许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她点点头,再一次问:“姐姐不会不要枝枝,对吗?”   这一次,她换来的是宋荞很郑重的一句:“不会的。”   心里的愁绪落了地, 她装作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伸出手将宋荞耳边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放回她的耳畔:“姐姐, 你真好。”   宋荞好似一愣, 但很快脸上的表情就恢复了平常。   她看着面前女孩勾起的嘴角,认真开口:“不要强迫自己笑, 也不要演,想着去讨好谁。如果笑不出来, 做自己就好。”   没料到她会直接了当的说出来, 枝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终是没有强迫自己再演。   她收回自己满脸笑意, 收回带着甜意的清透嗓音,整个人像是丢了光芒少了高光,淡成一杯白水。   她用着与自己年纪不符的成熟语调,冷冷地扫了面前女人一眼:“你竟然知道我是私生女,为什么还要照顾我?”   站在他们身边的谢灼,看着眼前的突如其来的反转,顿了顿,皱起眉:“枝枝?”   “我只是有问题问问她。”枝枝扫了谢灼一眼,明明跟之前是一样的打扮,整个人却冷了不止一度。   谢灼有些担心地看向宋荞:“姐姐……”   “没事。”她的泪水已经干涸,此时情绪也缓和了不少,她料到了枝枝的不简单,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却只觉得她更可怜,“因为你是宋文德的女儿,这跟私生女无关。”   “你在可怜我吗?”枝枝问。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不多。”宋荞淡淡开口,看向四周,语调轻缓平和,像是在讲故事,“我给宋文德还了这么多年的债,他的罪孽太重了,我还不起,也不会再还。但是我帮你,枝枝,我只是觉得你无辜,你不该跟我一样,活在他的阴影里。”   小女孩脸上维持的冷漠和所谓体面,在宋荞说完话之后渐渐融化了。   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经历的再多,懂得再多,也不过只是想被爱,被关注。   从妈妈离开之后,她跟着宋文德提心吊胆过的这一年以来,她学的最多的就是讨好别人,伪装自己。   这样,有可能会少挨宋文德的一顿打,可能会从邻居阿姨手里多要两根棒棒糖。   她今年十岁,大部分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大都是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少爷。   他们高兴的事,是买了新玩具,是看见了新的动画片,是跟着爸爸妈妈去游乐园。   而自己的高兴的事,却是自己的爸爸死了。   她在学校独来独往,听不懂她们嘴里最新款的玩具和热门动画片,也不知道那个男生喜欢上了那个女生。   有些人一辈子都穿着傲人梦幻的公主裙,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垃圾桶边上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她一开始觉得自己是后者,但后来她发现自己比流浪狗还可怜。   流浪狗只是吃不饱穿不暖,它不会被打,不会被骂,不会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生下来就是个祸害!”   小时候跟着妈妈一起住,家里总是会来各种各样的男人。   她躲在小房间里看妈妈跟那些人交谈甚欢,听着她嘴里时不时发出的娇憨笑声,听她说着那些讨好的话。   然后那些男人会给妈妈钱,会温柔的揽着她的腰,说着这辈子只爱你一个这样的誓言。   可是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动不动爱发脾气,她从不对自己笑,她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生了你真是我的累赘!”   可是她会伪装,会表演,所以她被爱。   后来妈妈不要她了,她被宋文德接走。她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戴上面具,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   但她没有被爱。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演技不佳。   她身上有很多疤,打出来的,掐出来的,在桌角磕出来的,酒瓶碎片划出来的……   有一些疤颜色深,有一些颜色浅,有的地方摸着疼,有的地方已经没感觉了。   只有那些丑陋的沟壑留在本该洁白的皮肤上,好像从此就给她烙上了不被爱的烙印,活该一辈子被人可怜。   她一开始觉得,全天下的父母都应该爱着自己的孩子,可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同班的伙伴放学后都有人来接,她每一次都故意留到最后才走,就着黄昏回家的路上,她拐过好几个弯,努力背着回家的路走,却每一次都认命地打开地下室的门。   宋文德不经常在家,她跟着他一起生活也不过一年而已,她就已经觉得自己跟童话书里描写的灰姑娘一样悲惨。   但她尽力去做一个乖孩子,学会在脸上摆出笑脸,学会用甜甜的声音说那些讨好的话,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会被爱,被人重视。   而做自己,她只能换来打骂侮辱。   她带着目的接近宋荞,要的不过也就是她的照顾和保护。   她自以为演出来的天真烂漫已经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血脉相连,不过三小时,就被揭了个彻底。   但她没有赶自己走,只是告诉她,不用演,做自己就好了。   这无疑对她的价值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面前的女人还在看着自己,她那双深邃的瞳孔里流露出来的认真与严肃,让她感觉有些紧张,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再一次想挤出笑容装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着那双眼睛,怎么都演出不来了。   最后也只能磕磕绊绊的说一句:“做自己,他们会讨厌我。”   “他们是谁?”   宋荞反问,心里忽然想到谢灼,想到自己身边那帮朋友。   她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多肯在乎自己的人呢,她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在做自己而已。   枝枝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不敢说话,还是说不出来。   宋荞接着说:“如果你觉得将自己伪装起来去讨好别人,会获得别人的喜爱,那就大错特错了,讨好别人,你不仅不会得到别人的喜爱与尊重,还会让他们轻视你。”   “没有人是完美的,不管你做不做自己,都会有人喜欢你或者讨厌你。枝枝,你告诉我,你是希望他们喜欢真正的你,还是那个你伪装出来的,虚假的你?”   面前的小女孩冷着一张脸,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勇气,忽然开口反驳:“真正的我……你告诉我,谁会喜欢一个从小就被父母讨厌,被同学看不起,脸上永远挂着苦相,浑身散发着负能量的私生女?”   “他们永远都喜欢长得漂亮,家里有钱,礼貌温柔,脸上永远挂着明媚笑容的小女孩!凭什么我就非要灰头土脸被人看不起呢?如果我不演戏,我甚至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可怜!”   小姑娘说着也哭起来,声音渐渐变得含糊不清。   而宋荞没有安慰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哭泣,嘶喊,却无动于衷。   等她哭够了,宋荞在心里想着措辞准备开口,却被身旁少年的声音打断。   “枝枝,你错了。”谢灼的声音听着很冷静,他的目光柔和的落在宋荞身上,随即又放在了小姑娘那张哭花的脸上,“你的出身是很悲惨,可是伪装和讨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枝枝的哭声停了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   “你身边的这位姐姐,和你有着一样的出身。她比你多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她所忍受的东西,不只是被讨厌,被看不起这么简单。可是她一直都是这样,冷着一张脸,对谁好像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你说她跟你说的那些受欢迎的人有半点相似吗?”   枝枝摇了摇头。   “但是她走到现在,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很多的人尊重和赞扬,有了自己的工作室,现在还要去创业。她身边有很多愿意陪着她支持她的朋友,现在也有人在用自己的一生尽力去爱她。”   “枝枝,你说,她像你一样,伪装自己去讨好谁了吗?”   枝枝又是摇头,看向宋荞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外,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成功一样。   “出身不好,别人看不起你,不代表你也要自己看不起自己。每个人都会陷入泥泞,都会遇到险境,但不管遇到什么,永远都不要去改变自己的本心,你可以变得更加努力,更加勤奋,但你不能改变自己初心,去做那些让被人轻视你的事。”   谢灼说完,仍是温和地看了身边的宋荞一眼,然后才对枝枝说:“不要让别人可怜你,更不要自己可怜自己。就算你今天没有装作乖巧可爱的样子,没有讨好迎合我们,我们也会帮你,不会将你抛弃的。”   “真的?”枝枝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   这一次,是宋荞回答的:“因为我是宋文德的女儿,他的罪孽我来偿还就够了。但你很无辜,你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你有权利选择一个明媚的未来,而不是任由宋文德毁掉你的人生。”   这一次,她说完,枝枝没再反问,也没再哭。   她只是看着宋荞,看着她那双平静的双眼,表情严肃的像是在一尊伟大的雕像。   其实这一刻,在枝枝心里,她跟那些伟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谢谢你。”她这么说。   从宋文德的地下室出来,回程的路上,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不语。   宋荞喊来了三人组其中之一的伏博把枝枝接走。   在宋荞简单跟他介绍了认识枝枝的一系列事情之后,伏博拍了拍胸脯,抓了一把自己一头浅蓝色的头发:“放心吧,小姑娘交给我肯定给你照顾的像个公主。”   枝枝也不再演,看见伏博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抿了抿嘴,没说话。   伏博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憋出来一句枝枝,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不愧是你妹妹,跟你一模一样。”伏博抽了抽嘴角,看向宋荞。   宋荞淡淡扫了他一眼,最后说了一句“忙完这一阵我去接她”,就没了下文。   伏博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说话的模式,只是看向她身边的谢灼有些意外:“大年初一,你怎么不回家啊少爷?”   他跟宋荞在一起的事还没人知道,但谢灼此时此刻也不想解释什么,只好也惜字如金:“不想回。”   伏博:“……”   四人分别。   过着年都放假,有些手续办不了,宋荞拿着一些文件准备先学校,等过完年再处理宋文德的丧事。   枝枝暂且被送走,之后让宋荞成为她的监护人又是一堆的手续要办,创业的事还没有头绪和思路,这个年也注定不会过得太轻松。   坐在回学校的车上,他一路握着她的手,昨晚没怎么睡,又奔波了一早晨,宋荞看着很累,上车之后就睡了过去。   谢灼看着女人熟睡的侧脸,其实没有多少精力去想之后要忙的一大堆事,他满脑子都是中午她跟枝枝说的那番话。   她和枝枝,谁又不是宋文德的女儿。   如果她们的命运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那么活到现在,是没有谁无辜的。   宋荞这番话,却已经将所有的责任揽在了身上,仿佛这一切都是她注定要承受的罪孽。   而枝枝,多了一个私生女的标签,就可以挂上一个无辜的名义,在一瞬间就可以跟那些责任撇清关系。   她是在保护枝枝,但忽略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如果人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与命运,谁又希望自己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呢。   她又何尝不无辜,何尝不该去恨,去反抗。   但事实证明,她已经做到了,她现在终于有能力摆脱家庭带来的阴影,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可是她缺失的那些爱,又有谁能填补?那些童年的阴影,那些连回忆都觉得惨痛的记忆,又有谁能美化?   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多陪她一点,多爱她一点。   他觉得一阵心疼,又觉得一阵无力。   如果自己小时候在那个雨天遇见她的那晚,跟她保持联系,跟她产生交集,或许她现在就不是这个遍体鳞伤模样了。   可人生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他该庆幸的是,在自己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再一次遇见了她,并且跟她走在了一起。   这么想着,他将她的手握紧,宋荞似乎是睡的不踏实,车拐一个弯,她就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这下眉头才稍微舒展。   他看着熟睡的女人,忽然很想亲一下她。   但终究还是没有动作,只是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头靠在肩膀上的重量,嘴里喃喃的说着:   “姐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用给自己强加那么多的责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第59章   大年初一到初七, 七天时间,两人就窝在学校的公寓里做着自己的事, 每天按时按点一起吃饭, 然后又各自投身下一场的忙碌。   创业不是简单的事,特别是对于谢灼这样没有多少社会经历的大学生,想要做成一个品牌光有一腔热血是不行的。   学校学的专业知识又大又空, 实操经验教学基本为零, 谢霏也只是按照自己的约定给他打了一笔钱,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他有任何交流。   就像是故意等在那里, 就为了看一个必输的结局一般, 她甚至不打算花心思给他任何打压。   很多管理知识他都要重新开始学, 品牌工作室成立的地段位置, 工商局的手续挂牌这些琐碎的东西他都要亲力亲为。   光是租房,他就研究了整整三天。   手头资金非常充裕,但也都是谢霏给的本金,如果三年之后的营收还没有本金多,那也证明了他失败的结局。   她给他的钱越多, 他创业的难度就越高。   但之后的难度也只会更大, 服装量产需要工厂, 成立公司的同时还需要注册商标, 而公司也不能只有他跟宋荞两人……各种问题叠在一起,砌成了一面破不开的墙壁, 把他死死地挡在了成功的界限之外。   但不知道是谁说过的,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竟然他不能一瞬间把将墙壁撞的七零八散, 那也就只能慢下来, 一块砖一块砖的往下取。   也就只能从最简单的开始, 一点一点学。   每一个要走的流程,要解决的问题,在脑子里规划成一张条理清晰的地图,像是打游戏一般,一关一关的往前过。   而宋荞也没有闲下来。   宋文德的死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处理起来不算棘手,但却很麻烦。   除了要办理各种来回跑的手续之外,她还必须要把宋文德的后事办好,火化,葬礼,殉葬……这些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落到她身上的事,在一个午后悄无声息的全部压在了她心里。   在那天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后,她再做这些事就变得格外麻木,仿佛只是受人之托,给钱办事。   亲人死去这件事,在她心里甚至翻不起一点涟漪,甚至连恨都不再浓烈,只有麻木,和冷漠。   之后就是枝枝。   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需要合法的监护人,而她唯一合法的监护人就是已经抛弃她的妈妈。   她曾经想过自己或许可以成为枝枝的监护人,但是在咨询了律师之后,这样的念头也就被彻底打消。   她们虽然是一个父亲生下来的孩子,但是在法律名义上却根本算不上是她的姐姐。   而且只要她的妈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自己是她法律上的姐姐,也没有办法正大光明的带着她走。   可是枝枝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宋荞不知道,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从她决定做宋文德的情人开始,到最后生下枝枝再将她抛弃,就注定了宋荞不会高看她一分,她或许没有宋文德残忍,但一定比宋文德更无情。   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母。   可是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又有多少人的原生家庭是完全幸福的呢,那些人太少数,也太幸运。   大部分人在成为父母的那一刻起,也是手忙脚乱慌张无措的。   有些人对孩子天生的爱没有降临,也不是那些缺爱的孩子的错误,他们都太无辜。   可又能怎么样,时间不会停止,该迎来的成长是逃不掉的,不会因为你没投好胎就施舍给你任何一点怜悯。   而她想改变的事太大,相比较下来,自己的力量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看完那些相似的,又同是失败的案例之后,她合上电脑,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她哪里来的自信呢,觉得自己可以改变枝枝的人生。   门被敲了三下,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格外突兀。   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按理来说谢灼不会来找自己,她有些纳闷,但还是起身开了门。   但门口的人就是谢灼。   他手上拿着一盒水果沙拉,在她开门的同时递了过去:“姐姐,吃水果吗?”   “你怎么来了,”她伸手接过,侧身给他让开一条路,见他跟着进了屋,才关上门,“饿了?”   “不饿,就是想你了。”他诚恳地说。   脚步一顿,手里的水果沙拉差点掉在地上,她捏的紧了一些,视线放在电脑桌旁的沙发,“……先坐。”   谢灼不客气的窝进沙发里,一脸期待看着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宋荞有些无奈,但还是乖乖地坐到了他身边。   两人坐的很近,这么多天的相处,宋荞早已经不再排斥他的任何靠近,虽然他到现在除了牵手拥抱之外还没有做过其他的事,但如果未来会有,她想自己也可以接受。   她伸手打开那盒水果沙拉,从里面拿出一瓣橘子喂到嘴里,半天也没见谢灼说话。   他似乎是有话要说,宋荞将手里的沙拉放到他眼前,淡淡问了一句:“吃吗?”   谢灼摇了摇头,又往她身边挪了挪,在刚好可以抱住她的位置停下,自然而然的搂住了她的肩膀。   宋荞动作一顿,干脆将手里的那盒沙拉放到茶几上。   两人自然往后靠,再一起陷进沙发里。   谢灼好像很累,只是这样静静地搂着她,好半天也没开口说话。   宋荞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疲惫,再没多说别的,也没挪动自己身体的位置。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互相眷恋着彼此带来的温存。   “明天初七了吗?”他的声音几分沙哑,说话的声音也小,因为靠得近,像是耳语。   她嗯了一声,顺着话头往下问:“公司位置看好了么?”   “快了,等枝枝这边的事情忙完,我们就去看房。”他说着,又想起来什么,“枝枝的事,你有打算了吗?”   问起枝枝,宋荞沉默了片刻,有些怅惘的开口:“估计要送她回她妈妈那。”   听她这么说,他皱了皱眉:“监护人不能转,她妈妈不养也不行?”   宋荞没回应,当默认了。   片刻,她听到谢灼的一声叹息,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抱怨的话,但他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一般:“姐姐,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她的问题,她甚至没有任何责任去照顾枝枝,可是她却没办法在面对她的时候告诉她一个坏消息。   她说过的,不会送她走,怎么到最后却食言了呢。   谢灼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忽然用胳膊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安慰的话像是温和的泉水:“不用自责的姐姐,枝枝也会理解你的,你尽力了。”   他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说话声音也带着几分怅惘,脑海不自觉地浮现出枝枝的笑脸,其实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谢灼:“我们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给她点资助,偶尔把她接过来照顾几天。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等她成年了,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肯定会感谢有你这样的姐姐的。”   “谢灼。”   “嗯?”   她静静靠在他怀里,有些无奈的开口:“为什么人的力量这么微小,想改变什么都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改变的已经够多了。”他抱着她,又拍了拍她的背,再一次重复:“姐姐,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房间,不偏不倚地照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那盒她没吃完的水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新鲜,但宋荞没有打算再吃,只是盯着看了一会。   谢灼真的很累,跟她说完枝枝的事,没过多久,就靠在她身边的沙发靠背上睡着了。   少年的胳膊还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依旧是搂着她的动作,好像给她划出了一个安全的范围,一直保护着她一样。   但是只有谢灼自己知道,他搂着她,其实是再给自己灌注安全感。   只要她在身边,他就可以不设任何防备的去好好休息。   每一只船只都有自己的避风港,他想自己的避风港,就是她的身旁。   *   她是没打算给宋文德举办葬礼的。   初七过完,两人去殡仪馆取宋文德的骨灰,伏博打来电话,说枝枝想跟他们一起去。   谢灼只好答应下来,车转到伏博的住处,去接枝枝。   几天不见,枝枝那消瘦的体格和蜡黄的脸色已经消失了,一身衣服也换成了现在她这个年纪都爱穿的流行款式,远远看过去,倒还真应了伏博那句养成公主的诺言。   但她脸上还是没多少多余的表情,不再需要伪装和表演,真实的她像是个小大人,临走的时候跟伏博道谢的话说的周全又礼貌。   “宋荞,之后让枝枝常来我家呗,我还挺舍不得她的。”伏博说着,看向旁边的女孩,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来。   看来是真喜欢,宋荞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枝枝:“你之后还想来这里吗?”   枝枝有些犹豫:“我想跟着姐姐……不过偶尔来看看伏博哥哥,也是可以的。”   伏博一听,笑起来:“那你可说话算数,别不来了。”   枝枝郑重点头,像是许下什么诺言一般:“不会的,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   “别跟我客气,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伏博说完,又看向宋荞,示意她到他跟前去。   谢灼懂眼色,立刻把枝枝领上车,“姐姐,你去吧,这边我来照顾。”   宋荞这才放心走到伏博跟前。   伏博是个很会替别人考虑的人。   从把枝枝领回家的时候,他就在想宋荞是不是可以作为监护人抚养枝枝,而他得到的结果果然如自己所想。   “枝枝,你怎么打算的?”伏博开门见山。   宋荞跟他相处的多,知道他也查了枝枝的情况,只能如实说:“送她回她妈妈那里。”   伏博叹了一口气,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有些不忍地看了车里的女孩一眼:“我问过了,你要是能说服她妈妈给她转学,我能给她换一个好点的寄宿学校,费用你就不用管了,这是我自愿帮忙的。”   宋荞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吗?”   “我只是不喜欢熊孩子,”伏博反驳,提到枝枝,声音又软下来:“枝枝很听话,也很聪明,你见过她的画吗?画的真的很好,跟你一样有天赋。我不忍心看她就这样再回到之前环境里。”   “谢了。”她看着面前成竹在胸的男人,忽然开了口,当是答应了他要帮枝枝的想法。   “都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一点你还是要教一教枝枝,别老跟我谢来谢去的。”伏博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补充:“哦对,你自己也该该改了,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跟我客气个什么劲。”   “知道了。”宋荞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什么,“我之后可能就不在江大住了。”   “怎么,你要跟那小子双宿双飞,书也不念了?”   伏博随口应着,本以为会迎来她的否定,结果她的表情却很认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了。   “宋荞,我不会说对了吧……”   宋荞淡定开口:“我确实跟他在一起了。倒不是不念书,只是之后会跟他一起创业,所以不常在学校,以后枝枝那边有什么……”   “什么??!”伏博声音大起来,不敢置信地开口:“你再说一遍,你跟跟跟……跟谁在一起了?!”   宋荞对他的反应有些无语,但还是淡定地继续说着:“谢灼。我跟他在一起了,有什么问题?”   伏博:“你玩真的假的,不会又是简成周那一套吧?”   “这次我是认真的。”她坚定地说,“跟简成周不一样,我是真喜欢他。”   她的语气太坚定,伏博有点难消化,但在心里隐隐约约也知道了她的心意。   能被宋荞这么坚定的说出口的话,上一次,好像是她对宋文德的恨意。   那的确……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说完,不想管伏博之后还会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要走:“枝枝上学的事就拜托你了,开学之后你需要我办什么手续微信告诉我,我就先走了。”   伏博还在震惊中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看着他们来接枝枝的车开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 第60章   殡仪馆在郊区, 离学校不远,坐车过去半个小时。   一路上, 三人都默契地没开口。谢灼想牵着宋荞的手, 却发现枝枝坐在两人中间,只好无奈转头看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   宋荞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枝枝说没办法照顾她的事,但不管怎么说, 结局都只有一个, 附加的条件再多,枝枝最终还是要回到她妈妈身边。   三个人心里装着各自的事, 等车在殡仪馆门前停好, 谢灼习惯性地下车给她开门, 就听见司机在前面说了一句:“这才过完年就到殡仪馆, 姑娘,家里出事了?”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宋荞本想敷衍过去,刚准备开口, 就听见坐在身边的枝枝说了一句:“我爸死了。”   好像是很值得炫耀的事一般, 小女孩说完之后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直接让司机冒了一身冷汗。   以为是碰见了灵异小说的段落, 连忙赶着他们下车:“十五块五,给了钱赶紧走吧。”   谢灼偏头撇了枝枝一眼, 没说话,给了钱下车, 刚准备给宋荞开门, 就看见她自己拉了车门走了下来。   枝枝紧紧跟着她身边, 门才关好, 司机急着踩油门,一溜烟儿,车就飞快冲了出去。   “以后再有人问宋文德的事,不要急着这么说。”宋荞看着只剩下个残影的车尾牌照,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枝枝连忙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宋荞脚步一顿,这唯恐她生一点气就不要她的小心翼翼的警觉,倒是让她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不能照顾她的话了。   倒是谢灼两步走到了她跟前,自然牵起她的手,像是发现了她的顾虑一般,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没事。”   这声没事看起来说得莫名其妙,但宋荞知道原因,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走了一些流程,又办了一些必要的手续,三人在骨灰存放室外面等着领骨灰。   殡仪馆的人不是很多,来来往往的人脸上表情大都沉默严肃,气氛也被带动的沉重安静。   等到工作人员从窗口将宋文德的骨灰盒递出来的时候,宋荞伸手去接,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   工作人员顿了顿,他干这行挺多年了,递过去太多的骨灰,不是没见过冷漠的人,但是面前的女人却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家属都要特别。   不管是恨也好,难过也好,哪怕是开心也罢,人死的时候家属总有反应,在他眼里看来都是正常不过的情绪。   但是她太漠然,这种漠然甚至连冷漠都不算,她脸上平静到让人觉得没有任何感情,像是一个木偶一般麻木。   那声谢谢,像是道歉一般,好像这骨灰盒里装着的人来到这里,就是一种莫大的罪孽。   “节哀。”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但女人并没有再回应他,等他说完这一句,就抱着骨灰盒转身离开了。   谢灼和枝枝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坐着等她,见她抱着骨灰盒走过来,谢灼连忙站起来去接。   骨灰没什么重量,但盒子却是沉甸甸的。   宋荞一路抱着走过来手连抖都没有抖,递给谢灼之后,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睛里才灌进一些情绪,再无麻木与淡漠,是一种平静的温和。   她放下了吗?谢灼是不知道的。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心情应该是轻松的,但是谈放下,谈和解,却又是不可能的。   不是谁都可以跟过往的痛苦和解,更别谈放下。   当心里的阴影已经产生,只要身处的地方有一点光明,它就会一辈子躲在你的身后。   “骨灰你打算怎么办?”他轻声问。   如果宋荞打算给宋文德买一块墓地安葬,他想自己可以帮忙。   但他没有说出自己心里想的下半句,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得她有自己的打算。   果不其然,宋荞并没有给宋文德买一块墓地的想法:“先放学校,等枝枝的事忙完,陪我去个地方。”   他答应着,没来得及问她去哪里,枝枝就走了过来。   小女孩跑过来第一句,就是指了指谢灼手里的骨灰盒,“这个,能给我一点吗?”   谢灼一顿:“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想把他的骨灰,扔到厕所里。”枝枝诚实地说着,一双眼睛充满了期待。   小姑娘的恨衍生出来的恶意听着纯粹,但又让人心惊。   谢灼不敢再想宋文德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能让她这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并没答应:“他已经死了,不管再怎么折腾他的骨灰,他也不会再觉得痛苦了。”   “他不存在了吗?”枝枝问。   宋荞也跟着附和:“他曾经存在过,但现在,他已经不存在了。”   枝枝有几分不敢置信,像是难以接受:“那他做的那些事呢,也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了?”   “枝枝,人的死亡,就如同一盏油灯。油尽灯枯之时,即使是将盛放它的灯具碾成灰烬,也跟那抹曾经发亮的火光无关了。”宋荞的声音很沉静,她是对着枝枝说的,但却又像是跟自己说的,“他做的那些事当然没有消失,但是你通过这点骨灰报复不了他,如果你真心想要报复他,就要拼命让自己活得出彩,用自己的行动去证明,那些他曾经在你身上做过的事,都没办法影响你,定义你。”   枝枝似懂非懂,最终问了一句:“那这骨灰你怎么办?”   宋荞的视线落在那个被黄色布条包裹的木盒子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冷漠地开口:“他自有他的去处。”   *   这个城市的冬天格外漫长。   房檐上挂着化不开的冰柱,殡仪馆外的小广场栽的草木挂着一层厚厚的雪,冷风吹的人不自觉地发颤,一直等到三个人走到殡仪馆门口等车,冷风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地方偏僻,就是网约车也打了半天,好不容易打到一辆,看着手机里司机还有半小时到达的通知,谢灼感觉心里有些崩溃。   心下觉得,买车的事刻不容缓。   等了不到十分钟,有辆卡宴停在了他们面前。   谢灼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司机还在匆忙赶来。   这个时间点真有人奔着殡仪馆来吗,谢灼有些好奇的往车里看了一眼,就见到一个女人开门走了下来。   那是个中年女人,保养得当,穿着一身名牌。   五官很端正,看得出年轻时很漂亮。   不过一般谢灼是不会盯着女人看的,但他却盯着这个女人看了很久。   倒不是她身上真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吸引他,真正的原因,是她长得跟宋荞有几分相像。   果不其然,下一秒,这位雍容华贵的阔太太就看向了宋荞。   她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笑容,眼神却是冷的。   谢灼感觉有些莫名,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挡在了她面前,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得不紧不慢,目光在谢灼身上停留了几秒,他就听到了身后宋荞的声音。   她说没事,语气很平常,好像迎面走来的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只是一个来问路的陌生人。   谢灼只好往旁边走,在她身边几步的位置停下,眼中的戒备仍未消退。   终于,女人停在了宋荞对面。   她上下打量了宋荞一眼,最后将视线放到了谢灼手里的那个骨灰盒上,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好久不见了,我的乖女儿。”   宋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的:“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爸爸。”女人从容不迫开口,“听说今天是他头七。”   宋荞不讲究这些。   对她来说,宋文德只要是死了,就化成了一捧灰,一天也好,七天也罢,撒到哪里都碍不了她的事。   “你倒是关心。”她轻描淡写地开口,语气多了几分刻薄,丝毫没有面前的女人是她母亲的自觉,“看够了就赶紧走。”   “你爸不容易,死了连个葬礼都没有,不可怜吗?”她说着,视线又放在那骨灰盒上,好像那不是一个盒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话也像是对着他说的,“生前没住过好房子,死了还用这么劣质的盒子装着,真是苦了他了。”   谢灼听到这话,觉得胃里一阵犯恶心。   他没听宋荞说过她的母亲,他查到的资料,也就从她改嫁之后没了后续。   不过看她现在这幅阔太太的样子,想必改嫁的确嫁了个豪门,开始肆无忌惮地装起来了。   她的女儿经历过什么,她丝毫不关心,他感觉一阵心疼,宋荞摊上这样的父母,真不知道上天给她了多少公平。   这一次,宋荞还没开口,谢灼先一步怼了回去:“你要是觉得他可怜,就把他带回你那豪华漂亮的家好生供着,站在这阴阳怪气算什么?”   女人那一身打扮营造出的贵态被他一句话打回了泼妇原型,看她看向谢灼,失去了表情管理,像一只跳脚的鹌鹑:“你又是谁?我跟我女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谢灼冷哼一声,说话的语气冷极了:“这位夫人,我是谁不重要。况且,你也不配做她的母亲。”   “你——”那女人指着谢灼,好像气急了。   宋荞没再回应她,也没有制止谢灼,她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眼前跳脚的女人,像是在看一个并不搞笑的笑话一样,觉得无趣极了。   寒风吹得她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不需要珠宝首饰的雕琢,不需要名牌爆款的衬托,她光是站在那里,身上的气质和光芒就足以盖住女人那身需要金钱堆砌的所谓富人的自尊。   当年她跟宋文德离婚,第二年就带了个男人来敲他们家的门,不知道是真的秉持了人道主义精神,还是纯粹回来炫耀,或者是怕宋荞一纸诉状将她不抚养子女的罪状告向法庭,反正那次她回来之后,那个男人给了她一张卡。   之后的每一年,那张卡上都会如期打入十万块钱。   那个时候的十万块钱,对于她妈新找的这位暴发户后爹来说,还算不上一双皮鞋,但却能换来她物质生活的无忧。   随手的施舍换来宋文德的感恩戴德,这位亲妈可谓是赚尽了面子。   但这钱只给到她十八岁,像是一道被规划好的指令,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如期停止。   宋荞将这几年攒的钱供自己上了大学,又供着宋文德还了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从这位亲妈手里拿到过一分一毫。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这张让人反胃的脸,却没想到她会在宋文德死后忽然跳出来。   像是他们离婚后的那年给她卡一样,来炫耀,或是,来恶心她。   她是一个人来的,见吃了瘪,目的没达成,来回在周围看,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躲在宋荞身后的枝枝身上。   宋荞见她看枝枝,轻轻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就听见面前的女人开了口:“这小孩,是你妹妹?”   女人的语气难得犹豫,想必也不确定,但问出这句话,就表明了她是知道宋文德是有私生女存在的。   有些在脑子里萦绕的谜团被解开,宋荞皱起眉:“你知道他还有女儿?”   女人坦然地点点头:“不过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我知道的时候,她还在她娘肚子里呢。”   “你就为了这个跟宋文德离婚?”她又问了一句。   见宋荞语气急切,女人仿佛找到了制胜的点,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又回来了:“是又怎么样,他好赌,我不能跟着受苦吧?让那不要脸的女人受着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管得着么?”   谢灼有一种想要把手里的骨灰盒直接砸到她脑袋上的冲动,不用想,他就知道女人口中的所谓“其他”,指的就是宋荞。   如果一开始生孩子就没想过负责,那为什么要生下来让孩子受苦?对于她来说,孩子难道就是为了图一时新鲜,是随时可以丢弃,可有可无的婚姻陪葬品吗?   宋文德可恶,可恨,这女人又好到哪去?   或许是感受到身边少年的怒气,宋荞这才有了点反应,她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好像在告诉他不要激动。   然后她又看向面前的女人,这一次,她的话很不留情面:“都是抢别人丈夫的人,你又比那女人好到哪去?”   “你再说一遍!”被戳到痛处,女人脸上的表情再也挂不住,恶狠狠地伸手就要打宋荞巴掌,手是冲着宋荞的脸去的,却打在了谢灼手里的骨灰盒上面。   谢灼眼疾手快,直接将骨灰盒举起来挡在了宋荞面前。   这下女人大惊失色,一大堆关于死人的各种说法全部贯穿进脑海,终是封建的,忙着把手撤回来,好像手上真的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在那身价格不菲的皮草上来回摩擦。   还没等谢灼说些什么,她直接转身,高跟鞋在地上踩的砰砰直响,三两步跨进路边的车里,门一关,车逃也似开走了。   ……   枝枝在一旁看戏不嫌事大,声音冷冷:“姐姐,这阿姨脑子是不是有病?”   宋荞没回应,倒是谢灼肯定地开了口:“现在还没,估计离有病也不远了。”   说完,他又看身边的宋荞,关切地问:“姐姐,没事吧?”   宋荞摇头,看向他手里的骨灰盒,指了指他脚边:“放地上就好。”   谢灼乖乖照做。   然后就见女人将手伸到他面前,却没看他,声音小:“牵我。”   “什么?”风太大,他没听清,有些不明所以。   宋荞索性将他放在一侧的手拉起来,两人又恢复了十指相扣的动作。   一直拿着那盒子,少年的手冰凉,她又捏的紧了些,想给他传递点温暖。   而谢灼直接被她的主动整得愣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被她握了好一会了。   “姐姐。”他喊了一声。   “嗯?”   “转过来。”   宋荞乖乖照做。   就着冬日的冷风,和周围好像永远都定格的白色风景,少年在女人转身的一瞬间,微微弯了弯腰,忽然在她嘴上轻轻啄了一口。   唇瓣触碰的瞬间,像是触电,刺激着大脑皮层,让人心里莫名涌上一阵悸动。   这下,主动权好像又回到了谢灼的手里。   他曾经想象过自己的初吻会在哪里,是跟谁。   在今天之前,他曾想过很多个场景,是充满浪漫氛围的咖啡厅,是烟花盛放的游乐园,是临别前的冬夜雪天,是精心装扮的漂亮房间……   但却没有想过会发生在寒冷的殡仪馆门口。   心中涌现出那样的冲动时,他其实是顾不上发生在哪里的。   一气呵成的亲完,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时,他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都在抖的。   心仿佛要跳出来,不敢看她,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脸上又会有什么表情。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而自己的灵魂却像是抽离一般,在茫茫雪地中漫步目的地游离,找不到归途的方向。   他的手还牵着她的,手心还源源不断地传来属于她的温热,耳边的风声变得特别刺耳,冷风吹得他耳根通红。   枝枝在一旁看,微微睁大了眼,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姐姐,我将来会跟你一样吗?”   宋荞一顿,意识回笼,她的脸泛起一阵明显的红晕,声音含糊:“什么?”   “幸福。”枝枝说道,“我会跟姐姐一样幸福吗?”   宋荞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原来自己刚才的那种悸动,叫做幸福。   “会的。”她肯定地说着,又握紧了少年的手。   她没看他,心却早已经跟他靠在了一起。   幸福这个词曾经离她太遥远,提起来,像是奢侈品。却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词会用来形容自己。   作者有话说:   本段又名:《论谢灼奇怪的胜负欲》《我在丈人的头七把丈母娘气跑了》 第61章   枝枝是没办法留在学校的。   等到三人坐上了回学校的车, 谢灼才意识到,要将不能照顾她的事实告诉枝枝, 是一件多么紧迫的事。   他在心里想了不少说辞, 但总是想到又推翻,到最后,即使知道枝枝最后一定会回到她妈妈身边, 但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宋荞这么多天都在为这件事烦恼, 却也没有理出什么头绪,便证明了这本身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车停在学校门口, 谢灼先一步下车给她们开门。   枝枝看到眼前完全新奇的场景和气派的学校大门, 眼睛不自觉地亮起来, 再一次看向宋荞的眼神, 除了佩服就是羡慕了。   宋荞也察觉到了她的反应,刚想说的话卡在喉咙,终是没能开口,领着她进了学校。   到了学校,枝枝忍不住好奇的到处张望, 被带到公寓的时候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 各种行为反应, 早已经对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充满了期待与敬畏。   谢灼将她领进了自己的房间待着。   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做好了分工, 宋荞负责回去联系枝枝的母亲,而他负责将这件事情告诉枝枝。   两件事情都不简单, 但谢灼不想让宋荞看见枝枝失望的表情。   如果在他们之间真要选出一个恶人来,他想自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义不容辞。   三人分别, 枝枝跟着他进了屋, 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不是要结婚的吗, 怎么没有住在一起?”   谢灼抽了抽嘴角, 小姑娘语气里的质疑仿佛是对自己的打击,顿时让他有点下不来台:“快了。”   听他这么说,枝枝有些期待地看着他:“那我也会跟你们住一起?”   这问题比刚才的还要难回答,谢灼挠了挠头,指了指房间里的小沙发,“你先坐。”   枝枝乖乖走过去,坐到沙发上。   她考虑的很周全,但问出口的话却犹豫:“我在伏博哥哥家里一个人住一间房,现在我是要跟姐姐一起睡吗?”   当然不可能。谢灼脑子里瞬间闪出这样的回答,就差脱口而出,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枝枝,你之前,跟你妈妈住的时候,有自己的房间吗?”   忽然提起了自己妈妈,枝枝皱了皱眉,还是诚实回答:“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个老电视,和大衣柜,不过都旧的不能用了。”   谢灼皱了皱眉,她形容的完全就是杂物间。   说出来的话总是轻飘飘,但却都是面前小女孩一天一天熬过来的经历。   她好不容易将那些苦日子熬到头,如果他现在告诉她要把她送回去,那不等于又将她推回地狱吗。   他说不出口,却又无可奈何。   “你妈妈……”他说着,犹豫了片刻,“她为什么要把你送回宋文德那里?”   “她不想要我。”枝枝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她跟一个男人跑了。”   “她后来就没有来找过你?”   “没有。”枝枝摇了摇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是不是我妈妈来找过你们?”   谢灼一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她应该知道宋文德已经死了,”她这么说着,想起来什么,“那天在警察局遇见你们之前,我就已经见过她了。”   “但我没跟她说话,我看见她在休息室坐着一直哭,等她走了,我才进去的。”   “一直哭?”谢灼皱了皱眉,不由得想起那天去警察局听到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枝枝点点头,对此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她真的没来找你们吗?”   谢灼再一次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误解了枝枝的妈妈。   她或许是真的不爱枝枝,但却不一定不爱宋文德。   毕竟枝枝是比宋荞要小十几岁的私生女,如果不是因为爱,像宋文德那样的窝囊废,她又为什么非要生下来呢。   “枝枝,”他看向面前的女孩,在心里做了点准备,铁了心的要把话说出来:“我们不能——”   “枝枝!!!”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剩下要说的话,女人的声音混着敲门声,一起在空旷的楼房响起,像是要把窗外冰封的景色都叫醒似的。   谢灼皱了皱眉看向门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看看枝枝的脸色变得惨白,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哥哥……别开门。”她颤抖着声音说着,看向谢灼的眼神没了刚才的平静,只剩下恳求。   谢灼想要起身开门的动作僵了僵,他还是没办法强迫自己真的去做一个坏人。   枝枝的表情太可怜,无形中就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好像自己如果真的开了门,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一般。   最终,他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想都不想划开了跟宋荞的聊天页面。   但宋荞对门外的事也毫不知情,她打枝枝妈妈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正准备换其他的方式再找一找,结果就听见了门外的响动。   谢灼觉得一阵头大。   嘱咐了宋荞先不要出门之后,他放下手机,看向枝枝,这次他的语气非常认真:“你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枝枝的表情有些惊恐,面对谢灼的提问点了点头,犹犹豫豫地开口:“是……妈妈。”   敲门声越来越大,女人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喊叫变为嘶吼:“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这种反应,他怎么都无法想象,她在一年之前抛弃了自己的女儿。   谢灼犹豫着要不要开门,他看着枝枝,想从中看出来一些什么,可是面前的女孩只是一直不停的摇头,看向他的眼神恳求又绝望。   好像外面的人不是她的妈妈,是拿着刀来要她命的仇人。   ……万般无奈之下,谢灼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警。   *   这不知道是谢灼第几次进警局,办事大厅的人依旧嘈杂,领着他走各种流程的民警看起来像是个实习生,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   “你先进去做笔录。”民警带他来到一个房间,指了指里面说道。   “那女人怎么样了?”谢灼问。   “别担心,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先配合做完笔录,之后的事会有人给你说明。”   谢灼只好点头。   配合警方做完笔录之后,他在警局大厅见到了宋荞。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看见谢灼的时候不自觉站起来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谢灼的脚步也放快了不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女人只穿了一件薄外套,想必是出门时太急,随便套的衣服。   他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轻轻皱了皱眉:“冷不冷?”   宋荞摇了摇头,其实来的路上还是有些冷的,不过警察局的暖气比较足,她坐了一会冷意就淡了些:“枝枝呢?”   “我也不知道。”谢灼有些无奈的说着,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想了想,又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套在了她身上:“下次不要穿这么少出来啊姐姐。”   话里的轻重区分明显,宋荞心里不自觉地涌入一股暖流,又看向少年身上单薄的毛衣,心下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拉着他又往里走了两步,感受到更浓的暖气之后才停下了脚步。   “当时门外的人……是枝枝妈妈吗?”她有些犹豫地问道。   谢灼点了点头,想起来当时的场景,又叹了一口气:“枝枝被带上车的时候还在哭。”   宋荞闻声皱了皱眉,谢灼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将她往里面的休息室带:“不用太担心,我们先进去等消息。”   宋荞只好跟着他走进去,想到枝枝,又觉得心里闷的慌。   手忽然被少年握住,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一股一股安全感灌输到心里,让她不自觉地想去依靠。   原来身边有人陪伴的时候,内心充斥的安全感是如此让人放心。   ……   事情发生的太快,等到他们再一次见到枝枝的时候,小女孩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像是解脱一般,脸上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事件的反转像是电影里的情节,当警察将事情向她说明完毕之后,她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正如谢灼所预料一样,在接到宋文德离世的那通电话之后,他们在警局听到的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正是枝枝的母亲,姚水芸。   姚水芸生枝枝的时候才二十六岁。   那时的宋文德才开始沾染一些赌博,并没有上瘾,整个人还是给人一种正人君子的形象,加上长相不俗,很容易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宋文德对她隐瞒了自己的已婚的事实,并且在她得知自己怀孕之前就已经跟她讲好了分手。   这本来是一场天衣无缝的偷腥。   结果却因为一个孩子打乱了阵脚,宋文德再一次见到姚水芸,就看见她抱着一个婴儿。   枝枝的出生将他一切的计划都毁于一旦,宋荞的母亲跟他离婚,手头上的生意处于大滑坡,两个女儿一个女人等着他养活。   忍受不了压力的他将所有的精力投身到赌博上,一直做着可以一夜赚到一百万的梦。   在宋荞被骚扰的那段黑色的日子里,姚水芸也被迫承受着他的殴打与虐待。宋文德将自己在赌场上的坏运气和生活的不如意全部迁怒到女人身上,最终将姚水芸逼走,但她却一直忘不了宋文德最初的模样。   爱的魅力在于美化。   当人喜欢上一个人,看他的所有都像是裹了一层金边,只要他曾经有一点好,只要还爱着,就让人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姚水芸知道自己爱错了人,可是她无可奈何。   于是她将她的怒火全部迁怒到枝枝身上,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女儿,要打要骂,做完之后母性总是会让她心中升起一阵自责。   她长得漂亮,又有一张会说好话的嘴,不缺男人的喜欢。   几年的努力,在她认为自己已经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时候,她决定将枝枝这个拖油瓶交给宋文德。   可生活总是会在人最得意的时候给人当头一棒,姚水芸自以为终于跟对了人,结果自己放弃一切换来的终究还是逃不过的宿命。   被打被骂被虐待。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格外怀念自己最初认识宋文德的那段日子,那可能是她人生旅途里唯一被爱的一段日子。   她想到枝枝,那个孩子,是证明那段日子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当她想把枝枝接回自己身边,离开现在的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接到了宋文德的死讯。   如同当头一棒砸在她的脑门。   世间情爱,说起来不过寥寥,可最爱的却只有那一个,爱错的人,也终究是爱了,难过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她在警察局哭成泪人,也没能见到宋文德一面。   然后她见到了宋荞,那个宋文德真正承认的女儿。之后的事变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崩塌。   她跟在三人身后走了很多的地方,见到了宋文德住过的地下室,去过了他的亲生女儿上的学校,最后……她见到了变成一个木盒的宋文德。   上一次跟他见面,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这一次见面,只剩下一捧灰了呢?   她发了疯,枝枝的存在像是她活着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拼命的想抓住,可是再也抓不住了。   一步错,步步错。   错误的选择带来的人生,像是一局无法再洗的牌,没了赢的胜算,却总是期待着有什么奇迹发生。   可是并没有什么奇迹。   留给她的,早已经被她消耗的什么都不剩了。   “姚水芸已经被送入江城第二精神病院诊断治疗,如果之后确认她患上了精神疾病,姚枝枝的监护权会依法转移。”   故事讲完,宋荞听到那位实习生民警嘴里的话,觉得一阵恍惚。   人的一生用话说出来不过寥寥数语,背后却要承载那么多的责任。   每一件事的发展都有一定的原因,宋文德错误的举动毁了多少个人的一生?她甚至不敢想。   这样的责任,他担不起,即使最后换得一个死的下场,也没办法将自己做过的那些错都一笔勾销。   临走时,枝枝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宋荞,语气很郑重:“我会给你添麻烦吗?”   宋荞摇摇头,这么久以来的所有顾虑如同拨开的云雾,散的连影子都不剩。   她破天荒的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声音很柔和:“枝枝,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真正的,可以照顾你的,可以改变你人生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由宋文德牵扯出来的一系列事件马上就要讲完了,感情线事业线马上就到。   宋荞终究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虽然被生活打磨学会了妥协,但仍是希望这个世界人人都能过得好,即使自己能改变的事情很少也很微小,却还是会去做,做了,心就安了。 第62章   之后的事进行的格外顺利。   姚水芸的诊断证明出来之后, 谢灼陪着宋荞办了各种手续,在法院裁定她作为枝枝监护人的那一刻,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事情一个接一个的发生, 总是安顿不下来。   枝枝暂时被送到伏博那里照顾,转学的事已经被伏博办妥,十几年前遗留下的问题和尘封的秘密一个一个被揭开, 再被解决, 已经让宋荞筋疲力尽。   临近开学的前一个周,两人终于得到空隙好好休息, 但宋荞却闲不下来。   心里梗着一件事, 是宋文德的骨灰。   *   临开学, 不少推着行李箱的学生陆续返校, 被大雪冰封的学校才多了些生气。   谢灼手里抱着那木盒,跟在宋荞后面往学校门口走,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异样的眼光,但更多是害怕。   是啊,手里抱着一个死去的人, 总是不吉利的。   “姐姐, 你打算把这放到哪?”被宋荞临时叫出来, 谢灼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他该去的地方。”她淡淡开口, 目光十分沉着地看着眼前的路,好像脚下的路已经不再是林荫小道, 而是一条充满黑暗的沼泽。   “该去的地方”是哪里,谢灼不知道。   但他并没有问, 只是默默走在她的身边, 对他来说, 不管是哪里, 只要她想去,他都愿意陪伴。   两人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里停了下来。   从买车的想法萌生到实现,谢灼只用了半个月。   哪有男人不喜欢车,谢灼手里的钱能支撑他买任何一辆想要的车型,可他还是选择了最经济实惠的大众。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豪车,但恍然发现认识宋荞这么久以来,自己早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只会挥金如土的少爷了。   即使手里有足够的本钱,但他还是希望能将这些钱用在该用的地方。   创业尚未见雏形,哪怕手里有着再多的钱,也不是自己的。   那种想要跟全世界较劲的心态,一次次将他打磨成了他小时候眼里那“成熟的大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脑子里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腔热血和随心所欲,而是渐渐演变成了无数的考量与对比。   肩膀上有了重量,就不再渴望随心所欲,只想着将想守护的一切都守护好。   宋荞对谢灼的这种改变,也是有些意外的。   但不知否认的是,他们真的在慢慢地走到了同一条路上。   谢灼开车速度快,但却很稳,完全不像是才摸车不久的人,身上那股沉着的劲,让人感觉一阵放心。   按照宋荞给的目的地,车在一个傍晚停在了郊区的一条马路边。   车窗外的天色有些暗了,他们停的地方不是远郊,但难得安静,周围只有蜿蜒的山和横亘在山中的一条暗河。   谢灼没来过这里,但宋荞好像很熟悉。   她脸上的表情凝重,下车之前,他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询问她有没有事。   宋荞没说话,将一只手抽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拿起放在后座的骨灰盒,开门下了车。   窗外是一片深灰,比没黑透的天更像末日。   谢灼下了车,默默跟在她身后。   耳边风声不断,风将女人黑色的大衣吹起一角,连带着她的长发摇曳在这昏暗的天色中,更将这天地的寂寥凸显的淋漓。   “今晚风很好。”她说着,回过头看他,忽然定在原地。   未消融的雪寂静地躺在那些已经枯萎的植物上,像是献祭,又像是哀悼。   他走到她身边,问了一句:“我们去哪?”   宋荞便转身往公路边上的一条小径走。如果不是她带路,谢灼还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还有一条泥土踩成的小路,看着上面无数个脚印留下的痕迹,想必经常有人过来。   “小心滑。”   他出声提醒,但宋荞好像走惯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下去。   他跟上,夜里昏暗,到了这密林,更是看不清脚下的路,他拿出手机开灯给她照明,又在心里后悔出门前没给她多带一件衣服。   这地方冷的阴森。   穿过层层的树林,他们在一个很小的悬崖边停了下来。   这地方没被开发,周围空荡荒凉,脚下是混着冰雪仍在涌动的河流,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深不可测。   暗沉的光线倾泻一般洒下来,落在她身上,映出来的侧脸有种古典的忧郁。   她环顾四周,忽然将手中的骨灰盒放到了地上,转头看他。   她站的地方离那奔涌的河太近,看的人一阵头皮发麻,谢灼连忙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跟前来:“那太危险了,过来。”   宋荞没挪动脚步,混着河流涌动的水声和风声,他听见女人小声说了一句没事。   然后他就看见她将骨灰盒的盖子打开,又拆开那装着骨灰的包装,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那已经化为白色的灰烬,撒向脚下的河流。   她的动作算不上虔诚,甚至算得上几分急切。   看着眼前很快散去的灰烬,她站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看见她朝自己走过来。   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凝重,又回归了平常那般平静,甚至比平常更加温和。   谢灼一顿,意识到,这就是她口中说的“该去的地方”。   “走吧。”   她走到自己身边,说完,忽然将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那双手仍然干净纤细,谢灼拉着她往回去的路上走,一边走一边皱眉,她的手太冰凉,他怎么都暖不热。   等他们回到车里,谢灼将车发动,把空调打开,却没有开车离开。   天色越来越暗,车里亮着一盏微弱的暖黄色灯光,谢灼将她的手一直握着,可仍不见她的手有任何回暖的迹象。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   宋荞见他没开车,也就没将自己的手抽回,许是意识到他心中的疑惑,她忽然开了口。   谢灼眼中留有几分不忍,但还是沉默地听她讲完。   “我家之前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他们离婚之后,宋文德有一天来接我放学,他喝的酩酊大醉,看着脾气很大。”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好像那嘴里的主人公不是她,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但她越是用这样的语气跟谢灼讲话,谢灼心里就会越心疼。   能平静地讲出自己的痛苦,并不代表真的不在乎了,或者是放下了。   更多的,可能代表着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痛苦,再也不觉得世间不公,而是接受了这就是她本来的宿命。   那是一个阴天,灰色的乌云层层叠在头顶,仿佛要压下来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其实后来回忆起,那天应该是下了雨的。   宋文德开一辆面包车,绕过了他们本该回家的路,径直将车停在了这里。   他其实没有喝酒,但她总觉得那个时候他喝醉了。   其实都是她给他找的借口,好像这样自己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小荞,”宋文德将车停在路边,拧开了一侧车窗,拿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你喜欢大海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她没回应,只是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说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我觉得你该去看看大海。”   宋文德又抽了一口烟,浓郁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他斜眼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颇有些老港片里浑身散发着忧郁气质的男主感觉。   那天,他将自己的身上所剩无几的钱全部赌输了。   人生仿佛一只飘零的孤舟,就算拼命的游荡,也回不到曾经舒服的港湾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她握紧了手里的书包带,好像预感到什么一般,眼中漫出来些恐惧。   “小荞,爸爸带你去一个地方。”宋文德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将剩下没抽完的半根烟扔在地上,拉紧了身上夹克的拉链,开门下了车,随后看向坐在车里的宋荞,“下来。”   她只能下车。   宋文德等着她,将地上的烟头踩熄,又用脚尖碾碎,仿佛脚底的只是他已经烂掉的人生。   “跟我来。”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眼前出现的宋荞,眼中难得露出点笑意。   她觉得他喝醉了,不然为什么连海和河都分不清呢。   站在那悬崖边上,宋荞心里这么想。   脚下的那条河肆意的翻腾着,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浪花,水是浑浊的,水花翻涌的速度,让人觉得好像不管投进去什么东西都能被冲走一样。   她眼中的恐惧更加浓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却刚好撞到了宋文德。   他身上的烟味让人犯恶心,她想逃,却发现自己像是被钉在了这里,一步都迈不开。   “小荞。”宋文德看着眼前的河,低声唤她。   “我要回家。”她说着。   “你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吗?”宋文德说着,“如果跳下去,应该会很冷吧。”   “我要回家。”她再一次重复。   “没家了!”他脸色大变,忽然吼道,“没家了!我们没家了!”   她被他吓到,站在原地,这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像是感受到女孩的害怕,他很快将脸上的情绪隐藏,在她面前蹲下来,摸着她的头发,温温柔柔地开了口:“我们走吧,小荞,跟着爸爸,我们跳下去,好不好?”   她摇头,眼泪流下来:“不要……”   “这样的日子你也不想过了不是吗,我们跳下去,跳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说完,他拉着她,又往悬崖边上走了两步。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吹花了她脸上的泪,仿佛将宋文德最后仅存的对她的一点爱也吹散了。   她哭着,一个劲的摇头,她伸手拽着他的衣角,甚至想要求他。   可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耳畔轰然响起一道雷声,随即而来的是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浇灭了太多的东西,浇灭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浇灭了他对美好生活的所有设想,浇灭了他的人性。   “下雨了。”   雨水打在他的发梢,连同他求死的欲望一起打消了。   他看着眼前的景色,喃喃:“下雨了……我们走吧。”   那次回家之后,他就彻底变了。   他对她无止尽的骚扰,最后总是要加上一句“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带你去看海。”   看海。   无数人向往的自由与快乐,在她的眼里,代表了绝望的死亡。   她曾无数次的站在那道悬崖边,想要克服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可是该死的不是她,该从这里跳下去的,不是她。   后来她无数次想,如果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没有那场雨,他们真就那么跳下去,会不会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他本是应该跳下去的。   “我之后,不会再来到这里了。”她说完,好像是真的放下了一般,“他最终还是留在了这条河,就…… ”   她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唇边就传来一抹温热。   她一愣,少年的气息涌入鼻尖,耳边只剩下彼此缠绵的呼吸。   谢灼捧着她的脸,轻轻吻着他,却没有浅尝辄止。   他的动作太温柔,好像她是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任凭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抽离出来。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自己亲生父亲拉去跳河的小姑娘,不再是受尽委屈冷眼却仍要咬牙坚持的宋荞。   她将自己的过去的一切全部抛开,眼中,心里,余下的人生——   全都留给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的吻是对她的安慰。   而他的存在,却是她人生的救赎。 第63章   那天过后, 谢灼再也没有从宋荞口中听到过关于宋文德的任何事,而当年留下的心结和阴影, 仿佛也随着他的骨灰一并散去了。   她的心情变得好了不少, 以前她总是沉默,现在虽然仍不喜欢聊天,但是相比之下话已经多了不少, 这就很让谢灼欣慰了。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也多了不少的情绪, 看向他的时候已经自然而然地变得柔和,虽然还是很排斥对别人的肢体接触, 却再也没有排斥过他的。   这对他倒不是什么问题, 反而因为她的这份“特殊对待”, 让他骄傲了好一阵。   更大的改变是, 他们同居了。   两人从学校搬出来,为了图省事,谢灼直接租了一栋复式公寓,楼上供他们居住,楼下作为创业公司的雏形, 作为新的工作室, 用来办公。   枝枝被送进了寄宿学校, 她格外听话, 知道他们创业辛苦,所以没再提跟他们住在一起的事。   反而接受了伏博的邀请, 在放假的时候住进了他家。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日子忙碌又充实, 总归是朝着希望前进, 不管再累, 心中也觉得是值得的。   等他们将房子租好搬进去, 已经是第二年开学。   创业意味着学校里的事都不能再进行下去,这也包括了宋荞在学校的设计工作室。   过了一个寒假,太多事情都有了不少变化。   对于越欣佳来说,这变化可能是自己体重秤上的数字多了一些。   吃好玩好,等到越欣佳再一次拖着不情愿地步伐拉开工作室的门时,里面的景象让她大跌眼镜。   “桌子呢…… ”她揉了揉眼,连忙走进里屋,“诶,缝纫机呢?衣架呢?布料呢?我的绿萝哪去了?”   等她来回在工作室跑了两圈,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自己已经将电话打给了宋荞。   “荞姐!!!不好了!工作室被偷走了!!”   她本以为会听到宋荞那平静的嗓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在下一秒送进耳畔:“喂?越欣佳?”   越欣佳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回:“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然而下一秒,等她看清楚屏幕上的字时,她还没反应过来:“诶???你是谁?”   “我是谢灼啊,你找宋荞?”电话那边传来谢灼的声音格外清晰,“你等一下,她在洗澡。”   “啊?”   越欣佳还没从“我是谢灼”里反应过来,就直接被“她在洗澡”再一次整蒙圈了。   “我说她在洗澡,接不了电话。”那边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不是宋荞,不对,谢灼,哎呀,你们怎么,不是……”   她感觉脑子里被人塞进一团浆糊,根本没有给她消化的机会,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你怎么会在荞姐身边?”   结果换来对方一句轻描淡写的:“我们住在一起啊。”   越欣佳觉得如果现在自己嘴里有一口水,她势必要把自己呛死:“我没听错吧?谢灼?你们在哪呢?不在学校?”   “嗯,我们搬出来住了,”谢灼说着,越欣佳好像听到听筒那边有什么动静,紧接着就听到对面少年温柔的声音,“姐姐,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把这个披上……哦对了,事情比较复杂,等会我让她给你打过去,先挂了啊。”   “喂,你先别——”   她话还没说完,听筒的忙音猝不及防,却又在意料之中的响起。   越欣佳拿着手机,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萧条的工作室景象,脑海又想起谢灼在电话里说的话,顿时心生一种被全天下抛弃的感觉。   这个寒假,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   此时此刻。   梨林佳苑,设计工作室内。   “谁的电话?”宋荞用一个毛巾擦着尚在滴水的头发,身上还披着刚才谢灼递过去的一条毛毯。   “越欣佳的,她在学校工作室呢。”谢灼将她的手机熄屏,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充电,“等会你给她打个电话?”   宋荞随意点了点头,从一侧床头柜里拿出个吹风机。   见她动作,谢灼自然起身走过去,将她手里的吹风机接过来,又侧身插上电,示意她在椅子上坐好。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灼的手轻轻拨着她柔软的长发,一点一点吹起来,动作算不上熟练,但耐着性子,倒也不算笨拙。   他一边吹,一边随意地开口:“工作室越欣佳加入吗?”   宋荞点点头,这几天忙着搬家的事,倒是把越欣佳忘在了脑后。   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月,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她的名字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会来的。”她轻声说着,环顾左右看了一圈,“等会我把她喊过来,我们开个会。”   谢灼答应了一声。   脑中又回忆起刚才电话里她惊讶的语气,心下想着,等会开会要说的内容恐怕不光是品牌工作室的事了。   谢灼在电话里说了那样的话,越欣佳自然是心急如焚,接到宋荞的电话之后想也没想,打了车就跑了过来。   梨林佳苑是江城大学附近新开发的一个新小区。   地方靠近大学城,受众都是喜欢时尚追随流行的大学生,开发商顺着时代潮流走轻奢路线,里面大部分是loft,小部分是独栋的小别墅。   虽然租价不低,但因为设计感和氛围自带艺术气息,倒是一直都有着源源不断的客流。   谢灼原本选择这里,也正是看上了这周围庞大的潜在客户群,毕竟对于一个刚开始创业的新生品牌,是不能放掉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机会的。   谢灼在小区门口接越欣佳。   一个月过去,人都变了一些。   越欣佳头上的那两撮荧光绿的头发不见了,一头黑发搭在肩膀,自然地卷起些弧度来,看着倒是蓬松。   谢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她倒是对自己头顶的那点绿很执着,于是一边带着她走一边问:“怎么把头发染回来了?”   越欣佳无所谓的晃了晃头,随口说:“不吉利。”   “怎么,怕凌河绿了你?”他开玩笑地说。   “他敢!”她一边说,脸上的表情强势了一些,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问了一句:“不过凌河在高中到底谈没谈过恋爱?”   谢灼:“你自己去问。”   “我问过了。他说他谈过,还谈了好几个。”她说着,伸手从包里掏出一瓶水,一边走一边喝,“不过我才不信呢。”   谢灼无情拆穿:“你竟然不信,那你来干嘛又问我一遍,还把你那头发染了。”   “我染头发不是因为这个!”越欣佳激烈地反驳,但又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占理,又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就是想验证一下我想的对不对,你不说就算了。”   “没谈过。”谢灼看她那充满试探的表情,还是说了实话,“你没事多给他点安全感,不然他总是害怕你抛弃他。”   “他一个大男人没了我还不能活了不成,”她说,“我跟他跟你和荞姐不一样,你们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我俩顶多算是搭伙讨嫌。”   谢灼对她嘴里那句“天作之合命中注定”很是满意,但毕竟每个人的爱情都不同,不一定非要轰轰烈烈才能算是真爱,潦草的在一起就是讨嫌。   “互相喜欢,又没分开,这不就挺好了的。”他说着,目光放到脚下的路,声音淡淡:“不过,如果要经营好你们的感情,肯定得是有点相互付出的。”   说完这句,他抬头看向她,眼神温和:“不然哪能长久啊。”   “长久,”越欣佳想了想,“我倒是没想过。”   “你不想跟他结婚?”   “想啊。”她小声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想这个也太远了吧,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遇到更好的。”   她这话一句点醒梦中人,谢灼一顿。   未曾想过的,或是他一直逃避不愿去想的问题,此时飞速的涌入脑海。   现代的人好像很少再讲求一个真爱。   不管是遇见谁,又跟谁谈了恋爱,心里总是留有余地,不肯,也不敢全身心的只爱一个人。   因为谁都没办法保证对方也会这样不留余地的爱着自己,所以总是怕自己的一腔付出换来一个落魄的结局。   加上未来并无一个定数,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人,但又害怕面前这个就是那个更好的,所以不敢不去爱,也不敢用力去爱。   爱情变成一个可以衡量,对比,权衡的事。   遇见一场爱情,遇见一个合适的人,每一个选择都像是再做一笔投资,唯恐自己亏的本钱都不剩,所以不敢爱的太满,又怕自己可以赚的盘满钵满,每一笔投入又都做足了考量。   可爱情本该是一件纯粹又美好的事,谢灼不敢想象自己余下的人生身边没有宋荞该怎么过下去,可是宋荞呢,她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本该对她的爱充满信心,可是现在,他却又开始踌躇。   “你想什么呢?”越欣佳见他忽然沉默不语,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谢灼回过神来:“没事。”   “你真跟荞姐同居了啊?睡一张床?”越欣佳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终于完完整整的把自己好奇的事给问了出来。   如果越欣佳只问了前半句,谢灼肯定会不加任何思索地点头,但她却偏偏问了两个问题。   他只好无奈地回答:“确实是住一起了。至于剩下的……我再努努力。”   这就是还没成。   越欣佳了然地哦了一声,像是安慰一般:“不过你们这进度也真挺快了,这么快就追到了。”   “你本来觉得我要追多久?”谢灼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起码两三年吧。”越欣佳诚恳地回答。   谢灼:“……”   *   两人聊着,很快走到了公寓门口。   谢灼租的是独栋小别墅,远远看过去很气派,走近了倒是觉得挺雅致。   越欣佳一脸惊喜,看着里面:“这你们的房子?”   “工作室。”谢灼摸了摸鼻子,走到门口开了门,“上面住人,下边办公。”   “工作室?”越欣佳没反应过来,倒是想起来今天早上看到的萧条景色,这下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学校的工作室……不会是你们拆的吧。”   “说拆多不好听,”谢灼往里面走,将一楼落地窗的窗帘拉开,外面的日光便一股脑倾泻下来,照的房间很明亮舒服,“那工作室用来接外包,浪费她的才华,所以我们准备出来单干。”   越欣佳在原地消化了一下他说的话,视线放在周围干净明亮还充满了设计感的房间里:“单干……创业吗?”   谢灼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今天让你来。”   “荞姐呢?”她问道。   谢灼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就见宋荞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正随意地搭在肩膀上,乌黑漂亮的发丝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顺滑。   素着一张脸,穿简单的灰色家居外套,眼中的平静和之前如出一辙,却莫名多了几分温和。   越欣佳看到这样的她,一顿,又看看已经在沙发上瘫着的谢灼,总有一种“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你先坐。”宋荞指了指她身后的餐桌椅,又踩着拖鞋在冰箱里拿了盘水果出来,走到她跟前的时候随手放到她面前。   是她喜欢的葡萄。   越欣佳愣了一下,这个季节葡萄不好买,之前在学校她闹腾好久也吃不到一串,此时面前放着整整一盘,好像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荞姐……”越欣佳说着,看向她。   宋荞对她这么好,有点太不对劲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只能犹犹豫豫地看向她,生怕她喊自己来是为了告别。   彼时谢灼也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了宋荞身边坐下。仔细看的话,他身上穿的家居外套除了颜色和宋荞身上不同,其他的细节倒是一模一样。   但被两个人穿,各自却都穿出了各自的特色,反而让人看不出这是情侣装。   “越欣佳。”宋荞忽然喊她。   越欣佳此时正盯着面前的葡萄,听到她的声音,一激灵反应过来:“诶。”   “学校的工作室不办了,我跟谢灼准备创业,做自己的品牌。”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缓,脸上的表情却不似往常的淡定,反而有些迟疑。   过了一会,她听到面前的女人缓缓开口,问的话轻飘飘:“你要不要加入?”   “好啊!”越欣佳听到她这么问,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话也就自然说出来:“不得不说,荞姐,你刚喊我来我还以为你是要跟我散伙,把我吓了一跳。”   “不会的。”   面前女人开口,虽然她的话是玩笑语气,但宋荞这一句却说得格外认真。   越欣佳一愣,看向她,也很郑重地点头:“我知道。而且……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如果你要跟我告别,我就是来当扫地工,也不走。”   她说完,宋荞好像的嘴角一弯,好像是笑了。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越欣佳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还是那个长相,还是那个表情,明明什么都没变,但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之前从不笑,干什么事情都是紧紧抿着一张嘴。   好事也不开心,坏事也不难过,好像就没有在乎过什么。   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神却总是淡淡的。   明明是一双漂亮多情的眼,却生生被她的眼神过滤的只剩下平静。   可是现在,她会笑,会紧张,面无表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漠,反而平平多出几分温和。   那双眼睛此刻好像也填满了一些东西,那个时候她看不懂,后来才意识到那是一抹浓情。   “那我们就来齐了。”谢灼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个葡萄塞到嘴里,冰的嘶了一声:“我说这葡萄是买给谁的,一直不让我吃……嘶,酸。”   “吃不到你才说酸。”越欣佳护食一般将葡萄往自己面前推了推,一脸戒备地看着谢灼,然后一怔,“什么来齐了?”   “工作室的成员啊,哦,还有我们未成立的公司股东。”   “我也是股东?”越欣佳眼睛一亮。   谢灼点头:“不过还有还多手续没办呢,今天就当是开个股东会议吧。我们先来商议一下咱们品牌的名字和logo。”   越欣佳想了想,有了主意:“国外的时尚大牌,不都用设计师的名字做招牌吗,那我们也用,就叫宋荞,行不行。”   谢灼:“用姐姐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作为潮流品牌来说,是不是得有点创意?”   “我们主打年轻人,做潮流服装,起码得有个洋气的英文名吧?”   越欣佳一拍大腿:“那就直接翻译一下,就叫BUCKWHEAT。”   谢灼用手指规律地敲着桌面,似乎是在思考:“那中文就直接叫荞,是不是好点?”   越欣佳赞同地点头:“反正这些东西做的太花哨反而没记忆点,只要荞姐这个活招牌在,越简单反而越高级。”   “姐姐,你说怎么样?”他说完,偏头看身边的女人。   宋荞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只是对上谢灼的视线时,眼中藏着几分感激。   就这样,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BUCKWHEAT在三个“未来股东”的简单讨论下,诞生了。   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这个随口起的名字,会在几年之后会以最气派的方式,投放在江城最大的广告屏幕上。   作者有话说:   谢灼终归是没谈过恋爱的纯情男孩,万事俱备的时候,还是害怕自己的真心最终换来对方一句你太幼稚。   宋荞: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我们的下辈子该怎么过了。 第64章   宋荞设计了一个品牌logo, 简简单单的黑白底色,画布中央一棵荞麦正奋力的生长, 颇有一种新生的勇气。   “荞麦非常耐寒, 身上有一种天生的韧劲,在寒风中向阳生长,倒是一种值得学习的精神。”越欣佳在一旁解释着logo的设计灵感, 看向宋荞, “我觉得荞姐就跟荞麦一样,奋力生长, 肯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太阳的。”   宋荞一怔。   她嘴里的太阳, 是成功, 是人生意义的实现。   但对于宋荞来说, 自己的太阳早就在身边了。   “正好,这就可以作为我们的品牌文化推广出去,鼓励每一个年轻人迎风生长,努力奋斗。”谢灼说着,在手里的笔记本记录下来, “我想定价也不能太贵……最好是符合我们的受众人群。”   越欣佳赞同地点点头:“对, 以人为本嘛, 咱们的受众既然是年轻人, 就不该做奢侈品。”   宋荞在一旁默默听着,渐渐放下心来。   这也一直是她做设计的坚持, 正如同她当时在竞标会上说的那样,服装从不是禁锢人的枷锁, 而是一种服务人又展示人的工具。   即使这个品牌最终没能走出世界, 甚至没能走出江城, 但只要有人因为她的设计而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 她便觉得自己的价值也一并实现了。   之后的日子,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忙碌。   等到工商局将他们的营业执照和品牌商标注册书寄到他们手里的时候,BUCKWHEAT和荞工作室终于有头有脸地运转起来。   三位“未来股东”也终于成功转正,成了老板。   不过就是没有员工可供差遣。   三位老板各司其职,宋总负责设计和生产,谢总负责管理和销售,越总负责宣传和推广,也总算是有了点工作室的样子。   第一次股东兼动员大会开的十分仓促,在营业执照下来的当天,谢灼去超市买了点菜,宋荞煮饭。   然后三人在工作室那张不大不小的餐桌上围坐吃火锅,顺便商讨之后品牌未来的发展方向。   时下正逢初春。   经过两位股东的商讨(其实是聆听),和宋荞大设计师的拍板决定下,BUCKWHEAT第一个系列,由山茶花作为设计灵感,以“初生”为主题,做三组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初春外套。   谢总和越总听着宋大设计师的阐述觉得云里雾里,直到看见了宋大设计师递过来的设计草图,瞬间茅塞顿开,连连夸赞起来。   谢灼:“这肯定得大卖。”   越欣佳:“这么好的设计,钱不是得赚到手软。”   宋荞:“……”   谢灼想到了之后的问题:“那怎么生产呢?总不能让姐姐一件件做出来吧?”   “我做样衣只是服务设计,跟之后的量产不搭边。”宋荞说着,“我认识一家服装工厂的负责人,到时候我去跟他谈谈。”   谢灼答应下来,却又立刻警觉:“开工厂的,男的女的?”   “男的。”宋荞淡淡开口,看见少年瞬间垮下去的笑容,又解释了一句:“五十多岁了,跟赵哥有交情,我曾经帮过他,给他投资过。”   谢灼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嘴角勾起来,点了点头:“那就好。”   宋荞:“……”   “那我们怎么卖呢,开店?”越欣佳负责宣传,制定宣传计划的时候皱了皱眉。   谢灼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设想:“线下实体店难度太大,我打算先从网店做起,将品牌名气打出去,然后再开线下连锁。”   “那我们要有个仓库吧?”越欣佳左右看了看,别墅虽然精致,但却很小巧,倒是没看见可以充当仓库的地方。   谢灼摆了摆手:“这个我已经想好了,销售我先找外包公司顶一顶,等我们发展稳定了,我再雇员工做仓库。”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把品牌名气打上去。”   他说完,吃了一口肥牛,又将自己剥好的虾放到了宋荞面前,再飞快收回手,给她的杯子里又添了点柠檬水。   越欣佳看他熟练的动作,心里一酸,也不讨论品牌的事了,啧了一声,撂下筷子:“唉,要是凌河跟你一样就好了。”   谢灼自动忽略她语气里的酸意:“我这几天都没看见他,他还不知道你创业的事?”   “我不想跟他说。”越欣佳撇了撇嘴,又将自己杯子里的可乐一口喝完,畅快地打了个嗝:“他忙着做他的实习呢。”   “才大二,什么实习让他连恋爱都没时间谈了?”谢灼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跟他闹别扭了?”   越欣佳不想说这个话题,但仍乖乖将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什么跨国公司的翻译。天天就是抱着文献啃,哪有心思管我在哪高就呢。”   “他那一根筋的人,你不跟他说,他肯定不知道啊。”   “我就烦他一根筋,根本不自觉。”她说着,像是想起来之前事,皱眉,“要我什么都跟他说他才知道,那我不是求着他爱我?我才不要。”   谢灼叹了一口气,这下倒是真在为她考虑:“80%的情侣都败在了沟通上面,你们一直这样耗着也不好。”   “那你跟荞姐,也没见天天聊天啊,但你们一直都这么甜。”越欣佳忽然侧过头,看着正慢条斯理吃虾的宋荞,又是叹气:“我这辈子就没羡慕过谁,除了荞姐。”   “这不能比。”谢灼说着,也看向了宋荞,刚好跟她抬起的眼眸对上,语气瞬间变得温柔起来:“我们是那20%。”   宋荞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眼里是少年清俊的脸,脑海里荡着的是那句“我们是那20%”,心里全被他的爱给填满了。   没遇见谢灼之前,她总是在羡慕别人。   羡慕别人有健全的家庭,羡慕别人有梦幻如童话一般的童年,羡慕他们每天只是为了吃什么而烦恼。   她抱怨过上天不公,痛恨过自己的出生,觉得那是一种错误。   可随着时间过去,她渐渐开始体会并理解了,其实上天一直都是公平的。   他夺走你什么,必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弥补给你。   重要的是在于。   你有没有耐心,有没有勇气,走过那些支离破碎的日子。   听着越欣佳还在的叹气声,她破天荒的开了口:“你下次跟凌河聊一聊,他会理解你的。”   “荞姐……你真好。”越欣佳顿时一阵感动,再一次感叹爱情的伟大。   瞧瞧。   平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开始给自己提情感建议了。   *   日子一天天过,忙得猝不及防。   宋荞开启了勿扰模式,每天都闷在桌子前画设计图,谢灼为了仓库和工厂的事忙前忙后,偶尔空了的时间还要去江大上课。   越欣佳在各大互联网平台都注册了账号,每天都在研究新媒体运营的知识,差点儿就把头埋到电脑里了。   但这样的日子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谢灼将这种平衡归于他跟宋荞那独一无二的默契。   他早上七点半出门,宋荞便起的早一些,他醒来的时候刚好可以跟她吃完早饭,等他走了,她忙自己的设计稿,他去跑他的合作。   晚上临近下午,他再回工作室,会跟前一样给她带晚饭。   他会观察她的反应选择带什么饭,也会在餐后的甜点和佐餐的饮料上用心,有的时候会带小蛋糕曲奇,有的时候会将柠檬水换成果汁,或者茶。   宋荞挺喜欢喝茶,尤其喜欢红茶。   她画画的时候,桌边要么是咖啡,要么就是各种各样的红茶。   但一般晚上,谢灼不会让她喝茶。   她睡眠不好,动不动会失眠,不失眠的时候也睡的不踏实,早上醒来的时候没什么精神。   他更愿意让她喝点牛奶,有一段时间宋荞夜夜通宵,他还给她熬过中药,但无奈太苦,她总是不愿意喝。   而宋荞对他也很上心,她早上吃不了油腻的东西,但是谢灼却格外喜欢油条肉饼之类的饭,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总是吐司面包也吃,油条夹馍也吃。   但宋荞却能从他的一些细微的动作察觉到他的喜好,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会刚好做到他喜欢的东西上。   但两人却从来没有讨论过吃饭的事,各自琢磨,最后培养出了共有的默契。   好像两人真的这么生活了很久一样。   谢灼有的时候会想,说不定呢,说不定,他们上辈子真的在一起过。   *   经过半个月的忙碌,BUCKWHEAT第一个系列初生,在工厂的加持配合下,终于将样衣做了出来。   三款外套,按照时下流行的元素,做了棒球服,衬衫,工装外套三种款式。   每一种款式两种颜色,刺绣工艺上都参考了山茶花的元素,在花纹和图案的设计上都有一定的创新。   完美诠释了“初生”的含义,版型上有一种打破常规的创新,却并不非主流。   三个人对他们的第一个系列服装都很满意,在批量生产的同时,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广告的拍摄。   按照他们现在的发展,倒是没钱请明星代言。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新生的品牌,就算手里有的是钱,那些有影响力的艺人歌手,也绝对不会接合作。   毕竟没有影响力,在商品未投入市场之前,是不会有人认同的。   只能先请模特拍商品展示图。   但是谢灼在找摄影工作室的时候还是留了心眼,去了江城最大的一家工作室,虽然花了不少的钱,但是因为这里经常出没一些艺人来拍广告,对于谢灼来说都是潜在的机会。   接活的模特接到拍摄地点的时候还吃了一惊,不敢相信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品牌,竟然有钱在这么高端的影楼拍商品展示图。   在对方第三遍询问地点是否属实的时候,谢灼终于没了耐心,回给模特一句话: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取消合作。   这话倒是有点老总的霸气了。   虽然那个时候谢灼才十九岁,除了背后的家庭,身上根本没有拽的底气,但那种天生的掌控感,还是让对面的模特闭了嘴。   甚至在之后的拍摄中,模特都鲜少提出什么异议,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任凭差遣,生怕谢灼是哪家财阀的少爷出来体验人生。   不过他的感觉的确没错,谢灼还真是少爷,不过却不是来体验人生的。   这边模特在拍摄商品介绍图,那边谢灼已经在影楼转了一圈,想看有没有潜在的宣传合作机会。   结果就在一个包厢外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位CG唱片的王牌经纪人,简成周。 第65章   对于简成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谢灼其实是不意外的。   毕竟是王牌经济人,手下带着的歌手来拍一拍专辑封面, 商品广告都太正常, 这么看,自己来这里反而不正常。   简成周在一个包间外抽烟。   他依旧穿着得体,一身熨烫齐整的西装, 头发用发胶做利落的发型, 身侧放着一个黑色牛皮公文包。   他用手指夹着烟,视线落在谢灼背后的落地窗, 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等到谢灼走过来, 他这才注意到这位不管在哪里都该引人注目的少年。   于是将手里的烟掐掉, 冲着他很淡的勾了勾嘴角。   谢灼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默默走到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按理来说,他作为宋荞的现男友,是没有什么话跟这位前任先生聊的,可对方还是先开了口。   “这么巧。”简成周说着,将手边的公文包挪到了左边, 语气里丝毫没有意外。   处变不惊, 是个优质经纪人的良好品德。   虽然这位经纪人先生在感情生活中没什么好品质, 但他却不能否认他的专业能力。   这也是谢灼来找他的主要原因。   他背后的明星资源是无尽的, 如果他能想方设法让他旗下的歌手悄无声息地打一打BUCKWHEAT的广告,那么品牌的起步就显得容易了不少。   于是他简单的将自己的来意解释了一下。   结果也正如他所想的一样, 简成周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难色,反而是听到他们的工作室时一顿。   他开口的有些犹豫:“她……还好吗?”   她当然指的是宋荞。谢灼没什么耐心回答, 随意敷衍过去:“跟着我, 能不好?”   “的确。”简成周了然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   谢灼脸上鄙视都要摆到脸上了, 真不知道这位前任哥是在装深情还是真愧疚,他想他该是知道宋荞从来没喜欢过他的吧?   不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谢灼也不想跟他多说,该翻篇的早就翻篇了。   于是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指了指他们身后的VIP包间:“里面拍摄的是谁?”   “里面的人恐怕不行。”   简成周这下才犹豫起来,他本来答应谢灼,只是想弥补一下宋荞,想着随便找一个有点影响力的艺人就可以,没想到这位少爷直接看上了里面的顶流。   “是谁?”   “……应彦。”   谢灼一顿。   应彦是谁,在江城应该没有人不知道。   在娱乐圈大部分都去争着抢着当演员分流量的时候,他仿佛一只特立独行的鹰,将所有心力都投入到音乐上,每一年发行的唱片总是可以火遍大江南北,全国巡演的演唱会,不管去的地方多么偏僻都是一票难求。   谢灼在初中的时候很喜欢应彦的歌,可以说自己的音乐启蒙就来源于他最初发行的那些唱片。   而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他同期的歌手过气又崛起,崛起又过气,而他一直都稳稳坐在歌手圈的顶端,甚至有人曾经评价,他的名字就代表了国内歌坛。   倒是没想到这样的顶流背后的经纪人竟然是简成周。   简成周轻轻开口,解释:“我才接手应老师不久,只是负责他日常的工作安排,跟他没什么私人交情。不过你想让他帮忙打广告应该不用通过我吧,我记得他跟谢家是有很多合作的……”   又是谢家。   谢家的势力太大,生意做的大了,基本在大部分领域都有建树。谢灼觉得一阵烦躁,表面上看是他在跟谢霏对着干,但其实他就已经跟谢家对着干了。   跟谢家对着干的后果,就是明知道有机会,却只能错过。   “那算了。”知道这条路走不通,谢灼准备放弃,说完这句,他准备起身离开,却被简成周喊住。   他说:“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找别人帮忙打广告。”   谢灼动作一顿,转头看他,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自己本身就可以爆火。”他说着,似乎再为他浪费自己的才华感到可惜,“当时在酒吧里的歌是你自己写的吧?你本身就是爆火的材料,这种天分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为什么不自己给自己打广告呢?”   见谢灼还在犹豫,简成周继续补充:“如果我要捧你,很快就能捧红。这完全是我的私人意愿,也是为了弥补她。你可以不露脸不签约,但流量是少不了的。”   他的话的确很吸引人,谢灼必须承认自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动摇了。   可是这却是他从未想过的一条路,他总是在做选择,好像成为歌手和成为老板之间他只可以选择一个,并且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心力只能支撑自己去做一件事。   他选择了做老板,就不会再去想音乐的事,找宣传不过是锦上添花,他确实没有必要为此急功近利。   毕竟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服装没有上市,手中没有反应,他又怎么知道他们的设计不会有人喜欢?   “你不用急着拒绝我,我可以一直等你考虑。”   简成周说完最后一句,又生怕他会立马拒绝,也跟着站起身,从身侧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了椅子的一边:“名片我放在这里,我先进去忙了。”   说完,立刻转身走了。   谢灼还站在原地犹豫,见简成周的身影消失在包厢大门,他迈着步子准备离开,心下其实是不想让简成周帮自己这个忙的。   但只是走了两步,他就折了回来。   机会不是天天有,他要做万全的考虑。宣传推广这种问题,被利益熏陶的那些人总归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他将椅子上的卡片捡起来,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   你是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就是要不惜一切去赢得的一个冲向风口的机会。   *   因为花的钱多,商品展示图的质量格外高,产品定位在几张图里很快就有了凸显。   越欣佳在做购物网站主页的时候也啧啧称赞:“这一看就是大品牌最开始的雏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个月之后,BUCKWHEAT的社交账号在各大平台开始推广“初生”系列的新品,但因为没有什么话题度,粉丝量寥寥,转评赞更是惨不忍睹。   好在靠着购物软件原本的推送,倒不至于让他们开张无收益,也零零散散积攒了几个粉丝。   衣服几十个人买,评论也都是好评。   小品牌有小品牌的好处,就是在面对的大众的时候,获得的基本都是正向积极的反馈,没有同行的恶意竞争,没有故意刷恶评故意找茬的问题顾客。   除了每日对账的时候会感觉有些秋风扫落叶的萧条感,心态方面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心态,而是付出的成本和回馈的收益不对等。   也就是从开业以来,他们一直都在处于一个亏本的状态。   加上他们本来的野心,还有他跟谢霏的三年之约。   如果一直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别说三年,就算是给他三十年,他也没办法让谢霏刮目相看。   他一开始就知道创业不是简单的事,但一直天真的觉得自己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成功,现在想来,还是没有被失败打击过。   生活不是励志剧,所有的成功都需要奋斗的加持,但不一定所有的奋斗都会成功。   新品发布两星期之后,生意依然冷淡,甚至比最开始刚发布的时候,更加萧条了。   在各种因素的推动下,BUCKWHEAT三位股东,在他们的老地方——实木餐桌,正式召开第三次动员大会。   “我觉得我们缺的就是曝光量。”越总义愤填膺地吃了一大口米饭,“质量设计版型都是完美的,就是需要一点广告的加持。”   见剩下两位股东不说话了,越总再一次分析时局:“但是广告又是一笔大费用,找网红博主做软广,曝光量不是很高不说,品牌定位也落了档次。”   “找代言?”谢灼皱了皱眉,没想到最后还要回到最初的这个问题。   “要是能找,我们也就不用在这开大会了。”越欣佳叹了一口气,“这么小的品牌,就连那种小明星都不愿意接吧。”   她的话说到点子上,问题再一次陷入死循环,在场的三位股东都沉默了。   宋荞喝了一口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荞姐,你难道认识什么明星?”越欣佳问。   宋荞摇了摇头。   “……你要找简成周么?”这话是谢灼问的。   此话一出,越欣佳吃饭的动作停在原地,手上一双筷子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谢灼的声音淡淡的,却没有任何修饰,一副“你怎么能这么想”的表情,好像是有点生气了。   宋荞转头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想解释:“他的确认识不少明星……”   情绪上来扑不灭。   虽然谢灼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甚至自己在更早之前就有了跟她一样的想法,他不该因为一个她根本没爱过的前任吃醋。   可是他心里还是涌上一阵不舒服,理性的解释虽然如此,但这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他膈应。   越欣佳在一旁小声调解:“荞姐……但……”   但他是简成周啊,是背叛你跟你闺蜜在一起的前任啊。   找谁帮忙都不该找他吧……   可是她不敢说。   宋荞没说话,因为谢灼在看她,她也就跟他对视。   她的眼神格外真挚,闪着光一般清澈。她想让他从自己的目光中看出来一点,她提出简成周的事,只是单纯为了品牌的发展。   但谢灼怎么可能不懂,虽然在她看向他的时候他心里的阴翳就一扫而空了,但他还是绷着一张脸。   “宋荞。”他喊她的名字,语气有几分严肃。   宋荞嗯了一声。   “你信不信我?”   “信。”她不假思索,没有任何思考下脱口而出。   谢灼一怔,脸上的严肃差点绷不住:“那你就只用心做你的设计,剩下的,都交给我。”   “好。”她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声音几分柔软:“那你还生气吗?”   这话问出来,越欣佳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谢灼有什么本事,竟然能让无所不能的荞姐,变成一个这么娇的女人。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谢灼一顿,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抹笑容:“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咳咳咳。”越总一口米饭差点儿呛死,同时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擦了擦嘴就要走:“我去趟卫生间。”   结果被宋荞喊住:“会还没开完。”   越总脚步一顿:“……没开完吗?”   这都要进行下一个part了,怎么她还有心思开会啊。   “坐。”她指了指面前的位置,没理旁边的谢灼,起身从工作台拿了一堆资料递给她:“这是我最近看到的几个我觉得可以合作的博主,你看看能不能谈。”   越欣佳接过资料,大概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顿时一阵佩服。   宋荞做事太细腻,而且很周到。   明明不是她负责的事情,她也做的很好,甚至在很多方面想的比自己这个专门负责宣传的还要全面。   “好,那我之后去问。”她收下文件,“那我能走了么?”   “吃了饭再走。”她轻轻开口,不知道是真的想让她留下吃饭还是给自己留退路。   越总这个电灯泡只好乖乖坐下。   “姐姐,我呢?”谢灼在一旁提醒。   宋荞将自己要交代的事交代好,这才转头看他,因为被冷落,少年的眼神有几分委屈。   她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伴着自己加速的心跳,她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缓:“……先欠着。”   他不满意:“那我是有利息的,欠一个,还三个。”   他无理取闹,但终究还是自己理亏,宋荞有些不情愿:“……随便你。”   此话一出,谢灼脸上笑容终于回来了,顿时埋下头乖乖吃饭,顺便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越欣佳:“……”   作者有话说:   宋荞:还挺好哄。   谢灼:我是生意人,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第66章   接到谢灼电话的时候, 是个雨天。   简成周按照约定等在咖啡馆,对方说下了雨, 会迟一点, 他便又点了一杯拿铁。   谢灼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你上次说的事还算数?”听筒传来少年失真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的口气。   简成周点头:“当然,你想好了?”   谢灼嗯了一声, “你要怎么做?”   “包装。”他抿了一口刚端到面前的咖啡, 声音很沉,“也就是立一个人设, 按照你的需求来看, 我想我会把你塑造成一个很神秘的歌手。”   “神秘?”   “没人知道你的长相, 你的过往, 他们只能听到你的作品,在你的一些生活动态里寻找关于你的蛛丝马迹。”   他说着,看向窗外的雨,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了地:“人从生下来,第一个能感受到的就是好奇。利用他们的好奇心, 去引导他们的想象,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 在他们心里, 你就是完美的。这样……你就会收获一大批流量。”   电话那头的少年沉思片刻,最终问了一个问题:“我需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甚至不用写太多的歌。将你的音乐交给我,我再将粉丝交给你。”他说完, 又补充, “你知道一夜爆火吧, 所以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   事情谈妥, 电话挂断。   简成周在手机里记了些什么,随后又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似乎是等的急了,有些不耐烦。   他招呼来服务员又添了一杯咖啡,在他即将把这一杯喝完的时候,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来的是个男人。   穿一身黑色长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浑身上下的装扮十分整洁干净,显得一丝不苟。   虽然外面下着雨,但脚上的那双皮靴却依然油光发亮,没有沾染一丝污迹。   简成周起身去迎。   男人的脚步缓慢,走过来的时候视线刚好扫过他面前的咖啡,不满意地伸手将咖啡杯的位置摆正,再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整整齐齐的搭在一旁。   “应老师。”简成周跟着坐下,看着面前的男人将帽子摘下,却没摘口罩,“事情刚谈妥。”   “嗯?”帽子一摘,应彦挑了挑眉,说话的声线很好听,语气带着几分意外:“他愿意?”   “不过不是为了音乐……但起码同意了。”简成周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应彦抬头示意服务生,一边说,一边点咖啡:“热美式……我知道,他姐姐告诉我了。他现在在创业是吧?”   简成周点点头。   “他姐姐说得不错。”应彦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停顿了一下,“他天生就是唱歌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简成周没回应,只是打开手机,调出一个页面给他看:“这是他之前在酒吧唱歌的视频。”   “先不看了。”应彦看了一眼他手机屏幕上粘着的指纹,表情没有什么异常,却不动声色的挪开了视线,“他的实力我心里有数,你随后把视频发给我吧。”   简成周动作一顿,还是收回了手机,应着好。   “之后宣传造势做大一些,能让他火出圈最好。”服务员端上他的饮料,他一边说,一边跟服务员礼貌地道谢。   之后伸手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随即又很快放下:“等到了时机,我会去找他聊。”   简成周连忙点头表示赞同,一句异议都不敢提,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那定位……?”   应彦:“按你之前的来,先不要让他起疑心。”   这次会面很短暂,应彦将自己要嘱咐的事说完就匆忙起身,离开之前只说了一句:“下次换一家咖啡厅。就这样,我先走了。”   “我送送您。”简成周殷勤地起身。   “不用,”应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的事你以后不用再管,到外面做做样子就行,只要你把谢灼的事办妥,好处是少不了你的。”   简成周的动作顿在原地,连连说好。   只能站着看到应彦走出去,才如释重负般地坐了下来。   手机里谢灼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问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做。   简成周看着微信页面,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谢家是一个怎样强大的存在,估计在江城生活的人都知道,那是让人羡慕不已却只能望而却步的财阀,是多少人赔了性命也碰不到的纸醉金迷。   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都得对此保持谦卑,却只有谢灼一个人不把它放在眼里。   应彦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迎来了事业的春天,以为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迎来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机遇。   但讽刺的是,这个机遇能降临到他身上,只是因为他认识谢灼而已。   谢霏给她的弟弟制造了一个幻觉,但这还不够。   她想要的是给他造一个梦。   从最开始的假意支持创业,到现在让他处心积虑地靠近捧红,甚至到之后他的爆火,创业失败……都是谢霏早就预料好的剧本。   他只是被利益驱使,配合演出的演员。   谢灼这辈子注定要走在音乐这条路上,做一个在舞台上发光发亮的提线木偶,按照谢霏的设定和预想成为那个完美的谢家少爷。   而现在他自以为掌握在手里的人生,陪伴在身边的幸福,都是虚幻的泡影,多年以后想起来如同黄粱一梦的一场空。   简成周觉得他有些可怜,但相比之下,他更可怜宋荞。   她在这位如同提线木偶的少爷身上浪费的感情,是多么不值得。   他之前做过太多的错事,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弥补,但是她本就该是属于他的。   而谢灼,只是半路重合的剧本,是这个世界的bug。   只要谢家存活一天,谢灼就没办法真的陪在她身边。   谢灼跟她的相遇本就是错误的,之后衍生的一切也都是错误的。   而自己,才是宋荞人生里的那个应该出现的男主角。   想到这里,他浮躁的心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面前的咖啡已经被喝完,他又抬手加了一杯,随后在手机上打字,将自己捧红他的计划一股脑发给了谢灼。   最开始,他做这些事情总是没办法心安。   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跟宋荞的未来铺路,他便感觉一阵踏实。   ……总有那么一天的,只是时间早晚。   *   一个周之后,简成周给谢灼申请的唱歌账号发布的第一个视频,经过多方营销和自身人设的话题制造下,如雨后春笋一般疯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账号没有名字,黑背景白树影的头像,视频不露脸,只露衣服,唱情歌。   从音乐的制作到发布,填词编曲乐器演唱……每一样都恰如其分地展示在他的视频中,让人无不惊叹,原来在民间还存在着这样的音乐天才。   从最开始酒吧的“兔子先生”到如今的音乐天才,在当下年轻人都被感情围困的社会里,他的爆火就像是早就被写好的情节,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走向所有人的视野。   而简成周就是这个契机。   随着视频的爆火,加上人设的神秘,大众唯一能捕获的信息就只有他的音乐和他拍摄时穿的衣服。   BUCKWHEAT跟着火得猝不及防。   两天就被抢购一空的商品库存,连涨上十万粉丝的官方账号,事情的进展顺利到让越欣佳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荞姐,你打我一下。”她看着电脑里翻不完的订单和看不完的评论,一脸呆滞,来来回回揉了三次眼睛。   “好好的,打什么。”宋荞看着手机里的视频,皱着眉,说话的语气有几分心不在焉。   “我没做梦吧,这一切顺利的让我觉得是一场阴谋。”   越欣佳看着弹出来的新闻资讯,刚好提及了BUCKWHEAT与那位无名天才的溯源。   她点进去看,只是标题哗众取宠,倒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无名天才跟BUCKWHEAT脱不了关系。   虽然被喜悦冲的快失去了理智,但兴奋之余她还是纳闷:“你说为什么他穿了我们的衣服拍视频?我们的衣服才卖出去几件,就这么巧。”   “姐姐衣服做得好,被人家喜欢也正常吧。”谢灼半瘫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手机,听到两人的对话插了一嘴。   “谢灼,你唱两句给我听听呗?”越欣佳皱了皱眉,“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想到质疑来得这么快,谢灼一下有些慌,但没有表现出来:“……唱什么。”   “我感觉这个天才特别像你,跟当时那个兔子先生一样……嗯,声线特别像。”越欣佳理不清思绪,摇了摇头,“哎呀,我说不清,你唱两句,我听听是不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灼有些慌张的抿了抿嘴,脑子飞速转动,想找出一个万全的理由。   理由还没想好,宋荞却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淡,但说出来的话格外有说服力:“他要真是视频里的人,真想给品牌打广告,不会藏着掖着的。”   谢灼一愣。   心里有种感觉,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却并没有揭穿自己。   越欣佳一顿,似乎是在犹豫。   他连忙附和,想打消她的疑心:“就是,我要真有那本事,至于出来创业吃这苦,当歌手自己挣钱把姐姐养着不好?”   “也是哦,你家这么有钱。”越欣佳点点头,“我开始觉得你创业是为了体验人生的,没想到你真打算靠自己养荞姐啊。”   “别小瞧我。”他哼了一声。   越欣佳啧了一声,疑虑彻底打消:“你这样的富二代还真不多。要我家里那么有钱,我就一辈子不工作了。”   谢灼轻轻嗤了一声。   哪有好花的钱,富二代也好,穷光蛋也好,身上拥有的一切背后都是要舍弃一些东西的。   说不定一个表面看着光鲜的人背后全是控制他的丝线,没了自由,要钱有什么用。   但他没说,只是转了个身,从沙发上坐起来,起身上楼去了。   作者有话说:   谢灼:我梦寐以求,真爱和自由。 第67章   之后的几天, 谢灼发布的唱歌视频热度不断,加上简成周在背后操作, 他火的一塌糊涂。   仿佛被神明指明了一条发着光的路, 只等着他拖着步伐走上去。   这期间谢灼又跑了几次工厂和仓库,BUCKWHEAT的新品在短时间内供不应求,之前生产的时候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工厂连夜赶工也没能赶上每天都爆发式增长的订单。   没有给人准备的时间, 导致生产线直接瘫痪。   这期间他们又开了一次会,在三位股东的多次探讨下, 最后决定先将BUCKWHEAT的新品下架, 改预售。   一个季节三个月, 春季新品已经销售了两个月, 在销路最旺的时间段贸然改成预售,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越欣佳熟练运用自己掌握的新媒体知识在各大平台的官方账号发布了声明,短短几百个字没有一句废话,却悄无声息地将品牌的附加价值提升了。   像是一次完美的饥饿营销,BUCKWHEAT跟着火出圈, 好像有一件他们家的外套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 背后衍生的黄牛市场, 甚至将他们的衣服价格翻了二十倍不止。   东西越火, 话题越多,讨论度就越高。   加上BUCKWHEAT的衣服和设计本就优异, 无论是衣服本身还是服务,都秒杀同价格的类似产品和品牌。   在做足了所有准备的时候迎接一次爆火, 大众还给他们的, 必然是极高的包容度和超级的赞美。   神秘的外衣下是无数双好奇的眼睛, 他们拼命地探寻品牌背后的故事和渊源, 可却跟谢灼发布的那条视频一样,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三位股东依旧各司其职,也渐渐从开始的被喜悦冲昏头脑冷静下来,开始规划未来的路。   但这喜悦的人并不包括谢灼。   起因是一则转发,对他的视频的一则转发。   转发的账号挂着v,名字写两个字,是他小时候贴在房间门背后每天都能看见的两个字。   应彦。   应彦从不带新人,音乐圈每一秒都有追梦的新人发歌,多少人求着他的一次提及,结局都只有一个,望尘莫及。   但他却主动转发了自己的视频,并配文:唱的真好。   简明扼要的赞扬。   谢灼觉得一阵恍惚,恍惚到当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应彦的消息。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实力。   天赋也好,底力也罢,他从成年之后就没有系统学习音乐的打算,自己的能力骗一骗外行,拿一个“音乐天才”的噱头,他都觉得正常。   可是应彦是谁,是专业的音乐人,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发布了那么多歌的歌手。   他怎么会听不出自己音乐的不足,怎么会对一个才冒出头的小人物,当着所有人的面,表达自己的赞扬。   直觉告诉他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可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大学生,没办法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当应彦的私信发到他手机里的时候,他很爽快地给了自己的微信。   就算心存顾虑,他也想不出应彦这么出名的一个歌手,会有什么对他有害的目的。   事实证明,应彦的目的的确对他没什么坏处。   他说明了来意,想支持他在音乐这条路上立稳脚跟,并提出要跟他见一面。   谢灼欣然同意。   他对应彦想让支持他的音乐路这个目的并不感冒,答应见面,他有自己的其他打算。   随着时间的流逝,BUCKWHEAT的热度总会过去,爆火之后无人问津的例子太多,比起突如其来的流量,谢灼更加追求一个稳定的品牌定位和宽阔的发展方向。   这就需要一些公众人物的带头。   如果应彦愿意给BUCKWHEAT打广告,那么娱乐圈里就会有更多的明星,会为了跟这位顶流扯上关系而主动购买并宣传BUCKWHEAT。   那么BUCKWHEAT的品牌形象就站稳了,拥有了固定的粉丝,之后的发展就慢慢稳定,实体店,公司,到最后或许会走向国际……   那才是谢灼想要的。   所以他留了心眼,并且主动将跟应彦的见面地点改成了工作室。   距离见面还有半个周,谢灼躺在自己的房间百无聊赖的划手机,简成周发微信提醒他可以发布下一个视频了。   距离上一个视频过去半个月,一个视频已经没办法满足大众,谢灼想了想,决定等到快凌晨,再拍摄新视频的内容。   熬了一个夜,谢灼在拍摄之前将脚本写好,就着窗外浓郁的夜色开始支支架,搬设备。   他的声音放的很小,经过宋荞房间的时候他停留了几秒,听到里面的一片沉寂才放心。   那晚一切都很顺利,他录了歌发了视频,却在他做完一切,开始收拾房间的时候。   看见了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的宋荞。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床的,身上还穿着那套灰色的家居服,窝在沙发里看着手里的手机。   客厅没开灯,只有她手里的手机发着微弱的光。   谢灼手里抱着一个板凳,身上宋荞亲手设计的外套没来得及换下来。   听到动静,他站在楼梯口,就着微弱昏暗的光线,他跟她四目相对。   那是凌晨四点。   “姐姐……”谢灼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紧张感,手里抱着凳子定在原地,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让他先开了口:“怎么还不睡?”   “过来。”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谢灼顿了顿,只好将手里的凳子放到一边,乖乖走到她跟前。   她忽然开了放在沙发边上的落地灯,暖黄色光线便随着她的动作洒下来,在他身侧晕开一层温柔的光晕。   猝不及防的光亮让他微微眯了眯眼,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了宋荞的声音。   她说:“你穿这件很合适。”   她的语气仿佛自己的设计找到了属于它的主人,谢灼在里面听出几分如释重负。   “我……”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去解释。   自己大半夜不睡觉,穿着她设计的衣服在房子里到处跑。   “坐。”她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等他坐好,她又开口,将自己的手机放到他眼前,语气不带意外,“这是你吧?”   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是他刚才上传的视频,不过十分钟,已经上万点赞。   谢灼一顿,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白。   虽然他早有一种她什么都知道的预感,可是真的等到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自己却想不出来什么理由去解释自己不将这件事告诉她的原因。   “你给我唱过歌,所以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继续解释,却没问他为什么不讲这件事告诉自己,只是将手机关掉,放在一边,“你喜欢音乐,是吗?”   谢灼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唱歌。”   “那你喜不喜欢音乐?”她又问了一遍。   谢灼又是一愣,在那一瞬间,他其实是知道为什么她要问自己这个问题的。   当时过年,她问自己,为什么要创业。   他给的答案是为了他们的未来。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的心思太细腻,生怕别人为了她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那样别人的付出反而会成为压在她背上的担子。   而自己却像她隐瞒了唱歌的事,所以她问自己喜不喜欢音乐。   她一直都在为他考虑,即使他根本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她。   “我很早之前喜欢,当时也想过走音乐这条路。”   谢灼说得认真,他坐在她跟前,说到这里他忽然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能感受到女人的身子在听到他的话时紧绷了一下。   于是便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让她放松:“姐姐,但我现在不想了。”   “你能看出来,音乐这条路很适合我,但我并不想将我的爱好发展成事业……所以你有顾虑很正常。”   他说着,似是一顿,“我不告诉你,不是故意想背着你,只是我觉得我不会唱太久,去解释反而让你多想。等到我们的品牌慢慢稳定了,我就不唱了。”   他能感受到女人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于是松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有些疲惫:“姐姐,我不会离开你的……所以,你也不要推开我。”   “我没有。”她很快反驳,想问什么,又或许是听到了他语气里的疲惫,终究还是没问,“我只是希望你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就这一件事。”他将怀里的女人抱紧,忽然低下头看向她的眼睛,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亲,声音很低,“之后再有什么事,我都不瞒你了……”   话还没说完,嘴唇忽然传来一阵暖意。   他一顿,很快反应过来,在她的嘴唇离开之前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舌尖相碰的一瞬,宋荞忽然探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玩弄似地收回了嘴唇,深情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像是温柔的泉水,泛着暖意融融的光,这样的表情在她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突兀,反而让她有了另一种别样的味道。   谢灼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克制:“姐姐……还有两个。”   欠一还三,你还欠我两个。   她便又吻了上来。   在她的嘴唇碰到自己嘴唇的瞬间,他变了姿势,忽然揽住了她的腰,随着吻的加深,两人直直往沙发里倒。   一夜缠绵。   作者有话说:   做了。   不让写,没办法 第68章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 或许是因为那晚跟宋荞袒露了心声,谢灼的心情好了不少, 再忙也觉得是幸福的。   跟应彦约好的见面也到了时间。   那是个周末, 春意盎然,工作室外的阳光很好。   谢灼在手机上等着应彦的回复,他对应彦会同意登门到访是有些意外的, 想着等他到了自己去接, 就听到了背后的敲门声。   碰巧宋荞刚好从门边经过,就顺手开了门。   谢灼以为是越欣佳, 没当回事, 继续看着手里的屏幕, 结果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 是谢灼家吗?”   他反射性的转头看过去,就看见应彦站在门口。白衣黑裤,带着口罩和帽子,个子很高。   讲话的声音低沉,语气也很有礼貌。   宋荞没认出来是谁, 只是点点头:“哪位?”   “我是他的朋友, 找他有些事。”他轻声说, 又补充了一句, “我叫应彦。”   “应彦?”宋荞皱了皱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还没等她继续说些什么, 谢灼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他看着来访的男人,嘴角挂着一抹笑:“应老师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 我还说去接您呢。”   对方也客气:“刚好顺路, 就直接来了, 不打扰吧?”   谢灼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不打扰, 请进。”   宋荞显然对这位大明星的来访有些意外,看见谢灼跟他礼貌交谈更是觉得一头雾水,但却没说什么。   等到谢灼将应彦带到客厅入座,看着沙发上的人,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上楼等着,却被谢灼叫住。   他有些歉意地冲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笑了笑:“应老师你先休息一下,我跟我女朋友说两句话。”   应彦点点头,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的宋荞,回之一笑:“当然。”   于是谢灼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旁边的书房,顺便将门也一并关上。   宋荞心里有疑惑,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直到谢灼将她拉到这里,她才简简单单问了一句:“怎么了?”   “姐姐你听我说。”谢灼抿了抿嘴,“这个事我没有故意瞒着你,你不许生气。”   宋荞轻轻皱了皱眉,“什么事?”   “应彦……”谢灼想了想,随后继续说,“我的视频火了,他转发了我的视频,并且说想跟我见一面。”   “BUCKWHEAT的发展还不稳定,光是我打的广告还不够,我想着让他也帮忙推广,所以同意了他见面的邀请。”   他说完,看面前的女人表情还没有什么缓和,有点慌,继续解释:“我没想到他会直接来的,我本来想的是等会去接他之前跟你说的……姐姐,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了,我发誓,我真的没打算瞒你。”   “我没生气。”宋荞淡淡开口,“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谢灼愣了一下,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宋荞还以为他没反应过来,接着补充:“要不要跟他说一说我们的设计之类的,毕竟人家是明星,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你……”   “不用。”谢灼看她一脸认真地为他出主意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下,“你就坐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干,交给我就行。”   “真的?”   “真的。”他点了点头,又说,“姐姐,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不生我的气。”   宋荞有些纳闷:“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谢灼:“那如果我谈成了,有没有奖励?”   宋荞:“你想要什么?”   少年忽然侧过身靠近她,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这样的语气格外吸引人:“想跟姐姐睡一张床。”   “……”   见宋荞沉默,谢灼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她微红的脸颊,眼梢还挂着一抹笑:“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宋荞:“……”   见她没说话,谢灼知道她答应了,于是朝她伸出手:“走吧姐姐,人家还等着呢。”   她这才拉着他的手,跟着他往外面走。   应彦坐在沙发一角,他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都摘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甚至连摆放的角度都非常标准,在茶几上一堆杂物里显得独树一帜。   等到谢灼牵着宋荞的手出来的时候,宋荞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摆放的帽子。   她又将视线重新放到坐在沙发角落的男人身上,这才发现了点端倪。   很少有人能将衬衫的衣领和袖口整理的如此对称,甚至连西装裤的裤脚卷起的长度都高度相似,从上到下就没有随意的地方。   “应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也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她叫宋荞。”   谢灼拉着她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说完又看向宋荞,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这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歌手,应彦。”   宋荞礼貌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你好。”   对方也回之一个礼貌的微笑:“她就是你在视频里穿的衣服的设计师?”   谢灼点点头:“是的,我们正在做这个品牌,叫BUCKWHEAT。”   “年轻有为。”应彦赞许地开口,却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是想问问你之后想不想在音乐上发展,顺便跟你聊一聊你未来的路怎么走。”   谢灼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却没有迎合他:“我将来不打算走音乐这条路。”   “什么?”应彦皱了皱眉,“你是说你不打算唱歌?”   谢灼并没有因为他是名人而怯场,大大方方地解释,也不失礼貌:“应老师你也看见了,我在创业呢。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并且再为此奋斗,我觉得我过得很幸福。”   应彦抽了抽嘴角,但很快就恢复了体面,却还是没忍住,问:“那你为什么答应见我?”   “实不相瞒,我的确有一个不情之请。”   应彦顿了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说。”   谢灼:“BUCKWHEAT的发展刚起步,急需稳定的曝光,好为之后的发展铺路。我想能不能让您看看我们的衣服,如果您觉得好,要是能给我们宣传一下,我肯定会非常感谢您的。”   应彦皱了皱眉。   在这之前,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他本以为自己抛出的橄榄枝已经将谢灼完全诱惑,牵引着他去走音乐这条路。   他早该想到的,面前坐着的人是谢霏的弟弟,是谢家当家的都没办法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些流量,就会这么快上钩。   上钩的明明是自己。   现在倒好了,他不但没能让他放弃创业去走音乐这条路,反而还被他摆一道,给他的创业品牌做免费宣传。   这绝对不可能。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去,轻轻开口:“……商业合作,我做不了主,我可以给你我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谢灼像是预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也不恼:“只是友情做宣传,谈不上是合作。当然,如果应老师不愿意支持大学生创业,那就当我没说。”   宋荞坐在旁边,听他说话的内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倒是没想到,谢灼竟然还会道德绑架这一招。   但这一招对应彦格外有用。   一个公众人物,最在乎的就是人设,应彦热爱公益是出了名的,如果今天他拒绝了谢灼的请求,改日谢灼在网上发个帖子毁他的人设,那对他可没有一点好处。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最后变成一句:“那让我看一看你们的设计。”   见有戏,谢灼连忙对身边的宋荞说让她去取样衣和设计稿,宋荞点点头,起身往旁边的设计工作室走。   等到宋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谢灼脸上摆着的笑容才垮了下去。   应彦一愣,后知后觉,原来刚才他脸上的笑容和礼貌不是给他看的。   他的声音冷了冷,看向对面男人的眼神很淡漠:“我本来还猜测,为什么像应老师这么厉害的歌手会看重我一个外行人的作品,现在我明白了。”   应彦又皱了皱眉:“什么?”   谢灼见他装傻,嘴角勾起一抹很淡的笑:“应老师,你是不是认识我的姐姐谢霏?”   谢霏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瞬间,应彦在原地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要是应老师不方便回答我,可以不说。”谢灼语气仍是礼貌的,对面男人的反应已经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也没有戳破窗户纸的必要。   应彦沉默了几秒,在脑子里想着对策,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是宋荞回来了。   她一只手拿着一张白色的硬卡纸,一只手提着一个黑色的礼品袋,里面装着她刚才包装好的样衣。   宋荞一来,谢灼脸上的表情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仿佛刚才他的冷漠是应彦的幻觉。   他说:“设计方面的事我不懂,我就让我女朋友给您讲解一下。”   应彦沉默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温柔,反而有些紧绷。   宋荞的目光扫过对面男人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硬卡纸放在他面前。   她留意放着的位置,放手的时候,卡纸规整的放在茶几上,刚刚好的九十度。   “这是我们BUCKWHEAT目前发布的第一组主题‘初生’,我设计了三款不同的外套,分别是棒球服,衬衫和工装外套。这是设计图。”   她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卡纸。   应彦看着卡纸摆放的角度,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本来没有打算拿起来,此时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碰到那张卡纸的时候,他一顿,最终还是拿起。   宋荞继续介绍着,从礼品袋里掏出她刚才包装好的衣服,应彦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又是一顿。   黑色礼品袋,简简单单印着品牌的logo。   里面是一个黑色包装盒,三件衬衫被单独用塑料袋封好,以一种非常整齐地排列方式静静躺在包装盒里。   这样的包装让他心中感觉一阵畅快,顿时对这个品牌产生了点莫名的好感。   宋荞没有从里面取出衣服打开,只是将包装盒往他那边推了推,示意他自己来。   好像知道他有洁癖一样,根本没有打算去碰已经属于他的东西。   做到这个地步,应彦只好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色的衬衫,打开。   让他意外的是,衬衫的料子很滑,铺开之后却没有丢失本有的版型,这样的质感和设计,倒是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国外参观过的一次时装周。   宋荞继续解说着衣服的面料和版型的设计灵感,随着她的娓娓道来,应彦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谢灼见缝插针:“应老师这是觉得衣服不错?”   应彦这才想起来谢灼还坐在旁边,没有撒谎:“的确是很不错的设计。”   “那……?”   他知道谢灼的意思,只好顺着他的话问:“你们品牌叫什么名字?”   “荞。英文名BUCKWHEAT。”他回答。   “是以设计师的名字命名的?在国内倒是少见。”   “她的设计值得用她的名字。”谢灼轻声说着,眼里含笑,看向宋荞。   宋荞没说话,做完她该做的,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对两人的谈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应彦不禁佩服起面前这个女人来,他在之前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在谢灼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一点流量就可以将他从那没前途的创业里拽回来,现在看来不然。   能让这样一个少爷死心塌地心甘情愿放弃优渥的生活,基本算是白手起家开始创业,这个女人本身就不简单。   而她遇事处变不惊的沉着和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再加上她本身的设计水平,从一开始就宣告了这个品牌成功的结局。   因为有她,这位谢灼少爷的创业之路才愈加明朗。   他甚至有点好奇,如果谢霏看到这一切,还会不会觉得她的弟弟闹着要创业是为了跟自己较劲。   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你想要的宣传我会实现,但如果你之后想走音乐这条路,我也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临走之前,谢灼送他到小区门口,他这么跟他说。   谢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声音淡淡的:“多谢了。不过音乐路就算了,我想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有才华的人的。”   应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没再多说什么:“总之,这个机会我会一直留给你。”   “这次叨扰了,我就先走了。”   等他上了车,从车窗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手机里编辑好给BUCKWHEAT的做的宣传,只是在一个日常里一笔带过,但想必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去深挖。   而谢霏的忙,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第69章   之后的一个月, 正如谢灼预料的一般,有了应彦的宣传加持, 加上品牌本身的流量仍未减退, 网络上渐渐引发了一场BUCKWHEAT热潮。   BUCKWHEAT不再借助谢灼的视频作为附属品火起来,而是真正的打出了属于他们的名气。   工厂的日夜赶工也终于做出了大批库存,饥饿营销过后的第一次新品上架, 十万库存一夜之间被抢购一空。   抢购的那一晚, 网上甚至还出现了关于BUCKWHEAT的热搜。   谢灼赶在春天的末尾将“初生”的所有库存全部卖掉,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此下架, BUCKWHEAT的第一款绝版悄然诞生。   官方社交账号下实体店的呼声越来越高, 谢灼全当没看见, 对此非常故意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可以说, 在他的打算里,从现在到BUCKWHEAT下一季新品发布之前,品牌都不会再有任何动作,剩下的一切全交给市场发酵。   物以稀为贵,他懂这个道理。   名气再大他也不涨价, 但绝对卖完就收摊。衣服本来或许不值钱, 但因为别样的销售套路, 变成了有价无市的绝版。   市场上的黄牛哄抬物价, 网络上的盗版满天飞……他只让越欣佳发布了一个尊重原创的帖子,之后就继续销声匿迹。   这一季新品其实他赚到的钱很少, 但是他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品牌未来的长远发展,在乎的是之后赚的大钱, 所以现在只要名气打出去了, 一切都不算问题。   随着新品下架, BUCKWHEAT的三位股东, 也终于迎来了创业这么久的第一次假期。   三个多月的忙碌,等到有时间透口气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渐有点热起来的意思。   五月初,正是夏天的开始。   江城的气温正是最舒服的时候,等到酷夏来临又是新一季的忙碌。   在这之前,谢灼打算带着宋荞去一趟当地的寺庙。   ——履行他当时在日料店的约定。   江城是历史古城,佛教寺院很多,谢灼却只熟悉一个,天照寺。   那是她妈妈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去礼佛的一家寺院。   小时候他总跟着妈妈一起礼佛,跪在佛前心里唯一虔诚的愿望,是回家之后就拥有已经绝版限量的汽车人玩具。   自从父母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信佛,又或者是怕触景生情,但更多的,他想应该是后者。   宋荞曾经说自己信佛,后来谢灼也在她的首饰盒里看到不少文玩手串,一路走过来太多黑暗的路,竟也是要将希望寄托在这些飘渺的东西上,想必每走一步都格外难熬。   而如今,他再有想跟她一起礼佛的想法,其实是有私心的。   如果在宋荞那些没办法撑下去的时刻,是佛祖观音拉了她一把,他一定要去谢一谢的。   谢谢他们能将这么好的她,送到自己的身边。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的时候,宋荞欣然同意。   事实是她也没有很欣然,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随便。   但这就已经算是欣然了。   这么久的相处,谢灼感觉自己有了可以脑补别人心声的能力,比如宋荞,他总是可以脑补的很好。   比如她嘴里的“随便你”,就等同于一边笑的格外灿烂一边说“好啊好啊”。   虽然她本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但这也已经算是他们相处这么久的无言默契了。   *   天照寺并不大,在山脚静静伫立,来访的人并不多。   两人去的时候是个雨天,寺院里人更是稀少。   伴着耳边垂落的细细雨声和鼻尖淡淡的香火味道,让人浮躁的心也不自觉地静了下来。   因为来敬香礼佛,宋荞穿得格外简单,一张脸未施粉黛,素雅干净,眉眼里的平静仿佛将她跟周身的景色融为一体。   犹如几千年前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光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周围人的视线。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走进寺院,谢灼拉着她往旁边的领香处走。   他难得沉默,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一步一步走得沉稳,不像其他的游客会好奇地到处张望。   宋荞心中有疑惑,但没问出声,只是随着他到了领香处。   那是个不大的小房间,只开了一个窗口供香客买香领香,里面负责卖香的僧人穿黄色僧衣,看着上了年纪。   “你好,要十支香。”两人撑着伞走到窗口,谢灼开口买香。   刚准备掏出手机付款,就听见那僧人说:“现在来敬香的香客,一人可以免费领三支香,你们要不要领?”   “可以。”听到免费领,谢灼点了点头,将手机放回衣兜里,等着里面的僧人取香。   等到僧人将香给他们递过来的时候,那僧人看见谢灼的脸,顿了顿。   两人拿了香转身要走,就被身后僧人喊住了。   混着耳边的雨声,僧人的声音清晰地送进两人耳边:“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赵伊芝的儿子?”   宋荞感觉谢灼的身影一顿,随后他便牵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回走。   “你认识我母亲?”几乎是有些急切的,他很快给了回应。   僧人点点头:“谢夫人很多年没来我们寺礼佛了。但是这么久以来,谢家给本寺的资助一直都没断过。她是个善良的夫人,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得可好?”   “我母亲在三年前的一次意外中去世了。”谢灼的声音很低,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失落。   僧人似是对这个消息很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即双手合十,头微微低了低,虔诚开口:“惊悉噩耗,不胜悲痛。逝者安息,请节哀顺变。”   谢灼一顿,也礼貌地冲着对方点了点头:“我妈妈在世时总爱来这里礼佛,感谢您还记得她。”   “谢夫人是我见过最善良的施主,对我们寺院的每一位僧人都很好。菩萨慈悲!愿天堂没有痛苦!”   ……   后面僧人又送了他们一些香,两人才从领香处离开。   谢灼预料过自己来到这里,会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的母亲,却没想到会遇见母亲的故人。   是啊,过去了这么多年,连一个卖香的僧人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善良与温柔,自己作为她的儿子,又何谈放下二字。   可心里的那些愁绪与思念,他又能告诉谁呢。   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寺院里走动的人不多,两人走到观音殿停了下来,合上伞,谢灼刚要走进去,宋荞却停在了门口。   他有些纳闷:“姐姐,怎么了?”   “给我三支香。”她轻轻开口。   谢灼便取出三根香给她。   观音殿旁边有一个供奉着其他佛祖的殿堂,此时下着雨,殿里静静燃着香火,远远看过去很寂静。   “你就在这里等我。”   宋荞看向一侧的地藏殿,从他手里取了那三支香,甚至没有打伞,冒着雨快步走了进去。   女人的说话的尾音孤单的飘在谢灼的耳边,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殿内。   想了想,还是没跟过去。   他在门口等,远远看着她虔诚的敬香叩拜,嘴里还默默地念着什么。   他之前跟着母亲来,都是拜观音,此时此刻却不知道她拜的是什么菩萨,又是在为什么而祈福。   心里是好奇的,刚好有僧人经过,他便拦下来问了一句。   扫地僧声音低低的,混着雨声,简简单单解释了一句:“那是地藏殿,供着的是地藏王菩萨,给已故的故人和家里的亲人祈福的。”   扫地僧说完就走了,谢灼一个人愣在原地,眼里女人叩拜的动作那么虔诚,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不可能会给宋文德祈福,她的家庭也不值得她去祈福。   那么她的目的就显得格外明确了。   虽然刚才他跟卖香僧人的对话只有几句,她听的时候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她却全部听在了心里,还默默地去为他的父母祈福。   她对自己的好总是扭捏,也从来不说那些甜蜜的情话,更不会要求他为她做什么。   她从头到尾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爱,她的付出甚至不求他的了解,甚至唯恐给他带来一点负担。   看着殿里女人叩拜的动作,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被提了上来,顿生一种没来由的感叹。   ——他何德何能,这辈子遇见了她。   等她敬完香回来,谢灼连忙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看向她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姐姐,我们去拜观音。”   宋荞点头说好。   他取出三根香香递给她,自己也取出三根,点燃。   两人面对着佛像站着,双手举香,躬身敬礼。   在举香的过程中,谢灼怀揣着对佛祖的感谢之情将香上好,一边在心里默念心经,一边虔诚地行叩拜礼。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佛用佛心爱世人,我用我意敬天地。   感谢佛将她带到我短暂的生命中,自此之后,愿我一生功德回向我的爱人,愿佛渡她一切苦难,愿佛让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生生世世,永不离去。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   一礼三叩,谢灼面对着观世音菩萨,拜得十分诚恳。   作者有话说: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选自《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它是佛教经典,简称《般若心经》或《心经》,唐玄奘译,知仁笔受,共一卷,是般若经类的精要之作。由于经文短小精粹,便于持诵,此经在西藏甚流行。近代又被译为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流传。(来自百度百科) 第70章   谢灼曾经觉得像宋荞这样的工作狂, 一旦闲下来,心里定是会觉得空的, 但他很快就又意识到了, 宋荞根本闲不下来。   从天照寺回来以后,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宋荞就已经没日没夜的坐在桌上画图。   谢灼好不容易睡一个好觉, 等到下午起床, 就发现她已经在桌前坐了一天。   不吃不喝不睡觉,这么好的天气连站起来伸个懒腰都不愿意。   她一旦投身工作,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只要专注起来, 周围发生什么她都不在意。   谢灼起床收拾完, 又去厨房煮了两碗面,端着面上桌,他去书房喊她,站在她跟前硬是楞楞地看了五分钟,宋荞连个头都没舍得抬起来。   谢灼咳咳两声, 终是忍不住:“宋荞!”   女人便一激灵抬起头, 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怎么了?”   “吃饭!”他撇了撇嘴, 不管三七二十一, 走到她跟前,拉过她的胳膊, 直接把人横着抱进怀里,一边走, 一边还在嘴里念念有词, “你今天必须跟我出门。”   宋荞有些懵,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男人怀里,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笔给放下。   听他这么说,她又是一头雾水:“去哪?”   谢灼哼一声,不理了,故意卖关子。   她并不重,一路抱到餐桌不费什么力,将她在椅子上安顿好,再伸手把她手里的笔换成实木筷子,指了指面前一碗香喷喷的挂面:“吃了就告诉你。”   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挂面,飘着零星的葱段,最边上放一个炸蛋,不知道味道如何,但起码卖相不错。   倒是不敢相信这是谢灼的手艺,宋荞拿起筷子拌面,一边拌一边问:“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今天刚学的。”谢灼摸了摸鼻子,不打算再多解释,只是示意她,“你快尝尝。”   她便捞起一筷子面吃。   根根分明的挂面配上酸辣清爽的汤底,一口面下肚,葱花的香气充盈口腔,味道意外地不错。   谢灼期待的看向她:“怎么样?”   “还行。”她淡淡开口,“第一次做?”   “那当然了!”听她这么问,谢灼得意地笑了笑,也抓起筷子埋头吃,尝到味道的确不错的时候,又赞许地点了点头。   一天都没吃饭,这一碗面她吃得格外快,连汤都没剩下。   见谢灼还在吃,她吃完就直接拿着空碗进了厨房,碗冲干净放进橱柜,一低头就看见藏在水池底下的垃圾桶里扔着三袋空挂面包装。   顿了一下,想起来谢灼说“那当然了”的时候一脸得意的样子,她不自觉地笑了笑。   ……还真是,傻得可爱。   她最终没选择揭穿谢灼的谎言,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出去,再自然地坐到他面前:“吃完了,去哪?”   谢灼刚好吃最后一口,他从旁边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站起身往厨房走之前留下一句:“逛街。”   宋荞皱了皱眉,没想到谢灼竟然没骗她。   两人还真就是出来逛街的。   江城地方大,谢灼早有准备,直接将她往市中心的商圈带。   初夏天气好,气温宜人凉爽,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密密麻麻,谢灼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拉着她的手一家一家店逛过去。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打算问,任由他这样带着她到处看,却什么都不买。   最后,他们在一家商场的一楼停了下来,跟着他的脚步走进了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里人并不多,目之所及的座位都空着,店员也十分散漫的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见有人开门,才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两杯冰美式。”谢灼没选择卡座,直接将她带去了吧台,他冲着那个懒散的店员点饮料,说完又左右看了看。   “四十。”听到声音,店员将头抬起来,视线扫过两个人的时候顿了顿,像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么高颜值的情侣一般,以为他们是什么网红,“你们是来探店的?”   宋荞静静坐在一旁,听到店员这么问摇了摇头,没等她说些什么,谢灼先开了口:“你们这一直都没什么客人么?”   “是啊,开不下去了。”店员见宋荞否定,又叹了一口气,“租约也到期了,下个月就搬走了。”   “租约到期了?”谢灼挑了挑眉,好像很感兴趣,“你有你们老板的联系方式么?”   店员有些莫名其妙,像是想到什么,猜测了一句:“你们……不会是同行吧?”   谢灼果断否认,说明来意:“不是,我们只是对这个店面感兴趣。”   “好吧。”店员闪着光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从柜台掏出手机,“那我把老板电话号码给你。”   事情发展到这里,宋荞才明白谢灼将自己带来“逛街”的原因。   不是为了放松心情,不是为了购物买东西,而是实地考察,给品牌线下的店面选址。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其实是没想到谢灼会亲力亲为,对此这么上心的。   现在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那么点对成功的期待又变大了不少。   等到店员转身做咖啡,谢灼才问她:“姐姐,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她又左右看了看。   地方的确不错。店面在江城最大的商圈里,位置就已经赢了一大半,来实地看过之后,店面的大小也很合适,如果价格再公道一点,那就是个完美的选址了。   “挺好的。”她点点头,心里总是有顾虑的,“不过能拿下来么?”   “我到时候问问这家老板,看能不能联系上房东。”他说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姐姐,我们要开店了。”   她一顿,好像是才意识到。   创业才半年多一点,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竟然已经要有了自己的店面。   *   店面选址的事情谢灼全权负责,从那次实地考察之后又过去了一个月,宋荞还没有从谢灼嘴里听到关于那家店面的任何消息。   新一季的新品设计图已经画好,经过几次打版,最终将样衣赶了出来。   BUCKWHEAT在夏季推出一个主题——灵魂自由。   设计包含了男装和女装,从T恤到连衣裙,推出的款式很多,切合自由的主题,颜色的选择很多也很跳跃,印花以抽象的灵魂抽象画为主,在符合日常审美的条件下多了几分艺术气息。   衣服光是看设计图就足够惊艳,等到样衣通过了三位股东的审核之后,工厂开始连夜赶工。   这次谢灼长了记性,工期拉得长,质量和数量都可以兼备。   按照几人开会时的商议,夏季新品是跟着线下实体店一起官宣的。   新品的发布时间约定在半个月之后,但是线下实体店的选址,谢灼还一直没有给一个准话。   宋荞本不想参与这件事,但是看见谢灼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有的时候回来的时候还一身酒气,她便知道他是遇到了麻烦。   但是按照谢灼的性子,就算自己办不到,也一定不会将自己的困难告诉她,所以她问了也是无济于事。   难不成是上次的咖啡店有什么问题?   宋荞想着,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在一天早上跟着谢灼前后脚出了门。   咖啡店在市中心的商圈中央商场内,这家商场开的有些年头了,一直作为江城的地标建筑存在。   谢灼一大早就开着车停在了咖啡店门口,像是在等些什么,宋荞见他推了门进去,好久都没出来。   咖啡厅里没开灯,想必是没再营业。   宋荞从外面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好先走到对面的快餐店找了个对着咖啡厅大门的位置坐着。   一直等到她坐到快中午,她还是没有看见谢灼的身影。   女人总是免不了胡思乱想,宋荞坐在这里,脑子里一下就蹦出来上一个月她跟着他来到这里见到的那个咖啡店店员。   店员是个长得很软的小女生,眼睛又大又亮,想必笑起来很甜。   上次他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没有?宋荞记不清,觉得自己的心要沉到水里一样不踏实。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一直都在拼命的画着新品的设计稿,对谢灼的早出晚归习以为常,可是一瞬间又觉得不太正常。   只是一家马上倒闭的咖啡店面。   至于他早出晚归,有的时候还要一身酒气的回来吗?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宋荞轻轻摇了摇头,连忙制止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是当这些怀疑和猜忌浮上脑海的时候,她再阻止已经来不及。   她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跟着谢灼来到这里,还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明明店面还是咖啡店的样子,那个女店员会不会在哪里等他,如果自己猜的没错,那他们又在里面做什么。   那她呢,算是什么?丈夫出轨一个月才发现的迟钝爱人,傻哈哈地坐在他们幽会的咖啡馆等着他出来的卑微女人?   她皱了皱眉,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所有的理性都告诉自己,谢灼出轨是不可能的事,他可是比谁都爱着自己。   可是怀疑一旦产生,对爱的坚定便溃不成军。   她太在乎,以至于过分的敏感。   谁又能保证某人会一直爱着自己,毕竟这个世界上,不真诚才是常态。   她想起来之前自己忙起来总是将他忽略,创业以来跟他独处的时间基本算是奢侈……   难道爱情最终都会败给平淡的生活,难道得到了就真的不再珍惜,难道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走向这样的结局吗?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劝自己不要想太多。   作者有话说:   宋荞的原生家庭让她天生缺爱缺安全感,所以她对很多小事和细节都格外地敏感,相对的心里想的东西会很多,但却并不通过语言去表达。   而谢灼因为自己本身比宋荞要小,年龄的差距让他更渴望成为可以保护宋荞的大人,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不会对她示弱服软,更不会将自己的困难告诉宋荞。   一个不愿说,一个想的多,乍一看两个人的性格不合适当恋人。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跟另一个人完全的合拍,相爱相伴需要两人的相互迁就和百般磨合,所以就算是命中注定,也是要经过无数的沟通和相处才可以成为天作之合。 第71章   宋荞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快餐店里碰见姜怡。   从上次跨年之后, 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连当时退掉在学校的租的公寓, 姜怡都识相地没来检查, 生怕自己再跟谢灼扯上点关系,惹她生气。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然如此巧合。   姜怡从宋荞坐到那个位置上的时候就已经来了,并且一直看着她跟个望夫石一样一直从早上坐到中午, 却只点了一杯可乐。   她觉得有意思, 就打发了陪她吃饭的男人,在宋荞坐在位置上的第二个小时, 端着餐盘坐到了她的旁边。   “宋荞, 你干什么呢?”姜怡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等她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才调整了一下坐姿。   “吃饭。”宋荞偏头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意外,很淡的回复了一句。   “吃可乐杯子?”   “……”   宋荞:“刚好有点事,在这等人。”   “等谁啊?”   “你问题很多。”   姜怡:“问问都不行?”   宋荞有些没耐心,看向她, 语气不是很好:“你有什么事?”   “我也在这等人。”她说。   宋荞点了点头, 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 她准备起身离开, 却又被姜怡喊住:“你跟谢灼怎么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怡这几年跟她拌嘴的能力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宋荞站在原地顿了一下, 最终还是没说其他的:“挺好的。”   “在一起了?”姜怡问。   她点了点头:“没事我就先走了。”   姜怡就喜欢看她被自己噎的不想说话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趣, 接着说:“你不是等人么, 没等到就走?”   但这一次宋荞没理, 转身推开门就往外走。   姜怡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她离开的身影, 偏了偏头,嘴角勾起一抹的不明的笑意,手边的手机响起电话,她顺手按下接听:“喂?”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已经到门口了,等会就进去看房,能行咱就签合同。”   “……没事,他磨那么久耐不住我有关系,让他坐那等着我吧,协商?不可能的,也不看看姐是谁。”   ……   宋荞走出快餐店,正左右思考着去哪里的时候,她还没挪动脚步,那扇她盯了一早上的门却被推开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距离两人之间还有不少的人,可是他们却都鬼使神差的看向了对方。   视线在空中交织的一秒,就那一秒,宋荞刚才在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都烟消云散了。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慌张,只带着一抹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没预料到她会来,他迈着步子几步走到她跟前,想都没想直接将她揽到怀里。   耳边他的声音莫名的柔软:“姐姐,你怎么来了啊。”   宋荞一顿,片刻也伸出胳膊回抱他,却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只好面不改色地扯谎:“只是刚好路过,来看看而已。”   “你骗人。”谢灼松开她,眼睛亮晶晶地跟她的瞳孔对上,“你说谎的时候解释的格外仔细。”   宋荞:“……”   他见她不说话,随即又冲她笑笑,声音暖融融:“不过你来,我很开心。”   “怎么在这?”她心下一暖,想了想还是转移了话题。   “我这几天都在忙这个店面的事。当时加上房东之后人家给我说这个店面有人已经预约了,我想着跟人协商,结果对方一直不松口。”   他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请房东吃饭都没用,好不容易换来一个对方今天会来看房的消息,所以一早就过来等了。”   没想到一个店面竟然牵扯这么多麻烦的事,宋荞垂下眼,有些泄气地想,如果今天她要是没来找他,那这些事情他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自己了?   “你当时答应我什么?”很快,她便调整了过来,看向他的眼神认真。   “姐姐,我这不是告诉你了。”谢灼搬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我知道你担心,下次不会了,不要生气嘛。”   宋荞最没办法的就是他这样,顿时一点气都没有了:“没有……生气。”   谢灼立刻喜笑颜开:“那就好,我们进去吧。”   “我刚听房东跟对方打电话,想着出来看看,现在看来好像还没到,你吃饭了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宋荞听他碎碎念,拉着他就往咖啡厅走,一边走一边问:“我吃过了,你吃了么?”   “我也吃了。”谢灼如是说。   其实两个人都没吃,一个喝了半杯可乐,一个喝了半杯咖啡。   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两个人倒是空前的默契。   *   跟着进了咖啡厅,宋荞才发现,虽然店外看不出有什么跟之前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店里早就被搬空了。   除了上次他们坐过的咖啡吧台还立在那里之外,剩下的那些桌椅板凳早就不翼而飞了。   吧台边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端着一个纸杯喝咖啡,见谢灼带着一个女人走进来,有些意外地扫了她一眼:“这位是?”   谢灼的声音淡淡的:“我女朋友。”   “来找你啊?”男人是这间店铺的房东,看面相不是难缠的人,反而挺有亲和力,说话的语气也挺温和。   但谢灼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你要是早点让你那侄女来,也就不至于让她专门跑一趟来看我。”   房东叹了一口气,仍是在劝:“我侄女她忙着呢,她要开化妆品店,我这店面就是给她留的。你非要说你能说动她,早点放弃看别的地方不行么?”   谢灼也懒得理他:“又不是不给你加房租,化妆品店哪不能开?”   “那你那服装店不也到处都能开,非要我这小破地方?”   谢灼:“叔,你这地方可不破。”   “去去去,别跟我套近乎,等我侄女来,你跟她说去。”   气氛陷入僵局,宋荞默默坐在一旁,看着谢灼跟房东的相处方式,她就已经能猜到谢灼磨了多久,两人感觉都成兄弟了,但就是谁都不松口。   那位神秘的侄女迟迟未到,谢灼跟房东两人谁也不看谁,硕大的店面里,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这样的沉默一直等到咖啡厅的门被推开,而走向终点。   这是宋荞在今天第二次完全没预想到见到姜怡的场合。   刚才在快餐店,两人互相噎着对方的话,她本以为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   没想到上天竟然真就这么巧合,巧合到他们竟然成为了竞争对手。   姜怡还穿着刚才穿的那套连衣裙,肩膀上披着个白色翻领外套。   踩着高跟走进来的时候,像是来参加演唱会彩排的偶像,只不过这种神气的模样在看见宋荞和谢灼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这就是我侄女,姜怡。”房东还不知道情况,给他们互相介绍着,“小怡啊,这是我给你说的,非要租我房子的租客,可以喊他小谢。”   “我可喊不起这一声小谢。”姜怡站的离两人很远,听到房东嘴里的介绍,像是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就这么小一样,她看向宋荞:“这就是你等的人?”   宋荞轻轻点头:“你等的人呢?”   “你们……认识?”房东看着三人的互动,有些摸不着头脑,“小怡,这是你朋友?”   姜怡点了点头:“叔,准备合同吧。”   房东一头雾水,最终还是跟谢灼那交情让他心软了软:“毕竟是朋友,小谢为这房子也跑了一个多月了,不再商量商量了?”   姜怡摇了摇头,看向眼前坐着的两个人,好像是看着自己手机里的养成游戏终于通关了一般,脸上露出了点意味深长的笑容:“还商量什么,他们要我这房,我给就是了。”   “你给……诶?你给?小怡,你不要这个店面了?”   姜怡:“化妆品店哪不能开?叔,你明天把你三楼的那个小店面让我看看,这地方,太大了,我不喜欢。”   谢灼看着姜怡如同翻书一般的变脸速度,当时她不知道租房的人是他的时候,通过房东传给他的原话是:   “我就喜欢这家店,又大又宽敞,化妆品店的位置太重要了,要是开在什么犄角旮旯,我还怎么挣钱?”   果然……关系的强大之处,在于关系本身。   “谢灼,你别一副鄙夷的表情看着我,我可不是因为你才让的店铺。”姜怡像是看穿了谢灼在想什么,冷哼了一声,视线却扫到了宋荞,顿时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别扭了不少。   “你当时说谢谢我,我跟你说,没什么好谢的。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朋友,咱俩要么杠一辈子,要么就当一辈子陌生人,这房子我今天让给你,那晚你说的那谢谢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话我就当没听见,记住了,我跟你可不是朋友。”   谢灼还没见过能将友情说得这么别扭的人,虽然他没跟她相处过几天,但是她却是真的干什么事都一心为了宋荞好。   这样还不算朋友的话,怎样算朋友呢。   他有的时候很庆幸,自己还没遇见她的时候,她的身边还有这些一直默默对她好的朋友。   他当时谢佛祖,其实现在也应该谢谢这些人。   是他们一起把这么好的宋荞推到了他的身边,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说一句谢谢。   于是他开了口:“姜怡,谢了。”   姜怡作势要生气:“嘿,你们还真是两口子,她不说你开始了是吧?”   谢灼摇摇头:“我真心的。”   “都说了没什么好谢的,”姜怡皱了皱眉,从房东手上接过那合同,又顺手把金额减半,跑去又重新打印了一份才递给谢灼,“签吧。”   谢灼接过合同,看到上面的租金:“你是不是打错了?”   “咋那么多废话,让你签你就签。”姜怡没耐心了,“就当跟你那声谢谢抵消,我全当没听过。”   谢灼签字的手一顿,忽然笑了笑。   等到字签完,他又看向姜怡那张明艳漂亮的脸,打心里觉得感谢。   但这次,他没再开口,只是牵着宋荞的手,炫耀似地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怡的心情这才好一点:“你还真有点本事。”   谢灼顺势将宋荞揽到怀里,表情得意:“承让。” 第72章   时间紧迫, 谢灼将租房省下的钱全部投资到店面的装修上,终于在半个月后跟着BUCKWHEAT的夏季新品一起出现在了大众视野。   线上线下的价格都没涨没降, 为了带动线下实体店的名气, 谢灼将新品连衣裙的黑色款设成实体店专供,只有在线下才能买到。   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举动,但是效果却格外好。   店里人挤人, 放眼望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来来回回,十分拥挤。雇的两个保安都没办法维持秩序。   店外人头攒动, 队排成两条长龙, 一眼望不到头。   网店在正式上架前的预售页面已经积累了不少订单, 正式上架之后的一周, 除了一些格外鲜艳新奇的颜色,所剩的库存已经全部清仓。   这一次工厂没闲下来,一边卖一边赶工,虽然谢灼早有准备,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大城市年轻人的购买力, 第二批新品上架仍是供不应求。   像是生怕跟上次一样衣服变成绝版, 只要库存加货, 必是秒空。   即使是设置了限购, 但也没办法阻挡源源不断的订单。   渐渐的,外包的仓库已经没办法再满足于品牌爆发式增长的订单, 谢灼开始着手建立属于BUCKWHEAT的专属仓库,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而宋荞也没有闲下来, 设计工作做完, 她便开始负责线下实体店的管理。   每天接不完的电话和聊不完的合作, 让她这样的工作狂每天回家也都只想睡觉。   越欣佳负责网店的运营和宣传, 三台电脑两部手机来回转,每天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   忙到最后,她说自己看见电脑就想吐。   而夏天也在他们的忙碌之中,悄然过去了。   一个季节的忙碌换来的对账时屏幕上数不过来的流水和收益,三位股东连轴转了几个月,再也不觉得屏幕上的数字夸张,付出过的努力换来的东西,他们拿的理所应得。   但这样忙总是不行的,品牌越做越大,最后简单的工作室已经没办法再满足爆发式的订单和收益,BUCKWHEAT最终还是要往企业的目标发展。   “咱们是老板,这么连个可供差遣的员工都没有。”越欣佳在BUCKWHEAT不知道第几次股东大会上,一边愤恨地吃着碗里的肥牛,一边说着这几个月以来的辛苦,抱怨道。   宋荞难得附和了一句:“工作室的规模的确要扩张了。不能什么事都让我们三个人来干,这样的确有些吃不消。”   “不能办工作室了。”谢灼沉思片刻,忽然撂下筷子,坚定地开口:“我们要办企业。”   “你是说在那写字楼里办公司?”越欣佳皱了皱眉,“不过我们现在有那么多钱开那么大的企业么?”   “租一整栋写字楼肯定不可能,但是一层还是没问题的。”谢灼在心里盘算着,“按照我们现在的发展速度,再来两年,应该就可以形成一条还算完备的产业链,到时候拉拢投资走向国际,不就是大企业了?”   宋荞:“跟SUNFER差不多?”   谢灼点点头:“两三年估计差不多,再久一点估计能打败达佳地产吧。”   “达佳地产?你家的公司?”越欣佳顿了顿,“这估计还得十几年吧?”   谢灼:“万事皆有可能,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越欣佳啧了一声,没当回事,调侃了一句:“你别跟我说你创业就是奔着打败达佳地产去的。”   她这话说出来,谢灼和宋荞皆是一顿。   只停顿了几秒,谢灼很快反应过来,配合着笑了一声:“说不定呢,我们现在发展这么快。”   那个时候的越欣佳只当那一句是玩笑话,却没想到过了几十年之后,那话还真就成真了。   十月初,随着BUCKWHEAT的秋冬新品正式上架,荞工作室正式转型,成了荞服饰股份有限公司。   谢灼租了一层写字楼,聘用了一些核心的管理人员,公司的结构和雏形有了样子,BUCKWHEAT的第二家分店也正式挂牌营业。   三位股东仍是忙,不过忙的有条理多了,不再一人分饰多角,总算干到了身为老板的本质工作,管理和决策。   等到这一年忙完,谢灼已经赚够了谢霏当时投资给自己的本钱,并且还有不少的盈利,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初步目标。   原本谢灼租来当工作室用的房子,也变成了两人生活的小家。   那一年过年,宋荞将枝枝接来一起过,三人一起逛超市吃年夜饭看春晚,宋荞总算是过了一个像样的年。   大年初一那天,谢灼醒的格外早。   两人昨晚跟往常一样相拥而眠,早上醒来的时候宋荞已经将头偏向一边,怀里还抱着他的一只胳膊。   她睡得很安分,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小臂,呼吸的频率很均匀。   他想起去年的大年初一,那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明明是一段回忆起来会觉得难熬的时间,可是他却一直记得她当时跟自己的说的那句“之后的日子我想跟你一起走。”   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这一年以来,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当时他在饺子里吃到那枚硬币仿佛成了真,他们一步一步,真的走在了成功的路上。   谢灼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女人睡觉的背影,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好像有点要醒来的意思,刚好转头就跟她四目相对。   意识还没回笼,她眯着眼睛努力眨了几下,嘴里不知道哼了一句什么,声音弱弱的。   “嗯……”   谢灼看着她,笑了笑,用胳膊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在她脸上亲了亲:“姐姐,周年快乐。”   他的声音低低的,听着格外干净。   宋荞半天没什么反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半天才哼出来一句:“你长胡子了。”   他脸上有些没刮干净的胡茬,短短的,不仔细看倒还真看不出来。听到她的话,他一顿,忽然拿自己的脸去蹭她的鼻子:“扎不扎?”   宋荞摇头,没躲开。   刚醒来的她反应几分迟钝,表情还呆呆的,等他闹完了要起床,她才来了一句:“一年了。”   “是啊,一年了,姐姐。”谢灼嘴角挂着笑,“我今年要二十岁了。”   “我要毕业了。”宋荞轻轻开口,附和着。   谢灼一顿,想起来什么,忽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情到浓时,还没等她闭眼,他忽然将嘴唇收回,在她耳边小小声说了一句:“那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宋荞一怔,看着他眼睛里的期待和认真,她脸不自觉地泛起一阵潮红:“……看你表现。”   谢灼继续问:“那姐姐要我怎么表现呀?”   她没说话,思考了一阵,他忽然又来亲她,这次倒是一个标准的深吻,甚至算的上是激烈。   她不自觉将眼睛闭上,两人动作还没进行到下一步,谢灼忽然放开她,在她耳边问,声音低沉,诱惑一般:“……这样表现姐姐满不满意?”   她脸红的更厉害,一下睁开了眼,对他撩完就跑的行为颇有些不满:“谢灼!”   他便笑起来。   低低的笑声伴着他那张及其富有蓬勃朝气和青春力的面容,像是一道解不开的谜题,一直一直印在她的心里,仿佛将她的心也一并困住一般。   那一瞬间,她其实很想说一句我愿意。   *   第二年春季,BUCKWHEAT照常运行着,公司已经走上了一条稳定发展的路,甚至在年度企业典礼上被评为了最具前景和发展力的公司。   谢灼作为CEO前去颁奖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媒体想要对他进行专访,但全部都被他拒绝了。   他身上的确有很多发光点,傲人的长相,优越的家世,二十岁的年纪,大学生的身份,BUCKWHEAT成立以来如同开了挂一般的发展速度,甚至跟宋荞这样的大设计师的亲密关系……   他身上有太多的话题点,单单拿出来一条都可能会在社会上产生影响,但他却一点也不想出名,更不愿意抛头露面。   一是不想让谢霏看见,而是他打心底就对出名这件事情有抵触,因为家里的背景,他从小被人议论最多话题和被打上最多的标签就是富二代,少爷……   而他自己本身的能力却总是被忽视,自从父母离开之后,因为谢霏,他不愿意靠着她赚来的一切去吸引什么。   如果有一天他愿意出名,他更希望是通过自己的能力,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跟谢霏的三年之约已经过去了一年,而这一年里谢霏仍然没有去做任何实质性阻止他继续前进的手段。   但从上一次的应彦来看,她绝对是不可能愿意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这条路的。   最大的阻扰还没有来临,他更不敢松懈。   他深刻的明白,脚下正在走的这条路,看似一片光明,但未来仍是艰难险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碰到巨浪暗礁,将他一夜之间打回原点,告诉他,他这么久以来过的所有生活,都是一场梦。   因为这样,他一步都不敢放松。 第73章   荞服饰股份有限公司成立的第二年秋末。   彼时BUCKWHEAT在国内时尚圈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江城坐落着三家他们的实体店铺。   虽然那一阵最火的热潮已经过去,但被BUCKWHEAT吸引的粉丝依然基数庞大, 已经成为了大众心里的一个名牌。   一切在表面看过去就像一潭没有涟漪的水, 但在没有走近之前,谁也不知道那潭水底的暗流涌动。   危机,来得猝不及防。   起先是BUCKWHEAT最开始委托的生产工厂出现了融资问题, 谢灼便往里投了一笔钱, 后来问题平息,又正常运作了一阵。   夏季过去之后, BUCKWHEAT按照往日的惯例上架秋冬新品, 设计图传给工厂的负责人, 一个周之后等来的却不是样衣。   而是工厂拒绝跟他们合作的消息。   工厂是最开始宋荞找的熟人办的, 得到不再合作的消息时,宋荞打了电话过去问那位熟人,却发现工厂早在出现融资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换了股东。   网上一查,股东一栏赫然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谢灼看着那名字,觉得格外熟悉, 再细细查下去, 虽然只是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还是被他查了出来。   那位半路杀出来的股东, 是达佳地产投资的一个工厂的负责人。   “是谢霏。”   谢灼看着屏幕上赫然写着的“达佳地产”四个字,深深皱起了眉头, 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这位好姐姐给他上了多么精彩的一堂课。   先是打压工厂,让工厂本来的负责人受压负债, 最后再找一个专业的负责人收购工厂, 这期间, 甚至还捞了一把谢灼给它们的投资。   而原本的工厂负责人, 也不知道是被抓住了把柄还是收了好处,工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却一概不知。   宋荞在一旁看着他查出来的内容,自己在心里也有了考量。   她虽然很早之前就觉得谢灼的这个亲姐姐不会真的好心去支持他创业,但BUCKWHEAT发展的这么久以来她都没什么动作,她的警惕都被松懈了。   却没想到谢霏竟然等了两年,在他们公司已经发展的如此稳定的时候,忽然把他们产业链最重要的一步给击垮了。   原本的工厂跟他们合作了两年,做出来的衣服不管是版型还是面料都是符合他们的要求。   随着秋冬季新品上新的时间越来越近,能符合他们既要质量也要数量要求的工厂太难找。   小工厂做不出大单,谢灼又找人陆陆续续联系了几家大工厂,得到的全是不予合作的结果。   “说是有大人物跟江城的大工厂都打了招呼,不接我们品牌的单。”去谈工厂合作的负责人将话带到谢灼耳边,有些发愁,“谢总,你得罪人了吗?”   谢灼摆了摆手,将负责人打发出去:“我先想办法。”   “那还找工厂吗?”负责人问。   谢灼在心里盘算着解决问题的办法,听他这么问,吩咐了一句:“你先把原来我们合作的工厂负责人喊来,工厂,先不找了。”   “行。”负责人拿着资料离开了谢灼的办公室。   门关上,谢灼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文件,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的来自谢霏的打压,已经如约而至了。   三年之约,在第二年的秋天,在他即将奔向重点的那几步,被他的好姐姐用这样的手段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那晚他拖着疲惫回了家,老远就看见宋荞平常用来画设计图的书房亮着灯。   快要过十二点,她还没睡,应该也是担心工厂的事。   他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让她不为他担心,如果自己真的成为了她的靠山,这事来临的时候,她应该觉得有他就不用怕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悄悄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正认真坐在电脑前的她。   她滑动着手里的鼠标,一脸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电脑,时不时还要在面前的笔记本记一些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转头看他,顺口问了一句:“今天回来这么晚?饿不饿?”   因为工厂的事,全公司上下忙了一天,谢灼只在中午随便对付了一份盒饭。   听她这么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肚子空空,便点了点头。   迈着步子走过去,在她身边停下,又俯身在她嘴上轻轻啄了一口。   弯着腰,半趴在桌边,扫了电脑屏幕一眼,看她果然是在看工厂相关的内容,沉着声音轻声说:“工厂的事,我来处理就行。”   “……我就是看看。”宋荞解释了一句,从座位上站起来,“想吃什么?”   “西红柿鸡蛋面。”他笑着开口,只不过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疲惫。   看她站起来,他便坐到她刚坐过的座位上,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过来,让我抱你一下。”   宋荞一顿,刚好看见他那双充满期待和疲惫的眼睛,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他腿上。   她的身体靠过来的时候,谢灼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味道,她没什么喷香水的习惯,想必是从头发传出来的,这味道闻着让他莫名安心。   他便将她整个人抱到怀里,头埋到她的肩上,好一会都没出声说话。   他好像是很累了,宋荞静静地坐在他怀里,就只是让他这样抱着,他不说话,她便也不开口。   等到宋荞起身去厨房做饭,谢灼感觉自己内心的疲惫才缓和了一点。   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视线便扫到了桌面上宋荞用来记笔记的一个本子,鬼使神差地,他便拿起来看了几眼。   入目第一眼,便是她娟秀的字迹。   她总爱写连笔字,却不杂乱,下笔的每一个笔画都柔和,连在一起便让人觉得一阵舒服。   他本以为她会在找一些可以合作的工厂资料,但是看过去第一行,他就愣了愣。   开办工厂必要的要素……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心有灵犀,那他觉得宋荞的出现简直就是他短短几十年生命里的奇迹。   从工厂出事到现在,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着找下家合作商,但只有他一开始就明白这条路走不通。   就如同当时的外包仓库,一个完整的品牌,是不该将自己的重要的产业链全权交给外人来处理的。   只有在一条生产链上自己掌握了一个顺畅的闭环,才不会出现特别大的偏差。   虽然找外包是经济划算,但是随着品牌的发展,里面蕴藏的巨大风险是不能忽视的。   比如现在的BUCKWHEAT,工厂的合作终止,导致后面一切的进程都被迫停了下来。   只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用的安心,谢灼在最近几年就有自己办工厂的想法,但是因为公司规模的扩张等等事情太忙,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结果就被谢霏钻了这个空子,所以这件事情发生的一开始,他就在想要着手办自己的工厂。   但这个想法当现在仍是一个想法,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可宋荞偏是知道他的意思,知道如今的事情发生,只有一个彻底的解决办法。   在创业路上,能有这样的合伙人,着实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而这样的优秀的人,将来还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这更是他人生的奇迹。   *   事情发生的第二个周,谢灼已经将办工厂的想法投入到实际。   上次他专门让手底下的人找来之前跟他们合作的工厂负责人王建安。   谢灼亲自跟王建安聊了不少,才知道了当时工厂出事的全过程。   谢霏想打击一个工厂太容易。   跟他们谈一个大单,等工厂里的人加班加点赶工出来的时候,再钻空子说他们做的版型不对,立刻取消合作,几万件衣服全部堆压仓库,没有人买。   而根据合同上的霸王条款,光是给谢霏的赔偿就足够让负责人把家底掏空。   单子钱没拿到还赔了钱,工人没拿到工资罢工不干活,工厂几乎已经停止了运转。   大公司手段多,钱赔不完就把他送到监狱里,他上有老下有小,房子车子卖了都还不上。   最后谢霏派人跟他谈条件,只要把工厂抵押,债务就全清,最后事情演变成了这样,他也属无奈之举。   谢霏的手段一向狠毒,不然她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就将达佳地产做出这样的成绩。   因为他是她的亲弟弟,她对自己有亏欠,所以她给自己的打压还算是手下留情。   可是却让这些无辜的人直接丢了吃饭的碗。   王建安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我实在对不起荞妹子,也对不起赵哥。”   谢灼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疤痕。   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周身只有颓丧和疲惫。   肩上的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为了心里那点仁义道德还在时时刻刻谴责着自己。   “我办工厂办了二十年了,我也真是想钱想疯了,那单子报酬真的太多了,我还想送我女儿出国,没想到……”   “行了,这不怪你。”谢灼看他这样,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说了自己喊他来的原因:“我们跟你合作了两年多,信得过你的能力,这事发生,谁也想不到会这样。我今天喊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还愿不愿意继续干。”   王建安也叹了一口气,很为难:“厂都没了,我现在想干也干不了了啊。”   “这事我有办法。”谢灼平静了一下他的心情,继续说着自己办厂的想法,“……不过这个厂只为了BUCKWHEAT服务,你要是想干,之前的分红和报酬少不了,但就是给我打工,我是工厂的股东。干得好的话,之后厂里的股份也肯定有你一份。”   “你要多久时间把厂盖好?”王建安听他这么说,脸上的愁容少了些,倒是认真地问了一句。   谢灼:“三个月。”   “行。”王建安答应的十分爽快,“这事儿我接了,用不着三个月,投资够的话,我一个月就能让工厂运作。”   一个月,谢灼在心里算着时间。   够了,三个月是自己的保守估计放弃秋冬两季的时间。   如果真能一个月解决,那放弃秋季新品,还能赶在冬天的开头继续上新。   谢霏越是想打压他,他越是要做给她看。   让她知道,他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只会花着家里的钱跟她嘴上做对的谢灼了。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再需要任何人对他指指点点,去左右他的人生。   它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守护想守护的人,去创造想要的人生。   没谁可以拦住他。 第74章   如果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最终都要归于一个圈, 那么所有人最后都要回到起点。   谢灼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工厂的事情处理好了,但是中间那空缺的一个月, 终归还是引起了消费者的不满, 而谢霏的打击远不止如此。   店铺粉丝在微博上怒斥新品官宣之后不予售卖,线下的店面连续一个周流水都惨不忍睹。   按理来说一个月的空缺,按照BUCKWHEAT这样的潮流品牌是不会走到这样的境地的。   但是BUCKWHEAT是靠着流量爆火的, 爆火的代价就是一直要保持爆火时的状态, 在品牌根基没打牢之前,一切的变故都有可能导致不可逆的效果。   没有路是一帆风顺的。   BUCKWHEAT这几年的营业, 三位股东都吊着一口气往前走, 生怕这一路上出现任何差错, 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如同现在一样。   *   江城的秋天, 雨总是频繁,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连着气温也跟着降下来了。   工厂的事一出,宋荞便闲了下来,偶尔的时间倒是愿意去店里看看。   谢灼每天在公司忙的不可开交, 天气潮湿, 她便一个人开车往城中心的商圈走。   那是BUCKWHEAT的第一家实体店, 到现在已经开了一年多。   她熟练地将车停在地下车库, 乘着停车场的电梯往上走,来的时候电梯刚好要合上门, 她没来得及去拦,堪堪扫过那电梯里的一个人影, 心中一阵熟悉。   但很快电梯就被合上, 随即上行。   那一瞬的熟悉只在心中停留了一瞬, 很快她便等来了下一趟电梯, 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她来店里之前没跟店长打招呼,就只是想单纯看看店里的情况,进门的时候没人认出她来,只当她是个普通顾客,招呼了两句。   听到她想一个人逛逛之后,就没再跟着她介绍那些衣服。   下着雨,来逛商场的人本就不多,店里便更显冷清。   头顶的音响放着带点嘻哈风的流行音乐,稀稀拉拉的几个顾客来回再各个货架前穿梭,店里的服务员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荞看到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走到窗前的休息处想喝杯咖啡,就见到一个男人正坐在一张桌旁。   男人一头偏长的头发,却打理的很干净,一身简单不失格调的条纹风衣,衬的他的身材格外有型,年纪却不小,该是有三十岁的样子,   旁边一杯咖啡冒着热气,手里拿着BUCKWHEAT的设计图鉴,看的几分认真,倒是难得清净。   宋荞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不知道是不是愣住了。   她认识这个人,她想自己刚在电梯上那匆匆一瞥,也是瞥见的整个人。   他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因为谢灼的举荐。   那是在国际上都非常出名的大设计师,也是谢灼姐姐的男朋友,秦元洲。   秦元洲看得认真,宋荞没打扰他,其实她也并不想上前跟他搭话,只是在原地愣了几秒就准备转身离开。   脚刚往前迈出去一步,身后就有人喊住了她:“宋荞小姐。”   声音是秦元洲的,她便转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秦先生,你好。”   “叫我秦元洲就行,不必这么拘谨。”秦元洲说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刚好碰见你了,能聊两句吗?”   “当然可以。”   她便转身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秦元洲抬手又叫服务员拿过来一杯咖啡,说完,便将自己手里的那本杂志放在了茶几上。   他的声音很沉稳:“我看过宋荞小姐的作品了,的确超出我的期待。”   宋荞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淡淡的:“谢谢。”   秦元洲对她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接着说:“听小霏……谢灼的姐姐说,你们品牌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   面前的男人果然是有备而来,宋荞轻轻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是有一些小麻烦,不过我们会处理好的。”   “我当然相信宋荞小姐和谢灼的能力,但是你知道的,小霏……他姐姐,一直不太支持他走这一条路。”秦元洲的语气有几分为难,像是说些什么不太好意思的话一般。   宋荞仿佛懂了他的意思。   她的声音有几分冷:“秦先生,不管谢灼跟她的姐姐之间有任何沟通上的问题,那都与你我无关。谢灼热爱这份工作,我相信他的姐姐总有一天会理解他,而不是强硬地想要去改变他。如果您今天来是为了劝说我让谢灼放弃BUCKWHEAT,那么很抱歉,我没办法忙您转达。”   听到她这么说,秦元洲似是一顿,随即便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笑容,很耐心的听着面前的女人讲完。   他还没说什么,服务员已经将准备给她的咖啡端了过来。   宋荞摇了摇头,在服务员即将要把咖啡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准备走了。”   听她这话,服务员有些为难的看向对面的秦元洲。   而对方仍是一副悠闲的模样,只是吩咐服务员将咖啡放到宋荞面前,然后才缓缓开了口:“宋荞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让你劝说谢灼。”   宋荞准备站起来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那秦先生是为了什么?”   秦元洲说:“不得不说,我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   宋荞便又坐回去,没再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小霏和谢灼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但是最近我跟小霏准备订婚了。现在的时局宋荞小姐是明白的,我想按照这样发展,谢灼是不会选择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的,或者……之后的婚礼都不会参加。”   “但是我比谁都知道,小霏是多么希望她的弟弟,她唯一的亲人,去参加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典礼。”   或许是经历了前面那一系列事情,宋荞说话也并不客气:“但她却刚刚打击了她的亲弟弟。”   “……是的。小霏是个非常倔强的人,我想谢灼也是一样。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向另一个人服软,不知道宋荞小姐聊不了解谢灼家里的一些事?”   那是指谢灼父母的意外,宋荞点了点头。   “小霏因为那件事,一直对谢灼感到亏欠,所以她不想让谢灼跟她较劲,想让他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比如搞搞音乐什么的。”   谢霏的初衷是好的,宋荞有些悲哀的想,她一直想让谢灼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却从来不愿意坐下来跟自己的亲弟弟好好谈一谈,他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   是音乐吗,虽然她曾经也想过,谢灼对音乐的热爱或许远远高于创业,但是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她是了解他的。   看着他一路从幼稚的少爷成长到现在可以独当一面的总裁,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谢灼对于成功的渴望。   他从来不会满足自己本有的奢靡,而是想要做一个真正靠自己也能让别人觉得厉害的人。   他想要的成功,是个人的成就,而不是那被安排好的音乐梦。   可是谢霏只当他创业是在跟她较劲。   秦元洲继续说:“我只是一个外人,对你们年轻人的梦想其实不太清楚,但我想谢灼应该是更想走创业这条路的吧?”   宋荞点了点头。   “我这几年一直想找一个办法让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缓和,但最终都失败了。越临近婚期,小霏的状态越差,我一直很担心她,这也是我来找宋荞小姐你的目的。”   谢霏是不喜欢自己的,宋荞一直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对秦元洲的这番话很不解:“我不认为我可以治疗他姐姐的心病。”   秦元洲依旧是那样一副淡淡的笑脸:“宋荞小姐,你耐心听完我的话,之后再做定夺。”   “这几年的观察,我发现能让他们姐弟最快融洽的办法,就是让小霏接受宋荞小姐你的存在。”   “只要她接受了你们之间的感情,那么谢灼就会对小霏有所改观,两人有了沟通的机会,我想之后的事都不算是大问题。”   宋荞打断了他:“可问题是她不会接受我。”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我有办法让小霏接受宋荞小姐你,现在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宋荞皱了皱眉:“什么办法?”   秦元洲将那本自己看过的设计图鉴推到她面前,声音很缓和:“我看过宋荞小姐你的作品,我对你的设计能力是没有异议的,所以,我想请宋荞小姐给小霏亲自设计一款订婚礼服。”   “衣服设计出来,我不会先告诉小霏这是宋荞小姐你设计的,等到时候我邀请你和谢灼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我想让你亲自告诉她。”   宋荞有些为难:“可是我不知道她平日里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还有,秦先生,你又怎么会保证她知道那是我设计的之后会对我产生改观呢?”   秦元洲脸上的笑容未减:“她一向十分欣赏有才华的人,这一点,宋荞小姐尽管放心。”   “她的穿衣风格还有一些生活习惯,之后我会做成文档打包发给你,如果宋荞小姐愿意,那么我会十分感谢的。”   怎么会不愿意呢,宋荞在心里默默想。   该说谢谢的是她,如果不是秦元洲今天来找她说这么一番话,她其实很担心之后的谢灼会不会遇到更大的困难。   工厂的问题解决了,如果他跟谢霏的关系依旧如此,按照谢霏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就此罢休。   只有将最根本的问题解决,才可以杜绝一切未知的困难发生。   “我答应你。”她这么说道。 第75章   秦元洲只给了宋荞一个周的时间设计礼服。   其实设计一个漂亮的礼服并不难, 但难的是让谢霏认可。   虽然宋荞对一件衣服就能让谢霏对她改观的话半信半疑,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好。   那天回去之后, 她认真研究了一下谢霏平日的穿衣风格和喜好。   最后, 她发现这位商业女强人虽然在公众场合都穿着带着轻奢和简约元素的商务套装,但是私下里却很喜欢穿一些浅色的长裙和大衣。   而订婚典礼,是一个面向公众又回归生活的场合, 穿着的礼服自然是要符合她作为一个总裁的凌厉感, 但却又不能缺少她自己喜爱的优雅元素。   刚柔并济,是宋荞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思路。   但这还远远不够。   本就是相互对冲的风格, 在一件衣服上要合理分配还能让人眼前一亮, 绝对不是元素的随意堆砌, 而是要找到凌厉与优雅之间的分界点, 让其过渡的边缘模糊,却不显冗杂。   再加上谢霏身份的特殊性,还有这次设计的目的性,秦元洲给自己的资料就显得过于片面,她还需要更深层次的了解。   *   工厂最忙的一段日子过去, 谢灼终于可以从无尽的忙碌中抽身, 好好休息一下。   加上自己最近总是早出晚归, 一天的时间基本见不到宋荞多少面, 常常是自己早上走的时候她还没醒,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睡了。   所以他这次特意比平常都要早一点回家, 结果打开家门客厅却是一片漆黑。   “姐姐?”   空旷的大厅显得有些安静,窗户没关, 有风吹进来, 显得有些阴森。   他喊了一声, 没人应。   开了灯, 又关了窗户,想起来什么,又走到书房那边,果然看见一束光从门缝里打出来。   他有些纳闷,还是打开了门,生怕她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结果就看见她正埋头画着什么东西。   这几天倒是没有什么让她设计的工作,该是好好休息的,他在门口喊了她一声:“姐姐。”   “今天回来这么早?”宋荞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一边走一边说:“工厂忙的差不多了,之后我就能休息几天了。”   等他走到她跟前,刚好就看见她面前的电脑上放着一张照片。   顿了顿。   那是谢霏的照片。   见宋荞还低着头画着什么,他心中有疑惑,但还是装作很无所谓地开口:“姐姐,你忙什么呢?”   宋荞听到他问,忽然停了笔,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你姐姐要订婚了,我给她设计订婚礼服。”   谢灼觉得这场面只能在自己的梦里发生,顿时一头雾水,皱了皱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我叫什么名字?”   宋荞有些迷茫:“啊?”   谢灼更是疑惑的不行,挠了挠自己的头:“不会真的在做梦吧……我难道累晕了?”   “谢灼,你没做梦。”宋荞忽然回答他,指了指她面前的一个椅子,“你坐过来。”   谢灼乖乖坐到她面前,忽然拉过她的手,捏了捏:“是真的。”   宋荞:“……”   宋荞:“当然是真的。”   “那刚才那什么订婚,也是真的?”谢灼有些迟疑地开口。   宋荞点了点头,简单的说了一下当时自己跟秦元洲见面的事情,“……但是他给我发的资料还不够。”   谢灼则自动忽略了她最后一句话,颇为意外地说:“秦元洲想让我跟谢霏和解?”   宋荞点了点头,不知道谢灼的态度,又补充:“他的想法没错。你不能一直跟你姐这样,她要是真的不想让你成功,之后肯定还有更多的手段……而且,如果我们之后要结婚……”   “姐姐。”他忽然打断了她。   “嗯?”   “你刚说什么?”   宋荞一顿:“她还有更多的手段……”   “不是这句,下一句。”   “如果我们之后要结婚……”   “没有如果。”   “什么?”   “我说没有如果,我们肯定会结婚。”   “……”   他忽然起身,凑到她跟前,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到自己的身下,很眷恋地抱了抱她。   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谢谢你。”   “……谢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   “谢谢你一直在为我考虑,谢谢你愿意给谢霏做礼服,还有,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她依旧嘴硬:“……我可没说。”   “你心里说了,我听见了。”谢灼笑了笑,忽然又压低声音,“不过,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听到的。”   宋荞不说话了,但心里却涌上来一阵奇怪的悸动。   如果谢灼跟自己求婚,会是在怎样的地点,又该是怎样的场合呢,到时候的他们真的会得到想要的一切的吗。   但很快,心中的这些疑问就一扫而空了。   其实结不结婚并不重要,对她来说,只要在他身边,其实就是已经得到想要的一切了。   *   周末谢灼本是打算带着她去看看风景,但是最后却因为宋荞说要了解谢霏,所以他带她来了他家。   倒不是让宋荞见一见谢霏,而是让她看看谢霏平日里的生活环境,找找灵感。   宋荞提前问过了秦元洲谢霏的动向,知道她最近都不会在家之后才选择了到访。   车停在靠近市中心的一栋小别墅前,房子两层,远远看过去低调,是很符合谢霏身份的暗色搭配。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跟着谢灼往门口走。   房子十分靠近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却并不吵闹。   这块区域像是藏在闹市里的,别墅旁边的小院绿化做的很漂亮,虽然小,却十分有格调,每一个细节都值得深究。   她一边走一边看,谢灼却显得有些没耐心。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带她进来的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走着路。   等两人进了别墅内部,谢灼将紧闭的窗帘拉开,招呼她在沙发上坐,又拐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葡萄汁。   将葡萄汁递给她,谢灼坐到她跟前,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是今天早上才送过来的,小心冰。”   宋荞点点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看向周围。   跟房子外面的风格一样,里面的装修也是充斥着现代化的元素,低沉的暗淡色调,显得有些冷。   “窗帘,是一直关着的么?”她看向旁边的落地窗,想起进来的时候暗淡的光线,忽然问了一句。   谢灼沉沉地嗯了一声,“她不喜欢拉窗帘,却非要弄落地窗。”   “我记得你喜欢落地窗吧?”宋荞补充。   谢灼一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姐姐,我带你去我房间看看。”   宋荞应着好,没再说关于谢霏的事,站起身,跟着他往楼上走。   楼上的格局也很简单,只有四个房间。   两个是姐弟俩的房间,一个书房,一个客房。   楼梯和走廊依旧是暗色的搭配,没有什么看起来很高奢的单品,一眼望过去只有简单,和一片死寂的冷。   倒是跟谢霏平日里优雅的穿搭没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了解谢霏这么久以来,她一直觉得这位商业精英在压制着自己的什么东西。   可是她却想不通,那究竟是什么。   谢灼有好几年都没回过家,但他的房间还是被收拾的很干净。   不同于刚看到的那些房间阴沉的装修,谢灼的房间很明亮。   窗帘被拉开静静地落在一旁,一面很大的窗户外是秋日里金黄的梧桐,阳光斜着打在房间一角,带来的那种舒服的氛围跟身侧的男人一样。   房间不大,谢灼坐在床边,宋荞则坐在窗边的一张书桌前。   她扫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东西,倒没什么特别,几本文学作品,一台电脑,最显眼的应该就是放在桌边的一张全家福照片。   照片看着有些年代了,宋荞没打算拿起来看,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转身看向谢灼的时候,却发现他正盯着那张照片发呆。   “其实谢霏小时候还是挺喜欢粉色的。”想起什么来,他忽然开了口。   宋荞没说话,安安静静听他说。   “如果不是爸妈出事,其实她现在应该是个很温柔的姐姐。”他说着,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张全家福,指着上面的谢霏给她看,“你看,笑的多开心。”   照片上的谢霏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浅蓝色的外套,应该是刚上大学,脸上还有婴儿肥,笑起来很可爱。   这么一对比,谢灼站在她身边,脸上的表情反而严肃,有点像个小大人,宋荞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他的声音有几分惆怅:“其实她这人很简单,这么多年愧疚,所以压着自己的本性,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说起来,还是错过了太多属于一个女孩的天真记忆。”   这倒是谢灼第一次平心静气谈起谢霏。   这个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能默默听着。   “我能理解她,但我始终还是没办法,跟她和解。”谢灼声音很低,“除非她真的支持我,去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会的。”宋荞说。   “我不知道……”谢灼一顿,“但是就算她不支持我,我也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所以姐姐,你不用对秦元洲的话感到压力,就算你没能让谢霏认可,也没关系。”   宋荞点点头,“我相信你。”   他笑了笑,用一只手摸了摸宋荞的头发。   准备将手里的照片放到桌面上,因为眼睛放在旁边的女人身上,手一偏,照片就掉在了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人皆是一愣。   谢灼连忙走上前去捡。   几秒后,半蹲着捡照片的动作一顿,很快,整个人便像是一个石塑的雕像,僵在了原地。   “谢灼?怎么了?”宋荞觉得不对劲,问了一句。   对方没回应。   “割到手了?”她又问了一句。   依旧没有回应。   宋荞心一沉,连忙从椅子上坐起来,两步走到他跟前,蹲在他身边:“谢灼……”   剩下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谢灼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是几行简短的文字。   “小灼,小霏:   我是妈妈。   很抱歉选择这样的方式跟你们告别,这么多年,妈妈一直都活得很痛苦,实在是没办法留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照顾你们了。   小霏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照顾好弟弟了,我们离开的很放心,只是希望用意外的方式会让你们的悲伤减轻一些。   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   宋荞愣了。   因为她看见,谢灼拿信的手在抖。 第76章   过了几秒, 宋荞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着几乎已经算是定在原地的男人, 声音也跟着有些僵硬:“谢灼……”   谢灼没回应, 他看着手里的那张有点泛黄的纸条,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分钟, 还是十分钟,宋荞记不太清。   她蹲在谢灼的身边, 手一直不停地上下抚摸着男人的背脊。   她的手在抖, 男人的背也在抖。   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光很刺眼, 却不及碎片下掩盖的那张照片, 一家人的笑容刺眼。   终于,手里的那张纸掉落在地,谢灼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了那张照片前。   那一瞬间,男人宽厚的背显得格外单薄, 外面的阳光仿佛跟着散发着冷气一般, 让整座房子都变得阴沉起来。   宋荞脑子里一片空白, 见他这样, 下意识地将他搂在怀里。   玻璃碎片划过她纤细的脚腕,她顾不上疼痛, 只是让男人倒在自己的怀里。   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唤着他的名字。   就如同小时候, 母亲哄自己的孩子一般,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动作也跟着变得格外轻缓。   “谢灼, 谢灼……没事的……”   “姐姐……”谢灼的声音太小,太弱,却足够让她听清楚,“他们……他们,是……自杀。”   宋荞一直相信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   可是在他说出那话的一瞬间,她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漏了一拍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不知道他现在该是有多绝望,但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替他分担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应该有自己的苦衷……”   “可是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骗我?!如果我今天没有看见这张纸条,我是不是要一辈子活在他们的谎言里?”   “姐姐,这么多年,我都错怪谢霏了吗……”   “谢霏看到会怎么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他们那么好,感情那么好,怎么会要走,怎么会活不下去,姐姐,我想不通,我想不通……”   宋荞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抱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拍着他的背,听他说着那些话,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   听见他语气里的几分愧疚,她轻声说:“谢灼,谢灼……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姐姐……”谢灼的声音越来越含糊,越来越小。   宋荞身影一顿。   她感受到自己肩膀一侧有些湿润,只愣神了半秒,便将他抱得更加用力。   他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   谢霏的订婚典礼如期而至,宋荞和谢灼被邀请参加。   典礼在达佳地产旗下的一个酒店宴会厅举办,排场很大。   来的宾客多是商业名流,少部分是些娱乐圈的明星,还有秦元洲在设计圈的一些朋友。   形形色色的人来此都有自己的目的,真心祝愿谢霏订婚的倒没有多少。   跟谢霏相熟的朋友早些年已经被谢霏一个个地远离,而谢灼的来临她却并不知晓。   这场典礼她是主角,可是她却也是最孤单的那一个。   自从上次从谢灼家回来之后,宋荞越来越觉得谢霏可怜。   她愧疚了快半辈子的事,里面却没有她的任何一点责任。   她逼着自己继承家业,成为那样强大的人,内心却一直是空的,平常人感受到的幸福和快乐,在她眼里全部变成了权谋和利益。   活到这个岁数,唯一的亲人,却也是最恨她的。   到了结婚这样的日子,端着酒杯祝贺的却是为了利益的各界精英,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多了,却连一句真正的关心都分辨不出。   典礼在晚上举行,谢霏提前不知道谢灼会来,按照秦元洲的安排,他们应该在典礼开始之前到后台见谢霏一面。   听秦元洲说,谢霏很满意她设计的礼服,这倒是让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所以这一次的见面应该会很成功。   可是临到了后台的走廊,谢灼却停在了谢霏休息间的门口,迟迟没有推门走进去。   宋荞是能明白谢灼心里的纠结的。   里面是他误会了这么多年较劲了这么多年的亲姐姐,如今他要走进去跟她和解,要迈开的不只是打开门的那一步,更是这么多年姐弟俩之间形成的巨大的隔阂。   而宋荞一样紧张。   虽然知道谢霏对礼服很满意,可是她却没有信心靠着自己的一个设计,就让对她本来就有这么深偏见的人对她的态度产生改观。   两人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谁也没开口说话。   过了几秒,谢灼从自己的西装口袋掏出了那张泛黄的纸,看向站在旁边的女人,很沉的开了口:“姐姐,你说如果谢霏看到这个,她会不会崩溃。”   毕竟他就已经崩溃过一次了。   而这件事几乎改变了谢霏的整个人生,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那她该怎么办。   宋荞安慰一般地握住了他的手:“你是她的亲弟弟,这本该是你们携手面对的事。如果她真的崩溃了,我相信你会安慰好的。”   她的话像是一道救心丸,谢灼点了点头,又做了个深呼吸。   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看向她穿高跟鞋的脚:“上次的伤口会不会磨到?”   伤口指的是上次被相框的玻璃碎片划伤的口子,宋荞摇了摇头:“放心吧。”   两人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休息室很大,进门第一眼就是摆在一旁的那套她亲手制作的礼服。   黑白色调为主,斜肩设计五分袖,裙摆的一侧点缀着一只巨大的深蓝色蝴蝶图案,却不张扬,既有一种寂静的冷意,却并不让人觉得刻意,反而优雅十足。   谢灼进门的时候也被那套裙子吸引了目光,心中顿时又对宋荞升起一阵佩服来,便将她的手捏的更紧了。   谢霏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沙发上,听到声音没来得及往后看,手还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敲着什么。   以为来的是侍应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红酒放门口的高脚凳上就行。”   预料之中的“好的”并没有响起,谢霏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往后看了一眼,刚好就跟谢灼的目光对上。   一愣。   她的惊讶没掩饰,看向他身边的宋荞时,皱了皱眉,过了一会才说了一句:“怎么不敲门。”   “看来我的姐姐是订婚也不打算告诉我了?”谢灼应了一声,语气却没有之前那样冲,反而带着抹笑意。   他拉着宋荞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又向谢霏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宋荞,也是给你设计订婚礼服的人。”   谢霏又是一愣:“那是你设计的?”   宋荞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是你先生托我帮忙设计制作的。”   “秦元洲?”谢霏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又问了一句:“你花了多久做出来的?”   “两个周。”   “……”   见谢霏不说话,谢灼知道她这是被宋荞的能力给惊到了,在一旁插嘴:“我就说了,她有能力。不然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知道了。”谢霏应了一句,声音依旧冷冷地,却已经不带最开始的戒备了。   然后她又问了一句;“你今天来也是秦元洲邀请的?”   谢灼没点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再一次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我今天来,是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谢霏皱了皱眉。   谢灼将纸条递给她,声音不是很稳:“这是半个月前,我在家里的那张全家福背面找到的。”   谢霏接过,表情一往如常。   她沉默地展开那张纸来看,在看到纸的第一行,就变了脸色。   宋荞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色能这么僵硬,像是刚被打磨好的石膏娃娃,一点表情也没有,整张脸的血色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个干净。   毋庸置疑的是,她的反应,比谢灼的还要严重。   而谢灼也仿佛做足了心理准备,从将纸条递给她开始,他就一直盯着谢霏的眼睛看,生怕她有任何的不对劲。   但谢霏的反应比他大得多。   看完那张纸上的所有内容,她抬头看了谢灼一眼。   那一眼里包含的东西太复杂,宋荞是看不懂的,而谢灼也没能理解。   事实是,谢霏也没能给他们时间理解。   那一眼过后,她就晕了过去。   像是卸下了十几年一直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谢灼说不清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在心里压上了更沉重的山。   反正就在那一瞬间,她心里的防线被击垮,连带着所有的机能都失了衡。   整个人如同没了支柱的一朵云,远远看着轻飘飘的对什么事都甚不在意,可是在压下来的那一刻,却有着毁灭性的力量。   谢灼几乎是冲上去接住了她即将倒在地上的那瘦弱的身体。   他看着怀里已经昏睡的女人,心中没来由慌乱起来,只得对身后的宋荞喊:“打120!”   宋荞早已经掏出手机,在谢灼喊的一瞬间拨通了急救电话。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三章 第77章   订婚典礼被迫取消。   窗外的天黑透了, 典礼宴会厅的宾客排着队离开,分散着钻进各自的车内, 带着谣言和八卦驶离了现场。   而在江城最拥堵的高架桥, 谢霏静静躺在救护车的小床上,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她的心率很平稳。   秦元洲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担忧地问着医生情况。   一旁负责急救的医生看了一眼监护仪, 淡淡开口:“暂时诊断是刺激过度导致的, 不过还是要去医院进行全套的检查,家属先不用担心。”   “受刺激, 怎么到现在还没醒?”   这话是谢灼问的, 他牵着宋荞的手坐在一旁, 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忧虑。   “这要看是什么刺激了, 有些患者在受到刺激的时候会采取精神保护,醒了反而对他们的精神状态不好。”   医生说完,谢灼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在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宋荞握着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安慰:“……别担心。”   谢灼点了点头, 将她握的更紧, 心里十分庆幸这个时候她还在自己身边陪着他。   就像他在家里发现这个谎言的那天, 如果不是她的安慰, 或许到现在他还没办法从那个消息中走出来。   *   谢霏是在被送到医院之后醒来的。   她被安排在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做完一些基础检查之后, 三人在病床前又坐了一会。   就在谢灼以为谢霏今晚已经不会醒来的时候,秦元洲就发现她紧闭的眼睛忽然往外流下了两行泪。   他一顿, 招呼谢灼来看。   谢灼的脸刚凑过去, 谢霏就睁开了眼。   姐弟俩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 谢灼一顿, 半晌说了一句:“醒了?”   “我在医院?”谢霏的声音有些朦胧,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   “你昏倒了,当然在医院。”谢灼回应道。   “我昏倒了?”谢霏半坐起身,脑子还是混沌的,看向床边的三人,记忆还没回笼,嘴里的话却已经吐了出来:“谢灼……我梦见爸妈是自杀的。”   宋荞能看出来,谢霏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甚至不管在场的人还有她。   谢灼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不是梦。”   谢霏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事故报告我都看过了,你在骗我?”   “是爸妈在骗我们。”谢灼知道她的大脑已经故意将刚在休息室发生的片段当成了梦境,于是又拿起那张泛黄的纸递给她看。   谢霏再一次接过,这一次她看完,并没有晕倒。   而是愣了一下。   这下记忆仿佛才如同潮水一般涌现回脑海,她将那张纸放在了一旁,想要强装淡定,但还是没成功。   她用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终还是问了谢灼当时问过的同一个问题:“为什么?”   快要三十岁的女人,此时此刻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再也没有了一个商业精英一样的凌厉。   只剩下疑问,还有迷茫。   谢灼沉默着,没有回答。   谢霏忽然拉着谢灼的手,像是一个疯子一般:“谢灼,你知道的吧,你知道的吧?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谢灼摇了摇头,没出声。   在场的人都沉默,只看着谢霏一遍一遍的喊,语气里的无助和脸上那迷茫的表情,就算让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看,都会觉得呼吸一窒。   那是她的大半生,那本该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生活。   全部被愧疚给淹没了。   眼看着谢霏的状态越来越差,秦元洲知道谢霏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所以将谢灼和宋荞两人先打发到了门外,自己留下来安慰。   宋荞拉着谢灼的手走出去,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过了好久好久,谢灼都没出声说一句话。   门口忽然传来里面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像是婴儿才出生时的啼哭,不管不顾,只是一味地发泄着。   顶楼的病房很安静,这哭声就显得格外明显,宋荞听着这声音,心里也升起一阵没来由的难过。   谢灼还是静静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听到里面的声音,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却已经掀起了一场海啸。   他预料过太多谢霏的反应,也想过太多的对策。他想,自己作为她的弟弟,在这个时候应该去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握住她的手,说一句我在。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坐在她的病房门外,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却连起身开门进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说到底,他仍是没办法走出心里那道坎。   他跟谢霏之间的距离已经太远,名义上的姐弟,这几年却相处地如同仇人。   哪怕他此时此刻心里涌动着一万个理由进去看一眼,可是他却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和解。   这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也太难了。   “进去吧。”宋荞忽然说。   谢灼有些意外地扫了她一眼,她眉目中的神色依旧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可是她却准确地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办法战胜自己的内心,只得说一句:“算了。”   “你姐姐现在需要你,你是她的亲人。”宋荞继续说,忽然很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也变得柔了些,“如果你没做好准备,我可以陪你。”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他在思考。   等到门口传来的哭声变小了,谢灼才缓缓站起身,宋荞下意识起身跟着他,却被他拒绝:“姐姐,你说的对。这本该是我和她一起面对的事,我太懦弱了,不敢面对自己犯的错。”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怪她,跟她较劲,其实我早就知道爸妈的死跟她无关,可是那个时候我太不懂事,只能将难过转化成恨,全部丢在谢霏身上。”   “姐姐,谢谢你。”   宋荞一怔:“……谢我干什么?”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的确是你让我成长成为了现在的谢灼。”谢灼说着,忽然拉过她的肩膀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声音有些闷,“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我那剩下的人生该怎么过了。”   宋荞身子一僵,心里充斥的感情是不是爱,她说不清。   可是那一刻,她却格外庆幸,他们遇到了对方。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她轻声说。   “好。”谢灼松开她,又眷恋地望了她一眼,才转身打开门往病房里走。   宋荞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又坐下等待。   过了一会,秦元洲从病房里走出来,跟她对视的时候一顿。   转而坐到她旁边,很轻的说了一句:“我还从来没见过宋荞小姐脸上有这样的表情。”   她下意识问:“什么表情?”   “嗯……”秦元洲想了好几个形容词,最终没能给她的表情下一个定义,只是笼统的说了一句:“被爱的表情。”   ……   *   病房里很暗,只有床边的一侧落地灯亮着微弱的光。   秦元洲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灼默默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已经哭肿了眼睛的女人,一言不发。   “愣在那干什么。”倒是谢霏先开了口。   谢灼抿了抿嘴,听到她的声音变了姿势,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她身侧的椅子上。   依旧是那样的淡淡的表情,没说话。   “之前怎么想回家了?”   谢霏将手里擦眼泪的面巾纸揉成一团,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因为刚哭过,声音还是闷闷的。   “宋荞要给你设计礼服,我带她回去找灵感。”谢灼如实回答,“爸妈……”   欲言又止。   谢霏叹了一口气,看向面前的少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开口打断了他:“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哭一场也就好了。你也不用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来,该愧疚的是我。”   谢灼抬头看她,声音低低的:“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多年,你不也一样不知道么?反倒是我,总害怕你再从身边离开,一直想把你抓的紧一些,结果就像流沙一样,抓的越紧,流的越快。”   说着,谢霏忽然看向她,眼神竟有些柔软:“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灼没说话,抬头看着她,眼睛很亮:“其实,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创业不是为了跟你较劲。”   “为了她,是吧?”谢霏说着,看向门外,忽然想到什么,“咱俩这几年都没坐下来真正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说话了,没想到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谢灼点点头:“我跟她过得很好。”   “看出来了,是叫宋荞?”谢灼说,“她设计的礼服很漂亮,跟那些品牌高定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上面有种符合我的气质。”   见谢霏夸宋荞,谢灼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订婚典礼……”   “不办了。”谢霏回答道,“邀请那么多人,真正相熟的也没几个。到时候就请一些你的朋友,宋荞的朋友还有秦元洲的家人朋友,办个小婚礼。”   “爸妈去世之后,我感觉我每一步都走在铁索上。生怕哪一步没走好,就没了后路,现在,我该是好好为自己活一活了。”   谢灼一顿:“嗯?”   谢霏淡淡开口解释:“你的能力我看见了,我也履行当时的约定,不再插手你的事。家里的公司,你想要,我就给你。你不想要,那我可就得给我未来的小孩了。”   谢霏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话,代表她已经慢慢走出来了,谢灼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忽然开口笑了一声:“给我吧,我再当嫁妆还给你。”   嫁妆,谢霏一愣,忽然抬起手打了一下他的胳膊,也笑了出来:“谢灼,我发现你可真成了个生意人,真会省。”   “承让。”谢灼也笑起来。   病房的窗户半敞着,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城市。   江城的夜景格外繁华,霓虹闪烁的光晕跟着天际那一抹皎白的月光相持,模糊了昼与夜的界限。   谢霏脸上从未露出过如此自然的笑容,在他们谈话的某一个瞬间,谢灼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个梦想着成为公主的姑娘当了这么多年家里的顶梁柱,终于在人生过半的时候,可以将背上的担子放下来,好好歇一歇。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此时此刻忽然钻进了脑海:只要没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一切都不算晚。   作者有话说:   对于谢霏谢灼兄妹之间的关系,我在此补充一些解释。   一、为什么谢灼会在谢霏的订婚典礼上告诉她父母去世的真相?   原因如下:   1.订婚典礼是兄妹俩见面的最好契机。   让兄妹俩和解的计划是秦元洲提出的(本文第74章 有解释)   他的计划是,在订婚典礼那天,邀请谢灼和宋荞参加,并通过宋荞设计的那条裙子,实现谢霏对宋荞态度的转变,通过宋荞,来推动姐弟俩的和解。   而在谢灼心里,和解对他最大的影响是:谢霏对于他跟宋荞关系的肯定,和对他人生目标的肯定。这一点跟秦元洲的目的是重合的(让谢霏因为典礼裙子对宋荞产生改观)   所以,订婚典礼本就是一个计划好的和解地点。   但秦元洲并不知道谢父谢母离世的真相,所以他没能预料事情的走向,导致了订婚典礼的失败。   而谢灼也没有料到谢霏在知道这个消息的反应时会直接晕倒(对事情结果的预判错误导致了不可逆的结果,所以在这一章里,他看到谢霏晕倒,心中又多了几分自责)   2.父母去世的真相是姐弟俩和解的先决条件。   父母意外去世这件事情,对谢霏的影响比谢灼大太多了。   她要忽然扛起一个家,肩上不仅压着对父母去世的自责和愧疚,更是压着那么大一个产业,她强迫自己快速长大,成为一个顶梁柱角色。   而她肩膀的责任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她没时间管谢灼,没空跟他谈心,并且因为害怕谢灼也跟父母一样离开她,所以她想为他好,对他进行了偏执的管教。   只有谢霏知道了这件事,她心里对父母对谢灼的愧疚的担子卸下来,才能解决姐弟俩之间的矛盾。   3.订婚典礼对谢霏来说,并不重要。   计划好的订婚典礼上,来参加的没有真心祝贺她的朋友,只有来跟她进行利益交换的各种名流,这样的订婚典礼本就是一场巨大的应酬(这也是为什么她告诉谢灼不再办订婚典礼的原因,因为她放下了自责,已经不用逼着自己拼命往前跑了。)   4.谢灼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特别是在家庭关系的处理上,他是没办法保持冷静的。   他没办法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周全,他也是刚从那样一个让人没办法接受的真相中走出来的,没办法把一切都考虑进去。   当他消化完了爸妈去世的真相之后,因为恨了谢霏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错了,所以他心中留有对谢霏的愧疚,产生了想要和解的念头。   这个念头的动机和目的是(因为愧疚想要和解)   但是在爸妈去世的这么多年里,他和谢霏的相处模式一直是一个敌对的相处状态。   他作为一个好面子的男人,首先跨不出心理的这个坎去主动服软,他拉不下脸去找她,也做不到态度的大转变。(人设引导人物的行为)   因为迈不出心里的那道坎,所以他在计划好的契机,见到自己的姐姐时,要么沉默,要么就说出真相。   二、剧情为什么不能是谢霏早就知道了父母去世的真相之后瞒着谢灼。   接问题一的第二个回答,父母意外去世对谢霏的影响本身就比谢灼要大。   父母离世直接导致改变了谢霏的人生,间接导致谢灼对谢霏的恨。   她是直接被影响的人,如果她一早就知道了,那么她没有理由去瞒着谢灼。   父母是自杀等于她不必为此愧疚,那么她只要熬过父母离世的悲伤就可以,她不用因为心里的愧疚而逼迫自己成为一个顶梁柱,将家里的产业做的那么大。   没有了愧疚,她就不再害怕谢灼也跟父母一样离开她,也就不会对谢灼产生类似于偏执的感情。   因为姐弟俩在父母去世之前的关系很好,如果她提前知道了真相,那么她压在心里石头落了地,她一定会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亲弟弟,实现和解,也就不会出现之后发生的一切了(她逼谢灼出国学音乐,不要谢灼创业)   人物矛盾就不成立。   最后,我想说的是。   一个故事烂不烂尾,取决于每一个读者对故事发展走向的接受程度,所以我没办法写出所有人都接受的故事结局。   每一本小说的内容和大纲的设计,其实都是有万千个灵感构成的。而故事的走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万个读者心里有一万个哈姆雷特,我写下来的走向也只是代表了我对故事看法,所以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好与坏。   但如果一个作者需要额外再写对剧情的解释才能让读者完全理解故事的内容,其实这也正反映出了我作为一个作者讲故事能力的欠缺,我会进行反思,并在之后努力做的更好。   再一次感谢大家的阅读。 第78章   没有了谢霏的阻挠, 之后的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BUCKWHEAT也终于创办了属于自己品牌的专属工厂,而且冬季新品一发布, 就立刻引领了大众潮流, 之前空缺的那一个季度对品牌的打击全部被源源不断的新粉丝填充。   荞服饰股份有限公司,也准备在明年的夏天进军国际市场。   谢霏的婚礼定在来年春天的举办,谢霏还亲自指定了让宋荞来当伴娘, 这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谢灼作为牵着新娘上台的人, 倒是对谢霏的安排很满意。   因为伴娘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举行完仪式他就可以带着宋荞度过二人世界。   婚礼在秦元洲不久前购买的一座很大的私人庄园举行, 据秦元洲说, 那座庄园美得像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一般。   婚礼前夕, 谢灼和宋荞受邀请前去庄园参加彩排。   庄园在江城远郊, 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   宋荞有着坐车就犯困的毛病,车刚驶离他们的住处,她就靠在副驾驶座位的一边睡着了。   谢灼中途停车加油,她没醒,他就找来毯子和枕头给她盖好垫着, 等看着她微蹙的眉头舒展了, 才开车往庄园的地方继续走。   不知道开了多久, 车爬上一个坡, 拐进了一条树林里的小路。   正是中午,阳光从头顶的天窗洒进来, 谢灼没来得及将天窗关掉,刺眼的光已经把她晃醒了。   她坐起来, 看向窗外飞逝的风景, 有些懵。   外面是一片绿色的草地, 远远看过去就能看见藏在一片树林里的一栋巨大的房子。   跟秦元洲说的一样, 那一排建筑都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梦幻,尖尖的塔顶配上奶油一般的颜色,倒是跟谢霏那栋在城中心的小别墅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   车缓缓驶进庄园,在车库停好,他便牵着她的手往房子里面走。   婚礼在庄园旁边草地的一个小礼堂举办,那里已经提前被布置地很漂亮。   跟旁边的庄园城堡不同,婚礼现场布置的很简单。   宋荞站在远处看着,仿佛就能想象到谢霏穿着婚纱走进去的样子。   倒是一副很美好的场面。   *   正式婚礼举办的时候,受邀参加的嘉宾并不多。   没有上次订婚典礼时看见的那样炫目的场景,没有身着高定的社会名流,没有将草地都堆满的豪车,和藏在附近等着获得独家新闻的记者。   谢霏把婚礼办的很低调,但她看起来心情格外好。   谢灼邀请了一些自己和宋荞的朋友,人来的时候看着都挺人模狗样,见了面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疯狂过的那些年,记忆零星地从嘴里吐出来,再聚在一起哄笑。   枝枝已经长大了不少,现在该是要升高中的年纪。跟着伏博一行人走在最角落,见到宋荞的时候才跑到跟前冲她笑了笑。   小姑娘快要变成了大姑娘,眉目之间已经有了几分美人的意思,穿着的衣服也漂亮,仪态也变得自信大方了。   宋荞看向她,也冲她很淡地勾了勾嘴角,问了一句:“学习怎么样?”   枝枝点点头:“挺好的,伏博哥哥说,我有希望考上一中呢。”   小时候别人问起学习来,她总是觉得烦。   没想到等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面对这样的场景,也只能淡淡说一句:“好好学习就行。”   “我会的,姐姐。”枝枝又冲她一笑,“……不过,我想学跳舞,可以吗?”   宋荞一怔,忽然伸手安抚一般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不少:“想学什么,我都支持。”   “谢谢姐姐!”得到了期待中的允诺,枝枝开心地喊了一声。   宋荞还没说什么,背后坐着的伏博出了声,是喊枝枝去吃蛋糕。   伏博那头永远是彩色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色,穿着西装的时候,非主流的称号好像就跟他搭不上边了。   三人组再一次重聚,此时正坐在一个桌子旁边,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商量什么。   她便走过去问,三个人也没掩饰,把话直说:“我们是在商量,你结婚的时候谁去当伴郎。”   宋荞:“……想的挺远。”   阮和裕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应该也要不了多久了吧?你们俩生意都做那么好了,没打算?”   打算当然是有。   宋荞想起很多个谢灼跟自己提这件事的画面,没否认,只是说了一句:“……伴郎的事,你们再商量商量。”   然后就端起桌上的一杯香槟转身走了。   留下身后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第一次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另一边。   谢灼单独把凌河叫了过去,两人在庄园大厅的吧台边喝酒。   “跟越欣佳怎么样了?”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   凌河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伏特加,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人家现在功成名就了,说是要把我挖走,明年给你们公司出国作准备呢。”   谢灼挑了挑眉:“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像是想到越欣佳跟他说要做他一辈子老板时的嘴脸,凌河哼了一声:“要是你跟我说我还能高兴点。”   谢灼:“怎么,在对象面前抬不起头,自尊受损了?”   他一口把剩下的酒全干了下去,没反驳:“你说,我从认识她开始,什么时候在她面前抬起过头?”   “那也没见你嚷嚷着跟她分手啊。”谢灼笑了一声,拿起酒跟凌河那空杯子碰了碰:“你呀,天生就是老婆奴的命。”   凌河叹了一口气,依旧没有否定:“这辈子被她缠上,还真是——”   “还真是怎么了?”越欣佳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还真是——幸福啊!”凌河秒怂,眼神疯狂示意着谢灼让他帮忙解围,谢灼很仗义地装作没看见。   反而还举起自己手里的杯子,跟越欣佳的香槟碰了碰:“你们俩聊,等会婚礼见啊。”   说完,快速离开了现场。   等他走了,凌河和越欣佳面面相觑,后者则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凌河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还没说话,就听见面前女人带着几分嚣张的嗓音:“凌河,认识我把你委屈到了?”   “哪能呢。”凌河说着,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香槟放在一旁,忽然搂住她,在她耳边小小声说了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   越欣佳还真就吃这一套,瞬间脾气就没了,只是挣开了他的怀抱,装模作样的警告:“我跟你可没关系啊,大庭广众之下,你被跟我这动手动脚的。”   “姑奶奶,别生气了。”凌河一脸冤屈,忽然看向窗外,“这样吧,你不生气,我就给你买棉花糖。”   越欣佳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果然看见庄园外面有个老太太正推着棉花糖推车往这边走。   棉花糖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缤纷,溢出的甜味仿佛要将幸福推到她的面前。   她一顿,犹豫地问道:“……真的?”   凌河:“当然!”   *   换上伴娘服,宋荞坐在镜子前补最后一次妆。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精致的面容,她有一阵恍惚,好像能预想到自己穿上婚纱的模样。   应该是比现在还要漂亮的吧。   仪式举办进入倒计时,宾客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场。   小礼堂外的阳光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悠扬婉转的钢琴声伴着其他乐器正在演奏着动人的音乐,宋荞站在婚礼礼台的一侧,等待着新郎新娘的入场。   秦元洲穿一身十分考究的西服,先走上了礼台,等待新娘入场的过程并没有多久,他却显得很紧张。   宋荞也一直专注地望着礼堂门口,她其实是在等谢灼。   这感觉倒是有些灼人的。   然后音乐奏响,门被打开,身穿白色婚纱的谢霏被谢灼牵着,一步一步缓缓朝着礼台走。   秦元洲看着自己的新娘,宋荞看着牵着新娘走来的谢灼。   不出所料的是,谢灼也在看着她。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便收回了视线,带着身旁的女人走向属于她的归宿。   将新娘的手交给新郎,谢灼退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位置其实离宋荞很近,他便更加专注地看着她,刚才的一瞥对他来说不够,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   婚礼举办的很成功。   到了扔捧花的环节,一群跃跃欲试的伴娘在焦灼的等待,但谢霏没有扔,她将捧花直接递给了宋荞。   从上次谢霏进医院之后,虽然谢灼回来告诉她谢霏已经接受了她,但是之后过去了很久,她都没有跟谢霏有过什么交谈。   所以当谢霏说让她做自己的伴娘时,她有些受宠若惊。   而现在,她将手里的捧花交给自己时,宋荞更是有几分无所适从。   但是谢霏的表情很温和,没有了之前跟她见面时的敌意和漠不关心,只是拉过了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说了一句:“你会幸福的。”   宋荞一愣,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   而谢霏只是冲她很淡的笑了笑,就转身应付那些没有得到捧花的女人们了。   宋荞看着手里的捧花,花朵娇艳,其实是很美的。   想必,她之后也会应了将它给予自己的人所说的话。   她会幸福的,一定。   *   婚礼结束已经是傍晚,吃过晚饭,谢灼打算带着她在庄园逛一逛,散散步。   窗外附近没有建筑,走出来入目的是大片辽阔的草地,和傍晚深蓝的天色。   庄园的背后是有湖的,湖边是紧挨着的一片人工林,傍晚经过这里,干净的湖面上平静无波,倒映着周围的树木,和那静谧的深蓝色天空,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两人走累了,便挨着坐在湖边的椅子上,谁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半晌,谢灼忽然开了口:“姐姐将来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   这问题问得有些突然,宋荞一时半会没什么头绪,过了半天才回一句:“都可以。”   “都可以是什么样的?”   “嗯……小一些,静一些?”   谢灼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牵过她的手,把她往怀里带。   这动作,他已经做的很自然了。   宋荞也就顺势靠在他的肩膀,目光平静地落在眼前逐渐暗淡的景色上,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其实只要是跟你,什么婚礼我都喜欢。”   “嘘。”谢灼忽然将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又在她耳边沉着声音说了一句,“绝对不可能跟别人。”   “这一点,我还是有信心的。”他又补充。   “你什么时候没信心过?”宋荞反问。   “嗯……”谢灼还真认真想了想,过了一会才回答,“没跟你在一起之前,我跟你提的每一个邀请,都非常没信心。”   “……那很正常。”   谢灼挑了挑眉,忽然低下头吻住她。   天渐渐暗下来,秋日的夜晚有些凉,但宋荞却没感受到。   她觉得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周身的空气流动,也仿佛随着这一刻变得慢起来。   这是有道理的,不然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呢。   一个吻过去,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声音在她耳边显得格外低沉。   他说:“但是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了。”   “……”   她没说话,有风轻轻吹过,吹散了她的发丝,可却吹不散她脸上的一抹不自然的红。   她曾经想过,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入婚姻,可能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心中的阴影。   她会如同浮萍一般飘落,一生都孤单。   可是现在,身边正抱着她的人,用实际行动让她明白,爱有多么强大。   哪怕她游移、徘徊、踌躇不前,没办法交付自己的信任……但他却总有无限的耐心,告诉她。   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考虑了很久,还是不写番外了,他们的故事在我心里已经很圆满。   像童话里写的那样,从此以后,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再写下去,就有些画蛇添足了。   剩下的,就留给你们去想象吧。   感谢阅读,如果有想说的话,就在本章留言吧,都有红包送哦~   我们下本《替代》见。   关于结尾“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这一句话的出处我还不确定。   百度上搜,说是出自《小王子》,但我看了一遍没找到,如果有知道的可以留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