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师兄只会对镜梳妆》作者:古墨墨      文案   贺长生的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觉得这个弱小的孩子大概没有成年就要死了。   贺长生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   贺长生不仅熬到成年,还熬死了他的父母,用一碰就倒的弱体质变成修真界的楷模,熬到几百门派倒闭了,还生龙活虎的。   贺长生:我可真是太碉堡了。   出了这等人才,天下修真界不正经人才聚集的伏羲院趁热打铁放出招生广告:   想长生不老吗?想青春靓丽吗?想几十年就获得无上修行吗?赶紧来加入我们?脾气有点怪?没有关系,我们这里没有正常人,不要害怕。   师兄弟卖力打广告的时候,吉祥物贺长生坐在一旁梳头发、整理衣服,美美地摆造型。   在强买强卖、威胁利诱下,林见被迫入门。   贺长生打量这个瘦小难看的小孩,相当满意。   贺长生:我正好需要一个小厮。   林见:师兄,去死(笑)。   事儿逼娇蛮自恋攻x受气包(bushi)腹黑受   林见入门后,发现了一件事情,他们的大师兄每天除了梳妆打扮,似乎什么都不愿意做。   林见入门后,还发现一件事情,他的大师兄外号有:娘娘腔大师兄、大美人大师兄、爆火大师兄、火辣大师兄、迟早折腾死你大师兄。   林见入门后,又发现一件事情,大师兄的必杀技是嘴遁。但是不是靠用语言说服你,是用语言说死你。   世人皆求长生,不知道我已厌倦长生。   本文将于3月11日从第23章 入v,入v当天发三章。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往后也请继续支持。   内容标签: 洪荒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长生,林见 ┃ 配角:方景新,唐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师兄不修行,只打扮   立意:意志坚定,坚持善心才能迎来好的人生转变 第1章 人才辈出伏羲院   贺长生一开始不叫贺长生,叫做贺昀,是衢州富商的独子。   他的母亲身体不好,他是个不足月就生下来的早产儿。据说,因为早产,他刚生下来的时候特别瘦小,显得脑袋特别大。他缺心眼的母亲希望他脑袋上的体积可以匀一匀给身体的其他部位,所以想要给他取名贺匀。他小气吧啦的父亲觉得匀字不好,这个字有公平的意思,他们做生意的人千万不能讲究公平,所以,贺匀改成贺昀。   接生婆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早产儿了,她预言,贺昀应该活不过一岁。   贺夫人闻言,哭得惊天动地,吓到本来在嚎啕大哭的贺昀都不敢哭了。   贺昀,成了一个很安静的婴儿。他的身体确实不好,但是贺老爷很有钱,于是,贺老爷请了许多有名的大夫,轮流照顾贺昀,续着他的命。贺昀在六位大夫的照料下,熬了一年,成功迎来了第二年的生日。   第二年的生日一过,贺昀似乎就有点气运转过来的意思,他的身体好多了。他在一点点长大,但是依旧摆脱不了疾病缠身,好几次徘徊在鬼门关。   为了贺昀,贺夫妻可是求遍上北下南的神医,甚至求神拜佛。   “这个孩子,是意外降世的,地府那边没有准备好他的命格,所以他不属于这个人间。”神婆收了钱,在贺家传递她看到的神仙的意思,“地府的牛头马面会一直召唤他的魂魄,他会一直生病,早早离开这个人间。你们还是趁早放弃这个孩子,再生一个吧。”   贺昀那时候七岁,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早慧。他听懂了神婆的意思,低下头啜泣。   “我打死你这个怪力乱神的东西!”贺老爷看到自己的独子受委屈,操起一旁的棍子,立刻追着神婆,把她赶出家门口。   贺老爷依旧用钱维持着贺昀的命。于是,贺昀在高烧不退、呕血、晕倒、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硬生生活到了十五岁。   来看贺昀的大夫,帮他算命的卦师,遇到一个,就说贺昀是短命相。   “你有没有眼睛,我的儿子如花似玉,哪里看起来短命了!”贺老爷暴脾气上来,又拿起最近的武器,追着说贺昀短命的人跑。   贺昀在一旁温温柔柔笑着,随后打开手中的扇子,掩着嘴巴咳嗽。   他的身体如此,自然也没有人和他玩,也没有人愿意嫁他。偶尔有一些冲着贺家的钱财来的,都被贺昀劝退了。   十七岁那年,贺昀又一次病倒了,这一次,不管是大夫,还是道士和尚神婆,都说没有办法了。   贺家夫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握住了儿子的手。   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晚天气极度恶劣,雷电闪闪,乌天黑地,天空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看得人十分压抑。   贺家夫妻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们关上了贺昀的房门,等着明天去收尸。   他们太辛苦了。   主要是,他们的孩子太辛苦了。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奇怪的是,第二天,贺昀生龙活虎地打开门出来了。   对,生龙活虎。   贺昀从来都没有这么神采奕奕过。   整个衢州人不敢置信、瞠目结舌、惊天动地,甚至怀疑贺昀被妖邪附身。直到某一天,一个修行的道士路过衢州。他说他来自一个修真门派,叫做伏羲院。   众人摇头,表示:“不认识。”   道士说:“你们知道是很牛逼的修真门派就可以了,不要打断我的话,我要继续说了。”   他说贺昀气运加身,因而熬过大劫难,这是天生修道人的体质。如果贺昀继续修行,就可以摆脱体弱多病的束缚,说不定还能长生不老。   “不求这孩子长生不老,只求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就可以了。”贺夫人摸着贺昀的手,不敢奢求太多。   道士大为感动,继续说:“母子之情感动上苍,我愿意传授一套修道的心法给贺公子,他只需要勤学苦练,一定可以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说完,道士意味深长地看着贺昀。   贺昀拿着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不言不语,盯着眼前的修道士。   道士对着贺昀笑了笑。   就是那一天,贺家夫妻给贺昀改了一个名字,叫做长生   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求贺昀长生不老,只是希望,他可靠近长生一点点,活到百年就好了。   这个名字代表了一对父母对上苍最卑微的请求。   道士在贺家住了十天,将一套心法传给贺长生,然后就离开了衢州。离开的那天,贺家夫妻赠予黄金万两,道士婉拒,随后拂身,消失在天地之间。   道士没有骗人,贺长生的身体真的在一天天好转,虽然他依旧会咳嗽、噩梦、吃不胖,但是不再生大病。最神奇的是,贺长生的脸庞,似乎停留在了十七岁那一年。他其实还会生成,但是速度很慢,时间在他的身上没有其他人来得明显。   健康后的贺长生没有娶妻生子、没有继承家业,每日不是练习道术心法,就是陪着他的父母。   在二十年后,反而是他同样体弱多病的母亲先去世了。   母亲走后,贺老爷思妻成疾,在两年后,也去了。   当年大家都以为贺家夫妻会白头人送黑发人,没有想到情况反过来了。   贺长生在父亲死后,将贺家的财产全部送给了衢州的穷人。   散尽家财,两袖清风。   他一无所有,悄然离开了衢州。   后来,据知情人说,他去了伏羲院,成为了那里的一个普通的弟子。   此故事蕴含亲情、遗憾于一些不曾出现在生命中的爱情和友情、达则兼济天下、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命运和科教为一身,但是听到这个故事的修真者只会大呼小叫。“什么!你说的是伏羲院!那一个专门出怪人,里面的弟子没有一个普通的,从诞生开始就是为了折腾我们,但是因为实力超强,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奈何他们的伏羲院!他成为了那里的弟子?天啊!这简直就是一个鬼故事啊!”   说书人:“啧!”   大意了,下次一定要改进这个故事,把伏羲院的存在放在最后面提及。   世界纷纷扰扰,伏羲院内,成为了掌门大弟子,首席大师兄的贺长生,此时此刻正在……对镜梳妆。   镜子中照映着一张秀美的脸蛋,贺长生一边梳头,一边欣赏自己。   这皮肤,光滑。这头发,柔顺。   很好很好。   在贺长生沉浸在自我欣赏的世界的时候,他屋子里的窗户被推开,一个梳着道士头,穿着简陋青色道士服的少女趴在窗口看他。   贺长生完全没有理会她。   顾妨不得不开口道:“大师兄,别梳头发了,到时间开会了。财务那边说因为花了大价钱给你买了一套玉器,现在收支不平衡,我们快要穷死了。师伯说这一次一定要当众治治你。”   少年闻言,从镜子那边抬起头。   他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色长袍,如墨青丝披在身后,金冠束起部分头发。他的身上很多金器,两边的手腕戴着金镯子,脖子挂着金吊坠,腰带也是金色的,最离谱的是,身为男子,他居然戴着一副金色的流线耳环。   少年长得眉目如画,可以说是如花似玉,满身金器也不显得庸俗,反而高贵优雅。   他这副长相,打扮成这样,说奇怪也不奇怪,但是说不奇怪,又真的很奇怪。   “别吵,要是我梳断了一根头发,我就将你倒吊在树上,吊够三天三夜才把你放下来。”贺长生皱眉,对着镜子梳胸前的头发。   最近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吗?他的头发怎么会打结?   贺长生真心烦恼。   “唉。”顾妨叹气。   看到顾妨趴在贺长生的窗户上,路过的唐稚一下子就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跑到窗户的前面,对着里面喊:“娘娘腔!不要浪费时间了!你快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一阵雷声轰动。   屋顶被掀了,唐稚被一阵力量击倒在草地上。他捂着胸口,慢慢坐起来,气喘吁吁地往前看。   贺长生阴着脸,穿着白云纹的金缕鞋,从屋子里面踏出来。他手中攥着一把折扇,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完全是备战状态。   此时一阵风起,扬起他的三千青丝。   贺长生用一张非常可怕的脸,随后飞速移动到唐稚的面前,一脚踢向他的胸口。   唐稚立刻扑街在地上。   “你刚才喊我什么来着?嗯?”贺长生咬牙切齿,一脚踩上他的胸口。   “再……”唐稚的脸扭曲了。   贺长生面无表情。   “再大力一点踩我吧,美人大师兄!”唐稚表情陶醉。   贺长生突然觉得自己的鞋子脏了。   顾妨在一旁,叹为观止。   伏羲院真是人才辈出。 第2章 是时候招新了   伏羲院是修真三千门派中的一个,人数不多,占地面积不大,但是可以说得上是历史悠久、名震修真界。   据说从人世间诞生到现在,伏羲院拯救了这个世间有十次八次。但是同时,修真界有几百年的痛苦时光都是来自伏羲院。他们特别擅长补天,也特别擅长捣乱。约莫四百年前,伏羲院弟子大量出行,造成修真界大规模精神损伤。于是修真界联名上书,希望伏羲院弟子如非必要,不要乱跑。   伏羲院当时经历恐怖的财政危机,因为掌门是个败家子,将伏羲院败到掀不开锅的地步。伏羲院财政部长老和其他修真门派做交易,席卷修真界七成金银珠宝,然后将伏羲院闭门。   当然,伏羲院也没有因此而变得富裕。此门派最擅长就是出败家子,有多少钱都不够烧的。   话说回来,伏羲院现在也为了当年的一笔钱而闭院。伏羲院的弟子困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只要有点什么屁事都聚集全院人开会。   这一次开会的目的就是因为掌门的首席大弟子乱花钱。   “我不明白!”负责财务的伏羲院长老黄泉流拿着戒尺,将桌子拍得作响。   所有的弟子像是看热闹一样,围成一团。   中心圈,除了黄泉流,还有他这一次讨伐的对象,贺长生。   贺长生刚来到,他站在椅子旁边,嫌弃地看了一眼后,对着唐稚扬了一下下巴。   唐稚立刻飞扑过来,他掏出一块手帕,将椅子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请贺长生坐下。他的动作熟悉得令人心疼。顾妨看到了,默默撇过头抽泣,他们几个怎么就混成这样啊。   贺长生看到椅子上的灰尘不见了,这才勉强坐下去。   “我不明白!贺长生!”黄泉流怒喝,专门点名贺长生,“你之前不是已经有一套金器和银器了吗?为什么还拿那么多钱买一套玉器!”   贺长生伸出手,他的皮肤特别白皙,金色的镯子套住他的纤细手腕,仿佛要带着他的手一起往下坠。   “好看吗?”贺长生问道。   在场众人纷纷开始吹嘘:“好看好看,大师兄貌若潘安,冠如宋玉。”   黄泉流:“……”   “不是,我是问我的金器好看吗?”贺长生露出鄙夷的表情,这个伏羲院里的人实在是没有眼色。   众人连忙接话道:“好看好看。”   此话不假,这套金器价值连城,就算不好看,这个数字砸下来,也是好看的啊。   贺长生:“啧。”   众人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开始摇头,说道:“不好看了。”   贺长生笑靥如花,对着黄泉流头一偏,说道:“因为这套金器不好看了,所以我想要买一套好看的玉器。”   他说得理所当然,语气极度嚣张。   “败家子!这里不是你大少爷的家!”黄泉流怒极,撩袖子准备打人了。   贺长生拨了一下头发,金色的流线耳环跟着他的动作一晃,发出了金钱的光芒。他露出嫌弃的表情,说道:“这里当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没有这么寒酸。”   “这里寒酸还不是因为你们师徒两个败家玩意!!!”黄泉流仰头大喊。   “师弟,你骂长生就骂他,拉上我可不好。”伏羲院的掌门方景新本是来看戏的,闻言,赶紧和自己的徒弟撇清楚关系。   “你们真的不要这样。”黄泉流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我们真的要没有钱了啦,你们知道贺长生那套玉器要多少钱吗?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们全院都要吃胡萝卜和青菜了。”   “怎么可以这样!”听到自己的利益受损,终于有弟子奋起抗议,“大师兄奢侈浪费是他的错,就该罚他三个月吃素!不要拿我们开刀!”   他的话一出,黄泉流立刻抬头,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这个院子里,终归还是有敢说真话的人的。   “嚓。”扇子打开的声音响起。   众人立刻闭紧嘴,然后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那一位出声说话的弟子。   贺长生用扇子挡住自己半张脸,他露出在外的眼神冰冷刺骨,仿佛是无情无喜的凛然寒冬,侵袭着所有出现在空气中的生灵。他开口道:“闭嘴。”   他话音落的下一瞬间,那一位弟子的嘴唇立刻紧紧地粘合在一起,任凭他用再大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打开自己的嘴巴。   “滚。”贺长生又说了一个字。   很快,那一位弟子就当场真的滚了出去。   因为滚这个动作相当有难度,他缩在一起,缓慢地动着自己僵硬的身躯,表情扭曲。他相当不情愿,但是无法抗拒贺长生的话。   言出法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伏羲院的弟子立刻左右张望,他们深刻了解贺长生的为人,为了不受罪,于是开始找借口离开这个地方。   “啊啊啊,今天我在研究我的七星照妖灯,我突然想起来要去忙了,告辞。”   “我也想起来,我今天好像和人有约,告辞。”   “和他有约的就是我,告辞。”   “我肚子疼。”   “我头疼。”   “我是大夫,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没有多长时间,原本密密麻麻的议会厅,快要空无一人。   “还有人对我有意见的吗?”贺长生挑眉。   没有人敢吱声,包括黄泉流。   “没有的话,我到时间去晒太阳了。”贺长生这时候才稍微有笑容,“今天天气不错。”   狗腿唐稚立刻上前,扶着贺长生的手,送他去晒太阳。   “去他的修真界历史长河的宗族十八代!”黄泉流说着骂人的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方景新咬牙切齿,“当初是谁去做调查,说衢州首富的独子性格温顺、为人善良、脾气甚好的!为什么要收这样的恶霸进伏羲院!”   方景新和蔼地问道:“师弟,你为什么要在长生离开后,才问这个问题?”   黄泉流道:“废话!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啊!”   他也害怕那个小子的言灵之力啊!   约莫十年前,方景新下山闲逛,突然就带回了贺长生。   两人的邂逅,方景新是这么说的。自己在一处高山上随地吃饭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位穿着黑色长袍,一身脏兮兮的少年。他坐在山崖的边上,旁边开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少年与这朵花为伴,等待着夕阳西下。   他的神情安逸,手中紧握着一把折扇,就算一身污秽,也看得出来是个美少年。   这是贺长生留给方景新最美好的一面了。   方景新上去搭话,花费了十天,终于才和贺长生聊起来。他知道了贺长生的生平,并且发现贺长生确实已经有修炼伏羲院的心法。   那时的贺长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有目的地。   方景新提建议道:“不如来伏羲院吧,我看你与我有缘。”   “去伏羲院?”贺长生一开始并不心动。   “对对对,包吃包住,还包……”方景新上下打量他一眼。   贺长生无动于衷。   “还……包衣服。”方景新补充。   贺长生闻言,终于稍微动心了。   方景新笑眯眯地看着他,也是那时候,方景新错误许下诺言,如果贺长生进伏羲院,从此以后,伏羲院包揽他的衣服、饰品和热水澡。   夕阳落下,方景新牵着贺长生下山,成功得到了一位弟子。   方景新一共有五个徒弟,贺长生是大师兄。   掌门大徒弟这个位置,可大可小。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意外,大弟子以后可是要当掌门的。   于是乎,黄泉流第一时间去贺长生户籍所在地,调查了一下他。   这一调查,得到的全是好评。   在衢州,贺长生风评好得可怕,既温文尔雅,又善良勤勉,为人乐善好施。除了身体不太好,基本上是一个完美的人。   黄泉流当时想,糟了,这种好人,不适合待在伏羲院。   当黄泉流得出这个结论的第三天,贺长生迅速成为了伏羲院的恶霸。   因为他天生就有一种恐怖的能力,言出法随。   他说的话让人无法抗拒,并且有可怕的攻击效力。   性格恶霸就算了,贺长生似乎在凡间当大少爷养尊处优惯了,用的东西要最好的,吃的东西要最新鲜的,对着伏羲院所有人的态度是希望他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才来十年,伏羲院的财政出现了有一百次危机。   管财政的黄泉流要哭了。   “哈哈哈,师弟你还真是操劳命。”方景新笑呵呵。   那也比白痴掌门好!   黄泉流恨不得和傻瓜师兄打一架。   当夜,无风无月,唯有星辰闪烁。   贺长生换上了一套浅青色打底的衣衫,宽大的白色外袍被风吹动,飘飘欲仙。他的青丝用一根玉簪子挽着,左手戴着玉镯子,站在伏羲院最高的藏书阁楼顶,夜观天象。天空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星辰犹如瞳孔,观摩大地,寻找着什么。   “是时候了。”贺长生如是说道。   第二天,他来到方景新的面前,也是说了这句话:“是时候了。”   “长生,你能不能等等,我刚醒来,衣服都没有换好。”习惯裸睡的方景新有点娇羞地捂着被子,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大弟子。   贺长生面无表情。   方景新还没有睡醒,他问:“什么到时候了?”   “哦。”贺长生表示,“是时候选一个专门服侍我的人了。”   方景新:“……好。”   方景新换好衣服后,特意自己去院内的公告栏张贴公告。   掌门首席大弟子贺长生,现征一位全天贴身小厮。   重酬。   看完了公告,整个伏羲院的弟子闭门不出,全员装死,都怕自己不幸被选上。   当然,也有一些不怕死的,跑到贺长生的面前,问道:“大师兄,你说的重酬是指什么?”   贺长生闻言,十分惊讶,他反问:“可以服侍风华绝代的我,全天待在我的身边,这不算是最好的奖赏吗?”   伏羲院弟子正式全体在自己屋子里闭门修行,大部分人发誓,没有突破境界,绝不出来。因此,他们让方景新转告贺长生,当不了他的贴身小厮了。   方景新说:“没有办法了,我们去外面征集新生吧,小孩子从小开始培养,应该可以很好服侍你。”   有了方景新的决定,伏羲院弟子重新出门。   贺长生眨眼睛,问自己的师父:“他们都突破境界了吗?”   方景新摸了摸头发,若有所思,然后回答自己的大徒弟:“他们突破了脸皮的境界。”   贺长生信了他的说法。 第3章 出门了   时隔二十年,伏羲院的大门打开。   蹲守在伏羲院门口看情况的修真门派弟子吓得魂飞魄散,随后立即打算御剑飞行,去通知修真界各门各派。   探子还没有起飞,就被走出来的伏羲院弟子给拦住了。   “这里有一叠伏羲院的新通告,麻烦你去派发一下。”那一位弟子将一大叠纸张放到探子的怀里,随后挥挥手,回到伏羲院内。   大门又一度关上。   探子拿到一叠纸,手脚颤抖,犹如他抱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不敢再耽搁时间,立刻飞回自己的门派,并且按照那位弟子所说的,将通知发放,不敢懈怠。   众人颤抖着阅读里面的内容。   “伏羲院打算扩招弟子。”   “什么?!”   “他们欢迎已经入门了其他门派的,有毅力血厚脾气好的弟子跳槽进他们门派。”   “什么?!”   “也欢迎还没有接触修真的,有潜力的有毅力血厚脾气好的弟子去他们那里考试。”   “什么?!”   其实就是一份招生宣传罢了。   派发传单的弟子去核实,确保修真界的各门各派都收到了这一份招生通知。在招生考试当天,伏羲院的大门打开,伏羲院弟子穿得花花绿绿,一派吉祥如意的感觉,等着大量的小弟子上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解答各位小朋友的问题,欢迎他们加入伏羲院。   招生的时间到了,伏羲院的门口很安静。   伏羲院的弟子依旧兴致勃勃等着。   他们是很有自信的,按照伏羲院的名声,随随便便就能招十个八个弟子吧!   时间过去一个时辰,门口依旧安静。   伏羲院的弟子能理解他们地势高,爬上来,迟到难免。   时间又过去一个时辰,伏羲院的弟子渐渐有点无聊了。   时间又又过去一个时辰。   伏羲院的弟子开始就地打麻将、研究新的烟花、打牌、嗑瓜子、吹水。   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伏羲院的门口动了。   众人立刻噤声,望过去。   一个背着小竹篮的小朋友出现在门口。   众人眼神一亮,他们一起从位置上站起来,张开双手,欢迎不知道前方是地狱的小孩。   “哇,我要去告诉娘亲,山上的怪人门派打开门了!”小朋友看一眼,快乐地蹦着,离开了伏羲院的门口。   看他离开,所有的弟子坦然地收回手,继续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   夕阳西下。   贺长生姗姗来迟,坐着用纸符幻化成的轿子。   在伏羲院里面移动需要坐轿子吗?   众人想吐槽,不敢开口。   看到他来了,唐稚第一个滑过去,像是扶着太后一样扶着他下轿子。   刻薄太后贺长生开心问道:“你们收了几个弟子了?”   看着一地上的瓜子壳,众弟子难以开口。   狠毒太后贺长生继续表示:“如果没有新人来,我就从你们中选一个。”   “大师兄,我们一定行!”顾妨双手抱胸,望着天空,眼泪流下,“为了更好地寻找服侍你的人,我们决定不止从别的门派挖墙脚,还要善于去挖掘新人。我们不能求次,所以给我们多一点时间。”   “真的?”贺长生眯起眼睛。   “真的!”顾妨坚定地点头,同时用眼神示意其他人。   众弟子点头的动作像小鸡啄米。   贺长生虽然平常要求这要求哪,性格也不怎么好,但是意外的,他是个很好糊弄的人。他听到了顾妨的话,一下子就笑开了。“小妨,你偶尔也挺有主意的嘛,那我就等多几天。”   “多谢大师兄!”众人跪谢了。   贺太后挥挥袖子,由唐稚扶着上轿子,然后离开了。   在贺长生走后,众人汗流浃背,他们是绝对不愿意去服侍贺长生的。为此,伏羲院背着贺长生开大会,最后选出二十名弟子分四个方向,伪装成其他门派的人,去凡间招生。   “我们伪装名声颇好的传世门派五凌轩。”   “我们伪装神算一族,麒麟山一派。”   “我们伪装普普通通的东昌门,因为害怕一些名门会让一些资质平凡的小孩子感到有压力,不敢报名。”   “为了照顾一些喜欢黑暗门派的小朋友,我们就伪装成坏人集团飘渺宫。”   “我们将不择手段,招到新生,送他给大师兄折磨。”二十个人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庄重宣誓。   顾妨说:“我觉得有点缺德。”   唐稚坦然得很:“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顾妨问:“大师兄那边怎么样?”   唐稚扶着额头叹气,说:“不用想,他现在应该一无所知,在准备吃饭吧。”   贺长生确实在准备用餐。   伏羲院的专人座位上,贺长生等旁边的弟子把椅子擦了一遍后,这才矜持地坐下。他一坐下,立刻就有人递上热毛巾给他擦手。贺长生优雅地擦完手后,旁边的厨子立刻给他上菜。   “今天怎么吃腊肉炒豆角啊,我不喜欢豆角。”贺长生抱怨。   厨子说:“爱吃不吃。”   “真是村野匹夫。”贺长生不满地嘟嘟囔囔,但还是拿起筷子吃饭。   他吃东西的姿势非常秀气,众弟子虽然大都时候很烦他,但是不得不承认,贺长生还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并且多数时候,他的脾气还是很好的。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找专门的小厮啊,我们全部伏羲院弟子都已经是你的小厮了。”弟子不解。   贺长生欣慰地看了弟子一眼,“ 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觉悟。但是我身为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大部分时间要出门在外,而你们又不能一直跟着我。我在外面,如果有店家还行,给钱的话会帮我搞好卫生。但是荒山野岭的时候,到处脏乱,我无处下脚。”贺长生叹气,“我不想再经历跑去山林,抓了四只妖怪给我搞卫生这种事情了。所以,还是专门带着一个弟子出门比较好,可以随时服侍我。”   “大师兄你又没有洁癖。”有人吐槽。   “是啊,我没有洁癖。”贺长生理所当然道,“但是我漂亮的衣服会弄脏啊。”   “大师兄,你是个男人啊!”伏羲院的人真的忍不住提醒他。   “用你说,我生出来我就知道我是个男人了。”贺长生同情地看着他,“还是说,你眼睛有问题,男女不分?”   “你能像个男人一点吗?!”   贺长生不解:“还有人规定,男人是什么样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有意思,我到现在都没有听说过。”   “男人特别不拘一格!”   “女人也有不拘一格的。”   “男人特别强壮!”   “女人也有特别强壮的,我们院子里,能一拳打晕你的女弟子绝不是少数。”   “女人才特别爱漂亮。”   “男人从古到今爱漂亮的不在少数。”   “女人叽叽喳喳。”   “你现在就很叽叽喳喳,你是男是女?”   那位弟子抓耳挠腮。   “你现在倒有些猴子样。”贺长生乐呵呵地一边吃饭,一边看猴戏。   那个弟子脑袋疼。   黄泉流是最后一个知道伏羲院居然在招生的人,因为闹剧开始和发展的时候,他正窝在藏书阁,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当他发现伏羲院弟子没有通知他一声,就跑出去招生后。黄泉流立刻找方景新算账。   方景新典型的乐观主义者,火永远烧不到身的迟钝人员。听到了黄泉流的抱怨,他笑呵呵表示:“招新挺好的,我觉得伏羲院也需要一些新气象。”   “招新不是问题。”黄泉流在压抑着怒气,“但是你怎么可以一下子放跑二十个弟子呢?”   “没有问题的啦,哈哈哈。”方景新很乐观。   黄泉流气得青筋都突出来了。   “有没有问题,你很快就知道了!”说完,黄泉流拂袖离开。   十天后,伏羲院门口堆了一叠书信,来自修真界各门各派,投诉从伏羲院跑出去的那二十个人在凡间惹是生非、坑蒙拐骗、引起了腥风血雨。各门派求伏羲院收了神通,把那些人关回伏羲院吧。   “看来是时候喊他们回来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长生。”方景新如是说道。   身为伏羲院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离开门派,去人世间跑来跑去的人,贺长生背着自己的行囊、长剑,握着折扇,准备离开伏羲院。   他走到伏羲院门口,手里捻着几张纸。纸张是人形状的剪纸,贺长生默念咒语,随后将纸一扔,纸就变成了四个人的模样。这四个纸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的帽子挡住了脸,双脚若隐若无。他们抬着一个轿子,风一吹,掀开轿子的帘子,阴气森森。   贺长生坦然地坐进轿子里,准备出发。   “师兄,我们修真界有个基础技能叫做御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呢?”来送行的唐稚站得远远的,大胆提出一个建议。   “我知道。”贺长生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轿子里面传出来,“那你知道每次上高空,都会吹乱我的发型,害得我的头发打结吗?我死也不要御剑飞行。”   唐稚恍然大悟,“那大师兄你慢走,到了人多的地方记得收起纸人,因为实在是太可怕了。”   帘子被掀开,贺长生看着唐稚,嫣然一笑。他笑得很甜美,但是因为这个纸人和纸车厢,让唐稚觉得诡异,浑身发汗。   “我知道,很快就回来。”他把帘子放下。   纸人立刻抬着贺长生走了。   唐稚唏嘘不已。   众修真者,颤抖吧,大杀器现在才放出去。 第4章 与君初相识   纸人抬着轿子,从白天走到黑夜。期间,有路人在小道上看到没有脚的纸人抬着轿子,风吹起帘子,坐在轿子里面的人露出脸庞,那是一张柔美到妖异的脸庞。   “鬼啊!”路人摔倒,沾了一身的泥土,随后屁滚尿流。   贺长生闻言,捻了一个口诀,闭上眼睛,神识巡逻了一遍,随后将脑袋探出窗口。   刚回过头的路人快要被吓死了。   “我没有算到这里有鬼啊,你是不是看错了?”他一派天真无邪。   路人指着贺长生,声音都在颤抖:“鬼……啊!”   贺长生顺着他的手指,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风吹动贺长生的头发。   他伸出手,拉开头发。   因为有风,纸人被吹动,他们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儿,贺长生就消失在路人的面前。   路人转身跑开,回到家后,他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出去。村子里面的人立刻请了当地的道士来除魔卫道。道士到来,什么鬼都没有看到,只察觉了独属于伏羲院法术的残留。   道士了然,回家写投诉信去了。   清晨,空气微湿。   贺长生快要到人群聚集的村庄,他立刻收了纸人,离开轿子,双脚踩在地板上。这里是偏僻的山村,泥土多,路很肮脏。贺长生小心翼翼地走着,避免尘土沾污自己的衣服。他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在村子的入口处,看到了一间卖茶水的小摊。   茶水摊很小,这里只有四个位置。其他三个位置都坐了人,贺长生来到唯一一张空闲的位置。他走到长凳的面前,皱眉。   这张凳子不太干净。   他站在长凳旁边,一动不动,等着老板过来。   看他出现,老板来了,不过他扔了一壶茶,就走了。   “老板,这张凳子帮我擦一下。”贺长生自认为自己说话的语气很客气了。   老板没有理会他。   贺长生皱眉。   他是不会这样坐下去的。   就在贺长生考虑要不要扔一个纸人出来擦凳子的时候,一个小少年跑来他的面前。   贺长生低头,那个小少年抬头。   那是一个瘦小的小少年,他的右眼用一块有点旧的布缠了起来。他对上贺长生的眼睛,笑了起来,笑容天真无邪。他问贺长生:“大哥哥,你要别人帮你擦凳子吗?”   贺长生点头。   “这里的老板很忙的,不会做这种事情。他只给茶,然后你们给钱。”他解释。   贺长生微微一笑。   这个小孩话中有话。   “我可以帮你擦,但是你要给我钱。”小孩打量贺长生一眼,像他们这种乡下地方,从来都没有看过穿得这么奢华的客人。   贺长生从腰间拿下自己的荷包,随后打开,他随便一掏,拿出了一片金色的叶子。   金子在阳光下闪光,小孩子的眼睛闪闪发亮。   贺长生将金叶子扔到他的怀里。   小孩子急忙将金叶子收到怀里,随后他直接用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贺长生擦了凳子。   贺长生看凳子干净了,这才勉强坐下。   “倒茶。”他说道。   收了贺长生一片金叶子,小孩当然是他说擦凳子就擦凳子,说倒茶就倒茶。   贺长生喝茶,休息片刻。在他惬意着的时候,那个小孩爬上了长凳的另一边,笑嘻嘻地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偏头看他。   “大哥哥你是大哥哥吧?”小孩两只手撑着脸颊,好奇地看着贺长生。   “我不知世间竟有那么多人,男女不分。”贺长生鄙视他。   “那么为什么你要戴耳环呢,我的娘亲说过,只有姑娘才戴耳环。”   贺长生这次戴出门的是他的那一套金器,耳环虽然大都时候可以藏在他的头发里面,但是一动,风一吹,就会露出来。   “因为我的耳朵好看,适合戴耳环。”贺长生自鸣得意。   小孩子眼睛亮晶晶,好奇地朝他伸出手。   贺长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其实也一直在看着小孩的脸。   那个小孩避过贺长生的头发,摸到了他的金耳环。   贺长生眯起眼睛。   那个小孩立刻警醒,他松开手,然后继续傻笑着看贺长生,夸奖道:“大哥哥长得真好看。”   贺长生有点受用,要知道小孩子的夸奖是最真诚的。   “大哥哥是来我们这里玩的吗?”小孩子继续问道。   “不是,路过而已。”贺长生有问必答。   “我们这里的路不好走,需要我带路吗?”小孩很热情。   贺长生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花的最多回馈的钱就是这一次。他摇了摇头,对小孩说:“自己去玩吧。”   小孩想了一下,没有走,继续坐在贺长生的旁边。   贺长生无视他,喝完茶水,搁下茶水钱到桌子上,随后离开。小孩看他一走,立刻跟了上去。   当他们都离开后,原本安静地坐着喝茶的坐在那里的人,立刻一起转头,阴沉地看着贺长生的背影。   贺长生浑然不觉,因为他快要被身边这个小孩给吵死了。小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然后因为太兴奋,一下子扑街在地板上。   “大哥哥。”小孩可怜兮兮地抬头看贺长生。   贺长生站在一旁,嫌弃地摇头。   休想他扶他起来,要知道他可是摔在泥土上。   “坏哥哥!”那个小孩自己爬起来,随后生气地撞了贺长生一下,顺着前方跑了。   看着那个小孩自己走了,贺长生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衣服。   “你还什么都没有发觉呢,笨公子。”在路边提着一篮生果的妇人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哈哈大笑。   贺长生看过去,不知道她笑什么。   “你看看你的钱袋吧。”妇人看太多这种事情了。   贺长生一摸,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   “哈哈。”妇人幸灾乐祸,“这一条村子里面,男的坑蒙拐骗,女的敲诈勒索,小孩子早就开始学着偷东西,专门坑的就是你这种天真单纯的人。”   “我,天真单纯?”贺长生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妇人看到贺长生居然还怀疑她的话,笑着拍手掌。   贺长生继续走向往那条村子的路。   “不要去那里,换一条路吧。”妇人再一次好心提醒贺长生。   贺长生对着妇人点头,说道:“谢谢。”   语毕,他继续赶路。   妇人叹了一口气,随后,她就地将篮子放下,上面是生果,下面是纸钱和香烛,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包东西。妇人将油纸打开,里面居然装着完整的人的指甲。指甲明显是从人对身体完整拔下来的,血迹在上面已经干掉了。   妇人点燃香,插在地板上,随后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叨:“冤有头,债有主,魂兮归兮。”   火烧起来,她就将指甲放进火里。熊熊火焰烧着,气息灼热烫到了她的脸。   一阵阴风吹过。   妇人的手在微微颤抖。   小孩偷到了贺长生的钱袋,紧紧攥在手里,开心地笑着,往家里跑。他刚走到门口,里面就有人推门,推门人的力气太大了,坚硬的木板撞到小孩的脸,他倒了下去。   “啧,怎么是你啊!”开门的人不悦了。   小孩抬起头,他的脸出现了一片淤青,原本挂着的笑容荡然无存,他喊开门的人:“大哥。”   “呸。”林树清了一下喉咙,往旁边吐了一口痰,吐完后,看着小孩的表情,他说道,“我不是看到你觉得恶心,我只是最近喉咙不舒服。”   小孩站起来,默默走到一边。   “林见。”一道女声喊他。   “娘!”林见立即笑着看过去。   “我听村口茶水摊的老板说了,你偷到了一个有钱人的荷包。”她笑着走到林见的身边,然后朝他伸出手,“给我!”   林见默然,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   “死小鬼,我叫你给我啊!”妇人看到他的态度,勃然大怒,一把拽住他的衣领。   林见吓了一跳,立即把藏在怀里的荷包给她。   “算你聪明。”妇人夺过荷包,将林见扔在地板上。她只有拿到荷包的时候,脸上才开始有那么一丝真心多笑容。   林见摔倒在地板上,身体一阵隐隐发疼。   妇人兴冲冲地打开荷包,随后,她面目扭曲了。   “这是什么东西!”妇人将荷包扔到林见的脚下。   “啊?”林见不明白妇人为什么生气,他着急地捡起荷包,然后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有一些剪成人形的纸片,还有一块石头。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我还有一片金叶子!”林见害怕再被打,着急地从怀里拿出贺长生给他的金叶子。他摸到了叶子,急忙递给妇人。   妇人和林树看向林见的眼神渐渐不对劲了。   林见不解地一看。   叶子依旧是叶子,不过是真的长在树上的叶子,不是金叶子。   林见坐在地板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古怪景象。 第5章 无头新娘   傍晚的时候,林家人在吃饭。他们的家是一座有点破旧的屋子,里面足足住了七个人,林家父母,他们的祖母,还有四个小孩。林见拿了一个馒头,窝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声音。其余的六个人在聊着最近来这个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难骗到什么东西了。   “再这样下去,只能再卖掉你们其中一个了。”林妇人对着孩子说话,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林见的身体一抖。   “你害怕什么?就算我们想卖了你,也没有人愿意要你啊。”林树嘲笑林见。   林见闻言,下意识伸出手,摸了一下缠住右眼的绷带,随后又没有说话。   家人们哄堂大笑。   林见并不为此伤心,他早习惯了。   晚上,林家人睡觉,林见溜出了屋子,来到了森林里的小山坡上。   “真是奇怪,这个明明之前就是金叶子,这个荷包里面也应该装了钱的才对。”他将荷包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除了那几张纸和一块脏石头,真的什么都没有。   林见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发现附近没有人后,他将缠在眼睛上的白布摘下来。他的左眼是黑色的,但是右眼,居然是金色的。在妖冶的月光下,他的金色的那一只眼睛,比起平常还要亮。   叶子还是叶子,纸人也还是纸人,但是那一颗石头,突然变得金光闪闪。这不是一块脏石头,而是名贵的宝石。   林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捂住右眼,那块石头立刻在他的眼中变成脏石头,但是他捂住左眼,石头就变成了宝石。   “哇!”他举起宝石,放在月光下,有淤青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风吹动,原本在地板上待着的纸人一动。   “哗啦啦。”狂风起,纸人被吹飞起来。   林见浑然不觉,他看着那块石头在月光下的美丽,突然,一个纸人随风起来,粘在了石头的上面。纸人有手有脚,一瞬间,纸人抱住了石头。在林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纸人抱着石头,从他的手中逃跑了。   一个纸人一跑,其余三张纸人也跟了上去,其中一个纸人还抱着空了的荷包。   四个小纸人迈着小短腿,随风跑动。   “站住!”林见已经不能理解面前发生的事情,他只知道,不能让那块石头脱手。   林见追着那些纸人去。   纸人的腿短,按照常理,它们应该是跑不赢林见的,但是现在起了大风,纸人被吹着,速度渐渐加快,把林见甩在后面。林见踉踉跄跄,杂乱的头发被风往后吹,露出清秀的脸庞。他不断伸出手,想要抓住纸人。   纸人总能在他快要抓到自己的时候逃开,但是又在林见快要消失的时候,放慢脚步。   不知不觉,林见被他们带到了森林的深处。   待林见回过神,纸人全都不见了,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   今夜无星,唯有一轮圆月。月光之下,林见四处环视,风吹过草地,周围除了风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呼。   风携带着尘土,吹了过来。   林见被迫闭上眼睛阻挡尘土,当他察觉到风稍停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   一盏绿色的火在半空中燃起,随后,慢慢照亮黑暗中的东西。   “嘻嘻。”愉悦诡异的笑声传来。   一个穿着暴露的妖异少女提着灯,站在黑暗中,她的身后,有九条大大大狐狸尾巴,在摇来扬去。   “嘶。”巨大的蛇从背后爬来,随后幻化成脸上带着蛇纹,吐着长舌头的男人。   灯照亮的地方,都会出现一只妖怪。   不一会儿,林见的对面,百鬼排列。   “嘻嘻。”他们齐齐盯着林见,像是看到了垂涎的食物。   林见的脚往后踩了一步。   那些妖怪往他走来。   “你们……都是假的。”林见吞了一口口水,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   他的左眼确实能看到那些妖怪,但是右眼什么都没有看到。   “嘻嘻。”听到了他的话,那些妖怪立刻笑着,随后如烟消散。   妖怪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林见的面前出现了一头巨大的黑色的怪兽。这个妖怪很大只,它浑身都是黑色的,长相有点像是狮子又有点像是狗,它四肢着地,金色的瞳孔明亮。它抖了抖身体,展开了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   月亮被它遮住,仿佛下一瞬间就要被它吞噬。   它声势巨大,自带威慑感。   这个世间没有如此可怕的巨兽,也没有如此美丽的生物。   “吼!”它对着林见张开嘴巴,锋利的牙齿咬合。   “你……不是假的!”林见摔倒在地板上,瞪大眼睛,随后他翻身起来,拼命往前跑。   巨兽扬了一下脑袋,顺柔的羽毛一抖,立刻追了上去。   “哈……哈……”林见竭尽全力跑着,然后回过头。   那只巨兽还跟在他的身后,朝他奔跑来。   “救命!”林见的手擦了一下脸颊,眼泪哗啦啦流下。   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为什么这个森林里会出现妖怪啊!   那只怪物一直追着林见,偶尔会在林见懈怠的时候,突然瞬移,跑到他的前面。林见及时停住脚步,然后往其他方向跑走。   因为恐惧,林见失去了判断力。如果他仔细想想,就会疑问,为什么那只巨兽如此庞大,动作敏捷,但是一直没有追到他的跟前,反而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是驱赶他跑着。林见筋疲力尽,终于在跑到某一段路的时候,连续几次摔倒在泥土地上。   “嘻嘻。”有人轻笑。   林见猛地回头。   巨兽终于不见了。   圆月照耀着,在林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白色的衣袍从绿色的叶子中若隐若现。   林见看着那一片被风吹起来的白布,疑神疑鬼地望着周围。   “吼!”野兽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林见的身体一抖。   那道声音过后,整个地方又恢复了寂静。林见脚步不稳地站了起来,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这片地方。这里是他熟悉的路,他只需要沿着来路返回就可以回家了。但就在他想走的时候,白色的纸人在他的眼前一闪,没入那棵树里。   再三思量,林见忍不住往那棵树走去。   一路上,他拨开草丛,辛苦地走到树旁。   在树下站稳,林见鼓起勇气抬起头。就一眼,他屏气凝神,忘记了呼吸。   风华绝代的白袍仙人靠着树干坐着,他一只手垂下去,一只手用没有打开的折扇挡住上扬的嘴角。风吹起,扬起他的衣服,金色的流线耳环微微摇晃,衬托着他白皙的脸庞。   林见看傻了。   这个恶作剧自然是贺长生搞的。   就在他想要开口嘲笑林见的时候,风席卷着一股妖邪之气来。   贺长生皱眉,随后,他一跃而下,站在林见的身边。林见嘴巴一张,想要说话。贺长生察觉到了,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随后带着他趴了下去。   为了不弄脏自己的衣服,贺长生特意趴在了林见的身上。   林见发声:“唔。”   他快要被压死了。   “嘘。”贺长生对着他,点了一下嘴唇,示意他噤声。   妖邪之气越发浓厚。   贺长生和林见一起,看到了……穿着红色嫁衣的新娘子。   树林的中央,站着一位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她的头上盖着红盖头,手里拿着红手帕,静静地站在月光下。   瘆人得很。   林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会有新娘在这种夜晚来到这种地方。而且他是本地人,没有听说最近谁要成亲,怎么会有新娘子?   新娘子慢慢移动脚步。   她的动作僵硬,来到了一棵树下。   她在树干上摸着,似乎在找什么。   林见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吸,但是被贺长生的手将嘴巴捂得死死的。他加快呼吸的频率,钻入他鼻子的是,贺长生那清香宜人的香气。   贺长生没有理会林见,他专注看那个新娘子要做什么。   贺长生的头发掉落到林见的脖子旁边,痒得很。   “你敢抓我的头发,我就把你扔出去,让那个鬼吃掉你。”贺长生预想到林见想做什么,提前警告他。   林见不敢动了。   “看。”贺长生发现那个新娘子有动作了。   贺长生让他看,林见就望过去。这一看,他几乎就要晕过去了。   风吹来,将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吹落了。他们这才看到,这个新娘子居然……没有头!   断头新娘的脖子上还流着血,将本来就红的嫁衣染得更加深,更加悲情。   她从树干上取出一个东西,随后转身,匿入深林。   等她走了,贺长生才从林见的身上站起来。   林见连忙拼命呼吸。   贺长生有点嫌弃地递给他一张手帕。   “你……你你你!”林见看到贺长生的惊吓,不比看到无头新娘的惊悚少。   贺长生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他原本还在看离开的无头新娘,听到了林见的声音后,就低下头看他。他这才看清楚了,林见居然生了一双异瞳,怪不得他要隐藏起一只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见终于将一句话说完整。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打量一番后,双手抱胸,抬起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将爬起来的林见,重新踩下去。   林见下意识想要去抓他的脚。   “你敢弄脏我的衣服,我就用力踩下去了。”看他的脏手伸向自己的衣服,贺长生立刻威胁。   林见害怕地放开手。   贺长生弯下腰,眯起眼睛看他,模样就像是狡猾的狐狸。   “居然敢偷我的东西,真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自投!”贺长生撩起袖子,一副准备打人的模样。   林见见着了他,嘴角抽搐,也不管害怕不害怕,骂道:“妖道!”   贺长生一愣,随后了然:“因为我的美貌,确实经常会有人以为我是妖精。”   “玩弄妖术的道士!”林见扩充语句,不让他有误会的空间。   “你说谁是妖道?”贺长生歪头看他,脚下用力。   林见被他踩得惨叫连连。   “再骂一句啊!”   “大哥哥……我错了……”   “哼~”   后来,知道了整个故事经过的唐稚,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林见:“……” 第6章 喂,妖道   因为刚才趴在草丛里,贺长生的衣服和头发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草屑。   他坐在树下,旁边浮着一盏青色的灯。借着灯光,贺长生正在将沾在头发上的青草拿掉。前面的头发还好,后面的头发,他不停地抓,脑袋拼命往后转,也看不到。贺长生的动作停止了一下,随后他一口气转头,想要意图看清楚后面的头发。自然,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林见跪坐在贺长生的面前,一脸不解地看着贺长生。   这个人,脑袋有问题?   感受到了林见的目光,贺长生立刻转过头,阴森地盯着他。   “我什么都没说!”刚被教训了一顿的林见,立刻大声呐喊。   “你在心里想了。”贺长生阴沉沉道。   “你都说了,我只在心里想而已!”   贺长生毫不留情,厉声说:“一样的,你得罪了我,我记下来了。”   林见叹气:“唉。”   什么道理?   在贺长生抓着自己头发的时候,草丛传来了声音。   林见在鬼鬼祟祟地朝自己移动,贺长生没有理会他,继续专心致志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怎么办啊?”贺长生一脸委屈地小声叨叨,“我漂亮的头发就要这样沾上肮脏的草了,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就不出门了。这个地方荒山野岭的,又没有舒服的温泉,又没有漂亮的妖怪帮忙,我要怎么办啊?”   “咳咳。”林见坐到贺长生的旁边。   贺长生转头看他。   他刚才是教训了这个小孩,但是他并没有真的下狠手揍他,尤其没有碰他的脸。但是这个小孩的脸上和手臂一块青一块肿的。   “你是坏事干得太多了,被人打了吗?”贺长生问他。   林见闻言,没有答话。   贺长生从怀里又拿出一条手帕,他擦干净自己的手后,伸出手,去摸林见的脸。   林见吓了一跳,他下意识以为贺长生想要揍自己,立即闪躲。他的动作没有贺长生快,贺长生先摸到了他的脸。他没有用力,只是在他的脸皮抚摸了一下。   “皮外伤,这个给你吧,抹几次,应该就会好了。”贺长生找出一罐药,扔给林见,“好了,现在你滚吧。”   贺长生是不再想理会他了,他继续观察自己的头发。   “我帮你把你头发上的东西拿下来吧。”林见提建议。   “别胡说八道了,我不会让别人碰我的头发。”贺长生不情愿。   林见沉默了一下,随后问他:“那你的头发要一直挂着草吗?”   听到林见的话,贺长生的动作都停顿了。   林见用贺长生扔给自己的手帕抱住手,然后给他展示,“我这样帮你把草拿下来,手绝对不会碰到你的头发。”   贺长生还在犹豫纠结,然后……他屈服了。不过也没有那么简单,他拿起林见的手,又掏出一块手帕。   林见嘴角抽搐,这个人到底有多少条手帕?   贺长生低下头,一只手捧着林见的手,一只手拿着手帕帮他擦手。他擦得很仔细,好像林见是什么收藏品一样。当确定林见的手是干净的,贺长生才同意他的建议。林见用包着手帕的手,伸向贺长生的头发。   林见不知道是自己没有见识,见过的人不多,还是就是这样,贺长生的头发比起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头发都要漂亮柔顺,就像是鸟类梳理得很好的羽毛。他帮贺长生将所有的草屑挑走,最后下意识帮贺长生将头发放好。   贺长生盯着他。   林见额头出了冷汗,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打了。   “梳子。”贺长生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梳子,他拿给林见。   林见接过梳子,将贺长生的头发梳好。他的手很灵巧,贺长生的头发立刻就整洁干净了。贺长生摸着自己的头发,很是满意。林见将梳子还给贺长生,重新坐到他的身边。   他靠得太近了,几乎是挨着贺长生坐。   “你做什么?”贺长生悄然捏着自己的衣领,一脸警惕,“我不好这口,你还太小了。”   “我害怕!”林见放弃自尊心,大声喊道。   贺长生不解。   “那个没有头的新娘还在附近吧!”林见当然早就想跑了,不过他害怕自己落单后会撞上那个新娘,那时候可能真的会死。身旁这个道士在他的认知里是个妖道,但起码没有取自己性命的打算。   听到了林见的话,贺长生终于明白这个小子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献殷勤了。   贺长生摸着自己的头发,林见不言不语地跟着他,显然没有离开他的打算。   “我送你回家好了。”解决完了头发的问题,贺长生现在心情不错。   林见立刻喜不自禁站起来,然后给贺长生指了路。   “往这边走就可以离开森林,我的家就在那边。”   贺长生走在他的前面。   林见走得没有他快,有时候是半走半跑才跟在他的后面。   贺长生的背影对于他这样的矮个子来说,算是高大的了。林间有风,贺长生衣袂翩翩,仿佛是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林见忍不住朝他的衣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察觉到了林见的打算,贺长生从腰间抽出折扇,打开了林见的手。   林见不以为意,他从小不知道被拒绝过多少次。   贺长生将扇子伸向林见,林见不明其意,懵懂地握住扇子的一端。   “走吧。”贺长生拿着扇子的另外一端,没有放手,以此牵拉着林见。   他们用一把扇子维持着连接。   “因为我很奇怪,所以你不想碰我吗?”林见问他。   贺长生回头看他一眼,“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偷东西,确实奇怪。”   “偷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的娘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带着我们去偷东西,我爹五岁就教我骗人。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的,他们说,这就是过生活,和那些去工作的人一样,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而且,是上当的人太蠢,我们没有不对。”   “尽是歪理。”贺长生冷哼。   “弱肉强食。”林见那读过几年书的父亲,唯一教会他的,就是这一些词语。   “那我现在把你撕碎,也是弱肉强食,你也不会有怨言吧?”贺长生回头望他,鬼气森森。   林见吓得差点甩开手中的扇子。   “你如果骗别人,如果偷别人的东西,如果欺负别人,那你就要做心理准备。骗人的人,也会被别人骗,偷东西的人,东西也会被别人偷。想要杀死别人的人,也会被杀死。这个世上没有只有自己在伤害别人,自己尽得利益的好事。”   林见仰头看他的背影。   “还有,那打人也是你父母教你的咯。”贺长生看着他脸上的伤。   他算是知道他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林见想了一下,回贺长生:“这算不算是你刚才说的道理,我因为做了坏事,所以总有人来惩罚我。但是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因为我害怕被惩罚,所以才一直做坏事呢?”   “说的也是,天理循环,大部分人不是第一环,也不是最后一环。”贺长生赞赏地看着林见,“你还有些慧根。”   “什么慧根,普通道理罢了,就你说得玄乎,糊弄人。”林见嘀咕。   贺长生的耳朵一动。   “还有,他们打我是因为我的眼睛很奇怪。”林见知道原因的,天生异瞳是不祥之兆,何况他的右眼,经常能看到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   贺长生笑了,随后摇了摇头。   林见以为他在嘲笑自己。   路途中,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喂,妖道。”在没有利益的时候,林见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甜美天真姿态。   “我不是妖道。”贺长生发出第二次警告的声音。   “你会把金子变没,还有用会动的纸人,你不是妖道,是什么?”   贺长生想了一下,最后释然,“算了,妖道就妖道吧。但是你再喊,小心我真的对你施加妖术。”   说完,贺长生随手捻了一个火诀,威胁林见。   林见闭上嘴巴,最后试探着开口:“大哥哥?”   贺长生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脸颊。他故意往林见的伤口捏,用力到林见跳起来。   太阳刚刚升起,贺长生依照林见的指示,将他送回到了家门口的小路上。林见望着家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他露出了坏笑,一边回头一边问贺长生:“大哥哥,谢谢你送我回家,要进来坐坐吗?”   贺长生敢坐,他的家人就敢让他脱一层皮。   岂料,林见这一回头,他的背后空无一人。   林见茫然地四处张望,觉得更可怕了。   贺长生早背着自己的剑,回到了森林。   他来到昨晚无头新娘停步的那一棵树下。   贺长生发现这棵树上有一个洞,里面藏了一个染血的木质盒子。他将盒子打开,检查了一遍。这个盒子是寻常女子放在房间桌子前梳妆打扮用的,珠钗和梳子什么的都在。   贺长生苦思冥想,最后将盒子用一把火烧了。   盒子烧到最后,发出了一声女子的哀鸣。声音如一瞬间的花火,出现后便消失在天际。   “这个村子,有大劫难啊。”贺长生掐手指,算了一下,“灭顶之灾。” 第7章 吉祥如意村   贺长生背着行囊,正式走进了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叫做吉祥如意村,是万千村子中的一个,贫穷、吵闹、拥挤。   贺长生来到的时候,立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个贫瘠的村子,很少能看见穿得如此奢华,长得那么美丽的人。不过他们的目光并不是欣赏,而且散发出一种饿狼看到了没有人保护的一块肥肉。   “好心的公子,施舍施舍我吧!”路边的乞丐看到贺长生的打扮,立刻拿着破碗,想要扑上去。   其余在街边的乞丐看到了他的动作,立刻也跟了上去。   “可怜可怜我们吧!”   贺长生毫不夸张,这是他出门以来,遇到的最大灾难。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钱,往远的地方扔。   “噼里啪啦。”铜钱掉了一地。   当铜钱将要弹起来的瞬间,十只八只手压了上去。   “走开!这是我的钱!”   “是我的!”   乞丐们打了起来。   贺长生皱眉,他小心保护着自己的衣服,继续往前走。   要在这个地方行走并不容易,很多人都想要来撞他,大概也是想像那个小鬼头一样,趁机偷走他的荷包。   贺长生为了保护自己的衣服,拿着折扇,将每一个靠过来的人拍走。但是后面人越来越多,他有些不耐烦了,干脆拿出一个空荷包,故意让人偷走。   小偷偷走他的空荷包后,他的周围也没有安静下来。因为他一身金器,看起来依旧是个香饽饽。   贺长生有些不安地摸着耳环。   这些东西要是掉了,估计第一个疯的人是黄泉流。   从人流中脱身,贺长生来到了一条流经整个村庄的河流旁。他累了,暂且休息一下。   贺长生站在离河流有一段距离的一棵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稀稀疏疏地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个村子不对劲,不是说这里有多少恶人。他们伏羲院的人,对人几乎是没有感触。他们会变得敏感,只会有一个原因,这里有妖邪之物。静卧在这个空间的妖邪不是说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它散发出一股狠劲。   不死不休,不达目的绝不散去。   这一种恨意,比单纯的力量强大还要可怕。   这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它的气息却可以遍布,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在贺长生思考的时候,旁边的小河流不停打断他的思考,水流过的声音持续发出,哗啦啦,哗啦啦。   贺长生似乎有一丝灵感了,他抬起脚,优雅地走到河流旁边。   这条河流并不宽大,但是贯穿整个村庄,并且还会继续往下流下某个地方。河水清澈,是不少人的用水。   贺长生聚精会神,他揽起自己的衣袍,小心地蹲下,头低下,认真看向河流。   刚才似乎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漂浮起来的黑色的丝状物,是海草吗?   水流淌着,突然间,河面上,出现了一根黑色的线。   贺长生盯着。   黑色的丝线越来越多,黑线长又多,一根接着一根聚集起来,不一会儿,就遍布了贺长生面前的河流。丝线的中间有一团东西,所有的线就是以那个东西为中心,往外扩散的。那是个球状物,它在河中浮浮沉沉。   终于,水流流动速度变快,将那个球状物翻了过来。   一个人头。   漂浮着的东西也不是黑线,是她的头发。   人头随着水往下流动,慢慢经过贺长生。   贺长生站起来,看着她。   人头有一张苍白的脸,因为被水浸泡,她的五官肿胀,几乎要被磨平。这是死人的头。突然,她的眼珠子一转,盯着贺长生。   黑色的眼珠子死死向着他,随着人头位置的变换,眼珠子越来越往边上转,直至完全翻白。   贺长生忍不住抬起手,咬了一口大拇指。   在他想要扔一个符咒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贺长生的手,无意中阻止了他的动作。   贺长生下意识身体一僵,手指一动。   青天白日。   贺长生几乎是下意识一甩手,瞬间,抓住他手的东西就飞了出去。   “啊。”不远处传来了痛叫声。   贺长生转过身,他的身后,一个少年摔倒在一棵树下。   林见捂着胸口,慢慢爬坐起来,瞪着贺长生。   “是你啊。”   贺长生见是林见,又重新回过头,去看河流。   河流平静,没有人头。   贺长生吐了一口气,收回视线,走向林见。   林见见他过来,有点害怕地屁股动了动,往后挪了一步。   贺长生伸出一只手给他,林见还没有反应过来,贺长生就把他拽了起来。   “是你的错。”他先发制人。   林见一脸茫然。   “为什么吓我?”贺长生反口咬人,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差点被你吓死。如果我死了,一定就是最凶最可怕的厉鬼,天天缠着你。”   林见气得攥紧拳头。   “不过你来得正好。”贺长生还是有点开心的,“帮我擦干净这一张凳子吧”。   树下有一张石桌,两边有长凳。贺长生想要坐很久了,但是奈何上面都是灰尘,所以他站着看了一会,放弃了坐下的欲望。   “我不要。”林见别扭地别过头。   贺长生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拿了几个铜钱给他。   林见抬头看他,他一脸不情不愿,但是身体动作很诚实地夺过铜钱,把一旁的长凳擦干净了。   贺长生这才施施然坐下。   林见在他的旁边坐下。   他们坐在树荫下,林见坐的地方,树叶可以遮住太阳,而贺长生则半边身体暴露在灼目的阳光下。   “呼。”贺长生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最近的天气也太热了。   林见盯着他,随后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贺长生。   这是贺长生被偷走的那个荷包。   贺长生没有立刻接过去,反而是一脸警惕地看着林见。   “在这里丢了东西,报官可是没有用的,自己的东西要自己看好。”林见人小鬼大的模样,一副成熟稳重的口吻。   “我的师父教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贺长生打了一个响指,一瞬间,那个荷包里钻出一个纸人,它抱着荷包,从林见的手里,跳回贺长生的怀里。   林见有话要说了。   贺长生觉得自己绝对不会爱听他的话。   林见说:“你果然是妖道。”   荷包里钻出第二个纸人,它飞身向林见,随后朝他的脸来了一拳。   疼是不疼,侮辱性较强。   “你来是有什么事?”贺长生问他。   “你是立马就上路,还是要在这里休息一下?”林见是来赚钱的,“你如果要上路,我就带你去买干粮,如果要住宿,我就带你去一家客栈,那家客栈绝对是这里坑人力度最小、最干净、最清静的,而且还有热腾腾的泡浴服务。我如果带外地人去,老板就会给我付一点小钱。”   贺长生看着林见,眨巴眨巴眼睛。   坑人的人他见过不少,这么厚脸皮的,独此一家。   “我只是收了一点点钱,各取所需。”林见讨好地看着他。   “我想要住店。”贺长生不计较了,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是打算路过这个村庄,赶紧离开的。但是刚才看到了那条河流,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想要留下来看看情况,“你带路吧。”   “你不怕我坑你?”林见好奇问他。   贺长生侧头看他,笑出了声,没有说话。   林见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赶紧拿出刚才贺长生给他的几个铜钱。这一次好运一些,那些铜钱还是铜钱,并没有变成叶子或者石头。   “这些是真的钱。”贺长生站起来,如此告诉他。   林见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担心有人骗他了。   两人站起来,林见领着他往熟悉的客栈走。   路途又是人群,贺长生看到人流就叹气,随后拽拽自己的袖子,拉拉衣摆,在想办法保护自己的衣服。林见站在他的前面,熟悉地拨开人,帮贺长生开路。在林见的努力下,贺长生没有碰到任何人,成功到达了客栈。   “这就是你说的好客栈?”看着面前破落的客栈,贺长生觉得这个少年真是满口胡说八道。   “不是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该来这家客栈住,这里才是最好的!我可是从我可以获得报酬的所有客栈中,帮你选了最后的一家。”林见吹嘘,“这里很清静。”   “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这里不清净,还有哪里清静?”   林见还在细数这家客栈的好处,“相对不宰客。”   “就是说,还会宰客。”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水和其他客栈的水来源不一样。”林见又想到了一个好处,“其他客栈的用水大都是从横穿村子里的那一条河流中取的,只有这一家客栈用的是和村门口的茶水摊一样的水。”   贺长生盯着林见。   林见讨好笑着看贺长生。   “你怎么知道不用那条河流的水就是好的?”贺长生问。   林见眨了一下眼睛,理所当然回答道:“那条河水,村民又用来洗衣服,又用来吃喝,你应该不喜欢吧。”   贺长生点头道:“这倒是。”   有理有据。   他们走进客栈。   客栈小,在柜台的掌柜待在屋子里面就听到了外面的两个人的对话,等贺长生进来,他立即揭穿林见,“别听那个脏小子胡说八道,他会带你来,只是因为他只和我达成交易,只有我会给他提成罢了。”   贺长生闻言,低头看林见。   林见一脸心虚地转过头。   啧,被发现了。   “不过他说的话都是实话。”掌柜撑着脑袋,态度懒散地问贺长生,“你要住好的房间,还是普通的房间,还是差的房间?”   “好的。”贺长生从不委屈自己。   掌柜看都不看,他把手伸向柜台,摸出一把钥匙,放在桌面上,“二楼左转最后一间房间。”   贺长生接过钥匙。   掌柜扔了两个铜钱给林见。这就是他来这一趟的酬劳。   林见收了铜钱,转头就想离开。   贺长生用折扇勾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回来,“你跟我一起上去,要是有脏的地方,你去擦干净。”   “这里有店小二。”林见想走了。   “有啊,但是刚才回家了,说今天请假,去方家帮忙了。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例如打扫房间,需要等到明天。”掌柜说话很直接。   贺长生不再说话,他用折扇勾着林见的衣领,不管他怎么反对,将他带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房间,林见自认为这里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了,但贺长生还是指挥他,重新将地方打扫了一遍。整理好后,贺长生试探着在床上坐下。   林见休息片刻,坐在凳子上。因为这个房间的布置,他不可避免地正对着贺长生的脸。   “你看什么?”贺长生立即就发现了他的视线。   林见的脸微微红。   他现在还不明白这种想要看贺长生,又觉得自己该转过头。既然该转过头,又无法控制自己去看他,因此显得自己扭捏又奇怪的感情是什么。   世人称之为。   羞涩。   “也对,像我这么好看的人,普通人应该没有办法控制住不看多几眼了。”贺长生了然,随后他大方道:“喜欢就多看几眼吧,你这一辈子没有机会再看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林见的羞涩一扫而空。 第8章 五行回魂术   林见在点算自己今天赚的钱。   贺长生看他过于认真,生了开玩笑的心。他走到林见的面前,拿着一片金叶子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林见见了金子,眼前一亮,随后心如止水。   “假的吧。”他已经上当过一次了。   “聪明。”贺长生反手,金叶子变成普通的叶子。   林见不再看那片叶子。   贺长生看他态度如此,又拿出一个金元宝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林见已经不想理会他了。   “这个是真的。”贺长生告诉他。   林见闻言,眼疾手快,立刻扑了过去。贺长生的手一抬,轻而易举躲过他的袭击。当着林见的面,他将金元宝收回自己的荷包。林见盯着那一个金元宝,在思考自己能从贺长生手里拿到的可能性。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得出结论,可能性是零。贺长生敢带着一身金器,独自一个人上路,显然是因为有本事。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贺长生好奇。   “谁会嫌弃钱多?”林见觉得好笑,“那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的钱用途很多啊。”贺长生细数,“买衣服、买鞋子、买饰品……”   林见有点好奇这样的败家子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我想要很多的钱,这样,等我长大后,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林见低下头,攥紧拳头,声音低沉下去,“这个的村子的人,不是偷盗就是骗人,我只要一直待在这里,长大以后也会像我的父母一样。娶一个其实不怎么愿意嫁给我的人,然后和她一起,贫穷且卑鄙地生活着,随后,生下小孩,一开始可能只有一两个小孩,后面小孩子越来越多,我们既吃不饱,我也不会爱他们,因为我连自己都不爱。碌碌无为、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贺长生说:“哦。”   林见等了一下。   贺长生还在等他表演。   “我一般说到这里,客人就会觉得我可怜,给我钱了。”林见提醒他。   贺长生翘起脚,也用低沉的声音说:“哦哦哦。”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着为了摆脱命运而不停努力的人,因为天生不平的遭遇而悲伤的人。   那不是林见这样的人。   林见看多贺长生两眼,知道自己是遇到对手了,他将铜钱收起来,朝他挥手,故意文绉绉说道:“那么,人生有路,终须一别,告辞……呃,这位公子……”   林见发现自己现在还不知道面前人的名字。   贺长生没有报上自己名字的打算。   林见跳下凳子,慢慢走到门前。他想了一想,在走之前问贺长生:“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贺长生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后他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扔给林见。林见立刻接住,随后动作熟悉地放进自己的怀里。   “我可能要在这里休息两天,你就跟在我的身边服侍我吧。”贺长生给他一些活。   林见思考了一下,随后大声告诉他:“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贺长生点头。   林见跑到楼下,将贺长生给他的一块银子换成小的银子和一些铜钱。接着,他跑回自己在村口处的家,将散的铜钱交给他的父母,说村里来了一个客人,雇佣他当两天小厮,钱已经付了,就是这些铜钱。林见给他父母的铜钱足足有二十五个,他的父母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话,让他随便去服侍有钱人。林见搞定了他的父母后,回到了他的房间,房子外的仓库房。他把银子和铜钱分开藏好。   处理完所有的东西后,林见重新回到了客栈。   他打开房间的门,发现贺长生正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子梳头发。他听到了林见进来的声音,看都没看,依旧在揽镜自照,左看看右看看。看到自己的头发变得工整了,他露出了林见见他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林见:“……”   也许是他真的见识少,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自己的脸,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贺长生捧着脸,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好了,现在我们出去逛逛吧。”贺长生收了表情,站起来。   “这里没有什么好逛的。” 因为收了钱,林见诚实多了。   贺长生闻言,掐手指算了一下,“不,这里正发生很有趣的事情。”   他肯定。   林见叹了一口气,只得说:“那你要一直跟着我。”   贺长生拿出荷包,朝他挥了挥。   如果是担心他掉荷包的问题,大可不必,不论他的荷包去了哪里,总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林见摇头,嫌他太天真,“他们会故意扑向你,弄脏你的衣服。”   林见的话有成效了,贺长生果然变得忧郁起来。   他们两个人下楼的时候,掌柜正在嗑瓜子,看到贺长生和林见下楼了,理都没有理会。   林见挠头,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个村子有什么好逛的。   “这里最近有死人吗?”贺长生没有藏着掖着的习惯,他直奔主题。   “你怎么知道最近有人死了!” 林见惊讶。   “带我去看看。”贺长生说。   “好……”林见惊魂未定,他越来越觉得贺长生确实是个妖道了。   林见领着贺长生,走人少的小道,来到了一座被毁的屋子。这个村庄不大,按照这里的规模,这一座屋子算是不错的了。   “这里五天前发生了命案。”林见给贺长生说明,“这一家的当家人早就死了,留下了自己年轻貌美的妻子,还有弟弟。他们两个人一起经营着小生意,平安无事生活了几年。岂料,一个月前,村里另一个人看上了这一家的寡妇,追求她。这一家的弟弟因为自己的嫂子红杏出墙,伤害了名节,就杀死了她,然后放火烧家,也把自己烧死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吧。”贺长生吐槽。   “我娘在街头喝茶的时候听别人说的,然后她回家和我妹妹聊天,我偷听到的。”林见一脸得意。   贺长生摇了摇头,随后,他说:“我想进去看看。”   “进不去的,因为发生了命案,贴了封条。”   贺长生没有理会林见的阻止,他拿着折扇,左右打量林见,最后选择用折扇卷了一圈他的后衣领。   林见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贺长生提着林见,一下子飞上墙壁,然后落到了那一家的院子里。贺长生是双脚平稳落地,但是林见摔了个狗吃屎。   “哎呀,我忘了让你自己注意落地的时候要站稳。”贺长生惺惺作态。   林见:“……”   贺长生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阻止自己笑得过于夸猖狂。   林见从地板上利索地爬起来。   他们进来后,才看清楚这里的惨状。屋子被烧了个七七八八,草坪都是一片黑色的。屋顶半垮,就算有剩下来的东西,也是不完整的。   “呜呜呜……”挂在破落屋檐上的白布迎风飘扬。   这是过堂风的声音,像极了人的哭诉。   贺长生深吸了一口气,“怨气好重。”   林见学他吸了一口气,他只闻到了烧焦了的味道。   “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很邪门。”贺长生已经有所感应了。   听到了他的话,林见害怕地倒退一步。他离贺长生远了一些,但是后面想有他保护才安全,随即立刻就跑向贺长生,想要拽住他的衣服,寻求一些安全感。   贺长生朝他伸出扇子,阻止他朝自己再靠近一步。   林见不情不愿地抓住扇子的另一头。   贺长生循着怨气的味道,继续往屋子里面走。   “我们不要去了吧,好可怕啊。”林见哀求道。   “有我在,没有什么好怕的。”贺长生自信满满。   “说这种话的人,死的最惨。”林见并不乐观。   贺长生瞄了他一眼。   林见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他在看什么?   贺长生拨了一下林见脖子旁的头发,下一秒,林见的脖子凉飕飕的。贺长做完这个动作,故意吓林见。他一下子凑到林见的面前,大喊:“哇!”   林见被吓得跳起来。   贺长生打开折扇,挡住嘴巴,哈哈哈笑起来。   林见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个人幼稚!无聊!   贺长生继续往前走,林见赶紧跟上去。   被怨气指引着,他们两个人来到了被烧毁的房间。   “气息就是从床底传来的,你去看看。”贺长生指着一张塌了的床。   林见当然不愿意,“我为什么要去啊?我不去。”   贺长生又塞他钱了。   拿到了钱,林见一咬牙跑到了床旁边,将覆盖在上面的布掀开。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表情从恐慌变成了不解。   “金盆盛血。”贺长生的声音在他的后面响起。   “这是金盆啊,好值钱。”林见的关注点稍微歪了一下,“这是什么血?猪血?鸭血?”   “是人血。”贺长生说。   林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金盆盛血,木头藏梳,河中人头,金木水火土,现在我起码看了金木水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五行回魂术。”贺长生从怀里掏出一条纸符,扔进血盆里。   “什么叫做五行回魂术?”   “一个对自己很狠,对报复人也很狠的邪术。”贺长生解释,“死者怨气极深,为了报复怨恨的人,会请一个人在他死后,将他的头和身体分开,再完整拔出他身上所有的指甲,放干血。血放置在金盆上,脑袋放进水里,身体藏土里,指甲放火里,再把他生前的一样寄托物品放进木头里。这样就可以保存他的怨念不散,头七那天,死人回魂,因这五行之术,怨气加重,就可以杀死报复的人。”   贺长生越说,林见越觉得这里阴森恐怖,他忍不住拉住贺长生的手。贺长生拽了几次,没有成功甩掉他。   “你记得…我们在森林里见过的那个新娘吗?”林见听到他说人头分离的时候,立时就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贺长生点头。   不然他怎么能确定这就是五行回魂术。   “这个术很阴毒,而且后患无穷。用了此术的魂魄,不得投胎,而且害死一个人,就要在地狱服刑百年,再害死多一个,服刑的时间就要加倍。”贺长生之前也只是听说过,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   “太可怕了吧!”   “对,所以我才想要问你,这一家的夫人,真的只是因为红杏出墙被抓到了而已吗?”只是单纯因为这个而死,有必要搞成这样吗?而且按照林见说的,害死夫人的人,她的小叔子应该也死了啊。还需要这样吗?   贺长生有了结论:“你的情报不行。”   林见承认:“那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我们去打探一下吧。”贺长生问,“这家的夫人是和谁偷情?”   “村子里面另一个比较有钱的人,叫做钱家豪,不过我奉劝你不要去。”   “为何?”   林见看着贺长生的漂亮脸蛋,有些话说不出啊。 第9章 村中寡妇   钱家豪是吉祥如意村中的有钱人。虽然说在这个村的有钱人,并不是什么真的有钱人。但是只要不离开这个村,他就可以横行霸道了。   他的一天有时候很忙碌,不是忙着吃喝,就是忙着嫖赌。   不过钱家豪最近有点无聊了,赌博依旧如此,十赌九输,他的父亲警告他不要再去了,否则不再帮他还赌债。至于妓院,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他已经厌倦了。   每当如此,他就会想起五天前,原本要穿着嫁衣嫁给自己的漂亮寡妇。   可惜,实在是可惜。   钱家豪无所事事地瞎逛,准备回家。突然,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对,就是那个……你在这里看就好了,不要过去!我叫你不要过去是有原因的,你再任性我就保护不了你了!喂!”   钱家豪打了一个嗝,这个地方真是吵闹啊。   “你好。”一道悦耳且陌生的声音响起。   钱家豪转头,看到来人,他瞬间惊艳地睁大眼睛。   美人打量他,随后,冷冷说道:“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钱家豪表情一僵。   此时彼时,一个矮小的少年冲了过来,他想要拉走面前的美人。   美人手中折扇一转,将少年打走。   钱家豪认得这个小少年,是住在村口的林见。钱家豪为什么记得他呢,因为钱家豪看林见的面相,觉得他再长几年,应该会是个好看的人。   美人继续说:“灾祸不久之后便会发生。”   “你是算命的?”钱家豪没有生气,一切都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个美人坯子。   “我是个道士。”   “原来是道长啊!”钱家豪吊儿郎当,“要去我家坐坐,帮我仔细算算吗?”   闻言,贺长生回头。   林见一脸惶恐,拼命摇头。   “隔壁就是能吃饭的地方,我请客。”贺长生随手指着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建筑物。   贺长生指的地方其实是妓院,钱家豪一脸了然,拍了拍肚皮,愉快地进去了。林见捂着脸,无话可说。   “你也一起来。”贺长生用折扇抬起林见的下巴。   “我还……太小。”林见居然害羞起来了,两只手粘合在一起,手指搓来搓去。   贺长生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总而言之,先提醒他,“记得不要吃里面的东西。”   林见跟了上去。   钱家豪其实是刚离开这个地方,老鸨一见钱家豪又重新回来了,笑着挥手帕过去。她还没有来得及招呼他,钱家豪的后面就跟着进来了两个人。林见已经叫她惊讶,更加令人诧异的是贺长生。   贺长生在这里扫了一圈,然后在大堂边上的一张桌子坐下。   “公子~”老鸨走向贺长生。   “咳咳。”贺长生提醒林见。   林见立刻站在贺长生的面前,阻止老鸨再向贺长生走近一步。   “菜单拿来。”贺长生说。   “什么菜单?”老鸨笑得花枝乱颤,“公子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只管和我说就好了!”   “哦,也好。”因为是自己请客,贺长生贯彻伏羲院勤俭节约的美德,直接点菜,“来一碟青菜,拍个黄瓜,再来个简单的水果盘吧。”   老鸨:“……”   钱家豪实在是看不透贺长生想要做什么,他对老鸨说:“照办吧。”   有了钱家豪这个老客户的同意,老鸨只好照做了。   为了吸引消费,老鸨专门让漂亮的姑娘来上菜,走到钱家豪和贺长生面前的时候,她们抛媚眼,扭腰肢。钱家豪有点抗拒不了诱惑,直接抱了面前的姑娘。林见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看懵了。看到林见的表情,一个年轻一些的姑娘摸着林见的脸,笑呵呵。   “要不要我来陪你?”姑娘问林见。   贺长生用折扇挑走那位姑娘放在林见肩膀上的手。   林见立刻回神。   “公子~”也有人喊贺长生。   贺长生那么不正经的人,在这个地方居然显得正气十足,他挥了挥手,让她们走开。   “还未请教道长大名。”抱着一位姑娘,钱家豪的眼睛还在贺长生身上。   林见摇头,这个人根本不愿意报上名字。   “贺长生。”贺长生拱手。   林见震惊地看着贺长生。   “道长长相仙风道骨,名字也很别致。”钱家豪笑呵呵。   “他是想说土气吧。”林见嘀咕。   贺长生瞪林见。   林见闭嘴。   “然后呢,道长刚才说我印堂发黑。”钱家豪把话题扯回来。   林见有些惊讶,原来钱家豪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吗?   “对。”贺长生说,“公子周身有怨气围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如若不管,一天后,会有血光之灾。”   “一天后?头七?”钱家豪的脸色变了。   没有想到这个道士还真的有点东西。   贺长生端正坐着,尽量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问他:“公子最近身边可否有死过人?或者得罪过什么人,然后他死了?”   林见爬上贺长生旁边的凳子,等着钱家豪交代事情。他原本是看着前方的,但是眼睛突然忍不住看向桌子。这一家店的老鸨还送了一碟点心给他们,倒了热茶,茶很香,点心看起来很好吃,林见从来没有吃过那么精致的食物。他食指大动,但是又不可避免想到贺长生那句话,不要吃里面的东西。   为什么不要吃?   坐在钱家豪腿上的姑娘正在给他喂糕点。   钱家豪吃着糕点,静默了一下,才说话,“道长可有破解的办法?”   贺长生拨了一下头发,自信开口:“呵,我是什么人,当然有了。”   “我有重金,请道长为我破解。”   “你要先告诉我原委。”贺长生拿着折扇,虚空对着钱家豪的脸点了点,“这不是一股普通的怨气。如果公子不全部交代,我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帮忙。”   钱家豪抓了抓头发。   这个村子里的人虽恶,但是大部分没有什么智慧,又怕死,钱家豪就是典型的本地居民。他同时还没有什么羞耻心,听到贺长生让他交代,他就老老实实说了。“我在一个月前和村里面的韦寡妇搞上了……”   按照钱家豪说的,他在一个月前,在家里的布料店帮忙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来买布匹的韦窈。韦窈是十多岁的时候被父母卖来吉祥如意村,嫁给了一个有肺痨的丈夫。丈夫有病,她嫁来没有多久就死了,之后韦窈就一直守活寡,今年二十多,无子,但是依旧生得貌美。   钱家豪是个浪荡公子,见到了韦窈,就上前调戏,还有穷追猛打,送食物送布料。一来二去,韦窈就动了心,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心人。其实,钱家豪根本就没有想过负责任,只是耍漂亮寡妇玩玩而已。   为了寻求刺激,在五天前,他们还在韦窈的家里,让韦窈穿上嫁衣,玩假成亲。   不料,韦窈那原本应该出门经商的小叔子突然回家,看到韦窈和钱家豪混在一起,怒发冲冠。他原本想要打钱家豪,钱家豪跑了。   钱家豪跑了之后,第二天,才听说韦窈家出了大事,整个家失火了。   大家去救火,官府的人去看情况,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他的下人在失火的时候都跑了,韦窈和他的小叔子跑不掉的原因是,韦窈的头部有伤,在火灾前已经被人敲死了。   钱家豪去官府交代了,他们推理是在钱家豪走后,小叔子杀死了韦窈,然后放火自杀。   因为这件事情钱家豪牵扯其中,所以他家出了大价钱,让官府的人不要对外提及他。   钱家豪的脸有些苍白,说完这个故事,他忍不住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茶水入他的嘴巴。   贺长生眼睛一眨,看到茶水中出现了一缕又一缕的黑色头发,进入他的体内。   钱家豪没有丝毫不对劲的感觉。   林见在一旁,终于忍不住抓住一块糕点,想要塞进嘴巴里。   贺长生看见了,伸出扇子,压下他的手,不给他吃。   林见委屈:“呜。”   “这就是全部吗?”贺长生思考,没有开的折扇抵住额头。   这些事情足以让一个女人就甘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使用那么狠毒的法术吗?   “我当初和她在一起,确实和她许誓,会一直和她在一起!”钱家豪很激动,“她该不会当真了吧!活着的时候,我倒不在意在一起,但是她现在已经死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他的薄情和怕死真是滑稽景象。   贺长生打开折扇挡住半张脸,面无表情,略微侧头。   林见对这样的人习以为常,他的眼里只有没有吃的糕点。   钱家豪想起了一些事情:“韦窈有个老仆人,听说以前是苗家那边的人,精通一些奇怪法术。”   贺长生抬起头。   “她也对我有怨言吧,那个老婆子阴森得很,昨天,我还听人说,她在村口烧指甲。”   “噗。”偷吃糕点的林见还没有嚼两口,就因为钱家豪的话,喷了一口。   火烧指甲。   这不就是贺长生说的话吗?原来不是瞎扯的。   贺长生嫌弃地看着林见,同时责备他,“我不是让你不要吃吗?”   林见拿了手帕,将嘴巴里的糕点吐出来,顺便擦干净嘴巴。   贺长生看钱家豪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了,他随手拿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护身符给钱家豪。   钱家豪收下护身符,有点担心地问贺长生,“韦窈该不会是还喜欢我,想要还魂和我在一起吧?”   “难说。”贺长生表示,“按照公子说的,明天就是韦窈的头七,我劝公子去附近的道观待一天,不要离开,带着我的护身符,沐浴焚香,为韦窈上香做法事。同时,为了你身边人的安全,你最好不要和别人待在一起。”   钱家豪一听,随后将护身符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下,“上面有道长的味道。”   他没有关注贺长生的话,反而调戏起人了。   贺长生嘴角一勾,冷笑。   此人必死无疑。   贺长生和林见离开了飘香院。   林见还把一盘糕点拿走了。   “你拿这个做什么?”贺长生不解地看着林见。   林见理所当然道:“我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带走。”   “你不会想吃的。”贺长生说。   “怎么会不想吃,我想吃!”林见肯定。   贺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见,林见的表情很坚决。贺长生伸出手,提了一下林见用来装糕点的袋子,然后说:“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林见一脸不在意地打开包装,一瞬间,他惊叫出声,把袋子扔地上了。   那一些糕点从内部刺出了黑色的头发,头发像是蛆虫一样,慢慢往外钻,头发满了整个包装纸。   林见胃海翻滚。   “到明天为止,除了我住的那家客栈提供的食物和水,你什么都不要吃。”贺长生说。   “那之前的呢?”   “你之前不是吃你家的食物,你说你家用的水不是那条小河里的,应该没有事吧。”   “……那我不可能真的一点都没有吃啊!”   “这样啊。”贺长生幸灾乐祸地笑了,“那你自求多福。”   林见感觉自己要哭了。   金装血,木藏魂,水淹头,火烧甲,土埋身,身首异处,身魂分离,用最痛苦的极刑来处理躯壳,人死后就会产生最大的怨气。   妇人一遍遍念叨着自己年轻时候在家乡学到的至邪法术,然后在坟前烧着纸钱。她跪下的这一片土地,就是韦窈半身的葬身之处。   “冤有头,债有主,魂兮归兮。” 第10章 钱难赚,x难吃   回到了客栈,贺长生做了在飘香院一样的事情,他朝掌柜伸出手,说道:“菜单。”   掌柜从柜台抬起头,有点无奈地看着贺长生,说:“没有菜单,有的菜都写着挂在墙壁上,自己看。”   “哦。”贺长生了然,然后对林见说,“我请客,你随便点。”   林见要是往常听了这种话,一定会兴致勃勃地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但是刚经历了那都是头发的糕点,他现在看什么都吃不下。   贺长生见他表情苍白,没有什么胃口,于是自己点餐。   “老板,我想要一份加鲍鱼的佛跳墙、清汤燕窝、黄焖鱼翅、灌汤黄鱼,再来个素菜,烫个白菜吧。”贺长生细数自己喜欢吃的菜。   掌柜点头,遗憾告诉他:“有一些原材料不够,所以你点的菜有些没有。”   贺长生想着自己现在在穷地方,要多担待一些,于是问:“哪些菜可以上来?”   掌柜回答:“烫白菜。”   贺长生惊呆了。   林见:“……”   “点菜单上有的东西!不要以为自己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掌柜生气。   最后,贺长生屈尊要了两碗面,一碗牛肉,以及……   “为什么要叫糕点?”林见看着面前的一碟点心,不免又想到那些头发。   “你不是今天叫嚷着要吃,我现在请你吃,你应该感谢我。”贺长生觉得他莫名其妙。   林见才吃不下。   晚一些,林见抬着热水进贺长生的房间,将放置在房间里的浴桶灌满热水。   “呼。”做完这一切,林见关上房门,瘫坐在地板上。   这一次的钱也太不好赚了。   贺长生站在浴桶前,撩起衣袖,露出带着金镯子的手,试了一下水温。   “尚可。”说完,贺长生开始脱衣服。   “你做什么?”林见坐在地板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贺长生,语气有几分惊慌。   “洗澡啊。”他还能做什么。   林见说:“哦。”   贺长生将外衣脱下,随后想了想,手一扬,将衣服扔到林见的头上。   林见手忙脚乱,伸出手,想要扒拉下衣服。   “帮我把衣服拿去洗干净,要是洗坏了,我就把你卖了。”贺长生的声音进入林见的耳朵里。   林见终于将他的衣服拿了下来,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又一件衣服扔到了他的脸上。林见麻木了。贺长生将脱一件身上的衣服,就往林见身上扔,不一会儿,林见就挂满了他的衣服。也是这时候,林见才发现贺长生真的穿了好多层衣服。   还有……   林见忍不住动了动鼻子,闻了一下。   好香。   整个飘香院都没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水声响起,贺长生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林见立刻把所有的衣服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来。没有了东西的遮挡,林见一下子就看到了贺长生,他已经坐进了浴桶里面,散了一头头发,双手放在浴桶边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正看着林见。   “你看什么?”林见盯着贺长生那被热气熏红的脸蛋。   “督促你整理好我的衣服。”贺长生很无情。   林见只得当着他的面,把他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折好。他的衣服布料和他们用的不一样,林见摸着,感觉手边的触感丝滑,这些衣服又舒服又好看,细细一瞄,这不是普通的白色布料,上面还绣着暗纹。   “你们当道士的都这么有钱吗?”林见羡慕。   贺长生泡热水正舒服,他拨了一下头发,露出纤细的脖子。   林见的眼睛忍不住瞄过去。   “洗干净,晾好。”贺长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林见又去看贺长生放在桌面上的金冠。   贺长生背对着他,浸泡进热水里,“你要是敢偷我的东西,我就把你浸入水里淹死。”   林见吓得抱着他的衣服,跑出门。   洗衣服不是难事,难的是,林见怕弄坏贺长生的衣服,于是洗得特别小心。洗完后挂起来,他还不安心地问掌柜,“你这里没有人偷衣服吧。”   掌柜骂他:“有病,谁要偷一套穿过的衣服。”   林见稍微安心了,他回到了贺长生的房间。贺长生已经换上了睡觉穿的衣服,正盘腿坐在床上。   “你洗澡了吗?”贺长生问他。   “洗了,在楼下洗的,衣服借了掌柜儿子的。”林见问贺长生,“我今晚去楼下的值班房睡,明天一早再过来找你?”   贺长生抖了抖被子,告诉他:“我让掌柜拿了一套被子,你今晚在这里睡地板吧。”   林见:“……”   这就是钱难赚,屎难吃啊。   贺长生看着他,给予无言的压力。   林见立即拿出棉被,铺在地板上,钻了进去。   “真是贱孩子,让睡地板就睡地板。”贺长生摇头叹气。   林见的拳头蠢蠢欲动。   贺长生下床,将蜡烛吹灭,随后他路过林见,回到了床上。   “喂。”林见喊贺长生。   贺长生在床上躺好。   “明天会死人吗?”林见问贺长生。   贺长生闭上眼睛,说:“会。”   “死多少人?”   “我又不会占卜,怎么知道明天会死多少人。”贺长生淡然地说。   “你说五行回魂术,多杀一人就会在地府受刑翻倍的时间……”而现在,基本上整个村子都在她的攻击范围内。   “证明韦窈对你们恨之入骨。”   “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她啊。”林见挠头。   贺长生想要睡了,不想理他。   “那我会死吗?”林见问。   “看机缘。”   林见仰头躺着,两只手放在棉被的上面。   贺长生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胸口上。   “你叫贺长生。”林见想起今天贺长生向钱家豪自报家门,“你都不问我的名字吗?”   “我不会问的。”   林见有点潸然,他果然是个贱孩子啊。   贺长生转身。   林见告诉他:“我读过两年书的爹,至今为止,只会完整地背一首诗,就是李白的访戴天山道士不遇,那首诗是这么写的: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我爹取次句,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给我们兄弟姐妹取名,我是第四个孩子。”   “我叫林见。”   这一大段话是林见记下来的,是他父亲喝醉酒时说的话。据说,他的父亲也是记下来的,是父亲小时候教书的先生说的话。   林见没有读过书,但是他的记忆力不错,听过的话,基本上可以完美复制下来。   他说完后,贺长生没有反应,林见坐起来,往旁边的床上一看,贺长生已经睡了。林见不尴尬,也不伤心,他重新躺回被窝里,同样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林见是被夏季的太阳光给惊扰醒的。他揉了揉眼睛,醒了后躺了会,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才醒悟过来,他现在收了钱,正住在客栈里,等着有钱人家的道士对自己呼来喝去。   他慢慢从棉被里坐起来,睁开眼睛,往上一旁的床。   昨晚睡觉,林见把缠在右眼上的布给拆下来了。   他这一眼,就看到了满天飞舞的黑色羽毛。   林见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拼命揉眼睛。   “你干什么?”贺长生冷淡的声音传来。   林见睁眼,差点流鼻血。   贺长生坐在床上,香肩半露,第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好,回头看林见。   “你才是做什么!”林见吓得弹开。   “换衣服啊。”贺长生穿上里衣,再穿一件蓝黄色绣花打底的中衣,接着穿第三件衣服,然后系腰带,他拿起最后一件白色大袍外衣套上,这才从床上离开。   贺长生换好衣服,开始坐在桌子前,梳妆打扮。   林见依旧缩在被窝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局促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贺长生梳头发用的时间太长了。林见把贺长生床上的被子折好,自己用的被子收起来,甚至去楼下要了早饭端上来。打开门的瞬间,他看到贺长生还在梳头发。   他一脸无语。   “再梳就要秃了。”林见说。   贺长生拿起手中的梳子就扔林见。   林见:“……”   这一件事情,后来也被林见当成控诉贺长生的证据。   唐稚听完,感想如下:“好羡慕啊!大师兄为什么就不打我!”   林见不知道为什么贺长生不打唐稚,反正他在听到唐稚的疯言疯语后,立刻和他扭打在一起。   梳顺头发,贺长生开始戴金冠。   在这个期间,林见跑出去又跑回来,消息都打探好了,“钱家豪并没有像你昨天说的去道观。”   “哦。”贺长生也不在意,“去不去都是没有用的,不去也没有什么。”   林见:“……”   贺长生戴好金冠,调整位置。   林见又说:“你昨天给钱家豪的护身符也能给我一个吗?”   他有点害怕。   “可以,一个一两白银。”贺长生终于打扮好了。   林见怒道:“你不如去抢!”   贺长生嘴巴一撇:“哼。”   “但是为了我的命……”林见眼中含泪,如果这钱给贺长生,他不仅这两天打白工,还要赔上钱。   “不要也没事。”贺长生在凳子上一转身,对着林见,笑呵呵道,“没有什么大用处的。”   林见:“……”   贺长生摸着头发,开心地问林见:“我今天好看吗?”   林见不想理他了。   “护身符不能保你的命,道观也不能保你的命,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贺长生的这番话,单看温柔缠绵,细品都是威胁。   林见只能开口说道:“是是是,贺公子风华绝代,是我见过的第一美人。”   贺长生满意地笑了。   隔着一条街道,盘旋流过整个村子的小河流,黑色的头发又细又长,不知道源头是哪,静静地流淌着。头发随着水流,越拉扯越长,没有断的打算。   钱家豪日上三竿才起来,家里的仆人给他送上饭。他的脸色苍白,仿佛得了什么大病一样。   “大夫来了吗?”钱家豪觉得自己的肚子很疼,体内似乎有什么一条又一条大东西在乱蹿。   “少爷,你忘了,大夫刚走,说你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事呢?我的肚子好疼……”   钱家豪疼得意识模糊。   朦朦胧胧,他的眼前一红,似乎看到了穿着红嫁衣的韦窈。   “鬼啊!”   大中午说鬼,鬼话连篇。   呵呵。 第11章 挖吧,棺材   终于打扮完毕,贺长生对着镜子摸头发。近日他怎么梳头发都不顺心,而且找不到原因。   林见听到他的烦恼,试着提建议:“我听说城里的小姐们都有用一种叫做桂花油的东西,可以让头发柔顺,你试过吗?”   “竟还有这样的东西。”贺长生一脸稀奇,“我记下了。”   林见更加肯定,贺长生实则不谙世事。   “今天我们还要做什么吗?”林见问。   “有。”贺长生将头发拨到肩膀后面,“既然是五行之术,还有火和土,我们去看看。”   贺长生和林见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掌柜在门口嗑瓜子,见到了他们两个人,随意闲聊:“钱家的小少爷今天突然病重,找了大夫没有用,刚去找了道士开坛作法。那个道士去了以后,立刻就跑了,经过我门前的时候,还警告我,说今晚这个村子有大事发生。你们要是没有什么事,今天早点回来吧。”   经掌柜的提醒,林见发现今天的天空确实开始变得阴沉,仿若盛装着不安与杀意。   黑云压顶。   “走吧。”贺长生没有一丝顾虑。   他们走的时候,林见忍不住回头看掌柜。   掌柜的没心没肺地嗑瓜子中,不管外面纷纷扰扰。   “不用担心那个人。”贺长生说。   “掌柜的是个好人。”可以得到林见这样的评价,证明真的是个好人。   “我知道,他不仅今世是个好人,前几世也是个好人,因此气运加身,只要不作死,能活得比谁都长命。”   林见惊讶地看着贺长生,问他:“你还能看到别人的前生。”   “算是吧。”贺长生的语气淡淡然。   林见乐滋滋地指着自己,问:“那你看看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年纪轻轻就那么痛苦。”   贺长生瞄了他一眼。   林见一脸期待。   “你不用看了,是造了大孽。”贺长生戏谑。   林见觉得自己目前为止造的最大孽就是偷这个人的荷包,然后现在被迫当人家的小弟。   贺长生带着林见,来到了钱家豪昨天说的,妇人烧指甲的地方。   “啊。”贺长生突然惊呼。   林见被吓到,连忙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这是你撞倒我,偷我荷包的地方。”贺长生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见收回眼神,用卑微的语气说:“往事如过眼云烟,忘了吧。”   “啊。”贺长生往前走一步,又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林见又被吓到。   “这是我识破你是个卑鄙小人,于是迅速吩咐我的纸人保护好我荷包的地方。”贺长生又认出来了。   林见焦虑地挠头,恨不得转身逃跑。   贺长生看时间不多,不再调戏林见。他从怀里拿出两个纸人,扔到地板上。两个纸人落到地板上,立刻蹦蹦跳跳起来,他们在地板上跳来跳去,最后,两张纸人一起停在一块地方。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挖东西。   纸人抱着藏在泥土上的某样东西,跑回贺长生的脚步,高兴地跳起来。   贺长生蹲下去。   两个纸人抱着一些指甲烧剩的残渣。   贺长生从怀里拿出一张画了符咒的黄纸,他的手一抖,纸张立刻燃起火。   看到火起来,纸人害怕地跑走。   贺长生将黄纸放到指甲的旁边。   “呜呜呜。”   林见惶恐地朝着天空张望,是他的错觉吗?他刚才似乎听到了女子的哀嚎声。   贺长生伸出手,另外两个藏在他怀里的纸人拿着一块手帕,帮他擦手。贺长生擦干净手,顺便将手帕也扔进了火里。   “这样就可以了嘛?”林见有点惊奇。   “还没完。”贺长生说,“韦窈的尸体埋在哪里?”   林见赶紧领着贺长生去村里的坟地。   他们两个人分开两路,最后是林见先找到了韦窈的墓碑。   “你居然认识字?”贺长生后知后觉。   “不认识。”林见从来都没有上过学,“但是我发现这个墓碑上的这个字和韦窈家门匾上的字一样,应该是男方的姓吧。”   墓碑上刻着穆门韦氏。   贺长生赞赏地看了林见一眼,“你比我想的聪明一点点。”   林见:“……”   他明明做了对的事,而且被夸奖了,但是为什么心情那么不爽?   “好了。”贺长生对着林见说,“挖吧。”   “挖什么?”林见觉得莫名其妙。   “棺材。”贺长生理所当然道。   林见掉头就跑。   贺长生用折扇将他拉了回来。   “放手!再不放手,我就用脏兮兮的手去碰你的衣服!”林见威胁道。   “你敢碰,我保证你命不久矣。”贺长生眯起眼睛,让林见知道什么才是威胁。   林见转身,想要和贺长生扭打起来。   贺长生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两只手,然后蹲下来,和他面对面。   林见被突然放大在眼前的美丽脸庞给晃了一下。   贺长生咧嘴一笑。   林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贺长生压着林见,直接把他扔到墓碑上。林见直接和韦窈的墓碑贴脸,欲哭无泪。最后,林见屈服于贺长生的强权,拿着一块木板,将泥土挖出来。贺长生一边监督他工作,一边站在一旁打量。韦窈的墓碑旁边,有她丈夫和小叔子的墓碑,一派和谐的模样。   林见的效率很低,当他终于挖到棺材板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乌鸦飞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树木摇晃着。   林见提心吊胆,他看着棺材,告诉贺长生:“棺材用钉子钉死了。”   “闪开。”贺长生的手放在别在腰间的长剑上。   林见连忙从洞中往上爬。当他爬到上面,转过头的时候,贺长生正好做一个收剑的动作。   “我把钉子撬开了,打开棺材吧。”贺长生说。   “你什么时候撬开的?”林见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累到极致,已经懒得去寻求解释了。他按照贺长生说的,重新跳下埋着棺材的洞里,手放在棺材上。   贺长生蹲在洞口边,等待林见打开盖子。   林见深吸一口气,望着要黑了的天空,告诉贺长生:“我不敢。”   “有什么好怕的?”贺长生轻飘飘说。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现在蹲着。”贺长生反驳。   林见觉得两人再扯皮下去,就要天黑了,而且最后肯定还是他来完成这个工作。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将盖子推开。   “啊。”林见吓了一跳。   棺材里面是空的。   “有意思。”贺长生笑了。   “你们什么人!在哪里做什么!”远处,传来了惊讶且愤怒的声音。   林见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村子里面的人,如果被人发现他在这里挖别人的坟墓,他以后是不用在村子里面待了。林见狼狈地爬上去,着急说:“有人来了,我们快跑……”   贺长生已经跑了,动作飞快,估计是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逃走了。   “操!”林见终于忍不住说粗口,然后跑着赶上去。   贺长生和林见慌不择路,最后居然跑到了一家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豪华的家。   “快走!”看到了这一栋建筑物,林见身上的汗出得更多了。   “这里是哪里?”贺长生发现了林见的惊恐。   “这里是我们村里最有钱的方老爷家,他其实住在城里,不过偶尔会回来住几天。我听别人说,他几天前来了,现在还没有走,我们不能来这里。”林见一边解释,一边走了。   “为何?”贺长生不明白。   林见看着贺长生,陷入了另一种无法解释的境界。   贺长生看到他的眼神,又默默抓紧自己的衣领。   “不是你。”林见叹气,“方老爷出了名的,不喜欢成年的人,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没有用。”   有危险的是他。   “像你这样的小孩也有市场啊。”贺长生唏嘘。   “是是是。”林见自嘲,“我长得就算像条马,也有人觉得我有价值,可以了吧。”   贺长生看着林见的后脑勺,跟在他后面跑了一会,他想要安慰林见,奈何他这个人一开口说话就是:“我看过的人大都长得像驴,你像马,胜过他们很多。”   林见并没有因此觉得有被安慰道。   在他们逃跑的时候,方家的二楼窗户被打开,一个人在盯着逃走的两人。   林见为了骂贺长生,反复回过头,模样印在那个人的眼里。   棺材中无尸体,贺长生和林见不得以放弃寻找,回到了客栈。   掌柜正在收拾一张桌子上的碗筷,看到他们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还打了一个招呼。   “有客人来过?”林见看着掌柜端着空碟子。   “是的,之前跟在村里死的那个寡妇身边的一个下人。”掌柜说,“我看她精神涣散,身体摇摇欲坠,于是请她进来吃点东西。”   林见闻言,眼角抽搐了一下。   贺长生感慨:“缘,妙不可言。”   他们跑了大半天找的人,结果就出现在他们一开始离开的地方。 第12章 面贴面   时间靠近晚上的时候,贺长生在房间没有动。林见连带着,和他待在屋子里面。贺长生双腿盘着,双手放在腿上,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又似乎在修行。   林见有些无聊,学着他的模样,盘腿坐着,可惜没有坐多久,就腿酸了,于是又恢复双腿伸直的状态。   只待在这个地方挺无聊的,林见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在屋子里面的贺长生。   晚霞光橙红,贺长生坐在床上,低着头,三千青丝顺着他的动作流下如瀑布。   林见看他看得入了迷。   只要他不说话,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   “话说。”贺长生开口。   林见恨啊,为什么贺长生长了一张嘴巴。   贺长生问:“你的眼睛天生就是这样的吗?”   林见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顿了一下,慢慢说道:“我听说……因为我也不记得我刚出生时候的事情,只能听说了。”   他还记得贺长生说他,情报不行啊,那时候的鄙夷嘴脸。   贺长生轻笑。   “我大哥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睁开,所以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异瞳。”   每次想起这件事情,林见都庆幸,幸好他一生下来没有睁开眼睛,否则的话,按照他父母的秉性,肯定在一发现异样的时候,就把他给扔了。   “家里小孩多,父母也忙,所以,我是到了三岁,他们才发现我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一开始他们以为是眼疾,没有理会。后面,他们终于知道了,我的眼睛可以看见……鬼?妖怪?奇怪的东西?然后其他人看到我的眼睛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我的姐姐就用她不要的裙子上的布,裁了一条给我遮住眼睛。我的三姐叫做林时,很早就嫁出去了。嫁出去了,就没有回来过了。”   “你的眼睛不是眼疾。”贺长生听完他的经历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见缝插针地改进他话语中的一些错误。   林见忍不住噗嗤一笑,“现在我可不会以为是眼疾了。”   “嗯。”贺长生睁开眼睛,将盘着的腿放下,告诉林见,“我们修真界有一些人天生就拥有一些特殊体质。你这个情况我也听说过,我们门派的上上上任掌门叫做灵澈,就是天生明目,可以看透世上妖魔的伪装,看透所有的东西。不过人家是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你只有一只。”   林见眨巴眨巴眼睛,他从中途就听不懂了。   “我真想把你送去读书,和蠢材聊天真辛苦。”贺长生仰起头,活动脖子。   “在你的心中,有聪明的人吗?”林见有点受不了这个人。   “没有,人都很蠢。”贺长生有一种孤芳自赏的孤寂感,“唉,不过我时常叮嘱自己要纡尊降贵、放下身段、体恤世人,否则的话,就没有人可以交流了。”   林见反驳他:“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也不想和你交流。”   “没有,因为我如花似玉,恨不得扑我身上的人很多。”   林见闭嘴了。   “不必忧心。”贺长生嫣然一笑,“也许命运自有安排。”   林见抱着膝盖,在黑暗中,悄然看着贺长生,“我们不去找尸体了吗?”   “时间来不及了,等着吧。”贺长生重新打坐了。   太阳完全沉下,在一室黑暗中,林见忍不住闭上眼睛休息。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了叮当叮咚响的声音。   “冤有头,债有主。”   “魂兮归兮。”   林见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等他眨两次眼睛后,这才发现,是因为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站在他的不远处。她穿着红色的嫁衣,红色的鞋子,指甲染血,盖着红盖头,端庄地站在墙壁边上。   房间里阴暗潮湿。   林见忍不住蹬了一下脚。   一动,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因为长时间保持一样的姿势,已经麻了。   在林见折腾的时候,那个新娘子离他又近了一些。   “天!”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个新娘子又衣服再靠近他一些。她没有走动,但就是在不停逼近林见。林见终于扛不住压力,急得说出了一连串在市井中学到的脏话,言语中包含了家人的称谓、人身上的器官还有一些人不该接近的死法。   新娘不受影响,仍旧向着林见靠近。   等林见把话说完的时候,新娘已经到林见的面前了,林见坐在地板上,从下往上看,发现出乎预料。这一次的新娘是有头的。她盖头下的脸苍白如宣纸,嘴唇红得像是血。有头和无头比起来,惊悚只多不少。   林见的脚终于能动了,他翻身爬起来,朝着背后贺长生所在的地方冲过去。   贺长生伸出手,抱住了冲向自己的林见。   “你怎么了?”贺长生问。   “有鬼啊!那个新娘子来了!”林见将脸捂在贺长生温暖的胸膛,反手指着新娘。   贺长生用力想要拉走他。   林见回头看了一眼。   就此一眼,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一秒。   那个新娘子就在他的脑袋旁边,她站在林见的背后,弯腰,贴着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没有一根手指长,林见只要再回头一次,就可以和她脸贴脸了。   “你怎么了?”贺长生疑惑不解。   “就你这样还道长呢!”林见死死抱着贺长生的腰,不管贺长生怎么拉他也不愿意放手,“鬼都跑进来了!你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如果有鬼,我当然会第一时间发现,但问题就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啊。”贺长生如是说道。   幻觉吗?   林见用力扯开右眼上的布,大着胆子再一回头。   他再一次和鬼新娘脸贴脸了。   “啊啊啊啊!是真的!!!”林见要疯了。   “……原来如此。”贺长生悟了。   林见死死抱着贺长生,急得眼泪快要出来了。   贺长生伸出手,点了林见的额头一下。   说来奇怪,林见被他的手指一点,居然有一种拨云见月的感觉。   “是幻觉,不过不是从外面变的,而是因为你喝了那条河里,浸泡着鬼新娘人头的河水,所以你才会在今天看到幻觉。这就是五行回魂术的一个能力,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林见闭着眼睛挥手。   讲解大可不必,救救他。   “你已经没有事了,放开我吧。”贺长生说。   “我不……”   “我说了没事了!”贺长生用蛮力揪着林见,强迫他回头看。   林见这一次回头,背后没有了人。   他松了一口气。   贺长生才是要松一口气的人,他把林见扔床上,着急地站起来,检查自己的衣服。   林见对这种人的人性绝望了。   “我的衣服在外面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弄脏的,不然有性命之忧。”贺长生忍不住对林见说实话。   林见现在还沉浸在对贺长生的人性失望的漩涡中。   就在他们因为一件衣服扯皮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啊啊啊!!!”   “你是什么东西!走开啊!”   “我……呼吸不上来了……”   贺长生跑出去,林见赶紧跟在他的后面。这一家客栈的掌柜在楼下有点不知所措,他看到贺长生他们,着急问道:“你们有听到外面奇怪的声音吗?”   “听到了,你在这里不要乱走,我们去看看情况。”贺长生这一次出门带上了自己的长剑。   “你好可靠啊!”林见先夸奖,后提建议,“我也和掌柜一起待在这里等你回来。”   “不,你和我一起去。”贺长生提着林见。   林见欲哭无泪:“我什么用都没有,跟了去只会拖你的后腿。”   “你不跟着我就要死了。”贺长生真的嫌弃他蠢,“五行还魂术会招魂,放大怨气,但是到底会发生什么,都要看怨灵的做法。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跟着我才是最安全的。”   他自信满满,确信自己的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见捂脸,无声哭泣。   贺长生不满,“我才不想带着你呢,百分百会弄脏我的衣服。”   这一下,轮到林见哭爹喊娘,求着贺长生带着自己。   贺长生要带着林见的原因很简单,喝下了那一条河流水的都会产生看见鬼新娘的错觉。接着,人不是被活生生吓死,就是因为幻觉,想要杀死鬼新娘,从而伸出手。然而这一双手,不会赶走鬼新娘,只会掐死自己。   这不是贺长生的猜测,他们在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了十几个人这么做了。人数太多了,一开始贺长生还一边路过,一边给见到的人解除幻术。后面他被消耗掉时间和精力太多,贺长生当机立断,动作干脆,用他的剑,将看到的所有人的打晕了。   “打晕了就没有事吗?”林见痛定思痛,“朝我来一棍吧!”   “有死在梦中的可能性,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求,来吧,我一定打得狠一点,尽量让你睡到永远。”贺长生举起剑。   “没事了,我会紧紧跟着你的。”林见迅速反悔。   贺长生带林见来到河流旁。   林见一见那条记忆中熟悉的河流,快要全身发冷汗了。   河面上布满了黑色的头发,头发一层又一层,浮在水上。   河流的上端,刚在河边喝过水的村民,趴在边上呕吐。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突然,河边的头发一动,缠住了他的脚,将他拉下河。头发就像是淤泥,将惨叫的村民吞没。   声音很快就消失,河面重新被头发覆盖。 第13章 冤有头债有主   贺长生寻着发团的方向,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一颗已经肿胀了的人头。   它变得很大,横在江面上,翻白的眼珠子看着黝黑的天空。   跟在贺长生旁边的林见想起一件事情,“现在最危险的应该是钱家豪吧!”   “是,稍等,我必须先解开这个大型的幻术,阻止村民们自杀。”贺长生抽出长剑。   此剑一出,鸣叫声音如空谷回音,一声又一声。   贺长生飞身到那一颗巨大的人头上方。   察觉到了有人意图攻击,那颗人头上缠绕着的头发,立刻飞向贺长生。   “停住!”贺长生喝道。   他的声音一出,不仅那些头发停止住了动作,就连躲起来的林见都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贺长生瞄准那颗人头,剑锋一扫。   “啊啊啊!”人头的双眼被划破,鲜血不停地往下流,还铺在河面上的头发迅速往脑袋聚集,想要裹住整颗脑袋,保护它。   贺长生以剑为中心,四面画圆。   剑发出寒光,剑风化为实体,攻击那些头发和脑袋。头发坚韧,挡住了攻击,但是攻击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反而反弹,往反方向攻击。攻击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这就是贺长生的配剑,名为空山剑,空山回音,不绝如缕。   那一颗脑袋被切开,四散开来,变成肉块,沉入河底。   黑色的头发飘在河面上,但是没有再动。   贺长生脚尖落到平地上,衣服干净整洁,没有弄脏一点点。   他皱着眉头。   他最讨厌处理这种东西,倒不是怪物多难打,而是因为怨气是最麻烦的东西。执着、固执、黑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折磨自己也要将人拉入地府。   这也是贺长生觉得钱家豪基本上没有救了的原因,韦窈是真的,一定要他死!   贺长生收剑,看到了在树后面一动不能动的林见。   “你可以动了。”贺长生说。   有了贺长生的首肯,林见的身体才恢复了知觉。   “金木水火土,我已经破了金木水火,大部分村民应该没有事了。”贺长生看着河面,他毁了水中人头,金盆中血,森林中的木匣,火中烧的指甲,“不过怨气还没有结束,我必须尽快找到剩下的尸体才行。”   不用想,将尸体带走的人一定就是韦窈的仆人,只有她才知道,尸体埋到了什么地方。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不远处,火光冲天。   “是钱家豪的家。”林见认出来了。   “来。”眼看时间不多了,贺长生提着林见的后衣领,一下子跳上附近的屋顶。   贺长生在屋顶上奔跑着,他动作飞快,而且脚步稳健。   唯一有问题的是林见,快要被他勒死了。   当贺长生来到钱家的时候,他的家已经燃起了大火,在里面的人慌慌张张地四处逃窜。   不过他们最怕的不是活着,而是他们看到的另一样东西。   “有鬼啊!”   林见被那些火烫得脸疼,他惶恐地抬头看贺长生。这里面真的不是他可以进去的!   贺长生没有接收到林见求饶的目光,他从隔壁屋顶,一下子就跳进了钱家。   林见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晕过去了。   钱家已经成了人头祭仪式现场。   屋檐上挂着数不清的黑色头发,头发上挂着一颗又一颗的脑袋。   随着火烧毁柱子,整个地方摇晃,那些挂在头发上的脑袋就跟着垂下,落到……这个空间中还活着的一个男人,钱家豪的旁边。   血淋淋的脑袋对着钱家豪,他死不瞑目啊,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盯着钱家豪。   “啊啊啊!”他惊恐万分,瞳孔放大,双脚发抖,基本上快要动不了。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命少爷而已!”一个男人倒在不远处。   他的肚子开始扭曲。   他抱着自己的肚子,倒在地板上,身体开始扭在一起。   贺长生和林见终于知道那些脑袋是怎么样挂在屋檐上的了。男人的肚子突然裂开,和红色的血、分不清的内脏一起涌出来的还有黑色的头发。那些头发从里面撕碎了人的身体,随后缠绕着,来到了那个人的脖子旁边,绞下他的脖子,然后吊起来。   林见见状,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贺长生冷眼观望。   “道长!”钱家豪看到了贺长生,朝他伸出手,露出祈求的目光,“救我!”   “我不是让你拿着护身符去道观吗?”贺长生叹气。   人总是不听话。   护身符和道观对钱家豪来说是有用的,如果他愿意按照贺长生说的去做,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   “护身符……”钱家豪伸向贺长生的手在颤抖,眼泪哗啦啦流下,后悔不已。   黑色的发丝一根着一根,拉住了钱家豪的手和脚。   贺长生拔出空山剑。   十五已过,月有盈缺。   空山剑泛着银光,周围起风。   头发将钱家豪举起来,他的双手双脚脖子都缠着头发,只需要一个念头,他就会五马分尸。钱家豪甚至不敢挣扎,因为他知道那些看起来脆弱的头发丝实际上有多么锋利,如果他一动,脖子就会被完整地切下来。   贺长生离钱家豪和那些头发有一定的距离,这也是那些头发并不紧张的原因。   贺长生的剑稍微一晃,风夹带着那一瞬间的剑风,瞬间冲了过去。   “咔。”钱家豪听到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他以为是自己脑袋断掉的声音,但是随即,束缚住他的头发丝断掉了,他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啊!”得到了自由,钱家豪连忙朝贺长生在的地方爬去。   他一意图逃跑,那些原本静止的黑色头发立刻动起来,全部涌向钱家豪。   贺长生冷静地引了一个火符过去。   所有的头发烧了起来,屋顶摇摇欲坠。   钱家豪吓得抱住了脑袋。   “嘭!”头发被烧尽,挂在屋檐上的所有脑袋掉了下来,全部砸在钱家豪的身上或者周边,噼里啪啦,脑袋开花。   钱家豪快要疯了。   然而,那些头发终于没有动弹了。   贺长生长身而立。   钱家豪找到机会,用手扫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脑袋,继续往贺长生所在的方向前进。   他爬了几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他的心一咯噔,颤抖着抬起头。   戴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她双手的指甲全部被拔掉了,正在流血。风一吹,吹掉她的红盖头。她没有脑袋,脖子上流的血顺着脖子和肩膀连接的地方,流进了嫁衣里面,让整件嫁衣显得更加鲜红。   钱家豪抓着自己的头发,吓得无法思考。   “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就自己一个人下地狱吧!”钱家豪慌不择言。   他语毕,周围的阴风刮得更加厉害了。   “怎……怎么样?”看贺长生停步不前,林见的声音在颤抖,“是不是……是不是应付不过来,如果不行……我们快跑吧……”   贺长生的脸上没有害怕的表情,他的食指点在靠右边的下巴上,脑袋微微往左歪,有一种诡异的可爱。他稍微有些疑惑。   “道长……”钱家豪只能寄望于贺长生了。   “你说那个女人是因为和你偷情,被小叔子杀了,然后阴魂不散。”贺长生在思考,“不对,如果只是这样,不会有这样的怨气。你骗人,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她不可能会杀那么多人。”   “我说的是真话!”钱家豪肯定。   听到他的话,整个空间出现了愤怒的悲鸣声。   “一个月前,我在布料店看到这个女人!我看她长得还行,于是就想和她一夜春宵!他妈她是个寡妇啊!肯定很久没有这样滋润过的吧!本少爷都这么表示了,但是那个贱女人居然拒绝了我!我送了好几次礼物,她都无视我!前段时间,我打探得知,她家小叔子出门在外,于是我就带人去了她的家……”   韦窈肯定不从。   于是这个面目可憎,自我意识过剩的男人就让他的仆人们压住她,随后……   韦家的几个下人想要出去找人帮忙,结果都被杀了。   更加可怜的是,韦窈的小叔子刚好在今夜到家,也被抓了起来。他们用小叔子的命当威胁,强迫韦窈在小叔子的面前穿上嫁衣,以来羞辱他们。   做完恶事,他们就杀了两人,伪造了火灾。   自以为尘埃落定,他们心安理得地离开。   韦家的老仆人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   “姥……姥姥……”韦窈还没有完全死去,看到了跑向自己的老仆人,她用最后的力气,拉住了她的衣袖,“帮……帮我……回魂……报仇……”   韦窈生前和家里的几个仆人关系都很好,老仆人和她聊天,说过自己年轻的时候,从家里学过几个法术。   韦窈泣血痛鸣,人生最后,说出的最后两个字是,报仇。   再次听到过去的事情,死去的魂魄都在痛苦哀鸣。   “她肯定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如果她乖乖的,我何至于此……道长,我都说了,救我……”钱家豪仍然不知悔改。   贺长生收回剑。   钱家豪动作一停,不解地看着他。   “五行回魂术,杀一人,魂魄坠十八层地狱受苦百年,多一年多百年,是最悲哀的法术之一。会施加这样的法术者,不是至毒之人,就是至哀之人。”说到至哀之人四个字,贺长生的语调都变轻。   “但是你是道士!你应该救我啊!”钱家豪好像明白贺长生想要抛弃自己了。   “我救过你,我给了你护身符,我让你去道观,我让你诚心悔过,但是你都没有做。”贺长生并无悲悯之意,该做的事情他都做了,没有遵守建议,是钱家豪自己的错,“如今,我救不了你了。”   “不!”钱家豪恐惧不已,“你要什么?要钱?要女人?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救救我吧!”   “不是我不救你,而是你早就没有救了。”贺长生摇头,嘲笑他还不明白情况。   “噗嗤。”   一根头发丝从钱家豪的肚子里穿出来。   钱家豪愣愣地低头,看着发出声音的肚子。   其他人的体内都有头发,早被开膛破肚,为什么他还会觉得自己没有事呢?   “噗嗤。”又一根头发,这一次是从钱家豪的脑袋顶端刺出来的。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被撕开。   真的是一点一点,你们知道头发有多细的吧。   “我……”钱家豪死前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说不出来了。   他的脑袋掉了下去。   无头新娘抱着他的头,走进火海中。   冤有头。   债有主。   “走吧。”贺长生提着林见。   林见已经吓傻了。   “整个五行术还没有解开,我们还要找到韦窈的身体才行。否则的话,晚点村子还会继续死人。”   林见有点害怕,他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怀孕了?”贺长生惊讶。   “我怎么可能怀孕!”林见被贺长生一句胡说八道的话给气到回神了,“我是怕我也像那些人一样死了。”   “有我在。”贺长生说完,拎着林见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我们找不到她的身体。”林见烦恼,“这个地方不大,除了坟地,应该没有其他埋尸体的地方了。”   “那就再去坟地。”贺长生说。 第14章 此地无故事的后续   贺长生和林见赶去韦家的墓碑前,那里留下了祭拜的痕迹,有人来过。   “我去追!”林见说完,就要跑。   “不用了。”贺长生拦住要走的林见,他有了判断,不需要再去别的地方。   林见赶紧又回来了。   贺长生拔出长剑,剑尖指着韦窈死去多年的丈夫的坟墓。空山剑锋利无比,只需要一个动作,就可以劈开墓碑。他拿着剑,晃了一晃,突然,剑尖换了一个方向,指着韦窈小叔子的墓碑。   “应该是你。”贺长生若有所思,自信不疑。   林见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贺长生。   “挖吧。”贺长生言简意骇。   林见明白他的意思是挖坟墓,他无可奈何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干活,是等我挖出来,村子里面的人就要死得七七八八了。”   “你也太没有用了吧!”贺长生弹了一下舌头,表示不满。   林见无奈地蹲下去,用手挖泥土。   就在他缓慢作业的时候,四只纸人突然跳到了林见的旁边,和他一起挖。   林见鄙夷地看着四个纸人。   小纸人能帮上什么忙……   他这个想法还没有完全展露,四个纸人突然一下子变成了成年人的大小,他们一个轻而易举地提起林见,将他扔到一旁,随后四个纸人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把棺材挖出来了。   林见:“……”   贺长生一开始是溜自己玩吗?   纸人打开了棺材,贺长生施施然走上前去查看。在看到棺材里面的景象后,他发出了声音:“果然如此啊。”   棺材里面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人,他们互相抱着,沉沉睡去。   贺长生撩起袖子,探手下去,掀开了女人的红盖头。   她没有头。   贺长生站在棺材的旁边。   死去的女人的手紧紧拉着男人的手。   很奇怪,林见现在不觉得害怕了,反而觉得有点悲哀。   也许是因为棺材里的两具尸体相拥,除了他们,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你如果要烧,就将他们一起烧了吧。”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林见循着声音看去,一个老妇人满头白发,一脸沧桑,驼背朝他们走来。   贺长生依言,他用火符点了火,扔进棺材里。   火焰一瞬间就烧起来了。   空气中传来了叹气声,火焰中,两人似乎抱得更紧了。   老妇人看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不由得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板上。   “是你把韦窈的尸体藏到了她小叔子的棺材里面。”林见明白了。   “生不能同寝,死要同穴。”老妇人哭了起来,她的声音沙哑,痛苦席卷上心头。   火焰之中,死同穴的两个人一起被火焰卷着,就像是还活着一样。   “看来韦窈真心爱着的人是这一个。”贺长生了然。   “不怪他们,不能怪他们。”老妇人看着火焰,反复念叨着,“少奶奶嫁给韦大少爷的时候还很小,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来得及产生什么感情,大少爷就死了。大少爷死了,少奶奶也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于是就留下来了。她一直很努力帮家里的忙,和我们相处得很好。二少爷也一直很尊重她。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两人决定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去没有人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为什么会遇到那个恶霸啊!为什么他们要遇到这样的事情!”老妇人哀嚎上天不公。   又为什么,那么善良的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遭遇着自己无法改变的灾难。   要回溯的不幸太多了。   人生的每一个环节,都没有人来帮她。   五行回魂术不止对韦窈来说,对她来说,也会收到诅咒。   “你也不愿意帮我吗?”知道了她的犹豫,韦窈死前紧紧抓住她的手,眼睛流下血流,“我连死的这一刻都不能得到帮助吗?”   她嚎啕大哭,然后回握住少奶奶的手。   我帮你,我当然帮你!   韦窈得到了回答,穿着她的嫁衣,握着自己爱人的手,含泪闭上眼睛。   那套嫁衣确实是韦窈的,为自己未来的新婚而买。   岂料,她穿上的那一天是在自己和心爱的人死去的那一天。   还是带着屈辱穿上的。   她爱的人为了救自己而死。   那个人一下子就死了,在那种情况下是一种好运。   而她,是最后看着自己原本触手可得的幸福一点点毁灭的人。   怨啊。   恨啊。   这一股怨气该如何发泄啊。   唯有冤有头,债有主。   “你们不仅报复钱家,是一整个村子的人。”贺长生好奇的问题是这个。   “不可以吗?”妇人觉得好笑。   林见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开始疼了。   “一个月,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面对钱家豪的骚扰,你们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向别人求助吗?村里面的人、官府,没有一个人把我们当一回事。也许是因为少奶奶是个寡妇,也许是少奶奶在他们心中不值一文,也许是因为钱家和他们关系好有钱,也许是因为我们如蝼蚁,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村子,伤害人才是常事。我们最后能做的,居然是写信给远在做生意的二少爷。那一封信……如果二少爷不是收到了信,赶回来保护我们,也不会死在那一天。”老妇人癫狂笑着,问贺长生,“我从前听说修道人超脱成神,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真的是我们错了吗?”   人之恶,无穷无尽。   人之哀,无边无际。   棺材内的躯体烧尽,剩下骨头,五行回魂术已破。   贺长生盖上棺材盖,给他们上了一柱香。   他回头,老妇人倒在地上,也死了。   她早就命悬一线,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和一道法术撑下来的而已。现在钱家人已死,法术已破,她就倒下了。   贺长生走到她的面前,用手合上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做错事情,因为人的事情,太难懂了。   就在林见疑惑贺长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贺长生弯下腰,抱起了身体如断线木偶的老妇人。   此地无故事的后续。   贺长生将老妇人放进了韦窈的棺材。   至此,这里的每一副棺材都埋葬着人。   “你的衣服……”林见后知后觉。   “没事,掌柜说过,他家的店小二今天就回来工作了,我会让他洗衣服的。”贺长生说完,从怀里扔了一块银子给林见,“这是酬劳,我送你回家吧。”   按照贺长生说的,他等会就回客栈休息,打算第二天上路。   林见居然有几分诡异的依依不舍。   “滚。”贺长生很无情。   林见跑回家,在打开门之前,回头笑着朝贺长生挥手。随后,他面无表情,匿入黑暗之中。   两人分开之时,贺长生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整个村子因为钱家、死人、幻觉,乱糟糟得很。贺长生没有去处理后事的打算,他背着行囊,从客栈准备离开。   掌柜刚把他的衣服折好,整整齐齐地放进他的包袱里面。   “林见那小子没有跟着你?”掌柜觉得奇怪。   贺长生才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跟着我?”   掌柜开始嗑瓜子。   贺长生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他的对面。   “这条村子的从老到少,从上到下,处处作恶,名字还叫做吉祥如意村,很讽刺吧。”   “你见识少,我还见过更加可怖的事情,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人间的常态,偶尔的知识有礼才是罕见事。”   “像林见这样的小孩,不管现在如何,只要待在这个地方,最后也会像他的哥哥,像他的父亲,像他的母亲,然后这个地方出现新的小孩,也会像旧的老人,然后这个地方新的一年也似旧的一年。”掌柜唏嘘不已,“什么时候才会改变呢?”   “你又如何呢?”贺长生问。   掌柜苦笑:“我人微言轻。”   “人人都以为不会从自己开始改变,人人恐惧改变,于是,千百年后,什么都没有变。”贺长生摇头,跳下了凳子。   掌柜一愣,随后目送贺长生离去   在快要离开这个村子的时候,贺长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突然想回头看看。   这一回头,就是孽缘的继续。   林见被人追着,正路过村口。   贺长生满脸写满了无语,随后,他回过头,继续看着前方康庄大道,“装作没有看见吧。”   太晚了,林见已经见到他了。   “大哥哥!”林见喊着,然后冲到了贺长生的背后。   贺长生无奈回头。   “你不要多管闲事!”来抓林见的人说,“我是他大哥。”   贺长生:“……”   因为林见死拽着贺长生不放手,贺长生连带着林见,被带去林见家喝茶了。   贺长生和这个寒酸的屋子并不兼容。   他一来到,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林见这几天是被他使唤惯了,一看到他的样子,立刻搬来了他们家最干净的凳子,擦干净后再给他坐。   贺长生很勉强地坐下。   “你是什么人?”林家人惊奇。   贺长生立答:“美人。”   过于真实,但是没有人能接话。   这里太脏太乱了,贺长生实在是不想再拖沓时间,只想快点解决完事情后走人。   “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贺长生问。   “方家来人,想要买这个小子。”林家人指着林见,“但是他不肯。”   林见拼命摇头。   他当然不愿意。   “但是不由得他不同意。”林树摩拳擦掌。   林见心灰意冷,他可以想象自己的结局。   贺长生叹气。   命中有此劫难,逃不过。   “我买下他吧。”贺长生说。   此话一出,林见不敢置信地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痛苦的表情仿佛他才是被卖的那一个。   “你啊……”林家人扫了贺长生一眼,随后语气柔和下来,“你看起来是挺有钱的,但是不好意思了,我们已经收了方家的钱,如果反悔的话,要赔钱的。”   “我来出这个钱,你们要多少?”   “我能值多少钱!”看到家里人的表情,林见知道他们想要坑人了,立即出声制止。   “你值多少钱,不是由你说,而是由这位公子说的……”他们笑着问贺长生,“对吧?”   “出价吧。”贺长生毫不犹豫。   “我之前听林见说你有金叶子对吧!好!我们就要一锭金元宝!”他们狮子大开口。   林见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笑。   他值得这个钱吗?   “夫人你……”贺长生看她的面相,不得不提醒她,“你的面相显示你犯钱灾,若是一般富裕,尚可承受。钱财压身,就会灾祸压身,累及家人。”   “少说那些屁话!就说钱给不给吧!”她双手叉腰,准备和贺长生吵架。她当然知道林见不值得这个价钱,不过谈生意就是要先这样开始。   “既然你执着,我没有意见。”贺长生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金元宝,放到桌面上。   林家从来没有见过真的金元宝,全部傻眼了。   贺长生问:“够了吗?”   第一个扑向金元宝的人是林见,他把钱塞回贺长生的怀里,表情痛苦地说道:“你不如还是把我卖了吧!我做男宠也还行,不是很介意。”   林家人从林见的手里抢走金元宝,然后怕贺长生反悔,将两人一起扫地出门。   贺长生和林见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林见求他:“告诉我,那个金元宝是你用法术变出来的假东西。”   贺长生无情地回答:“那是真的金子。”   林见立刻转身跑回家。   贺长生用折扇挑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拖走。   孽缘,孽缘。   林见转头看贺长生,贺长生依旧是那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模样。他不在乎人命,也不在乎金钱。   这一次分开,林见需要过很多很多年才重新见到他的家人。   当然,那时候的林见,已经不是从前认识他的人可以认出来的了。   也是那时候,林见才知道。他的父母收了贺长生一个金元宝后的事情。他父母喝醉酒的时候,把自己的儿子卖到了一个金元宝的事情说了出去。听到了的恶人,第二天来他家偷金子。林母刚好回家撞上歹人,歹人将她杀害。后面,歹人又杀了后面到家的林父,还有一直在家的祖母,然后将金子和其他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   他的兄弟姐妹,因为出去玩避了一劫。   后面,他们搬走,远离这个地方。   “林午,你不是说林见在这里藏有钱吗?我把屋子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有啊。”林树的声音从仓库房传出来。   他们几人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没有什么钱,林家最小的妹妹就告诉了林树,林见一直在偷偷藏钱,并且威胁她,不可以说出去。当年林见离开,是突然之举,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回来取他的钱。他们可以把钱取出来用。   林树闻言去找,但是找不到钱,几人放弃离开。   后来旧地重游,林家最小的妹妹来到了破旧的仓库房的门前,想着,从前这里还住着一个哥哥。   她那个……最阴险可怕的哥哥。 第15章 嘤嘤嘤   烈日当空。   贺长生坐在轿子里,纸人们抬着轿子,因为逆风,他们行走的速度并不快。贺长生掀开帘子,懒懒地探出脑袋。   在轿子的后面,有一个小少年正在往他所在的方向奔跑着。   “跑快点啊。”贺长生懒洋洋说道,“再不跑快点,我就要到你看不见的地方了。”   林见气喘吁吁,气不打一出来,“你就不能,让我也一起坐轿子吗?”   “我是想的,但是这个轿子和抬轿子的人都是纸,根本就承受不住第二个人的重量。”贺长生语调上扬,“看到一个孩子这样,我也很心疼啊。”   林见无言以对,他完全看不出贺长生的心疼,只看到了幸灾乐祸。   贺长生的脑袋靠在小窗户上,静静看着林见,眼神渐渐迷糊。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哈欠,慢慢地想要闭上眼睛睡着。   风渐渐变大,那些纸人的手剧烈动起来,车厢摇晃着。   “糟了。”贺长生猛地睁大眼睛,预见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整个车厢被狂风吹破,纸人也被吹得身体一弯,变回了小纸人的模样。整个用法术构建出来的轿子消失不见,贺长生一屁股摔在地板上。   贺长生:“……”   跑走不远处的林见停住了脚步,他有一种更加糟糕的预感。   贺长生慢慢地抬起头,然后慢慢地转头看林见。   林见被他暗沉的眼神盯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贺长生有一种要杀人的气势。   贺长生朝林见伸出手,金色的手镯挂在他纤细的手腕上,顺着往下滑,随后卡在某一节小手臂上。   “还不快来扶我!”贺长生生气了。   林见飞速跑过去。   “不许碰我的衣服!”贺长生看到他伸向自己的手,立刻打断他的动作。   林见的手一顿,随后,他小心翼翼地避过贺长生的衣袖,抓住他的手臂和手心。林见跑得一身都是汗,手也是微湿,他热乎乎的手碰到贺长生的皮肤,才发现贺长生的温度比他的低,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他用力拉着贺长生,将他拽了起来。   林见本来做好了用脏手碰触贺长生的一瞬间,就听到他的鬼哭神嚎,但是意外的,贺长生对于自己碰到他本人的肌肤一点意见都没有。   贺长生起身,身体一顿,他感觉衣服还是脏了。   无言的风吹过。   贺长生低头看林见。   林见读懂了他的表情,大声道:“你这样看着我,我也没有办法啊!你又不让我碰你的衣服,我也没有办法帮你拍干净啊。”   贺长生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给林见。   林见:“……”   在林见帮贺长生擦屁股后面的衣服的时候,路过了一队人马,他们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挤在一起,还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林见眼角抽搐。   那些人知道什么啊,就瞎起哄。   贺长生的衣服拍干净后,两人又重新启程。   林见问:“为什么那些纸人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风太大了。”这就是贺长生对那些纸人不满意的地方,“因为是纸做的,在风大大时候没有办法保持制造好的模样。”   林见记下来了。   没有办法,贺长生只好跟着林见一起走一段路了。   没有走多久,贺长生开始喘气,他累了。   “我走了那么久,都没有你走半个时辰那么累。”林见瞠目结舌,不能理解。   “你懂什么。”贺长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看着烈日,“我可是出了名的琉璃身。”   “是是是。”林见确实不懂,并且在看不起他。   贺长生有点受不了了,他招手叫林见过来。   林见看到他的动作,立刻跑了过去。   贺长生伸出手,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比林见足足高上一大段身体,林见被他一压,身体顿时一歪。幸好林见从小做惯苦力活,反应也快,才及时站稳,撑住了贺长生。   “你不是说我很脏吗?”林见故意这么说,幸灾乐祸的嘴脸怎么都掩盖不了。   “是……但是衣服刚才就脏了,没有办法了。”贺长生也不是愿意才靠在他的身上的。   林见转头看他,贺长生的脸近在咫尺啊。   “没有关系,我可以支撑你。”林见豪言壮志,“你买下我,我不可能这点价值都没有。”   贺长生觉得他想太多了,“等我们进城里,我会帮你找一个好人家,让你落脚的,我不可能带着你乱跑。”   林见的表情一僵。   “还是你其实更喜欢待在吉祥如意村。”贺长生回头看了一眼,“你如果想回去,现在路途还不远。”   林见问他:“我可以把你扔掉吗?”   贺长生了然,“你还是服侍我到城里,才回村里吧。”   林见对人性的下限的认知刷新了,他二话不说,径直走开,想要甩掉贺长生,贺长生伸出手,轻而易举就就把他拉了回来,继续把他当成拐杖。   “我不会回去的。”在林见离开那个家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自己回不去了,他有点忿忿不平,对着贺长生大声喊,“带着我不好吗?”   “吵死了。”贺长生皱眉,擦了擦自己的耳朵。   林见别别扭扭地转过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要跟着我?”贺长生才是无言以对的那一个人吧。   林见听到他的问题,给出了一个让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答案:“呃……有钱人?”   贺长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见,用看天下第一白痴的眼神,“去找个地方休息吧,这些事坐下来再聊。”   “你不是说了今天之内想要赶进城里吗?你只要走快点就可以了。”林见冷静地告诉他。   贺长生靠在林见的肩膀上,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这一条路上的风一直很大,在外行走的贺长生和林见一身灰尘,而且一直逆风走,他们是走不动了,所以在看到一家被遗弃的庙宇的时候,两人果断进去避风。   “这里有水井,里面有干净的水,你的包袱里有一些干粮,起火的木头也有,过一夜应该没有关系。”林见巡逻一圈回来,随后吓了一跳。   贺长生低着头,肩膀耸拉着,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干瘪的精神气息。   “我要死了……”贺长生无精打采道。   林见吓得赶紧跑到他的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你怎么了?”   “我感觉我浑身出血,我要失血过多死掉了。”贺长生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发出抽泣声。   “你身上的不是血,是灰尘。”林见听到了贺长生的话,立刻停止了担心的心情,冷酷地回答他。   贺长生还是说:“那我也要死了……”   “你又怎么了?”   “嘤嘤嘤,我的衣服脏了,头发也脏了,皮肤也粘粘的,我不如去死好了。”贺长生很想要瘫坐在地板上,可惜这里的地板也不干净。   林见看着贺长生,足足看了三秒钟,没有说话。   贺长生疑惑地抬头看他。   “进了城里,你找个好人家就把我放下吧。”林见突然说。   和这种脑子有问题的人在一起,很难生活下去。   贺长生恶狠狠地说:“你再不快点帮我解决问题,我干脆就在这里帮你扔下来。”   林见现在在考虑回吉祥如意村的可能性。可惜已经入夜,回程的路长且曲折,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转念为贺长生解决问题。   这里的井水是干净的,林见洗干净装水的桶,然后喊来贺长生。   “咳咳,不过你要在这里脱衣服吗?”林见的眼神漂移。   贺长生毫不犹豫,将外衣脱了。他脱了一件衣服后,等了一会,随后转头看林见,将手举向他。   林见吐槽:“你是哪家的大少爷吗?”   “算是吧。”贺长生回答。   林见接下他的外衣,贺长生又脱了第二件衣服,放在林见的怀里。林见直直盯着他,贺长生将衣服脱剩里衣和里裤,随后举起了盛着水的勺子。林见见状,立刻跑走。贺长生直接将水浇到了身上。贺长生的衣服太多,林见一直抱着也不是办法,他把衣服拿回破庙里。当他重新去水井边的时候,贺长生已经一身都浇湿了。   林见顺着他滴水的脸庞往下望,看到贴在了他身上的湿衣服。   洗干净后,贺长生回到破庙,发现林见已经把地方打扫了,他直接坐在铺着干草的地板上。   “我已经不知道你是爱干净,还是不爱干净了。”林见看不懂了。   “我这么多年在外面东走西走,如果挑三拣四,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贺长生甩了甩头,像是湿淋的小狗甩水一样,“我只是讨厌衣服弄脏而已。”   “我更加搞不懂了。”   贺长生坐在草地上,随后,从林见放在一旁的衣服里面,飘出四个纸人。他们来到贺长生的身边,抱着他湿淋淋的头发,拿着毛巾,开始小心翼翼地扭干。贺长生习以为常,让他们来处理,乖巧得不可思议。   此时,一阵狂风吹来,四个小纸人被吹跑了。   贺长生叹气,下次他要做木头人。   在贺长生准备自暴自弃的时候,林见来到他的身边接手小纸人的工作。   林见用毛巾抱住他的头发,这样一来,就露出了贺长生纤细白皙的脖子。林见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自己的动作。   太阳渐渐下沉。   贺长生换上了新的衣服,林见在草堆的上面,铺了一张从贺长生包袱里拿出来的大块丝绸布,贺长生才在上面坐好。他坐上去后,就拿着梳子在梳理自己的头发。   林见觉得他没有救了,他也去用水冲洗了一下身体。其实不洗也没有什么,但是他总感觉贺长生会絮絮叨叨。当林见回来的时候,贺长生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并且美美地躺在草堆上,身上盖着宽大的外套。   林见就知道贺长生不会和自己一起睡觉,所以他搭了另一个草堆。   他躺在草堆上面,蜷缩着身体,感觉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   贺长生猛地坐起来。   林见被他直挺挺的动作吓了一跳。   一个纸人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抱着一件里衣给林见。   林见一脸疑惑地接过,这是贺长生的衣服?   纸人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等着什么。   林见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了那件里衣。贺长生的衣服对他来说,太大了。纸人抱着他的脏衣服,兴高采烈地跑去水井那边。   “他们会帮忙洗衣服的。”贺长生重新躺回去。   “他们不是纸吗?”   “哦,没关系,他们会自己晾干的。”贺长生完全不担心。   林见穿着贺长生的里衣,还有一个问题:“那这件衣服?”   “穿完可以扔掉。”贺长生不要了,“睡吧。”   “啊嚏!”林见刚想躺下去,接着因为他的双脚没有穿裤子,空荡荡的,风一吹就被凉到了。如果他知道贺长生的打算,一定会阻止他。夜间还是挺凉快的,尤其被冻,还不如肮肮脏脏好了。   贺长生又坐起来了。   “你坐起来的动作好惊悚。”林见忍不住吐槽。   贺长生稍微打开他外套的一边,看着林见。   林见没有动。   贺长生歪头,还在等他。   林见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贺长生点头。   林见立刻从草堆上爬起来,兴高采烈地钻进了贺长生衣服里面。   贺长生重新躺下去,盖好衣服。   火堆还在烧,火点跳起来。   林见窝在贺长生的衣服里面,靠在他的身边,仰头看他。   贺长生已经闭上眼睛了。   “对了,我确实还没有问,你从哪里来的?”林见想起今天中午贺长生说的话,你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吗,就敢跟着我。   贺长生闭着眼睛,抱着某种恶作剧的心态,轻笑着说:“无边深渊。”   火花跳到半空中,一点一点变成黑夜的一部分,消失不见。 第16章 齐广宫阁   第二天一大早,林见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贺长生已经醒来,在梳头发。   在贺长生这么做的时候,破庙的栏杆上有一窝小鸟,里面的鸟也早早起床,然后用尖尖的喙突梳理自己的羽毛。一同在破庙留宿的野猫也起床了,它们蹲坐在地板上,甩了甩脑袋,然后舔舐自己的爪子。   林见终于知道贺长生的行为为什么似曾相识了。   “头发梳不顺。”贺长生在生闷气。   点了点头,有经验的林见闭上眼睛,翻身继续睡。不知道睡了多久,林见身上的温暖被人果断地掠走。他醒来,发现贺长生将这一件外套穿上,终于完成了早晨梳妆打扮的任务。   只穿着一件可以挡住大腿的里衣,林见一下子坐起来。他的旁边放着一套折好了的干爽衣服,是他昨晚被纸人拿走的衣服。他连忙换上,穿好衣服后,他一回头,发现贺长生在盯着他,吓了一跳。   “好丑啊。”贺长生说。   “做人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林见面无表情,但是并没有生气。   纸人堆在林见的旁边,去推他的大腿。林见莫名其妙地站起来,纸人立刻开始收拾他们躺着的丝绸布。他们收拾好后,一个纸人张开嘴巴居然把布给吞下去了。做完工作,纸人继续回到了贺长生的怀里。   “我不是说你的长相。”贺长生指着他的后背,“伤口。”   林见摸着他的后背,默认不语。   “我有一道更加厉害的。”贺长生突然生了不想认输的心,立刻想要去掀衣服,想要证实自己的话。   “求求你了,不要再弄乱衣服了,不然等你再收拾好,天都要黑了。”林见立即去阻止他,语气卑微。   “我有一道伤口从这里到这里。”贺长生从胸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到肚子的位置。   林见回想了贺长生的身份,给予理解,“是除魔卫道的时候受的伤吗?”   “不是,是以前生病的时候,大夫为了救我,不得不切开我的身体。”贺长生淡淡说道。   林见一脸惊悚。   贺长生没有深入谈下去的打算,既然两个人都醒了,那就继续赶路吧。   幸好的是,今天风似乎没有那么大。贺长生终于可以坐他的轿子的,不幸的是,今天路上的人挺多的,他们看到了纸人抬纸轿子,纷纷被吓得魂飞魄散。最后,贺长生不得不关照这些胆小的人,选择步行。   幸好目的地就在不远处。   仙霖城。   “进了城里,你看看喜欢哪个人家,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把你当成儿子养。”贺长生自信满满道。   “什么办法?”林见想不出来还有这样的好事。   “我会几个邪术,施术后他们就会以为你是他们的儿子。”贺长生正义凛然道,“而且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生疑心。”   林见转头看他,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贺长生发现了他嘴巴在抽动。   “是你让我说,我才说的,不许打我。”林见为了不让贺长生阻止自己,赶紧说完自己的话,“你还说你不是妖道。”   贺长生没有打他,荷包里钻出来的四个纸人跳到林见的脑袋上,轮流出拳。   因为不疼,林见就放任他们了。   仙霖城是一座大城市,车水马龙,欣欣向荣。   林见不是第一次来仙霖城,但是他第一次心情如此轻松。卖冰糖葫芦的商人拿着插满了冰糖葫芦的草耙子路过。林见的眼睛跟着看了几眼,随后回过头。   贺长生跟在他的后面。   林见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后知后觉怕贺长生走丢了,急匆匆地回过头。   贺长生站在冰糖葫芦的商人面前,正在做交易。贺长生看林见望过来,将手里的冰糖葫芦伸到他的面前。   林见笑着朝他跑过去。   “吃归吃,要是那些糖沾到我的衣服,我就把你扔了。”贺长生低头看林见无念无想,大口吃着冰糖葫芦的样子,在酿成悲剧前提醒他。   林见原本想粗鲁地拔出一颗糖葫芦,听到了贺长生,他放下手,轻轻地张开嘴巴。他连牙齿咬合的力度都变小了,营造出一种自己还算文雅的假象。   “你注意看看自己以后的落脚点。”贺长生让他不要忘记了目标。   “我早就找到了。“说起这件事情,林见兴高采烈。   贺长生挑眉,对他的态度尚且满意,他还是识时务的嘛。   林见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物,说:“就这里吧,让我成为这家人的儿子吧。”   贺长生抬头看。   林见指的是一栋极度宏伟壮丽的建筑物,而且还是连片的,一看就知道这家人非富即贵。   “快点吧。”林见一脸满意,甚至开始催促贺长生。   贺长生终于忍不住用扇子亲自打他,这个小孩性格实在是太恶劣了。   “明明是你答应过的!”林见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眼睛含着泪花。   “不要想着占我的便宜。”贺长生警告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占别人的便宜,别人不能占我的便宜。”   “哪有这样的道理。”   “想和我讲道理,除非你能赢我。”贺长生用折扇勾着林见的后衣领,走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客栈,“算了,我还是先落脚,再帮你找下家吧。”   林见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户人家。   一进到客栈,贺长生立刻去到柜台,说要最好的房间。   “抱歉了,这位公子,所有的天字房间,都已经没有了。”掌柜的一脸抱歉地告知贺长生一个糟糕的消息。   “都没有了,仙霖城最近是有什么活动吗?”贺长生虽然样样都要最好的,但是也不是必要条件。   “活动是有,不过主要是因为有十几位修真道士到这里暂住,房间都被订完了。”掌柜示意贺长生往左边看,“请看,是齐广宫阁的人。”   林见吃着冰糖葫芦,往左边看过去。那边有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他们的年龄看起来约莫十岁到三十岁左右,全部穿着一样的浅青色衣服,仙风道骨。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柜台这边的声音,齐广宫阁的一些人也抬头望过来。当他们看到了站在柜台上的人时,全部喷饭了。   “师兄,怎么了?”少年们被吓到了。   贺长生拨了一下长发,金色流线耳环晃动。   不知道是不是林见的错觉,他觉得贺长生露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微笑。   因为几个大弟子的过激行为,不少人也望向了贺长生和林见。   林见正吃得一嘴都是糖,见状,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把糖都舔走了。   形象,形象。   嘈闹的客栈大堂,贺长生不动,对面的人也不敢动。   “谁呀?认识的人?”林见不识时务,擅自开口。   有了林见的声音,齐广宫阁的弟子中,立刻有一个人站起来。他的衣服看起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此人一身淡雅青衣,面带笑容,见者如沐春风。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他走到贺长生的面前,微微颔首,“好久不见,长生君。”   贺长生但笑不语。   林见大口咬含在嘴里的糖葫芦。   那人的笑容快要撑不下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贺长生单刀直入。   “长生君,我们见面过很多次了。”   “这和你毫无记忆点有何联系?”贺长生问。   那个人也是好脾气,这样也没有生气,他拱手道:“鄙人常溪亭,是齐广宫阁的阁主。”   是老大啊。   林见了然了。   “阁主,这是谁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天真活波的小孩跑到了常溪亭的身后,他抓着常溪亭的衣袖,脸蛋红着,抬头看贺长生。   好好看的人。   “啊。”在他的身后,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弟子看到了他跑过去,连忙伸出手,想要制止小孩的行为。   贺长生低头看那个小孩。   小孩子摆出可爱的笑脸。   贺长生说:“我叫做贺长生。”   林见发现了,贺长生对小孩子的态度会好一些。   “长生哥哥也是修真界的人吗?”小孩兴奋问道。   “是哦。”   后面的人看小孩和贺长生对话起来,纷纷抱着脑袋,无声痛苦地跪倒在地板上。   看得一清二楚的林见:“……”   修真的人脑子都有问题。   “是哪个门派呢?我们是齐广宫阁的人。”小孩子有些神气,“你应该知道齐广宫阁的吧!”   对于小孩来说,加入齐广宫阁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齐~广~宫~阁~啊~”贺长生脸带笑意,念出这五个字。   小孩子的笑容微顿,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没有从贺长生那里收获羡慕,反而感觉自己被嘲弄了。   常溪亭一只手放在小孩子的肩膀上,苦笑着:“这一批弟子刚进门,还什么都不知道,请长生君海涵。”   贺长生抬头思考了一下。   其他修真者紧张地等着他。   贺长生淡定地说:“哦,互相认识一下,我是伏羲院的贺长生。”   “他说了!啊啊啊啊!!!!”   “伏羲院!!!啊啊啊啊啊!”   “贺长生啊啊啊啊!”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啊啊啊!”   常溪亭的身后,大一些的弟子们纷纷倒地。   掌柜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那些弟子们听不进掌柜的话,正在痛苦挣扎着。   见状,其余在客栈的人都被吓跑了。   “有病!”走之前,其余客人纷纷谩骂。   常溪亭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在了解到贺长生是来住客栈的时候,常溪亭立马让出一间房间。   “多不好意思。”贺长生一边说,一边接过了钥匙。   林见没有看出他有一丝的害羞。   “出门在外,互相帮助。”常溪亭一直站在离贺长生有一定距离的地方,“长生君住在这里的期间,客栈的费用就由我们一起付了。”   贺长生用欣赏的眼神看他。   “只求一件事情。”常溪亭看向自己身后几个哭起来的弟子,随后挡在他们的面前,“长生君高抬贵手。”   贺长生身体往左边歪,避开常溪亭的身体,看向那些弟子,笑着挥了挥手。   小一些的弟子看到这么漂亮的人朝自己笑,脸蛋红扑扑,可惜他们只害羞了一下,就被师兄们的鬼哭狼嚎给打破了情绪。   贺长生和林见去二楼找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林见问贺长生:“伏羲院是你来的地方。”   “是。”贺长生解开背着的长剑,放到桌面上。   “是个好地方吧?”林见有一些疑问。   “那当然,修真界谁人不知伏羲院,齐广宫阁只配给我们提鞋。”伏羲院带来的这一点骄傲,贺长生还是有的。   “那他们为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林见刚才都要于心不忍了。   “他们是尊重、羡慕、嫉妒,因为自己得不到,所以悔恨得哭了。”贺长生叹气,“没有办法,伏羲院就是这么一个精益求精的好地方,总是招来其他人的向往。”   林见沉默了一下,他感觉不太对。   房间外面,传来了齐广宫阁弟子的哀嚎声。   “恶鬼伏羲院的人怎么会在这里!杀了我!杀了我!我不要住在这里!啊啊啊啊!”   林见回头看贺长生,用大拇指指了指外面。解释一下?   贺长生一脸阴沉。   敢拂了我的面子,找到机会就弄死你!   “对了。”林见打断他的情绪,提醒道,“你只要了一间房间,我睡哪里?”   “地板。”贺长生速答。   “我看到这里有躺椅,我睡躺椅可以吗?”   “可以哦。” 第17章 才不可爱   贺长生和林见下楼的时候,常溪亭站在楼梯旁,双手抱胸靠在墙壁上,一看就知道是等贺长生的。   贺长生的折扇在额头上点了点,然后一眼都没有看,就这样路过常溪亭了。   林见因为一直盯着贺长生,所以发现了,他不是故意装作看不见,是真的没有去看周围的人。   “长生君。”常溪亭忍不住出声。   贺长生这才回神,他转过看常溪亭,“常……”   他压根就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常溪亭。”他的脾气已经好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了,“虽然我比长生君年长,喊我一声溪亭君就可以了。”   贺长生“啪”一声打开折扇,扇子一转,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眼神漂移。   他不怎么喜欢自来熟的人。   当然了,不来熟的也不喜欢。   贺长生不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东西多到可以列表,然后出一本书的地步,喜欢的东西屈指可数。   “请长生君喝一杯薄酒。”常溪亭欢迎他入座。   坐在一起的几位大弟子闻言,捧茶杯的手都在颤抖。   贺长生看了一眼所有祈祷他拒绝常溪亭的弟子,眼中促狭一闪而过,随后他说道:“好吧。”   三桌子的人闭上眼睛,祈祷贺长生不要坐在自己这一张桌子上。   常溪亭似乎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他领着贺长生和林见,在另一张桌子坐下。   齐广宫阁的弟子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长生君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离开伏羲院了,此次出来是为何事?”常溪亭给贺长生倒酒。   “没有什么,随便走走,看看有没有哪里受苦的人民,帮帮忙这样。”贺长生露出真诚的眼神,“毕竟我是伏羲院的行走代表嘛。”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隔壁的三张桌子也在嘀咕着。   “肯定是为了带跑出来的那一批伏羲院弟子回去的。”   “听说有十八个门派写了投诉信。”   “咳咳。”常溪亭咳嗽,提醒身后的弟子们闭嘴。   林见越来越佩服贺长生了,被戳破了谎言,他还一脸淡定,毫不羞愧。   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我前段时间听说伏羲院在招揽新弟子。”常溪亭的视线转向林见,“这一位是你们的小弟子吗?长得属实可爱。”   “长得再可爱也没有用,最后还是会被同化成伏羲院的人。”他们的身后,有人忍不住痛心。   “可惜右眼似乎受伤了。”常溪亭伸出手,捧了一下林见的脸,左右打量,“如果有需要,我略懂医术,可以帮忙。”   林见的脑袋缠着一块白布,顺着挡住了右眼,确实正常人都会以为他有眼疾。   林见伸出手,摇了摇手,心虚地笑道:“我没有事的。”   “他也不是我门的弟子。”贺长生说,“是我买下的。”   常溪亭惊奇地看着贺长生。   林见依旧摆着一张可爱的笑脸,贺长生一脸正气。   常溪亭知道事情应该不是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所以就没有追究下去,他继续和贺长生闲聊,“那伏羲院的招新活动怎么样?”   这句话戳中了贺长生的痛处,他抿嘴、抱胸、望着天空。   林见第一次看到贺长生这样的表情,他抱着茶杯,偷偷笑了。   “挺好的,门庭若市。”贺长生没有一秒钟的时间,就决定了撒谎。   “那就好。”常溪亭不疑有他,“我们宫阁最近也正好收了一批新弟子,我们想带他们去麒麟山那边帮忙测试一下他们的修行潜力,决定以后的方向。路经此地,于是暂作休息。”   “要测试潜力哪里需要去麒麟山。”贺长生拿出他的钱包,然后拿出那一块石头。   “灵精奇石。”常溪亭一脸羡慕,伏羲院的人总是能随随便便就掏出至宝。   “好了,齐广宫阁的小弟子们,排队排队。”贺长生招呼他们。   齐广宫阁的弟子们不明所以。   常溪亭抬手,示意他们照做。   客栈因为刚才的骚乱,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齐广宫阁的新人弟子们在贺长生的面前成一队。   贺长生将灵精奇石放在桌面上,教他们:“你们看到这块石头是什么样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排在第一个的小弟子高兴地告诉贺长生:“我看到了一棵小草在里面。”   林见瞠目结舌。   “好,下一个。”贺长生挥手。   下一个人上来,说他在里面看到了火焰,下一个看到了暴风。偶尔也有看到了一样东西的弟子,但是一颗石头怎么会是那么多的样子。   看到林见一脸疑惑,常溪亭解释:“灵精奇石是一种专门测试修真者潜力的石头,你拥有什么潜力,就会在那颗石头上面看到什么东西。如果看到了火,证明你有五行的潜力,适合法修,看到了小草,你有治愈的能力,药修的人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般人没有灵精奇石,有了的人也不会分享给别人。贺长生愿意帮忙,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林见好奇地问常溪亭:“如果我看到它只是一块有着琉璃光彩的漂亮宝石呢?”   常溪亭闻言,表情一顿。   贺长生在一旁也听到了林见的问题,睨了他们一眼。   “那你看到了它的本质。”常溪亭不敢置信,他禁不住把手放在林见的肩膀上,语气激动地问他,“你真的看到了吗?”   林见被他吓到了,塞在嘴巴里的糕点差点没有咬住。   “啪。”贺长生的折扇打在常溪亭的手腕上。   常溪亭痛得缩手,然后转头看贺长生。   贺长生的折扇打开,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双眼阴沉。   “骚扰别人家的小孩,这样的习惯可不好。”贺长生警告道。   常溪亭尴尬地收回手,然后和林见道歉,“对不住了小兄弟。”   “我没事。”林见其实被他抓得肩膀一疼。   “还没有问你的名字,是我失礼了。”常溪亭看着林见,说,“我是齐广宫阁的阁主,名为常溪亭。”   林见看看贺长生,贺长生明显表情不善。   “我叫林见。”林见摆出一副不太愿意搭理别人的样子。   常溪亭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贺长生看他伸手,立刻收了扇子敲开他的手。   常溪亭一愣,再接再厉,贺长生第三次敲开他的手。   “长生君,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看林见长得可爱而已。”常溪亭摸着自己被打疼的手,笑着解释。   “才不可爱,不要随便乱摸。”贺长生面无表情。   常溪亭想说,贺长生这副模样也挺可爱的,但是他不想再挨打,所以就不说了。   贺长生收起了灵精奇石,用折扇推着林见,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也不用这样生气吧。”林见回头看贺长生。   贺长生一听,想起自己还没有打击报复,他收回扇子,告诉林见:“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林见点头。   贺长生回去了,不一会儿,林见就听到了贺长生幼稚的声音:“你新收的弟子,资质都很~普~通~”   “呵呵。”常溪亭没有生气,反而喊他,“长生君,你呀……”   不知常溪亭是想要说什么,反正贺长生没有听完就气冲冲跑出来了。   林见转头,开始装傻。   贺长生提着衣服,抬脚跨过门槛,大步朝林见走来。他动作优雅,面无表情的时候如天仙下凡。   “不要靠近齐广宫阁。”贺长生弯下腰,凑在林见的耳边说道。   “为什么?”   贺长生站了起来,大步往前走。   林见跟了上去。   “齐广宫阁真是平庸门派中的平庸门派,我回去当少爷,都不会进他们的门派。”贺长生不屑一顾。   这个人,果然是个少爷。   “平庸吗?我感觉他们散发出一股很靠谱的味道。”林见快速迈着短腿,才跟在贺长生的后面。   “基本上,每个稍微有点名声的门派都有擅长的方向,但是齐广宫阁,是出了名的,什么都擅长,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贺长生转了一圈扇子,他见林见不懂内行,决定给他解释一下。   林见理所当然说道:“因为厉害?”   “因为杂。”贺长生摇头,“齐广宫阁总是想什么方面都练好,实际上这样,就没有一方面顶尖,全部都是泛泛。”   林见想了一下,问:“那你来的伏羲院擅长哪个方面?”   “哦,我们啊。”贺长生一脸骄傲,“是全部呢。”   林见:“……”   “你不信?”贺长生停住脚步,回头威胁地盯着他。   在撞上贺长生之前,林见赶紧刹住脚步,“是你自己说,哪方面都想弄好,就哪一方面都弄不好的。”   “那些破烂门派怎么可以和伏羲院比呢?”贺长生折扇摇啊摇,为林见的不识货感到烦躁。   林见不太清楚,不过他感觉贺长生说话奇奇怪怪,暂且不要细究好了。   “人家帮你出了住客栈的钱,你稍微态度好一点吧。”林见是典型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类型的人。   “所以我借了他们灵精奇石,他们不仅没有亏,还赚了。”贺长生不轻易欠人情。   林见仰头看他,似乎稍微对贺长生的改观了。   “对哦,我感觉那个人似乎对我很有兴趣,我能跟着他走吗?”林见指着客栈的方向。   贺长生低头看林见。   林见卑微地笑着。   “走吧,我带你去买两套好看的衣服,然后我们想办法潜进你刚才喜欢的那户人家,我准备一下催眠他们。”贺长生突然就答应了林见一开始的要求,“去齐广宫阁,没有前途的,大可不必如此折辱自己。” 第18章 挑衅   贺长生说是给林见买衣服,实则是自己去买衣服。林见的衣服没有一会儿就买好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林见在柜台嗑瓜子,看着贺长生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贺长生穿衣服有自己的喜好,他喜欢浅色系的衣服,但是又不喜欢朴素的。他给老板的参考方向是,要不低调又有品味地展示自己是个有钱的美人。   老板惊呆了,然后把所有浅色系的贵衣服拿出来。   贺长生一件一件去试了。   因为他花费的时间太长了,林见和老板唠嗑上了。两人相谈甚欢,老板送了林见一块崭新的布条,用来代替他脸上的旧布。   林见缠上新的布条,默默撑着脑袋看镜中的自己。   镜子中除了他的倒影,还有一张无暇的美人脸。   贺长生终于试到自己喜欢的衣服了,然后他又在梳妆镜上坐下,开始梳头发。   老板见状,茫然地挠了挠头,又回到柜台和林见闲聊。   “小兄弟,你多少岁了?”老板问。   “十三。”林见数了一下。   “你看起来似乎更小一点。”老板打量林见,随后和蔼地告诉他,“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哦。”   林见点了点头。   “稍等,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吧。”老板走向后面的房间。   林见等着,想,如果是以前的他,完全可以趁老板离开的这个空隙拿走这个店里的东西了。   不知是生性善良,还是为人钝感。老板没有察觉到一丝的危机,从后面的房间拿出了一碟点心给林见。   林见坐在柜台上,咬着点心。   老板欣慰地看着他。   “如果我儿子还活着,岁数应该和你差不多。”老板感叹。   林见一边嚼着点心,一边看着老板。   “我的儿子前年的时候从高处摔下来,回天乏术,就这样去了。”老板尽量以轻松的口吻来说这件事情,但是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林见放下在咬的糕点,轻声说:“节哀。”   老板笑了笑,然后告诉他:“有新客人来了,我去招待一下,你慢慢坐。”   林见已经坐到屁股疼了。   “好了。”贺长生在梳妆镜前站起来。   终于好了!   林见感动地看过去,然后一时失神。   贺长生穿了白色的缎子衣袍,缝边的地方全部是银线,银线在边边角角勾勒着木槿花的暗纹,衣襟是暗红色的,同样装饰着几朵木槿花。贺长生用挂着白飘带的银发圈将大部分的头发束成马尾辫的样子。和整体的衣服配套,他将金耳环和金镯子摘下,换下银镯子和银耳钉。   比起他平常那套繁杂的装扮,这一身可以算得上英姿飒爽。   但是真的有必要打扮得那么花俏吗?   林见有个灵魂质问,但是不敢说出来。   贺长生优雅地走到林见的面前,弯下腰看他。   林见的眼中确实只有他。   “好看吗?”贺长生问他。   林见的眼神漂移,两只小手在互相摩擦,说不出话。   贺长生相当满意地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说:“看来是很好看了,买下来吧。”   林见这时候才终于有了反应,“你折腾人家老板的店那么久,不买下来,很不像话吧。”   贺长生不满地踢了一下他坐的凳子。   林见从高凳上跳下去。   他如今也穿得光鲜亮丽的。   林见提着贺长生买的一大包衣服离开,贺长生领着他到了无人的偏僻角落,随后,一个纸人冒出来,它接过林见手上的包袱,又一口吞下去。衣服全都不见了,纸人拍拍鼓起来的肚子,回到了贺长生的怀里。   林见对这样的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们四处逛逛吧。”贺长生一脸兴奋,“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随便走走了。”   “我也有一段时间了。”林见跟上他的步伐,见贺长生没有很感兴趣,他补充道,“我大概有十三年没有在大城市随便逛逛。”   从出生到现在。   贺长生将折扇的一段伸向他,“那你之前进大城市都是做什么?”   “咳咳。”林见抓住贺长生的扇子,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是来偷东西呢,贺公子。”   “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不要抓我的扇子,我平常还要用呢。”贺长生比起林见以前来这里偷东西的事迹,更加关心自己的扇子。   林见抿嘴,他隐隐约约有点生气,但是只能忍了。   仙霖城今天感觉特别热闹,林见和贺长生吃吃喝喝、玩玩逛逛,目灿。   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时间越晚,人越多,贺长生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面的抓狂,因为人太多了,开始往他的身边挤。就算有林见这个护花使者,也无力回天,最后,两人拿着桃花和狐狸形状的拉糖,跑到了隔壁茶楼的二楼就坐,他们坐在窗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花车游行。   “好热闹啊,一定是有什么活动!”林见的眼睛闪闪发亮。   贺长生也开心地看着。   “你看啊!”林见看到了什么东西,指着让贺长生看,同时,他转过头去看贺长生。   “真漂亮呢!”贺长生抬起头,对着林见笑聋笑了一下,然后重新往下看。   林见的手指微收,脸蛋红扑扑。   店小二来给这两个看起来非常乡下人的人上茶点了。   “最近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林见问店小二。   “阿閦教的法师带着金身佛像来此布教,每天日落时分就会出现,已经好几天了。”   店小二说这话的时候,刚好夕阳西下。   一队人马在前方出现,见者民众纷纷让路。   贺长生的表情从一开始兴奋,开始变得凝重。   不远处传来梵音清唱,开路的僧侣撒着花瓣,铺成一条路,跟在后面的和尚拿着木鱼敲打着。他们一同颂经,妙音佛法,使人敬畏。   行人渐渐不敢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双手合十严肃且凝重地双手合十,仰头看着。   队伍终于出现在贺长生的面前。   他们是穿着僧衣的和尚,乍看似乎和平常看到的和尚无任何不同之处,但是他们的头上都用浓艳的彩色染料画了花。   红的花。   蓝的花。   绿的花。   俗世的颜色与不染凡尘的佛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僧侣们的队伍继续往前走。   一个身着金袍的法师坐在轿子里,在他的身后,几个僧侣抬着一尊佛像。   佛像三头两身六臂。   随着佛像的前行,贺长生看到了两边佛像的表情。   一面笑。   一面悲。   还有一边背对着他。   林见此时恰好调整右眼上的白布,他拿下来后,看到了三头佛像的模样,于是就告诉贺长生。   “背对着我们的佛像在生气。”   一面怒。   “若你们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店小二说道,“天上妙音法师的讲解非常精彩。”   那金袍法师名为天上妙音,带着的金身佛像被称为三首普世佛。据说从言笱城一路布教过来。   贺长生凝神看着,然后伸出手,微微掐指一算。   行走在路上的天上妙音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视线,他抬起头,对上了贺长生的眼。他稍微眯起眼睛笑,双手拈指,庄重神圣。   此人看不出男女,看不出年龄,看不出来去。   “长生君!”一道声音呼喊贺长生。   贺长生保持趴在栏杆上的姿势,转过头。   他的身后有好几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弟子,看面相,也是修道之人。   贺长生不认识,他没有理会。   “这不是长生君嘛!”   看贺长生没有理会他们,有两个人互相聊起天来。   “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弟子回去的吧。”   “我前天还在隔壁的镇子看到他们,那么多年没有见伏羲院的人,依旧是一副惹是生非的样子。”   “他们似乎在招新生,长生君,该不会你们上次在全修真界招新,结果一个人都没有招到吧。”   “那个伏羲院,居然没有人愿意去?”他们一唱一和。   “就是因为伏羲院,所以才没有人愿意去吧。”   “哈哈哈。”   林见发现贺长生的视线渐渐收回来,然后慢悠悠地回了半个头,瞪着身后的人。   收到了贺长生的怒视,站在他们两个人身后的弟子立刻扯他们两个人的衣袖,希望他们住口。   “哎哟哟,生气了啊!”一个人人还在笑嘻嘻,“长生君可千万要悠着点啊,要知道如果我们再投诉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断了,因为他的身体突然就浮在了半空中。   贺长生居然可以在瞬间对他人施加浮空咒。   那一个弟子敢对贺长生冷嘲热讽,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他在半空中站稳,然后破了浮空咒,准备站回地面上。   “坐在对面的人,麻烦将窗户打开。”贺长生拂衣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指着对面。   这是一家挺宽敞的茶楼,贺长生他们坐在靠窗上,对面是墙壁的边缘,也有好几扇窗户。   坐在那边窗户的人莫名就觉得贺长生是在和自己说话,下意识把窗户打开。   贺长生的手指左右比划,大概估量了一下。   在此时,那一位弟子成功落到地面上。   贺长生手持折扇,对着那个弟子用力一挥。   一阵强风从贺长生这边吹起,随后,那一位弟子的肚子突然凹下去,他似乎被人重重一击,身体弯下去,随后,那一股力道带着他飞了起来。   “嘭。”出言不逊的弟子刚好从对面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撞在隔壁的一栋楼上。   还在现场的弟子瞠目结舌。   “师兄居然……”   毫无抵抗能力。   贺长生拨了一下头发,动作很轻柔,眼神很凶狠。他解决完一个,转头看向剩下的人。   “你这样是不行的……”开口讨伐正义的人话只说了一半,因为他开口的瞬间就飞出去了。   坐在窗边的普通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跑了。   其余的客人跟在他的后面,尖叫着跑走。   贺长生迈开脚步,朝他们走了两步。   那一行人立刻害怕地退后三步。   贺长生只是换了一个位置坐而已,他坐下,翘着脚,合起来的折扇在他的手中转啊转。他的态度极度嚣张,行为十分粗暴。   剩下的人如何,是上?还是不上? 第19章 一点插曲   在所有的弟子苦思冥想的时候,外面惊讶且惶恐的的声音传进来。   “窗外面飞出来人了!”   “那人吐血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心急如焚地想要往外跑,想要去救助自己的同门。   贺长生用折扇敲了一下桌子。   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某种警示,所有弟子停住了脚步,僵硬地回头。   贺长生拿起桌面上的茶,悠悠然说道:“我好歹也是伏羲院掌门首席大弟子,你们就这么没有礼貌吗?”   剩下的弟子们互相对视,思考、纠结、释然的情绪反复揉杂,最后,他们选择排队跪坐在贺长生的面前。   “我们是龙光旗的弟子,长生君,多有得罪。”他们自报家门,低声下气。   贺长生慢悠悠地喝茶。   看他不满意,弟子们对视一眼,开始推诿。   “我们都喊师兄们不要这样说话了。”   “他们喝多了,所以才会这样。”   “长生君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一次吧。”   他们此时是卑微到谷底了,刚刚那两个说话特别多的是他们的师兄,他们喝了酒,想来这里喝茶醒酒的,结果他们一来到就看到了贺长生。两个弟子在他们师门中算是佼佼者,趁着醉意想要在师弟们面前出风头,于是就大着胆子挑衅贺长生。   弟子们现在回想,就几杯酒,到底怎么借的胆子,居然敢挑衅贺长生?   “你们是龙光旗的人?”贺长生疑惑,放下翘着的脚。   他们点头。   “龙光旗不在这个地方吧,你们怎么会跑来这里?”贺长生放下茶杯。   弟子们又开始互相对视,最后,选择三缄其口。   贺长生冷笑。   “你要打就打吧。”他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闭上眼睛,护住自己的重要部位。   “我又不是什么恶鬼。”贺长生觉得他们很莫名其妙。   想起刚刚被他甩飞出去的两位师兄,他们不敢吱声。   “茶钱付了,隔壁楼的赔偿也解决掉。”贺长生站起来。   “是。”他们都答应。   贺长生一只手放在林见的肩膀上。   林见惊讶,比他刚才看到两个人飞出去还惊讶,贺长生居然会主动碰他,新衣服的威力也太大了吧。   贺长生带着林见,从敞开的窗户跳了下去,林见还没有来得及尖叫,两人就平稳落地了。   在他们落地的时候,一楼有个气冲冲的中年人进了茶楼,“是谁在这里闹事!”   “快走。”贺长生鬼鬼祟祟。   他们还没有走,就听到了楼上传来了老板骂人的声音。   这波声音未停,那波声音又起。   隔壁传来了惊呼。   “快来人啊!从半空中掉下来的人流血了!”   “我们没事……”反而可以说是酒醒了。   “噗!”   “血都喷了还没有事?!”   贺长生溜得飞快,林见都差点没有跟上他的脚步了。   “怪不得你特别厉害。”林见感慨。   贺长生一边跑一边回头。   “但凡你没点本事,感觉就要死了。”林见说。   “暴力不是解决一切事情的办法。”想起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子,贺长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做表率的责任,“再说了,我为人和善,其实在修真界名声颇好,只是耐不住有一些不知所谓的小混混想要挑战我的和善程度。要知道维护师门的尊严是每一个人的责任。”   林见沉默。   “是真的!你不信回去客栈,问问齐广宫阁的人!“ 贺长生着急了。   “不用问了,我信你。“林见已经无所谓了,他自己有答案了。   贺长生一边跑着,一边仰头看着天空。   做人实在是太难了。   在他们跑着的时候,路边又几个修真人士打扮的人路过他们。   贺长生就算再迟钝,也该发现仙霖城此时有点不对劲了。   夜晚的时候,常溪亭盘腿端坐在房间内,他在凝神将神识往外扩,意图探查发生在方圆内的事情。   在他收回心神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常溪亭睁开了凛然的双眼。   进来的人是他带来的弟子。   “掌门。”弟子施礼,同时注意倾听周围的声音。   “周围没有人,说吧。”常溪亭在刚刚已经探查过一遍了。   “是。”弟子说,“出现在仙霖城的这一位天上妙音法师并非我们要找的少楼主,但是所做的法阵,和东方溯光有相似之处。我们尚没有探究到这位法师想在仙霖城做什么。如果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是否该离开,让其他的道友解决他就可以了。”   常溪亭静默,双手放在膝盖上。   “还有,我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再带着那些小弟子实在是不合适,我建议由一名弟子带他们回齐广宫阁。”   常溪亭明白了:“那你安排一名弟子带他们回去吧,至于在仙霖城的这一位法师,我去会会他。”   “还有……长生君……”那一位弟子欲言又止。   “长生君看样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只是恰巧路过仙霖城,而且也不会久呆,就不要麻烦他了。”常溪亭叹气。   那一名弟子了然。   “长生君在仙霖城的这两天,你们注意避让,如果他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他。”常溪亭嘱咐。   “掌门……”那一位弟子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常溪亭说。   “虽然伏羲院确实是名门,但是我们大可不必如此委屈吧。我觉得就是因为我们总是这样的态度,所以伏羲院的弟子才千百年来如此嚣张,罔顾别人。”那个弟子实在是受不了了。   “我听说今天龙光旗的人和长生君的人起了冲突,他们两名弟子被长生君轰了出去。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实力可以和长生君一较高下,你就去和他要求,让他的态度好一些。如果一样是丢脸,我劝你不要去。”   弟子仍是愤愤不平:“我不是说我一个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要那么着急。”常溪亭笑了。   气氛有所缓和。   “伏羲院从第四代开始,就一直承担着深渊守护人的责任,为此,前赴后继,多少天才掌门丧命于此。”常溪亭收起笑容,他现在要说严肃的事情了,“深渊一旦开启,深渊凶兽跑出来,死伤的不是一两个,也不止一两百人。我们可以存活至今,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伏羲院付诸一切关闭深渊。而且伏羲院的门规比任何一个门派都要严格,虽然他们为人顽劣,但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略算时间,下一届伏羲院掌门将会承担封印深渊的责任。长生君是伏羲院掌门大弟子,同时还是伏羲院的行走者,大概就是选出来的下一任掌门和深渊守护人。为何你竟一些敬佩之心和胸怀都没有。子昕,我对你很失望。”   “掌门……”凌子昕羞愧地低下头。   “在仙霖城期间,任何弟子和长生君起冲突,我都不会帮忙。”常溪亭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去休息吧。”   凌子昕离开了。   常溪亭叹气。   这一批弟子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些。   风将窗门吹开。   常溪亭眼神锐利地望过去。   一个人从上而下,倒吊着出现在窗户。   “长生君!”常溪亭吓了一跳。   贺长生双手抱胸,在半空中正过身体,随后蹦进了常溪亭的房间。   常溪亭吓得不浅。   “我有一些话想说。”贺长生严肃地说。   “请……”   “一,我没有和龙光旗的人起冲突,是他们招惹我。”贺长生伸出一根手指,然后伸出第二根手指,“二,我的师父没有说下一任掌门一定就是我。三,你们果然在隐瞒什么。”   常溪亭哭笑不得:“长生君,你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在你说周围没有人的时候。”   “长生君果然深不可测。”常溪亭沉吟,他在说话前特意用神识探查附近,一无所得。   贺长生左右打量,然后在一张凳子上坐下。   “我不是故意有事瞒着长生君。”常溪亭并不希望和伏羲院的关系交恶,“只是此事有关其他门派的名誉,所以我不好开口。”   “原来如此啊。”贺长生态度敷衍。   常溪亭看躲不过去了,也是无可奈何。   “事情是这样的……”   常溪亭说的话大半都是实话,他确实是带着弟子去麒麟山。但是现在不是去程,而是返程。在返程的时候,他恰巧路过沧浪泉城。沧浪泉城和麒麟山离得很近,麒麟山算天命,沧浪泉城地处与鬼城交界处。因为鬼城多鬼怪扰民,所以在很多年前,修仙门派九天阁楼就进驻沧浪泉城,承担看守鬼城的任务。九天阁楼几乎不和其他门派交流,但是常溪亭是个和谁关系都不错的交际达人。   他下了麒麟山,想着去打个招呼,所以就去了沧浪泉城。   “我去到哪里,见了九天阁楼的楼主东方萧然,两人相谈甚欢。还知道东方楼主好事将近,他的儿子东方溯光就要成亲。”   东方溯光天生残疾,双腿不能动,只能坐在轮椅上。因为不能自在移动,所以他长期躲在屋子里,是一个看起来苍白病态的少年。   人有预感,当常溪亭看到东方溯光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少年极度危险。   然而他一不能动,二困在沧浪泉城,就削减了这一份危险。   沧浪泉城常年不见天日,黑云压城。   常溪亭呆了两天,突然就想要离开。   他带着弟子们回齐广宫阁,没有走多远,就收到了求救信号。   常溪亭吩咐大弟子们照顾小弟子,然后带着两名弟子御剑回信号发出地,沧浪泉城。   当他到了后发现,前天还众生繁忙的街道,悄无人烟。   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凭空消失了。   常溪亭着急地往九天阁楼跑,看到了沧浪泉城唯一还存活着的一个人,东方萧然。老楼主跪坐阁楼正中央,抱剑痛哭。他看到了常溪亭,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震撼常溪亭的遗言。   常溪亭跑过去,想要替他疗伤。   谁料,一碰,老楼主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下去了。   名门九天阁楼,鬼城边缘的沧浪泉城,两天的时间,除了楼主尸体,其余全部失踪,生死不明。 第20章 伏羲院的秘密   收到了求救信号的不止常溪亭一个人。麒麟山、在附近的龙光旗,还有赶来的两个门派,大家都被诡异的状况吓得魂飞魄散。   常溪亭也交代了东方萧然的遗言。   他人生最后说的话是:塔……白发人,小心……东方溯光,逆子。   虽然他们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但是知道了遗言的人心里头都有一个想法。   九天阁楼的少楼主,谋害了自己的门派和本应守护的城。   几个门派的人虽然有这样的怀疑,但是在调查清楚前,都不敢妄言下定论。后面,麒麟山的人负责收拾残局,并且联系九天阁楼在外活动,逃过一劫的剩余人员。   常溪亭和麒麟山的人四处调查。   他们发现沧浪泉城的城内耸立着四座高塔,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息,并且他们还在塔下看到了没有见过的阵法。常溪亭本想在沧浪泉城待久一点,不过有人给他传来消息,仙霖城出现了一位双脚不能动弹的奇怪法师。这个时间点,他们觉得瘸腿法师有可能是东方溯光,所以才来的。   等今天一看那一位天上妙音法师,才知道不是东方溯光。不过那个法师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因为这件事□□关九天阁楼的名誉,所以我们都不好对外多说。”常溪亭解释,“不过既然长生君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常溪亭说的故事对于贺长生来说有些长,贺长生还不这么感兴趣,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走神了。   “长生君?”常溪亭喊他。   “你想要问什么事?”贺长生回神,撩了一下头发。   常溪亭看了他一眼,随后将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我画下来的,塔下法阵,我们在场的人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的阵法。不知道长生君你,有没有头绪?”   贺长生看了一眼,挠了挠头。   他看起来比常溪亭还要困惑。   “呃,说实话,其实我对阵法并不擅长。”贺长生的食指点在额头上,脑袋一歪,难得烦恼,“伏羲院曾经出过一个很擅长阵法的掌门灵澈君,但是不代表我们都懂这玩意。起码,我就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拿回去问问我的师傅,无物道人。”   “那就拜托了。”常溪亭奖纸张折起来,递给贺长生。   贺长生收下了。   常溪亭看着贺长生。   据他所知,贺长生入门的时间并不长,作为行走代表的时间也不长。他的实力没有什么好质疑的,但是和之前的伏羲院行走代表不一样,贺长生从来没有表现出在哪个方面的长处。简单说,他很强,但是强在哪个方面,没有人知道。   虽然对阵法几乎一无所知,贺长生还是忍不住打开那张纸,凑前去看,好奇的模样像个孩童。   “长生君,关于那个天上妙音法师……”常溪亭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他。   “天上妙音,靡靡之音。”贺长生在看到那一位所谓法师的时候就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   “我来仙霖城,是为了帮林见找个落脚的地方。现在在仙霖城,有你们齐广宫阁的人,还有龙光旗的人。你们先看看情况吧,实在搞不定我会出手的。”贺长生站起来,拿着纸张朝常溪亭挥了挥,“事情我都知道了,那么告辞。”   贺长生从哪里来,就从哪里离开。   他跳进窗台,然后御风回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爬窗台进去。   “你回来啦。”林见的声音响起。   贺长生刚从窗户跳下去,就看到林见刚洗好澡,从门外走进来。回到了房间,林见将缠在脸上的布条拆下,露出了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不走正门?”林见问。   贺长生关上窗户,捏着自己的衣领,一脸娇羞地转过身,说:“三更半夜去别的男人的房间,怎么能走正门让别人知道呢?”   林见笑了两声,不明所以,干脆在躺椅上坐好。   他准备睡觉了。   “明天我就帮你把事情处理好。”贺长生脱下外衣,挂在屏风上,“这个地方不能久呆了,感觉有麻烦。”   “好啊。”林见躺好,盖被子。   房间里面早就放好了浴桶,里面装满了热水。   贺长生脱完所有的衣服后,就进到浴桶里面,舒服地泡澡。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贺长生一边唱歌,一边泼水。   林见本来准备睡觉,愣是被他吵醒。   然后林见发现,贺长生唱歌……很难听。   在贺长生的歌声和洗澡水搅动的声音中,林见渐渐入睡。   林见没有睡多久又醒了,一阵清香扑鼻,躺椅往下凹几分,有温热的躯体贴着自己,林见睁开眼。当他看到眼前的东西时,吓得从躺椅上摔了下去。   贺长生穿着里衣,一身澡后热气,躺在躺椅上。   “我们谈谈。”贺长生拍了拍躺椅上多余的位置。   “你说话就说话,有必要来这里吗?”林见暗叹,好危险。   “预防有人偷听。”要知道他刚才就是那样去偷听别人聊天的。   林见一边在心里吐槽贺长生脑回路清奇,一边身体诚实地回到了躺椅,和贺长生挤在一张躺椅上。   “你想谈什么?”林见问,并且不停调整让自己舒服的位置,最后基本上是缩在了贺长生的怀里。   要是平常打扮完毕的贺长生才不会让他靠那么近,没有穿好衣服的贺长生几乎是无敌的。   “想聊聊伏羲院。”贺长生声音低沉。   林见:“……”   贺长生说:“既然你没有意见,那我要开始说了。”   林见说:“不是,你为什么要和我聊伏羲院啊?”   “因为我想要说伏羲院的坏话,但是如果和同道说的话,万一他们想不开告诉我的师父,我肯定会被骂的。”   “你居然会怕被骂?”   “我不怕,但是我不想被他们啰啰嗦嗦的。”贺长生就没有怕的人。   “那我们去你的床上吧。”这里也太挤了。   “不行,我的床晚点我要睡觉。”贺长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林见无奈道:“……你不觉得你的话有很多问题吗?“   “你还让不让我说话了?“贺长生有点来气了。   林见放弃自己的追问精神了。   “伏羲院到现在,在位掌门轮到二十一代,是所有修真门派中,数下来最多的。除了因为伏羲院的历史比较悠久外,还有原因是因为,一,伏羲院的掌门都不会在位多久,二是因为在末法战争时期,伏羲院在短短百年内,葬送了四位掌门。”   伏羲院真正的历史从第四代才开始,在那之前,只是一个破落小门派。到了第十一代,全修真界发生大灾难,灵气枯竭,秘籍失灵,天下大魔头出世,死伤无数,被称为末法时代。为了阻止灾难,伏羲院掌门扑上去死一个,扑上去死一个,一直到十五代,才停止了末法时代。   就算是停止了末法时代,伏羲院死掌门的惯例也没有停下来。因为他们天生有一个任务。   天空有一道深渊,里面住着可以毁天灭地的上百只上古凶兽。深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启一次,间隔可能是几百年,可能是几年。   伏羲院掌门的任务就是在深渊每次开启的时候,将深渊封印。   这基本上也是要命的活。   “……那你还不快跑。”林见无力吐槽。   “你还不知道伏羲院的阴险之处。”贺长生的坏话还没有说完呢。   进入伏羲院的人,会和伏羲院结缘。   缘分有时候不止这一世,是生生世世。   伏羲院的人就算死后投胎,也会再遇到伏羲院的人。当然,没有人是故意的,但就是缘分。   他们会对你说:你身体不好啊,我这里有本伏羲院的秘籍,你要不要拿去练练啊?   你无处可去啊,我们伏羲院大得很,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啊?   你天生和其他人不一样啊,没有关系,我们伏羲院都是你这样的人,要不要加入我们啊?   有人说,因为伏羲院的人总是逆天而行,所以他们投胎后,必定要偿还从前的债孽。其中还债的一种方式,就是生生世世摆脱不了与伏羲院可怕命运的孽缘。   如果你想要摆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样,拒绝。   每当有人引导你去伏羲院,你一定要坚决地拒绝。   不,叔叔阿姨,我们不约。   “我看你骨骼清奇,这里有本伏羲院心法,你拿去练吧。”   “不,我不练。”   “如果你需要落脚的地方,要不要来伏羲院坐坐?”   “不,我不坐。”   “我听说有个叫做伏羲院的地方,很适合你,要不要过去修仙?”   “不,我宁愿去卖身,也不去伏羲院。”   反复拒绝。   然后,你那一世就可以逃脱了。   这个很简单,但是也不容易。伏羲院的人似乎天生就归属于伏羲院,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叫他们不怎么舒服。   “那你是怎么去伏羲院的?”林见好奇。   “首先我身体不好,有人给了我一本伏羲院的心法。那个人告诉我和我的父母,只要我好好练,就能健康地活下去。在我的父母双亡后,我去流浪。那时候,偶遇了我的师父,也就是伏羲院现任掌门方景新,他把我捡回去的。”   标准到不行的流程。   林见说:“佩服佩服。”   贺长生将落在肩膀上的头发往后拨,眼眸清澈见底,他看着林见,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伏羲院坏话的事情,我会保密的。”看出他的忧心,林见保证自己会保守秘密。   “嘘。”贺长生笑着用食指点在林见的嘴唇上,“不着急,这一件事情,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如果我从别处知道了,一定就是你透漏的,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林见傻眼,全部精力都放在贺长生点在自己嘴唇的食指上。微凉的指尖,含笑的眼睛,漂亮的人。   “我说完了,你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就去那户人家帮你处理事情。”说完,贺长生从躺椅上坐起来,双脚落在地板上,施施然回自己的床上睡觉。   林见睡不着了,他感觉自己一身也被他的味道染香了。   和他相反,贺长生回到自己的床上,被子一盖,呼呼大睡。   林见心猿意马,半夜了,他才惊醒。   除了你我,无人知道?   那贺长生是怎么知道的?! 第21章 熟悉的画面   “是我的错觉,还是街上的人真的越来越少?”贺长生推开窗户,往外看。   风吹动他的头发,一些发丝轻飘。   “是真的人少了。”林见站在他的身后,说道。他的记忆力不错,他甚至可以说出来是哪一片区域少了人。   贺长生想了一下,最后对林见说:“我去看情况,你留在客栈吧。客栈里有齐广宫阁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和他们待在一起。”   林见闻言,下意识伸出手。   贺长生在他手动的一瞬间,就伸出了扇子。   林见动作流畅地握住扇子的一头,问贺长生:“你不会到现在才嫌我麻烦,把我扔在这个地方吧?”   他突然有一些危机意识。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贺长生严肃地维护自己的名声,“我可是出了名的守信用啊。再说了,我的行李都在客栈里面,我就算会扔下你,也不会扔下我的行李啊。”   林见的眼神透露出一股鄙夷和怀疑。   怒极的贺长生干脆打开衣柜,从里面取了自己的空山剑给他,“这是我门七代掌门留下来的剑,先给你拿着。”   林见懵懵懂懂地接过。   “弄丢了,我就把你卖去青楼。”贺长生说出吓小孩一样的话。   林见抱着空山剑,这把剑比看起来沉重,林见差点没有抱稳。   “我去去就回来。”贺长生懒得走正门,干脆从窗户那边跳了出去。   林见立即扑到窗户边,目送贺长生跳上屋顶,迅速奔走着。   他有一句话很想要说。   “如果想要我相信你,尤其给我一把重得要死的剑,不如给我一套你最喜欢的衣服。”   比起一把剑,林见觉得贺长生更加看重自己的衣服。   可惜贺长生已经离开,没有能听到林见的建议。   林见抱着贺长生的剑,乖乖待在屋子里等他。   不是他们的错觉,今天街道上的人确实越来越少。   林见几番三次打开窗户查看外面的情况,有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他的直觉总是很准。   突然之间,林见就非常想念贺长生了。   虽然贺长生神经鸡毛了一点,但是待在他的身边,有一种安全感。   这一次,贺长生离开的时间略久,林见等到没有知觉。   天已经黑了。   看他们一直没有出来吃饭,常溪亭来敲门,就看到了抱剑来开门的林见。一开始,林见在常溪亭眼中,只是一个长得比较可爱的沉默小孩,这一次开门,他遇到的却是满眼警惕,犹如满身武器的刺猬。   常溪亭一愣,随后露出友好的微笑,他问:“长生君呢?”   “他还没有回来。”林见别扭地说。   “嗯,不过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再等他?”常溪亭放轻语气,感觉自己就像是骗小动物出来的坏人一样,“长生君应该是去处理城里面的一些难事了,外面坐下来,一起聊聊也可以。”   读出了常溪亭的温柔,林见瞬间回过神,他恢复常态,乖乖跟着常溪亭下去吃饭了,不过,他一直抱着贺长生给他的剑。   常溪亭为了不惊扰林见,专门和他两个人在角落吃饭。   齐广宫阁的人自然会看到他们,看到林见抱着的那把剑的时候,忍不住互相嘀咕几句。   刚开始一起坐下来的时候,林见和常溪亭之间无话可说,异常尴尬,于是常溪亭不得不拿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贺长生出来,顺便把伏羲院弟子现在把隔壁的镇子搞得鸡飞狗跳的趣事说了。话匣子打开,常溪亭在一顿饭的时间,已经和林见打得火热,自然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跟着贺长生,以及贺长生在帮他在仙霖城找收留人家打事情。   “我的齐广宫阁虽然不敢说是什么大家,但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常溪亭趁机向林见抛出橄榄枝,“如果到最后,你仍旧无处可去,就来齐广宫阁找我吧。”   林见抱着空山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常溪亭笑了笑。   一个晚上过去,贺长生没有回来。   林见早上改为去客栈门口等人。   一个小少年抱着剑蹲坐在客栈前,引来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林见熟视无睹。   “是你?”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   有点耳熟。   林见抬起头,居然看到了前天买衣服的那家店老板。   老板看到林见,笑了起来,有几分开心。他不顾路人的眼神,和林见一起蹲坐着,就像是两只流浪的野猫,在寻求片刻休息的天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见问他。   “我的娘子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所以我就休息一天陪她。她卧病在床,说想吃点酸的东西,所以我就出门给她买点零嘴吃,你呢?”   林见抱着剑,低下头,说:“我在等人回来。”   “是这样啊。”老板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   他没有问林见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人,也没有问他,他要等的人去了哪里。   “我买的零食有点多,你要不要也吃一点。”老板开心地打开袋子,“你要是能吃一点就好了,不然我买太多东西回去,我的娘子肯定会骂我老是不看情况,瞎买东西。”   真实情况并不是如此,他只是为了让林见心安理得吃点东西。   “吃吧吃吧,我也吃一点。”老板笑着,率先吃起来。   林见仰头看他,不言不语。   他太懂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了。   林见悄然将手伸过去。   老板笑得更开心了。   人来人往,将渺渺生存的凡人淹没。   贺长生那边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离开林见后,跳上屋顶,在仙霖城奔走着。仙霖城出来活动的人口,比起他们刚来到的时候显然少了很多人。贺长生一边观察情况,一边直接去了林见看中的那户人家,想要探查情况。   他还没有进去,一股死气就扑面而来。   贺长生找准没有人的一角,跳进别人的屋子。   当他落地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粘粘糊糊的东西。贺长生倒抽一口气,嫌弃地抬起自己的脚。   他的鞋子……   嘤。   “我是成年人了,我要忍耐。”给自己加油打气完毕,贺长生继续往前走。   贺长生刚才是落在草坪上,他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草里有什么东西,所以他才会踩到粘稠的液体,但是当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发现脚下粘稠的感觉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加严重。他咬住嘴唇,闭上眼睛颤抖了一下。下定决心,贺长生用脚在地板上蹭了一下。   眼睛无法看到东西,只能用触感来感受。   他的脚一铲,果不其然,地板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好恶心。”贺长生蹲在地板上自闭了。   这一次的事件毋庸置疑是那么多年来最难的。   他现在就想转身回家了。   光是做心理建设,贺长生就花了不少时间。   他继续往里面走,至于看到了人影。贺长生警醒,立刻躲了起来。他鬼鬼祟祟地往外看。   他看到的人正常得很。   这个屋子里面的人在做自己的工作,没有任何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贺长生缩回木板后面,望天空看了一眼,想了一想。   是我一开始的感觉错了吗?   不,我不会有错。   拥有超乎常人的自信心,贺长生翻身上屋顶。   在他站到屋顶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被什么缠住了一样,他的动作比起往常笨重许多。贺长生检查了一遍,用扇子在自己的周围划了一圈,依然没有什么答案。他只好先暂且将不舒服的感觉放到一旁,在屋顶上奔跑着。他就像是轻巧的羽毛,灵巧的猫,在整个大院跑来跑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人发现他。   贺长生来到大院最中心的地方。   大堂里坐着穿着华服的几个人,周围还有几个下人。   “我最近的生意很好,赚了很多钱。”   “老爷只喜欢我一个人,他说我们的孩子以后会继承这个家。”   “法师已经说了,我以后会拥有比这里更多的钱,你们要是现在对我好一点,我以后就会施舍你们。”   “蝶姑娘,你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啊……”   很混乱的对话,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人在对话,所有人都在自言自语。他们似乎看不到周围还有人存在,陷入了自己的美梦当中。   贺长生往下望,他看到所有自言自语的人,头顶上都有一个洞。大概是尾指大小的洞,贺长生居然一下子分不清是洞还是头发。   他想了一下,随手捡起瓦片上的一块石头,扔到了他们中间。   他等着。   没有人理会那块石头。   贺长生听到了隔壁的一户人家有聊天的声音,他跳到了隔壁。   “你们放开我!我要出去!我今天还要听天上妙音法师的讲座!你们快点放开我!”   “爹!你不能再去了!你变得很奇怪啊。”   “我哪里奇怪?”男人哭了起来,“这里才很奇怪,为什么我们要过那么穷苦的生活?我不想要待在这里。只要去天上妙音法师那里,他可以给我带来我想要的东西,放我走,呜呜呜……”   “那些都是假的!假的!”   “天上妙音?”贺长生捏着自己的下巴,略加思考,最后得出一个深刻的结论,“喜欢在自己名号中加天上的,神仙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自己亲自去看看情况了。   天上妙音是晚上才开始出来,在那之前,贺长生坐在大户人家的屋顶,帮林见视察一下这一家人。   看久了有点无聊,他往周边看了一圈。   居然让他看到了之前卖衣服的老板。   他和一个脸色苍白,看起来生病的女人坐在庭院里。院子不大不小,两人靠在一起,微风和煦。   “我知道你很想念砚儿,我也是。”老板抱着他的妻子,声音温柔,“你是哭泣也好,生气也好,失落也好,都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   “是啦,我就是那么喜欢你。”   “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相公。现在你生病了,我照顾你,以后我也会生病,就轮到你照顾我,不就是这样吗?”   “风有点大,衣服要穿好。”   贺长生坐在屋顶上,手撑着脑袋,稍稍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们。   这样的情形让他多多少少想起贺家夫妇了。   看得入迷了,等贺长生回过神的时候,太阳下山,天上妙音的队伍如期而至。   梵音唱诵,大慈无量佛。   民众们跟在队伍的后面,一脸诚恳。   贺长生混在大户人家的队伍里面,和他们一起来到了天上妙音的布教现场。   天黑了。 第22章 佛者见佛   贺长生去到的时候,整个法坛人满为患。他只能选择窝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所有人就地坐下。   贺长生感觉自己的心脏要绞痛死掉了。   怎么可以就这样坐在地板上?   但是如果不坐下来,又过于显眼。贺长生只好偷偷摸摸地扯掉挂在一旁的一块布,铺在地板上,才坐下来。   贺长生觉得,经过此事,自己已经有了充分的成长了。   待人齐了后,整个地方都陷入了一种沉默,在场的人都在着急地期盼着天上妙音的到来。   贺长生也是,他不想坐在地板上,也不想挤在人群中,所以想要赶紧看看,这个所谓的天上妙音究竟是什么。   天上妙音的出场颇具规模。   他人未到,整个地方先响起了佛经唱诵,那些头上画着花的和尚出现,站在两旁,双手合十,行了个佛教的礼仪。   一段佛经朗诵了许久,在场有些人还跟着念起来。   贺长生虽然知道有佛修这回事,但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他只好瞎跟着动嘴巴,无声地随便念叨一些自己知道的东西。   猪肉、牛肉、鲍鱼、黄花鱼。   漂亮衣服、好看鞋子、花花饰品。   啊,阿弥陀佛。   佛经朗诵完毕,天上妙音终于出场,他坐在没有帷子的凉轿上,由四个和尚抬着进场。他的双腿盘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常溪亭他们会找来,如果他们对东方溯光没有什么信息,知知道他的双腿不能走路,而且这个人那么巧在这时候出现,确实会很好奇。   天上妙音的后面有一样庞大的物品,用一块布蒙着。他出来后,立刻有人掀开那一块布。   布一拉开,里面是那一座三首双身六臂佛像。   “这是我们阿閦教的三首佛,一面,欢喜佛像,因为看到了人世间的向善之心而欢喜。一面,悲天悯像,因为人世间遇到的困难而悲痛。一面,怒像佛陀,因为人世间的罪孽而愤怒。”天上妙音双手合十,对着天地一拜,“此三首佛可以接纳人世间所有的悲痛,宽恕人世间的罪孽,带给你们欣喜。”   “阿弥陀佛。”所有人俯下身一拜。   贺长生:“……”   不用怀疑了,这他妈一定是个骗子。   “佛在看,世人需摒除邪念,坦诚相待。”说完,天上妙音坐直,开始朗诵佛经。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感受妙音佛法。   贺长生不敢太显眼,只好也跟着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后,看不见所有的东西,耳旁只传来诵经的声音。   贺长生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掉进了陷阱。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待他回过神,知道不能再听下去的时候,猛地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空白,没有其他人,没有声响。   整个世界只剩下贺长生,和那一尊巨大的三首双身六臂佛像。   那一尊佛像突然变得庞然,贺长生站在地板上,居然只到他的脚腕。一般人一下子站在庞然大物下,要么害怕,要么尊敬。贺长生抬起头,对上佛像的眼睛,只是眯起眼睛笑了笑。仿佛在他的面前,再庞大的物体也不过盛在眼中般大小。   佛像看着贺长生,露出怒像佛陀的一面,他生气,随后,头颅一转,又露出了欢喜佛像的一面,再一转,就是悲天悯像。   “大千世界,诸多法相,吾为凡人的一生做判断。”佛修没有动,却有声音传出来。   意思是说出你的一生,佛会评判你。   贺长生双手抱胸,苦思冥想,他的一生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拿出来给人评判的?   “我经常为了让自己穿更加好看的衣服,所以让师门的人挨饿,我错了吗?”贺长生问。   佛像转动,露出了愤怒的脸。   贺长生算是明白玩法了。   “之前我赶路,有一只妖怪一定要堵在我要走的路上,我把他砍了,方便自己,服务他人,我做对了吗?”   佛像欢喜。   贺长生要说的基本上都是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不是关于吃吃喝喝,就是关于他对于人们平常生活的嘲笑。   他每交代一句,佛像就会根据他的话作出反应。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自己和佛像。   那个佛像在引导人走进自己的内心,说出最真实的事情。   佛像一般遇到的人,最多说两三句就该剥析自己了,但是这个人怎么回事,废话怎么那么多?就在他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一句轻飘飘的话传进他的耳朵里。   “我可以杀光所有的生物?毁灭这个世间吗?”   佛像悲伤的脸对着贺长生,忘记了转动。   贺长生笑眯眯。   在这个空间里,人只会诚实面对自己。三首双身六臂佛可以感受到,对于面前的人来说,杀光所有的生物,和衣服脏了,居然是同等程度重要的东西。   “看来你并不是真佛。”贺长生打开扇子,眼神冰冷,朝着佛像的脖子一甩。   扇子飞过去,划过佛像的脖子,一瞬间,佛像的脖子就被整齐地切下,脑袋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扇子飞回贺长生的手中,他用扇遮住下半脸,双眼阴沉。   “若是真的佛,听我说毁天灭地,只会……欢喜!”   佛像七零八碎。   下一瞬间,空间变幻。蓝天白云,青草地,阳光均匀地照着这个世间,蝴蝶飞过贺长生的发际。   在如此美妙的地方,平地起了宏伟的建筑,里面挂满了漂亮的衣服,还有一面巨大又光洁的镜子。   喜欢吗?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那么永远留下来吧。   贺长生岿然不动,摇了一下扇子。   “咔。”他收起扇子。   幻象不得已破灭了。   贺长生拒绝这些虚幻的东西,这一些表象没有到达他的心底,不能引诱他堕落。   贺长生回到现实。   睁开眼睛,看清楚情况后,贺长生恨不得立刻回到幻象当中。   他身处黑暗中,半空中张开了几张巨大的蜘蛛网,肉眼所及之处,上面都缠满了昏昏欲睡的人们。巨大的蜘蛛在网上利索地爬动着,来到了陷入美梦中的人们面前。   按照程序,听取了人们烦恼的妖怪,会为人们构建出一片美梦,人们会就此陷入长梦之中,不会再想醒过来。   蜘蛛毛绒绒的爪子陆续立在人的脸、躯体和脚的旁边,然后它们抬起头,猛地扎下去,用口器贯穿了人的脑袋。   贺长生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的脑袋有个洞了。   蜘蛛进食,会先对猎物注入一种液体,被注射了液体的猎物会陷入昏迷、抽搐。   然后,蜘蛛就把融化了的内部东西全部东西吸干。他们吃完一个人后,就将躯壳踢下去。落到了地面上的人,突然自己站起来,然后寻路回家。   他们能站起来,是因为身上还缠着蜘蛛线   被吸干的人已经死了,蜘蛛们用蛛丝操纵着他们,让他们离开,不过是为了吸引下一批人过来而已。   贺长生陷在幻象中的时候还什么事都没有,一醒过来就快要哭了。他整个人都被粘在蜘蛛网上,衣服感觉已经完蛋了。他稍微用力,居然还挣不开蜘蛛网。   不远处,一只巨大的蜘蛛在往贺长生爬来。   贺长生奋力,最后成功挣脱了一只脚。   “好,再来把手挣脱。”   贺长生用力,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把手□□,到后面,他只好两只脚都放在蛛丝上,一起用力,终于,手是出来了,但是现在,脚又回去了。   贺长生:“……”   不管贺长生多么努力,他都没有能从蛛丝网中离开。试了几次,他翻过身,双手双脚在蛛网上,艰难地前行,避过了朝他走来的蜘蛛妖怪。   他就这样,一边尝试逃脱,一边避开蜘蛛,玩了整整一天。   贺长生在这边玩得还算开心,那一边的人可是慌到不得了。因为贺长生足足一天没有回来,常溪亭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了。   “要不要去问问昨天去看讲座的人,有没有见过他?”林见提建议。   “好。”常溪亭去打探。   不去看不要紧,一看,他发现,大街上很多人的脑袋上有一个空洞。   “难道?”常溪亭有一种不好的猜测。   林见跟在常溪亭的后面,看着常溪亭突然抓住了一个路人,将他拉进小巷子中。林见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想要做什么,就见常溪亭抽出剑,砍了那个路人一刀。   林见被吓到了,他没有想到常溪亭会做这种事情。   一剑劈下去,路人居然一丝惊恐都没有。   刀锋从路人的头劈到胸口。他们这时候才发现,那个人居然只有一张皮。被刀锋切开后,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就像是一块布一样掉了下去。   林见瞠目结舌。   “快走。”常溪亭紧紧牵着林见的手,想要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他们一跑到街道上,立刻就有人发现了他们。   “常阁主!”龙光旗的人急匆匆地跑过来。   “怎么了?”常溪亭回头问。   “我们的师兄不见了!昨天他去看天上妙音的佛法讲座,然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他们是来寻求帮助的。   常溪亭脸色凝重。   在他们对话的当时,天空已经暗了。隔着几条街道,梵音缭绕,天上妙音出来了。   “走,我们去看看情况!”常溪亭说完,突然为难地看着林见。   他们要去危险的地方,不太方便带着林见。但是如果现在放他一个人回去,他又不放心。怎么办?派一个人送他回去吗?   “快走吧!”林见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于是迈开脚步就跑。   “等等!”常溪亭立刻追了上去。   林见当然不会冲在前头,等常溪亭跟上来后,他就夹在他们中间。常溪亭发现了他的动作,松了一口气,好歹是个聪明的小孩。   当他们冲到天上妙音布教现场的时候,见到的场景和贺长生他们见到的是一样的。天上妙音和一些和尚在诵经,下面的信徒闭着眼睛,认真聆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林见将右眼上的布条拿掉,随后,当他再看一眼面前的情景,吓到摔倒在地板上。   “你怎么了?”常溪亭去拉他。   “这一些人的身上有蜘蛛丝,所有的蜘蛛丝连在那里。”林见伸出手,指着那一尊佛像。   他的话一出,万籁俱寂,连诵经的声音都停下来了。天上妙音睁开眼睛,那一尊佛像的脖子发出声响,随后一转,愤怒的一面瞪着林见。   林见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妖僧!”常溪亭拔出剑。   “阿弥陀佛,佛者见佛,魔者见魔。”天上妙音拈花一笑,“这位施主,看来你的魔心很重啊。”   常溪亭不和他多说,正想拿剑上前。   立时,原本安静坐着的人们突然站起来,齐齐伸出手,挡在天上妙音的面前。   “妖道,你们想要做什么!”人们看着有人拿剑对着圣僧,明显是愤怒了。   常溪亭动作一停。他不是被人们的话语给伤害到,而是因为不想伤害面前的人。   后面龙光旗的人急了:“你们面前的才是妖僧啊!”   常溪亭不和他们辩论,他用了一个浮空咒飞了起来,想要直接冲到天上妙音那里。他刚起来,一股力道就将他扯了下去。   “你的脚已经被蛛丝缠住了。”林见提醒他。   常溪亭闻言,剑往脚边一甩,可惜并没有斩断蛛丝,而且他一下子就被拉扯着,掉到地上。   比起蛛丝更加可怕的是,那一些清醒过来后,朝他们逼近的人群。他们似乎认定了面前的人就是阻碍他们继续进行美梦的妖道。   “啧。”常溪亭终于斩段了蛛丝,回到了林见他们的身边。他手拿佩剑,意志坚定地守在林见他们的面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处理掉这个妖僧。   在这边大乱的时候,贺长生终于从蛛网中脱身。当他落地的时候,他身后的一大片蛛网像是倒塌的屋顶一样全部落下,挂在上面的人也落到地面上。   他的双手都是血,他蹲下去,用倒在地板上的人的衣服来擦干净血迹。随后,他站起来,从腰中抽出扇子,潇洒地打开。   地上,巨大蜘蛛的尸体七零八落。   月光透进来,落到他的身上。   “嘶。”看着一身污秽,贺长生赶紧冲出这个地方。   他寻路,快速回到了客栈。老板见他这样回来,吓了一跳。   “快快快!热水,我要洗澡,要换新衣服了!”贺长生着急地转圈圈。   房间的浴桶里倒满了热水,贺长生泡在热水里面,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当他换好新的干净衣服,弄好头发后,清爽地推开窗户的门,准备迎接皎洁的月亮,享受片刻舒缓的时光。   窗户一开,妖气横来。   贺长生表情一僵,随后眨了一下眼睛。   他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第23章 魔者见魔   嗯, 他忘了天上妙音和那一尊三首双身六臂佛。   贺长生往天上妙音布教现场走的过程,右手一直抵在额头上,一副懊恼得不得了的模样。   虽然悔恨不已, 但是贺长生没有失了判断力。到了附近, 他就飞上屋顶,谨慎地观察情况。当他看到现场的场景的时候, 发现下面已经打起来了。   不是修真者和妖怪打起来, 是修真者和凡人打了起来。   常溪亭他们只要一想飞起来,就会有蛛丝缠住他们。灾难不止这一个, 在场的凡人们根本不知道天上妙音那边才是邪恶的一边,他们认定常溪亭他们就是妖道, 对他们大发雷霆, 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有一种必须要保护天上妙音的使命感。   抱着既不伤害群众,又可以打赢妖怪的想法是天真的。   “得罪了。”常溪亭先道歉,然后用剑将他们打晕, 最大程度避免了冲突和伤害。   一片混乱中,天上妙音正色端坐,皱眉看着现场。就这个趋势来说, 那些凡人不会是修真者的对手, 甚至自己也可能不是, 他打算撤了。   就在他准备跑的时候, 一阵劲风朝他袭来。   天上妙音耳朵一动,一挥袖子,化解这一招。   这一招偷袭太幼稚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另一个方向, 一把扇子顺着风隐藏在夜色中, 转了个弯, 朝他的脖子飞去。   准确地割开了他的皮肉。   “噗!”鲜血从天上妙音的脖子喷射出来,他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然后愤怒地回过头。   贺长生站在屋顶上,伸出手,接住自己的扇子。   “你这个蛇虫鼠蚁,竟敢!”天上妙音拼命压住脖子,但是也无法阻止血继续喷流出来。因为生气,他青筋突起,面目扭曲。   “长生君!”有人看到了贺长生。   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贺长生飞身下去,想要贯穿天上妙音的身体,事实上,他也快要得逞了,但就在他快要得手的时候,一直静默的佛像动了,它一巴掌扇向贺长生的身体。贺长生一时不察,当他发现自己快要被攻击的时候,只能赶紧转换身形,用脚踩向佛像的手,借力躲避,然后被打回了常溪亭他们所在处。   “长生君!”龙光旗的弟子很感动,在平安无事的时间遇到伏羲院的人是灾难,但是在出事的时候看到他们,和看到观音菩萨无异。   “你们没有事吧!”贺长生正义凛然,中气十足,显然一副英雄天降的友好形象,“我被那蜘蛛妖怪困住了,一脱身立刻就赶过来了。”   站在身后的林见默默地上下打量一圈贺长生。   贺长生回头的时候正好和他对上眼睛。   衣服不一样呢,换了一身新的,身上还有香味。   林见这么想着,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也许是恰好的心有灵犀,贺长生读出了林见的想法,眼睛一眯,散发出无形的威胁气息。   “大哥哥!剑!”林见收起眼神,转移话题,赶紧把他的空山剑给他。   贺长生接过剑,将扇子收起来。   “法师!”在场的凡人终于发现天上妙音的脖子大出血了。   脖子断裂,天上妙音并没有因此而死去,这让他的信徒们觉得他更加是佛光普照了。   天上妙音咬牙切齿。   乌云蔽月,忽然一阵风,吹走了乌云,月亮照耀。   藏在黑暗里的恐怖终于现身。   “怎么回事!”龙光旗的弟子吓了一跳,他们的头顶,不知何时起,布满了巨大的蜘蛛网,比他们的身体大上三四倍的蜘蛛在上面爬着。他们恐怖的眼睛看着下方,八只巨大的腿在蜘蛛网上面利索地走动着,伺机吃掉放松警惕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妖道!”民众吓了一跳,立刻一哄而散。   他们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他们的身上早就被蛛丝缠住,天上妙音用力一扯,所有的民众停在原地,任他们用多大的力气都动弹不得。   在半空中的大蜘蛛兴奋地看下面的人,准备饱食一顿。   “长生君!那些凡人交给我们保护!你上吧!”龙光旗的人让贺长生放手一搏。   “你们倒是想得挺美。”贺长生鄙视他们,光用眼神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觉,他用大拇指向下的动作来传达部分情感。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也想和我斗!”天上妙音的声音变得尖利,随后他居然站了起来。   他并不是瘸腿,他可是足足有八条腿啊。   他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   天上妙音的嘴巴伸出了长长的口器,然后喷出了液体。   被浇到液体的人迅速融化,天上妙音扑上去,将人吃掉,骨头咔擦作响。   “你们……”贺长生提示龙光旗的人,“你们不是说你们负责保护民众吗?”   龙光旗的人尴尬挠头。   “算了。”靠山山会倒,靠猪猪会跑,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贺长生拿着空山剑,飞速跑过去。   林见看见了什么,朝他喊道:“你的脚上有蛛丝!”   这些人都看不到吗?!   对,他们就是看不到。   贺长生才刚飞起来,就被拉了回来。   最可怕的是,民众被蛛丝操控,全部飞向贺长生,想要用肉身阻止他的前进。这一场架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人太多了。与此同时,在半空中的大蜘蛛也开始攻击他们。常溪亭和龙光旗的弟子们迅速和大蜘蛛打起来。林见躲来躲去,常溪亭看到他的模样,直接拉住他,放在身边。   “不要离开我!”   “啧!”贺长生只得也来帮忙。   他们在这边争斗的时候,那一边的天上妙音开始吃饭了,他在一个接着一个把人融化,然后吃起来。   民众们看到了,瑟瑟发抖,屁滚尿流,但是他们根本无法跑开。   “烦人。”贺长生掏出怀中的扇子,打开后,用力甩向天上妙音。   扇子的体积小,而且动作快,成功闪过人群,飞到天上妙音的面前。就在要梅开二度,并且贺长生坚信可以割下他的脑袋时,天上妙音动作飞快地用蛛丝缠住那把扇子的,而且扔了回去。   扇子疾速飞回来,目标直指贺长生。眼看扇子就要割破贺长生的脑袋,贺长生动作干脆利落地闪过,他的身子一侧,如墨长发飘动,在空中一荡,随后陆续落在他的后背。扇子错过了贺长生,就要刺向一位龙光旗的弟子。贺长生在躲避的时候,刚好侧向弟子们那一边,他看到了深陷危险的人,飞身过去,居然赶上了扇子的速度,在扇子飞向那个弟子之前,大力压下他的脑袋。   有了贺长生的救助,扇子从那一位弟子的脑袋上方飞过去,毫发无损。   “谢谢你,长生君……”那位弟子安心一笑。   天上妙音露出狞笑。   扇子的一端依旧被蛛丝缠着。   在贺长生和林见都松一口气的这一瞬间,那把扇子回转飞了过来。   这一次,贺长生和龙光旗的弟子反应快多了,两人分两边躲闪。   贺长生的动作很快,宽大的衣服和长发被他的动作带着在空中飘扬。   飘飘欲仙。   可惜扇子的速度不比他的动作慢,他尚未逃脱危险。贺长生用刀鞘和扇子过了几招,最后,他伺机敲飞了扇子。扇子在半空中,被蛛丝拉扯,艰难地改变方向,再一次攻击贺长生。贺长生知道蛛丝就快无法操纵扇子了,他悠哉地侧身闪过去,等待自己的扇子回到自己的手中。   被蛛丝一扯,扇子像是利刀一样,无力地再回转一次。   “咔。”不负天上妙音所望,扇子还是砍到了什么东西。   一阵风吹过。   一根黑色的长发被吹走,随后掉下,落到林见的脸上。   林见连忙拿下那根头发。   哇,好黑好漂亮的头发。   等等!这该不会是?!   林见:“……”   林见胆战心惊地抬起头,看向贺长生的方向。   贺长生举起手,回收了自己的扇子,扇子上面沾着头发。   刚才割下的是贺长生的头发。   那把扇子割下的头发不是一根,估计有十几根。   头发沾在贺长生的扇子和衣袖上,贺长生看到了,静止了几秒钟,他好像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乌云挡住了月亮。   等贺长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怒不可遏,浑身颤抖。   “长生君!冷静啊!”全程看到贺长生头发被割断的常溪亭连忙呼喊。   “我的头发!!!”贺长生喊了出来。   在场的人:“……”   贺长生捧着自己的头发,神情绝望,身体摇摇欲坠。他想要倒下,但是四周又没有干净的地方,如果倒下,只会让衣服变脏。贺长生站着,身体颤抖着,脚步站不稳,往前趔趄几步。   “呵。”贺长生看着自己的断发,冷笑,眼神无光。   龙光旗的弟子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看到了贺长生被打击成这样,连忙说道:“长生君,你没有事吧?”   “有事……”贺长生抖着的手都快要拿不住自己的头发了。   “只是断了几根头发,没有事的。”龙光旗的另一个弟子说道。   他说完,常溪亭都放下打妖怪的手,反身去捂住他的嘴巴了。   “只是断了几根头发,没有事的,呵。”贺长生语无伦次了。   “长生君……”   贺长生将扇子收起来,左手拿剑,随后右手伸出去,拔出空山剑。   锋利的剑,映着冰冷的眼。   “长生君!你要看顾着那些普通人啊!”常溪亭出声提醒。   贺长生没有听完他的话,人已经冲了上去。   天上妙音看他气势汹汹过来,连忙扯动蛛丝,想要限制贺长生的行动。贺长生感觉到自己的脚被牵引着,但是他仍旧不管不顾往前跑。   天上妙音手指一抖,用上更大的力气。   贺长生的身体一停。   天上妙音松了一口气。   “呵。”一声冷笑,贺长生的停顿没有一秒钟,就继续冲了过去。   蛛丝没有离开贺长生的脚,但是已经没有用了,天上妙音拉不住他了。   “阿弥陀佛,佛者见佛,魔者见魔,施主,你的双眼已被魔域覆盖,无可救药了。”天上妙音庄严神圣地坐了回去,双手合十,随后十指用力紧握,操纵着蛛丝。   “那么佛者!”贺长生神情亢奋地拿着剑,一往无前,“来渡我这头魔吧!”   天上妙音的手用力一扯。   所有的人飞了起来,飞身扑向贺长生。   修真者绝对无法逾越的人壁。   贺长生用力握剑,神情坚毅,前进的步伐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长生君,不要!”常溪亭已经预感到他想要做什么了。   人全部被甩向贺长生。   贺长生挽了一个剑花,随后跳起来,用力一挥。   挡在他面前的人被一刀两断。   在贺长生后面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人被他砍断,掉到地板上,居然只是躯壳,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不要啊!我们是真的人!”还活着的人不能躲开,大汗淋漓,慌张失措。   贺长生根本就不理会,他将挡在他面前的人全部都砍杀了,一剑几个,从不落空。   目前,他砍的都还只是空了的人皮。   但是看趋势,大家都在怀疑,如果挡在他面前的人是还活着的人,他是否就会停手。   “长生君!”常溪亭看不下去了,他飞过去,想要阻止贺长生。   贺长生看有人要来阻止自己,一道法术打过去。   厉害如常溪亭,被他一道术打过来,居然立刻就倒在了地板上。   贺长生眼睛赤红,死瞪着天上妙音。   “魔!魔!”天上妙音呼喊着,恨不得将自己的所看所得散发出去。   “你既然说自己是佛,那么降妖除魔不就是佛者的责任,来战吧!”贺长生对着天上妙音挥出一剑,剑光划出最冷绝的光。   空山回音,不绝如缕。   空山剑并不需要直接砍到敌人才发挥作用,在贺长生挥剑的瞬间,剑气直冲天上妙音。天上妙音为了躲开他的这一击,不得不离开位置,放弃所有手中的蛛丝。   他的手一松,原本被他控制住的人立刻得到了自由,他们被吓坏了,精神崩溃,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哄而散,四处跑开。   没有人敢往贺长生的旁边跑。   贺长生持剑,遗世独立。   原本攻击常溪亭他们的蜘蛛、挂在半空蜘蛛网上的蜘蛛,全部冲着贺长生而去。   “雕虫小技。”贺长生不屑地转动拿剑的手腕。   常溪亭护着身后的人,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瞳孔震动。   伏羲院这一任行走者,贺长生,据说他不擅长阵法,不擅长五行术,甚至也不擅长控制妖物,他只有两个方面的特点,动作够快,力量够强。   所有的蜘蛛扑向贺长生。   贺长生双腿略微打开,用力握剑,他在短短的一瞬间内做了几个动作,提剑、格挡蜘蛛的攻击、压过它们的身体、用力一劈,随后再反剑,斩!   几只庞大的蜘蛛被斩开,血肉飞溅。   身处中心的贺长生身上都是血迹。   凡阻挡之物,都会变成死物。   没有了阻挡物,贺长生几乎是闪现到了天上妙音的面前,随后挥出一剑。   为了躲开这一剑,天上妙音用八条腿站了起来。   第一次看贺长生战斗的几人发现,贺长生居然是那么的残忍。他毫不犹豫,反手一剑,活生生将天上妙音的一边四条腿砍了下来。   天上妙音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受死吧。”贺长生怒气冲冲。   看到了天上妙音有难,那一尊佛像动了起来。   贺长生朝他伸出一只手,手中粘着一张火符。   烈火冲出,焚烧。   金佛像融化,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窝蛇。   火焰足以烧死那些蛇了,贺长生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天上妙音这边。   他伸出已经染血的鞋子,大力踩在天上妙音的脸上。   “呜!”受了屈辱,天上妙音还挣脱不掉他的控制。   “你够胆的啊。”贺长生咬牙切齿,用脚尖碾了一下他的脸。   “我没有!我胆很小的!道爷饶命!”天上妙音到了现在才真的害怕了。   “你还胆小吗?居然敢冒充真佛,敢弄脏我的两套衣服,还弄断了我的头发,我要慢慢地、慢慢地……”折磨死你。   “救命啊!是那些人自愿的啊!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听一两场讲座,就可以忘乎所以然。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是陷阱,但是那些人都是自愿的啊!不止一批人,好几批人,我都在吸食他们之前,告诉了他们真相,让他们选择。但是他们都愿意死在我构造的美好梦境中,也不想要醒来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和那些让他们受伤的事情。我给了选择,都是他们选的!选了什么就要接受什么,我们的法则不就是这样!所以你不能就这样判我死刑!”天上妙音狡辩,“佛者见佛,魔者见魔,他们明知道见魔还认成佛,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有责任吗?”   “当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贺长生笑眯眯地看着他,脚在他的脸上用力踩了踩,“就像你所说的,选了就必须有所代价。那些愿意在虚假的梦境之中死的,我不同情那些人。我知道,里面肯定有想要永恒荣华富贵的恶人,也要想要逃避困难的可怜人。但是选择了幻境,扔下还面对现实的身边其他人,此等人,虽然不能谴责,但是也不足以可怜。最重要的是,我从不可怜人。”   天上妙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到这里,贺长生有点佩服他了,“看来你为了冒充佛相,还是学了一些东西的。”   天上妙音露出了喜悦的表情:“那你一定可以放过……”   “长生君,不要被蛊惑……”   两边的人话都没有说完,因为贺长生不等听完,就一剑贯穿了天上妙音的胸膛,在空山剑的效果下,他的内里已经全部被削掉,死了。   贺长生收剑,面无表情地然后回身。   龙光旗的两个弟子被他吓到,倒退了一大步。   贺长生留下一句,现场你们收拾后,立刻就飘飘然离开了。   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   “刚才……长生君是真的想一起杀掉那些人的对吧……”一个龙光旗弟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怎么可以这样……”   常溪亭静默。   “投诉信是不是要写比较好……”   他们并不想写,但是又怕如果不写,贺长生对人命一直是这样的态度的话,后患无穷。   此时,原本一直安静的林见站了出来。   “长生君根本就没有想过伤害普通人。”他坚定地说,双目澄明。   在场的三个人看向他。   林见真诚地抬起头,问他们:“如果你要用线拉东西,是重的东西先动,还是轻的东西先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想清楚再开口……”   “我想说的就是这样!”林见口齿伶俐,思路清晰,“长生君知道那个妖怪操纵那么多人一定非常费劲,在这种时候,妖怪首先好控制住的就是没有自我意识、而且只剩下一张皮的死人。长生君就是有这样的判断,知道最快出现在他面前的不会是还活着的人,所以才敢动手。然后,他通过快速攻击,打乱那个妖怪原本的步伐,把他控制住。他的行为都是使妖怪为了保命,不得不放那些还活着的人离开,随后一心制服那个妖怪!”   乍听有点绕,细想,好像很有道理。   “长生君真是聪明。”两个龙光旗的弟子释然了。   常溪亭一直皱眉,并没有因为林见的话而松一口气。   “就是这样!”林见拍了一下那个弟子的手臂,“所以你们不仅不要写投诉信,应该写表扬信才对。”   他们已经被说服了。   “那我先回客栈了!”林见说完,迈开脚步就跑。   他要回去找贺长生了。   当林见回到客栈的时候,掌柜说没有看到贺长生回来。林见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贺长生不回客栈还能去哪,于是他决定先回房间等他。   当他一推开门,一阵无法忽视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林见深吸一口气,随后反手关上门,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来到床前。   贺长生穿着肮脏的衣服躺在床上,他从头发到脸上到衣服到鞋子,都是血迹。   听到了声音,他侧过头去看。   他一脸无助脆弱的样子,真像是美丽易碎的琉璃。   “怎么了?”林见轻声细语,唯恐吓到他。   贺长生抽了一下鼻子。   林见原本想要摸摸他的头,但是想到贺长生被弄断几根头发后发飙的恐怖模样,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随后迅速收回。   再怜香惜玉,也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啊。   在林见收回手后,贺长生死命瞪他。   “咳咳。”林见再一次伸出手,端详了一会后,手落在他裸露的皮肤,脖子的侧边。   贺长生蹭了蹭他的手。   “受伤了吗?”林见问他。   “你都看不出来吗?我要死了。”贺长生又抽了一下鼻子,眼睛哗啦啦落下,像是珍珠掉落。   草,真的哭了。   “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常溪亭来帮你,他看起来还挺厉害的。”   “齐广宫阁就是垃圾。”贺长生就算要死了,也要对齐广宫阁表示鄙夷。   “那你是怎么了?”贺长生说七说八,就是不回答他的问题,林见也着急。   “你的眼睛瞎了,没有看到我一身大出血吗?”贺长生冷嘲热讽。   人都要死了,很难好脾气。   林见沉默了一会,然后疑惑地打量贺长生,“你身上的不是那些妖怪的血?”   他是忘记自己一剑分尸,妖怪的血涌出来的那副场景吗?   “我不知道。”贺长生的声音弱下去。   “你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不知道?”林见收回手,气笑。   “我的身体和普通人有异。”贺长生解释,“我感知痛苦的能力很弱,手指受伤,和我被人割下一块肉的痛感几乎是相同的,所以我受伤后,经常不知道自己是否受伤。而且我的眼睛会把红色和其他颜色弄混,如果血和灰尘弄脏了一块白色的布,在我的眼中,都是一样的效果。所以我为了可以保护自己,一定要穿浅色的衣服,并且保持衣服整洁。只有这样,当我自己的血浸染我的衣服的时候,我才能发现,并且及时救治自己,不然,我就会死掉。我没有夸张哦,我是因为经历过一次大出血后,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就是他不允许别人碰自己衣服,而且在外面的时候必须保持干净的原因。   “这样啊……”林见发现自己之前误会他了,“但是你身上的血真的不是你的,你有见过哪一个大出血的人可以自己走回来,而且到现在都没有死吗?”   他妄图以理服人。   “有啊,我啊。”   贺长生以前就试过经历一场大战,然后一无所知回到自己的房间,结果睡着睡着,一身大汗,虚弱到站不起来,倒在地板上。   最后还是路过的唐稚发现了他,才救了回来。   “嘤嘤嘤,我要死了啦。”贺长生啜泣,“我死了之后一定要把我烧了,不要用土埋,因为会腐烂,人会很丑。   林见觉得自己的耐性要用完了,“你真的没有事。“   贺长生看他如此,背过身,不想和他说话了。   “我说真的。“林见翻过他的身体,将他的袖子往下扯,露出他的手臂肌肤,”你看,没有伤口怎么会有血呢,不止手臂,你的身上也……“   林见急了,下手去解开他的腰带。   贺长生也不动,就看着他的动作。   林见的手微微颤抖,然后放弃了。   “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看!“他说。   “稍等。”贺长生拉开衣襟,然后手伸进去摸了一下。   好像是没有事。   林见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吧。   贺长生迅速恢复面无表情。   林见准备离开他的床边。   “呜呜呜。”贺长生换了一种哭法。   “你又做什么?”林见一脸无奈地走了回来。   “我的衣服那么脏,我也那么脏,身上还很臭,我还是不如去死好了。”贺长生陷入了另一种绝望。   “你不是说你爱干净是怕有性命之忧吗?脏的话,人不会死的。”   “会死的,我就要死了,自杀好了!我死了以后,把我的尸体烧了,烧之前帮我换一身衣服,我不要穿着脏衣服死。”贺长生双眼无神,一脸绝望,“呵,这悠长的一生结束了。”   林见先是默不作声,拿起贺长生放在一旁的空山剑,然后问贺长生:“好的,我帮你吧,你想砍哪里?”   贺长生回答:“脖子吧。”   林见将剑放回去,咳嗽一声,想要坐在床边,和他详细谈谈。   “咳咳。”贺长生出声提醒。   林见不坐了,握住他的手,像是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不用死后换衣服,现在就换吧,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帮你备好新的衣服,你起来洗个澡好不好?”   贺长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要是再不点头,林见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跟着常溪亭走了。   贺长生点头了。   林见松了一口气,连忙出去,让掌柜安排人送热水上来。当浴桶里装满了热水,店小二就离开了。林见来到床边,好说歹说,终于劝到贺长生脱下脏衣服,进到浴桶。   泡在热水里,贺长生的心情终于稍微恢复了一些。   林见走到贺长生的背后,准备解下他的发圈。林见的手刚伸向贺长生的头发,贺长生警觉,立刻伸出手,抓住了林见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忘了,你的头发不能动是吧。”林见说,然后想要挣脱贺长生的手。   贺长生的手刚在水里浸泡过,又热又湿。   “我来。”贺长生将银发圈拿下,随后放在手里。   “意思是我能碰吗?”林见弯下腰,将脸凑到贺长生的旁边问。   贺长生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脸,一下子就脸红了,“嗯……但是要小心哦。”   林见散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真是又黑又浓密,而且柔顺,放在手里就像是触感很好的丝绸一样。将头发放进热水里,林见在低头的时候,难免看到贺长生的好身材。   林见耐心又好脾气地帮他洗干净头发,在他洗好澡之前,把床上肮脏的被子和垫子都换了。贺长生洗完澡,换上衣服后,重新躺了回去。林见见状,如释重负,他准备将贺长生脏了的衣服拿出去。   贺长生躺在床上,又开始嘤嘤呜呜。   林见想要装作没有听到,赶紧离开这间房间。   “林见。”贺长生点名了。   看在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名字的份上,林见可耻地走回去了。   贺长生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床。   “这是让我躺,还是让我坐?”话要说清楚哦。   “你坐。”贺长生说。   林见一屁股坐下。   “再坐进一些。”贺长生要求。   林见又坐离他近一些。   待他坐好,贺长生撑起身体,然后将脑袋放到林见的大腿上。   从这个角度,贺长生仰头,林见低头,两人四目相对。   “你又想怎么样?”林见不会再被骗了,漂亮的脸就像是陷阱,等林见产生了怜香惜玉心,就是被贺长生烦死的死期。   “我现在是不是丑八怪了?”贺长生扁嘴。   “这个嘛……”林见伸出手,捏住贺长生的下巴,将他的脸左右转了一下,观赏一番,“还是很好看啊。”   “你骗我。”贺长生才不会轻信狗男人的话,“我的头发都断了,不好看了!”   “贺公子,长生君,大哥哥,长生。”林见忍俊不禁,语重心长,“没有人会因为掉几根头发就变了样子的,你断了几根头发,我也很遗憾和生气,但是你想想,你每次洗头发、梳头发,都会掉头发啊,过几就会长回来的,没有事的。”   “我刚才洗头就没有掉头发啊。”贺长生反驳。   “掉了,我怕你又哭,所以藏起来了。”   贺长生怒了,准备坐起来,“既然你都藏起来了,为什么现在还要告诉我!”   林见伸出手,按在贺长生的额头上,将他按了回去,“好了好了,躺回去。”   被年纪小自己那么多的人吼,贺长生傻了。   “会长回来的!”林见肯定道。   贺长生抽鼻子。   “睡吧,现在也晚了。”林见感觉有点身心俱疲了,贺长生再不睡,就轮到自己想要长睡不醒了。   “你会讲故事哄我睡觉吗?”贺长生现在很脆弱啊。   林见最后再忍一次了。   贺长生在床上重新躺好,林见坐在他的床头,试探着伸出手,拍了拍贺长生的被子,他在竭尽全力,回忆自己曾经从街边听到过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生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他的头发就像是最黑的夜一样,皮肤就像是最苍白的雪一样。”   贺长生很害怕这个故事的走向会有问题。   “后来,这个女人死了,留下了她的小孩。小孩的父亲再成亲,和别的女人。然后那个父亲又死了,新的母亲又带着他和别的男人成亲。新的母亲刻薄对待他,总是让他做家务,而母亲的小孩享受荣华富贵。”   “有一天,有钱人家的雇主给钱让他去一个危险的山洞取一只可以实现人愿望的烛台。如果他完成任务,就可以拿着这笔钱去过新的生活。”   “小男孩去了,结果山洞里居然藏着蔚蓝的大海,哪里有着人头尾身的鲛人……”   贺长生睡了。   林见全身的力气一松,瘫倒在地板上,震惊地看着床上的人。   天啊,平常真的会有人受得了这个人吗!!!   贺长生安静地睡着,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了。   第二天,林见起床后,贺长生还没有醒,他下楼,遇到了要离开客栈的常溪亭一行人。   “你们要走了?”林见跑过去,和常溪亭道别。   “是的。”常溪亭他们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其实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钱我已经付过了,你们安心住着吧。”   林见笑了:“谢谢你。”   常溪亭看着林见,也欣慰一笑,不过他的笑容比起一开始,稍微多了一些阴霾。   昨天的事情,林见可以说服龙光旗的弟子,却不能说服他。   伏羲院的人见行走者,可能是下一任掌门的人……   为什么会那么不通人情,不爱人呢?   常溪亭有这样的苦恼,但是这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事情。   于是乎,常溪亭和林见两人简单打了招呼,常溪亭就离开了。   林见在楼下吃吃喝喝,就在他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轻松时光的时候,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林见回过头,一把扇子提前压在他的脸颊上,避免两人靠得太近。   好了,林见知道来人是谁了。   贺长生面无表情地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看样子是恢复正常了。   因为昨日将银器弄脏了,贺长生又用回他的金器,金耳环摇摇晃晃。   “起来吧。”贺长生喊他。   “要启程了吗?”林见看他背着行囊。   贺长生将林见的包袱扔给他,说道:“是的,我要启程了,所以今天就帮你把事情办妥了。”   他说的事情,是把林见托付好的事情。   林见背着行囊,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贺长生的眼神就像是看爽了以后,提裤子就走的渣男一样。   贺长生的眼神很漂浮,也心虚。   不过,林见并没有反对,他背着行李,站了起来,跟在贺长生的身后,就像是一路上走来的一样。   他们两个人先来到林见一开始看中的大宅子。   “这一家人确实有钱,不过里面好几个人已经死在了天上妙音的手中。我推算了一下,这一家人其实没有几年就要没落了。虽然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这一家人以后的命运并不怎么好。但是如果你坚持,我还是会帮你。”贺长生说道。   林见站在原本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关系的大宅子面前,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吵架声音,犹豫不决。   “或者,我还有另一个提案。”贺长生将林见带到背面的一所宅子。   他们路过,看到了那一家卖布料和成衣店的老板,他正从门口出来,往自己的店铺走去。   贺长生和林见跟在他的后面。   “这一家人也不错,而且气运加身。虽然他的妻子这一辈子不会再生一个小孩,但是他们会相互扶持到老,一辈子恩爱,并且也会善待身边的人。”贺长生了解这种人,“他们唯一一个儿子死在了前年,年龄和你差不多大。他们夫妻到现在还在思念自己的儿子。人对于死了的人,是靠记忆维持的。我将他们对儿子的思念提取了出来,装进了一个锦囊里面。你只需要佩戴那个锦囊,他们就会把儿子的思念转移到你的身上,久而久之,他们就会以为你才是他们真的儿子。你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幸福。”   这就是贺长生那天出来做的事情。   说完,贺长生让林见选择。   “你想要待在哪里,你自己选吧。”   林见站在贺长生的面前,看了他许久。   贺长生的手里拿着两个锦囊。   “把那个老板家的锦囊给我吧。”林见说。   贺长生显然松了一口气,他把锦囊给了林见。   两人面对面,一时无言。   贺长生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那我送你过去,我就要离开了。”   一旦分开,应该这辈子都没有见面的可能性了。   “好的,大哥哥你慢走。”林见甜甜一笑。   贺长生沉默了一下,随后收起扇子,摸了一下林见的头。   林见一愣。   贺长生微微一笑。   林见也笑了笑,随后跑向那一家店,找那个老板去了。   虽然贺长生本来的意图就是摆脱林见,但是看到他没心没肺的模样,还是被气到了。贺长生用力摇扇子,感慨凡人这种东西真是薄情寡义。随后,他也继续上路了。   那一边,林见在贺长生的注视下,走进了那家店。   那个老板一看到林见,立刻就笑了:“你怎么来了?有什么要买的吗?”   “啊啊,有的,我先坐一会,买东西的人就会来了。”他说。   老板很喜欢他,等他坐下后,从后面拿了零食给他吃,还拿了一个玩偶给他玩。   “不用那么客气。”林见摆手。   现在店里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干脆在他的对面坐下,看着林见吃东西的样子,他笑了。   林见抬头看他。   “你真是可爱,又很乖,你的父母一定很喜欢你。”   他的话全说反了,林见想,我既不可爱,也不乖,我的父母也不喜欢我。   老板看着林见,看着看着,突然流下了两滴眼泪。当他察觉到自己哭了后,立刻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随后道歉。   “抱歉,我不知为何,今天特别想念我死去的儿子。”   他不知道原因,林见知道,因为那个放在林见怀里,属于他思念儿子的感情。他越是靠近,就会越想起自己的儿子。   林见赶紧找了一块干净的手帕给他擦眼泪。   老板觉得很奇怪,他平常还可以控制住的情感,如今像是破堤而出的洪水一样,止都止不住。   “人偶尔会特别思念某个人,也许是因为太阳正好,也许是因为下了一场雨。而且思念自己的儿子是正常不过了,没有什么的。”林见宽慰道。   有了林见的话,老板安心地放声大哭。   人对一个人的回忆,是基于人本身的思念。   可以夺取人的情感,嫁接到别人的身上。   这确实是邪术。   自己只要一直保留着这个锦囊,就可以得到这样的家庭。   不用多思考,都可以想象自己可以拥有的幸福简单一生。   林见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将贺长生给自己的锦囊塞进了那个玩偶里面,然后给老板,笑道:“送给你。”   老板抱过那个玩偶,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似乎就在他的怀里,他用力地抱着,泪雨如下。   “看来买衣服的人不来接我了,我要去找他了。”林见站起来,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我要走了,谢谢你的零食。”   老板想要出言挽留,林见却已经走了出去,混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好了,接下来去哪里好呢?”林见背着行囊,嘀嘀咕咕。   他细想了一下,有了决断,于是就去了附近的驿站。他询问之下,得知有一队快要出发的商队会路经桃仙镇,而桃仙镇是一个交通要道,去到哪里可以去很多地方,于是林见决定先去桃仙镇。他给了商队负责人一些钱,说自己要去桃仙镇找亲戚,商队负责人轻易就答应了载他一程。   “我们正好也要送一个人去桃仙镇,那个车厢还可以坐人,我去问了,他同意你进去坐了。不过那个人脾气不好,你进去后,一定不要吵。”老板告诫林见。   林见装作乖巧的样子点头了。   负责人掀开车厢的帘子,让林见进去。   林见看到里面的装饰,稍稍震惊,很奢华舒服啊。车厢挺大的,中间放下了一道帘子,将整个车厢一分为二,里面坐着的就是负责人说的贵客。隔着帘子,林见见不到他的样子。   林见一边爬上车厢,一边问负责人,“我去了桃仙镇,如果还想去齐广宫阁,应该要怎么办?”   他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第一次出远门。   负责人是个热心肠,听他这么问,爽朗地回答道:“桃仙镇的驿站那里有很多的队伍,你到时候去问,应该会有人愿意带你过去。”   林见安心了。   他进去车厢坐好后,负责人就朝自己的嘴巴点了点,再指了指里面的人,用眼神问林见,你明白的吧?   林见点头,捂住自己的嘴巴。   负责人笑了,随后放下帘子,朝着自己的队伍喊道:“出发!”   车马动了起来。   林见安静地待在车厢里,感受车厢动了起来。不能说话,他就打开了车厢旁的窗帘,看着行走的队伍。   那些队伍慢慢超过了他们的车厢。   林见撑着脑袋看着,耳朵竖起来。   比起他,帘子那头的贵客更加安静,一声不吭,甚至连挪动的声响也没有。林见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天已经黑了,周围静悄悄的,车厢也没有动了。   很奇怪。   林见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来不及细想,林见赶紧掀开帘子,从车厢逃跑。   他一出去,就撞到了比他高大好几倍,纸人的脸。   林见吓得摔回了车厢里。   外面升起一堆火,一个人坐在火堆的旁边,抬起头和林见对上眼睛。   “不乖的小孩,吃了算了。” 第24章 刻薄的贺太后   贺长生坐在一块石头上, 石头的表面铺了一层垫子。火焰的光映照着,让他的面容在黑暗中浮现。他无悲无喜,就像是一件华美没有生命的物品。   林见胆战心惊地走到他的旁边, 小心翼翼地坐下。   他以为贺长生会质问他, 是不满意那一家人吗?或者骂他不知所谓,如果一开始不打算和那一家人一起生活, 为什么要接受那个锦囊呢?   让人惊讶的是, 贺长生什么都没有说。他望着火焰,见证柴火的牺牲, 光的逝去,空气之中, 有无穷的生命。   林见根本移不开眼神。   他偶尔会有一种错觉, 自己看着他,已经看了几百年之久了。   “你应该已经准备好要对我说什么了吧?”贺长生突然开口,他虽然不懂人情, 却懂人性,“说吧。”   林见看着火焰跳动,再看了一眼贺长生, 慢慢开口:“我不能留在那里。”   “我不知道原因, 人没有不能留下的地方。”   林见听到他的话, 喟然, 虽然他知道贺长生不食人间烟火,这句话确也太可笑了。人不能留下的地方太多了,人不能留在不能接受自己的地方,人不能留在没有生机的地方, 人不能留在腐烂的地方。应该说, 人能留下的地方根本就不多。   贺长生没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但是他是怎么想的,他没有说,林见也猜不到。他时常可以读出许多人的心思,贺长生却不属于许多人。   “那是属于他对自己儿子的思念,如果我拿着那一份思念,他就会忘记自己的儿子,将那一份感情转移给我。我知道,他一定不想要这样的事情。”有了代替的儿子,有了转移思念的对象,没有了痛苦,但是人有时候就是在痛苦中爱着某些人。忘记了苦楚,就是忘记了爱。   “哦,看不出你这么在意别人的想法啊。”贺长生冷嘲热讽。   林见摇头。   贺长生转头看他,双眸如此刻天上星。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他并不想要成为别人的替代品。   “你可以直接和我说的。”他不说,贺长生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我怎么说啊!”林见无奈了,“贺公子你一副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摆脱我这个大麻烦的模样……”   林见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贺长生拿出一个烧饼塞进了他的嘴巴里面。   “唉。”贺长生撑着脑袋,无奈地看着他。   林见拿下烧饼,眼神沉沉地与他对视。   贺长生这一声叹息,林见需要过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而林见的这个眼神,贺长生永远都没有能明白。   “我去睡了。”贺长生站起来,“和你说这件事情,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你睡哪里啊?”林见追着问。   “车厢。”贺长生早就让纸人帮他铺好睡觉的地方了。   “我呢?”   “你自己解决。”   贺长生进去车厢后,林见立刻也跟着爬进车厢。   帘子隔开了两块地方,贺长生睡在里面。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闲人勿扰的气息很浓厚。林见不敢去打搅,于是就在车厢的半块地方,缩着身体睡觉。   车厢不大,贺长生躺在哪里,偶尔会踢到车厢,发出声音,或者让车厢晃动。这本应会让睡在一旁的人感觉到困扰,因此抱怨不停。但是林见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他在心里,一边辱骂贺长生的烂睡相,一边放心睡着。   待他醒来的时候,车厢已经开始动了。   林见警醒,一下子爬起来。   听到了他这边的声响,旁边的帘子被撩开,贺长生出现在他的面前。林见坐在车厢的板上,傻傻地仰头看他。   贺长生将帘子全部撩开。   林见震惊了,这是什么极与极的待遇啊。他的车厢这边,除了木板,什么都没有,贺长生的那一边,丝绸垫座位,还有枕头被子,旁边还放着生果和零食。   贺长生翘起脚,开始嗑瓜子,居高临下看着林见。   林见觉得他这种姿态,就像是话本里面刻薄的太后,就差来一句贱民了。   “贱民。”贺长生高傲地开口。   林见真的要跪了。   “那你想要怎么样?如果你想要去齐广宫阁,我不如就地打死你好了。”贺长生说。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敌视齐广宫阁,我觉得他们还挺好的啊。”林见反驳。   “我看不起废物还需要原因吗?”贺长生振振有词。   “不需要。”林见是真的害怕被他赐死。   “要是让别人传出去,跟在我身边的人跑去齐广宫阁,我的脸往哪里搁?”思前想后,贺长生越发觉得就地打死林见是很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跑过去碰贺长生死得更快,林见现在一定会冲过去抱着他的腿求饶。   马突然鸣叫,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快到了。”贺长生突然望着窗外。   他们快要到桃仙镇了。   因为赶车的是纸人,所以马车不能到人多的地方。   “你会赶马车吗?”贺长生问林见,他想要更换车夫。   林见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没用的东西。”贺长生今天的心情显然是不怎么好,一开口就像是喷射毒火的恶蛇。   林见决定了,如果他有一天要死,死之前一定要把这个人弄得肮肮脏脏,让他崩溃,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马车在镇口不远处停下,林见拨开帘子,跳了下去。就在他准备走远点,让出位置给贺长生下马车的时候,贺长生咳嗽了一声。林见不解地回头看他。   贺长生看林见的眼神,就像是看脑袋不好的傻子。   “我知道我知道。”林见觉得自己还算是聪明的,“帮你打开帘子是吧,请吧。”   贺长生慢步走到车厢口,然后伸出一只手给林见。   林见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在我发脾气之前,赶紧扶我下去。”贺长生瞪他。   林见的内心这么想:操。   这个人原来不是像话本里面的太后,是真的太后啊!   林见接过贺长生的手,扶着他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贺长生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交代林见,说道:“我来这个镇子是来带我的师弟们回去的,他们的性格非常古怪,如非必要,你少跟他们交流。”   林见不信:“再古怪,能有你古怪?”   “你这个人很奇怪,我性格又好,貌美多金,哪里古怪了?”贺长生顺手用折扇扣了一下林见的脑袋。   林见感觉自己在听完这一句话后,有一种鱼刺卡在喉咙中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痛苦感。   贺长生没有理会林见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带路,让林见跟上来,“走吧。”   在这之前,林见就听说过桃仙镇。   这个地方不大,但是是一个重要的交通要道。因此,常年来往的人很多,是个热闹的地方。   林见有这个预想,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热闹。   贺长生和林见站在桃仙镇的门口,发现门口的各处都挂满了横幅,入目都是吵闹的大字。   “呃……”林见认识的字不多,他在努力辨认,“招生,山,送……”   什么意思?   林见用疑惑还有求救的眼神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收到林见的眼神,又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林见鼻子动了一下,行了行了,他就是傻子,他自己承认。   “那边写的是,御妖门派东昌门,今日加入,以后你就是托起未来修真门派的手。下面有一行小字,五天内报名,送无害炫酷可操控妖怪一只,名额有限,先到先得。”贺长生读给林见听。   “百年传承,千年历史,麒麟山欢迎天算人才加入。下面有一行小字,成为弟子后,可以观赏神兽麒麟。”   “正道的光,绝对厚待,五凌轩欢迎你的到来。”   “来吧!渴求修道的人!来吧!渴求参透真理的人!来我们这里!”   “我强大,因为我加入了XXX。”   “XXX是什么?你也不识字吗?”林见问贺长生。   贺长生一脸鄙夷道:“这种小门派,得不到我念他们名字的殊荣。”   林见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牛逼,他在的门派又究竟多么有格调?到底谁给贺长生的底气,让他鄙视自己看见的所有东西。   总而言之,挂在桃仙镇门口的,是招生广告。   可以做出这种无厘头事情的人,贺长生除了伏羲院的弟子,想不出有其他人。   他沿着门口找了一找,终于找到了属于伏羲院的招生标语。   伏羲院招生外出办通知:今日只有一人值班,请限流。   小字上写着:明天休息一天,请勿打扰。   贺长生双手抱胸,右脚烦躁地抖动着。   他对伏羲院弟子如此偷懒、敷衍了事感到不满。   “走。”贺长生往前走。   说实话,贺长生一开始并不真的觉得有那么多门派在这里招生,他以为一切都是伏羲院的弟子在这里搞鬼。但是往桃仙镇的里面走,他还真的看到了穿着各色门派衣服的弟子摆着桌子,竖着旗子,正在认真登记排队的小孩的信息。   贺长生:“……”   这反常的情况,他更加确定一定是伏羲院的弟子在这里搞七搞八了。   “人好多啊。”林见看花眼了。   人也太多了,贺长生寸步难行。而且他觉得林见就是故意的,桃仙镇就算再热闹,也不可能比得过仙霖城。在仙霖城的时候,林见还能不受蛊惑,护在他的左右。但是现在居然迷失在人群当中,和自己越走越远,任由自己面对人潮流动。   贺长生稍微侧头,漠然地看着林见的后背。   林见笑着在前面看热闹,突然觉得背后一凉,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贺长生的脸就像是十二月的冬风,吹在泼水的树枝上   关键时刻,林见的求生本能在呼唤他的理智。林见一步一步,倒退回贺长生的身边。   他在倒退着,一把折扇抵在他的后背。   “你再退就要踩到我的鞋子了。”是不是想死?   林见的脚往左边挪,然后继续后退一步,走到了贺长生的左边。   “继续去玩啊,我一个人没有关系的。”贺长生低下头,用扇子往林见的脸颊两边拍了拍。   还是那句话,疼是不疼的,侮辱性较强。   贺长生眯着眼睛,最后用扇子挑起林见的下巴。   林见被迫和他对视,随后,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但凡有点良心,很难再对这张可爱的脸发难。   “哼。”贺长生松开扇子。   他们继续往前走,林见抓住贺长生扇子的另一端,防止和他走散。   “这就是你们的招生?”看着到处出来摆桌子的各门各派,林见有点好奇。   他们修真的招生,怎么像是市场大甩卖一样?   “一般的门派招生不这样。”贺长生解释,“一般修真门派会通过世家推荐,或者每个门派在固定的时间会开招徒大会,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才能成为门派弟子。弟子入门岁数,一般建议,十岁到十二岁。”   “这么小吗?”   “修真必须从小时候开始,因为这个时候打下的基础是最有成效的。虽然这么说,比起年龄,天分更加重要。而且,修真以后,享受的寿命比一般人长,生命刻度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其实过了这个年纪也是可以修真的。修真这玩意,严格来说没有限制。我派历史中,有十几岁的时候,就达到了顶峰的天才修真者,如十八代掌门灵澈君。他修外术,不修内神,继续往下修下去,增益效果也不大,所以年龄对他的限制不大。也有如第七代掌门,嘶,叫做什么名字来着,哦哦哦,柳亦行。他和灵澈君相反,是一个越修,力量越强大的人,他的巅峰不在十几岁,甚至也不在悟道的百来岁,而是在大部分修道者的黄昏时期。”   “那你呢?”林见好奇。   “我啊……”贺长生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望着天空思考,“嘶……”   吹捧这玩意,比起自己说,还是有人在一旁撒花比较有快感。   有了这个想法,贺长生更加想要找到自己的师弟们了。   “你说不出啦。”林见偷笑。   “晚点我让我的师弟们给你说说。”贺长生决定了。   有了这个打算,贺长生首先目标就是要找到伏羲院的人。按照他们那边传给他的消息,伏羲院二十名弟子分成了四个方向离开。贺长生一早有打算,要把他们全部抓回去,需要走一段很远的距离。   为了更快找到在桃仙镇的伏羲院弟子,贺长生很直接地去了一个正在摆摊招生的千鸟宫弟子那里,他用扇子敲了敲桌子。   千鸟宫的弟子听到有人敲桌子,头也没回,慵懒地说道:“招生广告贴在桌子的左边,自己拿。要填表报名的话,表格在桌子的右边,自己拿。”   在场的千鸟宫弟子有两个人,一个人开口说话后,另一个人就开始抱怨了:“为什么我们会现在还待在这个小城镇啊。”   “还不是因为伏羲院的人。”   “那一群害人精呢?”   “不知道,前几天还冒充我们招摇撞骗,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好像在这个镇子里乱逛。”   “就没有人能管管他们吗?”   “我写了投诉信了,前段时间收到回信,说他们让长生君来回收他们了。”   “长生君啊……”   “嗯,那个碰他衣服一下,就要你命的戴耳环的娘娘腔。”   话音落,一阵劲风起,桌子被掀了。   两位千鸟宫的弟子屁股底下的凳子塌掉,他们一屁股摔了下去。   “谁!”两位弟子警惕地抬起头,手去找自己的佩剑。   “咔。”正在烦躁摇扇子的贺长生将扇子收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说,咬牙切齿道,“是你们口中戴耳环的娘娘腔。”   微风起,吹动贺长生如墨的长发,露出他的金耳环,流线一晃,水滴的吊坠落回原位。   美人如玉剑如虹。   “这是空山剑!”   “这是贺长生!”   两名弟子呼喊的声音不亚于看到鬼时候的慌张。   贺长生一脸烦躁,他觉得自己不顺心极了,最近遇到的没有一件好事。   两名千鸟宫的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再看了一下贺长生的脸色,规规矩矩地在地板上跪坐好。   “长生君,你听我们解释。”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听。”贺长生现在没有那个兴致。   “哦哦哦,那我们做好准备了,你打吧。”   贺长生觉得他们很莫名其妙:“为什么你们老是要找打?”   两位弟子泪眼婆娑道:“你不就是想打我们吗?”   “你们再这样阴阳怪气,我一定打死你们。”贺长生懒得和他们扯皮了,“我是来带回我院弟子的,帮我带路,我要找他们。”   两位弟子又鬼鬼祟祟地相互对视。   “喂!”贺长生大声喝道。   两个人浑身一激灵。   “不许给我打眼色,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   “我们不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他们老实交代,“前几天我们收到消息,有一路人冒充千鸟宫在招生,所以我们一路寻着来,接着发现冒充我们的是伏羲院的人。为了让他们停止这种奇怪的行为,我们不得不留下来,自己招生。伏羲院的人把摊子,还有门口写的横幅标语卖给我们,然后人就在镇子里面乱跑,冒充别的门派。他们被一个门派揭穿冒充行为,就会装成另一个门派的人,至今,已经让八个门派的人在这里摆摊了。前三天他们还过来捣乱,但是这两天完全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但是我们敢确定,他们还没有离开桃仙镇。”   “嗯。”贺长生也猜不透伏羲院弟子整天在想什么,“在这里的伏羲院弟子,一共有几个人?”   “是二十个人。”   原本分为四个方向走开的二十个人,因为某些原因,全部聚集在桃仙镇。   听到了有效信息,贺长生挥袖离去。   林见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两人在一起,贺长生一直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其他来招生的门派弟子看到了林见,随手给了他一张宣传单。   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啊。   可惜林见不识几个字,他心生一计,问贺长生:“你要是闲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念念上面的内容啊?”   贺长生脚步一停。   林见也跟着停下来。   贺长生有一个解决所有困难的办法,他拿起林见手里所有的宣传纸,用手撕掉,然后将所有碎纸还给林见。   林见:“……”   这么幼稚的人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吗? 第25章 桃花镇   贺长生和林见找了许久, 都没有看到伏羲院的人。   时间久了,贺长生稍稍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看起来像是一个信号烟花。   “我点火后, 周围都会看到这个信号烟花,我相信我的师弟们也会看到, 然后来找我。”贺长生表情痛苦。   “有这样的好东西, 你为什么不早点用?”林见觉得腿都要走酸了。   “这是我的直属师弟唐稚做的信号烟花,他的脑子有点问题。”想到唐稚, 贺长生眼神绝望,“所以我觉得放出来的, 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信号烟花。”   此时是夏日, 林见出了一身汗,被太阳晒得脑袋发昏。   “呜。”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贺长生。   他真的不能再走了,快点用信号烟花吧。   贺长生用衣袖掩面, 做好心理准备后,他找了一片空地,点燃了信号烟花。   火线燃烧, 烟花冲天。   贺长生和林见惴惴不安地看着天上的烟花。   “嘭。”烟花开放, 天空中一个五颜六色还带闪烁的向下箭头指着贺长生。   贺长生:“……”   林见:“……”   贺长生问:“你觉得丢脸吗?”   林见回答:“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这个大箭头, 在附近的人纷纷被吸引, 聚众观摩。为了让看到信号烟花的人可以精准找到自己,贺长生和林见根本不敢走开。他们站在原地,不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贺长生用打开的折扇完全挡住自己的脸。   林见面向贺长生,背对着众人。   人越来越多, 贺长生忍不住收起扇子, 抬起头, 双手叉腰,故作凶狠,说道:“看什么看,没有看过美人啊!再看我就收费了!”   他不抬头还好,一抬头,众人看到他的脸,又多了一批聚起来的。   “我来,我来。”当惯了护花使者,林见站了出来。   他一现身,人群中立刻有一个穿着粉裙的少女冲了过来,掐着他的脸,兴高采烈道:“好可爱的小孩啊,你有加入什么修真门派吗?有看中的门派吗?来向我说说啊。”   林见觉得她的笑容不是看到可爱东西的笑容,是饿狼看到了一块肥猪肉的笑容。   扇子打开的声音响起。   听到了熟悉的声响,那个少女一个激灵。   贺长生眼神阴沉地看着她。   “大师兄!”她立刻收起表情,单膝跪下。   此人反应速度之快,跪下姿势之规范,让林见看了瞠目结舌。   “其他人呢?”贺长生放出这个丢人的烟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在后面。”   她的话刚落音,很快人群中就陆陆续续蹿出好几个人。   “大师兄。”   “大师兄!”   “麻烦精!”   “大少爷!”   “糟心玩意儿!”   贺长生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谁在夹带私货。”   “是,大师兄!”十几个人一起开口的场面还是很震撼人心的。   这一下,围观的人群又多了起来。   林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贺长生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林见算是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带着扇子了,一定是平常丢脸丢太多了。但是他就算挡住了一整张脸都没有用,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都太有特色了,稍微露出一片,就可以让别人清楚知道他究竟是谁。   林见不得不提建议,他问贺长生:“你们就不能换个比较安静的地方谈事情吗?”   十几个弟子,加上贺长生,还有林见,互相交换眼色,最后,他们默默挪走。   因为贺长生没有叫他们起来,十几个弟子是保持单膝跪下的姿势,慢慢往前挪的。   “够了。”贺长生无奈地回头,“别耍宝了。”   十几个弟子这才站了起来,随后跑得飞快,甚至超过了贺长生和林见。   贺长生不愿意认输,照常用折扇扯着林见的后衣领,脚踩几个咒语,三下五除二,赶了上去。在你追我赶中,一行人绕了一圈,回到了原点。   林见忍不住说:“你们适可而止吧。”   能不能不要一群人都犯傻?   最后,一行人去就近的茶楼就坐。当贺长生领着一群伏羲院弟子来到的时候,原本坐在里面的修真门派弟子纷纷找理由离开。   “我们吃完了,走吧。”   “我突然肚子疼。”   “我娘亲找我回家吃饭。”   一瞬间,茶楼的二楼空了下来。   “真好运,随便坐吧。”伏羲院的人没有发觉出了什么问题,只觉得今天运气不错,二楼完全没有人打搅。   贺长生解开背着的长剑,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他一坐,其他人就围着他,陆续落座。   林见被贺长生一瞬间的气势影响,一个字都不敢说,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旁边坐下。   “点名。”贺长生说道,“一二三四五,个十百千万,东南西北中,梅兰竹菊风。”   “一二三四五在!”   “个十百千万在!”   “东西北中在!”   “梅竹菊在!”   贺长生算了一下,发现少人了,他问:“还有三个呢?”   “阿南在给报名想进伏羲院弟子的少年少女做测评,述风在写标语,准备卖给其他也在招生的门派,至于青兰,她最近脑子有问题,老是追着一个男人跑。”阿一身为二十个人中的老大,站出来做报告。   贺长生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们,说:“感觉你们这一次做的很靠谱。”   他们居然真的在认真招生,而且还有进展,实在是出乎意料。   “哪里哪里。”十七个人不好意思了。   “你们现在找到多少个人了?”贺长生直入主题。   “现在应该十五个人在接受阿南的最终测试。”   “原本有七十个小孩过来的,结果有三十个人发现我们是伏羲院的人,跑了,有二十五个人在前面的测试中被刷了。不过大师兄放心!这是最后一轮测试了,完了以后,我们立刻可以带着人回伏羲院了。”   贺长生大为感动!   太靠谱了!怎么回事!这真的是伏羲院的人吗?!   看着贺长生一脸震惊的样子,他们更加骄傲了。   要知道,伏羲院的人最擅长一鸣惊人,自己人也要惊。   看到贺长生难得呆若木鸡的模样,林见倒了一杯茶给他。贺长生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后,还给林见,“太烫了,晾晾。”   “我帮你吹?”林见想到一个办法。   “你吹的话,口水不就喷进去了,不可以。”贺长生拒绝他。   林见也没有真的想帮他吹。   林见一说话,在场的十七个人立刻整齐划一地盯着他。对上这些人的眼神,林见眨了一下眼睛。   “对了。”贺长生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二十个人不是说好了,往四个方向走吗?为什么会突然全部人聚集在这里?”   “说来话长。”阿一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我们二十个人分成四个方向去招生,个十百千万他们五个在东边冒充东昌门的人,结果没想到遇到了真的东昌门的人。因为我们这一次是秘密出行,所以东昌门的人怎么逼问,我们都不报出自己是伏羲院的人。在起冲突的时候,我们在保证他们无性命之忧的基础上痛打了他们一顿。没有想到东昌门那群傻子居然召唤了更多的弟子来拼架。于是个十百千万他们就用信号灯,喊了北边的我们五个人过去帮忙。在搞定东昌门后,我们北边的五个人和东边的五个人干脆就一起行动。我们十个人在一起,刚好看到了南边的五个人放的信号烟花。于是我们十个人赶过去,发现南边的人只是误放了烟花。但是居然都遇到了,我们就干脆十五个人在一起。我们十五个人在一起后,想着漏了剩下五个人也不好,所以就过去找他们。最后就聚集在桃仙镇,开展招生活动。”   他们在桃仙镇冒充各种门派招生,办得红红火火,把真的其他门派的人也吸引来了。伏羲院的人是被揭穿一次,就换一个门派。   到了今天,不管怎么样,已经得到了充足的弟子资源了,只需要阿南做最后的测试,就可以带人回去了。   贺长生听完全部的过程,夸奖道:“做得好。”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任务是完成了。   大家一脸自豪。   “大师兄!大师兄!”有人举手,是一开始跑过去捏林见脸的穿着粉色裙子的少女。   “什么事?”贺长生允许她发言。   “大师兄,这一个人是谁?”。她指着林见。   她的问题也是其他人的问题。   贺长生想都不想,直接说:“林见。”   “什么林见?”她歪头,不解。   “双木林,看见的见。”   其他人:“……”   有时候和贺长生交流,真的让人觉得很烦。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傻,还是装傻。   贺长生和林见对视,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好。   贺长生说:“我买回来的。”   林见说:“恰巧同路。”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贺长生想,哪里来的无聊自尊心,算了,配合一下他吧。   林见想,又说好了不要再提两个人的关系,算了,就随他的意吧。   两人重新开口。   贺长生说:“恰巧同路。”   林见说:“他买下了我。”   “嗯……”大家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小鬼,不要以为你搭上常溪亭就可以没大没小,忘恩负义了。”贺长生用扇子挑起林见的下巴,笑得咬牙切齿,“你可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用解救这个词来定义我们之间的那段往事。”林见皮笑肉不笑。   “你还学会顶嘴了是吧。”贺长生不满,“我就要说,你就是我买回来做牛做马的。”   林见生气了。   “你的手再过来一寸,就碰到我的衣服了。”贺长生警告他。   林见在考虑,如果他趁机扯一下贺长生的衣服,然后跑走,有多大机会可以安全逃脱。   某一种意义上的心有灵犀,贺长生提前用扇子压住了林见的右手。   林见是敢怒不敢言。   “总而言之,无视他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贺长生才不想和这些师弟们面前表演,于是选择了一句可以最高效率解决所有问题的话。   林见无意识嘟了一下嘴巴,随后默默平复心情。   “快点搞定收徒的事情,我们要赶紧回院子里了。”贺长生这一次就是因为这一件事情才出来的。   “好啊好啊,回去啊。”   “我也玩厌了。”   “那我们快点解决收徒弟的问题吧。”   话说完,没有人有行动。   最后还是贺长生开口说:“直接去找阿南吧。”   弟子们在前面领路,带贺长生去看看他们收徒弟的现场。   他们一去到,就看见了伏羲院的弟子,阿南站在一个摊子前。他的手里拿着一叠纸,他的前方围着十五个少年少女,全部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如果这一次测试过了,他们以后就是伏羲院的弟子了。   不仅他们期待,阿一他们也很期待。   走了了那么多的路,冒充了那么多的门派,花了这么多的心思,终于在今天可以收到成果了!   他们的笑容才刚挂起来,就凝固了。   因为阿南突然举起手,将手中所有的纸都给抛掉了。   “你们这群庸才!”阿南突然向天咆哮,“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零分!全部零分!还修真呢!给我回家读书再说吧!”   语毕,十五个小孩一哄而散。   “唉!”阿南痛心地捂住额头,唏嘘不已,“这年头的蠢材为什么这么多?”   “你他妈才是绝世蠢材!”十方愤怒地从远处冲过去,跳起来,一脚踢翻阿南。   阿南被他一踢,摔在地板上,吃土了。   “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十方抓起阿南的衣襟,一巴掌又一巴掌扇了过去,“清醒了没?清醒了没?”   听到阿南被殴打的声音,林见觉得自己的脸都在疼。   这个人把他们辛辛苦苦招揽来的全部新弟子都给赶跑了。   “我们是来招修真的弟子,不是来找考状元的人才的。”从地板上捡了一张测试题,阿一算是知道那些小孩为什么会得零分了。   这题目的难度太高了,就算让他去做,分数也不会高。   十方快要哭了,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放任阿南一个人来出测试题。   “事已至此了。”阿南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没有悔意,“我下次一定注意。”   “哪里还有下次啊!这个镇子的小孩都被我们霍霍完了!那是最后十五个了!”   “事已至此了。”阿南还是很冷静,“往隔壁走吧。”   “隔壁、隔壁和隔壁的小孩,都在我们的广告宣传下,现在全部在这个镇子里啊!”   “事已至此了……”阿南抬起手,拍了一下十方的肩膀,一脸正气地宽慰道,“节哀。”   “啊啊啊啊!”   林见拉了一下贺长生的扇子。   贺长生低下头看他。   “我明白你为什么说伏羲院不能去了。”你们那里的人脑袋都有问题。   “我都和你说了。”贺长生觉得自己说话很公道的。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只能拖着被十方打得半死不活的阿南,一起去找在附近的另一个弟子述风了。   当他们去到的时候,发现述风的摊子前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述风是一个写字特别好看的人,那些人排队都是为了求他的墨宝。门口挂的那些横幅标语,都是他写的。他写完,收钱,将钱都扔进一个铁罐了。   平平无奇的赚钱人。   看到了贺长生带着其他的师兄弟来找自己,述风头疼,“我也很想走,但是现在排队的人太多了。”   “我们要走了啦。”三凰告诉他。   “我尽快。”述风也烦恼。   “这个人好像比较正常。”林见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刚见面的人,做出这样简单粗暴的判断。   “因为他是二师伯的弟子,财务部门的。最近因为大师兄花钱大手大脚,伏羲院怕被吃穷,他出来的目的就是看能不能多多少少赚点钱,补一下财政缺口。”阿一很冷静。   由于述风现在在忙,他们只能和他说,晚点来接他,然后就去找伏羲院弟子的最后一个人。   青兰。   为了找青兰,他们一行人离开了桃仙镇最热闹的地方,去了一个偏僻的树林。   “青兰最近总是偷偷摸摸跟踪男人。”梅祀和贺长生打小报告,“而且整天盯着人家,又不敢上去说话,怂死了。”   “哼。”阿二不屑地冷哼,“你们也不看看那个男的是什么身份,如果青兰一个修真者跑过去,你猜猜他是会跑呢?还是会跑呢?”   “为什么会跑啊?”贺长生不解。   林见抓着贺长生的扇子,和他并肩走着,听到了贺长生的问题,他笑出了声,说道:“原因我都猜出来了。”   “说说。”贺长生批准他答题。   “那个男的是妖怪吧!”除了妖怪,哪还有什么生物需要一看到修真者就跑呢?   “差不多了。”阿一欣赏地看着林见。   他们来到了森林,森林里有一潭湖水。   阳光随着白云的移动而变换位置,碎光带着树木,仿佛会转移位置。他们一行人走着,那一潭湖水完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闪闪的光芒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有无数宝石在水底折射着光芒。   大地月转星移,送走月亮,迎来日出,恒久不变。   一道悠长的笛声传来,穿着蓝色衣服的青年站在湖面上。他的神情温柔,人如玉。   在他的背后不远处,穿着黛青色裙子的少女趴在草丛中,鬼鬼祟祟地偷窥他。   而少女的背后,有一队人藏在树木的后面,偷窥着她偷窥青年的场景。   阿一的手放在林见的肩膀上,随后弯下腰,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不是妖怪,是灵。”   万物有灵,灵是介于妖怪和仙之间的生物,不用走歪路,很容易修炼成仙。缺陷是,灵是依附在物体上面的,可能是树木,可能是河湖海,可能是得道高僧的木鱼。当物体存在的时候,他们就存在,当物体毁灭后,他们也会死去。而且他们在得到足够的力量之前,不能移动,只能依附在物体的上面。   这个青年,是这一潭湖水的灵。   “别挤我。”   “你踩到我的脚了。”   “闪开啦。”   他们人太多了,造出的声响怎么都掩盖不了。   听到了声音,青年头也不回,放下笛子,匿身回湖水中。   “要摔了!要摔了!”   “前面是大师兄!你是不是想死!”   他们一个人推着一个,而且为了不碰到贺长生的衣服,这一群人推着最无抵抗能力的林见。   “噗。”林见被一推,从背后抱住了贺长生。   林见:“……”   其余伏羲院的弟子看到了这一画面,为林见哀悼:“你死后,我们会帮你布置最豪华的棺材的。”   林见:“……”   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宣布他的死期?   “你想抱到什么时候?”贺长生的语气阴森恐怖。   林见立刻松手,倒退两步。   “快道歉!”数只手着急地一起按向林见,让他道歉。   林见被他们这么一按,扑在草地上,动弹不得。   “大师兄!他已经以死谢罪了!你就放过他吧!”三凰挥泪。   “你们都给我放开。”贺长生冷哼,“不然真的会被你们搞死了。”   听到贺长生说话的语气,阿一立刻抱起林见,给他拍身上的草屑。   “你还活着吧!”十方着急地冲上去,摇晃林见的肩膀。   林见被摇晕了,“本来还活着,被你们再搞下去,我真的要死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贺长生会自诩为正常人了,虽然贺长生不是正常人,但是这群人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在他们吵吵闹闹的时候,一道惊奇的声音传来:“大师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青兰也注意到他们一队人马了。   “哼。”阿二冷哼,撇过头。   三凰想问:“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湖面平静清澈,森林枝头有鸟鸣。   桃花仙镇,歌声悠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第26章 吉祥物   傍晚的时候, 二十个伏羲院弟子加上贺长生、林见两个人,终于齐聚一堂。   “不管怎么样,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阿一一脸凝重。   “对了, 我们现在进展如何?”这几天, 青兰完全没有将心思投在招生的工作中。   众人齐齐看着鼻青脸肿的阿南。   阿南心虚地撇过头。   “进展,是零诶!”十方手握成拳头, 手指捏得咔擦作响。   大家一时间沉默。   三凰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悄无声息地将手搭在林见的肩膀上。   林见转过头看她。   真是水灵灵的小少年。   “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 乃是不可多得的修真人才,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   三凰的话还没有说完, 贺长生就用扇子压着她的头去撞桌子。   三凰的脸压在桌面上, 无奈至极道:“大师兄,你不能这样。”   “对啊对啊,万一三凰的脑袋太重, 将桌子倾斜,上面的菜翻了该怎么办,我们都还没有吃饱呢。”   三凰强烈觉得, 伏羲院应该新增一门素质教育培训课程。   “你们这样就回去了!岂不是出来一趟一无所获!”贺长生觉得他们这样的态度很不好, “我们的门规是这样的吗?可以轻易放弃吗?”   贺长生正义凛然、坚忍不拔。   他这副样子, 才是真的多多少少有一点大师兄的表率作用。   大家一起为他鼓掌。   鼓掌完毕, 大家各自撇开眼神,不和他对视。   这群人想要撂担子不干的氛围很浓厚。   “我是无所谓。”贺长生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他们,“只是如果没有新弟子加入,我将会在你们之中选一个人服侍我, 你们还记得吗?”   “明天再努力一次!”阿一身为二十个人中的大哥, 果断下决定。   “噢!”大家振奋精神。   虽然信息不多, 但是林见从他们短短的对话中,得出了这一群人跑出来的目的。   晚饭毕,大家各自回去休息。   “我带你去要一间房间,也让你尝尝睡床的感觉吧。”贺长生起身。   林见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伏羲院的弟子已经全部离开,四下无人。   贺长生没有甩开他的手。   “我想睡你房间的地板。”林见轻声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贺长生,卖可怜。   “说你是贱小孩,你还反驳我。”贺长生说,“哪有人不睡床,要睡地板的。”   林见顺着他的袖子,握住他的手。   他给予贺长生无言的依赖。   “别让别人看见你拉我的衣服和手。”贺长生提醒他,随后赶紧拉着他去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林见没有松手。   “我做人要公平,说了不许碰我的衣服,那就是所有人都不能碰我的衣服。这样我才能一直不让别人碰我的衣服。一旦让别人知道你碰了我的衣服,我没有甩开你,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要碰我的衣服。这对我有生命的威胁,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贺长生本不想把关于自己衣服的内情告诉别人,可惜那时候自己因为头发断了,理智坍塌,精神崩溃,对着林见口不择言。现在就算想要回收那一些话,也无力回天。   两人回到了房间。   门关上的一瞬间,另一扇门就打开了。   阿一双手抱胸前,若有所思。   “阿一,你打开门,站在门口做什么?”和阿一一起住一个房间的千不予不解地看着他。   “感慨罢了。”阿一关上门,“蓬山何须千里寻,眼中自有真仙存。”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玩一局牌呗。”   “好啊,输了的人去看顾大师兄五天。”   “……我们之间,不用玩那么大吧。”   “哈哈。”   门关上,林见说话便是无忌惮。   “说是找新弟子,其实是帮你找任劳任怨的佣人。”林见识破了真相。   贺长生闻言,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   林见猝不及防被他握住手,被吓得脚步退后一步,撞到了门上。   贺长生笑得颠倒众生,因而让人胆战心惊。   “正如你所说。”贺长生不要脸地承认了。   说完,他收起表情,冷漠地扔开林见的手,衣摆一整理,坐在桌旁。   “我们大概没有几天就会回伏羲院了,你要怎么办?”贺长生再次问他的打算。   “不必为我挂心。”林见搬着凳子,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笑,“待你离开,我自然会有去路。”   “那为何不现在自寻去路?”贺长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林见扭扭捏捏。   贺长生盯着他的样子,默默用左手撑着脸颊,歪着脑袋打量他。   晚上躺在地板上,林见一转头,就看见烛光的旁边,贺长生披散着头发,恬静秀美的模样。   林见侧过身体,不解地说:“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呢?”   “你说呢?”贺长生偶尔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我觉得……”林见话说一半。   “嗯?”贺长生似乎可以猜出他的后半句话,但是仍旧想要让他说出来。   林见露出一个坏笑,然后转身,背对着贺长生,说:“灭灯睡吧。”   贺长生罕见地,感觉自己被故意玩弄了。   不过林见也不用高兴太久,其他人不愿意和贺长生久呆在一起,自然是有原因的。   为了赶到桃仙镇,贺长生和林见可是坐了两天的马车。在车厢内颠簸、难受,身体劳累不堪。到了桃仙镇后,两人四处奔波疾走,一天下来几乎就没有休息过。林见到底还是普通人,而且年纪还小。他一闭上眼睛,几乎就沉沉睡死。他感觉自己这一觉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在意识全无之前,他唯一祈祷的就是,第二天贺长生梳头发用的时间可以更长一些,这样他就能睡得更久一点。   他的算盘打得好,但是天才刚蒙蒙亮,就有人将自己摇醒。   “林见,林见。”   林见挣扎着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美丽脸庞,但是他的神情看起来略有急躁。   “怎么了?”林见抓着被子,准备盖住自己的脸,好继续寻回睡意。   贺长生无情地拉下他的被子。   林见有气无力地努力睁开眼睛看他。   每当贺长生这么大惊小怪,林见就知道他肯定有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这间房间没有镜子。”贺长生惶恐的语气仿佛遇到了什么灭顶之灾。   昨晚他也累了,睡得比林见更早。今天醒来,他本来想要按照平常的流程,起来梳头发,结果他施施然在梳妆桌前坐下,才发现这里居然没有放镜子。他自己倒是有带一面小镜子,但是他根本就不满意。   “是这样啊。”林见还没有完全清醒,他听到了贺长生的问题,依旧提出了一个有效解决方案,“下去让掌柜给你拿一个就行了。”   贺长生静默了几秒钟。   林见在这间隙,重新闭上眼睛,想要再一次进入梦乡。   “林见。”贺长生摇他。   “什么事?”林见又一次睁开眼睛。   “这个屋子里面没有镜子!”贺长生重复那句话。   林见:“……”   贺长生是铁了心要他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了。   “我应该来到桃仙镇就和你分别的。”林见有气无力地从被窝里面爬起来。   贺长生赤脚跪坐在他的被子上,歪了歪脑袋,寻找看他的角度。   林见领着贺长生从二楼下去。   “掌柜,能不能给我一面特别大和干净的镜子。”林见捂着还没有穿好的衣服,有气无力地说话。   “大师兄,你来得正好,镜子和梳头发的地方已经帮你安排妥当了。”   一楼里,掌柜不在,阿一从一张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披头散发的贺长生笑。   林见看到了阿一的笑容,立刻就清醒过来,眯起眼睛看他。   他警惕起来的时间太快了,而跟在他后面的,伏羲院的正派掌门首席大弟子贺长生还在像个茫然无措的小孩一样,牵着林见的衣服下摆,等着林见给自己找镜子。   阿一给贺长生安排的梳头发的地方,居然是在客栈的外面。他们在外面摆了一张豪华舒服的椅子,阿四举着一面又大又亮的镜子,椅子的一旁立着遮阳的工具。   “大师兄,坐吧。”阿一帮他拉开椅子。   贺长生不疑有他,就直接坐下了,并且开始梳头发。   阿一对着旁边的弟子做了一个好了的姿势。   十方立刻将桌子一摆,广告一贴,横幅一挂,伏羲院重新开始招生。   不管贺长生性格如何,他还是长了一张十分具有迷惑性的脸。有他在那里搔首弄姿,咳咳,阿一觉得的搔首弄姿,走过路过的人都多了很多。   “来来来,现在加入伏羲院,可以成为这一个人的直属师弟哦。”三凰在派发传单,用最甜美的笑容,说着最吓人的言语。   旁人不解其意,傻傻接过传单。   阿一的算盘是打得啪啪响。   “这样真的好吗?”林见有点汗颜。   “大师兄一不管事二不赚钱三翘腿花钱,如果连吉祥物的工作都做不了的话,我才想要摆卦问苍天,想知道这个男人这样真的好吗?”阿一双手抱胸前,冷酷无情。   林见本有心想要救助被利用的贺长生,但是他看他在那里梳妆打扮,还挺开心的。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千不予他们全部拿着扇子在帮他扇风,在他梳头累了的时候,还拿出冰梅喂他吃。他过得可不是一般的舒服生活。   “唉。”林见叹气,在客栈的门槛上坐下。   “干嘛?受不了这个人?”阿一问林见。   “不是,我就是想,有这个活招牌的话,你们一定很快就会完成任务,可以离开了吧。”本来他们就是为了帮贺长生找服侍他的人才出来的,现在贺长生就在这里,被他吸引的人多不胜数,肯定可以很快就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想到此,林见的脑袋稍微一低,半个身体没入客栈的阴影里面,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林见转头看用手揽住自己的人。   阿一的脸笑眯眯。   林见也笑了,笑容和阿一的比起来,天真和亲和度一点都不输。   “我很喜欢你呢。”阿一说。   “我也不讨厌你啊。”林见老实说。   “我特别喜欢阴暗的人。”阿一补充。   “我也不讨厌心眼多的人。”林见学他说话。   “真是可爱的小孩。”阿一去扯他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居然那么喜欢大师兄吗?真是罕见物种。”   林见没有说话,只是去扯开他的手。   疼死了。   “放心好了,你还是太小看大师兄搞砸事情的能力了。”阿一忍俊不禁。   林见睁大眼睛看他。   在他们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原本坐在一旁梳头发的贺长生已经打扮完毕。   贺长生已经知道了阿一的算盘,就是利用他揽客,但是他并不介意。   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他并不在意。   “请问。”一个小孩眼睛闪闪发亮地站在他的面前。   贺长生拨了一下头发,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准备接客。   “你就是伏羲院的大师兄吗?”小孩第一次看这么漂亮的人,一时间害羞到不知所措。   “是的。”贺长生脾气不坏的时候,性格可是相当好。   “那你是很厉害的人吗?”小孩子天真无邪。   “是的。”贺长生毫不犹豫就回答这个问题。   小孩子继续问:“你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吗?”   阿二首先感到大事不妙,他第一时间冲到贺长生的旁边,好言相劝:“大师兄,我觉得不用展示了吧。”   “可是其他的门派都会展示他们的神通啊。”小孩子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随便展示一下,没有问题的。”贺长生是这么觉得的。   “大师兄。”第二个察觉到危险的是述风,“那你随便舞舞剑,搞点五行术就好了,别的不需要了。”   “这一些,别的门派也有做,我们已经看厌倦了。”另一边的小孩子起哄。   阿一的手揽着林见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这就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贺长生想了一下,说:“那我给你们看点你们之前绝对没有看过的东西。”   所有人一脸期待。   所有人里面,包括了来看热闹的其他门派弟子。   “你们知道言灵,或者言出法随吗?”贺长生问。   小孩们摇头。   “言语中,暗含不可轻视的力量。简单来说,就是话说出口后,就具有实现的可能性。其实并不是什么巧合,或者是心理暗示,修真者可以做到让语言变成实际的力量。使用言灵让对方听话,或者让事情成真,使用言灵的人必须拥有远超于自己想要掌控的东西的能力。比如说,如果我想要用言灵控制你,我就必须比你强很多。否则的话,你随时可以用自身的力量反抗我,而做出言灵的人被反击,会受到成千上百倍的攻击。所以,可以用言灵的人,必须是有很强力量的人。”贺长生简单解释。   “原来……”如此。   “闭嘴。”贺长生调动真气,说出具有力量的两个字。   面前的小孩的嘴巴立刻就合了起来,话说了一半,再也开不了口。   “唔唔。”他拼命扒着自己的嘴巴。   他的嘴巴真的紧紧闭上,而且说不了一个字了。   贺长生微微一笑。   “转身。”   “手握拳,举到胸前。”   “好了,发出小狗的声音。”   贺长生一个指令,那个小孩就一个动作。   “汪。”他耻辱地张开嘴巴。   “哈哈哈哈。”围观群众笑了。   小孩子面对着众人,脸都憋红了。他感到有点丢脸,但是身体不受控制,连转身躲起来都做不到。   另一个小孩对贺长生提出质疑,说:“我们怎么知道这个人不是和你联合起来骗人的。”   他还挺有反诈骗意识。   “好的,你也闭嘴,转身、列队,然后发出猪的声音。”比起解释,贺长生更喜欢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能力。   那个小孩听到他的声音,完全照做,然后张开嘴巴:“哼哼。”   “哈哈哈哈哈。”   笑的人,是完全不会懂感到害羞的人在想什么的。   “真好玩真好玩!”   “你们喜欢就好。”贺长生很淡定。   人群沸腾。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十方退到阿南到身边。   阿南已经在用东西堵住自己的耳朵了。   “给我也来一点!”十方揪住阿南的衣襟,着急地寻求帮助。   阿一也是默默堵住耳朵,然后微笑看着林见。   林见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用手捂着耳朵,保证自己不会听到贺长生的声音。   人们开始聚集在贺长生的身边,他们的表情,有的好奇有的怀疑有的恐惧。人越来越多,离贺长生越来越近。   林见知道阿一他们在担心什么了。   一旦有人过分靠近贺长生,就会让他发飙。   贺长生张开嘴巴,说了两个字。   林见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读出了他的唇语。   站住。   所有人一起停住了脚步。   贺长生让他们站住,没有让他们闭上嘴巴,渐渐的,有人大叫大喊。贺长生皱眉,随后伸出手,手指转了转,他一边用动作指挥他们,一边使用言灵。   瞬间,他面前听到他说话的所有人,只能跟着他的手指转圈圈,然后一起列队。   阿一在心里啧啧赞叹,他们伏羲院搞砸事情的能力是佼佼者,尤其是贺长生,这份天分简直是让人遥不可及。   贺长生又说了什么。   所有人突然开始叠罗汉。   “呼。”看人群离开了自己,贺长生松了一口气。   阿一把手放下,林见跟着一起。岂料,刚一放下手,他就想重新捂上耳朵了。因为叠在一起的人群,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救命啊!我要摔下去了!”   “上面的别乱动,我们下面的要被压死了!”   贺长生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还兴奋不已地问其他人,“你们现在明白了吗?你们绝对无法违抗我,这就是言灵。是不是比起其他门派的杂耍,要有趣的多?”   “我们知道了!”   “快放我们下来!”   “好啊。”贺长生解除言灵的束缚,“你们自由了。”   没有了力量,叠罗汉的围观群众,立刻全部摔成了一堆,霎那间,这里哀鸿遍野。   贺长生笑眯眯问:“你们有兴趣加入伏羲院了……”   吗?   围观人群一听到贺长生的声音,立刻惊恐地逃走了。   伏羲院的摊子面前,只剩下黄土和清风。   “吃早饭了吗?”阿一问林见。   林见摇头。   “走吧。”阿一带着林见走了。   其余弟子立刻跟上。   只剩下贺长生疑惑不解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板。   吃早饭的时候,贺长生还不明白,他明明就按照那些人说的,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为什么他们要跑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贺长生寻求真相的时候,是一个相当烦人的人。   大家都知道原因,但是大家都不想解释,免得贺长生变得更加麻烦。   贺长生饭都不吃了,落寞地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   伏羲院其他人没有去安慰他,只有赶紧吃自己的早饭。最后,还是林见于心不忍,拿着一碟早点给贺长生。   “我不吃。”贺长生别扭地撇过头。   “不喜欢吃这个吗?”林见耐心地和他对话。   “反正大家都不喜欢我,饿死我算了。”贺长生故意这么说。   “大家没有不喜欢你。”林见最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他们是在看到你拥有那么了不起的能力后,感到你高不可攀,虽然有心靠近,但是最后还是觉得你的光芒万丈,所以才自卑离开了。”   他这话说的太夸张,太离谱了。   就在伏羲院好几个弟子要露出不屑的笑声时,贺长生开口了。   “原来是这样,其实他们可以自信一点的。”   原本想要嘲笑的几个弟子拿脑袋去磕头。   原来在这个荒谬的世界,他们几个人还不够有问题。   “吃吗?”林见第二次端点心给他。   贺长生吃了,一边吃一边感慨,“这么没有自信的人,我也不想要。”   “是他们的损失,他们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林见的话毫无感情。   但是贺长生信了。   其他人:“……”   看贺长生乖乖吃早饭后,林见麻木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高手啊。”三凰感慨。   林见叹了一口气。   其实只要抓到贺长生性格上的特点,有时候应付他还是很容易的。   “对了,青兰呢?”三凰发现了他们队伍中少了一个人。   “青兰早早就出门了。”阿四醒得早,是目送青兰偷偷摸摸离开客栈的。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三凰疑惑不解。   阿二闻言,露出了有些生气的表情。   “吃醋啦?”千不予笑嘻嘻地伸出食指,戳在阿二的脸颊上。   阿二拍开他的手。   “就算你们一直陪伴着长大,青兰也会到春心萌动,不要朋友要男人的时候。”千不予揽住阿二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啦,你也会有找到自己春天的那一天的。”   “我才不需要!比起情情爱爱,不如努力修炼!”阿二说,“大家连整天浑水摸鱼,不是梳头发就是搭配衣服的人都打不过,不惭愧吗!”   “我们……”千不予开口。   “不惭愧啊。”众人接话。   “林见,给我倒茶。”贺长生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林见随手给他倒满茶。   贺长生喝了一口茶,叹气道:“劣品,我居然要喝这样的茶,可悲。”   众人对视一眼,苦思冥想,最后还是决定。   不惭愧!   打不赢大师兄的又不止他们二十个人!再说了,这个人究竟为什么修炼短短十几年就有这样力量,令人百思不解。   不能理解的东西是不能超越的。   “总之,在打败大师兄之前,我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阿二恼羞成怒。   “那你是打算一辈子当和尚咯?”贺长生笑道。   阿二咬牙切齿,思前想后,最后反驳道:“我们是道士。”   贺长生说:“哦。”   不反驳自己一辈子打不赢贺长生吗?   “你要是挂心青兰,直接去看看不就好了,在这里呈口舌之快有什么用?”三凰看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淡淡然说道。   阿二撇过头,老实说:“我才没有挂心。”   “就是就是。”阿南最喜欢看热闹了,他哈哈大笑,“要是被青兰发现阿二这么在意,你让阿二这个死别扭狂以后怎么在她的面前装模作样啊。”   阿二憋红了脸,最后还是倔强说道:“哼,我才不在意!”   明明就很在意。   大家心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万一青兰追求那个湖灵成功,说不定就不回院里了。”阿一突然开口。   阿二的耳朵一动。   “你要是担心,又要面子,找一个人去看看情况不就好了。”阿一觉得他的智商令人着急。   阿二静默,然后疯狂扒饭。   “我们赶紧回去吧。”万蝶都看不下去了。   “可是弟子还没有招到!”贺长生不愿意了。   众人挠头。   “蓬山何须千里寻啊。”阿一摇头轻笑。   “你的意思是回院里选一个人?”阿南问。阿一师兄,你真的要他们死。   “呵呵,也许吧。”阿一说,“反正我们再找不到就回去吧。”   他们二十一个人里面,贺长生是掌门首席弟子大师兄,阿一则是他们二十个人里面辈份最大的,如果贺长生不说话,他们就只能听他的话了。   众人有所决定后,各自去忙。   林见无所事事,坐在客栈的门口吹贺长生给他买的风车。   “喂。”一个人站在林见的身后。   林见回头,后脑勺撞到一个人的大腿。   阿二站在他的身后。   “什么事?”林见没有和这个人单独说过话。   “这个是我的宝贝,名为三十天青团。”阿二拿出一个青团。   “做好以后,三十天了还没有人吃的青团?”根据名称,林见猜测那个青团的来源。   “这个青团虽然极度难吃,但是吃一口可以十天不饿,整个吃完,最多可以撑三十天,顾名思义,三十天青团。”阿二纠正,“是闭门修炼、流落洪荒时候的绝佳神物。”   林见说:“哦。”   “我可以给你两个哦。”阿二诱惑他。   林见可以说感情毫无波动。   “只要你帮我……”   “我不要这种东西。”林见打断他的话。   阿二:“……”   “你如果真的那么担心青兰姑娘,干脆点自己去看不就好了。”林见提建议。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的原因?!”阿二震惊了。   林见觉得并不难猜出来。   “那我给你三个吧。”阿二露出了,你真是一个贪心的小鬼的表情,“同时帮我保密。”   林见觉得这件事情没有保密的必要性,“我说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阿二被打击到了!   这可是他的宝贝诶!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难吃,但是吃一口可以十天不吃东西的青团啊!   林见的眼神有所波动   阿二落寞地准备离开。   “或者,我帮你,你帮我。”林见喊住他。   “连青团都不想要的你,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了。”阿二没有信心了。   林见稍微思考,抿嘴一笑,天真可爱。   阿二盯着他的脸,莫名想到阿一那种狡猾可怕的表情。   桃花仙镇,歌声悠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我想进伏羲院,成为你们门中的弟子。”林见不装了。   阿二微微张开嘴巴,惊讶地看着他。   林见知道耍心眼是一件非常令人厌恶的事情。   阿二说:“诶,好的啊。” 第27章 时间的意义   林见差点忘记了, 这群人是贺长生的师弟,不能用常识来看待。   阿二惊讶道:“所以我们出来招弟子,我是第一个成功的人?”   林见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理解的话。”   阿二感慨万千, 最后说:“我好厉害啊。”   林见点头承认:“是的。”   阿二是越看他越顺眼。   两人一拍即合。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帮忙?”林见不解,“我没有什么谈恋爱的经历, 帮不了你太多。”   阿二看着林见, 说了一句实话:“如果我去找别人帮忙, 他们也许会帮我, 但是一定会嘲笑我、玩弄我,而且这个过程不是三四天, 甚至不止三四年。还有就是, 他们一群人里面, 我感觉没有一个靠谱的。”   林见想到昨天到今早的闹剧,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你又是为什么想要去伏羲院?”阿二开口,“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伏羲院是最好的去处,但是你的话, 感觉去很多地方都活得下去。”   “贺长生不是说,伏羲院是天下第一的门派吗?我想去最好的地方, 有什么好奇怪的?”林见拿贺长生的话来堵他。   “我可不像大师兄,别人随便奉承几句, 我就什么都信了。”阿二才不上当。   林见伸出手,卷了一圈落到肩膀上的头发。   他居然看起来有几分害羞。   阿二大为震撼。   “然后,你不能说出去,是我主动要求去伏羲院的。”林见还有条件。   “我知道了。”阿二没有追究他要这么做的原因。   “咳咳。”林见抬头看他, “好了,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咳咳。”阿二四处张望, 确定没有人在看着这边的时候,他蹲下去,凑到林见的耳朵旁边,说道:“你先帮我去看看青兰每天在那个湖边做什么,顺便帮我打探一下那个男人的来历和一些信息。”   林见明白了,他拿着风车就跑了。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阿一的眼睛。   “阿一,你在看什么?”千不予喊他,“我要换衣服诶,你把窗户关上吧。”   阿一闻言,关上窗户。   “大家都出去努力招生了,我就和你在这里偷懒,真的好吗?”和花俏的外表相反,千不予有时候是个很认真到死板的人。   “有时候想要抄近路,反而离目的地越远,不用担心。”阿一信心满满。   他的话有道理。   林见原本想要走所谓的近道去湖边,但是没有想到在近道迷路了,反而花了更多的时间到达目的地。当他到了的时候,原本应该在蹲在这里偷窥男人的青兰已经不在了。不过意外的是,那一个湖灵坐在岸边,吹着笛子。   歌声悠扬动听。   林见的脚踩到了一根枯枝。   笛声瞬间停止,湖灵望了过去,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准备逃跑了。   “啊。”林见有点急着想要跑过去,然后一下子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身体一歪,扑倒了。   林见有点无力,他最近是不是有点倒霉?   “小孩,你没有事吧?”蓝色的衣摆出现在林见的面前。   林见抬起头,看到那个湖灵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按照年龄来说,其实林见不算小了,但是因为以前吃得少睡得少,所以他还没有长高。   湖灵似乎真的很担心他,他将笛子别在腰间,将手空出来后,把林见拉了起来。   “不用怕了。”他像哄小孩一样,对着林见露出微笑。   林见看到他的态度,露出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湖灵似乎觉得林见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他把林见放到地板上后,继续坐回岸边,吹着自己的笛子。   林见好奇地在他的旁边坐下。   湖灵一边吹着笛子,一边看了林见一眼。   “这首歌我听过。”在桃花镇的某个地方,总有人奏这首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湖灵的笛子在他的手中一转,他笑着问林见,“是不是唱的是这首歌。”   “是了!”林见的记忆力很好。   “我的名字叫做白霜,你呢?”白霜问林见。   如果贺长生在的话,一定会阻止林见回答白霜的问题。妖精妖魔问凡人的名字是大忌,凡人听到这个问题千万不要回答。   没有人告诉林见这件事情,他自然不知道。听到白霜的问题,他自然地告知自己的名字,“我叫林见。”   “好名字。”白霜称赞。   林见答不上话,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好的。   “名字中蕴含着意义,你的名字叫见,证明你的眼睛可以看见比普通人更多的东西。”   “比如说呢?”   “比如说,你看到了我。”白霜眉目如画,含着笑意。   林见干笑。   “现在是申时,太阳正好猛烈的时间,过多一个时辰就是酉时,太阳下沉的时间。也是我回家的时间。”白霜告诉他,“一个时辰的时间真是太短了。”   林见好奇:“你那么关注时间,是要做什么吗?”   “我在等人。”白霜毫无避意,坦诚相待,“等送我笛子的那个小姑娘,她的身体不好,家人不许她出门。但是差不多到申时这个时间,她的父母出去工作,妹妹在外面玩,家里的仆人准备做饭,没有人看顾她,她就会跑来这里。不过她只能待在这里一个时辰,因为到了酉时,她的家人就会陆续回家。”   “申时已到,人呢?”林见毫无恶意,纯属好奇地问道。   白霜先没有回答,他微微笑着,随后答道:“或许有什么事情,所以没有能来这里吧。”   “那昨天你们见面了吗?”林见追问。   “昨天也未曾,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前天呢?”   “前天也是。”   “既然她前天、昨天和今天都有事,你还准时在这里等。”林见说,“你真是好脾气。”   “一天、两天对我来说,不算是什么时间。”白霜转动笛子,“况且实在是太有趣了,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时间是有意义的。凡人活着的时间太短了,那么短的生命里面,居然还给予时间刻度和意义。给一天分好时间,规定自己到了什么时辰就做什么。我之前觉得这种行为毫无意义,反而,徒增人焦虑。因为,如果他们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会很烦躁。但是自从她申时就来见我后,我就发现,时间原来真的有意义的。当靠近申时的时候,我就会察觉申时的到来,然后内心涌现出欢喜。坐在这里等她,每分每刻都很开心。”   林见睁大眼睛看他。   “怎么?我说的不对?”白霜问道。   “没有,我就是恍然大悟,略有所得。”林见恍然。   白霜笑着,然后将笛子在他的面前晃了一下,问道:“想要听听她教我的那首歌吗?”   林见点头。   白霜吹的,就是桃花镇里经常出现的那首蒹葭。   曲毕,林见和白霜多聊几句。”   “对了,你来这里玩的时候要小心。”看他要走,白霜告诉他,“这个湖水中住了很多小东西,他们很喜欢捡人掉下去的东西,而且不愿意还给别人。”   林见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   白霜笑着转头看他,说:“不过我挺喜欢你的,如果你掉了东西,我可以破例帮你捡回来。”   看青兰没有再来的迹象,林见觉得自己该走了。   “谢了。”林见挥手道别,“祝你的那个小姑娘早点从家里溜出来找你。”   白霜闻言,稍微一愣,随后笑出声,“嗯。”   林见跑了。   “等等。”白霜突然喊住他。   林见不解地回头。   “那个小姑娘叫做叶秋月,或许你在外面看到她的话,可以转告她,就说白霜在等她。”他笑着说道。   林见点了点头,继续跑走。   “不要忘记了……”白霜摸着笛子,低声细语。   酉时未到,白霜继续坐在岸边等待。   他的脚晃啊晃,踩在湖面上,晃了平静的水面。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唉唉唉。”   等时间一到,湖水的灵便匿身回水底,彻底消去了踪影。   当林见回到客栈的时候,第一个来迎接他的不是阿二,而是贺长生。贺长生在客栈门口转扇子,看到林见的时候,斜斜撇了一眼,问:“你去哪里了?”   林见张嘴就撒谎,道:“风车被吹走了,我去追了。”   “它的名字叫风车,但是并不会随风而动。”贺长生鄙视他。   “你怎知它不会?”林见想要狡辩。   贺长生一扇子敲过去。   林见真是他看过最喜欢撒谎的人,没有之一。   被打了以后,林见安静了。   “你们招生的活动怎么样了?”林见转移话题。   贺长生回道:“红红火火。”   林见觉得很贺长生有时候也挺喜欢撒谎的,只是谎话比较假,一看就是敷衍人。   “呼。”林见吹风车。   贺长生打开扇子,奋力摇,让风车快速转动。   “你看起来有点急躁。”林见安慰他,“招生的事情,你的师弟们会处理好的。”   “这件事情我没有特别关心。”贺长生收起扇子,然后在林见的面前摇了摇扇身,好似人的食指左右摇动。   “那你烦什么?”   “头发啊。”贺长生立刻回答。   答案过于没有惊喜,林见已经佛了。   “再打结,不如拿剪刀修了吧。”林见想得很简单。   贺长生眯起眼睛,用威胁的眼神看着林见。   “……我开玩笑的!”林见快速补充。   “来帮我梳头发。”贺长生说。   林见就知道他找自己,绝对是有事情要他做。   “我要是说,我不要呢?”林见突发奇想。   贺长生的折扇抵在下巴,他稍微抬头,看着天空。他在思考,并且很快有了应对办法。   “上来。”说完,贺长生转身回房间。   他用了言灵的力量。   林见立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跟着贺长生走了。   林见开口抗议道:“你这个办法也太狡诈了。”   “你可以试着抵抗。”他很公道的,只要能赢他,一切都好说。   林见抵抗失败,最后只能乖乖帮贺长生梳头发。   “你等了我多久?”林见问他。   “很久了哦。”贺长生回头看他,神情若无邪的儿童,“有一个时辰了吧。”   那几乎就是从他离开客栈就等到现在。   林见的手微顿,突然就想起了湖边白霜说的话。   我之前原本不知道时间有意义,但是当你她说要来见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时间的意义。   “你可以先找你的师弟们帮忙啊。”林见提建议。   “不可。”贺长生果断拒绝,“我的头发不能随便让人碰。”   “我呢?”   “但是你已经碰了啊。”贺长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林见想了一想。他在想反驳的说辞,但是暂时还没有想出来。   在林见的努力下,贺长生的头发恢复了柔顺。   头发好了以后,贺长生又在镜子前面捧着脸欣赏自己了。   “呵呵。”林见拿着梳子,说不出话了。   “你今天去做什么了?”贺长生想起这件事情。   想起阿二的一再叮嘱,林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贺长生的问话,“抱歉,我不能说。”   贺长生朝他招了招手。   林见以为他又想要用言灵,先堵住了耳朵。   贺长生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过去。   林见吓得眼睛瞪圆。   贺长生的脸就在他的旁边,他闭上眼睛,对着林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林见低下头看他,手指动了动。   “是湖水的味道。”贺长生露出狡猾的笑容。   糟了!   “阿二!”贺长生立刻就想到怎么回事了,他准备站起来,跑出去嘲笑阿二。   “你不能去!”林见着急地从背后抱住贺长生。   他可是和阿二说好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尤其是贺长生。   贺长生脚步是停住了,但是因为林见的动作,整个人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林见想,我死了。   他松开手,踉踉跄跄准备逃跑。   “站住!”贺长生喝道。   一瞬间,林见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站住了。   “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是学不乖了,给我站着。”贺长生抖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以后少碰我的衣服。”   “喂!”林见喊他。   贺长生转身离开房间。   林见原地罚站。   他的心情是十分无奈。   林见动不能动,站了一会,脚累了,人也麻了。就在林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   “贺公子,拜托你了,让我动吧……”因为疲惫,林见开口就是求饶,岂料他话没有说完,来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贺长生,是阿二。   “你保护我的秘密,我都听到了。”阿二感动地看着林见,他是亲眼看着林见被贺长生抓回房间,然后他便一直潜伏在门外。等到贺长生走开了一段时间,他才敢跑进来。   “你能帮我解除这个法术吗?”林见累了。   “不能。”阿二遗憾摇头,“但是我可以帮你换个姿势,坐下之类吧。”   林见微微张开嘴巴,一言难尽。但是好吧,能坐下来,总比站着好。   阿二帮林见靠着墙壁坐下。   “你打探得怎么样?”阿二问他。   “我去到的时候,青兰已经离开了。”林见说,“不过就算青兰喜欢那个湖灵,估计也没有可能。”   “为什么?”阿二大喜过望,他刚想笑,又想起自己不能这样掉价,所以重新板着脸。   “白霜说他每天出现在岸边是因为有要等的姑娘,那个姑娘,不是青兰。”   阿二这一次是真的板着脸了,他皱眉看着林见,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湖灵的名字?”   “他说的啊。”林见理所当然地答道。   “那他问了你的名字了吗?”   “问了。”   “你回答了吗?”   林见疑惑不解。随后,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   “问你话呢。”阿二有点着急。   林见不能有动作,于是他只能开口回答:“说了。”   阿二一脸头疼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他用劲太大,吓到了林见。   就回答了一个名字,有必要吗?   “他是不是让你帮他做什么事情?”阿二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林见点头,说:“他说,如果我在外面看到了他在等的人,让我转告她,说,白霜一直都在等她。”   “一切都是我的错。”阿二一脸阴沉地靠着墙壁,自闭了。   “怎么了?”林见还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妖怪之类的东西,如果问你你的名字,是不能轻易回答的。一旦回答,就像是类似结下了缘分或者誓约。必须要完成承诺的事情。”阿二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林见才被暗算了,“你放心,青兰擅长处理这些咒术,我立刻就让她来帮你。”   说完,阿二站起来就跑出去。   林见在他的身后,心情复杂。   阿二刚跑开,突然又转身回来,帮林见恢复了一开始的站姿。   林见:“……”   阿二解释说:“不能让大师兄发现我进来帮你了。”   林见无话可说。   青兰其实早就回来了。   自从来到桃仙镇,她除了前两天帮忙招生,其余的时间都消失不见,跑去那个湖边。   “该怎么办?”青兰想到那一个湖灵,就撑着脸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她烦恼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青兰回头一看,顿时吓得手抖了一下。   “青兰!”阿二找了她很久了。   “什么事?”青兰一脸警惕地看他。   “你是什么眼神?”看到青兰反常的表现,阿二的脸冷了下来。   “就是平常的眼神。”青兰说完,立刻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等等。”阿二跑过去,拦在青兰的面前。   青兰的眼神闪躲。   阿二抿嘴,明显对她的行为感到不快。   青兰和阿二是青梅竹马,没有进伏羲院之前,是一个街道的玩伴,进伏羲院之后,是一起修炼的同门。两人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谈,同进同出。这样的关系下,阿二是第一次看到青兰离开自己身边那么长的时间,跟着别的男人跑。对于几十年来第一次发生的事情,阿二当然会吃醋,但是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遇到那个男人后,青兰要这么对待自己。   他又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阿二快要气哭了。   “你这个王八蛋!给我一辈子留在这个穷酸地方好了!”越想越气,阿二甩袖子跑了。   看见阿二离开,青兰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整天脑补,然后自己生气这种事情,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二跑到贺长生的房间里面,对着林见自闭了。   林见问:“所以你就忘记了要找青兰帮我解开言灵束缚的事情了?”   阿二撇过头,不敢说话。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他们一同望去,阿一来了。他一直看着事情的发展,现下实在是忍不住跑出来嘲笑他们。   阿二更加自闭了。   “我来教你解开这个束缚的办法吧。”阿一笑着来到林见的面前。   阿二皱眉看着阿一,这个满腹黑水的师兄又想要做什么?   “大师兄的言灵,不过是使用他自身的法力,通过言语的方法来束缚人而已。你只需要专心致志、屏息凝神,然后把他的声音想象成可以抛掉的某种实体,用力摆脱他,就可以了。”阿一捻着口诀,“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你一定要成功。”   “阿一师兄,你这是……”不会成功的,没有经过修炼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听到了阿一的话,林见立刻闭上眼睛,按照他说的去做。   阿一说的话很抽象,但是林见闭上眼睛,回忆他的话后,他发现阿一说的居然都是真话。他真的可以感觉到贺长生说的站住两个字,就像是绳索,将他绑住。而他,似乎可以挣脱这些力量。他只需要……一个念头!   阿一一直在观察着,当他发现林见的手指动了一下后,立刻将手推向他,给他输入一股气息。   “嘭。”   林见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后推,他的身体飞了起来,眼看就要撞上石墙。   阿二适时出现,接住了他。   “咳。”林见的嘴角出现了一丝血,他不敢置信地抬起手,抹掉血迹。   那一瞬间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大师兄的力量还是太大了一些。”阿一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   只有真正接触贺长生力量的人,才会明白他的深不可测。   “你没有事吧?”毕竟是因为帮助自己才受的伤,林见担心地走过去,问候阿一。   阿一摆手,随后转身走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阿二,你既然惹事了,就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阿二自然答应。   “好累啊,我去休息一下。”林见捶着酸了的脚和手臂,准备去躺着休息一下。   阿二伸出手,抓住林见的衣领,将他拉了回来。   “不是我不帮你,现在白霜已经回湖底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林见再一次迈开步伐。   阿二又将他拉了回来,无奈地说道:“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事情了,是你的事情了。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个湖灵,说要帮他传话,现在我们就去找那个叫做叶秋月的人,帮忙传话吧。”   林见无力抵抗,被阿二拖着离开了客栈。   此刻天已经蒙蒙黑。   两人一边走着,林见一边把自己在湖边,和白霜聊天的经过都说了。林见的记忆力很好,基本上一字不差地转述了。   “很好!”阿二燃起了动力,“青兰只要看到那个湖灵和别的女人亲亲热热的样子,就算再傻也该学会放弃了吧!”   林见仰头看阿二。   阿二接触到林见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亢奋过了头。后知后觉,他开始感到害羞,然后憋红了脸。   “你想说什么就说,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阿二恼羞成怒。   “你喜欢青兰?”林见直言不讳。   “你、你你你说什么啊!”阿二结巴,一脸慌张,“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青梅竹马,那个,那个,她是很有前途的法修,我不希望她为了看了几天的男人就放弃自己的修行!谁喜欢她了!”   嗯,他一定喜欢青兰。   林见不逼他了。   阿二看林见不再追问,松了一口气。   “那个叶秋月。”林见有疑问,“白霜很在意她,我是看出来的。但是叶秋月,真的有那么在意他吗?   阿二不明白他的意思。   “叶秋月今天、昨天和前天都没有去赴约,白霜虽然没有说,但是我感觉在那之前,更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去湖边了。”   “原来如此。”阿二倒也没有很惊讶。   “你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是大概也能猜到。按照白霜所说的,叶秋月家里应该算是富裕,而且她的家人应该待她不错。如果她真的有事,好几天不能出门,其实她可以派遣下人传话的。”阿二看过不是一两次这种事情了,“妖怪啊灵啊,确实比凡人强大许多,但是大部分都比较单纯,也不懂凡人的圈圈绕绕。我看过很多凡人耍着妖怪玩,然后说我们什么什么时候再见,妖怪就真的一直等着,然后凡人就跑了的事情。”   林见恍然。   “所以下场很惨。”阿二唏嘘,“妖怪们虽然没有凡人狡猾,但是武力值特别强大啊。躲起来的凡人要么一辈子不被找到,找到后,生气了的妖怪就会把凡人给撕碎了。妖怪的生命很长,性格很执着,会一直找着离自己而去的凡人的。”   这就是不死不休。 第28章 宛在水中央   林见和阿二在桃花镇里四处打探, 他们问了好几户人家,他们都没有听说叶秋月这个人。   两人走得腿都很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休息片刻, 林见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整个镇子都能听到歌声了。   原来是因为有两个卖唱的人,沿着镇子卖艺。其实他们唱的歌各种各样, 只是其中一首蒹葭的重复率较高, 所以没有认真听的人, 就会觉得他们似乎一直在唱着一首歌。   看到林见一直在盯着自己, 拿琵琶的少女微笑着对他点头示意。   林见见状,立刻撇开了脑袋。   “害羞啊?”阿二用手肘轻撞了林见一下。   “不是, 我怕她误会我是想要点歌, 然后要我付钱。”阿二还不了解林见整个人。   阿二闻言, 如鲠在喉。   林见坦然得很。   他比一般人少了一些同情心,那是因为,他没有能拥有同情别人的余裕。同样都是不容易活下来的弱势人群,林见知道,依照自己的情况, 在觉得别人可怜的时候,就是自己危险的时刻了。   林见上一次觉得别人可怜。   是好几天前, 在家乡的村子门口。   他看到了一位穿着华贵,风华无双的青年。他站在茶水摊的凳子旁边, 一脸不知所措和委屈。   好可怜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就在暗中默默笑了。   那就偷走他的荷包,让他更加可怜一点吧。   诞生那个念头的一瞬间,林见没有想到, 后面越来越可怜的人会是自己。   虽然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 但是近在眼前的例子告诉林见, 像他这样的人千万不要随便动恻隐之心。   两人休息后,继续去找人。   在路上,阿二突然惴惴不安,说:“大师兄要是发现我把你带走了,会不会生气啊?”   “贺长生总是在生气,头发打结生气,靠近他生气,睡得不好也生气,既然他总是在生气,一时生气又算什么?”林见并不在意。   “嘶。”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   “还有什么问题吗?”林见抬头看他。   看着比自己矮这么多的小孩,阿二犹豫许久,然后决定说出自己的顾虑:“还有,我想,如果青兰真的喜欢那个湖灵,我帮那个湖灵去找他喜欢的人,不就无意中破坏了青兰的希望吗?”   “你不是喜欢青兰吗?”林见惊讶。   “我才没有……”阿二习以为常想要否认,但是想到林见不熟悉他们内部的圈子,何况他这几天真的很郁闷,所以他嘴巴一闭,再张开的时候,诚实了很多,“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是我们真的在一起太久的时间了。一想到她会离开我,拥有另一个亲密的人,我就很郁闷、生气和委屈。”   林见忍俊不禁,他没有想到阿二会这么实诚地回答自己。   “不要笑我啊。”   还说妖怪单纯,林见觉得伏羲院的人单纯得也很惊人。   林见笑着看阿二,说:“没有什么好笑的,喜欢的东西,只有不择手段得到,才能证明其爱意。”   阿二震惊地看着林见,这个小孩刚才很淡定地说出了很恐怖的话!   “不就是这个道理嘛。”林见爽朗地笑着,拍了他一下,“再加上,你和我一起来找叶秋月,是为了救我,不是为了拆散青兰和白霜。”   阿二醒了,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来着。   好奇怪啊!   阿二惊恐地捂着脸颊。   但是为什么和这个小孩对话的时候,会让他想起被阿一算计时候的感觉。不同的是,阿一还喜欢蹦出来告诉他们,一切都是他算好的,你们上当了哦。而这个小孩,不声不响就把他的所有疑虑都吞下去了。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林见露出无邪的脸庞。   你还有问题吗?我把你忽悠得没有问题为止。   阿二想到阿一,突然就按照阿一的思维,理解了林见这句话的潜在含义。   “没有了。”阿二觉得自己还是独自思考吧。   这个镇子明明就不大,但是他们问了好多人了,还是没有人知道叶秋月这个人。   他们两个人觉得奇怪,就算再怎么体弱多病,不能出门,也不至于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吧?   两人丧气地站在一座大宅子的门口。   “喂!”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   一个老人站在他们的背后,靠近他们后,用大嗓门喊他们。   “你们找叶秋月是吗?”那个穿着不错的老奶奶问他们,“那个身体不太好的叶秋月?”   “是的。”两人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知道这个人了,“请问她家在哪里呢?”   “我知道她家在哪里?但是你们两个人是有什么事找她?”老奶奶打量两人一眼,嘀咕了一声,“好年轻啊。”   要是按照实际年龄,阿二觉得自己不比眼前的人年轻几岁,但是自从他生活在伏羲院后,年龄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们……”林见总不能说他们是来帮湖灵传话的,于是随便瞎编谎话,“我们是她的朋友……”   “是吗?”老奶奶眯起眼睛看林见。   糟了。   林见想,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其实我们是来帮人传话的。”林见最后还是说实话了。   “也不可能。”老奶奶摆手。   “为什么?”林见追问。   “叶秋月早就不在人世了哦,如果你们说的叶秋月是我认识的叶秋月的话。”老奶奶说到此,老了的眼中满是悲伤。   “啊。”阿二显然被吓到了。   “我是她的妹妹。”她继续说,弯了的背脊似乎更加无法承认重量了,“叶秋月已经死了有三十多年了。你们是在帮谁传话呢?”   林见和阿二被吓到倒退一步。   非凡人的生物对时间没有概念。   湖灵等着少女的,明天申时再见吧,等着这一句话的承诺。   每日每日等着。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她今天没有来,昨天没有来,前天也没有来。   但是,也许她明天就会来吧。   湖灵每天如期而至。   他不知道一年和十年的区别,只分得清申时和酉时。   然后不知不觉中,三十多年过去了。   “我家做了一些点心,进来坐坐,一边吃一边说吧。”老奶奶拄着拐杖,脚步不稳地走向背后的大宅。   林见和阿二对视一眼,然后跟了上去。   老人很慈祥,请他们坐下,拿出东西给他们吃。   “老了以后,稍微走远了就累了,没有办法站在门口和你们聊天。”她说道,“没有想到那么多年了,在父母逝去,身旁的人也都渐渐不在了以后,我还能听到姐姐的名字。你们说帮忙传话,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你可能不信。”林见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郁闷了,“确实是有人来叫我传话给叶秋月,那个人似乎不知道叶秋月死了……”   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从前的事情就像是隔了一层雾的人,仿若在最近的地方,但是却怎么样都看不清楚,甚至抓也抓不住。   老年人努力回想,随后,她干涸的眼中迅速出现了泪水。   “用这个吧。”林见赶紧拿出贺长生塞给自己的众多手帕之中的一条。   老奶奶接过手帕,道谢后擦掉眼泪。   “我想我有点头绪。”老奶奶渐渐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了。   小的时候,她的姐姐身体不好,基本上不被允许出门。而自己则是在私塾一上完课,就会跑出去玩。有一次,她担心在家的姐姐,所以没有和朋友去玩,直接回家,结果就看到了姐姐从墙壁上的一个洞爬出去了。   她自然很担心,立刻跟了上去。   直到跟到湖边,就再也没有看到她的姐姐。   就在她惊慌失措,大喊着姐姐的名字,四处奔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站在湖边的男人。   “她已经回家了,你也可以回去了。”他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笛子,眉目如画。   她愣神了一下,随后立即跑回家。   姐姐果然回家了,而且装得没有出去过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有很多的疑问,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姐姐,每当出门回来,就会变得很开心。   叶秋月从十几岁开始就生病,到了二十多岁的某一天就彻底不能下床了。尽管她经常想要离开,但是根本就走不了多远。   “然后,某一天,姐姐让我申时的时候去湖边,叫我去找在那里等人的一个人,叫我转告他,她无法赴约了,让他不要再等了。我去了以后,什么人都没有看到,我等了很久,在湖边大喊,让他不要等了,可惜一直没有人出现,估计也没有听到我的话。后面,我也去过几次,但是每一次都没有见过那里有什么人。我本来在想,也许是那个人先离开了这个地方吧。我的姐姐一再让我去,她觉得,那个等她的人一定还在。后来,我的姐姐病入膏肓,我不得已,对她撒谎。”   她说。   那个人已经听到你要说的话了,他说明白了,希望你好好养身体,或许他们可以某一天再相见。   叶秋月终于安心了。   “没有某一天了哦。”她笑着说,眼中盛满了眼泪。   她看着那个模样的姐姐,不知为何,眼泪不止。   就像现在这样。   她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之后又过了几年,某一天,叶秋月突然让家人搬她出去晒晒太阳。   她就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去世了。   “是吗?他还在等姐姐吗?”老人已经太老了,她没有办法再一次走向那个湖边,告诉等待的人,不必再等了。   阿二泪点极低,听完以后,他低下头,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悲伤。   “你们跟我来一下。”老人蹒跚着脚步,慢慢往前走。   林见和阿二立刻跟上去。   她虽然老了,但是东西还记得很清楚。   “小孩,你去搬一张凳子,把柜子上面的盒子拿下来给我。”她拜托林见。   林见照做,他拿下了一个布满了灰尘的盒子。   “还能打开吗?”老人又问。   林见试了一下,他用力好几次,才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放了一枝桃花簪子。太多年没有人动过它,但是依旧保存得很好。   “你把这个簪子拿给那个人吧,然后告诉他,不用再等了。”她疲惫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那个簪子,“我已经老了,没有办法再走过去了。”   任务完成,老人送他们出去。   “这样可以吗?”林见问阿二。   阿二叹气。   就算不行,也没有办法了,斯人已逝,香消玉殒。   “话说。”林见有点担心地看着阿二,“你要哭了吗?”   “我……没有要哭……”阿二在忍着。   “那就好……”   林见和阿二回了客栈。   为了避开贺长生的怒火,林见有房间也不敢回。他待在院子里,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去申请要一个房间睡觉的时候,青兰跑了出来。   对,就是那个基本上没有和林见交流过的青兰。   她有点着急地问林见:“今天傍晚你和阿二一起出去过吧?”   林见点头。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一直一副想哭的表情?”   “会吗?”林见觉得阿二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正常很多了。   “唉。”青兰一脸头疼地跑走。   没有一会儿,阿二房间的方向,就传来了青兰的声音。   “尔心素,你再不说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就别和我说了。”   被人恶狠狠喊出全名的阿二,摆着脸扑在青兰的怀里。   青兰习以为常,抱着他脑袋,抚摸他的头发。   “青兰,活人有时候是赢不了死人的。”他想要哭,不仅是为了那个悲惨的故事,还有想到了喜欢上白霜,却始终赢不了叶秋月的青兰。   “你再胡说八道,你才会死。”青兰咬牙切齿。   林见看到这一幕,悄声离开,随后思考。   “你想什么?”有一道清冷的声音问他。   “我觉得事情另有隐情……”林见冷静地分析着。   “是吗?那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当听清楚声音的主人是谁后,林见拔腿就跑。   折扇早就挑起了林见的后衣领,当他一跑,贺长生轻而易举就把他拖了回来。   “我想好了,我今天就和你道别!祝你招生顺利!”林见第二次尝试跑路。   “你怕什么?”贺长生问。   “怕你生气。”林见老实回答。   “你不是说,我总是在生气,所以我生气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吗?”   “这倒是。”林见先是同意,随后整个人僵住,最后浑身起鸡皮疙瘩,“你怎么知道?”   贺长生收回扇子,展扇挡脸笑。   趁贺长生收回了扇子,林见再一次逃走。   这一次,贺长生没有做好准备,让他跑了。   林见跑出客栈,正犹豫往哪搁方向走的时候,平底一阵风起,一道白色的靓丽人影从天而降,来到他的面前。贺长生拿着扇子,飘飘然站在月光下,嫣然一笑。   林见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看到贺长生都要跪了,感觉不跪就会死人。   “你怎么知道我和阿二的对话?”林见先问他这个问题,看看自己有没有一转攻势的可能性。   “当阿二去动你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你们做了什么。”贺长生嗤之以鼻,“尤其是阿一帮你解开言灵束缚的时候,我的法术被解开了,你们以为我会毫无知觉吗?然后我看到你们一起出门,就让这个小家伙跟上去看情况。”   贺长生的扇子后面,钻出了一张纸人。   如果阿二可以再谨慎一点,他就可以发现,在他们出门的整个过程中,林见的背后衣领里面,一只粘着一张纸。   纸人从扇子上跳到贺长生的肩膀上,然后在他的耳边伸出手挡住嘴巴,凑在贺长生那里,似乎说着什么。   “嗯嗯嗯,原来如此。”贺长生明白了   林见竖起了耳朵,但是听不到纸人在说什么。   “行了,先饶你不死。”贺长生说。   林见警惕地看着贺长生。   “你是什么眼神?”贺长生慢慢收起扇子,将自己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仿佛看到冬雷震震夏雨雪,山无棱天地合的表情。”林见说实话。   “你说你没有读过书,但是你有时候说话总是文绉绉的。”   “我的爹教我的,如果你想显得自己有文化,也不需要懂太多,只需要把自己懂的,适时插进聊天中就好了。”   “算了。”贺长生懒得追究,“明天你去找湖灵的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林见觉得更加可疑了。   贺长生说:“你且放宽心。”   林见的心没有宽到,可以承受贺长生的大方。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见辗转反侧。   “不睡觉就给我出去……”贺长生被他吵醒了。   林见不敢动了。   第二天,林见一大早下楼的时候,正好听到青兰和阿一在聊天。   “我们准备一下带着可以带走的新弟子回院里吧。”青兰说。   “哦,你不是还不想走吗?”阿一笑道。   “算了。”青兰轻叹,“我今天再去一次……”   不止她要再去一次,林见和贺长生也需要再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所怀念的心上人啊,就在水的对岸,逆流上去追寻她,道路险阻又漫长。   湖面被夏日的太阳照得闪闪发亮,白霜吟读着诗歌,越发明白其意思。   “我来了。”林见开口说话,提醒白霜。   坐在岸边的湖灵回头,看着背后的人笑。   林见拿着那一支桃花簪子,递到他的面前。   白霜眯起眼睛笑。   “你等的时间太久了,那个凡人小女孩早就不在了。她的妹妹让我转告你,无需再等了。”林见如实转告老人的话。   白霜没有接话。   “你等了三十多年了,就算她当年没有因病去世,现在也是垂死的老人了。”   “就算她一百来岁,在我这里也是个小姑娘。”白霜朝林见伸出双手。   林见郑重地把桃花簪子放到他的手掌心中。   白霜拿起那支簪子,欣喜地举起来,放到阳光下。   “哼。”贺长生将手交叉抱在胸前,冷笑。   林见不解地看他。   “你早就知道你要等的人早就不在了吧。”贺长生直接说。   林见瞪圆了眼睛。   白霜笑了,他老实说:“她的妹妹年轻的时候,可是大嗓门啊,连续几天冲着我的家门口喊,说她的姐姐病入膏肓,让我不要再等了,我怎么会没有听到呢?”   “她老了也是大嗓门。”林见说,想起他和阿二一开始被吓到的场景。   “是吗?那看来她老了也很精神。”白霜还是笑吟吟的。   “不对啊。”林见有问题,“既然你已经猜到叶秋月已经不在了,那你还整天在这里等什么?”   白霜的笑容微收,摸着手中的簪子。   “妖魔啊灵啊,这一类生物就是这样。”贺长生见怪不怪了,“反正这漫长的一生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了。”   “哈哈,正是这样。”白霜承认,“说实话,因为她不是第一次病到出不了门了,一开始我有在想,也许某天她会好转,然后重新来找我,所以我才会依旧出现在这里。我对长的时间没有概念,具体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一天,我救了某个摔进湖里的中年人,他和我聊天,告诉了他的名字。我听过这个名字,是叶秋月上私塾时候的朋友。也是那时候才惊觉,原来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幻想在那天被打破。   白霜看着中年人的脸,向他打探叶秋月。   “她死的时候,晒着太阳,是笑着去的。”中年人忆起十几年前的场景,觉得仿佛遥远,又仿佛历历在目,“你看起来那么年轻,怎么会认识秋月?咦,人呢?”   中年人说完,转身却不见任何人。   湖的灵因为悲伤,深深地将自己藏在了水里。   白霜不知道自己在湖底躲了多久,他知道这一次的时间应该不长,然后,他还是忍不住在和叶秋月约定的时间,浮出水面,拿着她送给自己的笛子,重新等待着。   一切如常。   “我喜欢和凡人的小孩开玩笑,所以才和你搭话,没有想到你会给我带来这个。”白霜将簪子捂在胸口,看着林见笑,“谢谢你。”   贺长生一脚踢过去。   白霜看着他的动作,一瞬间躲了过去。   贺长生生气地说:“你明知道问凡人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你以为很好笑吗?”   “哎呀,这个是因为……”白霜看着林见,不好意思地笑了,“实在忍不住,也许是因为我们确实有缘吧。”   “既然有缘。”贺长生毫不客气地说出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你们灵有灵珠吧,作为这个簪子的回报,把灵珠给我们。”   林见猛地回头,好奇地问贺长生:“簪子是我找来的,但是东西却是你要的?”   “你有问题吗?”贺长生威胁他,“欠我金元宝的小鬼。”   林见摇头说:“我没有问题了。”   说到钱,总是穷的人沉默。   “灵珠我是有,但是我以为你们会比较想要这个东西。”白霜的手里突然多了另一支簪子。   贺长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几天一直有一个姑娘来找我,想要回她掉进湖里的簪子。但是捡到簪子的湖里的妖怪不愿意交还,说自己捡到了就是自己的。而我身为湖里的灵,自然是袒护湖里的生物。没有我的准许,她无法靠近湖边。”白霜狡黠地笑着,“那你们是想要灵珠,还是想要簪子?”   这就是青兰鬼鬼祟祟潜伏在湖周围的原因,她想要夺回自己的簪子。   而非他们猜测的,爱上了湖边的灵。   那这样看来,这个簪子对青兰的意义非常。   贺长生思考。   林见希望贺长生身为别人的大师兄,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贺长生苦思冥想,然后他恍然大悟道:“青兰的簪子应该让青兰自己取回去,而我则要……”   “大师兄!求求你了!”草丛之中,青兰蹿了出来,她躲在这里很久了。   林见、贺长生:“……”   最后,三人一行回客栈。   青兰拿着自己的簪子兴高采烈,贺长生一脸不快。   林见吐槽:“那个簪子是我拿到的。”   怎么最后反而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贺长生更烦,到嘴的熟鸭子就这样飞了。   “你们都去哪里了?”客栈门口,阿二出来接他们。   “我们可以准备回去了!”青兰终于一扫几天的阴霾。   阿二不解地看着她,然后问:“这簪子不是我在你今年生日的时候送你的那支吗?为什么突然拿在手里?”   故事停止在此,少少地留下想象的空间。 第29章 找到新生了   阿一召集了伏羲院的弟子。   二十个人围在一起, 脸色凝重。   “今天我们就要赶回院里了,来汇报一下我们出院那么久的努力成果吧。”阿一是会议的主持人。   “是零。”千不予都有点难以启齿了。   “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找到愿意来伏羲院的弟子。”十方说实话。   “我们又不看重资质,来了就收下呗。”菊白清态度很随意。   “我们是不看重资质。”梅祀说实话, “但是那几个小孩一看就不耐玩,如果被指派给大师兄, 没有两天就该哭着跑走了。”   “嘶。”二十个人头疼了。   阿一在玩折扇。   “不要玩扇子了, 这个声音会让我想到大师兄, 晚上会做噩梦的。”阿南拦下阿一的手。   他们苦思冥想, 最后,还是心怀鬼胎的人率先开口。   “林见。”阿二举起手, 提名了。   众人互相对视, 相互给眼色。   “这个年轻人好。”   “我觉得看起来很有资质。”   “资质是指可以应付大师兄的资质。”   “对啊对啊, 他完全可以应付大师兄。”   “非常完美,没有想到那么完美的人选就在我们的面前。”   这群人基本上就是一个德性,一找到可以解决问题的替死鬼,就欢天喜地地送别人去死。   “但是大师兄好像不太想要林见。”阿四捂着发疼的头。   大家又一起沉默。   阿一想了想,开口:“由不得大师兄。我们来找人, 他负责收人。”   十九个人一起看着阿一。   “后果你负责?”   阿一学着贺长生的样子,展开折扇, 挡住下半张脸,露出狡黠的的眼, 就像是狐狸一样。他点头,道:“我全程负责。”   “好的。”阿南放心了,他手一挥,大喊道, “小的们!开始行动吧!”   十九个人一窝蜂涌了出去。   那一边, 林见正在买一些食物。在他的手拿出铜钱, 准备给钱的时候,一只手先递了过去,帮他付了钱。   林见疑惑地抬起头。   是十方。   “你喜欢吃干巴巴的干粮啊,小孩子还是多吃点零食比较好。”十方摆出他自认为的友好笑容,一只手搭在林见的肩膀上。   “不是,我是为了做准备才买好的食物,如果我之后要去哪里的话,怕路途遥远,食物不足。”林见是一个随时做好各种应对方案的人。   “何必这么麻烦呢。”十方风骚地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真诚地和林见说,“你只要跟着我们走的话,食物的配置我们有人会全部准备好的,根本就不需要你这么一个小孩子费心。”   “可是我不跟你们走啊。”林见将买好了的干粮收好了,“你们大师兄不是说了,等你们离开桃花镇,就让我不要再跟着他吗?”   “他有说这句话吗?”十方表示,“我没有听到过。”   仔细一想,贺长生似乎并没有直接说过这句话。   “意思大差不差吧。”林见觉得他的意思就是这样。   “大师兄人啊,就是不善言辞。”十方开始帮贺长生说好话。   “会吗?我觉得他可善言辞了,而且颇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如果你不听他的逻辑,还会被他教训一顿。   十方沉默了一下。   林见看向他。   “年轻人,你这样我很难接话啊。”十方声音低沉道。   “或许……”林见说道,“你可以有话直说。”   “很好!我就欣赏直来直往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十方先夸一波再说,“我想招你进伏羲院,你觉得怎么样?”   “哈哈。”林见干巴巴地笑了,“看来你们完全没有找到人。”   “伏羲院如果真的单纯只要招新生,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十方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就算在外面,众人对伏羲院议论纷纷,各种不加考究的传闻满天飞,伏羲院依旧是修真界长期以来实力的顶峰,“我们要的是精英!”   林见眯起眼睛看十方。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十方豪言壮志,“我们不像东昌门那么寒酸,什么进门送一只不会伤害人的、新手可以学会使用的初级妖魔,我直接送你我们的守门魔兽,如果解开束缚,可以一口气吃掉五十个人的超级危险魔物!”   林见:“……”   啧。   他啧的口型一出来,一直埋伏在旁边的阿南立刻冲了过来,他着急地对林见说:“别听他说,小孩子不喜欢那种丑八怪啦,我送你那个,我自己的藏品,经历了十世做恶,阴魂不散,虽然满手血腥,但是很好看的,那个厉鬼的招鬼符。”因为担心再一次失败,阿南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   “那个是你的宝贝吧。”十方震惊地看着阿南。   阿南正襟,严肃说道:“男人,总有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的时候。”   林见其实对这两样东西并不动心,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欲迎还拒有个限度比较好。所以他弱弱地点了点头,说:“好吧。”   十方和阿南感动地抱在一起,笑道:“我们成功了!”   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感觉还不足以表达喜悦之情,干脆和林见一起手牵手,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段路。   被他们两个人一人拉一只手,被迫甩来甩去,手快脱臼的林见有苦说不出。   完成任务后,十方和阿南决定一起去喝一杯庆祝一下,就让林见自己去玩,晚点回客栈,再一起出发。   摸着隐隐作痛的手,林见赶紧离开了这两个人。   走着走着,林见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林见没有诚意地道歉,随后往左边走了两步。   他又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林见又走开。   “是我们。”   林见抬起头。   是三凰和万蝶。   林见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刚才撞到我的胸部了吧。”三凰寒声道。   “三凰姐姐,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乱开。”林见笑了两声,眼睛里充满了警惕。   以前他的村子里,多的是用这种手段讹钱的人。   “我要是现在尖叫,你就死定了。”三凰丝毫不慌。   林见更加镇定,他笑了笑,说:“我没有做,我不怕,我想,大家看到我这么小,也不相信我会做出这种事情吧。加上三凰姐姐你如果真的喊了,名节就会受损。这件事情,对我们都不好。如果是我真的撞到了,我会道歉的。”   三凰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林见露出自己的招牌可怜又可爱的笑容。   “你合格了。”三凰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手劲太大了,林见被她一拍,一边的肩膀沉了下去,痛得直抽气。   “其实刚才是我进行的伏羲院入院考试,你应对得很准确。恭喜你,合格了,你将成为伏羲院的新生。”三凰立刻笑了。   万蝶看准时机,拿出一朵小红花,别在林见的胸口。   “这就是合格证明,晚点你就跟我们一起回伏羲院吧。”   林见张开嘴巴,正想告诉她们,刚才十方和阿南已经和他提了这件事情了。   看他张开口,三凰为了防止这张嘴巴说出拒绝的话语,动作迅速地伸出手,掐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   “你说好不好啊?”三凰问他。   林见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唔唔唔。”   “好啊好啊。”万蝶用手抵在喉咙上,居然发出了和林见一模一样的声音。   林见瞠目结舌。   “你答应了真是太好了!”因为激动,三凰一下子把林见抱进怀里,“好吧,胸就给你蹭一下。”   林见闷闷地说:“不需要。”   万蝶在一旁,温温柔柔地看着他们。   简单粗暴地解决完问题,三凰和万蝶挥挥手离开了。   留下林见一个人,皱眉擦掉刚才三凰蹭在他脸上的胭脂水粉。   回客栈的路还很远,林见茫然地站在原地,有一种再走一步,肯定又会遇到伏羲院的神经病的感觉。   和林见预想的一样,确实有不少伏羲院的弟子埋伏在他前进的道路上,等着攻陷他。   除了阿二、青兰、阿一和贺长生。   阿二早就知道林见有进伏羲院的意思,而且他其实才是第一个把林见招进来的人,所以他才不会再去白费功夫。只是他和林见有过交易,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其他人。   青兰对他来说又不是其他人!   除去青兰去湖边捡簪子的这段时间,两人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搭档,所以他就把林见的事情和青兰说了。   于是今天大家都去忙,只有他们两个人优哉游哉地在路上瞎逛。   青兰在小摊小贩中买了一包小零食,一边走着一边吃着。   阿二看了她好几次。   “要吃吗?”青兰看他如此,还以为他是想要吃零食。   “嗯。”阿二点头,然后张开嘴巴。   青兰不疑有他,喂给他一颗。   阿二吃完后,脸红着撇开头。   青兰没有注意到,依旧在乐呵呵地逛街。   “啧啧啧,啧啧啧。”坐在二楼喝茶的贺长生看到了,啧啧称奇。   “大师兄,怎么了?”阿一坐在贺长生的对面,觉得贺长生的反应很好笑。   “我只是感慨,世间的感情,有些开始于一方的神魂颠倒,一方的浑然不觉。”贺长生打开折扇,放在自己的脸前,继续透过二楼的窗户,观摩阿二和青兰一个有意粘上去,一个神经大条毫不在意的互动。   “呵呵。”阿一拿着羽毛扇,摇了摇,暂时没有接话。他笑得狡猾,就像是随时准备着致命一击的执棋者,在等待最后的时机将死贺长生。   贺长生没有一丝防备,还在看热闹。   “你看,青兰真迟钝,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阿二死死粘上了。”贺长生收起折扇,指着楼下的人。   阿一喝了一口茶。   “对了,你怎么突然换了扇子了?”贺长生问他。   前天,他才看到阿一在街上买了一把画了山水画的扇子,虽然不及他手中这把画上栩栩如生桃花加上有题字的扇子,那把扇子看起来也挺好看的。   “他们说我玩扇子的声音会让他们误会是你来了,所以买了这把羽毛扇给我,没收了那把折扇。”阿一解释。   贺长生扁嘴,嘀咕道:“大家都把我当恐怖的怪物,我明明就很和善。有什么意见,其实可以和我沟通的。”   阿一好奇道:“说了,你便会听吗?”   贺长生果断摇头,说:“听了,我再决定对方是全死,七分死,或者是半死不活。”   饶是阿一本人,都忍不住动作停住,从羽毛扇上面拔了一根羽毛,以来平静心情。   贺长生喝着小茶,吃着小点心,怡然自得,忧虑丝毫不挂心。   “大师兄,我们要回伏羲院了,但是现在一个新生都没有找到,你都不担心的吗?”阿一问道。   “我一开始就说了,如果你们找不到新弟子,那么就从现有的伏羲院弟子里面选一个。我都可以,我不挑。”贺长生从来就不在乎有没有新弟子入门。   阿一不解,他问:“大师兄你身为伏羲院的行走者,已经有好几年了。如果真的一个人不方便,你应该早就提出意见了。但是你现在才说,就证明原因没有那么简单。”   贺长生吃完点心,喝了一口茶,饱到不想动了。他听到阿一的问话,眼睛扫了过去,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你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个弟子?”阿一直接问。   “比起这个,我有一个更加惊讶的事情。”贺长生慢慢坐直。   “嗯?”   “你还记得师父帮我张贴的启事吗?”   “我记得。”阿一的记忆力算是不错的,“说你要找一个全天贴身小厮。”   贺长生点头,随后循循善诱道:“下一句呢?”   阿一想不起来了。   贺长生直接说:“重酬。”   阿一震惊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大家都不问问,究竟有什么重酬,就迫不及待拒绝我呢?”贺长生轻笑,然后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阿一的羽毛扇在手中动了动,随后,他趁现在四下无人,身体向前,悄声问贺长生:“那么大师兄可不可以偷偷告诉我,究竟有什么重酬?”   贺长生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狡猾地看着阿一,说:“你好奇吗?”   “好奇。”阿一说实话,“看大师兄这个态度,似乎这重酬两个字不是随便写上去了。我甚至觉得,如果我听说了奖品,说不定会忍不住投身到为你服务的工作中去。”   “具体有什么,只能告诉愿意来我身边的人。”贺长生说,“你现在点头,还有机会。”   阿一静默,随后上下打量贺长生一眼。   重酬?   会有关这个人为什么功力一骑绝尘的原因吗?说实话,伏羲院并不会强制你修行到多厉害的地步,但是,但凡修行之人,谁不想突破层层境界,到达求真的目标。修行的办法从来不是只有一种,身处伏羲院,见证的方法更是多种多样。不过不管什么办法,人的天分和努力,在某种程度上是有上限的。   贺长生就突破了这种上限。   而且他入门的时间很短,比大部分人都短。加上他平常不是梳妆打扮,就是到外面执行任务,让他专心修炼到时间根本不多。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人的实力在伏羲院排得上前五。或者说,前五都保守了。   为什么会这样?   每一个修真者都会好奇。   现在,这个揭开谜底的机会就摆在阿一的面前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嘶。”贺长生突然抽气。   “怎么了?”阿一原本深陷自己的思考中,被贺长生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回神。   “我的衣服抽丝了!”贺长生突然发作。   阿一:“……”   还是冷静下来吧,就算是他,被贺长生折腾一段时间,估计也会崩溃。   万一因此郁结、走火入魔,阿一觉得自己可以丢脸到闭关一百年不见人了。   “你考虑得怎么样?”贺长生突然说回刚才的话题,“你挺机灵的,我还算喜欢你。”   “呵呵,大师兄,谢了。”阿一心情复杂,   “年轻人,付出越多,收获越大啊。”贺长生话中有话。   “有些东西注定不是有些人可以得到的。”阿一摇头叹气。   贺长生慢悠悠地摇扇子。   “大师兄,我还挺喜欢你的扇子的,是哪个名家为你画的?”阿一看着贺长生的扇子。   “我的朋友。”贺长生回答。   阿一笑得干巴巴的,说:“大师兄还有朋友啊?”   贺长生瞪他,随后嘀咕道:“我有朋友有什么奇怪的?”   “那你可以介绍给我吗?我正想要订制一把画满梨花的扇子。”   “早死了啦。”贺长生淡然地说。   “遗憾。”他们这种修真者,必须要看开的就是,认识的凡人会一个接着一个离去。   贺长生有点茫然地看了一下窗外,不太能理解阿一话中的遗憾为何意。   贺长生懂人性,却不通人情。   阿一都可以想象,贺长生和那个朋友最后一次见面,那个朋友要是和贺长生说,我要死了,你下次来就见不到我了。贺长生也会神经大条地,甚至乐呵呵地告诉他。那这样啊,没有办法了,再见吧,你好好走。   唏嘘。   “大师兄,你没有进伏羲院之前,是衢州的富家大少爷吧?”阿一和他闲聊。   “是啊,挺有钱的。”不然怎么会养得他吃喝出行,无一不奢侈浪费。   “攀附你的人一定很多。”   “没有啊。”贺长生对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我因为生病基本上都是躺在床上,稍微好转也是在院子转。好不容易出门,周围围着的都是自己家的下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其他人。”   “没有几个朋友?”   “有那么几个吧,不深交。”   “没有婚约者?”   “有过一个,被我劝退了。”   “为何劝退?”   “那时候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不想害人。”   阿一很震惊,“大师兄,你在进伏羲院之前,好像是个正常人啊!”   什么?!原来是伏羲院的错吗?伏羲院把一个好青年,变成这个样子吗?   贺长生回神,然后心虚地笑了两声。笑完以后,他阴森森地盯着阿一,问:“我现在不正常吗?”   “现在过于风华绝代了。”阿一委婉道。   贺长生满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阿一发现贺长生偶尔听不懂冷嘲热讽。   贺长生喜滋滋道:“我就知道我会很受欢迎的。”   嗯,如果你不说话的话。   “看你那么有眼光,不如我就选你吧!”贺长生想想的,觉得阿一看起来都顺眼多了,“你的全名是伊达依山对吧?‘   “大师兄,我叫伊达依水。“阿一纠正他。   “我记下了。“   “不,你并没有记下过,你就没有叫对过我的名字,以后还是喊我阿一吧。”阿一想,要是连阿一都记不住,他和他也没话说了,“还有,关于你贴身小厮这个位置,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贺长生顿觉遗憾。   “不过大师兄放心,我其实已经找到了最适合送给你的人了。”自从贺长生来到这个镇子后,他就一点都不忙了。   “你说林见?”贺长生知道他的心思。   他这一次说起林见,抗拒的意味少了许多。   “只能是他了。”阿一摇着扇子。   “你让我选他?”贺长生开始挑剔了。   “不是大师兄选的他。”阿一笑贺长生还不明白,“是林见选的大师兄。”   “你又说傻话了。”   “我没有说傻话。”阿一肯定道,“大师兄你说青兰被阿二死死黏住了,那你又有没有发现,其实自己也被林见死死黏住了,摆脱都摆脱不掉。”   贺长生摇扇子的手一顿,他似乎有点不能明白阿一说了什么,等他发现阿一说的话不是自己的幻觉的时候,他慢慢地睁大眼睛。   是我被黏上了?   茶楼来了客人,在拉开凳子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踢到了贺长生的凳子。   贺长生被一震,身体不稳了一瞬间,睁大的眼睛还在找回自己的神采。   因为过于震惊,贺长生都忘了朝踢到他凳子的人发难,阿一看了只想发笑,于是移动羽毛扇,挡住自己的脸。   好险,要是现在笑出来,估计就要被打了。   “大师兄,那等聪明的小孩,如果只是想要找个不错的落脚点,早就离开你的身边了。”阿一点醒他。   “但是……但是、那个……”贺长生想要反驳他,“你才认识他几天,你都不懂他……”   “大师兄认识了阿二和青兰那么多年,也不懂阿二和青兰。”说起人情世故,贺长生根本就不可能是阿一的对手。   “我怎么不懂了?”贺长生觉得自己没问题啊。   为了让他闭嘴反思,阿一抛出杀手锏了,他说:“你说是阿二缠着青兰,其实青兰也一直希望和阿二在一起。大师兄,世界上大都甩不掉的纠缠,叫郎情妾意。”   贺长生震惊地看向楼下。   楼下,阿二陪青兰逛了一个早上了,他开始有点担心林见那边的进展,毕竟他是许下诺言帮忙了,现在该去看看情况了。   “青兰,我有点事先离开,你自己逛吧,我晚点再来找你。”想及,阿二转身就走。   在他转身的这一刻,青兰立刻着急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阿二不解地回头。   “我和你一起去好了,反正我没事做。”她的语速飞快。   “行啊。”阿二不疑有他,“那一起走吧。”   青兰的脸染上了红晕。   坐在贺长生背后的人不小心又撞了一下贺长生的凳子。   贺长生第二次被震了一下。   “哈哈。”阿一但笑不语。   另外一边,林见终于通过了十七个伏羲院弟子的洗礼。他被折腾了一顿,九死一生、有气无力,随地找了一个地方休息,喝着凉茶。   在他恢复精神的时候,他发现隔壁坐着几个修真者。   他们在闲聊。   “听说伏羲院今天的人就要走了。”   “我真是烧高香,求他们快走,我真的想要离开这个镇子了。”   “我没想到,我居然可以看见贺长生。”一个人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相信我,以后你接触多了,就不会想看到他了。”   “可是,师兄,他可是……出了名的实力深不可测,你不好奇吗?”   “有什么好好奇的?”那个弟子不屑,“你看他一身封印器,多多少少都能猜到为什么他可以拥有超越年纪的力量吧。”   “一身封印器?”   “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有什么癖好,所以才从头到脚都戴金,不然就戴银,听说前段时候还从别的地方高价买了一套玉器,一般的饰品需要这么贵吗?全部都是封印器。”   那个弟子不明白了,他说:“我是有听说过,有一些人的力量过于强大,为了不让力量吞噬自己,所以会携带封印器来抑制自己的力量。但是,这不是更让人好奇了吗?他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所以才需要用封印器。”   师兄摇头,笑这个弟子还太天真,“你怎么不想想另一个可能性,贺长生也许是在体内养了什么怪物或者魔物,为了防止怪物吞噬自己,所以才封印器不离身。”   弟子不敢置信。   “没有什么奇怪的,伏羲院的弟子剑走偏锋从来都不是什么个例,以前就有一个掌门养了好几个妖怪,好几个魔物。不过,他养那么多,都不需要用上封印器。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贺长生真的为了力量在体内养怪物,他究竟养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那个弟子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贺长生的脸,以及他那让人不能忽视的,金光闪闪的金冠、耳环、手镯。   “更可怕的是,如果怪物太强大,人会出现异化现象。”   “什么叫异化现象?”   “哈哈,就是人被同化成怪物。就像养鬼一样,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有些人养小鬼,小鬼生前喜欢杀人,所以养鬼的人久而久之也会想要杀人。你不觉得贺长生一些行为很过分吗?我觉得就是异化的一种表现。”   弟子啧啧称奇。   “异化到最后,就是人魔不分,直到人被吞噬完毕。所以他才会需要一直携带封印器,减缓这个过程。”   当然,另一个弟子也有一种猜想:“万一他本性就是这样呢?”   “如果是天生的性格如此,那可是比后天培养的可怕得多。”   此时此刻,贺长生在客栈的大楼,手持一面小镜子,在欣赏自己的绝世容颜。   “大师兄,等林见来了,你切记不要语出伤人,要接纳他。”二十个弟子围在贺长生的身边,告诉他,“我们已经都说好了。”   “嗯嗯。”贺长生照着镜子,问他们,“我最近的头发是不是特别干燥,怎么老是打结?”   “没有啊。”   “我们不觉得啊。”   “是吗?”贺长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头发,最后想,算了,继续照镜子。   镜中清楚地照出他的脸,金色的耳环垂下,水滴形状的吊坠摇摇晃晃,惶恐不安,仿佛在被一股什么力量推动着。 第30章 欢迎光临伏羲院   “林见怎么还没有回来?”阿二看了一下时间, “他出门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他该不会跑了吧?”阿五猜测。   “不太可能。”阿一否定阿五的猜测。   “那么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万蝶很担心。   听到大家的谈话,贺长生终于放下镜子,抬起头看情况。   “大师兄, 你究竟为什么不想要林见进伏羲院啊。”三凰的手在玩着一个杯子,她很好奇这个问题。明明林见就很适合伏羲院, 同时也很适合贺长生, 但是贺长生之前的态度就是抗拒林见和他们在一起。   “我没有很抗拒他。”贺长生站起来, 正色道, “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找到一个更加勇敢、正直和在必要时刻一往无前的人。”   “大师兄……”三凰有些汗颜,“你到底想要找什么人……”   “小厮啊。”贺长生理所当然道。   三凰正想出言吐槽, 就看见贺长生拿起空山剑, 走出了客栈。   “大师兄, 你去哪里?”大家吓了一跳。   “你们都知道林见不是那种大半天都不回来的人,也不觉得他是临阵脱逃的人,那既然如此,他现在还在外面,肯定就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去找他。”贺长生行动起来的效率是很高的。   “大师兄,我们在这里等你。”大家朝他挥挥手, 目送他离开。   林见确实遇到了一些事了。   他在听完那两个其他门派的弟子的谈话后,就准备回客栈, 和贺长生他们会合。   当他在走到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发现有点奇怪。   地板上有一条长长的拖行痕迹。   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蛇行走过一般。   “救命……救命……”一道痛苦的声音在上方传来。   林见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旁边的千年古树上,盘旋着一条巨大的蟒蛇,蛇的身体卷着两个小孩。蛇身慢慢收紧, 巨大且丑陋的蛇头慢慢凑到小孩的面前, 张开血盆大口, 吐着蛇信子。   林见瞪大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快点逃才行。   那只蛇张开嘴巴,正准备吞食一个小孩。   “救命啊!”那个小孩怕得哭了出来。   “哥哥……”看着自己的哥哥要被吃掉了,另一个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见的眼睛睁大着。   贺长生走在街道上,听到了救命声。他望过去,看到了一个踉踉跄跄跑到大街上的小孩子,他拼命呼喊,不知所措。   “救命!有蛇!我的弟弟,和一个大哥哥!快去救他们!”他已经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因为小孩子的状态,不少人一时间不敢靠近他。   空山剑鸣叫。   贺长生伸出手,压住躁动的剑,跑到那个小孩的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贺长生问他。   “求求了求求了!”小孩双手合十,朝着贺长生狂拜,他知道这行人是停留在桃花镇的修真者,“有蛇妖!”   “带路!”贺长生不多说。   那个小孩立刻爬起来,带着贺长生走。   “我和弟弟在一棵树下玩的时候,突然来了一条大蛇,抓住了我们!”小孩一边跑,一边哭着断断续续说出自己的遭遇,“在那条蛇要吞下我的时候,有一个路过的哥哥救了我,他让我快跑,去找人来帮忙。”   贺长生顺着小孩子指的方向,快速跑去。   空山剑鸣叫不止。   贺长生用浮空咒,直接飞了过去。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贺长生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巨大的蟒蛇卷着一个小孩,林见在一棵树上的树枝上狼狈地趴着。他已经解除了困境,随时可以跑走。但是他仍旧选择审时度势,找准时机,随后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铁棍扑了上去,想要救下那个被蟒蛇卷起来的小孩。   巨大蟒蛇的蛇尾一卷,轻而易举就把林见也抓住了。   林见被蛇用力一勒,全身失去力气,手一松,棍子落地。   他觉得自己要呼吸困难了。   贺长生站在地板上,空山剑在鸣叫。   “林见!”贺长生喊他。   林见挣扎着寻找声音的方向。   “蛇的七寸就在你的旁边。”贺长生拔出空山剑,随后用力掷了过去。   空山剑在空中旋转着转了好几圈,目标直指林见。   林见在被勒到意识模糊之际,只有一个想法,贺长生,你是为了让他不被巨蟒杀死,所以决定提前杀死他吗?   “你接不住,你就要死了。”贺长生开始结阵。   林见听了这句话,立刻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看清楚朝自己飞来的剑。但是就算他想要去接剑,也无能为力,他被勒死了。   “松开他。”贺长生用了言灵。   巨蟒的身体一顿,随后松开了一些力气。   言灵对妖魔的威慑力,没有对人来的大。   巨蟒在松开后,又继续缠住林见。   但是就在巨蟒放开的那一刻,林见成功把手探了出去,随后对着飞过来的剑张开手。空山剑似乎有意识,在快要下坠的时候加快了速度,正好落在林见的手中。   林见不会使用剑,他拿到手后,只能握紧,然后凭借直觉,刺向巨蟒。   当他做完这个动作后,巨蟒立刻更加用力勒住他,林见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巨蟒有一种耀武扬威的感觉。   “不要着急。”贺长生往后一跳,离开这条小巷,他看着巨蟒,自信地微微一笑,“我还在这里。”   巨蟒不管不顾,想要吃掉那个小孩再说。   “剑阵。”贺长生双手结阵,随后指挥空山剑。   空山剑受他指引,原本只是插在巨蟒的身体不动,现在强烈震动着,空山剑突然用力一横,完美地将蛇身切开了一半。   “来。”贺长生的手凌空一划。   空山剑在空中旋转,直指巨蟒的脑袋。   等那个小孩的哥哥赶到的时候,差点呕吐出来。小巷子里面,都是蛇的肉块,鲜血满地,他的弟弟瘫坐在地板上,吓到双脚颤抖,无法站起来了。   “哥哥!哇!”他哭了。   他的哥哥立刻过去,拖着他离开了小巷。   后来,也有一些修真者听到了传闻,赶到现场,看到了一片狼藉。   他们之中,有那个林见遇到的,在茶馆说伏羲院八卦的两个弟子。他们两个人之中,一个人和贺长生接触过几次,看到现场的惨状后,立刻就想到了这是贺长生出手后的狼藉。他们想要找贺长生问一下情况,但是却听说了,伏羲院的人之前集体离开了桃花镇。   千尺高空上,几把巨剑在空中飞行。   “最近空中飞行管制不是很严格吗?”阿二有点不安地问道。   “放心好了,我已经通过了合法的飞行申请。”阿一说,“我们可以在深夜飞行,一夜就可以差不多回院里了。”   “我们跑得真快。”三凰有点郁闷。   “大师兄做得太过了。”阿四的脚踩在剑头,懊恼不已。   他们比其他门派的人更快发现,贺长生正在对战蛇妖。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贺长生已经用了绝对的力量,将蛇妖五马分尸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在现场唯一有意识还活着的凡人小孩,吓到眼泪和鼻涕都冒了出来,双脚打颤,丢了三魂,丧了七魄,幸好他们即使赶到,稳住那个小孩的精神,才让他平安无事。   大家想到此,回头一看。   贺长生闭上眼睛,双手结印,正在凝神中。   每当贺长生御剑飞行,他就需要专注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否则的话,不止他乘坐的这把剑,包括他们周围的所有人的剑,都会被他的力量打飞。所以如非必要,贺长生是不会选择御剑的。尽管他本人不喜欢御剑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会弄乱自己的头发。   他们二十个人,不能说站在修真界的顶端,但是绝对非泛泛之辈。   但就算他们这样的高手,也无法抵御贺长生的力量。有时候,别说他们,连贺长生都无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所以,他们从来都疑惑,贺长生究竟从哪里得到这样的法力。   “别斥责我啊,我努力了。”贺长生开口说话。   “大师兄,你别理我们,努力控制自己,我可不像再尝试一次,被你的力量弄得差点从高空中掉下去了。”千不予飞到贺长生乘坐的剑旁边,随时准备着。万一贺长生失控,他的能力是唯一一个可以稳住他的。   阿一将自己剑变大,载着贺长生和晕过去的林见。   他和千不予在最大程度保护着所有人的安全。   “呼。”贺长生慢慢吐气,然后睁开眼睛。   他不喜欢御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现在天已经黑了,今夜的没有月亮,某种程度上,很好地给了他们掩饰。只是,天上的星辰特别多。当他们飞到空中的时候,星星就更加明显了。星辰散落,连同着黑色的天际,似乎形成了一个眼睛的形状。   黑色的眼睛大开,监视着在其下的贺长生。   飞过云吹,星星眨眼睛。   贺长生双手结印,然后摸了一下自己的耳环。   金光一闪。   瞬间天空乌云密布,遮住了那些星星,阻止他们继续看着自己。   “唔。”在这个时候,晕过去半天的林见终于醒了。他感觉自己躺在温暖的怀抱里,他努力几次才睁开眼睛,随后,他看到了吓死人的东西。   贺长生把他揽在怀里,他一睁眼就看到贺长生的脸,还是从下往上的角度。   “你醒了?”阿一听到声音,回头看了林见一眼,“拜托你乖乖躺着,千万不要动,不要打搅大师兄,不然我们三个人可能会从空中掉下去。”   贺长生早就重新闭上眼睛,正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林见闻言,眼睛一转,这一看,他有点腿软,他们几个人在千尺高空上,旁边还有围着他们御剑飞行的其他伏羲院弟子。   “可以说话。”阿一看到林见的样子,笑了,“不要乱动就好了,反正大师兄现在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林见有点懵。   “我们才想要问你,发生了什么?”三凰坐着阿二的剑,飞到了林见他们的隔壁,“你今早出门做什么去了?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回来?”   林见想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那里留有蛇妖勒过的痕迹。   “我今早准备回客栈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一只蟒蛇,它抓了两个小孩。我去帮忙,反而被抓了起来,然后,贺长生就来了。再后来,我晕过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林见说实话。   “我们这边的情况是,我们已经说服了大师兄把你带回伏羲院,结果你迟迟没有回客栈。大师兄出去找你,然后我们感受到了妖物的味道。赶到的时候,大师兄救下了你,蛇妖变成尸块了。”三凰和他交换了信息,“大师兄做得太夸张了,我们为了避免被问东问西,所以就赶紧跑了。我们选择御剑,大师兄坐的剑做的结界做得比较严实,而你意识不清,所以我们就拜托他就带着你。”   “嗯……”   嗯?   所以他们现在是在回伏羲院的路上?   说服了贺长生?   “我知道你很激动,现在先冷静一下。”阿一的额头渗出汗,“也许你不清楚情况,我们现在不是在非常安全的地方。”   贺长生的金冠、耳环和手镯发出微弱的光芒,腰间的空山剑轻微鸣叫。   为了进一步抑制住自己的力量,贺长生强迫自己进入意识全无的状态。他垂下脑袋,呼吸微弱,身体完全不动。   林见窝在他的怀里,看着夜空近在咫尺。   “你也休息一下吧,今天受惊了。”阿一说道。   林见仰头望。   乌云蔽月。   但是林见总觉得有什么藏在乌云的背后,并且在看着这个地方。   不过其他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林见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在空中挺无聊的,林见觉得机会难得,他仰头靠在贺长生的身上,然后继续睡觉。   一程本该顺风顺水。   结果在到达伏羲院的正上空的时候,几人的巨剑突然趔趄了一下。   “怎么回事?”千不予最先反应过来。   “是伏羲院的结界。”   伏羲院建在了人世间拥有天然结界的区域,本能地抵抗妖邪之物。他们不是第一次飞过,但是只有这一次受到了攻击。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阿南想起来了,“之前防御部门放了一只七头火焰鸟守门,那个只鸟不分敌我,如果硬闯入伏羲院,或者从正门其他地方进入伏羲院所在的领域,它就会攻击出现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七头火焰鸟是接近神兽的存在,他们到底哪里找回来的,还用来看门。   “大师兄抓回来的……”阿南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   因为那天贺长生抓回了七头火焰鸟,他还很嗨,围着玩了很久。   不过他平常不出门,完全忘记了这玩意现在在守门了。   阿南的话说完,天空闪过一道冲天火焰。   “没有关系,稳住,我们往左边,先离开伏羲院的领空范围。”阿一冷静地指挥道。   “晚了。”北宫安于发现他们周围的温度在往上升。   火焰一下子自下而上,冲天而来。刚开始只有一道火焰,后面是几十道。火焰似乎在构建一道火焰牢笼,想要借此困住他们。   几人操纵着巨剑,快速地躲过袭击而来的火焰。   火焰渐渐浓厚,随后,藏在一道火焰柱子中的巨大神兽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只被火焰全身包围着,个头比他们加起来都大的火焰鸟展开翅膀,飞在半空中。说是七头火焰鸟,但是它现在只出现一只头。它有巨大的身躯,就像是人类无法逾越的高山,随时会倾轧下去,将伏羲院的弟子们覆灭。   阿一的额头渗汗,冷静一些,他们只需要想办法,还是可以成功离开的。   “好热……”一道细语声响起。   林见感觉到自己背后的身体动了动。   贺长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林见有在想,如果贺长生出了很多汗,透湿了衣服,是不是也和弄脏衣服一种效果。   七头火焰鸟鸣叫,叫声尖锐,在场人心神撼动。   他们需要提防七头火焰鸟的攻击。   “热死了!”贺长生猛地睁开了眼睛。   七头火焰鸟冲着他们吐火焰,直击贺长生所在的位置。   阿一准备自己扛下这一道攻击。虽然会受伤,但是他只需要挡下来,然后他们就可以借势离开伏羲院的上空。   火焰冲了过来。   “接住!”千不予将自己剑扔给阿一,自己跳到了三凰他们那边。   千不予的剑名为圆狩,是一把比起攻击,防御技能点得更全的一把佩剑,他看出阿一想守不想攻,所以才把剑扔给他。   七头火焰鸟冲天鸣叫,随后一口火焰吐向阿一。   阿一以剑画圆,构建出一个防御的结界。   火焰被抵挡,停滞了一下。   “就是现在。”阿一指挥。   大家立刻四散,离开伏羲院的上空。   就在阿一也准备走的时候,七头火焰鸟准确捕捉到了他的踪迹。原本只有一个脑袋的火焰鸟动了动脖子,突然,多了两个头出来,三个头挣扎着探头,随后,一起吐火,全方位攻击阿一所在的地方。   “这就有点糟糕了……”阿一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自己站稳了。”贺长生抓着林见的后衣领,把他拎到一边,随后站起来。   “大师兄醒了!”一直观察战况的阿南向大家汇报情况。   贺长生拨了一下头发,将耳环拿下。   这一瞬间,风疯狂地吹。   因有风,火焰越加猛烈。   阿一因为集中精神,没有察觉到贺长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退后。”贺长生沉声道。   阿一回过神,立刻往后挪,把地方让给贺长生。   因为七头火焰鸟的干扰,阿一的巨剑不能如他所意,控制不住往火焰中心冲去。   七头火焰鸟兴奋地鸣叫着。   它就要将侵入者烧成灰烬了。   巨剑失去了控制,歪歪扭扭。   阿一来到林见的身边,按住他,让他不掉下去。   贺长生站在剑端上,风夹带火而来,他拔出空山剑,剑尖直指前方。   剑身鸣叫,剑风已动。   火焰被劈开,一分为二。   火点就像是雪花被狂风吹散一样,漂浮在他的周围。   劲风扯着贺长生的外袍和长发,疯狂地往后刮。   众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仿若伟岸的神天降。   “记吃不记打啊,七头火焰鸟,翱鹫。”贺长生长剑一划,火焰被劈开,往反方向吹去。   翱鹫看到了贺长生,眼中有恐惧之意。   贺长生把手镯也拆下来了。   一瞬间,林见看见了漫天的黑色羽毛。   羽毛越来越多,把火焰都淹没了。   翱鹫的翅膀在空中扇动,然后,忍不住慢慢往后退。   天空惊雷。   一声又一声,轰鸣声越靠越近,天空渐渐变黑,似乎要来暴风雨了。   “敲!你们在人家家里的上面做什么!”伏羲院下面,传来了惊恐的声音。   “哈!受死!”贺长生脚一踩剑端,拿着空山剑朝翱鹫飞了过去。   翱鹫吓得羽毛狂掉,它终于想起贺长生是谁来着了!   死了死了!   “大师兄,等等!”一道人影从伏羲院御剑上来,一把扑了过去,抓住了贺长生的脚。   因为他,贺长生失去了平衡,和他一起从空中掉了下去。   “贺长生!”林见魂飞魄散,跑到了巨剑的边缘。   翱鹫趁机赶紧飞回去了。   “没有事的。”阿一安慰林见,“那是大师兄的直属师弟唐稚,我们下去吧。”   说完,阿一御剑直下。   其他人也跟在他的身后。   当他们落地后,林见迅速跳了下去,着急地想要去找贺长生。   “大师兄,是我的错,今天是我值班,我没有看住翱鹫,就让它飞上去了。它不知道你们是我们院中人,所以才攻击你的,你就放过它吧。”唐稚扑倒在地板上,抱着贺长生的大腿。   贺长生正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手镯和耳环戴回去,他在爆发之前,说道:“放开我的腿。”   “大师兄!”唐稚闻言,抱得更紧了。   贺长生奋力挣脱了他的手,随后一脚将唐稚踢飞。   唐稚飞到了林见的脚下。   “大师兄,还是这个味,果然,没有你在院里面的日子,我寂寞如雪啊。”唐稚陶醉地趴在地板上,手指害羞地画圈圈。   林见第一次见唐稚的时候,心情是大为震撼。   变态得这么外放的人,实在是不多见。   “嗯?你是谁?”看到了陌生的鞋子,唐稚抬头,看到了林见。   “呃,你好……”林见蹲了下去,和唐稚对视。   阿一在旁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的新师弟。”   唐稚闻言,迅速跳了起来。   他的动作快速又利索,吓了林见一跳。   唐稚拂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服,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   “我叫唐稚,是无物真人的四弟子,也是贺长生的四师弟,是一名符修,是一位生而知之者,还没有对象,喜欢对我简单粗暴的人,讨厌死傲娇鬼。对了,如果你不能了解什么叫做傲娇,你看阿二那个德性就知道了。”唐稚介绍自己。   “什么叫做生而知之者?”林见好奇。   “就是生下来的时候就带着知识的人。”唐稚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见望过去,伏羲院二十位弟子、唐稚和贺长生全部站在他的面前。他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真的来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   感受到了林见的不安,贺长生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半张脸,给林见展示他笑成了月牙的眼睛。 第31章 拜师仪式   一行人踏入伏羲院。   伏羲院承上千年历史, 历任二十一任掌门,救过这个世界、打过灭世者、揍过神仙,还曾经搅乱修真界风云, 某个掌门还耗尽了修真界百年灵气,导致整个修真界的修行倒退几百年,也曾出过大魔头, 还是记入史册的绝世大魔王, 风风雨雨过去, 现如今在院弟子百余人,三位长老,一个掌门。   里面的人身肩最难的任务, 作最浪的死。   伏羲院长期不对外开放, 但是会固定选一位在人世间的行走者,斩妖除魔, 以及和外界保持联系。   不停入世者, 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唐稚走在最前面,敲锣打鼓,大声喊道:“大家回来了!”   他的声音一出,最近极度无聊的伏羲院弟子们,纷纷开门而出。   “你跑什么!我要糊了!”   当然, 其中也有人想要借机逃避输钱的赌博。   脚步声一点一点变得密集。   林见渐渐有点害怕地靠近贺长生。   贺长生看他靠近, 扇子已经伸过去。   林见有点好气又好笑地抓住扇子的一端。   有了唐稚的吆喝, 伏羲院的大堂里面,没有一会儿就挤满了人。他们看到了阿一他们, 纷纷开始握手、致敬行礼。   “阿一师兄辛苦了。”   “阿二辛苦了。”   “千师兄辛苦了。”   “阿南你没有添乱吧?”   “十方, 阿南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吧?”   “阿菊, 不用说, 你完全派不上用场吧。”   他们陆续打招呼。   然后一起列队,大喊:“大师兄好!”   唐稚已经在擦椅子了。   贺长生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待遇。   从某种意义上,林见是佩服贺长生的,他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面对这样的阵势。   “你们这次出去招生,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找到吧。”一个弟子拍了拍青兰的肩膀,惋惜地摇了摇脑袋。   “没有关系,我们完全不会怪罪你们的。”   “实在不行就抽签,或者进行一个比武大会吧,最后输的人,就跟在大师兄的身边伺候他。”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然后颇为认同地点头。   “没事,没事哈。”他们安慰二十个人。   林见有点疑惑地指着自己。   阿一推着林见出去。   “我们找到了。”十方说。   大家一脸震惊。   “我叫林见。”林见微微点头,然后打量他们。   “敲!”弟子们觉得这真是震撼人心的走向。   “大师兄也同意了。”阿二补充。   “妈耶!”   一群弟子里面,有几个飞快地蹿出去,各自找人去了。   “掌门!”   “二师伯!”   “师父!”   “四师叔!”   “阿一师兄他们找到替死鬼了!”   林见表示:“我好想回家啊。”   他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有点大问题。   “你……你想回家了吗?”一个弟子听到了林见的话,大受打击。   “为什么想回家?是这个地方太热了吗?”另一个弟子激动地抓住林见的肩膀,然后朝周围喊,“快点!谁来一个风咒,让小弟子凉快一点!!!”   “不是!我觉得他是太饿了,吃的呢?”   “也不是!小孩子都是这样,凭一时意气用事,我们先把他打晕,然后关起来,接着催眠他,就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弟子了!”   “你会被抓进官府……”   “啊!”那个弟子和他撕打起来。   林见害怕地退后一步。   “我和你说过了。”贺长生喝着凉茶,怡然自得。   这个地方,没点病的人是待不下去的。   另一个弟子在帮贺长生扇风。   对比起来,林见突然觉得,贺长生是多么得正常,他只要不涉及头发和衣服的问题,还是可以交流的。   林见退到贺长生的旁边,额头有汗滴落。   “热吗?”贺长生笑眯眯地摇扇子,帮他扇风。   “你这个动作让我觉得最可怕。”林见认识贺长生以来,没有见过他为谁服务。   贺长生朝他吹了一口气,吹起了林见的头发。   林见脸红了。   虽然他知道贺长生只是看到他窘迫,故意开玩笑,但是他很难不害羞。   在他们吵闹的时候,大堂外传来脚步声。   “掌门和两位长老来了。”   “闭关修炼的二师兄和三师姐也来了。”   贺长生侧过脸。   林见似乎觉得他有点不开心了,为什么?   新来的人有五个人,三个年纪大一些的,两个年轻一点的。   “你们居然真的招揽到新弟子了?”最惊讶的人属黄泉流,他没有想到这些弟子们真的那么碉堡,“很好,还好我早有准备,你们找到了多少个弟子,如果人数不是特别多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办理入院手续了。”   跟在黄泉流和方景新的旁边,是一个穿着绣满了蝴蝶图案衣服的花俏女子,她拎起衣袖,半挡住自己的脸,发出奇怪的笑声,说道:“我的这一批弟子已经玩厌了,如果你们找到的弟子多,分我几个吧,我用新办法训训他们。”   这一个女子就是方景新他们的三师妹,人称蝶美人,姓蝶,名字真的叫做美人。方景新他们四个师兄弟,老大当掌门,老二管钱,老三负责训练大部分的伏羲院弟子,老四窝在藏书阁不出门。   “你们究竟找到了多少人?”黄泉流追问。   众人对视一眼,然后把林见从贺长生的旁边推到他们三个人的面前。   “哦吼,这个挺可爱的。”蝶美人很满意。   “还有呢?”黄泉流皱眉。   大家一起伸出食指,齐齐指着林见。   就一个啊。   黄泉流大受打击。   林见才是那个被打击的人好吗?就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吗?他不至于这么没有存在感吧?   “你们出去半个月有余,院里收到了一叠投诉信,你们风风火火去了,然后成果就……”黄泉流的手指颤抖着,想要指林见。   就这?   “咔。”方景新上前一步,走到黄泉流的旁边,伸出手,毫不犹豫就折了黄泉流的手指。   黄泉流:“……”   “没礼貌。”方景新教训人的时候,语气都是温柔的。   黄泉流捂着自己的手指,随后用法力复原自己的手指。虽然他完全看不起这点小伤,但是他的掌门大师兄未免也太狠了。   方景新笑眯眯地蹲下去。   林见惊恐且警惕地退后一步。   感觉这一个才是狠角色啊。   “你能来这里,我真的很开心。”方景新和蔼可亲,笑着和林见对视,“我能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林见。”林见收了表情,和方景新对视。   “好名字。”方景新夸奖道,随后看向坐在一旁的贺长生,“长生,你觉得可以吗?”   “是你收徒弟,又不是我收徒弟,不要总是问我意见。”贺长生淡淡然地说道。   明明主要原因就是你!   大家一起鄙视贺长生。   “嗯?掌门大师兄你要收弟子吗?没有必要吧。”蝶美人看着指甲,悠悠然说道,“如果只是来陪那个麻烦小子的,交给我就好了,我保证把他训得服服帖帖。”   林见嘴角一抽。   这些人究竟是想要把他改造成什么样子啊?   “不,这个人是我的弟子,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把春冬和玉妆喊来的。”   贺长生望过去,跟着方景新来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做夏春冬,一个叫做碧玉妆,是他的二师弟和三师妹。虽然辈分是这样,但是贺长生和他们的关系一点都不好,夏春冬似乎觉得他一定会继承下任掌门的位置,对他是异常严苛,整天逮到他,就让他修身养性,一定要养个好脾气,做个好人。   贺长生不屑,他的脾气无敌好,人也是超级友善,他已经没有再进一步的空间了。   而碧玉妆,沉迷修行,长期闭关,十年不见五次。贺长生能记住她的名字,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师兄,我也在这里。”顾妨蹿了出来。   “你挡住大师兄的视野了。”唐稚把顾妨按下去。   他们五个人,就是伏羲院现任掌门方景新的五位弟子。   方景新在主位置上坐好,贺长生他们分别站在他的后面。   黄泉流坐在方景新的左边,蝶美人坐在右边,在场的弟子也分别站在自己的师父的后面。顿时,情况就一眼可以分辨了,方景新有五个弟子,黄泉流那边有约三十几个弟子,剩下的弟子都是蝶美人的。   林见站在大堂的正中央,没有归属,有点茫然地打量周围一圈,最后,他把眼睛落在他唯一熟悉的人,贺长生的身上。   贺长生正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想要掩饰走神的自己。当他感觉到林见的视线,和蕴藏在里面的不安的情绪的时候,他慢慢收起扇子。   林见因而看到了让自己安心的脸。   不管天崩地裂,贺长生都是那一张得意忘形的脸。   他微微一笑,使坏又嘲讽。   “既然没有我的弟子,那么快点走流程吧。”蝶美人不想浪费时间。   “哦哦哦,我来主持,我已经做过一次了。”唐稚毛遂自荐。   “可以。”大家都同意了。   “要跪吗?”林见悄声问来到自己身边的唐稚。   “不用不用。”唐稚的语气很随便,随后他拉着林见,来到了蝶美人的面前。   “这个是掌门三师妹,蝶美人,负责管理伏羲院的弟子管理和防卫,叫三师叔。”唐稚介绍。   “三师叔。”林见有点懵,但还是听话地喊了。   “乖了,以后要长得英俊些。”蝶美人给了他一样东西。   林见接过一看,是个红包。   林见:“……”   过年吗?   “来,这个是掌门的二师弟,以后就是你的二师叔,叫做黄泉流,伏羲院的财政部部长。来,叫二师叔。”   林见喊:“二师叔。”   “乖了,以后不要学你的师父,也不要学你的任何一位师兄和师姐。你以后和你的大师兄在一起,你一定会受不了、生气、气馁、自暴自弃,没有关系,你要谨记,人有无限的可行性。如果可以的话,让他少花点钱。”说完,黄泉流也给了他一个红包。   林见皱眉,然后还是接下来了。   然后,唐稚把他带到方景新的面前。   方景新笑眯眯地看着他。   林见看到他的笑容,觉得有点……奇怪?   “送你我们七代掌门的一句话吧,人生这一程,留亦行,行亦行,空亦行,满亦行,总归是,生亦行,死亦行,不要浪费一行。”方景新语重心长。 第32章 叫大师兄   方景新的寄语有点壮烈, 又有点不吉利。   这一句话是伏羲院七代掌门在封印深渊前,和其他人的对话。   所谓的深渊,就是上古时期, 神仙将可以毁天灭地的几十只凶兽封印起来的地方。凶兽这种生物,力量无穷,生命无限, 似鸟像兽, 黑羽金瞳, 喜欢吃生食,尤其是凡人这种。有它们的存在,就不可能有人类的繁衍。   在凡人、神仙和凶兽共生时期, 神仙们接受了凡人的祭拜, 站在了凡人的这一边,将凶兽们关在天空的黑暗裂缝中。   这本是千千万万年的事情。   结果还没有千千万万年, 第一次末法时代来了, 天界的神仙法力流失,不得不全部陷入沉睡状态,以来保护自己的存在。   按照贺长生的理解,和熊冬眠一个道理。   大部分神仙一睡觉,深渊结界松动, 深渊凶兽就跑出来了。   第一个察觉并重新封印了深渊的人, 叫做司空闻人, 是伏羲院第四代掌门。那之后,伏羲院就承担着深渊守护人的职责。在深渊封印松动, 凶兽跑出来的时候, 负责去重新封印深渊。   不过, 这是要命的活。   司空闻人是修真界万年出一个的天才, 结果都扑街了。   当深渊第二次开启的时候,来到了伏羲院的第七代,也就是柳亦行。   当时的修真界大部分人比现在通透得多。   他们明白深渊开启,凶兽临世,人类灭亡,才是当年历史长河的真正走向,他们也不能老是让伏羲院的人去送死啊。于是就想要阻止柳亦行,让他不要去了。   据说,当时柳亦行看到他们阻止自己后,哈哈大笑,留下的就是这句话。   “柳某是留亦行,行亦行,不做这件事情或者做这件事情,空空如也亦行,水满而溢亦行,生亦行,死亦行,只要是,不要浪费人间走一趟这一行。”   说完,他就一个人去了深渊所在处。   他没有再回来,深渊也关闭了,凶兽在那个年代没有跑出来。   太不吉利了。   贺长生觉得,如果真的要寄语,不如寄语十八代掌门灵澈的话,那个家伙可是伏羲院那么多深渊守护人里面,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   想到此,贺长生撇嘴,道:“送什么一句话,谁要听那个六亦行的话啊,给我给点实在的东西。”   七代掌门柳亦行,又名六亦行,原因就是他一开口就是亦行亦行,起码要说六次才住嘴。   方景新微笑。   七代掌门柳亦行和四代掌门司空闻人,是典型的伏羲院掌门类型代表,一个是努力型天才,一个是超出常理的奇才。   方景新身为一个罕见的密修,看尽了历史的灵气长河,观摩过千人万人的魂魄,看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弟子是属于哪一种类型的。   更为重要的是,方景新的修行已经到了上知天命的地步,他本能地知道自己将要说什么、做什么。   也许现在还不明其意,但是到了某一天,一切都会有意义。   说未来还过于遥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被自己的大弟子催促,方景新东掏掏,西掏掏,又掏出一个红包,然后递给林见。   他说:“我有准备红包啊。”   林见麻木地收下了,这个拜师仪式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不仅过分简单,而且拜年的氛围太浓厚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   “谢谢。”他有礼貌地说。   “喊师父。”唐稚觉得这个小孩不够机灵啊。   林见看了方景新一眼,顿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够虚幻的,纵使如此,他还是乖乖喊了:“师父。”   方景新摸了一下他的头。   “然后,这个是你的五师姐,叫做顾妨。”唐稚一一介绍,“我排名老四,叫唐稚,你的三师姐,碧玉妆,二师兄,夏春冬,然后这个,你应该认识的。”   贺长生在拨头发。   “掌门首席大弟子,我们的大师兄,贺长生。”   贺长生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聊。   “就这样。”唐稚拍了一下林见的后背。   林见被他一拍,整个人往前跄了一下。   “好了好了,搞定了,解散吧。”大家准备走了,事情已经开始无聊了。   “慢着。”方景新喊停。   大家不解地回过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景新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袖珍的桃子装在透明的琉璃盒上。   “我特意准备的奖品。”方景新说,“我打算把这个送给找到新弟子的人,以来奖励他的工作。你们之中,是谁把林见找来的,我就把这个给他吧。”   一个看起来很好看的,一口就可以吃完的桃子。   跑出去的伏羲院二十名弟子相互对视,然后相互推脱。   “这个荣誉就给阿一大师兄吧,他一直带领着我们。”   “不用了不用了。”阿一不屑,“给阿二吧,是他提名的。”   “那给青兰吧,她喜欢吃桃子。”   “可是这个桃子一口就能吃完,反而不够瘾,算了。”   没有人想要这个东西。与其收下这样的奖品,还不如让方景新欠着这个人情,以后自然有用得上的地方。   方景新一脸疑惑,然后失落地说:“这可是长在麒麟山上的仙桃,吃了不仅延年益寿,还可以增长法力。麒麟山一年也不过只对外售出十个。”   为什么会没有人想要?   方景新疑惑不解。   这玩意居然不是普通的桃子?   二十个人又开始互相对视,然后一起站出来。   阿一说:“没有错,其实是我最先看上林见的,掌门,谢谢你的奖品。”   阿二站出来,说:“确实是我最先提名林见的,掌门,这个东西非我莫属。”   三凰说:“其实是靠我的计谋,林见才不能拒绝跟我们回院里的。”   阿南说:“如果没有我捣乱,大家是找不到林见的,就让我来收下这个东西吧。”   十方吐槽:“你还敢说话……”   二十个人为了抢夺珍宝,开始大打出手。   修真者不用法术,只用来肉搏,场面实在是太难看了。   林见给吓到了。   唐稚带着自己的新师弟,连退几步,来到自己的师兄弟身边,远离战场,避开了被误伤的可能性。   而在现场的其他弟子,纷纷开始围观打气。   “阿一师兄加油啊!”   “白清!快点!攻击你左边的人!”   “北宫!北宫你行不行啊!”   “三凰!裙子要卷起来了,你看着点!”   一般自己人打架,大家会劝,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在伏羲院,所有人的反应是相反的,这一群无聊至极的人恨不得现场再打得激烈一点。   “我们是修真者,为什么要肉搏?”有人提醒。   他的话一出,二十个人如梦初醒,迅速松开手脚,往后面跳开,和其他人拉开距离。   “剑阵!”   “风火雷电术!”   “圆狩剑!”   “三十三鬼阵!”   现场之中,黄泉流瑟瑟发抖。   屋顶要掀了!钱啊!!!   “你们!不要打了!”黄泉流想要哭了。   蝶美人看自己的师兄太可怜了,于是就随手布置了一个结界。   黄泉流转头,瞪着无辜的方景新。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惹事的掌门师兄!   方景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脸,他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啊,他一开始真的只是单纯想要给人奖励的。   站在方景新后面的贺长生捏着自己的下巴,略加思考,然后问一旁的顾妨:“这个仙桃很厉害吗?”   “据说是很厉害的。”顾妨说,“就像师父说的,延年益寿,对修行也大有裨益。”   贺长生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就这?   顾妨补充:“对于元神修补有奇特的功效。”   贺长生的眼神有所波动。   顾妨看到了贺长生的脸,补充道:“听说水分充足,口感清脆,甘甜可口,是罕见的珍品佳肴。”   贺长生一下子收起扇子,视线往下,看着那个桃子。   感觉有点用,有点想吃。   有了欲望后,贺长生用扇子敲了敲方景新的肩膀。   方景新回过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子,露出了慈祥的目光,问:“长生,怎么了。”   “这个小鬼,是我找回来的。”贺长生加入战局。   那边的二十个人打得乱成一团,没有注意这边发生了新的变故。   “是吗?”进到这个地方以后,林见第一次积极搭话,他转头看贺长生,一扫刚才的窘迫,眼睛闪闪发亮。   贺长生拨开身边的人,来到林见的面前,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   林见对贺长生的这个动作习以为常。   “我问你。”贺长生说,“这之中,是谁最先遇到你的?”   “是你。”林见坦坦荡荡。   “我还花了一个金元宝,把你买下来了,对吧?”贺长生又问。   林见点头。   “一个金元宝……”黄泉流快气绝身亡了。   “那我才是把你带来这个地方的人啊。”贺长生自己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快速朝方景新伸出手,想要拿那个桃子。   林见想要阻止贺长生。   贺长生一看他想抓自己的手,先一扇子下去,林见顺势就抓住了贺长生的扇子一端。两人你拉我拔,随后互相对视。   大家退后一步看戏,这个阵仗还真的没有看过。   贺长生眯起眼睛威胁他。   林见笑呵呵地看着贺长生。   谁叫这个人之前三番两次想要摆脱自己。   “大师兄,你这一招抢功是不行的!”三凰的绳索从混战中甩了出来,套住了贺长生的手腕。   “啧。”贺长生看着自己的手腕。   三凰一用力,贺长生被拉进战局。   “就按照伏羲院的规矩,用实力说话吧。”北宫安于说。   二十一个人一起飞出了大堂,随后按照阵势布局站好。   二十个人站在一起,贺长生站在他们的对面,只有一个人。他们一群人有默契得很,打算先联手打败最厉害的贺长生,然后再继续内斗。   “大师兄!你竟然想独吞成果!”阿南愤怒地看着贺长生。   “话不多说。”贺长生扇子展开,凌空一挥,“要打就赶紧动手。”   三凰冷哼:“我们不会心慈手软的!”   述风说老实话:“那个仙桃我要拿出去卖钱!是我的!”   “大师兄,对不起了!”   二十个人相互对视,然后对着贺长生,一起攻击。   一时之间,伏羲院的上空又是狂风暴雨,又是电闪雷鸣,还有几十把剑飞来飞去。   “哇,娘亲,你看啊!”山下的小孩子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立刻呼唤自己的娘亲观赏奇景。   “别看别看,又是山上的怪人。”母亲赶紧抱着自己的小孩跑了。   “我要看!”小孩子耍脾气。   母亲说出那一句,只能住在伏羲院周边才可以用来吓小孩的话:“再调皮,就把你送进伏羲院去。”   小孩闭嘴了。   须臾。   阿一他们二十个人趴在地板上,贺长生一脚踩在阿南的背上,高举胜利的右手。   “好耶!我赢了!”   大家纷纷鼓掌。   “我好羡慕!”唐稚看着被贺长生一脚踩得吃土的阿南。   在场的人:“……”   方景新品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道:“你们也太着急了。”   “你又想怎么样?”大家看向方景新。   “这种事情何必打来打去,直接问林见本人不就好了。”方景新不明白他们话都没有说清楚,就打起来的原因。   大家一起盯着林见。   林见从进伏羲院开始,整个人都是懵逼和傻眼的状态。这种地方,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完全没有应对经验。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贺长生对着林见冷哼,脚还踩着阿南。   阿南弱弱地提醒贺长生,“大师兄,我没有唐稚的爱好,你差不多就可以撒脚了。”   贺长生抬起脚。   阿南闪了。   林见顶着二十个人期待的眼神,和围观人看戏的目光,对着方景新,谨慎地说:“确实是大师兄第一个找到我的。”   他刚才虚晃一招只是开玩笑而已,实际上早就果断地站在了贺长生的这一边。但是没有想到在伏羲院,风云局势变化无穷,还没有来得及补充完剩下的话,他们就打起来了。   其他二十个本来就一口气吊着的人闻言,纷纷卸掉了法力,扑街了。   “嘻嘻。”贺长生笑得就像是孩子一样,迅速跑向方景新,高兴地朝方景新伸出手。   方景新把仙桃放到贺长生的手掌心。   贺长生眉开眼笑。   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你这个小子!忒没有良心了!”十方想要跑到林见的身边,总而言之,先揪一下他的脸再说。   林见也有这种感觉,于是他露出讨好的笑容,准备承受十方的手劲。   看十方过来,贺长生一挥衣袖。   一阵狂风袭来。   十方千钧一发躲过去。   劲风从十方旁边过去,直冲大门。   他们二十个人打了那么久,大堂都没有事。贺长生一招,就把大堂的大门给“咔嚓”一声裂开了。   黄泉流绝望地靠在椅子上。   看到黄泉流这样,贺长生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将裂开的门抬起来,想要装回去。大门卡住,好了一瞬间,然后又迅速掉下去。   贺长生为了不弄脏自己的衣服,走远了一步。   掉下来的半块门又再一分为二。   黄泉流的眼神已经空洞了。   也许是因为看到自己的二师叔快想要自杀了,贺长生想要再一次尝试去补那个门。   “不用了,随他去吧。”黄泉流赶紧阻止贺长生的多余善良导致更严重事故的发生。   贺长生低落了,他抱着膝盖,在角落蹲下。   “把仙桃给我,我帮你修门。”西门祝如是说。   “你做梦。”就算是低落,贺长生也很清醒。   西门祝冷哼,飘走了。   “谁把这个麻烦拉走。”伏羲院的工作人员很冷酷的,“我要修门了。”   大家一起摇头,毕竟低落状态的贺长生有无限种麻烦的可能性。   “新徒弟,你去。”大家开始推林见了。   “以后这个大型麻烦物体就是你负责的。”   林见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懵。”   他进伏羲院后,就一直晕晕乎乎。   “快去!”   林见被推到贺长生的面前。   一双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内,贺长生抬起头。   贺长生这个人卖可怜的时候还挺我见犹怜的,林见不知道是自己鬼迷心窍,还是说他本来就这么惹人喜爱。他伸出手,拉住了贺长生的扇子。   贺长生下意识抓住扇子不放开。   两人一拉一拔,又对上了眼睛。   “不要哭了。”林见温柔地说。   “我没有哭。”贺长生不知道林见什么视力,他哪里有哭了?   “哦,不要失落了。”林见迅速换了说辞。   “我也没有失落。”贺长生脸撇向一边,绝望一笑,“呵,反正我就是什么都做过头的人。”   “大哥哥有大哥哥擅长的东西嘛。”林见轻声道。   虽然林见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总而言之,话先说出去再说。   贺长生嘀嘀咕咕。   林见没有听到,继续说:“你先走开,让别人修门,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把桃子给吃了,然后喝杯茶好吗?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我的肚子也饿了。”   “你不是之前想一个人走,还买了干粮吗?自己吃那个不就好了。”贺长生耍脾气的时候,顺带翻旧账。   “你也饿了吧,要分你一块吗?”   “伏羲院有食堂,我不吃那种东西。”贺长生嫌弃。   “那带我去食堂好吗?顺便给你叫点吃的。”   贺长生看了他两眼。   林见强颜欢笑。林见也带过弟弟妹妹,但饶是他有丰富的带小孩经验,都没有遇到过有哪一个小孩比贺长生棘手。   贺长生清喉咙,然后说:“好吧。”   他的肚子也饿了。   贺长生想到了什么,又问:“如果今天食堂吃腊肉炒豆角,你会帮我把豆角挑出来吗?”   “我会。”林见承诺。   “如果吃番茄炒鸡蛋,你会帮我吃番茄,然后把你的鸡蛋分给我吗?”   “我会。”林见点头。   “如果今天有大餐,每人分一只鲍鱼,你会把你的那只给我吗?”   “我不会。”林见摇头,他这辈子还没有吃过鲍鱼,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尝一口。   贺长生继续低落。   “分你一半吧。”林见让一步了。   “好吧。”贺长生一下子站起来,振作了。   “走吧。”林见朝他伸出手。   贺长生将扇子的一端伸向他,林见拉着,贺长生晃着手,带林见去食堂了。   他们两个人走后,留下表情各异的伏羲院弟子们。   “我觉得我有希望了。”黄泉流很激动,“只要好好培养林见,他一定可以让贺长生少花很多钱。”   黄泉流在见证贺长生和林见的对话后,从林见的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   见证过林见有多么溺爱贺长生的出门二十个人,对视不语。   被林见一阵哄骗,贺长生带着林见来到了伏羲院的食堂。厨师一看到贺长生,就开始翻白眼。   贺长生开心地来到他的面前,开始点菜:“我想要鲍鱼、鱼翅、黄花鱼、佛跳墙……”   “大师兄,看菜单,不要随意点菜。”厨师冷漠地将放在柜台的告示板拉过来给贺长生看。   今天的菜单依旧是那几样。   贺长生端详着,手托着下巴,在思考。   “算了,你去坐下,晚点我给你上菜吧。”厨师习以为常,选择了最高效的做法。   贺长生和林见去找座位坐下,一边坐,贺长生一边和林见说:“在食堂,只有我才有特殊待遇,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我是掌门首席大弟子吗?”   林见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知道为什么。”   “那么是为什么呢?”贺长生好奇地问他。   林见抬眼瞄了他一眼。   他是如此地茫然与不解,完全没有一丝的假装与造作。不懂的东西就是不懂,别人就算觉得再荒谬,贺长生也无法对自己不理解的东西做出反应。   林见想着,然后无法像其他的旁观者一样对贺长生阴阳怪气。   于是乎,他真诚地说:“因为你是掌门首席大弟子。”   贺长生无邪地笑了。   因这一瞬的笑容,当豆角炒腊肉这道菜上来的时候,林见拿着筷子,帮贺长生挑走豆角,也把自己番茄炒蛋里面的鸡蛋分给他吃。   厨师看后,唏嘘不已,摇头道:“慈母多败儿。”   林见:“……”   他才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人。   林见倒没有慈母多败儿的感觉,最多也就是觉得自己养了一只有点棘手的宠物。   吃完饭,贺长生牵着拉着扇子的林见离开了食堂,走之前,他给厨师留言:“希望你们可以增加一些菜色。”   厨师说:“拨款多可以考虑。”   贺长生觉得自己被杠住了。   吃饱喝足,贺长生带着林见去了自己的屋子。   贺长生是唯一一个没有和其他伏羲院弟子住在一起的人,而且他的屋子是独立出来的,和其他的地方都有一定的距离。   贺长生告诉林见:“我住的地方是伏羲院结界最严实的地方,原本是伏羲院掌门的住居。后面,师父想要到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修行,这个地方空下来了。我到伏羲院的时候,他干脆就让我住进来了。这里挺大的,我可以在院子里找一个房间,收拾收拾给你住下。”   “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就最好了。”林见趁机说。   “是和我一起啊。”贺长生表示,“打开门,我们就能看见了。”   唉。   林见暗暗叹气。   “晚点,我让唐稚拿东西过来给你,你先进来坐吧。”贺长生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林见跟在他的后面。   贺长生想了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林见撞到他关上了的门,他叫疼一声,捂着额头,不解地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有顾虑:“我还没有让人进来坐过,恐怕有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   “万一我让你进来了,其他人也要求进来该怎么办?”贺长生真是一个时常想着公平的人。   林见速答:“其他人有那么可怜,来到伏羲院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吗?”   “大家都有自己的房间。”   “那他们不会要求来你的房间,因为他们自己有房间。”林见说,“如果有这样的人,我首先提出抗议,不会让你为难。”   “也行。”被说服的贺长生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让林见进去。   和林见想象的一样,贺长生的屋子宽明亮、干净整齐和奢华。   “把门关上。”贺长生语气深沉。   林见迅速关上门。   贺长生飞快地在一张凳子上坐下,然后挥手让林见过来。   林见疑惑地来到他的面前。   贺长生拿出了那个仙桃,低声和他说道:“我和你一半,赶紧吃了吧。”   林见的眼神相当惊讶,他问:“为什么?”   “你之后就要开始修行,你并不是那种特别容易修行的体质,吃了这个仙桃,会改善这个情况。而我,因为一些情况,一直在耗损自己的灵气。我和你,是最需要吃这个桃子的人。”贺长生是有考量的。   “你为什么不一个人吃?”林见的疑问是这个。   “你既然会分我一半鲍鱼,我为什么不能分你一半仙桃?”贺长生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   林见抿嘴,随后笑了。   两个人把仙桃分了吃了。   “味道不错。”除此之外,林见没有任何感觉   “当然了,一个仙桃是个整体,你们分着吃了,效用也分散了。”   门是关好了,但是窗户没有关好。顾妨突然出现在窗口,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屋子里面的两个人。   林见和贺长生尴尬地互相对视。   林见问:“你是想要我吐出来给你,还是你吐出来给我?”   贺长生说:“不管是哪个做法,我都会想杀提意见的你。”   果然,贺长生给予别人的温情,不会超过三句话。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操作太智障了,贺长生懊恼到不行。一直到唐稚来接林见去收拾房间,他还在自闭。   “大哥哥,我先去收拾房间了。”林见准备离开他的房间了。   贺长生嘀嘀咕咕。   “什么?”林见听不见他的自言自语。   贺长生抬起头看他,忍了一下,然后还是将声音放大:“以后你要喊我大师兄。”   林见愣了一下,随后想了一下,觉得是这个道理。   说完话以后,贺长生还在反思着。   林见见状,跑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捧起他的脸,眯起眼睛一笑,道:“那大师兄,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林见有多快跑多快,赶紧溜了。   门关上后,贺长生愣神了好几秒,随后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   那个人!刚才!都做了什么!   出现在窗口的唐稚:“啧啧啧,啧啧啧。” 第33章 难通难通   晚一些的时候, 林见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唐稚搬着一大叠书进来,全部扔到他的桌面上。   林见疑惑地看着他。   “这些都是你要看完的书, 我特意挑选的。”唐稚拍了拍有他半个身体那么高的书籍。   林见觉得有点头疼。   “我们的师父方景新先生,无物真人长期闭关修行,所以你的一些基础教育, 将由我们来进行, 当然了, 最主要还是我。”唐稚自豪地介绍自己,“二师兄比较忙,三师姐闭关, 大师兄完全没有什么修行的理论经验, 顾妨不太聪明,而我, 对文字过目不忘, 倒背如流,乃是一等的教学人才。”   “唐公子……”林见犹豫着开口。   “叫四师兄吧。”唐稚得意地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知道你初来乍到,还有那么些羞涩,但是喊喊的就能习惯了。”   “好的, 四师兄你果真是人中龙凤。”林见先夸赞一句。   唐稚一手撑在书上, 一手叉腰, 摆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   “但是我不识字。”林见先说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唐稚的手一软,差点带着那叠书摔了下去。   这可是没有想过的问题。   唐稚迅速掏出一根毛笔和本子, 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随后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 对着林见比了个手势, 说:“放心,我把对你的知识教育的课程也加进去了,有我帮助,我保证你很快就能识字了。”   林见还是很佩服伏羲院的人的,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们永远都是解决困难,迎难而上,有时候麻烦多了,连问为什么都厌倦。   “四师兄。”林见喊他。   “嗯?”唐稚正常的时候,真的看起来是个风度翩翩的温柔美男子。   “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林见不明白自己来这里的意义。   “选择是双向的,你又是为什么来的?”唐稚淡定地反问。   林见看了唐稚一眼。   唐稚虽然刚出现在林见的眼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但是看样子,是个完全的人精,起码比贺长生通人情得多,在他的面前搞推脱的那一套,似乎是没有用的。   “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林见说完这句话,默默补充了一句,“还有为了和贺长生在一起才来的。”   人有时候说话,重点永远都是在后面。   “哈哈。”唐稚笑了两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见又看了他一眼。   “嗯嗯,正常,因为看多他几眼就喜欢上他的,也不止你一个,但是跟在他身边超过一天时间,还能跟过来的,你倒是罕见。”唐稚觉得和林见说话还挺有意思的,干脆就在这里坐下了。   林见笑了一声,问:“大师兄还挺受欢迎?”   “很难不受欢迎,但是又容易把人折腾得够呛。”唐稚乐不可支,“好了,你来这里的原因我知道了,那我告诉你,我们找你来的理由吧。虽然大师兄和师父统一的说辞是为了找个人照顾大师兄,但是按照他们两个人的性格,一个人不会随便让别人跟着自己,一个人不会为了这种理由去折腾其他人,所以,照顾只是托辞吧。”   唐稚就没有相信过贺长生和方景新的说辞。   “你知道深渊吗?”唐稚问林见。   林见摇头。   “我想你也是不知道。”唐稚继续说,“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封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魔兽的地方,伏羲院的人有个称呼就是深渊守护人,我们的职责就是看住深渊,在深渊结界松动的时候,去重新封印深渊。要封印深渊,基本上要赔上一条命。这一届的深渊守护人,大概是大师兄吧。”   林见呼吸一滞。   “不过也不用着急,其实也有不赔上性命的深渊守护人。”唐稚让他淡定,“所以喊你来,大概是为了在保护大师兄一命的事情上出力吧。如果真的是要你做什么,以后自然会告诉你的,我知道的也不多。”   “四师兄很喜欢大师兄?”林见听出了唐稚对贺长生的关心。   “喜欢是喜欢。”唐稚承认,不过那种喜欢是受虐狂看上了一个具有极致潜力的施虐狂的喜欢。   “那你不想跟在大师兄的身边吗?”林见突然提出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   “咳咳。”唐稚被呛到了。   林见微笑看着他的表现。   他问得过于天真无邪,唐稚觉得自己似乎得要好好斟酌一下,尽量选择不要吓到林见,毕竟他也不想看到刚进门的新师弟哭着跑走。他思前想后,看着桌面上的东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月亮。   “你可以直接说的。”林见看出唐稚的为难。   唐稚说:“都怪我。”   林见不解。   “我跟在大师兄身边过,超过三天我真的受不了他!”唐稚趴在桌面上,嗷嗷大哭,“身体受虐我无所谓,但是大师兄最擅长的还是精神攻击!”   唐稚曾经也流泪问苍天,为什么上天给了贺长生他喜欢的长相,和喜欢的施虐体质,但是还偏偏给了贺长生麻烦又琐碎的性格。   当初他奉师命照顾贺长生,在贺长生一早上梳头发,吃东西一边挑剔一边狂吃,晚上洗澡不愿意起来,对着送来的衣服诸多要求的时候,饶是唐稚再喜欢贺长生,也不得不流着血泪,求方景新给自己放假,远离贺长生十天。   而且他跑得远远的,还被贺长生找到了。   贺长生当时找他的原因是因为,他找不到愿意帮他去山下换衣服料子的人。   唐稚那时候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   “啊!上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唐稚趴在桌面上,痛哭流涕。   自那之后,他也就敢隔三差五去招惹贺长生,根本不敢待太久。   林见终于明白了,贺长生不管到了哪里,就算是怪人众多的伏羲院,也是棘手难题。   “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呢?”一道女声传进来。   林见望过去。   顾妨站在窗外,正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林见。   林见闻言,嘴角往上扬,微微一笑,如此说道:“我也不知道呢。”   “倒也不用这么担心。”第四个声音响起。   “师父?”唐稚和顾妨惊讶于来人。   居然是方景新来了。   “我来找长生,路过而已,路过而已。”方景新依旧是一脸废材好人相,他看着林见,越看越满意,于是就好心告诉他一件事情,“长生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如何看待他,他就如何看待你,你如何对待他,他就如何对待你,绝对不偏不倚。”   还不等在场的人理解方景新的这句话,他就挥挥手走了。一边走,他一边说话:“林见,你先跟着唐稚学习,有什么问题,院里逮到什么人都可以问,等我有空了就来找你。”   他的态度十分随意,完全看不出是一院的掌门,也看不出来是别人的师父。   “师父就是这样。”顾妨习惯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对弟子上点心啊?”   林见琢磨着方景新的话。   贺长生就是一面镜子。   方景新离开林见的屋子,没有走几步,就到了贺长生的房间。贺长生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是对着镜子梳头发。   今夜,他的惊喜特别多。   “头发突然就梳顺了,怎么回事?”   贺长生发现自己打结多日的头发,突然变回柔顺了,为了确认这一件事情,他又梳了半天的头发,一边梳,一边欣赏,满意到不得了。   “咳咳。”方景新出声,提醒自己的到来。   “什么事?”对着自己的师父,贺长生也是一样的态度,“不要吓我,等会头发断了怎么办?”   “断了,就直接剃光头吧。”方景新开玩笑。   贺长生闻言,动作一顿,随后放下梳子,眼中闪着寒光瞪了过去。   方景新丝毫不畏惧,甚至还笑了笑。   贺长生嘟囔了一下,随后不情不愿地离开梳妆桌。   “别生气啦,我给你带了礼物。”方景新的手里突然变出了一盒糕点,“老地方谈话吧。”   他们两个人一向都是在藏书库的屋顶谈话的。   这里可以担保没有人打搅,没有人偷听。   贺长生在屋顶,迎着皎洁的月亮,开始吃方景新带给他的糕点。   “你不是要和我汇报山下的情况吗?”方景新和贺长生提建议,“人是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的。”   “嗯哼。”贺长生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方景新无奈。   “好吧,我遇到的事情没有什么新奇的,但是倒是听到了一件新奇的事情。”贺长生终于开口,“沧浪泉城,全城人失踪,只留下城主一人。而且去者发现东方萧然的时候,他已然气绝,只留下一句遗言。我在意的是这句话,白发人。”   东方萧然家的悲剧固然让人觉得唏嘘不已,但是贺长生的重点却在那短短的三个字。   “可能就是你要我找的人。”贺长生把常溪亭给他的阵法图纸拿出来给方景新,“这是在沧浪泉城留下来的阵法,如果我没有看错,就是伏羲院的阵法。”   贺长生确实不擅长阵法,但是这个阵法他无比熟悉。   “是十八代掌门灵澈君的八卦阵变形阵。”方景新也认出来了,“嗯,这个白发人应该就是他了。”   “他害了一城的人。”贺长生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样啊。”方景新拿着残缺的法阵,声音轻飘飘,“那你找到了他,就杀了他吧,他已入魔,无法回头了。”   贺长生动作一顿。   他可以感到,方景新心如刀割。   他抬起头,却依旧看到方景新那张挂着恬静笑容的脸。   “人真奇怪。”贺长生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嗯?”   “人明明经历了很痛苦的事情,但是却会笑。人有时候明明面对很讨厌的事情,也会笑。然后人在遇到了极度开心的事情,却哭了。”贺长生的话语就像是新生的孩童一般。   “你说这话真是危险,我让你在外面不要这样说话的吧。”   “哼。”贺长生冷哼。   方景新撑着脑袋,看着贺长生,末了,他还是说那句话:“杀了他。”   “好。”杀一个人两个人,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然后,你带回了这个叫做林见的小孩……”方景新想要聊这件事情。   “不是我带回来的。”贺长生开始甩责任。   “今天不是你自己说是你带回来的吗?”方景新觉得好笑。   贺长生想了一下,把阿一说的话告诉他:“不是我选的他,是他自己选的。”   “这是阿一说的话吧。”只有阿一说话是这个腔调,“你学得真快。”   贺长生不知道他是嫌弃自己,还是夸奖自己。   “我不是要说谁把他带回来的问题。”方景新偶尔也是想要和贺长生闲聊的啊。   贺长生抬起头看他。   方景新笑着说:“我只是想说,你看起来真喜欢他。”   贺长生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呛到了。   方景新哈哈大笑。   贺长生觉得自己不想和他交流下去了。   “可以拜托你去深渊底下看看情况吗?”方景新还有事拜托,“我听说最近深渊的裂口开得有点大。”   “你好好哄哄我的话,我会的。”贺长生觉得自己很好说话的。   方景新笑容僵硬,皮笑肉不笑。   贺长生说的哄他,可不是什么夸奖抱抱举高高,而是非常实质性的、现实的、还有点残酷的。   第二天,方景新冒着被自己师弟杀死埋尸的风险,来到他的屋子找他。   黄泉流看到本应该在闭关的师兄跑来找自己,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可爱的师弟啊。”方景新走过去,揽住黄泉流的肩膀。   “有事说事,手放开。”黄泉流挣脱方景新的手,眼角一抽,不祥的预感基本上做实了。   “师弟,师兄有一个很重要的请求。”方景新认真道。   “要钱的话,这两个月的预算都没有,要求其他的东西你先说,我再决定帮不帮。”黄泉流才不上当。   方景新抖出了一张纸,递给黄泉流。   黄泉流接过纸,打开一看。   “这是长生想要的订制的衣服,你看看……”方景新的语气卑微。   “没钱!”黄泉流手一用力,将纸张揉成一团,随后用力把掌门师兄推出门外,狠狠地关上了门。   方景新的鼻子差点被撞平了。   显然方景新不会轻易放弃,在他哀求、骚扰加上放弃自己未来一年的经费后,黄泉流不得不派述风去山下,按照贺长生的要求去制作新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后,黄泉流去了贺长生的屋子找他。   他刚想敲门,就看到窗户打开,贺长生人出现在窗口,然后对黄泉流说:“师叔,有话这里说就好了,不要进来了。”   “贺长生!我忍你很久了!”黄泉流暴怒。   贺长生一脸震惊,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他问:“你忍我多久了?”   “从你买了第一套流云八缎绸衣服的时候,我就开始忍你了!”黄泉流拔出自己的佩剑。   刚进门的林见见状,吓得把手上的书给弄掉了。   “我要和你决斗!用伏羲院最正式的方式!”黄泉流握紧拳头。   “哦~然后呢?”   “你输了以后,以后三个月只能买一套新衣服!”黄泉流说出自己的要求。   贺长生摇头了,说:“这种荒谬的要求我万万不能答应。”   “好吧,你输了以后,以后两个月只能买一套新衣服,但是如果我输了,一年内,我不阻止你买新衣服。”   “两年内。”贺长生谈条件。   “成交!”黄泉流下战书,“明天正午时分,不见不散!”   说完,黄泉流挥袖而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颇有一股壮烈感。   “有热闹看了!”唐稚看到了全部过程,立刻跑去宣传了。   贺长生关上窗户,回头看到林见,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些诗句不明白意思,所以来问你。”林见赶紧从地上捡回自己的书,“你和师叔决斗,没有事吧?”   “你如果问我,我没有事,如果你问师叔,我看他气得够呛。”贺长生一向是气死别人,自己就不气了,“不管了,你哪些诗句不懂,我教你。”   “哦哦。”林见在桌子旁坐好。   贺长生坐在他的旁边,准备帮他讲解。   林见说:“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这句。”   贺长生皱眉,觉得这个孩子真的不怎么聪明,他解释:“很简单啊,不就是说有一个美丽的人,我见了他的容貌,就此难忘。一日看不见他,我心中的思念就快要发狂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个出自《越人歌》,意思是,山上有树木,木有丫枝,心中喜欢你,你却不知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贺长生本来正想解释,突然看到了林见笑吟吟的面容,他恍然大悟,随后用扇子敲他的脑袋,骂道:“你不好好学习,专门来玩弄我来了。”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最近在咬文嚼字的林见真心觉得。   难通难通。 第34章 决斗   贺长生和黄泉流要决斗的消息, 经过唐稚的宣传,迅速传遍了伏羲院。   第二天一大早,伏羲院的弟子就开始摆摊下注, 赌博看谁赢。   林见被唐稚带着去看热闹。   说实话,林见完全不懂修真者的等级,按照他看其他人反应的判断, 贺长生的实力应该在所有的修真者里面也是佼佼者。   “那当然了。”唐稚毫无保留地向林见传播所有的修真界知识, “大师兄刚来到伏羲院的时候, 因为态度太嚣张,有很多人都不满意。”   “很多人指的是?”林见虚心请教。   “除了我和师父的所有人,师父对大师兄一向溺爱, 而我对美人一向宽容。于是乎, 伏羲院的弟子按照传统,向大师兄提起挑战, 本来是想要挫挫大师兄的傲气。结果他们一个接着一个, 单挑都失败了。最后大师兄表示,他们可以组团挑战,结果也都失败了。”他们之所以现在任劳任怨,无限包容贺长生,是因为前有吃瘪, “包括二师兄、三师姐和顾妨, 笑死我了, 他们觉得大师兄没有正式修行过,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然后全部扑街了。”   唐稚的天性就是喜欢看热闹。   “原来如此。”林见指着赌桌, 发出自己的疑问, “但是压师叔赢的人比压大师兄赢的人多。”   出乎预料, 伏羲院的人似乎更多觉得黄泉流会赢得这一场决斗。   “毕竟师叔的实力段位不是虚的。”唐稚倒不意外,“而且大师兄有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林见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   “对,大师兄有个致命的弱点。”唐稚神秘兮兮地摸了一把林见的脑袋,“如果对手是别人,那个弱点就不是弱点,可惜这一次对手是二师叔,一切就难说了。”   说完,唐稚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子,对林见说:“你随便去玩吧,我去下注。”   林见鄙视地看着唐稚。   他说了那么多,关键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贺长生致命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林见琢磨不出来,干脆去贺长生的房间找他。   贺长生早已起床,不过奇怪的是,这个点他居然没有在梳头发。   “哼。”看到林见过来,他轻哼一声。   “我还什么话都没有说呢,你哼什么啊。”林见关上房门。   “你之前没有地方住,来我的房间暂坐,还能对外解释。”贺长生是完全相信林见的说辞的,“但是现在你已经有落脚的地方了,还来这里,我很难找理由。”   为了保持自己的房间不进其他人,贺长生一直都在独自一人努力中。   其实他不努力也没有什么,按照林见来这里后的见解,就没有人敢踏进贺长生的房间。   “你可以说,因为我的房间和你的房子,以及这个院子是一体的,所以可以互相串门。其他人住的地方不属于这片区域,所以不能进来。”林见说话是一套又一套的。   贺长生又被说服了,他问:“大清早的,你一不读书,二不修行,来打搅我是为了什么?”   林见闻言,飞快跑到贺长生的身边。   贺长生咳嗽一声,提醒林见和自己保持距离。   林见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故意的,他无视了贺长生的警告,凑到贺长生的面前,和他说:“你今天中午要和二师叔决斗。”   “是啊。”贺长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伏羲院现在肯定全部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   “四师兄说,二师叔很厉害。”林见在铺垫。   “毕竟他是伏羲院的长老。”贺长生没有否认这件事情。   “你会输?”林见直接问。   贺长生闻言,瞪着林见,眼中闪着寒光。   林见一脸真诚。   “哼。”贺长生撇开脸。   “他们在玩赌博下注,如果你会输的话,那我就去买师叔赢,然后钱我分一点给你。”   贺长生看着林见的脸,突然觉得之前的可爱小孩一去不复返了,伏羲院果然是可怕的染缸。“你是想要我赢,还是想我输?”贺长生问。   “哈哈。”林见心虚地笑起来。   贺长生盯着他。   “我能决定这种事情吗?”林见受宠若惊。   “不可以。”贺长生摇头,随后指着自己,“我才可以。”   “那我当然想你赢啊!”林见大声道。   “因为我赢的赔率比较高?”贺长生从非常现实的角度思考了一下。   林见点头。   贺长生一扇子过去。   “我开玩笑的,大师兄你太没有幽默感了。”林见接住他的扇子。   “不许挡住我的扇子。”贺长生不高兴了。   林见害怕地抖了一下,随后还是听话地松开手。   贺长生崩了一早上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他笑了,随后用扇子轻柔地划过林见的脸。   林见觉得自己浑身都酥麻了。   “小鬼。”贺长生有时候觉得林见实在是过分人小鬼大了。   林见如梦初醒,立刻摆出一张正经的脸,他问:“那我究竟是买你赢,还是买师叔赢?”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贺长生会根据他的答案,改变自己的心意。   “存钱给你买衣服。”林见撒谎了。   “唔。”贺长生在认真思考,居然觉得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以,“好吧,那你去压我赢吧。”   “嗬,当真?”   “当真。”   “万一我赔钱了,你会负责?”   “在我生气之前,林见,给我离开这个屋子。”贺长生指着大门。   “那我去了!”林见迅速跑出房间。   在他离开后,贺长生摸着自己的头发。   到底要赢,还是要输,他也很烦恼。   “你真的会赢吗?”原本关上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林见用不太信任的眼神看着坐在桌子旁的贺长生。   贺长生果断地点头,说:“放心去买我赢吧。”   有时候,贺长生也是想要坑一下林见的。   林见眯着眼睛看贺长生。   贺长生摇着扇子,但笑不语。   时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正午时分。   伏羲院因为屁事居多,所以修建了一个决斗台,一遇到了争执不下的事情,就会按照传统决斗。   因为屁事太多了,所以决斗的素质高低不平。   伏羲院也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是法力强大,适合战斗的。有时候两个主打理论研究的弟子打架,场面那是相当儿戏,一开始他们还会象征性用法术战斗,然后拿剑戳戳,放点火什么的,到了后面,法力耗尽了,两个人就开始肉搏。不经常锻炼的人手脚互相打起来,让人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但是今天决斗的两个人,贺长生和黄泉流,两个人都是有名的剑修,可以说是伏羲院的战斗力顶端人物。   黄泉流为人严谨,在决斗约定时间前一刻钟就到了。他站上决斗台,手里拿着自己的剑,明月松间照。   时间到点,贺长生没有出现。   “大师兄又迟到了。”   “来个人去喊他。”   来个人。   大家一起看着林见。   林见发现自己来这个地方,真的就是完全负责关于贺长生的所有问题。   他撒腿跑去贺长生的住居。   “小弟子现在不会御剑,又不会浮空咒,何必让他去。”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比林见更快到达贺长生的住所。   大家闻言,四处张望,就是不答话。   林见跑着去贺长生住的地方,发现他站在门口,就是不动。   “大师兄,你迟到了。”林见不知道贺长生迟到是惯例了,还催促他。   “是我的错。”贺长生突然一脸沉痛地开口。   贺长生居然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林见抬头望天空,就怕突然晴空霹雳,降下倾盆大雨。   贺长生突然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后悔的表情,道:“正午也太热了,我不应该选择在这种时间决斗的。不如……另择其他时辰吧。”   他打算翘掉决斗了。   “大师兄,最好不要。”林见已经预见了那一群围观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了,“大家已经全部在等你了。”   “那速战速决吧。”贺长生用折扇挡住太阳,终于踏出家门。   为了减少在路上晒太阳的时间,贺长生带着林见,用浮空咒飞到了决斗台现场。   “贺长生!”黄泉流怒发冲冠。   贺长生放下林见,嘀咕:“还说我经常生气,明明和这个人比起来,我已经是很容易平静下来了。”   “你居然迟到!”黄泉流生气的是这一点。   “不好意思。”贺长生轻飘飘地道歉,并且想要解释,“我是有原因的。”   “不要说了,我不想要更加生气。”黄泉流知道,贺长生的理由都是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用鸡毛蒜皮这个词都觉得夸大了的小事。   贺长生反客为主:“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提议正午时分决斗?二师叔,你心理黑暗。”   黄泉流怒极,拔出自己的长剑,指着贺长生,气到发抖,说道:“给我上来,我今天就要教你尊师重道!”   贺长生撇了一眼坐在好位置上看戏的方景新,嘀咕道:“我的师父从来对我没有意见。”   “上来!”黄泉流懒得和他说七说八,狡辩他不是贺长生的对手。   “这个帮我拿一下。”贺长生把扇子收起来,递到林见的手边,“弄脏了弄坏了,我就把你吊起来打。”   唐稚在旁边,毛遂自荐道:“我来拿吧。”   “不行。”贺长生害怕唐稚为了被自己吊起来打,故意把他的扇子弄坏了。   林见接过他的扇子。   贺长生取下挂在后背的空山剑,飞上决斗台。   贺长生飞起来,随后落在决斗台上。他习惯穿的衣服层数多,颜色清淡,加上袖子宽大,所以一飞起来就是衣袂翩翩,就像是仙人降世一样。   当他的脚一点在决斗台的地板上,黄泉流就发难了,他凝气在剑上,刺出一道攻击。   剑气袭来,贺长生迅速拔出空山剑,用剑挡住。   攻击没有完全挡住,余力冲向他。贺长生的脑袋一偏,剑风从他的脑袋侧边飞过,扬起他的头发,他的眼睛望过去。   黄泉流用这道攻击吸引他的注意力,随后飞身跃起,来到他的面前。   明月松间照就要砍向贺长生的脸,一瞬间,空山剑从转了半圈,刚好挡住了明月松间照。   “我要一直和你决斗,一直赢你,直到最后要求你穿伏羲院的统一服装!”黄泉流喝道,“不许你再瞎花钱。”   “师叔你的梦想,恕我拒绝配合。”贺长生手中用力,将黄泉流的剑甩走,“当初哄我进来的时候,是师父说包吃包住包衣服的。”   “他怎么就看上你这个败家子了!”   “因为我……特别强?”   两个人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是手中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他们出招的速度快,而且招数多,瞬间风云变幻。   黄泉流沉稳,贺长生刁钻。   第一个关键时刻到的时候,是贺长生动作稍快一步,飞剑直刺黄泉流的心脏。黄泉流眼疾手快,明月松间照先抬了起来。他在这一瞬间有预判,如果贺长生刺过来,他可以用剑挡住,然后把贺长生引进自己的攻击范围,用五行术轮流攻击他。   贺长生唇角上扬,微微一笑。   此笑容颠倒众生,因为他笑得冰冷无情。   糟了!   黄泉流心里暗叫不好。   贺长生虚晃一枪,实际上飞到了黄泉流的背后,将风术附带到剑上,使出最狠戾的一招。黄泉流松开手,将剑抛开。明月松间照飞到背后,挡住了贺长生的剑风。黄泉流手伸向背后,拿回自己的剑。贺长生打出来的剑风并没有因此停住,他又打了一道过去,风劲十足。黄泉流拿着剑,并不愿意放开,剑和他就一起被打飞。   在半空中,黄泉流失去了平衡。   贺长生双脚踩在地板上,一跃而起,对着黄泉流掷下空山剑,双手开始结剑阵。   以宽大的决斗台为准,剑阵布在四个角。贺长生的手一动,剑就飞向黄泉流。   黄泉流用法术将剑打开。   空山剑一出,攻击起码数十道,反复、无常、不休止。   一瞬间,空山剑的动作太快,出现了剑影,似乎有几十把剑一起攻击黄泉流一样。   在战场之外,林见问唐稚:“大师兄占上风?”   唐稚觉得对林见的教育任重而道远啊。   “大师兄的攻击都是很简单。”   因为半路出家,加上未曾系统地学习过任何一门修真术,贺长生的攻击一向是简单直接,有时候还很幼稚。识货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比起技巧和法术,贺长生更多的是纯粹靠自己拥有的力量,和战斗本能。   像他这种人,最值得小心的就是能力全面,和对招数敏锐的人。   黄泉流在剑阵中,说道:“你以为小小的幻阵加剑阵就可以哄住我吗?”   黄泉流结阵,随后破阵。   几十把幻影空山剑瞬间消失,本体的一把剑飞回贺长生的手里。   贺长生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果然伏羲院的人就是比较难处理啊。   “你是故意向我挑衅吗?”黄泉流飞在半空中。   贺长生仰头看他,太阳照着自己,他的额头已经流汗。   黄泉流的明月松间照浮在半空中,正在慢慢加速度转圈。   “你刚才的招数实在模仿我的明月松间照吧。”黄泉流认出来了,“幼稚。”   “师叔已经消耗了那么多的真气,还嘴硬,也很幼稚。”贺长生慢悠悠地挽着剑花,嬉笑怒骂,毫不紧张。   他的招数虽然简单,但是每一招都是杀招,加上用上了真气。黄泉流虽然觉得幼稚,但是也不敢放轻松。而且抵抗贺长生的每一招,都需要花费真气,这样交锋下来,黄泉流气喘吁吁,感觉腹内真气渐渐空空。   如果对战的时间长,贺长生可以耗死他。   毕竟,贺长生的法力比他来的多。   和贺长生决斗,绝对不能拖。   “既然你模仿了我的明月松间照,那就让你看看这一招真正的样子吧。”黄泉流也结剑阵。   贺长生和他拉开距离。   “好了,我之前不是说大师兄有致命弱点吗?”唐稚搭着林见的肩膀,遗憾说道,“大师兄是强攻弱守的类型,而且这个弱守,弱到让人不敢置信的地步。”   “明月松间照!”黄泉流驱动自己的剑。   他也结了剑阵,但是范围可不像贺长生那么小,而且剑阵互相推的招数那么简单。   明月高照,林间松树耸立,影子投下,数千万计。   几十把明月松间照出现在黄泉流的背后。   那些不是幻影,都是真的。   名剑之所以是名剑,就是因为剑的本身带着自己的技能。   空山剑如是,明月松间照如是。   几十把剑一起冲下去,直指贺长生。   贺长生站着,一时没有反应,眼睛瞪大。   第一把剑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贺长生!”林见吓了一跳。   几十把剑一同刺过去,周围刮起狂风,灰尘扬起,一时间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咳咳咳。”大家咳嗽,然后挥开灰尘。   黄泉流浮在空中不动。   贺长生那边没有了动作。   黄泉流用一个简单的符咒,将灰尘全部吹走。   大家终于看到贺长生了。   他倒在地板上,承受了刚才的攻击,双脚动了动,咳嗽一声,嘴角流出了鲜血。   他受伤了,但是一声不吭,就像是被单纯摔坏的人偶一样。   “大师兄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厉害的法力,但是他以前身体孱弱,后面也没有改善。”唐稚解释,“如果受到了敌人的一击,身体就会无法承受。”   这就是贺长生致命的弱点。   “嘶,果然还是二师叔啊。”大家对这样的结果没有感到很意外。   林见担心地看着贺长生,脚步一动,想要冲过去。   “没事。”唐稚拉着林见。   黄泉流还是有分寸的。   “呼。”看贺长生倒下,黄泉流松了一口气。   终于完……   贺长生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用手抹掉嘴角的血,一脸不屑。   伏羲院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弱点,所以他们深知,只要一招得手,就是他失去大势的时候。   “投降?”黄泉流剑指贺长生。   “说实话,我有在考虑。”贺长生已经无法站稳了。   黄泉流……爽啊。   终于可以打这个败家子了!   “决斗台的规则,一是对方倒下,二是脱离决斗台的领域。”贺长生告诉黄泉流规则。   “决斗台……很大哦。”黄泉流知道他想打什么注意了。   “我来试试。”贺长生收起空山剑。   “为什么收剑?”大家都被贺长生的操作给弄懵了。   夏天的风起。   黄泉流被风吹得,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比风更快。   贺长生竟然比风更快来到了黄泉流的面前,随后他伸出手掌,击中了黄泉流的肚子。   黄泉流无法形容自己那一瞬间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因为贺长生的这一击移位了,随后,他就飞了起来,直直往后冲,这股力量把他打得快要飞出决斗台。   贺长生站在原地,风带着他的衣袍往前,他也松了一口气。   还没有完。   “厉害。”黄泉流却出现在他的背后。   “师叔,我们都是自己人,还是……差不多就好了吧……”贺长生回过头。   两人眼神对上。   “财政问题!没有余地!”   “我的衣服问题,也没有余地。”   两人都不想再打下去了,于是最后一招决胜负。   “叮。”林见看见贺长生的一只耳环落地。   “嘭!”   “长生,差不多就好了。”   在两人掌心对上之前,方景新飞上决斗台,抱着自己的师弟,跳开贺长生的攻击范围。   贺长生不止一边的耳环,连金冠也在刚才被黄泉流用剑勾走。   失去了金冠和一只耳环,贺长生的周身散发出浓郁的真气,脚把地板都踩凹陷了,风围着他,狂乱地刮。   周边的围墙和树都倒了,围观的弟子们迅速构建起结界,才保护住了这片地方和人。   贺长生转过头。   他黝黑的眼珠子中没有丝毫的感情,但又不向往常的没有感情。总而言之,令人发寒。   方景新把挂在黄泉流剑上的金冠抛给他。   贺长生接过来,身旁的危险气息立刻一吹就散。   大家傻眼了。   “我觉得……”贺长生突然开口。   “你赢了。”黄泉流认赌服输。   “不是,我是想说……”贺长生闭上眼睛,摇摇欲坠,“来个人接住我。”   贺长生昏迷之际,看到林见朝自己跑来。然后因为林见太瘦小,自己还是有点重量的,贺长生和林见一起摔了。   关于这一场决斗,事后黄泉流表示悔得肠子都青了。   人输了,要花钱买衣服不说,决斗台坏了,还要花钱修。加上贺长生倒了,还要花钱抓药给他补身体。   黄泉流自闭了。   贺长生晕倒,醒来的时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   林见坐在一旁照顾他。   贺长生的脸蹭了蹭被子,觉得很欣慰,果然找人来照顾自己,是很正确的行为。   林见见他醒来,喂他喝水,拿着糕点给他咬。   贺长生笑着眯起眼睛,接受林见的照顾。   “大师兄,你不必那么拼的。”林见想起之前的决斗,不得不说一句。   贺长生看了林见几眼。   “嗯?”   “我本来是想上去随便比划几招就算了。”贺长生有点委屈了。他当然知道不拿点真本事出来就赢不了黄泉流,但是稍微认真就会伤害自己。   “然后呢?”   “不是你想我赢吗?”贺长生愤怒于林见居然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林见一愣。   贺长生不想理他了。   林见沉默了一下,随后笑了,乐滋滋地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我们赢了很多钱。”   贺长生还是没有说话。   林见只好动手,把贺长生的身体转过来,对着自己。   贺长生看着他讨好的脸,很快就气消了,然后告诉他:“很好……我最近看上了几对鞋子。”   事后贺长生稍微能起床了,出门吹风的时候,刚好遇到了拄着拐杖的黄泉流。   两人一脸无语。   你说他们两个人,是何必呢?   “咳咳。”黄泉流先开口,说道,“这一次是我冲动了,是我不对,我也输了,以后你想买什么衣服就买吧。”   他先道歉。   方景新说了,对待贺长生就像是照镜子。   他人在贺长生的面前自省、反思,他也会有样学样。   “我也有错,我错在……”贺长生想了半天想不出自己的错,“呃……反正我也有错。”   “不不不,都是我为老不尊。”   “二师叔你不要这么说。”   黄泉流说:“以后你喜欢买什么衣服就买吧。”   贺长生想了一下,说:“那就当赌注不存在吧。”   黄泉流一愣,随后露出欣慰的笑容,慢步离开了。   走远了以后,黄泉流兴奋地跳起来。   掌门师兄说的办法原来真的有用!   后来,贺长生依旧在花钱的路上。   黄泉流找上门,问:“我们不是说当赌注不存在吗?”   贺长生表示:“对,所以我恢复了赌注之前的生活态度。”   也就是,买买买的日常。   黄泉流气得摔拐杖。   当时的赌注里面,林见赢得最多。   唐稚立刻就想要来占便宜了。   “我可以分给你一点,但是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四师兄。”林见有这个疑问有一段时间了。   “问吧。”唐稚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倒自己的。   “伏羲院是怎么安排弟子顺序的?”林见问。   “先来后到呗,同一时间进来的按照能力分。”唐稚觉得这个问题简单极了。   “没有特例?”   “不需要特例,大弟子其实没有什么福利,大师兄是例外,不过也不是因为他是大师兄,是因为他是贺长生。”   “那么,明明大师兄比你们晚进门,为什么他是大师兄?”林见突然发问。   唐稚一愣,随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林见沉默了一下,然后让唐稚回忆他自己说的话,“你说大师兄刚来的时候,二师兄、三师姐、五师姐都不同意。”   贺长生是在他们之后来的,但是却成为了他们的大师兄。   既然伏羲院没有弟子先后的特殊案例,那么贺长生是怎么一回事?   唐稚听到林见的问题,突然之间,很严肃。   他的脸上极少出现这么严肃的表情。   唐稚揉了揉林见的头发,从他身边走过,然后突然跑走,“我去看看大师兄的伤势!”   他逃走了。   林见转头看唐稚的背影,沉思。   伏羲院有很多的秘密。 第35章 哎呀呀,小郎君   因为受了伤, 贺长生躺在床上,吃的喝的都靠别人捧到他的面前,而他本人, 嗑着瓜子,看几个弟子来他的房间唱戏演故事。   “哎呀呀,师兄呀~”傲竹穿着戏服,动作优美,飘飘然来到贺长生的床前,长袖一挥,用戏腔说道, “你让我们几个人来唱戏已经唱了半天了, 小弟我们呀,是嘴又干, 手又累, 差不多就好了。”   “哎呀呀~”贺长生学傲竹的语气,拿着扇子, 压在他的嘴上,人凑过去, 眯起眼睛看他。   傲竹被看得小鹿乱撞。   “师弟呀~”贺长生说道, “我受伤不能下床出门,你们不给我唱戏,我一个人在房间该要做什么呀?”   “师兄呀~不如睡去!”   菊白清同意, 提建议道:“师兄呀,可以长睡不复醒, 学那天上的神仙。”   “哎呀呀, 欠揍。”   “师兄, 我们是真的累了, 从大禹治水演到西门庆大战鲁智深,我们真的动不了了。”菊白清收起戏服,在桌子旁坐下。   傲竹一起去和他喝茶休息。   “不能出门真是太无聊。”贺长生将手中的瓜子扔进果蔬盒内。   “师父说,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都不要到处走动。”菊白清他们是领了命令来看着他的。   贺长生无聊地从床上滑下去,他躺得快要废了。他觉得对他而言,黄泉流的那一击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方景新来看了以后,就让他好好躺着,别作妖了。   “林见呢?”贺长生想起自己的一号玩具。   “修炼去了。”要不是林见实在需要修炼,不能一整天陪在贺长生的身边,他们也不需要过来。   “哦。”贺长生表示自己知道了。   “哎呀呀,师兄呀,你要是无聊,小弟可以陪你睡觉啊。”傲竹兴奋地建议道。   “万万不可,我对怪人没有兴趣。”贺长生说道。   “师兄呀师兄,你怎么敢说别人是怪人。”傲竹极度惊讶。   “别再呀了。”贺长生揉了揉耳朵,表示不满,“等会路过的人都要以为我在屋子里养了鸭子。”   两人是陪着贺长生说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他们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下次演那个。”   “哪个?”   “唐稚说过的那个故事,然后阿四编了剧本的,金刚斯拉大战孙大圣。”   “你觉得唐稚说的那个故事有趣吗?你真的是个怪人……”   林见结束今天的课程后,来到了贺长生的屋子。他进来的时候,发现贺长生已经躺着睡觉了。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最近的风稍大。林见走过去,随手拉过一旁的被子,帮贺长生盖住赤/裸的脚,顺带帮他把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做完这一切后,林见打算走了。谁料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贺长生睁大了的眼睛,林见差点没有被吓死。   “你怎么练了这么久?”贺长生好奇。   “四师兄叫我凝神,我做不到,所以不得不做了好几遍。阿一师兄叫我御剑,我没有成功,于是又练多了几次。”   简而言之,因为他……没有什么天赋?   贺长生摇头轻叹。   “唉。”林见直接趴在他的被子上面。   “撒开。”贺长生提醒他。   “我是不是很蠢?”林见问他。   “你不蠢,唐稚教你认字,你现在已经可以流畅地读书了。”贺长生说实话。   “但是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做到自在如意地修炼呢?”林见问的是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异常气馁,可以说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力不从心。   贺长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烦恼。因此,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找到什么话宽慰林见。   他就算再不通人情,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如实告诉林见,你的先天条件在修真界里面确实算是一般。   “算了。”林见不在这种事情上自寻烦恼了,他问贺长生,“渴了吗?饿了吗?无聊了吗?”   “渴了,饿了,好无聊。”贺长生吩咐道,“给我水吧,我想要喝甜甜的水。”   “好好好。”林见不得不动起来。   众所周知,贺长生是一个麻烦又琐碎的人,只要他醒着,就会持续去折腾别人。但是被贺长生呼来喝去,林见居然渐渐地就忘记了修行时候失败的事情,心情好了很多。   正当林见想,这该不会是贺长生特殊照顾人的方式吧的时候,贺长生因为吃不到某样冬天才生长的水果而在生气。   林见觉得自己多虑了。   “话说回来。”贺长生又在喊林见。   “你又想说什么?”被贺长生折腾了一番后,现在林见很想要跑回去修炼了。   贺长生卷了卷自己的头发,自己独自一个人没有必要地矫揉造作了一会,才慢慢开口道:“你习惯伏羲院了吗?”   这一句话可是货真价实的关心了。   林见一跃而起。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贺长生发现这种时候,阿二平常说话的语气会附在自己的身上,令人作呕得很,“就是随便问问。”   如果唐稚现在不幸在场,听到了贺长生用这种语气说话,估计会被恶心到一天都不想吃饭。   “这里吃得好,睡得好,我有自己的床和房间,又不需要再去偷东西和骗人,过得有什么不好的。”林见说的是真话。   “那么……”贺长生有一个问题,欲言又止。   “嗯?”林见在等他说完。   贺长生总觉得这句话,自己好像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林见还在等他的话。   贺长生想了一会,突然又理直气壮了,他为什么要支支吾吾,谁有权利让他居然说不出话,实在是太不对劲了。想通了以后,贺长生直接问:“那么为什么你都不怎么叫我大师兄?”   是伏羲院的弟子,就应该喊他大师兄,但是林见就没有怎么喊过。   贺长生思前想后,没觉得自己有问题,所以结论就是林见是对伏羲院不满啊。   林见显然没有想过贺长生居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想要笑,但是又害怕被打,所以忍住了。   他憋笑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   “你中毒了?脸像塞满了松子的松鼠一样。”贺长生无情吐槽。   “不不不。”林见揉了揉自己的脸,恢复平常的表情,“我没有想过你会问这样的问题。”   贺长生表示:“我的思想不是你们可以揣摩的,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林见抓了抓头,看着贺长生,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语塞。他左思右想,最后说:“可能是因为还不习惯吧。”   “这样。“贺长生了然了,“那以后,你每天都必须喊我大师兄超过二十声,一直到你习惯为止。”   贺长生拥有伏羲院的好传统,面对问题,永远是先解决问题。   林见眨了眨眼睛,嘴角抽了一下。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来吧。”贺长生催促他,眼睛偷偷摸摸地斜斜看了他一眼。   “好的,大师兄。大师兄你累了,还是睡吧。大师兄我到点要去练习了,晚点我会带饭来给你。这样你满意了吗?大师兄。”林见开口就是四个大师兄连击。   “看,明明就很简单。”贺长生满意地躺回床上去,让林见可以离开了,“那我喊你小见人吧。小见人,帮我把窗关上,风有点大。”   林见觉得风确实有点大,怎么不直接来个飓风,把这个人连带这个屋子一起卷走算了!   “大师兄,你要是喊我小见人,我可真的要对你犯贱了。”林见听话地把窗户关上。   贺长生丝毫不畏惧他的威胁,笑眯眯地说:“我可不怕别人找茬。”   林见让他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哎呀呀~小郎君呀~”贺长生学傲竹的唱腔,一脸得意道,“别说是十年呀~我再等二十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呀~”   小郎君闻言,摔门而去,突然有了修行的目标。   打败贺长生!   贺长生抖了抖被子,心情不错地躺好。   林见的修炼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不用贺长生去问,唐稚就来报告了。   “林见确实聪明,他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从识字到领会修炼书籍中的真谛,虽然跟我比起来还有差距,不过真的很不错,但是……”唐稚说实话,“可惜他不是一个修真的好料子。”   林见明白修行书籍的意思,但是身体和天分却和智慧不相配。   唐稚的原意是不想让林见知道,从而使他失落。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在一旁给贺长生敲核桃的林见听得一清二楚。   贺长生靠坐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摇着扇子,吃着冰杨梅。他听到了唐稚的话,倒是淡定。   林见有没有潜质,他早就知道了。   “我们说我们的,你继续敲,不必停下来。“贺长生看到林见停下动作了,“我想快点吃到核桃。”   林见龇牙咧嘴笑了一下,随后用手中的小锤子,狠狠敲下去。   不一会儿,林见就用一个琉璃碗盛着挖出来的核桃,来到了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端着琉璃碗,悠哉地吃着核桃,问道:“那你觉得你的问题在哪里?”   林见一脸一言难尽。   唐稚啧啧摇头。   林见确实有些无力,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究竟在哪方面有天分,哪方面没有天分,他都一清二楚。   “我来试试吧。”看到垂头丧气的林见,贺长生突然提建议。   “你想试什么?”坐在一旁看热闹的顾妨惶恐不安。   贺长生从躺椅中坐起来,随后站起。   林见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惊恐地退后一步。   贺长生用折扇挑着林见的后衣领,将他拖到院子的正中间去。   “喂喂喂!”林见很不满意他这种行为。   “剑来。”贺长生说道。   唐稚把林见的练习用剑扔给了贺长生。   贺长生不用转头,他听着背后的声音,手一伸,准确地接到了唐稚扔给他的剑。   林见和他面对面站着,突然觉得,贺长生是那么高大。   “拿着。”贺长生把剑塞给林见。   林见有点懵懂地接过剑。   “要死了。”唐稚拿着贺长生的冰杨梅,去和顾妨坐在一起,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惨烈的情况了。   将剑给林见后,贺长生凝神,瞬间,原本放在贵妃椅旁边的空山剑就飞到了他的手上。贺长生有些行为很奇怪,包括他人已经在伏羲院了,还时常空山剑不离身。他拿起剑,漫步走远几步。   林见还不明白贺长生想要怎么试他,就见贺长生拔出了空山剑,然后将剑鞘随手扔给了唐稚。   “大师兄,你想要做什么?”现在,林见喊大师兄喊得可顺口了。   “不做什么,砍你。”贺长生淡然地说。   林见吓得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来。”贺长生提前和他打了招呼,随后一剑就劈过去。   林见连忙抱着自己的剑,跑了。   “啧,笨蛋,和大师兄对战,最忌讳的就是逃跑。”唐稚拿起冰杨梅,吃了起来。   “给我一个。”顾妨要求。   唐稚顺手就递给顾妨。   “林见,你再不正对着我,就要危险了。”贺长生喊他。   “为什么?”林见还在跑。   “因为我现在要攻击你。”贺长生举起空山剑,动作凛冽地一挥。   空山剑打出来的攻击立刻化成十道剑风,全部从不同的角度袭击向林见。   “这是大师兄第一次教导弟子吧。”唐稚乐呵呵地吃着冰杨梅。   “要是第一次出手就搞死了,那就惨烈了。”顾妨唏嘘不已。   听到背后传来了刺耳的风声,林见立刻就回过头。   “嚓。”第一道攻击擦着他的脸过去,让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抬起剑。”贺长生慢悠悠地告诉他,“正面。”   林见抬起自己的剑,匆匆忙忙地挡住了正面向他的一道攻击。这只是第一道而已,接下来,还有八道。林见到了伏羲院后,依旧用一张布条缠住自己的右眼,一只眼睛,难以观察全局。他凭借本能,千钧一发将贺长生的攻击都打开。   剑风和林见的剑撞击,他能感觉他的剑都在哀鸣,他光是要站稳,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这是第一次,林见直面贺长生的可怕。   “再来。”贺长生又一次举起剑。   还以为他又想要打剑气过来,林见为了可以看清楚一些,不得不将脸上的布条拿掉。   当他的右眼出现的时候,不远处的顾妨和唐稚都吓了一跳。   唐稚惊讶道:“原来你不是瞎了一只眼睛的啊?”   顾妨一拳头砸向唐稚的脑袋,嫌弃他抓不到重点:“那是……明目?”   他们修真界将那些可以天生看到妖魔真相的人拥有的眼睛,称作明目。拥有明目的人万中无一,是稀罕的人。   贺长生拿着空山剑,一脚踩在地板上,他一用力,瞬间就飞到了林见的面前。   林见觉得,仿若一座高山挡在自己的面前。   贺长生拿着剑斩向他,林见还来不及求饶,求生的本能让他举起了手中的剑,保护自己。   “你不要一直防御啊。”贺长生不满。   林见忙着抵挡贺长生的攻击,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底暗暗吐槽。   他不挡不就要死了吗?   “你要攻击我才对。”贺长生教导道。   “喝!”林见闻言,不顾一切,用力举剑劈贺长生。   贺长生手一抬,轻轻松松地反击,空山剑挥了过去。   两把剑相互撞击。   “噔。”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林见手中的剑立刻就断裂,上半段飞了出去。   断了的刃,插进泥土地里。   林见的视线忍不住望过去,此时,寒光一闪,一把剑放在他的脖子旁边。   “对战的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眼睛不要离开你的对手。”贺长生说,“你看,你要死了吧。”   林见惊恐地睁大眼睛看他。   贺长生冰冷无情地看着他。   在和人战斗的时候,贺长生从来都是抱着杀死对方的目的拿起剑的。林见的身影映在他闪着寒意的双眸中,他毫不怀疑,贺长生这种状态下,也会杀死自己。   “我知道原因了。”贺长生手一抬,将空山剑从林见的脖子旁撤走。   林见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脚一软,坐在地板上。   贺长生恍然大悟道:“我觉得你是缺了一把适合自己的武器。”   唐稚、顾妨、林见:“……”   虽然不知道贺长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他们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唐稚把剑鞘扔回给贺长生。   贺长生将空山剑收回剑鞘,然后突然转身对着林见,用手指着他,说:“好的,现在就把你放进剑林,让你去找属于你的剑!”   “什么?!”发出尖叫声的是唐稚。   林见的嘴角抽了一下,惶恐地问唐稚:“什么是剑林?”   唐稚想了一会,他尽量用淡定的语气告诉林见:“放宽心,那里是伏羲院众多后山中的一个。伏羲院的弟子不在人世后,他们的剑都会被专人回收,送进剑林。除了故人的剑外,那里还有一只半妖半灵,专门在那里打造剑。伏羲院的很多剑都是他打造的,他可以打造神剑,也喜欢量产垃圾剑,比如说,你刚才那把被大师兄打飞的剑就是其中一把垃圾剑。大师兄的意思,就是让你去剑林找剑灵,让他按照你的特质,为你打一把剑。”   林见觉得这还好啊。   “剑的材料是多种多样的。”唐稚迎着林见的异色双眸,艰难地说,“比如说,有时候也会用魔兽的牙齿啊,用妖精的一缕气息啊。特殊的剑必须需要特殊的材料,所以剑林有很多的怪物……”   “剑林像你这种刚入行的人进去,必死无疑。”顾妨没有唐稚那么多顾虑,直接说了。   林见……林见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了。   “看大师兄的意思,应该是让你一个人去。”唐稚太清楚贺长生的脑回路了。   林见全身僵硬,不敢置信地回头看贺长生。   贺长生嫣然一笑。   “现在离开伏羲院还来得及吗?”林见说。   唐稚和顾妨一起摇头。   林见,被贺长生决定剑林一行。   他进剑林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情的伏羲院弟子们纷纷来排队送行。   “没有想到我们只认识了那么短短一段时间。”   “以后我会想你的。”   “你做的事情,我们都会记住的。”   林见适应力惊人,他已经习惯伏羲院弟子动不动就把别人当死人的行为。   “是谁告诉你们,我要进剑林的。”林见问。   “唐稚啊。”舍他其谁。   “也是。”林见也猜到了,“那个剑林是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不危险啊,就是我们的一个后山罢了。”阿一摇着羽毛扇,慢悠悠地告诉他,“但是以你现在的修行去,就很危险了。”   “来,这是一叠符,我刚画好的,必要时刻拿去用。”唐稚塞给他一大叠画好的符。   林见收下了。   “来,这是三十天青团。”阿二终于找到送出这个青团的时机了。   林见也收下了,关机时刻,难吃的青团,好过饿死。   “来,这是睡觉用的枕头和被子。”   林见说:“这就不需要了……”   林见一一道别,最后来到始作俑者,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抱着自己的空山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去剑林有那么恐怖吗?”   “如果我说有,你可以放过我吗?”林见诚恳地问道。。   贺长生摇头。   那林见没有问题了。   “如果你害怕,我也拿点什么给你带进剑林好了。”贺长生是这样的意思。   “什么?你吗?”林见不放过任何一个撩拨贺长生的机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来看热闹的伏羲院弟子们纷纷聚在一起嘲笑他。   “他是在想撩大师兄吗?”   “和大师兄比起来,木头都没有那么硬和直了。”   “一个小鬼?”   “嘻嘻嘻。”   林见脸都红了,他都听得到,这些人说话能不能小声点。   贺长生置若罔闻,在场的人里面,就数他最淡定,他将自己一直抱着的空山剑,递到林见的面前。   林见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贺长生看他不动,直接把空山剑塞他怀里。   林见抱着他的剑,还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去吧。”贺长生示意他可以启程了。   林见和众人这才明白,贺长生的意思是,让林见带着他的剑去剑林。   伏羲院的弟子们全部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贺长生。   “好了,我现在抓一个人来陪我。”贺长生回过头。   大家没有空持续震惊的表情,瞬间一哄而散。   贺长生背对着林见,潇洒地挥了挥手,也走了。   林见如鲠在喉。   深邃而又充满未知的剑林,就在林见的身后。 第36章 林见的剑林经历   不入世者, 不畏鬼神偏惧人,在人世者,不怕苍生怕鬼神。   林见朝剑林走了几步, 忽而平地阴风起,不明生物的鸣叫声在森林的深处传来。   脚步停顿了一下,林见恍然大悟。   他为什么要那么听贺长生的话啊,连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都同意。他就应该硬气点,该反抗的时候勇于反抗!   因为害怕,林见的心理活动比起往常要丰富不少。   他找好了借口后,立刻回头, 准备回去。   这一回头, 林见就傻了。   他不过是走了短短的一段路,按照常理, 离开的大道应该还在他的背后。可是他这一回头, 后面都是树木,哪里还有什么回头路。   “贺长生!”林见忍不住怒吼。   平常便宜是占不到你的!被你坑却是每日每夜的事情!   林见狠狠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   他踢了一脚后, 突然疑惑,这一块石头为何长得如何整齐?不像是石头, 比较像是动物的角。   林见旁边的地板突然震动, 感觉到了危险,林见连忙跑走。   “吼!”一只巨大的魔兽站起来了。   原来他刚才是站在一只魔兽的背上,而且狠狠踢到了原本在沉睡的魔兽的角。魔兽怒气冲冲, 硕大的眼睛瞪着始作俑者,并且双脚踩着土地, 一副准备冲过去的模样。   “啊啊啊啊!”感到了危机, 林见抱着空山剑, 奔跑在没有方向的道路上。   林见, 活了十三年,所有的不可掌控与悲惨事迹,全部集中于和贺长生相处之后。   那一只魔兽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一个小鬼给踢醒了,怒气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追着林见,脚步不停,绝不轻饶他。   按照林见的脚速和魔兽跑的速度,林见估计自己很快就要被追上,然后被一口咬掉脑袋了。   生死存亡之际,林见的脑海里面飞快地回忆起浮空咒的咒语。   “啪!”魔兽在追上林见后,立刻伸出巨大的爪子,一巴掌拍下去。   关键时刻,林见念了三遍的浮空咒终于生效了,他飘了起来,在魔兽的爪子拍下来前,飞走了。   只是林见没有飞多远,浮空咒就没有坚持下去,他摔了下来。   魔兽发出了声音。   林见回头,他总觉得魔兽呲牙咧嘴的样子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他来不及判断了,因为那一只魔兽再一次追了上来。   “伏羲院养的东西,怎么和伏羲院的人一个德性,那么小气!”林见抱怨。   魔兽的鼻子都在出气,被林见气的。   总而言之,林见被魔兽追着,跑了很久,就在他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他怀里的空山剑轻微鸣叫。   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一瞬间,林见的脑海中响起了贺长生的声音。   “你不要总是防御,攻击啊。”   林见的舌头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随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逃跑吧,突然停下脚步的行为就吓到了魔兽,它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林见回过头,随后,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拔出了空山剑。   空山剑出鞘,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空灵、寂寞和无边的寒意。   其实林见偶尔不懂,为什么贺长生会使用空山剑这样的剑,和他本人的气质并不符合。   当空山剑出鞘的时候,整座剑山突然震动。   林见一愣,连忙用脚踩稳土地。   魔兽看到了空山剑,脸上出现退缩之意。   林见学着贺长生的样子,凛空一挥。   空山回音,不绝如缕。   魔兽连忙将脸低下,想要回避空山剑的攻击。   然后……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见并没有用空山剑打出剑风。林见抬起头,和魔兽对视,一人一兽都很尴尬。   魔兽被林见玩弄,想到自己刚才被吓到后的丢脸行为,更加愤怒了。它仰天长啸,冲向林见。   “我%&&#@。”林见转头就跑,情急之下,说了很多少儿不宜的话语。   他的劣性根是很难完全根除的,平时还能掩饰一下,这种要命的时刻,就会暴露出来了。   “噗噗。”剑鞘中传来声音。   林见低下头,一个熟悉的纸人从剑鞘中爬出来。它站在剑鞘上,随后用力一蹦,跳到了林见的肩膀上。   是贺长生的纸人。   “救救我!救救我!”林见连忙求救。   纸人在他的肩膀上,优哉游哉地做了一个挥剑的动作。   它的意思很简单。   砍砍砍,自己救自己。   林见已经挥过剑了,他还是那句话:“救救我,救救我!”   他看过纸人力大无穷的样子,知道贺长生把这个纸人塞到剑鞘里面,一定就是可以救他的。   纸人看他冥顽不灵,也不着急,它稳如泰山,甚至在林见的肩膀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给自己扇风。   今天的天气真热啊。   这个纸人的个性怎么和贺长生如出一辙。   林见看到它就有气,就用手抓起它,然后,扔向魔兽。   既然不救我,你就救救自己吧!   林见的本意是让纸人和魔兽打起来,岂料纸人死死粘在他的手上,在林见做扔的动作的时候,他已经顺着林见的手,跑回他的肩膀。它的动作轻巧,跑起来的动作十分欠揍。   因为这个插曲,那个魔兽已经到了林见的面前。   被林见一脚踢醒,加上被愚弄的仇,他现在怒气冲冲,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林见。   纸人在林见的肩膀上,重新翘起二郎腿。   林见只好迅速抡起空山剑,再次挥剑。   空山剑似乎有意识一样,当林见真心想要驱动它的时候,他终于给了回应。   剑风刮出一道,冲向魔兽。   魔兽被打中,身体出现一道从左到右的伤痕,血流出。   它一愣,随后,哭着跑走了。   林见:“……”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纸人伸出短短的手,戳了一下林见的脸颊。   林见怒目而视,说:“你又想要怎么样?”   纸人指着他的上方。   上边?   林见此时站在一棵冲天的古树上,郁郁苍苍,数不清的树根垂下,随风而动。   纸人抖了抖脚。   林见后知后觉,想要离开这棵树的屏蔽之处。但是他还是慢了一步。   千年古树的树根动了起来,从林见的后背爬上去,缠住了他的手、他的脚、还有……脖子。   纸人稳稳地坐在他的肩膀上,跟着林见的身体,被古树举到半空中。   千年古树用力勒住林见的右手,想要使他松开握住空山剑的手。但是林见就算手被勒到青筋凸起,也不愿意松手。   那一棵千年古树看他如此顽固,就一直将他举起来。   不需要多少时间,林见就被举到十几米高。   人在高处,看到了剑林的部分面貌,林间的风很大。   纸人坐在林见的肩膀上,双手往下,抓住林见的衣服,迎着风,防止自己掉下去。   它没有脸和五官,只是苍白扁平的一张纸。   但是从它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它似乎挺兴奋的。   好高、好大风、好爽。   哇!!!   “哇!!!”和它不同,林见直接喊出来了。   他摔下去必死无疑。   纸人听到了林见的声音,这才想起自己的脚下还有一个可怜人。它的手放在类似嘴巴的位置,似乎咳嗽了一声,正想指导一下林见的时候,它听到了林见的声音。   “松开。”   这两个字是言灵的使用方式。   林见似乎没有记住,言灵的使用是严格又困难的,只有拥有绝对力量的人才可以使言灵生效,而且言灵对于灵的影响力,低于人类。   就在纸人觉得这没有用的时候,缠在林见右手上的树藤突然松开了他。   纸人一愣。   得到了自由,林见一转空山剑,砍断了缠住了自己手脚的树藤。   一瞬间,林见就从高空掉了下去。   林见在半空中,使用浮空咒,安全落地。   他这一套应对的方式,非常流畅。   纸人紧紧抓住他的头发,它刚才差点就从林见的身上掉走了。   林见落地后,用手按住纸人,然后和它一起跑走。   纸人被林见按着,头往上,看到了千年古树重新垂下树藤,恢复平静的样子。   刚才,并不是林见的言灵生效,而是空山剑感受到了他的危险,在林见的手晃动剑身的时候,剑风回旋,斩断了树藤。因为并不是抱着砍中的目的伤害到树藤,所以那些树藤没有被砍断,但是也被伤害,松了力道,林见才因而得到了一瞬间的自由。   不过他的时机掌握得很好。   “贺长生让你来的?”林见一边跑,一边问。   纸人被他按着,突然挣扎起来。它踢着脚,双手挥动,在发脾气。   “大师兄让你来的?”林见突然就明白了他翻来覆去的原因,改变了说法。   纸人从林见的手掌缝隙中钻出来,重新站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点了点头。   贺长生把空山剑交给了林见,同时还把一个纸人塞进了剑鞘里面。当林见拔出剑,纸人就有机会出来。   林见终于找到泄愤的东西了,他一把抓起纸人,然后疯狂地甩动胳膊。   纸人被他晃晕了。   看到纸人摆出一种晕到想吐的动作,林见才重新把它放回自己的肩膀。   纸人缓过来后,在林见的肩膀上站起来,随后用脚踢他的脖子。   不痛不痒,林见随他去了。   有了纸人的陪伴,林见突然就觉得安心多了。   他和纸人,在这个剑林里跑来跑去,被妖兽追、遇到食人的花、前一刻差点掉入悬崖,下一刻差点踏进火海。   最大的问题是,八九天过去,也没有看到这里有一把剑。   晚上,林见在一个山洞里休息。   他现在学会了基础的法术,起码可以用火术点燃柴火。   看到火升起来,纸人自动退开几步。   林见看到它胆小的样子,笑了两声,随后在干草上坐下。纸人始终窝在他的怀里,不愿意去别的肮脏地方。   林见拿出阿二塞给他的三十天青团。在所有的干粮都吃完后,他就剩下这个东西了。林见鼓起勇气,咬了一口。   “呕。”这是什么难吃的东西。   倒不是说味道有多么灾难,而是口感非常奇怪,而且这玩意一点味道都没有,一定要说的话,就像是有嚼劲的木头。林见咬了一口后,立刻就不饿了,同时,也不想再吃第二口了。   不愧是很难吃但是吃了一口后,十天就不会感到肚子饿的三十天青团。   “呕。”林见的手撑在干草上,脑袋向下,内心涌起了了一股想要杀死阿二的冲动。   既然他都研究出了那么有用的东西,就不能改善一下味道吗?   在这个只有一个活人的剑林里,林见的心理活动就算再丰富多彩,也没有人置理。   林见突然就有些寂寞了。   他抱着膝盖,视线有些朦胧地望着火堆。   纸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顺着他的衣服爬上他的肩膀,然后蹭了蹭他的脸颊。   林见一愣,随后看向纸人。   纸人坐在他的肩膀上,晃着脚。   林见眯起眼睛看它,随后偏着脑袋,一直盯着它。   虽然只是一张纸,但是真的很有贺长生的感觉。   有贺长生,天不怕地不怕。   在林见的心中,贺长生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林见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纸人在他睡后,默默守夜。等林见完全躺在干草上睡着的时候,纸人走出了山洞。   剑林的上空,是一条长长的星河。   纸人坐了一个挽衣服的动作,在一片落叶上坐下,静静欣赏天空。   万物都该有寂寞懒散的时刻。   为了在剑林活下去,林见熟练地使用五行术,甚至把空山剑都用得有模有样。在他咬下第二口三十天青团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把剑插在地板上。   那把剑闪着红色的光芒,不远处还有一把剑。   林见顺着剑的方向,走上去。   纸人亢奋地在他的肩膀上站起来,它似乎也预感到了林见已经找到了目的地。   散落的剑越来越多,前方也越来越热。   因为他们的前方是炽热的熔岩。   “你不要站在我的肩膀,万一吹来一阵风就危险了,你落在火焰上会死掉的。”林见拉开自己的衣襟,示意纸人进去,“来这里吧。”   纸人想了一下,觉得有理,所以就钻进他的衣服里面,然后从衣襟处探出一个头。   这里是剑冢。   伏羲院的弟子死后,剑会被送进这个地方。随着主人的死去,名剑们也在这个地方沉睡着。也许,某一天它们会拥有新的主人,新的合适的人会来把它们带走,或者,它们就这样沉默地睡着。   当林见踏入剑冢的时候,背在身后的空山剑就开始鸣叫。   为了响应空山剑,这里的剑都开始颤动。   “我还在想为什么剑们最近都这么躁动,原来是因为老朋友回来了,空山剑。”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见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个长相奇怪的老人正坐在熔岩旁边打铁。   “你就是剑灵?”林见问。   剑灵看了林见一眼,“又是伏羲院的小弟子,你为何带着空山剑,贺长生呢?”   他没有停下打铁的动作。   林见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找到剑灵了,“大师兄让我带这把剑来这里,说你会为我打造一把适合我的剑。”   剑灵抬起头,看了林见好几眼,随后又重新低下头打铁。   林见有些害怕,他问:“你不愿意?”   “你说你要一把最适合你的剑?”剑灵问。   林见点头。   “最适合你的剑,就在你的手里。”剑灵淡然地说。   林见低下头,在他手里的是……   空山剑。   林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了一下,立刻说:“这是大师兄暂时让我拿着的剑,他说,你会为我打造一把剑。”   剑灵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林见,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突然将手中打铁用的锤子扔向林见。   林见这十几天已经习惯了突然被攻击,他看到了剑灵的动作,迅速念动口诀,空山剑从剑鞘中飞出来,为林见抵挡攻击。   空山剑与铁锤撞击,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铁锤飞回了剑灵的手里,空山剑也重新落到林见的手中。   “贺长生把这把剑折腾得过呛啊。”剑灵听声音,就知道贺长生是如何使用这把剑的了,“把剑给我吧,我修理一下。”   林见见他没有恶意,就把空山剑递给他。   剑灵拿起空山剑,一边磨剑,一边和林见聊天。   “我还记得当日的事情。”剑灵一回忆,过去的场景便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贺长生进入剑林,一路欺负路上遇到的各种生灵,玩厌倦了后,飞到我在的地方。”   林见扯动僵硬的嘴角,发出声音:“呵呵。”   他可以从剑灵一句无奈的话中,想象出贺长生的恶性。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和你一样,要我为他打造一把合适的剑。”剑灵坦诚地说,“我说,适合他的剑,一时半刻打造不出来,需要很长的时间。他就一副觉得我很没有用,他很烦的表情,随后,他就说要在这里随便拿一把剑走。”   这里有很多的剑,也曾经有不少人拿走了故人的剑。人选剑,剑也在选人。   “当时,空山剑就在他的右手边。”   贺长生想都不想,抽走离他最近的剑,就想离开。   “空山剑并不愿意跟他走,发出了哀鸣声,整座剑林为此颤抖,这是空山剑的拒绝。”剑灵说,“然后……贺长生用自己的法力压制住空山剑,让它无法抗拒,随后,就把它带走了。空山剑并不属于贺长生,贺长生的行为就是……”   “强抢民女的恶霸?”林见接话。   躺在林见衣襟里面的纸人对着林见又是挥出一拳。   “对对对。”剑灵觉得林见的形容很有画面感,“就像是恶霸随意在路边掳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姑娘挣扎,喊着我不要不要,然后那个恶霸更加兴奋,用蛮力拖走了她。”   林见揉了揉太阳穴,他头疼。   “这样的行为很不齿!但是没有办法。”因为恶霸实在是又凶恶又霸道,“他拿着空山剑走的时候,还说觉得空山剑和他有缘。我是剑的灵,我明白空山剑在说什么,空山剑说,我和你才没有缘分。但是贺长生置若罔闻,还是带走了空山剑。”   “但是我觉得大师兄把空山剑用得挺好的。”林见帮贺长生说话。   剑灵闻言,嗤之以鼻道:“哼。“   林见尴尬地笑了。   “不过你……”剑灵有点稀奇地看了林见一眼,“倒是真的和空山剑有缘。”   林见闻言,愣住了。   “如果你是真的要一把最适合你的剑。”剑灵磨好空山剑,随后将它举起来。   空山剑发出了耀眼的剑光。   剑灵说:“就是这一把。”   林见沉默。   剑灵将空山剑递还给林见,说:“你已经得到了最适合你的剑,可以走了。”   林见将剑收回剑鞘,人却没有离开。   剑灵不解地挠了挠头。   “不。”林见意志坚定道,“这是我的大师兄的剑。”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成为空山剑的主人。   贺长生的东西就是贺长生的东西,他不觊觎。   “哈哈。”剑灵大笑两声,随后迅速收起笑容,和林见说,“那你走吧,这里没有适合你的剑了。”   林见看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为自己打造一把剑,只好起身,离开了这里。半路上,林见站着不动。   纸人疑惑地看着他。   林见动作迅速,拔出插在路边的一把剑,然后飞快跑路。   纸人:“……”   林见不愧是学习能力惊人的学生,他有样学样,强制带走了一把剑。   剑灵感受到了林见的行为,打铁的动作停了一下,露出的表情也是在表示自己颇为无奈,随后,他继续打铁,不受影响。   林见拿到剑后,连踩浮空咒,一刻钟后,就看到了离开剑林的大道。   算起来,林见已经进剑林有十三天了。   林见出来后,没有见到一个人。想来那一群伏羲院的师兄师姐们,也不可能来接自己的。林见只好用浮空咒,飞到他们的院子里。   一去到,他就发现了唐稚他们又聚在一起聊天了。   “林见进剑林已经十三天了,不知道安全否?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唐稚说,语气中含着担忧。   林见想,算你们还良心未泯。   阿一说:“如果真的死了,那就没有办法了,再重新招生吧。”   他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你们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良心的人!”林见怒极,打了一个火球下去。   “哈哈。”阿一伸出手,轻而易举就化解了林见的火球。   林见从空中下去。   “你回来啦!”三凰兴奋地上前,捏住林见的脸。   林见一脸不满地看着他们。   “小傻瓜,我们是知道你出来了,所以才开玩笑的。”三凰笑嘻嘻。   林见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怎么样,你拿到什么剑了?”阿二比较关注这一点。   “对对对,给我们看看你拿到的剑!”大家起哄道。   林见将空山剑放下,把自己的胜利品举起来。   剑闪闪发亮。   “哦哦哦,看起来很不错!”大家一起鼓掌。   林见的眼睛闪闪发亮。   虽然说这一把不是最适合他的剑,而且也是他像强抢民女一样抢回来的,但从结论上讲,就是他千辛万苦从剑林中带回来的。不管它怎么拒绝自己,自己也许并不能很好地驾驭它,但是林见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使用这把剑,并且好好地爱护它。   他现在就是这把剑的主人。   大家鼓掌的声音更大了,他们看出来,林见真的很开心。   这时,傲竹建议:“要不要试试剑?”   “试剑?”林见不懂要怎么试。   “对对对,来试试吧,看看这把剑有什么特殊之处。”大家觉得有理。   “那我来帮忙吧。”顾妨抽出自己的佩剑,随后指着林见,剑光冷冽。   这是顾妨的佩剑,花溅泪。   “你们试着互相用剑攻击一下。”傲竹指导林见。   林见和顾妨面对面站着,然后互相握着剑。   顾妨手一动,随后快速用剑劈向林见。   这一瞬间,肃杀之气袭击而来。   林见下意识抬起自己手中的剑,去挡住花溅泪。   两把剑互相撞击。   “蹭!”剑声惊天动地。   “哇,这把剑居然可以这么响。”阿四惊呆了。   “哇,依我看来,这把剑好像……”十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稚的眼睛比他们好,于是他提前捂住了眼睛。   花溅泪还在顾妨的手里。   而林见手中的剑,一分为二,断掉了。   他花了十几天,在剑林吃不好睡不饱,辛辛苦苦得到的剑,在伏羲院弟子亮相的第一秒,就没有了。   众人:“……”   顾妨默默收起自己的剑,准备逃跑。   林见仰头看着断剑,突然,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流出。   “顾妨!”大家对击断林见的剑的顾妨发难。   “我只是轻轻一用力啊!”顾妨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是谁提议试剑的?”   “是傲竹!”   “傲竹!!!”   一群人自己打起来了,林见捡回自己断裂了的剑,惨烈一笑。   为了哄林见开心,这一群人开始不要节操,许下了很多不切实际的誓言。   “怪我怪我,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怪我怪我,我的剑送给你好不好。”   “怪我怪我,你打我们吧。”   ……   伏羲院今天也是吵吵闹闹的一天。   晚上,贺长生回房间,他一推门进去,就看到空山剑放在了桌面上。   他走进去,看到了趴在自己床上的林见。   贺长生觉得他真的是皮痒了,问道:“你是想死吗?”   林见听到贺长生的声音,从他的床上抬起头,望了过去。   林见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了贺长生的脸,眼泪哗啦啦流下。   贺长生:“……”   月光从窗口透进来。   贺长生坐在床沿上,林见躺在他的腿上,抱着贺长生的腰,啜泣着。   唉。   贺长生无奈地撑着自己的脑袋。 第37章 镜花水月   阿一他们这些犯下弥天大错的人正聚在一起, 想着怎么安慰林见。   他们还没有得出结论,正在头疼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风狂肆地吹, 来者一头如墨青丝和白衣被风吹了起来。   贺长生一脸肃杀之气,就像是秋天无情的风。他的眼睛一横,瞪向在场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何而来,他们这一次也真的有错,于是几个人排队跪坐在贺长生的面前。   “大师兄,请听我们狡辩。”傲竹开口就是大实话,他们接下来说的话都是为了甩锅。   贺长生双唇轻启, 冷漠道:“说。”   “我们一开始真的是好意, 只是为了帮林见试剑,后面发生的事情, 我们都不想的。”傲竹低声下气。   在场人伸出手, 全部指着傲竹,向贺长生投诉道:“就是这个人提议试剑的。”   他们把责任都推脱给傲竹。   傲竹牙一咬, 心一横,他就算死, 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指着顾妨,恶狠狠道:“动手的是这个人。”   顾妨也很冤枉,她瞪着傲竹, 恨不得抽死他,“大师兄, 我真的没有用力, 你知道的, 如果我要是认真攻击, 我应该用鸟惊心,而不是花溅泪。”   顾妨是个双剑流,鸟惊心才是用来战斗的那一把。之所以花溅泪一砍就断,不是花溅泪太厉害,而是因为林见手中的剑太脆皮了。   “那个小鬼哭了半天了,我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贺长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审视他们,“在他醒来之前,你们给我想好对策。”   “我们在想啊。”不然他们怎么会聚在一起。   贺长生一脸烦躁,他说:“反正你们这些罪人,给我想出办法。如果林见再对着我哭哭唧唧,我真的要疯了。”   阿一沉默了一下,手中的鹅毛扇摇了摇。   大家看向他。   阿一突然开口:“只有我们是罪人吗?”   贺长生反问:“不然呢?”   阿一再问:“是谁让林见去剑林取剑的?”   大家一起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   “咳咳。”顾妨拍了拍地板上空余的位置,示意贺长生也过来跪坐谢罪。   贺长生仰头思考。   “别想了,娘娘腔,你也有错,给我过来!”唐稚说道。   大家惊讶地看着唐稚,给他鼓掌。   “你好有男子气概啊。”   下一瞬间,贺长生的脚来了,唐稚被一脚踢翻。   “嗷。”唐稚满足了。   在场的人就知道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对他已经无法直视。   “好吧,林见的剑我来处理,但是你们欠我一个人情。”贺长生思前想后,最后揽了这个活。   “看来他也觉得最开始的原因是自己。”阿二和青兰说悄悄话。   阿二也被贺长生一脚踢飞了。   教训完师弟师妹们后,贺长生就离开了。由于林见在他的房间睡着了,所以他就没有回房间睡觉,而是来到了藏书阁的屋顶。他坐在屋顶上,仰头看着星空,心里头涌现出无限的满意情绪。   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个人世间,就这样欣赏这些常见又无聊的东西,直到厌倦为止。   下一刻,贺长生就厌倦了。   因为有蚊子过来骚扰他。   贺长生在杀死几次蚊子失败后,他愤怒甩袖,跑去林见的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林见垂头丧气。   阿一他们围在他的身边,捧着糖水和糕点,想要哄他开心。   林见僵硬的嘴角扯了扯,“呵呵。”   大家没辙了。   “大师兄不是说要负责任吗?人呢?”三凰不满了。   贺长生昨晚才和他们说好了,该不会那么快就反悔了吧。   他们才这么想着,贺长生就来了。   贺长生还穿了一件新的衣服,他经常穿白色外袍,很少像今天这样,他的里面还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但是今天的外袍却是白色混着淡淡的粉紫色,衣服上绣着宫粉紫荆花。而且他摘下了金器,换上了一身银器,银耳钉改为长耳环,摇摇晃晃,和花枝招展的花蝴蝶一样。   他腰间挂着空山剑,大步流星,走到林见的身边。   林见在他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虽然他现在很伤感,还是下意识夸了一句,说:“大师兄,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好看吗?”贺长生自恋起来。   大家一起点头。   花俏是真的花俏,好看也是真的好看。   阿一他们承认,他们可以这么溺爱和忍耐贺长生,一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贺长生,二是因为,贺长生的外貌,就算只是用作花瓶摆起来,都是让人非常有满足感的!   贺长生用折扇点着自己的嘴巴,笑吟吟地凑到林见的面前。   林见脸红了。   在场众人一惊,贺长生说的他来解决问题,该不会是亲林见一下吧。   他们肯定,如果贺长生愿意亲,林见别说是断了一把剑,就算断了十把剑,也肯定笑得出来。   哇!大师兄,奉献精神真了不得!   大家佩服地看着贺长生。   “你的剑断了是吧?”贺长生说废话。   “我没事的。”林见撇过头,一脸阴沉。   贺长生用折扇,把他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   “我帮你找了一把新剑,不要失落了。”贺长生说。   林见对着他的脸,就会脸红。   “什么剑?”阿一好奇了,贺长生究竟会找到什么好剑给林见。   贺长生将腰间的空山剑拿下来。   大家不明白他做这个动作的意义。   贺长生把空山剑递到林见的面前。   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瞬间,众人纷纷震惊地睁大眼睛,个别人甚至坐不稳,掉在地板上,唐稚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了。   “这个给你。”   他把名剑空山剑称作这个。   “咳咳咳。”大家终于缓过神来,纷纷咳嗽。   要死要死。   “大师兄,万万不可……”阿一他们想要阻止贺长生。   虽然他们知道贺长生不按常理出牌,但是这一次也太吓人了。   修真者的佩剑有多重要,基本上可以说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了。   “我不要。”林见终于开口了。   “这一把好歹也是名剑中的名剑,你在不满意什么?”贺长生拍了拍他的脸,露出不爽的表情,这个小子不识货啊。   林见说:“这是你的剑吧,我不要。以后阿一师兄他们会帮我找一把适合我的剑,不要你的。”   阿一他们突然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很大,他们以后要找一把可以媲美空山剑的剑给林见?   “你成为伏羲院弟子,我还没有给你送庆贺的礼物。”贺长生动作随意地把空山剑扔给他,“今天补上了。”   林见要是不接,空山剑就要掉到地板上去了,林见慌慌张张,七手八脚,烫手了好几次,才抱住了空山剑。   “好了,问题解决了,我要去玩了。”贺长生朝他们挥挥手,想要离开了。   “大师兄!”林见抱着空山剑,想要追上去还给他。   “空山剑确实不适合长生。”一道声音插进来。   “师父!”   “掌门!”   方景新神出鬼没。   贺长生听到方景新的声音,就觉得头疼。   这个便宜师父就是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麻烦。   “正好,这里有一把剑需要驯服,你拿去吧,驯服后就拿去用。”方景新是来送剑的。   他的手里拿了一把剑柄为淡紫色,刀鞘华丽,装饰也颇为繁丽的华丽的剑。他把剑抛向贺长生,贺长生伸手就接过来。   “此剑名为镜花水月,是一个入魔的剑匠铸的,上面浇了无数活人的血,是当之无愧的魔剑,但也是一把好剑。我原本想让你帮忙驯服它,然后放进剑林压制住。既然你现在没有剑,就拿去用吧。”方景新也很随意。   “哦~”贺长生打量手中的剑。   林见忍不住后退几步,退回阿一他们的身边,问:“什么叫做驯剑?”   “表面意思,驯服剑。有些剑并不受制,或者不承认拿剑者是自己的主人。”阿一解释,“当初空山剑也是不承认大师兄的,于是大师兄就在后山驯服它,空山剑和大师兄打起来,差点把一座山头都给掀掉了。你能用空山剑,也是因为它被大师兄驯服了。但是,这并不是好事,因为它被大师兄驯服,理论上来说,就是大师兄的剑了,你想要使用它,不止要驯服空山剑,还要跨越大师兄留在上面的痕迹。”   林见又一次跑向贺长生,想要把空山剑还给他。   “魔剑,镜花水月。”贺长生举起手中的剑,露出感兴趣的笑容。   那把魔剑泛着危险的光芒,映着贺长生笑容也有一丝邪气。   林见刚跑过去,又被吓跑了。   “这把剑近水,你可以去烟乐池和它较量。”方景新建议道。   听到了方景新的话,镜花水月颤动了一下。   它似乎是在嘲笑。   贺长生的手一动,将剑转了半圈,随后拿在手里。   “好吧,我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现在就去。”贺长生动起来的时候,行动力惊人。   话刚落音,贺长生就飞了起来,直接赶去烟乐池。   “长生真是急性子,呵呵。”方景新欣赏贺长生的这种态度,送完剑,他就打算走了。   “师父!”林见第一次喊住方景新。   方景新回过头,林见并没有得到空山剑的狂喜,也没有困扰,他只是一脸坚定。方景新似乎猜到林见想说什么,他抓了抓脑袋,如此说道:“长生既然送给了你,那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你也不用太有压力,这把剑对长生的意义不大。不如说,如果你可以用这把剑好好修行,到了某一天,助他一臂之力,这才是他送剑给你的最重要的意义。”   “我吗?”林见沉思。   我以后可以帮助贺长生吗?   方景新但笑不语,随后,他也离开了。   “也许吧,未来某一天。”   林见因为方景新的话,攥紧了手中的空山剑。   贺长生确实不在意把空山剑送出去,当初他去求剑,确实是随意抽出了空山剑,虽然他是准备拿走的时候,才从剑灵的口中得知那就是名剑空山。   空山回音,不绝如缕。   “哈哈。”贺长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谁说我与你无缘,缘分这不就到了吗?”   他直接从伏羲院的建筑上方,飞到后山烟乐池。   当他飞过的时候,仰头望天空的伏羲院弟子感慨:“好大一只蝴蝶飞过。”   烟乐池在剑林的隔壁,那里有最舒适的温泉,也有一潭清澈宽阔的池水。   贺长生想要去池水那边,需要先路过温泉。   看到他来,原本在那里舒服泡着热水的弟子们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捂住自己裸/露的躯体,个别的,完全浸入水底。   “你们做什么?”贺长生脚步不停,但是好奇地看着他们。   “怕有辱大师兄你的眼睛!”虽然都是男人,但是他们真的不想给贺长生看到自己的裸/体。   贺长生用奇怪的视线看着他们,然后继续往前走。   “大师兄,你去哪里啊?”他们好奇。   “驯剑。”贺长生留下两个字,随后就人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驯剑!”一个弟子大声地重复贺长生的话。   他们还记得贺长生上次驯剑,差点把一座后山给移平了。在温泉里泡着的弟子们,赶紧爬上去,擦干净身体后,一边跑一边穿衣服。   “快走啊!大师兄要驯剑了!”他们奔走相告。   “不必担心,我可以布下结界,你们可以继续泡澡,没有事的。”听到声音的贺长生走了回来,探身出去,想要做个体贴的大师兄。   可惜那些弟子跑得太快了,没有能享受他的体贴。   贺长生站在原地,稍微有点生气,于是跺了一下脚,随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来到了那一潭池水前。   这一潭池水是在深处的洞穴里面,终年不见天日,冰冷彻骨。   伏羲院的人用夜明珠来照亮这个洞穴。   一靠近水,镜花水月就开始鸣叫。   “不要那么急。”贺长生觉得好笑,“前戏越漫长,越能引起别人的兴趣。”   镜花水月听到他的声音,鸣叫得更加刺耳了。   “来吧。”贺长生用左手举起长剑。   等着你了。   贺长生用力拔出剑来。   当初空山剑是不愿意跟随贺长生的,所以它死都不愿意出来,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但是这一把镜花水月,欢迎任何一个愿意拔出它的人。   只要那个人……可以驯服它。   贺长生拔出镜花水月,那是一把相当华丽的剑,不仅装饰奢华,剑的本身也是雕刻了花的花纹。花的花纹一开始还看不清,但是当剑身照映着贺长生的衣服的时候,自动就变成了宫粉紫荆花。   紫光泛起。   湖水也泛起一阵阵涟漪。   贺长生原本是站在岸边,但是那涌起来的水居然涌上了岸,浸没了贺长生的脚。下一瞬间,他鞋子底下的地板消失不见,这个地方变成了……汪洋。   洞穴也变成了夜空。   这就是这把魔剑的第一个功能,幻象。   贺长生持剑而立,风吹过他紫色的衣摆。   水原本想要将他拉进水底,但是贺长生用了浮空咒,轻而易举就站在水面上。   清澈见底的水无边漫延,水面上长了一棵巨大的宫粉紫荆,树枝无限延伸,上面长满了淡粉紫色和白色相间的花朵。   一瞬间生长、一瞬间发芽、一瞬间开花,然后,一瞬间,花朵掉落,水冲着花,汹涌向贺长生袭击而来。   “就这点本事吗?”贺长生露出不屑的表情。   他抬起手中的剑,轻轻一挥,斩断花墙。   花墙被他斩断,缝隙中,一把和镜花水月一模一样的剑刺了过来。   贺长生没有放松警惕,他抬起剑,格挡住攻击。   偷袭他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人微微一笑,倾倒众生。   那是贺长生自己的脸。   “嘶。”贺长生抽气。   果然,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他只要看到自己的脸,就会觉得,我真是太好看了。   因为乐于欣赏立体的自己,贺长生慢悠悠地和幻象对招。   那个幻象完全复刻他的动作。   镜花水月是引出自己心魔的剑。   贺长生笑了,他说:“我知道世人心中的第一个心魔就是自己,但那不是我。”   说完,贺长生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幻象砍了。   为了让自己的复制品死得优美一点,贺长生跳了起来,一脚将他踢翻。在他失去平衡的时候,贺长生的脚点在水面上,飞了起来。   宫粉紫荆的花冲到了他们的身边。   贺长生从上而下,一剑贯穿他的胸口,随后双脚落在他的躯体两侧。   幻化出来的贺长生躺在水面上,周围点缀满了宫粉紫荆。他被剑刺中的胸口涌现出了鲜血,血越来越多,染红了他的衣袍。那人咳嗽一声,活灵活现,哀切地看着贺长生。   杀死自己只是第一层。   第二层……你必须直视自己的死亡。   贺长生只需要心神被撼动,对于自己的死亡宿命产生一丝的恐惧,镜花水月就能侵入他的内心,控制住他。   “没有关系,死吧,你已经活得够久了。”贺长生一脚踩在幻象的尸体上,用力拔出剑,同时将尸体踩进水底。   他冷漠无比,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决心。   镜花水月不信。   掉落的宫粉紫荆花们鼓动着,全部集合在一起。   贺长生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脸不屑。   啧。   能不能来点更加刺激的。   他的想法才刚完,水就变黑了。   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贺长生摇晃了一下,随后用力站好。   水里面,跑出了数不清的巨兽。   那些兽体,像兽又像鸟,还有一双漂亮的黑色翅膀,稍微一展翅,黑色的羽毛就漫天飞舞,金色的瞳孔愤怒地看着贺长生。   “哟哟哟,哟哟哟。”贺长生忍不住退后一步。   这一招就有点厉害了。   这是,深渊凶兽。   几十只凶兽站在贺长生的面前,将要把渺小的他踩扁。   仿佛偷窥到贺长生内心的波澜,整个空间,响起了快乐的笑声。   这把剑相当磨练人的意志力,因为,他居然用贺长生的声音来发笑。   如果退,就会被这把剑给吞噬。   贺长生剑一挥,厉声道:“来!”   杀意与战意布满整个空间,天都在怒吼。   贺长生去烟乐池,两个月没有回来。   林见担心得不得了。   “不用担心,对方可是大师兄。”唐稚他们对贺长生很有信心。   “可是大师兄已经两个月没有吃东西了吧。”林见关心起很表面的东西。   “大师兄饿不死的。”阿一说道。   “我还是有点担心。”   “你担心就担心自己的,一大早来骚扰我们是做什么?”   天空还是黑的,鸡都没有打鸣,心头莫名有一丝不安的林见从睡梦中惊醒,随后他就一个人接着一个人骚扰过去。   “你们……小声点说话……”房间里有第四个人的声音,是千不予。   “你和千师兄一起睡?”林见问阿一。   林见骚扰了唐稚,然后和唐稚又来阿一的房间,没有想到千不予也在。   “他昨晚来找我下棋,下完棋已经很晚了,所以就直接在这里睡了,有问题?”阿一很淡定。   林见说:“没有问题。”   “你骚扰我们是没有用的。”千不予表示。   他的话给了林见提示,于是林见带着唐稚、阿一和千不予,去方景新的房间,摇醒了在睡梦中的方景新。   习惯裸睡的方景新相当羞涩地披着自己被子,问他们:“能等我穿好衣服再聊天吗?”   林见的担心不无道理,之前贺长生驯服空山剑,都没有花那么多的时间。何况空山剑比起镜花水月,是名剑中的名剑。   再加上,林见这段时间被方景新科普了那一把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是一个铸剑到入魔的魔匠制造的,他在人世的最后,造就了这把剑,但是还不够。在他看来,一把厉害的剑,必须寄宿着灵魂。于是……他杀死了自己所有亲近的人,用他们的血来为镜花水月开刃。随后,他用这样的方式,来使自己痛苦。悔意、狠劲、渴望,他所有的感觉交集在一起,他既后悔自己的行为,想要再见一面爱的人,一面又丧心病狂,知道自己越是在乎过去的人,越是痛苦,就可以让这把剑更加疯狂。   入魔的人,造就了一把魔剑。   魔匠拿着魔剑,杀了无数人。   最后,他的精神力不够,就被这把剑吞噬,自杀了。   镜花水月从此流落。   它欢迎每一个得到它的人去驯服它,然后,它会吞噬每一个所谓的主人,来成长。   不切实际的人,造就的虚幻之剑。   “你担心长生没有饭吃啊,那你可以给长生送饭啊。”方景新提建议。   在场的人盯着方景新,他是嫌林见活得太久了是吧。   “你在洞口,放下饭就走,不要进去。”方景新说,“如果饭被拿走,那么长生就没有事。”   方景新可以说是伏羲院不靠谱的人前五名。   但是林见信了他的话。   唐稚他在中午的时候,准备好饭菜,装在饭盒里,递给了林见。   林见提着饭盒,就去烟乐池。   按照方景新说的,林见把饭盒放在了洞口,人没有再靠近一步。   洞穴有风。   林见腰间的空山剑突然动了一下,林见敏锐地按住剑。   风狂乱地吹,把林见掀翻在地。林见正准备爬起来,就听到了剑划破长空的声音。这一段时间的训练,让本来就警惕的他更加机敏。林见闪了过去,随后爬起来,迅速望向攻击自己的人。   “呵。”来人露出了一个狡猾又阴暗的笑容。   那张脸属于,林见。   林见一愣。   和林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表情和他完全不一样,那个人阴着脸,是一个可怕的小孩,他左眼金眸,右眼黑色眼珠子,和林见的双眼相反。   林见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内心的自己,于是,他的嘴角一扬,露出了和对面的人一模一样的笑容。   甚至还要更加阴暗几分。   “不要这种时候来提醒我,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正沉浸在美梦中呢。   那人拿着空山剑,飞身向林见。   林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为了活下去,只能对战了。   洞穴内,一朵花落在镜花水月的刀刃上,随后被整齐地切开。   贺长生回过头,他的身后,躺着数不清的凶兽尸体。   虽然有点费劲,但是他已经赢了。   镜花水月已经快要不行了,它窥视着贺长生的内心,用最后的力量,幻化成了一个少年。   林见站在贺长生的面前,摆着一张可怜又可爱的脸,他手中拿着的剑却不是空山剑,而是镜花水月。   贺长生见了这张脸,微微一笑,随后脚踩浮空咒,一秒钟的时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泛着紫光的银色利刃贯穿了林见的胸口,贺长生拿着剑柄,为了杀他而靠近他。林见被贯穿胸口后,站都站不稳,脑袋一低,靠在了贺长生的胸前。   两人就像是拥抱在一起一样。   “不要着急嘛。”贺长生发出了愉悦的声音,“我和你现在还不是敌人,我们需要打一架的时间还需要很长的刻度。在那之前,让我们做好朋友吧。”   林见的身体瞬间化为宫粉紫荆的花,散落在贺长生的脚边。   贺长生挥剑。   花朵凝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人影。一个长相雌雄莫辨,穿着画满了宫粉紫荆花衣服的人出现,他就是镜花水月的剑灵。他的衣袖异常宽大,衣服和贺长生的几乎如出一辙,他捏着一边的衣袖,挡住自己的脸,露出了邪气的笑容,然后在贺长生的面前单脚跪下。   贺长生收起剑。   他脚下的水一点,然后水面就变成了平地。   一瞬间,镜花水月的幻象就破了,剑灵的身影也不见了。   原来如此,如梦似幻,一碰就散,这双眼睛看到的,非真也非假,远的时候模糊,近的时候朦胧,永远看不到背后的真相,这就是,镜花水月   “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   镜花水月认输了。   一阵风吹来。   贺长生将镜花水月收进剑鞘里,然后眉头一皱。   这里除了他,居然还有人在驯剑? 第38章 伞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断攻击自己, 而且他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一开始,林见还在想办法击破他,但是到了后来, 只能狼狈不堪地逃走。   那人沉着脸,双脚快速地在地板上踩着,飞速追上林见。   “你跑不掉的。”看出林见的意图,那人发出冰冷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林见还在逃跑。   “因为你始终不会放开我。”他说。   “现在是你不放过我吧!”林见还没有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他手中的空山剑。   空山剑长剑一挥。   林见看到了他的动作,立刻在一瞬间判断, 如果他也学他的动作, 可以挡住他这一击。于是,他学着那个冒充自己脸的人, 使用了同样的一招。   那人一愣, 随后笑了。   对,就是这样。   他跑, 林见就跑,他打, 林见就打, 林见完全复制他的动作,打了百来回后,终于想办法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   林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脑袋掉地。   “嘶。”他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再来。”空间中, 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断了脑袋的人重新站起来,随后回过身。   他这一回身, 居然变成了贺长生的模样。但是这个贺长生虽然长得和林见脑海中的贺长生一模一样, 但是他的神态完全不一致。贺长生总是一副无聊的、懒散的、带着孩童残忍的天真表情, 这个人却异常冷峻, 面无表情,不愿意露出一丝的笑容。   “新鲜。”林见持空山剑而立,禁不住心中涌现出来的激动,舔了一下嘴角。   虽然贺长生和伏羲院的人把林见完全当成一个小孩养,但是从小就在市井打混的林见,见识到的东西和常人无异,心性自然也就比同龄人成熟得多。   他不愿意将自己阴暗的一面展露在贺长生和伏羲院的弟子面前。   但是,现在有这个机会对贺长生的幻象出手,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啊!   林见这么笑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主动拿着空山剑,朝新出现的幻象冲上去。   贺长生看到了上来的林见,拿着空山剑,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的攻击。   他虽然神态和贺长生不像,但是出手的招数却和贺长生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林见和他交手,十几招后,心中疑虑渐生。   好像是真的贺长生。   区别在于,这个贺长生只会用剑。   贺长生和他拉开距离,凛空一挥,打出剑气,“空山回音。”   这一招是贺长生用自己的法力驱动空山剑,使剑气反复回转,从各个方位攻击敌人的一招。   林见露出了糟了的表情,脸上出现了汗水。   他握紧剑,知道自己无法模仿这一招。   贺长生用的招数,与其说是用剑,不如说是用剑来承载自己的法力。   所以他的招数,只有他自己能用。   就在林见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手中的空山剑自己抬了起来,反过来带着他的手。   “我教你,如何破解这一招。”一个声音在林见的后面响起,随后一只手抬起,指着不远处的贺长生。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一瞬间,空山剑构建出了一个奇异的狭小空间,所有攻击林见的剑风来到此处,喧闹的风变得寂静,随后全部零落。   “再来。”那只手指导林见,他指着贺长生,果断地说道,“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   冲上去的剑气想要刺穿贺长生,贺长生跳起来,躲开,但是剑气如影随形,就像是不停在吹的风一样。然后,在贺长生停止跃动的瞬间,将他击倒。   得到了可以喘气的间隙,林见猛地回头,想要看清楚是谁在他的背后教导他。   他一回头,背后却是空空如也。   “好招数。”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林见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他又将脑袋转回去。   这一次,站在他面前是一个长相清俊的青年,他穿着深蓝色的衣袍,持空山剑而立,他把全部头发束起来,两边有细碎的头发落下,被风吹着。他仙风道骨,笑吟吟的样子有点狡黠。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一招是攻亦行,守亦行,想要击碎敌人亦行,想要使他停止动作亦行,你进亦行,退亦行,好招数。”他夸奖道,然后朝林见伸出手,清风朗月,如沐春风,“来,机会难得,就和我切磋一次吧。须知,空山回音,有来就有回,有起就会落,此音不绝如缕,犹如吾志。”   林见退后一步。   那人虽然看起来和善,但是手中的动作没有一丝的犹豫。他在说完话后,立刻就甩剑冲向林见。   林见和他打了起来。   这一个幻象,比之前的林见和贺长生都要真实许多,他不仅只出剑,还使用了法术,他的动作熟练,对战经验丰富。   林见没有和他过几招,就渐渐支撑不下去了。   他看到林见穷途末路,动作也没有一丝手软。   和善的人,和残忍的人,从来就不是分开的特质。   “叮。”他打飞了林见的空山剑,然后一剑划向林见的脖子。   林见第一次发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就在他的心脏提起来的时候,一把泛着淡紫色光芒的剑从他的背后伸出来,挡住了空山剑。   林见一愣。   一只手将林见揽进怀里,然后这一剑出手果断又迅速,他用力将陌生人的空山剑挥走,在空山剑离开林见的脖子旁后,带着林见,往后跳了几步,离开了空山剑的攻击范围。   抱着林见的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动起来的时候,绣着宫粉紫荆花的袖子往前,落入林见的眼底。   “大师兄!”林见欣喜若狂。   这就是真的贺长生。   贺长生将林见放开,挽了一个剑花,皱着眉头看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好剑。”那人被贺长生搅局,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更加开心了,“如梦似幻,魔剑英灵。虽然残忍了一点,但是一把好剑。你又是谁,要不要和吾切磋一下,须知,只有一棵又一棵树木生长,才能造就树林,修真界越能人辈出,这里就有越多的可能性。”   贺长生喊出他的名字:“柳亦行。”   七代掌门,柳亦行。   贺长生拿着镜花水月冲了过去。   镜花水月和空山剑交缠在一起。   贺长生的脸和柳亦行的脸就在咫尺。   柳亦行依旧摆着一张笑脸,贺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柳某生亦行,死亦行。”柳亦行潇洒一笑,然后问贺长生,“你呢?”   “你他妈现在给我去死。”贺长生翻白眼。   “原来如此。”柳亦行收剑。   两人往后跳开。   柳亦行恍然大悟道:“我已经死了啊。”   他的幻象消失了。   “大师兄,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林见还不明白。   贺长生拿起手中的镜花水月,突然一转身,就狠狠掷向林见。   林见愣住。   镜花水月攻击的不是林见,而是他手中的空山剑。   空山剑从林见的手中脱开,然后和镜花水月打斗起来。   半空中,两把剑的剑灵出现。   空山剑是一个束发的面无表情的少年形象,而镜花水月是一个打扮华丽漂亮的青年,两人拿着剑,反复交手。   刀光剑影,一片朦胧,最后,少年落到了林见的身边,拿剑保护他。   镜花水月饶有兴趣,轻飘飘浮在贺长生的身后,他宽大的袖子搭在贺长生的肩膀上,幻象造就的粉紫色混着白色的花不断落下,如梦幻境。   “主人,那是名剑空山。”镜花水月露出妖异的笑容,颇有兴趣道,“让我去把他折断吧,太有意思了,如果我赢了他,我就要出名了。”   空山剑怒目而视,瞪着镜花水月,说道:“妖剑!”   “嗬,我居然能被空山剑骂是妖剑。”镜花水月兴奋了。   贺长生理顺脸颊旁边的头发,随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你们两个都滚吧。”   镜花水月笑了一下,随后顺应贺长生的心意,回到剑里面。   空山剑没有动。   “我知道了,我现在不是你的主人,你不听我的话了。”贺长生看着空山剑,唏嘘不已,“我们当初还相处得这么好。”   空山剑气到发抖。   “看起来你是更加喜欢我啊,我在的时候,你可没有放柳亦行留在剑上面的残影打我。”贺长生朝他们走过去。   像他们这种名剑,有剑灵,剑灵会保存剑主人留下来的招式。当剑灵想要推现任主人一把的时候,就会放出主人留在剑上面的招数,引导新的主人。   当然,如果没有处理好,新主人就会被剑的旧影吞噬,甚至可能死掉。   新主人需要迈过去,这就是一种驯剑。   空山剑到现在,一共只有三位主人,一是柳亦行,二是贺长生,三是林见。他将每个人的招数抽出来,试验林见。   而镜花水月则是提取寻找贺长生的心魔,在他成功驯服自己之前,吞噬他。   不管是心魔,还是试炼的招数,都是从浅到深。两把剑选择的方式不相同,因为他们的属性不一样。   只是那么凑巧,贺长生和林见他们彼此都出现了在对方的试炼中。   “以后你就是空山剑的主人。”少年面无表情地将空山剑递给林见。   林见接过去。   空山剑的剑灵立刻消失不见,他走得很急,不想要和贺长生对峙一秒。   贺长生带着镜花水月朝他们走来,一靠近空山剑,镜花水月就兴奋地鸣叫个不停。   “吵死了。”贺长生拍它。   镜花水月安静了。   林见突然就和空山剑心意相通了,它似乎很不想靠近贺长生和镜花水月。   “你怎么在这里?”贺长生问林见。   “来给你送饭。”林见的答案很简单。   贺长生:“……”   林见看出了贺长生的鄙视。   贺长生说:“你觉得我在里面,好几次要被这把剑制造出来的幻象给杀死的时候,还有空吃饭吗?”   林见稍微一思考,果断甩锅道:“是师父建议我来给你送饭的。”   “那个老不死说的话少听。”贺长生表达完自己的感想,突然虚弱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林见紧张地看着他。   贺长生点头。   他又饿又脏又累。   “嘤嘤嘤。”贺长生扁嘴。   贺长生的嘤嘤嘤,就是他作妖的信号。   林见背着比自己高上一个头以上的贺长生,从烟乐池回小院。   “刚才出现的人是谁?”林见问贺长生,“你喊他柳亦行,七代掌门柳亦行。”   “并不是真人。”贺长生很冷静,“是他留在空山剑上的残影,空山剑记得他的招数。为了试你,将附在空山上的残影放出来而已。”   “你怎么一看就知道他是柳亦行?”   “历代掌门的画像都挂在九死一生,你好歹也是伏羲院弟子,去看看吧。”贺长生没有好气。   “九死一生?”   “供奉历代掌门的地方,上面有他们的画像,全部都是美化过度的,不要脸的一群东西。”   “哈哈。”   一边聊着天,林见一边把贺长生背回了院子。   贺长生确实是琉璃身,他又开始装病躺在房间的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抬头看伏羲院弟子唱戏的小日子。   林见本来想要提议贺长生既然那么闲,不如干脆来教教自己修行的。   结果他还没有找上贺长生,一个人先找到他了。   是方景新。   “我的小徒弟啊。”方景新微笑着看林见,对他说,“来吧,为师要传授你很多的东西。”   贺长生在房间里看小书的时候,林见过来和他汇报,说方景新要带自己去后山教自己修行,可能没有空照顾他了。   “多的是照顾我的人。”贺长生不以为意。   林见被他的薄情寡义气得够呛。   看见他的表情,贺长生笑着从床上爬起来。   林见把他按了回去,咬牙切齿道:“你继续睡你的吧!”   “哦。”贺长生不搞那些虚的,真的回去睡了。   说是完全不会想林见是假的。   虽然伏羲院的几乎每个人都很宠自己,但是贺长生总有一种感觉,林见特别宠自己。这种宠,不是说林见有黄泉流的金钱,然后还愿意给自己买他喜欢的衣服,也不止是因为贺长生想要什么,他都会捧给自己。   那种宠有点不太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贺长生还没有想出来。   这一件事情,贺长生和恰巧过来找他的唐稚说了。   唐稚一脸痛苦,然后泪奔而走,一边跑,他一边喊:“虽然我知道古代的年龄限定不一样,但是大师兄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犯罪!对不起了!”   就是这样,贺长生因为厌倦,没有再问第二个人。   在伏羲院,夏天悄悄过去,秋天瞬间消失不见,冬天的风吹来了。   贺长生在等着某个讯息,等着离开伏羲院的时机,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在没有消息之前,他依旧可以过着舒服的生活。   他所谓舒服的生活,就是趁着毒辣的太阳变得舒适的时候,坐在伏羲院的凉亭晒着太阳,欣赏叶子一片片凋零的景象。   入冬后,要变冷需要一场雨。   因为突如其来的雨,没有带伞的贺长生被困在凉亭。他靠在栏杆上,大腿隔壁的长凳上,放着一盒瓜子,他一边嗑瓜子,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原本应该长满了荷花的池水。   “雨馀无事倚阑干,媚水荷花粉未干。十万琼珠天不惜,绿盘擎出与人看。”贺长生一边念诗,一边将瓜子抓起来,然后扔回瓜子盒里。   看得出来他是很无聊了。   “唉。”贺长生撑着脑袋,觉得自己是时候去找点乐子了。   那么,究竟要做什么好呢?   他想着,然后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人打着伞,朝这边走过来。   来人撑着一把画着紫藤花的油纸伞,因为角度问题,他的上半身被伞遮住,墨蓝色的衣袍随风而动,雨滴落在地板上弹起来,溅上他的身体。   “大师兄在这里做什么?”伞抬起来,来者的脸暴露在贺长生的面前。   是被方景新拉去修炼了半年的林见。   他比起贺长生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长高了一些,五官也有一些长开了的感觉。   清秀俊朗的少年收起伞,也进入这一座狭小的凉亭中,笑吟吟地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偏过头,嘴唇微张:“哼。”   “哼什么呀,我刚出现,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惹你不开心了?”林见笑道。   “若你觉得自己没有招惹我,为什么会觉得我这一声哼是针对你,不打自招?”说起平白无故去冤枉人,贺长生可是个中高手。   “哈哈。”林见才不上套,他转移话题,问贺长生,“下雨了,天气也变冷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带伞,没有办法回去。”贺长生说实话。   “咳咳。”又给林见找到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了,他连忙说道,“不知道小生有没有这个荣幸,送贺公子一程呢?”   贺长生望着天空,沉思着,然后说:“或者等雨停。”   林见觉得就更好了,所以在他的旁边坐下来,说道:“有道理,还是等雨停。”   天地用雨和这个狭小的凉亭,构建出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贺长生看向林见。   林见发现了他的视线过来,立刻屁股往他挪了一点。   “笑什么?”贺长生发现他出现以来,脸上一直挂着恶心的笑容。   “太久没有看到你了,现在一看,觉得心旷神怡。”林见嘴巴可甜了。   “油嘴滑舌。”贺长生心里开心。   虽然林见经常夸大其词,但是不得不说,贺长生真的很吃这一套。   林见知道他嘴硬,笑得更加开心了。   “不要因为我读不懂别人的潜在意思,就玩弄我。”贺长生提前警告他。   “哪有玩弄你,我句句属实,天地可鉴。”林见发誓。   贺长生稀奇了,“你怎么突然就出来了?半年的时间够你学习的吗?”   林见心虚地转过头。   “嗯?”贺长生歪着脑袋,追寻林见的脸。   “好啦,我只是暂时出来,因为师父有些事情要交代师叔们,所以我找了个理由,也跟他过来了。”   “师父找师叔,你可以继续在后山练习。”贺长生觉得他不必那么缠人。   “可是我想要见你啊。”林见直入主题。   “哦,见到我了,然后呢?”贺长生不懂。   林见又在扭扭捏捏。   贺长生突然就笑出声,不再追究,“好了,算了,我也没有一定要你不停修炼。”   外面的雨势渐大,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贺长生和林见见了,打算还是趁现在离开这里,回去吧。   林见打开伞,等着贺长生进来。   贺长生钻进他的伞中。   虽然林见是长高了,但是贺长生还是比他高太多,他需要抬高手臂,才能帮贺长生撑伞。   贺长生看到了他的窘态,也没有帮忙的打算,反而觉得更加有趣了。   林见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贺长生真是太幼稚了。   一场雨,和一把伞,构建出了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回到住所后,贺长生发现,方景新早在等他了。   “那就这样,晚点见。”贺长生回到屋子里,想要和方景新单独谈话,就赶林见走。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秘密,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   林见对着贺长生吐了吐舌头,随后转身走了。   贺长生关上房门。   “你需要出门了。”方景新的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对贺长生摇了摇,随后告诉他:“有人看到了他的踪迹,你需要去找到那个人,把他从伏羲院偷走的所有东西都拿回来,然后杀死他。”   贺长生接过信封。   贺长生要找的人,林见也听方景新说过。   在半年的闭关中,方景新和林见提过,伏羲院在几十年前,出了一个叛徒,他偷走了伏羲院放在藏书阁里的许多秘籍,然后放了一把火,随后就逃得无影无踪。   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为了什么才做出这种事情,方景新没有说,他也希望林见不要问。   “你也不用去向其他人打探,他们不会说的。”方景新当时一看,就知道林见在打什么主意。   “因为他是伏羲院的耻辱,所以大家不说吗?”林见问。   方景新望着远方,露出了悲伤的神色,然后告诉林见,“不,大家只是怕我伤心。”   林见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迷迷糊糊,又神秘又缺心眼的方景新露出了如此悲伤的表情。他说的没有错,看到了他伤心的表现的人,不会再追问下去。   贺长生要出门的事情,大家很快就知道了。   由于他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所以大家也不是很在意。   这一次来送他出门的人依旧只有唐稚。   林见已经被方景新带回后山,关起来修炼了。他也许以后会和贺长生一起下山,但是现在还不行,他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林见让我转交你一样东西。”唐稚说。   贺长生疑惑地看着他。   唐稚给贺长生一把伞,随后说道:“林见让我告诉你,最近多雨,路上小心。”   贺长生摇头轻叹,然后接下伞,问唐稚:“他是笨蛋吗?如果我想,雨根本不可能沾染到我。”   唐稚笑呵呵地说:“他就是笨蛋吧。”   山间下着小雨,贺长生一如往常,坐在纸轿子上。   他在轿子里面,不停地玩弄手中的伞。因为他的动作,纸人差点以为这是什么稀奇的玩意。 第39章 无   冬天雨冻彻骨。   因为雨势变大, 一把伞已经无法抵挡风雨,纸人也怕水,贺长生不得不收了伞,在一处屋檐下停留, 等待雨停。   头顶的雨滴一被隔绝, 原本藏在贺长生怀里的四个纸人立刻挣扎着探头,往外看。   “看什么, 不过是雨, 有什么好看的,小心淋湿了然后扯断手脚, 我现在可没有心情帮你们修复。”贺长生语气凉薄。   就算他这么说,那些纸人也没有缩回去, 他们的肢体语言在表达自己的兴奋。   “说的也是。”贺长生明白他们的意思。   就算是无聊的雨, 他们也可以一直看着,直到厌倦为止。   雨停的时间, 在傍晚。   贺长生一手拿着湿漉漉的雨伞, 一手打开了方景新给自己的信。   往北走, 白日城。花寒帘不捲,枝冷鸟犹栖。   诗句写秋雨, 现如今已是冬寒。   信息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了,贺长生现在赶去白日城,恐怕那里也早人去楼空。但是他的工作就是这样, 从细小的可能性中,将有效的信息提取出来。   贺长生行走在街道上。   随后他发现,街道上的人步伐匆匆, 似乎都在急着回家。   贺长生想要去投宿, 发现客栈的门都关上了。   贺长生一脸不满, 想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公子,你是外地人?”由于贺长生长相亮眼,有人注意到了他,那人一边跑,一边对着贺长生喊,“这里夜晚就会有妖怪出来游荡,你还是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看见了妖怪不要说话,否则会被抓住的。”   “哦?”贺长生饶有兴趣地回过头,问那人,“如果我抓到了妖怪,你们可以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吗?这两天雨太大了,我不好赶路,正想要在这里停留。”   “你要是抓到了。”那个跑远了,还在朝天大喊,“镇上的黄老爷说,随便吃喝,还有重赏。”   “这样。”贺长生抖了抖伞,默默点了点头。   看来又可以帮师叔省钱了,他可真是贴心又可人的弟子。   有了主意,贺长生就飞上了附近的屋顶,找了一个地势高的地方埋伏起来。   冬天还是冷的。   贺长生打了一个喷嚏。   希望在他受凉之前,可以尽快看到那个所谓的游荡的妖怪。   今天是十七,月亮变成月盘之后,渐渐有片缺口。   贺长生趴在屋顶上,等待着。   当天完全黑下来后,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回家了。贺长生光是看这个情况,就知道,那个怪物应该是比较大型的。不然按照人类不是死到临头还能继续冲的情况下,不至于一个人都不敢出门。一定是因为那个妖怪足够大和恐怖,所以他们才会避之不及。   如果他是巨大的,那么贺长生觉得自己一定不会遗漏。   就看他什么时候出现了。   月亮挂枝头,晚风吹拂屋顶。   就在贺长生又冷又困的时候,妖气终于出现了。   出乎贺长生意外的是,那一股气息中的妖气并不浓烈,所以出现的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   他起身,手中拿着滴着水的油纸伞,在屋顶上快速奔跑着。   顺着气息,贺长生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出现在镇子里的妖怪。   和他预料的一样,那是非人型的、巨大的怪物。   月光下,一团黑色的泥在拖着巨大的身躯,艰难地行走着。   贺长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怪物,忍不住在屋顶上跑快两步,到他的前方去看清楚。   那一团泥还有眼睛。   他一边走着,一边嘴边念叨着什么。   “流云、流云,今天能不能见我啊,流云。”   他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因为好奇,贺长生没有立即上去擒住那个妖怪。按照他的判断,如果他要对这个妖怪出手,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把他拿下了,现在就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好了。   那个妖怪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他的行为确实吓人。   他一出现在这个镇子里,就跑到凡人的家窗户上。他把脸贴在上面,硕大的眼睛转来转去,然后问:“流云,你在里面吗?”   “啊啊啊!”贺长生可以听到从那一间小屋子里传来了恐慌的尖叫声。   “不在啊。”他还颇有礼貌,“对不起,我找错人了。”   说完,他继续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往下一户人家找着。   “流云……我们一起玩吧,你在哪里?”   他一户一户人家找过去,基本上找遍了整个镇子的每一户人家,从入夜一直找到太阳快要升起了。他是如此的执着和仔细,但是偏偏漏了城镇里面的,一座豪华的住宅。   贺长生仔细看了。发现那一户人家的屋子周围洒了一些什么东西,妖怪那些东西受影响,注意不到这一户人家,路过了几次,都没有进去。虽然他不能靠近,但是内心大概也是有某种直觉,他围着那户人家,走了三四次,喊着流云的名字。   太阳快要出来了,妖怪不敢再停留,连忙拖着身体,慢慢离开了城镇。   “对不起了,流云,我明天晚上再来找你。”他一边抱歉,一边离开了这里。   贺长生从屋顶上跳下去,随后回头看。   如果他猜测得没有错,那个妖怪要找的人就在这一间屋子里面。   贺长生的脚踩上那些不明所以的粉末,然后用脚碾了碾。   是符烧成的灰。   一般的人家不会做这种事情,除非住在这里的人知道会有妖怪找上门,才特意作出这种行为。   贺长生仰头看。   这里就是黄宅。   想起昨天的事情,贺长生想起凡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欲盖弥彰。   招惹妖物的人,就是最急着去铲除妖物的人。   贺长生打了一个哈欠。   他并不急着去打听情况,而是找了一间客栈,要老板安排人送热水给他洗澡。   “公子是何许人也?”看贺长生长得好看,掌柜就去搭讪,想要和他聊聊天,“我很久没有见过穿得这么奢华的人了。”   掌柜的看贺长生的长相和打扮,一开始以为他是哪里跑出来的公子,但是他又背着一把剑,掌柜又觉得他可能是哪里来的侠士。最后综合一下,这可能是一个有钱的侠士。   “我是一个修真者。”贺长生淡淡然道。   掌柜一脸震惊。   “嗯。”贺长生朝他伸出手,“房间的钥匙给我,我昨晚一夜未眠,困了。”   掌柜的把房间的钥匙给贺长生,贺长生转身就走。   “是修真者!”掌柜等贺长生上楼后,如梦初醒,立刻派人去告诉镇上的黄老爷,有修真者来了。   贺长生洗完澡后,立刻就有人在门外面等着他。   门外的是黄家的仆人,说想要见他,希望他帮忙降妖除魔。   “降妖除魔没有问题,但是我想先睡一觉。”贺长生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困了。   “我在楼下等先生。”仆人很有礼貌。   贺长生表示没有问题。   他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然后喊掌柜送饭上来。   和掌柜一起上来的,还有黄家的仆人,他问贺长生能走了吗。   “等我吃完饭。”贺长生正肚子饿。   “那我在楼下等先生。”仆人又说这句话。   贺长生吃完饭,店小二上来收碗筷。   跟着店小二上来的仆人眯着眼睛,偷偷摸摸地在门边偷窥贺长生,他居然在梳头发!   “先生……”   “等我梳完头发……”贺长生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   仆人:“……”   他家老爷会不会以为他跑路,或者在路上掉进了坑里,所以才迟迟没有回去?   仆人在楼下等贺长生,等到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有东西拍了拍他的肩膀。   仆人一下子吓到蹦起来。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花俏到不行的美男子。   原本仆人该觉得赏心悦目的,但是在等了一天后,仆人发现自己看到这张脸就有火。   “先生,可以走了吗?”仆人开口说话的腔调有点想要哭的感觉。   “走吧。”贺长生说。   仆人连忙带路。   当仆人带着贺长生来到黄家的时候,有人揪着仆人就骂,果然骂他掉进坑里面去了吧!   仆人一言难尽,拉着他去远一些的地方嘀嘀咕咕。   贺长生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丝毫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仆人带着贺长生去会客厅上坐,不一会儿,立刻就有一对中年夫妻来见贺长生了。   贺长生看了,默默撇过头。   这个所谓的镇上黄老爷,穿得衣服还没有他好呢。   “你是修真者?”黄老爷看到了他,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是。”贺长生动作优雅地拿起桌面上给他倒的茶,吹了吹后,品了一口。   啧,茶也很普通。   他明白这个黄老爷的家底如何了。   “太好了!”黄老爷感激涕零,“先生!我们镇子上一到入夜,就会有一只怪物徘徊,我们因此一到晚上就锁紧门窗,不敢出门。这大大地影响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想要求你帮帮忙,把那妖怪给杀了。”   “你们说过不杀他的!”在黄老爷说完后,一道声音响起。   贺长生望过去,看到了一个弱冠少年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对黄老爷说的话很愤慨。   “流云,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待在房间,不要出来吗?”黄夫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拉着他,把他扯走。   贺长生看向黄老爷,问:“这就是那个妖怪要找的人吧。”   那个妖怪一整夜都在喊的名字,流云,就是黄老爷的儿子,黄流云。   黄老爷露出了难堪的表情,然后说道:“都是小儿的错。”   黄老爷交代,他们在一个月前,突然发现他们的儿子在入夜后会偷偷点亮蜡烛,趴在窗口,似乎在和什么人窃窃私语。黄老爷和家里的仆人埋伏在草丛中,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究竟在和什么说话。   那竟是一坨黑漆漆的泥团。   是妖怪!   黄老爷差点吓晕过去。   到了第二天,黄老爷去问黄流云,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流云说,半年前,他骑马路过森林,摔倒在地,伤了腿,差点被野兽吃掉,是这一只怪物救了他。怪物温顺,每天夜里都会来找他玩。   黄老爷听了,只觉得自己的儿子被怪物迷惑了,病得不浅。   他请来道士,在家里周围布下了结界。道士说,只要用黄符烧成的灰将整个黄宅包围起来,那个怪物就找不到这个家,自然也找不到黄流云。时间久了,他就会自然离去了。   黄老爷照做了,并且把儿子关在房间里面。   照道士说的去做了后,那个怪物果然就找不到这里了。   但是,找不到黄宅的怪物并没有像那个道士说的一样离去,而是执着地行走在这个城镇中,一直呼喊着黄流云的名字。   镇上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黄老爷想要继续求那个道士,把这个妖怪给收了。   但是那个道士早早就离开了这个镇子。   那个,鹤发童颜的道士。   “你还记得那个道士的长相吗?”听到了鹤发童颜,贺长生追问道。   “记得,挺帅的。”黄老爷的答案相当肤浅。   贺长生抿嘴,差点生气。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方景新给他的信封,然后拿出了另一张纸。这张纸是方景新忍痛,画下的要他杀死的那个男人的画像。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贺长生将画像给黄老爷。   黄老爷看完画像,感觉一言难尽,表情十分糟糕。   “是吗?”贺长生很在意。   “先生。”黄老爷说实话,“我家小孩从未学习过丹青,但是他十岁的时候,画的画像都比这张画好。”   贺长生给他的画像,画着一张完全看不出是人的脸。   贺长生看着那张画像,傻了。   他以为方景新要他找的人,就是长得这么清新脱俗。   “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着这种长相的人。”黄老爷断言。   贺长生只好收起画像,同时决定下次回伏羲院,要揍方景新一顿。   “那你能帮我们处理那个怪物吗?”黄老爷直奔主题。   “可以。”贺长生对这件事情没有异议,“我想在这个镇子停留两天,你可以帮我解决食宿问题吗?”   “当然可以了。”黄老爷一口答应。   贺长生说:“那你首先给我换杯好一点的茶吧。”   他很嫌弃这杯茶的味道。   黄老爷突然觉得自己招惹的好像不是一般人,所以也不是普通的食宿可以打发的。   为了可以解决棘手难题,黄老爷把自己珍藏的茶叶出来。   贺长生在院子里,喝着小茶,吃着糕点,舒服地眯起眼睛。   他的态度过于理所当然,路过的仆人差点以为这里是他的家。   在贺长生享受惬意时光的时候,黄夫人带着一群壮汉从他的不远处路过。   “你们一定要看住少爷,不能让他出来,明白了吗?”   “是!”   黄流云被禁足了。   “我需要听听看贵公子想要说什么吗?”贺长生问一旁的黄老爷。   “不用理他,他已经被妖怪迷惑了心智!”黄老爷恨铁不成钢。   贺长生老实说:“我没有觉得他有被迷惑。”   黄老爷不接话。   贺长生觉得没有意思极了。   天很快就黑了。   贺长生站在黄宅的屋顶上,手里拿着镜花水月,背后是一轮明亮的月亮。   他之所以那么爽快地答应帮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要试试镜花水月。   “就算是再弱小的怪物,用来开个刃,应该也没有问题吧。”他嘴角扬起。   那一坨东西没有多长时间,就出现在了贺长生的视线中。   他慢悠悠地挪动着,喊着黄流云的名字。   “流云……流云……一起来玩吧,不要藏了,我认输了。”   他好像是几岁的孩童,完全了解不了更多的东西,只想要人一起玩。   贺长生舔了一下嘴唇,拔出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在月下,泛着一股淡紫色的光芒。   怪物突然转过了头,往上望。   贺长生对他微微一笑。   “啊……”怪物看到了贺长生,突然哑言,随后,他用像手的东西抱着脑袋,哭着逃走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呜呜呜,无没有做坏事,无的身上什么都没有,不要杀我!”   他的速度太慢了,就算是逃跑,速度也不快。   贺长生的脚在屋顶上踩着,飞快地跑了一段路,随后从屋顶跳下去,落到怪物的面前。他挽了一个剑花,剑尖对着他。   “无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放过我吧!”那个怪物转身就跑,“呜呜呜,娘,爹,救救我,流云,救救我,我不想被杀死!”   那个怪物跑得过于仓皇失措,左脚绊到右脚,摔在了地板上。摔倒后,他也不敢停下来,拼命往前爬。   贺长生突然就失去了攻击他的欲望。   他是很喜欢欺负弱小,但是这个弱小他真的不想动手。   将剑收起来,贺长生慢慢走过去,没有一会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哇!”自称无的怪物要吓晕过去了。   “我不杀你。”贺长生说,“但是你吓到这个镇子的人了,消失吧,不要再来了。”   那一团泥抬头看贺长生,不说话。   “你不答应?”要不是看他太脏,贺长生也想要用脚踩踩他。   “无没有吓人,无是来找流云的,是流云说要和我玩游戏的。”那团泥哭了起来。   “你还不吓人啊。”贺长生无语,“大半夜的,把脑袋伸到别人家的窗户那边去。”   “因为我找不到流云啊,我只是在找他啊。”无委屈地坐起来。   贺长生头疼地按了按额头。   “如果流云说不想见我,我会走的。”无说,“但是我害怕流云在等我。”   “他说不想见你,你就会走对吧。”贺长生觉得问题还挺好解决的。   “嗯。”他戳了戳自己都是泥巴的胸口,“但是如果他真的那么说了,无会哭的。“   贺长生冷酷无情道:“谁管你一团泥哭不哭啊。“   “呜呜呜。“   “跟我来吧。“贺长生让他起来。   “你要带我去见流云吗?“无很兴奋。   贺长生点了点头。   他立刻爬起来,跟在贺长生的后面。   贺长生领着他往黄宅走。   无鬼鬼祟祟地和贺长生保持一定的距离,偷偷摸摸地看他。   贺长生带着他来到了目的地。   一靠近黄宅,无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声音,说:“这里有奇怪的东西,我不能靠近,不然我会死的。”   贺长生用了一个风术,将围在黄宅周围的所有黄符粉末都吹走了。   “我闻到味道了!“粉末一散,无立刻就闻到了黄流云的味道,”流云就在里面。“   “不要吵,然后跟我来。“贺长生不想招惹到其他人,否则光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杀死这只怪物,就可能花费不少时间。   无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告诉贺长生:“无会乖乖的。“   贺长生看他听话,笑了一笑。   无睁大了眼睛,看他的笑容。   用了障眼的法术,贺长生带着这只怪物,踏进了黄宅。无谨记贺长生的吩咐,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黄流云的房间被封死了,他在房间里面点着蜡烛,垂头丧气地坐着。   突然间,他的窗户被人从外面粗鲁地打开了。   黄流云吓了一跳,他看过去,今天白天出现的修真者出现在他的窗口。   “你杀了他吗?”黄流云有点绝望。   贺长生说:“还没有。”   黄流云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我爹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只要你放过他。”   “但是他的确吓到了镇上的其他人,就算我不收他,迟早也会有其他人来的。”贺长生说问,“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流云叹了一口气。   他和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大概就是半年前,他骑马路过森林,然后摔下了马,脚受伤,无法移动,马还跑了。他没有办法,只能原地休息,等着他的家人来找他。一直等到入夜,他的家里人都没有找到这里,同时,森林里面有野兽朝他靠近。   黄流云差点就要被野兽给吃了。   千钧一发,无救了他。   刚开始的时候,黄流云也被吓得不浅,但是稍微交流了一下,就发现无的心性和小孩子无疑。他把黄流云拖回家,帮他找来疗伤的药草,然后和他玩游戏。   这个妖怪,不能见太阳,白天的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到第三天的白天,黄流云的家里人派了几十人来森林找他。黄流云当然是非常开心地召唤自己的家里人,然后他就被送回家了。   但是在昨晚,他刚答应了要和无玩捉迷藏。   黄流云脚受伤,到家后也无法移动。他也不可能派人去森林里给一只妖怪传话。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无顺着他的味道,找到了他的家。   无敲打窗户。   黄流云打开了窗。   “我找到你了!”无很兴奋。   黄流云虽然多多少少有点害怕,但同时还是觉得他是没有恶意的。   无似乎把他当成了玩伴,每当夜幕降临,就会来敲打黄流云的窗户,和他一起玩游戏,然后在太阳升起前,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就这样持续交流了几乎半年。   然后,一个晚上,尖叫声响起。   下人发现了有一只怪物站在黄流云的窗前,吓得屁滚尿流,同时去找了所有人出来。   无被石头扔走了。   第二天,黄家夫妇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管黄流云如何解释,他们都不听,还觉得黄流云被妖怪迷惑了,于是就把他关了起来,同时找了道士来解决这个妖怪。   之后,就是贺长生知道的那样,黄家夫妇恰巧遇到了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士,他提供了这个解决办法。   无找不到黄宅,就在这个镇上晃荡了一个月。   找不到黄宅的无,以为黄流云像上次不见了一样,是在和他玩捉迷藏,所以一直都在找他。   “那你想怎么样?”贺长生提取多方意见,“大多数妖怪是不明白人的潜在意思的,你如果想要跟他走,就直接说,他会带你走,如果你不想要再见他,你也直接说,他就不会再来了。”   “我不能跟他走。”黄流云嘀咕,“我的父母为了这件事情,在我的面前哭了好几次,我不能再让他们伤心了。”   两相比较,他做出了选择。   “那你就和他说不要再来了。”贺长生说,“不要拖拖拉拉,不然他会一直找你。”   妖怪们都太蠢了。   黄流云沉默。   “太伤人心了。”沉默过后,黄流云说了这句话。   贺长生抱胸站在窗口,眼睛撇向右边。   无站在墙壁的后面,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他原本想要严格遵守贺长生的话,在他准许之前,不发出一丝声音,但是他实在忍不住,“呜。”   就这一声,黄流云立刻就听到了,他飞奔到窗口,看到了无。   黄流云高兴地笑了,说:“太好了,你还活着!”   无低下头,不回应他。   黄流云看到他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过分了,自己做的事情也过分了。   “对不起。”黄流云轻声说。   “你不想见无了是吗?”无直接问他。   “我没有不想见你。”黄流云立刻说道,但是很快又陷入了新的沉默,他想了一会,重新开口,“我没有讨厌无,但是我的父母真的很担心我。或许等一阵子过后,等他们忘记这件事情了,我们可以再见面。”   “过一阵子是多久呢?”无问,“是一天,还是一个月,还是一年?”   黄流云回答不上来。   “无不是坏小孩,不会勉强流云。我一直找你,是怕我们玩捉迷藏,怕你藏起来,以为无没有来找你,所以我才来的。如果流云不是藏起来了,是不想见无了,无不会再来了。”他的思维很简单。   黄流云看到了他的眼泪,急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可惜无站得太远了,他伸出去的手并不能抓到他。   “无要回家了,不然天会亮,我会消失的。”无低声说道。   “无!”黄流云着急了,连忙想要爬上窗户,跳到外面去。   贺长生用折扇,抵住他的额头,将他推了回去。   “你既然没有选择这只妖怪,就不要再出来了。”贺长生说。   黄流云低下头。   “我不想流云难受。”看到了黄流云的表情,无和贺长生说道。   “我不是实现愿望的神仙。”贺长生说,“不是你喊要来见人我就带你来,你说让他开心,我就让他开心的神仙。现在你们见面了,话说开了,那么走吧。”   “稍等。”无靠近窗户,随后又走远。   一个铃铛挂在窗户上。   无看着黄流云,说:“那么等流云的父母允许我们一起玩了,你就把这个铃铛挂在树上,我就会来了。如果你想要我永远都不来,就把铃铛踩碎,碎片扔在门口,我就再也不能靠近这里了。”   黄流云无奈笑着,然后问单纯的妖怪:“如果我七老八十了,才把这个铃铛挂在树上,你依然会记得我,来找我吗?”   “什么叫做七老八十?”无不懂。   贺长生觉得这个妖怪可以的,硬生生把这么煽情的画面变得这么搞笑。   黄流云也是这么觉得,他笑出声,然后捂着自己的眼睛,朝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无转身,慢慢离开了这个院子。   怪物离开了黄宅,突然就哭出了声,然后一边哭一边走,泪眼朦胧,连路都看不清。   跟在他后面的贺长生突然就有点心虚。   难道让他哭成这样,自己也有份?   天快要亮了,悲伤过度的怪物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回家。   贺长生没有办法,只好对他说:“跟我走吧。”   贺长生做了一次好人,将他送回了森林。   岂料,他们刚到森林,天空就开始下起了雨。   雨滴落到贺长生的衣服上,他鬼叫起来。   听到了贺长生的声音,还在哭着的无立刻捡起路旁一根草,挡在他的头上。   他的身体是一团泥,当他抬手帮贺长生挡雨的时候,泥土就滴落在贺长生的衣服上。而且,一根草根本不能挡雨。   贺长生:“……”   无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威胁。   画着紫藤花的油纸伞撑起,无撑着伞,将贺长生带回自己的洞穴里面,让他避雨。   贺长生站在洞穴的门口,伸出手,接过落下来的雨滴。   雨线无穷无尽。   看到他的行为,无也站在洞口,学他的动作,去接雨。   贺长生转头看着他笑。   无也学他的笑容,可惜他的五官模糊不清。   “你不是妖怪吧。”贺长生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嗤笑出声,“那群人真是不识货,把土地神当妖怪,哈哈。”   无挠了挠脑袋。   在长久的岁月中,他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什么。 第40章 相遇   天就快要亮了, 无带着贺长生走进了洞穴的深处。   里面别有洞天,墙壁上画满了阵法的图案,所有的阵法都通向一个地方,一条流淌在洞穴里面的溪水, 水是黑色的, 看起来污浊不堪。   无到了后,动作熟练地走到溪水旁, 他蹲下去, 将丑陋的脸凑过去。   他在喝那黑色的水。   当他这么做了后,溪水就变回了清澈的颜色, 而他身上的泥团就更多了。   贺长生拿着手帕在擦拭自己的伞,他看了一眼无, 一瞬间就知道他在做什么了。这个土地神, 在吸收这一片区域的所有诅咒与污浊,用自己的身体来承受所有的邪物, 保证这一片地方的安全与整洁。   当他这么做完后, 肚子立刻就撑了, 他的动作更加缓慢,几乎是蠕动着。他来到贺长生的身边, 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   “你这么做有多长的时间了?”贺长生问。   用其身换这片土地的安静。   “什么?”无已经不记得了,“是娘亲和爹说的,无必须要吃完水里的东西, 每一天……然后……”   然后,你就永远都不能看见太阳了。   “无在这里待了很长的时间了,白天在这里吃东西, 晚上趁着没有人能看见无, 无就出去散步。无还记得太阳的样子, 和某些时刻的月亮很像。”他很喜欢出去散步,“然后,无在散步的时候遇见了流云。无很久没有和人交流了,无真的很开心。”   贺长生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神居然也陨落到这样的地步。   “随便你吧。”贺长生拍了拍伞。   无看了看贺长生,问他:“你要走了吗?”   贺长生点头,告诉他:“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你的身上……有一股很让人熟悉的味道。”无说。   贺长生笑了。   “一半是人的味道,还有一半……是让人很怀念的味道。”无追寻着本能。   贺长生猜测:“是紫阳花香水铺的味道?”   无摇头,然后抬头看贺长生。   “那你自己好好待着吧,没事少去捡奇奇怪怪的东西,尤其是两只脚站着的,说起话来油嘴滑舌的。”贺长生说的是人。   无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看着贺长生,告诉他:“好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他也是一半是人,一半是……他的头发是白色的……”   听到他的描述,贺长生变了脸色。   “两个月前他又出现了,他向无要东西,无跑了。然后,无就没有见到他,无也找不到流云了。”   贺长生怀抱着最后一丝对方景新的信任,再一次拿出那一张画像,然后递给无看,问:“是他吗?”   画像上的人甚至都不能说是人。   “是。”无点头了。   “真的?你怎么看出来的?真的有人就长这个样子吗?”贺长生惊讶地看着画像上那张崎岖的脸。   “一模一样。”无肯定。   “骗人的吧……”   “无不骗人。”无指着那张画像,认真辨认道,“你看,一样的,右边的眉角上有一道交叉的疤痕,左边的脸颊上有一颗痣。”   贺长生震惊了,还能这样?!   “他好多年前来过一次,向无要爹和娘的遗物,我不给,他就变成了很可怕的怪兽来追我。”无回忆了一下,“他变成了黑羽金瞳长翅膀的怪兽。追着我跑了一段路,突然天空闪雷,几道雷劈在他的周围,把他困住,无才跑掉了。”   来到人世的凶兽,天地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降下天雷,威慑他们。   “这样。”贺长生大概明白那个人的身上发生什么了,他把画像收起来,看着无,点了点头,“谢谢你,那我走了。”   “你要走了吗?”无连忙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   “我不是说了,有很多事要忙吗?”贺长生真的很忙。   “你身上的气息和那个人一样。”无肯定。   “那我也没有追着你跑,向你要东西,你就不要在意了。”贺长生很随便。   “你想要吗?”无还跟在他的后面。   “嗯?”   无重复道:“那个人想要的东西,你也想要吗?”   贺长生回过头瞪着他。   无被他的眼神吓得退后了一步。   “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贺长生不屑,嘀咕一句后,继续走。   “是神珠。”无说。   贺长生的脚步立刻就停住,然后猛地回头。   无对着手指,怯怯地看着他。   贺长生舔了一下嘴唇,然后问他:“那……你想怎么卖?”   他确实想要。   无回头,突然走回洞穴深处。   贺长生跟在他的后面。   现在情况是反转过来了,贺长生被拿捏住了。   无坐在一块石头上,贺长生站在他的旁边。   “无现在很伤心。”他说,“因为以后不能找流云玩了。”   贺长生细想了会,顿时明白了,“好吧,我现在就去黄家,把黄流云给掳过来。虽然他的家里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会很伤心,但是没有办法,这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能总是我在牺牲,该让凡人也牺牲一下了。”   无弱弱地说:“无觉得你的办法不太好。”   贺长生很坦然:“我觉得还挺好。”   “你只要陪无几天就好了。”无的愿望只有这一个。   “我还比较宁愿把黄流云掳过来。”贺长生叹气,但是也没有办法,他妥协了,“好吧,我陪你几天。”   无高兴地手舞足蹈。   “你也太随便了。”贺长生觉得苦了自己了,这几天他要跟着这个土地神住洞穴吗?   其实实际相处下来,他们两个人玩得也还行,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活动。   偶尔在夜间的林间散步,看看月亮看看星星。   偶尔也会在夜幕中,坐在河边垂钓。   贺长生拿着剑,用镜花水月营造出了一片幻境,花开满,在月下生长。   无挪动着小小的步伐,开心地跟在他的后面。   贺长生手放在背后,侧身站立,于一片彩色幻境中。   “你真是活了太长的时间了。”相处了一段时间,贺长生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你应该不叫无,你应该是在自称吾。”   那是非常久,非常久以前的自称了。   无不太有所谓,当活得足够久后,很多的东西都不需要在乎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朋友呢?”贺长生问。   “一旦……领略过星星美丽的人,就会……想要再次看见他们。”无说,“如果从来没有见过星星,就不会想他们。一样的,一样的。”   贺长生想了想,然后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无闻言,笑了。   林间又下雨了,无撑起贺长生带来的伞,送他回洞穴。   “我有时候。”贺长生说,声音夹杂在雨声中,“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个人没有送我伞,我就不会想着要用伞。但是他送了我一把伞,只是因为怕我被淋湿。然后我在用这把伞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会想起他。”   “一样的,一样的。”无判断道。   “但是不会让人觉得很不情愿,很生气吗?”贺长生闹着别扭,“要是只有你偶尔想起他,他其实并没有偶尔想到你。要知道,人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忙着吃饭忙着睡觉忙着走在路上,还要忙着实现自己的宏大志向。要是他那么忙,并没有偶尔想起你,只有你是这样,太让人生气了。”   “贺长生……像小孩子……”无慢悠悠地笑了。   “我岁数很大了。”贺长生认真且顽固地说,“你说得不对。”   “嗯。”无没有和他争辩。   四时变幻莫测。   当雨停了的时候,贺长生知道自己该上路了。   “你要走了吗?”无问他。   “嗯。”贺长生将擦干净的雨伞绑起来,和镜花水月一起背在身后,“以后如果有缘,就再相见吧。”   “好。”无站在他的背后,向他道谢,“谢谢你这段时间陪着我,无很开心。”   “哼,我还行吧。”贺长生冷哼,随后回过头。   当他一回神,两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的珠子被无捧在手里,他把东西递给贺长生,“这是答应了要送给你的东西。”   凡人可以练就金丹,神仙也可以凝化神珠。   这两颗都是货真价实的神珠,贺长生猜测,原本的土地神应该是无的父母,经历了天人五衰,死去之际,他们把位置传给了无。   贺长生收下了两颗神珠。   无问:“我送你出去?”   贺长生将神珠擦干净,一颗收进了袋子里,然后拿出其中一颗,递到无的头上。   无不解地看着他。   “你因为承受了这片土地的污浊,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我可以帮你破解,就用这颗珠子。”贺长生说。   无摇了摇头,他说:“不需要了,就让此身在此地,直到无变成这里的一部分吧。无好像……在爹和娘死去后,还活得太久了。”   “活得太久了,就不想活下去了吗?”贺长生问他。   “你呢?”无反问。   “哼,是让人厌倦。”贺长生把两颗珠子都收起来,然后神气地说,“但是无所谓,我生,或我死,由我决定。”   “你有可以活很久的性格。”无是有点佩服的。   贺长生背好行李,走出了洞穴。   无送他一程,随后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无会想你的,在看到星星的时候。”无对他的背影喊。   贺长生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大可不必。”   离开这一座森林的时候,天际微微亮,贺长生看到不远处,一个骑马的人朝他这边来。   走近了,贺长生才发现,原来是黄流云。   贺长生和他几乎擦肩而过。   突然间,贺长生停止了脚步,回头看。   马儿长啸,突然也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黄流云有点着急地拍了拍马背。   马不听他的话,它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都在颤抖。   “黄公子,此番是去哪里?”贺长生问他。   黄流云撇过脸,似乎并不想回答一个修真者的问题。   “如果你是想去找那个黑漆漆的怪物,我有点东西想要和你交换。”贺长生拿出其中一个神珠,说,“这个珠子可以破解那个怪物身上的诅咒,但是,我想要你的马。我想要去的地方太远了,想要御剑最近又逢有雷雨天,不太方便,所以我想要骑马。”   黄流云和他对视,沉默不语。   须臾。   贺长生骑着马离开了树林。   后面,贺长生嫌弃骑马太难受。   他在路上遇到了想要运行苹果,但是却没有工具的,带着小孩的乡下人。贺长生就把马给他们,换了两个洗干净的苹果。   吃着苹果,走在路上,夕阳在贺长生的背后落下。   贺长生唏嘘。   一颗神珠换得两个苹果。   吃进肚子里面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定寓含着什么样的道理,若有什么知名的读书人愿意把他的这个故事写下来,后面的人一定可以追寻到其中深藏的意义。   天空开晴后,贺长生立刻御剑飞上天空,直飞白日城。   他坐在巨剑上,头发飘飘扬扬,本人慵懒地享受着暖阳。   白日城从前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城市,如今空空如也。   食物腐烂,放置在外面的道具日晒雨淋,动物们四处跑动着。   贺长生的脚踩在白日城上,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   他在城中四处晃荡,看到城里有五座竖立起来的新的高塔,分别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地板上散落着不容易察觉的法阵的余迹。   伏羲院十八代掌门灵澈君当年为了在封印深渊后拯救自己,利用了一个黑暗组织执法会的逆转阵法,可以把深渊中的东西和凡间的某样东西对调。   实际操作如何无人知道,但是掌门灵澈君将那个阵法复刻保存在藏书阁。   在几十年前,伏羲院的叛徒席卷藏书阁的秘籍,同时放了一把火后,那个阵法也一起失踪了。当然,方景新迫不及待想要找到那个叛徒,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和他一起消失的东西太多,包括灵澈君发明的封印深渊的办法。   那一个,唯一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办法。   贺长生走遍白日城,将留在哪里的阵法残余复刻下来,继续启程。   他在打探有没有人知道鹤发童颜的道士,或者修真者的踪迹。   他问了很多人,偶尔会有人说看过类似的人。贺长生拿出方景新画的画像给他们看,那些人全部表示,这个世界不会有长成这样的人。贺长生又问,有见过眼角有细小交叉疤痕、脸颊有颗痣、鹤发童颜的人吗?   这一次,得到的线索准确了许多。   贺长生在路上,根据线索进行调查。   他对时间的概念不强。   他回过神,偶尔在春天,偶尔在夏天,偶尔秋叶落下,偶尔遇上暴雪。   偶尔走到了大海,蝴蝶飞过水面,留下灿烂璀璨的痕迹。   海的那边传来涟漪,似乎是他的某种同类发出善意的信号。   贺长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那人却早已不见,只留下一些怪谈。   当天空又下起雨,贺长生撑起伞,发现伞已经破烂了。   他拿着坏了的伞,坦然地走在雨中。   “下雨了,不妨一起来避雨吧,这个凉亭还能容纳人。”一道声音喊住贺长生。   贺长生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随后收起伞,进去。   在凉亭中避雨的人穿着一身绿袍,头上戴着一顶帏帽。   贺长生抖了抖伞,望着不断加大的雨势,有一点哀愁。   “公子冒雨赶路,此番是去哪里?”避雨的人问贺长生。   “不去哪里,想着回去。”贺长生都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待了多久,他觉得自己该回伏羲院,汇报一下自己这次出来所得了。   “有能回去的地方真好。”那人艳羡道,“我曾经也有能回去的地方,可惜我亲手毁了他。”   “会后悔吗?”贺长生问。   那人摇头,轻轻一笑,“我行我觉得正确的道,已经不能回头了。”   “是吗?”贺长生不以为意。   风雨飘摇。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那人念叨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贺长生对诗。   “错了。”那人提醒贺长生。   “没错。”贺长生不承认。   那人笑出声。   刹那间,镜花水月出,一剑划向旁边的人。   剑风撩起帏帽,露出那人的脖子,他的脖子上有一条缠绕在上面的黑色锁链。   封印器。   被贺长生一识破,那人立刻拉开脖子上的封印器。瞬间,狂风大作,贺长生伸出手,挡住风雨的袭击。待他放下手,原本站在他旁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空中留下一根黑色的羽毛。   贺长生掏出一个袋子,将那一根羽毛装了起来。   千里之外,带着帏帽的人突然出现。   原本停留在地上的鸟被他吓了一跳,立刻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真机警。”他笑着说着,然后拿下帏帽。   帏帽下的人鹤发童颜,眼角有疤,脸颊上有一颗痣,眼睛是清澈的棕色。   他的影子,并不是人形,而是庞大的巨兽。   他带着可怕的影子,在街边遇到了一直等他的人。   “石东临。”少年喊他,推着轮椅过来。   “东方溯光。”石东临向他打招呼。   少年冷漠地推着轮椅,来到他的身边。   这里是原本的空城,沧浪泉城。   他们两个路过一家空了算命摊位。   石东临因此想起了一些事情,和东方溯光攀谈起来,他告诉他:“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无命格的人,我刚出生的时候,算命的人说我命不久矣。因为每逢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地府就会交班,这时候,偶尔会有一些魂魄不小心跑到人间降生。这类降生的人不属于世间,会一直被牛头马面呼唤,早早死去,重归地府。我原本该在七岁就死掉,然后我遇到了某个人,他保住了我的性命,带我去了某个地方。因为他觉得我一天生明目,二无命格,是天生之子,一定可以帮他完成某个任务。”   东方溯光懒得和他搭话。   “不过那时候他忘记说一件事情。”石东临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出了刺耳的笑声,“无命格的人,乃是深渊凶兽最好的藏身之处啊哈哈哈哈。”   东方溯光先走一步,“吵死了。”   “只要你不惧怕被深渊凶兽吞噬,最后让出自己的身体,你就可以在完全湮灭之前,拥有深渊凶兽的能力。”   “你被异化得太严重了。”东方溯光觉得比起刚见面,石东临越来越像藏在他体内的那一只凶兽了。   “无所谓!”石东临举起双手,兴奋地围着东方溯光转圈圈,“为了自己选择的道路,痛苦吧,牺牲吧,什么都不剩下吧!”   东方溯光骂他:“有病。”   “哈哈哈哈。”石东临蹦蹦跳跳。 第41章 狐狸迎亲   背着剑和伞, 贺长生在路过某一片区域的时候,御剑直下。   他被迫落地的一个原因是有不认识他的修真者看到他御剑飞的时候,来警告他,说, 他如果继续飞下去, 将会在白天路过人群汹涌的地方,会吓到人的。第二个原因是前方似乎有下雨的征兆, 如果他继续往前, 就会被雷霆威胁警告。   行走在陌生的地方,贺长生因为自身的长相, 以及背后的剑与伞,吸引了很多的目光。   贺长生坦然地迎着这些目光, 走自己的路, 寻找今晚落脚的地方。   众生热闹,可惜与他的关系不大。   忽然之间, 一股香气扑鼻。   有危机意识的贺长生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折扇, 折扇在他的手中转了半圈, 他动作干脆利落地握住扇柄,然后往前一伸。   他制止住了一个冲向自己的人。   来人比贺长生矮上一个头, 戴着一顶帏帽,纱帘垂下,几乎挡住了整个人。   “这位姑娘……”为何匆匆而来?   撞倒贺长生的人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然后微微欠腰。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贺长生就当这人道歉过了,不再追问了。   两人擦肩而过。   隔壁正是客栈, 客栈的店小二看到贺长生, 立刻揽客问道:“客官, 你是想要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贺长生回答。   “客官真是稀罕人,不知道你之后是想要去哪里呢?”店小二习以为常,和来住店的客人寒暄,并且想要帮他拿行李。   “问得好,我也正想要问路。”御剑下来,贺长生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要往哪边走了,“你知道去往伏羲院的路吗?”   “伏羲院……”店小二有点迷惑。   就在贺长生发现问他没有用的时候,一股熟悉的香味又重新朝他冲了过来。   贺长生眉头一皱,随后闪开。   刚才离开他的戴帏帽的人突然跑了过来,他原本是向着贺长生的,但是贺长生闪得太快了,所以他就撞上了店小二。   “唉哟。”两人发出了叫疼的声音。   两道都是男人的声音。   贺长生惊讶地看过去。   “你是修真者吧?!”那人捂着脑袋,激动地将脑袋转向贺长生。   果然是男人的声音。   他想要再一次靠近贺长生,   贺长生露出嫌弃的表情,用折扇将他往后推开一些,然后说:“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不需要靠近我。”   “呜。”那人呜咽一声,随后拿下帏帽。   帽子下的果然是个男人,还是一个长相阴柔,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   贺长生对他的长相和打扮都没有意见,他对他的行为很有意见,为什么总是想要靠近他。   “我想要请你铲除妖魔!”男子神情亢奋。   “坐下来再说吧。”贺长生觉得这个故事不会太短。   “好!”   两人去客栈里面,一楼大堂就坐。   一坐下,那个男人就拿出一块手帕,拼命擦拭自己的眼泪,最后还擤了个鼻涕。   “我先提前和你打招呼。”贺长生说,“你说话归说话,要是再敢扑过来,我就要生气了。”   “公子放心,我没有龙阳之好。”他以为贺长生误会了。   “我管你是有,还是没有龙阳之好。”贺长生才不在意,“我是说你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要弄脏我的衣服。”   “哦。”他明白了。   贺长生松了一口气。   “在下名为,照水晴,今年二十一,适婚年龄。”他介绍自己。   贺长生拉紧自己的衣服,这个人究竟在暗示什么。   “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喜欢的女孩子。”照水晴说。   贺长生放心地放开了手。   “我们五岁就认识,一起读书,呜呜……”照水晴想到曾经,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太伤心了。   “节哀。”贺长生朝他点了点头,他看照水晴这个表现,还以为他口中心仪的女孩不在人世了。   “她还活着,活蹦乱跳的。”照水晴知道他误会了。   贺长生说:“哦。”   “但是……”他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老板,给我上茶,然后要一碟糕点。”贺长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了,要他把话说完,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他还是先吃好喝好。   照水晴哭得七七八八后,终于又开始讲话了。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喜欢的女孩子,名为百武曦。他和百武曦一起长大,一直很喜欢她,基本上是每年都开玩笑一般向她求亲。   “她其实是答应过我的!”照水晴都记得,“就在我们彼此八岁,正月十五的晚上。”   贺长生告诉他:“我是修真者,不具有拉红线的功能。”   “不是这样的……”照水晴还没有说到正题。   成年后,照水晴继续持之不倦向百武曦求亲。   但是百武曦一直以自身还没有什么成就,将自己的婚事一推再推。   照水晴很尊重百武曦的想法,也一直在默默等待她。   结果,在半个月前,百武曦来找他,说很对不起,她要嫁给一头狐狸精了。   当时照水晴以为这个狐狸精是自己以为的狐狸精,勃然大怒。   然后百武曦告诉他,不,是真的狐狸精。   她和她的父亲之前经商,路过一条小道,被人拦路抢劫,差点丢了性命,然后那时候,有一个人出现,救下了她们一行人,尤其是救下了她那个脑袋差点被割掉的父亲。   事后,他们表示一定会感谢那个男人。   然后那个男人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狐狸精,他们的种族有规矩,到了一定的年岁,就要娶妻,不然的话,就有被当成没有资格待在家里的狐狸堆了。他其实对百武曦一见钟情,跟了百武曦他们一路,所以才会及时出来救人。   如果百武曦真的想要报恩,那就嫁给他吧。   说完,他不等百武曦回答,就化为一阵青烟消失,并且留下了一些话。   “五月末,我将派人来迎接你,到时候你将会成为我的妻子。”   许了的诺言,难以不兑现,况且对方是狐狸精。   百武曦看着时间一天天到来,最后不得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照水晴,希望他以后有更好的对象。   现在,即将到五月末。   也就是百武曦答应出嫁的时间。   自从知百武曦要嫁给狐狸精后,照水晴是每天都以泪洗面,哭得眼睛都肿了,所以才不得不拿帏帽挡脸出行。   “我真的好喜欢她啊!”照水晴愤恨地捶桌子,又开始哭起来,“何况,她说她答应了那只狐狸,但是她八岁的时候,也答应了要嫁给我啊!啊啊啊!死狐狸精!呜呜呜!!!”   贺长生捧着茶,喝了一口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水好像有点烫。   “道长!”照水晴泪眼婆娑地看着贺长生,求他了,“帮我铲除那只狐狸精吧!”   “你这个事情比较难搞。”贺长生说。   “唉。”照水晴叹息不已,“原来你……这样……”   贺长生觉得他的语气有点让人生气。   “原来那只狐狸精那么厉害,连修真者都没有办法解决!”照水晴又趴在桌面上,哭了起来。   贺长生澄清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狐狸精,别说一头,一窝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我们走吧!”照水晴激动起来,想要去抓贺长生的手。   贺长生一扇子狠狠敲了下去。   “嗷。”照水晴被打疼了。   “我是这个意思。”贺长生希望他听清楚了,“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自愿嫁给狐狸精,那我不好出手。”   照水晴快要哭死了,他问贺长生:“你就没有想过,她万一被狐狸精迷了呢?”   贺长生沉默。   这个可能性还真的有可能有。   “为了得到武曦!谁知道那个狐狸精会使出什么手段!”照水晴愤慨。   “那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百武曦有没有中狐狸精的招。”贺长生如此说道。   照水晴听到他愿意帮忙,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忙站起来。在走上大街前,照水晴把帏帽戴上。   “为什么要戴上帏帽?”贺长生问他。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那么丢脸的样子。”他也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让武曦和她的家里人看到。”   贺长生说:“哦。”   如果你不想要让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自己不要哭不就好了。   “能遇到先生你实在是太好了。”照水晴抽泣,“我真的太喜欢她了,我都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   “她呢?”贺长生问得毫不客气。   “我……”照水晴觉得自己被贺长生短短的两个字给弄破防了,最后,他哭着说,“人妖殊途,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希望她可以好好想想再做选择,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到妖窝,不是那么简单的嫁出去。还有,她那么一个小姑娘,以后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相公十年二十年都是那么年轻,自己却在慢慢衰老……总而言之,我觉得她想要好好想想。如果只是为了报恩,我觉得还有其他办法。”   “你真的很喜欢她。”贺长生显然对这个话题已经不感兴趣了,随便结语。   没有想到,他这句话反而让照水晴高兴起来了,他说:“我真的很喜欢她,我从小就长得比其他的小孩子瘦弱,个子也不高,经常被欺负,是她一直保护我。虽然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她为人太好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心动。如果可以和她在一起,我一定会感谢上苍的。”   他们两个人来到了百武曦的家。   照水晴是这里的熟人了,他已来到,百家的人熟练地把他迎进去。   百武曦没有在家,来见他们的是百武曦的父母。百武曦的母亲是一个清秀的女子,父亲长得相当高大魁梧。   听说了两人的来意,百家夫妇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等武曦来,你和她说吧。如果她去意已决,我们都不好说什么。”   “百叔叔,百阿姨,你们真的觉得武曦嫁给一只狐狸,好吗?”照水晴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一家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拒绝。   “我们当然不想。”百夫人说,“但是你知道武曦的,她做了决定,我们很难改变她的想法。”   照水晴咬牙切齿,怒道:“可恶!”   贺长生在喝茶,事不关己。   他们没有等多久,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是武曦!”照水晴开心地掀开自己的帽子。   “我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百武曦大步流星朝照水晴走去。   在喝茶的贺长生:“噗。”   他差点把茶喷出来了。   “这是谁?”百武曦注意到了贺长生。   贺长生慢慢站了起来。   说实话,贺长生是长得比较高的人,站在人群中也可以达成鹤立鸡群的效果。   这样的他,站在这一位照水晴心仪的百武曦姑娘面前,身影被完全罩住。她比贺长生还要高大半个头,身材魁梧。人说女生男相,这个百武曦是长了一副手拿大砍刀,骑马走荒坡,一呼百应的男大将军相。   贺长生有生以来第一次,瞳孔颤抖,思绪全无。   “这是一位修真者,叫做……”照水晴发现自己还没有问贺长生的名字,他只顾着和贺长生倒苦水了,“我是让他来解决狐狸精的问题的。”   “照公子!”百武曦开口,声音洪亮雄厚。   她站在照水晴的面前,照水晴就像是瘦弱的小鸡一样。   贺长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头疼。   百武曦双手叉腰,肌肉撑起了衣服,她一脸不快地看着照水晴,说:“我不是说了吗?人,言出必行!既然我答应了要报恩,那就不能言而无信!”   “报恩可以用别的方法啊,凭什么一定要你嫁给他!”照水晴和她吵起来了,“再说了,那你八岁的时候,也说了要娶……不是,要和我成亲啊,你怎么就可以违背对我的诺言!”   说着说着,照水晴又要哭了。   “唉。”看到他的样子,百武曦叹了一口气,然后拿出一块手帕给他,潇洒自如地说道:“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泪,擦擦吧。”   “呜呜。”照水晴拿着手帕,在擤鼻涕。   贺长生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已经不是自己可以理解的了。   百武曦做完这个动作,在贺长生的对面坐下。   她动作干脆利落,看起来英武不凡。   照水晴哭着冲到贺长生的身边,说道:“其中必有蹊跷!”   贺长生张开嘴巴,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然后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他需要缓缓。   看贺长生不回答自己的话,照水晴开始围着百武曦转来转去,说着很多的话,意图想要使她改变主意。   不过好像用处不大。   “我知道了。”照水晴哭得撕心裂肺,“你一定是喜欢上狐狸精了,是我自作多情了,我现在就走,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多为自己着想。”   说完,照水晴就想跑走。   “等等。”百武曦不忍心,拉住了他的手。   一瞬间,两人开始拉拉扯扯。   贺长生觉得,依照照水晴那个小身材,百武曦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他折断了。   曾经,贺长生觉得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但是现在眼前发生的事情确实给了他不少冲击。   贺长生说:“呃,我觉得我有点累了,你们先自己讨论一下,想要怎么做,我先回客栈休息一下。”   “让先生看笑话了。”百武曦气势十足地和贺长生对话,并且不耐烦地将照水晴按在一旁的椅子上,让他坐好。   贺长生突然就很怕自己也被那样对待。   百武曦也头疼。   “你……”贺长生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一定很失礼,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其实是男人吧。”   话一出,众人被呛到。   “你在说什么!”首先不爽的人是照水晴。   “嗯!”百武曦伸出手,拦在照水晴的面前。   照水晴坐了回去。   “我确实是个女子,但是因为我长得像我的父亲,所以有点高大。”百武曦远目。   这不是一点吧。   贺长生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如果先生不信……”百武曦突然手伸向衣服。   “不必,不必。”贺长生有点害怕了,这种情绪十分让他觉得陌生,“我错了,这个问题很失礼,请原谅我。”   “无事!”百武曦豪爽得很。   “叨扰先生了,先生就暂住在这里,让我们表示歉意吧。”百武曦做决定,然后重新和照水晴说,“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和那一位恩人暗生情愫。”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原因我已经说了。”   照水晴闻言,黯然伤神。   安静的环境中,贺长生突然开口道:“我回过神来,我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嗯?”照水晴在贺长生的身上找到了一丝希望。   贺长生是这么想的:“他该不会是只断袖狐狸,把你当男的,芳心暗许吧。”   众人:“……”   “干嘛这样看着我?”贺长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   “先生,不知道我们可否私下商量一下?”百武曦问,并且无视了刚才贺长生的话。   贺长生当然没有意见。   他们让贺长生在院子里休息,虽然他是在院子,但是院子和会客厅离得并不远,贺长生可以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百武曦再三表示自己不是因为喜欢上狐狸精才这样做的,百家夫妇主要是拗不过自己的女儿,眼看照水晴毫无立场,就要输掉辩论的时候,照水晴表示,他不阻止百武曦了,但是在她嫁过去后,自己立马就出家当和尚!   贺长生惬意地喝一口茶,仰望天空。   这个世界上真的好多他不能理解的东西。   过了一段时间,百武曦他们来院子里找贺长生了。   “你们决定得怎么样了?”贺长生问。   “就烦请先生帮忙走一趟。”百武曦说,“我不能以身相许,嫁给那位恩人了。”   照水晴虽然眼睛是肿的,但是现在满脸春光。   “百武曦已经心有归属。”百武曦说,“请帮我这么转告恩人,这份恩情我会用别的方式报的。”   “小曦曦。”照水晴靠在她的怀里。   “行。”贺长生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但是还有个重要的问题。”这也是百武曦答应婚事的一个重要原因。   贺长生看过去,系在银发圈上的带子摇晃飘曳。   “那一位恩人说过,如果我不嫁给他,他就会杀我全家。”百武曦说。   贺长生:“……”   这种事情,可以早点说嘛?   因为百武曦没有拒绝,所以到了五月末,狐狸就会派队伍来迎亲。   前一天刚下过雨,地板还是湿的。   清晨突然有雾,街道还没有什么人。   迷雾中,狐狸们抬着轿子,来到了百家的门口。   贺长生原本想要埋伏起来,一举歼灭那些残暴的狐狸。结果到了迎亲的这天,贺长生发现那一只主要的狐狸没有出现,来的都是一些小狐狸精。   贺长生派人去问,得到的回复很简单。   “只要百小姐坐上轿子,就可以见到老大了。”   新郎没有亲自来接亲。   这一变故,可是让百家人和照水晴慌了手脚。   狐狸狡猾,如果不能一下子捕捉到他,以后他就会藏起来了。而且贺长生也不是一直在这个地方待着保护他们,所以如果狐狸打击报复,百家以后可能真就全部生死未卜。   “算了,就让我嫁过去吧。”百武曦痛心下决定。   “道长!”照水晴又哭着扑向贺长生。   贺长生想要一脚把他踢飞。   都说了不许靠近他。   看他要踢照水晴,百武曦先一步抓住了贺长生的脚,然后说了一句失礼,把贺长生的脚放下。   虽然是小事,但是贺长生被吓到了。   “我突然觉得,百小姐嫁过去,说不定死的是狐狸一家。”贺长生提建议,“不如嫁过去吧。”   “不行啊!”照水晴又要哭了。   贺长生揉了揉耳朵。   他真是受够这个男人了。   “如果先生真的有心帮忙。”百武曦有勇有谋,立刻就想到了办法,“那你不如穿上嫁衣,替我过去,然后就能见到那只狐狸。先生可以先劝那位恩人放弃我,如果实在不行,你再动武。”   贺长生微微张开嘴巴,说:“啊……这……”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他完全不想照做。   “你太高了。”贺长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对别人说这种话,“我一站起来就知道不是你。”   “往鞋子里面塞布就可以了。”百夫人提建议。   “我也没有你健壮。”贺长生捏着自己的手臂。   “嫁衣有很多层,穿多两层就看不出了。”百老爷也很机智。   贺长生:“……”   这一家人是故意来折腾他的吧?   “你帮帮我们吧,除了以身相许,我什么都愿意做啊!”照水晴扑过去,抱住了贺长生的脚。   贺长生努力了几次,才把自己的脚从照水晴的手上□□。   门外来迎亲的狐狸等到不耐烦了。   就在他们一位百武曦要反悔的时候,百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在百家夫妇的护送下,新娘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走得特别慢,每踩一步似乎都特别小心。新娘子穿的衣服层层叠叠,红色的外袍下,似乎还有一套白色的衣服若隐若现,她戴着白色的帏帽,背后背着用白布缠起来的东西。   “为何戴帏帽?”狐狸不解。   “我们这边的风俗。”百家夫人很淡定。   “背上的是什么?”狐狸又问。   “嫁妆,也是风俗。”百家夫人继续撒谎。   “别问了,吉时快要错过了!”另一只狐狸敲多问题的狐狸的头。   “好吧,新娘子,请吧。”狐狸撩开了轿子的帘子。   百家夫妇将新娘子送上了轿子。   因为过于高大,新娘子进轿子的时候磕到了帏帽,整个人往后冲击了一下,然后因为衣服太多,最后几乎是被塞着才进去的。   新娘子一坐好,狐狸就抬着轿子走了。   百家夫妇手牵着手,目送轿子远去。   不一会儿,迎亲的队伍就消失在了迷雾中。   轿子摇摇晃晃。   坐在轿子里面的新娘子伸出手,将帏帽的帘子掀开。   帽下的人是贺长生。   贺长生冷漠地回了个头。   等他回来,这一家人,尤其是那个照水晴,一定要整死他们。 第42章 小先生多少岁了   迎亲的轿子摇摇晃晃。   贺长生坐在里面, 忍不住伸出手扶着轿身。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狐狸抬轿子,滑稽又荒谬。   贺长生偷偷掀开帘子的一角,望出去。   外面是无尽的迷雾。   “嘿嘿嘿。”轿子的前面,传来了狐狸的嬉笑声。   “老大真是厉害, 又一个……”   “嘘。”   不必嘘了, 贺长生听得一清二楚,果然是有蹊跷。   轿子深入迷雾, 迷雾从窗户涌了进来。   闻到了迷雾的味道, 贺长生的意志有点迷糊。   按照唐稚说的,贺长生的体内拥有无上的法力, 但是身体却是凡人中有点孱弱多病的躯体,高攻击低防御, 如果和他对战, 除非实际伤害到他的身体,否则的话, 基本上没有胜算。   所以这些实际可以影响到他身体的迷雾, 确实让贺长生迷糊了一下。   不过……   贺长生在失去意识前, 虽然手不稳,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伏羲院分发给他的清心丸, 他一边手抖,一边喂自己吃了一颗。   随后,他便闭上眼睛, 靠在轿子的边上休息。   因为清心丸的功效,他始终保持意志清醒,但是身体一时半会还不能自在动作, 所以他干脆就装晕。   在以为他意识全无后, 狐狸们把他抬进了狐狸所在的地方。   “新娘子, 出来吧。”狐狸撩开帘子,伸出一只手去接贺长生。   狐狸也用了类似言灵的力量,想要操纵贺长生。   贺长生佯装上当,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放在狐狸的爪子上,任由他将自己牵出去。   因为身上的衣服和垫了棉布的鞋子,贺长生走得小心翼翼,就算他再谨慎,还是走得歪歪扭扭,看起来就更像是中招的人了。   “你果然很大只啊。”一道笑声响起。   贺长生抬头,隔着帘子,看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妖媚女子立着一只腿坐在宽阔的椅子上。她的动作豪迈嚣张,正审视着贺长生。   “我乃千秋狐狸大人的属下,名为万黛。”万黛介绍自己,“之前匆匆和你见过一面。”   贺长生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被狐狸的迷雾影响的弱女子……大只弱女子,他摔坐在地板,双手撑在地板上,帏帽下的帘子垂下来,挡住他的脸。   帽下,贺长生阴沉着脸。   那一只要娶亲的狐狸还不来见他嘛?   万黛看见了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她问:“你之前就长这样吗?”   贺长生有点头疼了。   像他这样风华绝代的人,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和其他人弄混吧。   “算了。”万黛似乎并不想追问,“帽子还要戴吗?”   贺长生点了点头。   “说话吧,也不用那么害怕。”万黛笑了,“千秋大人只是想要妻子而已。”   贺长生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   “别担心,因为我们住的地方不能给凡人发现,所以你进来的时候,我们用迷雾暂时让你昏迷了了,醒来后应该头有点晕,这是正常的。”万黛表示,“其他的症状应该没有的,你应该能说话才对。”   他当然能说话,但是贺长生就算能掐着嗓音说话,说出来的声音就算像女人,也不会像百武曦,所以他才不敢说话。   万黛看着贺长生,突然走下椅子,往他走来。   她觉得有点奇怪。   “为何戴着帏帽?”她重复问。   “好像是他们那边的风俗,和红盖头是差不多的用处。”去接亲的那一只狐狸转告百家夫妇的话。   “是吗?”万黛打量着贺长生。   贺长生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办了,他只能随时准备镜花水月出鞘,一剑解决掉这个狐狸精。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风俗。”万黛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她咧嘴笑道,“那么,你休息一下吧,晚点你就能见到老大了。”   她停顿了一下。   贺长生侧耳倾听。   “到时候来的人有点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完,万黛掩着嘴巴,欢乐地呵呵笑起来。   交流完,他们就让贺长生好好休息,人全部出去了。   待人全部都走后,贺长生偷偷撩开帘子,审视了一下周围。   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说是普通的狐狸结婚,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了。   但是,就不知道那一只狐狸究竟想要做什么,而且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贺长生是喜欢擒贼先擒王的类型。   摸着婚床坐上去,贺长生将鞋子摘下,把里面塞的布都拿了出来,随后,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两件,披着红色的嫁衣,背好包着剑和伞的包裹,戴着帽子,走到了门口。   他推开了门,发现外面居然没有一只妖精守门。   但是外面都是浓厚的白雾。   贺长生毫不畏惧,坦然地走进迷雾中。   白雾中,无法视物,他只能随着直觉走。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一间房间,贺长生步伐轻快,不发出一丝声音,飞奔而去。   当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蹙眉,没有再前进。   因为他回到了刚才自己离开的房间。   贺长生恍然大悟。   雾气中有迷阵,凡人一旦踏入,就会在里面迷路,随后走回原路。   可惜贺长生并不是一般的人,一般的迷幻之物,不可能是镜花水月的对手。贺长生打开包裹,想要拔出镜花水月,让镜花水月指引一条道路。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这么做,不远处,有步伐匆匆,朝自己而来。   贺长生只能暂且放弃劈开迷雾,备战而立。   “你是新来的凡人新娘吗?”一道女声问,她没有立即靠近贺长生。   贺长生用手摸了摸喉咙,清了清嗓子,然后慢慢捏着嗓子,尽量装成女声开口:“嗯。”   “你不要动,我立刻来找你。”那道声音如是说道,然后动作更加飞快地朝贺长生奔驰而来。   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贺长生的面前。   来人并不是狐妖,而是凡人,而且还是一个……高大的女人。   贺长生:“……”   他想到了被百武曦支配的恐惧。   那个凡人来到贺长生的面前,看到他的打扮,大概也是惊到了,随后,她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了,赶紧让贺长生跟上自己,“长话短说,那一只狐妖并不是想要和你成亲,而是想要吸食你的阳气来修习而已。你如果想要活的话,跟上来,我们这里还有好几个人。”   确实是长话短说。   不知道具体情况的贺长生只能选择跟上去,看情况再说。   贺长生在离开之前,从怀里拿出纸人。   在他手间的纸人只剩下两张。   “你到处看看,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贺长生放下一张纸人。   纸人乖巧地点了点头,落地后,从门缝中回到了刚才的房间。   “快来呀!”那个人有点着急地呼唤贺长生,   贺长生拉稳帽子,跟着那个凡人走进迷雾中。   前方都是雾气。   贺长生第二次进迷雾,这一次他认真观察,他发迷雾中有两个迷阵。   一个迷阵明显是狐狸们做的,为了困住凡人。   而另一个迷阵则高明得多,制作的目的,是为了掩盖一个地方。   这个高明的阵法不是妖魔所做,而是修真者做的。   当他越来越靠近阵眼中心的时候,前方没有一丝妖气,都是浓烈的人气。   贺长生有点惊异,他不动神色地跟着走过去。   “快进来!”那一个英武的少女打开了一扇门,招手让贺长生进去。   贺长生走进房间,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个房间里面,起码有十几位少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贺长生捏着嗓音,看样子是要把自己女人的身份装到底了。   “这是新来的妹妹吧,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一道粗重的声音开口,说话的又是一个高大的女人。   贺长生算是明白那一只狐狸精的品味了。   “妹妹坐吧。”有人搬来一张凳子给他。   贺长生很坦然地坐下了。   “那只狐狸是不是胁迫你嫁给他,还说你嫁过来以后,会好好待你,让你不要害怕?”那些少女们显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看到了新来的人,她们立即开始解释。   贺长生点了点头。   “那是骗人的,那只狐狸用一样的话术,把我们都骗来了,其实是想要杀死我们,助他修行!”   贺长生很给力地反应了一下:“啊!”   他尽量啊得百回千转。   “不过没有关系,已经有很厉害的修真者来救我们了。”   贺长生有点佩服,他才刚亮相呢,她们就知道自己是厉害的修真者,还知道自己是来救她们的。   “被骗来的姐妹还有几个,他们去找人了。他们离开前,让我们先待在这里不要动。等他们找齐人后,会立刻带我们离开。”带贺长生来的人尽职地详细解释着,“他们还在这里布下了阵法保护我们,给了我符咒。”   那人还给贺长生展示了一下手中的黄符。   当贺长生看到她手中黄符的一瞬间,嘴角一抽搐。   这黄符的画法他非常熟悉。   是伏羲院的黄符。   伏羲院的人来救人了?   得出了这个讯息,贺长生来不及细想伏羲院的人为什么会下山到这个地方。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要赶紧把身上这一行头给脱下来,不然如果被伏羲院的任何一个人看到,他都要被嘲笑到天荒地老了。   就在他准备动手脱衣服、拿下帽子的时候,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哟哟,姑娘们,准备准备,我们要跑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贺长生的耳朵里,他僵硬地转着脑袋,去看来人。   “我的师兄已经找齐了还在这里的小姑娘了,我们现在就准备离开。大家遵循秩序、保持警惕,必要时候,要学会保护自己。这一次的事件是一堂很好的课,教育我们,人要靠自己,千万不要随便踏入婚姻。”少女面无表情,口若悬河,说着让人理解不了的话,“男人就是狗屁,谨记,谨记。在我说话的时候,你们不要光坐着听,赶紧起来啊。”   来人是顾妨,贺长生的五师妹,时不时就带头反抗他的□□的人。   贺长生恨不得去撞墙。   顾妨站在门口,指挥少女们离开。   贺长生脑内万马奔腾,最后,为了不丢脸,他选择默默戴好帽子,穿好红色的嫁衣,决定把这个新嫁娘的身份伪装到底。   轮到贺长生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妨有点惊奇地看着他。   “要逃跑了,建议你脱掉一些累赘。”顾妨如此建议。   贺长生故意拢着自己的衣服,动矫揉造作地扭了一下头,“人家不要。”   “算了,你能动就跑吧。”顾妨的态度随意。   贺长生闻言,忙不迭地跑了。   他死也不要让顾妨看到他这个样子。   少女们跑的时候,顾妨在旁边引路,一边跟着少女们走,一边不看现在的地点和急迫的时间,还在做教育。   “这件事情教育我们,以后遇到了陌生人,不管长得好不好看的,不管有没有钱,不管是不是人,那人突然开口就说要娶你,你们一定要警惕啊。女人啊,靠自己才行,男人就是狗屁啊狗屁。”   “顾妨,我这个狗屁男人刚帮你们画了黄符,可不可以嘴上留情?”另一道男声传来,来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从迷雾中来到他们的身边。   是唐稚。   伏羲院掌门的两个弟子都下山了。   贺长生依旧是没有来得及细想为什么,他现在愤恨交加,恨不得遁地离开。   他是绝对不想这个样子和他们两个人碰面的。   “小姐,你脱队了哦。”唐稚虽然平常变态又奇怪,但是关键时刻眼观八方,机警又敏锐,一下子就发现有一个人想要脱离队伍。   贺长生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步伐,解除唐稚的警惕性。   如果他们打起来,不用过几招,唐稚和顾妨一定很快就可以认出自己。   还是那句话,伏羲院的人平常不管有多奇怪,关键时刻就没有掉链子的。   “小姐。”唐稚看到贺长生奇怪的装束,立刻就对她感兴趣了,连蹦几步,来到贺长生的旁边。   贺长生好想一脚踢飞唐稚啊。   你这一次能不能不要靠近他了?   “你打扮成这样很难跑哦。”唐稚是真诚而又友好地提建议。   贺长生听他这么说的,突然有了一点安心,他打扮成这样,谁都不可能认得出他的。加上这个队伍里面的少女,全部都是魁梧型,他的身材也不会被人怀疑。他只需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离开这个地方后,干脆利落地脱下这一身装扮,然后再去找唐稚他们,这件事情就可以完美解决了。   “我们那边的传统是,如果新娘子穿上嫁衣,第一个看到她脸的人,就要娶她哦。”贺长生捏着嗓音说话。   “原来是这样。”唐稚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拿出一盒糖出来,“你的喉咙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吃颗润喉糖吧,我让我的师弟做的,很爽的。”   “不用了,谢谢。”贺长生发现唐稚还想和自己聊天,更想踢飞他了。   “哦~你不吃啊。”唐稚打开糖盒,拿出一颗润喉糖,塞进自己嘴巴里,赞叹道,“真是飞一般的清爽,一瞬间,喉咙不痛了,口气清新了,人也自然了。”   “闭嘴。”顾妨拿东西扔唐稚,她嫌弃他吵。   唐稚闪了过去,一脸得意道:“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欺负我的。”   是吗?   贺长生幽幽地想道。   顾妨看准时机,突然飞起来,一脚踢向唐稚。   唐稚轻而易举就闪了过去,反手抓住顾妨的脚。   顾妨的脚一扭。   “咔嚓。”唐稚的手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顾妨!”唐稚惊呆了,然后忍不住朝她动手。   他们两个人居然一边跑,一边打起来了。   贺长生赶紧跑快两步,离开他们。   因为唐稚和顾妨的内讧,他们没有立刻察觉到迷雾之中,有别的物种在靠近。   雾气突然散开,一只提着灯笼的狐狸出现在雾气中,他看到了逃跑的一行人,随后,手一松,灯笼掉到地上,火烧了起来。他抬起手,就要尖叫。   他一叫,就会引来其他的狐狸。   唐稚和顾妨看到那只狐狸的瞬间,立刻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一起冲向那只狐狸。一人拔剑,一人甩出黄符。   在那只狐狸叫出声之前,他们将那只狐狸杀死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不要停,赶紧跑,出口就在不远处。”顾妨说道。   “就算我们走了也没有用的。”有一个少女很绝望,“那只狐狸说过,如果我们不嫁给他的话,他以后会找到我们,会杀死我们和我们的家人的。”   她的话一出,众人跑路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她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才会来这个狐狸窝的。   “没有关系,我们的师弟已经去解决那只狐狸精了。”唐稚让他们放心,“他没有命再来找你们了。”   “嗯。”少女含泪点头,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们了。   他们的师弟……   贺长生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更加想死了。   不要告诉他,跟着唐稚和顾妨一起出来的人是……   “我来问问他的进度,你们稍等啊。”唐稚的手捻着传音符,随后将自己的语言信息附带上去,“喂喂,林见,你那边进度怎么样?”   果然是林见。   将传音符折好,唐稚还没有来得及把符给放出去,他们脚下的大地突然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有人被吓到了。   “看来我们一起逃跑,目标太大了,被发现了。”顾妨皱眉。   白雾之中,突然之间,一颗硕大的狐狸头出现,拦在他们一行人的前面。   “你们要带着我们的新娘子们去哪里?”狐狸的头发出了尖利的声音。   “小妖怪。”顾妨发出不屑的声音,拔出自己的剑,花溅泪。花溅泪横剑劈下去,那一颗狐狸头立刻就碎裂了。   不过是狐狸玩的幻术而已。   确实是幻术,但是幻术之中,还藏有玄机。   狐狸的脑袋破裂后,碎片化为尖利的小刀,全部飞向前方。   他们的身边,有近二十名的少女。   唐稚和顾妨立刻动作飞快,将那些小刀击落。   来的并不只一只狐狸。   贺长生察觉到妖气逼来,立刻伸出手,果断地推开了一位少女。   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地板裂开,突然高耸起来,上面布满了尖刀。如果不是贺长生反应及时,那个少女就会被刺穿身体。   贺长生拉紧自己的帽子,被地势影响,他摔倒在地板上,滚了半圈,才稳住身体。   “新娘子,和我们一起走吧!”一道狐影从地板的缝隙中飞出来,直直冲向贺长生。   贺长生现在是唯一一个离唐稚和顾妨最远的人。   贺长生藏在帽子下的嘴角扬起。   这一只妖怪倒是会选人。   就在贺长生伸出手,想要用火术将那只有眼光的狐狸烧成灰烬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旁边。   墨蓝色的衣角轻轻一荡,黑色绣着祥云的靴子踩在地板上。他的态度闲适,却又用不可置疑的身影立于贺长生的旁边。   他的手一动,剑出鞘的声音清亮。   来人拔出剑,剑光如同白昼般闪着光芒。剑还未与那只狐狸接触,剑风一挥,那只狐狸就被砍中,直直从空中往下掉,一命呜呼了。   贺长生认出那一把剑,慢慢抬起头。   剑风在周围一刮,少年绑成马尾的一半头发在空中一荡,随后和他金色的发带一起轻轻落下。剑光映得他的双眼更加明亮,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他砍杀完狐妖后,动作利索地收起剑,微微低下头看自己救下的人。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意气风发,俊朗英气。   少年已经长大,五官长开,但是还留着几分稚气。   贺长生有点稀奇地看着他。   这是林见吗?   “你站得起来吗?”林见递手给面前的人,礼貌又疏远地开口。   “脚扭了。”贺长生捏着嗓子,故意发出了啜泣的声音,低下头。   那么大只的姑娘发出那么沙哑的声音,做出那么做作的动作,是让人很汗颜的。   林见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说:“先站起来吧,我拉你一把。”   贺长生将手给他,林见用力一拉,将他拉了起来。   “你来了。”见林见出现,唐稚和顾妨立刻赶过来,问他,“你事情办得怎么样?”   “没有找到那只狐妖。”林见说得很坦然。   “没用的师弟。”顾妨吐槽。   “我们先带所有人出去,然后在外面放火,直接烧了这个狐狸窝,把那一只躲躲藏藏的狐狸精也烧死算了。”林见提出建议,淡淡然道。   “敲,不愧是你,真的很狠毒。”唐稚激动地说。   “动作快点。”林见有点不耐烦地撇过头,“我有急事回客栈。”   “什么急事,不就是看伏羲院准时发来的信,汇报有没有找到大师兄的踪迹而已。”顾妨冷漠地戳破林见的想法。   “那师姐是想在这个狐狸窝待多长时间?”林见问她。   顾妨嫌弃道:“我才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呢。”   “好,行动。”林见指挥道。   “继续走吧,姑娘们!”顾妨喊道。   队伍继续前进。   就在林见也想要跟上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刚才救下的人,一瘸一拐地跟在最后面。   “你怎么了?”林见问。   贺长生故意抽了一下鼻子,告诉他:“刚才脚扭了,跑不动了。”   林见很想赶紧回客栈,他喊顾妨:“师姐,有人脚受伤了,你来背一下吧。”   “林见,我虽然知道你很不是人,但是也太不是人了。”顾妨指着自己,再指着他们,“你们两个男人不背人,让我一个女的背?”   “男女授受不亲。”林见解释让她背的原因。   “生死关头,谁还顾男女,何况你对女人又没有兴趣。”贺长生的身高加这一身装扮下来,顾妨非常抗拒背他,“唐稚。”   “我的手刚被你折断了,怎么背人?”唐稚展示自己松松垮垮的手。   两人一起盯着林见,问:“你怎么不背人?”   贺长生深刻认识到了伏羲院对人的影响。   那一个林见,已经熟悉地推锅了。   三个人互相对视,分分钟都可能为了谁背人而准备打起来。   “先生。”人群中的姑娘们忍不住提醒他们,“我们还是快走吧好吗?”   唐稚和顾妨抓紧时机,先一步跑了,护送着前面的队伍。   原地剩下林见和贺长生。   林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在贺长生的面前蹲下,同时和他商量道:“你的帽子就不要了吧。”   好碍事。   “可以,但是看到我的脸的人,要娶我哦。”贺长生认真道。   “那你还是戴着吧。”林见速答。   贺长生欢乐地拖着伤腿,趴在林见的背上。   因为穿着别人的衣服,加上可以重新欺负林见,贺长生毫不犹豫就和他接触起来。   贺长生的体重压下来,林见整个人往下沉了一下。   为什么……可以这么重?   贺长生当然并没有扭到什么脚,他欢乐地抓住林见的肩膀,看他将自己背起来,然后赶上前方的队伍。   “小先生多少岁了?”贺长生好奇林见的现在的年龄。   “十九。”林见没有多想就回答了。   贺长生离开伏羲院,已经有差不多六年多时间。   他对长的时间没有概念,但是具体的时间一出来,贺长生还是有点被吓到了。   “小先生婚配否?”贺长生开玩笑般和他闲聊道。   林见眉头一皱,微微回头,睨了背后的人一眼。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贺长生扶着林见的肩膀,欢乐过头地靠在他的身上,并不觉得自己做过头了。 第43章 自闭了   林见背着贺长生, 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一向负责断后。   出去的路有点长。   在走路的过程中,林见一言不发,手不敢动, 只是麻木地迈动脚步。   贺长生调整姿势, 好舒服地靠在他的后背。   林见曾经也背过他一次,但是那时候, 林见还小, 自己被他背着,脚快要垂到地板上, 现在却可以毫无压力地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小孩子究竟是为什么可以一下子成长?   贺长生既好奇,又多疑, 他在林见的后背上, 反复歪着脖子,想要去观察林见, 证实自己所见并不是一时的幻境, 或者梦境。   他动来动去, 林见浑身不舒服。   “你真的扭到脚了吗?”林见脸上摆着假笑,一脸不信任地回头看贺长生。   “咳咳。”贺长生伪装出虚弱的声音, 真情实意地点头,“好疼啊。”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容许松懈,林见真的想要将这个女人扔在地板上, 用实际行动验证她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小师弟啊。”唐稚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立刻跑过来调笑,“你艳福不浅啊。”   “这个福分给四师兄吧。”林见一点都不介意。   “我是想, 但是我的手受伤了。”唐稚一脸委屈, 他也没有想到, 自己来对付妖怪是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唯一的重创却是来自自己人。   “那就不要说风凉话。”林见很冷漠。   “哈哈。”唐稚一边笑着,一边看了林见背上的人一眼。   他这一眼偷偷摸摸、猝不及防。   贺长生还是注意到了唐稚的眼神,他立刻心虚地撇过头。   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打扮的。   “哈哈。”唐稚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猜测似乎是对的,顿时乐不可支,笑到弯腰。   “你笑什么?”林见以为他在嘲笑自己。   “你艳福不浅啊。”努力站起来,唐稚重复这一句话,拍了拍林见的肩膀,随后拖着自己的伤手,离开了他们,继续去前面守卫队伍,他人走远了,声音还继续传过来,“你就好好背着这一位美人吧。”   林见嘴角一抽搐。   “你对我有意见?”唐稚一走,贺长生立刻就对林见发难。   这个傻瓜一心想着回客栈接收自己大师兄的消息,没有关注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的身后。   “没有。”林见回答得非常迅速,只因不想要为自己添加麻烦。   “唔……”贺长生在思考自己究竟还可以说什么。   林见并不在乎,继续往出口的路上走着。   “我真的是个美人。”贺长生说出了一个中肯的事实。   林见的脚一趔趄,差点摔倒了。   “你不用反应那么大吧?”贺长生无可奈何了。   “不是,地板在震动。”林见说,然后连忙手用力,扶好贺长生,同时站稳。   林见在匆匆忙忙扶稳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体。   贺长生骂他:“小色狼。”   林见:“……”   知道窦娥是怎么死的吗?   “好啦,要摸也不要挑这种危险的地方。”贺长生开玩笑。   林见没有答话。   大地震动的频率在增加。   “姑娘们,跑快点吧,跟上前面那个狗屁男人。”顾妨拔出长剑,停止脚步,一直到自己落到队伍的后面。   唐稚回头看了顾妨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唐稚和林见一个带头,一个断尾,保护这一队凡人离开狐狸的幻境,而她来对付就要出现的大狐妖。   区区一只狐妖,不会是顾妨的对手。   他们放心地离开。   林见背着贺长生,从顾妨的旁边走开。贺长生看了顾妨一眼,顾妨依旧是毫不在乎的模样。   一行人离开地震的区域后,就到了满是鹅卵石的池边。   “疼疼疼。”脚踩在鹅卵石上,不少人忍不住发出了叫疼的声音。   别说他们,林见踩在石头上面,也被疼到身体歪七扭八。   因为他的动作,贺长生不得不改为双手环住林见的脖子,以来稳住自己的平衡。   贺长生穿着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后背又背着长剑和一把伞,当他往下坠的时候,就带着一身的重量压着林见。   林见快被他勒死了。   “死小鬼,又吃我豆腐啊。”贺长生捏着嗓音说道,并且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没有想到这个小鬼长大了是这种人,这种时候了还想要占人便宜。   林见听背后人的语气,发现他居然是认真觉得自己是在非礼他。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那么无言以对。   “这位小姐,你误会了。”林见不得不解释道。   “走稳一点。”贺长生拍了拍他的胸口,指示道。   “咳,如果你想要我走稳一点,可以安静些,不要乱动。”林见皮笑肉不笑,回头看他。   贺长生看了,实在是忍俊不禁,伸出手,掐了一下他的脸。   “这位小姐,自重。”要不是现在情况危机,林见觉得自己就要把这个奇怪的女人给扔下了。   “哦。”贺长生抱住他的脖子,不说话了。   就在他们顺利跑路的时候,一阵风吹来,一只鸟从半空中飞落到唐稚的肩头。   唐稚伸出手,将那只鸟接过,听它的细鸣声。   这是千鸟宫特殊的传音入密,后面被伏羲院给学到了,也用来传输信息。此鸟可以无视任何困境,精准来到要传话人的身边。   唐稚听完所有的信息后,立刻向林见传达。   “伏羲院那边传来消息,这两天有其他门派的人看到了一个没有征得飞行许可,就到处御剑飞行的人,监督者将他赶下剑。根据特征,伏羲院那边觉得就是大师兄。而且如果的没有错的话,大师兄步行中,应该在昨天、今天或者明天就到达这个城镇。”唐稚一脸不在乎地传达小鸟带来的消息。   “真的吗?”林见激动地直接用浮空咒,飞到了唐稚的身边。   贺长生伸出手,拉住自己的帽子。   “那我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去守着城镇的大门,找大师兄。”林见迅速提议道。   何必到处找。   贺长生幽幽地想。   你现在转头就可以看到自己了。   “哈哈哈哈。”唐稚闻言,快要笑到断气了。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风带来的还有一样东西。   一张纸避开了唐稚和林见的目光,钻进了贺长生的外袍,然后顺着他的衣服,从他的衣领跑出来,站在了贺长生的肩膀上,隐藏在帽子中。   接受到纸人的讯息,贺长生耳朵一动,突然抬起头。   帽子撞到了林见的脑袋。   “喂。”林见有些无奈地回头看背上的人,他就不能不乱动,好好地待着吗?   “要来了。”贺长生说。   他的话让唐稚和林见都愣了。   平底起大风,原本只是立在一旁的树剧烈摇起来,树叶纷纷落下,然后被风一吹,猛地冲击向他们一行人。   “火来。”唐稚扔出火符,火焰从黄符上燃起,唐稚将点燃了的黄符扔过去,瞬间,小火变成冲天火焰,烧向树叶。   树叶沾上火,烧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完全烧毁,反而携带着烈火,步履不停地攻击唐稚。唐稚不得不退后一步,然后审视情况。   “是谁带走了我的新娘?”一道愤怒的吼声响起。   “你们帮我照顾一下这个受伤的姑娘。”林见跑到其余的姑娘们旁,卸下了贺长生,他要去帮唐稚,再背着贺长生就太碍事了。   “好。”那些姑娘一个赛一个强壮,干脆利落地从林见的手中接过贺长生,并且把他公主抱在怀里。   贺长生捂住脸,精神已死。   当林见稍微走远后,贺长生要求她们把自己放下来,原因却是这个:“能不要这样抱我吗?你们碰到我藏在里面的衣服了。”   “女子岂可这么唧唧歪歪?”抱着他的女中豪杰训道。   贺长生默默拉紧纱帘。   要是暴露了自己,他真的不用活下去了。   “你们怎么停下来了?”赶上来的顾妨疑惑地问。   “狐妖来了!”他们通知顾妨。   “还有狐妖啊?”顾妨伸出手,她的手里抓着一只火红狐狸的尾巴,把它倒着提起来。   这就是她刚才留下,收伏的狐妖。   “你们这些可恶的修真者。”那只狐狸在半空中无助地踢着脚,嚣张地叫嚷着,“千秋大人一定会把你们全都杀死!”   “你死到临头还敢这样说话。”顾妨面无表情地用手捶了一下它的脑袋,打了一下后不顺气,又用力敲了一下,“是不是想让我生气,把你剥了狐狸皮,然后烤了你的肉?”   顾妨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狐狸,狐狸吓到全身的毛竖起来,不敢再吱声。   这个人是认真的!   大地震动。   所有人望过去,一只穿着凡人衣服的巨大狐狸凭空出现在森林的深处。它一步步朝着贺长生他们走来,所以大地才会开始震动。   “我心爱的新娘子……”它是这么说的,“我的食物。”   新娘子就是它的食物,它将自己的食物称为新娘子。   唐稚和林见迎着巨大的狐妖,冲了上去。   这里确实是狐狸窝。   在唐稚和林见去对付大狐狸的时候,周围有无数的小狐狸冲了出来,想要偷袭他们。顾妨见状,毫不犹豫地按住腰间的剑。她有两把剑,刀鞘绑在一起,一把名为花溅泪,一把名为鸟惊心。顾妨拔出两把剑,将冲上来的狐狸当成练手用东西,一手一剑一个。   不过,这些都是狐狸的幻象。   真的的阴谋隐藏在这些呼天喊地,或者细小烦人的攻击中。   就在顾妨觉得应对这些攻击,自己有点大惊小怪的时候,一阵浓厚的妖气自他们后方来。   一只手从迷雾中伸出来,想要随便抓走一个少女。   当那只手到少女的身边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尖叫出声。   那是一只长着尖利指甲的手。   就在少女要被他抓走的时候,贺长生闪现在她的旁边,抓住她的手,将她往前一扯。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出手果断。   少女还没有来得及因为自己脱离险境而松一口气,狐狸的手反方向一掏,将贺长生抓住了。   “小心!”少女提醒贺长生。   可惜为时已晚。   贺长生被人揽入怀抱,随后漂浮到空中。   帽子几乎要被刮走了,贺长生悠闲地伸出手,拉住帽子。   “不要听那些修真者的话,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们的。”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那人抱紧贺长生。   贺长生回头,看到了一张妖媚的男人的脸。   “你看看你的品味,怎么想都是你贪图我们的阳气,而非真心想要娶我们吧。”贺长生吐槽。   他选的都是阳气最盛的少女,根本就不在意她们的外形或者品格。   “美人,你妄自菲薄了。”狐妖笑吟吟道,“在我的眼中,你们才是最美丽的。我只不过是有点多情,你们每一个人我都喜欢。不过现在没有办法了,我就带你一个人走吧。”   贺长生不阻拦。   他要在隐秘的地方,自己一个人解决这一只狐妖。   要知道,因为这一只可恶的妖怪,让他短短的两天内,连续遭遇精神上的暴击。要不是贺长生反复劝自己坚强,他早就掩面逃跑了。   “你意下如何?”抱着高大的贺长生,狐妖自以为是地散发着魅力。   贺长生嘴角扬起,微微一笑道:“我确实想要和你独处。”   “那我们就走吧,你属于我了,我也属于你了。”狐狸精不愧是狐狸精,张口就是最甜的话。   “呵。”贺长生冷笑。   “不过美人啊,你背着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有点重。”千秋好奇。   “嫁妆,我们那边的传统就是新娘背着嫁妆,然后亲自交给新郎。”贺长生如是说。   “你又为何戴着帏帽?”千秋和贺长生聊了几句话,突然对他很感兴趣,这个女人,很有趣,而且到现在都不慌张,真厉害。   “等你和我独处的时候看到我,会更加惊喜的。”贺长生劝他,“要有耐心。”   千秋哈哈大笑道:“我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我自己。”贺长生说真心话。   就在千秋兴奋不已,抱着贺长生一路前行逃跑的时候,一道攻击直冲着千秋的背后来。千秋反应很快,迅速避开来,并且回过头,瞪向来人。   “我劝你还是赶紧把人放下比较好。”林见拿着空山剑赶过来了。   这是平生第一次,贺长生觉得林见十分碍事。   他明明就快要把这一只狐狸精引诱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了。   “美人,你等我一下。”千秋落地,将贺长生放下,多情地看着他。   “无妨,我等你。”贺长生的脚踩在地板上,随后将自己背后背着的东西解下,立在地板上。   “打搅你的闲情逸致了。”林见面无表情地看着千秋,一挥剑,冷酷地看着他,“但是我有点急事想要离开这里了,就拜托你乖乖成为我剑下的亡妖吧。”   “口气很大的修真者。”千秋抓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媚笑着看林见。   “我口气大不大,就看你的本事了。”林见咧嘴笑,左手伸出,朝千秋勾了勾食指,自信满满地说道,“来吧。”   既然林见那么有信心,那么贺长生就安心看戏了。   他靠在立起来的包裹上,优哉游哉地看着。   林见拿起空山剑,瞬间,风自动,扬起他的衣服和头发,金色的发带飘飘扬扬,异色的双瞳坚定地看着前方。   千秋漂浮在空中,笑着迎了上去。在将要靠近林见的瞬间,他的双手长出了又长又尖利的指甲,狠毒地抓向林见的脸。   “我最讨厌小白脸了!”千秋泄愤。   林见的剑格挡,挡住了他的第一手攻击。   千秋一只手被挡住,另一只手就挥上去。   这一只狐狸的家的安全性不怎么样,但是他本人还是有点本事的。林见和他连续交手,虽然占优势,但是一时之间还不能拿下他。   林见沉下心,在某一次挥剑的时候,使用了空山剑的技能。   剑风立刻削了过去,划破了千秋的衣服,砍伤了他的脸,让他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痕。   脸上有血滴落,千秋显然愣住了。   林见抓准时机,空山剑携带着狠戾的狂风,意图将狐狸精一刀两断。   “啊!”千秋连忙抬手去挡,被猛烈的风撞击,他的身体往后一冲,随后重重砸在地板上。   身体落在地板上,千秋吐出了一口鲜血。   贺长生就站在他的不远处,他亲眼目睹,林见在攻击千秋的时候,将他的本元都攻击了。   精准的一招。   千秋气喘吁吁,转头看贺长生。   因为妖精最重要的部分受到了重击,现在,千秋无法保持自己化出来的人形,整张脸都变成了狐狸的长相。   “哈哈。”贺长生忍不住笑了,而且忘记伪装自己的声音。   不远处的林见听到这个笑声,愣了一下。   “美人,过来,让我吸一口你的气息。”千秋求他了,“我保证会一辈子爱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去帮你弄到手。救救我吧,然后我们一起远离这个地方。”   贺长生朝他走前一步。   “大师兄?”林见疑惑地喊了一下,然后露出兴奋的表情,往这边飞来。   看到林见靠近,千秋用最后剩下的力量,布置出了一个迷幻的阵法。   “咳。”着急赶过来的林见被阵法笼罩住,只见紫色的气息将他包裹,他霎时间居然开始分不清方向,无法顺利地走到自己想要赶往的目的地。   “来吧,赶紧。”千秋伸出狐狸爪子,一步步爬过去,着急想要抓到贺长生的衣角。   “这是我带来的嫁妆,说不定可以让你摆脱痛苦。“贺长生指着自己立在地上的包裹。   “我不需要什么嫁妆,我只需要你就可以了!“千秋快要到贺长生的身边了。   只要可以得到这个凡人的阳气,千秋有自信可以恢复功力,然后趁机逃跑。   贺长生笑着将腰带解开,脱下红色的外衣,扔到一旁。他的动作优雅,但是行为有浓浓的引诱味道。   千秋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不会吧,凡人的少女有这么野的吗?   贺长生慢条斯理,脱下一件衣服,还有一件衣服。就这样,贺长生将伪装身材用的三层衣服都脱掉。红色的衣服全部卸掉,就露出了他原本纤细的身材,以及那熟悉的白色衣袍。   “来和我融为一体吧!“千秋来不及细想贺长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狰狞地扑过去。   贺长生解下帽子,然后将帽子用力掷向千秋。   帏帽就像是某种武器,飞旋着、凶狠地冲向千秋。   千秋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他一抬手,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将帏帽折断。   帽子断裂,飘落的纱帘挡住了千秋的视线,他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奔向贺长生。   他要生吃了这个凡人!   地上的包裹被打开,和白布躺在一起的是一把油纸伞,镜花水月已经被贺长生握在手里。   当千秋冲到他的面前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比起自己还要漂亮的脸,而且他竹清松瘦,腰带勒住细腰,和刚才判若两人。银发圈束着他如墨的、仿佛每一根都柔顺发光的发丝。   贺长生微微一笑,发带飘扬,手握在剑柄上。   千秋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故技重施,在他和贺长生之间布下迷阵。   贺长生不慌不乱,拔出镜花水月。   紫色的光芒一闪,镜花水月光是展露自己的存在,就让这个迷幻阵受到了冲击。   贺长生凌空劈开迷幻阵,随后脚踩浮空咒,来到千秋的上方。   千秋要跑已经没有力气了。   贺长生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同时手中凝聚真气,凌空一掌拍向他。   千秋彻底倒下。   他是装死。   千秋的爪子一动。在他动的瞬间,镜花水月对准他的指甲上方,一剑刺入他下方的泥土地。   这是威胁。   千秋的瞳孔一震。   “现在说说,谁敢娶我?”贺长生眯起眼睛,用脚踩他的脸,咬牙切齿道,“小狐狸。”   你可真是让他这两天都很折腾啊。   千秋变回了狐狸的样子,没有一丝反抗能力,无助地被贺长生□□。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狐狸的爪子并在一起,朝贺长生摆了摆,连忙求饶道。   贺长生露出一脸的坏人像,恶狠狠地笑了。   “大师兄!”   狐狸一认输,就撤掉了自己布下的所有法术,没有了迷幻阵的干扰,林见立刻就找准了路,迅速往贺长生冲去。   他脸上挂着笑容,本应该奔向贺长生的身边,但是在他快要到达的时候,镜花水月的剑尖对着自己。   林见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经过这些年的磨练,身体的本能让他停止住了脚步,并且及时落地,脚尖一点地板,他往后退两步。   镜花水月带来的威慑让人难以置信。   林见不解地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笑了,慢悠悠地收起剑,朝他招了招手。   林见一脸懵地走过去。   贺长生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两人的脸立刻相对着。   林见看着从未改变的脸庞,突然鼻子动了动。   这些轮到贺长生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了?   “大师兄,你身上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林见在闻味道。   贺长生一言难尽,因为照水晴身上的脂粉味太重,所以和他接触后,知道身上都是那个呛鼻的味道。   “大师兄?”看到贺长生不说话,林见露出了最无辜的嘴脸,“你该不会是没有认出我是谁吧。如果你真的没有认出我,我会很伤心的。人说漂亮的男人薄情,但是你也太薄情了。”   他微微往左下方撇头,泫然欲泣。   “林见。”贺长生直接喊他的名字。   林见惊喜地抬起头看他,随后笑了。   “我有一件事情想说。”贺长生沉声道,脸更加凑近几分。   林见的脸微微红。   贺长生的嘴巴在林见的耳朵旁边,呼吸之间,灼热的气体都落在林见的脖子上。   “我刚才的打扮,不要说出去。”贺长生痛不欲生。   林见一脸失望,“六年没见,你就只想要说这句话吗?”   “这件事情关乎我的尊严,先和你说。”贺长生非常自然地和他聊起来。   “那你要怎么解释你在这里?”林见当然是顺着他的。   “就说我收到消息,刚跑过来帮忙吧。”贺长生想好理由了。   他们在对口供的时候,唐稚和顾妨也解决完那边的事情,往这边赶来了。   看到了林见和贺长生,他们没有一丝惊讶。   唐稚笑个不停,忙不迭对顾妨说道:“我就说那是大师兄,我在靠近他的时候,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封印器了。”   顾妨哈哈大笑,唐稚也哈哈大笑,两人抓到了贺长生的小辫子。   贺长生松开林见的衣领,捂着脸,蹲在地板上,自闭了。   贺长生因为丢脸,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和行动力,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还是由林见背着他离开。   在林见的背上,贺长生听到了来自唐稚和顾妨环绕的嘲笑声,他委屈地抽泣着,告诉林见:“我活不下去了。”   林见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摸了贺长生一把,告诉他:“你要是答应以后对我好好的,我会让他们闭嘴的。”   贺长生嘤嘤呜呜,含泪点头道:“嗯!” 第44章 一丝涟漪   前方依旧布满让人看不清前路的白雾。   顾妨顾着队伍, 唐稚拖着半死不活的变回了原形的狐狸,而林见背着贺长生。贺长生的脚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双手搂着林见的脖子。   在这一时间, 这里的四个人, 尚未遇到任何的人生的重大试炼, 有任何的改变, 只是单纯地走着路。   不管天空有多么黯淡,不管风如何狂啸,乌云密布, 预示着暴风雨。   雷鸣声响起的时候, 林见发现原本松松垮垮搂着自己脖子的手突然一下子就收紧了一些,贺长生将脑袋更加深埋进林见的后背,似乎想要借此躲避什么。   林见有点好奇地回头看了贺长生一眼。   贺长生几乎还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乖巧地待着。   林见感受到的那一瞬间的恐惧, 似乎只是错觉。   贺长生是怕雷雨天吗?   “我们分开不过六年。”贺长生突然开口说话。   林见被他突然开口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贺长生有许多的疑惑。   林见听到他的问题, 只想要发笑。他时常觉得贺长生懂很多, 又时常觉得他不懂的东西更多,于是他耐心地告诉他,一如以前:“六年是很长的时间了。”   “怎么能是很长的时间呢?”贺长生反驳他, “一棵小树苗还不能用六年的时间长成大树, 大海在六年的时间里被太阳晒干的水,你甚至都察觉不到, 每一座高山也还是那个模样。六年,怎么会是很长的时间?”   “大师兄你用的参照物就不对好吗?”林见真是无力吐槽了, 从某种角度上, 他真的佩服贺长生, 在他的面前有那么多的东西, 他怎么总能选择最匪夷所思的那一批,“一朵花在六年的时间里开放了六次,也死了六次。烟乐池在六年里,换了新的装修。用木头做成的屋顶经历过风雨,最近都有被白蚁咬噬,可能坍塌的可能性。六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   “也够一个小孩子长成大人吗?”贺长生问。   林见顿时沉默。   贺长生说话有时候总是不入正题,非要在引经据典,扯东扯西后,才淡淡然抛出炸弹。   他在意的倒不是六年的时间长不长,也不是六年能改变什么?   而是,为什么林见在不见的六年时间内长成了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的思维太绕了,林见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抿着嘴唇闷笑。   贺长生嘴角一抽搐。   他没有说错话啊。   “大师兄。”唐稚拎着狐狸,跑过来笑着说,“我六岁的时候,对这些问题就没有疑问了。”   “是是是,你六岁的时候就对百首古诗倒背如流,会识字会写文章。”听过唐稚太多吹嘘的顾妨在一旁语气凉凉道。   唐稚表情得意地挑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但是来到伏羲院后,也不见你特别天才。”顾妨说。   “唉,这个嘛……”唐稚说,“我一直避免自己成为一个时代,或者一个故事的主角或者英雄,我可不想要牺牲自己、让自己痛苦挣扎,也不想要太多的悲欢离合。就这样,在这个世界,当一个有点特色的跑龙套,我已经很兴奋了。只要偶尔能给大师兄踩踩脸,伏羲院的食堂大厨分菜不要手抖,出门没带伞的时候不下雨,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离开了狐狸的老窝。   他们先将被骗走的姑娘一一送回家,然后将抓起来的狐狸交给了在城内晃荡的东昌门,东昌门是御妖一派,最适合来应付这些妖怪了。   贺长生心念一动,突然觉得自己该去给百武曦和照水晴汇报一下进度。   林见他们在路上听完了他吃瘪的全过程,也想要去问候一下那一对奇葩的情侣。但是当他们来到了贺长生说的百家的时候,惊然发现,这里空无人烟。   唐稚连忙去问邻人那边问情况,不久就带消息回来。   这里曾经确实住着一家人,但是之前这家人出行,路上遇到事故,已经全部死亡。   这一个小插曲,让原本就阴着的天空,更添几分寒意。   “晚点我会发消息,让伏羲院的弟子去查查怎么回事。”林见让贺长生不用担心。   贺长生打了一个哈欠,趴在林见的背上,看起来是一点担心都没有。   一行人准备去客栈。   暴风雨的前夕,一匹马拖着没有顶蓬的车快速行走在路边。   “哈哈哈哈。”照水晴坐在车厢里面,不管头顶的黑云与电闪雷鸣,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他一边笑,一边拍大腿,显然异常愉快。   坐在他后面的百武曦一脸无奈地取下头上的饰品,她确实是个女人。   “你看到贺长生脸上的表情了吗?我要笑死了。”他说,“和石东临说的不一样,贺长生根本不足为惧,太傻了哈哈哈哈。”   “跟你这个疯子一起,真是再多命都不够多。”百武曦无奈地看着照水晴。   照水晴笑够了,抱着肚子坐好。   天空划过闪电。   做心虚事情的人应该害怕雷霆。   照水晴不怕,因为他深知自己不会被雷劈死。   “你不应该打草惊蛇。”百武曦反对他的做法,“石东临是让我们来拖住他的,因为你,我们两个人都暴露长相了,而且贺长生和其他三个伏羲院的弟子汇合了,我们不能再光明正大出现了。”   照水晴脱下穿在身上略显大的衣服,然后闭上眼睛,陶醉地闻衣服上的味道。   “照水晴……”百武曦无奈地喊他,然后变回了一只狐狸的模样。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狐狸精,而且修行远在在刚才的镇上的那一些妖精之上。不够凭借她的修行还不足以瞒过贺长生的眼睛,这一切都是多亏了照水晴使用的迷香。   “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百武曦缩成一团,窝在照水晴的身旁。   “继续执行石东临的任务。”他说,“拖延时间。”   他们都知道为什么要拖着伏羲院的人,所以顿时就心知肚明了。   “你拖延时间,是想要做什么?”一道冷漠的声音钻进照水晴的耳朵里面。   这个声音,他们熟悉的,是来自贺长生。   照水晴和百武曦如临大敌,立刻警惕地四处张望。   他们的周围,只有风吹动的不见边际的绿色芦苇。   池塘泛起涟漪,因为天空降下雨滴。   “找不到我吗?”贺长生的声音带着嘲讽,“你不过如是。”   他把照水晴刚才的讽刺还给他。   照水晴在车子上站了起来,手按着腰间长剑。   “不过也是无名之辈,为何狂吠?”   百武曦身上的狐狸毛全部竖起来,她抬头一看,终于明白了那一道声音来自哪里了,她连忙出声提醒道:“你的肩膀上!”   照水晴往肩膀一看。   一张纸人站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抓住了照水晴的头发,免得狂风将自己吹走。   这是贺长生一直携带着的纸人。   不止照水晴,百武曦的橙红色的毛里面,也钻出了一张纸人。   两张纸人没有表情和五官,只有裁剪成简单模样的姿态。   它们盯着照水晴和百武曦。   当两人看向纸人的时候,居然有一种被贺长生注视的感觉。   这是贺长生的纸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身上。   “不说吗?”对于他们的沉默,纸人发出了沉稳的威胁声。   “我不说,你又能怎么样?”照水晴的手抬起来,要抓住站在自己肩膀上的纸人,“你并非贺长生,只是制作出来的无生命的一张纸。”   狐狸也连忙用大尾巴一扫,想要甩掉粘在身上的纸。   狂风呼啸。   两张纸人松开了手,瞬间,他们就被风吹走,避开了他们的手和尾巴。   两张纸一起被吹走。   “是吗?”贺长生的声音越来越远,“那下次见面,我会还你们的,路上小心,暴风雨要来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拉着车子的马冲天呼啸。   “在那之前,小心我的眼睛。”   照水晴和百武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连接马和车子之间的绳子突然就断了,马儿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惧之物,快速跑走了。车子和马脱离,车厢立刻就掉落在地板上。   照水晴抱着狐狸,从车厢跳了出去。   四下依旧只有可以挡住成年人的高大芦苇,但是芦苇之中藏着什么,无人知道。   贺长生的话给他们暗示了某一种恐惧,让他们忍不住猜想是否有陷阱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这就是玩弄贺长生带来的代价。   须臾,暴风雨就来了。   林见背着贺长生,来到客栈,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他放下来。   贺长生在中途的时候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林见有点佩服他,这样都能睡觉。   风吹着窗户,窗户撞击发出了声音。   林见帮贺长生盖上被子后,立刻去关窗户。就在窗门要合上的时候,一张纸人突然从门缝里出现,他拉住了窗门,仰头看林见。   “是你?”林见看到了纸人,就将窗户留住。   纸人拉住窗户,不一会儿,另一张纸也从外面跳了进来,它的身上有一些湿了。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屋子里面都是暗黑的。   等它们都进来后,林见将窗户关上。   看到了林见,纸人亲昵地爬到他的肩膀上,然后,用他的衣服蹭雨珠。将身上的雨都蹭完后,它们就拍拍手跑了。   林见笑了一声。   贺长生的纸人和他一个个性。   林见在屋子里面点了一根蜡烛。   两张纸人立刻聚过去,想要烤干自己身上的雨。   林见干脆点燃一张火符,让它们更容易烤火。   两个纸人开心地蹦蹦跳跳,看起来是很满意。   “你们两个之中……”林见想起一件事情,问道,“有之前陪我一起去剑林取剑的那个吗?”   两张纸人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整齐齐地看着林见,然后摇头。   不是它们哦。   林见稍微歪头,马尾在火焰的照耀下荡了一下   就在两张纸人烤火的时候,原本静静安放在贺长生怀里的另外两张纸人也跑了出来。   四张纸人手拉手,欢快地转圈圈。   “你们中,到底哪一张才是陪我去取剑的纸人?”林见好奇地和他们互动。   他的问题一出,四张纸人都看向他。   就在林见以为自己就要得到答案的时候,屋子里面传来了衣服摩擦的时候。   四张纸人立刻跑了回去。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四张纸人跳上他的手。   贺长生手用力一抖,瞬间,四张纸人就真的变成了单纯的纸,被他夹在手指间。   “不许和我的纸人聊天。”贺长生被打击的时间是有限度的,一旦恢复正常,他就是不近人情的模样。将纸张变幻后,贺长生将纸人收回袋中。   “为什么我不能和它们聊天?”林见觉得好笑。   “因为它们是我的东西。”   “我是你的师弟,也是你的东西,既然都是你的东西,交流一下有何不可?”林见一边说着,说着,一边走到贺长生的旁边,在床沿上坐下。   “你不要靠太近。”贺长生蹙眉,忍不住身体往后靠一些。   “你在嫌弃什么?”林见没有退开,反而往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一些,“我们那么久没有见面,这样不会太薄情吗?”   贺长生一脸的一言难尽。   林见的脸凑到贺长生的面前,但是又最大程度保证贺长生的底线,绝对不碰到他。   两人近到呼吸可以互相纠缠。   贺长生撇过头,转移视线,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实在不习惯那个可爱的小孩子一下子就长大了。”   “啊?”林见愣了,随后哈哈大笑。   他完全笑到趴在了贺长生的肩膀上。   贺长生觉得自己该推开他,但是扇子却和那把伞一起放在包袱里。   林见趴在贺长生的肩膀上笑,温暖的触觉就像是冬日里扔到你怀里的热包子。   外面雷声轰鸣,闪电的光映在窗外。   贺长生害怕地闭了一下眼睛。   林见还在他的怀里笑。   贺长生突然就不想林见离开了。   真的有雷劈下来的话,请先劈在这个人的身上吧。   他没有良心地想。   林见突然抬起头。   贺长生压抑自己把他按回去的冲动。   “来看看。”林见突然伸出手,按住贺长生的脸颊。   贺长生:“……”   他的脸都被按扁了。   林见眯着眼睛,借着烛光,凑过去看他。   贺长生说:“快……放开你的手,是不是想死?”   “你觉得我小时候可爱吗?”林见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可以的。   贺长生傻眼,随后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开始装死。   “我也想要让你看着我长大的啊,但是你一直不回来,大家派人去打探消息,也只是知道你一下子在东边,一下子又在北边,一下子行走在大海的边上,一下子又在厚雪不化的高原。我问师父,你究竟去做什么?结果问了以后,他就抛给我一本,伏羲院人间行走者的责任与注意事项。我看完以后,还是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而且按照那本准则上写的,行走者应该按时和院里面联系吧,你第三年的时候,完全就失去了踪迹。”   “嘶,是吗?我忘记了。”贺长生恍然大悟。   林见放开手,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贺长生鄙视他。   “你又想要说什么?”   “可是修真者可以选择永驻青春的,你可以保持你十三岁的样子的。”贺长生建议。   这下轮到林见鄙视他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凡人。”贺长生就知道他不懂,“每个人长大以后,就会恨不得自己没有长大,我可看过太多了。”   “不想长大的人是因为他们的童年美好,或者说是不差,我可没有说得上是美好的童年。”林见伸出手,抓住贺长生的一缕头发。   贺长生立马去拿下他的手。   贺长生是士可杀,头发不可拔。   “我觉得长大比小时候好多了。”林见做结论。   贺长生没有接话,他正检查刚才被林见碰过的头发。   林见无奈地撑着床板。   贺长生一丝变化都没有的表现,不知道是叫他开心好,还是不开心好。   他当然很喜欢贺长生这个样子,但是这个样子的贺长生,似乎并不像是让人可以在他的心里留下一点不同位置的样子。   贺长生永远在乎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大师兄啊,大师兄。   林见佩服地想道。   你到底是怎么能这样活成这个样子的?   林见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床板上站起来。   “你去哪?”贺长生立即问。   “这一间是我的房间。”   “你要去帮我要一间新的房间吗?”贺长生欣慰地看着林见。   “不,我去要多一床被子。我和师兄师姐们出来,二师叔只给了我们三个人活动经费,多一个人的钱都没有,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住。”   “你就不能和其他人住,把房间让给我吗?”贺长生问。   林见叹了一口气,随后一下子转身对着贺长生。   贺长生坐在床上仰头看他,如墨青丝披下。   “五师姐虽然那个样子,但好歹是个女子,只能一个人睡,你对这个没有疑问吧?”林见就像是教导小孩子一样,对贺长生循循善诱。   贺长生点头。   “四师兄刚才才把手折断了,照顾伤患,让他一个人睡,你也没有疑问吧?”   贺长生老实说:“有点疑问。”   “你再有疑问,我就不去帮你办妥四师兄和五师姐了。”   “好的,我没有疑问了。”贺长生点头。   林见继续走开,直到离开这个屋子为止。   他走后,贺长生怀里的四个纸人立刻就钻了出来。   外面一道雷劈了下来。   四个纸人瑟瑟发抖,缩在贺长生的怀里。   “你们躲我这里有用吗?”贺长生骂它们不聪明,“我也怕啊!”   林见下去要被子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唐稚在大堂大吃大喝。   “四师兄……”林见发现他虽然一只手暂时不能动,但是心态还挺欢乐的,他真的好羡慕啊。   “哈哈哈,是你自己要求照顾大师兄的,可不要有怨言啊。”唐稚笑呵呵。他不用问都能猜到,林见一脸吃瘪的表情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从来就没有因为要照顾他而有怨言。”林见嫌弃唐稚不够聪明。   “哦哦哦,那还能怎么样?”唐稚无念无想。   从某种意义上,唐稚和贺长生是一种人。   因为不可能打贺长生泄愤,林见改为扯唐稚。   “疼疼疼,放手放手。”唐稚的手被扯着,不能去夹面条了。   林见简单和唐稚说了一下自己的烦恼。   “哦哦哦,你就是觉得大师兄根本不在乎你,失落了是吧。大师兄嘛……”唐稚还不觉得有问题,“不过你不要灰心丧气,我有一个重要的发现,等我喝完汤就告诉你。”   唐稚一只手端起碗,大口喝汤。   “客官,被子拿好了。”店小二招呼林见。   “谢谢四师兄美意,你自己慢慢喝吧,不用理我了。”林见无奈地拍了拍唐稚的肩膀,抱着被子走了。   唐稚:“……”   不听他的话,有损失的是你。   不过,按照林见这种心态,如果早点从他的口中知道某一些事情,冲击力还没有那么大。如果是他自己发现的话,真的是瞬间大师兄就能将他将军了。   “啧啧”。这个世界上的爱情真是不讲道理,还好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酱油角色。   外面电闪雷鸣,不知道这暴风雨怎么会突然就降临。   唐稚他们原本要赶着去某个地方的,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一场暴风雨而迟到。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见躺在地板上,听着床上贺长生传来的呼吸。   贺长生的睡相一向很乖的。   林见突然一想,他为什么要失落,他比谁都清楚贺长生是什么样的人。   想清楚后,林见突然抱着贺长生一辈子都不会理解这份心意的可悲心态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但是呢……   但是他呢……   “轰!”天际响起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   “嘭。”同一时间,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板上。   林见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   贺长生的被子掉到地上。   就在林见准备起身去帮他捡被子的时候,贺长生沿着被子,滚到了地板上。   林见:“……”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这双眼睛看到的事情。   掉到地板上后,贺长生又滚了一圈,刚好靠在林见的旁边。   林见一愣。   贺长生靠在他的手臂上,眼睛没有睁开。掉下床的行为并没有让他醒来。   林见打开被子,拉过去,把他也套进被中。   雷声继续。   林见静静躺着,听着雷鸣声,不知不觉中,贺长生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这可真是,和五雷轰顶一个效果。   林见伸出手,触摸贺长生那一头在他醒着的时候,不让别人碰的头发。   其实贺长生并不反感他碰自己的头发,今天反应大,据说是因为嫌弃林见刚抓了烛台,没有洗手。   林见摸着他的头,然后往下顺着他的头发,和顺着猫的毛一样。   贺长生的喉咙动了动。   林见放开手,闭上眼睡觉了。   第二天,贺长生醒来的时候,自己在床上,林见已经不在房间了。   按照他平常的行为轨迹,现在轮到他梳头发的时间了。   贺长生睡眼朦胧,拿起一支玉簪,随意挽起自己的头发,将双手的银手镯卸下,换成一只玉手镯。他打了一个哈欠,披着衣服下楼。   他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林见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贺长生问。   “雨停了后,我们要启程,我去买点上路用的东西。”林见说。   “现在还在下雨。”贺长生提醒他。   “嗯,掌柜说他有伞,我在等他找给我。”林见回答。   “伞?”贺长生猛地想起来,“我也有一把伞。”   “是吗?那借给我用吧。”这两天雨也太大了。   贺长生闻言,迅速回房间,取了伞给站在门口的林见。   林见接过贺长生给他的伞,正准备打开,突然又叹了一口气,问站在一旁的贺长生:“你要什么吗?我一起买回来。”   自己选择的喜欢的人,自己要吃的苦。   贺长生望天,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   “你先回房间等我吧,你站在门口,等会雨会沾湿你的衣服。”林见提醒他,“你要是准备吃饭了,我已经告诉店小二,他会送饭给你的。”   “你真的很不错。”贺长生欣慰地给他竖大拇指。   “我对你这么好,你什么时候也对我好一点啊。”林见一边开玩笑,一边将手边的伞打开。   破落的紫藤花稀稀拉拉。   林见一愣。   他打开的伞是破的,而且还是东破一块,西破一块,挡出去必定从头淋到尾的那种。   “敢问大师兄?”林见脸上挂着模式化的笑容,转头看贺长生。   他该不会是被贺长生讨厌了吧?   “话说,这是你一直和镜花水月绑在一起背着的东西吧,你为什么一直带着一把破伞?”林见有点稀罕地转了转手中的伞,仰头惊奇地望着,“这把伞不符合大师兄你的品味,你也不是会带着破东西的人,莫非是一把仙伞吗?”   这把伞,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还给你。”贺长生说。   林见愣住。   “我离开伏羲院的时候,你让唐稚送给我用的伞。”贺长生告诉他。   转动伞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嗯……”贺长生在认真思考,“什么时候破的,好像是哪一次下雨吧,风太大了,还是哪一次下雪,被砸破的……没有想到居然完全不能用了,对不起啊,你还是等掌柜帮你找伞吧。”   贺长生的声音入耳,林见保持仰头看伞的傻模样。   如果我能在他的心中有稍微的不同,泛起一丝涟漪的话…… 第45章 暴雨天   暴雨天, 医药馆内。   唐稚拖着受伤的手,坐在凳子上,大夫坐在柜台里面, 两人之间隔着高高的桌子。   唐稚给大夫展示自己受伤的手, 告诉他:“大夫, 我的手脱臼了, 你能帮我按回去吗?”   大夫看了唐稚一眼,冷漠地问他:“什么时候折断的?”   “就今早,被我家顽皮的妹妹用脚一夹, 然后用力一扭, 我的手‘咔嚓’一声,然后就动不了了。”唐稚说完,看了一下大夫的脸色,赶快补充, “那个妹妹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我刚才说的话也不具有任何的色/情意味, 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大夫说,继续问,“疼吗?”   “疼倒是还好, 但是不是意味着我没有事, 单纯因为我的体质比较好。不过大夫你不要听我说,我不疼, 就不怎么理我了。虽然我的身体很强壮,但是我的心灵很脆弱, 如果一直拖着被妹妹折断的手, 我会抑郁的, 所以请你务必认真对待, 把我治好。”唐稚念念不休,唯恐着看起来不想营业的大夫不理自己。现在外面的雨太大了,他实在不想再跑来跑去,找另外一间医馆。   “手伸出来吧。”大夫说。   唐稚把折了的手拿上桌面。   “另一只。”大夫摇头。   “我另一只手没事啊。”唐稚把另一只手也放到他的面前。   大夫开始帮唐稚把脉。   “我是骨折啊,这位大夫。”唐稚提醒他。   “没事,我只是想要帮人把脉而已。”那个大夫很淡定,“很久没有帮人看病了。”   “你这里生意不好啊,要不要我帮你算算风水?”语毕,唐稚的手指就要掐在一起。   大夫看了,手伸出去,按住了他的手。   两人突然双手交握。   唐稚怪不好意思的。   “本店不接受用算风水的方法来替代医药费。”大夫阻止他算命的原因是这个。   唐稚说:“我不是那种人。”   大夫还按着他的手。   唐稚说:“你再不放手,我都要有点害羞了。”   “都是男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听他这么说,大夫也没有放开手。   “话是那么说啦,但是我对施虐气质很浓烈的,还好看的人没有什么抵抗力。”唐稚小小羞涩了一下,“哎呀。”   大夫的表情看起来是有点无语,然后,他就将手拿开了。   唐稚问:“所以你能快点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大夫点头。   “那就快点吧。”唐稚催促道。   “你手受伤了,为什么没有家人陪你过来,只有你一个人?”大夫好奇。   “别看我长成这样,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我已经独立到可以自己去看病了。”唐稚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大夫,你能快点吗?”   “你没有家人吗?”大夫突然问。   唐稚差点被呛死,“我有。”   “他们不陪你来吗?”   “我很早就独立,和我的家人分开住了,大夫,我可以陪你闲聊,但是你先帮我治治吧。”   “我也很早就想和我的家人分开住了。”大夫和唐稚聊上了。   唐稚:“……”   这个大夫是要无视他的话是吧。   “但是我的家人一直不同意。”大夫面无表情。   “经济自由了,就可以自己搬出去住。”唐稚给建议,他只想要赶紧让这个大夫把想说的话都说完,然后给自己治病。   “我的爹不同意,说对我不好。”   “哪里不好?”   “我的腿脚从小就不方便。”大夫说。   唐稚往里面望了一下,他发现这个大夫果然是坐着轮椅的。   “嘛,那确实有点能理解。”残疾人一个人生活,家里人难免会担心。   “是吗?”大夫看了唐稚一眼。   唐稚点头,道:“如果你不小心摔倒了,家里人不在身边,一定会担心这种情况吧。”   “但是我的脚之所以会出问题,都是因为我的爹。”大夫淡淡然说道,“都是他造成的。”   唐稚如鲠在喉。   “等我长大后,他又想要将我送给别的人。”大夫看了唐稚一眼。   “什么叫做想要将你送给别的人?”唐稚没有能理解。   “成亲。”   “哦哦哦。”唐稚一脸痛恨,“封建婚姻不可取!”   “只是婚姻吗?”大夫冷笑。   唐稚稍微闪远了一点,他觉得大夫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是要把我送给恶鬼,好让他继续可以坐稳自己的位置。”   外面电闪雷鸣,照在大夫的脸上。   唐稚有点想离开了。   大夫低下头,有一瞬间的难过。   唐稚看了有点不忍,于是伸出手,拍了拍大夫的手背。   “我以前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云游四海,到处救人大夫。”大夫说。   “那你……”唐稚大着胆子问,“现在是无证行医?”   “没有。”他说。   “你是没有证行医,还是你没有无证行医?”唐稚说,“话要说清楚。”   说清楚了,他好现在去换医馆。   他那副怕死的模样逗笑了大夫。   唐稚咳嗽一声,有点陶醉地看着这个好看的大夫。   “后面我独立了,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大夫让他放心。   唐稚松了一口气。   “在我的父亲死后。”大夫补充。   闪电在外面乱劈,黄色的光映在大夫姣好且冷酷的脸上。   唐稚受不了了,他趴在桌子上,乱叫道:“大夫,你究竟要不要治我啊?”   能不能不要一直和他说那些那么恐怖的话啊?   大夫哈哈大笑。   唐稚觉得这个大夫可能认为自己可幽默了。   大夫推着轮椅,从柜台里面出来。   他来到了唐稚的面前,说道:“手给我吧。”   唐稚把手给他。   “受伤的那一边,你把没事的手给我做什么?”大夫觉得好笑。   “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唐稚小小声突然,然后再一次把手给他。   大夫握住唐稚的手,低下头。   唐稚欣赏他的脸。   “咔嚓。”   “啊啊啊!”   偏僻的医馆,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过了一会儿,大夫帮唐稚将受伤的手包裹好,然后拿出一罐药油给他,说:“每天擦两次,过一阵子你的手就会好了。”   唐稚虚弱地笑了笑,然后从他的手中接过药罐。   外面的雨还很大。   唐稚原本想要离开,走到门口又回来了,他对大夫说:“外面的雨太大了,我能在这里躲一会的雨吗?”   “不可以。”大夫冷漠无情,然后拿了一把伞给他,“这里太小了,你会阻碍后面来的客人,伞给你,你离开吧。”   唐稚深深震撼了。   多么冷酷的人啊!   然后。   唐稚深深着迷了。   他咳嗽一声,问大夫:“方便留个名字啊,电话……啊,不对,联系地址什么的吗?”   “敝姓东方。”大夫微微一笑,“字辰溪。”   “我叫唐稚,未婚,收入稳定,面貌姣好,性格开朗乐观向上,是个修真者。”唐稚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脸害羞地问他,“有空一起吃饭吗?”   大夫将伞塞到他的怀里,笑着将他推出医馆。   “有空你可以写信到伏羲院约我,我给你报特殊通道啊,你说你是东方辰溪,要找唐稚,保证你不用排队几十年!记得啊!”唐稚一边被推走,一边大喊。   大夫终于把他给推出去了。   出去后,唐稚立刻把伞打起来,在走的时候,他嘀嘀咕咕:“莫非让他知道了,我的收入稳定,是收入稳定的穷?”   比起唐稚这边,顾妨那边雷劈得更加厉害。   顾妨差点都要以为这附近有道友在渡劫了。   老板在帮顾妨打包她要买的东西,就在老板忙的时候,她往后随便一看。   门口的地板上坐了一个戴着斗笠,穿了蓑衣,暂时避雨的人。   “嘶。”顾妨抖了一下,“这雨下得也太大了,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启程。”   “小姑娘,你要赶着去哪里吗?这样的天气,恐怕不好走路。”老板和她闲聊。   “没事,只是和两个师兄一个师弟去无聊的论坛罢了。”顾妨无所谓,“不好走路就迟到呗。”   “哈哈。”老板觉得顾妨性格太可爱了,于是另外送了她一袋小零食。   拿起买好的东西,顾妨就准备回客栈。   她一出门,一个雷就劈在她的不远处。   “敲!”顾妨被吓了一跳。   “小姑娘。”门口的人喊顾妨,声音苍老。   “什么事?”顾妨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看大雨。   “看你的面相,最近不宜出行,还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门口的人这么说。   “噗,哈哈哈哈,你帮我算命?”顾妨似乎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她指着自己,自信满满道,“论起修行,老娘可是你的祖宗!”   说完,顾妨打起伞,不再理会他,跑入雨中。   “晚回去了,大师兄又要嫌七嫌八了。”顾妨一边碎碎念,一边跑走。   她一跑走,门口的人立刻拿下斗笠。   斗笠下的人不仅不年迈,还很年轻,并且那张脸属于顾妨也认识的人。   石东临。   他看着顾妨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顾妨一直往前跑,没有回过头。   “挺好的。”石东临这么说,然后转身走。   他走到了一家医馆。   石东临去到的时候,医馆的大夫正在感谢东方溯光在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帮忙看店。   “你的朋友来接你了。”大夫提醒东方溯光。   东方溯光回过头,石东临按着斗笠,站在雨中,望着他笑。   他笑得非常温柔,和那个在沧浪泉城发疯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因为大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石东临也进到医馆躲雨。   “你见到你想见的人了吗?”东方溯光问他。   “见到了,小孩变了很多。”石东临还是第一次听见顾妨自称老娘,“不过没有见到唐稚。”   “我见到他了,和你说的不一样。”东方溯光面无表情,“你说唐稚是一个很沉默敏感的人,我看不出。”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和唐稚聊多几句话,唐稚都要和他表白了。   至于是哪方面的表白,他就不知道了。   “他确实沉默敏感,他是一个生而知之者,可惜对人性的善恶却不如知识一般独到。”石东临说,“他小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展现多大的天分,和普通的小孩子无异,后面他说,他是故意的,因为和其他人太不一样,太危险。后面,他所在的地方似乎要遇到洪涝。为了救那片区域,唐稚才正式展示了一个生而知之者的能力。不过,得救后的人并没有感谢他。他们称他为……妖童。”   当方景新听说某个地方有这么一个妖童后,把唐稚带了回来。   唐稚那时候经常不发一语,看到他会主动避开。   石东临曾经不懂唐稚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唐稚说了那一句话:“我一看你就知道,非我同道人。”   “你同道人是怎么样的呢?”石东临笑着问他。   唐稚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目送他远去。   “与你同道的人是贺长生吗?”石东临觉得太好笑了,“几乎和我做了一样事情的贺长生?方景新真是有意思。”   “趁贺长生他们因为大雨困在这里,我们要赶紧出发了。”东方溯光说。   “我一走,雨就会停了。”天上雷霆万钧,是因为要威胁潜藏在他体内的凶兽。   东方溯光说:“那也是要走,时间差不多了,拦住他们的任务就交给照水晴。”   “嗯。”石东临抬起头。   大雨滂沱。   一个人撑着伞,从这个医馆走过。   林见提着买好的东西,虽然想绷着脸,但是总是忍不住偶尔傻笑。他在走着的时候,突然下意识往医馆看了一眼。   当林见和石东临对上眼睛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   石东临朝他微微一笑。   人潮汹涌。   当人群散去后,林见发现原本站在医馆门口的人不见了。   他皱眉,望着天空的雨,选择继续回客栈。   原本的大雨,一点点变小,在林见走回客栈的时候,雨突然就停了。   乌云散去,太阳迫不及待破云而出。   林见心不在焉。   只因人群中的那一眼。   “喂。”一道嚣张的声音唤回林见的注意力,他抬起头。   贺长生换好了衣服,玉簪挽发,一身青白两色衣服,他正坐在大堂里,正拿着扇子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偏头看就要从客栈走过的林见。   “你怎么回事啊,要去哪里啊?”贺长生发出灵魂两问。   “大师兄!”看到了贺长生,林见立即跑过去。   “嗯哼。”这么风华绝代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刚才在路边看到一个人。”林见按住脑袋,不明所以。   “你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然后就魂不守舍?”贺长生把上下两句话连接起来。   虽然逻辑好像有点问题,但是总的来说就是这样,林见有点犹豫地点了点头。   贺长生眯起眼睛,不快地瞪着他。   林见不解。   “你这样不行。”贺长生教育道,“怎么可以只给路边的人看了一眼,就对别人神魂颠倒?太丢格调了!”   林见说:“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   “我怎么没有资格了,我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贺长生严苛道,“而且你居然敢给我顶嘴。”   “我这个不叫顶嘴。”林见不满地撅了一下嘴巴,“我这个叫做阐述真理。”   如果他不是看多了你一眼……   “好了,来说说你在路上看了哪个狐狸精一眼。”贺长生用扇子戳住林见的脸颊,笑吟吟地问他。   “你都不知道别人是什么人,就喊别人狐狸精,太没有礼貌了。”   “你竟然敢为了路边的狐狸精吼我。”   “我哪里有吼你了!”   “现在!”   林见无言以对。   贺长生拿着扇子,东戳戳他的脸,西又戳戳他的脸,不满极了。小鬼果然就不应该长大。一张大就叛逆,看到路边的男人就想跟着跑。   林见虽然无奈极了,但是也没有打开他的扇子,任由他戳来戳去,反正贺长生也没有用力。   他想象中的两个人重逢应该是更加愉快的,说不定贺长生还能听他说一些甜言蜜语,结果和这个人交流,总是不能按照规定的计划走。   唉。   林见默默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贺长生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眯起眼睛看他。   “我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零食,吃吗?”林见岔开话题。   “我吃,但是也想要教训你。”贺长生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的人。   “我就坐在你旁边听,你一边吃一边说吧。”林见将零食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贺长生一边吃起来,一边叨叨不休。   林见有点佩服他,他拿出手帕,帮贺长生擦了擦嘴角。   贺长生愣住,猛地转头看他,问:“你做什么?”   “我又没有碰到你,手帕是干净的。”林见说,“你的嘴角都沾上饼屑了。让你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是你让我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的。”   “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说了。”林见阐述自己的意思,“我根本就没有喜欢在路边看了一眼的人。”   贺长生双手举起一块饼,啃啊啃,一边啃一边看林见。   “虽然我知道你这个脾气是不怎么会变的。”林见拿着手帕帮他擦沾在嘴角的饼屑,语气中都是佩服,“但是你究竟怎么能做到一点变化都没有的?”   “你想我变成什么样呢?”   “你变不变都可以啦。”林见语气温柔,“但是如果你可以稍微再……体贴一点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我怎么不体贴了?”贺长生冷哼。   “嘛,你还带着我送你的伞,这一点是很体贴。”林见表扬他。   贺长生挑眉。   “不过伞坏了,还是买一把新的比较好,下雨天可不能用破伞。”   贺长生继续啃饼。   “我是很开心啦。”林见重申这件事情。   “我要是想,就算没有伞,也可以做到一滴雨都不沾身。”贺长生告诉林见一件他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嗯嗯嗯,真厉害。”林见夸他。   贺长生发现他没有听懂自己言外之意。   林见看了一下门外,发现唐稚和顾妨居然还没有回来。他再回头,发现贺长生放下饼了,着急地抬头低头、如果不是他的手碰了抱着饼的油纸,以及他视头发为生命,林见觉得他都会想要抓头发了。   “你怎么那么蠢呢?”贺长生皱眉。   “请大师兄给我这个蠢人解释解释。”林见正襟危坐。   贺长生看他认真求指教了,也对着他坐着,一字一句解释道:“我带着那把伞,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出门给我送伞,那个人就是你。”   “正是在下。”   “因为你是第一个人,所以我才会一直留着那把伞。”贺长生补充。   林见咳嗽一声,说:“不懂。”   贺长生生气地拿起折扇,打开后大力扇风,头发都扬了起来。   林见想要笑,努力忍住了。   贺长生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太没有格调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出门第一天就把那把伞给扔了!”   林见憋不住了,抱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笑起来。   “你故意的吧……”贺长生反应过来了。   “没有,我能故意做什么?”林见努力收起笑容。   “你长歪了。”贺长生是认真的,并且非常痛心。   “不要那么说嘛~”林见用手搬凳子,靠近贺长生。   贺长生没有躲。   两人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   林见笑得眼睛都弯了,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贺长生后知后觉道:“你不挡住自己的眼睛了吗?”   他记得,以前林见对自己的异色双眼很自卑。   “嗯哼,在修真界,有明目很吃香的。”林见得意。   贺长生微微摇头道:“啧啧啧。”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你们两个……在别人店门口做什么?”唐稚回来了,他对两人说,“要亲上楼,关上门亲。”   “要是大师兄想亲,我上不上楼都可以的。”林见笑道。   贺长生用扇子去推他的脑袋,痛心之余,赶紧找接锅的人,“唐稚!你怎么教他的?”   唐稚说:“关我屁事。”   这个死小鬼本性就是这样,在你面前装乖而已。   林见哼哼,然后整理袖子。   贺长生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林见问。   “你身上穿的衣服有点眼熟。”贺长生说实话。   他一向不在意别人穿什么,但是为什么林见的衣服让他有一点眼熟的感觉。   “是大师兄以前的衣服。”唐稚直接说出答案,让贺长生不用想了。   “是他们说,这些衣服你不穿了,不知道怎么处理,我才拿走的。”林见觉得话要说清楚。   “死变态。”唐稚觉得和林见比起来,自己都正常许多了。   “死变态不许骂别人死变态。”反驳完唐稚,林见扭过头,又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伏羲院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贺长生很震惊。   林见试图说服贺长生,说:“还好,我只是把我买衣服的钱省下来了。”   “你也太省了吧。”   “存起来,以后给你买衣服。”林见说完了。   贺长生:“……”   他动摇了,他不想反驳了。   唐稚没眼看了。   林见用手帕,擦着贺长生干干净净的嘴角,笑道:“这就是体贴了,大师兄。”   唐稚觉得,这只是林见的贺长生控变态中的一环。 第46章 冤大头   不一会儿, 顾妨也回来了,和唐稚与林见不同,她的裙摆都沾湿了一大片, 因为她所到之处, 下的雨太大了。   看人齐了, 贺长生也恢复正常了, 他们正式集合谈话了。   “你们为什么会出院?”贺长生问。   “还不是因为大师兄你这几年杳无音讯。”顾妨抱怨,“所以很多事情不得不由我们代办,尤其是林见, 别人如果不知道, 还以为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变成他了呢。”   被点名的林见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道:“大师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办的事情, 都是帮大师兄而已。”   贺长生打开折扇, 半挡住自己的脸。   这个孩子自从长大后, 一天天的都在说些什么?   唐稚倒是给他点了个赞,“不愧是你。”   “所以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这一次出来是做什么?”贺长生不耐地收起折扇, 敲了一下桌子。   三人对视一眼, 然后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皱眉,怎么了?问这个问题的自己不对吗?   “我们是去参加, 本来应该是你前往的万法论坛。”   万法论坛,简而言之, 就是修真界举办的, 所有门派派人参加的论道大会。万法论坛创立之初, 是为了让每个门派的人互相交流, 切磋修真心得,解惑答疑的万法论坛。和一般的大会不同,万法论道主要是注重智慧和心灵的交流,绝对遵循不动手原则。   修真不仅修行,还在乎修心。   以前有不少的修真者在参与万法论坛,和其余的道友交流后,突破了局限,更有甚者,超脱成仙。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伟大事迹了。   现在的万法论坛更像是众修真者吵架打诨的地方。   说句不好听的,乱七八糟。   这种嘴炮大会,每次举行,首当其冲的就是伏羲院的代表。   其他门派逮到这种机会,都想要和伏羲院的人指教,其实就是找时机逮着他们想骂人。   万法论坛十年一届。   贺长生去过一次,把所有人都说哭了。   在万法论坛的历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丰功伟绩。   由于现在的万法论坛基本上是走形式的,所以每次去参加的都没有什么大人物,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议。   “我们之所以会三个人一起去万法论坛,是因为各自有其他事情。”唐稚解释。   “我是来送东西的,伏羲院的人在处理堆积了几十年的投诉信的时候,其中一封信是说十八代掌门灵澈君曾经用了不公平的手段从他们的门派拿走了至宝。虽然说后面知道了灵澈君是为了封印深渊,拯救苍生,但是事后伏羲院还是没有把宝贝还给他们。过去了百余年,现在写这封信,希望我们看到信后,把东西还给他们,所以我来就来送东西。”顾妨说,“我原本往那个门派走,走到一半,遇到了他们的弟子,听说了他们的掌门太闲,跑去参加万法论坛了,所以我就改路去万法论坛。中途,我遇到了唐稚和林见,就三个人一起走了。”   “我是下山采购东西的,办妥后,二师叔怕林见一个人参加万法论坛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就让我陪他去,我是后面赶上来,才遇到林见的。”唐稚说。   “而我,是直接冲着万法论坛去的。”林见说,“这两年,由我来代大师兄做行走者的任务。”   “我们三个人能遇见已经很惊喜了,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撞到大师兄。”唐稚感慨,“伏羲院之间的人真是有缘分。”   “耶。”三人互相击掌。   他们击掌没有算上贺长生,想也知道贺长生在外面不会碰他们。   “而我,是想要直接回伏羲院。”贺长生蹙眉。   “大师兄,怎么这副表情?”林见疑惑。   贺长生在思考,照水晴当时说,他出现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自问自己没有什么好被拖延时间的,因为他只是回伏羲院而已。但是他在这里遇到了林见他们三个人,三人的目的地一致,就是万法论坛。如果没有发生那个照水晴这个小插曲,其实贺长生遇见林见他们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那之后,贺长生也可能会一起去万法论坛。   所以,石东临是想要阻止他们几个人去万法论坛?那一个十年一届的垃圾论坛能有什么看点?   贺长生想不出来。   那一个地方,除了人多,基本上就没有特点了。   上一次贺长生独自前往,为了避开人流,花的力气比去斩妖除魔还多。   他想不通。   “大师兄?”看贺长生不答话,林见第二次喊他。   “是这样的……”贺长生将自己遇到照水晴和百武曦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当然,他故意忽略掉了石东临这个人。   “万法论坛。”唐稚同样想不通,“是一个质量低到可怕的聚会,除了个别的高手和掌门实在是闲到抠脚,才亲自前往,一般去的都是垃圾。上一届大师兄去,是因为伏羲院在外面活动的人就只有大师兄。”   “对啊,那么的垃圾……”顾妨思考。   林见在了解了万法论坛后,只修行了六年的他,也是这么感慨:“垃圾……”   “喂!够了吧,你们究竟是哪个门派的!为什么一直诋毁万法论坛!”在客栈坐着吃着早餐的一位客人忍不住暴起了。   林见、唐稚和顾妨望了过去。   说话的人是一个修真者,是被自己的门派派去参加万法论坛的。他入门以来,是第一次接到给自己的重大任务,他正踌躇满志,豪气干云地赶往万法论坛,结果在赶路的时候,在这个地方遇到了这几个人一直在说万法论坛的坏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贺长生背对着那一个说话的修真者。   “我看他们三个人喊你大师兄,你既然是他们的大师兄,就应该教育他们。”哪个修真者怒气冲冲地跑到贺长生的背后。   贺长生一直背对着他坐着。   那个修真者敢那么嚣张的原因是,一来对林见他们三个人的面容陌生,但凡在道里面稍微有名有姓的,他们不可能不认识。二是看林见他们实在是太年轻了,虽然修真后,外表体现不出年龄,但是他们三个人从气质上看,就不是经常在外面行走的人。   修真者从这两个理由判断,这一行人必定是小门派的无名之辈。   “我是教不了,如果你想教的话,本人来吧。”贺长生说着,然后回了个头。   他这一身打扮可以说是他所有的装束里面最简单的了,玉簪,青白衣,玉镯,没有过多的装饰,最简单,也最仙气满满。他一转头,黑的发落在白的衣上,精致的面容仿若最上等的师匠打磨了百年的作品。   那个弟子一愣,看傻了。   贺长生打开扇子,半遮住自己的脸。   他的形体纤瘦,皮肤白皙,勉强可以说是柔弱的美人。   “我是真的觉得你们这样不太好,虽然现在的万法论坛不是曾经的万法论坛。”那个弟子的语气温柔下来了,“但毕竟是每个门派都会去参加的重要论坛,这样贬低不好。”   林见皮笑肉不笑,看着神魂颠倒的弟子。   “不好。”贺长生立刻答道。   “你也觉得这样不好吧。”弟子说。   贺长生摇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然后补充道:“我的意思,你在征求我的意见,让我不要贬低,我说不好。”   “你真是狂妄自大无礼。”就算弟子很喜欢他的脸,也不得不斥责道。   “那么请指教。”贺长生说着,然后推开椅子,站起来。   站起来后,弟子发现这个看起来纤瘦的美人,居然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   “喂喂喂!”同门的弟子拼命拍他的肩膀。   “好,我就来,稍等。”那个弟子和贺长生说了一声,随后迅速回过头,和自己的同门说话,“我现在在忙呢。”   同门弟子惊恐地摇头。   “你干嘛,说话啊。”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贺长生已经拔出镜花水月,在擦剑。   “好久没有见血了,呵呵。”   “贺贺贺……”同门弟子结巴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贺长生!”同门弟子终于把那个名字念出来了。   弟子一愣,随后觉得不对啊,“贺长生不是经常一身金,就银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道中的所有名人,只有贺长生没有一副准确的画像,只有大概的描述。   “是……是啊!”但是同门弟子以前远远地见过贺长生一次,就是这个人,见过一次后,想要忘记都难。   弟子闻言,傻傻地回头。   贺长生已经做好准备了,他欣赏地看着那个弟子,说道:“我并不讨厌别人用生命去捍卫自己想要守护东西,不管那东西值得还是不值得。既然你决心要守护万法论坛的名声,而我要保护我的师弟们说别人坏话的权利,那我们只能打了。我们现在就立下生死状,等会决斗,我输了以后不许伏羲院的人说万法论坛的坏话,你输了的话,也没有事,反正你会死。”   那个弟子震惊地看着他,反复地张开、闭上嘴巴,然后弱弱地问:“他们不是说你经常戴金戴银吗?怎么……今天没有带啊?”   贺长生告诉他:“新的打扮,新的气象。”   他是默认了自己就是贺长生了。   那个弟子捂着脸,突然发现自己这次出门流年不利。   “来吧。”贺长生已经准备好了,并且招呼那个弟子去外面决斗。   同门师兄弟推着那个弟子出门口,并且眼含热泪帮他加油打气。   “你要加油活下来啊!”   “你可以的。”   “我们都站你这一边。”   说完,那个弟子被一把推出去送死。   “啊啊啊!”那个弟子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就算是不知名门派的不知名弟子,搞死了也不太好吧。”顾妨说。   “大师兄心里有数。”唐稚对贺长生有信心。   “是吗?”林见语气凉凉道,“大师兄在奇怪的地方很认真的。”   比如说,如果他觉得对方要和自己死斗,那么对方就死定了。   “怎么会?”三个人觉得不可能,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笑声越来越弱。   末了,三人一起从椅子上站起来,争先恐后跑出去,大喊道:“大师兄,剑下留人!”   剑光一闪,随着破云而出的太阳。   林见他们三个人刚跑过去,就发现那个弟子已经跪了。   贺长生举起剑。   “大师兄!”唐稚喊道。   贺长生将镜花水月收进刀鞘。   “你输了。”贺长生阐述一个事实。   “你要杀了我吗?”那个弟子想哭了。   “如果你帮我办一件事情,就不杀。”贺长生说。   那个弟子泪眼婆娑地问:“在万法论坛的现场说万法论坛的坏话?好吧,虽然我之后会下场很惨,但是总比没有命好。”   贺长生看着他,一时无语。   不用怀疑,这就是万法论坛的普遍水平。   “我想要你不管是御剑飞行也好,还是快马加鞭,我希望你在万法论坛开始之前赶到,帮我交一封信给这一届万法论坛的举办人。”贺长生说。   他们几个人已经被盯上了,不说现在有暴雨阻碍,之后也许还会遇到其他困难,有几率会赶不上万法论坛。但是面前的这一个普通门派弟子,几乎没有人知道。只要他愿意,找尽办法应该可以在万法论坛开始前赶到。贺长生还不能确定万法论坛的聚会上会出现什么事情,但是先警示一下总是不会错的。   那个弟子疯狂点头,说:“不辱使命。”   “你稍等,我们去写信。”贺长生解决问题了。   三人佩服地看着贺长生。   大师兄果然心里有数。   大师兄心里有数,但是写字难看。   “大师兄,你以前不是大少爷吗?”第一次看贺长生写字的三人都被贺长生的字迹震惊了。   贺长生闻言,故意抖了抖手,说:“糟糕!在刚才的大战中,我收到了不浅的伤!尤其是我的右手,所以我控制不了写字的手!”   三人:“……”   顾妨老实说:“我看被伤到的是你的脑袋吧。”   快人快语的顾妨被打了。   “你说的对!”顾妨看向唐稚,“你之前那个消灭贺长生暴/政,伏羲院属于全体弟子的,那个标语我们继续挂起来。”   唐稚连忙摇头,说:“不挂了,被打过一次了。”   虽然被打是挺爽的。   林见嘘寒问暖:“大师兄,你打了人,手疼不疼?”   贺长生手疼不疼,顾妨不知道,但是顾妨现在心疼,或者说是心梗。   贺长生简单地将信件写完,然后交给刚才那一位弟子。   弟子接过信,慢悠悠地收起来,然后告诉贺长生:“等我吃完饭,收拾完东西,中午就尽快出发。”   贺长生闻言,突然一脸阴沉地盯着他。   那个弟子惊悚到汗毛竖起。他的那句话又得罪他了?   贺长生阴森地问他:“你读过书吗?”   “自然!”这时候,劫后余生的弟子还是很开朗,传说中的贺长生其实人不坏嘛。   “知道马上的意思吗?”   那个弟子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弱弱地点了点头。   “给我马上去!”贺长生说,原本打开的折扇‘啪’一声收起。   弟子一个激灵。   “当我说马上的时候,就是马上。”贺长生不耐烦了,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声。   那个弟子马上滚了。   贺长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修真界要完。   就和贺长生预料的一样,前方一直都是暴风雨,路并不好走。   那个弟子好几次觉得赶路太勉强了,但是背后却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那一双眼睛阴森恐怖,仿佛带着来自千万年前的可怕夜晚。   弟子为了逃避那双眼睛的注视,不得不拼命赶路。   因为暴风雨,御剑是不行的,他只能骑着马不断赶路。   在感觉自己快要在马背上颠簸吐了的时候,弟子发现,自己赶到了万法论坛的举办地,安西二使城,见到了城主,同时也是修真门派安西二使的门主。   门主看完贺长生的信后,突然发笑,说:“长生君真是多虑了,近日,城中并没有任何不妥。”   那个弟子倒坐在地板上休息,同时抬起头。   安西二使城的四个角落和正中央,竖起了陌生的五座高塔。   另一边,暴风雨停后,贺长生他们继续启程。   下一站,是衢州,贺长生的老家。   在看到衢州的牌匾的时候,贺长生突然皱眉。   不能在这里停留。 第47章 黄粱美梦   “长生, 你要小心家乡,必须要十分小心,你来的地方, 会知道你从前的一切, 这代表着你从某个角度上是无所遁形的。人可以用成长和改变来掩盖某种事实, 但是过去的既定是形成。人们记住了从前的你, 且你无法在这方面做手脚。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走了以后,永远不要再靠近这个地方。直到……足够多的时间过去, 没有一个记得你的人活着。”   贺长生、林见、唐稚和顾妨骑着马, 来到了衢州的门口。   贺长生突然用手拉绳子,脚一踢,马掉头走了。   “大师兄,你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啊?”在后面的唐稚立刻拦住贺长生, “我们不是说要赶紧去万法论坛吗?”   “嗯, 是的, 但是我觉得走这一条路不是特别好。”贺长生匆匆忙忙找了一个借口。   “你说什么呢?”唐稚无奈了,贺长生有时候的任性真是让他也顶不住啊,“这一条路特别好走, 而且我们也需要补充物资了, 必须进城里。最重要的是,如果不进入衢州, 我们要绕的路特别长,迟到的可能性很大。”   贺长生撅嘴了。   “你快去哄哄。”顾妨骑马来到林见的旁边, 往他的后背推了一把。   林见只能骑着马, 来到贺长生的身边, 轻声问他:“怎么了?”   贺长生当然不能说实话, 但是他又不擅长说谎。他能流利说出来的假话,大都在脑海里训练过几百遍,现在要他现编一个谎话,并且还能同时骗过林见他们三个人精,难入上青天。   咳咳,对他来说,上青天反而没有什么难度。   实在是找不到可以用的借口,贺长生只好用自己惯常用的绝招,那就是……   耍赖皮。   “我就是不想从这里经过。”贺长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无理取闹一些。   顾妨和唐稚说悄悄话:“如果我打得赢他,他现在已经趴在地板上吃泥,反悔自己的行为了。”   主要是,打不过。   贺长生摸了摸头发,感觉自己实在是憋不出什么话了,如果不行,他只能选择自己遁走了。   林见看着贺长生,左右打量了一下,顿时就发现,贺长生抵触进衢州。虽然贺长生平常是很任性,但是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挑三拣四,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林见想了想,和贺长生打商量,说:“我们先进衢州,把物资补充完毕,然后我们就离开,继续往前走。如果大师兄不介意的话,我们在野外休息一夜,然后继续赶路程一天,在下一个站点休息。我们只是买东西,不会停留多长时间。如果你不想动的话,找一个地方等我们就可以了。”   贺长生看向林见,眼神居然有些怯怯的。   “如何?”林见说,“不然我们的行程就比较着急了。这附近不是禁飞区,就是暴雨天,我们御剑不了。”   贺长生望天,在做斗争。   最后,他说:“好吧,那你们要快哦。”   贺长生同意在野外休息一天?!   顾妨和唐稚惊到睁大了嘴巴,眼神惊恐得就像是见到了当年二师叔梦游时闯进了师父的房间,吓到裸睡的师父披着被子滚出来,他们跑进去,梦游的二师叔在师父的房间里舞剑。   见他同意,林见走过去,本来想要拍拍他的后背,平复贺长生的心情,因为他看起来似乎状态不对劲。   但是林见的手刚伸过去,又想起贺长生嘱咐过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碰他的衣服。   这手就尴尬地落到半空中。   贺长生瞄了他一眼,将一边的头发全部拢到另一边,露出了白皙的脖子。   林见笑了笑,手落到他的脖子上,温柔地摸了摸,就像是顺着猫的毛一样。   而在前面的顾妨和唐稚,因为刚才的震撼,早就魂不守舍地走了。   “怎么了吗?”林见问他,因为他看起来确实不对劲。   贺长生摇了摇头。   四人一行进入衢州。   一进入衢州,贺长生就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平常他引人注目,他都非常无所谓,自认为风华无双,给别人看一下也可以。但是他今天一对上别人的目光就撇过头,结果这一边也有人看他,他又撇过头。   “大师兄,到底怎么了?”唐稚也发现他今天特别奇怪。   “吃错东西了吧。”顾妨只能这样猜测了。   林见在路边买了一个帏帽。   “让大师兄找一个地方坐下看马,我们三个人分开去买东西吧。”林见说。   “也好。”   找到合适的地方后,顾妨和唐稚先后离开,   贺长生在茶摊上坐下。   林见走过去,将手中的帏帽戴到他的头上。   贺长生仰头看他。   林见笑着帮他系好帽子的带子,什么都没有问。   看着林见的脸,贺长生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脏似乎有一瞬间的骚动。   “爱上我了?”林见开玩笑。   贺长生说:“我只是有点心梗。”   “哦,心有问题,是大病啊。”系好带子,林见顺便帮他调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不想来这里?”贺长生反问。   当你迫不及待想要交代自己的时候,就危险了。   贺长生记得那个人说的很多的话,并且严格按照他的话来做自己。   这一瞬间,他稍稍冒险了一点。   “问了,你回答吗?”林见太清楚贺长生这个人了。   贺长生果断摇头。   “好好待着吧,我们很快就回来。”林见不耽搁时间了。   贺长生稍显不安地抖了抖脚。   “很快。”林见着重强调了这两个字。   贺长生从林见的话中得到了某种安全感,他戴着可以挡住脸的帏帽,坐在茶水摊,终于敢看向这个离开了几十年的地方。   几十年了,这里的改变非常巨大了。   贺长生记得的屋子几乎都不见了,曾经最新的屋子变成了最旧的屋子,曾经最旧的屋子变成了新的屋子,有钱的似乎还是那几家人,街边还卖着茶水和热腾腾的包子。人来人往,每个人都长着一张他不认识人脸。   嘶……   糟糕,很难有怀念之情。   贺长生向一个遥远的方向望去。   如果他愿意迈动脚步,往这个方向走就是原来的贺家。   但是贺家早就没有了,在他散尽家财,两袖清风离开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一会儿,天空突然飘来了乌云。   贺长生的嘴角一抽搐。   不会吧?   人总是好的预想不灵,坏的预想灵。   林见他们在买东西的时候,天空突然开始下雨,雨势越来越大。林见用修补好的紫藤花伞挡住漫天大雨,提着买好的东西往回路跑。   当他跑到的时候,就看见贺长生坐在茶水摊上,帏帽挡住了他的脸,他一动不动。   明明他没有动作,林见也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觉得贺长生全身都散发着黑色的气息。   “客官,下雨了,我们要收摊了。”老板提醒贺长生。   “林!见!”贺长生怒喊。   他终于知道自己刚才心脏那一瞬间的骚动是什么意思了,果然是心梗!   比起他的理智,他的本能更快发现了要发生的不详之事。   林见抖了一下,随后脑袋一转,想要躲开贺长生的眼神。   这一躲,他发现唐稚和顾妨躲在另一个转角,正在观察这一边的情况。   林见想,这两个人倒是精明得很,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贺长生的怒火。   因为暴雨,他们是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上路,然后在郊外留宿了。在衢州停留一晚,基本上是确定了的事实。   “这位客官……”老板第二次催促贺长生。   贺长生站了起来。   依照贺长现在生这个气势,去杀一个两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林见心虚地走过去,撑着伞,让林见进来。   贺长生弯腰躲过被雨压低了的蓬,走进林见的雨伞。   林见下意识想要走开一步,远离贺长生。   现在的贺长生太可怕了好吗?   贺长生看林见就要走出伞的范围,用折扇挑起他的衣领,将他拉了回来。   林见躲开贺长生的眼神。   “算了。”贺长生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找个地方休息吧。”   只要他不出现在人的面前,估计就不会有人认出他。   看贺长生松口了,顾妨和唐稚立刻跑过来。   他们在让马进食休息的客栈入住。   林见要了四间房间。   “这时候,你就有要四间房间的钱了?”贺长生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林见心虚笑道:“哈哈哈。”   “狡猾的小鬼。”贺长生用折扇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总是碰我的脑袋,人会傻的。”林见提醒他。   “傻了就可以少套路我了。”贺长生才不动摇。   “我哪有。”林见不承认,并且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小鬼。”贺长生的语气有点宠溺,然后又敲了他一下。   要不是伏羲院的人一致将贺长生的攻略难度评为超级难级别,林见有时候都会产生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就拿下他的错觉了。   在客栈里浪费了一些时间,贺长生观察着来往的人。   过往的大多数是年轻人,而且都是陌生的面孔。   说起来,他离开衢州太多年了,按照普通人的岁数,当年他的同龄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不应该还有人记得自己。   想到此,贺长生松了一口气。   客栈的老板给他们上菜。   贺长生将帏帽摘下。   “大师兄!”顾妨突然惊呼。   贺长生瞳孔一震,显然被吓了一下。   “你的头发这边被帽子压扁了。”顾妨指了指他的头发。   “哪里哪里?”贺长生着急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顾妨哈哈大笑。   林见瞪她。   顾妨笑容……微收。   贺长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自己的发型。   这一下,顾妨是真的笑容全收了。   多么鸡婆的男人啊。   将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贺长生才安心了。   在他们吵闹不休的时候,衢州的门口,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照水晴抱着一头狐狸,笑吟吟地看着落雨的城市。   “这个地方有一个人在祈求着一个美梦,一个关于贺长生的美梦。”狐狸说,“而且贺长生不会为了唤醒这个梦而伤害她,我可以把他们一起困在她的梦里。”   “黄粱美梦。”照水晴哈哈笑着。   客栈内。   “大师兄,这是你的家乡吧?”顾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长生不甚在意地点头。   “你都不想去看看吗?”顾妨有时候觉得贺长生很稀奇,虽然修炼的人到了后面基本上就会情感淡泊,但是贺长生似乎从一开始属于人的感情就不多。   “人一定要怀念故乡吗?”贺长生问。   顾妨被问住了。   “你问林见,怀念他的故乡吗?”贺长生说。   林见正在帮贺长生挑菜,闻言,皮笑肉不笑道:“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   “你看。”佐证了自己的观点,贺长生很得意。   “你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啊?”顾妨不解。   四人吃着饭的时候,来躲雨的人越来越多。   突然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走进了这家客栈,她和贺长生坐着的这张桌子擦肩而过。   “林见。”贺长生撒娇般喊人。   “快挑好了。”林见把碗给他。   “也就只有你愿意做这种事情了。”顾妨佩服林见。   “因为我很喜欢大师兄。”林见相当自然地就说出了这句话。   唐稚一脸看戏。   贺长生乐呵呵地吃着菜,随意说道:“我也很喜欢你啊。”   唐稚笑着摇头。   贺长生夹起一块肉,放进口中。   放下了心理负担后,他就开始享受生活了。   “贺昀?”突然间,一道苍老的声音喊道。   贺长生:“……”   他颤抖了一下,筷子差点没有握住。   大家一起抬起头。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满头白发,老了的老人,但是看起来好像很精神,她惊诧地盯着贺长生,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她重复自己的话:“贺昀?”   贺长生,字长生,名昀。   “啊……啊。”来不及撒谎的贺长生看着面前陌生的老人。   “你真的是……贺昀?”老妇人的手都在颤抖。   “他不是贺昀,你认错人了。”顾妨立刻摇手。   贺长生终于觉得顾妨是个有用的人了。   “孙子……还是儿子吗?”那个老妇人笑得有些自嘲,“对不起,想也是不可能,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成家了。”   “这是我们的大师兄,贺长生。”顾妨说。   老妇人闻言,声音收起,死死盯着贺长生。   贺长生默默用手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贺昀就是贺长生,贺长生就是贺昀。”老妇人肯定,然后笑问,“你还记得我吗?不过我那么老了,也许你认不出了,我是周春江。”   这一下,惊愕的人轮到贺长生了。   他抬起头,和周春江对视。   凡人的岁月,实在是过得太快了。   周春江在这张桌子坐下。   唐稚和林见挤在一起,在他的耳边低语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气氛不对劲吗?”   林见沉默地用筷子戳了戳白米饭,然后快速地看了贺长生一眼。   贺长生坐立难安。   他这副模样真是少见。   “这就是修行吗?”周春江看着贺长生,眼中没有对他永葆青春的羡慕,只有对这个人的怀念。   “算是吧。”   “你走的那天,我问你有机会再相见吗?你说没有了,没有想到,我的预感比你准确。”   贺长生点了点头,然后稍微撇头,向林见他们投去求救的眼神。   唐稚觉得奇怪,如果贺长生不想和这个人交流,就用他一贯的做法不就可以了。   “你们以前是朋友吗?”林见加入话题。   “朋友说不上,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多,但是每一次我都印象深刻。”周春江看着贺长生笑,笑容慈祥。   贺长生说:“当年是我无礼了。”   贺!长!生!道!歉!了!   林见、唐稚和顾妨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见到鬼了。   不对,他们见到鬼有什么好惊悚的!   “我到现在还是记忆深刻。”周春江说,“贺家少爷说想要单独和我谈话,我欢天喜地过去,然后你说你想要和我解除婚约。”   林见:“……”   唐稚:“……”   顾妨:“……”   贺长生一脸无奈地看着周春江。   “你当时给我的原因是你命不久矣,现在看来,贺公子谦虚了。”周春江发出了并不在意的笑声。   贺长生曾经退过一次婚,对象就是这一位周小姐。   现在喊她为小姐也许有点勉强了,但是在少女时期,她清秀可人,性格温柔又坚韧,而且并不会看不起任何人,是一位相当优秀的人。   两人的亲事是父母定下的,当时贺长生用身体不好,恐怕不久人世为理由退婚,周春江的父母松了很大一口气。因为那时候的贺长生看起来全凭一口气吊着,他们也不想女儿一嫁过去就成寡妇。   “我后面也成亲了。”周春江觉得命运弄人,“夫君在三十岁那年失足摔下河里,逝世了。”   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节哀顺变。”贺长生宽慰道。   林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贺长生,他低眉顺眼,说话都是小小声的。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周春江让他不必介意,“今天见故人依旧,让人再高兴不过了。”   故人既是昨日的故人,却非昨天认识的人。   周春江说:“雨小了,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出门口吧。”贺长生颇有君子风度。   唐稚张开嘴巴,嘴形是,卧槽。   贺长生居然要送人出门。   林见盯着贺长生送老妇人出去。   “有空一起再聚吗?”周春江问他。   贺长生微微一笑,温润如玉,他说:“恐怕没有机会了。”   他用最温柔的口吻,说最残忍的话。   周春江一愣,然后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贺长生闪过去了。   周春江的手停住。   “不合礼仪。”贺长生提醒道。   “我都是一个白发老人了,还能怎么无礼呢?”周春江笑了。   贺长生只是露出了疏离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   拒绝的意味很浓烈。   周春江不再勉强,撑着雨伞,走进雨中,慢慢走远。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贺长生早无所牵挂,转身回客栈了。周春江摸着自己都是皱纹的苍老的脸,两行泪和雨水一起落下。   她慢慢转身,走回家。   当贺长生回到那一张桌子的生活,唐稚和顾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林见低着头,还在戳那一碗白饭。   “哟~大师兄~”唐稚先开口,起哄他最在行。   顾妨伸出耳朵,激动地喊贺长生过来讲故事,“来八卦啊。”   “有什么好八卦的……”贺长生不想聊。   贺长生坐下,唐稚和顾妨明显不想要放过他。   “你有见过那么温柔的大师兄吗?我没有。”   “我也没有。”   “哟。”   唐稚和顾妨相互捧哏。   贺长生咬牙切齿。   “林见,你怎么坐那边去了?”贺长生发现林见突然挪了位置。   “刚才礼让老人,让位置了,大师兄你没有看到吗?”林见语气幽怨。   “她走了,你可以坐回来了。”贺长生说。   “不用了,我在这里也能吃饭。”   唐稚的内心:哟!   贺长生觉得林见似乎心情有点不好。   但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就看着他,发了一下呆。   唐稚的内心:哇!   “那你还会……帮我挑菜吗?”贺长生小心翼翼地问。   林见的筷子大力戳到了碗的底部。   “我随便吃。”贺长生也是有眼色的。   “我帮……”林见没精打采。   “不用了,挑食不好。”贺长生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   “大师兄真善解人意。”   不知道是不是唐稚的错觉,他觉得林见有点阴阳怪气。   吃完饭后,贺长生第一个跑了。   “不愧是大师兄,果然机敏过人。”唐稚夸了一句,然后看向林见。   林见一脸阴暗。   “我不怎么想看到你这张脸。”唐稚说,“超现实了。”   林见说:“我有点嫉妒了。”   “这话你去对大师兄说啊。”唐稚说,随后安慰他,“谁没有点过去呢,再说,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林见很冷静,他说:“和他说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我的。”   “别说的那么心酸,我都要流泪了。”顾妨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唉,年轻人,一醉解千愁!”唐稚让店小二过来,“来壶酒谢谢!”   林见是一醉了,千愁的是贺长生。   也许是因为今天一直担心这,忧心那,贺长生觉得自己精神紧绷着,有点困了,早早就睡了。   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压下什么重物。   贺长生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他居然睡得那么沉,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他都没有醒。   酒气传到贺长生的鼻子。   “喂!”贺长生想要坐起来,结果他刚一动,就被人按下去了。   酒鬼醉醺醺地趴在他的被子上,“大师兄……你醒了?”   “林见?”贺长生捂住鼻子,挣扎着坐起来,“你怎么了?”   “四师兄……喊我一起喝酒……”林见无力地继续趴在贺长生的被子上。   贺长生无奈道:“……不是你们急着赶路吗?”   喝醉了,明天要是放晴了,怎么赶路?   林见摇了摇头,不说话。   “怎么了?”贺长生轻声问他,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一如今天白天林见安慰他的一样。   林见蹭了蹭他的手。   贺长生说:“鞋子脱掉,这里给你睡吧。”   林见抬起头看他。   贺长生有点烦恼地搓了搓太阳穴,告诉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以前差点和那个人成亲吗?”林见问。   “你说的差点是差多少点?”贺长生说,“事实是,差很多点哦。”   “你怎么想呢?”   “我?”贺长生想了想,老实说,“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她一定曾经对你很重要吧。”林见的手隔着被子,在贺长生的腿上画圈圈。   贺长生一脸疑惑,哪里看得出?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的话,不用想了。”   林见将鞋子脱掉。   贺长生抱起他,让林见坐在被子上,就像是抱着小时候的他一样。他告诉林见,说:“她对我没有特别的意义。”   觉得她有特别意义的,是一个活在了很久之前的朋友。   林见伸出手,环住贺长生脖子,抱住他。   “我要急了。”贺长生对于林见的冒犯,作出这样的发言。   “如果我继续对你很好,你有一天也会对我好吗?”仗着酒劲,林见问出了一个问题。   贺长生说:“说你没良心,你还真的没有良心。”   林见:“……”   贺长生表示:“我都把空山剑送给你了,对你还不好吗?”   林见还想要争论。   “等等。”突然之间,贺长生发现有什么非比寻常的气息,他将林见拎起来,放到一边,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是阵法和妖法混在了一起。”林见冷静判断的声音传来。   贺长生猛地回头。   假装喝醉酒的人坐在被子上,歪着头,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嘻嘻。”   贺长生觉得自己不找个机会教训一下林见,这个家伙是越来越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大雨倾盆,白发的老人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黑夜变白天,白发变青丝,雨停太阳出。   她将伞抬起来,伞下是一张清秀的年轻人的脸。   只此黄粱美梦,与君共享。   若君心似我心,长梦不复醒。 第48章 是风动   周春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贺昀的具体事迹, 是在自己的少女时代。经常一起玩闹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然后突然有人提起了贺昀,说自己前些天陪父亲去贺家出诊的时候, 看到了他。   贺昀是有名的, 一是他家本来就有钱, 二是他的短命相。   “我一直听说贺昀是个病秧子,还以为会是个面黄肌瘦的人形骷髅。”少女做了一个吓人的动作,逗得她的朋友哈哈大笑后,才继续说下去,“没有想到长得可好看了,人也很温柔,他看我站在一边, 还请我吃东西, 可好人了!”   “你春心动了?”有人开玩笑。   “你才春心荡漾!”被人说得脸红了, 少女恼羞成怒扑了过去。   “哈哈哈。”   周春江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次的谈话在周春江的心里埋下了种子。当她发现自己的父母和贺家关系不错,而且在某天要去贺家拜访的时候,主动要求一起去玩。   周夫人看着周春江的灿烂笑脸,一脸为难, 最后还是抵不住女儿的撒娇, 同意了。   那时候, 周春江还不知道自己和贺昀有婚约, 而且她的父母一直在想着退婚。   贺家是衢州首富,宅子又大又敞亮, 摆在外面的装饰物都是奢华名贵古董。   贺夫人很友善, 贺老爷虽然总是一副生气的表情, 但是说话也很得体。两家人有要事商量, 就让周春江自己去玩。   “其他地方你可以随便走随便玩, 但是后院那边你不能去。”贺夫人温柔地告诉周春江。   “为什么呀?”周春江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贺夫人笑了笑,简单说明:“贺哥哥身体不好,在那边休息,不要去打搅他。”   周春江听到她的话,顿时就来劲了。   她还小的时候,非常顽皮。   周春江假装听话,然后找到机会就溜到了后院。   后院和其他地方之间都有高墙阻拦,周春江绕了大半圈,都没有找到进去的门,所以就顺着墙壁上的一棵桃花树,爬了上去,准备越过墙,从而进入后院。   春季,桃花树上开满了花。   树被她攀爬,树身摇晃,花瓣纷纷落落。   周春江不顾一切往上爬,然后,终于爬到了可以看见后院的高度。   “我还在想,这棵树为什么和其他树不一样,摇晃得特别强烈,原来是因为桃花树的小仙女过来了。”一个声音笑道。   周春江一愣,随后望下去。   一个高挑的少年拿着折扇,立于树下,桃花的花瓣落在他的身旁。   他穿着一身蓝白两色的衣服,手中拿着全白的一把扇子。也许是因为他太消瘦了,明明合身的衣服,却显得过分宽大,衣袍仿佛可以把他压垮,他看起来就是这样的脆弱。   那时候的贺昀和后面的贺长生长得有点不一样。   这不是周春江的错觉。   贺长生的美丽更加外显、尖锐。   而周春江记忆中的贺昀,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温柔。   眉目是温柔的,表情是柔和的,连说话都像是一杯春茶,沁人心脾。   周春江看着他,傻眼了,望了抓紧树,然后顺着树狼狈地滑了下去。   墙内传来了笑声。   周春江脸憋红了,然后觉得丢脸,连忙跑走了。   一个健康的、陌生的、鲁莽的小女孩闯入了自己的后院。   这对贺长生来说,只是平常又奇特的一天。   拖着沉重的步伐,贺长生回到了自己走不出院子。   周春江离开院子后,立刻就被贺家的下人找到了,他们着急地把周春江送回了她的父母的身边。   她一边被推着走,一边念念不舍地回头。   周春江曾经听说有一种可以摄人心魄,使人神魂颠倒的妖魔,见之不忘,日思夜想。   她偶尔会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起桃花树下的少爷,突发奇想,那也许不是贺昀,而是摄人心魄的妖魔。   为了验证自己的感想,周春江找到机会,第二次跟着父母来到贺家。   这一次,见面正式很多。   贺昀出现在大厅,被引见给周春江。   贺昀拿着扇子,坐在椅子上,静静听大人们聊天,眼中的成熟远胜他那个年纪的人。对上了周春江好奇的眼神,他稍微一愣,然后拿起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更害羞的人是周春江啊。   那一天,他们原本玩得很开心的,她站在贺昀和父亲下棋的棋盘旁,看着贺昀温吞而又坚定地将父亲的棋子一一吃掉。   就在贺昀要赢得这一场比赛的时候,他居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后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快叫大夫!”扶起儿子,贺老爷慌得手都在抖。   因为贺昀的晕倒,贺家乱糟糟,周家人只能先告辞了。   这一次的经历,让周家夫妻回家后吵了一架。   “他不管多优秀,就是一个病秧子,还是活不久的病秧子,我绝对不会让春江和他成亲的!”周夫人对自己的丈夫发脾气,“你就只顾自己和贺家的情谊,就不管自己女儿了吗?要是春江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寡妇,她该怎么办啊?”   周夫人想到自己女儿的命运,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哭了。”周老爷叹气。   就是这个时候,周春江才知道原来两家有婚约。   说实话,她那时候是开心的。   贺昀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丈夫。   只是,周夫人态度坚定,而周春江,没有能对母亲说出自己的真正的心意。   这一次见面后,周春江再下一次见贺长生,是在他要求退婚的时候。   院子里,桃花栽种,桃枝被风吹,花瓣纷纷落下。   贺长生站在墙下,伸出纤细的手,接住桃花瓣,露出了温婉的笑容。   “什么鬼桃花小仙女,这些话你以前真的能说出口?”一道冷漠的吐槽声响起,在周春江的梦境从头呆到尾的林见忍不住开口,打破了眼前的美景。   原本温柔笑着的贺长生立刻收了表情,一脸不耐烦地扇着风。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双手、双脚和脖子都被无形的白线绑着,线的另一端连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   “有人利用周春江对你的眷念和记忆,构建出了她的梦境来束缚你。”   在贺长生对面,林见正抱胸,贴着墙壁站。   在贺长生被拉入梦境的时候,他立刻就跟了上来。不过周春江的梦里没有他,所以他在那之前,一直都是被忽视的存在。   就算他存在,周春江也看不到。   林见一直在,而且他按照周春江的视觉,看到温柔的贺长生的时候,林见惊得差点去撞墙。   你是谁呀?   “在破阵法之前,如果我做出了和周春江的记忆不符的行为,可能会让她受惊,阵法中的绳索就会勒紧我的身体。”贺长生说,“这种玩意没有办法束缚我,但是如果我反抗,周春江的魂魄就会因此我反抗阵法收到伤害,可能会丧命。”   这就是贺长生一直在配合演戏的原因。   做这个阵法束缚贺长生的人,就是看准他不想要伤害人。   其实这个阵法从根本就束缚不住贺长生,只是很麻烦,专门是用来拖住他的。   贺长生暗叹一口气,在草地上坐下。   他穿的衣服层层叠叠,落在地板上,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贺长生拿着半开的扇子挡住自己的脸,侧脸影影绰绰。   林见看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皱眉。   “做什么?”贺长生抬头看他。   “大师兄,你没有发现,周春江记忆中的你,和现在的你,有稍微长得不一样吗?”   “人的记忆不总是准确的。”贺长生很坦然地说,“如果我进入你的记忆,你脑海中的我,和真正的我也会有差啊。”   林见摇头,肯定道:“我记忆中的你一定和你分毫不差,我记得你脸的每一寸。”   “年轻人,话别说太满。”贺长生才不信。   “我就是知道。”林见撇了一下嘴巴。   他笃定的语气让贺长生稍微有点害羞的感觉,他双手拿起扇子,挡住自己半张脸。   这个动作,他倒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   “周春江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林见说,“确实稀奇,我没有见过。”   “你动心了?”贺长生笑问。   贺长生觉得,温柔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是让人喜欢的。   “这个问题非常有意思。”林见说,“我需要想想。”   贺长生稍微想了一下,然后放下扇子,露出自己清秀又苍白的脸,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无害许多。若平常的贺长生是带刺的花,现在就是落入春茶中的桃花花瓣,让人想要靠近。   “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都想要告诉你。”他眯起眼睛笑,伴随着纷纷落下的桃花,“你其实真的很可爱。”   林见愣住。   贺长生低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大师兄。”林见喊他。   “嗯?”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见伸出手,然后拉起袖子,让他看自己的手。   “林见。”贺长生温柔地喊他。   “什么事?”   “你想死吗?”   “哈哈哈。”林见哈哈大笑,朝贺长生走过去。   温柔的贺长生确实罕见,但是林见总是觉得,在周春江的脑海中的贺长生,不是他认识的、喜欢的贺长生,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非常好的,但是林见不会动心的陌生人。   贺长生收起扇子,一副无聊的样子,“啧,果然这副模样就是不受欢迎啊。”   林见朝贺长生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   “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但是如果你踩到了我的衣服,我还是会和你拼命。”贺长生看着林见的脚,立刻发出威胁的声音。   “我有一个猜测。”林见沉思。   “什么?”   贺长生的话还没有问完,林见突然就伸出手,用力推了一下贺长生的额头。   被他一推,贺长生立刻就往后倒,躺在草坪上。   贺长生:“……”   林见哈哈大笑,俯视着他,“我在想,如果这个阵法只是困住你的魂魄,而非和□□一起,那么,是不是你就没有了自己本来的体魄?”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大师兄想要变得更加受欢迎吗?我有一个绝佳的建议,绝对适合现在的你。”林见得意洋洋。   贺长生挑眉。   林见一只脚跨过他的身体,坐在他的腿上,然后伸出两只手,分别按住贺长生的两只手的手腕,压在他的脑袋上方。   贺长生现在看起来比林见还要小一些,林见觉得自己现在可禽兽了。   所以可兴奋了。   贺长生动了动,然后可悲地发现,按照周春江给自己的设定,他现在就是走多几里路都会累的废材。   贺长生露出被羞辱到了的表情。   他倒不是因为自己被非礼了而感到耻辱,而是因为自己居然无力反抗。   “对对对,就是这种表情。”林见激动地舔了一下嘴角,悉心教导,“大师兄只要记得这个表情,以后一定会更加受欢迎的。”   “林见,马上放开我。”贺长生语气阴森。   “为什么?”林见更加用力按住他,故意露出流氓的表情,“大师兄一向不是喜欢欺负弱小吗?”   贺长生老实说:“我喜欢欺负别人,但是不喜欢被别人欺负。”   这个人真是太差劲了。   “欺负别人的人,就要有觉悟,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欺负的。”林见故意和他闲聊。   “话是这么说,正常情况下,轮不到别人欺负我。”这一点贺长生还是有信心的。   “哦,我很荣幸,这是特殊情况。”   贺长生:“……”   林见还来劲了,他提建议:“大师兄,你更用力挣扎一下……啊!”   贺长生抬起脚,从林见的背后踢到他的脑袋。   他就没有认输的打算。   林见抿嘴,然后将他的脚也压住。   “你死定了。”贺长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林见和贺长生的手脚都交缠在了一起,想要制服贺长生绝非易事,两人打打闹闹,最后都没有力气了。林见一下子栽倒,靠在贺长生的身上,然后哈哈大笑。   找到机会,贺长生用力翻身,把林见压在下面。   他的衣服宽大,袖子衣摆全部一下子罩下去,桃花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   “认输了吗?”贺长生一脸认真。   “认输了认输了。”林见笑得花枝乱颤。   “输了还有什么好开心的?”贺长生不解。   “就是……很好玩。”林见看起来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贺长生的头发从后背滑下,如瀑布般垂下,发丝轻拂林见的脸。   “痒。”林见告诉贺长生。   “嗯哼。”贺长生放开手,然后全身力气卸下,压在林见的身上,一动不动。   “喂,大师兄,你这就不行了吗?”林见去推他的肩膀。   贺长生的心脏就在自己的上方,林见心跳如擂鼓。   “这个阵法原本只想要困住我,你是闯了进来,唐稚和顾妨在阵法外,等他们醒来,就会察觉到不对劲,到时候你和他们里应外合,一起破阵,我会想办法把周春江带出去。”贺长生交代。   “我知道了。”   贺长生有点累了。   林见想了想,伸出手,抱住他的后背。   “不要趁机吃我的豆腐。”贺长生闭着眼睛说。   “哦。”林见没有撒手。   人的记忆属于自己,且独一无二。   贺长生在周春江的记忆里,不断上演着她记忆中的贺昀。   他希望周春江可以借此满足,然后主动退出这个梦境。   如果可以的话,这是最好的结局。   “贺昀。”一道声音呼唤贺长生。   贺长生回过神,然后转过头。   周春江来了。   贺长生习以为常,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咳嗽声,然后展开扇子,挡住自己的脸,避免自己生病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周春江露出了担心的笑容。   贺长生咳嗽完,放下扇子,温温柔柔地笑。   啊,操,他自己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   “我听说你上个月生了一场大病。”周春江说。   这一年,贺昀十七岁。   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   也是他离死门关最近的一次。   “我已经康复了,不必在意。”贺长生按照记忆,说出和当年一样的话,“我特意让别人喊你来,是因为有话要交代。”   周春江的瞳孔在震荡,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脚步主动后退了。   这时候,挂在一旁的幡被风吹动。   “周小姐。”贺长生开始念台词了。   “贺昀。”周春江直接呼唤他的名字,然后打断他的话,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今天知道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贺长生知道她在逃避现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故事说,当时风吹幡动,两个和尚为此争论不下,一个和尚说是风在动,一个和尚说是幡在动。然后有一个大师,叫做慧能,他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因为心动……”   这是一个很有禅意的故事,周春江知道,按照贺昀的性格,一定会理解其中深意。   “不。”贺长生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他一瞬间变得冷淡而又理智,“是风动。”   在贺长生说出自己见解的瞬间,他脖子的线将他死死勒住,手脚的线也拉住了他。   “你果然有问题!”周春江退后一步,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不是贺昀!”   面对死亡的威胁,贺长生也一贯冷静。   他发现满足周春江的梦境,也不能唤醒她了,不得不残酷一点。   “周小姐,是风动。”   是风动,非你心动。 第49章 狐狸美梦   “周小姐其实并不需要执着我。”贺长生拿起扇子, 挡住自己的脸,一切都仿若从前。   周春江退后一步,仿佛不能明白他所说的话。   “我会办妥这一切, 你就当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梦做完了, 醒来就可以了。”贺长生看向她,“人的一生需要走过很多的路,你已经走了大半程了,我相信中间有遗憾,人的一生谁没有遗憾,遗憾于未曾相遇的人,遗憾于没有终身的爱, 遗憾于匆匆忙忙的一见钟情的人, 想要挽回, 痛心失去,太正常了。”   周春江愣愣地看着他。   贺长生坚定地朝她走去。   他身上的绳子在收紧,想要制止他的脚步。   贺长生走不过去了,他伸出手, 手停在周春江的脸的旁边。   “但是我很欣慰, 你一直都很有精神。”贺长生微微一笑, 眼睛映着周春江, “这证明你很好地过着自己的一生。”   周春江看向他的眼睛,她从他清澈的明眸中, 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个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人。   她扒拉着脸, 慌得快要哭出来。周春江一边哭着, 一边抬起头。   而她面前的贺长生, 还是当年的模样。   她并不艳羡,也不嫉妒,只是痛苦。   贺长生离开的那一天,什么都没有带,只有一个人,踏上了离开的路。   “贺公子,我们还有机会再相见吗?”周春江追了上去。   再相见,还能再续上缘分吗?   贺长生回过头。   这些年,贺长生一点一点变化,直到离开的那一天,变成了一个无情无欲的、漂亮到不现实的捉摸不透的存在。   “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祝周小姐一生平安、万事顺遂。”贺长生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现在。   贺长生说:“其实你能遇到贺昀,贺昀也很高兴。”   “你是不是……”周春江无言地张开嘴巴,她努力了几次,才发出自己的疑问,“不是贺昀?”   美梦就此破碎。   天空出现裂缝,白云掉了下来,大地摇晃。   贺长生努力站稳。   看来唐稚和顾妨已经醒来了,并且在破阵了。   周春江伸出手,她看着自己和贺长生越分越开,忍不住跑过去。   贺长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周春江给他塑造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他有心想要过去和她一起,但是他光是要站稳,都不容易。贺长生好不容易站好了,正准备过去救她,这是好,原本绑在他脖子上的绳子一用力,立刻就把他吊了起来。   “啊。”贺长生伸出手,想要解开绳子。   但是没有用,那一条绳子越收越紧,将他高高拉起来,升到高空。   “周春江!你要醒悟过来。”贺长生连忙呼喊,“不要陷于别人给你的虚假的梦。”   贺长生的声音慢慢消失,因为他已经被扯走了。   “嘿嘿。”坍塌了的天空,传来了嬉笑的声音,一阵迷雾升起。   周春江听到了声音,连忙转过头。   一位穿着华丽红袍的少女从半空中飘下来,落到她的身边。   狐狸精。   “太可怜了。”狐狸精用袖子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随后抱住了周春江。   当她搂住周春江的时候,周春江一瞬间就变回了少女的模样。   “他当初怎么说来着?”百武曦问他。   周春江到现在都记得,贺昀退婚的时候,说的话。   他说:“周小姐应该知道,我的身体不好,恐怕不久于人世。我们的父母曾经为我们订下婚约,我这等鄙人,感激涕零。可惜依我的命运,这一辈子都无法与人共度一生。我不愿拖累周小姐,我们解除婚约吧。外面的人不知道我们曾经有过婚约,所以解除,也不会有人嚼口舌,你且放心。贺昀在此祝福周小姐,他日另寻如意郎君。”   “他说他为你好。”百武曦捧起周春江的脑袋,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但是他并不知道,后面你还是早早死了丈夫,当了寡妇。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他退婚,你就不需要嫁给后面的人,也不需要当寡妇吗?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周春江看向百武曦,眼泪哗啦啦流下。   “不哭不哭哦。”百武曦用袖子帮她擦眼泪,哄道,“因为你太辛苦了,我就是上天派下来给你补偿的,只要你愿意,贺长生会永远在这里陪你。”   “你是在……利用我。”周春江仍是清醒的。   “那又怎么样呢?”百武曦笑她,“可以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就算被别人利用一下也无所谓啊。不择手段都要得到的东西,才可以说是自己真的想要的东西。如果你连伤害他都不敢,你要怎么证明对他的爱?”   周春江仰头看她,眼泪在流。   百武曦笑着,低下头,再一次亲吻她的脸,“乖,听我的话,我会让你做一场最美的梦,梦里你不再有错过和遗憾。”   她这么说着,刚刚亲吻的地方,周春江的脸颊破裂。   普通的凡人是无法承认她和照水晴联合起来造的阵法的。   狐狸美梦,代价很大。   周春江含泪闭上眼。   但是如果你愿意付出,在生命燃烧殆尽之时,你都能拥抱最好的梦。   百武曦抬起手,火红色的衣袍将周春江盖住。   “睡吧,睡吧,我的孩子。”百武曦隔着袖子,亲吻她的头发,就像是一位母亲。   当周春江再次选择睡去后,百武曦笑着看向天空。   贺长生被天空的线拉扯着,不断往虚空所在的方向飞去。   他在想要不要用暴力挣脱这些绳子,被人绑着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他恶心了。   “大师兄,需不需要帮忙呢?”黑暗中,林见的声音传来。   “你说呢?”贺长生没有好气。   “我可以帮你的哦。”林见说。   “这种时候,你想和我谈条件?”听到林见的语气,贺长生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一阵风起,林见在黑暗中拿着一张燃火的火符,漂浮在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被牵引的速度很快,但是林见轻而易举就跟在他的身边。   当初他们说林见没有天分,看来一个个都看走眼了。   “大师兄,你清楚我的,趁人之危讲条件。”林见笑眯眯,“我真的做得出啊。”   贺长生翻白眼。   趁他现在手脚不能动,林见动手动脚,掐住他的下巴,转过他的头,强迫贺长生和自己对视。   “你想怎么样?”贺长生先问。   “你要现在和我聊?”林见笑了。   “不是你想要谈的吗?”   “你可以先答应,后面我们再聊具体一点的。”林见是这么想的。   “林见。”贺长生喊他。   “嗯?”林见一脸得意,   “你当我傻吗?”贺长生生气了。   林见语气幽幽道:“大师兄,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答应什么为难人的事情。”   贺长生尝试自己扯断了右手手臂上的一根绳子。   绳子断的一瞬间,周春江痛苦的声音就传来。   贺长生:“……”   林见也很佩服。   当年方景新和林见说,贺长生不擅长的你都要学,林见好奇那贺长生究竟什么不擅长,方景新笑嘻嘻地说了四个字,基本全部。   当时他还以为这个师父是哄自己多学点东西。   敢情,贺长生还真的……起码对阵法就不精通。   一只手得到自由已经够了。   贺长生眼疾手快,伸出手,掐住林见的脖子。   林见吓到。   “不要啰嗦,速度给我解开。”贺长生威胁他,“不然你小命不保。”   林见抿嘴,随后唇角上扬。   不愧是大师兄。   然后,林见笑着看他,就是不动。   贺长生和林见僵持不下。   “你可以提六个条件,我可以拒绝三个。”贺长生谈判。   “成交!”林见一锤定音。   贺长生放开手,林见立即着手。   在林见结了一个阵法后,贺长生立刻就感觉到脖子、左手和双脚动绳索松弛下来,随后从他的身上滑落。   同时,贺长生立即从高空摔了下去。   贺长生淡定得很,他不恐高。   没有下降多久,林见就出现,抱住了贺长生。   “我们去找周春江,这里快要倒塌了。”林见一只脚往下,沉稳地向下降落。   这个阵法的阵眼就是周春江的所在,林见花了一些时间,终于找到了周春江。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地板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芒,照着她,却也局限了她的来去方向。   她被困住了。   林见抱着贺长生,落在她的面前,然后放下贺长生。   贺长生站好,随后抬头看周春江。   周春江茫然地看着表情冷漠的贺长生。   两人对视,瞬间,周春江觉得自己又重新过了漫长的一生。   “你必须醒过来。”贺长生再一次引导她。   周春江想了想。   “拒绝他。”百武曦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我相信你。”贺长生和百武曦对抗。   让我,再看一次凡人做正确的选择吧。   也许是贺长生的眼神中的意味过于明显,周春江如梦初醒。她痛苦不已、随后释怀了。   周春江满脸泪水,然后笑着点头,说:“我太老了,糊涂了。”   原来再见的那时候,不应该只说好久不见,还应该说就此告别。   周春江同意了离开这个狐狸美梦。   “嘶!”天空中出现了一张愤怒的狐狸脸,巨大无比,对着周春江张开了血盆大口。   林见拔出空山剑,脚踩浮空咒,直接飞了过去,一剑穿破狐狸的脸。   “破阵。”唐稚的声音传入贺长生的耳朵里。   梦境碎裂,所有困在梦里的回归现实。   贺长生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他就无奈地撇过眼睛。   林见隔着被子坐在他的腰上,笑眯眯地趴在他的胸口上看他。   “大师兄,你不会耍赖皮的吧?”林见的视线追向他的脸。   “放心吧,我从不食言。”贺长生无奈地说。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贺长生可以选择掐死林见。   贺长生没有忧心事。   此时,经过一夜长梦,外面已经天亮了。   看到林见和贺长生一起走出房间,唐稚又露出了那种想要调侃的表情,贺长生先一步,一扇子压住了他的脸。   “住嘴。”贺长生提前开口。   唐稚无辜地说:“我只想要吹一声口哨。”   “不可以。”贺长生拒绝。   顾妨打着哈欠,问:“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是谁用了阵法?而且这个阵法也不难,怎么你们两个人都被困住了。”   “因为还有第三个人被困住了。”贺长生一脸嫌弃地看着顾妨,“你最近没有好好学习啊。”   顾妨一脸汗颜:“我……由不得大师兄说。”   贺长生再问:“所以你们在阵外,抓到了布阵的人了吗?”   “我去找了,但是没有找到。”唐稚说,“然后我怕拖延时间,所以就回来了。”   “不过大师兄不用担心。”林见说,“我在破阵的时候重伤了布下阵法的人,他估计没有办法再追上来了。”   “万法论坛究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想要我们过去?”顾妨好奇地问。   “要揭晓的话,必须赶到才知道了。”贺长生沉吟。   唐稚往外面看了一眼。   “雨停了,我们要赶紧上路了。”   四人牵着马,走出客栈。   客栈的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贺长生往左边看了一下,对三个人说,“我先走一步。”   三人之中,就只有林见稍微撇过头。   周春江来找贺长生了。   贺长生走到她的旁边,问:“你还是住在城门口的附近吗?”   周春江稍稍惊讶,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要出城,我顺便送你回家。”贺长生说。   周春江跟在他的旁边,慢慢走着。   “你找我?”贺长生问。   周春江表示:“给你添麻烦了,我是特意来道歉的……还有……”   “你问我是不是贺昀?”贺长生想起在梦境中她的问题。   周春江一愣。   “我记得一切,我记得这里曾经是一家米铺,我记得那一家的人在河边捡了一个小孩,我还记得,你最后一次来我的家,吃的是桃花糕。你可能以为桃花意味着对你表达好意,但是可惜,只是因为那天早上,母亲做的就是桃花糕。我想要让你吃一些好吃的,所以才拿了出来。我那天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我那时候确实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也真的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   贺长生力证自己就是贺长生本人。   周春江笑了笑。   贺长生问她:“你还想要我怎么证明?”   “不需要了。”周春江说,“是我老了,太多的东西记不清了,也看错了太多的东西了。”   贺长生看向她。   周春江说:“我来,除了道歉、道别,还想要说一件事情。”   “你说。”贺长生耐心听着。   “我不认为自己这一生很凄惨。”周春江肯定道,“我知道,你们看我变成了寡妇,看我年老了,家中没有再有一个亲人,觉得我很惨。但是我没有,在我独自一个人的岁月里,我学会了自己取悦自己,我学会了自己生活下去。我失去了很多,但是也领会了很多。是与众不同的一生,但是我并不觉得怎么样。昨夜种种,不过是一时的错误。”   一个来自曾经在脑海中美好幻想的错误。   “贺昀啊贺昀,我是真的喜欢过你的。”   所以,她不后悔,却也真的想过,如果可以拥有另一种她曾经想要的人生。   也许也会得到某一种幸福。   “一样的。”贺长生说,“就算我们在一起了,在后面的某一天,也会吵架,说不定还会打架,为了钱财、为了家人、为了小孩,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幸福的选择。生命就是在一瞬间的幸福和悠长的悔恨中交织度过。”   “哦,你说这话是哄我?”周春江有点调皮。   “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不哄人。”贺长生看向她的眼睛,真诚又坦然。   “别看了,我都是一个老人了。”周春江害羞地笑着。   贺长生眯起眼睛笑。   他的笑容并不温柔,是一种最清澈的湖水的感觉。   “我还有一个问题。”周春江犹豫。   “嗯?”   “贺昀有喜欢过周春江吗?”周春江小心翼翼地问。   贺长生一愣,然后张开嘴巴。   “算了算了。”周春江连忙摆手,阻止他回答,“不要说了,就让我……再做一场悠长的梦吧。”   就像是狐狸美梦。   美丽的、脆弱的、悠长的、直至死亡的梦。   贺长生合起嘴巴,看向前方短了的路。   两人走到了周春江的宅子。   贺长生要继续走,周春江到家了。   “再见,贺长生。”周春江站在屋子的前面,喊了另一个名字。   再见,这是最后一句话,这一句道别后,周春江可以确认,这一辈子是真的不会再和这个人相见了。   “我也祝周小姐一生平安、万事顺遂。”贺长生说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   周春江笑着摇头,显然无奈至极。   贺长生朝她挥挥手,一如当年,转过身,看着前面的路,没有再回头。   “大师兄!”三个人又赶上来了。   “她为什么怀疑你是不是贺昀?”顾妨一脸好奇地回过头。   周春江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   “我就是贺长生,贺长生就是我。”贺长生肯定道,“大概是修真的过程中,我丢失了某些身为贺昀的东西吧。”   顾妨思考。   唐稚瞄了顾妨一眼。   “答案是什么?”林见在一旁幽幽问道。   “什么?”贺长生不知道他要什么的答案。   “人家姑娘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她啊。”林见提醒。   贺长生看着林见,看多了几秒。   就在林见想要再度开口的时候,贺长生居然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随后牵着马,快步走两步。   “喂!大师兄!”林见喊他。   贺长生没有理他。   “贺长生!”林见喊名字了。   贺长生挥挥手,让他们自己赶上来。   “贺长生?”路边的一个商人听到林见呼唤的名字,惊喜地看向贺长生,“果然是贺公子!”   贺长生步伐不停,唯恐又有什么麻烦。   “贺公子,你还记得我吗?”那个人跑上去,追上贺长生,“我们家当年一贫如洗,连饭都吃不饱,是你把钱送给了我们家。我叫做谢研,我现在有个孩子叫做谢贺。”   谢贺。   贺长生看向谢研。   谢研有点紧张。   “我记得你。”贺长生说。   当年因为吃不饱,甚至差点冻死的小孩。   “不必在意,好好生活吧。”贺长生着急赶路。   谢研看着他,随后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四人继续出城。   在路过某一座庙的生活,唐稚发现了一件事情。   “大师兄,有人为你和你的父母修了一座庙。”   这座庙,为了谢谢在衢州曾经生活过的三个善人。   贺长生往唐稚指的方向看去。   “不过怪不吉利了,大师兄你还活蹦乱跳的。”   庙里立了功德牌,写的是贺家夫妇和贺昀的名字,里面香火不断,显然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人拜祭。   “没有关系。”贺长生笑了,“写的字不错。”   出了城,四人立即骑马离去。 第50章 谁敢?   四人行走下一个地方的时候, 把四匹马换成了马车,唐稚赶马,顾妨颇有眼见地出去, 和唐稚坐在一起, 不打搅车厢里面的人。   和林见单独待在一起, 贺长生怕死了自己会被骚扰,一上马车,他就紧紧拢着自己的衣领。   赶马车前,唐稚笑着掀开帘子,告诉他们:“别在里面做奇怪的事情,我的耳朵可灵了。当然,如果你们觉得因此更加刺激的话, 我是不介意的。”   “我很介意。”贺长生拉紧衣服, 一脸娇羞地撇过头, “我还很单纯。”   林见看了贺长生一眼,笑了一声,随后打坐。   “他为了抵抗我的美色,只能选择修行了吗?”贺长生问唐稚。   “林见本来除了必要的活动外, 平常都是一直在修行啊。”唐稚这几年都习惯了, “这几天因为遇到大师兄你, 所以才休息了一下。”   如果资质平平, 就只能靠努力补上去。   林见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才能填补上天分的空缺,他仅仅能做的就是, 用百分百的勤奋。所有空余的时间都用来专心修炼, 将所有的阵法图背下来, 看最多的书籍。   贺长生看过去, 林见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深陷凝神的状态。   “准备出发了。”唐稚放下帘子,驾车出发。   出发后,坐在车头的唐稚和顾妨一起聊天。   和林见一个车厢的贺长生反而很无聊,因为一上车后,林见就在打坐,完全没有一丝声息。他就算平常再任性,也知道不可以随便打搅修炼中的人,于是,他只能撇撇嘴,沉默坐在车厢里面。   撩开窗帘,外面的路都是黄土和荒山,没有什么好看的。   贺长生观赏了一会,就将帘子关上。   他看着摇晃的帘子一会,然后转过头看林见。   林见还在闭眼打坐着。   专心致志是一个好的修真者的必备技能,林见显然在认真和专一这一方面有着超越常人的优势,当他凝气,让气息周转的时候,外界的一切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贺长生有点无聊了,他打开帘子,钻出一个头看坐在马车头的唐稚和顾妨。   “大师兄。”唐稚八卦地问他,“怎么了?你们两个人还不够玩吗?”   贺长生抓着帘子,看着唐稚,点了点头。   “那我当仁不让加入了。”唐稚开玩笑,“顾妨,你自己赶马吧。”   顾妨一肘子过去。   “嗷。”唐稚被揍了。   “你们要是敢在车厢里面乱来,小心我把你们这三个荡夫都割了。”顾妨恶狠狠地威胁道。   “林见修炼都不说话,我只是有点无聊,你们在说什么?”贺长生问。   看着贺长生单纯的脸,唐稚先发制人,指着顾妨,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   “你龌蹉!”唐稚说。   顾妨嘴巴动了动,忍住了粗口。   “小姑娘家家的。”贺长生幽幽道。   大师兄也挺阴险的。   唐稚看着贺长生,心里暗暗想。   他明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套他们继续说下去。   “林见修炼起来一向都是旁若无人的。”唐稚习惯了,“大师兄你要是无聊的话,要不要坐出来和我聊天,让顾妨进去坐?”   “也好。”贺长生同意了。   “凭什么要我进去啊?”顾妨不愿意了。   “你傻呀。”唐稚笑道,“里面凉快,太阳又被挡住,而且宽敞舒服,当然是进去坐比较好啊。”   顾妨努嘴,随后听话地进入车厢。   贺长生坐了出来。   他本人倒是不讨厌晒太阳。   唐稚驾着马车,转头看贺长生。   贺长生端坐在他旁边,打开了一块油纸,拿出一个饼给唐稚吃。   唐稚接过,然后看着前面的路,发呆了一会,才说:“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有什么好惊的,我是你的大师兄,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啊。”贺长生理所当然道。   “这样啊。”唐稚笑眯眯地吃着饼。   “我有那么难相处吗?”看到他的态度,贺长生就知道自己好像真的不怎么受欢迎。   “我是很喜欢大师兄的啦。”唐稚眯着眼睛笑,“我看过那么多的人,是真的好人,还是假的好人,我还是分辨得出。”   “是吗?”贺长生凉凉道。   “不说这个了。”唐稚觉得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好聊的,“你这些年很忙吗?之前你都会在固定时间让人捎信回伏羲院的。”   “忙倒是还好,但是我有一天遇到了某个熟悉的气息,我寻着他的气息,绕着大海一直走,不知道自己就走了多久,那之后,就忘记了时间。”贺长生打了一个哈欠。   “哦。”唐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不在伏羲院的日子……”   “伏羲院不管谁在,谁不在,都是那个样子。”贺长生一点惊喜都没有。   唐稚闻言,扑哧一声笑了。   “那个小子才是怎么了?需要那么勤劳吗?”贺长生反手竖起大拇指,指着身后的车厢。   “他一直都很勤劳啊。”唐稚理所当然道。   “我都不知道。”贺长生有点惊讶。   唐稚笑着看贺长生。   “你看什么?”贺长生和他对视。   “原来你不是来和我交流感情的,你只是来打探林见的。”唐稚明白了。   “我很担心他啊。”贺长生说实话。   “嗯哼,那你什么时候也来担心担心你的师弟我。”   “我去到伏羲院的时候,你比我都大。”贺长生提醒他这一件事情。   “也是,林见是大师兄直属的师弟呢。”唐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贺长生看他如此,补了一句话:“我也很喜欢你的啊。”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唐稚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听到这种话会发毛。”   贺长生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唐稚摸了一下头,随后哈哈大笑。   贺长生很是无奈。   “好啦,我和你说吧,林见本来就是好强的小孩。”唐稚说,“加上他被我们的滑头师父哄着,觉得自己将来一定会帮上你的忙,所以就没日没夜的修炼。这些年来,他也就这几天稍微停下来,也许是想要和你多相处一些时间吧。不过按照他那种修炼方式,稍微多停一会都不行的,所以现在才赶紧接上去。”   “帮上我的忙吗?”贺长生问。   “你懂我们师父的。”唐稚无奈,“但是林见把他的话都当真。不过也好,按照他的天分,他原本不可能在六年内就达到这种程度的。”   贺长生在沉吟。   “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开心。”唐稚看出来了。   “我在想,我和他的关系,是不是太好了。”贺长生蹙眉。   “不好吗?”唐稚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好像不太好。”贺长生理智地做判断。   “你这句话千万不要当着林见的面说。”唐稚护了一下崽子,如此表示,“我怕他真的会哭出来。”   贺长生撑着脑袋,一脸烦恼的样子。   “大师兄讨厌和别人靠太近吗?”唐稚从某种意义上还是了解贺长生的。   “说讨厌也讨厌,说不讨厌也不讨厌,像你这种程度就很好啊。”贺长生对着唐稚,人就坦然得多,很多东西也说得出口。就像是他不想要和别人过于亲近的话,对着林见就说不出。   唐稚听了哈哈大笑,他笑够以后,转过头看了郁闷的贺长生一眼,又笑了一番。   “不要老是笑话我啊。”贺长生很认真。   “我不是笑话大师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吧。”唐稚笑着说。   贺长生鄙夷地看着他,张开嘴巴,说:“你也说实话,其实多多少少有笑话我的意思吧。”   唐稚诚实地点头。   “嗷。”   唐稚又被打了。   今天真不错。   贺长生打开扇子,烦躁地摇了摇。   唐稚摸着被打的头,笑得更加开心了,因为心情不错,所以他就和贺长生多说两句,“大师兄觉得和我相处不错,是因为我很喜欢你,但是和你的关系点到即止,我会待在让你觉得没有负担,和适可而止的距离,对你没有过多的好奇心,也没有想要和你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我们打打闹闹,开心的时候、空闲的时候,可以找对方玩,懒了或者有事了也可以把对方暂时放下,然后有空的时候又继续一起玩闹。”   贺长生恍然大悟。   “林见不这样。”唐稚说。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为什么不这样?”贺长生拍了一下扇子。   “大师兄喜欢这样吗?”唐稚提醒他,“如果林见和你像我和你一样,那么他就会帮别人挑食物,而不是帮你,大师兄的衣服脏了,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帮你拿去换洗,你嘤嘤呜呜的时候,他可以选择哄你,也可以选择不哄你。”   “难以理解!丧尽天良!忘恩负义!”听到唐稚的描述,贺长生感到不敢置信,仿佛遭到五雷轰顶。   “大师兄不能总是理所当然享受林见的好啊。”唐稚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他这件事情。   “我才没有理所当然享受他的好!我可是……”听到唐稚的话,贺长生差点暴跳如雷,等冷静下来后,他立马又把申诉的话给吞了下去,他打开扇子,挡住自己面向唐稚的脸,然后慢吞吞说道,“我给他的东西会有很多,我保证当他拿到所有的东西后,会发现现在服侍我,根本不足挂齿。”   “哦,是什么?”唐稚想要做个评判。   “不能说。”贺长生快要憋死了。   “那就不好说。”唐稚呵笑。   放下扇子,贺长生怒视唐稚。   唐稚居然不相信他,觉得他口出狂言!   贺长生郁闷死了。   “不过这不是大师兄可以改变的事情。”唐稚肯定。   “你指的是什么?”   “大师兄和林见的关系。”唐稚笑眯眯。   贺长生朝向他坐着,认真说:“你简单解释一下。”   “在我小时候待的那个村子,村口有一个猎人。他要上山捕一种警惕心特别高的猎物。”唐稚说,“那一样猎物只要一有人靠近,就会逃跑得飞快,人根本追不上。但是那个猎人没有放弃,他在一棵树下放了猎物喜欢吃的食物,然后待在不会惊扰猎物的距离。猎物吃了食物,然后就跑了,猎人没有抓到它。第二天,猎人做了一样的事情,但是人离食物所在的地方近了一些。猎物警惕又自满,依旧是吃了食物,没有被猎人抓到,拍拍翅膀飞走了。第三天、第四天,猎人一点点靠近,甚至就要到猎物的面前了。这是非常值得警觉的距离,但是猎物在这段时间的推移下,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猎人的危险了。接下来,那个猎人就抓到了那只猎物。”   贺长生愣愣地听完唐稚说的故事。   “好了,大师兄,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看法?”唐稚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猎物好可怜,猎人真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后面那只猎物被宰了吗?”贺长生愤慨道。   贺长生有时候抓不住重点的能力是叫唐稚佩服的。   “你还说不说了?”贺长生催促道。   “没有,猎人后面发现自己也习惯那只猎物了,所以放在笼子里养起来了。”唐稚无语地说完结局。   贺长生摇头,打开扇子,扇风。   唐稚觉得自己的口水是白费了。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林见在打坐,在车厢里面的顾妨可是全程听到他们的聊天。   顾妨对贺长生也很无语,她忍不住看着林见,吐槽道:“平常人看着挺精的,为什么总在这些方面掉链子?你要是指望外面的石头了解你的心意,恐怕要等到沧海桑田了。”   “我当然会亲口说的。”林见突然张开嘴巴。   顾妨吓了一跳。   林见稍微打开一条眼缝,看了顾妨一眼,随后又闭上眼睛。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林见说,“就像四师兄说的一样,我还没有靠近猎物到可以一手抓到他为止,我都不会动手。”   “呵呵,你还真是用心。”顾妨也是佩服。   “不可以吗?”林见不以为意。   “我没有意见。”顾妨说,“只是依照现在的你,除了大师兄,想要得到其他人的欢心,简单多了。”   “我又不是想要得到随便什么人的欢心。”林见没有好气。   顾妨看着林见,撇嘴,表示:“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会喜欢上大师兄?”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小小的,不想要外面的两个人听到,其实,只是不想要一个人听到。   “不可以吗?”和贺长生不一样,林见非常清楚自己的想法和心意,并且他没有想要和任何人倾诉的念头。   “我只是好奇而已。”顾妨说。   “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林见随便敷衍道。   顾妨信他才有鬼,没有特别的故事,不会有人这么喜欢贺长生!   虽然贺长生是绝世大美人,但是顾妨相信一定会有人赞同她的话的。   “哦,也有可能你是变态。”顾妨得到了完美的答案。   林见又一次睁开眼睛,眼神中差点压抑不住杀人的欲望。   顾妨笑了,然后用力怕了一下林见的肩膀。   她的手劲太大了,林见差点被她拍到肩膀陷下去。   “你还继续修炼吗?”顾妨问他。   “稍作休息。”林见说。   “我明白了。”顾妨说这,然后走到车头,掀开帘子,告诉外面的贺长生,“你的宝贝师弟好像不太舒服,你去看看吧。”   贺长生迅速和顾妨换了位置。   看到贺长生进来,林见立刻装柔弱,靠在车壁上。   顾妨看向林见的眼神是佩服的。   如果林见搞那么多还拿不下贺长生,她决定这辈子对什么都不执着了。   “你怎么了?走火入魔了?”贺长生走向林见,开口就很犀利。   顾妨把帘子放下。   林见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示意贺长生过来他的旁边坐。   贺长生眼睛眯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他的旁边。   林见的脖子一歪,脑袋靠在贺长生的肩膀上。   “我、我我我的衣服!”贺长生抓狂。   林见哎哟哎哟叫疼。   “我真想把你从这里扔下去。”贺长生说。   “我们刚遇到的时候,你之前衣服脏了,我是怎么对你的?”林见唤起他的记忆。   贺长生:“……”   死了,被梗住了。   林见靠在他的肩膀,得逞地闭上眼睛。   不过林见并没有占他的便宜很长时间,因为他这两天确实太松懈了,所以休息够后,他继续凝神。   贺长生不打搅他。   “大师兄,你如果实在闲的慌,也是可以修炼的。”顾妨提议,林见一修炼,贺长生就来骚扰他们,很烦人。   贺长生惊讶道:“修炼?我吗?”   “你做个表率作用吧。”顾妨为了让贺长生安静下来,随口胡说。   “可是已经没有人能打得过我了。”贺长生说。   “□□。”唐稚一脸艳羡,“我也想要有这样嚣张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大师兄,世界之大。”顾妨语重心长道。   “那我去梳头发了。”贺长生有一项永远都不会厌倦的活动。   “去吧去吧。”   他们赶路一天,然后刚好路过了可以住宿的客栈。   到了客栈后,吃完饭,已经算晚了,贺长生有点无聊地拿着桌面上的罐子,在玩拿东西扔进去的游戏。   就在他玩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有人敲他的房门。   “进来。”贺长生猜到来人是谁了。   林见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进来了。   贺长生眼角一抽。   他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林见挺有本事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要逃跑的感觉了。   “大师兄应该还记得我们在衢州的时候,你答应我的事情吧?”林见在他的旁边坐下,将笔墨纸砚摆上桌子。   贺长生一脸无奈,说:“嗯……嗯啊。”   林见开心地笑着,然后摆手,说:“那我们来谈谈吧。”   “我先告诉你可以在我的身上捞到什么好处。”贺长生拨了一下头发,诱导般说道,“别看我这样,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收集了不少的珍宝,而且我本身就有一些秘宝,如果你一定要求我的话,我可以让你一下子拥有别人追赶不及的功力。”   林见笑眯眯地看着他。   贺长生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次不会这样善了,他痛定思痛,补充道:“好吧,我保养头发的秘籍也可以告诉你。”   “大师兄,没有用的。”林见说。   贺长生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来吧。”   他认命了。   林见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上自己的要求:“一,以后我可以碰你的衣服,你不可以躲。”   贺长生皱眉,他觉得这个要拒绝啊,衣服是他的死穴。   “二,以后我和你一个房间睡觉。”林见写下第二条。   贺长生问:“为什么?自己一个人睡不是很好吗?”   “我写,你只需要拒绝或者接受。”林见笑眯眯。   哇,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贺长生有点纠结。   “三,告诉我,别人都不知道的,关于大师兄的秘密。”林见写上第三条。   贺长生看到这一条,愣住了。   “四……”林见快速地看了贺长生一眼,然后写下,“以后我喊你贺昀。”   贺长生闻言,嘴角一抽,一脸吃了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的表情。   “周春江就是喊你贺昀啊。”林见其实吃味的是这件事情。   “你……继续。”贺长生只能这么说,同时觉得,林见的存在就是为了折腾自己。   他玩了别人那么多年,终于遭报应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果真诚不欺我。   “五。”林见越来越离谱,“让我亲你一口。”   贺长生问他:“这是故意让我划掉的吗?”   只要一些条件够离谱,林见就可以得到其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个要看大师兄你自己的判断了。”林见写上最后一点,“六,保留一个要求,我现在想不到,但是如果某一天,我提了什么要求,大师兄要答应我。”   贺长生倒抽一口气,一个激灵,摇了摇头。   这种没有特指的要求最可怕了。   林见已经将六个条件写好了。   他的字娟秀工整。   林见将纸上的墨吹了一下,然后移到贺长生的面前,将手中的毛笔给他,说:“大师兄,现在轮到你了。”   就像贺长生说的,他提出了六个条件,贺长生可以拒绝其中三个,答应其中三个。   “我真的有一下子增长功力的秘籍。”贺长生还不死心。   “好厉害好厉害。”林见没有灵魂地夸赞,随后催促道,“你快点选吧。”   他没有动摇。   贺长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接过毛笔,看着铺在桌面上的纸张,纠结得快想要上口咬笔杆。   这都是要他死啊。   贺长生想了想,首先将第六条划掉了。   “我不会答应这种随意别人开条件的条例。”贺长生果断地拒绝了第六条。   林见看了贺长生一眼,从贺长生的选择,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贺长生随后,也是没有多想,然后把让林见觉得很意外的一条给划掉了。   是第四条,林见想要喊他贺昀的那一条。   “我比较喜欢贺长生这个名字。”贺长生说,“而且你要喊我大师兄。”   这个代表了他的身份!不能让位!   林见笑了。   贺长生果然不能按常理去想。   剩下的还需要划掉一个。   林见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贺长生看了林见好几眼,然后尝试问他,“我也想要提一些条件。”   “你说吧。”林见撑着脑袋看他,他很愿意听。   “虽然你可以碰我的衣服,但是不能故意弄脏我的衣服。我和你说过了,衣服弄脏了,我有性命之忧。”贺长生要求。   林见听他的语气,是要答应这一条了,他高兴地点头,同时告诉贺长生:“其他人还是不能碰你的衣服。”   “那当然了。”贺长生一副,你说什么屁话的表情,“我答应第一条。”   林见点头。   “然后……”贺长生看了剩下的三条,手在颤抖。   林见觉得这个游戏真是太好玩了。   “我答应你第三条吧。”贺长生说,“我确实有很多有趣的秘密,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怎么能是有一天呢?”林见震惊。   “你又没有规定时间。”贺长生反将他一军,“好的,这一条我答应了。”   林见嘟嘴,虽然他有些不满,但是剩下的两条才是他最期待的。   林见一点都不奢求可以亲到贺长生,他的打算是……   贺长生把林见要求和他一个房间的那一条用毛笔划掉了。   林见:“……”   他的脑子空白了。   “好了,我答应你三个条件了。”贺长生干脆地转身,对着林见,然后身体向着他的方向,往前倾。   “等等……等等……”林见被突然放大的脸给吓了一条,他慌乱之中,伸出手,挡住了贺长生的脸。   贺长生一脸郁闷地坐回去,用手擦脸一下刚才林见碰到自己的地方,问他:“不是你要亲吗?”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   林见的脸慢慢红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贺长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你是要亲呢,还是不亲呢?不亲的话,那我就当你自己不要了。”   林见闻言,当机立断道:“我要亲!我当然……是要亲的……”   “那来吧。”贺长生很坦然,甚至主动伸出手,想要按住林见的后脑勺。   “不过……等等!”林见还没有回过神。   贺长生觉得他很烦人。   林见的手有些发抖,他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前一步,来到贺长生的面前,随后他弯下腰,捧起贺长生的脸。   贺长生坐在凳子上,仰头看他。   “你的手在抖。”贺长生提醒他,清澈的眼睛映着林见的脸。   “我知道,我控制不住我的手,对不起了。”林见真诚地道歉,然后轻声细语,温柔地问他,“你和别人亲过吗?”   “谁敢?”霸王大师兄这么说。   林见笑了,重复他的话,问:“谁敢?”   答案就在眼前。   “你……”贺长生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趁他张开嘴巴的这一瞬间,林见低下头,也打开嘴巴,亲了上去。 第51章 车在震   就像是电光遇到了火石。   眼泪被烈火浇灭。   破裂的皮肤被热水抚摸过。   就算是世界上最有名的高僧在此刻诵读, 告诉世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无法阻挡从这间屋子里面漫溢出来的旖旎风光。   林见勾引着贺长生和自己纠缠, 温热的嘴唇相互碾磨。   两人相互接触的时间, 早早就超越了亲一下这三个字代表的时间概念。   在亲得过于悠长后, 林见稍微停下,待两人喘息完毕,随后又继续亲上去。   交织的时间过长,透明的液体沿着嘴唇流下。   林见稍微睁开眼一看。   贺长生刚开始是被吓傻了,现在是完全眼睛朦朦胧胧,意乱情迷,迷糊了。   林见伸出手, 用大拇指擦掉液体, 免得弄脏贺长生的衣服。   随后, 他另一只手顺着贺长生的下巴,扣住他的后脑勺,轻拂他的头发。   烛光摇曳,影子跟着晃来晃去。   林见是很想再亲久一点, 但是似乎再不放开贺长生, 他就要真的傻了。   最后在贺长生的嘴唇上轻点了一下, 林见放开手,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贺长生愣住许久,然后双眸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 他抬起手, 直接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随后抖着问:“为什么?”   “不是你同意, 我才亲的吗?”林见得逞地笑, “过去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   贺长生摇了摇头,虽然现在说一句太晚了,但是他还是想要告诉林见,自己是这样理解他那个条件的,“不是亲脸吗?”   “我没有说亲脸啊。”林见拿起桌面上的条例,朝贺长生晃了晃。   贺长生的眼珠子跟着纸张转了转,样子真是又懵又可爱。   林见怜爱地伸出手,擦了擦他的嘴角。   “你做什么?”贺长生现在觉得他的每个动作都很可疑。   “有口水。”林见诚实说道。   “不可能!”贺长生连忙伸出手,他想要擦嘴巴,但是动作又下不去。   “就是口水啊。”林见说,“我不会骗你的,好了,擦干净了。”   休息了一会,贺长生缓过神了,他撇了一下嘴巴,幽幽说道:“我居然被别人这样占便宜,真是奇耻大辱。”   “我也不差啊。”林见认真说,“虽然没有钱,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好的家人,还很倒霉,但是……长得还不差?”   贺长生:“……请问,那么到底哪里还不错了?”   “有一颗向上的,傍大款的心。”林见看了一下时间,站起来,“好了,这次谈话的收获超乎我的想象,虽然我还想和大师兄你谈情说爱,但是我应该回房间再修炼一下,随后睡觉了。”   贺长生恶毒地说:“我管你去死。”   “明天见,今晚早点睡,不用想我。”林见在离开之前,弯下腰,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贺长生的脑袋第二次空白了。   林见赶紧溜了。   他走后,贺长生立刻扑到桌子上,着急地看林见留下来的纸条。   他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按照林见的思路,这个亲一下,没有限定次数啊!   到了此时此刻,贺长生发现,自己只能祈求林见没有发现这个漏洞。   他坐在凳子上,摸着自己的嘴唇,仍旧是不敢置信。   贺长生居然有被别人占大便宜的一天?   夜晚,唐稚洗好澡,正在屋子里看掌柜塞给他的小黄书。他这个人一向自来熟,在林见和贺长生交流感情,顾妨上街买东西的时候,他和客栈的掌柜聊天得火热。然后掌柜突然提起,他最近买了一批很火辣的书籍。   “什么书籍?”唐稚给掌柜打眼色。   掌柜意味深长地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一拍即合。   掌柜鬼鬼祟祟塞给唐稚一本书,唐稚愉快地付了钱。   现在,就是唐稚的鉴赏时光。   就在他看得渐入佳境的时候,自己的房门从外被推开了。唐稚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往门口望去。   贺长生站在门口。   贺长生一向都是将自己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整整齐齐,衣服严严实实,还要比别人多穿一两层。唐稚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贺长生也是禁欲系的典范啊。   但是现在出现在他门口的贺长生头发微微乱,脸有点红,颇有一种诱惑感。   唐稚背对着贺长生,先默默把小黄书塞好,然后用挣扎痛苦的声音说道:“大师兄,你不要这样,我还是比较想保持我们之间纯洁的师兄弟关系。但是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也不会反抗。你要在上面,还是下面,我好做个准备。”   “你在说什么鬼话?”贺长生走过去,一脚踢上他的后脑勺。   唐稚摸着自己的头,回身看贺长生,然后开口道:“我才想要问你怎么了?你这样来找我,不是来找我睡觉,就是被人睡了来找我哭诉的。”   贺长生:“……”   “看样子不是来找我睡觉的。”唐稚领悟了。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想,还是离开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靠谱。”   “我怎么可能不靠谱。”唐稚挽留贺长生,“我以前看了上百部爱情电影,见证了无数男男女女亲在一起、滚床单、撕逼、结婚、分手,给多达十位朋友提供了恳切的爱情保卫战建议,成功搞分手了三对,一对动手打起来,另外一对中的其中一个对我芳心暗许,成绩斐然。”   “听起来似乎挺靠谱的。”虽然唐稚说的话里面,好有几个名词,贺长生听不懂,但是他明白了一件真切的事情,唐稚似乎是一条不可多得的搅屎棍。   想到此,贺长生关上了唐稚的房门,在他的对面坐下,打算和他聊聊。   唐稚有些得意地撇了一下头发。   “你觉得林见怎么样?”贺长生单刀直入。   他很直接,但是唐稚需要深思熟虑,想毕,他老实说:“那个孩子其实真的很不错啊,人又机智,做事又勤劳,修炼有感悟能力又不怕辛苦,最重要的是很专一。”   “你喜欢?”   “喜欢是喜欢,但是……”   贺长生拍了一下唐稚的肩膀。   贺长生居然直接用手拍自己的肩膀?!   唐稚受宠若惊。   “我觉得小孩到年纪了,可能对亲密关系有点向往,从而有点饥不择食。”   “选大师兄也叫饥不择食吗?”   “我当然是美食中的美食……”贺长生反驳了一下,随后阴沉地看向唐稚。   唐稚一个激灵。   “你怎么知道他和我发生了什么?”贺长生吓到炸毛。   “大师兄,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不是显得你很蠢,就是显得我很蠢。”唐稚喝了一口茶,十分淡定,“还有,你不要想着帮我和林见拉红线,虽然我知道你是急坏了,大概现在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想,但是你的解决方案还是太简单粗暴了。我和林见绝对不适合,而且我劝你在没有想清楚之前,还是什么都不要做比较好。”   贺长生差点想要怒掀桌子,“现在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他想要对我做什么。”   唐稚闻言,笑着凑过去。   贺长生下意识躲开,他现在对别人靠近自己,有一种警惕心。   “好啦,你先回去睡觉吧,林见最近不会再对你出手了。”唐稚确信。   林见熟知贺长生的性格,打猎就是要一天靠近一点,着急了,猎物只会飞走。   “他如果真的那么想要对象,或许万法论坛是个机会。”贺长生对唐稚说,“到时候,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记得要站出来。”   “万法论坛。”唐稚笑了,“大师兄,需要注意的是你吧,你还记得之前上一次在万法论坛上喜欢上你,还追来伏羲院的那个变态吗?这一次他说不定又会出现。”   贺长生觉得更加头疼了。   “大师兄,你还是趁早回去睡吧。”唐稚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怕我睡不着。”贺长生老实说。   “怕在梦中回味你们的第一次吗?”唐稚哈哈大笑。   “龌蹉。”贺长生骂了两个字,然后拂袖而去。   贺长生走后,唐稚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鬼鬼祟祟拿出那本小黄书,继续看下去。   这本书虽然画风一般,但是胜在姿势多,可以带走,有空研读一下。   夜晚,贺长生躺在床上,夜不能寐。   关于他睡不着这件事情,他不知道该怪林见好,还是该怪多嘴的唐稚好。   确实就像唐稚说的一样,他确实反复在品味,自己第一次被人亲的感觉。   说实话,并不讨厌,还有一点点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心梗吧。   另外一边的林见则简单得多。   他因为持续的修炼,躺在床上,没有过多久就睡着了。不过他人是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忍不住发出嘿笑声。   第二天,顾妨和林见上车厢的时候,发现贺长生已经到了。令人惊悚的事情不仅是贺长生不用别人三催四请就准时到了,而且他居然还在打坐。   “大师兄,你在做什么?新的坐姿吗?这样坐久了,腿会酸的。”顾妨因为贺长生的反常,和他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下来了。就怕刺激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贺长生。   “你眼瞎吗?我在修行。”贺长生恶言恶语,并且死都不愿意睁开眼睛。   顾妨觉得自己可能是眼瞎了,也可能是贺长生昨晚撞到脑袋了。她爬上车厢,告诉贺长生:“你昨天才说了,你已经天下无敌,无需再修行。”   “顾妨,这个世界很大的。再加上,修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身为伏羲院的大师兄,我有这个责任给你们做示范,让你们知道,只有时时刻刻想着修行,人才可以进步。”   贺长生说起场面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噗。”林见忍不住笑了,也爬上车厢。他发现自己性格真的很不好,看到贺长生因为自己那么闹心,他是真的抑制不住开心的感觉。   “林见。”唐稚也上车了,“晚点你和我轮流赶车吧,我有点累了。”   “行。”林见一口答应。   贺长生睁开一只眼睛,欣慰地看了唐稚一眼   你还懂得把他支出去,给我更多的时间独立思考,很好。   看到贺长生的眼神,唐稚无奈地笑了一下。   大师兄,他是真的累了,想要和林见轮流驾车,他的目的就是这么单纯。   “大师兄。”林见撒娇,笑着喊他。   贺长生下意识转过看他。   林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了贺长生的旁边,贺长生一转头,和他瞬间就拉近了距离,近在咫尺。   “修行的人是不会和别人说话,也不会偷偷打开眼睛看别人的。”林见提醒他。   “我的修行岂和你们一样。”贺长生骄傲自满。   林见看着他,眯起眼睛笑。   顾妨和唐稚都觉得林见没有救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   虽然这句话和贺长生说了,他本人是不会同意的。   因为他会觉得自己比西施好看。   “算了算了,我还是出去和唐稚一起赶车吧。”顾妨受够他们了。   顾妨出去,将帘子放下。   “啊。”贺长生有一瞬间是想要挽留她的。   “别理她了,让我来教你入定吧。”林见伸出手,搭在贺长生的手臂上,然后顺着他的手臂一只滑向他的手掌,将他的手按下去,紧接着,他环抱住贺长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贺长生惊讶地捂着脸。   “我说亲一下,并没有说亲多少次吧?”   贺长生发现的语言陷阱,林见怎么会不知道。   “我要被你气死了。”贺长生说。   “大师兄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真是太好了。”林见扬起下巴,将下巴放到贺长生的肩膀上。   贺长生眼神闪躲。   “如果你说我很恶心,我会停的。”林见看向他的眼睛,真挚地说。   “我没有觉得你恶心,只是……”   他话没有说完,林见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贺长生终于知道了欲哭无泪这四个字是什么感觉了。   “你不是要入定吗?”林见说,“来吧。”   “死小鬼,少嚣张了。”贺长生忍无可忍,将林见按在车厢里面,扯他的脸颊,然后用脚把他的身体滚了几圈。   车厢里又是传来林见的痛叫声,又是摇摇晃晃。   顾妨和唐稚对视一眼,随后,顾妨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唐稚哈哈大笑。   到了换人赶车的时候,林见和唐稚交接。   林见和唐稚表示:“我终于知道你被大师兄踢的时候,产生的快感了。”   唐稚:“……”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林见的面前,是一个多么正常的人。 第52章 谜语人滚出去   越靠近万法论坛的举办地, 越是连天暴雨不止。   虽然贺长生他们已经努力赶路了,但是前路难行,暴雨天御剑又危险, 眼看着, 迟到似乎成为了必然的结果。   因为拖延的时间太久了,而且这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事情,林见不得不再一次陷入沉默的修炼中去了。   自从下暴雨后,他的内心就一直有一种骚乱。   下雨并不是单纯的天气原因。   林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暴雨是为了威慑和警告某些东西。   什么东西是天来威胁的?   根据林见这些年来的学习, 他只有一个结论。   凶兽。   原本被困在深渊之内的凶兽,在几百年前, 就有逃出来的先例。天有异象, 因为在告诉人们, 现在凡间又出现了凶兽。   雨稀里哗啦。   林见因为内心的不安,不能像往常一样顺利入定。他睁开眼睛, 看向在破庙里躲雨的其余三个人。唐稚在占卦,算什么时候能停雨,顾妨在擦拭湿了的东西, 而贺长生,他站在屋檐下, 双手背着,仰头看着天空。   他神情淡漠, 衣服随着狂乱的风摇动, 仿佛会像是一只蝴蝶飞走。   伏羲院的掌门承担着封印深渊的责任,大都有去无回。   下一任的伏羲院掌门将会是深渊守护人。   林见谨记着。   但是我不想要贺长生死,要我付出怎么样的努力都行, 我不想要他死。   “这雨实在是太大了, 再不停, 我们不知道要呆到什么时候。”唐稚郁闷。   “等到明天吧。”贺长生在思考。如果不能停雨,他只能采取别的方法了。   “我看明天,雨也不会停。”顾妨很烦。   入夜。   他们生了火,坐在草堆里吃在上个停留地买来的食物。   林见没有吃,因为他又入定了。   贺长生默默将他的那一份包了起来。   “大师兄居然也会照顾人。”顾妨稀奇。   “我本来就很会照顾人,你们没有和我一起出过门,所以不知道。”贺长生撇嘴。   顾妨不相信他。   “到底为什么会下那么多的雨啊,下雨的季节应该还没有到吧。”顾妨望向外面。   贺长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他开口说道:“顾妨、唐稚,不如我和林见两个人一起去万法论坛,你们回伏羲院吧。”   “大师兄……我们都走了那么久了。”唐稚有点汗颜。   “干嘛回去?带我们去玩玩嘛。”顾妨不乐意了,“我们都好久没有离开伏羲院了。”   贺长生掐指一算,告诉他们:“我算到前路并不安全,为了你们着想,还是回去吧。”   唐稚和顾妨看着他,沉默了一会。   最后,唐稚忍不住告诉他:“别说大师兄你算天的技能有多差,就说你这个掐指的方式,就不对啊,你就是随便捻了一下手指而已。”   贺长生看自己被识破,嘴巴一张,道:“啧。”   “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吧。”顾妨累了,“平常师父说话神神叨叨就算了,怎么你也学到了这一套。”   “我有吗?我没有。”贺长生不承认。   唐稚吐槽道:“伏羲院有三大谜语人,一个师父,一个是四师叔,一个就是大师兄你。”   方景新的猜谜语方式是,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四师叔是,不可说不可说。贺长生是,算了,还是不能告诉你。   “谜语人滚出伏羲院啊。”唐稚口出狂言。   然后被贺长生打了。   “我不是说大师兄你。”唐稚捂着左脸,并且把右脸那边伸向贺长生。   贺长生突然就觉得林见挺正常的,是他挑剔了。   “你们不走是吧?”贺长生阴着脸说。   本来唐稚和顾妨走还是不走都无所谓的,但是贺长生既然用这种态度,他们突然就有了前面有大瓜的想法,于是坚定地摇头。   他们要去看热闹。   贺长生叹了一口气,只好再一次看向夜间的雨。   把给林见留的食物放在他可以看见的草堆旁,贺长生就去睡觉了。   半夜,凉风习习,一道温暖突然从背后而来。   贺长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翻身。   “我守夜。”林见躺在他的身后。   “坐着守,躺着就会睡着了。”贺长生给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好。”林见轻声细语。   贺长生问他:“吃东西了吗?”   “吃了,但是现在在□□神食粮。”林见轻笑。   贺长生很无奈,“你说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   “世界上那么多人,我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林见抢在他前面说道。   “唉。”贺长生懒得和他说了,“我要睡了哦。”   “睡吧。”林见亲了他的脸一口。   半睡半醒之间,贺长生看着他,然后微微笑了笑,又无奈又似乎有点宠溺,接着他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脑袋的方向,继续睡觉。   林见是觉得他的笑容是自己的幻觉。   因为贺长生笑得好温柔。   不是周春江幻境中的那种温柔笑容,就是属于贺长生这个人的温柔笑容。   “不听老人言,有你哭的那一天。”贺长生嘟嘟囔囔。   “我倒是也想要让你哭一下。”林见话说一半,对着贺长生,实在是说不来带颜色的笑话,所以又亲了他一口后,立刻就离开,乖乖守夜去了。   第二天醒来,依旧是下雨。   贺长生拿着梳子,麻木地梳着头发。   “再下雨,水会不会淹进来?”顾妨担忧。   贺长生放下梳子,来到屋檐下。   雨在他的面前冲刷而过。   “大师兄,别站在那里,等会衣服会脏的。”唐稚提醒他。   “看来需要我出手了。”贺长生沉吟。   “你还能怎么出手?你可以让雨停吗?”顾妨无奈地在扔干草。   贺长生点头。   顾妨和唐稚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连吐槽都没有了。   贺长生脱下手中的玉镯,拿到林见的面前,说:“帮我拿着。”   林见接下贺长生的镯子,当镯子到他的手中的时候,林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的体内,真气一瞬间被压制住,完全空掉了。   这就是封印器的效果。   “空山剑借给我。”贺长生又说。   林见另一只手抽出空山剑,递给贺长生。   剑一到贺长生的手中,便开始震动长鸣。   贺长生看了林见一眼,林见心虚地笑了笑。   空山剑和林见这些年来已经心有灵犀,空山剑显而易见不愿意到贺长生的手中,在表示自己的抗议,并且求林见救他。   贺长生拔出空山剑。   剑气如虹。   贺长生用食指弹了一下剑身,一道气息震慑空山剑。   空山剑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强抢民女不顾如此。”顾妨评价道。   林见知道空山剑觉得很耻辱。   制服空山剑后,贺长生将空山剑收起来,别在腰间,告诉他们,“我很快就回来。”   三人根本不知道贺长生想要做什么。   带着空山剑,贺长生转身,径直走出了破庙。   人间大雨,浇落到贺长生的身上。   当他离开破庙,原本只是下雨的天际,开始电闪雷鸣。   贺长生用浮空咒,直直往天空飞上去。   三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出去,仰头看。   “空山剑,你的余威犹在吗?”贺长生问,雨滴落到他的脸上,挂在他的眼睫毛上。他的眼睛一瞄,眼见雷电逼近。   空山剑震动,在无言地做某些回答。   “很好,来吧。”贺长生一边加速飞行,一边拔出空山剑。   空山剑从刀鞘出来,一道劲风立刻就冲了出来。   贺长生往空山剑灌入自己的法力。   他虽然和空山剑不合,但是一人一剑也曾经合作多年,行走江湖,默契还是有的。   但是他们的合作之路并不平坦,因为雷电来的很快,而且直指贺长生。   “啧。”贺长生撇嘴。   不仅贺长生看到了,在地上的三个人也看到了。   “大师兄!”   “危险!浮空咒在这么高的地方,很难连续使用,大师兄要被雷劈了!”   他们都是这么想的,但是雷电劈向贺长生,原本直直往上飞的贺长生突然脚一踩,成功在高空中改变了自己的方向。他在空中一踩一踏,就像是在平地踩石头躲过水渍一样,身形飘逸,动作干脆,躲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闪电。   不过只躲过这一些是不够的。   厚积的云层一起闪着黄色的光。   万千道雷电在黑色的世界准备着。   贺长生不能再拖了,他两手握着空山剑,往里面灌输了更多的法力。   空山剑携带的风越加猛烈可怕,甚至影响到了地上。   树木剧烈摇晃着,小石块被吹走。   贺长生用力朝天空挥出一剑。   一道光劈开云层。   云开了,并且迅速被风吹散。   贺长生挥剑完毕,迅速把剑收回,然后飞快往下逃跑。   他一身都是雨水,当落到地板上的时候,衣服都是湿的。   贺长生走进破庙,那一瞬间,一道雷劈在了庙门口。   破门框都被劈成了两半。   贺长生见状,连忙招呼林见。林见跑过去,将手镯还给贺长生,并且从他的手中接回空山剑。贺长生将手镯戴回手腕,然后回过头。   雨慢慢停下来了。   顾妨和唐稚瞠目结舌。   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操作。   就在两人想要真心地夸奖一下贺长生的时候,他们发现贺长生突然跪坐在地板上,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贺长生拎着湿了的袖子,抹了一下眼角,哭了。   “嘤嘤。”   顾妨自动退开一步。   “我的衣服怎么了?”贺长生崩溃了。   “你自己走进雨里,衣服当然会湿啊。”顾妨无情地告诉他真相。   贺长生根本就没有把顾妨的话听进去,他摸着自己的头发,进行了下一轮的歇斯底里,“我的头发又怎么了?”   “我不是都说了你自己走进雨里,当然头发也会湿啊!”顾妨知道他听不进人话,所以加大音量。   “搞成现在这样,我去死算了。”贺长生的双手撑在地板上,低着头,眼泪一颗又一颗滑落。   贺长生抽泣一声,继而深吸一口气,准备大爆发。   这一下,连唐稚都后退了一步。   一件衣服从天而降,从贺长生的脑袋开始,披在他的身上。   贺长生仰头看。   林见脱下自己的外衣,将贺长生裹了起来,他收紧手,笑着看贺长生,哄道:“不哭了,我带你去洗澡、换衣服,把头发弄干净。现在赶紧洗澡,头发还可以是香香的。”   贺长生听到了林见的话,得到了某种安慰,一把扑过去,抱住他。   林见抱着贺长生,得意地看着顾妨和唐稚。   不好意思呢,他们两个人是一点都不羡慕。   三人用了所有自己可以用的法术,终于帮贺长生弄到了可以洗澡的水和设备。由于不想应付麻烦状态下的贺长生,顾妨和唐稚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后,立刻就跑了。只剩下林见一个人,在贺长生的旁边,捞着水,帮贺长生洗脸。一边洗,还顺便揩油摸了一把脸。   “大师兄你真是绝世非凡品,如果世上有什么可以包你容颜不变,就应该把你好好保存起来。”林见忍不住这么说。   贺长生蹭了蹭他的手,随后摸着自己的头发。   看来他现在是谁的话都听不下去了。   云开了,天空开始放晴。   明明这就是上路的时机,但是因为贺长生,一行人又耽搁了一会。   虽然说没有贺长生,就不能赶路,但是因为贺长生,又稍微浪费了一些时间。不过,这一次浪费的时间不算什么了,因为没有暴风雨,他们就可以御剑了,不一会就可到目的地。   贺长生还坐在草堆上自闭。   “我来带大师兄吧。”唐稚第一次揽活,“大师兄在高空中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你修行尚浅,是应付不了他的。”   林见点头。   他们四个人御剑,飞行大半天,就到了安西二使城。   此时,离万法论坛开始的时间还有两天。   下地的时候,贺长生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背着镜花水月剑,抿着嘴,一副冷酷的样子。   现在在安西二使城的基本上都是修真界的人,他们一看到新人降下,大都见怪不怪,所以不加理会。偶尔有些好奇,抬头一看。   贺长生的脸太有名,见者纷纷避开。   “大师兄在修真者之间的杀伤力,比杀普通人强多了。”顾妨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贺长生,然后整条街道越来越空,发此感慨。   “大师兄,现在这里看起来还没有什么事。”林见走到贺长生的旁边,告诉他。   安西二使城的街道车水马龙,人群鼎沸,非常热闹。   真的还没有什么事吗?   贺长生抬头望。   城中有五座高塔,分别在东西南北中。   贺长生曾经去过两座空城,那里也一样立着五座高塔。   “大师兄,别忧虑了,我们找一间客栈,先住下来。”唐稚安排,“然后我派人去约见城主,我们见面聊。”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贺长生点了点头。   在唐稚的安排下,很快,安西二使城的城主就准备好了接见贺长生他们了。   当贺长生来到的时候,安西二使城的城主隆重地接待了他们。   “长生君之前托人给我带的话,我已经收到了。”城主说,“因此我在城中排查了一边,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事情。很感激长生君的担心,但是你似乎多虑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有礼貌,但是贺长生不知为何,听得不是很舒服。   “城主真是能人。”林见在旁夸奖。   贺长生皱眉看林见。   城主看着林见,问贺长生:“请问,这一位是?”   “我的师弟,林见。”贺长生简单引见。   “林小兄弟。”城主拱手,但是他显然是不怎么看得上林见的。   林见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继续刚才自己说的话,“安西二使城如此宽阔,人口众多,加上最近修真者涌入,这里可以说是人满为患,而且大家随意分散,哪里人多哪里人少,哪里是修真者聚集地,那里是普通人路过休息,都难以预料。我们派人传消息给你,过去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天,城主就已经调查完了。这等能力,真是让我们这种小辈,值得好好学习学习。”   城主笑而不语。   林见说得这么明白了,再傻的人也知道这一个城主在愚弄他们一行人了。   贺长生一脸冷漠。   “大师兄,喝茶。”林见给他倒茶。   “这里确实没有异象。”看他们不信,城主叹了一口气,“而且现在在城中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门派派来的人。长生君,我不能没证没据,就去打搅人家。我主持万法论坛,是要对所有人负责的。”   “没有异象?”贺长生伸出食指,指着远方,“这五座塔不算异象?这些年,出现了两座空城,两个地方都竖立着长这样的塔。”   “扑哧。”城主笑了,随后告诉贺长生,“长生君,不是失踪的地方才有这五座塔,而是很多的专门修真的地界,都有这样的塔。这是专门用来布阵,收集天地精华,聚气凝神用的塔,可帮助人们更好的修行。我知道这几年确实出现了两座空城,人们无缘无故消失,而且一点踪影都没有,但是你不能因此风声鹤唳。”   贺长生皱眉,身体往后,低声问林见:“是吗?”   “确实有用这样的法阵。”林见承认这个事实。   “伏羲院就没有啊。”   “伏羲院天然就是在有天地精华的地方,还自带结界,根本就不需要这这种垃圾。”林见说实话,。“但是我不知道,这种塔阵,那么流行吗?”   林见从小到大,待的地方也就两个,一是故乡,二是伏羲院,他根本就不知道其他的修真门派是怎么样的。   顾妨和唐稚也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人也很久没有离开伏羲院了。   “但是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多才对。”贺长生也不太确定。   塔阵如果说多存在修真地界,那么贺长生确实比较少到达。   “长生君,欢迎你们伏羲院一行人来到安西二使城。你的警告我会放在心上,让人多加巡逻,注意城中的情况。”城主笑着说,“也请你安心住下,享受城中的风景、美食和节目。”   他要下逐客令了。   四人站在门口。   “这个城主,怪惹人讨厌的。”顾妨撇嘴。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贺长生有些不耐地将手伸进放在怀里的东西。   一张纸人被夹在他的两个手指间,艰难地推开他的手指,然后站在他的指尖上。   “你看看能不能去监视一下那个城主。“贺长生吩咐道。   纸人点了点头,然后跳下贺长生的手指,飞快跑了,从门缝中进去屋子里。   “那我们现在是自由活动咯?”唐稚打了一个哈欠。   “可以。”贺长生同意了,“但是你们小心,有什么事出现,迅速来和我会和。”   说完,贺长生拿出了另外三张纸人。   “诶,我不要。”顾妨嫌弃。   “拿着。”贺长生沉声道。   顾妨不得已,接过一张纸人。   唐稚和林见也各自拿了一张。   随后,唐稚和顾妨就自己去找乐子了,林见的脚步一动不动,站在贺长生的旁边。   贺长生说:“……你不去玩吗?”   其实他最希望林见自己去玩。   “我跟着大师兄。”林见露出乖巧的笑容。   “你去玩吧,小孩子就是要多玩玩。”贺长生用折扇指着街道,用向往的语气和他说,“看啊,多么漂亮的地方,看啊,多么拥挤的人群,看啊,多么多的翩翩佳公子。”   “大师兄太好看了,我看着大师兄就满足了。”林见往他走一步。   贺长生闻言,烦恼地用折扇轻敲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中间。   上天啊,都怪他太迷人。   林见看到贺长生蹙眉思考的样子,很想要发笑,就在他想要靠过去的时候,街道的对方,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长生君!”   林见望过去,只见一个青年兴奋地看着贺长生,脸红扑扑。   贺长生一秒钟内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然后用折扇拖着林见的衣领,和他一起逃之夭夭。   “长生君,你去哪啊?你是不是没有认出我啊?不要走啊?呜呜呜。” 第53章 何时失去人心   贺长生拖着林见, 身手矫健地闪进人群里面,匿去自己的身影。然后在转角的地方,按着林见, 躲进了一条小巷子。   “那个人是谁?”林见不知道为什么贺长生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看那人没有追上来, 贺长生松了一口气。听到了林见的问题,他回答说:“那个人是御妖东昌门的司无隅。”   “然后呢?”   “什么?”   “那个人是御妖东昌门的司无隅,然后呢,你为什么要躲着他?”林见问。   听到了林见的问题, 贺长生用食指卷了一圈自己的头发,望天一眼, 然后慎重回答他, “那个人是绝世变态。”   林见本来是被他按着, 蹲在地上的,闻言, 立刻站起来。贺长生就在他的上面,林见突然站起来,差点就撞到了他的下巴。贺长生连忙闪开, 林见站在他的面前,和他面对面, 露出了无奈、又心知肚明的笑容。   贺长生心虚了一瞬间,随后, 重新理直气壮。   “我又没有招惹是非。”贺长生说。   “我知道了。”林见抓着他的衣领, 将他拉了过来。   “你做什么?我的衣服要皱了。”贺长生皱眉。   “你的头发乱了。”林见提醒他。   “哪里哪里?”贺长生着急。   “我帮你。”林见轻声说。   “我郑重警告你,不要仗着帮我整理头发、整理衣服这样的借口,吃我的豆腐, 我会上当一次, 不会上当第二次的。”贺长生学精了。   “你的镜子呢?”林见问。   “小袋子里。”贺长生老实回答。   林见直接把手伸出他的怀里, 拿出了他的小袋子,掏出了镜子,然后对着贺长生。   贺长生一看镜子,立即鬼叫。   他的头发真的乱了。   两人在附近的茶馆坐下休息,林见坐在贺长生的旁边,帮他整理头发。   整理完毕,贺长生拿着小镜子,左右打量自己。   林见在一旁,淡定地喝茶,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挽着头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还是不要看我了。”   “你不是说你风华无双,不怕别人看吗?”林见低声笑。   “如果你能带点尊重的感觉看我的话。”贺长生斜视他。   林见觉得好笑极了,“你告诉我,谁用过尊重的眼神看你?”   “这个答案可简单了。”贺长生从镜子中抬起眼,看着林见,阴森森地笑了笑,“当我百无禁忌地大开杀戒的时候,大家的眼神都很尊重。”   看到他,一声都不敢吭一下,退避三舍的尊重。   “我觉得看到你大开杀戒的人的眼神不是尊重,而是害怕。”林见也见识过一次,当时贺长生屠杀蜘蛛妖怪的时候,就是杀疯了,“大师兄,你在这样做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贺长生有点惊讶。   林见在等他的答案。   “我?”贺长生认真想了想,将镜子放下,目光中没有任何的情绪,“我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答案很奇怪。   但是林见却觉得一点都不稀奇。   他已经见证过了,贺长生斩妖除魔的时候,没有慈悲没有痛快没有匡扶正义的心,什么都没有。当他斩杀妖魔,以绝对的强势和力量,就像是大象踩死一只蚂蚁。对妖如此,他对人也差不多,虽然他通常展现出来的都是慈悲的一面,但是根本上,也并不在意。   美丽的感情破裂,使人可惜,珍贵的光阴离去,使人伤心,见证越多的人来人往,心中的寂寞就在堆积。   贺长生的内心对此却毫无波澜。   这样的感情不难理解。   你也不会去思考,一只蜜蜂今天为何迟迟没有回归巢穴。   林见问他:“大师兄何时失去人的心?”   “为何问失去?”贺长生用戏谑的口吻回答,“也许我从未获得。”   林见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说道:“大师兄你真爱开玩笑。”   事实上,贺长生并不怎么懂开玩笑。   “你就算想要摆脱我,也不用这样说话。”林见不满。   “你也知道我想要摆脱你啊,不容易啊。”贺长生喝了一口茶。   林见哼哼唧唧。   “你要是不想要我,当初就不应该带我走啊。”林见的手指在桌面上戳来戳去,故意演给他看。   “师父是这么说的。”贺长生说,“他说不是我选的你,是你选的我。”   林见一愣,随后,他在心里嫌弃方景新多嘴。   “那个老头老了,总是说胡话。”贺长生在过了几年后,终于说出了反驳之词,他伸出手,用折扇挑起林见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眼,然后笑道,“你确实是我选的东西没有错。”   林见一愣。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多去见识一下。”贺长生拿着折扇,指着街道,再一次推介,“大街上的好男人那么多,虽然没有一个比得上我。”   林见闻言,扑哧一笑。   贺长生的自恋永无止境。   “话说,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男人的?”林见笑着和他聊天,“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吧?”   “你看我像女人?”贺长生撇嘴。   虽然贺长生长相漂亮,整体看上去算是瘦,但是他够高,而且因为身高,本身就是比别人要大一圈。   “嗯嗯嗯,但是有一种很浪漫的说法,叫做我只喜欢你,不是喜欢男的才喜欢你。”林见找到机会就献上甜言蜜语。   贺长生果断摇头。   林见笑着等他的解释。   “我们在狐狸森林重遇的时候,你背着我,顾妨就说了,你又不喜欢女人。”他听得清清楚楚。   林见没有想到自己的甜言蜜语,会因为贺长生的好记性而毁了一个。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贺长生好奇。   林见听到他的问题,笑着朝他招手。   贺长生看到他的动作,凑了过去。   林见的手放在他的耳朵后面,嘴巴凑过去,他对着贺长生吹了一口热气,然后告诉他:“很小的时候哦。”   贺长生觉得耳朵痒。   “所以我对大师兄,是一见钟情。”林见开玩笑般说道。   “你说的一见钟情,是指第一次见面就偷走我的荷包吗?”贺长生说,“不要以为事情过去了几年我就不记得了。”   “哈哈哈哈。”林见看谎话被戳穿,捧腹大笑。   贺长生拿这种人没有办法,他本身就不太分得清别人的真话和玩笑话,尤其是林见这种人,把真话和笑话混着说的人,有时候叫他很迷糊。   若是平常,也无所谓。像是方景新或者阿一,都好应付。但是林见,让他有点难应对。   “我好想亲你啊。”林见这一次是认真的。   贺长生闻言,一瞬间,茶馆内的客人的话语声涌进他的耳朵里,他手中的折扇一转,戳在林见的脸颊上,阻止他靠近自己。   “无礼。”贺长生使劲骂他,“不要脸,禽兽,色/情狂魔。”   “别戳了,脸要破一个洞了。”林见嘟嘟囔囔。   贺长生才不听他的,“比我弱小的人,只有被我欺负的份。”   这才是他横行霸道的伏羲院大师兄。   “我是不想说这样的话。”林见一点都不怕,“但是你越骂我,我就越兴奋。”   “是吗?死变态,改天就我和你两个人,我保证把你骂得哭出来。”贺长生才不怕语言骚扰,人在伏羲院,没有一点厚脸皮怎么行。   林见的笑容僵住,突然就有点害怕了。   要知道,贺长生从来都不会过分夸大其词,如果他说要把林见骂到哭出来,那么必定不会轻易就善了。他有点胆怯地看了贺长生一眼,贺长生八风不动,甚至在看到林见小心翼翼的眼神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在贺长生极度脆弱或者心情好的时刻,切莫大着胆子顺着竿子往上爬。   一不小心,可是会被拿着竿子的贺长生冷漠又残酷地抖下来的。   “大师兄~”林见撒娇。   “晚了。”贺长生拿着扇子,横向打开,划过林见的胸前。   林见身上的衣服,都是他早期到伏羲院的时候穿的。那时候他的身高和体型和林见差不多,林见穿当然是合适的。那时候的贺长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分辨不出红色的,着装的风格多样化,挑选的颜色也多姿多彩。   不过林见虽然拿走了他的衣服,但是穿得没有他繁杂。他将衣服分开,然后组合成最简单的款式。同样的衣服,穿在贺长生的身上是华丽无双,林见则是英姿飒爽。   贺长生的手一转,扇子就放在自己的脸前,挡住了他的表情。   有句话他虽然在内心想,但是死都不愿意说出来。   虽然衣服的颜色不一样,布料和款式也不相同,但是因为他久不变的品味,他身上的衣服和林见的衣服,其实颇有相像之处。若是别人看了,还以为是他们一起定的衣服。   贺长生挡住自己的脸,侧过头。   他觉得这种行为让人有点害臊。   林见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乱了,他低下头整理衣服,错过了贺长生的表情。   多么罕见啊,贺长生现在的表情其实就是害羞。   当林见抬起头的时候,贺长生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摇着扇子,一只手撑在凳子上,身体微微往后倾。他宽大的青白色衣袍垂下,黑色的头发在后背随着他摇扇子的动作晃来晃去。贺长生的玉器极简,只有一支玉簪和一只玉手镯,但是却显得他很飘逸灵动,仙气飘飘。   这样的人,只有在仙境才能见到。   “休息够了吗?”贺长生问他。   林见点头,随后兴奋地告诉他:“我们一起逛逛街道吧,我给你买糖。”   贺长生一下子收起扇子,瞪着林见。   你当他是几岁的孩童吗?   林见笑了。   “晚上再去玩吧。”贺长生同意了。   林见大喜过望。   两人走出茶馆。   在林见以为贺长生会回客栈休息的时候,他却和林见挥手告别,“虽然现在这个城里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我还是大概去看一圈。”   “我陪你一起去。”林见速答。   “不,我想速去速回。”贺长生说,“你可以自己去逛逛,也可以回客栈休息,我吃晚饭前会回去。”   林见闻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了。   “乖孩子。”贺长生笑着揉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后转身离开。   林见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大师兄,虽然我确实很简朴,但是你也不能当我没有发型。”   贺长生刚才的手劲太大,把他的头发都弄乱了。   鉴于林见一没有形象打理的意识,二他偶尔是个笨蛋。   所以他顶着被贺长生弄乱的头发,不整理了。   林见走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铜钱。   由于空山剑的属性,林见本身是对风系的法术比较擅长。他将铜钱放在食指上,然后用拇指往上一弹。铜钱因为他的力道,往上一飞,随后迅速直线落下。林见没有去接铜钱,而是用手将铜钱拍打走。   铜钱被他拍向某个方向,快如风,劲如风。   被攻击的人差点傻了,他没有想到林见会发现自己,而且攻击自己,他狼狈地躲过去,摔坐在地板上。   说实话,林见的法力还不足以威胁他,主要是他的动作很快,而且出手的角度刁钻。   在让他摔倒后,林见就用法术来到了他的面前,送出了一剑。   他自信可以闪过林见的攻击,但是为表诚意,他坐着没有动,然后看着林见,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这一张脸,林见认出来了。   “你叫,司无隅。”   这就是刚才出现在贺长生面前的青年,他长得有点普通,甚至有几分无用的死读书人的感觉。   只看样子,林见是无法把他和贺长生口中的死变态联系起来。   “不要对我动手。”司无隅连忙澄清道,“我没有想要对你做什么。”   林见准备收剑。   “我其实是跟着长生君。”司无隅兴致勃勃。   林见原本要撤手了,听他这么一说,剑不仅不走,反而又离他的脖子近了几分。   他已经在想杀人后,要怎么毁尸灭迹了。   “这是空山剑?”司无隅转头去看,这才吓了一跳,他问,“长生君的剑怎么在你的手中。”   林见收起剑。   赠剑的含义有很多,一种原因比一种原因密切。   林见知道最亲密和暧昧的关系永远在别人的脑补中。   于是他长身而立,随后,保持沉默。   司无隅终于展现了他本人的一些真实性格,他说:“小贱人,不说话,是想要讨打吗?”   林见闻言,忍了一秒钟,就决定学习贺长生,一脚将他踢飞。   然后他拍了拍衣摆。   这种感觉,真爽。   “这衣服!”司无隅爬了回来,指着林见的衣服,崩溃了,“和长生君身上的衣服花纹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大概是贺长生比较长情,或者审美单一吧。   林见有点冷漠地想。 第54章 华灯初上   这几天, 安西二使城确实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地方。   华灯初上,歌舞夜未眠。   唐稚坐在船头,看着天幕一片夜色, 波光粼粼的水反射着岸边的灯光。他忍不住拿着附庸风雅买来的折扇横向一挥, 憋了半天后,才忆起古人诗。   近处传来了悠扬且动人的箫声,唐稚伴着音乐,抑扬顿挫地念起来。   “昨夜星辰昨夜风, 画楼西畔桂堂东。下一句是什么忘记了,但是记得似乎不太适合。”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用扇子搔了搔头发。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箫声停, 原本垂在一旁的帘子被撩开,坐在隔壁的人转头往这边看。   唐稚一愣。   “真是奇遇啊, 这位……曾经手被妹妹折断了的公子。”那人微微一笑,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东方辰溪,或者喊他东方溯光。   唐稚一脸傻样地张开嘴巴, 随后用手将下巴合上。   东方辰溪转了转手中的箫,悠然自得。   “东方公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唐稚惊讶极了。   “朋友告诉我,最近这里有节目, 邀请我来一起看, 没有想到,会再见你。”东方溯光推着轮子,转过方向, 正对着唐稚。   他说没有想到, 但是语气中却一点惊讶的语气都没有。   “是这样啊。”唐稚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但是笑声多少有些不自然。   这些天,从他们出发的地方到安西二使城,连天暴雨,行路困难,就连他们也是靠贺长生劈开云,让天空放晴,才御剑在今早赶到。   而他在启程前还在原来的城镇看到这个人,所以他出发的时间最早也和他们差不多,普通人不可能赶在他们的前面到这里的。这么一分析,他很难不提高警惕心。   东方溯光看到他的表情,也不是解释,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关心问道:“你的手完全好了吗?”   “好了,托你的福。”虽然之前问诊,唐稚被这个人吓得够呛,但是他的本事确实不错,自己很快就痊愈了,现在还能拿着一把扇子耍帅。   东方溯光朝他招了招手。   唐稚慢慢挪步过去,他的脚往前,身体的上半身却很诚实地向后。   东方溯光笑着看着他,问:“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要和我互换地址,交流信件吗?怎么第二次见面就这么冷漠,男人的话真是信不过。”   “倒也不是这样。”唐稚打开折扇,学着贺长生的样子挡住自己的脸。   他主要是害怕被东方溯光看到他不自然的表情。   因为自己现在真的觉得这个人很可疑啊。   活过了一次,唐稚趋利避害的技能点得很全。   看他过来,东方溯光隔着帘子,一把拉住他的手,随后用力一拽。   唐稚扇子一抖,掉到了地板上,惶恐地抬起头。   纱帘落在他的头顶上。   东方溯光拉着他的手,检查了一遍,随后放下,告诉他,“你的手确实已经完全没有事了。”   “你这是……复诊?”将帘子挥到脑后,唐稚弯下腰捡扇子。   “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很想要治好你。”东方溯光是第一次当大夫,所以很上心。   唐稚闻言,感觉被口水呛住了,“咳咳咳咳。”   “无故咳嗽,你还有什么病吗?”东方溯光关心地看着他。   “我只是有点被吓到,我居然是你第一个病人。我在想,我的手可以痊愈,有一半的好运气。”唐稚说出真心话。   “怎么能是好运气呢,明明就是我的本事。”东方溯光面无表情,不太高兴地说。   看他明显不开心了,唐稚忍不住连忙接话:“你医术高超,只是我很多疑。”   “是吗?你很多疑吗?”东方溯光笑。   唐稚摆出一脸深沉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因为我很多疑。”   他所言非虚,就算他从那边走到了东方溯光的身旁,也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唐稚离开贺长生他们,明明就是想要四处找找乐子,但是他的剑始终不离身,平时用的黄符也放在了随时可以拿出来的位置。   他话不假,此人很多疑。   “我上次和你说了我的父亲把我的脚弄断,想要把我和鬼配亲的故事。”东方溯光说,“今天遇到了你,是否轮到你说故事呢?”   “说故事,行啊。”唐稚笑得阳光灿烂,问他,“你是想要听孙大圣和他西服的两三事,还是哥斯拉和奥特曼,异空间禁忌的爱恋?亦或是,惊!白雪公主和她的后妈背后竟是这样的感情。”   “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东方溯光说实话。   “我先说,你听了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唐稚兴致勃勃。   东方溯光笑得有些不自然。   “从前有个小怪兽,没有父母,这只小怪兽和一群小怪兽住在几个大怪兽建造的屋子里面。”唐稚沉声道。   “这个故事是西服两三事?还是禁忌的爱恋?亦或是,背后的感情?”听开头,东方溯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故事。   唐稚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是背后的故事。”   “好的。”   “很多的小怪兽在一起,长大以后,他们就组成一个怪兽团队,出门打超人。小怪兽知道和他在一起的其他小怪兽们并没有什么能力,跟在自己的身边,不过是蚕食自己的努力成果。但是小怪兽太寂寞了,所以就一直默默让其他的小怪兽们吃着自己得到的东西。终于,在某一天,其他的小怪兽受不了自己只能给那只小怪兽投喂,他们几个人联合起来,将小怪兽吃掉了。”唐稚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怪兽张开嘴巴咆哮的动作,“小怪兽死掉了,但是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他变成了可爱的彩虹小马。小马这一次有父母,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打算做一个普通人。但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小马的村庄要被水淹走了。小马有上辈子的知识,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阻止这样的灾祸发生。他帮助了村庄,然后其他的小马们,看到了异于常人到小马,开始忌讳小马,并且给他取难听的外号,叫他做,哎哟马呀。”   他什么人都看过,不会再骗了。   “接着,有一只血色的和平鸽来到了小马的村庄,告诉他,我知道有个地方适合你这样的人住,就把小马带去了都是小鸟的家。小马在那里,没有完全放下戒心,因为他看到了,小鸟的窝里,有一只大灰狼。你说是不是啊,石东临。”唐稚的扇子一转方向。   石东临从船舱里走出来。   唐稚转过头。   “原来如此,所谓的生而知之者,不过是忘记喝孟婆汤的人。”石东临笑了。   “大师兄哄着让我们回伏羲院,我想原因也不多了。”唐稚靠在船的边缘,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哦,你喊他大师兄?”石东临笑意更深。   “贺长生本来就是伏羲院的大师兄,我不喊他大师兄,我喊他什么?”唐稚觉得他很好笑。   “我以前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那么不喜欢我。”石东临疑惑,“走的那天,你也说看我就知道,我和你非同路人。我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很久了。”   “嗐,其实那时候我就是随便一说。”唐稚摇了摇扇子,悠然自得,“其实我的的意思很简单的,你看起来就是一个欠教训、欠打的抖m,而我本人也是个渴望被束缚的抖m,我们都是m,那当然合不来啊。大师兄就不一样,s,百分百s,还是个美人s,自然和我相处得好。”   “是挺好,我记得我在离开伏羲院的时候,给你的魂魄打下了噩梦诅咒,是贺长生帮你解开的吧?”   不然的话,唐稚何止不能现在站在他的面前胡说八道,早就被恐惧吞噬,变成了一具干尸了。   “小美人,你和这个人是一伙的?”唐稚鬼鬼祟祟地问东方溯光。   东方溯光点头微笑。   “你要小心点,你面前的不是人。”唐稚嘀嘀咕咕。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人?”东方溯光故意开玩笑。   唐稚被杠了。   “我确实是人,和这位石兄弟在一起,半是缘分,半是无奈。”东方溯光说,“你们故人相见,互相聊天就可以,不必在意我。”   石东临笑而不语。   “那个,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准备跳船了,因为我觉得待在这里有些危险。”唐稚这么说。   “为什么危险?因为我的身体容纳了凶兽吗?”石东临问。   “你这不是清楚得很吗?”唐稚吐槽。   “我之前遇到了贺长生,因为他一路追寻我来。”石东临说,“我见了他,又见了你们新收的小弟子,贺长生的无命格体质加上那位小弟子的明目,方景新不过是想办法凑齐了和我一样的人罢了。我很想要这么嘲笑一下贺长生,但是他不等我和他多说两句,就一剑劈过来了。“   这种不多说,只动手的行为,确实很贺长生。   唐稚抿嘴一笑,然后嘲笑他:“别说得师父像是一个代餐达人一样,再说了,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有人觉得他是在模仿别人,会拿着剑,不惜万里追杀你的。“   石东临脸上的笑容没有变过,“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大家都很喜欢大师兄。“如果他愿意节省一点,大家会更加喜欢他。   “我劝你还是不要喜欢得那么全心全意比较好。“石东临笑出声,”否则我怕你们又一次伤心,我怀疑你们的大师兄,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和凶兽绑定了契约。“   听到了他的话,唐稚叹息着摇头,说:“你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对你失望。“   话落音,一把巨大的剑直指唐稚。   这把剑名为观沧海,是方景新送给石东临的,连同石东临这个名字一起送给他。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沧海不可观,使我彷徨。   “咳咳。“灰尘扬起。   观沧海一下子就削掉了唐稚站立的地方往外的木板,东方溯光千钧一发离开。   而唐稚,早就不在原地了。   船顺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往后走。   因为这一艘画舫够大,所以石东临并没有伤到船的关键地方,船还能走。   湖面泛起无数的涟漪,石东临站在船头,手背在身后,有一瞬间的感伤。   就此再见。   画舫慢慢离开,花了一些时间,才远离了原来的位置。   当画舫终于离开这一条道的时候,藏在水底的人立马冒头。   “噗。”唐稚吐出一口水,用变出来的木头撑住自己的身体,有气无力地靠在木头上,随着水流飘动。   差点要死了,歹命。   大师兄啊,原来前面有这么危险的人物,怪不得你喊他们回伏羲院。你当时喊的时候,就应该更加强硬一点啊。   “对了,纸人,我要通知大师兄才行。”唐稚用一只手去摸胸口,随后,他惊悚地发现,贺长生给他的纸人不见了,“妈诶,该不会掉进水里了吧。”   唐稚有点茫然。   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了,靠着木头的浮力,再施加一些法术,慢慢往岸边靠。   在他这边发生了一些事情的时候,贺长生刚好在这之前结束了巡逻。   石东临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在他没有做出什么事情之前,他没用办法精准地找到他。   夜已至,贺长生回到了客栈。   他等了一会,他剩下的三个师弟师妹,居然没有一个人回来。   贺长生有点郁闷,然后自己叫了东西吃。   吃完后,顾妨姗姗来迟,看到贺长生一个人在喝茶,她还有些惊讶。   “大师兄,你没有去游船吗?”顾妨问。   “游船?”贺长生沉着脸看着顾妨,“你们年轻人真好啊,那么多活动,也没有一个人想起我。”   “你不是喜欢一个人呆着吗?”顾妨不以为意。   贺长生冷哼。   顾妨摸着下巴,说了一句奇怪。   “怎么了?”贺长生的反应很快。   “我在游船的时候,看到了林见和一个人单独游船,在船上喝酒聊天,我以为那人是大师兄你呢?”   贺长生:“……”   顾妨觉得贺长生现在的表情太精彩,她实在是无法形容。   “我没有去游船……”贺长生重复这个事实。   “嗯哼。”然后呢?   贺长生默默站起来,然后走出门。   “大师兄,你去哪啊?”顾妨明知故问。   “吃饱饭,散步。”贺长生淡然说道。   顾妨笑了,但是她不敢笑得太嚣张,怕贺长生转身回来教训她。   和林见在一起的人,自然就是司无隅了。   他们两个人,是吵架也吵了,打架也打了,最后突然间,不知为何就一起泛舟湖上了,还喝上了小酒。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有些醉了。   司无隅就开始唠唠叨叨,说起当年的事情。   他说,当年他就是在上一届的万法论坛上遇到贺长生的。在那之前,他只是听说过伏羲院的名字,没有见过伏羲院的人。   众所周知,现在的万法论坛就是一个大家旅游、喝酒、打嘴炮的集会。   东昌门会派他过来,是因为看他太闲了。   此人是东昌门的少门主。   不过东昌门从来都不是世袭制,所以少门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万法论坛太无聊了,来的人也太无趣了。司无隅待了两天,差点想要找借口先走一步。   终于,某天,一个人见人骂的能人出现了。   那就是贺长生。   据司无隅所说,当时的贺长生因为人群太多,离他太近,心情很不好,所以在论坛上,舌战群雄,将所有人都说得无地自容,偏偏他说的话,细想又很有道理,所有大家也没有办法反驳。   若故事停在这里,司无隅对贺长生最多也就是憧憬。   随后,当时的万法论坛上出现了因为辩论而走火入魔的修真者,而且还挺厉害。   在司无隅差点被一剑劈下去的时候,贺长生英雄救美,救了当时的司无隅。   司无隅倒在地板上,仰头看衣袂翩翩的贺长生,顿时就陷入了恋爱。   在当年的万法论坛,他做出的事情包括但不限跟踪贺长生、偷偷给贺长生送东西、偷窥贺长生等等等。   虽然他一样事情都没有得逞,跟踪被发现,送的东西被扔掉,敢偷窥就被打。   毫无反抗能力的司无隅陷入了畸形的恋爱中。   他后面还追到了伏羲院,用各种手段,没有见到贺长生,倒是把伏羲院的人骚扰到了,被扁了一顿,然后抛下山崖。   “呜呜呜。”司无隅喝醉酒,捂着脸哭了起来,“我那么喜欢他,那么用心,为什么长生君看到我都要躲?为什么我得不到他?”   林见躺在船的板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看着漫天的繁星。   清澈的湖面映着岸边的灯光和天生的繁星,变成了星空的镜像。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司无隅哭着哭着,发现林见跑到船尾去了,他只好继续独酌。结果一不小心喝多了,脑袋一歪,直接睡躺倒了。   林见也喝多了,他是没有办法坐起来了,也没有办法直接回客栈,于是就只好先躺着,待酒醒欧,再离开。   如果喜欢就可以,如果用心就可以。   贺长生早就属于他了。   林见嘲笑司无隅,同时也稍稍自嘲。   他可以摆脱穷苦的卑贱小孩身份,得到现在舒服的生活和伏羲院弟子的身份,全都是因为贺长生。   但是,说出来也许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其实林见都不在意。   做卑劣的小偷也可以,做匡扶正义、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修真者都可以。   都可以。   他不觉得对自己而言,哪一样是他完全做不来,而且不愿意做的。   林见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贺长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摆脱其实自己并不在意的身份,甚至可以说是摆脱了舒适地,走向了未知的修真世界。   一切都是他故意的,一切都是他算计。   一路走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晚上,深深的一个吻。   如果用心就可以得到他,那么,贺长生早就是他的了!   林见因为喝醉酒,脸上露出了有点傻的笑容。   不过,嘘,还有太多的东西不能透露,就这样吧。   “呵呵呵。”   他躺在木板上,随后拿起一旁的酒杯,躺着喝了一杯。   酒没有喝完,就洒到了一半。   林见摇了摇脑袋,不得不放下酒杯,然后眼睛慢慢想要合上。   睡前,他最后望了一眼圆圆的月亮。   月亮上闪过了什么白色的东西。   林见反应不过来了。   不一会儿,一双鞋子踩在他的脑袋旁边,宽大的衣袍垂下。   林见仰头望,看着了贺长生冷峻的脸。   月下美人。   林见突然就想起自己第二次见贺长生,他坐在月下的树上,拿着扇子,笑吟吟的脸。   虽然不是一见钟情,但也算得上的二见倾心。   “说好的晚上去玩呢?”贺长生蹲下去,轻声问他。   “不好意思,我想要回去的……”林见有气无力,“但是……我好像喝醉了,所以……等我休息一下。”   船头的司无隅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出现,还在唠唠叨叨说着话。   “看来你已经有人相伴了。”贺长生有点佩服,“我是喊你去大街上找男人,但是你这个效率还是太高了一些。”   “哈哈哈。”林见闻言,只想要笑。   贺长生准备站起来,“既然你们玩得开心,那我就回去了。”   “大师兄……”林见慢慢坐起来。   他光是坐起来就很难,林见还没有坐稳,就差点摔下去了。   贺长生拿出折扇,扶住他的后背。   “龟毛男人。”林见吐槽。   贺长生皮笑肉不笑,问他:“想死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林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抓住了贺长生的衣领。   随后,他用力一扯,将贺长生拉了过来,莽撞地亲了上去。   因为林见现在坐不稳,所以就拉着贺长生倒在了船板上。   贺长生被他搂着脖子,被他的酒意一熏,星光一迷乱,就闭上了眼睛,压了上去。 第55章 错过的事情   折扇从手中滑落, 贺长生修长的手指有些无助地在林见的后背抓了抓。   眼看林见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他的手微微抬起,然后摸索着, 按到了林见的心脏。   嘭嘭跳着。   不得不承认, 林见亲得贺长生很舒服。   酥酥麻麻、意乱神迷。   贺长生将林见按下,慢慢占据主动。   “很舒服。”贺长生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自己的感受,然后有点茫然地问林见,“你想不想做更加舒服的事情?”   林见没有回答。   贺长生愣愣地低下头。   林见闭着眼睛, 呼呼大睡。   贺长生:“……”   因为过于羞愧,贺长生恨恨地想, 迟早有一天, 他要把这个死小鬼杀了, 然后埋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贺长生趴在林见的身上,用他做肉垫, 伸长手,捡回自己的扇子,然后慢慢在林见的身体旁边坐起来。   一湖的水映着满天的星光, 贺长生微微低下头,黑色的头发顺着他低头的动作往下掉, 落到林见的脸上。   林见真的睡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贺长生突然东张西望, 虽然船头有人, 但是也早就没有声响。确定没有人会看到自己,他伸出手,将头发挽到耳朵后面, 低下头, 随后调整角度, 对准林见的脖子。尖利的牙齿和脆弱的皮肤相交,这很容易让人回想起古老的时候,当这个世界充满了弱肉强食的动物,最老的森林,被追逐到了的猎物,就会被这样刺破喉咙,撕毁掉身躯。   贺长生狠狠地咬下去。   林见叫了一声,就算他意识全无,也感受到了威胁。   问题就在于,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但是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牙齿离开皮肤,咬痕刻在脖子上。   “去死吧,臭小鬼。”贺长生骂他。   林见在梦中咂嘴。   贺长生仍是不解气,于是伸出手,去扯他的脸。   拉着拉着,贺长生还是放开手。他立着一只脚,手撑着脑袋,守在林见的身边,静静等船靠岸。   船摇摇晃晃,贺长生仰头看星星。   “大师兄……”   黑夜中,传来了一个阴森的声音。   贺长生一个激灵。   “是……大师兄吗?……大师兄,救救……救救我啊……”   “唐稚?”贺长生认出这是谁的声音了,“你这是死了,变成了鬼魂,向我求救吗?”   “大师兄,别开玩笑了,你再不把我捞上来,你就要错过我这个可爱的师弟了。”   贺长生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湖面上浮起一块木头,随后,一个人从木头后面探出头。唐稚看到了贺长生,一把鼻涕一把泪。   “ 大师兄,救救我,呜呜呜。”   在他飘了这么久后,居然还能撞见贺长生,这是什么大运气啊!   看到唐稚一身水,贺长生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装作没有看到他。   “大师兄,你不要这样。”看到了贺长生的眼神,唐稚诅咒他,“我要是死了,下次投胎,我会祈求自己变成一块泥,并且在降生的时候,精准地砸在你的衣服上。”   “你也太恶毒了。”   因为唐稚的诅咒,贺长生不得不想办法,他找到了放在小舟上的一根杆子,让唐稚抓着,然后将他拉了起来。   唐稚爬上船。   贺长生提前把林见挪走了,让出位置给唐稚。   唐稚坐在船板上,气喘吁吁。   贺长生抱起林见,将林见的外衣扒了下来,扔给唐稚。   “大师兄,你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唐稚用夸张的语气赞赏他,然后裹住了林见的外衣。   虽然贺长生这样的行为没有道德,但是因为受益的是自己,所以唐稚还是可以的接受的。   失去了外衣,夜间有风,林见抖了一下。在贺长生放下自己之前,抱住了他的手,贺长生只好顺势抱着他。   好吧。   唐稚想。   林见也占到了便宜,这就是两全其美啊。   “石东临他们都走远了,你怎么还泡在水里?”贺长生不解。   “我怕他们其实没有走远,所以本来打算慢慢飘回岸边,没有想到能遇到大师兄,这就安心多了……”唐稚话说了一半,突然警觉,“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石东临?”   “你当我给你的纸人是白给的吗?”贺长生无奈。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救我啊!”唐稚要哭了,“不能因为我和你没有爱情线,所以你就那么随便对我啊。”   “你傻啊。”贺长生骂他,“那张纸人和我之间的交流并不是同步的,当我知道你遇到石东临的时候,你已经和石东临分开了。”   “你之前不是用灌输魂魄的方式做的纸人,你既是纸人,纸人既是你吗?”   贺长生彻底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   唐稚因为抖m体质,被贺长生用这么鄙夷的眼神瞪着,感受到了莫名的快感。   咳咳。   “我确实会用魂魄做纸人,但是我平常拿来做苦力的纸人不可能灌输我的魂魄。你觉得,我能容忍自己帮自己抬轿子、监视别人、跑来跑去,那么掉格吗?”   唐稚抽泣了一声。   好吧。   “对了,你给我那张纸人掉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唐稚也很庆幸,自己弄掉的纸人并不是有灌输魂魄的那一种,不然的话,贺长生不止会任由他在湖里漂浮,还会拿杆子打他,不容许他冒头。   “没有掉,在你跳下船的那一瞬间,那个纸人就跳到了东方溯光的身上去了。”贺长生淡定地说。   唐稚挥泪。   “大师兄算无遗策。”只是他觉得自己有点悲伤。   “好啦,没事啦,有大师兄在,谁能奈何你。”贺长生姑且哄一下他。   唐稚裹着衣服,听到贺长生的话,喜极而泣。   “大师兄,我太感动了。”你居然那么在意他?   “差不多就好。”   “我能抱你一下吗?”唐稚请求道。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你现在好脏。”贺长生嫌弃。   “那大师兄,石东临现在和凶兽已经融合成一体了,你也没有问题吗?”唐稚惴惴不安。   “哦哦哦,没有问题。”贺长生让他放心。   “大师兄,你真是太可靠了!”   越是可靠,石东临说的话就越有可行度。   贺长生,确实和凶兽脱不了关系。   这个世上,唯一可以和凶兽对抗之存在基本上只有两样,一是神仙,但是天上神仙早因天人五衰陷入沉眠,二就是……凶兽本身。   唐稚有点惆怅啊。   他倒不是怕贺长生,也不是怕贺长生走上石东临的老路,而是觉得一跟凶兽扯上关系,旗子就高高竖起来。   “无需担心。”似乎看出了唐稚的疑虑,贺长生开口道。   唐稚突然觉得贺长生平时都在装傻了,他这不是很懂人心嘛,居然知道自己在担心他。   “你如果真的害怕,明天一早就和顾妨一起回伏羲院吧。”贺长生说。   唐稚:“……”   大师兄,他果然还是高估你了。   贺长生望着星星发亮的天空,运算着自己的未来。   船靠岸,唐稚一身是水,披着林见的外衣,贺长生背着林见,三人一起回到了客栈。   顾妨在二楼的房间,看着他们,啧啧称奇。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造就这样的景象?”   她将窗门关上,无忧无虑地回床上睡觉。   第二天。   头次喝醉酒的林见睡到了日上三竿,突然之间,一只手大力地拍向他的大腿。   林见立马痛叫,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别睡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四师兄……”看到坐在自己床头的人,林见喊了一声,然后继续躺回去。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唐稚有点佩服。   “怕什么,反正万法论坛是明天才开始吧,不用想,大师兄肯定今天也是让我们自由活动,他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里面梳头发、照镜子。”林见伸出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喝得这么醉啊?”唐稚劝导,“你年纪还小,可不能从现在就开始酗酒。”   “昨晚。林见顿了一下,解释道,“和东昌门的司无隅打起来了。”   “嗯哼。”   “因为他当着我的面,发大师兄的花痴。”林见看了就有气。   唐稚很记得这个名字,因为这个人把大师兄惹急了,大师兄对他说过他再敢来伏羲院,就把他从悬崖边上扔下去。   他们遵循贺长生的命令,确实将他扔下山崖,可惜似乎没有搞死他。   然后东昌门就写信过来了,一是致歉,因为东昌门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自己的少门主确实是一个变态。二是请求,让伏羲院的人不是到了非常紧急的时刻,请务必绕司无隅一命。   “然后你就借酒消愁?”   “不是。”林见说实话,“然后我发现和他挺有共同话题的,两个人打得也累了,所以就去小船上,本来打算小喝两杯我就走的,结果我们两个人是越聊越起劲,不小心就喝醉了。是你带我回来的吗?谢谢你。”   唐稚摇头,说:“不是我带你回来的。”   “帮我谢谢五师姐。”   “也不是顾妨。”   “不想感谢司无隅。”   “他的话,你不用管了,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昏死在船上,随水流飘荡,今早才醒过来。”   林见的头还在疼,“我喝醉了,还能自己找路回客栈吗?”   “你所有的错误答案都尝试了,现在可以面对现实了。”唐稚也挺了解林见的。   林见放下手,双眼惊恐地看着唐稚。   唐稚看着林见,嘴巴一瞥,做了一个极度鄙视他的表情。   “死了,大师兄一定会想要杀了我。”林见面无表情,一脸阴沉,恨不得再一次醉过去。   “现在大师兄顾不上你了。”唐稚慢悠悠地告诉他,“我上来喊你起床,就是想要告诉你,你的情敌来了,而且现在在缠着大师兄。”   林见一下子坐起来,吓醒了。   唐稚站起来,挥手道别。   收到了唐稚的风,林见急匆匆换了衣服,然后跑下楼。   当他下去的时候,贺长生已经坐在一楼喝茶,而且他的旁边坐着司无隅。   司无隅看着贺长生,脸蛋红扑扑,他一早就带着一大堆的礼物过来,全部堆在贺长生的脚边。   “长生君。”他很想要靠近贺长生。   贺长生一手拿茶杯,一手动了一下自己的佩剑。   这是一个威胁的动作。   司无隅立即就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他没有再靠近,但是嘴巴不停:“自从上次一别,我们已经快要十年没有见面了。”   贺长生喝着茶,没有理会他。   “我对你之心,天地可鉴,从来没有改变过。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表现自己,我保证你会回心转意的。”司无隅指着那堆东西,“这些都是我的小小心意,希望你可以接受。”   贺长生叹气。   听到他叹气,司无隅很激动,他连忙问:“怎么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礼物你不喜欢吗?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一定给你买回来。”   “店小二,换茶。”贺长生叹气的原因是因为茶凉了。   他一抬头喊人,就发现了站在楼梯边上整理衣服的林见。   “成何体统。”贺长生看着林见,小声呵斥,“衣衫不整,怎么就跑出来了。”   林见随便拢衣服,赶紧跑下去,说:“肚子饿了。”   贺长生看他在自己旁边坐下,随手将自己还没有吃的糕点递给他。   林见看到了食物,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呕。”   他昨晚真的喝了太多了。   “看来你是吃不下了。”贺长生将糕点挪走。   “我吃得下!”林见嘴硬。   “店小二。”贺长生喊。   店小二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就从厨房端出了一碗汤出来,说:“贺公子,按照你的吩咐,还是热的。”   这碗汤的味道不是太好闻,贺长生挡住鼻子,挥了挥气味,然后说:“给这个人。”   店小二看样子也知道是谁需要这碗汤了,他在林见的面前放下。   林见被味道呛到了。   “醒酒汤,客人请用。”店小二说完,潇洒走人。   林见一愣。   “长生君,我昨晚也喝多了。”司无隅扶住自己的额头。   “哼。”贺长生冷哼。   看贺长生不理自己,司无隅将目标转到林见的身上,他说:“林兄弟,你也太不讲义气了,我们昨晚明明就聊得那么开心,结果一起喝酒醉后,你把我抛下就走了。你知道我昨晚可是在湖面的小船睡了一晚上,今早起来都流鼻涕了。”   听到了他的话,林见无动于衷,倒是贺长生有反应了,他悄悄抬起凳子,离司无隅远一些,并且偷偷拢起自己的衣服。   “长生君,倒没有这么严重。”司无隅希望他冷静。   贺长生很难冷静。   林见在一旁坐着,随时准备插话。   “喝吧。”贺长生看他不喝醒酒汤,眼珠子转来转去,就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林见为了不错过任何时机,不再耽搁,他拿起碗,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趁林见在喝醒酒汤,不能开口说话,贺长生问司无隅:“你们昨晚聊得如此尽兴,都在聊些什么东西?”   看贺长生终于开口和自己聊天说话,司无隅一个高兴,就老实交代了,他说:“大都是在意淫长生君啦。”   林见被呛到了,“咳咳咳。”   “是吗?”贺长生并没有生气。   “是啊。”司无隅还在交代,“在讨论长生君那些角度看起来更好看,为人有什么魅力,如果有机会……哎呀,多不好意思。”   贺长生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司公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打搅大师兄了。”林见放下没有喝完的醒酒汤,用手帕擦了擦刚才因为激动洒出来的水渍。   “我打搅到长生君了吗?”司无隅没有自知之明。   贺长生笑着看林见,手中折扇转啊转。   “我没有想和他聊那种话题!”林见果断说道。   “人喝了酒,才诚实多了。”司无隅看着脸红的林见,啧啧摇头,“醒来的时候,满口言不由衷。”   “我本来就不想和你聊那些东西。”林见也恨自己一下子喝多了,胡言乱语,“那种话我更想对着大师兄本人说!”   贺长生扇子打开,悠然自得地摇了摇。   他越不说话,在场的林见和司无隅就越想要尽早解决掉对方。   “诶。”司无隅突然发现了奇怪的东西,“林小兄弟,你的脖子上……看来你艳福不浅,到哪里找乐子了,也不招呼我一声。”   “你说什么?”林见疑惑。   司无隅朝林见的脖子伸出手。   贺长生坐在中间,看到了他的动作,在他的手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扇子敲在他的小手臂上,将他的手压在桌面上。   司无隅惊讶。   “少门主。”贺长生用威胁的语气喊他。   司无隅羡慕嫉妒恨,“伏羲院的人总能得到你的照顾,我真的好羡慕啊,不知道我可以加入伏羲院吗?”   “不可。”贺长生拒绝。   司无隅怨恨地咬袖子。   “喝完醒酒汤就上去休息吧。”贺长生告诉林见,然后站起来。   “你去哪里?我也一起去。”林见着急地站起来。   贺长生伸出扇子,将林见的衣领往里面拢,“不用了,我懒得和醉鬼出门。”   说完,贺长生挥挥手,走了。   司无隅想追上去,可惜他一出门,贺长生就不见了。   “唉!”司无隅捶胸顿足。   坐在位置上的林见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里是怎么了吗?   他喝完难喝的醒酒汤,随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找到了桌面上的铜镜,林见照了一下,随后傻眼了。   他的脖子上,有明显是咬痕的伤口。   林见吓得把铜镜翻过去,倒扣在桌面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喝酒醉的时候,他都做了什么事情? 第56章 塔内   贺长生离开了客栈, 寻着纸人给的线索,居然来到了城中央的那座高塔。   站在塔下,贺长生止住了脚步。感知到了他的到来, 原本在塔的边上静静等待的纸人跳了下来,顺着风摇摇晃晃, 随后精准地落到贺长生的肩膀上。纸人从贺长生的肩膀上站起来,然后在他的耳边嘀咕。   “他们两个人走进了这一座塔,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贺长生在确认自己得到的消息。   纸人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做动作示意。它往前跑了两步, 然后撞到了贺长生的脖子,随后反弹,摔在他的肩膀上。   “你跟踪到这里, 想要进去的时候,这个塔有结界, 把你弹出来了。”   纸人点头, 然后在贺长生的肩膀上站好,抓住他的一缕头发。   “不许抓我的头发。”贺长生伸出手,递到纸人的旁边。   纸人钻进贺长生的指尖, 随后他用力一甩,纸人立刻变成了普通的纸。   贺长生将纸人收了起来。   这个塔确实有结界。   如果真的如同安西二使城的城主所说的一样,这些塔是为了修行建的,根本就没有必要布置下如此缜密的结界。   如果贺长生想要进去,可以硬闯, 但是他若是这样做了, 布置下结界的人一定会察觉到有人进去了。   贺长生暂时不知道这一座塔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塔不想要打草惊蛇, 所以他只好用浮空咒, 绕着这个塔走了一圈。   光是看外观,看不出什么东西。   或许他需要得到一些帮助。   这么想的贺长生,回到了客栈。   当他打开某扇房门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脖子。   “没有想到你有这么的癖好。”贺长生很惊讶,随便关上房门。   “大师兄?”林见吓了一跳,赶紧把衣服穿好。   衣服穿了一半,他又在想,他是不是不应该穿上比较好。   “我需要你的帮忙。”贺长生单刀直入。   他严肃的样子让林见皱眉,这一下,林见没有再犹豫,他三下五除二将衣服穿上,背上空山剑。   “走吧。”贺长生穿过他,打开了窗户。   “大师兄,我们因为什么事情,不能走正门吗?”林见问。   “走这边比较快。”贺长生不想要浪费时间。   林见有点无奈,但还是跟在他的后面爬出窗户。   贺长生带着林见,又一次来到城中央塔下。   “有结界。”林见皱眉。   “你这些年在师父那里应该学习了很多东西吧,能不能在不让布置结界的人察觉的情况下,带我进去。”贺长生问。   “既然是大师兄的要求,那我必须做到啊。”林见把豪言壮志和甜言蜜语融合成一句话。   “是吗,那你就做给我看吧。”贺长生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热闹。   林见既然敢夸下海口,自然是因为在检查了一遍这个结界后,就心里有数了。这个结界,他看过,并且有把握可以做到闯进去。   他之所以能判断得那么快,原因也让他愁眉不展。   “大师兄,这个塔外的结界是伏羲院的结界。”林见姑且还是告诉贺长生一声。   “不奇怪。”贺长生很淡定,并且催促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听到了贺长生凉薄又不耐烦的声音。林见顿时觉得自己的疑虑都是没有必要的,他微微一笑,说:“当然可以。”   林见迅速找到了结界薄弱的地方,然后用一个破阵的阵法,将结界打开一个缺口。在打开结界的瞬间,他立刻补加了一个自己的结界上去,营造出结界毫无变化的假象。   “大师兄,进来吧。”林见喊贺长生。   贺长生提着衣摆,走进去。他一边走,一边夸奖林见,说:“你还挺有用的嘛。”   林见闻言,愣住了,随后微微低头,露出了不符合他本人一向的形象,露出了一个害羞又暗喜的微笑。   “你走快点。”贺长生喊他。   林见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两个人进入了塔内,在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的那一刻,都皱眉了。   这个塔的内部,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图,有的大,有的小,层层叠叠,用设计好了的方式,排列起来。   “我原本喊你来,是想要你把里面的东西复刻,带回去伏羲院研究的。”贺长生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么庞大的阵法,林见一个人是搞不定的。   看了贺长生的侧脸一眼,林见再抬头,看塔里的阵法。他想了想,咬了一下牙齿,然后说:“我可以。”   “你可以个小锤头。”贺长生没有好气。   “我可以。”林见分析,“不管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布下那么多的阵法,但是总归,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虽然不可以把所有的阵法都复刻下来,但是我可以做一个分析,分析出这一些阵法是做什么的。然后我把主要的阵法复刻下来,去掉辅助的阵法。这样子,应该也差不多了。”   “很好。”贺长生欣慰地看着林见,问他,“你要多少时间?”   “呃……”林见犹豫了,如果他老实回答贺长生,十天吧,估计他会被贺长生就地拖出去羞辱,“我从现在开始,不吃不喝……”   “明天就是万法论坛,到那时候,这个塔不能有人在里面。”贺长生的意思很明显了。   “一天的时间我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林见心梗。   “我让唐稚和顾妨来帮你。”贺长生准备去找人进来。   林见连忙拦住他。   贺长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结界的构成很复杂,我可以开一个缺口让我们进来已经很勉强了,做不到让大师兄你跑出去找人来帮忙,然后又三个人进来。”   “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们出去,这个结界就会重新关闭。到时候,在外面想要再进来,就只能将整个结界全部破坏掉?“贺长生理解了。   林见点头。   贺长生明白了,他交给林见一个任务,“你从现在开始工作,我会待在这个地方等你。到了明天,论坛开始之前,我们就离开。你有的时间不多,但是务必要完成任务。“   “大师兄,时间太短了,我做不到。“林见老实交代,准备被羞辱。   贺长生闻言,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林见踮起脚尖,胆怯地和贺长生对视。   “你要是做得到的话,我会奖励你的。“贺长生凑到他的面前,眼睛眯起,像是一只狐狸勾引凡人一样。   林见看着他,不会轻易上当,“反正大师兄你说的奖励,不是送我珍宝,就是送我秘籍。我很感谢,但是容我拒绝。“   “怪不得司无隅骂你小贱人。“贺长生发现林见有时候确实滑头滑脑的。   林见骄傲挺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想要什么?”贺长生懒得和他扯皮了,“直说吧。”   林见闻言,嘴巴一干,他也有说不出来的话。   “还是说,你确实做不到这件事情?”贺长生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按照常理来说是做不到。”林见发现贺长生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的阵法到底有多么复杂。   “给我做!”贺长生直下命令。   “你这是强人所难!”   “我只是强人所难,又不是要强了你。”贺长生嫌弃说道。   “你还不如强了我呢,我现在就脱衣服躺下来。”林见很欢迎。   “别玩了,时间不多了。”贺长生放开他的衣领,推推的后背,“快去工作吧。”   贺长生是不打算放过林见了。   林见一咬牙,然后扳着贺长生的肩膀,凑在他的耳边说话,他说:“我不要什么珍宝秘籍。我要……”   他把昨晚和司无隅喝酒醉后意/淫口嗨的话里面,程度最轻的一句话对贺长生说了。   贺长生听完,用看蟑螂的眼神看林见。   “你又不会掉一块肉,但是我现在如果要完成这个东西,说不定就猝死了。”林见还急了。   “我要是早知道自己当年捡回去的是这样变态的东西,我就把你在路边扔了。”贺长生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啊。   “不然你也可以考虑别的。”林见又一次凑到贺长生的耳朵旁边,对着他小声地说着各种污言秽语。   贺长生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林见却爽了。   果然这种亵渎贺长生的话,不对着贺长生本人说,有什么意思?   贺长生沉默了一秒,心情稍微恢复,随后他也对着林见招手,让他过来。   林见侧过脸,耳朵对着他。   “小心我在这里阉了你。”贺长生咬牙切齿。   “你以为你阉了我,我就会放过你吗?”林见是打定主意和他耗下去了。   贺长生无奈地朝他挥手,“去去去。”   “让我去做事的意思?”林见问。   贺长生点头。   “那我提的要求呢?”林见问。   贺长生的脑袋,有点无法点下去。   林见好整以暇。   “好了,你去吧。”贺长生妥协了,但是他全程阴着脸,“但是相对应地,如果你没有完成的话。林见,我要把你的衣服脱了,然后倒吊在伏羲院的门口一天一夜。”   和贺长生做交易,休想只占便宜。   这就是投资越大,收获越大,同时风险越大。   林见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材如果裸露,也不丢人。就是不论谁被这样惩罚,估计以后是没有脸活下去了。   “你要是现在撤回你的要求,我也会撤回我的惩罚。”贺长生是公平的。   林见说:“我要是撤回了,我要什么猴年马月,才能做到我想要做的事情?”   “永远都不可能。”贺长生继续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林见,“你太龌蹉了,我看不起你。”   “成交!”林见已经有决定了。   “我不会帮你的。”贺长生先告诉他前提。   林见咬住下唇,狠心点头。   他现在的背影很壮烈,堪比将军上必死的战场。   贺长生从怀里拿出纸人,纸人立刻就吐出了一张毛毯,四个纸人抱住毛毯的四个角,各自跑开,然后在地板上铺好。贺长生施施然一整理衣摆,在毛毯上坐好。   “你请吧。”贺长生作壁上观。   他不旁观也没有用,他对阵法的研究不多,这样复杂的阵法,他在也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从现在开始到第二天的早上,时间不多了。   林见连忙从自己的随身锦囊里面,拿出了专门用来描绘阵法的图纸和笔。   他不能再耽搁了,必须马上开始。   林见不急着动手画图画图,他花了一些时间,从塔底的阵法,一路往上观摩,直到塔顶。确定好几个大的阵法后,他把所有的增强阵法去掉,然后把可以判断出来的阵法记下名字,打算离开这座塔后再去查具体的资料。   这样下来,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他的想法不错,但是这一座塔里的阵法实在是太多了,林见光是做这样的第一轮筛选,就花了很多时间。   他们几乎是中午进来的,林见看完所有的阵法后,天已经黑了。   这一座塔挂满了灯笼,日落后就会点亮。   贺长生用灯笼的光作为掩护,在塔内放了一个法术,照亮塔的内部,让林见方便继续看清楚塔内的东西。   “养儿千日,用儿一时啊。”贺长生感慨。   “我又不是你的儿子。”林见反驳。   “就是差不多这个意思。”贺长生坐在毛毯上,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了。他侧躺在毛毯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在拿放在面前的点心,喝着小茶。   纸人在他的面前跳来跳去,在等待表扬。   “做得好。”贺长生赞赏道。   纸人听到他的话,开心地蹦了起来。   另一个纸人也想要得到贺长生的夸奖,为此急得走来走去,最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肚子里拿出一本书,递给贺长生。   “什么?这是你从唐稚的房间里找到的,他前几天一直在看的书?”贺长生读出了纸人想要说的话。   纸人点头。   “给我消遣?”   纸人雀跃地看着他。   贺长生一脸无趣,唐稚看得津津有味的书,感觉不会是什么有趣的书。这么想着,贺长生将那本书打开。   那本书有很多精彩绝伦的插画。   贺长生:“……”   四个纸人跳到贺长生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   看着看着,四个纸人一起捂住眼睛,疯狂摇头。   三个纸人一起殴打将书拿出来的那个纸人。   他们不能说话,但是用行动来表示对那个纸人的鄙夷。   污秽东西!污秽东西!   贺长生看了四个大惊小怪的纸人一眼,随后淡定地继续看书。   带着颜色的图画暂且不说,里面的故事用来打发时间也可以。虽然这个故事每隔两行字就会出现一些人体器官的描绘,不过贺长生觉得在完全无所事事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好挑的。   看他还在继续看书,四个纸人就停止了打斗,偷偷摸摸地又来到了贺长生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书。   但是书上的内容实在是太劲爆了,有一个小纸人看了,疯狂搓脸。   害羞害羞。   站在他旁边的纸人受不了,一脚将他踢飞。   那个纸人飞回来,和那个纸人打成了一团。剩下的两个纸人在贺长生的肩膀上坐下来,和他一起看书。   书看到二十几页的时候,贺长生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唐稚谈一次话了。   这个东西,就算唐稚实际年龄是个老爷爷了,也不兴多看。   贺长生看得七七八八了,将书还给纸人,让他藏好。   “如果让林见发现了,我就把你烧了。”贺长生一边还书,一边威胁。   纸人瑟瑟发抖。   天黑了,贺长生准备睡觉了。   在他打哈欠的时候,纸人已经准备好了枕头和被子了。   他们把贺长生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贺长生睡觉之前,看了林见一眼,他人已经在塔中央,绘制着最大的阵法图了。   “林见,我睡了。”贺长生姑且告诉他一声。   林见画图都画懵了,乍听到贺长生的声音,人都被吓了一跳。   贺长生躺下了。   林见稍作休息,他把笔放下,直接从塔中央飞下去,在贺长生的旁边落地。   “不要踩到我睡觉的地方。”贺长生凉薄道。   “大师兄,你真的要放下可怜又可爱的师弟,自己睡觉吗?”林见一脸阴沉。   他可是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   贺长生也挺佩服他的专注力的。   “不然呢?”贺长生回答得理所当然。   如果林见想要按时完成任务,今晚是不可能睡觉的。   贺长生打了一个哈欠,准备闭上眼睛了。在睡之前,他还要抱怨:“这里光真亮,有点难睡。”   林见:“……”   贺长生挥手,赶他走,“你继续吧。”   “亲……”林见蹲下去,死死盯着贺长生。   他因为一直睁着眼睛看阵法图,眼睛都要出现血丝了。   “嗯?”贺长生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起码亲我一下,你再睡吧。”不然他多可怜啊。   贺长生一脸无奈,不情不愿地推开被子,坐起来,身体倾斜向林见。   林见人已经忙傻了,动不了。   贺长生主动亲他,附赠咬了一口他的脸颊。   “好了,我要睡了。”贺长生躺回去,安心准备睡觉。   “我一定要成功。”林见阴森森道,“到时候我要你哭出来。”   “看谁哭。”贺长生悠然自得,“我等着把你吊在伏羲院门口。”   “呵。”   贺长生很快就睡着了,半夜,他醒了一次,因为有人来骚扰他。林见摸着他的胸口,然后凑上来亲他。   在贺长生问他是不是真的那么迫不及待想死的时候。   林见表示,如果贺长生不给他用这样的方式补充一□□力,他怕自己真的会猝死。   “嗯……”被他摸着,贺长生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林见本来就有了血丝的眼睛更加红了。   “大师兄,好想吃了你。”林见扑上去,抱住他。   贺长生看他如此,知道林见终于是神智不清了。   后面,贺长生又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   “林见。”贺长生坐起来,喊人,随后,他吓了一跳。   地板上铺满了画好的阵法图。   林见完成了。   “大师兄……”林见趴在地板上,动都动不了。   同时,人好像也快死了。   “大师兄……这不是增加修行的法阵图……”林见研究出来了, “是练人用的法阵图……” 第57章 手   “炼人?是什么意思?”贺长生急忙来到林见的身边。   林见的眼下一片黑, 眼睛边缘都是血丝,他抬头看贺长生,眼睛快要合上了。   “给我说完再睡。”贺长生毫不犹豫, 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脸, 意图让他清醒过来。   也许是因为力道太温柔了,这巴掌对林见一点用都没有,贺长生伸出手,在他的脸颊上大力掐了一下。   林见疼得直去拍贺长生的手。   “给我说完再睡。”贺长生说。   “我们会炼丹。”林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明, “提取精华和精元,然后凝聚成金丹。这个阵法就是炼丹用的阵法,只是他改变了一些, 把里面的原料改成……人。”   贺长生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塔里面的阵法。   说完, 林见就倒下去了。   “喂。”贺长生伸出手, 推了推林见的肩膀。   林见没有一丝反应。   说实话,现在就是杀人、毁尸的好机会。   如果林见死了,自己就不用履行诺言了。   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四只纸人一起钻出来,虚空做了一个磨刀的动作。   贺长生回头看他们,点了点头。   手起刀落,多么简单的事情。   天空蒙蒙亮,街道上的人还不多。   大都在这个点起床的, 都是准备做生意的小贩。他们在开始预备着一天的忙碌的时候, 发现街道的远方, 有人正走过来。   来人的脚步稳健。   现在的时间太早了, 有人在外面行走, 实在是罕见,所以得空的人都望过去。   贺长生背着昏睡过去的林见,往客栈的方向走。   很遗憾,这个小鬼还是活着。   贺长生背着林见回客栈,然后把他放回床上去。   接着,自己就去做想了一晚上的事情,洗漱。   在贺长生洗澡、换衣服、整理头发的一套流程中,做到整理头发的时候,唐稚来了。   “大师兄,万法论坛已经开始了。”唐稚说,“因为你和林见一直没有声响,我还以为你们在做什么不可以被打搅的事情,所以我一个人去看了开幕仪式。我在现场没有看到石东临和那个小美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去的。”贺长生说,“顾妨呢?”   “顾妨不感兴趣,但是如果待下去,说不定也会撞到他们。”   “你尽量和顾妨呆在一起。”贺长生提建议。   唐稚双手抱胸,不解地看着他。   “我昨晚和林见去探了一下城中的五座高塔,林见说里面有炼人用的阵法。我估计这个安西二使城,恐怕会变成下一个空城。”贺长生说,“那边的城主是不打算理会我们了,现在开始疏散人员,估计也没有人愿意听我们的。因为那些蠢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忙。当然,也可能不需要你们的帮忙。同时,为了你们不受伤害,你们两个人尽量呆在一起。我看得出来,石东临不想伤害你们。”   “你和林见呢?”唐稚并不放心。   “我需要林见,所以他必须要和我在一起。”贺长生有打算,“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咳咳。”唐稚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说。   “你喉咙不舒服?”贺长生问他。   “大师兄,你真是让人无语。”唐稚吐槽一句,然后认真说,“其实我想要先表达,我个人对凶兽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也不在意。”   听到他说凶兽,贺长生立刻眯起眼睛,盯着唐稚。   眼中有杀气。   “但是我想要向大师兄你确定一件事情。”唐稚大胆求知。   “说吧。”   唐稚看着贺长生,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贺长生微微侧过头看他,冰冷的眼一眨,顺滑的头发一动。   “咳咳,这样的,石东临是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唐稚慢吞吞说道,然后问,“他说你也是一样的。”   贺长生有点懵,他问:“是你没有表达清楚,还是我的理解不到位?”   “他的意思是,你和他一样,和凶兽做了交易,把自己的身体出租给凶兽,最后同意了凶兽会把自己吞噬,然后容忍凶兽活在这个世间的容器。”唐稚看他这么傻,干脆把事情都摊开说了。   贺长生一脸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怕刚才唐稚说话太激动,口水喷到自己的脸上。   “哦,原来他是这么想的。”贺长生理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   唐稚差点被他的迟钝吓到。   “放心好了。”贺长生抚慰唐稚,“我不像他那么掉格。”   唐稚知道贺长生不会随便撒谎,立刻松了一口气。   “我做的事情比他过分多了。”贺长生补充道。   唐稚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贺长生问。   “没有了,你的坦诚让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唐稚无言以对。   贺长生笑了。   唐稚突然怀疑道:“大师兄,你该不会故意耍我的吧。”   “我是那种人吗?”贺长生不屑。   “大师兄……”唐稚换了一种说法,“你会撒谎吗?”   “我虽然会撒谎,但是这一次没有骗你。”贺长生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会照顾顾妨的。”唐稚点头。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谈谈。”贺长生说。   唐稚看向他。   贺长生从怀里拿出一本书,还给唐稚,“你已经是个老头了,还看这么刺激的东西,会因为过于激动,中风的。”   看到了贺长生拿出来的书,唐稚一脸慌乱地夺回来,并且藏在怀里,脸红着朝贺长生控诉,“大师兄!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贺长生鄙视他。   唐稚手忙脚乱地把书藏在怀里,着急地问:“你到底看了多少?”   “多少?全部啊。”   “啊!”唐稚抱头痛叫,夺门而出。   贺长生早上的时候去万法论坛逛了一圈。   万法论坛参与者众多,所有要参与辩论和探讨的人都会在一个名为求真坛的地方坐下。他们端坐着,阐述自己对一些问题的理解和争辩。最后,赢了的人会得到真理坛的承认,所坐之地会开出一朵莲花,带着胜利者往高处升一段路。而失败者,只能坐在原地,仰头看着胜利者。   贺长生曾经觉得这个设计很傻逼。   当然,他现在也是这么想着的。   而且辩题也是一如既往的傻。   贺长生在现场看到了唯一一个亮点。   他去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衣戴金冠的修真者,听说他名叫于羡,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他提出的问题是:“假如你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生前将自己的祖父母杀死。如果你成功了,没有了你的祖父母,也不会有你的父亲,那么也就不会有你,既然你不存在,那么还存在杀死你祖父母的事实吗?”   他的这个问题对于现场的各位等级太低的修真者而言,简直就是暴击。   和他对坐在求真坛上的人一愣一愣的。   他又问:“如果我为了世界可以平安无事,我可以杀死一个人吗?但是如果我不止要杀死他一次,而是千千万万次呢?我是否等于杀了千千万万人?那么我做的事情还是等价的吗?”   他的问题关于时间、关于与某个人的姻缘。   没有人能回答上他的问题。   他座下的莲花坛升起,赢得了这一次比试。   于羡并没有因此而开心,他叹了一口气,直接从半空中的莲花坛中跳下,带着自己的剑。   “既然这里没有我的答案,那我就不久留了。”他行了一个礼,“在下还有要事要忙,告辞。”   他离开的时候,恰巧和贺长生擦肩而过。   于羡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和贺长生对上眼睛。   贺长生点头示意,于羡微微一笑。   随后,于羡走进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此人非此间的人。   他来到这里也许是为了得到什么问题的答案,可惜他高估这里了。   贺长生继续逛下去,那个不速之客走了之后,求真坛上的问题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水准。   有些人在讨论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修真是先悟道再修道,还是修道后再悟道。   贺长生走了一圈,没有见到石东临。   他不打算在这里出现吗?   贺长生离开万法论坛,去到五座塔下。   每一座塔都是一样的构造,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也是每座塔里面都有阵法。   五座塔也依旧还没有动静。   跟踪石东临他们的纸人没有得到什么信息,只引导他来到了这五座塔。跟踪城主的纸人其实也早早回来了,它也是一无所获。   如果想要有进一步的消息,只能看石东临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巡逻一遍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贺长生想了想,回客栈去了。   当他回去的时候,林见已经起床了。   看他一脸肾虚的模样,顾妨和唐稚给他点了一桌子菜,让他多吃点,补补身体。   “大师兄也太不体贴了。”   “就是就是。”   林见麻木地吃着菜。   他真的又饿又困。   “你们在说我的坏话,被我抓到了。”贺长生阴森恐怖。   “你回来啦,万法论坛好玩吗?”顾妨问贺长生。   “挺好玩的,一群人在争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水平稳定发挥。”解下背着的剑,贺长生在空余的位置上坐下。   “大……大师兄,我做到了……”林见的嘴巴里塞着饭,眼含热泪地向贺长生邀功。   贺长生说:“哦。”   “我都没有了半条命,你不要说你反悔了。”林见已经累傻了。   “一言既出。”贺长生说。   “驷马难追!”   “继续吃吧。”贺长生看他的眼神很嫌弃。   “万法论坛会持续三天。”唐稚看贺长生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一趟出去,一无所获。   贺长生叹气。   如果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也是好的。   林见的嘴里嚼着饭,抬眼看贺长生。   下午的时候,贺长生也去看了一圈。   他没有上求真坛。   因为他上一届的壮举,他现在已经是万法论坛的荣誉辩手了,没有必要,不需要上台。   这一天是平安无事过去。   贺长生觉得林见是看不得自己生活那么舒服,当晚就要来找贺长生,要他遵守自己的诺言。   夏风习习。   贺长生打了一盆水,在细细洗手,还往水里扔了香包。   “你真是糟心的师弟,我现在因为万法论坛在忙碌,你就不能等我们回伏羲院再说吗?”   “那个炼人的法阵太邪门了。”林见说,“我怕你之后又要忙,我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贺长生斜了他一眼,把手又洗了一遍。   “别洗了。”林见说。   “你真是变态。”贺长生骂他。   “我是看你再洗下去,就要皮皱了,我才说这样的话的。”林见才想要说他,“淫/者见淫。”   “你才皮皱,我不可能皮皱。”贺长生和他对骂起来。   林见受不了他抓重点的能力了。   洗着手,贺长生后悔了。   “这样吧,你这一次放过我,我把镜花水月送给你。我看你拿一把空山剑怪寂寞的,镜花水月和它一起,彼此也有个伴。”贺长生欲哭无泪。   “一般情况,我是愿意放过你的。”林见表示,“但是你昨晚让我做的事情实在是湮灭人性,你知道不知道一个晚上把那个塔里面的阵法分析完,而且复刻记下来,是多么压榨的人行为。”   贺长生见他心意已决,终于将手从盆里拿出来,随后拿起一旁的手帕,把水擦干净,然后又细细擦手,尤其是指缝,擦了好几遍。   “我可以和你耗一个晚上哦。”林见让他尽早放弃。   “我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这样被羞辱!”贺长生气得差点想要去抓被单。   林见不和他扯皮了。   贺长生终于放弃挣扎,抽了一下鼻子。   奇耻大辱。   不如去死。   “把烛台灭了吧。”贺长生不想看到等会的场景。   林见看了贺长生一眼,去吹蜡烛,并且佩服贺长生。   “大师兄,你真是搞色/情的好苗子。”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要死了。”贺长生半死不活。   “不会的啦,我心里有数,会把握尺寸。”林见将蜡烛吹灭。   贺长生坐在床上等林见。   没有了灯火,只能听到声音。   林见从桌子旁边朝他走来,脚步声一点点逼近,然后他站到自己的面前,慢慢坐在床板上。   “咳咳。”林见咳嗽一声,提醒贺长生自己的方位。   贺长生朝他伸出手,想要摸索。   林见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伸过来的手,于是接住了他的一只手。   感受到林见的体温,贺长生愣住。   林见双手摸着他的手,从手腕一直往指尖摸,按着他的关节。   “我已经洗干净了。”贺长生提醒他。   “你洗干净就是为了被我弄脏的。”林见提醒他。   “迟早杀了你。”贺长生听到了林见的话,立刻威胁他。   “再说吧。”林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大师兄拿剑砍我明日说的人物,“大师兄的手真的没有茧,是因为你都不做事吗?”   贺长生翻白眼。   “手指真的很长,又很细腻。”林见和他十指紧扣。   “天生丽质的人是这样的了。”贺长生很得意。   “呵呵。”林见放开手,然后捧起他的手,拉到自己的面前。   贺长生害怕到连连抽气。   黑暗中,微凉的手接触到温热的呼吸,接着,是更加温暖的口腔。   林见含住了贺长生的手指。   “口水碰到了。”贺长生的声音有哭腔。   “不要怕。”林见温柔地安慰他,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贺长生低下头,看着林见毛茸茸的脑袋。   林见咬着他的一节手指,然后继续放进嘴巴里。   “你知道吗?人的嘴巴也能有快感。”林见笑着和他普及知识。   “那你现在感到快乐吗?”贺长生好奇地问他。   “非常。”林见亲吻他的指尖。   因他的爱惜和温柔,贺长生感受到两人相交的地方似乎冒出了细微的电流,从他那颤抖了一下的手指开始,让他浑身都发麻。   黑暗里,舔舐的声音非常清晰。   “呜。”贺长生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这一声是他完全没有预料的,也是控制不住的。   “嘿嘿。”林见笑着拿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倾身靠向他。   “你做什么啊。”贺长生的身体往后退。   “最后亲一下,时间到了。”林见说。   “我才不要。”贺长生嫌弃极了。   “来嘛来嘛。”林见撒娇。   为了不受林见更多的骚扰,贺长生主动快速地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嘁。”林见不满,然后说,“既然你这样的态度,那我就再咬一下你的手。”   说完,林见一下子咬住他的食指和中指。   贺长生因为他的牙齿清楚地咬下去而皱眉,一种无意识的反抗心理在他的脑海中想起,等贺长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正在粗暴地在林见的口腔里搅弄着。   林见无助地张开嘴巴,由他的手指挑弄着。   “唔。”   贺长生说:“脏死了。”   灯亮,贺长生的右手沾满了口水,放在盆里擦擦洗洗。   林见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贺长生搓着自己的手,妄图消除心底的烦躁感。   “我帮你洗?”林见发现了贺长生的不对劲。   “我不要。”贺长生闷闷道。   “好吧。”林见走到他的旁边哄他,“你要是讨厌的话,我下次再也不做了。”   贺长生闻言,瞪了他一眼。   林见吓到退后一步。   贺长生继续搓手。   林见知道自己做错了,一声不吭在他对面坐下。   贺长生没有理他。   “对不起。”林见道歉。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   林见想要抓一下自己的头发,缓解尴尬的空气。   “不是讨厌或者喜欢的问题。”贺长生较真说道。   “是恶心和很恶心的问题?”林见提问。   说完,人又被瞪了。   林见不敢说话了。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样啊?”贺长生皱眉。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林见问。   贺长生不说话。   林见撑着脑袋,眼神深邃,他看向贺长生,轻声说:“因为我喜欢你。”   贺长生搓着的手立刻就停止了动作。   “嗯?”林见突然警觉,放下手,一脸不解,“我没有说过吗?”   贺长生眨了一下眼睛,他的脑子当机了很久,然后震惊地看着林见。   林见才震惊。   就算他没有说,他做的事情不明显吗?!   事后,特邀嘉宾唐稚发表言论:“大概在你正式告白之前,大师兄觉得你的喜欢和变态的喜欢是一回事。或者说,他在那天晚上开始,发现你的喜欢是那种过于粘粘糊糊的,不是那种清清爽爽的。”   第二天,贺长生因为脑子停止运行思考,没有去万法论坛。   由林见代行。   唐稚稍微后面赶到,发现万法论坛一片低迷不振。   他去问了原因,才知道林见以恋爱悖论难题,杀死了一片人的脑细胞。   “你不要对大师兄的烦恼,散布到无辜人的身上。”唐稚说完,拖着林见走了。   “伏羲院的人,以后不要来了!”有人摔碗。   第三天,也就是万法论坛的最后一天。   贺长生终于出门,他看到了在楼下的林见,警惕地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唉。”林见无奈地看着他,然后劝导,“你如果不愿意接受,是可以拒绝的。”   贺长生闻言,这才慢慢摸着凳子,在林见的对面坐下。   “但是你拒绝了,我也不死心。”林见补充。   贺长生搬着凳子,离他远一些。   两人对视,然后胶着。   “长生君!”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气氛。   贺长生看到来人,恨不得他没有来打破。   来者是司无隅。   “长生君,你没有去万法论坛吗?”司无隅问。   “还没有去。”今天是最后一天,他是必定要去的。   “你是该去,万法论坛上突然出现了一位陌生的修真者,把所有人都辩倒了。”司无隅说,“你再不去,上一次得来的地位恐怕就要让人了。”   贺长生皱眉。   贺长生和林见赶去万法论坛。   求真坛上,一个熟悉的人坐在上面,他终于等来了贺长生,笑着请他在对面就坐。   “长生君,石东临有请。”   万法论坛最后的思辨开始了。 第58章 求真   修真、求真, 去伪得真。   石东临想,那是我过去的道路,现在, 我已经不在乎真或者假。   贺长生背着镜花水月,站在他的对面。   石东临看着他, 心中有一瞬间的幸灾乐祸,现在轮到你了。   当石东临在万法论坛赢了大部分人后,在论坛上的人几乎都在关注着他。加上现在,贺长生出现, 一瞬间,这个求真坛成为了所有人聚集起来观摩的场所。   人潮汹涌。   然而只要贺长生走到哪里,哪里就主动让出一条道, 不敢和他靠近。   贺长生和林见两个人顺利地来到了石东临的面前。   走近了以后,林见终于清楚了石东临的脸。这个人就是贺长生要找到人, 伤了方景新的心的人。感慨的同时, 林见一瞬间就回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小镇上,和自己在雨中对视的人。   林见那时候有一种熟悉的、又惊悚的感觉, 这个人有一双和自己的右眼一模一样的眼睛,而且他虽然看起来是只身一人,但是身上萦绕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仿佛身体有什么东西附在上面。   贺长生朝他再走一步。   “大师兄。”林见看贺长生要过去,急得抓住了他的手腕。   贺长生皱眉, 回过头。   林见惶恐地摇了一下头, 说:“不要去。”   贺长生一愣, 他发现林见似乎知道了什么, 而且在恐惧着石东临, 于是他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要在大庭广众下,做前晚的事情呢。”   林见呆住,因为石东临带来的威压,他还真的一时忘记了贺长生在意的问题。他的嘴一抿,用力拉贺长生,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伸出一只手,做出了一个护着贺长生的动作。   石东临和贺长生看到他的动作,都愣住了。   贺长生在他的背后,反复探头,最后用不明所以的语气问他:“你在做什么?”   “保护你。”林见说,“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恐怖的气息。”   “扑哧。”石东临笑了。   贺长生摆出了疑惑的表情,然后继续在他的身后探头,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看石东临,而是看林见。   这个人在说什么?谁?谁来保护谁?   “哈哈哈哈,你就是伏羲院的小师弟吧。”石东临笑着摇头,“虽然说伏羲院的人都很有趣,但是你也是过分幽默了。”   林见抿嘴,伸出的手依旧是毫不动摇地挡在贺长生的面前。   一般的人自然不会是贺长生的对手,他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但是这个人的气息很奇怪,有人的感觉,但是更多的,是来自古老的、残忍的、可怕的威胁。   “如果你不让开,那么,要来这里坐吗?”石东临请他上求真坛。   林见真的想替贺长生走这一趟。   看林见脚步一动,贺长生伸出手,扒拉住林见的脸,然后把他往旁边一推。   “啊。”林见摸着发疼的脸,抱怨道,“大师兄,你做什么?”   “我让你闪开。”贺长生冷酷地说。   “笨蛋男人。”林见拿贺长生的迟钝没有办法。   林见想,他一般情况下,怎么会为了讨你欢心,做没有必要保护你的动作。他这一次是真的觉得很危险,怕你受伤,所以才站出来的。   “我会有什么危险?”贺长生不屑,然后双手背在身后,飞上求真坛,在石东临的对面降落。   贺长生将镜花水月从背后卸下,放在莲花坛的边上,自己也坐下,双腿盘在一起。   两个人就绪了。   林见叹了一口气,他无法阻止贺长生。   “在你挑战我之前,我要先告诉你,我可是上一届的第一名。”贺长生不谦虚地吹嘘自己,“而且我本人很喜欢在赢了别人之后,羞辱人,你要是接受不了,还是迟早离开比较好。”   “无妨。”石东临笑着向他伸出手,“请指教。”   争论开始了。   “我要提出的问题是。”贺长生思考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思辨,“如果有一艘巨大的船,行走在海边,几十年才靠一次岸,每隔一段时间,船身损耗,就会更换一块木板。就这样,为了船的运行,每当船受损,都会更换一到两块的木板。直到将来的某一天,船上所有的东西都换过了一遍,没有一块是最开始的船上的材料。那么,这一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   在场人傻眼。   “丢,原来贺长生不是只长得好看。”   “我才想说,原来贺长生不是只能打而已。”   围观人因为这个充满了哲学思辨的问题而惊讶极了。   最惊讶的人莫过于石东临。   贺长生乍看,只是提出了一个具有谈论性的问题,实际上,却是在警醒自己。   石东临用自己的身体容纳了凶兽,得到了凶兽的力量,但是代价是,他本身的存在要一点点让步给他体内的凶兽,直到他的愿望完成,或者凶兽将自己吞噬完毕。   你这么做了,知道后果吗?你最后还是你自己吗?你真的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选择吗?   石东临抿嘴。   确实如贺长生所说,他真的很喜欢羞辱人。   “在我看来,这艘船,已经不是同一艘船了。”石东临说出自己的想法。   “哦。”贺长生笑了。   “既然从里到外都和原来的船没有了一丝关系,那么它自然就不再是原来的船了。”他说,“人们会以为它还是一开始的船,是因为它的名字和外表没有改变。而且,在外人看来,它的改变是缓慢的,因为上面的原因,旁观的人才会产生一种它没有改变过的错觉。如果要判断是不是依旧是同一艘船,就要和最开始的船对比。既然和一开始的船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那么,它就不是同一艘船。”   当他被体内的凶兽完全吞噬的那一天,他就不是他自己。   “说的好有道理,确实不是同一艘船了。”   旁人赞同并且赞美石东临的回答,却不知道他们无意中说的话,也在折磨着石东临的心。   “贺长生该认输了。”他们这么觉得。   “没有其他的答案可以比这个好了。”   就算他认输,人也没有输。   只有石东临知道,当贺长生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一轮输的人就是自己。   这一个下马威可真是又快又狠啊。   “我却认为它们还是同一艘船。”贺长生说。   石东临看向他。   “当船换下第一块木板的时候,新的木板就和剩下的船构成了一艘船,这时候,那一艘船依旧是原来的船。随后,第一块木板和旧的船在一起足够了的时间,换下了第二块木板,第二块木板的身份也和第一块木板一样,这个想必没有什么疑问。第二块木板也和第一块木板一样,当它加入船身的时候,就成了船的一部分,并且也会和原来的船一起经历岁月。所有的木板在同一片海域上,以那艘船的身份,行驶那艘船的责任,就是那艘船的本身。”   这是船。   但是人,却不是原来的人。   求真坛毫无反应。   这一轮,不分胜负。   “哇擦,我觉得我听完后,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旁观者激动地拍了一下旁边人的手臂。   “你要悟道突破界限了?”有人开玩笑。   “如果悟道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他笑。   悟道。   这一局的关键在于,身份的认同。   争锋的背后,真正关于的是人和凶兽某种隐秘的关系。   万法论坛从上古沦落至今,这是回到了最初始时候的高质量对谈。   当年的万法论坛,就是靠相互讨论、针锋相对、互相理解,实现思想的跳跃,悟道。   林见听着贺长生和石东临的对话,突然开始拨云见日。   “我出第二个问题。”石东临说。   “请。”贺长生伸出手。   “长生君刚才提出的问题关于身份的认同,我现在提出的问题,关于道德的界限。”石东临说,“如果有一个恶人,他有一个密法,在天亮之前,毁灭一个城镇。而长生君捕获了他,你会不会严刑逼供,让他交代出密法,拯救城镇。但是,如果他始终不愿意回答,那么长生君会不会,为了救一城的人,去折磨他无辜的家人。”   修真之人,求真,求善。   你若什么都不做,不去救一城的人,你就是不善。你若要做,你可以这么恶人,但是这也是不善。若他还是不从,你转而去折磨他无辜的家人,也是不善。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选什么都错。   贺长生微微闭上眼睛,然后做出了自己答案:“会。”   石东临笑了。   贺长生说完,不再补充。   “你撒谎。”在求真坛上,每个人都思绪都会被窥见得一清二楚,石东临知道他在撒谎。他指着贺长生,哈哈大笑。   贺长生睁开眼睛,双目冷冽,听到石东临的指责,他只是微微一笑,依旧不说话。   “一个人也好,十个人也好,百人也好,我没有在你的内心看到一丝的动摇。”石东临笑着摇头。   贺长生不回答,只是说:“这一局,你赢了。”   石东临没有应话。   “我的第三个问题,关于时间。”贺长生问他,“你知道长生之物能活有多长时间吗?”   石东临有点惊讶于这个问题,他稍作思考,然后抬头望着天空。   长生有多久?   说起来,那个他体内的凶兽似乎说过来着。   为了他可以更久地享受在人世间的日子,他在占据自己的身体后,不会立刻放过他的魂魄。他要把自己的魂魄困在一片漆黑的脑海中,直到他厌倦这一片土地位为止。凶兽什么时候会厌倦这一片土地,石东临不知道,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凶兽的寿命是长生。   若凶兽永不厌倦,他永远不会被放过,不能投胎,只能被困住,永远永远。   这就是他的代价。   “我曾见加过一种飞行很慢、但是寿命很长,远比凡人活得久的个头很小的鸟。它们的一生就是为了从世界的最东边,飞三十年去世界的最北边,在那里度过学习的岁月,然后他们会花四十年飞去最西边,当他们飞到最西边的时候,终于是成年的状态,在当地和别的鸟成家。两只鸟在西边待上五十年,为生育后代做准备。随后,两只鸟一起飞向最南边,这个过程需要五十年。在南边,他们会生下自己的小孩。十年生一只,一直持续生下五只,然后就会带着五只小鸟,全家人一起经历六十年,来到最开始经历童年的地方。当回到故乡的时候,五只小鸟就要离开父母,去过自己的生活。而那一对夫妻鸟,就开始为自己准备墓穴。它们一天叼一块石头,扔进又深又大的悬崖。当石头填满了悬崖,它们就一起葬于最中央。经历了这么长寿小鸟的一生。这时候,长生之物,才眨了一下眼睛。”   见石东临不回答,贺长生便作答,阐述长生之物的寿命。   “所以有时候也不要责怪他们幼稚、不懂事。”贺长生看着石东临的眼睛,“因为在凡人子子孙孙延续下去的时候,长生之物,说不定才刚学会听和思考。”   石东临佩服地看着贺长生,说:“你确实厉害。”   “我是很厉害。”贺长生不谦虚。   “好吧,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石东临正襟危坐。   贺长生捶了捶后背。   没有东西靠,他坐得不太舒服。   贺长生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东张西望。   他终于找到了林见。   林见的神情有点不对劲,他甚至在开始凝神修行。   贺长生看多他几眼,似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了。   好吧,没有想到在这个灵气都耗尽到七七八八,乏味可陈、修真凋零的时代,还有人因为万法论坛而悟道,突破界限。   “最后一个问题。”石东临重复着这句话。   “我没聋。”贺长生吐槽。   “请长生君告诉我。”石东临不因他的态度而恼怒,继续说,“为了救一百个好人,而杀一个恶人,这是对的吗?”   “为了救一百个好人,杀死一个恶人,我觉得是对的。”贺长生回答。   “那么,为了救一百个好人,而杀死一个好人,这是对的吗?”石东临又问。   在场的人听到他的问题,差点哗然。   但是妨碍辩论,是没有礼貌的,所以他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贺长生沉默。   他发现了,石东临的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我若为了救一百个恶人,而杀了一个好人呢?”石东临连续发问,“若可以为了救一百个,杀死一个人。那么,我若为了救一万个人,杀死了一百个人,为了救十万个人,杀死了一万人呢?”   这就是石东临最后的问题。   “是谁给你可以主宰这百人和千万人生命的权利。”贺长生看得太多了,“我看过,不止一次。今天,你说要为了一百个人,杀死一个人。明天,你说你为了十万个人,要杀死一万人。后天,你说你为了一半的人,要杀死另外一半的人。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力,让你选择谁生谁死。最重要的是,不在乎一个人生命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一百个人的生命,到了后面,甚至会觉得十万人该死。看不见任何一个生命的人,从来就没有看起过生命本身。你说他是为了救千千万万人,不对,这个人没有这么做。反而,他一定会果断杀死上万人。石东临,扪心自问吧。”   求真坛上叠加着法阵,意志动摇的人就会被判输。   在两人沉默之间,求真坛已经知道谁才坚持了本心,谁动摇了。   轰然一动。   一动莲花往上盛开。   贺长生拿起镜花水月,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上站了起来。   石东临仰头看他。   胜负已分。   “既然你输了,那就做个有模有样的失败者,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贺长生自豪地双手叉腰。   “哈哈哈,我确实输了。”石东临认输了,他看着贺长生,不得不承认,“因为你的话,我真的差点动摇了。”   “不必太认真。”贺长生说,“如果是我,输了也不会动摇。”   就是因为他这种心态,所以才会一直不会输。   求真坛选择的是意志坚定的人。   “好吧,既然你赢了,那我就告诉你我想要做什么。”石东临认赌服输。   “哼。”贺长生冷哼。   “长生君,其实你和我想要做的事情是差不多的啊。”石东临提醒他,“你到处购买灵珠、魔珠、妖珠,不过是想要借助这些东西,再加上灵澈君的八卦阵,关闭深渊。但是我要告诉你,就算你收集了,灵澈君的阵法有用。你做的不过是重复的事情,过多几百年,深渊依旧会打开。而我,有永远关闭深渊的办法。”   “什么办法?”贺长生侧头看他,好奇的心第一次如此强烈。   “不能告诉你。”石东临微笑,“只能透露,是有一点点代价的。”   贺长生看到他的笑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代价就是,为了千千万万人,我要杀死十万人!”   石东临语毕,大地一阵震动。   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这五座塔里面有阵法,阵法一启动,四座最边上的塔就会连起来,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石东临用了浮空咒,瞬间飘起来,“然后,在塔范围的人都会被我练成人珠。当然了,要活一些人也是可以的,办法的话,你们自己想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有修真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石东临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在他离开后,越来越多的人终于理解了石东临刚才说的话。   现场瞬间乱糟糟。   “刚才那个人说什么?”   “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喂!”   贺长生从莲花坛上跳下去,来到林见的身边。   林见闭着眼睛,陷入了深深的凝神状态。   “长生君,那个人该不会是说真话吧?”有人慌张地跑到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拦腰抱起已经感受不到外界情况的林见,然后扫了在场人一眼,告诉其他人实话,说:“是真的。”   石东临布置下的确实是炼人用的阵法。   但是到底可不可以破阵,尚且未知。   贺长生原本想要带着林见,就是想要让他来破阵。   结果林见却在听到他和石东临的谈话后,进入了悟道凝神的状态。   “你们不要慌,有没有比较擅长阵法的……”贺长生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现场立刻就炸了。   贺长生的声音被淹没。   几乎是在贺长生给予了肯定的回复的那一刻,现场所有的修真者都用浮空咒,或者御剑,匆匆忙忙逃跑。   他们不知道石东临说的阵法到底有多厉害,但是先离开这个地方,总是没有错的。   他们要赶紧离开这个安西二使城。   最外围的四座塔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塔内的阵法启动。   修真者们用法术,只花了短短的时间,就冲到了城门。   就在他们再走一步,就可以离开塔的包围的时候,四座塔,相邻之间,形成了一道冲天的壁垒,挡住了所有意图离开的人。   修真者们发现不管怎么怎么冲怎么撞,都没有办法冲出去。   看着天空和地上一片混乱,贺长生抱紧林见,正准备去找唐稚和顾妨。   他一转头,就愣住了。   因为所有的人都逃走了,所以留在现场的人变得无比显眼。   顾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万法论坛现场,看她的表情,似乎是看到了石东临,也听到了他的话。   她的瞳孔震荡,手颤抖着,不敢置信地看着贺长生。   “大师兄,那是……大师兄,那个人是……大师兄……”顾妨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语言组织能力,根本就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顾妨!”贺长生喝道。   顾妨立刻回过神。   “找唐稚,和叫会阵法的人来!别傻站着了!”贺长生喊道。   “可是,大师兄……”顾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贺长生无奈叹气。   就在贺长生腾不出手,顾妨失魂落魄的时候,有个人出现在贺长生的视野中。   “长生君,我去喊人。”司无隅一直跟在贺长生的后面。   这些逃跑的人真蠢啊,发生了这种事情,哪里还有比贺长生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司无隅这么想到。   唐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整个安西二使城出事的时候,他立刻离开客栈,往万法论坛跑,找贺长生。   在他跑出去的时候,塔阵构建起来的金色墙壁越加厚实。   一些修真者不认输,用剑和法术攻击。   就在唐稚以为他们的攻击都没有用的时候,那一道墙壁突发异变,金壁变薄,光点闪开。   攻击的人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他们以为攻击有用,准备加大力道的时候,那些金色的光点,渐渐包裹住他们。   “啊啊啊!”包裹住的人被金色的墙壁捕捉住,然后被拉进了墙壁,吞噬了。   人,消失了。   “快跑啊!这一面墙壁在收缩!”   墙壁在逼近人群。   原本准备往外面跑的修真者们,迅速朝反方向跑。   他们有法术,还算跑得快。   但是那些凡人,一些尚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那一栋墙壁吞噬,失去了生命。   这墙壁还会继续收缩,没有慈悲,直到把在这个城中的所有人都吞噬掉。   炼化成一颗丹药。   这就是,空城的真相。   “唐稚道人。”司无隅终于找到唐稚了。   司无隅带路,唐稚跟在他的后面。   当他们来到万法论坛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反应过来,全部跑来找贺长生了。   贺长生的纸人将林见复刻的阵法图拿出来,全部铺在地板上。   阵法图多到可以铺满地板。   “这是画在塔内的阵法,如果我们想要活下去,必须找到破阵之法。”贺长生说,“我不擅长阵法,你们快点看看。”   唐稚来到这里,看到了三魂不见了七魄的顾妨,看样子,她是派不上用场了。就算顾妨精神正常,她也不擅长阵法,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剑修,而自己,是个符修。在现场的修真者,都是半吊子。   唯一一个有希望的人,林见居然昏睡过去了。   “大师兄,林见怎么了?”唐稚来到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抱着林见,一脸无奈道:“他悟道凝神了。”   悟道凝神,如果程度深的话,甚至可以深陷精神世界几个月。   “现在可不是让他凝神的时刻。”唐稚伸出手,准备扇林见几巴掌,强制让他醒过来。   贺长生抱着林见躲过去了,他骂唐稚:“你是不是疯了,他会走火入魔的。”   唐稚说:“我没有疯,其他人看起来要疯了。”   贺长生把阵法图拿出来了,他们那群修真者,一是看不懂,二是生死时刻,很难沉下心来看啊。   贺长生抿嘴,然后仰头看。   墙壁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这个城里,到处都是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和痛哭流涕的声音。   原来如此,这就是石东临的答案。   他可以牺牲一百个人,一万个人,来拯救他的千千万万人。   他要公平,可以牺牲不认识的 ,也可以牺牲……   贺长生看向顾妨和唐稚。   唐稚围着贺长生和林见打转,对他而言,呼唤起林见才是最现实的。   于是乎,他对着林见喊:“你现在醒过来!大师兄说他可以被你摸胸!”   贺长生:“……”   在附近的人:“……”   贺长生幽幽道:“唐稚,你真是该死。”   一只手抓住了贺长生的袖子。   贺长生低下头。   林见醒了。 第59章 平庸之辈   当林见睁开眼睛一瞬间, 原本乱糟糟的现场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中。   贺长生咬牙切齿,想,唐稚, 你要怎么死?   唐稚瑟瑟发抖。   林见扶着贺长生的手臂,从他的怀里跳了下去。   贺长生开始躲躲闪闪。   刚才那句话又不是他说出来的, 又不是他做的承诺,为什么他要心虚、要害怕?   想不出原因,贺长生再度迁怒唐稚。   唐稚勇敢地迎着贺长生愤怒的目光,自豪地插着腰, 挺胸而出。   “伏羲院的大哥们。”围观人群忍不住出声,“我们已经危险了。”   墙壁离这里越来越近。   他们之中,有一些人想要去救没有抵抗能力的凡人, 可是凡人们大都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而且墙壁的推进是无情的, 当他接触到人后, 就将他一点一点吞噬,连一点逃出去的可能性都没有。   有余力的修真者,都跑去救人, 二话不说,将自己可以带来的人,都送来这里了。   很快,就人满为患。   所有的人推推搡搡,原本铺在地板上的阵法被踩到了。   “不能碰!”有人被吓到了。   太慢了, 一地的阵法图基本被脚踩上, 被毁去了。   最后, 只剩下贺长生周围的一个大阵法图。   林见就站在这个阵法图的正下方。   整个阵法, 直指一个地方。   “原来如此!”林见蹲下去, 亢奋地拿起那一张阵法图。   金色的墙壁在往这边逼近,越来越多的人被席卷进去。   被吞噬后的人,没有挣扎、没有声响、没有了一丝声息。   “你明白了什么!快点!”有人催促道。   “阵眼所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林见悟道之后,在看到面前的阵法图的时候,一瞬间就想起了塔内所有的阵法。他本来就是过目不忘的人,他自己复刻抄写的阵法都记得,只不过,当时所有的阵法图对他而言,只是陌生的图,他根本就不知道布下阵法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这一瞬间,拨云见日。   他将所有阵法图的点练成了线,把所有的阻碍事项都扔掉。   终于明白了石东临的意思。   五座塔,四座索命,一座是一线生机。   生机就在阵眼,也就是中央的塔。   “快去!”唐稚指挥所有人往中央的塔跑。   “给我有序地跑,不要踩到别人。”贺长生拎着林见的衣领,浮到半空中。   不等他们说,修真者们随手抓住自己身边的凡人,然后全部飞去中央的塔。   剩下的人,由唐稚和司无隅指挥着跑过去。   但是……不可能全部人都得救。   贺长生看着金色的墙壁往中央推进的速度变快了。   他们几个人不急着过去,想要多研究一下这一面金色的墙壁。   “长生君!林小兄弟!”一个修真者跑了回来,着急地告诉他们,“中央塔有结界,我们没有办法进去。我们尝试破阵,没有成功。”   伏羲院的人互相对视。   “你们先走,我来指挥这些凡人。”唐稚说,顺便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顾妨,“把顾妨也带走。”   贺长生一手抓林见,一手抓顾妨,飞向中央塔。   当他们去到的时候,塔的周围,围满修真者,正在用各种办法破结界。   结界确实因此而有所憾动,但是整体依旧坚固。   “长生君!”有人注意到他来了。   “大师兄,我来。”林见毛遂自荐,他本人还是擅长阵法的。   “只要破坏掉结界就行了对吧。”贺长生说,“你们两个自己站稳了。”   林见还不明白贺长生的意思,就看到贺长生的手一松,直接把他和顾妨一起扔下去了。   他们现在还在半空中。   林见急忙用浮空咒稳住身体,原本失神状态的顾妨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在掉下去之前,稳住了身体。   “大师兄!”你这个男人害人不浅。   “闪开。”贺长生面容冷峻,慢慢抽出镜花水月,紫色的剑光一晃,整个空间因它的威压而产生了波动。   “兄弟们,快跑啊!”离贺长生近的,听到他说话声音的人立刻朝四周呼喊,“等下长生君一剑劈下去,小心劈死你们!”   话一出,塔周围原本还在努力砍砍的修真者们立刻就跑光了。   林见是真的鄙视这群人。   他终于知道贺长生为什么说现在的万法论坛层次低了,来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贺长生挽了一个剑花,舔了一下嘴角,有点兴奋地虚空划了一剑,做准备动作。   他看这做塔不爽很久了,终于可以对它动手了。   “大师兄!”林见连忙喊他,“你只要劈开结界就好,不要破坏塔,否则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他还没有研究出,这个炼人的阵法是怎么回事,无法破阵,只能先暂时躲藏。   阵眼就在塔中,如果贺长生把整座塔都劈开了,那么他们就真的要死了。   “长生君,你要悠着点啊。”听到了林见的话,大家纷纷劝阻。   “吵死了,不要说话,影响我发挥。”贺长生被下面乱糟糟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   大家努力闭嘴了。   贺长生将自己的力量灌输进镜花水月里面。   镜花水月轻微震动。   贺长生稍微岔开脚站,随后用力挥出一剑。   紫光破天际,一阵狂风吹起。   众人纷纷抬起手,挡住狂风。   贺长生剑放下,抬头望。   整座塔都被金光包围着,显示出坚不可破的模样。贺长生挥出的那一剑和塔撞击,随后,紫色的剑光像是有实体一样,被塔给撞碎了。   一整道紫光,碎成了成千上百道碎光。   一道攻击不够吗?   贺长生见状,悠悠然将背在身后的剑鞘解下,拿在左手。   碎光往后飘了一段距离,随即,用最强劲的力道,从四面八方,反方向一冲,插进了塔的结界。   贺长生将镜花水月收进剑鞘,发出了一声响。   “咔。”结界出现了裂痕。   贺长生拨了一下头发。   在他头发落下的瞬间,整个结界碎掉了。   “敲,又被他装到了。”下面有人感慨。   贺长生带头,冲进了塔里。   “快进去!”下面的人跟在他的后面。   “林见。”贺长生进去后,立刻喊人。   林见就跟在他的身后,听到了贺长生的声音,他立刻就走过去。   “这一座塔是没有办法容纳那么多人,想办法,将这个阵法停下来。”贺长生进来的目的是这个。   林见点头。   “知道了就好,去搞吧。”贺长生说。   林见瞬间一脸为难。   贺长生推了他的后背一下。   说完,贺长生就飞上塔顶,去看这个城镇的情况。   四面八方,收到了消息的人,或者说稍微聪明的人,都往这一座塔赶来。按照贺长生的估计,这里不可能装得下那么多人。而且按照这个逃跑的方式,估计死在路上的人会很多。   哀鸿遍野。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亡在你的眼前逼近,但是你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追杀你。   贺长生无动于衷。   他默默抽出剑,用上比平常多的力量,攻击壁垒。   没有用。   实验完毕,他收起剑,然后双手抱胸,倒抽一口气。   他已经尝试过了,但是真的没有办法阻止这一个阵法。   对于他来说,最麻烦的东西就是阵法,因为他实在是弄不懂。   唐稚在下面,带着人逃跑,好几次,墙壁都要把他给吞掉。按照他的本事,他如果想要逃,肯定一大早就平安无事了,但是他现在带着好几个小孩,把自己陷入困境。   唐稚为了让面前的一批小孩跑快点,自己落在了后面。   眼看金色的墙壁要推到他的面前了,他的手腕突然被一张白色的纸给缠住了。   唐稚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就被扯动,飞了起来。   那条白纸,带着他飞快地奔向高塔。   而贺长生在塔顶等着他。   当唐稚被带来的时候,贺长生伸出手,那张白色的纸飞回贺长生的手里。   “大师兄,太多人了!”唐稚露出了慌张又急切的神情。   太多人了,他根本就救不过来。   “不慌,还有机会。”贺长生在思考,“炼丹都需要时间,何况是人,这个阵法还存在可逆的可能,现在就要看林见的了。”   唐稚急死了,“那你还在这里看热闹,不去帮忙?!”   贺长生摸了摸头发,说:“我能帮什么忙啊,加油打气吗?”   不是他没有良心,实在是因为他太现实。   他不懂阵法,还不如待在这里,观察这个阵法是如何吞噬人的,好为以后的破阵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唐稚显然理解不了贺长生,他不顾贺长生的反对,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回塔内。   塔内挤满了人。   最高的地方,最中间的地方,一个阵法散发着光芒。   林见漂浮在其下,蹙眉。   “你研究得怎么样?”唐稚找到了林见。   林见有点犹豫,他说:“我大概想到了一个办法!”   “很好,我们要怎么做?”唐稚着急地问。   林见速答:“全部人给我离开这一座塔,一个都不要剩。”   “哈?”唐稚傻眼,“林见你在说什么?不是说,离开塔就会死吗?”   “嗯。”林见点头。   贺长生坐在高处栏杆上,看着进入塔内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脚晃来晃去,依旧是万事不挂心。   “大家,听我说!”林见对着下面的人喊。   下面人太多了,吵吵闹闹,根本就安静不下来。   贺长生深吸一口气。   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住嘴!”贺长生大声喝道。   言灵。   一瞬间,全部的声音消失了。   两张纸人从林见的耳朵旁边飞走。   在贺长生要使用言灵的时候,纸人就提前来塞住他的耳朵了。   “你们听好了。”林见冲着下面的人说,“我现在有一个救回城里所有人的办法,我需要所有人离开这座塔,明白了吗?”   听到了林见的话,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惶恐的表情。   他们之前得到的讯息明明就是,只有逃到这一座塔,才能得救。   “我来不及解释了。”林见急切地说,“如果你们想要救所有人,必须全部离开这一座塔。”   留在这一座塔就能得救。   离开,也许会死,但是却有可以救所有人的可能性。   万法论坛,求真悟道。   大部分人没有想到,他们人生活到至今为止,离所谓的道,最近的一次就是现在。   空气停滞了一瞬间。   他们这一群人大部分是修真界的平庸之辈,做不出什么厉害的事情,也预感到自己将来不会有什么作为。   无奈又不得不承认的普通的人啊。   安静了几秒钟,随后,几个修真者率先带头,迈开脚步,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一座塔。   当他们一走,立刻就有稀稀疏疏几个人跟上去。他们脚步坚定,没有犹豫。   当然,也有不愿意离开的人。   仍旧保留有力量的人,强行抱着那些不愿意走的人,一起离开这一座塔。   因为贺长生施加的言灵,没有一个人能说话。   所以,也许当他们的脚一踏出塔的瞬间就就死了,只是无声无息,里面的人不会知道。   有自愿走的人,有被强制带走的人。   最后,这里只剩下伏羲院的四个人。   走吧。   唐稚招手,和顾妨潇洒地离开了。   “四师兄,五师姐,其实我没有十成的把握。”林见喊住他们。   顾妨无所谓地回过头,看着林见笑了笑。   唐稚摇了摇头,懒得说什么,拉着顾妨就走出了高塔。   “所有人都要出去对吧,那我也走了。”贺长生飞了下去。   “大师兄。”林见急切地喊他。   “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吧,是你说时间不多的吧。”贺长生已经到了大门,他原本想要直接走的,最后,还是回了一个头,对上林见的眼睛,说,“我相信你。”   说完,他也离开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林见一个人。   林见仰头看着塔顶的阵法,随后拔出空山剑。   他在塔底画了一个和塔顶相反的阵法,随后人站在阵眼中心。   “破阵!”空山剑点在阵眼,林见将自己的力量灌输进去,启动逆法阵。   如果他成功,城镇应该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如果他失败,这个偌大的地方,活着的人就会只有他一个人。 第60章 大师兄   石东临留下的是一个极度考验人心的阵法。   他知道伏羲院的人会发现, 他做出的精妙的设计。   这个炼人用的阵法就在中央塔的顶部,破阵的阵法就在塔的最底部。   但是如果需要启动底部的阵法,这个塔内只能留一个人。   伏羲院的人肯定会先发现阵眼是安全的, 这时候,所有活着的人都会涌着来到这一座塔。   接着,伏羲院的人会继续研究这个阵法。   没有人比石东临更了解他们了。   当他们发现启动逆阵法,需要将所有人都赶出去的时候,这才是最精彩的时候。   离开,大家不一定都会得救, 但是离开的你一定会死。   留下,你可以活下来,但是就必须背负着害死其他人的罪责。   万法论坛。   这就是石东临对所有的参与者,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石东临早就离开了安西二使城,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看着事态的发展。   金色的墙壁一点点推进,直到逼近了最后的高塔。这时候,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就在石东临以为这就是结局的时候, 墙壁的推进停止了。   “呵。”石东临笑了。   破阵了。   “这样啊。”他带上帏帽, 转身离开, “不要忘记今天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见, 修真者们。”   “破阵!”林见一喝,他脚下和头顶的两个阵法一起启动。   在两个阵法相互碰撞的一瞬间,整个空间变得完全空白。   林见的脑袋也顿时变得无法思考。   这个阵法中隐藏着某种讯息,专门留给破阵的人。   但是还不是破解的时候,就暂且等待吧。   林见感觉到自己意识失去, 随后, 他就停止思考了。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高塔里只有他一个人,周围一丝声响都没有。   林见揉了揉眼睛,费劲地从地板上爬起来。   他的身旁只有空山剑。   林见拿起空山剑,走出了高塔。   外面的世界灰白一片、寂静一片,是连一只鸟都不会飞过的死寂之城。   林见的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退后一步。他因为震惊,没有站稳,直接往后摔坐在地板上。   “怎么会这样?”   他失败了,大家都死了。   是他害死了大家。   如果不是他发现了逆阵法,如果不是他选择要这么做,活下来的人肯定会比现在多。   因为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啊!   “大师兄!”林见呼喊着那个自己最心心念念着的人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他。   “贺长生!”林见直接喊出他的名字,“回答我,贺长生!”   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贺长生了。   林见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他的手用力抓在地板上,将手都抓伤了。   悔恨的眼泪从少年的脸庞上滑下。   “贺长生……”   平底刮起狂风。   林见以为又变故,匆忙抬起头。   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睛在天空睁开,死死地盯着他。   林见愣愣地和他对视。   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时间似乎过去了一天、又像是一百年。   那双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   永生的第一秒终于过去了。   “醒醒!”一只手拍了一下林见的脸。   林见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震荡。   “你做噩梦了吗?”唐稚问。   “唐稚?”林见还没有从梦中回过神。   “没礼貌,喊师兄。”唐稚在他的旁边坐下,“那天破阵以后,你昏睡到现在。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往你的鼻子放辣椒了。”   林见摸着疯狂跳动的心脏,狼狈地爬坐起来。   他休息片刻,恢复均匀的呼吸,才发现,自己在移动的车厢里,车里有唐稚和顾妨。   “安西二使城……”林见连忙问起自己在意的事情。   “没有事了,你成功了,大家都救了回来。”唐稚说,“那个城主被带去问话了,有了结果会通知我们。现在城里乱糟糟,大师兄不想惹上麻烦,所以建议我们连夜跑了。”   林见松了一口气。   幸好噩梦只是噩梦。   “贺长生又跑哪里去了?”看不到贺长生,林见直接喊他的名字。   “嘘嘘嘘。”唐稚被他吓了一跳。   “再这样没有礼貌,小心我直接把你扔在路上。”车厢外,传来了贺长生的声音。   林见连忙走过去,撩开帘子。   贺长生居然在赶车,他带着斗笠,一脸不耐烦。感觉到了帘子被撩开,贺长生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林见的脸。   “大师兄,你居然在赶车?”林见吓得不浅,并且迅速更换了对他的称呼。   “你晕倒了,顾妨生病了,唐稚也不舒服,我只能屈尊了。”贺长生翻白眼。   他很久没有这样被对待了。   听到贺长生一如既往的嫌弃语调,林见才真正放下了心头大石。   刚才只是梦。   幸好只是梦。   林见脚步有点踉跄,他走了出来。   贺长生没有阻止他。   林见坐在他的旁边,挨着他坐。   “很热。”贺长生说,“你是不是想要讨打?”   “大师兄。”林见喊他。   “嗯?”   “我当时要是失败了,会怎么样?”林见问。   “大家全部死光光,活剩你一个人。”贺长生冷淡说道,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也是属于大家中的一员。   林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情并不愉悦,他说:“谢谢你告诉我结局哦。”   “哼。”贺长生撇嘴。   “如果你死了。”林见看着贺长生的侧脸,蹙眉思考,“我也活不久了。”   “屁咧。”   “粗鄙。”   贺长生说:“谁没有了谁,都能活下去。你看我,死了父亲死了母亲,顺带死了朋友,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林见佩服道:“大师兄是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都能活下去的强人。”   “我是啊,我曾经一个人活了很长的时间,也不差啊。”贺长生看了林见一眼,虽然他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把聊天的话题扯得那么远,但是他还是宽慰林见,“我可以,你也可以。”   “可是我如果没有了大师兄,也许会躲在某个深山的洞里,整天只会哭唧唧,直到我死去。”林见开玩笑。   “是吗?”贺长生闻言,望天一想,然后断然道,“你应该没有那个机会。”   他的命太硬了。   林见借着和贺长生扯皮的方式,来缓解刚才的噩梦。   其实林见还想要更加深入地问一下关于石东临的事情,但是他看出不管是贺长生,还是唐稚和顾妨,都故意忽略了这个人,所以他只能暂时不问。   看来这个人不仅是方景新的心结,也是这里面人不可说的存在。   尤其是顾妨。   林见是第一次看到她一声不吭的模样。   贺长生本人是没有什么受影响的,但是因为现在他的三个废物师弟师妹们都派不上用场,所以他比起往常,可以享受的服务少了很多。   他本人是标准的少爷身,少了点人服侍,多做一点事情,就心情暴躁,浑身不舒服。   夜晚,他们四个人在野外休息一晚。   他们再赶一天路,就可以离开禁飞区,直接御剑回伏羲院了。   他们轮流守夜,除了贺长生。   根据贺长生所说,他这两天赶马车,已经快要疯了。   夜晚,贺长生睡到半夜,觉得车厢里太闷,他睡得不安稳,所以随手披着外衣,走出车厢。   唐稚是伏羲院的小发明家,他之前制造出了名为睡袋的东西,外出的时候直接钻进去睡。唐稚和顾妨在睡袋里面安睡,现在轮到林见守夜。   贺长生看着林见,他坐在一堆火前面,空山剑贴身不离。   林见正处于少年往青年过度的阶段,一般的修真者有意无意都会减缓自己生长发育,这样才能更好修炼。但是林见完全放任自己长大,没有选择保留少年时光。相比贺长生刚遇到他的时候,他长高了许多,五官张开,变成了一位俊美的青年。   他现在也是一个像样的修真者了。   说实话,贺长生早就知道林见有天赋,迟早会变成修真界的中流砥柱,但是这一次安西二使城中他的表现,还是出乎预料。   成长得太快了。   感受到了贺长生的视线,林见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林见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眼神是……   贺长生眯起眼睛,倨傲地扬起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每当看到他这个样子,林见就想把他按在地板上狂亲。   林见朝贺长生招手。   贺长生看到了他的动作,乖乖走了过去。   说实话,林见看到贺长生愿意听自己的话,内心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贺长生一坐下,林见立刻就拉住他的衣襟,笑吟吟地压了上去。   贺长生岿然不动。   结果就是两人的胸膛贴胸膛。   林见的脸在他的面前,笑着调整位置,但是就没有亲下去。   “你这套对我没有用。”贺长生一下子就看穿他了。   林见闻言,亲近地靠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大师兄,为什么都对我不心动呢?”林见甜蜜地抱怨,“明明我看到你,心跳快得就要死掉了。”   “嗯哼。”   林见发现贺长生还是喜欢别人对他甜言蜜语的。   “因为我的魅力太大。”贺长生说。   “什么时候也让我感受一下,我对你的魅力吧。”林见更加用力压上去。   “我要掉下去了。”贺长生提醒他。   林见立刻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说起来……”林见说。   贺长生警觉,不要和他提唐稚帮他许下的诺言。   “我上次和你说的,喜欢你,你理解得怎么样?”林见对贺长生的理解能力是完全认输了,他觉得还是要说得直白一点。   “你说你喜欢我。”贺长生明白了,“我知道的。”   “说说。”   林见觉得,就算是方景新教自己法术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耐心。   “唐稚也喜欢我,司无隅也喜欢我,有些只看过我几面的人也喜欢我。如果我打唐稚,他会满足,如果我搭理司无隅,他会满足,如果我回看那些喜欢我的长相的人,他们也会满足。这其中,有些人也许还想要和我有更加亲密的接触。”贺长生说,“但是……”   贺长生觉得有点难以表达。   但是这些都还好。   包括司无隅的喜欢也有想要和他做点大胆的事情,但是……   贺长发现自己在脑海里面但是了好几次,还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但是你太变态,你又想要和我谈恋爱,又想要我鞭打你,又想要舔我,你绝对有问题。”贺长生理解不了。   林见闻言,想笑,但是想到唐稚和顾妨在一旁睡觉,所以憋住了。   嗯嗯嗯,他明白了,贺长生理解的喜欢是有类型的,所以他都能掌握。   但是自己超脱了他的理解,所以他才当机了。   “这证明,你的一切我都想要。”林见抱着他腰的手收紧。   贺长生鄙视他,“我还是觉得你有问题。”   “大师兄对喜欢的定义太狭隘了。”林见另一只手伸出去,帮贺长生整理头发。   贺长生眯起眼睛。   林见心里一咯噔,感觉危险将近。   贺长生用脑袋撞了他的额头一下。   “嘶。”   “放开我。”贺长生怒了。   “稍微不好声好气哄着你,你就要凶我。”林见委屈。   “我要你哄我了吗?”贺长生渐渐暴躁。   “嘘嘘嘘,有人在睡觉呢。”林见亲了上去。   贺长生安静了。   林见时常觉得自己确实不正常,不怪贺长生以为他变态。   贺长生就这样,他就觉得贺长生好可爱,可爱到想要把他给吃掉。   月朗星稀。   “换班了。”唐稚醒了,他从自制的睡袋里爬出来,然后看向火堆旁。   林见正独自一人守夜中,不过他看起来挺开心的,让唐稚怀疑是不是就地捡了什么绝世宝藏。   “好。”林见站起来。   唐稚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本着同门师兄弟,相互友爱的准则,告诉林见:“你可以睡我的睡袋。”   “谢谢四师兄,不必了。”林见说。   “那你要睡哪……”唐稚话没有说完,就看见林见爬进了贺长生睡觉的车厢。   唐稚稍稍有点羡慕。   你说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那个车厢睡多一个人绰绰有余呢?   “走开走开。”车厢里面,传来了贺长生厌烦的声音。   “我寂寞,我害怕,抱一下嘛。”林见撒娇。   唐稚觉得有点恶心。   不管有没有人信,贺长生不在伏羲院的时候,林见说话是不用鼻音的。   第二天,精神恢复了的林见全程驾驶马车,迅速离开了禁飞区。   到了晚上的时候,唐稚御剑,带着他们三个人,迅速飞向伏羲院。   贺长生的人一下到地上,伏羲院看门的人立刻往里面喊:“大师兄回来了!”   下一秒,他们几个人听到了伏羲院门内,传来了兵荒马乱的声音。   他们蹉跎了一会,然后由林见带头,打开了伏羲院的门。   “欢迎,欢迎,欢迎大师兄回来。”伏羲院的弟子们夹道欢迎,撒花的撒花,放鞭炮的放鞭炮。   他们仪式感之足,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他们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好的准备。   林见见状,闪开。   他一走开,贺长生就露脸了。   瞬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吵死了。   贺长生露出厌恶的表情。   伏羲院的弟子们完全不顾他的喜好,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从某方面讲,伏羲院的弟子真是强大。   回来伏羲院后,贺长生就去见方景新了,而且一去就是两三天没有出来。   林见有点无聊,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那么巧,遇到了在院子的摇椅上睡着了的顾妨。   顾妨从安西二使城回来后,一直都很不对劲,现在,她也在噩梦中。   林见走过去,本想要将顾妨从噩梦中唤醒。   谁料,睡梦中的顾妨嘴巴一张,用一种暧昧到不行的声音,喊着一个人。   “大师兄……”   林见立刻就顿住,愣在了原地。   大师兄,出现在顾妨甜蜜又残酷的梦中。 第61章 气死我了   “大师兄, 不要走!”顾妨在噩梦中,无意识地伸出手,疯狂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只有抓住了什么, 她才可以留住那个人。   “啪。”   顾妨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双瞪圆了的眼睛。   顾妨抬起头,她发现自己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了林见的手,林见来到她的身边,正弯下腰,似乎被吓到了一样。   顾妨想了一秒钟,随后她放开林见的手, 默默护住自己的胸。   林见瞬间就露出了鄙视的眼神。   “你就算得不到大师兄,也不用那么饥渴啊。”顾妨看林见的眼神就像是看人渣,“虽然我的胸是平了些,但是我百分百是个女的, 不是穿女装的男人,你抑制一下自己禽兽的本能。”   “五师姐,你多虑了。”林见皮笑肉不笑, “虽然你那平得就像是切菜板一样的身材让我误会过, 但是你不到我肩膀的身高已经表明了一些你的身份特征。”   “找死!”顾妨怒极, 反手就是一个法术,直接攻击林见。   林见头一偏, 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顾妨见状,放弃修理林见,重新躺回摇椅。   “怎么了?不再战吗?”林见一只脚屈着靠在摇椅的把手上,低下头,俯视顾妨。   他这些年来的改变是巨大的, 人长大了, 整个身体投下的阴影可以把顾妨笼罩, 没有束起来的头发往下滑落。他的衣服乍看很简单,其实暗绣了复杂的花纹,华丽又奢华。毕竟,这是贺长生的衣服。在林见刚来伏羲院的时候,他从剑林拿回来的剑被自己一砍,立马一刀两断,慌得哭了,现在却可以轻轻松松躲过自己的攻击。   该说伏羲院改造人的能力太强大,还是贺长生的眼光太好。   “我们很久没有切磋了。”林见说。   “今天不了。”顾妨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仰头看林见,“我这两天睡不好,精神不好,不想和别人打架。”   林见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看起来杀气腾腾啊。”顾妨眯起眼睛,手垫在脑袋下面,好整以暇,“大师兄去找师父谈话太久,你吃醋了吗?”   “师姐,你真懂我。”林见夸奖道。   顾妨笑了笑。   “我从小就是一个很有问题的小孩,想要得到的东西,一点都不愿意失手。”林见伸出手,温柔地抓了一缕顾妨的头发,眯着眼睛看她,“希望我的对手能少一些。”   顾妨露出嫌弃的脸,坦诚说:“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贺长生,你多虑了。”   “我知道的。”林见突然开朗一笑,放开了顾妨的头发,站回去。   顾妨觉得林见有点不对劲。   “师姐你刚才做噩梦了,我本来是想要来叫醒你的。”林见说。   “我吗?”顾妨有点惊讶,随后说,“我已经不记得我梦到什么了。”   林见笑了笑,然后告诉她:“我去看看大师兄有没有回来。”   顾妨目送他离开,眼神有些微复杂。   另外一边,心里有些不安的唐稚,到了伏羲院的藏书阁。他鬼鬼祟祟,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从一众旧书里面,抽出了一本书。   这本书是他飘摇了几十年,唯一看到的熟悉的语言。   他翻开书,第一页就是这么一行文字:Are you chuanyue come there?   这几页纸就像是一些破烂杂志上的测试题。   每次看到这句话,唐稚就佩服自己的六级不是白考的。   这个中式英文真是让人狂喜。   他选择了yes,然后继续往下看。   In this world,你的身份和凶兽有关吗?   唐稚选了no。   下面的一句话是:恭喜你,当你和凶兽没有关系,你将在伏羲院度过无忧无虑的一生。   “yes!”唐稚激动地一手握拳。   下一行字是这么写在书上的:And,关于我们为什么会穿越,以及我们穿越回去的可能性以及一些简单实际的实验操作,我都写在这里,希望后来者看到这本书的人,可以因此得到一些帮助,可以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   唐稚的高兴也就到这里了。   因为后面的内容和前面的白痴小测验和中式英文相反,全部都用了极其复杂和专业的英文书写。   当浏览一遍后,唐稚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六级要考那么多次才过了,他看了那么多遍了,只认出几个单词,什么时空隧道、时间配合、周期性。   满满的五六页这样的英文。   这本书的最后,撰写者承认:其实我是个外国人,中文好难,我努力了。看到了这本书的人,祝你一生平安。   唐稚面容扭曲。   我就不信你后面在这里没有学好中文,如果你学好了,为什么不回来,重新翻译一遍。   唐稚好恨啊!   把书塞回原来的书架上,唐稚离开了藏书阁。   虽然他知道伏羲院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意他来自什么地方,但是他穿越的这一件事情还是保密吧。   唐稚离开藏书阁,往自己的院子走。   中途,他遇到了林见。   他觉得林见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看到了唐稚,林见两三步就走了过来,堵在他的面前。   唐稚有点汗颜,林见主动上门,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事,他问:“你又想要做什么?你如果想要我帮你迷晕大师兄,给你强上的话,我是可以帮忙,但是……”   “我只是有个问题想要问师兄而已。”林见彬彬有礼。   “好的,你说。”唐稚十分谨慎。   林见抿嘴,有点犹豫。   唐稚说:“你现在纠结,晚点还是要说的,不如直接说你想要问什么吧。我承认,我知道大师兄刚来伏羲院时候盖的被子放在哪里我都知道,你要是想要可以去拿。”   “我想要问的不是这个。”林见无奈。   他在唐稚的心中,究竟都是什么形象?   唐稚不解,“那你还有什么事?”   “就是那个……”林见想了一下措辞,最后选择了一个有点搭边,但是又扯得有点远的问题,“五师姐,有喜欢的人吗?”   “顾妨?”唐稚闻言,也是一惊,“你什么时候在意顾妨的感情生活了?”   林见一言难尽。   “顾妨……嘶……”唐稚苦思冥想,“不对啊,你为什么突然要问顾妨?”   他理解不了。   “我关心一下自己的师姐怎么了?”林见说,眼睛炯炯有神。   骗人的眼神。   唐稚看了林见一眼,随后摇头轻笑,身体转了一个方向,径直离开了。   “师兄!”林见赶紧跟了上去。   “你不老实。”唐稚笑嘻嘻,“还是算了吧,感觉今天不能和你聊天。”   “啧!”林见不满。   “你呀你呀。”唐稚转过头,用食指指着林见,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四师兄。”林见卖乖。   当然了,最后,林见还是一无所获,唐稚的嘴巴严的时候是一个字都撬不开的。   月上梢头。   贺长生打着哈欠,漫步回自己的院子。   当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的时候,他房间侧边的小屋子里,立刻就有一扇门推开。   贺长生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好气,“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吓人做什么?”   林见和贺长生是住在一个地方的。   “我听到声音知道你回来,所以就出来了。”林见穿着睡觉的衣服,关上房门,直奔向贺长生。   贺长生见状,立刻伸出手,想要拦住林见。   林见直接和他撞上去。   “你睡你的觉,过来做什么?”贺长生郁闷。   林见突然捂住胸口,痛叫一声。   贺长生打开折扇,看他演戏。   “我做了很可怕的噩梦,我要和大师兄一起睡。”   贺长生抿嘴一笑,随后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胡说八道。”   林见看他那么今晚心情不错,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一下子扑了过去。   贺长生一下子蹲下去,闪过了林见的攻击。   林见:“……”   “死小鬼,想要偷袭我,你还太嫩了。”贺长生得意。   林见无言以对,抓了抓弄乱了的衣服。   “回去睡吧。”贺长生说,“我最近都在伏羲院,随时可以见面。”   贺长生说的有道理,最主要的是,只要林见的修行仍在贺长生之下,自己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林见拢了拢衣服,怨念满满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第二天,贺长生一睁开眼睛,换好衣服起床后,又开始了他的梳头发行为。   在外面这段时间,他真的很久没有充足的时间,悠闲地梳头发了。   “呜,我的头发,太久没有整理,都打结了。”贺长生摸着自己的秀发,心疼地用梳子去顺了顺。   “大师兄,我真是太佩服你了。”顾妨出现在贺长生的窗口,撑着脸看他,“你这样以后真的不会秃头吗?”   贺长生闻言,拿起手里的梳子就扔她。   顾妨立马弯腰曲膝,躲进墙壁里。   等贺长生的梳子掉到了地板上,顾妨才敢重新站起来。   当她继续往里面看,更加服气了。   贺长生从桌面的盒子里面,拿出了一把象牙梳子,又继续梳头发,完全不把刚才的小插曲当做一回事。   这就是顾妨最佩服他的地方。   此人的精神世界不是一般的强大,任凭别人这么吐槽和抱怨,都无法改变一丝一毫。   “大师兄。” 顾妨喊他。   “嗯?”   “你看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知道小妹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到伏羲院的后山一游呢?”   贺长生从镜子前抬起头,看了顾妨一眼。   顾妨一脸期盼。   贺长生张开嘴巴,果断地说道:“没有。”   顾妨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这是个什么刻薄又冷漠的男人,她这么一个花季少女主动提出邀约,他居然想都不想,立刻就拒绝了。   贺长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过分,他揽镜自照,对自己满意到不得了。   “我是真的有事想要和你谈谈。”顾妨无奈了。   “你有事就这里说,现在说吧。”贺长生很随便。   “你就不能稍微体贴一点,明白我之所以要约你去后山,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好说吗?”   “去后山,只有你和我。在这里,也是只有你和我。”贺长生不明白有什么区别,“林见一大早就去修炼了。”   看出贺长生是怎么样都不会如自己的意,顾妨叹了一口气,只得同意他的意见,她从窗口爬了进去。   贺长生还在照镜子。   “你好歹转过身,和我面对面吧。”顾妨的要求很低了。   “多事。”贺长生说道,随后在凳子上屁股一滑,转过身。   顾妨对上贺长生的眼睛,幽幽地叹一口气,说:“我想要向你问问关于石东临的事情。”   “哼,你问吧。”贺长生无所谓。   顾妨张开嘴巴,眼神闪烁。   她应该有很多的问题,但是机会在眼前的时候,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顾妨和贺长生相对坐着。   他们两个人也算是俊女美男,当被框在一起的时候,养眼得很。   修炼回来,给贺长生带了早饭的林见看见这一幕,差点就气得把手中的拖盘给摔了。 第62章 东临碣石   林见一来, 贺长生就有所察觉,他对着顾妨,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当他安安静静端坐着, 只是微微眨一下眼睛,都像是一只绮丽的蝴蝶在花间展翅,瞬间让人目眩神迷。   顾妨有一瞬间被他那颇具欺诈性的外表给迷惑了。   “林见回来了,如果你的话不方便让他听到,就下次再说吧。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直接问。”贺长生没有看窗外一眼, 就知道这里来人了。   顾妨收回眼神,悠然说道:“那么我下次再来找你。”   贺长生打了一个哈欠,完全随她的便。   “我真是羡慕你。”顾妨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怎么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当作没有发生,与你完全无干的样子呢?”   贺长生闻言,动作一顿, 随后真挚地提出一个灵魂问题:“有没有可能, 是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呢?”   “我不知道老狐狸是怎么想的。”顾妨说, “我虽然很喜欢你,但是当他把你带回来宣布收你为弟子的时候, 我还是觉得太残忍了。”   “顾妨……”贺长生喊住她。   顾妨回过头。   “无所求者满载而归,贪欲者一无所有。”贺长生告慰她。   顾妨摇了摇头,摆摆手,走了。   而且还是爬窗走的。   她离开没有多久,就有人敲贺长生的房门。   能来的还有何人?   “进来。”贺长生说。   门被推开, 林见站在门外。   “早饭呢?”贺长生觉得现在正好是吃早饭的时候。   “我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 食堂的早饭已经做好了, 你可以去吃了。”林见不进他的房间,在门口用鞋子踢了踢地板。   “你不是给我拿了早饭吗?”贺长生都看见了。   “我没有……”林见撒谎。   “那就去拿来。”贺长生十指纤纤,一副太后作派。   “我不想去拿。”林见坦诚。   贺长生想了一想,朝他招手。   林见眯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人没有动。   “过来。”贺长生温柔道。   林见受不了他这种说话的语调,所以他就算知道走过去没有什么好事,还是忍不住按照贺长生所说的,走了过去。   贺长生等他过来后,立刻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扯了过去。   林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贺长生做这个动作,不是想要对自己做什么亲密的事情。   “你汪一声让我听听。”贺长生笑着哄道。   “为什么?”林见不解。   “你先做。”贺长生说。   林见觉得有诈。   贺长生催促一般,摇了摇他的衣襟。   “汪。”虽然屈辱,但是林见还是按照他说的话去做了。   谁叫这个人是贺长生呢?   “再来一声。”贺长生要求。   “汪。”   “这就对了。”贺长生一下子收起笑容,用力将林见的衣襟抓紧,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沉着脸说,“你就是我的小狗,主人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去做。我现在让你去给我拿早饭,你听懂了吗?”   林见一愣。   “我话不想再说一遍。”贺长生用手拍了拍林见的脸,“别忘了,我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把你带来伏羲院的。”   “为了……你。”虽然人是有点傻了,但是林见还是乖乖答话。   “那就快去。”贺长生放开他的衣服,拍了拍手,翘起二郎腿。   林见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松散了的衣襟,再看看贺长生,最后还是转身出门,去把一早就准备好的早饭给他端来了。   拿起筷子,贺长生眯着眼睛笑着吃了。   果然在伏羲院,是没有人可以忤逆自己的。   林见撑着脸,看着贺长生万事不挂心,游刃有余的表情,不得不服气。   若他有贺长生半分的没心没肺,根本就不用为了他的一举一动而心意大乱。   贺长生吃着吃着,终于想起关心林见了,他问:“你吃了吗?”   “吃了。”林见说,“本来想带来和你一起吃的,但是你喜欢吃的东西没有那么快做好,我等了一下。”   贺长生的筷子一顿。   林见对他这么好,自己这样对待他,好像确实不太做人。   天可怜见,贺长生居然自省了。   虽然他这个行为只有内心活动,而且很快就一掀而过了。   “嗯哼。”林见坐在他的对面,出声提醒他,自己还在。   “你去玩吧。”贺长生决定体谅一下他,“等我吃完了,我会让过路的人来收拾碗筷的。”   伏羲院的人天天骂贺长生没良心,真的没有骂错人。   林见咬牙切齿。   贺长生一脸不以为意,还觉得自己十分贴心。   “你刚才和师姐聊什么了?”林见装作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问他。   贺长生想了一下,他觉得顾妨的意思应该是不想要让别人知道她来和自己谈话的事情,于是他果断选择了闪避,“没有什么。”   事实上,也是真的没有什么。他们还什么都没有聊起来,林见就来了。   “哦,我看气氛好像不太对。”林见话中有话。   贺长生心虚了。   他这样也能看出来。   他的表情让林见更加肯定了有鬼。   林见恨得很,“要是这个世界上有悬崖,要我和你抱着一起跳下去死掉,我肯定会照做!”   贺长生看了林见一眼。   林见对上他清澈见底的眼睛,顿时一愣,然后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说了一些埋藏在心底也不能说出来的话,他放柔了表情,想要立刻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一起跳崖,你可能会死,我一定死不了。”贺长生老实说。   林见人恨不得直接用头撞桌子。   和贺长生说话,真的不能用普通的方式。   “我又怎么得罪你了?”贺长生倒不是笨蛋,林见会说出那句话,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就是受不了自己。”林见说实话。   “那你应该自杀,拖上我算什么男人?”   “我就是受不了自己那么在意你。”林见愤恨道,同时他郁闷地发现,贺长生说的没有错,自己算什么男人。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的感情强加在贺长生的身上?   林见只是纠结了一下,很快就释然了。   我喜欢他,我不把感情加在他的身上,我要把这份感情放到哪里?放在自己的心里,百年后和棺材一起埋了,墓碑上写,我林见爱慕贺长生一生,但是羞于表达,遗憾终生吗?   呸!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顺便把早饭给吃完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林见嘀嘀咕咕。   “你喜欢我,你不在意我的话,你干嘛喜欢我?”贺长生认真地说。   林见傻住。   “我吃完了,你要是太闲,就帮我还餐具吧。”贺长生掏出手帕,优雅地挡住自己的嘴巴,拿起一旁的茶水漱口,接着擦了手。   林见还在失神。   “吃饱了,有点无聊,找傲竹他们来给我唱戏吧。”贺长生是这么打算的。   “大师兄。”林见着急地抓住他的手。   贺长生被他抓住手腕,皱眉,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将原本被林见按住了的袖子抽出来。   说话就说话,动手就动手,不要动他的衣服,很贵的。   “你真的懂我喜欢你吗?”林见怀疑自己是不是气极幻听,他总觉得刚才贺长生说的那句话,和以前不一样。   “懂了懂了。”贺长生用敷衍的态度点头。   虽然他现在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懂了,但是林见知道这是真话。   于是乎,林见可耻地发现。   自己又被哄开心了。   真是没有尊严啊。   林见又鄙视自己,又为此而开心。   “那你觉得怎么样?”林见小心翼翼地问。   贺长生抬起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右侧,说道:“我要考虑一下。”   “那……在你考虑期间,我做什么可以加分?”林见很谨慎。   贺长生低头看了一眼,说:“先好好对待我的衣服。”   林见立刻放开手。   “其余的看你表现,看我心情。”贺长生很随意。   林见哼哼。   “你最好对我的态度好一点。”贺长生威胁他。   “好吧……”林见妥协了,同时为自己鸣不平,“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人有我对你好啊。”   “是吗?信不信我现在随便一招手,就能喊来起码十个对我好的人。”贺长生对他的话表现出不屑的态度。   林见站起来,收拾碗筷,他一边劳作,一边说:“起码伏羲院没有这样的人。”   贺长生但笑不语。   “你想再和我调情一下,还是想让我去修炼,让你一个人呆着?”林见问贺长生的意见,从今天开始为了攒贺长生的好感度而加倍努力。   “希望你努力,我比较喜欢强一点的人。”贺长生如是说。   “你再多说两句,我可能可以修炼超过师父了。”林见还是和他调情一两句。   “比方景新厉害又怎么样,你要是能比我厉害,我就是你的囊中物。”贺长生断言。   林见傻眼,然后郑重地问:“此话当真?”   “珍珠都没有这么真。”贺长生说了一个老到掉牙的笑话。   林见立马端着盘出去,准备去修炼了。   看着他的背影,贺长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失笑。   “傻瓜。”   林见离开后,贺长生立刻就喊来菊白清和傲竹唱戏。   戏唱了半天,顾妨又来了,约贺长生去后山散步。   贺长生看着穿着戏服咿咿呀呀的菊白清和傲竹,问他们:“你们介意我稍微离开一下吗?”   唱戏唱到口渴的两人坐在凳子上,欢天喜地地送贺长生走,“我们不介意,不介意。”   “大师兄请,大师兄慢走。”   “我很快回来,你们不要失落。”贺长生说。   “我们不失落。”   “对对对,不失落。”   贺长生就这样跟着顾妨走了。   他们前脚一离开,菊白清和傲竹后脚立刻溜之大吉。   为了不被贺长生回来的时候逮到,他们两个人专门往偏僻的地方躲。   最偏僻的地方,当然就是修炼场。   正经的伏羲院人,谁去那种地方修炼啊。   他们这么想着,然后在那里遇到了林见和唐稚。   他们不仅在修炼,还很认真。   两人坐下来看热闹。   唐稚甚少用剑,他是个符修,擅长五行术。林见主修剑,其次修阵法,但是其他法术也有涉及。一开始,唐稚攻,林见防御。后面,林见渐渐突破了唐稚布下的陷阱,反手攻击他。   冷冽的剑一横,狂风动,剑尖直指唐稚。   唐稚一愣,随后摔坐在地板上,笑着认输,“你赢了。”   “因为你不认真。”林见知道唐稚并没有用全部的力量。   “我的小师弟啊。”唐稚汗颜,“我刚吃饱早饭,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被你拉来帮你训练,我能有什么斗志啊?”   林见冷哼,然后收起剑。   菊白清和傲竹两人看了,为林见鼓掌。   林见是勤奋的,可以说是伏羲院最勤奋的人。刚开始的时候,都说他天赋一般。但是,谁说努力不是一种天赋呢?林见的进步是肉眼可见,而且惊人的。   “我会用实际行动感谢师兄你来帮我的。”林见说,并且朝他伸出手。   唐稚将手给他,林见就将自己拉了起来。   “再来一次吧。”林见提议。   “不了。”唐稚看向一旁看戏的两人,建议道,“你们两个来一个人吧。”   菊白清和傲竹在考虑。   “菊师兄,竹师兄。”林见现在才发现他们两个人来了,“大师兄不是说要找你们去唱戏吗?”   “是啊,我们唱了。”菊白清说。   傲竹松了一口气:“按照大师兄过分的要求,我们本来一早上都要在那里唱戏的。还好顾妨来了,把大师兄带去后山散步了。”   “哦,这样。”唐稚很淡然。   林见的表情如遭雷劈。   唐稚:“……”   “我来陪小见见练练吧,我很久没有动手了。”傲竹毛遂自荐。   他话刚落音,林见就拉着唐稚跑了。   傲竹的手刚举起来,这下尴尬地立在半空中。   菊白清忍不住笑了:“扑哧。”   “你敢嘲笑我?”傲竹和他扭打起来。   还是那句话,不懂伏羲院一个传承多年的修真门派,为什么弟子间打架永远喜欢肉搏。   林见拉着唐稚,狂奔往后山。   “你做什么?做什么?”唐稚被吓了一跳,“鞋子要掉了,你冷静,先说怎么了?”   林见抓着唐稚,来到了后山。   他们走了没有多久,就遇到了一起散步的贺长生和顾妨。   林见立刻按着唐稚的脑袋,两个人躲了起来。   唐稚无语到极点,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嘘。”林见示意他小声。   唐稚实在是不懂他发什么神经。   林见在偷窥着贺长生和顾妨。   贺长生的双手背在身后,怡然自得。顾妨站在他的旁边,脸上的表情不同于往常,既惶恐不安又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期待。   两人交谈。   说到了某句话的时候,顾妨突然激动地往旁边逃跑。   她跑的时候,眼睛有泪花。   贺长生目送她离去,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花丛中有一只蝴蝶飞过。   贺长生从它的旁边路过,离开了后山。   唐稚不明所以,然后……   “疼疼疼,你干嘛抓我的肩膀。”唐稚的肩膀突然被林见用力一抓,疼得龇牙咧嘴。   “你不是说,师姐没有可能喜欢大师兄吗?”林见激动地说,“你看看刚才是这么回事?”   唐稚:“……”   林见落寞地蹲在草地上,拔草。   他好不容易在贺长生那里得到了一个机会,结果现在居然出现了竞争者,那个人还是顾妨。   “你误会了。”唐稚终于知道林见这几天抽什么风了,“顾妨就算有喜欢的人,也绝对不是大师兄。”   “那刚才的事情,你要怎么说?”林见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少给我卖这一套。”唐稚已经对他的为人清楚不过了,“我不好说,我觉得这应该涉及一个人。你要是想要知道,就去问师父吧,就说,你想要知道关于石东临的事情。”   林见一愣。   那一个出现在万法论坛,弄出炼人阵法的石东临。   他和伏羲院有什么关系吗?   “你就算不去找师父,他最近应该也要找你,因为是你破了石东临的阵法。”唐稚猜想。   唐稚想的没有错,当天晚上,方景新就让人来传话,说要找林见。   林见抿嘴,独自前行。   在贺长生离开伏羲院的六年里,其实林见对着的人最多就是方景新。   当初他留在伏羲院的时候,顾妨和唐稚还专门找他谈话,说方景新现在在修炼的关键关头,可能没有空指导和教育他,不过他不用担心,他们四个师兄师姐会承担这个责任。   结果,没有多久,方景新就找上林见。   说要亲自教授他。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都吓了一跳。   依照林见的天赋,就算他加倍努力,也还是差一点,但是有方景新在一旁辅助。只要他愿意努力,就一定不会白费力气。   可以说,除了贺长生,方景新是林见在伏羲院最熟悉的人。   只是他们也确实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方景新在藏书阁的屋顶看星星,等着林见来。   “师父,四师兄说你找我。”林见飞上屋顶,来到方景新的身旁。   “是的。”方景新笑吟吟,让他坐下。   林见听话地坐在他的旁边。   “我听长生说了你们在万法论坛的遭遇,是你破了那个阵法。”方景新阐述事实。   “是的,我已经把那个阵法复刻下来了,如果师父你要研究的话……”   “不需要研究,那就是伏羲院的阵法,之前被人偷了罢了。”方景新说。   林见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问他:“偷走阵法的人是不是就是……”   “石东临。”方景新转过头,看着林见笑。   林见从未见过方景新的笑容那么伤心。   “真是让人怀念的名字,当年我从外面捡这个小孩回来,他说他没有名字。我对他期许很高,所以为他取名石东临,寓意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因为我以为他将会像一块坚固的石头,持之不倦地看着深邃的深渊,不撼动不转移心意。”   林见沉默。   “既然你们遇见了,那我也该告诉你了。”方景新望着天上的星星,“他是我曾经的弟子。原本被我期许成为下一任伏羲院的掌门,同时也本应该是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深渊守护人。”   千里之外,同一轮明月,同一条星河。   石东临仰头看着,笑着,沉默着。   方景新娓娓道来。   其实故事也不难。   按照天算,深渊将会开启,但是方景新无法以壮年的状态熬到深渊开启的那一天,为此,他必须早早开始挑选关闭深渊的人。   他下山,历经六七年,终于在一个贫苦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孩。   他一看到那个小孩就知道,他天生明目,加上是无命格之人。   这样的小孩,是活不久的。   但是,也是最有潜力的。   方景新问他,如果他愿意成为下一任深渊守护人,他就带他回伏羲院,让他活下去。   小孩子那时候不懂什么叫做深渊,也不懂什么是凶兽,他只有一个活下去的念头。   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活下去,让所有抛弃他的人后悔。   所以,他答应了方景新的要求。   方景新看出他心性狠戾,并不纯粹。   但是那时候,他只一心想着必须要挑选一个最可能封印深渊的人。   那个小孩就是石东临。   也许是因为从小的生活,石东临比起一般的小孩早熟。他很懂事,早早就和伏羲院的大部分人打好关系。而且他也有天赋,还努力。   就像方景新所期待的一样。   后面,方景新又分批收了四个徒弟。   除了唐稚,其他三个都很亲近他,尤其是顾妨。在方景新全心全意培养石东临的时候,多多少少无法分出心神给其他弟子,这种时候,都是石东临来完成这些事情。   他真是一个理想的弟子。   方景新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陆续把深渊的事情和他交代了。   深渊就是沧海,你就是那一块观望他的石头,你要坚定,你要一次比一次努力,凝视深渊,打败深渊。   封印深渊需要付出很多,有时候甚至是知道生命。   但是这是伏羲院的某一种使命,任由别人不解、嘲笑、坐井观天,伏羲院的继承人,都要矢志不渝。   听到了死亡,石东临的表情有所松动。   方景新那时候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   然后,悲剧就发生在,石东临第一次凝视深渊的时候。   长久以来,凶兽就徘徊在深渊的裂口附近,它们伺机逃脱,以及……等待着伏羲院的人的到来。   它们看到了石东临,知道了他是下一届的深渊守护人,它们嘲笑他、威胁他、恐吓他,给他看了无数的伏羲院的历届掌门是如何在深渊下葬身的,以及其余的修真界人是如果诋毁以及不屑他们的。   “伏羲院的人死了,死得好啊。”   “只要我们能活下来不就好了吗?”   “太惨了,不过我会为他们流一滴眼泪,哈哈哈哈。”   深渊下,埋葬着的都是伏羲院的天才修真者。   他们死后,没有得到什么,只有无边的黑暗与永眠。   死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可能被拉进深渊,面对永无止境的恐惧。   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石东临崩溃了。   凶兽让他看到的画面都是事实,是过去,也是自己的将来。   如果他成功了,他就是被人赞美一句的骨头。   如果他失败了,他就是被万人唾弃的废物。   越是凝视深渊,越是被深渊影响。   石东临在和凶兽对视的那一瞬间,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折磨。   那是石东临成为伏羲院弟子后,第一次以人间行走者的身份出门,也是第一次直面凶兽。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的想法。   再回伏羲院,他沉默不语。   就连最疼爱的顾妨也不理会。   他不说一句话,然后在那天晚上,引发了一场悲剧。   石东临来到藏书阁,席卷了伏羲院的心血秘籍,尤其是偷走了唯一一个可以封印深渊的阵法。随后,他放了一把火,意图把自己带不走的毁掉。   当藏书阁起火的时候,伏羲院每个人都不敢置信。   趁人们被大火吸引了注意力,石东临往外面逃跑。   也就是那个晚上,他在离开大门前,遇到了刚好起来上厕所的唐稚。   唐稚是他唯一一个怎么样都无法攻破的人。   到了那个时刻,石东临也没有什么好伪装自己的了,他阴沉笑着,问唐稚:“为什么你偏偏不喜欢我呢?”   “我活了太久,看了太多人,我一眼就知道,你我非同道人。”唐稚望向大火的方向,“你看,我判断得没有错。”   “你要阻止我吗?”石东临问唐稚。   唐稚摇头,老实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还要拦在我的面前?”石东临歪头笑。   唐稚拿出了自己鲜少用的剑。   “此剑名为明月光。”唐稚说,“把你拿走的伏羲院的东西留下来!”   唐稚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如果他把他拖下来,其余的人来了,就可以制服石东临。   当然,结果大家都知道。   唐稚失败了,而且被石东临打下了一个梦魇咒。   唐稚将会在睡梦中,一次又一次被噩梦侵袭,直到死去。   大火很快就被扑灭。   方景新赶去,一下子就看到唐稚受伤倒在了地板上,明月光被折断了。   “小稚!”方景新甚至不能再去追石东临,因为救唐稚要紧。   唐稚看了方景新一眼,晕了过去。   当他失去了意识,要面对的就是无边的噩梦。   这个诅咒,来自伏羲院秘籍里古老的一个法术,解咒的办法也在同一本书里,但是被石东临拿走了。   这一次发生的叛变,对伏羲院的改变是巨大的。   方景新的期盼被打破了,藏书阁失去了珍贵的书籍,唐稚命悬一线。   方景新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他没有注意到石东临的改变,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最重要的是,唐稚会这样一直做着噩梦。   有法术帮忙,他当然可以活久一点,甚至是几年、十几年,更多甚至是几十年,但是他生不如死。   伏羲院是一个少了谁都可以活下去的门派。   但是有些人却始终心里有根刺。   这一切的改变,来自某一天,方景新收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的信。   司马静。   “我听说了伏羲院发生的惨事,很多年过去了,若你感兴趣,我可以指引你去找个人。此人名为贺长生,事情会很有趣的。若你想要见他,趁快,因为他命不久矣。”   对。   石东临之前的人间行走者是方景新。   但是方景新第一次见贺长生是在悬崖边上,石东临是在下雨的屋檐下。除此之外,伏羲院本该没有人在外面瞎逛了。   当年出现在贺家,打着伏羲院的名头招摇撞骗的人,就是司马静。   和伏羲院有渊源,唯一一个可以活在这个人世间的凶兽。 第63章 并无意义   司马静是一个和伏羲院有着几百年缘分, 秘密行走在人世间的凶兽,并且百年来,陆陆续续和伏羲院有联系。   这一封信来得并不普通。   不管方景新是感兴趣, 还是不感兴趣,这一趟都必走无疑。   麒麟山的人和伏羲院相交,百年之好。   在收到掌门方景新的消息后,立刻把调查出来的关于贺长生的资料都递给了他。   贺长生是无命格之人,几十年前据说得到了伏羲院人的点拨,冲破了早夭的命运, 一路活到今。上个月,贺长生的父母双亡,自己在衢州不再有任何亲戚。他将贺家所有的家财赠送给全城的人,然后离开了衢州, 去向不明。   麒麟山的人又再联系千鸟宫的人。   铺天盖地的情报网,终于得到了贺长生的消息。   他离开衢州后,一路向东, 看过大海、待在花田里、爬上高山看日落、买了好看的衣服、打造了漂亮的首饰、游船、只身悠然行走在天地之间。   他移动的速度很快, 让调查的人都有一种想不透这个人是怎么出行的。   就算是御剑, 也不会有这样的速度。   享受了孤独且满意的时光,现在贺长生在南边的一座高山上, 据说已经七天没有离开。   方景新御剑,花了五天的时候,来到了当地,登上高山。   他本以为找贺长生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是他一上到顶峰, 就看到了他。   因为此座山太高, 高处不胜寒, 日落时分,再无任何人在此。   一个穿着肮肮脏脏,墨蓝色衣袍的人坐在悬崖边上,他的脚垂在半空中,没有一丝忧虑自己会掉下去。   他静静地看着落日。   萧瑟的山顶,陪伴他的只有他旁边一只在风中摇曳的小花。   “你就是贺长生?”方景新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没有疑虑了。   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充沛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只是他似乎无法控制住这股力量,只能在这里将自己身上的气息释放于天地间,随后任由那些力量伤害己身。   是的,这就是司马静要他找的人。   “客人从何处来?”贺长生问。   “伏羲院。”方景新回答。   “哦,客人为什么而来?”   “你。”方景新坚定地回答。   贺长生闻言,回过头。   他那时候还保持十八岁少年时候的模样,稚气的眉眼,一派天真又残忍。他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黑色的斑,好像被人诅咒了,就快要腐蚀死掉了。   贺长生抬起手,他的手比他的脸更快出问题,已经焦黑一片。   “不用理我了,我快要……死了。”贺长生回过头,继续看着落日,“当这一轮太阳落去时刻,我的身体就会被全部腐蚀,到时候我会无法再维持现状,就会直接从悬崖上摔下去,魂归故里,不会惹起任何麻烦。”   方景新抿嘴,说:“司马静让我来找你。”   “然后呢?”   “我知道如何让你活下来。”方景新说,“伏羲院有这样的密法。”   “呵。”   离太阳落下的时间不多,方景新在那短短的时间内说服贺长生。   “你想要什么?”方景新问。   “伏羲院这个穷酸的地方,可以给我什么?”贺长生不屑。   一边和方景新聊天,贺长生一边擦手擦脸。   但是没有用,他身上的不是什么脏东西,是血,和血凝固后的痕迹。   要不说伏羲院的掌门没有一个善茬。   看着贺长生的动作,方景新立刻就分析出这个人的极致弱点。   “我们多的是珍宝,可以换钱。你要是和我一起回去,如何,你想要买什么样的衣服我们都给你买。热水无限量供应,给你洗澡洗手。”方景新下绝招,“最重要的是,你身上这些黑斑我都可以帮你消除。”   贺长生的瞳孔一震。   太阳落下山头一半。   “你还想要什么?”方景新直接问。   贺长生抿嘴,说:“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你想要什么?”   山间的风狂呼。   夕阳西下,贺长生跟着方景新下了山。   方景新没有解释什么,就从外面带回了一个人,而且贺长生刚来的时候带着帏帽,不让人看到样子。   当时,还有人以为方景新抓了什么怪物回来。   不敢露脸的人,大都不好看,而且就算贺长生裹得严严实实,他手的黑斑还是被人看到了。   不像是怪物吗?   但是伏羲院的人什么没有见过,不存在大惊小怪的。   伏羲院的里面,现在真的存在外表犹如怪物的人,新来的人不算什么。   这之后,就是黄泉流噩梦的开始。方景新厚着脸皮向自己的师弟要了一大笔钱,下山订制了一批衣服,然后进了伏羲院的藏宝库,费劲千辛万苦,挖出了两盒首饰。   一套金,一套银。   是伏羲院当年用来制止自己人的发狂封印器。   贺长生待在方景新帮他安排的院子里,等着新来的衣服,戴上封印器,闭门不出。   然后某个晚上,伏羲院乱糟糟。   一个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衣服都要挂不住的少年,像是鬼魂一样在伏羲院游荡。   是唐稚。   他因为梦魇咒,好几年来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并且在夜间会梦游。   唐稚这一次梦游,吓坏了不少伏羲院的人。   因为他一声不吭地站在人的窗户外面,等人发现他后,又立刻不见。   伏羲院被骚扰到的弟子们,到处找唐稚。   为了他着想,也要打醒他。   “唐稚。”顾妨打着一盏灯笼,在夜色中,看到了一晃而过的唐稚。她立刻就跟了过去,一直跟到方景新从前住的屋子里。   那一个院子里,最近来了新的住户,里面的人,从未和他们有过照面。   唐稚站在贺长生住的房间的门口,像是可怕鬼魂一样。   顾妨和身后的弟子们互相对视,一言不发之间,制定了迅速制服唐稚的方案。   就在他们准备扑上去的时候,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大晚上的站在人家的门口,是不是有病?”里面的人一边骂,一边伸出一只脚,一脚把唐稚踢飞了。   唐稚被踢得在空中旋转,然后“啪”一声摔在地板上。   他立刻就醒了。   唐稚摸着自己发疼的脑袋,睁开眼睛,抬起头。   他正好面对伏羲院的弟子们,看见他们一脸惊艳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唐稚立刻转过头。   房间的门口站着一个青年,从高山到伏羲院,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贺长生的外表就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他披着外衣,从头到脚的金器在月光下发亮。   满身带金本该庸俗,但是在他的身上,只添富贵华丽。   贺长生看了门口的人一眼,冷漠地关上了门。   “不许再吵了。”   第二天,方景新上个月从外面带回来的是绝世大美人的消息传遍伏羲院。   彼时,除了贺长生来到了伏羲院,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稚又一天夜里梦游,醒来后在伏羲院的后山悬崖边上。   他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要不他直接跳下去,看看能不能穿越回去好了。   唐稚这么想着,脚步往悬崖边上靠近了一些。   山崖底下有风,风狂乱地吹,逼着唐稚往后退。   一把冰凉的折扇搭在唐稚的肩膀上。   唐稚回过头,看了贺长生的脸,“又是你啊,大美人,真是巧遇啊。”   “不巧,今晚这一个后山被我包了。”贺长生看了唐稚一眼。   他瑰丽的脸,和唐稚干瘦丑陋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就在唐稚以为自己会吓到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贺长生就地在草地上坐下。   当然,他的屁股下面铺着毯子。   “你是师父带回来的姘头吗?”唐稚好奇。   “他想的美。”贺长生冷言冷语。   唐稚看了他一眼,最后在他毛毯的边缘旁的草地上坐下。   “大晚上,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唐稚好奇。   贺长生伸出手,掐指一算。   虽然唐稚看出他的手势是随便摆的。   “今晚会有美景。”贺长生笑着仰起头。   唐稚顺着他的目光抬头。   是流星雨。   后山这个位置是最好的观赏地点。   唐稚的眼睛被流星点亮。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流星雨过去后,夜空一片寂静。   “你的身上有一股恶臭的东西。”   听到旁边的声音,唐稚转过头,随后他着急地闻了闻身上的衣服,“不会吧,我虽然这个鬼样,但还是整天洗澡,很注重个人卫生的。”   贺长生一只脚立着,皱眉看唐稚,说:“你快被吸干了。”   唐稚终于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贺长生朝他勾了勾手指。   唐稚羞涩说道:“没有想到我这个鬼样子了,还会有大美人想要勾引我。”   “不,我不是喊你。”贺长生悠然自得,看到了依附在唐稚身上的梦魇。   唐稚笑容一僵。   “我可以救你哦。”贺长生微微一笑。   唐稚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嘶,你的魂魄,有点意思,那我救你吧。”贺长生自言自语,在唐稚惊讶的目光中站起来,然后一把揪住唐稚的衣领。   唐稚还没有反应过来,贺长生就把他拎起来,然后狠狠扔向石壁。   “噗!”没有想到这个人看起来纤细,但是力气那么大,唐稚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还没有完。   贺长生一边活动手指,一边冷着脸朝他走来。   接下来,唐稚被痛殴了一顿。   唐稚晕过去之前,是这么说的:“你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吧。”   贺长生闻言,用力挥出一拳。   唐稚再醒来的时候,独自一人躺在后山的草坪上,草长莺飞,阳光明媚。   他惊然发现,自己这次晕过去,居然没有做噩梦。   唐稚跑下后山,遇到了二师兄夏春冬。   夏春冬发现唐稚一身是伤,同时发现,他身上的梦魇咒消失了。   贺长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人知道。   那之后,原本一向冷淡、警惕的唐稚,变成了贺长生的抖m。   故事听到这里,林见嘴角一抽搐,问:“这段过去是四师兄自己交代的?”   方景新点头。   “他本来就是受虐狂,绝对不是因为大师兄的原因。”林见肯定。   “哈哈。”方景新笑了笑,然后品味着这三个字,“大师兄。”   贺长生来到伏羲院的时间太久了,方景新是时候给予他一个身份。   最简单的当然就是收他为弟子。   唐稚明白方景新的意向,天天在贺长生的身旁打转,告诉他,以后你成为我的师弟,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贺长生闻言,沉吟不语,蹙眉思考。   嘶。   不多日,天上电闪雷鸣,暴雨不止。   方景新的到了消息,有人见石东临去到了深渊之下,那之后,附近连天打雷下雨。   “这个征兆,是凶兽出世。”贺长生告诉方景新,“凶兽一脱离深渊,上天就会用雷电威慑他们。”   雷电和暴雨连续五天,然后停下来了。   “你的那个弟子是无命格的人?”贺长生问方景新。   方景新说起石东临,仍旧是悲伤,他说:“是的。”   “自从几百年前,曾经的凶兽司马静出逃后,可以存在在这个世间上的凶兽只有一个办法存在在这个世间,那就是依附在无命格的人身上。你的弟子和凶兽做了交易。”   方景新闻言,沉默不语,然后拿着剑,去到了后山。   他差点把伏羲院的一座后山给移平了。   方景新痛心的不是石东临和凶兽扯上了关系,而是他一步步做决定,沦落到此。   他给的名字,他给的身份,他给的期盼。   就像是被风吹走的云一样,消散不再回来。   在他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无法流泪,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的时候,贺长生在高处坐着,撑着脸看他。   “是我让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方景新嘲笑自己。   “什么叫做意义?”贺长生问他,语气如天真孩童。   “意义?”方景新松开力气,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天空,“我原本给他取的名字,给他伏羲院大弟子的身份,这一切,都是在期待他有一天可以撑起伏羲院,完成关闭深渊的任务。他本来应该是一个伟大又勇敢的人。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他不是坚定不移的石头,也没有那个魄力直视沧海。是我选错,是我做错,害了他,也愤怒于辜负我的他。”   “我知道,伏羲院的大弟子大都会成为下一任掌门。”   “对。”   方景新把太多的意义都堆积在石东临的身上。   如今,物极必反。   “意义不过是凡人赋予一样东西、一样事物、一个人身上的东西。”贺长生说,“本身并没有意义。”   方景新惨笑。   “你不信我所说的?”贺长生问他。   方景新看着他,没有应话。   贺长生从小山坡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到方景新的面前。   “你想收我为徒弟?”贺长生问他。   方景新点头。   “那就把伏羲院大弟子的身份给我吧。”贺长生说。   方景新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的,你想要大弟子做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做。你既然觉得你的大弟子这个身份对你是有意义的,那么就给我吧,我来证明,这一切本来就无意义,过去只是你的期盼赋予的东西。”贺长生说,“而且我得到了大弟子的身份,方便我以后行事,实现你我之间的诺言。”   方景新睁大眼睛,仰头看着贺长生,半天没有办法说话,最后,他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点头了。   风沙吹过。   贺长生用这种方式,宽慰了方景新。   这就是为什么贺长生是当时最后一个进门,却成为了大师兄的真相。   其他人对这件事情也很复杂。   当方景新宣布要收贺长生为弟子的时候,他们不以为意,早就猜想到了。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大弟子。”方景新说。   当时贺长生坐在他的旁边,喝茶吃小点心,不管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师父,不可以!”夏春冬第一个站出来,他恳求方景新,“我们已经有大师兄了。”   石东临当年带着他们长大,是大师兄,是哥哥,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我也不同意。”顾妨站了出来,撇过头,“大师兄是做错事情了,但是大师兄……”   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怨恨那个人。   “你怎么想?”碧玉妆问没有说话的贺长生。   贺长生闻言,拿着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巴。   说实话,当时在大堂里超过一半人是希望贺长生拒绝方景新的。   如果你成为了我们的大师兄,石东临该怎么办呢?   想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顾妨急得快要流泪。   他已经放弃了太多,失去了太多,在这伏羲院没有了容身之处,请不要把他最后的位置拿走。   只有这个空缺了的位置,才提醒着顾妨,自己真的曾经拥有过那个人。   “却之不恭啊。”贺长生微微一笑。   一瞬间,顾妨出剑了。   剑到了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伸出手,轻轻松松就夹住了她的剑,和她对视。   顾妨落下了一滴眼泪。   贺长生的手指一动,顾妨的花溅泪渐渐弯曲。眼看这把剑就要被折掉,他停住了动作。   贺长生用绝对的实力来证明自己坐这个位置心安理得。   “大师兄,放开吧。”唐稚是第一个承认贺长生的人。   结局既定。   方景新的心意不可改变。   刚开始,方景新也相信贺长生说的,得到大弟子的身份便于行事。   后面,方景新发现,得到大弟子身份的贺长生,在伏羲院横行霸道。   “长生,你当初哄我说要大弟子的身份,真的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吗?”方景新好奇问道。   贺长生所到之处,伏羲院弟子鸡飞狗跳。   “当然是的,你懂我,我一般不撒谎。”贺长生一脸认真。   拖了贺长生的福,伏羲院盘旋了许久的阴霾一扫而光。   因为大家被他折腾得完全伤悲不起来。   这就是发生在林见不知道的时光中的故事。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林见开口。   “问吧。”方景新今天和他推心置腹。   林见问:“你和大师兄做的交易是什么?”   “这个嘛。”方景新没有想到他一问,就问到了一个自己绝对不会回答的问题,“长生和我说,他有一天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就不说了,你等着吧。”   林见蹙眉。   “我要说的就是这样了。”   林见换了一个方式问:“大师兄把我从外面带回来,也是这个约定中的事情吗?”   方景新转头看林见。   林见等着他的回答。   “是,也不是。”方景新说,“他说,和你有缘。”   林见有点开心。   方景新看到他的表情,疑虑重重。   “师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林见想离开了。   “有,但是觉得自己不该说。”方景新说。   林见好奇地看着他。   “不要喜欢上贺长生。”方景新说,“你太喜欢他了,让我忧愁。”   林见抿嘴。   方景新在看他的表情。   “过多几天会下一场雨,然后秋天就要来了。”林见说,然后站起来。   “是的,天气要转凉了。”方景新是个聪明人。   林见转身离开。   “天气冷了,也要认真修行。”方景新在他的后面喊。   “我会努力的。”林见背对方景新,做了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方景新目送林见离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切一定有什么深意吧。   或者,根本都是毫无意义。   林见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听完了方景新说的事,林见就算再傻也该猜出来了。   顾妨口中的大师兄,不是贺长生,是石东临。   “你从师父那里知道了故事了吗?”一道声音打断了林见的思考。   林见抬头,唐稚向他走来。   “知道了。”林见回答。   “不要怪顾妨。”唐稚说,“刚来伏羲院的时候,一直是石东临照顾他们。刚开始他们无法接受大师兄是正常的。”   “后面呢?”   “后面,屈打成招了。”唐稚老实说。   在贺长生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余人真是不够看的。   唐稚和林见一起散步,走一程。   “其实我还挺能理解师姐。”林见说。   “哦,你说这句话是我始料不及的,我还以为你是大师兄的绝世大毒唯,但凡反对他的,你都要冲上去乱棍打死呢。”唐稚对林见的定位一向都是贺长生毒唯。   “因为我就是。”林见试图解释,“如果有一天大师兄不见了,然后突然跑出一个人,说,以后他才是大师兄,我一定不会承认。”   唐稚闻言,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揉林见的脑袋。   “你呀你呀。”   “头发要乱了!”林见提醒他。   “你又不是大师兄,怕什么头发乱?”唐稚笑他。   唐稚没有说,但是林见听完方景新说的过往,也能知道唐稚过去也有一大段不愉快的时光。   “我没事。”听到林见的担心,唐稚笑着,更加用力去揉他的脑袋,“大难不死,必定上天有什么深意吧。”   林见和唐稚说说笑笑。   在夜晚的路上,林见有一种奇怪的暗喜。   原来是这样。   那么贺长生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大师兄。 第64章 最棘手的任务   林见以为顾妨喜欢贺长生的这个消息, 被顾妨从某种途径知道了。   顾妨摆出了嫌弃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怒极反笑, 道:“我怎么会喜欢大师兄?”   “大师兄怎么了?人美实力强, 你哪里不满意?”听到顾妨说话的语调,林见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满意。   “你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喜欢贺长生。”顾妨细数贺长生的缺点, “你见过这么龟毛、懒惰成性、任性、花钱如流水的男人吗?”   “他花的钱也没有很多。”林见断然道。   他这话一出,原本在食堂安静坐着吃饭, 偷听他们吵架的伏羲院弟子们忍不住哗然了。   “林见, 你吵架也要讲究一点基本法好不好?”   “那么瞎的话,也就只有你说的出。”   “做人说话, 要摸着良心!”   “太过分了,我都听不下去了!”   “要不是大师兄花钱大手大脚,我们生活就不用那么窘迫。”   林见一脸若无其事, 嘴硬道:“他花钱, 好吧, 是有一点不加节制。”   伏羲院的弟子一起嘘他。   林见挺胸,坦坦荡荡,不受影响。   这个脸皮,真的是伏羲院教出来的人没有错了。   和他们坐一桌吃饭的唐稚都觉得有点丢脸了, 他说:“你们吵架就去隐蔽的地方吵,为什么要在人多的食堂吵架?”   林见瞪唐稚,说:“你好意思说, 如果不是你和五师姐说了那些事情, 我们两个会吵起来吗?”   他以为顾妨喜欢贺长生这件事情, 只有自己知道, 唐稚知道。   那么是谁把话传出去的, 不言而喻。   “我也不想的。”唐稚心虚,“刚才在食堂遇到了顾妨,她问我,为什么你最近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我一开始忍住了没有说,但是顾妨套话的本事太厉害了。”   顾妨双手抱胸,凉凉道:“是吗?我怎么觉得我没有使用什么谈话技巧,只是稍微一问,你就说明都招了。”   林见用更加火辣的眼神看着唐稚。   唐稚撇过头,眼神望向远方,吹口哨。   “全世界都男人死光了,只剩下贺长生一个,我也不会喜欢贺长生!”顾妨断言。   “伏羲院全食堂看热闹的弟子们,投票了。”阿一在一旁凑热闹,“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除了贺长生,你们是要,还是不要。”   大家闻言,饭都吃不下了,他们表情复杂,有些人把手举起来,然后又放下,有些人死死按住自己的麒麟臂,在内心呐喊千万要忍住,有的手是举起来了,但是细想,悲从中来,哭了起来。   这是一次直达心灵的投票活动。   因为震撼人心,导致大家忘记了,如果男人死光了,他们还可以选女人的。   阿一变换条件:“不用照顾他,不用和他谈恋爱,不用听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歪理,只和他上床,然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哗啦。”顿时,举手的人多达一半以上。   阿一惋惜道:“可惜大师兄长了一张嘴巴!”   林见冷哼。   阿一拿着羽毛扇,摇了摇,语重心长道:“比起顾妨,我觉得有一个人更加需要你注意。”   “不要听他的。”千不予坐在阿一的对面,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要使坏,“最近阿一太闲了,正在四处找乐子。你要是不想被他当乐子,最好当他是哑巴。”   “嗬。”阿一笑着看千不予,“这是我的惊人发现,真的没有人想要知道吗?”   千不予的表情扭曲了。   他是很好奇,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不是个好人啊。   “你想听吗?”阿一问林见。   林见的嘴巴微微一动,还没有说话。   “我们想听!”其余的弟子一呼百应。   无聊不死你们这群伏羲院的人。   阿一拿着羽毛扇挡住自己的半张脸,贼兮兮地靠向千不予。   千不予:“……”   我不是说我不想知道吗?   “大师兄手里的那把扇子,是他一开始就带来伏羲院的人,而且基本上没有离身过。我听他说,那把扇子是以前的一个朋友送他。你们想想,大师兄是那种把朋友送的东西,好好保存着的人吗?”   “大师兄居然有朋友?”千不予惊讶的是这件事情。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过分的一句话。”   千不予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大师兄喜新厌旧,衣服崭新的,看厌倦了都要扔掉。”阿一继续怂恿道,“这样的大师兄,几十年来用着一把扇子,而且还定时维修保养。送那一把扇子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千不予整个人就是一个大无语,“大师兄不是说了吗?朋友送的啊。”   有人惊讶道:“原来大师兄手中那把扇子不是什么武器吗?”   “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罢了。”阿一说,“不过大师兄在那把扇子上面下了不少功夫,所以才会堪比武器。”   眼看林见开始深思,千不予问阿一:“你最近是太无聊了是吧?”   阿一迫不及待找乐子的样子真是太明显了。   “有点。”阿一承认。   “你不要理他。”千不予摆手,他太习惯阿一了,在这个人的操作下,黑的都会变成白的。   “我当然不会觉得在大师兄的心中,有什么特别的人。”林见说。   千不予松了一口气。   阿一大为失望。   他这就是拱火失败了?   “但是他那把扇子,究竟是什么人送的呢?”林见也好奇。   阿一闻言一喜,千不予翻白眼。   “不是说了,是朋友吗?”还有人不上道。   林见推开那个人的脸。   “我有一个想法。”阿一说。   “别搞了。”千不予不乐观,“万一大师兄把你杀了埋了,你说我明年是给你上香,还是不上香?”   林见让千不予放心,说:“我就听听,不会完全按照阿一师兄说的去做。”   千不予信你个大头鬼。   “大师兄的扇子,你们应该注意到过,有题过字,依我看,应该有署名。你们只要拿到大师兄的扇子,看看上面写的字和名字,大概会有所收获。”   话一出,众人沉默。   “你居然想从大师兄的手中拿走什么东西,真是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不见得。”阿一不放弃,“大师兄又不是什么谨慎的人。”   “明白了。”唐稚也兴奋起来了,“搞!”   现场一呼百应。   看来他们真是无聊太久了。   千不予看着阿一笑得灿烂的脸,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及早躲起来比较好。   要怎么样才能从贺长生的手中得到他的扇子呢?   大家苦思冥想。   在他们想破脑袋的时候,熟悉的折扇打开的声音响起。   大家立刻一个激灵。   “今天午饭吃什么?”贺长生来了。   大厨听到他的声音,已经觉得很累了。   “我今天想要吃鱼翅,然后来一碟栗子鸡和青菜就好。”贺长生要求。   大厨一声不吭,拿出一块专门制作好,应付贺长生的牌子。   “不要点菜单上没有的东西。”大厨每天对着他说这句话,人已经厌倦了。   “鱼翅或者栗子鸡,你总要满足我一样吧,不然你做什么大厨啊。”贺长生鄙视他。   大厨:“……”   贺长生还没有完,还能说话。   “行了,你去坐好吧,我晚点会端菜过去的。”大厨妥协了。   贺长生闻言,摇着扇子转身。他一转过去,这才发现一件事情。   “你们全部人都看着我,是为什么?”贺长生不解地问。   “没有,我们哪里有看着你?”有人心虚地转过头。   “大师兄,你实在是太自恋了。”有人先发制人。   有人试图直接看他手中的扇子,意图认出写在上面的字。可惜字太小了,看瞎了也看不清。   “大师兄,你刚来食堂吧,要不要一起坐?”有人邀请贺长生。   贺长生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说:“有古怪,之前没有人想和我坐着一起吃饭的。”   “谁会不想和大师兄大美人一起吃饭啊!”他们奉承。   贺长生冷笑:“呵。”   “来嘛来嘛。”他们露出谄媚的笑容。   贺长生的视线一扫,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林见。他轻咳嗽一声,拿着扇子,往林见坐着的地方走过去。   就在贺长生要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刚好旁边有人端着碟子起来,他迎着贺长生,突然脚一滑,身体往前到,手中的带着汤汁的碟子也打翻了,目标直指贺长生的扇子。   贺长生眼睛一扫。   大家准备看他遭殃。   “砰!”   一瞬间。   众人根本看不清动作,贺长生就闪了过去。   故意摔倒的人和对面的坐着人撞在了一起,使坏的人带着无辜的人一起摔了下去,脑袋磕到了,痛到大叫。   “很危险,走路小心。”贺长生震惊了。   刚才差一点就碰到他的衣服了。   众人:“……”   当目标人物是贺长生的时候,不管要做什么,难度都翻了几百倍。   贺长生来到林见的旁边,咳嗽一声,矫揉造作地坐下。   众人唯一庆幸的是,还好贺长生反应迟钝。   “大师兄,你居然出来吃饭啊。”心虚的唐稚,一开口就是一句惊天动地的废话。   “饭点时间不出来吃饭,我辟谷吗?”贺长生今天毒舌技能点满了。   唐稚闭嘴。   在这个当头,大厨端着栗子鸡上来了。   “大师兄,你吃饭,东西我帮你拿吧。”顾妨把饭和菜推给他,然后伸出两只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扇子。   “乖了。”贺长生说,然后把折扇随手插进腰带里。   顾妨:“……”   贺长生把筷子递给顾妨,吩咐道:“帮我用热水烫下,然后用干净的手帕擦干净水,再给我。”   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有人偷笑。   贺长生听到了笑声,皱眉,然后立刻转过头。   被偷笑的人被抓住了。   “你笑什么?”贺长生不爽。   “大师兄,大师兄。”为了不打草惊蛇,唐稚站出来了,“他一定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对对对,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偷笑者顺着唐稚的话走。   “什么事情那么高兴,说起来,也让我高兴一下。”贺长生追问。   说话的又是唐稚,他说:“他家老婆生小孩了。”   贺长生:“……”   唐稚说的是什么屁话。   “大师兄,筷子洗好,擦干净水了,你快点吃饭吧,不然菜要凉了。”顾妨立刻把筷子塞给他。   贺长生用疑惑的眼神看了顾妨一眼,说:“你今天也很奇怪。”   平常的顾妨哪里会这么听话,自己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顾妨闪避贺长生的眼神,撅嘴看着屋顶。   哼哼。   “算了。”贺长生不追究了。   大家松了一口气。   贺长生开始吃饭,在他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他。比起盯着他,更加准确的是,盯着他插在腰带里的扇子。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贺长生的手中得到这把扇子呢?   众人不知不觉把这个当成了竞赛了。   贺长生感受视线,抬起头。   林见笑吟吟地在看他吃饭。   “小淫/虫。”贺长生骂他。   “我做什么了?”林见觉得冤枉。   “不许盯着我吃饭。”贺长生说道。   林见无言以对,你没有发现现在盯着你的人很多吗,哪里止他一个人?   吃完饭,贺长生悠悠然走了。   他一走,大家立刻聚在一起商讨。   “不太好搞啊。”   “对象是大师兄的话,不论做什么都很棘手。”   “但是我们是伏羲院的人,伏羲院的精神是什么?”   “伏羲院的精神,我们有那种东西吗?呃……尽量不要玩死人?”   “是迎难而上!”   “你放屁!伏羲院根本就没有这种精神!”   话说到后头,又有不同理念的弟子肉搏打了起来。   他们说的没有错,贺长生太棘手了。   下午的时候,睡醒了的贺长生无所事事,正打开窗户,打着哈欠欣赏花朵。   “大师兄!”两个人从窗台下蹿了起来。   贺长生被吓得哈欠都没有打完,“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傲竹和菊白清说:“我们怕大师兄你太无聊,所以一早在这里等着你喊我们来演戏。”   “你们平常不是不愿意来吗?”贺长生问。   “大师兄,你误会了,我们一直都很愿意为你服务的。”傲竹如是说。   贺长生一脸懵懂,向他们确认多一遍:“是吗?”   “是的,是的。”两人点头。   “那好吧,你们进来吧。”贺长生让出位置。   “不,大师兄,你出来吧,我们在外面帮你准备了位置。”菊白清说。   他们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引诱贺长生出去,最好的情况就是他没有带扇子,把扇子落在房间,他们潜伏的人就可以进来,把那把扇子拿走研究了。   贺长生虽然觉得他们很奇怪,但还是出去了,走的时候,他顺手拿走放在桌面上的扇子。   菊白清和傲竹大失所望,第一个计划失败了。   贺长生出去,这才发现在他院子里的人不止菊白清和傲竹,顾妨、林见和唐稚也在。   “大师兄,坐。”唐稚早就把贺长生喜欢坐的贵妇椅搬出来,擦干净,还竖立上了遮阳的工具。   贺长生心安理得地坐下。   “大师兄,我帮你扇风吧,扇子借给我。”唐稚一脸谄媚奉承。   “你碰了的东西,我还能用吗?”贺长生说他,“自己去找扇子来给我扇风。”   第二个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唐稚一边帮他扇风,菊白清和傲竹一边唱戏给贺长生看。   凉风习习,本来就没有完全睡醒的贺长生听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突然就有点困了。他把扇子放到屁股旁边,双手放到肚子上,大有一副随时会睡着的样子。   “大师兄,吃东西吧。”顾妨蹲着用石碗装着的东西,蹲到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迷迷糊糊,伸出一只手,想去抓东西。   结果,手变得粘粘糊糊。   贺长生一下子就吓醒了。   “大师兄,是莲子羹。”顾妨告诉他。   “为什么不给我勺子,让我直接抓,顾妨你是不是想要找死?”贺长生大怒,然后着急地看着自己的手。   好恶心。   救命啊。   “大师兄!快去洗手!水井在那边!”唐稚指着院子外,大喊,让贺长生快起身。   贺长生阴着脸,瞪着面前的四个人。   顾妨、唐稚、菊白清和傲竹觉得屁股一紧。   下一瞬间,贺长生打出一道攻击,把他们四个人都打飞出他的院子。四人飞出去,然后降落,摔到屁股快要开花。   “林见,林见。”贺长生拼命呼喊还在的唯一一个人的名字。   林见从听到他们四个人的计划开始,就觉得很离谱。现在看到他们失败了,完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但是他们四个人真的害到他了。   “林见,你快来,我的衣袖要被弄脏了,我的衣服是前天从山下送上来的,我不想扔掉,救救我呜呜呜。”贺长生快要崩溃了。   “来了来了。”林见无奈跑过去,顺便吐槽,“你的另一只手明明可以动的吧。”   “我让你来,你就过来!”贺长生发飙了。   林见跑过去,蹲在贺长生的旁边,细心地帮他把袖子先卷起来,免遭到伤害。   其实也没有沾上很多,只有指尖部分而已。   “手帕呢?”贺长生泫然欲泣。   “我今天没有带手帕。”林见用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腕,防止他在精神错乱的时候乱动,弄脏自己的衣服。   “那你快去拿。”   林见一脸无奈,说:“我怕我放开手,你就要搞七搞八了。”   如果他离开,回来要对付的,肯定是比现在麻烦百倍的贺长生。   贺长生郁猝了。   “你的手干净的吗?”林见问他,顺便用指腹捏了捏他的手腕。   “我永远都是洗干净手的啊。”你说什么废话。   林见扶着他的手腕,控制住他的动作,然后脸凑了过去。   贺长生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就发现自己的手指湿湿的。   林见含住了他的大拇指。   贺长生瞠目结舌,林见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含住。感受到了贺长生的目光,他还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那一双异色双眸,黑的如夜般深邃,金的那边仿若撒了阳光的丝绸。   贺长生傻眼了。   “你心动了?”林见笑。   “不……”贺长生下意识嘴硬,“我在想怎么骂你好。”   “好了,现在手没有东西了,你就保持这个姿势,我去拿水和手帕过来。”林见说回这件事情。   贺长生闻言,真的一动不动,直到林见回来。   林见帮他洗手,顺便用手帕擦干净水。   “你觉不觉得伏羲院的弟子,今天有点奇怪?”贺长生问。   林见快速地瞄了一眼被他压住的扇子,非常自然地说:“伏羲院的弟子,每天都很奇怪。”   “说的也是。”贺长生认同了。   林见放开他的手。   “你为什么要舔我啊?”贺长生问他。   “你不是让我当你的小狗吗?小狗舔舔主人,怎么了?”林见反问。   贺长生虽然觉得有点问题,但是当初话是自己说的,好像是这样。   林见坐在他椅子旁边的台阶上,眼珠子转来转去。   说实话,趁现在贺长生因为手脏了,崩溃了,偷偷摸摸把扇子拿走是最简单的。   多年来,林见的手艺也没有疏松,偷一点东西还是很容易的。   就在林见准备动手的时候,贺长生突然稍微坐了起来,他往林见这边靠,离开了遮阳的位置,身体的阴影挡住了林见的上半身。   林见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要被打了。   贺长生一只手挂在他的肩膀上,手腕向下,把林见拉了过来,随后凑上去。   贺长生亲上了他的嘴唇。   林见的脑袋瞬间空白一片。   “你不是说想要舔吗?”贺长生稍微松开,问林见,“为什么不动?”   和林见亲来亲去,还挺舒服的。   林见立刻伸出手,环抱住贺长生的脖子,将他拉了下来。   失智的人是他才对。   因为林见只顾着抓紧机会占贺长生的便宜,这就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过了一会。   贺长生拿着扇子,哼着小歌,衣摆摇来摇去,悠悠然离开了。   林见留在原地,低下头,扶着额头。   他本该忏悔,但是细想,好像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事后,大家聚在一起,话题仍然是大师兄太棘手了。   林见颇有感触,两手握拳,耳朵红了一片。   “真的太棘手了!” 第65章 云   贺长生觉得最近伏羲院有点不对劲。   最近太多人盯着他了, 只要贺长生一出去,就会有人偷偷摸摸故意跟在他的身后, 或者埋伏在附近。接下来, 那些人不是故意在贺长生的面前摔倒,就是故意拿水泼自己。   太奇怪了。   在一件衣服快要遭殃的时候,贺长生终于发飙了。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贺长生直接问。   问完以后, 他就郁闷了。   他怎么觉得,他最近说话都是带问号, 是真的被这一群莫名其妙的伏羲院弟子给逼到尽头了。   “我们没有想做什么啊。”弟子们不承认。   “平时你们看到我, 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现在全部恨不得扑到我的身上,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多心。”贺长生冷嘲热讽。   “这当然是你多心。”弟子肯定道,并且快速地瞄了一眼贺长生的背后,“我们其实一直以来都想要和大师兄你好好相处, 但是你经常不是在房间照镜子, 就是出门办事情。一定是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所以才会让你产生一些我们离你太远的错觉。”   贺长生眯起眼睛。   趁贺长生和被人说话,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悄悄从背后靠近的人一下子扑了过去。   他要把贺长生压倒在地板上,然后趁机拿走他的扇子。   “风术!”贺长生刹那间打开折扇, 回身,对着背后的人施展法术。   他的扇子带着一阵劲风,一下子就把偷袭的人给吹走了。   “大师兄!认输吧!”趁着贺长生转身, 原本和他说话的人也扑了上去。   “想让我认输, 下辈子吧。”说完, 贺长生头也不回, 就打出了一道攻击。   他盲打也能正中目标。   阿四扑倒在地板上, 不甘心地抬起头,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   这对于贺长生来说,只是雕虫小技。   贺长生收回扇子,站直,然后回过头,蹙眉看他们,说:“我看你们这次还有什么好说。”   他们没有什么好说的,路过的阿一回收这两具还活着的尸体。   “大师兄,再见。”阿一挥挥手,和阿二抬着人去找夏春冬了。   幸好伏羲院的医修很多。   贺长生皱眉,脑袋左右一转,望了一圈。   看到阿四和阿五惨状的人,立刻赶紧离开了。   贺长生遭受的折磨远远不止于此。   夜晚,他洗好澡,正准备睡觉。   突然间,他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贺长生无奈说道:“林见,要进来,就给我敲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随后傻眼。   来人不是林见,是三凰。   她披了一件薄纱外套,里面穿了一条抹胸的丝绸长裙,玲珑身材火辣性感。她对上贺长生傻了的眼神,得意地拨了一下头发,然后问贺长生,“大师兄,我有事?”   “我看你不是有事,你是有病。”贺长生冷冷道。   贺长生之所以是贺长生,就是因为区区色/诱是无法让他迷失的。   别说迷失了,贺长生现在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嫌弃。   “对,有病。”三凰叹气,然后摸着自己的胸口,“我突然觉得身体好热啊,大师兄,我可不可以进你的屋子,稍微休息一下,然后等冷静下来了,再离开。”   贺长生皱眉。   “如果大师兄你不反对,那我就来了。”说完,打赤脚的三凰就准备走进贺长生的屋子。   “停住。”贺长生对她使用了言灵。   三凰的脚立刻就像是沾上了浆糊一样,动也动不了。在尝试了好几次抬脚都失败后,她的表情扭曲了。   “死男人,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的时候,赶紧让我进去!”三凰露出了真面目。   贺长生冷笑。   三凰突然毛骨悚然。   第二天,在炎热的夏季末。   万蝶在院子里看着裹着棉被,躺在一棵树下的三凰。   “你不热吗?”万蝶有点佩服她。   “我快要……中暑了……救我……”三凰可怜兮兮地说,“我现在动不了。”   万蝶过去,本想要先帮她拿开被子,结果稍微一打开后,还是把被子帮她掖回去了。   “小蝶蝶!”三凰要死了。   万蝶只好暂且把三凰带回自己的房间。   不久,房间里面传来了万蝶温柔的斥责声:“让你不要陪他们疯。”   “我原本的计划是,等大师兄让我进去后,立刻就让躲起来的梅祀跑出来抓奸,然后作为封口费,要大师兄把扇子给我们。”   “……你当真觉得这个计划有用?”   “大概没有,但是我想要穿一次这件衣服。”   “好吧,那你现在满意了吗?”   “还可以。”   他们是办法用尽,可惜贺长生铜墙铁壁,不管是使用武力还是智谋,都没有一个人得手,而且吃尽了贺长生给的苦头。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看贺长生烦恼的样子实在是太爽了。   他们没有玩够,贺长生是受够了。   这一天,尾随他的人多达二十人。   贺长生叹气,然后捏着扇子回头,问他们:“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在场人一看到贺长生回头,立刻望天的望天,吹口哨的吹口哨,看花的看花,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和贺长生对视。   “你们不说……”贺长生一下子打开扇子,捏在手里,随时一副准备甩出来的动作,“我就要用暴力了。”   大师兄要用扇子攻击他们。   得到了这个讯息,其余的人不装了,立刻拿剑的拿剑,拿符咒的拿符咒,一涌而上。   贺长生手横向一挥,扇子一甩,脱离了他的手,旋转着冲向那些意图冲过来的人。   有法力加持,这把扇子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扇子。原本准备接扇子的人和身后的两个人想要硬扛下这一道攻击,当扇子停下来的时候,立刻把它掳走。   “嘭!”扇子打在剑上,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道推着剑。   “撑住!”他身后的两个人立刻在他的后面用法力支持他。   “啊啊啊!”可惜没有用,他们还是被打飞了。   扇子回旋,准备飞回贺长生的手中。   中途,立刻有新的人来准备截住。   “抓住啊!”他的直属师兄在鼓励他。   他追了上去,只需要伸出手就能抓住扇柄了。   在手要接触到扇子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了,如果自己碰到扇子,不仅抓不住,还会被伤害。这一瞬间的犹豫,让他错失良机,直接从空中摔了下去。   “哎哟。”好疼。   “既然我问了,你们不说,那我就打到你们坦白为止!”扇子飞回贺长生的面前,他没有接,直接一脚踢过去,让扇子进行第二次攻击。   不消多少时间,伏羲院的某个角落,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叫疼声。   与此同时,这一场大型事故的始作俑者,阿一、唐稚、林见和顾妨聚在一起。   “太蠢了!”得知了伏羲院弟子最近的所作所为,林见忍不住露出了百分嫌弃的表情。   “是吗?我倒是觉得在我的预想之中,十分有趣。”阿一笑呵呵,满意得不得了。   唐稚摆出复杂的表情。   千不予说的没有错,这个男人简直就是魔鬼。   “我们都付出那么多了,总不能一无所得吧!”顾妨不想放弃。   林见稍微一思考。   “说起来,你到现在都没有出招?”顾妨笑他,“不舍得啊?”   “其实我本来想要靠近大师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他的扇子的。”林见说,“但是伏羲院弟子们引起了大师兄的警惕心,原本的计划是用不了了。”   “啧,你以为偷东西那么简单吗?”顾妨不屑。   林见瞄了她一眼,然后抬起手,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我的香囊!”顾妨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手艺不减啊。”阿一佩服。   林见把香囊扔回给顾妨,然后思考。   “你还有什么办法吗?”阿一咳嗽一声,“如果你没有的话,我觉得我差不多要宣布伏羲院全体覆没了。”   林见痛定思痛,最后告诉他们:“我确实有一个成功率很高的绝招。”   “哦,话不要说得太满。”阿一笑。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某个院子里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大。   四人对视一眼,不得不过去看情况。   当他们去到的时候,二十几个弟子全部被打趴在了地板上,哀鸿遍野。   贺长生漂浮在空中,冷眼旁观。见林见他们来了,他才飘下来。当他下来的时候,宽大的衣摆微微飞了起来,飘逸又好看。   “大师兄,我有个不情之请。”林见向前迈一步,挺直腰,来到了贺长生的面前,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贺长生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脸,微微一笑,“小兔崽子,又想要算计我。”   林见向他伸出两只手。   贺长生笑着偏头,柔顺的头发一动。   “大师兄,不知道你手中的扇子可否借给我研究一下。”   这就是林见的办法,直接向贺长生要扇子。   “嗬,原来如此,你们是想要扇子啊。”贺长生恍然大悟,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嘿嘿。”林见望着他笑。   “嘿嘿。”贺长生学他的笑容。   “所以,可不可以……”林见想要和他商量。   “本来是可以的,如果你早说你想要我的扇子,我怎么不会给你。”贺长生收起扇子,随后大力拍林见的手。   “嘶。”林见捂着被打开的手,疼得闭上了一只眼睛。   “但是我现在心情不好,不给!”贺长生冷哼一声,果断回过头,“传令下去,谁再敢打搅我,一律打一顿,倒吊在伏羲院的门口。”   如此,贺长生的扇子争夺战,无一胜者。   加上贺长生言出必行,不想要被打一顿然后被吊起来的众人,终于安分了。   阿一表示:“无所谓,我已经玩够了。”   第二天,千不予去值班,发现了阿一被倒吊在伏羲院的门口。   阿一双手抱胸,笑眯眯地说:“好像他们向大师兄告发了我,所以我遭殃了。好友啊,放我下来吧。这是捆仙绳,我没有办法自己挣脱。”   千不予说:“稍等。”   随后,他去喊了伏羲院闲的人来看热闹。   看到了一向折腾人的阿一被这样处罚,大家哈哈大笑,甚至拿了笔墨纸砚,帮他画了画像。   阿一表示很好,但是他还是不会改的。   晚上,贺长生洗完澡,准备睡觉。   突然,门口被人从外面推开。   贺长生:“……”   又来?   他猛地转头,不过这一次门口站的真的是林见。   “好呀,现在轮到你用美人计了,不过你不用白费心思了。一,没有人比我好看,二,你穿那么多,一点都不敬业。”贺长生不屑。   “好啦,我是来道歉的,我不应该跟着他们一起瞎搞的。”林见说。   “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贺长生不满意。   林见关上门,走进来。   贺长生坐在床上,翘着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别生气啦。”林见笑着蹲在他的面前。   “我不是生气,我是厌恶。”贺长生做了一个拇指向下的动作,“这么多天,一直被人围着,烦不烦人。”   “好吧,那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消气?”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不对。   贺长生低头看他,喉结滚了滚,没有说话。   林见笑着,突然就站起来,刚好逼近贺长生。   贺长生下意识往后一仰。   林见压了上去,亲上他的嘴唇。   “你喜欢这样亲吧。”林见说。   “还行吧。”贺长生勉为其难,伸出手抱住他。   夜晚,贺长生躺在床上睡着了,林见帮他把被子盖好,然后顺手抽出他随便扔在床角的扇子。   房间里面的烛台光摇晃。   林见打开那把扇子,第一次认真端详。   这把扇子最显眼也是占面积最大的就是盛开的桃花,左边有几行小字。   林见一读。   庆历三十五年春,吾与好友长生游于桃花坞。时值春日,旁有学生以‘长生’为题眼,曲水流觞,饮酒吟诗。   诗歌不绝如缕,似长生无穷无尽。   好友长生闻言,露不屑之意,谓世人皆求长生,不知长生使人厌烦。   吾赞同,得长生,不如闲云野鹤,自在一生。   春意带冷风,做此扇,送好友作为纪念。   署名人只写了一个字:云。   看完了以后,林见将扇子收起来,放回原来的地方,随后他吹灭了蜡烛,离开贺长生的房间,帮他关上了房门。   从这几行字,林见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读懂,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朋友送的纪念礼物。   最后,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上网看遍了cp人心酸嗑糖经历的唐稚有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结论。   “关键点在闲云野鹤四个字上面,你看,那个人叫云也就是闲云,大师兄姓贺,野鹤。卧槽!那个人百分百暗恋大师兄!”   林见:“……”   顾妨:“……”   唐稚的脸红了,因为羞愧红的。   “你也该被大师兄倒吊在门口,清醒清醒。”顾妨这么说。   林见说:“师姐说的有道理。”   红红火火的贺长生扇子抢夺活动,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第66章 一元复始   好友, 当你自在如云的时候,不求你不忘记好友, 但求你抬起头看起浮云, 也曾偶尔想起,你我曾经无间。为我解开束缚而欢庆吧,然后祝福我此刻, 如同闲云野鹤,浪费着可以浪费的一生。   贺长生一觉睡醒, 脚不小心踢到了床角的扇子。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稍微扶了一下额头,然后摸索着, 拿到扇子,打了开来。   贺长生不知道伏羲院的人怎么突然间都想要这把扇子。   说起来,他确实用这把扇子很多年了, 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   贺长生望着署名处写的一个云字, 稍微沉默思考。   直到现在, 贺长生也没有想明白,他口中的偶尔指的是什么频率。   想不明白就算了,贺长生收起扇子,然后慢慢解开衣服。   正如他当初和林见所说的一样, 他的身上伤口也不少。不过不是对阵敌人的时候受的伤害,都是更久以前,凡人的大夫为了救下这具身体, 留下的痕迹。   在他脱下衣服, 拿起早就准备好今天穿的衣服的时候,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要是好奇的话, 直接问大师兄不就好了。如果我们几个人折腾, 到时候肯定又会引发更多的麻烦。”这是唐稚的声音。   “你傻啊!”顾妨在外面,想要拉住他,“要是让大师兄知道我们最近无聊成这样,我们会被打一顿,然后倒吊在伏羲院门口的。”   “你们讲话太大声了,大师兄要是起床了,肯定什么都听到了。”林见很是无奈。   “大师兄!”门从外面被拉开。   进来的三个人看清楚了房内的人,全部愣在原地。   贺长生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正在换衣服,他睡觉穿的衣衫全部除下了,正在穿第一件衣服,而且还没有穿好,香肩半露。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贺长生睡眼朦胧地回过头,   唐稚看了,连忙下意识捂住鼻子,防止流鼻血。   顾妨眼睛都直了。   草,这个男人真的有三四五六七□□十分姿色。   反应过来的林见在他们的后面,一手拽一个人,把他们都拉出门外,然后把门关上。   “太危险了。”林见吁了一口气,然后紧紧捂住门。   “你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出去?”贺长生丝毫不在意,继续穿自己的衣服。   “你提醒我了。”林见想了想,打开一条门缝,对着外面喊,“师兄师姐,你们先回去吧,不要打搅我们了。”   “你小子想要做什么啊?”唐稚吐槽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进来。   贺长生在床上,穿好了一件衣服,接着穿第二件。其余的衣服放在凳子上,他穿好两件衣服后,继续拿起剩下的,一边穿一边和林见聊天。   “你们几个人又有什么事?”贺长生真是厌倦了,这几天他被折腾得够呛,现在都打不起精神。   林见考虑了一下,不太想自己主动问唐稚提出来的问题,他可不想惹得贺长生生厌。   看贺长生站起来穿最后一件衣服了,林见走过去,拿起外袍,帮贺长生穿上。   贺长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服侍。   穿好衣服后,贺长生习以为常,在梳妆镜前坐下。   他还没有动,林见就先来到他的背后,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梳子,帮他梳头发。   “乖了。”贺长生很满意。   “既然我那么乖,那我问几个小小的问题,大师兄一定会毫不吝啬地回答我吧。”林见说,梳头发的时候,手指故意从他的耳朵侧边一直滑向下巴。   贺长生被他摸得舒服得直哼哼。   林见有时候觉得他真的是像足了家养宠物。   “首先道歉,我在你睡了以后,看了你的扇子。”林见说。   “看了就看了,有什么。”贺长生不以为意。   好吧,这个态度是个不错的开始。   林见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么我能问吗?送你扇子的云是谁?”   贺长生稍微思考,然后果断地说:“朋友啊。”   “你是会把普通朋友送的东西带在身边的人吗?”林见对他发出灵魂的质问。   “我会啊。”贺长生点头,态度果断,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林见在镜子里面瞪他。   “因为我到现在,也就一个朋友。”贺长生说得理所当然。   “你这样,我要吃醋了。”林见低下头,梳他的头发。   他虽然嘴巴这么说,动作依旧很温柔。   贺长生笑了笑,没有接话。   “你穿那么多衣服,不热吗?”林见转移了话题。   贺长生突然伸出手,抓了一下衣领,笑着转头。   林见差点没有抓住他的梳好了的头发。   “你想帮我脱吗?”贺长生双眼带笑。   林见闻言,一愣,随后喉结上下滚动,吞了一口口水,手抖了一下,梳子都差点没有拿稳。   他的反应太大了,动摇的表情也很明显,贺长生看得哈哈大笑。   林见差点想要拽一把他的头发,“不要玩弄老实人。”   “哪里有老实人?”   “你的面前啊,贺太后。”林见没有好气。   “别梳了,我看你没有心情在帮我梳头发。”贺长生看出他心不在焉,不要晚点扯断了他的头发,否则的话,就算是林见,他也不会给好脸色。   “咳咳。”放下梳子,林见大着胆子,一只手搭在贺长生的肩膀上,然后食指跳动,塞进了贺长生的外衣里面。   贺长生扑哧一声笑了。   林见今天一早就是专门来逗人笑的吧。   “你笑什么?”林见脸红。   “你好胆小。”贺长生笑的是这件事情。   “我觉得我已经很大胆了。”敢喜欢上贺长生、告白、缠上他,到现在可以调情,甚至都到了要脱衣服的第一步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才叫大胆。”   贺长生说完,十分不客气地上手做示范,他伸出手,一下子抓住林见的外衣,并且干脆利落地拉下去。   林见傻住。   贺长生从未看过他这样呆头呆脑的,所以手动得过分了点。他的手指从林见的脖子轻轻划过,然后直接插/入他的衣襟里面。   林见脸上扑上了薄薄的红晕,眼睛傻傻地盯着贺长生的脸。   就在贺长生笑着,想要进一步调戏他的时候,窗口那边传来了声音。   “林见,你问了大师兄没有啊。”唐稚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唐稚就看见林见匆匆忙忙地背对着自己,并且快速地蹲在地板上。   唐稚的眼睛往旁边一撇。   贺长生哼着小曲,悠然自得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我们是不是不该出现?”唐稚心虚地问。   “没事,你们想要问什么?”贺长生心情可好了。   林见蹲在地板上,动作笨拙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大师兄,你和送你扇子的人是有一腿吧?”唐稚出言不逊。   “不止有一腿,还要另外一只腿,两只手,一颗脑袋。”贺长生翻白眼,“你们怎么会想这么多?”   “我们就是好奇。”顾妨从另外一边冒出脑袋。   贺长生望向蹲在他旁边的林见。   林见慌得连一件衣服都拉不好了。   贺长生伸出一条腿,放在林见的旁边,和他的身体摩擦了一下,轻笑着问他:“是吗?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和谁有一腿啊。”   “既然大师兄说没有,那就没有吧。”唐稚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走吧,林见,到了修炼的时候了。”   “我今天不想去……”林见有一种现在是好时机的感觉。   “你想死啊,不是你约我去的吗?”唐稚气得差点想要从窗户爬进来。   “去吧。”贺长生看着林见的背影,觉得现在的情况可好玩了,“不要偷懒。”   “可是……”林见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贺长生,“等我回来,能继续刚才做的事情吗?”   贺长生眨了一下眼睛,摆出了疑惑的表情,说:“我们刚才在做什么?梳头发?那你已经梳好了。”   “那我不想去。”   贺长生这个没有良心的,是想自己爽完不认人了。   “滚。”贺长生故意恶声恶气,然后伸出手推他。   林见被他推起来,然后一直被推到门口外。   贺长生在关上门之前,再看了林见一眼,顺手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了,然后再把门关上。   门关上后,林见一瞬间就蹲在地板上,脑袋埋进手里,脸红得消不了。   他真的受不了。   林见的旖旎心思也就停止在这里了。   因为不一会,唐稚就从另外一边绕过来,拖着林见去修炼场了。   “顾妨说她今天也有空,可以陪你多练一下,真是太好了。”   林见说:“你们是故意的吧?”   “不然呢?”顾妨走在旁边。   谁要看这对狗男男你侬我侬啊!   林见十分生气,然后花了一天的时间,把顾妨和唐稚打了个落花流水。   路过的伏羲院弟子鼓掌,表示:“不得了,不得了,英雄出少年。”   顾妨说:“欲求不满的男人真恐怖。”   林见把顾妨和唐稚完全收拾完毕,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   方景新刚好路过,称赞道:“我不知道你们三个人居然那么热衷于修炼,是为师不对,不该总是一个人闭关,我这就补偿你们。”   说完,方景新拖着三个徒弟,去后山训练了。   “不要啊!”唐稚痛叫。   “我要回去睡觉……睡觉……”顾妨有气无力。   林见:“……”   拜托了,让他去找大师兄吧。   看没有人陪自己玩,贺长生抽空下山,到处走了一趟。   人世间依旧不平和,但是石东临似乎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出来。   贺长生随便除了一下妖,在天冷之际,回了伏羲院。   当他走到伏羲院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林见蹲坐在门口,双手撑着脸,表情有点无聊。   “你在门口做什么?”贺长生好奇。   听到贺长生的声音,林见一瞬间回过神,他眉开眼笑,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告诉他:“有人告诉我,你快要回来了,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   贺长生本想要尽力压住嘴角,但是,他还是笑了。   冰天雪地,一株腊梅开。   “你不是说,找我来伏羲院,就是为了服侍你。为什么你每次离开,都没有带我一起走呢?”林见嘀嘀咕咕,抱怨着。   “因为你还是个帮不上忙的菜鸟。”贺长生走过去。   “我今时不同往日。”林见反驳他。   “那好吧。”贺长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让我心情好的话,下次我带你一起下山。”   “我要怎么样才能哄你开心?”林见从背后抱上他。   天气怪冷的,贺长生被他抱住,居然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得知贺长生回来伏羲院了,伏羲院的人又找到借口开宴会了。   “长生,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方景新坐在席间,难得喝醉了,“过了今天,就是新年了!”   “是吗?我都没有发现。”贺长生很惊讶。   “顺带,林见的生辰!”唐稚也喝多了,他兴奋地举杯。   “生辰?林见的生辰?”贺长喝多了几杯酒,原本眼睛是准备合上去,愣是被唐稚的话给弄醒了。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祝我们伏羲院小弟子林见,寿比南山!”喝醉了的唐稚明显是听不到贺长生的问题了,他自顾自说着,然后举起酒杯,“喝!”   大家能喝的喝下去了,不能喝的早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睡着了的人里面包括林见。   倒不是说他酒量太差,而是一个晚上,他疯狂帮贺长生挡酒。伏羲院的弟子哪里敢灌贺长生酒啊,还不是为了调戏他。   所以,林见在这个宴会上,是第一个趴下的。   “寿星公倒下了,大师兄喝!”喝醉酒的弟子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对谁说话了,他举着酒杯,脚步踉踉跄跄,辛苦地走到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笑了笑,然后一手扶着衣袖,一手拿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哇哇哇。”那个弟子觉得太难得了,所以一口气就喝完了一杯酒。   贺长生抿嘴,随后也一口干了。   酒席到了深夜,新年在一群失去了意识到酒鬼中默默来到。   贺长生搬着林见,脚步虚浮地回到了房间。他艰难地将林见放到床上,然后打了一个嗝。   一身酒味。   “要洗个澡才行。”贺长生这么想着,但是身体动弹不得。   因为酒的作用,贺长生的脑子已经完全停止思考了。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也爬上床,睡在林见的身边。   林见闭上眼睛,安静得就像是一个人偶。   贺长生伸出手,用被子盖住两个人。   冬天捎带侵袭人的寒意。   贺长生抖了抖身体,然后往他靠近一点点。   好温暖。   可是,为什么,要让他感受到温暖呢?   贺长生曾经只身一人坐在悬崖边上,和一朵花相伴,看尽了日出日落,也曾经孤独上路,走遍春夏秋冬。无一不有趣,无一不使他感到满足。就算是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中,梳理着自身,他也不曾觉得寂寞。   若某些生物生来注定孤独,那么自己为自己取乐,就是他们生命中的良药。   贺长生迷迷糊糊中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东西,然后闭上眼睛睡去。   重物压在身上,林见感觉要呼吸不过来了。他努力抵抗酒意,睁开眼睛,然后硬是被面前的东西吓到酒醒了。   贺长生抱着他,半边身体压在他的身上,呼呼大睡。   这个姿势,怎么能睡得着?   林见艰难地从贺长生的怀中伸出手,想要帮他调整睡姿。   谁料他一动,贺长生就睁开了眼睛。   “抱歉……”林见道歉的话没有说完,说完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月光从窗口透进来,稍稍照亮了贺长生的脸。   他睁开了眼睛,竟是一双金色的双眸。   平常的贺长生的眼睛是接近茶色的,但是现在,他的眼睛金灿灿,比起自己那一只异瞳的金色纯度还要高。贺长生和他对视,就此一瞬间,林见如坠冰窟。   如果以前林见只是怀疑贺长生的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可能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不是人了,现在,他没有丝毫的疑虑。   因为,这一双眼睛不可能属于人。   这一双眼睛颇有威慑、恐怖、古老。   林见眨了一下眼睛。   他天生明目,就是为了看清楚某些生物。   就在林见要窥见真相的时候,贺长生眨了一下眼睛,呻/吟一声,完全往他的身上压上去,深深地吻了上来。   “你醒啦,祝你生辰快乐。”   说完,贺长生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人完全压在林见的身上。   林见伸出手,抱着贺长生,心里不太在乎地想着。   好吧,也许有些事情并不太重要。   外面鞭炮声响起。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埋伏在冬天里蠢蠢欲动的,等待着春天的发芽。   不仅是花,还有一些寒冷的东西。 第67章 洗澡   林见一大早醒来, 就打来一个喷嚏。   怎么回事,好香。   他的房间有这样的香味吗?   被子也很软很舒服, 是他之前都没有享受过的金钱带来的舒适的感觉。   林见一阵心惊肉跳,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他躺的床上确实不属于自己,但是也不陌生。   林见伸出手,摸了摸额头, 试图想起昨晚的事情,但是他记忆中, 最后就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然后就因为头有点晕,所以趴在桌面上休息, 随后的事情,他就没有一件记得的。   “大师兄……”这张床之所以不陌生,当然是因为林见认出是贺长生的床。   “我在。”贺长生的声音传来。   林见挣扎着从被子里面探头, 他这才看见, 贺长生的房间竖起了屏风, 而贺长生的声音就是从屏风的那一边传来的。   “大师兄,你太谨慎了,你和我共处一室,就需要竖起屏风吗?我又不是什么禽兽。”林见撑着脑袋, 无奈地望着屏风的那一边。   “我在洗澡,不竖起屏风,我才奇怪吧。”贺长生没有好气, “一早醒来, 都是酒臭味, 你也是一身酒味, 弄得我床和被子和屋子, 都是酒味。”   贺长生说到激动的地方,激起了水花,发出了声音,这让林见确认了,他确实是在洗澡。   “我倒是觉得,这里太香了。”林见的表情多多少少有点嫌弃。   他不知道贺长生起床发现这里都是酒味后,到底洒了什么东西。   贺长生沉默了几秒,然后告诉他:“我也发现我做过头了。”   他自己也被香吐了。   屋子里面很暖和,不知道贺长生是怎么做到的。   林见推开被子,然后发现他隔壁的枕头下面,有什么硬硬的东西。   他一动,就动了那个盒子,发出了声音。   “唐稚说今天是你的生辰。”贺长生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来不及准备什么东西了,这个东西你先拿着吧,当礼物。”   林见从枕头下面拿出了那个盒子。   “不愧是师兄,光从包装,就看出了金钱的味道。”林见称赞道。   贺长生发出了无奈的笑声,“胡说八道。”   林见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放了一支玉簪,看样子是和贺长生戴的那一支是同款。   “大师兄,我的法力和你比起来,微乎其微,如果再加上封印器,你的师弟我就和不会法术的人无异了。”林见很感谢贺长生的心意,也知道这支玉簪肯定价值不菲,但是吧……   懂得都懂。   贺长生是控制不住自己本身拥有的力量才需要封印器,他拿着这个,根本就不敢带出门。   “你是笨蛋啊。”贺长生说,“我怎么会送给你封印器,相反,那是增强法力的。材料相近,但不一样。”   贺长生很想要摇醒林见,他是一个完全没有考虑的人吗?这个人到底都是怎么样看待自己的。   “多谢大师兄。”林见闻言,笑眯眯地收下了。   “嗯。”贺长生哼了一下,然后继续泡澡。   林见坐在床上,稍微一思考,然后把玉簪放回盒子里,轻手轻脚地下地。   贺长生不知道他的动作,还在絮絮叨叨。   “昨晚他们让你喝酒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听话,那些人真是太恶劣了。不过你也是的,怎么他们让你喝,你就……”   “哇!”林见从屏风后面钻出半边身体,吓贺长生。   贺长生听到他的声音,无奈地拿下原本盖在脸上的毛巾,睁开眼睛,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过去。   林见傻眼。   一般的浴桶是坐起来的,灌满水后,不靠近去看,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贺长生现在用的这个浴桶是宽大的,完全可以躺在里面,贺长生的脑袋枕在石枕上,双□□叉放到浴桶边上,整个人浸在热水里,身上盖了一条白色的毯子,脸上盖着一条毛巾。   他的身上都是水,就连脸上都有水滴流过。   看到林见探身过来,贺长生赤/裸的脚动了动。害羞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瞬间,贺长生就要骂人了,“你猜猜我为什么立起屏风?”   林见咳嗽一声,视线从贺长生沾湿了水的头发,一直扫到光滑的脚。   “大概是……不想要让人看见你在洗澡?”林见大胆猜测。   贺长生瞪着他。   林见笑:“哈哈。”   “你想让我称赞你真聪明吗?”贺长生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应了。   林见又看了他一眼。   “别看了,再看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贺长生不知道自己要暗示到什么地步,林见才会离开这个地方,乖乖坐在床上,等自己洗好澡。   林见显然是没有明白贺长生的意思,他往前走几步,蹲在贺长生的浴盆旁边,用手捞起水,浇到贺长生的身上。   “用不上一个一身酒味的臭酒鬼帮我。”贺长生想要把毛巾放回脸上,“你要回自己的房间可以出去。”   林见的手放在浴盆的热水里面,随手荡了荡。   “你到底走不走啊?”贺长生无奈。   林见对上贺长生的眼睛,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热气,贺长生的脸有点红。   “接吻舒服吗?”林见突然问贺长生。   贺长生用毛巾擦了擦脸,不想说话。   “我还知道可以让大师兄更加舒服的东西。”林见轻声哄他。   贺长生脸红着看着他,说:“你啊……”   林见的手从清水中,慢慢靠近贺长生的身体,随后掀开他盖住身体的毛巾,探了进去。   贺长生几乎是下意识吓了一跳,原本靠在浴盆边上的脚一下子滑进水里,然后稍微坐起来,害怕地抓住了林见的手。   “你放轻松就可以了。”林见探身亲了他一口,抚慰贺长生,手继续伸进去。   贺长生抓住他的手臂,不愿意放开。   “我才不想要一个酒鬼的吻。”贺长生嘴巴里嫌弃。   林见笑了,站起来,弯腰亲他。   贺长生的眼睛渐渐迷糊了。   房间里,水声和身体的身体以及暧昧不清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   完事后,林见趁机抱着贺长生,反复亲。   要不是怕吓到那么大岁数了,还是纯情得不得了的贺长生,林见早就趁机什么都做完了。   贺长生反应过来,一把揽住林见,把他上半身都拉进了水里。   林见稍微愣住。   贺长生有所行动的时候,还是很生猛的。   晚一些,终于陆陆续续从做完的宴会中醒过来的伏羲院弟子们,赶紧张罗了一下,庆祝林见的生辰。   “祝我们的小师弟,岁岁平安,得偿所愿!”唐稚带头。   “哦!”   林见喝着被贺长生调换了的水,笑吟吟,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现实。   在十三岁之前,他以为他的人生就是混迹在街边,一边偷东西,一边骗人,做的事情和他的父母没有差别,人生也不会有任何的惊喜。   然而,他现在坐在修真界最具盛名的门派中间,是人人都宠爱着的小弟子。   “喝!”   “反正这几天都是贺新年,尽管喝!”   伏羲院的人随意得很。   “大师兄呢?”席间有人呼喊,“林见最喜欢的大师兄去哪里了?不来祝福两句吗?”   “大师兄刚被掌门喊走了。”有人告知。   林见喝着水,头发用一支让人觉得眼熟的玉簪束着。他呼出一口热气,往外面看去。   要下雪了。   贺长生按照吩咐,来到了藏书阁的屋顶。   方景新还是第一次和他在白天的这里见面。   他一来到的时候,方景新正抱着一个盘子,在吃各种各样的糕点。   不愧是春节,伏羲院的厨子终于愿意花大价钱,做点新鲜的东西吃了。   “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带林见出去吗?”方景新问起贺长生的打算。   “我是有这样的打算,不过主要是看你,如果你觉得他还不能出师,那么你就多训练他几年吧。”贺长生漫步朝他走过去。   “长生啊。”方景新叹气。   “怎么了?”   “我偶尔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方景新望着银妆裹的世界,今早下了一点雪,整个地方就渐渐被白雪染色。   “你指的是哪方面?石东临?如果是他的话,我已经听过你太多忏悔的话了。”并且很厌倦了,“如果你又要聊他的话题,我就要走了。”   “不。”方景新笑着看贺长生,“我不是说他。”   贺长生松了一口气。   “我是说你。”方景新的笑容浅浅收敛,“我也许真的是个蠢人吧,一直在做错误的选择。”   贺长生的脚步一顿,随后,再一次坚定地往他走过去,说:“没有,从你的角度,我觉得你的选择很好,无可挑剔,非常完美。”   “如果我能有你这样的魄力就好了。”方景新羡慕。   “很难的。”贺长生拨了一下头发,沉迷于自我的完美当中,“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像我,这个世界就不得了了。”   方景新哈哈大笑。   贺长生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   “林见太喜欢你了。”方景新提起这件事情。   “我知道。”贺长生双手抱胸,口气十分理所当然。   他也看得出来,林见爱他爱得要死了。   “我该怎么办呢?”方景新问他。   “如果我知道,就不会任由一个小鬼把我耍得团团转了。”贺长生泄愤一般,踢了一脚堆积在屋顶上的雪。   方景新抽口气,说他:“缺心眼的徒弟,小心踢到我。”   他不说还好,说了,贺长生就一脚更加大力,把雪踢起来,溅到方景新的身上。   方景新:“……”   幸好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天色变暗,晚点还真的开始下雪了。   贺长生回去路上,雪越来越大,所以他就走进了凉亭,暂时躲避。   这场雪,一时半刻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贺长生裹紧身上的披风,被冰天雪地冻得一个哆嗦,然后趴在栏杆上看雪。   雪纷纷落下,就像是飞起来的鹅毛。   一片白茫茫中,一人打着画了紫藤花的伞,他走在雪中,步伐往贺长生。   贺长生不用想,都能猜到来人是谁。   快要到凉亭的时候,伞檐往上抬,林见冲着贺长生笑。   贺长生想起方景新问自己,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第68章 恐惧与爱   作为回馈, 贺长生也对林见的日常生活表示了一定的好奇心。   贺长生在表达这个意愿的时候,林见稍稍有点惊讶,然后他不得不告诉贺长生, 说:“和大师兄你多姿多彩的生活不一样, 我每天都过得很无聊的。”   “我过得很多姿多彩吗?”贺长生问。   林见点头。   “还行吧。”贺长生这种时候倒谦虚上了。   林见眨了一下眼睛, 没有能应话。   “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尽量隐秘地跟在你的后面的,你就当我不存在吧。”贺长生这么说。   林见上下打量贺长生一眼。   贺长生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外袍, 加上披上白色的带毛领披风。   “对不起,我觉得很难忽视大师兄你的存在。”林见说实话。   “我让你忽视。”贺长生说, “趁我还在带着笑容和你说话, 你只需要听话就行了。”   “大师兄, 你哪里在笑?”如果不是屋子里面在烧碳取暖,林见都要以为自己会被他的表情给冻僵。   贺长生闻言,走上前, 用手捏着林见的脸颊, 将他的嘴角往上扯, 笑吟吟地说:“我是不是在笑啊?”   林见这下不能说没有了。   贺长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见每天起床的时间很早,就在他以为贺长生应该不能在这个时间起床的时候,他往前面走了几步, 就听到了背后传来了脚步声音。林见回过头, 他的后面是掉光了叶子的大树。   以及,躲在树干后面,露出了四分之一的脸的贺长生。   林见:“……”   贺长生像是妖怪故事里面的妖怪一样, 阴森森地盯着他。   大概是因为没有睡够。   根据林见对贺长生的理解, 很轻易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起床以后, 林见先去后山打坐,修炼气息和心智,他让周身的气息周转,运转足够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随后,他就带着随身携带的空山剑,在空地里练剑。   身为一个剑修,你必须和你的剑熟悉,而熟悉的方式,自然是不断使用它。   伏羲院里和林见对战过的人都告诉他,空山剑和林见的默契是一等一的。不过空山剑身为上古名剑,蕴含的力量很多,林见还没有能完全发挥出它的实力。   林见练剑的时候,贺长生就坐在干枯了的树上,他一只手扶着树干,衣袍落下,代替春天将会在这里盛开的花。   说实话,林见很难心无旁骛。   尤其是空山剑对贺长生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他一边练剑,空山剑一边震动。   “你就不能装作他不存在的样子吗?”林见问空山剑。   空山剑鸣叫了。   好像是不能。   因为迷人又麻烦的大师兄,林见比起往常早结束了早上的练习,往食堂走去。   林见拿了早饭就转身找位置。   他一离开,大厨就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贺长生。大厨默默撇开了头,有一种不想要看这个人的强烈情绪。   “唉,今早怪没有胃口的,来一笼小笼包,和一碗豆浆吧。”贺长生如是说。   贺长生今天的要求倒是挺简单的,但是大厨还是搬出了那个牌匾。   “今早只有生鱼片粥和饺子。”   “你既然是大厨,为什么不现场做?”贺长生问出了一个他那么多年来都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因为伏羲院不是点菜制度。”大厨面无表情。   贺长生摆出了惊愕的表情,不敢置信地问他:“伏羲院居然不是点菜制度?”   大厨无言以对。   你在这里吃了那么久的菜,现在才知道伏羲院的饭堂不是点菜制度吗?   “那需要改革了。”贺长生觉得这件事情很严重。   “爱吃不吃!”大厨怒了,将牌匾扔地板上去。   如果伏羲院改成点菜制度,光是面前这个人就可以玩死自己了。伏羲院改制度的那一天,就是他辞职,告老还乡的那一天。   “我不去提意见也行。”贺长生退一步海阔天空,“那我想吃小笼包和豆浆。”   大厨咬牙切齿,然后说:“……等着!”   他们引发的动静,早起在食堂里的人都听得到。   林见此时又是感慨,大师兄啊,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完全忽视你的存在。   和大厨谈判完毕,贺长生故意坐在林见的背后,盯着他。   林见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他已经不想吐槽了。   “喂。”坐在林见对面的人朝林见使眼色。   林见看过去。   对面的人鬼鬼祟祟地凑过去,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大师兄在盯着你。”   林见说:“我知道。”   就是不知道贺长生今天究竟是抽的哪门子疯。   吃完早饭,普通这个时候,林见会拿走一份早饭,送给贺长生。但是贺长生现在已经跑来食堂,自己吃饱了,所以他就省下了这个功夫。   如果贺长生不在伏羲院,林见的生活是很无聊的,就是反复的修炼。   唐稚、顾妨或者阿一,如果有空,就会来他修炼的地方找他,和他切磋。   十四岁那一年,林见几乎是随便碰上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会被打趴在地上。   但是时至今日,顾妨和唐稚另说,阿一他们这一等级的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过,纯粹的力量差异不是全部。阿一虽然不属于法力强大的敌人,但是对战的意识却比顾妨和唐稚高,是个以弱胜强的好手。   “只要差别不是特别大,不存在完全的实力压制一说。”比起修行,阿一教林见更多的是对战意识。   “阿一师兄你遇到过完全的实力压制吗?”林见好奇问过。   阿一微笑,将剑背在身后,望着蓝蓝的天空,看自己逃不过林见的这个问题后,只能回答道:“我和大师兄打过的。”   林见当时拿着空山剑,虚空划了划,说:“我还没有和大师兄全力打过。”   “是吗?那你很幸运。”阿一说。   “你不想感受自己和大师兄的实力差距吗?”林见笑。   阿一闻言,摇头,说:“我知道自己资质有限,我也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输给别人,并不会使我感到挫折。我和大师兄对战,我害怕的是……就是害怕这件事情本身。”   林见不懂。   阿一无奈地笑了笑。   这番对话来自从前。   林见没有想到,自己也即将那个面对恐惧本身了。   他下午在练习的时候,方景新来了。   这个师父总是闲的时候就过来晃荡一下,他今天一来到就看到林见在练剑,贺长生坐在一张不知道哪里搬来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吃着糕点。   林见:“……”   这就是贺长生的悄无声息,他知道他努力了,因为他让唐稚搬来椅子后,就婉拒了唐稚在一旁服侍的请求,为的就是低调。   “长生,今天轮到你来指导林见啊。”方景新觉得实属难得。   贺长生不要脸地点头了。   林见收剑了,因为他怕麻烦师父和麻烦大师兄聊多几句话,会让自己气急攻心,一口老血喷出来。   “既然你要指导,就不要光坐着啊。”方景新甩起手中的竹剑,然后扔向贺长生。   他直接剑尖对着贺长生,而且速度快、力道足。   贺长生悠然自得。   那把剑冲着他来,但是目标并不是他,反而在他的身体旁边飞过,好让自己可以轻轻松松接过剑。   “不试试吗?我□□了七年的徒弟。”方景新双手抱胸,诚心推荐。   “呵。”贺长生笑了,还是冷笑。   林见听见贺长生的笑声,立刻转过头,盯着他。   “继续当我不存在吧。”贺长生看到他望过来,还是说这句话。   “大师兄!”林见把空山剑插在地板上,然后指着他,“我根本就做不到当你不存在好吗?”   “你这家伙的定力真是不行。”贺长生鄙视。   “不管我的定力怎么样,我现在要求和你单挑!”林见说。   “我惹你生气了?”贺长生眨了眨眼睛。   林见大吸一口气。   “好吧。”贺长生顺从他的心意,握着竹剑,慢慢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瞬间,林见突然觉得可怕的阴影向他投掷而下,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贺长生是认真的。   “你是想要赢我?还是想要输?”贺长生问他。   “区别在哪?”林见不懂他的意思。   “区别在于,如果你想要赢我,我会简单让你,然后让你看起来输得没有这么惨,如果你是求输,我就全力上了。”贺长生解释。   林见抿嘴。   他到现在,唯一一次见过贺长生最接近全力,就是在和黄泉流争斗。   “你全力以赴吧。”林见下定决心。   “好啊。”贺长生把外袍脱了,放在椅子上。   林见太熟悉贺长生了,如果他说自己要全力上了,一定就不会划水。   贺长生放下衣服,想了想,还是把竹剑放下,重新把衣服叠好,再放下。   林见默默撇过头。   如果贺长生是自己的敌人,自己一定在和他对战之前,就先被他气死。   “你如果想要赢我,就要抱着杀了我的心。”贺长生重新拿起竹剑,教导林见。   贺长生往前走一步,林见下意识就退了一步。   “你跑什么?”贺长生见状,忍俊不禁。   林见不言不语。   “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动力啊。”贺长生觉得有点没意思,“那我给你加点码吧,如果你赢了,你今晚想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林见一愣。   方景新在一旁抽气,提醒自己的徒弟,说:“我还在这里。”   “君子一言?”林见说。   “驷马难追!”贺长生异常果断,“但是如果我赢了,你就要随我了。”   林见敢肯定,自己想要对贺长生做的事情,只有色色的事情,但是贺长生想要对自己做的事情,保证折磨死自己。   贺长生看出林见有退缩的意思,他笑了。   “我们之间没有规则吗?”林见想起阿一的教导,当你的面前有一个用实力无法赢得的对手,你可以另辟蹊径,“例如,出界就输掉之类的?”   “今天不玩那些虚的。”贺长生耸肩。   林见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看着贺长生,“大师兄,看来你是真的想要我死啊。”   贺长生侧过身体,握着竹剑,动作已经有勃发之势。   “我答应!”林见当断则断。   林见说完,立刻在贺长生一定的范围外奔跑。也许是因为紧张,他的脚步在地板上划了半个圆。他绕到贺长生的背后,举起空山剑。空山剑闪着冰冷的光,光滑的剑身映着贺长生的身影。林见未曾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挥剑向贺长生。   他犹豫了一下。   “天真,和我对战,竟然敢对我手下留情。”   剑已经快要到贺长生的后脑勺,他居然还优哉游哉地说话,并且转过身。   在林见的眼中,他的动作很慢。   但是如果真的慢,又怎么能做到在剑劈下去的这一个瞬间,转过身呢。   贺长生一只手背在身后,右手拿剑,那把剑他本来是垂着拿的,但是在他转身的这瞬间,剑就变得朝上,并且精准地打下空山剑。   空山剑是上古名剑,贺长生手中的竹剑是方景新随手拿来指导林见用的。   两把剑相交,竹剑的气势却不比空山剑少。   不管是什么武器,到了贺长生的手中,就只不过是他力量的容器。   空山剑被压下,林见的左手却没有停止,他伸出食指,对准贺长生的心脏,使出了一道强劲的且细小尖锐的风钻。   如果是普通人,会被这一道风钻,钻破心脏。   贺长生的右手在这一瞬间松开剑,他的食指和拇指伸出,捏住了风钻,然后用力一压,将这一道攻击,给压破了。破解了林见的攻击,贺长生的手重新伸出去,接过了被空山剑打得在空中转了半圈的竹剑。   林见趁他握剑的时间,双脚点在地板上,往后推,随后又跑了半圈,脚印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圆。   “哪里走?”这一次,贺长生追了上去。   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袭来,林见立刻使出了一招,他的空山剑打出了成千上百道风刀,刀刀劈向贺长生。   贺长生拿着竹剑,动作飞快。   说个不文雅的比喻,他就像是拍蚊子一样。   一剑劈落一批空气刀刃,而且动作很快。   不止一个人告诉过林见,贺长生的战斗,主要就是两个特点。   一是快,二是强,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   只有小动物才会各种技能,强大的动物遵循本能。   林见朝贺长生放各种法术。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法术?”贺长生笑了。   不仅会,而且用最简单的法术,也能造出最大的伤害。   场面上,贺长生基本上是压着林见打。   方景新站得远一些,他发现林见想要做什么了?   很聪明。   他成功抓住了贺长生的弱点。   贺长生看着林见在自己的攻击下,只能无助地防御,并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真是令人亢奋啊。   就在贺长生准备用最后一击完结这一次的训练的时候,林见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嘴巴一张,说出了两个字。   “布阵。”   贺长生一愣。   他们两个人的脚下,有一个完整的圆,是林见一边和他打斗,一边画下的,不仅如此,林见刚才全程都在布置这个阵法。   为的就是这一刻。   贺长生因为自身的强大,从来都不练习阵法之类的东西。   林见要用他陌生的领域,击败他。   阵法布下,天罗地网。   林见往后跳了出去。   风阵。   以贺长生站的地方为中心,林见刚才画的圆为范围,一道冲天的狂风升起,把贺长生都卷了进去。   林见抿嘴,有点担心地看着阵法中心。   贺长生说要赢他,就要抱着杀死他的心,但是林见还是做不到。   “呵。”一道冰冷的,仿佛来自阴冷黑暗深处的声音响起。   那是林见熟悉的声音,但是又那么陌生。   冲天的龙卷风,一道绿色的光出现在壁垒上。随后,那道光,无情地劈开了风。   风停了。   贺长生拿着竹剑,抬起头,和林见对视上。   那是一双古老的、令人战栗的、无情的眼睛。   平等地将眼前所见歼灭。   贺长生朝林见走前一步。   林见的瞳孔震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恐惧。   贺长生的竹剑指向林见。   “空山回音,不绝如缕。”面对如此威压,林见的手一动,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保护自己,并且使出了一招。   无声无息,万物轮回。   贺长生的手被一道风打中,手腕一动,竹剑从手中滑落。   这是乘胜追击,唯一一个可以赢的瞬间。   但是林见没有动。   贺长生抬眼,铺天盖地的气势震慑眼前人。   之前林见是没有动手,现在,他失去了动手的能力。   于是乎,贺长生一脚踢飞空山剑,然后飞扑过来,把他压倒,一下子坐在他的腰上,高举左手。   “耶,我赢了。”贺长生面无表情,而且一点情绪都没有,宣布战果。   林见傻眼。   方景新在一旁鼓掌,“长生,还是那么厉害。”   林见依旧没有回过神。   这不是厉害两个字可以说明的。   这不是厉害。   这是……   贺长生低下头看林见。   林见的眼睛一眨,金色的眼中流下一滴眼泪。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被恐惧吞噬,颤抖不已。   贺长生笑了,他俯下身,伸出舌头,舔走林见的泪水,然后拍了拍他的脸。   之后,贺长生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   林见留在原地,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发着抖。   方景新在一旁看了,于心不忍,于是拿贺长生没有带走的披风,披在林见的身上。   太冷,冷到人发抖。   贺长生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半途,阿一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他的旁边。   “大师兄,这样未免也太可怕了。”阿一说。   “这是方景新让我来教导他的。”贺长生抿嘴,“这一课,名为,恐惧。”   人害怕的东西各种各样,但是有一样几乎是所有人的共同点。   对死亡的恐惧。   尤其是来自绝对的力量、未知的事物的死亡的威胁。   “之前他养育石东临,给予他一切,但是唯独忘记教导他,恐惧。所以石东临在窥见到凶兽带来的恐怖,和死亡的迫近后,就失去了心性。”贺长生脚步不停。   “又是掌门啊。”阿一唏嘘,“但是林见可能会今天开始,就害怕你,和你保持距离哦。”   贺长生瞄了他一眼。   阿一在他冰冷的眼神下,也感受到了恐惧。   “我不记得自己养了没有用的小孩。”贺长生仰首而去。   阿一啧啧摇头。   他第一次直面贺长生的恐怖后,足足一年的时间都不敢靠近这个人。   到了晚上,林见都没有出现在贺长生的面前。   见贺长生没有去吃晚饭,林见也没有去拿饭,唐稚还以为有事发生,特意让大厨煮了红豆饭,前来庆祝。   他一来到,就只看到贺长生落寞地坐在桌子旁边喝茶。   唐稚觉得贺长生身上的色彩都暗了。   “大师兄,你要脱色了。”唐稚提醒他。   贺长生看了唐稚一眼,垂下脑袋。   “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唐稚从窗口爬进去,抓住了贺长生的肩膀。   天啊!他居然抓住了贺长生的肩膀!   贺长生居然没有把他打死!   “方景新,再听你说话,我就是蠢蛋。”贺长生双眼暗淡无光,冷笑了两声,“呵呵。”   “大师兄啊!”唐稚疯狂摇他,想要把他摇醒,没有用。   烟乐池内,伏羲院的弟子们泡在温泉里,享受片刻的安静时光。   突然间,他们听到门口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吵什么,你们见鬼了?不对,见鬼有什么可怕的。”伏羲院弟子自己吐槽自己,然后,他转头,看到了出现在面前的人,也惨叫起来。   “大师兄啊!”   “什么?大师兄啊!”   贺长生来到了烟乐池,并且二话不说,开始拆腰带。   “你……你你你做什么?”在温泉里的男人开始拼命找东西挡住自己的身体。   “泡温泉啊。”严格来说,贺长生并不是个有洁癖的男人。   现在那么晚了,林见还没有回院子,看来是被阿一说中了,林见被他吓得不清。好了,林见明白什么是恐惧了,但是连带他也受伤了。   为了缓和心情,唐稚建议他来泡泡温泉。   “一起泡吧,和我聊聊天。”贺长生脱下一件衣服,一脸郁闷。   “啊啊啊!”   温泉内,惨叫声四起,没有一会儿的时间,全部人都跑光了。   贺长生:“……”   嘤嘤嘤,没有人喜欢他了啦。   受到打击的贺长生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偌大的温泉,只剩下他一个人。   贺长生脱下所有的衣服,赤/裸的脚先下去,他的脚在热水里踢了踢,确定了水温,才慢慢坐了进去。   “唉。”好烦。   问题是他都铺垫了大半天了,怎么还能这么简单就被吓到啊。   算了啦,反正以后又是他一个人了。   “我已经习惯了。”   说着,贺长生徒手劈开了一个石头。   徒手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在上面附加了法术而已。   贺长生独自一人享受寂静的温泉,然后,趴在石头上,目光呆滞。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待了多久,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   “进温泉不脱鞋。”极度无聊的情况下,贺长生还管起了纪律。   那人闻言,听话地把鞋子脱了。   贺长生其实认出来人是谁了,他慵懒地抬起头。   林见抿着嘴,站在他的面前。   贺长生撑着脑袋,看多他两眼,然后告诉他:“你要是现在不想见我,可以不来找我的。”   “我为什么不想见你?”林见反问。   贺长生哼哼,少在他的面前玩弄话术,没有用。   林见看多他几眼,干脆也开始脱衣服,准备泡进热水里,和他一边泡温泉,一边聊。   林见现在也是脑袋不灵光,当他脱完衣服,进入热水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贺长生已经上去,而且在穿衣服了。   “喂。”林见喊他。   “你叫谁喂?”贺长生不满地伸出脚,一下子就去踢他。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有踢下去,脚落在了林见的面前。   “我好不容易过来找你,甚至衣服都脱光了,你去哪里?”林见对这个男人是真的服气。   “让你一个人静静。”贺长生觉得自己可体贴了。   林见露出了鄙视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脸?”贺长生无语凝噎。   林见仰头看他,贺长生低头和他对视。   “你有听过狐狸精的故事吗?”林见问他。   这个话题也太突然了,但是贺长生还是告诉他,“我听过很多狐狸精的故事,顺便告诉你一个小知识,话本中的狐狸精大部分是写故事的人意/淫的,实际上的狐狸精大部分都很残暴。你要是出门看到了狐狸精,千万不要被骗了。”   “故事说,狐狸精美艳非常,就连天上的仙女看了都忍不住动心。狐狸精看到了仙女的痴态,就跪下来,亲吻她的脚,那天上的仙女就再也抑制不住本能,和狐狸精苟且起来。”林见说。   “这不是民间传说,是唐稚那本淫/书上面的带画的故事。”贺长生记得的。   林见笑了。   贺长生看到他的笑容,也嘴角一扬,笑着蹲下去。   林见好像还是那个样子嘛。   就在贺长生这么想着的时候,林见在热水里走动一步,正式挪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脚腕。   贺长生一愣。   林见抬头看他,异色双眸笑吟吟。   “你不怕我吗?”贺长生问他。   “怕啊,所以我现在不是来直面恐惧了。”林见说着,然后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他的脚腕。   贺长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林见拽进了水里。   “喂。”贺长生差点完全掉下去了。   林见把他按在石壁上,然后坐在他的身上。   贺长生抿嘴,抱住他的腰。   林见凑上去亲他,动作收紧。   “你做什么?”贺长生被他亲得闪避不及。   “如果无知的良家少爷,出门遇到了可恶的小偷,你猜小偷会对他做什么?”林见让他猜。   “偷他的东西?”无知的良家少爷这么说。   “对。”林见笑,然后摆出恶狠狠的脸,“少爷,你的贞/洁我就拿走了。”   温泉里,吐息声不断。   “你慢点……”贺长生的手抓在林见的后背上,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抓在人的身上,却也能留下痕迹。。   林见看着贺长生脸,重重坐下,然后又一次亲上他。   林见用贺长生的体温,来消除贺长生带给他的恐惧。   “我好爱你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最美丽、最无辜、最沾满血腥的生物。   我好害怕你,又好爱你。 第69章 出门   林见不顾一切想要找贺长生, 做那颠鸾倒凤之事,是因为他发现,如果他无法尽快挥走贺长生给自己带来的恐惧感, 这一股令他遍体生寒的感觉, 将会一直延续下去。   贺长生离开后, 他留在原地,身体不停发抖。   怎么回事?   面前的对手是贺长生。   他知道自己不是贺长生的对手,但是同时, 他的内心是笃定,贺长生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林见这么想着, 然后虽然是认真, 却没有十分认真接受贺长生的对战。   他输是必然的, 但是不能抱着必输的心去战斗。   这一切心理活动,因贺长生带来的恐惧感而消散。   就像是蚂蚁站在抬起脚的大象阴影下,像是小鸟永远飞不走没有边际的大海, 更像是垂死的老人试图抓住生的喘息。一切是那么渺小、无力、徒劳。   方景新替他披了一件外衣, 本意是想要帮他保暖。   但是他一闻到上面属于贺长生的味道, 贺长生本人似乎就站在他的面前,带着会让人与生俱来的恐怖。   林见颤抖着,嘴唇泛白。   若是这样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   他将长时间沉浸在这一种情绪之中, 靠近贺长生、听到贺长生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存在, 就会回忆起此时此刻的感觉。   林见的理智清楚地分析着,但是感情却在违背逻辑。   他的情绪和思绪彻底乱成一团线,随后, 他就选择蜷缩成一团, 静默不语。   说来讽刺, 因为林见的心智过于平人,他一般情况下是难以靠悟道的方式来突破修为。   他之前只在万法论坛上,第一次成功。   那一课名为,生命的轻重。   今天这一课名为,逃不过的恐惧。   人生若有所参透,就必须经历痛苦。   他必须脱离恐惧的缠绕。   当林见终于能站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捡起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板上的属于贺长生的披风,林见只能慢慢走着。   原本并短短的路,他靠一个法术就能飞越过去,跑也能跑完,如今却只能慢慢拖着步伐走。   天上的星星排列,像是一颗巨大的眼睛漂浮在漆黑的天空中。   林见犹如苍老的老人,接受审视,行走在自我修行的路上。   此情此景,君应熟悉。   但是林见分不清,这一种熟悉是来自何处。   他蹒跚着,回到了院子里。   夜色浓郁,此处没有人气。   是的,林见现在居然凭借本能,就能察觉到附近究竟有没有人。   而且,有个地方,散发和他怀抱着的披风一模一样的味道。   林见转头,往烟乐池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几个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落荒而逃的伏羲院弟子。   “大师兄居然跑去温泉!”   “不对,为什么大师兄来了,我们就要跑?大家都是男人。”   “我不行,和大师兄一起泡温泉,会有一种非礼大师兄的感觉。”   人人都不敢玷污的璞玉。   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贺长生有时候就像是伏羲院捧在手心中的一块玉石。   最珍贵的、最不能碰触的。   越是这样,就越有得到的价值。   他是卑劣的小偷,最觊觎的当然是最值钱的东西。   林见走到了烟乐池。   里面雾气萦绕,地底下冒出热水,贺长生靠在石头上,脑袋趴着。   他不言不语,华美奢侈,吊诡可怕。   林见停在他的面前,感受到他的存在。   身体一阵战栗。   “进温泉不脱鞋。”贺长生第一句说的话就是这个。   想来可笑,这一句话居然让林见的身体不再颤抖了。   说实话,林见今天半天时间都在树林里冷到发抖,现在看到了温泉,其实是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他一开始脱下衣服,是真的只想要得到温暖,和贺长生好好说说话。   结果他一进到温泉,一抬头,贺长生就上岸穿衣服了。   林见被气死了。   因为生气,原本的害怕情绪足足少了一半以上。   “喂。”虽然林见对他的什么都喜欢,但是真的希望这个男人可以偶尔靠谱一次。   因为临近的语言冒犯,贺长生的脚横过来,但是没有踢下去。   说句真心话,因为贺长生的衣服没有穿好,他这个角度的风景真的不得了。   林见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熏心了,他的心被淫/欲给烧坏了,忘记了稍早的时候,自己似乎要死在这个人手下的感觉。   他现在只想要,抓住那只脚踝,将他拖入水里,让他湿淋淋,让他更加可怜。   事实上,林见确实也这样做了。   当林见坐到贺长生的身上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又和他开玩笑呢。   他嬉笑着,沾湿了的头发没入林见的手指间。   林见终于做了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一件事情。   他的手抱着贺长生的后脑勺,抓住了他的头发。   他立刻就变了脸色。   敲!这等矫揉造作、嫌七嫌八、这也不给碰那又不给动的男人,就该直接强上了,反正他也不懂。   这么一来,林见不仅直面恐惧,还战胜了恐惧。   第二天一大早,林见的耳边传来了惨叫声。   他皱眉睁开眼睛,就看见睡在他旁边的人抱着被子,挡住□□的身体,用看禽兽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见现在是腰疼屁股疼,这个男人看起来无害,实际上对他的伤害可大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林见伸出手,想要抢他的被子。   “你趁我昨天晕晕乎乎的时候,都对我做了什么?”贺长生震惊了。   这是什么样的人啊,趁人之危。   林见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他伸手要抓贺长生,贺长生不给他抓,两人就在床上扭打起来。   男人和男人不穿衣服打架,很容易引起灾祸的。   床板摇摇晃晃。   晚一些,贺长生下床,又发现了在昨天毁了的衣服,他抽泣一声,坐在地板上。   在换衣服的林见睨了他一眼,真诚问:“我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衣服吗?衣服都被你弄成这样了,还怎么退货?”贺长生说。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认真,还是装傻?”   趁贺长生哀悼自己的新衣服的时候,林见把他按到凳子上,帮他把头发都梳好了,而且带上了金冠。   贺长生现在穿着一身白衣服,金冠金耳环,和他们一开始认识的模样非常相似。   林见弯下腰,侧过头亲他的脸。   贺长生一脸嫌弃地看着脸上的口水。   这个人故意的吧。   “你是我的了。”林见宣布。   “是吗?为什么?”贺长生明知故问。   “那我是你的了。”林见改用句子样式。   贺长生没有反驳。   “要不要和我现在一起去跳崖?”林见捧着他的脸,笑吟吟地提建议。   贺长生露出“你疯了吧”的表情。   “让美好停止,就是永恒啊,我的大师兄。”林见教导他。   “不,我要让你见证疲惫不堪、鸡飞狗跳的一天。”贺长生拒绝了他。   林见仰头想了想,然后撒娇说道:“好吧,然后我现在腰疼。”   贺长生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然后仰头看他。   林见伸出手,又珍惜又稀罕地抚摸他的头发。   在冬天仍在的时候,伏羲院的门口,传来了一封金色的信封。   伏羲院值班守门的人负责受理每天送到伏羲院的信件,然后专门送到一个房间。   房间的主人属于伏羲院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弟子,这个弟子有一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看各种各样抨击伏羲院的信件。看着写信的人是如何愤慨,叙述伏羲院弟子的可恶,他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样,一边欣赏来信人的崩溃,一边把信件分类。   他几乎每天都会把所有的信件看完,然后按照缓急轻重排序,一件一件让人去解决。   很明显,今天送来的信件中,有一封与众不同的信件。   当初伏羲院出世,和修真界其余门派约定,只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才能用金色的信封装信送过来。   这一位弟子戴起手套,拿起这一份金色的信封,用裁纸刀小心地切开,然后拿出信纸,铺平在桌面上研读。   读完信,他立即就去找方景新。   方景新又喊来了贺长生,将信封给他。   “长生,修真界决定召开除魔大会,处理石东临引发的炼人阵的事情。”   信中详细地说了,他们万法论坛后,抓捕了安西二使城的城主。他的身上被下了咒,不可以谈及一丝关于炼人阵的事情。其他门派的人花费了这一段时间,终于解除了他身上的咒术,逼着他开口。   一开始,城主不愿意说,于是他们在他的身上施加了使人痛苦的咒术。   在他坚持闭嘴的时间里,遥远的另一个小城,又发生了一城人消失的悲剧。   为了防止悲剧的再发生,修真界的几个人站了出来,秘密掳走了城主和他的家人。他们让城主看着他的家人被咒术吞噬痛苦的样子。   终于,那个城主于心不忍,交代了一切的事情。   布下这个炼人阵法的人名为石东临,伏羲院从前的弟子。   此人为了获取无上的法力,和凶兽做交易,用身体为凶兽做容器,并且要实现凶兽的一个愿望,彻底破坏伏羲院在深渊布下的阵法。   为了破坏这个阵法,需要源源不断的法力支持。   虽然有了凶兽的能力,但是仍旧不够。   如何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   石东临拿出了炼人阵,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可以消耗的能量。   他要炼足够的人,直到可以支撑他开启深渊。   这个城主之所以会帮石东临,原因很简单。   他是深渊崇拜者。   有了凶兽依附的石东临,对他来说就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城主陆续供出了石东临的打算。   除了人,他还打算尝试把大量的妖炼成珠子。   而不久就要到来的春天,在遥远的一座名为苍狗山上,将会举行百鬼夜行。   石东临将会在那里布置下阵法,杀死所有聚集起来的妖魔。   如果他成功了,离深渊开启就又近了一步。   得知了整个计划的修真者们,不得不决定一件事情。   在石东临的计划得逞之前杀了他。   石东临的踪迹难寻,但是他们都知道了他的目的地。   苍狗山。   百鬼夜行的日子在春天的前一天。   他们赶紧成立了除魔大会,现在准备赶往苍狗山。   来信的目的很简单。   伏羲院需要派人一起去,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凶兽。整个修真界,只有伏羲院的人才有和凶兽对战的经验。   最重要的是,虽然说石东临现在已经脱离了伏羲院,但是好歹也是从伏羲院跑出去的,希望伏羲院的人可以多多少少为此承担起责任。   “我会去的。”贺长生看完信了。   “带林见一起去吧。”方景新说。   “我正有此意。”   方景新抬头看贺长生,有点悲伤地说:“我相信你,我想要闭关修行一阵子,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了。”   贺长生曾经看过一些动物,一些鸟类的母亲在看到自己孵出来的小鸟撑不住冬天,要死的时候,母鸟就会转身飞走,藏匿起来。   “好,我来处理。”贺长生答应他。   方景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离开了。   光看外表,他还是一个青年人,但是他离开的步伐已然苍老。   贺长生拿着信,去找林见,简单和他说了。   “哇,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做任务,就是那么高难度的吗?”林见感到不敢置信。   “你是走呢,还是不走?”贺长生冷眼睨着他。   “我立刻去收拾行李!”林见转身就跑。   “顺便帮我把衣服也收拾了。”贺长生懒死了。   林见答应了,“都说你嫁给我,什么都不需要做。”   “谁答应嫁给你了?”贺长生反驳。   林见当作没有听到。   贺长生在林见离开自己的视线后,看着手里的信,皱眉不语。   如果是往常,他有自信,自己的法力无双,看不起任何一个人。   但是……凶兽……   这一次的任务并不简单。   林见快速地打包好行李,来贺长生的房间找他。   看林见进来了,贺长生对他说:“我有一些东西,想要放在你的房间?”   “嫁妆吗?”林见开玩笑。   贺长生懒得和他说笑,直接拿出一个箱子,“打开看看。”   林见想着,该不会真的是嫁妆吧。   然后他打开了箱子,看到了一堆的珠子。   那些珠子颜色各异,共同点是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法力。   “你应该知道,目前为止,可以最好封印深渊的阵法,就是十八代掌门的八卦阵。不过他的八卦阵需要的东西很多,神、仙、妖、魔、人、兽、灵、鬼的力量缺一不可。神仙在百年前重新遭遇天人五衰的冲击,已经再一次沉睡,不可能在短时间出现在人世间。但是避免在他们沉睡的时候,凶兽出世,神仙和神兽们,就留下了足够可以启动八卦阵的能量。而我,在人世间行走的期间,也把剩余需要的能量收集得七七八八,除了人的。要得到人的能量,办法不止炼人。现在,我们可以说能量齐全了,只不过还差了一样东西。”   “石东临偷走的,八卦阵的阵法。”林见知道。   贺长生点头,“这一次出征,那些人也许只要杀了石东临就足够,但是我必须让他交出八卦图。这一次,是很难的任务,我有可能会和他争斗数年。这些珠子,先放在你那里,你一定要好好保存,等着我。”   林见搬起箱子,拿去藏了起来。   他对自己藏东西的能力有信心。   贺长生皱眉,坐在桌子旁。   对这一次的出行,他不乐观。   时间不多,林见把行李都收拾好后,他们就需要出发了。   他们两个人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一次下山的任务是什么。   但是当他们一走,伏羲院的边上,一个人翻墙而出。   顾妨抿着嘴,看向崎岖不平的下山路。   她背着行囊,坚定地上路。   第一个发现顾妨不见了的人是唐稚。   原因无他,唐稚想要问顾妨,可不可以帮他拔一下今早冒头的一根短短的白发。   结果一去到顾妨的房间,里面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一封信放在桌面上,墨水未干。   我要去找大师兄了。   无须担心,勿寻勿念。   唐稚一看,赶紧想要趁顾妨没有走远,把她追回来。   结果越追,自己反而越跑越远,而顾妨却依旧不见踪影。   唐稚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   直到,他来到了一个有很多修真者聚集的地方。   “这不是伏羲院的唐兄弟吗?”一道亲切的声音响起。   唐稚抬头一看和自己说话的人。   嘶,尴尬了,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就是你遇到了叫得上你的名字,但是你不认识的人。   “鄙人常溪亭,曾经前往过贵院找方掌门。莫非,你也是来加入除魔大会的吗?”常溪亭疑惑。   “是就是吧,我没有带多少钱出门,你可以请我吃个饭吗?”唐稚卑微地问。   “当然可以。”常溪亭一口答应。   这个大款可以傍。   这么想着的唐稚,在不知不觉中,和一群人一同前往苍狗山。 第70章 鬼城迁移   男人戴着斗笠, 穿着一身陈旧的灰色衣服。   冬天的下雪时刻,冰冷透骨,就连呼出来的白雾都仿佛会被冻结。   其实此刻已经是冬末了, 偶尔也会有出太阳的大晴天, 那样的日子, 间或衣服穿厚了,都会在渗出细微的汗。但温暖的日子不是这两天。这两天持续下雪的状况,让人一时之间开始怀疑天象有异。   雪一开始很小, 后面来势汹汹,抵挡不住。   不少原本急着赶路的人, 都输给了这样的天气, 选择找个地方休息。   男人逆人群而行, 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在那里看到了一朵开在冰天雪地里的莲花。   男人摘下它,像是折断了一片琉璃。   他把雪莲放进了一直抱在怀里的一个炉里。   雪莲在炉中放着,美艳如刚开放的样子。   男人把炉子的盖子盖上, 然后抱着炉, 回头下山。   当他回到城镇的时候, 雪已经停了很多了。但是听说过一阵子还是会继续下雪,这样的天气,要赶路实在是太勉强了,就算他是一个修真者也一样。   “于公子, 你终于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们都要以为你在山上遇难了。”客栈的老板看到他,松了一口气, “你究竟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出门啊, 太危险了。”   于颐摘下斗笠,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虽然他本人被冻得牙齿打抖,身体也是冰的。   “我要找的材料,必须在这样的天气,才会在高山开放。”   “是什么珍贵的材料啊?”有人好奇。   “是一朵雪莲。”于颐将自己的炉子,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肯定是很重要的雪莲吧。”居然还用镶金银的炉子保存起来。   “不。”于颐给出了一个让人出乎预料的答案,“最珍贵的不是这一朵雪莲,而是这个炉子。”   大家不解。   “这个炉子是一个宝物,可以保护在里面的东西魂元不变。”于颐说,“但是炉子里必须持续放着可以炼化的东西,来保证炉子的功能。很多东西放进去,没有一会儿就炼化了。我接下来有点忙,不能一直为它更换放在里面的东西,所以才去取了这朵可以放置很久的雪莲。”   在场客人闻言,全部看向他。   原来这一位客人,是一个修真者啊。   于颐没有理会其他人惊异的目光,继续全心入在这个炉子中,眼睛闪闪发亮。   “最近我们在路上看到了很多修真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有人问于颐。   “对,是和前些年,时不时就消失了一城的人有关吗?该不会这一次又是哪里会出事吧?”有人担心。   “这一次会不会是这个地方啊?”   “你说什么鬼!”   眼看话题越来越偏,于颐连忙转移话题,他问:“你们说有看到其他修真者?也住在这家客栈吗?说不定是我认识的道友,我想要去打个招呼。”   “也住在这里!”有人回答于颐,“就在你上山期间入住的,他们本来打算彻夜赶路,结果遇上暴风雪,所以打算暂时落脚。”   “你没说到重点。”有人神秘兮兮地笑了,“来者是一个俊朗的郎君,和一个美丽的青年。”   “还睡一间房。”   “哈哈哈。”   于颐皱眉,他不喜欢听这种无品的话。   “我和我的师兄睡一间房间,有什么好奇怪的吗?”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一出,原本在玩闹的人立刻就闭嘴了。   于颐转过身。   一个俊朗的,处于少年迈向青年阶段的男人披着带毛领的披风,站在楼梯的中间。他显然是听到了楼下客人的调侃,所以才开口说话。   “一是并非所有人都有钱,出门想要多少间房间就住下。二是天气恶劣,不知会有多少匆忙过路人来住宿,自己人挤一挤,方便其他人不好吗?”他有理有据,脾气还很好。   刚才说人是非的两人立刻啧了一声,然后故意不看他。   林见笑着继续走下楼梯。他这次下来是找掌柜,他说:“晚点饭菜送到我们房间吧,我的大师兄嫌弃外面太冷,不想走动。”   交代完后,林见就想要回房间。   “小兄弟。”于颐喊住他。   林见回头。   “刚才多有得罪。”于颐说。   林见闻言,抿嘴一笑,说:“不知道先生哪里有得罪我的地方,可能是误会吧,在下林见。”   至于他来自哪里,还是不要到处说好了。   “在下于颐,五凌轩人。”于颐点头示意。   林见笑了笑,随后摸了摸头发,转身上楼。   于颐继续看顾自己的炉子。   林见迈着轻快的步伐,上了二楼后,立刻就打开了某一扇房门,进去后,说道:“大师兄,我都办妥了。”   林见口中的大师兄,贺长生正躺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听到了林见的话,立刻做出回应。   “很好。”   林见脱下贺长生的披风,挂在椅子上。   “怎么突然就下那么大的雪?”贺长生一脸愤恨,“冻死我了。”   “你让气息持续周转不就好了,虽然不是完全可以抵御寒冷,但是也不会觉得冷啊。”林见走到床边。   贺长生没有理他。   林见伸出温热的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真的好冷。”   贺长生的脸越冷,就显得林见的手越温暖。贺长生在他的手掌心蹭了蹭,最后把他的手压下。   “我的身体也很暖和。”林见弯下腰,凑在他的耳边说,仿佛带着某种暗示。   贺长生一脸无语,问他:“你的脑子里面,怎么老是想着这些东西。”   “我想什么了?”林见一脸惊讶,“我说的是实话,我的身体是很温暖,因为我一直都在运转气息,和某些懒得像是小猪崽的人不一样。”   贺长生郁闷。   林见脱下外衣,躺上床,然后钻进被子里。   “冷,你的衣服很冷。”贺长生嫌弃。   “那我把衣服都脱了?”林见提议。   贺长生又沉默。   林见向他投诉,说:“下面的人在讨论我们一起睡一个房间。”   “我们不是睡一个房间吗?”贺长生觉得这句话没有毛病。   “大师兄,他们不是这个意思,他们是暗示我和你搞分桃断袖。”林见都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究竟谁才是年纪大的那一个了。   “那我也是和你分桃断袖啊。”贺长生没有否认过这件事情。   林见抿嘴,随后笑了,“你真是坦然。”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骂了一声:“无聊。”   “那我也和你说了喜欢你,你怎么说?”林见问他。   贺长生懒得理他了。   本来他们两个人已经要赶紧赶去苍狗山的,结果路上下大雪,不得不暂时找个地方休息。林见一闲下来就骚扰他,不带停的。   “他们不是说你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修行吗?自己去一边修行吧,反正你的身体素质好,不用一直躺床上。”贺长生转移话题。   “修行哪有泡大师兄重要啊。”林见的语气理所当然。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   林见还在等他说话。   “你已经泡到了,修行去吧。”说完,贺长生转过身,想要背对着他。   林见闻言,忍俊不禁,然后伸出手,掰着贺长生的脑袋,让他和自己面对面。   贺长生觉得他烦死了。   晚一些时候,店小二进来送饭。   他一敲门,林见就打开门接过托盘。店小二有点好奇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但是只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的后脑勺。   “饭菜来了。”林见说。   贺长生“唔”了一声,不愿意起来。   林见把饭菜放到桌面上,随后走过去,捏住被子的一边,掀开。   “嘶,冷死了。”贺长生反应很大。   林见拿起早烘暖了的外衣,披到他的身上,“好了,快吃吧。”   贺长生:“……”   坐在桌子旁,贺长生开始辱骂石东临。   “要搞事情,不能挑个天气比较好的日子吗?”   林见准备好了饭菜,看着贺长生诸多怨言的表情,和他说道:“张嘴。”   贺长生闻言,下意识张开嘴巴。   林见用勺子盛了一勺饭,喂进他的嘴巴里。   贺长生嘴巴合上,嘴角一抽。   “怎么了?”林见看他似乎不太满意。   “我可以自己吃饭。”他的手脚好好的,不需要他喂自己吃饭,“还是你只是想要我闭嘴?”   贺长生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是,我就是想要看看喂你吃饭是什么感觉。”林见颇有兴趣。   贺长生无奈道:“你想照顾小孩,就自己去生一个。”   “这样啊,我不知道我生不生得了。”林见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非常烦恼。   贺长生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林见哈哈大笑。   玩够了以后,两人还是各吃各的饭。   “对了,大师兄,楼下还有修真者。”林见通知他。   “大概也是为了赶去苍狗山的吧。”贺长生一点都不意外。   “那个人说他是五凌轩的弟子。”   “五凌轩啊。”贺长生意味深长。   “怎么了?”   “和伏羲院交恶。”贺长生说。   林见不明白这个讯息有什么好说的,“不和伏羲院交恶的门派才需要特别点名,交恶的我一般都是默认的。”   “有一点历史原因。”贺长生继续说下去。   林见姑且听一听吧。   “我们十八代掌门,据说和当时的五凌轩掌门有染。”   “哈。”   “五凌轩掌门被伏羲院当时的掌门迷得神魂颠倒,二话不说当断袖,导致后面五凌轩不得不从五凌轩掌门妹妹和东昌门门主生的小孩中抱养了一个。自那以后,五凌轩和伏羲院就交恶了。”   林见听完,觉得这个也还好,“比直接轰了千鸟宫的老家好啊,千鸟宫门派都没有了,还没有和伏羲院交恶。”   “所以五凌轩的人真是太小气了。”贺长生对比出真理。   “不过我看楼下那个人不像是坏人。”林见对于颐的印象还可以。   “你还年轻,怎么能一眼就分辨出好热呢还是坏人。”贺长生嘘他。   林见看了贺长生一眼,没有应话。   就算是贺长生,也不是说的每句离谱的话,都能得到他的无脑同意的。   贺长生觉得他这个眼神很有内容。   “吃饭吧。”林见说。   贺长生冷哼。   晚上的时候,就和楼下人猜测的人一样,这两个人不仅睡一个房间,还睡一张床。   夜晚太冷了,这里又不像伏羲院一样乱七八糟的取暖工具多。   贺长生伸出手,抱住林见。   是真的很温暖。   林见发现了贺长生的动作,翻身,笑着看他。   “真羡慕你皮糙肉厚,不怕冷。”贺长生说。   “你一直动都不动,当然会冷了。”林见没有好气。   “做点运动可能会比较好吧。”贺长生明白了。   “什么运动?”林见先是开了一点带颜色的笑话,但是想到贺长生也许都听不懂,他就换了话,“现在下去绕着客栈跑几圈吗?”   贺长生翻身,身体微微撑起来,压在林见的身体上面。   “咳,这里墙壁有点薄。”林见姑且提醒他。   “你安静点就好。”贺长生亲了下去。   第二天,大雪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一些人等不及,甚至想要就这样跑出去,但是没有多久就又回来了。   太勉强了。   是有一点不对劲。   于颐拿上斗笠,让客栈里面的客人都坐好了,“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了。”   “我们也一起去吧。”林见从二楼下来。   他们也发现这一场大雪不同寻常了。   于颐转身,对上林见的眼睛,点了点头,随后,他的表情呆滞了。   林见的后面,又走出一个人。   贺长生披着带毛领的披风,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贺!长!生!”于颐一扫之前淡定的表情,整个人猛地后退一步,腰直接撞上桌子。   林见看到他反应那么大,立刻转头看着贺长生。   你又对人家做过什么?   贺长生正打着哈欠,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看了下去,意外的,他记得这个人。   “于颐。”   于颐的手颤抖着,咬牙切齿地指着他。   接下来的故事,让我们快速地过一遍。   是这样的。   于颐是一个寻宝达人,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稀奇的宝物。只要他听说哪里有宝贝,就会跑过去,想办法得到。   在几年前的时候,他为了得到怀中的星血炉,特意跑到了赤血崖。   此炉本该是双生炉。   在他快要得到至宝的时候,遇到了刚好路过此地的贺长生。   “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于颐问他。   “你说的事情太久远了,我不记得。”贺长生说实话。   于颐咬牙切齿道:“其中一个星血炉从山坡滚下去,快要砸到你的衣服。”   贺长生发出声音:“嘶。”   当时必定十万火急。   “然后你一脚就将那个星血炉踢飞了,让它掉下了悬崖。”于颐说,“就算我拼命和你说,这个宝物有多么重要,对我的意义有多大,而且以后可能会对别人有用。你明明只要闪过去就好了,但是你却一定要去踢它!贺长生,从那天开始,我就和你此仇不共戴天!”   什么样的至宝,在贺长生的眼里都是没有价值的。   贺长生摸了摸脸,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于颐愤恨。   “算了算了,我们现在还是优先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林见做和事佬。   于颐收回眼神。   他们都有事要做,现在确实不是为了陈年往事而浪费时间的时候。   三人走出客栈。   外面已经完全是白茫茫一片了。   因为地方太大了,他们三个人只能分三个方向走。   “你带着这个。”贺长生把一个纸人给林见。   林见把纸人塞进胸口。   那个纸人扒着他的衣服,探出一个头。   “如果万一遇到了什么事情,尽量想办法通知我们。”贺长生对于颐说。   于颐点了点头。   事关重要,他可不会耍脾气。   “走。”贺长生说。   于颐往左边,林见走右边,贺长生走直线。出发后,贺长生首先用一个避风咒,挡住风雪。   三人冒着风雪前进。   就算他们三个人各有千秋,一时间都够呛。   这暴风雪绝对不是自然发生的。   贺长生想了想,登上最高顶,俯视全局   大地一片白雪茫茫。   其中,有一个地方,风刮得最大,雪也落得最猛。   就是那里了。   贺长生飞奔过去。   不过真的,寸步难行。   “啧,要是空山剑在就好了。”也就只有这种时候,贺长生才开始想起空山剑的好。   贺长生腰间的镜花水月震动。   “没有嫌弃你,没有,就是每把剑擅长的领域不一样。”贺长生解释。   镜花水月安静了。   就算是艰难,贺长生还是成功到达了暴风雪的中心。   一去到,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附近的风雪那么不简单了。   这里有雪女,可控风雪的妖怪。   她双手紧握,闭上眼睛,不顾一切施展风雪技能,让这里始终被暴风雪包围。   “你想要做什么?”贺长生一边问她,一边拔出镜花水月。   紫光明亮。   镜花水月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证明自己比空山剑有用的机会。   等会就拿这个雪女开刀。   “啊!”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雪女被吓到了。   贺长生磨刀霍霍,不准备和她废话了,砍了再说,砍死了算他的。   “不要杀我!”雪女着急地摆手,“我没有做什么坏事!”   “你还没有做坏事。”贺长生对她指指点点,“你用暴风雪,把所有人都困住了,你想要做什么?”   雪女疯狂摇头,说道:“我没有要困住你们。”   “要不是你,我早就上路了,你还敢说没有。”贺长生不忍了。   “不是的,我是为了保护自己!”雪女着急地解释。   “保护自己?”贺长生不解,“有什么威胁你的妖怪吗?”   “不是妖怪。”看他没有明白,雪女急得跺脚,“是鬼城。”   “鬼城在沧浪泉城的后面,你说什么鬼话,我看你是欠揍。”贺长生这么说着,却把剑收回去了。   看来他是准备好好听她说话了。   “鬼城本来就是移动的,只是那么多年来被沧浪泉城堵住了而已。现如今,沧浪泉城变成了空城,守城人不在,鬼城已经移出来了。”雪女说,“而且现在就来到了这里附近,如果不是我用暴风雪笼罩住这里,鬼城瞬间就会将这里吞噬的。”   “但是如果暴风雪继续刮下去,还在里面的凡人就要冷死了。”贺长生可以感受到,风雪越来越严重,没有抵御能力的人真的会冷死。   雪女沉默。   贺长生看着她。   “你是要我撤掉风雪吗?”她问。   贺长生有点纠结了。   “风雪一解除,我会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接下来,你们自求多福。”雪女说,“因为鬼城不断逼近,如果我想要撑过去,只有不断加重风雪。但是你说天气再冷下去,那些人会死。”   说完,雪女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风雪在她的面前狂暴地刮,淹没了她的存在。   下一瞬间,风雪就停了。   雪女就如她所说,迅速跑路了。   她一离开,整个地方就沉静下来。   贺长生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吐完,突然间,他的眼前一花。   彩色缤纷的屋子仿佛沿着他的身体两侧,以迅雷不及之势,往前放置。   鬼气吹过。   贺长生闭了一下眼睛。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脚下是木板质地的地板,四周围暗了下来,红色的灯笼挂起,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贺长生忍不住看了一眼过路人。   那些过路人仿佛知道贺长生会看他们一样,立刻和他对视。   他们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但是胸膛没有鼓动,鼻子也没有呼吸。   是鬼。   鬼们齐齐看着贺长生,然后阴森森一笑。 第71章 你果然是   被鬼所注视, 贺长生的脑袋歪了歪,面无表情,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们。   你们想要做什么呢?   鬼们对上他的眼睛, 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转回头, 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们已经对他不感兴趣了。   除了一开始的注目礼后,那一些鬼开始忽视贺长生。   打开折扇,贺长生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雪白的衣袍垂下,被红色的灯笼掩盖。   此地再诡异, 都没有他的存在诡谲。   和他相反, 待在客栈里的其他人变成了香饽饽。   客人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原本应该待在冰天雪地的客栈里,突然之间,天暗了, 外面亮起了数不清的红色灯笼。   他们感到惊奇, 连忙跑出去看情况。   外面是热闹的街道,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哈哈哈。”穿着大胆性感的少女们拿着团扇,聚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   外面一片繁华。   客栈里的人一阵恍惚, 还以为自己做了梦。   听到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疑惑, 有人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   看到有人自己拍打自己的脸,美貌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了,路过的时候, 媚眼一横, 看了他一眼。   客人被她那一双明眸勾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住在这一间客栈里的客人, 都是长途跋涉的人,说来那么巧,这一次住的都是男子。   “我们是在做梦吧?”有人感慨。   “说什么做梦?你们是哪里来的客人啊?”一位少女跑到他们面前,好奇地看着他们,“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   “敢问这一位小姐,这里是哪里?我们应该是在郊外的一家客栈才对。”赶路的读书人上前问她,眼睛却不敢看她。   因为这一位少女穿的衣服真的太少了。   少女没有穿鞋子,脚腕戴着银镯,上满装饰了铃铛。她的脚点在木板上,顿时铃铛作响,别有一番风情。   “你们是外面来的,那就是客人了!”少女捂着嘴,笑声如清脆铃铛,“我带你们去看姥姥,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她吧。”   十五个客人,面面相觑。   若说面前无古怪,他们是不信的。   但是少女看起来是这么天真,这一条街道是如此繁华,完全看不出有一丝的不对劲。   “不如我们还是等那几位修真者回来再说吧。”有人建议。   几个人都觉得这个建议中肯。   如果有修真者在旁边,他们会安心许多。   “等什么人回来?回哪里?”少女觉得他们说的话很好笑。   “我们这里还有三个人,他们出去一会,很快就会回来和我们集合,就回这个客栈……”   话说到一半,声音就消失了。   因为那人回头,发现原本应该伫立在他们背后的客栈不见了。   他们瞠目结舌。   “那你们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姥姥,不要的话,我要走了。”少女嗔怒,显然是已经厌烦了。   在场十五人相互对视。   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他们同意和少女一同前往。   少女听到他们同意和自己一起走了,立刻嬉笑着。她的双手背在身后,稍稍弯腰,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让他们快点跟上她。   他们一边跟上少女的脚步,一边观察。   在路途中,他们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这里的街道上似乎只有女人,没有男人。   他们想要发问,但是少女和街上遇到的人嘻嘻哈哈,并没有太多关注他们。所以,他们不得不保持缄默。   少女把他们领到了一座辉煌的挂满了金色灯笼的红色木高楼。   “姥姥,来客人了!”少女打开门,往里面喊着。   男人们一起跟进去,瞬间就目瞪口呆。   屋子里,或站或坐,一屋子都是穿着奢华且性感衣服的少女。   男人里面,有大着胆子去看的,有偷偷摸摸看的,也有实在是不好意思,憋红了脸的。   少女们见状,看着他们,哈哈大笑。   “来了来了,这就是我们的姥姥,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姥姥吧。”   少女一直喊姥姥,男人们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奶奶,结果出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暗红衣服,风韵犹存的青年女子。她的头上戴满了装饰,摇摇晃晃,手里拿着一支烟杆。   她看到了少女带来的男人,表情未变。   “这位姑娘……”一个男人出声。   “老身已经有一定年纪了,喊我姥姥就可以了。”姥姥一边吸着烟,一边抬眼看着他们。   “是吗?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年轻。”有人不敢置信,甚至还笑了。   姥姥看了他们一眼,不怒自威。   那些人立刻合上嘴巴,不敢笑了。   “姥姥,这些人是客人!”少女活泼可爱地蹦蹦跳跳,来到姥姥的身边。   “客人。”姥姥意味深长地跟着说了一声,然后吸了一口烟。   “姥姥,我们原本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的。”一个读书人连忙站出来解释,“我们一行人赶路,遇到暴风雪,在一家郊外的客栈留宿。突然间,我们看到外面有光,走出来后,就来到这里,而客栈不见了。斗胆请问,这里究竟是哪里?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   姥姥闻言,看多面前的人几眼,然后将烟杆放到装烟灰的缸边,敲了敲,“我们这里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城,本来我们是固定在某一个位置的,但是和我约定了看城的人背信弃义,所以我们就不得不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这一段时间,原本该是我的女儿,和背信弃义的人的儿子的婚礼日子。但是现在因为我们找不到他,所以婚礼就耽搁了。虽然婚礼耽搁了,但是原本的安排没有办法停下来。接下来,这一座城会狂欢五六天,直到原本婚礼的时间过去,城门才会打开。”   十五个人面面相觑。   “因为这里原本要举办婚礼,所以吃喝玩乐都免费,你们不用担心。”姥姥说,“反正你们遇到了暴风雪,估计也是在客栈逗留好几天,也没差吧。”   “可是,我们不知道怎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们一没有杀你们,二不要你们的钱,还请你们吃喝,三又不是不放你们走,就算是陌生的地方又怎么样?”姥姥不以为意。   十几个人还是觉得不妥,但是一时之间想不到办法。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客人问。   姥姥朝他点了点头,让他问。   “这里怎么不见有男人啊?”   他们一路上走来,没有见到一个本地的男人。   姥姥闻言,抬头一笑。   笑容阴沉沉。   “这里一直都有男人,你们暂时没有看见罢了。”她如是说。   这时候,一行人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这里只要有空房间的地方,你们随处都可以住,自便吧。”姥姥说完,就不再想理会他们了。   外面虽然大,但是他们还要去哪里找屋子呢?   这时候,有人大着胆子问:“那我们这五六天可以直接住您这里吗?”   哼,男人就喜欢搞小花招。   姥姥点头,然后挥手。   “姥姥同意了,我带你们去找房间吧。”一开始带他们进来的少女站起来。   少女带他们去二楼就住。   他们一路上楼,原本在一楼嬉戏的少女们看着他们,互相聚在一起,随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也许是错觉吧,他们觉得这些少女似乎在用眼神勾引着自己。   “也不奇怪。”他们中,有个人这么说,“那个姥姥虽然说这里有男人,但是就算有,肯定也很少,不然我们也不会一个都见不到。既然男人少,那么稀罕也是应该的。”   “别想那么多了,你们不觉得诡异吗?我们刚才明明是在郊外客栈,怎么会突然来到这种地?什么都没有做,希望五六天后,我们可以安全离开吧。”   十五个人中,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着的。   在这里,似乎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   他们十五个人待在屋子里,不管什么时候,外面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有人呆得实在无聊了,忍不住打开窗户,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   当他们往一楼望,眼睛就移不开了。   一楼的少女们聚在一起,有的开始抱着亲在了一起,有的甚至嬉笑着,钻进了另外一个的裙子里面,看动作就是在做什么不雅的事情。   “怎么回事?”被吓到了的读书人打开门,问路过的其中一个少女。   “姥姥不是说了吗?这几天,我们这里是狂欢啊。你被吓到啦,真可爱。”少女伸出手,勾着他的脖子,发出清脆的笑声。   “无礼!无礼!快放开我的手!”他被吓到了。   “我又没有用力,如果你想要挣开,自己用力吧。”少女拉着他,进入了对面的房间。   剩下的十四个人瞠目结舌。   灯笼被风吹动,少女笑声不停。   纸人从林见的怀中探头,然后跳出来,站在他的肩膀上。   林见背着空山剑,站在高楼边上,俯视这一座突然出现的……   白骨鬼城。   他有一只可以看透妖魔伪装的眼睛。   在那些凡人眼中的满街都是美女的挂着红灯笼的街道,在他的眼里,是一片荒芜,披着肮脏衣服的白骨,游荡在都是一片腐臭味道的地方。   白雪的山头突然被这一个白骨城给吞噬,然后一切都变了模样。   林见尝试去找贺长生,不过纸人似乎在这里也迷失了。   这里的空间和普通的地方不一样。   林见没有办法,只能纸人一有贺长生的感应,他就跑过来跑过去,想要找到贺长生。   这里的天气一直都是阴的,没有太阳出现过。   林见算过时间,起码一天的时间过去了,但是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在他找贺长生的时候,背后刮过一阵阴风。   林见警觉,立刻回头。   他只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大师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林见连忙赶了过去。   他追了过去,没有看到贺长生,只看到了一座……仿佛被鲜血浇灌过的五层高楼。   楼身斑驳破旧,几只烂灯笼挂着。   这里是如此陈旧,但是高楼的最上面一层,盖着一层崭新的红布。   林见稍微一思考,用法术掩盖了身上的气息,用浮空咒飞上去。他的脚踩在屋檐上,趴低身体,慢慢靠近过去。   他静候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红布的一角,望进去。   在高楼上的一个具有□□的非人型怪物,巨大、丑陋,它的脖子上挂着锁链,诶栓在墙壁上。   “我可怜的乖女儿。”一道声音响起,“那么可爱的女儿,东方溯光,你居然敢逃婚。女儿,你放心,他逃不走的。世上的孤魂野鬼都会来到这里,东方溯光迟早会死,他无法顺利去地府投胎,早晚有一天会来这里的,你放心吧,他就是你的新郎。”   林见沉默,放下帘子。   他悄声离开,翻下一层又一层,直到在第一层楼里,看到了令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原本他在客栈里遇到的客人们居然都聚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已经干瘪了,肚子高高隆起,仿佛怀孕了的人   他们坐在大圆桌旁,披着衣服的白骨在和他们互动。   林见闭上了右眼。   当他闭上了可以看见真实的眼,就发现了他人眼中的虚假。   幻象中,那些人穿金戴银,和美貌的女人嬉戏打闹,好不得意。   一群笨蛋啊。   林见不知作何评判了。   就在他准备先行离开,找到贺长生后,再想办法解救这群人的时候,原本乖乖待在林见怀里的纸人突然跳了出来,随后跑了进去。   “喂。”林见追了过去。   他的到来,并没有改变这里的状况。   那些人们依旧喝着酒,揽着女人,寻欢作乐。   “开心吗?”在他们怀中的穿着衣服的白骨发出了嘶哑可怕的声音。   “开心。”他们点着头。   “那不要离开了,我们舍不得你们。”骨头笑,咔嚓咔擦作响。   林见皱眉,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解除这里带来的幻觉。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旁边一裘华丽的衣服立刻就朝他扑了过来,然后把他压倒在地板上。   “啊。”林见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挣扎着抬起头。   一个人压在他的身上,穿着红色的,绣满了蝴蝶的外袍。   “滚。”林见可不想近距离和白骨面对面。   一根纤长的手指伸出,点在林见的嘴唇上,那人轻声说:“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切莫辜负情人心。”   这个声音是……   “大师兄。”林见没有好气,“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贺长生披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外袍,他压在林见的身上,一点一点爬到他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见吞了一口口水,虽然他是很欢迎贺长生投怀送抱,但是现在这个环境,怎么看都不适合吧。   在一楼大堂的白骨很多,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大概是因为贺长生穿着鬼的外袍,压在林见的身上,让他们以为,林见也是被捕获的其中一个目标罢了。   林见算是明白贺长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贺长生趴在林见的身上,看他动来动去,还以为他不舒服,于是他先走开,拉林见起来。   林见一站起来,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接着,这口气差点把他呛死。   贺长生把他举起来,放到了一张桌子上,然后他站在自己的两腿之间。   林见几乎是下意识就用脚缠住贺长生的腰。   “你这个小色狼。”贺长生笑话他。   林见无力解释。   “我们深陷鬼城了。”贺长生凑到他的耳朵旁边,像是情人厮磨一样,“等会我会解开这里的幻觉,你带着这些没有用的凡人先跑,出去破阵,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屋子里有一头巨大的怪兽,和这些白骨妖精,肯定会阻止你们离开。我来断后,然后很快就会追上去。明白了吗?”   林见点了点头。   “乖孩子。”贺长生亲了亲他的脸。   林见的脸红扑扑。   交代完事情,贺长生就离开了林见,走向那一桌的人。   “好了,好了,各位公子,时间到了,你们可以离开了。”贺长生穿着华丽的外袍,款款走过去。   “离开?”那些白骨们有了反应,全部阴森森地盯着贺长生。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男人们摇头,“这里有女人,有好吃的,有住的地方,我们不离开了。”   贺长生笑着,背后的镜花水月泛着光彩,他问:“你们确实不想离开吗?”   “不离开了。”   “就这一辈子在这里吧。”   他们很满意。   白骨们闻言,笑得很开心,有一只白骨,甚至笑掉了一块骨头。   “注意身体健康啊。”贺长生说着,然后拔出了镜花水月。   他朝着那些白骨们挥出一剑。   一阵剑风刮过,一朵粉紫色的话落在少女的美好容颜旁,随后掉落。   当花落在地板上的时候,青丝掉落,少女变白骨。   “咔咔咔。”骨头们一动,就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啊啊啊啊!”那些男人终于发现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女人,全部都是骨头,没有性别之分的骨头,而且他们看起来恐怖极了,干瘪得就像是尸体,但是偏偏肚子高高隆起。   “扑通。”他们的肚子里似乎在培育着什么生命。   白骨们想要抓住男人,贺长生抽剑上前,他的剑锋就在面前,但是用相当有技术的手段,将那些白骨都劈飞,保护了凡人。   “好了。”林见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想要留下的人就留下吧,想要走的人,赶紧跟我来。”   他一说完,那些原本屁股粘在凳子上似的男人们,立刻慌慌张张站起来,踉跄跑向他。   林见领着这一群人逃跑了。   一瞬间,在楼里的几十具白骨全部冒头。   他们想要将他们抓回来。   白骨们一动,一把紫色的剑就横在他们的面前。   贺长生持剑而立,面无表情,用绝对坚定的姿态,守在门前。   “现在退下,我就饶你们一命。”他说。   “修真者!我们早已经是死人,无处投胎,一袭白骨!”那些骨头说着,全部涌上贺长生。   贺长生为了让林见他们可以跑远点,动手清场了。   另外一边,林见带着那些男人逃跑。   阵眼在城门口,他们只要过去,他就能破除这里的阵法,回到现实的世界。   “大师!大师!”在跑着的时候,有人慌乱地呼唤林见。   他们甚至把比自己小的林见称呼为大师。   “怎么了?”林见在一边跑着,一边准备等会破阵要用的东西。   “我的肚子,我好像要生了!”男人不敢置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说出这句话。   “我也是!”其余的人害怕地喊了起来。   “在我们肚子里的是什么?”   “正如你们所说,你们要生了。”林见在伏羲院的藏书阁里看到这样的现象,“是鬼胎,那些鬼在你们的身上寄生了。不过现在不要管了,你们赶紧跟我一起跑,离开以后,我会想办法的。”   他们全部一起惨叫起来。   “我不行了。”有人开始停止跑动,摔坐在地板上。   林见回头看。   那些男人陆续倒下,他们抱着肚子。他们虽然依旧不能明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是肚子里有东西要冒出来了。他们可以感受到。   “救命啊!”   “都怪你,和那些骨头做了什么事情?”有人开始怪罪其他人。   “难道你没有上当受骗吗?第一个扑过去的人就是你。”   他们互相埋怨着。   现在可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起来。”林见皱眉说道。   这里的人太多了,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把他们都带走的,他们必须要自己动起来才行。   “不是我们不想走,是真的走不了,要生了……要生了……”他们抱着肚子,瞪大了眼睛。   “啧。”林见拔出了空山剑。   “大师,你想要做什么?”有人被他吓了一跳,“你该不会要这样帮我们接生吧?”   林见真的要被这批人气死了,“你们身上的是鬼气,怀的是鬼胎,我要直接杀死他们。”   “那你快点动手吧。”有人受不了了。   “但是……”也有人犹豫。   “你他妈不会真的以为这个是自己的小孩吧?”坐在犹豫的人旁边的男人无奈极了。。   有了这个当口,这些人又吵了起来。   林见不耐烦极了,他准备直接动手了。   “空山剑。”一道寒冷的声音在林见的背后响起。   林见的身体一僵。   他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到。   “空山剑,你是柳亦行。”那人说。   “这个年头,为什么还会有人认错柳亦行?”听见有人看到空山剑,就以为自己是七代掌门,林见无奈地回过头。   当他看到背后的人,沉默,并且迅速警惕起来。   来人居然是石东临。   但是石东临的神情和林见前两次看见的人都不一样。   面前的石东临不再微微笑,而是面无表情,双眼也不是死沉,而是透露着疯狂的光。   林见一下子就明白了。   来的不是石东临,而是附在石东临身上的凶兽。   没有时间观念的凶兽。   而且这一只凶兽,只认出了空山剑,且认为拿着空山剑的人就是柳亦行。   面前的敌人是凶兽,九死一生。   林见眉头一紧,但是突然之间,他又松开眉头。   他回忆起当年驯剑时候见到的幻影。   林见学那个幻影,他拂了一下衣摆,一手持剑,一手伸向他,调皮地说出那句最经典的话,“来,机会难得,那么就切磋一下吧。空山回音,有来就有回,有起就有落,此音不绝如缕。”   他面前的凶兽皱眉。   “生亦行,死亦行,空亦行,满亦行,行亦行,留亦行。”林见持剑,用力握紧。   “你果然是柳亦行。”凶兽咬牙切齿,“该死。” 第72章 蚩之   “喂, 你们快离开这里。”林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凶兽,手稍微一动,让在他身后的凡人离开这个地方, 最重要的是, 离开凶兽的视线范围。   他修行的时间不长,中间也曾经代贺长生在人间行走。   说来有些自夸,林见虽然修行不上不下, 但是他有足够的对战意识和聪明才智, 就算遇到法力无法胜过的对手,也能靠伏羲院的奇怪阵法和他自己的计谋略胜一筹。   然而,小聪明可以填补的实力差距是有界限的。   这一点, 他站在这一个披着石东临外皮的凶兽面前的时候, 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全这一堆没有用的凡人。   然后……   他既期待着贺长生能来, 又希望他不要来。   希望他能来救自己,又害怕贺长生会搭上自己。   “我还以为会在苍狗山见到你。”林见拖时间, 然后空余的手背在身后, 朝身后的人疯狂暗示。   快走。   “我们能去哪里?”有人忍不住直接问出声。   林见被蠢得手在发抖,嘴角抽搐。   凶兽不言不语盯着他,似乎还想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戏要演。   “管你们去哪, 不想死就快滚!”林见怒发冲冠, 回头冲他们大喊。   十五个人被他吓到,滚了。   “哈。”凶兽冷笑。   林见大可不必如此,他对那些凡人没有兴趣。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林见回过头, 摆着虚假的笑脸, 和善地着看他,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替人来办一件事情。”凶兽老实回答他。   林见抿嘴。   “叫我蚩之吧。”凶兽说, “我不是石东临。至于办的是什么事情,我就不说了,不太重要。”   “哦,蚩之。”林见喊得漫不经心。   蚩之左右歪着脑袋,就像是动物一样,他打量林见好几眼,仿佛发觉了什么,笑了。   林见挽了一个剑花,头一次遇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该不会现在就要开打了吧。   “你不记得了。”蚩之明白了。   林见一愣。   “我很讨厌你。”蚩之说。   林见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一种让人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而且还让他心脏微微抽动的熟悉感。   “司空闻人已死,当年,本应无人可以再封印深渊,我们本该被关了几百年就能出世。然而,为什么还会冒出一个你呢,柳亦行。”   这是蚩之在无尽的黑暗里,偶尔会有的念头。   当然,他是从司空闻人那个女人,一直骂到灵澈为止,每一个伏羲院封印过深渊的掌门都不落空。。   林见听见他的这句话,觉得有戏,默默收了剑。   如果他想唠,林见不介意和他唠,最好一直聊到他愿意离开,不和自己打为止。   “不过你死的时候,也属潇洒。”蚩之伸出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动作和野兽无异,“更为精彩的是,嗯哼,那谁还陪你聊天,看着你闭上眼睛。你真是好福气啊,要知道某只禽兽可是除了自己,连我们都不理。”   林见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他的眼珠子乱转,在找逃跑的路线。   “不必跑了。”蚩之自信满满,“你不是我的对手,要死在这里了。”   他说得淡然,同时,双眼闪着疯狂的火光。   林见抿嘴,见避无可避,只好剑一横。   风吹动他的发带和衣袍。   “请吧。”林见的心不可撼动。   “很好。”蚩之说。   这才是方景新期待的徒弟,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沧海桑田,矢志不移。   蚩之听到了脑海里的某个声音。   “啧。”他嘲笑般笑了一声。   林见的双眼坚定地和他对视。   蚩之舔了一下嘴唇,好了,他要怎么料理这个礼物呢?   另外一边,贺长生飘飘然落到地板上,鞋子踩在白骨上。他的剑垂下,脸一偏,金冠摇晃,一头青丝柔顺地贴在他的身后。他的脸冷峻,双目冷冽。   那些叫嚷着的白骨们,都被他砍断,变成了一节节。   然而就和那些鬼说的一样,他们没有实体,不会死的,就算贺长生将白骨毁去,他们也依旧在。   鬼魂们飘在半空中,绕着贺长生的头顶打转。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可怜世人,参不透看不透。”一支烟杆敲在栏杆上,穿着华丽衣服的姥姥从五楼的楼梯,款步往下走。   “是生是死不重要。”贺长生抬起头,他微微一笑,倔傲又得意,“我的心情比较重要。”   姥姥打量他一眼,说:“我们不是你的对手。”   “哼。”算她聪明。   姥姥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   “把这里的门打开,放我们出去,然后你们乖乖回到沧浪泉城的后面,不要再到处瞎逛了。”贺长生提出条件。   “可以。”姥姥说,“但是我要得到东方溯光。”   “谁认识他啊。”贺长生无奈。   “难道我们不是谈条件吗?”   贺长生摇头,告诉她:“比我弱的人,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你很傲慢。”姥姥评判。   “会吗?”贺长生不以为意。   “会,就和我一样。”姥姥的烟杆在手中转了转,“傲慢的人会得到惩罚,就像我一样。到处流浪,就是对我当年傲慢的惩罚。不知来处的客人,我无法让这座城回归到沧浪泉城到后面。如果你想要我这么做,就帮我带来东方溯光。”   贺长生沉默。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哦,要生了。”姥姥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一下子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贺长生立刻跟在她的后面。   当看到出现在外面的人,贺长生吓到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林见呢?”   外面的是原本跟着林见一起逃跑的十五个凡人,他们躺在地板上,抱着高高隆起来的肚子。   他们就算想要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要生了,要生了。”姥姥兴奋无比,“我的小孩们终于要出生了。”   这些男人不过是鬼胎的宿主罢了,为了可以生出,她希望的小孩。   贺长生感受到了不对劲,按照林见的性格,不会放任这一群人自己跑来跑去的。贺长生在离他最近的人的身旁蹲下,然后伸出手。   在众人不能理解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贺长生一巴掌下去,狠狠拍打男人的脸。   “嗷!”男人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肚子上的疼痛叫的,还是因为被贺长生打疼脸才惨叫的。   “原本带你们一起离开的那个帅哥呢?”贺长生冷声问他。   “救我……”男人在极致的痛苦中,终于认出来到他面前的人是何人了,他捂着自己的肚子,示意贺长生救他。   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怎么可能生得下孩子。   “回答我的问题。”贺长生不满自己说的话一直被忽视。   男人沉默不语,然后继续摸着自己的肚子。   他必须得救了,才会满足贺长生的要求。   “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止你的肚子,我连你从脑袋到脚的部位,都给你切开来。”贺长生阴森森地威胁他,并且眼神认真。   “他让我们先跑!”旁边的人忍不住开口了,他受不了他们胶着的状态,“我们在前面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你的师弟看到了他,就让我们快跑。”   他说完,立刻就有人用手指指着某一个方向,“就在那里。”   贺长生闻言,站起来。   “救救我们!”十五个人一起惨叫。   “留他们一命,我很快回来,和你谈条件。”贺长生和姥姥说了一声,随后迅速跑了。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贺长生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不祥的预感,他觉得他的胸口和脑袋都似乎被什么揪着。   难以呼吸,惶恐不安。   他要赶紧找到林见。   面对蚩之,林见毫不犹豫,一下子就放出了大招。   他将充沛的法力灌输进空山剑里,随后利用空山剑本身的属性,刮出了他自从拿到空山剑以来,最大的一道风。   风旋转着,将蚩之包裹在里面。   “幼稚,柳亦行,你现在真掉格。”蚩之伸出手,他稍微动了动手掌,立刻就长出了锋利的爪子。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管什么小把戏都是没有用的。   对,在蚩之的面前,林见用充分的法力制造的攻击,只是没有用的攻击。   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一划,就将那道风劈开。风从他的身体移开,往他的身后冲去,撞击在后面的建筑物上。所有的房屋瞬间全部倒塌。   “啊!”藏起来的孤魂野鬼们受惊,发出了哀嚎声。   蚩之得意地抬起头。   然后,他傻眼了。   林见不见了。   林见刚才那一道攻击,只是障眼法,实际上,他趁这个时间,逃之夭夭了。   他要快点回到贺长生的身边。   想到了贺长生,林见从刚才一直吊着的心才稍微得到了一瞬间的安稳。   贺长生在他的心中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只要有了贺长生,他就不需要担惊受怕。   林见用浮空咒,在屋顶上快速奔跑着。   “你要去哪里?”一道冰冷的声音传进林见的耳朵里。   林见表情阴冷下来。   “寻找救援吗?没有用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林见回过头,蚩之在用极快的速度,在屋顶上奔跑,跳跃,他在迅速拉近和自己的距离。   “不过也好,你去找人吧。”蚩之信心满满,“杀死你一个人也是动手,杀死你和想要找的援手也是动手,我不介意。”   他的这句话,让林见停住了脚步。   “哦~”蚩之看透他不跑了,也直接原地站住,感兴趣地看着他。   “我不能让你杀死我等会要去找的人。”林见握紧空山剑,回过头看他,双眼闪过狠戾。   “你不能?”蚩之觉得好笑,“你有什么资格忤逆我。”   他们这种生物,生下来就是如此的巨大,并且拥有仿佛用之不尽的力量。所以,傲慢。无所不能、没有什么可以抵挡在面前、俯视众生的傲慢。   倘若他可以挣脱这一具身体的束缚,就可以在万里的高空看待这个世界。就算是降落于此,也可以把凡人当作渺小的蝼蚁。   在没有边际的黑暗深渊里待了成千上百年,也无法改变这一种类的生物的本性。   “空山剑。”林见问手中的剑,“你的余威如何?”   他问出了一个贺长生也曾经问过的问题。   你这一把服侍过七代掌门、对抗过凶兽、封印过深渊的名剑,威力如何?   空山剑在林见的手中鸣叫,给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答案。   我,随时都准备好了。   林见未曾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找到了最让他感到不敢置信的一条道路。   和面前的凶兽正面交锋,并且伺机赢他。   “就是这个眼神。”蚩之很满意,“耍小手段不符合你的一贯做法,柳亦行。”   “到现在了,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真相。”林见持着空山剑,主动朝蚩之飞奔过去,他的脚大力踩在屋顶上,每一步都是坚定的步伐,“我其实并不是柳亦行,如果你要和我打的话,起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林见。”   “哼。”看着林见直接横剑过来,蚩之冷笑,“你不会成功的。”   在剑要到面前之前,蚩之慢悠悠地抬起手,想要夹住他的剑。   可惜林见这一招不是出实剑。   剑风比剑更快来到,随后,直接劈向蚩之的脸。   他的灵魂和法力属于凶兽,但是身体依旧属于凡人。   “啪。”蚩之感受到了危险,急忙抬起手,挡住了这一道攻击。   风打到蚩之道手掌,迅速一搅,把他的手掌伤害得血肉模糊。   蚩之皱眉。   原来,这就是疼痛的感觉。   没有完。   林见在他愣神的瞬间,已经跑到了他的身边,他的身体往下飞过来,空山剑准备切开他的腰肢。   蚩之被他的狠戾吓了一跳,随后左手的爪子伸长,挡住他的剑。   林见脚踩浮空咒,瞬间跑到了他的背后。   蚩之头也不回,抬手就挡住了他的剑。   林见反复快速移动身体,想要从各个角度击破蚩之。   就算是伤害他一次也可以。   蚩之的动作越来越快,慢慢就跟上了林见的动作。   从外面的角度上看,他们两个人的动作都快得不可思议。   最后,爪子和长剑撞击在一起。   力量强大的把力量弱的那一方击翻。   林见被打飞,随后掉落在地板上,狼狈地滚了一圈。   他的对战意识万中无一,在摔落的时候,他就在翻身的时候半蹲在地板上,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很好。”蚩之伸出右手。   在刚才的攻击中,林见几乎削下了他的右手。现在,他整只手都是血淋淋的。   “咳咳。”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胸口往喉咙涌,林见死死咬住嘴唇。   但就算他这么做了,血还是从他的嘴角流下。   蚩之笑着看他。   林见颤巍巍地站起来。   蚩之甩了甩左手,瞬间,一把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林见的脸色苍白如纸。   “你惹怒我了!”蚩之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金色,从其中迸发出毁灭的欲望,“如你所愿,赐予你死亡!”   空山剑鸣叫不止。   危险,危险,快跑!   林见已经跑不动了。   鬼城里,仿佛永远都笼罩着一层灰色,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光亮,也没有希望。   林见拿着剑站起来,因为胸口的闷痛,不得不抬头,望着寂静的天空。   真是令人觉得荒芜的天空。   应该要有什么来点缀一下。   对,金色的眼睛。   他低下头,对上蚩之愤怒的眼睛。   不过不是这么一双金色的眼睛,应该是更加温柔的、慵懒的、目空无人的。   “死吧!”蚩之说着,然后闪现到了林见的面前。   林见的手动,空山剑运用得比他前面人生使用的任何一次都要快、都要准确、都要凶狠。   砍下这只野兽的脑袋!   “嘭!”   烟雾四起。   贺长生听到了声音响起的地方,连忙赶了过去。   当他赶到的时候,见到了令他瞪大了眼睛的一幕。   林见用空山剑撑着身体,背对着他站着。   而他的对面,石东临捂着脖子,鲜血不停从他的手掌心中冒出来。   就这一刻,蚩之和贺长生对上了眼睛。   “哼。”蚩之知道受伤了的自己无法和面前这个情况和自己一样的对手对战,他立刻就跑了。   “林见!”贺长生赶紧跑向林见。   林见的视线模糊,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想要再看贺长生一眼。   “没事了,我来了。”贺长生伸出手,想要接住他。   “大师兄……”林见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贺长生一把揽住林见,然后倒坐在地板上。   感受到了贺长生的体温,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林见睁大眼睛,看着头上的人。他想要笑,但是嘴角不受控制。   贺长生抱紧他,欣慰地夸奖道:“我没有想到,你现在已经厉害到可以赶跑凶兽了。等我们回伏羲院,我一定要他们好好奖赏你,你现在哪里不舒服,我来治疗你。”   他说了很多的话,但是林见没有回答他。   贺长生皱眉,他低下头,不满地说:“我和你说话,你要应我啊。”   林见的眼神空洞,嘴角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笑容,不言不语。   “林见?”贺长生的声音温柔下来,他轻声问,“你是累了吗?”   “啪。”林见的手突然无力松开,空山剑从他的手中滑落。   贺长生的手都在抖。   他的手指慢慢从林见的胸口往上挪,放到他的鼻子下面。   没有呼吸。   林见……死了。 第73章 林见死了后   柳亦行最后能看见只有阴沉的天空, 无边的云,以及路过的叽叽喳喳的鸟。   他躺在草地上,捂着胸口, 空山剑在他的手边, 轻微震动。   它在哀悼。   无人为这百年来最伟大的人送葬。   天空中,突然出现两道太阳。   不,不是太阳,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随后, 柳亦行看到了一只凶兽。   当时深渊已经关闭,但是他依旧能从缝隙中看到里面的情况。   而他,现在就看到了这一只在梳理自己毛发的凶兽。   柳亦行看着他, 等着它和自己说些什么。   但是那一只凶兽无视了他, 它梳理完毛发以后,开始在看自己的爪子。   柳亦行突然觉得胸口更加郁结了。   要知道, 他可是一路被凶兽骂着,来到了这个地方。   结果, 却和一只对他一声不吭的凶兽同处一片地方的天上和地下。   凶兽终于看到了在其下的凡人。   柳亦行竟然对它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这里太安静了, 听听凶兽骂街的声音也挺好的。   但是那一只凶兽,晃了晃头,整理了一下造型, 优雅地站起来, 准备离开这里了。   柳亦行觉得它的眼神看起来,仿佛嫌弃自己扰了它的清静。   他微微张开嘴巴,想要说话。   “不要和我说话。”那只凶兽一开口, 就是极度冷漠的声音, “会结缘的, 我对你没有兴趣。”   柳亦行闻言, 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他笑得太用力,胸口更疼了,所以不得不用力抓紧衣服,“咳咳。”   他再不说些什么有用的,这一只高冷的凶兽真的就要走了。   “刚才大战,我没有看到你。”柳亦行出言挽留它。   其实凶兽在凡人看来长得都大同小异,但是在刚才的大战中,那些凶兽多多少少都有些狼狈,没有见到有那么一头这么光鲜亮丽的。   “我讨厌一群乱喷口水的禽兽聚在一起,何况不止凶兽,肮脏凡人也在,我更不会去了。”那只凶兽似乎看透了柳亦行一瞬间的心,它重新坐在,然后……   开始打磨爪子。   “真是讽刺,我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只有……”死敌在面前。   凶兽看了柳亦行一眼。   一阵风吹过。   当柳亦行再睁开眼睛,深渊之上,坐着一个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凶兽变换成他的模样,立起一只脚,金色的双目冷冽,面无表情,俯视众生。   凶兽用手将所有的头发揽到一边,用手细细梳理。   柳亦行有点接受不能,“你能不能不要用别人的脸做这种事情?”   “你不是想要见到人吗?”凶兽问。   “你还挺贴心。”柳亦行有点意外他的回答,“但是你能变成其他人吗?我不想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凶兽没有什么想象力,所以变换的只有脑海中最记得的脸。”   “你既然会最记得我?”柳亦行觉得自己被撩了。   凶兽摇头,说实话:“你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所以我才记得。”   柳亦行觉得自己要不是笑起来会胸口疼,想吐血,现在肯定会抱着肚子,在草坪上笑得滚来滚去。   凶兽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他说的都是实话。   “说起来,我从知道你们的存在开始,唯一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封闭深渊,阻止你们来到这个人世间。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和你们好好谈话。”柳亦行要死了,才有空想别的,“如果我们能好好对话,可以改变你死我活的命运吗?”   凶兽盯着他,然后坚定地摇头。   “你也太实诚了,我偶尔也想要听一些假话的。”   凶兽的手靠在立起来的膝盖上,手背托着下巴,百无聊赖。   “唉。”他想走了。   “别走嘛~”柳亦行撒娇,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凶兽没有应他,但也没有走。   柳亦行突然就特别羡慕它。   “我的师父其实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弟子。甚至,他过于糊涂,都忘记深渊要开启了。他真正觉得前途无可限量的是我的师弟。我们多番下山,我只能在师弟的身后,看着他无所不能。然后……我的师弟死了。”柳亦行笑着望着天空,“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伏羲院并不需要如此伟大。但是……”   惨不忍睹,民不聊生。   想着救好人,不救坏人,他没有这么多的精力,也没有这么的聪明。   “没关系,生亦行,死亦行,清醒亦行,糊涂亦行,喜亦行,哀亦行。人生这一行,我柳亦行已经走完了。”他潇洒自如,不再纠结过去想不清楚的事情。   “嗯。”深渊的凶兽看他说了这么多话,姑且应了一个字。   柳亦行看着他,笑了,“若你回到这地上,你要做什么呢?”   他看了柳亦行一眼,还是不想说话。   柳亦行觉得自己的生命快要流逝完了。   “不做什么,活太久了也很无聊,如果要死的话,就让我回到地上,闻到一朵花的味道,然后让它静静陪伴我迎接死亡吧。”凶兽说。   此时此刻,陪伴在柳亦行身边的,何止一朵花,他的身体周围都是不知名的花。争相盛放着的花,不在乎自己陪伴的是一只凶兽,还是将死的英雄。   凶兽的话,让柳亦行发现自己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凶兽只求一朵花,而他有一草地的花,全部都陪着他。   柳亦行咳嗽一声,血腥味卡在喉咙里面,他望着天空,轻声问:“我没有经验,我要死了,该怎么办呢?”   “闭上眼睛吧。”回答他的只有虚无缥缈的声音,那道声音觉得他很奇怪,“死亡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要死了,就闭上眼睛吧。”   “哈哈。”   没有心的凶兽。   天空灰暗,贺长生抱着林见,有点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见,睁开眼睛。”贺长生的手不知觉地用力,他紧紧抓住了林见的身体,然后摇了摇他,“醒醒,人闭上眼睛就会死了。”   贺长生在说一个简单不过的道理,他希望林见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知道的,林见一向听他的话。   事实上,林见确实没有闭上眼睛,他的眼睛依旧睁着,嘴角还带着笑容。   贺长生看着他,愣住了。   死亡这种东西,并不让他觉得陌生,但是他心头此刻涌上的感觉很陌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甚至可能什么都想不了。   一滴水落到林见的脸上。   但是天空并没有下雨。   贺长生依照本能,紧紧抱住林见还温热的身体,脑袋底下,将脸埋了进去。   就像是两人拥抱在一起一样。   贺长生紧紧抱着林见,不言不语,不做任何事情。   天空暗沉,躲在各种的鬼魂盯紧这里,伺机而动。   贺长生不在意了。   当于颐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的鬼魂野鬼被撕裂了魂魄,贺长生抱着林见,一动不动的模样。   他能看出来林见已经死了,但是贺长生……   于颐有所犹豫,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推一下贺长生的肩膀。   当他的手快要到贺长生的身体旁边的时候,一股力量阻止他进一步靠近贺长生的个人领域。   如果他执意前进,就会被撕掉。   于颐终于知道那些鬼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了。   “贺长生!”于颐喊他。   贺长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于颐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人管的话,贺长生会这样一直抱着林见,直到自己也死的那一天。   他的死亡?   是到什么时候到事情呢?   于颐从怀中,拿出了星血炉。   他启动星血炉,然后,一股气息,从林见的身上,被吸了进去。   “你做什么?”一道极致阴冷,恐怖如人类恐惧古老生物一般的声音的响起。   于颐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双手抱着炉子,低下头去看。   贺长生在看着他。   用一种空洞但可怕的眼神。   “他的魂魄被打散了,我只是想要保存起来。”于颐着急地解释。   原因无他,他觉得自己说晚一秒的话,就要被撕开了。   贺长生将林见的身体揽起来,抱在怀里。   死人是很重的,林见被他抱着,脑袋垂下,手也无力地落下。   凶兽要人死,人就不可能活。凶兽的速度比世界任何的生物都要快,力量也比任何生物要强大,它们的一击,甚至可以打碎人的魂魄。   没有了魂魄,人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这才是人真的没有了。   在林见遇到蚩之的那瞬间,结局就定下来。   于颐惊讶地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露出了愤怒的表情,然后双目不断流出泪水。   于颐从未看过如此悲伤的表情。   “他的身体也受伤了。”于颐蹲下去,和贺长生平视。   “嗯!”贺长生就像是一个急切想要表示自己的无措和悲伤的孩童,但是他的嘴巴张了张,却无法表达出更多的话。于是,他只能对他觉得对的话表示赞同。   “你很伤心。”于颐继续帮他说出他自己无法表达的话。   “嗯!”贺长生的眼泪停不下来。   为什么他的心空荡荡呢?   当年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他空无一物,身旁只有一朵孤独的花陪伴他,他都觉得自己是满足的。   不像现在。   他的双手确切地抓住了一些东西,但是心是空的。   “我曾经以为你很傲慢。”于颐说。   却未曾想过,也许你不止是傲慢,只是不懂的东西太多。   “星血炉原本有两个,一个可以用来保存他的魂魄,一个可以用来修复他的身体。虽然一时半会他可能不能得救,但是依旧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但是另一只星血炉,在那一年,被贺长生踢下了悬崖。   他当年目中无人,心也空空。   贺长生惨烈地扯了扯嘴角。   “幸好!”于颐说,“我跑下去,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捡回来了。”   于颐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只星血炉。   贺长生睁大了眼睛,眼泪更加顺畅地从他的眼眶中滑落,就像是珍珠断线。   “别哭了,快来帮忙。”于颐喊他。   贺长生抱着林见,挪到了于颐的身边。   “听好了,星血炉具有保存和修复的功能,所以可以凝聚散了的魂魄,以及修复人受伤了的躯体。”于颐希望他听清楚自己的话,“身体的修复是很简单的,但是魂魄很难,如果你想要你的师弟真的醒过来,你必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的魂魄要脱离你的身体,也一起进入到星血炉中。你要感应他魂魄碎片,全部收集后,一定要全部罩住他们,然后在星血炉中等待,直到魂魄凝聚回来。不过,贺长生,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   “什么?”贺长生的声音哑了。   “星血炉中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不一样,虽然你可以随时出来,但是你师弟的魂魄凝聚起码需要百年。我可以保证,你直到他魂魄凝聚好了,再回来这里,也不过过了三四天的时间,但是,你在星血炉中,感受时间的流逝,可能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百年,甚至是两百年。”   就是因为炉中的世界流逝和外界不一样,所以放进炉中的东西,才可以保存这么久。   人要是平白无故等待那么长的时间,会疯掉的。   “好啊。”贺长生一口答应,并无犹豫,“就让我去吧,如果这样能救他的话。”   于颐一愣,然后在地板上坐下,看着贺长生,说:“你有点不一样了。”   说不上是变好了,还是变糟了。   贺长生抱着林见,沉默不语。   于颐放开了星血炉中的束缚,炉子瞬间就变大了。   “把他的身体放进去吧。”于颐说。   贺长生抱起林见。   刚坐在地板上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当林见被他抱起来,身体完全就像是短线的木偶一样,全部垂下。   没有预想过的死亡。   赠予没有预想过会出现的人。   贺长生小心翼翼地将林见放进炉子里。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了。   贺长生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的身上。   一件衣服披上去,他还怕林见会冷,所以把自己的第二件衣服也脱下来,赠予林见。   这是他现在,凭借本能来表达自己的爱的方式。   随后,贺长生伸出手,合上了林见的眼睛。   “乖孩子,睡吧。”贺长生就当他只是睡了一觉。   林见的眼睛合上,微微笑着,仿佛真的在贺长生的温柔声音下,被哄睡。   哄睡林见后,贺长生突然也迈开脚,走进炉子里,在于颐呆若木鸡的眼神下,躺在林见的身边,并且抱住他。   “我刚对你改观,你就瞎添乱。”于颐无语,“你师弟是因为身体需要保存好,所以才要放进炉子里,你是做什么啊?”   “你不会想看到我的魂魄离开后,我的身体变成什么样的。”贺长生说。   于颐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确实有点被吓到了,因为贺长生的表情太认真了。他们两个人一起躺下,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于颐只好点了点头。   抱好林见后,贺长生闭上眼睛,让魂魄离身。   就在他离开躯体的一瞬间,在鬼城之内,于颐听到了雷声大作的声音。   轰轰烈烈。   难以置信,鬼城的结界破了。   活生生被天上的雷霆劈破的。   不等于颐想清楚是怎么回事,雷霆万钧朝这边闪烁。   贺长生的魂魄瞬间闪进另一道星血炉中。   在他消失的那一刻,雷停了,但是乌云中依旧闪着光。就像是天在巡逻大地一样。   冬天下雨,是很可怕的。   于颐在两个炉子之间布下了结界,随后坐下,静静守候着。   在他的等着的时候,星血炉的炉身开始出现了裂痕。   当贺长生进入这里后,终于知道为什么星血炉有这样的效用了。   因为这个炉子其实是一个人造的门,通往……   另一个时空的另一个世界。   林见的魂魄若是碎了,散布在这个世界上,就回营造出一种事神奇的效果。   “好标准的美人胚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人……你是人,还是狐狸精?”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   贺长生听见这个声音,既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   他慢慢回过头。   一个人青年人站在他的身后,他的腰间带着空山剑,潇洒自如,坦坦荡荡,立于天地间。风一吹,他稍微晃了晃脑袋,将粘在脸上的头发摇到后面去。   林见的魂魄散了,在这个地方,从前世的到现在的经历排列着。   现在,出现在贺长生面前的就是林见这个魂魄的第一世。   伏羲院的人都不会陌生这张脸。   柳亦行。 第74章 庆贺长生   两双眼睛对视, 柳亦行一愣,随后他就从这一眼中知道了什么事情似的,笑了笑。   贺长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天地吹来一阵风, 草木茂盛, 众神已经沉睡,无人再看管的天之下,只有众人依旧在大地活跃着。   眼前尽是荒谬之事。   “你真好看, 不是狐狸精, 就是蝴蝶妖怪。”柳亦行和他开玩笑,“自从我出名后,妖魔鬼怪见我就跑, 人见伏羲院的人就跑,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的东西聊过天了。”   “是吗?那你该反省自己。”贺长生完全是凭借本能在开口说话,脑袋里面完全什么都想不了。   “反省自己?是我的优秀让人相形见绌了吗?真叫人烦恼啊。”他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正经, 微微含笑的样子迷人得很。   贺长生没有接话。   他不仅思考不了,也没有听到别人说什么。   风沙扬起, 柳亦行的衣服微微吹起。   他转过头, 看了后面的黄沙道路一眼,说:“我要走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他继续在这一片地方前行,寻找其他散碎的自己。   柳亦行微微一笑, 随后转身离开, 他转身的动作非常干脆。   贺长生回过神,连忙追了过去,他急忙开口说:“你必须跟我走才行。”   紧随着, 是慌乱一片的声音。   柳亦行回头, 他背后的生物看起来似乎有点失魂落魄, 在追过来的时候, 他甚至快要被路边的石头绊倒了。他穿着的衣服复杂繁华,脚步踉跄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蝴蝶扑簌一样。   柳亦行顺手伸出手,接住了他的一只手,免于他摔倒。   贺长生低头一看。   这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贺长生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从某个方面而言是一个迟钝的人。   无法表现悲伤,无法展露自己的无措,他那些在心头像是漩涡盘旋的坏心情,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的点。   那个点就是……   “我的衣服破掉了!”   他拉着柳亦行的手,一下子就蹲了下去。   柳亦行被他一拽,差点摔了下去。   贺长生花了三秒钟,终于找到了表达自己感情的方法。   虽然荒谬,但是绝对有用。   贺长生哭出声。   柳亦行无奈地看着他的头顶。   贺长生终于找到了自己所有情绪的出口。   因为一件衣服,也不止因为一件衣服。   柳亦行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不情不愿地说:“我的衣服送你吧。”   没有外衣,也比看到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好。   贺长生抬起眼看他。   柳亦行有一种被那双梨花带雨的眼睛迷乱了的错觉。   “你的衣服……又旧又丑……”贺长生虽然哭着,但是说话还是很不客气。   柳亦行无言以对,他的手动了动,就牵住了贺长生。   “先起来吧。”   贺长生被他拉了起来。   “我要走了,你要一起吗?”柳亦行邀约,他必须得上路了。   贺长生眨了一下眼睛。   每一次,总是他一个人离开伏羲院。   林见也来送过他。   他也曾笑着问自己:“什么时候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啊?”   贺长生的回答总是,总有一天。   下雨的天,随身携带的伞,冰冷的触感在斥责贺长生的谎言。   一切都是,终会碎掉的谎言,就像是鱼浮上水面前吐的泡沫。   贺长生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然后,柳亦行背着贺长生,走在没有方向的道路上。   周围有树、有花、有道路,就是没有终点。   贺长生的手交叉在柳亦行的脖子上。   柳亦行觉得这个人想要把自己勒死。   “柳亦行。”贺长生喊出这个久违了的名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柳亦行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什么我都知道。”贺长生将眼泪和鼻涕都蹭到他的衣服上。   曾经,他很鄙视别人这样的行为。   但是,也许人活着,总会在某些时刻变成自己最鄙视的人。   柳亦行可以感受得到他背后的人正经历着很伤心的事情,但是他却怎么都表达不好,拧巴到最后,就是表达出来的如此惹人厌烦的模样。   他本该不会对陌生的人有任何的情感,但是奇怪的是,柳亦行不觉得他这种模样让人讨厌,反而觉得心头一种怜爱的感觉。   “你一定遇到了很伤心的事情。”柳亦行直接点出来。   贺长生抱紧他的脖子。   就在柳亦行以为他不想承认的时候,贺长生轻飘飘地开口了:“你说的对。”   “是什么事情呢?”柳亦行想要让他不要再闹了。   贺长生看向柳亦行的侧脸。   虽然他和林见长得是两模两样,但是贺长生知道,实际上,在他的面前的人还是林见。柳亦行不过是林见魂魄中的一个印记,实际上,存在在这个空间中的,还是林见本人。   “你死了。”贺长生老实说。   柳亦行差点松手,直接把这个东西扔到地板上去。   “你为什么会死呢?”贺长生抱紧他。   他这个问题不知道是疑惑,还是悔恨。   柳亦行一下子就沉默了。   他们两个人同行,前路既不光明,又不宽敞,两边的灌木丛越张越浓密,杂草压迫,要把他们挤扁。   “我本来就会死啊。”柳亦行早就知道自己会死的结局了。   “你死之前,在想什么?”贺长生试图用和他聊天的方式,找回自己的理智。   柳亦行一愣。   眼前的路是这样的见不到底。   柳亦行笑了一声,“我在想,原来我的眼睛金灿灿的模样,也挺好看的。”   最后一刻,他的眼睛从未从深渊挪走过。   他看了百年的地方,最后也依旧注视着。   贺长生一愣,随后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   柳亦行被他拽疼了,皱眉回头。   贺长生含着眼泪的眼睛瞪着他。   “还有,凶兽说我和他说话就会结缘,我是不信的。”柳亦行背着他,踏上漫漫长路,“说两句话,难道月老还会帮一个将死的我,和一个深渊的没有心的禽兽连上红线吗?深渊的那只凶兽很有趣,比我看过的很多人和其他凶兽都有趣。他越不想理我,我就越想和他说话。最后,连我也没有想到,我在死前的最后的寂寞和寂寥,被深渊的凶兽的一句话给治愈了。”   “哪句话?”   “保密。”柳亦行得意地笑了。   “你若保密,这就是永远的秘密了。”贺长生嫌弃他。   “就让这个成为永远的秘密吧,本来就是这样的。”柳亦行并不在意。   “要怎么样……”贺长生态度有点着急,趁他还在,想要问多一个问题,“要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无惧去送死呢?”   柳亦行笑着回头,问他:“你怕死吗?”   贺长生摇头。   但是怕不怕死,和怕不怕送死,是两方面的问题。   柳亦行老实说:“我一直都很害怕啊,从布下阵法开始,到离开人世为止,都很害怕,害怕自己被凶兽一口吃掉,害怕自己失败,害整个世界一起毁掉。最后了,自己一个人死掉也很害怕。重要的也许不是害怕,而是有什么比害怕这种情绪更加强烈,所以我才撑了下来。”   “那么,是什么呢?”贺长生虚心请教。   “对啊,是什么呢?”柳亦行真心觉得好笑。   贺长生沉默。   “都行都行,人活着就是不断做傻事。”柳亦行哈哈大笑。   “你每次说行行行,行行行的时候。”贺长生终于有机会和他说这句话了,“我都以为你是傻子。”   “哈哈哈。”   “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你是谁吗?”贺长生问他。   “嗯,你是大师兄,我是我现在这一世的某片魂魄碎片。”柳亦行都知道,“在看到你的第二眼,我就发现了。”   贺长生抱着他,凑了过去。   “怎么样?心情稍微好一点了?”柳亦行哄人的时候也有一套。   因为在贺长生面前的这一位柳亦行,本质上就是林见。   “你第二眼才发现,你好垃圾。”贺长生说。   柳亦行问:“我可以把你扔掉吗?”   “不可以。”   他们在走的路并不是实际的路。   柳亦行背着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的双脚渐渐变得无力。   在路过某一片花丛的时候,他突然跪了下去,身体化为了彩色的花瓣,完全倾倒在花田上。因为他消失了,原本靠在他背上的贺长生一下子就摔坐在花瓣上,他的手边只握着一片透明的碎片。   贺长生有点茫然,随后,他将碎片放进怀里。   这一瞬间,就有了一种林见拥抱着自己的感觉。   将碎片收好后,贺长生拖着已经破掉了的衣服,继续在这个无垠的空间里,寻找下一个林见的碎片。   一只鸟飞向天际。   它就是贺长生曾经在万法论坛上,和石东临说的永生之鸟。   这并非他的虚言,而是真话。   在万年前,整个世界的空间和时间都乱糟糟的,这一种鸟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   如今,他们就生活在这个空间。   当这一种鸟携带着家人再一次飞过贺长生的头顶的时候,贺长生见到了生活在这里的第二个人。   一个,浑身染血的穿着战袍的将军。   贺长生看了直叹气。   林见这个人,怎么每一世都是折腾的命。   将军看到了贺长生,咧嘴一笑,然后将手中破掉了的青铜胄扔给他。   贺长生看到了肮肮脏脏的东西,想都不想,侧头躲过去了。   “我等你很久了。”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贺长生问道。   “因为是风告诉我的。”将军手持□□,随后一下子站起来。   “这就是你的第二世吗?”贺长生问他。   “嗯。”他说,“我生在名将世家,不过不需要我努力什么,因为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个都比我厉害。我只需要花家里的钱,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快快乐乐,哄娘亲开心就好了。如果,不是一场战役,接连送死了我的哥哥们和父亲的话。”   “我看过类似的故事。”   将军挥枪,指着贺长生,“别看我这样,我最后可是凯旋回国,被册封大将军,一直活到了五十六岁。”   “真该让你看看你这一世,偷人家钱包的模样。”贺长生打击他。   “哈哈哈,我也偷过别人的钱包,但是很快就被发现了,然后被拎回家,毒打一顿,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他毫不在意。   “卑鄙是刻在你的魂魄里的吧。”贺长生无语。   将军收了枪,指着某个方向,“继续往哪里走,就可以遇到另一个我了。”   “好吧。”看来林见潜意识还是在疯狂求救的。   “你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伤心了,太好了。”将军看着他,笑了。   贺长生摸了一下头发,到现在仍是不明白,“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喜欢我?”   死了还要担心自己伤不伤心。   如果自己死了,眼睛一闭,大概什么都不想了。   将军看着贺长生,只是笑了笑,“为什么呢?大概林见也在想。”   “他还是不要想了吧。”贺长生叹气,“万一想通了,就该跑了。”   “我都不知道,大师兄居然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他笑了。   贺长生觉得眼前的人也忒讨厌了。   “那么……”他闭上眼睛。   风一吹,他的身体就化为了细沙。沙子吹过贺长生的手,在他的手中留下一片碎片。   贺长生攥紧碎片,决定按照他刚才指的方向去找林见其余的魂魄。   在他走着的时候,永生的鸟已经快要迎来死亡。   但是没有关系,下一轮的轮回近在眼前。   当见到林见的某一世的时候,贺长生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头疼啊。   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个豆蔻少女。   少女原本穿着粉色活泼的衣裙,看到贺长生后,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站了起来,然后一下子就成为了风韵少妇。   少妇风姿绰约,扭着屁股,拿着扇子,故意摆出这样的姿势靠近贺长生,然后趁他不备,一下子把他扑倒在草地上。   “好俊的公子啊,奴家的相公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奴家每天都可寂寞了。”她说着,故意握住贺长生的手,往自己的胸口塞,“今天就让奴家开开荤,尝一口你的味道。”   “别玩了。”贺长生皱眉,想要拔走自己的手。   但是这个女人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最后还抱着贺长生在地板上滚了两圈。   “哈哈哈。”被贺长生压在地板上,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贺长生笑不出来。   “快摸嘛,我有大胸诶。”她很粗俗,但是很直接。   “我又没有喜欢大胸。”贺长生觉得她莫名其妙。   少妇笑嘻嘻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表情十分得意,“你摸摸嘛。”   贺长生伸出一只手,死命抵住她的额头,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太可怕了。   “你快点……”贺长生话说了一半,说不出剩下的三个字。   消失吧。   “我知道的啦。”她仰头看着贺长生,“我的意识已经渐渐清晰了……”   所以才那么担心他。   “你在这里找上百年,遇到每一个我,却只能与你停留片刻。”她说,“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就不要戏弄我。”贺长生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就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戏弄你。”她觉得面前的人真是笨啊,“你离开这里吧。其实我自己估计,就算没有你帮忙,我的魂魄迟早都会聚合在一起的。我们各自都在这个洪荒世界寻找着自己,也许会花上一些时间,但是比你一个人在这里受折磨好。”   “请问,我不在,哪里有比较好?”贺长生无言以对。   “你就不用在这里待那么长时间了啊。”她是这么想的。   “要你说废话,走吧你。”贺长生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的身体终于撑不下去,也散去了。   贺长生无奈地从一堆破布中,找到了属于林见的魂魄。   他不知道在这里走了多久,遇到了多少个人。   最后,终于见到了自己最想要见到的人。   “我就是最后的一片碎片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坐在树上,他的右眼的眼睛用一块破布缠起来,多余的白布垂下,在风中摇摇晃晃。   林见说:“当我进入伏羲院后,我的命中就有这么一劫。柳亦行留下的意志在呼唤我,想要把最原始的八阵图传送给我。凶兽的袭击,是开启我魂魄的一把钥匙。”   “你的意思是,其实我不需要救你?”贺长生问他。   “如果你不救我,林见会死去,但是携带柳亦行意志的新的魂魄会降生。然后这一次,会准确回到伏羲院。”在这里,他参透了自己将来的命运。   贺长生低下头,用脚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但是我想要林见。”   林见一愣,随后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说:“我总是说很喜欢你,但是你老是什么都不说。”   贺长生的眼睛憋着泪,瞪着他。   “虽然我总是很有自信,但是偶尔也会担心,贺长生该不会是因为被我纠缠得没有办法了,才半推半就的吧。”林见笑。   “叫大师兄,没有礼貌的死小鬼。”贺长生不满意极了。   林见在树上站起来,然后对着贺长生所在的方向,狡黠一笑。   贺长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一下子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贺长生伸出手,接住他,两人一起倒在了沙地上。   “我也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林见探头,认真说,“他们和我说,我这一次投胎,一定可以得到比这一世的东西多。但是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是我千辛万苦、不顾一切都要得到的东西。在月亮照耀的大树下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必须为我所有。”   “你冷静一点。”贺长生被他一连串话给吓到了。   “我冷静什么,你哭得一脸都是鼻涕的时候,我就很不冷静了。”林见笑嘻嘻,“说吧,你就那么喜欢我。”   贺长生沉默了一秒钟。   林见也没有想过他真的会说,只是想要找准任何一个机会调戏他而已。   “我是真的很爱你。”贺长生说。   林见一愣,贺长生抱住了他,把他收进怀里。   在他的怀里躺了几秒钟,林见就开始挣扎。   “你做什么?”贺长生不解。   能不能不要打破此刻算是不错的氛围。   “让我看看你的脸,虽然我的魂魄粘合,身体醒来后,一定不会记得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了,但是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脸。”林见恶劣地笑了,“让我看看你说爱我时候的表情。”   “你的性格真的很不好。”贺长生淡淡然说道,同时手用力,绝对不让他探头看自己的脸,“只有我才受的了你。”   “这算什么。”林见不屑,“我没有对你说真心话的真心话才可怕多了。”   “嗯哼。”   “看到你嚣张跋扈的时候,我就想要把你按下去亲。和你睡一间房间的时候,我好几次想要假装自己梦游,爬上你的床,和你一起睡。你真的让我一起和你睡的时候,我心里面的小九九就更多了。想要亲你,想要侵犯你,你稍微一和我保留自己的小秘密,我就非常生气。最重要的是,我口头上喊你大师兄哄你开心,实际上,你在我心里,只是贺长生而已。”   “啊,我后悔过来这里找你了。”贺长生叹气。   “贺长生。”林见挣扎着抬起头,然后捧着他的脸。   贺长生罕见地,没有喝止疼的无礼。   “世人追求长生,我求此生用来庆贺我获得贺长生。”   贺长生闭上眼睛。   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   亲他的人小心翼翼,把他奉为珍宝。   随后,贺长生就得到了林见所有的魂魄碎片。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等林见的所有魂魄碎片粘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魂魄。   这样的时间,需要比他寻找到所有魂魄碎片所花费的时间长。   贺长生坐在树下,静静等待着。   仰望天空,这一片天空都是虚幻,但是又是真实。   贺长生待着,同时,也思考出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柳亦行的意志召唤着自己的后世,证明了一件事情。   石东临为了和凶兽蚩之做交易,撕毁了灵澈君的八阵图。   可以封印深渊的阵法,已经没有了。   上天急切地寻找下一个可以封印深渊的人,所以才召唤现在离伏羲院最近的人。   在他思考的时候,一阵风刮起。   贺长生看向远方。   这里除了永生的小鸟,还有许多的怪物。   之前贺长生一直在奔走,所以没有给他们机会靠近。   现如今,如果他要在这里等待林见,面对的危机就要变多了。   贺长生叹了一口气,起身,拔剑。   他活的这几十年,给他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第75章 阴谋   因为没有带钱, 唐稚傍上了金主常溪亭。   他在常溪亭的身边吃吃喝喝,甚至还跟着齐广宫阁的弟子入住了客栈。   齐广宫阁的弟子凌子昕忍不住在他吃午餐的时候吐槽,说:“你究竟要跟我们到什么时候啊?”   唐稚正好吃得一嘴都是油, 他听到了凌子昕的话,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巴, 然后望旁边看了一眼。   常溪亭八风不动。   “我是怕你们人手不足, 所以才特地跟来帮忙的。”唐稚义正严辞,随后,因为太饱, 打了一个嗝。   凌子昕没有眼看下去了。   “唐兄弟,我有个问题, 斗胆问一下。”常溪亭突然插话。   “你问。”对于金主, 唐稚的态度一向很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的话, 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应该是长生君。然后在前些年, 林见也曾经代行过。按照伏羲院一贯的作风,应该不会随便更换行走人。那你是……”   为什么会在外面跑来跑去?   后面那句话太失礼了,常溪亭暂且没有直接说出来。   “还是说长生君和林见又有什么事,所以派你代行?”常溪亭皱眉。   这一次的除魔大会非常重要,因为他们要伏击屠城的人。可以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一不知道对方底细,二不知道对方实力, 自然是一起来的帮手越强越好。   在这样的考虑之上, 贺长生是最好的援手。   而眼前这位吧……   常溪亭上下打量唐稚一眼。   唐稚发现常溪亭在看自己,连忙擦干净嘴巴旁边的油渍。   常溪亭不是对他有意见, 而是唐稚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常阁主放心。”唐稚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 “我的大师兄和小师弟林见一定会到。”   常溪亭闻言, 大大松了一口气。   唐稚虽然猜到了他的想法,但是当常溪亭真的表现出来的时候,他又十分不爽。   这个人什么意思?这么看不起他吗?   “我是为了预防万一,赶来当替补的。”唐稚撒谎。   他想要在顾妨惹出其他事情之前,赶紧把她带回伏羲院。他只要一找到顾妨,立刻就会拍拍屁股走了。虽然石东临加凶兽这样的组合听起来很凶残,但是有一个未知数大师兄在,估计鹿死谁手还尚未能知晓。   他要做的就是不要让自己和顾妨拖贺长生的后腿。   “唉。”唐稚打开一把折扇,在大冬天扇风。   想到顾妨,他就头疼。   看到他大冬天扇风,凌子昕差点想要骂他神经病。   顾妨留下的那张纸条,说要去找大师兄。   唐稚知道她口中的大师兄不是贺长生,而是石东临。   和他不一样,顾妨确实是被石东临一手带大,和他的感情非同一般。   甚至可能……   唐稚伸出手,掐指一算。   他的手点了点,皱眉。   “怎么了?”常溪亭发现了他的动作。   唐稚微微闭上眼睛,再算一遍。   他帮顾妨算了一卦,大凶。   搞屁啊。   唐稚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又算了一卦。   他给林见算了一卦,大凶和大吉互相缠绕,既有可能一蹶不振,也有可能触底反弹。   贺长生……有没有搞错,他是不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他这次一算,直接算到贺长生死掉了。   不信邪的唐稚又给自己算了一卦。   大凶!   唐稚的手停了,他睁开眼睛,瞳孔震动,和眼前的常溪亭傻愣愣对视。   “我觉得我……”唐稚不敢置信,“这附近有什么影响法力或者算天的东西吗?”   他这话问得完全就是逃避现实了。   岂料他这一问,还真的有人回答他,坐在另外一张凳子的人说:“可能是在下昨晚试用的阵法影响了阁下。”   唐稚看过去,见到了一位胡子拉碴,头发都没有整理好的中年人。   常溪亭也看到了他,立刻皱眉。   这个人是……   “我有研究一个阵法……呃……这个阵法可以把所有非人的存在都弹出区域之外……”他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还有……呃……可能也会对我们的法术有影响,法法法术可能会不准确。我昨晚,我的……想要帮我调试一下阵法,所以我用了一下,可能还有余波。对不起……”说完,他自觉影响了其他人,抱歉地低下头。   “哦,原来是这样。”得到了答案,唐稚安心了许多,总而言之,他刚才就是算错了!   有了这样的结论,唐稚轻而易举就原谅了这一位修真者。   “抱歉……”他重复道。   “没事没事。”唐稚随意得很。   那人忍不住看唐稚多几眼。   “唐兄弟,你刚才在算什么?”常溪亭故意和唐稚聊天,引走他的注意力,不想他继续和这个修真者聊天。   唐稚似是而非说道:“算我在伏羲院晒的衣服有没有人帮我收。”   “哈哈。”常溪亭笑了。   伏羲院。   听到了这三个人,中年人下意识抖了一下,然后默默转回头,不再和唐稚他们对话。   唐稚和常溪亭聊了两句,突然记起来,自己还没有和刚才的人打招呼。   “对了,请问你是……”唐稚转过身体。   在他说话的那一刻,中年人立刻站起来,离开座位,跑着上楼去了。   唐稚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呼。”常溪亭见他走了,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那个人是谁?”唐稚不解地看着常溪亭。   常溪亭看了唐稚一眼,不情不愿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九星鎏。”   九星氏现任掌门。   唐稚一愣。   九星氏在百年前曾经是一个颇有威望的大门派,可惜后面,门内出现了深渊崇拜者。所谓的深渊崇拜者,就是凶兽的追随者,他们敬仰凶兽的能力,主张打开深渊,放出凶兽。不仅如此,当时的九星氏还真的养了一只凶兽,司马静。   后来,深渊关闭,司马静据说被关回深渊,九星氏内的深渊崇拜者死亡。但是当年的事件,让那个九星氏被唾弃、被排除在名门之外。   到了今天,九星氏已经是一个名声不好的破落门派了。   这样的门派,解散最好。   但是后面的一代又一代掌门都撑了下来,到今天,当家的就是这一位九星鎏。   可以把所有非人都排除阵法之外的阵法。   唐稚打开扇子,望着楼上。   如果成功,可是不得了的研究啊。   “九星氏的人还是老样子,一直在研究那些邪门歪道。”凌子昕忍不住开口道,“他们要怎么样才能知道,当年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回到以前的位置了。”   “子昕。”常溪亭喊自己弟子的名字,不怒自威。   凌子昕立刻闭嘴。   唐稚没有觉得九星鎏的法术是邪道,按照伏羲院的思维,东西只分有没有用,不分正邪。   九星鎏在回到房门之前,听到了凌子昕对自己的讨论。他连忙打开房门,逃一般跑了进去。他的双手抱着脑袋,在地板上蹲下,发出了苦恼的声音。   “都是我不对,我为什么要和别人搭讪呢?明知道不会有人想要和我说话的,我真是多余。”   他拼命抓着头发,悔恨不已。   “小鎏,你又在吵什么?”房间的床上,一个人原本躺着的人做起来,他翘起脚,宽大的衣袍下没有穿裤子。他坐起来,立刻,原本在一旁的一只火红狐狸跳到他的怀里。他一边摸着狐狸,一边看着突然低沉的九星鎏。   “水晴……”九星鎏可怜地抬头望在床上的人。   这人的名字叫做照水晴,是九星鎏一次出行的时候,在路口捡到的人。当时他和他的宠物狐狸奄奄一息,九星鎏连忙把他们捡回家养着。照水晴说他也是修真者,而且是个御妖师,他身边的是和他有契约的狐狸妖精。他们一人一狐云游四海,结果有一天在降妖除魔的时候,被一只力量强大的妖怪给重伤了。所以才会被九星鎏看到倒在路边的模样。   九星鎏原本想要等他身上的伤好了,就让他离开的。   结果这个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连现在去那么危险的除魔大会,也不离开自己。   “你不是说了,你要重振九星氏,在那之前,会隐忍,等待厚积薄发的那一天吗?”照水晴笑他,“说说吧,你又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有什么事。”九星鎏撑着脑袋,看着他,“我就是觉得我又让别人讨厌我了。”   “可怜的孩子。”照水晴放下躺在他腿上的狐狸,走到九星鎏的面前,蹲下去,抱住他,抚摸他的脑袋。   “你比我小,不要喊我孩子。”九星鎏觉得自己的老脸要挂不住了。   照水晴闻言,微微一笑。   在修真者里面,外表从来都无法体现年龄。   “你的阵法很厉害,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照水晴摸着他的头发,眼神阴沉。他在九星鎏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瘆人的笑容。   “谢谢你。”九星鎏回抱住他,“虽然我的家族曾经是深渊崇拜者,但是到了我和我父亲这一代,我们真的和深渊崇拜者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我只想要完成父亲的意愿,把九星氏发扬光大,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照水晴发出温柔的笑声。   火红的狐狸在床上站起来,看着抱在一起的人,狐狸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不巧了。   照水晴之所以会帮助石东临,就是因为他是不折不扣的深渊崇拜者啊。   百武曦都有点同情九星鎏了。   九星鎏靠在照水晴的身上,从他的温暖中汲取力量。   “我们还有几天就可以靠近苍狗山,到时候不知道敌人有多危险,你不如就不要去了,在这个家客栈等我回来吧。”九星鎏提议。   “我当然和你共同进退了。”照水晴理所当然说着。   百武曦坐在床上,用脚搔了搔脑袋。   看这个阵仗,她都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狐狸精了。   “你真好。”九星鎏如是说,“谢谢你。”   不过连照水晴都能做成狐狸精,主要是这个九星鎏实在是太好骗了,照水晴说什么,他都相信,都不管话中逻辑有多少硬伤。   “不用谢。”照水晴咧开嘴巴笑,“好好练你的阵法,我觉得很快就会派上大用场的。”   “嗯,我会努力的。”   九星鎏紧紧抱住他。   仿佛可以感受到九星鎏对自己的依恋,照水晴笑得更加开心了。   凶兽用世间最快的速度,从鬼城离开,赶回自己出发的地方。   石东临之所以会放出蚩之,是因为他想要蚩之帮自己做答应东方溯光的事情。   将鬼城消灭掉。   所以蚩之才会进入鬼城。   他原本应该藏起来,伺机而动,但是在看到柳亦行的转世后,他无法压抑心中狂躁的心血,动手杀了林见。如果他可以顺利杀掉林见,还是可以继续去执行石东临给他的任务的,可惜他被林见用空山剑割开了脖子。   空山剑不仅是一把名剑,更是柳亦行当年为了对付凶兽而造就的剑。   一旦被伤,伤口就回像是不断被风削一样。   若是自己凶兽的身体,这点伤害自然不在话下,问题的是,现蚩之用的是凡人的身体。石东临就算修炼得再出神入化,也是凡人。   如果石东临的身体死了,他就会立即被驱赶出去,从而被天雷一直追赶,直到他愿意乖乖回到深渊为止。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端发生,蚩之必须保住石东临的身体。   于是,在受伤后,他不顾一切,飞奔向东方溯光所在的地方。   他是不懂,但是那个凡人应该可以就石东临的身体吧。   “快救我!”见到了东方溯光,蚩之急切地求救。   东方溯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问他:“鬼城呢?”   “先救我!”蚩之捂着脖子,他一身染血,快要无法保持意识了。   “看来你失败了。”东方溯光无情地俯视他,然后推着轮椅,朝他前进。   “区区一个鬼城,我之后一定会帮你去消灭的,现在……”蚩之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   可恶的柳亦行!   东方溯光过去,对石东临的身体施加了一个治愈法术。   蚩之可以感受到这个人应该可以救石东临的身体了,于是他立刻将自己的意识隐去,把身体的掌控权暂时还给石东临。   石东临一回到这具身体,就感受到全身的力气方法被抽走,他跪倒在地板上,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   “我和你说过,尽量不可以对伏羲院的人出手!”石东临怒发冲冠。   “别的伏羲院的人,我无所谓。”蚩之的声音在石东临的脑海中响起,“只有那个小鬼必须死。”   因为他是柳亦行。   人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石东临咬牙切齿,警告道:“如果你再不听我的话,你就不要再随便出来了。”   “嘁。”   蚩之在石东临看来,就是一个脾气坏极了的小孩。   “我记得你说的,不能随便对伏羲院的人出手,但是我在看到他的时候,真的忍不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推力,让自己一定想要杀死面前的人。   “你莫不是又中了上天的道。”石东临觉得他蠢死了。   蚩之沉默。   石东临说的也许没有错。   自从众神睡去后,就留下一股力量,那股力量不断地推着凡人对抗他们。   他也许是上当了。   但是……   那又怎么样?   蚩之事不关己地想着。   现在,石东临和蚩之就是一体的,他的所思所想都瞒不过石东临,他一下子就得知凶兽傲慢的本能在支配着蚩之。   石东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东方溯光看着石东临自言自语,面无表情。   “兄弟,你还呆着做什么?”石东临叹了一口气,看向东方溯光,“你再不动手,我就要归西了。”   “归西不至于。”东方溯光冷静得很,“但是如果你不尽早帮我消灭鬼城,归西的人就是我了。”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做的。”石东临看向他的眼睛。   东方溯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推着轮椅回身,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工具过来。”   石东临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天空。   蚩之杀死林见的那一幕,他也是亲眼所见。   他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就算有所牺牲,那也……   “是、不是、是、不是……”蚩之在他的脑海中发出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在做什么?”石东临问他。   “我在拔花瓣占卜,看看自己是不是被上天玩弄了。”蚩之说。   石东临:“……”   当初他怎么就捡了这么一只脑子不好的凶兽一起合作。   “我听到你的心声了。”蚩之说。   石东临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深渊里的凶兽你都认识,那你看出来,和贺长生做交易的,是哪一只凶兽吗?难搞吗?”   蚩之沉默了一下,随后说:“如果是我想的那一只,那确实很棘手……”   “多棘手?”   “还是之前说的,与其让我把他打退,不如想办法把他赶出凡人的身体,让他不得不回归深渊。”蚩之说。   “就是因为听了你的建议……”   “所以才会有众道道除魔大会。”蚩之接话。   这一切都是阴谋。   修真者们以为他们很隐秘,在不惊扰石东临的情况下,往苍狗山汇合。实际上,这些都在石东临的计算之内。   只不过,来的就算是千千万万个门派,都不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人,贺长生。   时间一天天过去,越来越靠近除魔大会。   依旧留在原地等于颐有些着急了。   贺长生进入星血炉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他没有算错的话,在炉里面的时间差不多有七百年了。贺长生没有出来,该不会是因为时间太长,在里面迷失了心智,没有能出来吧。   于颐疯狂挠头。   怎么办?   这一对星血炉太神秘了,他虽然得到他们有一段时间,但是对他们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如果贺长生真的在里面出事了,林见要是魂魄粘合了,却出不来,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啊。   “啊!”就在于颐苦恼到头疼的时候,星血炉的壁身,发出了破裂的声音。   于颐表情一僵。   星血炉本来就不应该用来救已死的人。   若是人人都可以用这样的办法,生命又岂能有珍贵一说呢。   于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立马用法术,想要让星血炉再保持久一些。   但是,不管他做什么,都无力回天了。   炉子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就像是一颗石头扔进水面。一开始只是一道裂缝,随机,炉身四处都碎裂。   就要快绷不住了。   “啪。”收纳魂魄的星血炉最先裂掉。   “轰!”安静了三天的天空突然有雷声响动。   天空瞬间变黑。   于颐表情凝固。   他慢慢抬起头。   万道雷电蓄势待发,闪亮亮黑色的天空。   于颐瞠目结石。   据他所了解的,就算是历史上最厉害的道人渡劫,也不会一开始就遇到那么可怕的雷电。   上天仍旧保留一丝仁慈。   它先轻轻劈下几道雷电。   于颐用结界挡住了。   “啪。”另一尊星血炉也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于颐急得浑身冒冷汗。   没有时间给他看顾星血炉了,几道雷电被他布下的结界弹走后。上天彻底怒了,雷霆万钧,一触即发。   于颐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雷电冲向自己。   他无念无想,被吓傻了。   星血炉在此刻彻底裂开。   一个人影站了起来。   贺长生来到了于颐的旁边。   “危……”于颐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于颐的结界被劈开了,随后,他被一股力量弹走。   贺长生把他和林见的身体送走,独自迎战雷电。   于颐看着贺长生被闪电包裹着消失。   随后……   紫色和白色的光和闪电交缠在一起,一股黑色的气息冲天,硬生生劈开了天空的云。   雷霆败退,贺长生站在太阳之下。   于颐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贺长生的身体突然一晃。   “噗。”贺长生吐了一口血,身体摇摇晃晃。   于颐一阵脚软,摔坐在地板上,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多谢。”贺长生看起来仿佛随时要倒下,他走向于颐,说出了让于颐不敢置信的两个字。   贺长生路过于颐,抱起了林见的身体。   “你成功了吗?”于颐连忙站起来,扶住他。   贺长生点了点头,看了一下林见的脸,然后望着天空。   天空开晴,太阳明亮,也像是一只金色的眼睛,与此刻的贺长生对视。   贺长生眨了一下眼睛。   一阵风吹过,乌云遮住了太阳。   你的先机打算已断,上天啊,继续睡去吧。 第76章 梦中梦   “做梦中梦, 谋千年谋。你好啊,朋友。”   林见听到了声音,睁开了眼睛。   此处是高山绝顶, 树木凋零,天空阴沉, 颇有萧瑟之感。   “光亦行, 暗亦行,高亦行,低亦行, 生亦行,死亦行, 柳亦行。”林见学着眼前人的语气, 呼唤他的名字。   “哈哈哈。”柳亦行听到他这样说话,忍俊不禁。   “你又是空山剑里面留下来的意志?”林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的脸突然就变得苍白了。   林见想起来, 他遇上了凶兽。就在他以为他的动作比蚩之快上一步, 割下了他的脑袋,蚩之的身体冒出了一团黑雾。   雾气在林见的面前凝聚,他能看见,藏在黑色的雾气之中,有某种恐怖的生物。   林见一瞬间被震慑,随后,他好像被那团雾穿过去, 身体被重击, 疼得……   他好像死了。   林见睁大了眼睛。   他死前看到了赶过来的贺长生。   “你做的很好。”贺长生紧紧抱着他,夸赞着他。   林见感知到自己要死了, 但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在人世间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意义, 是贺长生落在自己脸上的泪水。   林见拼了命地睁大眼睛, 不想要闭上眼睛。   但是……   然后……   林见伸出手,大力地抓着自己的脸。   一点都不疼。   “我死了……”   真的一点都不疼,他真的是死了。   “若你真的死了,你下一世就是和唐稚一样,是一个生而知之者,而且天才聪慧,十几岁就可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地步。”柳亦行坐在山头,吹着山间的风,告诉林见一个预言。   “但是我并不想死!”林见着急地朝他走了一步。   “你生,或者死,也区别不大吧。”柳亦行不太有所谓,“你还记得自己以前是如何评判自己的吗?”   林见沉默,阴沉地盯着柳亦行。   “怎么?在伏羲院过了几年的好日子,把自己是什么人都忘记了?”柳亦行笑着看他。   “看来你并不是一个让我喜欢的前辈。”林见将吹到面前的发带挥到脑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柳亦行看着他,表情有些新奇,随后他又笑了,“好啦,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是要两方人都觉得好笑才行吧。”林见教他礼貌。   “怎么脾气那么不好啊。”柳亦行摸着自己的脸,抱怨道。   “我死了吗?”林见问他。   “没有。”柳亦行不喜欢悬念,直接告诉他结论。   林见松了一口气,然后语气好了很多,问:“是你救我的吗?”   “没有,我比较倾向你去死,但是,贺长生救了你。”柳亦行说,“哭得一脸都是眼泪,然后把你救了回来。”   林见一愣。   原来他感受到的,贺长生的眼泪,并不是死前的幻觉。   “没有办法了。”柳亦行收起脚,然后一下子从山坡上跳下来。   林见看他过来,忍不住退后一步。   “我不会再出现了,留在空山剑上的意志到此为止了,你要记得我教给你的东西。”柳亦行走向林见。   “你要教什么?”林见盯紧他的眼睛。   “封闭深渊的八卦图。”柳亦行说,“最原始的版本,你要记好了,必须一点都不要记错,否则的话,无法发挥效用。在你学会之前,别想见贺长生了。”   林见闻言,第一次发出了贺长生的声音。   “嘤嘤嘤。”   “你喜欢贺长生哪里啊?”柳亦行问他,语气中只有好奇,没有其余的。   “漂亮得来又可爱,可爱的同时又可靠,虽然傲慢无礼,但是本人并不是故意的,只要你愿意教他,他会好好听。对他一分好,就可以得到一分的回馈。不高看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觉得任何一个人低贱。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人在贺长生的眼中的都可以得到平等,从未得过尊重的小孩子可以,其实对自己没有希望的人可以,什么人都可以。”   柳亦行眯着眼睛笑了。   “你笑什么?”林见不满。   “我年轻的时候,其实比较喜欢温柔体贴一点的姑娘。”他说。   林见表示:“你喜欢什么,关我屁事啊。”   贺长生不在,他都懒得摆出好人的嘴脸了。   柳亦行捧腹大笑,“确实,你和我有何关系,哈哈哈。”   林见看着他的笑脸,突然间觉得……   嘶,这个人他不喜欢。   现实的世界,贺长生和于颐回到了原来的客栈。   客栈空空如也。   他们两个人各自料理自己的事情。   林见还是没有醒来,贺长生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发觉林见的身体已经活了过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醒。   贺长生给他盖上被子,坐在他的旁边,打坐运行气息。   等他气息运转完一周,身体的情况慢慢平稳下来后,才睁开眼睛。他往旁边一撇,林见依旧在睡觉。   贺长生皱眉,随后悄悄靠过去,耳朵贴在林见的胸口。   “扑通。”   贺长生的手伸出,摸着他的胸口。   他的爪子在林见的胸口上挠了挠。   他必须十分小心才行,否则的话,他极度担心自己会穿透他的胸口,挖出他的心脏。   贺长生仰头,下巴靠在林见的身上,刚好可以看见林见的脸。   “也许某天我会嘲笑自己的天真。”贺长生轻声说。   风吹窗户。   贺长生起身,下了楼。   他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于颐收拾好了行李,在一楼喝茶。他看到贺长生下楼,立刻开口说道:“暴风雪已经停了,我已经在这里耽搁太长的时间了,就此告辞了。我先行一步前往苍狗山,到时候再见面吧。”   “你的星血炉碎掉了。”贺长生一开口,就戳他的心口。   于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这事他知道了,但是不要在他的面前提起来,他觉得很痛苦。   “对不起,它碎掉了。”贺长生说。   他的语气就像是小孩子打翻了一个玻璃杯一样。   于颐曾经恨他恨得牙痒痒,今天……也烦,但是不至于咬牙切齿了。   “它碎得其所。”于颐说,“星血炉再重要,也不如一条人命重要。如果碎了两个炉子,可以救回一个……对某个人而言很重要的人,我觉得是值得的。”   贺长生看向他。   “何况救的是伏羲院的人。”于颐笑,“虽然五凌轩是很讨厌伏羲院,但是伏羲院为人世间做的一切,我都有目共睹。上任掌门还活着的时候也说过,他小时候看到朱掌门和灵澈君真的很幸福,每一天都恨幸福,就这样就够了。”   贺长生老实说:“我不算喜欢伏羲院的掌门。”   于颐接不了话。   “但是我佩服他们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死而后已。”贺长生的定论如此。   于颐背起行李,看向贺长生。   我知道,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作出选择。   “那么,长生君。”于颐抱拳,“就此告别。”   贺长生点头。   于颐背着行囊,提着剑,转身离开。   贺长生目送他离开,突然明白了柳亦行当初说的话。   他没有那么聪明,从芸芸众生中选择,拯救善良的,抛弃邪恶的。你不知道善良和邪恶什么时候会转换,也不知道善良有时候到底藏在何处。   他能做的就是把还有好人的这个世界保存下来。   随后……   一切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走得倒是潇洒。   “不过要是让我选,还是大家一起灭绝算了。”贺长生絮絮叨叨,然后继续回房间。   林见还是没有醒来。   贺长生有点烦地托着脑袋。   客栈里的人也随着鬼城飘走了。   没有办法,贺长生只好放出了纸人,让他们给自己准备洗澡的水。   洗完澡后,贺长生随便擦干身上的水,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衣,基本上算是赤/身裸/体走上床,靠在床边盯着林见。   他突然想起林见说的一句话。   在爱人的瞬间死去,才是永恒的爱。   按照他说的,所以他不应该救他,让他在那刻死去,林见就会永远爱自己?   贺长生盯上林见的心脏。   一阵时间过去。   贺长生就像是宠物一样,乖乖躺在林见的胸口上。一开始的姿势不舒服,他还调整了一下。   他还是放弃杀死林见了,不然就显得自己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咳咳。”贺长生在星血炉中待了六百多年,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当林见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脖子痒。他的手动了动,随后摸到了细腻的皮肤。   人能随时摸到皮肤,毕竟人的身上都是皮肤。但是林见的手继续动了动,往上摸了一遍,自己却毫无感觉。   所以,他摸到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你想要摸到什么时候?”一道冷淡的嗓音响起。   林见往下看。   他之所以会脖子痒,是因为某人的躺在他的身上,头发塞进他的脖子,而他摸到的身体自然也是他的。   贺长生看他醒来,身体一翻转,完全趴在他的身上,往前爬了一下,完全靠近林见。   “大师兄……”为什么不穿衣服?   贺长生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将他的头发别到他的耳朵后面去,让林见露出自己的脸。   “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被凶兽杀死了。”林见告诉他。   “没事了,只是梦而已。”贺长生轻声说。   林见看向他,温柔道:“知道我死前在想什么吗?”   “嗯?”贺长生不知道。   “你的眼泪是热的。”林见说。   他的眼泪落到自己的脸上,苍白冰凉的皮肤因此获得了一瞬间活的气息。   但是林见不高兴,他不需要用贺长生的痛苦来证明他确实喜欢自己。他更想要擦掉他的泪水,告诉他没事了。林见这么想着,眼睛睁大,看着贺长生的脸,却无法动弹。   贺长生伸出手,一把按住林见的脸,不客气的力道让林见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哇!大师兄!你做什么!”林见被他糊住脸了。   “我真是讨厌死你了。”贺长生恨恨说道。   “但是我很喜欢你。”林见坚持告白。   空气沉静了片刻。   就在林见以为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贺长生的嘴巴碰触到了自己的耳朵。   “我也是,很喜欢你。” 第77章 六百年和三四天   林见曾经在小的时候, 第一次出门尝试偷盗失败。   他自暴自弃,走进森林,捡到了一个肮脏破旧的盒子。   他觉得这个盒子就和自己一样, 没有希望的、邋遢的、没有人要的。   不然怎么会被抛弃在这个荒山野岭。   这么想着,林见把这个盒子占为己有, 就像是将自己作为自己的所有。   因为这个盒子就象征自己, 所以林见在宣布它是自己的东西后,这个几岁的小孩,第一件做的事情, 就是敲开它。   谁料打开后,里面装了十几枚铜钱。   对现在的林见来说, 十几枚铜钱已经不算什么了, 但是对于当时的他而言,那破烂的盒子里面的十几枚铜钱仿佛就是值钱的金子, 连带那个破盒子, 看起来都像是光鲜亮丽的宝盒。   林见永远记得那一瞬间惊喜的感觉。   他带着满身的伤口,右眼上的布条松松垮垮,半弯的月亮下,深邃的夜空在此之上。   林见抱着盒子,抬起头,心里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被治愈了的感觉。   在贺长生亲口说出喜欢他的那一瞬间, 他几乎是同一瞬间, 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打开了那个盒子时候的感受。   是涌出来的无限惊喜, 比天空的星辰更加闪亮。   林见眨了一下眼睛, 伸出手, 想要凭借本能抓住贺长生。   贺长生会对他说喜欢你,这是比见到柳亦行更像是梦一样的场景。   林见已经不知道该感慨活下去真好,还是怀疑自己其实早已奄奄一息,一切都是自己死前的怨念作祟,编织的美好谎言了。   贺长生的身体与林见的手一擦而过,因为他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就从林见的身上爬起来,顺便顺走了在这张床上唯一的一张被子。   贺长生裹着被子,随意踩着鞋子,在离开床畔前,回头瞄了林见一眼。   林见恍惚中,他的手徒然地动了动,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对于一个从小就像是老鼠一样狡猾的小孩子来说,林见现在的表现属实反常。   “你没有死,真是太遗憾了。”贺长生惋惜,但是脸上却露出温柔的表情。   再严寒的冬天,都阻止不了他的脸上开满了花。   林见愣愣地看向贺长生。   贺长生开玩笑,道:“唉,我也到了时候,升官发财死老婆了。”   林见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因为身上的伤口,他呻/吟一声,又躺回床上了。   贺长生看过去。   林见摸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呼吸一声,表示:“不如你先给我个名份,再谈论升官发财死老婆吧。”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倒是会想。”贺长生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多。”   “天生的。”林见如此表示。   他天生贪恋、狡诈以及,得寸进尺。   “天生的心眼箩筐,你都几天没有洗澡了?”贺长生嫌弃他。   “我几天没有洗澡了,那你还愿意躺在我的旁边?”林见现在是春风得意,说起话来语调似乎都在飞扬,“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我。”   贺长生细想,说:“去掉很吧。”   “可是你刚才是说了很。”林见记得清清楚楚。   “好吧。”贺长生无所谓了。   “这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现在死了都可以了。”林见脸上微微带笑。   贺长生阴沉地瞪了他一眼,“别说这种话。”   林见被威慑了。   贺长生回过头,低下头,头发微微垂下。   光看背影,都能知晓这个人很难过。   “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贺长生觉得这个简直就是他人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以来,最大的未解之谜。   贺长生的这个问题似曾相似,响彻林见的脑袋。   他一下子脸色就变了。   贺长生看到他表情骤变,心里也咯噔一下。   不会吧,理由至于有那么夸张吗?   “大师兄,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林见的手一动,果然就在身侧摸到了空山剑。   贺长生看向他拿剑的手。   林见把他在梦中遇到柳亦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他教我的是封印阵最原始的阵法,需要我画出来给你吗?”林见问他。   贺长生闻言,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没有经过灵澈君改造的阵法,有一个特点。”贺长生说,“原始的阵法,光是为了启动,就需要庞大的力量,阵法启动者的所有的法力和精力都会被吸干。这也是为什么以前的掌门一启动阵法,结果基本上就只有死。”   林见沉默。   “怕了?”贺长生走向衣柜找衣服。   他背对着林见,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听到他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嗯,我本来应该把阵法画出来给大师兄的,现在不想给了。”林见的声音传进贺长生的耳朵里,“我不想看着你启用这个阵法,然后去送死。”   “扑哧。”贺长生笑了。   而且还是嘲笑声。   林见慢慢坐起来,然后就看到了贺长生将披在身上的被子拿掉,随手放到一张凳子上。他柔顺的黑发披下,挡住自己的身体,随后,他从衣柜里面拿出了衣服,慢悠悠穿上。   “你为什么总觉得,那个阵法会是由我启动?”贺长生问出自己的问题。   “因为大师兄你……”不仅林见,几乎伏羲院里所有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修真者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大师兄是下一届伏羲院的掌门。”   “哈哈哈。”贺长生笑到手都无法系带子,他努力了几次,随后半回过头,和林见对视。   林见的瞳孔一震。   贺长生的一双眼眸,变成了金色。   “你对我还有什么猜测?”贺长生觉得,偶尔听听别人眼中的自己,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大师兄你……”林见小心翼翼地说,“和石东临一样,是……和凶兽做了交易的人。”   “噗。”贺长生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笑得太夸张了。   林见傻眼。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啊?”贺长生笑着穿上第二件衣服。   “我……他们说你的力量来源不明不白,石东临的脖子上有封印器,和大师兄身上的封印器,作用应该是一样的。”林见老实说,“还有,之前,我们睡在一起……大师兄的眼睛就像刚才一样,变成了金色。蚩之杀我的时候,那一双眼睛,和大师兄的眼睛……很像。”   虽然林见也有一只眼睛是金色的,甚至和凶兽的金色眼眸也有一丝相像之处。但是,林见有一种感觉。他们两个人是天然拥有那么一双金色的眼睛,而自己,似乎就是为了看见他们,才拥有那么一只眼睛。   不一样的。   “我们去过大师兄的家乡,我也在周春江的幻象中看过大师兄以前的模样。我在伏羲院学会了看相,大师兄,是短命之相,我曾经用过你的生辰八字,占卦过很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已死之人。”   “你哪里得到我的生辰八字?”贺长生问他。   “师父给的。”林见对他甚少隐瞒,“我去要了,他就给了。”   “哦~方景新给的。”贺长生意味深长。   “改命、外貌改变、力量不明,被师父带来监视深渊……”林见看着贺长生的背影,“这一切综合下来,结论就是……”   在贺昀变成贺长生的那一年,他的体内就存在了凶兽。   “而且大师兄那么自恋和多事,也是被凶兽影响……”林见话说一半,因为贺长生突然走过来,一膝盖攻击他,随后一脚踩过去。   “你说我被凶兽影响,变得怎么样?”贺长生皮笑肉不笑。   “自恋?多事?”林见一只手抓住贺长生的脚腕,不怕死地重复。   贺长生不管他的伤口,大力踩下去。   “啊啊啊啊,不要……大师兄,真的疼,哈……不要……”   林见……愉快地被蹂/躏。   贺长生坐在床边,把林见踢到了边上。   林见抓住他的脚。   “你觉得我很自恋吗?”贺长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见仔细想了一想,最后诚实地选择点头。   “嗷!”   林见觉得自己刚从死门关回来,可能就又要死掉了。   “这就是你的想法?”贺长生威胁他,脚用力,推了推林见的下巴。   “你是问,我怀疑你和凶兽做了交易,还是我想你很自恋?”林见把问题摊开来。   贺长生骂骂咧咧,道:“你要是对我不满意,就干脆另外找别人去。”   林见不敢说话。   “喂!”   “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林见立即补充。   贺长生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算了,不和你扯皮的了,我们说点正经事吧。”   说完,贺长生把脚收好,在床上端坐,林见也爬了起来,他坐起来后,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是贺长生的。   “梦里面,柳亦行教你的阵法,你记住了吗?”贺长生问起最重要的事情。   林见点头,邀功说道:“你知道我的 ,我过目不忘。”   “封印深渊的阵法,稍微记错了都不行,效果都无法发挥。”贺长生不得不重点点出这一点。   “那么巧,柳亦行也说了一样的话。”林见有点吃味了。   贺长生觉得他莫名其妙。   林见哼一声,撇过头。   “其实深渊开启的时间起码还有十年。”贺长生告诉他。   “嗯。”林见有几分事不关己。   贺长生看到他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算了,你记得阵法就好,我们现在先去处理石东临的问题吧。”贺长生也不是那种同时可以处理几个问题的人,他打算先去除魔大会,再回去伏羲院,和林见交代一些事情。   林见换下身上的衣服,顺便去洗澡。   “对了,大师兄,我昏迷了多久?”林见在洗澡的时候,想起这个问题。   “三四天吧。”贺长生在床上打坐,他原本想要运行气息,再修补了一下身体。他在星血炉中,和那些怪物打打藏藏了六百多年,就算他的精神受的了,身体也难以支撑,“你放心,我们还赶得上时间,去苍狗山。”   林见摇头,说:“我不是担心苍狗山……原来如此,只有三四天啊,太好了。”   “嗯?你是觉得自己死了三四天,不够?”贺长生放下手,看着林见的后背。   林见趴在浴桶上,语气淡淡然道:“我怕你难过,但是如果只有三四天的话,那还好。”   贺长生一愣,随后微微撇下头。   在这个世界里是三四天,但是在贺长生度过的时间里,有六百多年。   他度过了六百多年没有林见的日子。   “真是奇怪啊。”贺长生用不解的语气说道,“六百多年是那么漫长的日子吗?”   “如果和你在一起,六百年也像是三四天,如果失去你,三四天也像是六百年。”林见说起情话是一套一套的。   贺长生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金色的双眸迸发出美丽的色彩。   贺长生领会了爱的某种荒谬的真谛,与此刻,太阳落下,夜晚带来无尽的寒意。   在贺长生和林见拖延着的时间里,外面的世界,即将迎来冬天的最后一波寒冷。   春天蓄势待发。   这将会是一个漫长到令人的眼泪都像是落花一样无穷无尽的春天。 第78章 魔修   因为拖延了太多的时间, 整顿好了后,贺长生和林见必须马不停蹄赶向苍狗山。   如果想要缩短路程上花的时间,御剑自然是最好的方式, 不过前面一大段都是禁飞区域。   为了警示修真者,专门人员在相应的高空设置了一道咒语, 只要修真者不顾禁飞区, 强自飞上去,就会听到一道声音,提醒他们, 这里是禁飞区。如果修真者忽视这道声音,恰巧在附近巡逻的修真者们才会飞上来提醒。   “修真者设置禁飞区, 主要是怕吓到凡人。”林见的右手掐着下巴, 左手托着右手的膝盖,思考着, “但是如果我们现在不及时赶去苍狗山, 可能就会死人。所以,如果为了遵守规则,而害死了人,我觉得反而是违反了禁飞的由衷。”   “林见。”贺长生在他的背后出现。   “大师兄。”林见喊他。   “你想要御剑就御剑,在我的面前不用找借口。”贺长生觉得他的话很多余。   “大师兄~”林见用撒娇道语气说话,然后脚步退了两步,退到贺长生的面前, 去蹭他的肩膀。   要是以前, 贺长生就算不躲开,都要露出嫌弃的表情, 但是他这一次, 站得稳稳的, 任由林见耍心眼。   林见觉得他的反应太罕见,干脆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抬眼看他。   贺长生转头看他。   “我带你飞。”林见说。   “我受伤了,可能在高空中会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贺长生说。   林见坚定地说:“别担心。”   “你真可靠。”贺长生语气毫无波动地夸他。   林见听到贺长生的承认,笑得嘴唇止不住地上扬。如果他有尾巴,大概现在尾巴可以在地板上扫来扫去,把自己身后的地板都扫干净了。   “那就靠你了。”贺长生笑了。   不一会儿,林见就带着贺长生飞上了高空。   没有一刻钟的时间,在地上走着的凡人们抬头望。   天上御剑飞的修真者掉下去了。   平地草原。   沾了一身草的贺长生坐在地板上。   他属实是自暴自弃了,不仅衣服脏了,头发还布满了绿草。   自信满满带人御剑,最后摔了下来的林见在离贺长生有一定的距离地方,小心翼翼地观察贺长生的脸色。   “林见,在我耗费完对你的爱意和忍耐度之前,给我滚过来!”贺长生一下子转头,对着林见大吼。   两人之前的浓情蜜意,就此终结。   夕阳西下。   林见还在帮贺长生挑塞进头发里面的杂草。   “大师兄,我们再不出发,真的就要迟到了。”林见提醒他。   贺长生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着自己的头发,越看越气,“我管他们去死!”   林见想了一想,为了抚慰贺长生,脑袋一歪,亲了一下他的脸,哄道:“别生气了,我们还是先赶路吧。”   “林见!你亲得我一脸都是口水,我要杀了你!”贺长生掏出手帕,冲着自己的脸擦擦擦。   歇斯底里的贺长生,绝对没有人情可说。   林见望天。   “衣服也……衣服也……”   贺长生已经有一套衣服因为披在林见的身上,加上在星血炉中走一趟毁掉了。   “我的衣服给你穿,虽然我改小了一点,不过还是大师兄你的衣服,应该是能穿的。”林见连忙安慰他。   贺长生含泪的眼睛瞪他。   林见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幸好贺长生出门带的衣服不是一般的多。   林见帮贺长生脱掉脏了的外衣。   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刚好有住在附近的居民路过。他们看着贺长生和林见,啧啧称奇,“世风日下啊。”   林见连忙帮贺长生穿上新的外衣,然后伸出手,将他的头发从外衣里面捞出来。   贺长生拿起镜子,继续打量自己的头发,但是因为天色已经晚了,他看不清楚。   林见坐在一旁,说:“看不到,就是没有了。”   贺长生忍无可忍,一把将林见扑倒在草地上,为了不弄脏刚换上的衣服,贺长生这个人都压在林见的衣服上。   “你不是说了绝对不会出事的吗?”贺长生抓住林见的衣襟,使劲用力晃了晃。   “大师兄……我只说了……”林见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话,“带你飞。”   但是不能保证不摔下来。   “林见!你这个小贱人!”贺长生现在是极度愤怒中。   由于姿势问题,林见盯着贺长生上方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手掌完全摸在贺长生的屁股上。   贺长生:“……”   月亮出来了。   林见背着贺长生走在草地上,林见的手托着贺长生的屁股。   贺长生靠在林见的后背,还在叨叨不休:“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呢?”   林见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了,他一开始真的很有信心,但是没有想到贺长生的杀伤力那么大,带着他连带着空山剑在半空中翻下去了。   “别哭了。”林见说。   “我没有哭。”贺长生双手环着林见的脖子,眼泪时不时就掉下一颗。   林见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领都湿了一片了。   “这件衣服你那么喜欢吗?”林见有在后悔。   贺长生沉默了一下。   “那么喜欢啊?”林见以为他没有听自己说话,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嗯。”贺长生应他。   “师叔又不批钱下来?”林见问。   “不批。”   “等以后你当掌门了,我就申请去管财政部,只要你想买衣服,我就通过你的申请。”林见先打包票。   贺长生闷闷地说:“我才不当伏羲院的掌门。”   他都做那么多事情了,还要当伏羲院的掌门,到底要把他压榨到什么程度啊。   “有我在,大师兄哪里还需要做事啊。”林见理所当然说道,“掌门这个名号是给你作威作福用的。”   贺长生看向林见,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贺长生重新躺回去,靠在他的后背。   “林见。”贺长生喊他的名字。   “嗯?”只要是贺长生的呼喊,林见必定有回应。   “走慢点。”贺长生说。   “再慢就要在外面过夜了,就算冬天要过去了,还是很冷的。”林见呼出一口气,虽然他口头上抱怨,但是脚步还是慢下来了。   皎洁的月光下,一望无际的平原,风吹拂,寒意依旧,草动来动去。   就在林见走得有点厌倦的时候,贺长生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如果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就好了。”   他用最幼稚的口吻说着毫无知觉的甜言蜜语。   林见一愣,随后微微一笑,温柔地回应道:“是啊。”   在郊外的客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林见出门看着太阳,觉得自己又行了。   “大师兄,我带你飞!”林见指着天空,大言不惭说道。   贺长生沉着脸,双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面。他瞪着林见,心中是一万分的不信任。   “怪不得古人总是说,男人信得过,猪都上树。”贺长生不满意极了。   林见悲痛地说:“再给我一次机会。”   贺长生思考了一会,在他发现除了御剑,其他的交通方式都无法如期赶到苍狗山后,他忍痛点头了。   林见松了一口气。   “林见。”贺长生喊他。   林见觉得他的语气是比较想喊自己小贱人。   “这次再摔下来,我们还是不要谈恋爱了。”贺长生说。   林见:“……”   贺长生说完,默默在自己的衣服外面披了一层披风,把帽子戴好,将头发都藏进去。   为了让林见飞得更平稳一些,一到了高空,贺长生主动完全消除了自己的意识。   林见全程认真御剑,不敢分心。   冬去春来,在春天的第一天,除魔大会正式召开的日子到了。   聚集在苍狗山下的修真者们为了不打草惊蛇,全部伪装成凡人的模样,并且擅长阵法的门派专门布置了隐藏气息的阵法包裹住汇合的地方。   时间一到,唐稚没有在会场看到贺长生和林见。   唐稚皱眉,坐在二楼的栏杆上,一边俯视众修真者,一边吃花常溪亭的钱买来的煎饼果子。   大师兄和林见居然迟到了……   好吧,他们准时到才是罕见事。   想到贺长生的为人,唐稚释怀了。   “伏羲院的人呢?”看人来得七七八八了,一向盯着伏羲院的人又想要发言了。   “你抬头。”在他旁边的人先来到,早就问了这个问题了。   男人抬头,然后,一块青瓜掉到他的脸上。   “啊,好浪费。”唐稚连忙双手包着油纸,防止再因为自己没有抓紧,里面的材料掉下去的惨事发生。   “那个就是从伏羲院来的人。”那人告诉男人。   男人伸出手,默不作声将脸上的青瓜抹掉。   一点都不意外。   “贺长生没有来?”   “没有看到。”   “前几年那个黑心小鬼呢?”   “也没有看到。”   “伏羲院又换了人间行走者?”   唐稚舔着沾上了酱料的手指,眼神放空。   怪不得师父那么容忍大师兄,这个伏羲院的行走者真的不是什么好活。不过如果是大师兄的话,大概这些人的闲话也就止步于此了。   唐稚毫不犹豫,如果贺长生不爽,这些所谓的同伴都会在他的手下灰飞烟灭。   幸好现在在这里是脾气超好的我。   唐稚有点得意。   “贺长生不来也好,不然麻烦死了。”那人继续嚼舌根。   唐稚惊讶地张开嘴巴,说:“啊,我的手好软,东西掉了。”   说完,他将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扔了下去,精准砸到多嘴的人。   “漂亮姐姐,给我再买一个吧。”唐稚一转身,从栏杆上跳下去。   今早刚被唐稚蹭吃蹭喝过的某门派弟子:“……”   除魔大会的主持人,是唐稚不认识的人。在他主持会议的时候,唐稚左手拿着美女姐姐给他买的新的煎饼果子,右手拿着常溪亭为了让他闭嘴,特意让人制作的碗装的糖水。唐稚一口煎饼果子,一口糖水,听下面的人瞎扯。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大概就是简单介绍一下,最近道里出现了一个用人炼阵,为了获得法力,毫无下限,但是他们找不到来路的修真者。   根据他们的探查,那个人是个魔修,用入魔的方式和吸取人的精力来获得超越平常的法力。   这个魔修,擅长阵法,加上力量强大,他们必须联手才可以。   以及,魔修的身边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医修,以及时不时会出现一个御妖师。   他们的计划就是利用人数优势。   如果他们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一起出现在苍狗山,他们就将他们分开。   医修和御妖师的力量在正常修真者的范围,他们可以生擒。   至于那个魔修,他们决定,如果少于十个修真者和他在同一个战场,其他人只能先跑。   他们晚点会组队,尽量将技术型和力量型的人才都分配成一组。   根据他们对魔修力量的估计,生擒活捉的可能性不大,有个万一的可能性,就将他杀死。   唐稚默默听着他们的计划,这才知道了,原来这些年这些修真者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起码把石东临能调查出来的东西都调查出来了。   而且制定的计划也还算可以吧,起码他们估计了石东临的战斗力。   可惜的是,这就是这个计划最缺失的一环。   石东临不是普通的魔修,而是……   身纳凶兽的天才的修真者。   不得不说,按照在这个会议里面的人的实力,十人以上的组合,确实可以对付上层的魔修了。   可惜,上层的魔修和凶兽之间,根本就隔着无法跨越的实力鸿沟。   唐稚知道,但是却没有在这个会议上说出来。   他深谙人性。   一个明面上的会议,聚集了修真界那么多的高手,并不是普普通通就可以召开的。   他这时候开口搅乱会议,只会惹祸上身。   就算他大声吼,石东临身上有凶兽,我们加起来也是送死。   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才需要贺长生。   既然他的便宜师父派贺长生一个人去解决石东临的问题,那么意思就是,贺长生一个人完全能搞定石东临。   实在不行,他找到顾妨就带着顾妨一起跑吧。   唐稚看着在场的人。   这些人大部分聪明得很,不需要自己多担心。   就在唐稚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人急得团团转。   “不要紧张,不要害怕,我可以的。”   唐稚看过去。   慌慌张张的正是那天和他搭话的人,九星鎏。   虽然常溪亭给唐稚的警告是,不要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不过说实话,唐稚对他的印象挺好的,起码比这个大部分人都要好。   “吁。”唐稚大口吸了一口糖水。   被打断思绪的九星鎏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唐稚。   唐稚艰难从用拿着煎饼果子的五根手指中空出一根食指,朝他招了招手。   九星鎏忐忑不安地朝他走过去。   很久没有其他的修真者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看到那个魔修,跑远点。”唐稚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九星鎏一愣。   说完,唐稚头一甩,走了。   “那个……”九星鎏伸出手,想要挽留唐稚。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的手一伸向唐稚,甚至快要抓到唐稚的时候,九星鎏的身后伸来一只手,将他的手收了回来。   九星鎏转过头。   带着帏帽,挡住脸的人站在他的身后,笑着问他:“你在和谁说话?”   这个人是照水晴。   “我……”九星鎏没有来得及和他解释,立刻转过头想要找唐稚。   唐稚早就离开了。   “这一次,魔修是想要把参与百鬼夜行的妖魔都炼成妖珠、魔珠,得到另一种力量,我们不会让他得逞。”主持人还在正义凛然地演说,“东昌门的人到时候负责驱散妖魔。”   被指派过来的司无隅以及他的几个同门们站在一处,主持人点名他们的时候,身为少门主的司无隅毫无反应,于是只好由他的师姐应声。   “太无聊了,怎么都不见长生君啊。”司无隅叹气。   “求求你了,别招惹伏羲院的人。”站在他旁边的同门恨不得打死司无隅。   “万一我成功了,东昌门和伏羲院,就像是以前的五凌轩和伏羲院联姻一样呢?”司无隅提出了一个让他很开心的设想。   “到了那天,就是轮到东昌门和以前的五凌轩一样,和众道交恶了。”他的同门很无情。   “有伏羲院当靠山的话,还需要交好其他的门派吗?”司无隅嘲笑一声。   “劝你对伏羲院的幻想不要太大,他们不整死自己,已经是千年来的奇迹了。”   整个地方乱糟糟。   一心来收伏魔修的修真者是少数。   听着他们的计划,躲在三楼角落里的一个带着帏帽的少女沉默。   此人用一块布包着自己的剑,背在身后,剑有两把,一把粗一把细。   在修真界内用双剑的人不多,加上不露脸,不是顾妨还有谁。   石东临已经入魔。   石东临草菅人命。   石东临心术不正。   下面的人每一句话,都戳在她的心头上。   “大师兄……”   如果你如此罪不可赦,如果你必定是要死……   不如就让我来吧。   让你死得更加干脆一点,更加有尊严一些。   你死后,我会将你带回伏羲院。   埋于高山。   大师兄,不必再怀抱恐惧活下去,也不需要再追求着她不懂的东西。   一切既然从伏羲院开始,那就由伏羲结束。 第79章 苍狗山的夜晚   开完会, 唐稚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欣赏窗外的桃花发芽。   苍狗山地靠南方,春意来得比很多地方都早。   一年春又到, 可惜那么美丽的景色,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欣赏。   唐稚伸出手,春风拂过他的手, 冬的雪早融化成水, 成了滋润这棵树中的一部分。他的手垂下,此时, 刚好有一个花苞掉下, 砸到了他的手。   “唐兄。”常溪亭出现了。   唐稚收回手, 有点惊讶地摸了摸刚被花苞攻击过的手。   谁被一朵花攻击, 都该要惊愕。   相对这而言, 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围着自己打转的常溪亭,突然就不算什么了。   “你来安排我进哪个队伍吗?”唐稚问。   虽然故事的发展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因为迟到的大师兄和小师弟, 以及自己的错入, 现在的唐稚完完全全就成为了这一场除魔大会的伏羲院代表人物了。   “是的,不知道唐兄你擅长什么领域呢?”他问。   “吃饭、睡觉和被打。”唐稚半是开玩笑, 半是认真说道。   常溪亭明白了,他理解了一下, 说道:“唐兄原来擅长防御。”   常溪亭把他说的被打,理解成了防御。   唐稚差点喷了。   外面世界的人果然太过于死板, 不适合开玩笑。   “我是个符修。”他最后选择老老实实交代。   常溪亭闻言,笑了。   唐稚有点郁闷, 他突然觉得, 因为常溪亭, 他在这一瞬间,成为了一个很无聊的人。   “唐兄和我一队,你觉得怎么样?”常溪亭征求他的意见。   “我无所谓啊。”唐稚这次来除了找顾妨,没有任何的目标,自然也没有任何要求。   常溪亭有点愕然地看了唐稚一眼,夸奖道:“你真好说话。”   “如果你是把我和大师兄比较的话,那么,是的,我很好说话。”   和贺长生比起来,谁不好说话啊。   唐稚鄙视常溪亭,并且他很明显地表达出来了。   常溪亭看着唐稚,心里头有一句残酷的话,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说出来:“但还是长生君方便啊。”   虽然不好说话,但是贺长生一出,谁与争锋。   唐稚说:“对不起,轮不到你挑三拣四。”   常溪亭愉悦地笑了,“抱歉,到时候我会照顾唐兄的。”   唐稚对他敬了一个礼,“其实……”   “嗯?”常溪亭虽然认识唐稚不久,但是他现在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有点罕见。   唐稚朝他招手。   常溪亭左右看了一眼,然后靠过去。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开这个除魔大会?”唐稚直接问了。   常溪亭又左右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的说话,他凑到唐稚的耳旁,说:“主持除魔大会的是奉元正阳门的门主,如果这一次除魔大会在他的主持下成功,他就是下一届修真界联合大会的会长了。”   时有绝世妖孽,正好中了想要得到权势的人的下怀。   “就是这样,不少门派也想要捧奉元正阳门的人上去。”常溪亭说,“不过那个魔修这些年来也确实是草菅人命,这一趟,是应该走。”   “哦。”唐稚拍了拍常溪亭的肩膀。   “唐兄,我看你似乎有什么话一直想要和我说。”常溪亭是个聪明人。   “我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唐稚老实说。   如果他在伏羲院这样卖关子,早就被人拉出去打一顿了,但是在他面前的是常溪亭,所以常溪亭安静了一会,慎重开口。   “唐兄应该是想说,但是你说了,你可以决定,在下是透露出去,还是不透露出去,还是把你摘除出去,再透露出去。”   唐稚赞赏地看着常溪亭,差点忍不住鼓掌。   捧什么奉元正阳门的人上位啊,还不如捧这一个常溪亭呢,起码这是个人精,而且确实聪明。   “坏消息是,那个魔修我稍微知道,你们不会是对手。”唐稚直接说。   常溪亭皱眉。   “好消息是,其实我的大师兄和小师弟确实往这边赶来,只是有点迟到了。”战斗力其实是够的。   常溪亭闻言,仍旧是眉头不展。   他不是一个容易放下心的人。   “我这次出门,主要是想要找从我们伏羲院溜出来的,专门到苍狗山看热闹的师妹。”唐稚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塞给常溪亭,“可以帮我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在这家客栈吗?”   常溪亭打开唐稚给他的纸,看了一眼,塞回唐稚的手里。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唐稚觉得他拒绝的速度也太快了。   “我虽然不能说自己说什么好人,但是唐兄……你画的不是人。”常溪亭断然说道。   唐稚 :“……”   伏羲院什么时候能开展一门绘画课。   “这个怎么看不懂了?”唐稚重新打开自己画的顾妨的画像,给常溪亭分析,“你看,这个脸,瓜子脸,稍微有点肉,发型……就是普通女孩子发型。一看这张纸,就知道她的皮肤比较白,眼睛……稍微有点圆……”   唐稚渐渐编不下去了。   常溪亭沉默。   “算了。”唐稚把画像收起来,问他另一个问题,“那我刚才和你说的魔修的问题,你怎么想?”   “我会尝试把这个消息告诉奉元正阳门的人。”常溪亭说,“并且不会透露唐兄,不过……我看这个计划很难取消。”   明知山有虎,逼人向虎山行。   唐稚跟着沉默。   人心难测,人性却易测。   晚一些,奉元正阳门的人发布了他们决定改变计划中的一环。   由原来的十人队伍,变为二十人队伍。如果在遇到魔修的时候,现场不足二十人,那么不能硬抗,必须离开。而且二十个人里面,一定有一个奉元正阳门的人。   唐稚不知道奉元正阳门的人想要做什么,莫非到时候,他们队伍里的奉元正阳门弟子二话不说就逃跑,然后引得其余人也不得不逃跑,由此来保护其他人吗?   不会吧?   唐稚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属实是鬼才。   在他抓着头发的时候,他又看见了九星鎏。   “九星公子。”唐稚喊他。   九星鎏没有立马应他。   唐稚尴尬地用食指勾了勾头发。   “你……你刚才……莫非是喊我?”九星鎏大喜过望,脖子僵硬了,艰难地转过去。   唐稚点头。   九星鎏手脚僵硬地朝唐稚走过去。   “我是伏羲院的唐稚。”唐稚先来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听说了,我是九星氏的九星鎏,我不研究邪术的!”九星鎏连忙澄清其他人对自己的误解。   “哦,我喜欢研究邪术。”唐稚并不在意。   九星鎏表情也僵硬了。   伏羲院的人太不按常理出牌。   “你有队伍了吗?”唐稚问。   九星鎏点头,说:“我的好朋友也和我一起。”   他居然有好朋友?   唐稚有点惊讶,随后欣慰地拍了拍九星鎏。   那你混得还行啊,他在这里都没有一个朋友。   九星鎏有点激动,但是又怯弱地看着唐稚。   “小心。”唐稚只能说这两个字了。   “你也小心,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个。”九星鎏拿出一张黄符给他,“这是我……我研究出来的符咒,可以抵御诅咒什么的。”   “谢了。”唐稚本身就是符修,他知道这张黄符的份量,于是,他随意拿出一张黄符给九星鎏,“这个,可以增强阵法的力量,并且平衡阵法,让原本发挥不稳定的阵法得到改善,你那么喜欢研究阵法,这个就拿去用吧,”   九星鎏接过黄符,感动地有点想要哭。   唐稚从凳子上跳下去,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再见。”   九星鎏目送他离开。   当唐稚离开后,一个人站在九星鎏的身后。他身后的人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唐稚没有看到他而已。   “你喜欢伏羲院的人吗?”照水晴看着九星鎏的后脑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这个人从小到大都缺爱,只要稍微对他示好,他就可以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九星鎏将唐稚送给他的黄符收好,语气淡然地说,“我可以和任何人关系好,除了伏羲院的人。”   他从小就是受到这样的教育,九星氏会沦落到如今的田地,一半是因为伏羲院。   伏羲院和九星氏,永远势不两立。   虽然九星鎏觉得伏羲院的人大概也不会在意他们。   门派的特色有时候注定了门派的未来。   所以伏羲院可以置身事外,存活千万年。   当晚就是百鬼夜行。   所谓百鬼夜行不过是妖魔的集会罢了。   看到妖魔就跑上去除掉,这已经是老掉牙时代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在现在这个时代,只要妖魔鬼怪没有伤及人命,乖乖待在自己的领地,大部分的修真者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苍狗山就是指定了的妖魔活动根据地。   妖魔们在春意盎然,百花□□的时刻,聚集在一起。   妖魔夜行本来就是他们的传统。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只蛇妖,她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外袍半露,她拖着长长的蛇尾,提着灯笼,微微笑出声。   她的笑声一出,仿佛给了某种信号,紧接着,她的身后,一盏又一盏灯亮起,各种各样的妖怪显形于烛火之中。   从高空看,这就像是星河。   妖魔们聚在一起,就开始聊八卦。   毕竟对于他们这一批大部分纯良的妖魔来说,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了。   “你们听说了吗?整座城都消失的事情又发生了。”   “据说是被炼成珠子了。”   “又来啊,凡人不要最后怪到我们头上。”   “凡人怪我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修真者不要误会了才好。”   “所以……到底是谁做的?”   问题一出,众妖魔沉默。   “你们就不能聊点有用的吗?”狐狸精鄙视他们。   “聊什么?深渊开启,凶兽出世吗?”   “应该快了吧。”   对于妖魔来说,十年,二十年,就是弹指间的事情。   “话说,我之前没有这么见识过,有人知道深渊开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一开始不过是人间灾祸,再然后是凶恶妖魔出世,但是这些不过是前兆罢了。到了深渊真正开启的时候,凶兽会一只接着一只降到大地。凶兽所到之处,万物凋零,而且凶兽天生嗜虐,面前的凡人和妖魔都会被它们消灭。”   有妖魔觉得说话的人太夸张。   “不夸张,我活了很久,我见过。”   话说到这里,他们这一边的妖魔,就聊起了深渊凶兽。   “前辈,我听说,我听说深渊的诞生,是上古的神爱上了凡人的女人,愿意为了人族的生存,而封印了威胁人生存的凶兽。”   “哈哈。”那一位前辈笑。   笑后来人将阴谋变为爱情,也笑天真的凶兽,轻而易举相信凡人或者神的说辞。   “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突然间,一只妖魔吹灭了灯笼。   “有人来了。”   一个信号之后,原本亮起来的百盏灯,全部被灭掉。   妖魔们过于警觉,让原本埋伏起来的修真者们都始料不及。   石东临还没有现身,怎么可以没有了鱼饵。   但是妖魔们察觉到了人的气息,就彻底藏了起来。   他们原本就是从森林中来,是这个大地中的一部分。在修真者们不敢大张旗鼓找出他们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完美地隐身。   这一种情况,奉元正阳门的人早就考虑过了。   跟在东昌门里的奉元正阳门弟子给司无隅一个信号。   司无隅叹了一口气,随后指挥着自己同门的人。   东昌门的弟子们将自己所有的御妖放出。   下一瞬间,灯笼再一次亮起。   荒凉的山上重显星河。   早被东昌门驯服的妖魔们手握灯笼,取代原本游行的妖魔,往山的最高处走出。   东昌门的人隐藏气息,加入到队伍之中。   “好想回家啊。”司无隅天生就对妖魔的气息敏感,他可以感觉到,藏起来的妖魔们都用不可思议,甚至还有点看傻瓜的眼神注视着他们这一队新出现的队伍,他们肯定能认得面前的是被修真者驯服的御妖,“奉元正阳门的人不就是想要做会长嘛,这种事情就光明正大提起来嘛,偏偏还想要先立功,再上位,大家都不是笨蛋,何必搞这套。我是很厌烦,你们呢?”   “我们当然也觉得没意思,但是少门主,你给我住嘴。”   有些东西是心照不宣的。   司无隅望着前路,心中充满了不安。   他们自认为设下了陷阱。   但是,猎物如今何在?   先有动作的既不是修真者们,也不是石东临,而是……   混在了修真者队伍中的照水晴。   他在的队伍,水平参差不齐。   他派百武曦去营造动静,然后故意领着一半的人去追百武曦,当然他故意和九星鎏分开了。   对他而言,九星鎏还有用,他不会现在下手。   和照水晴走在一起,突然有人想起一件事情,发问:“话说回来,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是九星氏的人吗?”   这个人一直和九星鎏混在一起,所以大部分人想当然地以为,他是九星氏的人。   照水晴闻言,帏帽下露出了狞笑,然后声音阴柔地回答他们:“不是哦。”   那人不知为何,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忍不住离他远了一些,然后再问:“你究竟是哪一家的人?”   “要自我介绍吗?真是让人激动。”照水晴掀开帽子。   月光下,他的脸更显诡异。   “不知道我可否这样介绍呢?称呼我为深渊崇拜者吧。”照水晴说。   感觉到后面有两个人掉队了,走在前面的修真者不耐烦地回头,低声说:“你们能不能赶紧跟上来,我们可不是来郊游的。”   他的身后,背对着他的一个修真者突然抽搐了一下。   “喂。”那个修真者皱眉。   “我们就来了。”照水晴笑着说,然后往前走。   太诡异了。   最后面的那两个人,一个人面对着他,一个人背对着他,两个人前前后后,几乎身影叠在一起。   “你们在做什么?”修真者不解。   当两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才终于看清。   背对着他的那一个修真者的身体,穿出了一把剑。   “啊……”   修真者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那把剑就从尸体中抽出,随后从尸体的侧边刺出,正中他的心脏。   受害者想要尖叫,想要提醒同伴。   “嘘。”照水晴推开尸体,出现在他的面前啊。   他一剑深入,随后另一只手捂住了受害者的嘴巴。   无声的死亡。   “没事了,只是一只狐狸精,我们过于草木皆兵了。”跑在最前面抓到了百武曦,提着狐狸的腿,走了回来。   他看到了前边有人,正准备去汇合的时候,一道尖叫声响起,“快跑!”   “嚓。”剑声响,人声消失。   修真者吓傻了,随后立刻想要拔出挂在腰间的剑。   一看到他的动作,原本乖乖被他抓住的百武曦化为了巨大的狐狸,尾巴缠住他的脖子,狠狠一用力,就将他绞死了。   “你有什么计划?”百武曦落地,变成了穿着红裙子的少女。   月光下,照水晴舔着剑上的血,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不需要什么计划,现在苍狗山就是完美的屠宰场。”   百武曦对着他翻白眼。   “哈哈哈哈。”照水晴笑得非常开心。   “你能赢这几个人是运气。”百武曦可不想陪着这个疯子去送死,她必须骂醒他,“就算苍狗山现在是一个完美的屠宰场,屠夫也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照水晴有自知之明,“我只是个引路人,负责让发生在这里的血腥事提早登场。”   “你真贴心,可以和你在一起共事,是石东临的荣幸。”百武曦夸奖。   “哈哈哈。”照水晴笑了。   一片黑暗中,某一个地点,一道烟火冲天。   在苍狗山的人或妖都傻眼了。   “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脱离了队伍。   三个人去到烟火发出来的地方,随后,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啊啊啊啊!”一个身上染血的修道者蹲在地板上大喊,“魔修出现了!他的身旁还有帮忙的妖魔。一开始夜行的妖魔们,是他的御妖,这里根本就是陷阱!”   来到的人脸色一寒。   “莫非我们中计了?”   来到苍狗山,是魔修的阴谋?   有两个人先走一步,去通知其他人。   剩下一个人去扶崩溃了的同伴。   “你没事吧?”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扶起那人。   一道剑光闪过,这位修真者实力不俗,在那人动手的一瞬间,就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   “不错嘛。”照水晴抬起头。   修真者神情凝重。   离开的人去传话。   因为照水晴在中间混乱讯息,修道者们立刻改变了计划。   如果见到苍狗山的妖魔,先杀。   修真者们正式把原本无辜的妖魔当成了目标。   他们人数众多,其中不乏高手,当他们真的要找出隐藏在黑夜中的妖魔的时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石东临还没有现身,苍狗山就打了起来了。   当杀死了面前的人,又见苍狗山陷入牢混乱的境界,照水晴乐不可支。   “我就说嘛,只有见不得人的人才需要一直戴着挡脸的帽子。”一道淡淡然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照水晴的思绪。   照水晴脸色一凝,随后回过头。   唐稚从黑暗中走出来,神情有点不耐烦,“我平生最讨厌搅屎棍了。”   他本来一要找顾妨,二要等贺长生和林见,三要提防说不定会出现的石东临,整个人都是临界状态,稍微再逼一下,就可能转身回伏羲院了。   因为一心找人,所以唐稚对这种看不清脸的人都会多加注意。   没有想到,这也能让他找到搅屎棍。   “啧。”   照水晴笑容微收,打量唐稚。   “所以石东临没有来,来的只是你?”说实话,如果是这样,唐稚反而会松一口气。   “不知道呢。”照水晴说实话,“我只是来这里随便玩一玩的而已。”   “是吗?”唐稚从怀里,掏出了四张黄符,每一张都塞在指缝中。   两人视线对上。   “加油。”唐稚说完,将四张黄符扔了过去。   纸张本应该是轻飘飘的,但是因为他的力道,黄符笔直地冲向照水晴。   照水晴拿着剑,毫不犹豫,就想要砍掉黄符。   第一道符到了剑的旁边,瞬时间,一阵狂风吹起,将照水晴的剑打飞。第二道符发出雷电的光芒,几道闪电劈向照水晴。照水晴用了一个防御的阵法挡住,人往后退。第三道符跟着他,飞到了他的面前,冲天大火出现。防御的阵法依旧在发挥效用,抵挡烈火。此时,第四张黄符上的效用出现了,那是一道增强效果的黄符,火焰一下子变成一团大火,将照水晴吞没。   唐稚见状,并未就此掉以轻心,他拔出了不常用的剑。   明月光随身准备出手。   就在唐稚准备好了的时候,原本应该烧着照水晴的火焰球,突然被反弹,往他这边攻击而来。   唐稚挥剑,将火球打开。   火球落到他的身后,将一片草地烧了起来,并且火势蔓延,冲向一旁的树。   唐稚的脑海中回想起一个标语。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你居然敢烧山火,嗬,于情于理,饶你这个妖孽不可!”唐稚迅速甩锅。   照水晴和他对战,一脸无奈道:“火明明是你点的吧。”   而且普通的火怎么会烧得这么激烈,当然是因为唐稚的黄符中的火术非同凡响。   唐稚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你居然敢放火烧山!”   他是铁定不会接这个锅的。   照水晴:“……”   在唐稚和照水晴打起来的同一时刻,在苍狗山的修真者们也和妖魔打起来了。   苍狗山现在的情况,岂是一个乱字可以总结。   在一片混乱中,一些修真者们几乎是看到妖魔就砍,他们追着妖魔走,然后在某个寂静的角落,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和站在他旁边的人。   等等,坐着轮椅的人,和在他身旁的人。   不就是……   他们的目标,一个医修和魔修吗?   “贺长生呢?”石东临问闯入他们领地的修真者。   “贺长生不在,你就是那个魔修吗?”修真者们相互对视。   按照一开始说好的,他们现场没有二十个人,应该要想办法撤退了。   “贺长生没有来?”石东临叹气,万万没想到计划会出现这样的问题,“那算了,你们在也是极好的,那我就把来这里的修真者和妖魔们都炼成珠子吧。”   修真者们准备四处散开逃走了。   “不用为了死亡而伤心。”石东临抬起头,金色的眼睛一片寒意,“后来人会感谢你们的贡献的。”   “跑!”修真者们冲着各个方向逃跑。   “来不及了。”   石东临身形一动。   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量。   在场修真者在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前,就死了。   “我去忙了。”石东临和东方溯光说了一声,随后离开不见。   东方溯光一个人也挺无聊的,所以就打算离开苍狗山了。   他沿着一条路离开,随后看到两个在火中打斗的人。   “东方!”照水晴喜及。   “向一个医修求救,也太丢脸了。”唐稚拿剑奔跑向照水晴,他就要赢了。   “谁说他是医修。”照水晴努嘴,“这个人分明是……”   唐稚持剑,正要刺穿照水晴的身体,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唐稚的身体一顿。   鬼哭狼嚎。   他的身体两侧,突然出现了许多狰狞恶鬼。   那些鬼趁唐稚没有反应过来,全部缠上他的身体,将他死死压在地上,随后,百鬼穿过他的身体。   唐稚被攻击,顿时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移位了一样。   鬼夺魂去魄。   “噗。”唐稚吐出了一口血,脸白如纸。   “我是一个鬼修,伏羲院弟子,多多指教。”东方溯光的轮椅不需要他推,自动就动了起来。   因为有鬼在帮他推轮椅。   东方溯光微笑着,来到唐稚的面前,他看着动弹不得的唐稚,伸出手,尝试了两次,才往下摸到了他的脸。   唐稚可以感受到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寒鬼气,他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想要逃,但是被鬼压得死死的。   东方溯光摸着他的脸,笑容越来越可怕,指甲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   “妈的!是变态!大师兄救我啊!”唐稚完全是下意识地呼喊。   就是他的这句话,让东方溯光猜出了一件事情。   原来,贺长生来了啊。 第80章 太无聊了   黑夜降临, 圆月漂浮。   林见御剑,飞在云层之下。   月光就像是可以穿透人骨般明亮,照在他们的身上。   林见从巨剑上站起来, 回头一瞥。   披着披风的贺长生闭目打坐,脑袋低下,意识全无。   月亮照在他的脸上, 显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透亮, 不似人类。   聪明人有可悲之处,适时的装糊涂才能获得幸福。   林见从长剑的一端, 走到贺长生的旁边, 他蹲下去, 伸出手, 温柔地摇晃他的肩膀。   “大师兄, 醒醒,我们要到了。”   林见挺佩服贺长生的,他居然那么信任自己, 完全将自己的意识沉没。   这样的情况下, 如果林见想要杀他,只需要做一个最简单的抽剑、插下去的动作就可以了。   贺长生闻言, 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潭冰冷的水。   “我们到了。”林见重复这句话。   贺长生渐渐回过神,随后他抓紧帽子, 往下望过去。   他们直接飞到了苍狗山的上空。   贺长生站起来。   林见在剑的周围设立了一个结界,所以不论高空的风怎么吹, 都吹不到贺长生的身上。   “我们早到了吗?”贺长生问。   为什么下面都没有人?   “没有。”林见对于时间的观念超乎常人,他告诉贺长生, “我们应该是迟到了。”   “为什么会迟到?”贺长生一边控诉, 一边用看废物的眼神看着林见。   林见对着喜欢的人, 本应该和颜悦色,他的笑容保持了两秒,最后,还是撑不下去了,他沉着脸,提醒贺长生,“大师兄,你猜猜我们为什么会迟到?”   如果不是因为他第一次带着贺长生御剑掉下去,贺长生又哭又闹,浪费了一天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提前到苍狗山。   贺长生听到他的问题,稍微一想,说出了自己思考出来的答案:“是你自己实力不济找死,我花了几天把你复活,还是你御剑能力不行,导致我们摔下去,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贺长生觉得他们迟到的原因不是一,就是二,让林见自己选。   林见抿嘴。   看来贺长生这一次发难,他是忍了。   “既然我们迟到了,那么下面应该有人才对。”贺长生皱眉,“但是我感觉不到一点人或者妖魔的气息。这个意思是,打完了?”   那他们不是白赶路了?   气死人了。   “如果打完了,大师兄你觉得谁赢谁输了?”林见问。   “若是修真者们赢了,大概会一路上吵吵闹闹去举办庆功宴。”凡人就是这么没品,行为模式几万年来都不会改变的生物,“既然这里死寂一片,那么胜者不言而喻。”   林见略加思考,提醒道:“大师兄,有诈。”   “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有诈。”贺长生鄙视林见。   林见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得罪他了,怎么这两天贺长生冷嘲热讽就没有停下来过。   “要降落下去看情况吗?”贺长生在一边的时候,林见就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是会下意识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鸿门宴的帖子都发给你了,还有什么选择?”贺长生准备好了。   “那么我们下去吧。”林见双手捻法诀,准备御剑飞下去。   “林见。”贺长生突然喊他。   “嗯。”原本专心致志的林见被分神,抽空看了贺长生一眼。   “小心,不要再死了。”贺长生说。   林见闻言,抿嘴一笑。   “回答呢?”贺长生不满地转头,和他对视。   有什么好笑的?他可笑不出。   林见毅然地说:“是,大师兄。”   “下去吧。”   林见立刻驱动空山剑飞下去。   快到地上的时候,林见手指一划,空山剑立刻变回了原来的大小,随后从身后飞起,旋转一圈后,回到了林见的手边。林见都不需要回头看一眼,手一接,动作干脆利落地将空山剑收回背后背着的剑鞘中。   贺长生睨了他一眼。   林见使用空山剑越来越熟练了。   四下一片寂静。   两个人背对着站在泥土地上,各自凝神观察着面前的风景。   他们两个人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望不尽的树木,和黑暗的小路,除却天空的圆月,这里毫无色彩。   “有结界。”林见告诉贺长生。   贺长生说:“我知道。”   说完,贺长生拔出镜花水月。   泛着紫光的剑在贺长生的手中半转,随后,他用力且凌厉地一挥。   剑风带着贺长生那源源不断的法力,劈向笼罩在这一座山中的结界。   瞬间,结界就碎裂了。   天崩地裂。   原本的月亮、天空、树林,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纸张被一张手粗暴而又有力地往下一压,皱成一团,瞬间垮掉。   幻象消失后,出现在贺长生和林见面前的,终于是原本的真实。   大火焚烧森林,一道火焰无意识地冲向出现在面前的贺长生。   贺长生随手一挥,火焰消失不见。   随后,各种道法法术乱窜,妖气冲天。   “咦,长生君,林小兄弟。”常溪亭看到了突然出现的他们。   现场的妖魔和修真者们打了起来,一片混乱,加上森林大火,整个地方就像是往煮沸了的油锅里面扔食材一样,油和食物乱飞。   贺长生和林见同一时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他们两个人的表情过于同步,让看到的常溪亭有一种无言以对的复杂感情。   “你们都在做什么?”林见问。   几把剑飞来飞去,纠缠在一起,随后不小心飞向贺长生。   贺长生挥剑,将这几把破铜烂铁全部折断。   “啊!我的剑!!!”几个人的惨叫声响起。   不仅如此,一些法术攻击也在混乱中,攻击向他们。林见构建了一个结界,并且打了回去。   他的行为,痛击了队友,好几个修真者扑街了。   贺长生觉得林见做的对,起码现在战场没有之前乱了。   “我们和妖魔打起来了。”常溪亭披荆斩棘,辛苦地来到贺长生和林见的面前,简单介绍情况。   “你们不是来对付石东临的吗?你们就算能力再差,脑子也不至于这么转不过来吧。”贺长生连连抽气,随后呼喊,“林见,有石头砸到我的衣服了!”   “大师兄……”林见有点无奈。   现场何止石头飞来飞去,什么都飞来飞去。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听到法术轰动的声音,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大家都打起来了。”常溪亭也不明白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田地。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目标任务,到现在都没有现身。   贺长生正想要说话,突然间,整座苍狗山震动,土地抖动个不停。   林见将空山剑插进地板里,支撑住身体,贺长生不想弄脏剑,所以抱住了林见的胳膊,用来保持平衡。   在妖魔和修真者们打起来的同一时间,苍狗山发生了异变。   五座高塔从地底下冒了出来,直冲天空,气势恢弘。   不等修真者们反应过来,最外围的四座高塔里面的阵法启动,连成了一道遮天蔽日,把整座苍狗山都包围起来的阵法。   炼阵。   贺长生他们之前在安西二使城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当阵法启动,四座高塔边上的透明壁垒就会往中心的塔缩小,随后,被壁垒碰到的人或者妖魔,都会被炼化。   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   上一次是石东临故意留下明显的破阵办法,这一次,他下了杀心。   震动停止,五座高塔也布置完毕。   因为苍狗山的突变,妖魔们和修真者们停战了一瞬间,随后,又重新打了起来。   “既然你已经在这里了,石东临,何必再畏手畏脚,出来吧。”贺长生持剑而立。   “我没有藏起来,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们没有看到我而已。”一道声音响起。   贺长生抬起头,望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上,背后映着皎洁的月亮。石东临拿着观沧海,脸上微微带笑,黝黑的眼睛毫无情绪。不对,他有情绪,一丝疲惫一丝悲凉,还有百分百的决然。他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眸一片熠熠生辉的金色,光辉中闪烁着炽热的疯狂火光,石东临,或者说蚩之抬起手,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俯视贺长生。   “你也不必小心翼翼,就让你体内的那一位出来怎么样?”蚩之朝他伸出手,愉悦地邀请道,“虽然我的内心有一个猜测,但是我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不是你?”   “哦。”贺长生放开林见的手,偏头一笑,打量着蚩之,“你以为我是谁?”   蚩之抬起观沧海。   这是一把名剑,但是不管什么剑,对于蚩之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林见看到了蚩之,脸色瞬间凝重。   “柳亦行,你还活着?”蚩之看到了林见,有点惊讶。   他分明杀了他。   “大师兄,这个人看起来,似乎脑子不太好。”林见握紧空山剑,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他虽然下意识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但是嘴巴仍是不饶人,这是他找回冷静的办法。   贺长生的袖子拂过他的手背。   林见的手瞬间就不抖了,他往前一步,想要挡在贺长生的面前。   他刚走一步,就被贺长生用手糊住脸,然后按了回去。   “不许站在我的面前,最亮眼的位置是我的。”贺长生这么说。   “嘶。”林见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声调稍微高了点,“没有良心的太后娘娘,我是想要保护你啊。”   “你自己保护自己吧。”贺长生没有好气,“你那么弱小,为什么会想要保护我?”   “再弱小,也想要保护你。”林见果断地反驳他。   常溪亭在一旁,有些话想说,但是忍不住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打情骂俏了。   贺长生皱眉,和蚩之对视。   “说实话,看到你,我有点生气。”贺长生平静地叙述自己现在心中的心情,“你这个烂东西,之前趁我不在的时候,对我的东西做了什么?”   “你的东西?”蚩之微微歪头,有点不解。   “算了,和你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我的时间帮你贴金。”贺长生的手一挥头发,手中的金镯子微微松动,他嚣张地抬起下巴,傲慢又冷漠,“你是自己用剑把脑袋割下来,还是让我把你吊打一顿,再用我的镜花水月,一点一点一点切下你的头颅?”   蚩之列嘴一笑,兴奋到身体都在抖。   “好,很好啊。”   这种语气,这种姿态,这种自信。   不需要再怀疑,只有和他相同种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在深渊里面,因为太无聊,蚩之也会和其他的凶兽拼死相搏。但是因为深渊无限制的制约,他们总是无法使出全力。   太无聊了!   等他从深渊逃出来,附身在这个凡人的身上,他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因为他太强大了,只要认真对战,就不可能有和自己过招的对手。   太无聊了!   虽然时隔千万年重新回到了大地上,但是大地已经布满了愚昧又弱小的,生命还短暂的凡人,蚩之玩得很开心,但是同时心底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无我同类,天地乏味。   太无聊了!   那一股无聊到了极致,叹十万次气也无法疏解的情绪,在真正面对贺长生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出入口。   “来战吧,就像是我们曾经还在大地上厮杀过的岁月一样。”蚩之指着贺长生,双眼中的疯狂快要如同身后的森林大火一样,熊熊燃烧,“不是我撕碎你,就是你毁掉我,我们的宿命就是去毁掉眼前看到的一切,人也是,花也是,同类也是!”   和他不一样,贺长生自从出现在这里,一直都保持着冷漠的态度。   他对林见说:“你离开这里,去把这个阵法给破除了。”   否则,不需要多少时间,他们都会被炼化。   “可是……”林见有点犹豫地看着贺长生,“我担心你。”   “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贺长生咬牙。   在他做这个动作对生活,喉咙间有一丝血腥味。   他之前在星血炉中消耗的精力太多,而且没有充足的时间修复身体。   “去,如果你不去的话,就算我赢了,我们也完了。”   他们之中,只有林见才会破解炼化阵的阵法。   蚩之没有理会贺长生和林见的谈话,他看着乱糟糟的地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我先清场吧。”   说完,他打出一道攻击。   被他的攻击打中的人或者妖魔,迅速五脏六腑移位,吐出一口血后,身体一瘪,死亡。林见一直盯着他,所以立马就反应过来。他用空山剑的剑术去对抗,空山剑的剑风将他的攻击卷起来,随后碾碎。   蚩之看到林见的行为,嘴角向下,明显不快。   蚩之的突然攻击,让人和妖魔停了手脚。   “还不快跑!”林见无奈了。   他的声音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一下子朝各个方向跑了。   蚩之看林见不爽很久了,他从树上飞下去,观沧海直指他。   看到飞过来的蚩之,林见几乎是下意识地瞳孔一震。   随后,他出手了。   沉重的观沧海和轻巧的空山剑互相撞击,林见硬扛下他的一剑,随后两把剑互相对抗,风起,天空的云飘动。   林见右眼的金色眼睛,看到了石东临人类的躯体之后,站着一只巨大的黑色禽兽,凶兽的身围绕着一股像是旋风般的黑色气息,金色的硕大眼睛凶狠地瞪着林见。   只要你敢看下去,你就可以直视他们。   林见睁大眼睛。   “好了,我还在旁边呢。”贺长生眯起眼睛,不满地看着在他的面前的两人,“这个东西是我的,你们再这样眉来眼去,我就要生气了。”   贺长生刚才是故意不出手的。   不过,教导到这种程度就好了,时间紧急。   贺长生伸出手,一根食指点在观沧海的剑身上。   蚩之一惊,一惊讶是因为林见挡住了他的力量,二惊讶是因为贺长生穿过了观沧海的剑气,直接接触到了剑。   贺长生用力,食指一弹。   霎时间,观沧海就带着蚩之飞了。   贺长生摘下了双手的金手镯。   “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林见说。   高塔的结界壁垒已经开始往中间推了,林见再不去,阵法就无法停下来了。   “去吧去吧。”贺长生不耐烦地挥手,“我都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普通的蛇虫鼠蚁,我一脚踩死一个。不要因为自己曾经战败,就用你的实力来度量我。我可是贺长生,不能和任何人相提并论。”   一边说话,贺长生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块布,细心且认真地把金镯子抱起来。   蚩之不足以对他形成威胁,但是如果他身上的东西弄脏了,他才会想死。   看着若无其事的贺长生,林见有点无奈地用脚碾了一下泥土,随后他跑过去,靠近贺长生,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亲完后,他自己有点生气,但是动作飞快,赶紧用浮空咒飞向中心的高塔。   贺长生摸着被亲的脸,笑了一下。   烦死了,都怪他太有魅力,弱小无能的人都想要站在他的面前保护他。   掉落在地板上的蚩之咳嗽一声,随后用剑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现在,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末流诡长生,妄欲夺天命。”贺长生用镜花水月指着蚩之,抬头微微一笑,“与天做对,经年累月,我好像都有点忘记自己曾经的模样了,来吧,就和你战一场,赐予你最古老生物的结局,平等的死亡。”   蚩之仰头看他,阴森一笑,道:“狂妄。” 第81章 沉默   大火烧森林, 高塔照明月,众生哭泣,妖魔横行。   欲开未开的花苞挂在树上, 绿叶方才开始生长,就被溅起来的火星浇灭,千年树木, 堆积了太多的泥土, 正在一点一点走向湮没。   气温开始上升,圆月照亮大地。   无论过去未来, 风都在吹拂着。   贺长生的额头出现了几滴汗。   “看来你依附的身体有点问题啊。”蚩之看出了问题。   贺长生微微一笑, 伸出手, 优雅地将汗拭去。   “我现在是真的好奇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 是我的同类,还是借助了我同类的凡人。”蚩之站起来,拂了拂衣服。   “你觉得呢?”贺长生不答, 反问。   “只有人的身体, 是无法承受凶兽的力量的。凶兽之所以可以藏身人身,是因为无命格的人的魂魄可以不被上天所捕捉。所以, 如果人的魂魄散去了,只剩下了人的躯体和凶兽的力量, 上天就会立刻找到我们。为了我们可以多在人世间待久一点,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样, 在人的魂魄承受不住凶兽的力量,即将散去的时候, 我们用力量压制住人的魂魄, 将他的意志困在自己的魂魄里, 再沉入到意识之海的最深处。”   这就是,石东临和他做交易,最后需要付出的代价。   凶兽想要在这副身体里待多久,他的魂魄就要在意识之海沉浸多久。   凶兽的寿命是永生,如果凶兽选择永远不离开,他就只能在意识之海待着,直到疯掉,直到忘记自己的存在。但就算这样,也不会改变不能离去的事实。   他们没有仁慈之心,绝对不会因为可怜而放过凡人。   “你已经成功了吗?”蚩之问贺长生,“你体内的凡人魂魄已经疯掉了吗?”   贺长生依旧没有回答。   他不擅长说谎。   有些话既然不能说真话,那就只能保持沉默。   “如果只论凶兽的力量,也许我不是你的对手。”蚩之已经可以确定他是谁了,“但是你附身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你的力量了。我估计,你带着封印器的原因和我不太一样,我是因为畏惧被上天所捕捉,而你……是怕自己的力量伤害到自己的凡人的躯体。”   “我不太喜欢和别人聊天,尤其在这种环境中,又热又脏。”贺长生的脚稍微往后,镜花水月被月光照映着,映出了他冰冷的眼,“你太碍事了,滚回深渊吧!”   “要滚回深渊的人,是你!”   两人互相对视,平地起狂风,风沙被风吹得狂乱飞舞,树木哀鸣。   “真是看戏的好位置,你说是吧,唐稚。”东方溯光在某座塔上,透光塔的窗户,看到了下方的蚩之和贺长生。   唐稚被百鬼缠身,身体动弹不得,他站在东方溯光的身后,乖巧得就像是奴仆一样。   看唐稚无法应自己,东方溯光有点不满地努了一下嘴巴,随即,他又开心地观战。   “你知道吗?东方溯光似乎是在和唐稚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和太多的种群不一样,凶兽这种生物,是没有集体概念的。可以说,如果死完了自己的同伴,换他们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大地上,百分百的凶兽都是愿意的。”   唐稚的眼珠子转动,手指也轻微一动。   他想起来了,九星鎏给了他一张免受诅咒侵蚀的黄符。现在那张黄符就在他的袋子里,只要他能碰到,就可以驱除百鬼了。   东方溯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唐稚的眼珠子立刻不转了,手也不动了,熟练地装死。   “你的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东方溯光眯起眼睛,打量唐稚。   唐稚眼神放空。   “你不说话吗?你平常不是最乐意絮絮叨叨骂?”东方溯光说着,然后手朝着唐稚的方向,飞出了一根银针。   银针直接扎到唐稚的手背上。   “嗷!”唐稚痛到尖叫,“你搞什么鬼?!”   “不许忽视我。”东方溯光不开心。   “兄弟!不是我忽视你,而是我刚才被鬼压,如果不是你一针过来,我根本开不了口好吗?”唐稚服气了。   “喊兄弟不必了,我讨厌兄弟,叫我溯光就可以了。”东方溯光淡淡然道。   “好的,溯光。”唐稚喊什么都无所谓,“你把我带来这里要做什么?”   如果他要救照水晴,那么已经救走了。   如果他要杀自己,现在的自己被他压制住了,随时一道攻击打来,依照唐稚的修行,立马可以死翘翘。   “你这个人怪薄情寡义的。”东方溯光叹气,“当初初见,你还说如果我愿意,去伏羲院找你,报上东方辰溪的名字,要给我开后门。现在,提上裤子不认人了?”   “噗,说得我好像脱下过裤子一样。”唐稚下意识吐槽,随后也很惆怅,“可惜你不是东方辰溪。”   你是东方溯光,一个跟着凶兽石东临一起行动,杀死自己父亲,屠城的帮凶。   “辰溪是我的字。”东方溯光说,“我就是东方辰溪。”   辰溪其实是晨曦,也是最初的一束光,溯光。   他的名字寄予了许多的意义。   所以才让他今天这番田地,显得更加可笑。   唐稚没有听他说那么多,在东方溯光重新去窗口看戏的时候,他的袖子滑下一张黄符,当黄符飘落,碰触到他的手指的一瞬间,唐稚驱动符咒,解除了桎梏。   东方溯光一愣。   唐稚转头就跑。   他跑没两步,身体立刻就被什么压住了。   唐稚以为又是那些鬼魂,连忙拿出一张黄符,贴了过去。   结果,黄符贴到了东方溯光的额头上。   唐稚:“……”   东方溯光压在他的脸上,一脸寒意地拿下黄符。   “大哥,你就放过我吧。”唐稚心累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被抽打吗?”唐的双脚动不了,沉甸甸地压在唐的身上,唐笑着看唐稚,兴奋地提议,“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可擅长折磨人了。”   “你的建议很诱人,但是还是放我回家吧!”唐稚要疯了。   怎么他就是离不开这个人呢?   “呵呵呵。“东方溯光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同一时间,林见独自一人,穿过了慌乱地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妖魔,也穿过了无差别攻击的修真者。他原本还在闪躲,但是后面他发现这样的方法,很难平稳到达中心的高塔后,他忍无可忍,直接祭出了空山剑。   这下,轮到林见无差别攻击他们了。   空山剑本来就有神能,加上林见在之前的意识深处,接受了柳亦行的指导,以及他本人扎实的功夫,以及深根扎地的伏羲院的混乱气息。   没有一会儿,眼前的修真者和妖魔超过一半的数量被他轰飞了。   “你做什么?!”修真者们披头散发,控诉林见的行为。   打架归打架,虽然大家现在是不讲规矩,但是你也不要那么过分!   “滚!让我过去那边,不要再拦住我了!”林见现在异常暴躁。   “凭什么听……”   林见一剑砍到了他的面前。   大家闪开了。   林见立刻用浮空咒,直接飞向高塔。   他一边飞,一边不安地回头。   原地,贺长生和蚩之已经打起来了。   林见毫不犹豫进入高塔。   当他进去后,塔顶和塔底的阵法……   和之前的不一样。   石东临究竟又搞什么鬼?   林见仰头看,阵法变换,天旋地转。   大火焚烧一棵树,火焰冲天。   贺长生单手将披风除下,随手一扔。   风卷着白色的披风,没入火海中。   “来!”   蚩之手中的观沧海在手中转了一圈,随后紧握在手中。   在他做这些花里胡哨的动作的时候,贺长生已经拿着镜花水月,双脚踩在地板上,奔跑向前。   他的动作很快,甚至是人的肉眼所不能捕捉的。   在蚩之的剑刚握紧的瞬间,剑尖已经直指他的额头,紫光闪过人的眼睛,剑锋比剑光更快。   最快的速度,最凛然的杀意,最平等的死亡。   就算贺长生的动作已经是那么快了,蚩之仍旧跟了上去,沉重的观沧海压住镜花水月,想要将它震碎。   可惜镜花水月现如今并不只是一把剑。   凡经我我种族之手,就是我种族的力量。   “喀。”两把剑相互摩擦,交锋过后,僵持不动。   贺长生和蚩之,近距离对上眼神。   “果然是你。”蚩之不再怀疑。   贺长生咧嘴一笑,森然恐怖。   火点被两人的剑风影响,纷飞似火蝶。   两人的剑反复交锋,每一招都灌输了两人的法力,紫的光,黑的气息,反复纠缠,然后以此意图吞噬对方。   剑气打攻击不到对方,就往四周发射。   石头崩裂,百年树木一分为二,就连火海,都有一瞬间被分开。   随即,为更加伟大的生命燃烧殆尽。   贺长生除掉了部分的封印器,绽放出了巨大的法力。他的力量源源不断,呼唤着最原始的本能。   毁灭才是正道。   石东临用巨剑去挡。   一开始,两人还算是势均力敌,一来一回,你出招我拆招。   到了后面,贺长生的力气越来越大,把蚩之打得连连后退。   再退,身后就是火海。   “为了我的欢愉,去死吧!”贺长生舔了一下嘴唇,嗜血之性无可抑制,“生命、时间、愿望、祈求、悲哀,全部都来讨好我吧!若我高兴,可以赋予你所有,若我厌烦,则可以摧毁你的全部。信仰我为你的主,因为实力之上,无可厚非。”   蚩之皱眉,握住观沧海的手已经出血。   出现异状的并非他一个人。   贺长生的周围冒出黑色的气息,一根接着一根的黑色羽毛顺着他的衣服,落到地板上。被羽毛碰触过的皮肤,他的手、他的脖子,出现了一块黑斑。   这就是蚩之说的。   他的身体太弱了,无法承受他的力量。   如果任由这股力量继续散发,这具身体就会坏掉。   蚩之咬牙切齿。   他若是有凡人的狡猾,只需要拖住贺长生,就可以活生生见证贺长生的身体毁掉,魂魄无处可躲。   但是凶兽就是这样的生物。   傲慢、自尊心作祟。   他无法接受自己被贺长生压着打,所以,他一下子就拉开了缠在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他的身上只有这一样封印器。   贺长生看到他的动作,虽然他现在也很冲动,但还是闪开了。   封印器被拉开,铺天盖地的凶兽之力充斥这具身体。   “啊啊啊啊!”哀鸣声,还是兴奋的声音?   蚩之推着观沧海,一下子甩向贺长生。   贺长生抬剑,击中观沧海。   他把剑打飞了,但是两把剑相交的时候,力道从剑压到了他的身上。   贺长生感觉到拿剑的手一软。   “贺长生!”野兽的怒吼声响起。   贺长生往前方看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野兽。   一只黑色的凶兽冲向他。   贺长生的速度没有它快,被撞飞了。他从半空中摔下,后背到胸口被一阵痛意袭击。   “噗。”贺长生一直憋着的那口血,终于吐了出来。   凶兽穿过他,落到地板上,又变回石东临的样子。   贺长生抬起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因为这个动作,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一半布上了黑斑。   “怎么样?”蚩之落到了观沧海的旁边,他伸出手,将已经插进泥土里的观沧海□□,然后回头,一片冷意问贺长生,“你是要拆掉身上所有的封印器,和我一奋身战,自己毁掉肉身,乖乖回到深渊,还是继续戴着封印器,连带这一具肉身,一起被我毁灭?”   贺长生想了一下,染血的手垂下。   他是个最喜欢漂亮的人,但是现在已经不漂亮了。   弄脏了的衣服、斑驳的脸。   贺长生的手撑在肮脏的地板上,慢慢站起来。   蚩之笑着看他。   “我这几十年来,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用我的未来、我的血,我的牺牲看到的。”贺长生说。   “你竟然那么怀念这片土地?”蚩之有点意外,“每次深渊打开,和伏羲院的人战斗的时候,你都不见人影。”   “上天从多年前就陷入了天人五衰,这是他们用来封印深渊的代价。天人的牺牲还没有停止,就证明凡间的气运仍在继续。我可以看到,之前的每一次深渊开启,不管凶兽怎么做,都不会如愿以偿。”   “少来!”蚩之骂他,“你不是说不和我们一群野兽待在一起吗?”   贺长生抬起头,忍不住笑了。   “被你们发现了,其实我嫌弃你们,嫌弃得紧。”   “回去黑暗中吧!若深渊再次开启,我定会想办法困住你!”蚩之收起观沧海,用双手利爪,飞向贺长生。   他的眼睛变成了一片金色,带着炽热的火焰而来。   贺长生没有办法了,他的手一抬,将头上的金冠拿掉。   风携带火焰,火点围绕在他的周围。   他的头发散下,乌黑秀丽的长发被狂暴的风吹着。   “太丢脸了。”贺长生叹气。   他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希望没有人会看到。   至于面前的人,死了就行了。   “来!”蚩之激情难耐。   整一座山,迎来了第二次地震。   而且这一次的震动比起上一次还要严重,整个空间,泛着黑色的气息。   在现场的妖魔和修真者们,被一股最原始的力量压制着。他们呼吸变得急促,就算现在没有危险,也在四周寻找庇护。   “看天空!”有人提醒他们。   四座高塔制造出来的壁垒,正在逼近他们。   前后都有令人颤栗的杀机。   就在修真者们觉得完了的时候,壁垒停止了推动。   “破阵。”林见的声音从中心的塔穿出来。   林见不知道石东临是什么意思,但是当务之急,他还是把炼化阵给破了。   此时,他以为一个危机解除了,准备赶去贺长生的身边。   当他从高塔探出身的时候,忽然看见。   壁垒破碎,原本被结界隔绝在外面的东西,显现在他们的面前。   百只狰狞的妖魔,漂浮在天空,遮天蔽日,虎视眈眈。   “什么时候?”   在他们在苍狗山里面的时候,外面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可怕的妖魔。   照水晴站在人群中,微微一笑。   他是御妖师,一人操百妖。   妖魔看着在下的凡人,垂涎欲滴,硕大的眼睛泛着绿光。   修真者们严阵以待。   “快点用你的那个阵法。”照水晴推了九星鎏一把。   因为他的声音,不少人望了过去。   “你不是有一个可以将所有的妖魔都排除在结界之外的阵法吗?”照水晴故意用急切的语气说,“快点!”   “可是……”九星鎏犹豫。   “你有这样的阵法就快搞吧。”有人快要撑不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使不出什么力气了。我浑身都在发抖,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就是很害怕,我对付不了这些新出现的妖魔了。”   这个人说的话,是大部分人的心里话。   他们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因此浑身颤抖,心里发慌,甚至有些人连法术都难运用。   为此,他们不管九星鎏怎么样,反正有本事就使出来。   我的阵法不稳定。   九星鎏本来想说这句话。   但是现场的氛围根本就不由得他。   他抿嘴,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黄符。   那是唐稚给他的符咒。   九星家的人啊,如果你们能听见,就保佑我能成功吧。   说着,九星鎏将黄符附到阵法中。   “布阵!”   另外一边,贺长生和蚩之打得难分难舍。   贺长生的整只手已经完全被黑斑缠上,他的头发往后披,微微一抬头,金色的眼睛之下,一条黑色的线往下延伸,只入他的胸口。   蚩之也不用太高兴。   贺长生的身体快不行了,但是他根本就不是贺长生的对手。   当贺长生扔掉身上所有的封印器后,他压根就是被贺长生压着打。   贺长生也扔掉了镜花水月,直接用手抓住了蚩之的脑袋。   他的手用力,想要直接捏爆他的头。   蚩之感受脑袋收紧,鲜血往下流。他伸出手,用力,随后,折断了贺长生的手臂。   他的身体本来就像是风中残烛,用力一掰,就断了。   “嘭!”没有了手,贺长生就一脚踢上蚩之的胸口。   他的身体立刻就瘪下去一片。   这个人下手太狠了。   两人再一次交手。   他们的动作太快了,不知道交手到几次的时候,贺长生奋力一击,蚩之横飞出去,撞上烧着的树。火星不断落下,树被拦腰折断,随后,砸在蚩之的身上。   “噗!”蚩之也吐血了。   贺长生伸出手,原本落在一旁的镜花水月飞到他的手边。   贺长生往前走一步,身体摇摇晃晃。   蚩之被树压着,原本就重创了无数次的身体,终于动不了了。   “来,死吧。”贺长生踉踉跄跄地走向他。   他浑身浴血,黑色的长发披下,宛若恶鬼。   “布阵!”一道陌生的声音,传进了两人的耳朵。   阵法启动。   蚩之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哈哈。”   他嘲笑贺长生。   照水晴有什么打算,早就告诉他了,只要他拿着这张符,就可以不被阵法排除在外,而贺长生……   “你才去死吧!在黑暗中沉睡吧!千千万万年!”   贺长生茫然地抬起头。   九星鎏布下的阵法笼罩了整座苍狗山。   在阵法成功启动的一瞬间,所有的非人生物,一下子,全部都被打了出去。   现在,苍狗山是只属于凡人的苍狗山。   原本来这里夜行的百鬼、东昌门的御妖们、徘徊在天空的恶魔们,通通被这个阵法逼退。   贺长生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是什么,他的脚步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就停住了。   他的眼睛一瞬间变得空洞,身体没有了力气。   在蚩之狂妄的笑声中,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倒了下去。   他毫无抵抗力,掉落在地板上,就像是被人随手一扔的玩偶。   就连气息都没有了。   “哈哈哈。”蚩之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树,准备过去,用手撕开贺长生的身体。   在他往贺长生走过去的时候,也走进了阵法之中。   随后,他突然停住脚步,不敢置信。   在风的嘲笑声中,他也倒了下去。   原本的阵法,只要他带着黄符就可以免受伤害。   但是九星鎏有了唐稚的符咒,这个阵法中原本不稳定的地方被改善。   现在,它是个完美的阵法。   真真正正的,非人生物,都会被排除在外。   阵法没有多长的时间,就笼罩了整个苍狗山。   这里,终于安静了。   九星鎏再使用了一个阵法,原本焚烧森林的大火也消失了。   余烟袅袅。   寂静的空气中,剑摩擦的声音尤其明显。   蚩之不见了。   石东临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鞋子,剑尖指着土地。   石东临抬起头,看到来人,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小妨。”   顾妨来了。   “大师兄!”林见的声音也传到了。   顾妨站在石东临的面前,随后转身。   林见来到,首先看到的是倒在了地板上的贺长生,随后便是,石东临和顾妨。   林见抿嘴。   “五师姐……”   此时,石东临毫无反抗之力,若顾妨想要杀他,只需要轻轻一划。   或者她让开就可以。   这个世界上最狠心恶毒自私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若是为了贺长生,顾妨相信,林见不要说杀了石东临。若是为了贺长生,林见甚至可以杀死她,或者自杀。   “林见,极致的爱是什么?”顾妨问他。   “师姐,极致的恨是什么?”林见知道她在犹豫了。   顾妨惨然一笑,随后,她伸出手,拉住石东临的一只手,她拖着石东临,离开了这里。   林见本来应该冲上去给石东临补一刀的,但是他太在意贺长生的情况了。   于是他顾不得离开的顾妨和石东临,先奔跑到贺长生的面前,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贺长生的身体翻过来。   当他的手摸到贺长生的身体时,瞳孔瞬间放大,震惊到浑身颤抖。   他之前因为害怕凶兽,也抖了来着,但是他之前从未如此绝望。   贺长生的身体,一片冰冷。   林见将贺长生的身体翻过来了,贺长生的脸上映着半边的黑斑,原本美丽柔顺的头发沾满了血,纠缠在一起,衣服有被火烧坏的,有被扯断的。他闭着眼睛,没有呼吸。   “大师兄?”林见将他抱在怀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你的衣服脏了,头发也乱。按照平常,现在轮到你嘤嘤嘤的时候了。”   他说完,四下一片寂静。   “大师兄……”林见摸着他的脸,温柔地说,“再不醒来,你就是个丑八怪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一直都是漂亮的。”   “你好看,还是不好看,我还是喜欢你的。”   “大师兄,醒醒。”林见拍他的脸,捏他的鼻子,“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就要强/奸你了。”   沉默。   就在以为沉默会延续下去的时候,天地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声音。   神啊。   一切都完了。 第82章 故事回到第一章   结界被撞击, 苍狗山再一次震动。   “怎么回事?”众人都不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九星鎏表情大变,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说道:“天啊, 妖魔在外面,正在破坏我的阵法。”   那些妖魔鬼怪,不顾一切, 想要再进来。   众人脸色一变, 随后,他们用寻求安心的目光, 注视着九星鎏, 着急地问道:“你的结界, 没有问题, 可以保护我们的吧?”   九星鎏脸色沉了下来。   “可以的吧?”有人惴惴不安。   “不要老是想着依靠别人。”常溪亭拔出剑来, “准备一下。”   他看九星鎏的脸色,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结界要破了。   “嘭,嘭, 嘭。”   苍狗山现在就是一间密闭的房间, 一只巨大的手,用恐怖的力道敲击大门。   “嘭, 嘭,嘭嘭嘭嘭嘭!”   声音越来越急促。   让在苍狗山内的修真者们不寒而栗。   “在那边!”九星鎏找到妖魔们是从哪个方向攻击结界了。   “走!”常溪亭让他带路。   如果只是普通的妖魔, 不可能会是他们一群人的对手。   众人互相打气,然后赶过去。   当他们来到九星鎏指定的地点的时候, 愣住了。   现场一片狼籍,林见瘫坐在地板上, 抱着贺长生的尸体, 哭得泣不成声。   也许这些人活到现在, 从来都没有听过如此绝望的声音。   林见的旁边,散落着各种灵丹妙药,阵法图散了一地,各种治愈法术的痕迹都还有余韵。在他们到来之前,林见用尽了自己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来救助贺长生,但是结果就是他们面前看的一样。   全部都是无用功。   就在众人愕然的时候,天空出现了裂痕。   “嘭!”天空就像是鸡蛋一样,被人敲击,出现了碎裂的痕迹。   随着一片又一片的天空掉落,九星鎏布下的阵法破除了。   “吼!”   外界的天空遮天蔽日,一片黑暗,数不清的妖魔漂浮在天空,俯视着他们。   众人表情一僵。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妖魔,似乎比起刚才更多了,而且……   不是一个等级的。   那些妖魔聚集在一起,周身散发着黑色的气息,阴森可怕。   这些不是普通的妖魔聚合体,是他们无法解释的可怕怪物。   妖魔们在上空,往下看,目标是……   “林见!快跑!”常溪亭呐喊。   他们看的是林见。   妖魔冲着林见,一下子就迅速降下。   不对,他们的目标也不是林见,是他怀中抱着的贺长生。   林见比任何人都要早发现这件事情,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贺长生,随后紧握着空山剑,站了起来。   “跑!”常溪亭一看可以感觉到,他们在场的人,无一会是这些怪物的对手。   林见举起空山剑,将自己所有的法力都灌输在剑上,随后毫不犹豫地挡在贺长生的面前。   瞬间,白色的气息和黑色的雾气纠缠在一起。   无数的怪物从黑雾中飞来蹿去,它们反复攻击空山剑,用力道来震碎林见的法力,逼他退开。   一招又一招。   其他人想要上前帮忙,但是他们光是想要靠近,都不容易。   出乎预料,林见比他们想的还要能坚持,他其实理智已经不多了,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在和眼前的妖魔战斗。   妖魔们没有痛下杀招,而是像是摆弄玩具一样玩弄他,把他的力气和法力都耗费尽,最后,想要将他打飞。   林见在飞走之前,用了最后的法力,落到了贺长生的身体旁边。   那一团妖魔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它们继续冲向贺长生。   林见急得一下子用身体抱住贺长生,声音颤抖,泣不成声。   “求求你了……”   他死死抱住贺长生,眼泪反复落到贺长生已经腐坏了的脸上。   不要带走他。   “啊啊啊,求求你,不要……”   林见死死揪住贺长生的衣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他是不会和贺长生分开的。   死也不会分开。   妖魔们看到他的反应,突然站住不动,犹豫了一瞬间。   就是妖魔们停止动作的一瞬间,原本无计可施的修真者们动了。   各种各样的法术,齐齐攻击妖魔们。   妖魔们忘记了抵御,居然被击退了。   趁这个间隙,几人上前,抱着林见和贺长生,御剑跑了。   全部人都争先恐后地跑了。   跑完之后,九星鎏又扔下了一个阵法,把妖魔暂时困住。   没有多久的时间,苍狗山空无一人。   “唉。”妖魔们用不同的声音,发出了同样的叹息声。   随后,所有的妖魔被一团漩涡搅在一起。   黑雾越来越大,随后全部消去。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黑雾中出现,随后,另一只手也出现,他的右手一伸,黑色的雾,漂浮的羽毛变成了一把折扇,被他的右手抓住。   黑衣,金冠,黑发,金耳坠。   贺长生出现在原地。   他的手一转,扇子挡住他的半张脸。绝美的容颜比起从前多了几本冷然和威严,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不是一般头疼。   故事到了现在,聪明的人应该都能猜到了。   贺长生本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凶兽。   就让时间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也就是第一章 。   贺昀,天生无命格的人,生性纯良,温柔体贴。   原本十七岁就该被牛头马面招回地府,结束错误的降生命运。   贺昀喜欢带着扇子,因为他的身体不好,时常会咳嗽,他需要用扇子挡住嘴巴。   十七岁那年,贺昀病倒。   同一时间,在深渊独自待了千千万万年的凶兽,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逃往外界的缺口。   凶兽一离开深渊,立刻就被上天捕捉到,降下雷霆万钧。   这也是为什么衢州突然闪电打雷下大雨。   凶兽一路被驱赶,最后,来到了贺家的上方。   它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于是直接降落,将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全部躲进了贺昀的身体里。   说句没有人知道的话。   第二天,打开房门,生龙活虎走出去的人,已经不是贺昀了。   不过,贺昀还活着。   凶兽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他的身体,但是作为买下他身体的代价,它允许贺昀提一个要求。   凶兽自信满满,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凶兽的力量,就没有多少办不成的事情。   “那你就陪我,让我活下去吧。”贺昀穿着单薄的白色底衣,推窗看一夜大雨过后,桃花散落一地。   他的神情有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虑,这是凶兽永远无法理解的情绪。   那是对己身的悲哀,对爱者的愧疚,以及自己终其一身都无法见证更广阔天地的惋惜。   “可以,你想活多久,一千年?一万年?”凶兽的语气很天真烂漫。   “不需要那么久。”贺昀温柔地说,“就让我送走我的父母,然后,我也会一起离开这个人世间,到时候,这具身体就是属于你的。”   他的父母爱他,倾尽所有,为了他的病活生生折寿不少。贺昀没有什么要活下去的理由,但是他并不想要父母伤心。如果真的能活下去,那么就让爱他的人安心吧。   这就是贺昀的温柔。   凶兽沉默了一会,随后说:“好吧。”   千年万年的时光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何况是几十年。   这番交易下来,凶兽有一种白赚了的感觉。   有了凶兽附体,贺昀的身体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凶兽和贺昀轮流出现在人的面前,让整个衢州的人都以为贺昀中了邪,营造了许多的麻烦。   因为凶兽,是真真正正奇怪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原本温柔的贺昀在众人的眼中,时不时会变得很挑剔,无事就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左皱眉,右扁嘴。   就在事情越来越麻烦的时候,衢州之地,贺家,来了一位自称修真者的人。   凶兽的面前,来了一位老熟人。   司马静。   同类相见,两人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   司马静恨不得摁死凶兽,凶兽恨不得一脚将他踢飞。   “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跑下来,我还以为你很享受在深渊的日子。”司马静穿着伏羲院的衣服,上门装神弄鬼。   拿着一把扇子,凶兽穿着华丽的衣服,外衣半褪不褪,挂在肩膀上。他举起扇子,挡住半张脸,看着窗外的风吹过树木,阳光盛大灿烂。   “我们总是很怀念太阳。”凶兽淡淡然说道。   “哈哈哈,你来这里,想要做什么?”司马静问。   “你变了。”凶兽睨了司马静一眼,“我们不需要想要做什么?”   对于生命过于漫长的生物,目标是没有意义的。   “你现在是听从伏羲院的命令了。”   “你说这话可是侮辱我了,我这不叫听他们的命令,只是一场交易。”灵澈带他回大地,给了他可以隐藏气息的玲珑塔,作为交换,他会关注伏羲院,在得闲的时候,施予援手。   当然,他太闲了,所以经常都是得闲的。   “放心离开吧。”凶兽趴在窗台,看着一朵花落下,砸在他的旁边,他微微一笑,“我不做什么,时间到了就会回去。”   深渊里的凶兽那么多,最不合群的就是面前这一只。   “无我同类,天地乏味。”司马静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就让我帮你一把吧。”   司马静打着伏羲院的旗号,一通胡说八道,终于让衢州的市民都相信了,发生在贺昀身上的事情都是可以解释的,是合理的。   只是他也忍不住恶作剧,对着凶兽的面,说了一句话:“他可以长长久久活下去。”   活到永远永远,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凶兽拿着扇子,学着贺昀的动作,挡住自己的脸,不过他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咳嗽,而是为了不让自己恐怖的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司马静对着凶兽笑了笑,意味深长。   既见故人,令人耳目一新。   就是这一天,听了司马静的话的贺家夫妇,给贺昀又起了一个名字。   贺长生。   他们的原意是希望多病多灾的儿子,从此可以长久活下去。   贺昀知道了这个名字的意义,觉得对自己而言,讽刺意味挺足的。   “贺长生这个名字就送给你吧。”贺昀对凶兽说,“我曾经问你,凶兽的寿命到几时,你说是永生,长长久久。我因为经常从小被人说命不久矣,在听你这么说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没有比这个名字更适合你的了,所以,贺长生这个名字,你就拿去用吧。”   这就是,贺长生的诞生。   贺昀长时间保持着十七岁的样子,因为他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是死了的,全靠贺长生的法力在支撑着。   在这个期间,贺长生确实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将贺昀的脸,在他原本的五官基础上,一点一点改成了自己想要用的样子。   关于这件事情,贺昀很不满意,但是贺长生更不满意他原本的脸。   最后,还是从了贺长生。   他们两个人轮流使用身体,随着时光的推移,贺昀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他的魂魄本就脆弱,加上贺长生过于强大,他对身体的支配权已经不够了。   二十年后,贺夫人离世。   又过了两年,贺老爷逝世。   其实,他们两个人活的时间已经挺长的了。   因为那时候,按照普通人的岁数,贺昀已经三十九岁了。   即使他三十九岁的时候,长相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衢州人看到他的样子,都不敢和他多说话。   虽然说是修炼了修真心法,但是非我同类,使人畏惧。   当送走贺老爷后,贺昀放开了自己的身体,飘然离开。   春天花又开,一片桃花散地,穿着华丽衣袍的少年人站在树下,他的折扇打开,衣袍和扇子被风吹得鼓动。   此地留下的人,是完全的凶兽贺长生。   几十年的时光,对于凶兽来说,只是弹指之间。   后面,所谓的散财,都是贺昀的遗愿。   贺长生性格不好相处,但是有诺必行。   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后,独自享受这一具身体的贺长生,高高兴兴地背着行囊,离开衢州,前往广阔天地。   凶兽的速度,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拥有可以避过天雷的身体,无拘无束。   贺长生走遍了东南西北,他在最蓝的海上,漂浮着,看着鱼游来游去。在金色的麦田里睡着,太阳灿烂,树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身体。开完花的花田,他可以坐在那里,静静欣赏一整天。直到,被蚊子咬到一手包后。   时间无边无际,心情也欢喜。   做了许多的事情,贺长生突然发现,他的身体开始腐烂了。   天空偶尔也会雷声轰鸣。   因为,失去了贺昀的魂魄,他又快要藏不住了。   加上凡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他的力量,这具身体就快要被凶兽的力量吞噬了。   落寞的贺长生,最后来到了一座高山上。   幸好那里还有一朵花。   “你也看落日吗?”凶兽用开心且天真的语气问一朵花。   被风吹拂,花摇了摇身体。   “我们一起吧。”   花又摇了摇身体。   贺长生当它同意了。   于是,贺长生陪一朵花,看了好几次的落日。   他坐在悬崖边,衣服被悬崖边的风沙吹过,变得肮脏。他的头发也乱了,脸也脏了。这对于一向吹毛求疵的他而言,简直是极刑。   不过,都无所谓了,   他的双手已经布满了黑斑,身体也渐渐无力,在这一次日落之后,他的魂魄就会回到深渊。失去了他的魂魄,这具身体就会直接掉下悬崖。   完美的结局。   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有人来了。   “你就是司马静说的,凶兽吗?”一道声音传来。   贺长生冷漠地回过头。   是伏羲院的人。   来人想要和他做一个交易。   因为这个交易,又扯出了更多的故事。   每一件事情,对于活了千万年的凶兽而言,都很新鲜。   都值得铭记。   都……叫人不舍。   石东临去调查贺昀的经历,把贺昀和贺长生归为一个人,所以就得出来自己和他是一类人的结论。   不。   一切流程都走完了。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彻头彻尾的凶兽。   苍狗山的结界余韵未散,贺长生站在天地间,无目的地漫步行走。   他被阵法排除在苍狗山之外的时候,为了将自己留在人世间,就将当时在结界外的所有妖魔都吞噬了。他用妖魔们都身体做了一道屏障,挡住了自己的气息,所以得以暂时存在。不过这样的办法是不长久了,他必须要尽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等结界散去后,贺长生用妖魔的身体,直接飞回了伏羲院。   他自以为只要回去,就能解决问题。   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伏羲院的周围,有个天然结界,除非有伏羲院看门人的首肯,否则的话,所有靠近的妖魔,都会被打飞。   贺长生冲得太猛,所以被打飞得尤其远。   “啊啊啊!”   他不认命,又试了几次,然后接连被打飞。   “伏羲院!”狼狈掉在地板上的贺长生手脚并用,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他一身都是草和灰尘。   生气之下,贺长生怒得将折扇砸到地板上去。   他真的讨厌死你们了!   你们哪里来的能耐啊,添乱第一名。   贺长生坐在伏羲院范围之外,郁闷地蹲在地板上拔草。   他原本想着,起码方景新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一旦看到自己的魂魄不在,大概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定会出来找自己。他就在伏羲院的结界外面,只要待在这里,一定很快就能被发现吧。   这么想着的贺长生,在伏羲院的结界外面,待了足足一个月。   后面,他才想起来。   对了,方景新闭关修炼去了,没有个十年八年的,是出不来的。   贺长生戴着黑色手套的食指从额头划到鼻子。   他现在借助的身体是妖魔的躯体,不存在体弱多病,也不会看不清色彩。   但是,他好头疼啊!   头疼了半宿,路过的凡人终于发现了他,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你看看,这是不是妖魔?”   “好像是啊,快去找修真者来!”   要找修真者,这里最近就是伏羲院。   但是贺长生非人的身份,是不能透露的。   于是他只好化身为一道黑色的气息,消失在此间的天际。   看来直到方景新出关,他都无法再靠近伏羲院了。   贺长生用他的脑瓜子想了想,想到了第二个拯救一下自己的办法。   找司马静。   不过司马静的行踪莫测。   关于贺长生说实话,讲点不好听的,可以说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样去查找一个凶兽的行踪。   于是乎,他只好一边走一边打探。   偶尔,他听说一个村庄出现了类似司马静的人,于是赶紧跑过去。结果,司马静前脚刚离开了。贺长生只好打探他离开的方向,再一次赶过去。好不容易找到了具体的地址,司马静又不见了。郁闷极了的贺长生只好留在原地吃喝一顿,然后再前往下一个地方。   贺长生就这样追着司马静的踪迹,来来去去,看着太阳升起落下,春去春又来。他有次发现自己已经连续路过同一个地方,他第一次到的时候,主人生出了一个小孩,现在,小孩都能下地打酱油了。   贺长生冷汗直流。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自苍狗山后,究竟都过了多少年了?   时间一长,他就对时间没有概念了。   头疼得不得了的贺长生,拿着折扇,走在阳光散落的海边。   海鸥飞过海面,这里是天的某个边际。   贺长生停在此岸,心神宁静,手也慢慢放下,折扇落到大腿的位置上。   就在他疏忽大意的这一瞬间,空中出现一团黑色的漩涡,随后,一只看不清长相的野兽朝他飞驰而下。   贺长生的眼睛一眨,举起拿扇子的手。   两道黑色的力量相撞,大海的水反复被冲击,逆方向冲起巨大的浪壁。   “司马静,无聊。”贺长生骂他,然后一下子收起扇子。   原本攻击贺长生的人,立刻收了法力,他飘飘然降下,稚嫩可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好久不见,贺长生。”司马静站在贺长生的面前,笑脸相迎,“虽然我族薄情寡义,但是我独自一人在这里活了太多,再见到故人,还是很开心的。”   贺长生说:“我来找你……”   “你居然是特意来找我的,真是稀客。”司马静表现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的表情和语气,完全是在模仿见过的人,浮夸得很,欠揍得很。   “我来找你。”贺长生拿出来耐心,忍着发脾气的心,和他说话,“是想要让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司马静重复这两个字,颇为玩味。   贺长生懒得和他玩弄心计,所以他就直接说了,“我的身体在伏羲院,但是我现在进不去,你帮我。”   “哦。”司马静明白了。   “你是帮呢,还是不帮呢?”贺长生问。   “我若不帮呢?”   贺长生的手一伸,折扇指着他,随后他的手指一动,折扇打开,黑色的扇子散发着凛然的杀意。   “那就打吧。”他们凶兽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   “哈哈哈。”司马静捧腹大笑。   “笑什么?”贺长生不解。   “我看你,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吧?你也没有去打探一下伏羲院现在是什么情况。”   贺长生苦恼地收回手,扇子放在自己的面前。   他是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要去打探伏羲院的消息。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样才能打探得到伏羲院的消息,他们基本上与世隔绝。   “四年前,方景新已经出关了。”司马静说。   “那他怎么不来找我?”贺长生生气。   “他要是没有来找你,我怎么会知道他出关。”司马静佩服地看着他,“你真的藏得很好啊。”   贺长生:“……”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司马静淡淡然说道,“伏羲院在四年前,方景新出关的时候,换掌门了。”   “嗯。”   “继承人是谁,不说你也知道。”   “林见。”   贺长生喊出这个名字,语气温柔得就像是一潭在春天流动的水一样。   “啧啧啧。”司马静听到他的语气,忍不住唏嘘。   贺长生瞪他。   海边太晒,贺长生太嫌弃。   于是两位世间最可怕的凶恶禽兽,在人世间的小茶摊坐着,贺长生吃着冰了的杨梅,享受片刻的惬意。   司马静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慢慢用力荡着,注视着贺长生。   凶兽比凶兽,可以气死凶兽。   他和贺长生出世的经历比起来,简直可以比死人。这个人从降世到现在,哪一天不是过着被人养着,享受的生活。   “你的小师弟,你第一次遇见他,就知道他是柳亦行的转世了吧。”司马静和他闲聊。   “是……”   那个在穷乡僻也,想着偷他的钱包,在月光下举着闪闪发亮的石头,眼睛也跟着明亮的小孩,他的魂魄在回溯多世以前,曾经是这个世界的英雄。   但是没有什么,任何人都会改变,皇帝下辈子也会变成乞丐,小人下一世也可能是君子。   不过柳亦行对于贺长生来说,还是印象深刻。   他注视天空的眼睛,看着深渊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眼睛。   并且,贺长生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   下一世,我还是不要靠近伏羲院好了,平平常常,说不定也不错。   所以,他才一直让林见找个好地方,平稳地度过一生。   然而,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林见那个小鬼从小心思就多,但是他也不是笨蛋。   他是故意跟在自己的身边。   贺长生也很无奈。   但是同时,他当年离开伏羲院的原因,就是要帮伏羲院找下一任掌门。   这是他和方景新做的交易中,需要履行的其中一个诺言。   有什么人选会比曾经的伏羲院七代掌门的魂魄,更适合当下一任的伏羲院掌门的吗?   “我想要度过平凡的一生,也许我会当乞丐,也许我会当恶人,也许我碌碌无为被人欺负,但是……”   柳亦行,大骗子。   若他的魂魄真是如此排斥,为什么林见还要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为什么呢?”司马静在秋千上晃来晃去。   “因为……”贺长生现在知道原因了。   因为他不是被伏羲院感召,而是被贺长生引诱。   “嗐,红颜祸水啊。”   “这种话就不要自己说了。”   贺长生将一颗冰杨梅塞进嘴巴里。   “所以,那之后,究竟过去多久了?”贺长生问。   “七年。”司马静果断地回答他。   “咳咳。”贺长生差点被塞进嘴巴的杨梅给梗到了。   “你的小师弟都长大咯。”司马静笑。   “林见一向都很有主张,长大不长大都是,和长生不一样。”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   贺长生抬起头。   不远处,方景新穿着伏羲院的洗到有点泛白的院服,漫步出现。   “你怎么在这里?”贺长生有点惊吓。   “在你看到小静的时候,我已经收到他传过来的讯息了。”方景新一脸无奈,“你就不能乖乖待在伏羲院的附近等我吗?”   “   波洛的的久平嘭。”   上面的话不是乱句,是嘴巴里一下子塞了两颗冰杨梅,一下子被冰到,而且嘴巴不好张开说话的贺长生发出来的声音。   方景新更加无奈了。   “人我已经帮你找到了。”司马静跳下秋千,“那么就此别过。”   “唔唔唔。”贺长生朝他们招手。   “他怎么了?”司马静不解。   “要手帕。”方景新拿出一条手帕,走过去,递给贺长生。   贺长生着急擦手。   司马静:“……”   这就是同凶兽不同命啊!   “也许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后,有机会我们在一起喝茶吧。”司马静微微一笑,随后转身离开。   司马静走后,剩下方景新和贺长生。   “你呀。”方景新真的说不出话了。   “如果不是林见另娶她人了,新的消息就不用和我分享了。”贺长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要教育自己。   贺长生真实年纪比他不知道大上多少,为什么老是要听方景新长篇大论。   “是没另娶她人,但是他已经变成变态了。”   “伏羲院的人都是变态。”   “恋尸的变态,开天辟地第一次。”   “噗。”   贺长生突然抱住自己的身体,拉紧了衣领。 第83章 笨蛋师父和笨蛋徒弟   “你做什么?”看到贺长生的动作, 方景新明知故问。   “突然觉得我应该在外面再流浪一段时间,等林见移情别恋。”贺长生垂下头,顺柔的头发挡住他的脸。   “别开玩笑了,快回去吧。”方景新看了一下天色, “现在开始赶路, 说不定日落还能到城镇, 找个地方休息。”   “我们不御剑吗?”   如果想要尽快回到伏羲院, 明显御剑更快。   “不。”方景新拒绝了他的提议, 随后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贺长生立刻皱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收到司马静的通知后,方景新立刻赶来。他早就让人备好了马车,赶车的人应该是路上找来的车夫。这一个车夫坐在马车头前, 也许是因为方景新的嘱咐,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贺长生一眼。   方景新先进车厢,然后掀开帘子, 让贺长生进来。   “马车虽然慢,但是我们两个人也算好久没有独处了,这里也挺好的。”方景新说,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只要赶马车几天,就可以在下一个站点,遇到我一早就安排好的人,他会御剑带我们走的。”   贺长生睨了方景新一眼。   对上贺长生的眼神, 方景新微微一笑。   “你发生什么事情了?”贺长生直接问了, 他面无表情, 难得一见的严肃。   按照一般的闭关时间,方景新应该还不到出关的时间。而且按照方景新的实力,就算自己的力量稍微有点控制不住了,也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不存在不能带他御剑的情况。   “深渊即将开启,林见虽然努力,但是凭借他的法力,是无法在深渊开启的时候,得到足够的力量,去对抗凶兽的。”方景新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所以我把自己大部分的法力给他了。现如今的我,就像是一个初入伏羲院的新生一样。这么说来,好像有夸张的嫌疑。其实我自己御剑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带上你,已经不可能了。”   贺长生闻言,沉默不语。   “为何这样看着我?”方景新笑出声,“我有今天这一般田地,也不是没有想过。不必可怜我,这正是我的想要得到的。”   “值得吗?”贺长生撑着脑袋,看着窗帘被风吹起,偶尔会出现在眼前的景色。   “按你所说,他是七代掌门的转世,那么挺值得的。”方景新说。   “不,我不是说林见。”贺长生摇头,说道,“我是说伏羲院的人,世世代代如此为深渊,值得吗?”   死了一个又一个人,换一个又一个人沉沦。   绝世的天才毁于一旦,终生奔波劳碌。   如方景新,违背天命,将石东临的命保下来,用尽一切培养他,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因深渊而迷失心智,走上了极端的反方向。然后,还要继续牺牲自己,换取和凶兽的一个交易。这么一番操作下来,方景新剩下的,只有那一点修道人最后的本事。然而,也要散尽了。   “若伏羲院不做这种事呢?”方景新问。   贺长生回答得毫无压力,“大家一起死光光啊。”   方景新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笑了。   “不必担心,凶兽也是会死的。”贺长生说,“神也会死的。大家都会死的,随后……说不定千万年后,又是一个凶兽、凡人和神共存的世间。”   “如果要我活着,看着苍生哭泣,大地受难,还是算了,让我先走一步吧。”方景新摇头。   贺长生撑着脑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让人欣慰。”方景新看着贺长生,“不论我是闭关逃避现实,还是从哪里回来,看到的你,总还是这副样子。”   “你说的话倒是不准确。”贺长生反驳。   方景新盯着他,然后微微闭上眼睛,无奈地笑了,“是不一样了,深渊凶兽大人,喜欢上了凡人。”   贺长生在别人面前,就没有这么坦诚,他搓着小手,言不由衷道:“也没有那么喜欢。”   “哈哈哈。”   “但是我不会忘记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贺长生向他许诺。   “我已经……”方景新的话说了个开头,就说不下去了。   贺长生对他说:“你有话就直说,明知道如果让我猜,我什么都猜不到。”   他没有那么通人□□故。   “我其实很后悔和你做那个交易。”方景新攥紧手,“我那时候太绝望了,我引以为傲的徒弟背弃了我的希望,而且眼看深渊就要在这几十年开启,而我毫无办法。所以……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后悔了。”   “是吗?我倒是没有后悔。”贺长生的双手放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脚,悠然自得,“挺好的。你这几年把林见教导得怎么样?他是会向石东临一样,背弃你的希望,背道而驰的人吗?”   “不。”方景新低下头,惨烈一笑,“你找回来的孩子非常好,不愧是拥有和七代掌门同一个魂魄的人。我能预感,他一定可以完成任务,不顾一切。”   四年前,方景新出关,石门打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口等他的林见。   他不来找方景新,方景新也是要来找他。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有太多的话需要告诉他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他的任务。   林见,从来到伏羲院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深渊而来的。   为了葬送自身来的。   方景新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一直都紧张地看着他。   如果林见拒绝他该怎么办,如果他也向石东临一样,承受不住这个任务该怎么办。   “好吧。”林见一口答应,毅然决然地接受,“那就这样吧。”   他答应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传位,以及将方景新拥有的修为都给他。   去吧,剩下的就是你的舞台了,而他要做、能做的事情不多了。   当然,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贺长生,把他带回来。   在车厢内,无聊贺长生举起戴着手套的手,用手指模仿蝴蝶的模样。   “你的手怎么了?”方景新问他。   “我现在的身体是将妖魔聚起来的一团东西,妖魔们就是我的藏身之处。”贺长生听到他的问题,伸出手,将一只手套拆掉。   手套之下,是一只黑色,指甲锋利的,完完全全怪物的手。   给方景新展示完毕,贺长生将手套带回去。   “我不能用太多我的力量,所以躯体部分地方,无法变形,还是妖魔们的模样。”他穿的多,是为了挡住看起来和凡人不一样的地方,“妖魔们无法承受我的力量,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放开他们的身体,再寻找新的一批妖魔。不过这种办法用不了几次了,我的力量在一次次外溢。再不让我回去我的身体,我要么被深渊拉回去,要么就要被天雷劈个半死了。”   “不必担心,你很快就能回到你的身体了。”方景新宽慰道。   “唉。”贺长生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想回去吗?”方景新觉得不可能吧。   “有点。”贺长生的回答出乎意料。   方景新想了一下,姑且骗一下他,“其实林见,也没有对你的身体做什么……吧。”   “那个小变态做了什么我都不奇怪。”贺长生郁闷的是,“我的身体现在肯定又脏又破,我真的无法去勇敢面对。”   方景新眼睁睁看着贺长生的上半身趴在座位上,然后他用力捶打了一下车厢,开始发作了。   “嘤嘤嘤,你们都不知道,我之前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才把贺昀那张无趣的脸改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我漂亮的脸,我的身体,都毁掉了。呜呜呜,既然都丑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去。算了,我不如被天雷劈死好了。”   方景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嘤嘤嘤,早知道我就不该跑出来。”他精神失常,已经开始从源头开始后悔了,“我要死了,不如去死好了,不行……死之前要拉林见一起死。那个超级无敌大笨蛋,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啊,我都想办法让你离开了。如果你走开了,我不就顺利回到我的身体了吗?大笨蛋啊,我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笨蛋,这就是我千万年前,一脚踢了多个神的报应吗?”   “长生。”方景新希望他可以听自己说话。   “嘤嘤嘤。”贺长生趴在座位上,完全听不进人话了。   方景新手忙脚乱,可惜,他虽然有好脾气,但是却没有林见擅长对付贺长生的手段。   马车一路前行,所经之处,都有人听到了幽怨的哭泣声。   一时之间,鬼车的传说在山林间传开来。   方景新等贺长生发作完毕,好说歹说,将他劝说下了马车。   在客栈吃了顿好的,方景新像是哄小孩一样将他哄睡,这才松了一口气。   凶兽的岁数是他的千倍不止。   但是在方景新看来,他接触贺长生以来,完全感受不到他们之间岁数的隔阂。   赶路的第二天,因为前面没有客栈,两人只好露宿荒山野岭。   方景新铺好车厢,准备去叫贺长生进去睡觉的时候,正好看见贺长生坐在一块石头上,仰头望着满天的繁星。   只有在这种事情,方景新才有面前的生物,真的活了许久岁月的感觉。   因为贺长生望着星星,双眼经历的岁月仿佛和那些星辰是同等的。   “在深渊,看不到星星吗?”方景新好奇地问他。   “深渊虽然在你们看来,也是在天空之上,但是实际上,深渊并不是在上边。”贺长生很难解释,“那是一片被藏在虚无中的空间,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之所以拥有明目的人在一些地点抬头望天看到我们,不过是因为靠近天际的地方,是深渊最薄弱的地方。他们看到的深渊,也并不是全部。”   方景新拂了一下衣摆,坐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抬头看星空。   “曾经,我们以为,依照我们的强大,什么都不需要,不需要花,不需要星星,不需要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物。但是当在深渊待到了一定的时间后,我们发现有点无聊了。这时候,有一只凶兽说了一句话,它说,太阳好像确实挺好的。我们没有什么想象力,但是当它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我们突然都有一样的感觉,太阳挺好的。”   于是乎,他们就开始无限怀念起太阳。   “我不喜欢和其他的凶兽待在一起,我独自一人,突然某天,也诞生了一个念头。有一朵花也是挺好的。很可笑吧,当我还在大地上的时候,我从来都看不起一朵花。我路过之处,可能踩死了数之不尽的花。但是当我坐在悬崖边,只有一朵花陪伴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朵花的珍贵之处。为什么会这样呢?”   方景新静静听着他的疑惑。   “林见也很奇怪。我对待他,就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我和他保持距离,使唤他,轻视他,欺负他,使他感受到绝望,甚至……没有保护到他。但是他把我视作珍宝,我再无理取闹他也接受。他称之为爱,但是我不觉得我做了什么让他爱我的事情。”   “你觉得一朵花拯救了你的心灵。”方景新说。   贺长生疑惑地看着他,然后皱眉道:“我没有说那样的话。”   方景新语塞,随后继续说:“凡人就是这样理解的。”   “哦。”   “然后,你拯救了林见的心灵。”方景新说,“万事万物,有些东西,光是存在,就让人觉得慰藉。一定是因为你于林见,就像是那天悬崖边上的那朵花于你。那朵花不漂亮、快要枯萎,但是在你的心中依旧与众不同。”   贺长生还是皱眉。   方景新笑着看他,问:“我说得太难理解了?”   贺长生认真地说:“那朵花不难看。”   方景新哑然失笑,随后摇了摇头,抬头看星空。   “虽然我不懂的东西还很多,但是我知道林见对我的意义也是不同的,我知道我也爱他。”贺长生难得坦诚了一次,说出心里话。   “长生。”   “嗯?”   “这种话你对着本人讲,本人会更加开心,不要对着我说。”   “可是对着他的话,这些话就很难说出来。”贺长生用折扇抵住额头,头疼得不得了。   对着外人说不出心里话,对着本人也是啊。   “你真是个小孩子……嗷!”   方景新被一脚踢翻了。   摔在地板上,方景新郁闷地回头,贺长生踢了人,还转过头,假装不是自己踢得样子。   方景新摸着屁股,除了原谅他,还能怎么样。   他供在伏羲院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生物之一,毁天灭地的凶兽。   马车行驶到了第五天,终于遇到了方景新找到了麒麟山来帮忙的人。   在相遇之前,方景新特意拿了帽子给贺长生戴上。   在众道的认知里,伏羲院从前的大弟子贺长生,在苍狗山上受到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不可能还在外面闲逛。   因为贺长生,这一趟御剑飘飘浮浮,起起落落,下地以后,方景新和御剑的麒麟山弟子,都趴在地板上干呕了。   贺长生想要讽刺几句废物,但是他也很想吐。   两人一个凶兽,就这样静默了一盏茶的时间。   “多谢道友,进来喝杯茶吗?”方景新缓过来后,邀约道。   麒麟山的弟子实话实说,道:“不敢。”   一般人不敢踏入伏羲院的门。   于是,麒麟山弟子贺方景新抱拳,互相道别。   送走那位弟子后,方景新又有了新的烦恼了。   “你不能这样大大咧咧进去。”   贺长生把帽子掀开,懵懂地看着方景新。   “这样吧,最近伏羲院有在招新,如果我带回一个小孩,应该比较正常,你能变成小孩子吗?”方景新问。   贺长生点头。   方景新松了一口气。   贺长生转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小孩。   方景新:“……”   现在身高只到方景新的大腿的贺长生仰头看他,天真可爱的脸上,软肉一动,他张口,用最天真的声音,说最不爽的话:“你有什么意见吗?”   方景新默默捂住脸,他终于知道和贺长生交流终于是多么费精力了,真的多亏了林见可以那么熟练地应付他。   他说:“你为什么变成林见的模样?”   怎么看都有鬼好吧!   贺长生是变成小孩了,但是这个小孩子,完全就是十来岁时候的林见,就连异瞳都完美复制了。   听到方景新提出来的问题,长着林见模样,但是穿着华丽衣袍的贺长生举起手,用折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林见的脸上,很难看到如此嚣张又不耐烦的表情。   “我只能变成印象深刻的人。”他烦恼不已,“小孩子的脸,我当然只记得林见啊!”   方景新抓后脑勺的头发。   贺长生的折扇搓着额头,都快要搓红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很苦恼。   “这样吧,我画张画像,你就变成这个样子。”   说完,方景新变出了一支笔和一张纸,画了一个小孩子的画像,递到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看了一眼,问他:“你画的是何种怪物?我竟然从未见过。”   方景新:“……”   方景新坐在草地上,画了几十张画像,一张比一张恐怖。   贺长生坐在他的旁边,用林见的脸,鄙视他。   “太阳都要下山了。”贺长生提醒道。   “稍等,稍等。”   靠方景新的画技是靠不住的。   贺长生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   这一看,他就恍惚了。   他变得,和林见完全一模一样。   真是奇怪,林见小的时候,他只觉得林见是个脏兮兮的粘人小鬼。怎么现在一看,还怪可爱的。   当初改造贺昀的脸,就是因为贺长生是一个很挑剔的人。   但是现在对着林见的脸,他居然觉得这张脸长这样就挺好的,不需要再怎么改了。   笨蛋师父和笨蛋徒弟,两个人傻傻呆呆。   最后,贺长生看到了一家人路过,就照着那个小孩子的样子,变换了。   “这样可以了吧。”贺长生抬起头。   方景新满意地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   贺长生牵着他的手,由他带领着,再一次走进伏羲院的领地。   伏羲院的结界感受到了贺长生,立刻想要将他拒之千里之外,但是方景新抬起手,化解了阵法,让伏羲院容纳贺长生。   贺长生的脚步一迈,走进了伏羲院。   他们两个人走了一会,在晚霞下,到了伏羲院的门口。   “师祖。”守门人惊讶地看着他。   在林见当掌门后,方景新硬生生抬了一个辈分,现在是师祖了。   “你牵着什么?”守门人好奇。   “在世间捡回来的。”方景新说,“开门吧。”   “是。”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贺长生和方景新对视一眼,一起走进伏羲院的大门。   在他们进去后,大门慢慢关上。   贺长生忍不住回了一个头。   不过不等他再看些什么,方景新就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就像是第一次来到伏羲院那天一样。   “我的身体呢?林见呢?”贺长生着急地问。   “嘘。”方景新让他安静。   日暮黄昏,伏羲院亮起数十盏明灯。   欢迎来到伏羲院。 第84章 心被点燃   日暮亮灯, 古老的伏羲院居然因此显得有几分诡谲神秘。   “阿一。”方景新看到了路过的阿一。   阿一看到了来人,稍微惊讶,“师伯。”   你怎么出现了?   对于方景新的突然现身,阿一觉得很不可思议。   “掌门呢?”方景新直接问了。   “掌门今天就从外面回来了, 回来后就去老地方了, 估计今天都不会出来了。”阿一说完, 然后看到了被方景新牵在手里的贺长生, 发出了真挚的询问, “这是谁?”   “山下的小孩,迷路了,暂时被我捡到了。”方景新随意说道,并且别过了头。   他的动作和表情,就是大写的两个字, 撒谎。   “哦~”阿一意味深长地拉长音, 然后看向那个小孩。   贺长生和阿一的交道还算是比较多,他深知阿一到底有多难搞,所以在他看过来之前, 先扭开头。   这两个人都在逃避自己的眼神,而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很难说不是先自己心虚。   阿一走到贺长生的面前,然后一下子蹲下去。   贺长生还在扭头,故意看着其他地方。   “小孩子,真可爱。“阿一故意这么说,然后伸出手, 想要抓住贺长生的下巴, 将他的脸对着自己。   贺长生异常敏锐, 在阿一的手过来的一瞬间,立刻身体脚步一踏,身体一转,躲到了方景新的身后。   “阿一,不要吓小孩。“方景新护在贺长生的面前。   阿一笑了,他说:“我只是想要和他打个招呼而已,我又不吃人,来来来,给哥哥抱一下。“   听到阿一要抱自己,贺长生露出了极度嫌弃的表情。   阿一:“……“   “既然掌门今天不会出现,那么我们就先走了。“说完,方景新不等贺长生反应过来,转身抱住贺长生,立刻就跑了。   “喂,不许抱我。“贺长生被方景新抱在怀里,不满地用小手捶了一下方景新的肩膀。   “别管那么多了。”方景新跑得飞快。   阿一这个小子机敏得很,而且伏羲院的人,总是嫌麻烦不够多。   方景新带贺长生回到了自己居所,告诉贺长生:“林见现在应该在放置你身体的地方,现在进去,一定会被他看到端倪的。明天他会出来,我想办法引开他,然后你就溜回你的身体。在那之前,我们两个都尽量低调行事。”   贺长生觉得他的计划没有问题。   “好了,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然后晚点你将就在这里睡一晚吧。”   “我要吃腰果炒玉米粒炒胡萝卜,还要一碗鸡汤,点心要桂花糕,配上一杯花茶就可以了。”贺长生毫不客气地点菜。   方景新和他商量,道:“我去要这些食物,会惹人怀疑,不如你就随便吃一碗牛肉面吧。”   “方景新,尊老爱幼。”   “你是老,还是幼?”   “年龄上我是老,外表上我是幼,所以你对我的照顾要翻倍。”   方景新不想和他瞎扯了,因为大概率是说不过他的。最后,方景新冒着被伏羲院饭堂厨师嘴角抽搐、欲言又止、手因愤怒微微颤抖的表现,勇敢点菜。幸好,厨师最后尊重了一下他,毕竟他现在是伏羲院辈分最高的人,还是做了他点的菜出来。   吃饱喝足的贺长生,到了晚上占了方景新的床。   方景新抱着被子,睡在地板上,看向天花板的心很萧瑟。   每当他想要和贺长生来一点比较悲壮的情绪,都会因为他的行为持续不下去。   第二天一早,贺长生是被人摇醒的。   “唔。”贺长生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想要骂人,但是因为刚醒,口齿不清。   “就是这个小孩?”   “对对对,这就是师伯突然带回来的小孩。”   “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总之有热闹看了。”   贺长生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头顶,围了四个人的脑袋,分别是阿一、阿二、三凰和青兰。   “唔。”贺长生抱着被子,想要翻身,“你们……”   做什么?   就在贺长生要重新睡回去的时候,青兰一下子截住贺长生的身体,然后将他拉了起来。   贺长生和就在面前的阿二眼睛对眼睛。   两个人明显都吓了一跳。   “快点!趁师伯还没有回来,带走。”阿一指挥道。   三凰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随随便便帮贺长生穿上,随后,阿二一把抱住贺长生。   四个人拐卖小孩了。   “不许碰我,脏死了,这套衣服我昨天穿的,方景新帮我去找新衣服了,喂!”贺长生被阿二抱在怀里,一边跑,一边持续不断发出抗议的声音。   听到贺长生说的话,阿一突然横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稍稍的惊诧。   贺长生:“……”   他默默闭上了嘴巴,并且忍辱负重,趴在阿二的肩头,挡住自己的脸。   “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三凰凑到贺长生的面前,露出了奸笑的嘴脸,“我们就是比较好奇,为什么师伯会从外面带你回来。哥哥姐姐们会好好对待你的,所以你就乖乖和我们走一趟吧。”   “哥哥姐姐?”   这些人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如果贺长生真的如表面看起来一般大,这一群人根本就不是哥哥姐姐,是爷爷奶奶啊。   三凰闭上嘴巴,是她的错觉吗?她觉得自己有被嘲讽。   阿二抱着贺长生,三个人在一旁,迅速走到了一群人的聚集地。   人也太多了吧。   “来来来。”阿二把贺长生放进一张椅子上。   贺长生非常理所当然地坐下。   一群人围着贺长生,七嘴八舌。   “你到底是谁?和师伯是什么关系?”   “他带你回来是做什么?”   “话说我觉得你长得有点眼熟,怎么那么像山下一户人家的小鬼。”   贺长生伸出手,拉了拉衣服。   三凰帮她穿的衣服太粗糙了,腰带没有系对,衣服还折在了一起。   他默默整理衣服的模样,八风不动。   伏羲院的弟子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问题儿童,一看见贺长生就有了结论,这是个棘手的人物。   “来,你乖乖回答我们的问题,我就请你吃糖糖哦。”青兰拿着一颗糖,笑着在贺长生的面前晃了晃。她尽量笑得很和善了,但是在贺长生看来,依旧是十分狰狞。   “我要向方景新告发你们!”贺长生的小手一指,把他们全部扫射。   “你告发我们什么啊?”阿二完全不怕。   “你们把我掳走了。”贺长生有理有据。   阿一想了想,试图给他洗脑,说道:“你是太无聊了,所以我们陪你玩。”   贺长生鄙视他,并且坚决摇头,“你们现在把我送回去,我就闭嘴。”   听他这么说,一群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是个刺头啊。”   “怎么办?吊起来审讯?”   “还是个小孩,我觉得不太好。”   “如果他不老实交代,我们就行使最可怕的酷刑!”   “直接来吧!”   “动手!”   不顾贺长生的反对,阿二再一次强制抱起贺长生。   贺长生的眼神已经死了。   那些人抱着贺长生,跑出了屋子。   贺长生认得路线,他们是要带自己去凉亭那边吧,为什么?   “是你逼我们出手的,就让你独自一个人去面对伏羲院最可怕的人吧!”三凰面目狰狞,恐吓他。   该说不说。   贺长生觉得,伏羲院最恐怖的人就是自己。   “掌门今天应该已经出来了吧?”阿一说。   贺长生在阿二的怀抱中,身体一僵。   “出来了,快送去!玩死他!”三凰还在凑热闹。   他们是想要将自己送去林见那边?   贺长生开始挣扎。   “啊。”阿二一下子没有把贺长生抱稳,让他给溜到地板上了。   贺长生落地,随后撒腿就跑。   “别想走。”阿一一直盯着他,在他迈开短腿的一瞬间,立刻就蹲下去,将他捕获。   贺长生拳打脚踢,想要挣脱他。   阿一用力将他抱住,桎梏他的行动。   “我要向方景新投诉,把你们全部吊起来打!”贺长生叫嚷着。   “哈。”他敢这么嚣张,阿一他们更加不可能放过他了。   由于不能使用力量,短手短脚的贺长生一下子就被控制住了。阿一死死抱住他,迈着坚定的脚步,往凉亭走去。   贺长生第二次眼神死了。   他们走了一段路,然后他就听到了三凰兴奋的声音:“掌门!我们把人抓来了!”   “嗯。”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后那道声音颇为狡黠,“你们说,师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孩,而且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可能是他的私生子?”   “是不是私生子不知道,但是师伯的表现相当有鬼。”阿一抱着贺长生,一步步往凉亭走。   贺长生死命扒着阿一的衣服,想要从他的背后逃跑。   虽然他也很怀念林见,但是他绝对不想要用这个样子和他见面。   再说了,万一这个小鬼看出了自己是谁,他要怎么解释啊。   总不能老实说,我其实是凶兽,之前魂魄离身了,现在跑回来了,哈哈。   “你真的很不老实,刚才的嚣张呢?”阿一看到他的样子,觉得十分稀奇。   “嚣张吗?”林见的声音很开心,“我喜欢处理不听话的人,给我。”   阿一带着贺长生,转了一个身,让贺长生对着林见。   贺长生立刻捂着自己的脸。   “不用怕,我们掌门不吃人。”阿一说。   “呵呵。”林见但笑不语。   贺长生偷偷摸摸地挪开手指,望了过去。   凉亭的位置上坐了一个青年,他穿着一件熟悉的绣金白袍,部分青丝用一根玉簪挽起,他面如冠玉,嘴唇扬起,要笑不笑的样子有几分邪气。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异色双瞳,就像是黑色的夜空中点缀了一颗耀眼的星星。   阿一把贺长生放到林见的大腿上。   林见眯着眼睛,上半身倾斜,往贺长生的方向靠。   贺长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身体微微往后仰,小手握拳放在胸前。   “长得是挺可爱的。”林见打量他,“但是和师父长得不像,看来不是他的私生子。”   众人闻言,叹气。   没意思。   贺长生很想要吐槽他们,你们在可惜什么。   林见伸出手,抱住他的后背,将他往前面拉。   “你不要这样。”贺长生的脑袋撇开,双手保持护在自己胸前的行为,小声控诉,“我会投诉你性骚扰的。”   林见闻言,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真有趣。”林见满意地笑了,“如果这个是师父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孩,可以考虑让他成为我的弟子。”   “我先拒绝了。”贺长生毫不客气地摆手。   林见看到他的动作,一下子拽住他的手。   贺长生的手戴着黑色的手套。   林见握住他的手,一根手指塞进他的手套里面,想要直接摸到他的手。   他摸得贺长生心里痒痒的。   “救命啊,这是个变态,你们就这样看着吗?”贺长生虽然心动,但还是连忙抽回手,并且回过头,想要唤起伏羲院弟子不多的同情心。   阿一表示:“所以我们当时让你招了的时候,你就应该老老实实招了,不然现在就是要对着变态了。”   贺长生假装抽泣:“……嘤。”   林见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把脑袋转过来。   “你为什么老是不看着我?”林见觉得奇怪。   贺长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模仿凡人的小孩,揉着眼睛,大哭起来。   “我有点于心不忍。”话是青兰说的。   “只要你发现他是假哭,就不会于心不忍了。”林见猝不及防伸出手,抓住贺长生的手,强迫他把手拿开,让众人看清楚。   这个小孩光打雷不下雨,是假哭。   众人纷纷开始指责。   “太过分了!”   “居然利用我们的爱心!”   贺长生忍不住了,他问:“你们有爱心这种东西吗?”   “你知道他们?”林见迅速抓到他话语中的问题。   贺长生一梗,随后,他骂:“如果他们有爱心,就不会吵醒一个小孩子,然后吃的不给,衣服不帮忙穿好,就强制把人拉来拉去。”   在林见面前说话,需要百分百的小心。   林见看了贺长生一眼,他发现小孩身上的衣服确实穿得乱七八糟。习惯使然,林见伸出手,拉开贺长生系错了的衣服带子,重新帮他把衣服穿了一遍,穿得整整齐齐。   贺长生看着自己的衣服穿好了,安心了许多。   “看来他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了。”阿二觉得有点没有意思了。   “那这样吧,既然掌门你昨天刚冰恋完,就让你带带小孩吧。如果他愿意说什么,你晚点就告诉我们。他要是什么都不想说,你就把他扔回给师伯吧。”三凰他们觉得没有意思了。   “诶,我不要,我晚点还有事情要做。”林见拒绝了。   他刚想把穿好衣服的贺长生还给他们,阿一他们就四散跑走了。   林见颇为无奈,然后看过去。   面前的小孩低下头,在确定自己的衣服有没有穿好。   他这副吹毛求疵的模样,让林见有一种怀念的感觉,于是他就抱起贺长生,让他更加靠近自己。   “好怀念啊,我刚来伏羲院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高。你今年多大了?”林见问。   “十三。”也许后面不知道要加几个零。   “和我一样。”林见眉眼笑笑。   贺长生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失神。   他觉得林见……没有什么不同嘛。   看来自己在或者不在,其实影响也没有那么大。   贺长生这么想着,然后伸出手,想要去揪他的衣服。   看到他的动作,林见先一步拿住他的手,笑容不变,但是多多少少有些警告的意思,他说:“大人的衣服不能随便碰哦。”   “哦。”他就是觉得这件衣服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好看吗?”林见问他。   “好看。”还挺合他的品味的。   “我也觉得很好看。”林见刚好在眨眼的时候,微微笑了,“因为很好看,很珍贵,所以不能随意碰,如果坏了,或者扯变形了,我都可能会被骂的。”   “会被谁骂啊?”你现在都是伏羲院地位最高的人了。   “衣服的主人。”林见可乐了。   “啊!”贺长生看出来了,这是他的衣服!还是他最喜欢的那一件!   林见!   贺长生的手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没有吃早饭,饿到发抖了吗?”林见把他的手按下去。   贺长生杀心已起。   你为什么!为什么!老是捡他的衣服穿啊!   贺长生伸出手,想要就地将他的衣服扒下来。看到他的动作,林见似乎觉得眼前的小孩一定是饿了,所以他抱起贺长生,将他放下,随后慢慢从摇椅上站起来。   林见这些年又长高了一些,加上贺长生现在太矮,只能抬头看他。   原来很久以前,林见看自己,就是这样的角度啊。   林见牵着贺长生,往食堂走去。   “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我昨天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肚子也饿了。”林见这么说。   “怎么能不吃饭呢。”贺长生教育他。   “我有点事要做。”林见非常自然地应他。   “再忙也要吃饭啊,看你眼睛底下有点黑,好像也没有怎么睡好觉的样子。年轻人,以后还有很多的岁月,要保重身体啊。”贺长生语重心长。   听到一个小孩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林见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抵在唇边,然后笑了。   “别笑,我认真的。”贺长生叹气。   “我抱你过去食堂吧。”林见突然建议。   “免了,我讨厌和别人搂搂抱抱。”尤其是自己现在没有穿新衣服的情况下。   听他这么说,林见拉住他,停住脚步,然后强制抱起贺长生。   贺长生抱住他的脖子,一脸无奈。   林见哪里来的照顾小孩子的心?   “我最喜欢做别人讨厌的事情了。”林见欢乐地说。   贺长生:“……”   你的性格真的很不好。   将贺长生带去食堂,林见问他:“你想要吃什么?”   “没有什么想要吃什么。”食堂的大厨还是那个人,他听到林见的话,立刻反驳他,“看菜单。”   贺长生看了菜单一眼,对着林见眨了眨大眼睛,假装天真无邪的小孩,说:“我不想吃那些东西。”   “哦,是吗?那你想要吃什么?”林见好脾气问道。   大厨说:“你们最好适可而止。”   最后,林见还是强迫大厨做了贺长生喜欢吃的东西。   贺长生欢乐地坐在位置上吃吃喝喝。   林见坐在他的对面,兴趣阑珊地戳了戳碗里的东西,随便吃了两口。   “你不喜欢吃那些东西吗?”贺长生把自己碗里的菜分给他,“不喜欢千万不要勉强,可以让厨师做新的。”   “没关系,你吃吧。”林见还不会和一个小孩抢吃的。   贺长生态度强硬,把一碗菜给他,“你吃吧,这个很好吃的。”   林见看他执意如此,只好随意吃了两口。不过,他是真的没有胃口。   在林见不说话的时候,贺长生发现,面前的人确实长大了,又像是没有长大。喜欢逞强,不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心眼多,又心眼小,什么都憋着。   林见突然一愣。   因为贺长生伸出手,在摸他的头。   “不哭。”贺长生认真地说。   林见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阻止贺长生的动作,只是他故意笑着说:“我哪里有哭了。”   “心里。”贺长生的语气看似随意,但并不是随便说的。   林见的笑容彻底僵掉。   吃完饭后,贺长生拍拍屁股,跳下凳子,告诉林见:“我要回去找方景新了,不然他会着急的。”   林见本来也没有多少时间和一个小孩周转,但是当他看到贺长生转身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一下子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拽了过来。   贺长生一下子被他拉住,没有站稳,直接倒在他的身上,然后抬头望天,一派天真无邪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林见皱眉,随后打量他好几眼。   虽然林见有明目,但是贺长生在方景新的帮助下,从一开始就很好地隐藏了自己。林见应该不会察觉到有问题的,但是贺长生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心虚。   “你把我的衣服又弄乱了。”贺长生不得不提醒他。   林见用那种狐疑不决的眼神,帮他再一次整理好衣服。   “那我要走了。”贺长生说。   “嗯。”   “你要放手啊。”贺长生提醒他。   林见看向自己的手。   最后,他强迫自己放开手。   贺长生看多他几眼,随后立刻迈开腿就跑。   他要立刻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贺长生跑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林见和其他弟子的对话。   “掌门,你是不是过几天又要出门了?”   “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在伏羲院的时间里,我就不做什么,只去陪大师兄了。”他说,“我现在就过去。”   贺长生立刻就停住脚步,猛地回头。   林见要去看他?   那不就是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贺长生连忙往回走。   林见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哥哥,我不认识路回去,你带着我一起走吧。”贺长生伸手向林见,准备不要脸地粘上去,跟着他去自己身体的身边。   林见拿着他的手,转交给隔壁的弟子,吩咐道:“把他带给师父。”   “是的,掌门。”弟子回复。   说完,弟子不顾贺长生的拒绝,将他拉走了。   “喂!”贺长生要生气了。   生气无用,他还是被拖走了。   林见在目送他离开后,挥袖转身离开。   贺长生被拉着出了食堂,然后他回过头,看着林见越走越远,立刻就想办法甩掉了那个弟子的手,往林见的方向跑去。   伏羲院的弟子看看跑走的贺长生,想了一想,拍拍屁股,相当没有服务精神地走了。   看这个小孩应该会追上掌门,那么没他什么事了。   贺长生当然轻而易举就追上了林见,为了可以偷偷跟上去,趁林见不经意的时候回到自己的身体,他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在伏羲院里面,林见比起往常松懈,一时不察。   林见先回到院子里,进去拿了一套衣服,然后突然去打了水,就这样,一手拿衣服,一手提着桶。堂堂伏羲院的掌门,像个店小二一样,摇摇晃晃走着。   贺长生偷偷跟在他的后面。   他的身体……他的身体究竟在哪里啊!   林见来到伏羲院一座最偏僻的后山。   这里确实是伏羲院最没有人踏足的地方,因为这里收藏了伏羲院这么多年来的珍宝。如果只是值钱倒没有什么所谓,主要是伏羲院的珍宝,不知道哪一样就可毁天灭地,千万不能随便乱碰。所以这里除了伏羲院的长老和掌门,平常是不允许别人踏足的。   林见用特殊的咒语,打开了后山的门。   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贺长生用他的速度,一下子就闪了进去。   林见还在前面走着。   贺长生一边躲藏,一边亦步亦趋跟上去。   终于,林见在走了一段路后,停了下来。   他所处之处,到处都是珍宝,不过他完全视若无睹,往一座冒着寒气的冰棺走去。   贺长生在一块石板的后面躲了起来。   这里的气温异常低,他蹲在哪里,可以感觉身体的皮肤因为寒冷而开始变白。   不过这是妖魔的躯体,不怕一些温度改变。   “大师兄,我给你拿了我昨天刚买的衣服,一会就帮你换上。”林见的声音响起,因为这里是完全的密室,他细小的声音都特别明显。   贺长生一愣,随后偷偷摸摸地探出头。   这一眼,他就傻了。   他的身体好好地躺在冰棺里,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他的身体没有黑斑,也没有脏兮兮。   如果贺长生可以再靠近一点看,他会发现,他的身体不仅没有残缺,而且干干净净、光鲜亮丽,就连之前身上的伤口也愈合了。   林见探身,往下望着躺着的贺长生的身体。   贺长生穿着华丽昂贵的衣服,头上的金冠、金耳环和金丝腰带一如往常,皮肤吹弹可破。因为他的身体保存得太好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死去的人。仿佛他只是睡了一觉,随时可以睁开眼睛一样。   林见答应成为掌门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得到可以保存贺长生身体的密宝冰棺,还有更多的珍宝,来让他的身体不变。   “你不应该做这种事情。”夏春冬劝过他,“你越是将他保存得很好,就越是接受不了他死去了的事实。”   林见置若罔闻。   他脱下贺长生身上的衣服和所有的装饰品,握住贺长生的手,开始帮他擦拭手和手腕。   他很认真,也很细心,贺长生身体的每个地方,他都细细擦拭。   当擦到贺长生的脸时,他忍不住放下丝绸布,伸出手,温柔地摸他的脸。   摸着摸着,林见探下身,在他冰冷的唇上亲了一下。   贺长生仍旧是缄默。   林见见此,有些失落。   他重新蹲在贺长生的身体旁边,握着他的手,然后用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呼。”在这么一片寒冷的地方,林见的脸还是红了。   “好喜欢你。”林见的声音轻飘飘,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他将贺长生的手放回去,随后又探下身,继续亲他,并且大力在他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躺在石板后的贺长生:“……”   他可以喊非礼吗?   你可以快点把衣服穿回去吗?   他现在就是一具尸体,可以求你不要再乱摸了吗?也不要拿他的手去摸你自己,你会帮他再洗手吗?   贺长生有很多话想要吐槽。   林见对着贺长生的身体,做了很多事情,最后,才恋恋不舍帮他把衣服穿回去。   为什么林见帮小孩穿衣服的动作那么熟练,就是因为他闲着没事,就来这里给贺长生换衣服。   “大师兄什么时候都要漂漂亮亮的。”   尽管很多人告诉他没有必要,但是他回到伏羲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着新买的衣服给贺长生换上。   帮贺长生换好衣服后,林见也没有立刻离开,他就这里坐在旁边,盯着贺长生。偶尔还会伸出手,帮他调整一下配饰的位置。   “这套衣服很适合你。”林见和他毫无意义地絮絮叨叨地,“原来做了掌门,还是被管着的。我拿钱给你买了新衣服,然后被师叔拉出去教训了。我说,我是掌门了,我就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吗?他反问我,你看你师父做掌门的时候,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吗?虽然话是那么说,但是大师兄的衣服钱是不能被克扣的。所以,我的钱被削减了,只能穿你的旧衣服了。不过你的衣服穿没有几次,就不要了,所以几年前的衣服,肯定也不会要了。我穿你的衣服挺好的,有一种你陪着我的感觉。”   贺长生坐在地板上,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林见一眼。   可惜的是,依照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林见的背影。   林见握住他的手,在一根根玩自己身体的手指。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林见的声音微微带着笑意,然后凑在他的耳朵旁边说悄悄话。   贺长生听不到他的声音,好着急啊。   你在说什么?   林见一呆就是一个早上。   贺长生都快要被冻僵了。   终于,林见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忘记把新鞋子拿来了,我稍微离开一下哦。”   他终于要走了!   贺长生喜极而泣。   林见起身,提着带来的水桶,拿走刚换下来的衣服。   贺长生静静坐着,不发出一丝声音,等看不见他的身影,听不到身影后,他立刻就从石板后面跑了出来。   他二话不说,撒腿就冲向自己的身体。   不管怎么样,总而言之,他要先回到自己的身体。   就在贺长生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的脸,准备一把扑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阵风。   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贺长生的脚一点,半转身,一个手刀过去。   “果然你在这里,你在做什么?”一把拉住贺长生的手,林见将他扑倒在地板上。   贺长生被地板磕到后背疼。   “嘶。”   林见轻而易举就拉住了他的两只手,然后顺便把他的脚也压住。   “救命啊,我要投诉,有人对小孩子动手动脚。”贺长生想要挣扎,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用多少力气。   “是吗?前提是你真的只是一个小孩。”林见毫不客气,“想要对大师兄做什么的人,我可不管是什么人,通通……”   林见的眼中闪过森然的杀意。   “格杀勿论。”   “笨蛋啊。”贺长生对他无语了。   林见盯着贺长生的脸,皱眉,稍加思考,然后眼睛快速地瞥了一下那一个大只的贺长生的身体,然后又再往自己的身下看。   贺长生挣脱了一只脚,一下子踢在林见的大腿上。   林见没有生气,他将贺长生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下子凑前去看他。   贺长生下意识伸出手,抵住林见的胸口,然后撇过脸。   他的手抓住林见的衣襟,动作欲迎还拒。   “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   林见觉得虽然身在冰天雪地中,自己的心却像是被一簇烛火点燃了。 第85章 仍不知道   贺长生翻过身, 想要冲向自己的身体。   然而,他刚站起来,就有一只手拽住他。   贺长生扑倒在地板上。   不过他不屈不饶,再一次爬起来, 又冲向自己的身体。   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 他还没有开始跑, 又被人拉住, 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贺长生恨恨转过头, 瞪着林见。   我上辈子是不是和你有深仇大恨!   如果不是凶兽不存在前世今生的说法,贺长生就要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了。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掘了林见的坟墓,可能还往他的墓碑前踩了一脚,所以这辈子才这样被他针对。   这个合理的猜测,因为凶兽的魂魄有且只有一世, 加上贺长生有交流的人物屈指可数而不得不被摒弃。   “你想做什么?”贺长生恶声恶气。   “我才想要问你想要做什么?”林见死死盯着他。   “我……”贺长生的食指点了点额头, 苦思冥想。   对于他来说,临时说谎,可是难事。   林见突然间, 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将他的衣服弄乱。   “喂!”贺长生下意识炸毛了。   “果不其然。”林见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果不其然?”贺长生用食指指着他,厉声说道, “给我道歉。”   为什么要扯他的衣服?   林见伸出手,轻而易举就帮他把衣服复原了。之后林见想了想,抱起贺长生,走出密室。   贺长生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远, 无助地伸出手。   当林见抱着贺长生走出密室的时候, 方景新终于闻讯而到。   他着急地跑过去, 和林见解释道:“这个小孩不是什么坏人。”   林见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师父。   方景新伸出手,用哄小孩的语气哄林见,并且发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行为准则,笑得和善又仁慈,“这个小孩交给我吧。”   贺长生回头看方景新,充沛的情感不言而喻。   你懂吗?身体就在面前,但是我却不得不装鹌鹑的痛苦。   方景新急得打转,他看林见没有反应,最后干脆上手去抢人。林见看到方景新的手过来,毫不犹豫地避开了。   方景新一愣,随后抬眼看林见。   林见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方景新装傻充愣,甚至开始自虐拔自己的头发,意图用这样的烂手段让林见转移注意力。   “师父,你前段时间突然出门,是去哪里了?”林见无事方景新的异状,从源头开始问起。   方景新望着天,支支吾吾,说:“为师已经是闲云野鹤了,当然可以到处去走走停停。在伏羲院呆着也太无聊了,我现在也不需要修行 ,自然是下山去找乐子了。”   “这个小孩怎么回事?”林见追问。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山下的小孩,他的爹娘有事,让我帮忙带一下,一两天就可以送回去了。你知道的,我们伏羲院啊,助人为乐,尤其是我这种退休人员,又喜欢孩子,当然要帮忙了。”方景新胡说八道,虽然心虚还是嘴巴不停。   “他跟着我来了密室。”林见叙述事实。   “哎呀,一定是无心之失!”   在他们对话的间隙,贺长生默默地扭过身体,想要回到方景新的身边。他的这些行为都被林见阻止了。   “师父,你是不愿意老实交代了。”林见眯起眼睛,明白他的态度了。   方景新坚持装傻,他的双手放在后背,望着天空吹口哨。   “那么……”林见抱住贺长生,转身就走,“在你愿意说实话之前,这个小孩我没收了。”   “诶。”方景新无助地伸出手。   “我不要。”贺长生终于勇敢发声了。   “你不要什么?”林见直接问他。   “我当然不要跟你一起走啊。”贺长生理所当然地说。   林见闻言,停住脚步,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贺长生对上他的眼神,突然有些心虚,一时之间,原本扶住他脖子的手,一时是拉开,一时是扶上去,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是好。   他这副样子,多多少少让林见有一些怜惜的感情,于是他决定再给面前的人一个机会,他说:“我们现在如果转身,就能回到密室。”   “嗯。”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林见问他。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贺长生听不懂,他有点懵懂地问他:“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什么?”   说粗口吗?似乎并不太符合他现在小孩子的身份。   林见闻言,嘴角向下,随后他抱着贺长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救命啊!有变态啊!快来救小孩啊!”贺长生一边被带走,一边吵朝着周边呼喊。   路过的人俱是笑笑,并且表示:“掌门终于从恋尸癖,变成了恋咳咳了,不知道这是一种进步,抑或是一种人神共愤。”   “我只知道你再说下来,天雷就要劈下来了。”   林见抱着贺长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贺长生这时候才有空吐槽,林见现在已经是掌门了,伏羲院那么大个地方,可以随意让他挑选住处,但是他却依旧选择住在原来的地方。   好吧,其实贺长生原本的房间就是掌门睡的。   不过林见也没有去他的房间,而是依旧睡在侧边的屋子里。   林见擅长收拾东西,房间虽然不算大,但是井然有序。   但是贺长生一走进他的屋子,就有一种恍然的感觉,随后,他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能问吗?还是不该问?   为什么要把他的画像挂在房间,而且还不止一幅。   林见把他放到床上,贺长生的手慢慢放开他的脖子。随后,他在林见奇怪的眼神中,默默揪住自己的衣领,严厉地告诉他:“你敢对我做什么,你会后悔的。”   等他回到自己的身体,可以光明正大使用法力,首先就把你从伏羲院一路打到山脚下。   林见伸出手,摸着他的脸。   贺长生一愣,眼睛瞪大,傻傻地看着林见近在咫尺的脸,随后,他忍不住用脸蹭了蹭他的手。   不要怪他,兽类的动物大都会有这样的习惯。   虽然凡人是很渺小、很渺小的生物,但是手却很温柔,摸他们的毛发的时候,也很舒服。   “你的脸很冷。”林见叙述一个事实,“你在密室里面呆太久了。”   密室的温度异常低,如果是普通的凡人进去,没有功体护身,分分钟会冷死。   “是有点。”但是现在拥有妖魔之身的贺长生,完全感受不到冷或者热对自己的影响。   “我去准备热水,给你洗澡。”林见站起来,温声细语,“洗个热水澡,应该会暖和一点。”   “可是……”   林见的态度不容许拒绝。   “林见。”贺长生喊住他。   林见的身体一僵,随后慢慢回过头,他的眼神中有几分怀念,还有几分不敢置信,总而言之,非常复杂。   “给我拿一套新的衣服。”这套衣服他已经穿了两天了,而且还是用妖魔的皮变换的。   贺长生嫌弃了两天了。   “等我。”林见说,然后飞快地去办置了。   贺长生在床上躺下,翘起脚,卷了卷头发。   还是林见使唤起来得心应手。   “喂。”一道声音呼唤贺长生,随后窗户被推开,方景新一脸无奈地看着舒舒服服躺下的贺长生,“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啊。”   贺长生嫌弃方景新太天真,他已经属于那种不怎么多加思考的人,怎么方景新比起他,还要缺一根筋,“林见在离开密室的时候,已经改了开启密室的口令。现在就算我和你一起走,就算林见被引走了,我们两个人也进不去了。”   “那你要怎么办?”方景新抓了抓脸,突然觉得他这个师父好像没有什么用。   “既来之,则安之。”贺长生沉吟道。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找个能给你使唤的人。”方景新觉得贺长生十分令人发指。   “我会想办法拿回自己身体的。”贺长生对方景新挥手,“除非你想到了破解密室新口令的办法,不然你就先反省一下吧。”   “我反省什么?”方景新不解。   贺长生怒极,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我那么大的一个小孩,交给你照顾,你弄丢就弄丢了,你还不需要反省?”   方景新微微抬头,苦思冥想,随后沉默不语离开。   他刚一走,林见很快就回来了。他这个速度,都吓到了贺长生。   现在的伏羲院掌门,已经成功获得了超越极限力量的人,居然在倒热水,随后伸出手试水温,为稍微高了的温度感到苦恼。   贺长生坐在床边看他。   准备好热水后,贺长生开始脱自己的身上的衣服。   “不许看我,不然你真的是变态了。”贺长生一边吐槽,一边将脱下来的衣服折好。   “你现在干瘪瘦小,有什么好看的。”林见这么说着,眼睛没有挪开。   脱了衣服,贺长生来到浴桶的旁边,他伸长脚,跨了进去,随后舒服地坐了进去。   林见没有估算好水量,当他坐进去后,水立刻就差点漫到他的嘴巴。林见见状,伸出手,把他稍微抱起来。然后,他捞起热水,给他洗了洗脸。立刻,贺长生的身体就变得热起来了。   贺长生理所当然地享受林见的服务。   林见摸着他的脸,随后,尖利的指甲,忍不住在他薄弱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疼。”贺长生皱眉。   “嗯哼。”林见表示自己知道了。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后说:“我进入密室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   “那你说吧。”林见好整以暇。   对于贺长生来说,在短时间内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话实在是太难了。   他想了一想,最后逃避现实,干脆干脆坐进浴桶里,让热水漫过嘴巴,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泡。   林见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洗完澡以后,林见拿出一套明显是全新的衣服给贺长生换上。   “林掌门。”贺长生伸出手,让他给自己换衣服,但是他仍旧忍不住发表不满,“这衣服是不是太大了?”   “我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的衣服……”林见让他自己思考一下,“整个伏羲院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小孩子的衣服啊,如果你想要穿那些新小弟子们换洗过的衣服,我倒是可以给你整一套。”   “那不用了。”贺长生断然拒绝。   林见给他穿好衣服,然后细心地把袖子卷起来,随后,一把抱起贺长生。   贺长生抱着他的脖子,和他对视。   他仍旧不知道林见想要做什么。 第86章 救命啊,有变态   事实上, 林见似乎也没有对他做什么,给他洗了澡,喂了东西,然后就是和他待在屋子里。   “玩游戏吗?”林见问。   “玩什么游戏?”贺长生不解。   林见随手拿出一个球, 把球扔到贺长生的身体旁边。   “捡给我。”林见对他说。   贺长生一阵无言, 他穿着对他的身体过分宽大的衣服, 爬去床尾捡到了林见扔过去的球, 随后, 他用猛烈的力道,准确地冲着林见的脸砸过去。   不要把别人当宠物玩!   林见的脑袋一歪,轻而易举就闪了过去。   “你已经算听话的了。”林见把他意图用杀死人的力道扔球的行为称之为听话,“怎么样?你还想要回师父的身边吗?”   “暂时不需要了。”贺长生在床上躺下,悠然自得地翘起脚, “在这里还挺舒服的。”   “嗯哼。”林见在床边坐下, 手放在他的身体旁边。他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往贺长生的身体挪过去,最后却是有几分犹豫。   贺长生突然放下脚, 侧身躺着,看着林见。   林见被他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把我带回来啊?”贺长生问他。   “你擅闯密室,来意不明, 我把你带回来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要是普通人这么做,我早就将人拖去九死一生了。”   九死一生是伏羲院的一个地点,地如其名,进去者九死一生。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拖去九死一生?”贺长生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   “因为比起拖你去九死一生,我还有更多惩罚你的方式。”林见端起桌面上的干果碟, 随后拿起一颗, 塞到贺长生的嘴边。   贺长生下意识就张开嘴巴, 吃了进去。   林见塞完食物,手指在他的脸上摸了摸。   感觉这种东西,是不会骗人的,贺长生从林见的动作中,可以感受到他并没有讨厌自己。   “我知道了。”贺长生明白了,“因为我太可爱了。”   林见:“噗。”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贺长生原本是这样因为的,因为我太可爱了,所以你想把我留在身边,当个徒弟或者义子什么的,毕竟按照凡人的年纪,林见也到了这种时候了。不过,他偷偷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脸,吐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我多虑了。”   真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   林见转身,挡住自己的脸,身体微微发抖。   贺长生探身去看,林见在憋笑。   他笑着笑着,发现贺长生在看自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我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林见笑得眼角都出一滴泪水了。   “是吗?我看你每天都过得挺开心的。”贺长生还记得今早看到他的模样,他如今一继承了伏羲院掌门的名号,二承接了方景新的百年修行,既有地位,又有实力,没有过不好的道理。   过得太开心,如果不是看他还去密室见自己的身体,贺长生都以为自己要被人忘记了。   他看过类似的戏剧,凡人的男子在一穷二白的时候,对发妻恩爱有加,然后一朝飞黄腾达后,立即就另投他人的怀抱,并且抛弃发妻。   贺长生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幽怨。   他这样的语气实属是稀奇,林见转过身,看了他好几眼,收起笑容,认真地说:“这七年来,虽然有过轻松的时刻,但是从未真的开怀大笑过。”   “为什么?”   “因为想念……觉得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至于说的人是谁,林见没有说,但是贺长生觉得也不必再问。   他突然靠过去,抱住了林见的手,将下巴抵在图的手臂上,抬眼看他。   他的眼睛明亮,但是又是活了太久的人的眼神。   “总而言之,你被我扣押了。”林见慢吞吞地开口,“除非你或者师父老实交代,否则的话,你这段时间就这样吧。”   “你把我扣押,没有什么好处的。”贺长生说。   林见伸出手,轻而易举就把贺长生抱了起来,然后咧嘴一笑。   “我很会欺负小孩子。”他如此说。   贺长生心里一咯噔。   话是这么说,但是下午的时候,有人十万火急地来找林见,大概是有什么要急的事情,需要他马上去处理。   带着贺长生去是不现实的,林见离开之前,在院子里布下了一个结界,把贺长生困在了这里。离开之前,他在屋子里摆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无聊的话,就玩这个吧。”林见把一个绣花球扔给贺长生。   贺长生觉得他是不是把自己当狗了?于是愤怒地拍飞球。   林见要走,贺长生立刻下床,捞着衣服,跟在他的后面。   “你要和我一起来吗?”林见感兴趣地回头看他。   “不了,只是来送你出门而已。”贺长生说道。   林见闻言,顿时有一种时空倒错之感,他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就蹲下去,和贺长生平视。他伸出手,摸着贺长生的脸,用大拇指细细厮磨。   “我离开了,你会想我吗?”林见问他。   “你很快就会回来了吧。”贺长生当然会想他,但是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些话不适合说出来。   “很多时候,你以为转身就能看见的人,说不定下一次转身,就看不见了,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无奈的。”林见故意摆出一张正经的脸,告诉贺长生一个普遍的道理。   贺长生说:“呸。”   “哈哈哈。”林见笑着,然后捏住了他的鼻子,不让他用鼻子发声。   贺长生挣扎了两次未果。   “掌门。”喊林见的人无奈了。   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啊?   “我很快就回来。”林见交代完一声,立刻就转身离开了。   他人走了,留下贺长生和那一位传话的弟子面面相觑。   贺长生问他:“你们的掌门原来那么喜欢小孩子的吗?”   “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弟子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掌门明显喜欢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大师兄。”   听到弟子这么说,贺长生又扭捏上了。   “如果喜欢大师兄,直接养一堆蝴蝶和养一只孔雀不就好了。”弟子吐槽,“再不济,就加上一只坏脾气的猫,和养大师兄是没有区别的。”   他话说完,突然哀嚎一声。   因为贺长生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   弟子痛叫完,立刻就想要教训小孩,不过没有林见在,贺长生就没有那么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转身,飞快地溜回屋子里,随后袖子一甩,将门关上,隔绝了那位弟子。   那个弟子在门外骂了两声,最后也不敢闯进去,于是只好离开了。   感觉到周围没有人靠近,贺长生立刻催用法术,变回了青年人的模样。   当他的身体长大后,原本宽大的衣服立刻就合身了,而且是无比合身。   贺长生将林见卷起来的袖子放下去。   仗着人不在,贺长生开始在这个院子搜查了一遍。   林见的屋子里挂着好几幅自己的画像,贺长生站在画前,端详看了一遍。   “还是本人比较好看啊。”   他这么表示,然后离开,打开了林见的衣柜。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他以为林见林见的衣柜里会塞满自己的衣服,其实也还好,只有几套他的衣服在,其余的还是林见自己的衣服。但是不知道林见是什么心思,把他的衣服都挂在了中间,自己的衣服在两边,好像包围着自己一样。   贺长生随意翻了一下,还在衣柜里面找出了一个用丝绸布包得整整齐齐的包袱。贺长生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打开来,随后发现包裹里面还是他的衣服。   不同的是,这个包裹里的衣服有便签注明。   “还有味道,忍住勿碰。”   贺长生:“……”   他默默把包裹放回去。   林见的房间其实摆设不多。   他大概理解,因为成为伏羲院的人间行走后,没有多少时间留在伏羲院,自然有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了。   他在林见的屋子里搜查了一遍,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林见的屋子前边,就是自己以前在伏羲院住的房间。   贺长生打开门,就看了一瞬间,立刻就退出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发现自己的屋子和自己上一次离开伏羲院前一模一样,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以前他离开伏羲院,伏羲院的人也会进他屋子里帮忙打扫,但是多多少少都会不小心将一些东西的位置换了。贺长生虽然老是为此诸多怨言,但是他也知道这才是正常。   而他房间现在这样,毫无变化,才是不正常的!   深刻认识到了林见的变态后,贺长生变回了小孩的样子,自己随便卷起袖子。   他坐在床上打坐,苦思冥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自然地复活,并且让林见理所当然地接受。   想到这件事情,原本万年不挂心的贺长生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关于他是凶兽的这件事情,贺长生是绝对不能说的。   不能说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不包括他是不是不信任林见这一个原因。   他当然相信林见,就算自己变成了一只丑陋的虫子,他都有信心林见可以把他捧在手心疼爱。   但是不能说的东西就是不能说,因为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还有很多的事情在推进着。   天理循环。   贺长生偶尔也怀疑,到了今天这一步,凡人对抗着深渊,凶兽意图挣脱深渊,是否也早就成为了天理中的一环。   天啊。   你要操纵这出闹剧到什么时候呢?   贺长生睁开眼睛,表情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小孩。   晚上,林见处理完事情,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贺长生靠在房间的椅子上,嗑着瓜子,一脸无聊地翻阅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找出来的书。   “你有什么想要做的吗?”林见虽然累,还是问他。   “我不做什么,你睡觉吧。”贺长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搁下书。   “你如果愿意陪着我,那我就睡。”林见撒娇道。   “好啊。”贺长生一口答应。   林见微微一笑。   洗好澡后,林见一下子就钻进了被窝。贺长生还在一旁看书,林见侧身躺着,然后拍了拍床上的空位置。   贺长生看他催促自己,就把手中的书放下,钻进了被窝里。   等他一过来,林见立刻就把被子盖到他的身上,顺便用了一个法术,将蜡烛吹灭。   “你那么喜欢别人陪着你睡觉吗?”贺长生躺在他的旁边,语气带着怨气地问他。   “哈哈。”林见笑了两声,告诉他,“不喜欢。”   “那么……”   “你身上的味道很叫人安心。”林见看着他的眼睛。   贺长生举起袖子,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他以前喜欢用一些香水,但是这些年急着去找司马静,让自己重新回伏羲院,早就忘记了那件事情了。   “我今天很累了。”林见忍不住闭上眼睛,“你今晚就乖一点,不要乱搞事了。”   “我才不搞事。”贺长生举起拳头,不满地挥舞了一下。   林见没有回应他,因为他在闭上眼睛后,很快就睡着了。   看来他是真的很累了。   贺长生伸出手,轻轻摸他的脸。   他的手现在太小了,整只手糊上去,都罩不住林见的脸颊。   “你是我从凡间捡来,世人皆看不起的卑劣小孩。”贺长生的声音沉下去,“但是我总有一天要让那些曾经鄙夷你的人看到,你可以得到所有。”   第二天,贺长生醒来的时候,旁边空空如也。   他推开被子,揉着眼睛,推门准备出去。   贺长生的脚步一踏出去,天空立刻惊雷。   一道雷原本是想要劈下来的,但是伏羲院的结界遮天蔽日,就连天雷都无差别挡住了。   就算是这样,贺长生的脚还是收了回去。   当林见带着早餐,回到屋子的时候,他发现贺长生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看到自己出现后,瞳孔一震。   “你怎么了?”林见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早餐,跑到他的身边。   他原本贺长生在发抖,靠近了以后才发现贺长生在骂街。   “居然敢威胁我,我迟早踢死你们!”贺长生咬牙切齿。   是林见多虑了,比起害怕到发抖,林见应该要担心,面前的人因为不顺心,跑出去,把看不顺眼的人都踢飞。   包括天道。   林见被他凶狠的眼神凶到,都不敢说话。   “还不快把我抱起来!”贺长生吼他。   林见把他从被子里面抱出来,然后抱在怀里。   贺长生立刻抱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这是一种非常信任的姿态。   贺长生趴在林见的怀里,还在骂骂咧咧,看起来受的刺激不浅。   林见叹了一口气。   “你抱住我很不情愿吗?”心情极度不爽的贺长生,准确地抓到了林见叹气的这一声。   “没有。”林见撇开眼睛。   贺长生眯起眼睛,用探究的眼神瞪着他。   只要是我,就不允许你不喜欢我。   “别生气了。”林见哄他。   “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所以不要随便让他消气。   “这样吧,我带你去看只要看一眼,心情就会好起来的人。”林见温声细语。   “你说这话,是在自我吹嘘吗?”贺长生反问他。   他这话一出,林见还没有能立刻明白过来他的话。等他想清楚后,在贺长生气呼呼的表情面前,愉悦地笑了。   “嗯,我确实人见人爱,但是我不是说我自己。我是说我的大师兄,贺长生。你看起来似乎很好奇的样子,你只要不生气,我就带你去看看吧。”   贺长生闻言,耳朵一动。   “去吗?”林见问他。   “去吧。”贺长生一口答应。   “那么走吧。”   林见说完,将贺长生放下,帮他把刚才蹭乱了的衣服整理好。   “我也是玩够了。”林见暗自嘀咕。   “你说什么?”贺长生没有听清楚。   林见突然站起来,举起拳头,喊他:“你试着把我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他现在太高,而贺长生太矮。贺长生听到他的话,只能尝试从床边一跃而起,想要拉下他的手。结果却是错失,最后被林见捞在怀里。   林见发现自己低估自己了,他估计还能这样再玩上十天。   不过答应了面前人的事情不能不做,否则的话,这里的屋顶都要被掀开了。   林见抱着贺长生,一路往熟悉的路走,来到了密室的门口。   “你猜猜口令是什么?”林见让他猜。   贺长生摇头,他要是猜得到,就不需要和他在那个屋子里大眼瞪小眼了。   “贺之见长生。”   林见嘴巴一张,口令一出,大门缓缓打开。   贺长生瞠目结舌,道:“这是你换过的口令,之前的是什么?”   “林间见仙人。”林见说完,抱着贺长生,迈步进去。   贺长生:“……”   是不是我没有回来,你就不把我的名字放进去?太过分了!   密室内冰天雪地。   林见抱着贺长生,来到了贺长生的身体旁边。   这么说来是有点奇怪。   贺长生是睡在冰棺材里面。   林见直接把小孩放到棺材板的上面。贺长生趴着棺材板,拼命往里面望。   “这张脸真是天的杰作,只需要稍微一看,人的心情就会变好。”林见看着趴在冰板上,想要动手撬棺材板,但是不知道从何下手的贺长生,微微一笑,“所以,你心情好点了吗?”   并没有!   因为贺长生发现这一块板根本就没有打开的地方。   他坐在板上,抬头看林见,在休息间隙,干脆和他聊上天,“所以你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看他?”   “心情不好,会来。心情好,就更要来了。”林见意味深长道。   贺长生没有听懂。   “你没有听说伏羲院传遍了上下的传言吗?“林见笑道。   “你指哪个?”伏羲院的传闻太多了。   林见看到他一派天真的样子,突然弯下腰,凑到他的耳朵旁边,慢慢说道:“我有恋尸癖,我会奸/尸啊。”   说完,林见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贺长生的肩膀。   贺长生眼睛瞪大,差点没有坐稳,从板上滑下去。   关键时刻,还是林见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扶了会来。   “我觉得他们是胡说八道。”贺长生因为震惊,瞳孔都在震。   “你想近距离看看吗?”林见说着,手去扯自己的腰带。   贺长生坐在板上,没有去阻止他。   林见的手拆了腰带,然后在贺长生的目光中,又默默系了回去。   “你要是敢真的在我的面前做,那就做吧。”贺长生的低姿态只是一时的。   “哼。”听他这么说,林见朝贺长生勾了勾手指,让他下去。   贺长生从棺材板上跳下去。   林见在他落地的瞬间,袖子一挥,用法力打开了棺材。   “你请。”贺长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似乎是死都不相信他做得出这种事情。   一刻钟后,拖着衣服的贺长生神色慌张地想要跑出密室。   就在他快要跑出去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拦腰抱住他,将他捞回了密室。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走吧。”贺长生拉住门口的柱子,不愿意放手,“我还小,看不得那些东西。”   林见的呼吸急促,抱着贺长生的手不愿意放开。   贺长生是真的要喊救命了。   “掌门!”就在两人胶着之时,伏羲院的上空,传来了紧急的召唤令。   林见脸色一变。   “找你的。”贺长生连忙提醒他。   林见盯着他。   贺长生有在考虑为了为了自身的冰清玉洁,直接把他轰飞。   “那我去去就回来,你在这里看门。”林见这么说。   贺长生求之不得啊!   “呵呵。”林见看到他的表情,发出了真的很开心的笑声。   “掌门!”召唤令持续响起,“死变态!你再不出现,我就把大师兄的画像给偷了。”   “看来我不得不走了。”林见说完,他在贺长生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后起身就跑了   目送林见离开,贺长生甚至不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就急急忙忙地转身,往密室里面跑。   在他跑的时候,林见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表情恶劣,充满了个人恶趣味。   对啊,他就是性格很差。 第87章 人间指南   密室里, 冰柱子在石壁旁树立,修真界的秘宝散于一地,这些都是比金银珠宝还值钱的东西。现在,林见拥有这里的支配权, 但是他这几年, 从未碰过这一些东西。他每次来这里的原因都只有一个。   贺长生的手扒在冰棺材的旁边, 往下望, 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一切如旧。   “你真是一个罪恶的男人啊。”   贺长生得意地说着, 然后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一瞬间,他的魂魄就灌进身体里。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原本被他困住,被他组成身体的妖魔们终于可以脱身了。   成千上万的妖魔, 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   可惜因为密室里面的结界, 那些妖魔们根本就逃不出去,他们在密室里乱蹿发出了阵阵哀鸣声。   妖魔气息瞬间冲天而起。   这一股气息,瞬间就惊扰了伏羲院的所有人。   他们这一群人, 也许偷懒的偷懒,不正经的不正经,但是在各个领域都有佼佼者。在妖魔出现的瞬间, 他们都感知到了。   然后,大部分的伏羲院人选择,打牌的打牌,看书的看书,搞科研的搞科研, 修行的修行。   真的需要他们的时候, 自然会有人通知的。如果只是单纯有妖魔闯进了伏羲院, 那是自找死路。   他们很冷静,但是不包括现在的在会议室的人。   “掌门,妖魔之气从密室传来。”   林见刚到会议厅,就看到一群弟子冲出来,争先恐后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知道了。”林见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冷静。   “那你还不快去!”其余的人都知道林见到底是个什么秉性的人。   “你们这次开会是为了什么事?”林见觉得自己还是先问清楚。   “失踪多年的唐稚和顾妨,终于有踪迹了!”他们这么说。   林见眼神一凛。   当初的除魔大会,对于伏羲院来说,损失重大。   大弟子贺长生魂魄散去,四弟子唐稚和五弟子顾妨消失不见。   当然,顾妨不见了的事情,外界的人是不知道的。至于顾妨在消失前做了什么,林见除了方景新外,什么人都没有告诉。   至于唐稚,林见也是后面和常溪亭联系上,才知道他当初也在苍狗山。至于他为什么消失不见,还是一个谜。   为了找到他们,伏羲院的人特意请来来算天麒麟山一派。   麒麟山的人卜卦,得出一个结论,两人还活着。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原本围观的伏羲院的人散了一大半。   “述风,帮唐稚和顾妨预订的两个牌位可以撤单了!”傲竹在现场大喊。   麒麟山的弟子嘴角抽搐,他真的不知道伏羲院的人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但是唐稚的卦象,比起顾妨的要凶险。”麒麟山弟子皱眉。   “怎么了?”在伏羲院内,还是存在有良心的人的。   “他好像被鞭打……之类的。”麒麟山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算到这种事情。   伏羲院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唐稚,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了。”   麒麟山弟子:“……”   你们伏羲院的人究竟有什么奇怪的梦想啊?   虽然平安无事,但是伏羲院的人还是到处拜托人去查找唐稚和顾妨的消息。   唐稚的消息一直若有若无。   但是顾妨,已经出名了。   她跟在石东临的旁边,成为了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现在,他们一行人被众道追杀。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反而聚集了一批信徒,愿意追随他们。   林见成为掌门后,首先要处理的就是这一堆人的问题。   因为他们之中,两个人都出自伏羲院。   麒麟山的人服务完毕,立刻就想要拔腿就跑。他是不想在伏羲院久留了。   就在这位弟子快要跑出门口的时候,被现任掌门林见截住了。   “我想要请你算算我的大师兄。”林见单独和他谈话。   “贺长生……”当时的弟子一脸的一言难尽。   因为苍狗山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全修真界,所有人都知道,贺长生已经牺牲了。人死如灯灭,他们修道之人,更加应该看开,但是林见似乎从来都不愿意放弃。   甚至在当上伏羲院的掌门后,私自动用伏羲院的秘宝,和麒麟山交换了可以保存人的身体的冰棺材。   麒麟山弟子闻言,却也不多说什么,立刻算了一下贺长生的命,随后,他得出来一个奇怪的结论。   “贺长生其人,应该在十七岁那边就死去了。”   算来算去,这些人能算到的,只有贺昀的命。   而贺长生,就像是随处存在,却抓不住的风一样。他们知道,却无法见证存在。   凶兽连天道都算不到,何况是他们人呢。   “麒麟山弟子啊。”林见喊他。   “嗯?”   “这个世间的门派,就属伏羲院和麒麟山的历史最悠久,并且最了解凶兽。”林见先夸奖一句。   “不敢。”弟子汗颜,“一直为之努力的是伏羲院,麒麟山只是出了一些微薄的力罢了。”   说起来,伏羲院的人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伟大,但是为什么性格都那么奇怪。让他们众道,想要稍微嘉奖一番,都做不到。   “若凶兽脱离无命格人之身,会发生什么事情?”林见寒暄完毕,直入主题。   “天雷驱除,回到无边深渊。”弟子速答,“但是不着急,若是掌门你启动了八卦阵,一般情况下,原本在地上的凶兽,也会全部被拉进深渊。”   “我呢?我要如何入深渊?”林见问他。   弟子闻言,露出苦涩的笑容,随后还是决定老实回答他:“长久注视深渊的人,就会成为深渊的一部分。掌门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履行你的责任,深渊随时为你敞开。”   林见闻言,并没有露出痛苦或者无奈的神情,他反而释然了一般,随后打开门,送弟子离开。   弟子离开前,神色复杂地看了林见一眼。   “如果有一天,深渊永远都不会再开启就好了。”弟子说。   “如果有一天,苍凉的大地,永远都不会悲泣就好了。”林见说。   弟子一愣。   “只要人还活在这个大地中的一天,妖魔、鬼怪、纷争、死亡,都不会停止。说不定当凶兽消失,人们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东西比凶兽还要可怕,尤其是人心。”林见用开玩笑的语调,说出恐怖的话语。   弟子被恐吓,不惊反笑,他说:“掌门到现在都守在长生君的身边,这也是人心。”   人心总是复杂的。   “哈哈哈。”林见笑了。   弟子拱手,然后说:“告辞。”   得出唐稚和顾妨还活着的消息,伏羲院的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打探他们的下落。   到了今天,终于又有了新的线索。   “掌门,你还是先去看大师兄吧。”众人纷纷劝导,“消息传回来已经花了一些时间,如果人还在,也飞不了。如果跑了,现在差这点时间也追不上了。”   万一贺长生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事,估计林见不知道要自闭多久。   他们这一群人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   如果唐稚知道了他们这群人没有义气的行为,一定会气到摔碗。   林见沉吟了一会,然后说:“其实我觉得……”   他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免得他跑过去,贺长生那边慌手慌脚。   “林见!”方景新急匆匆,非常造作地赶来了,“长生那边好像出事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有了方景新的通报,林见立刻转身,迈腿就跑。   态度大为不同。   他的反应,让故意来试探林见的方景新看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都是笨蛋。”   林见用了浮空咒,没有花多少的时间就赶到了密室。   密室的周围有一层不易察觉的结界,应该是贺长生在他离开之后布置的。林见连用两个破阵法,终于将贺长生布下的结界除掉。   在结界消失的一瞬间,万千妖魔破门而出。   原本的石门一下子被撞飞。   林见凛然一退,随后手一伸。   空山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林见将法力灌输到空山剑里面,用空山剑本身的属性,对着数不清的妖魔们,挥出了如同飓风般的一剑。   挡在面前之物,都应被风吹去。   妖魔们原本想要趁机逃跑,结果跑得快的都被劈得连渣都不剩了,剩下的那一些,赶紧回头,继续躲回密室里。   因为他们的动作,伏羲院的这一座后山,震动个不停。   林见眼看那些妖魔往回跑,皱眉,喊道:“出来!”   出来的妖魔是什么下场,还活着的都看到了,自然不会出去。   他们不出来,那么林见就进去。   一瞬间,密室里面,妖魔哀嚎声四起。   林见一步步逼近,那些妖魔一退再退。   今日之林见,非昨日的林见。   就在他冷血无情,准备把这些妖魔都歼灭掉的时候,他刚好走到了贺长生的冰棺材旁边。他今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衣袍,衣袍上多多少少染了妖魔的鲜血。他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提着空山剑,脚步踩在地板上。   “打搅我的大师兄睡觉,千万不可啊。”林见温声细语,乍一听,还挺温柔的。   就在林见要完全走过冰棺的时候,里面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两只手相交,就像是扭缠在一起的百年树枝。   林见的身体一顿。   虽然他早在脑海中,把这个画面想象了千万遍,却还是在真实发生的故事当下,完全忘记了呼吸。   他傻愣愣地低下头。   林见和一双金色的眼睛对上。   贺长生醒来了。   将自己的魂魄和力量重新灌入这一具早就失去了灵魂的躯体,他终于又取得了在人世间暂时的庇护所。   贺昀是贺昀。   凶兽是凶兽。   但是贺长生,又似乎只是贺长生。   在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后,林见忍不住把空山剑收了起来,无视了在场的妖魔,直接探身下去,抱紧了贺长生。   闻讯而来的伏羲院弟子刚好看到了这一幕,连忙喊撤退。   “糟糕!掌门在办事!”   “快走快走!这不是我们这些将近百岁的小孩子可以看的!”   吵吵闹闹。   刚醒来的贺长生发现他的身体是保持得很好,但是因为冻太久了,他的身体完全僵掉了,就连刚才伸出手抓住林见的动作,都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就在贺长生在心里抱怨个没停的时候,他感觉到,他原本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却感受到了有泪水不断地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贺长生一开始落到贺昀的身体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要学着做人。   他随心所欲,让贺昀头都大,总要想办法去敷衍和欺骗其他人。   没有办法,也许妖魔都比凶兽要像人。   因为妖魔沉浸在这个人世间,而他们高高在上,凝望着人间,却从来和人间不相关。   而当他来到伏羲院,方景新希望他学着做一个人。   学做人有什么难的?   贺长生这么想。   不就是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么在大多数的人眼中,你不就是人。   这么想着的贺长生,却始终得不到做人的要领。   凡人喜欢写教科书,那么会不会有一本教做人的书籍。   描写人类的生命,短暂又灿烂的人生,教人去爱人,教人适时地生气,又教人什么时候该忍耐,教人学会付出,又教人坚定地索取。   贺长生需要一个方向。   他提了要求,方景新从做不出那么一本书。   但是……   贺长生的眼睛看向抱紧自己的人。   他在寻找的人间指南就在面前。   教我爱你吧,然后教我保护你,教我渴望与你千年百年。 第88章 一起走   林见死死抱着贺长生的身体, 他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处,眼泪一滴又一滴落下。他不习惯在其他人的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于是他只能将眼泪都落到贺长生的身上,甚至不发出一丝声音。   我都想过, 我都在准备着, 可是当事情真的都发生了的时候, 我才发现我的心根本无法承受, 这汹涌澎湃的情感。   “林见……”贺长生发出了痛苦声音。   “嗯?”林见应他。   “我好冷。”为什么这一具凡人的躯体可以这么脆弱, “还有……你要把我勒死了。”   他也很感动两个人的正式会面,但是依照林见现在的做法,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他就要再一次和他告别了。   林见闻言,眼泪瞬间停止。   在贺长生说话的时候, 你很难保持一些比较深沉的情绪。   就算是这样, 林见依旧还是有一些感伤。   “卧槽!卧槽!卧槽!”   “大师兄!诈尸了!!!”   在后面站着的伏羲院众人,开始大呼小叫。   天空的妖魔飞来飞去,哀嚎不停。   林见:“……”   这眼泪是一颗都掉不下去了。   “我感觉我要晕了。”贺长生在失去意识前有交代, “先把我的衣服穿好,否则,所有人都要知道你之前对着一块冰块行不轨之事了。”   贺长生醒来了。   这一件事情,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伏羲院。   因为伏羲院的掌门心情好,所以那些妖魔们在签署了保证不作恶的契约后,成功从伏羲院逃脱。   至于为什么贺长生会醒过来,由于贺长生又晕了过去,所以方景新出来忽悠众人。   “其实呢, 在长生的魂魄不见了之后, 我就一直在招魂, 招啊招啊,终于招到了。”方景新说。   在他这么解释的时候,阿一问他:“你想不出其他的借口了吗?”   方景新点头。   “你还不如说大师兄是深渊凶兽,跑了以后,又自己跑回来了呢。”三凰吐槽。   方景新被吓到不敢说话。   “大师兄到底怎么回来的,我们也不怎么在意。”伏羲院的人早就习惯了身边总是无法解释的现象了,“师伯你洗洗睡吧。”   “在乎的人只有掌门一个人,你要是想解释就单独和掌门说吧。”十方端起一杯茶,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但是你的烂理由,是骗不了掌门的。”   方景新托腮,若有所思。   “林见那边的话,我觉得我已经不需要……”   “嗯?”阿一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没事。”方景新说,“既然你们都觉得不重要,那我就不用敷衍你们了。”   “我们一直都无所谓啊。”伏羲院的弟子异口同声。   方景新有时候是佩服的,伏羲院到底是怎么样聚集了这么多没心没肺的人?就算是精准去找,也很难那么准确地集齐这群人吧。   与此同时,林见把泡在热水里的贺长生抱起来,用一块布抱着,放回了床上。   在林见去衣柜找衣服的时候,贺长生的眼睛睁开,快速地瞄了林见一眼,随后立刻闭上。   “我看到了。”林见头都没有转。   贺长生瘪嘴。   拿出一套衣服,林见将衣服放到一旁,然后来到贺长生的旁边。   贺长生的面貌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改变,更让人为之惊诧的是,这个人的内里也是一点都没有变。   “怎么?你想要知道什么?在苍狗山的时候,当我赶到,你已经没有呼吸了,我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有办法救起你。自那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林见滔滔不绝。   贺长生还是没有说话,眼珠子转来转去。   林见看着他。   “那么……我为什么会醒来呢?”当贺长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可机智了。   这一步,可是反客为主啊。   林见闻言,笑了一声,俯下身,亲了一口贺长生的脸。   “你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自己是这么想的是一回事,但是被别人这么说出来,贺长生就算再怎么懒得动脑筋,都发现了不对劲。   “你叫我不要问,我就不会问,何必想得如此烦恼。”林见笑出声。   “你真是长大了。”贺长生很欣慰。   不说破,是成年人的温柔。   “哼。”林见冷哼。   贺长生朝他伸出手,说:“那快帮我把衣服穿好吧。”   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不着急。”林见的手塞进了他的被子里面。   “你真的不是人,我才刚醒,动作都不利索。”因为冻得太久了,贺长生的身体还很僵硬。   “不需要你动,你躺着就好了。”林见俯下身亲他,“如果想要我闭嘴,总是要给点好处。”   “我觉得我有没有意识,都不妨碍你得到某些兴致。”   “乖,那当然是有意识的人比较带劲了。”   就和贺长生说的一样,他和林见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并且时间紧急。   但就算这样,贺长生一时半会也不能动身。   远离所有人,贺长生需要在伏羲院的后山,独自一个人修炼恢复原状。   贺长生一进后山,就是足足十天没有出来过,也没有一丝声息。   虽然他反复交代,叫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搅,但是林见还是进去了。   他原本想要过来看一眼,只要贺长生平安无事,他就离开了。结果他一进去后山,顿时就无语了。   伏羲院的这一座后山,有结界、有疗养泉,山清水秀,是一个好地方。因为风水太好了,所以集聚的动物也很多。   当林见来到的时候,发现平常在后山里大肆捣乱的动物们,都乖乖地窝在墙壁的下面,躲在树里面,用草丛掩盖自己,动都不敢动。   理由无他。   在这个地方,突然多出了一头黑色的巨兽。   黑色的兽躺在碧绿一片的草地上,小小的从地底上冒出来的花朵在它的周围。   从来都没有留下过任何的画像,但是林见在这七年中,从深渊的缝隙中,见过无数次这样生物。   他们称之为凶兽。   这一只凶兽特意缩减了自己的身躯,它静静躺在草坪上,毛□□亮,尾巴在睡梦中挥来挥去。   此地是最好的疗养地,不过他居然敢就这样显出真身,属实出乎意料。   林见在他的面前坐下,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它的脑袋。   迷迷糊糊中,凶兽睁开了金色的眼睛。   因为没有完全醒过来,凶兽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是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于是它在他的手中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睡了过去。   但凡你不是在伏羲院,早就被别人发现你是凶兽了。   林见一边觉得无奈,一边又觉得可以直接这样抚摸凶兽的自己实在是太厉害了。   贺长生觉得自己在后山疗伤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在他梦想中的地方,有花有草有太阳,林见在他的面前,一直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脑袋,直到自己睡去。   梦?等等,凶兽会做梦吗?   贺长生一提出这个疑问,眼睛立刻就睁开。   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觉。   但是当贺长生用凡人的身体坐起来的时候,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贺长生伸出手,将自己的头发都放到一旁,细细抚摸,低眼沉思。   这一具身体已经恢复了,贺长生慢慢站起来。   阳光普照,莺飞草长。   又到了要离开伏羲院的时刻。   “大师兄,你刚好,就要出院了吗?”阿一惊奇。   贺长生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说:“唐稚下落不明,顾妨都去做坏人了,我身为大师兄,再不出山帮忙,怎么说得过去。”   傲竹举手,想要提问。   “说。”贺长生允许他开口。   “但是现在林见才是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了。”   虽然很抱歉,但是贺长生的位置换人了。   听到这句话,贺长生恨恨地瞪了林见一眼。   在帮贺长生收拾衣服的林见被他横了一眼,慢悠悠地说:“那我现在用掌门的名义,把你封为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   贺长生满意地收回眼神。   阿二没眼看了,贺长生总是难以抓到重点,“大师兄,你现在的身份,在林见之下。”   当初他们一群人都以为石东临会继承掌门的位置,石东临虽然人有点问题,但是勤劳、天资聪颖、可以吃苦耐劳,当掌门没有问题。结果,因为人真的太有问题了,不仅烧了伏羲院的珍宝,人还脱离了伏羲院。之后,方景新带回了贺长生,他们眼看着贺长生继承了大师兄的位置,他们又以为贺长生铁定会是下一任伏羲院的掌门。贺长生虽然挑剔、乱花钱、性格不好,他诸多毛病,但是实力在伏羲院是第一,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人在伏羲院,就得要经历各种猝不及防的故事转折。   方景新把掌门的位置给了林见。   在伏羲院,自然不会有人觊觎掌门的位置。   但是当方景新义无反顾这么做的时候,众人这才明白,林见才是方景新选中的人。   如果是这样,贺长生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二知道大部分人并不在意,但是他会忍不住猜测。   “但是,我还是你们的大师兄啊。”贺长生才不会被挑拨。   “嗯。”林见咳嗽一声,随后食指一指,下命令,“全伏羲院的人还是要叫长生大师兄,谁不从,扔去九死一生。”   贺长生乐滋滋地嗑瓜子。   阿二明白了,贺长生……不能当掌门。   他就是太后啊!   “对了,你的东西。”林见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扇子,扔给了贺长生。   贺长生头都没回,手一伸,就接住了,他习以为常地打开手中的扇子。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他久违地看了一遍扇子上面的内容。   闲云野鹤。   云,鹤。   贺昀。   说实话,还真的被唐稚说对了。玄机就在这四个字里面,贺昀知道,当他死去,这个世界只留下贺长生的那一天开始,自己的存在就要被抹杀。   他曾经梦想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这一切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无法如愿以偿,但是贺长生可以做到。   所以,他想要贺长生带他去看看。   他将自己藏在了那看似毫无意义的记录之中,留下了自己那一辈子,自以为留下的唯一痕迹。   贺昀。   林见回头,看着贺长生对着那一把扇子沉思,忍不住撇了撇嘴巴。   除了贺长生,无人知道送他扇子的人,对他的意义。   收拾好东西,越过无数次独自迎来晨昏的日子。   林见终于和贺长生站在伏羲院的门口,一起出门做任务。   他们离开的当天,刚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见撑起伞,挡在两人的头顶上。   油纸伞上画着的紫藤花随时可能被风吹落,撑伞的人却坚如磐石。   “你要带我走吗?”林见说出一句早就想要撒娇的话。   在你无数次独自离开的日子里,林见在小时候期待着,以后每一次两个人的旅程。   贺长生闻言,稍微一愣。   “难道不是我们一起走吗?”贺长生一本正经。   自己的小心思,在贺长生赤诚的心前,显得可笑,但又温暖。   “哈哈哈。”   风雨中,夹带着世人诉说不清的温柔和缠绵。 第89章 鬼城和沧浪泉城   马车在幽暗的小路上奔跑。   贺长生这才有空询问林见:“你们究竟从外面得到了什么消息?”   林见闻言, 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符。   “大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去苍狗山之前,曾经乱入过鬼城吗?”林见问。   贺长生横了他一眼, 声音阴沉, 道:“不敢忘记。”   就是在那里,林见在他的面前嗝屁的。   这简直就是他活了千万年人生的两大奇耻大辱中最严重的那个, 有他看着, 林见居然会出事。   顺便说一句,另一个奇耻大辱就是他被人强制赶出身体,而且还沦落到寻求司马静的帮助这件事情。   “那座移动的鬼城, 后面频繁出现,鬼城的城主似乎在四处寻找东方溯光。东方溯光,就是那个和石东临在一起的人。鬼城出现的地方,怪象发生, 不少的修真者都会赶过去出处理问题。然后,在某一次修真者去祛除小鬼的时候,在原地发现了一张奇怪的黄符。我收到了信息, 赶过去, 发现这张黄符是唐稚师兄所画。然后,最近,似乎有同样的黄符出现了。我们觉得是唐稚师兄留下来的讯息, 所以打算赶过去看看。”   “黄符给我。”贺长生伸出手。   林见不疑有他, 将黄符给他。   贺长生打量黄符几眼,然后笑了。   “唐稚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林见不解地看着他。   “不过也不能怪你, 这个世间除了我, 大概没有什么人能发现这么隐秘的信息。”贺长生说, “我以前在伏羲院无聊的时候, 和唐稚一起开发了一个法术,只要使用特殊的法术,手持两张一模一样黄符的人,就可以短时间内追寻对方的神识。”   唐稚刚发明出这个法术的时候,还一脸娇羞地看着贺长生,说:“大师兄,这是我们两个人专属的电话。”   贺长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并且在和他研发出这个法术后,就没有再碰过。   虽然唐稚偶尔会在他出门的时候,怂恿他带上一张这黄符。但是贺长生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拒绝了。如果想要启动黄符上的法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的体质特殊,神识离开身体是大忌。   虽然贺长生不用,但是他还是夸奖过唐稚的这个法术的。   因为确实很隐秘,一般的人察觉不到。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唐稚扔下这张黄符以来,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真正的用意。   听到贺长生的解释,林见皱眉,不安地问他:“那么你要启动这张黄符上的法术。”   “不然岂不是辜负唐稚的一片用心。”贺长生说。   “你神识离开身体,好回来吗?”林见有担忧。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想,说:“好回来,但是你在我离开之后,一定要照顾我的身体。如果我磕到了,摔倒了……”   “我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林见言之凿凿。   贺长生眯起眼睛看他。   “真的。”林见保证,“上次没有保护到你,我在这段时间里,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无论如何,付出任何代价都会保护你。”   他过于认真,让贺长生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贺长生想要抬起手抓抓头发,但是他的手刚碰到一根发丝,又想起这是他宝贵的头发,所以放下手了。   “我也是啊。”贺长生小小声说道。   “嗯?”林见听不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不说了,我要去找唐稚了。”贺长生居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害羞,于是赶紧转换话题,说,“免得他因为等不到我们,出了什么事。”   “好。”林见答道。   贺长生说完话,立刻就启动了黄符上的法术。   只一瞬间,他的神识就顺着黄符追了过去。   他离开得太突然,外面抬轿子的纸人一下子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顿时轿子一歪。   只剩下身体的贺长生往后一仰,脑袋磕到了车厢上。   林见:“……”   林见鬼鬼祟祟地往周围打量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坐到贺长生的旁边。他伸出手,将贺长生抱进怀里,望着轿子的上空,假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一旦启动法术,贺长生的神识立刻就飞速离开。   神识被拉扯的速度,比他用自己的兽体飞行还要快。   虽然速度很快,但是贺长生还是把一路上的风景都看了全。   不消片刻,他就到达了另一张黄符的所在。   他无实体,降落的时候无声无息,人站立在一间阴暗的房间。   贺长生稳定神识,往前面一看。   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地板上,面前点燃着一根蜡烛。   “你妈的,东方溯光,你居然敢使唤我,我诅咒你……”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随后是锤子锤在地板上的声音,“呵呵呵呵,去死吧。”   贺长生站在唐稚的后面,突然有一种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   在他诞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唐稚的怀里突然飞出了一张黄符。看黄符脱离自己的口袋,唐稚眼疾手快,立刻用手拍住了黄符,将它压在了地板上。   “通讯符启动了,莫非……”唐稚的声音又惊又喜。   “唐稚。”贺长生喊他的名字。   听到了贺长生的声音,唐稚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后,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和贺长生对上了眼睛。   时间不多,贺长生想要长话短说。   谁料,唐稚一看到了贺长生,立刻痛哭流涕地扑了过去,“大师兄呜呜呜!”   贺长生没有实体,他扑了个空。   当抱到了空气的瞬间,唐稚哭得更惨了。   “看来他们说大师兄你死了,这事是真的!呜呜呜,我都不知道你那么爱我,变成了鬼魂还会来见我。呜呜呜,大师兄,唐稚好想你啊。”唐稚坐在地板上,捂着眼睛,哭得稀里哗啦,“但是你不要变成鬼了才来想带我走,我还年轻,不能死。这样吧,你等我两百年左右怎么样?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先去找林见,他肯定很愿意和你殉情。”   “我还活着。”贺长生不和他啰嗦,直接澄清误会。   唐稚闻言,哭声骤停,他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贺长生,说:“那你赶紧把小弟救出去吧。”   贺长生无奈地看着唐稚。   当初他实在是太小看苍狗山的任务,谁料不仅丢失了身体,而且在他失去意识期间,顾妨和唐稚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唐稚坐在地板上,学着贺长生的模样,叫唤起来:“嘤嘤嘤。”   贺长生一脚过去,但是没有踢到人,因为他没有实体。   根据唐稚简单的交代,是这样的,当初他被石东临抓住,其实就在东边的那座高塔上,下面就是修真者人士们的聚集地。   当时,林见在中央的高塔,贺长生他们一行人在南边。   基本上的地理方位是这样的。   唐稚一直都想要吸引下面那些修真者们的注意,让他们救救自己,结果都失败了。   最后一次机会,是在九星鎏启动了那个阵法后,所有非人的生物都被排除在苍狗山之外。阵法启动,让一直压在唐稚身上的恶鬼们也弹飞了。   时不可失,唐稚当时是转身就跑。   东方溯光没有追上去的欲望。   他之前留住唐稚,不过是找一个陪他看戏的人罢了。   如今,戏散场了,他也要去处理后事,所以就无所谓林见的去向了。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在塔下的修真者们,终于有人发现塔上有人,所以上来看情况了。   他们发现了东方溯光,自然是想要降伏他。   失去了恶鬼帮忙,东方溯光只能拉住还没有跑开的唐稚,用他做人质。   贺长生恨死那群人了,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你说他们跑出来,是不是就想自己死啊!   两方人马僵持不下。   顿时,天空传来巨响,成千上万的妖魔破了结界。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修真者们继续和东方溯光对峙。   在混乱中,东方溯过用了法术,开启了可以跳跃空间的阵法。   看他要跑,修真者们用法术攻击他更起劲了。   不得已,为了保护自己,东方溯光只能一把抓住唐稚的脚,用他当掩护,同时,也把他拖进了法阵之中。   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唐稚被拽倒在地板上,感受到自己从脚开始被吞没,他疯狂地扒弄着地板,慌张地求救,连带着使用了各种语言。   “救我!快点救我!”   “help me!help me!我认真的,help me!!!”   “他死开台!!!啊啊啊啊!!!”   直到唐稚完全消失前,他还在呼吁救人。   “呜呜呜。”唐稚悔恨地用手捶地板,“然后我就被抓来了,刚开始的时候,东方溯光对我还是不错的,虽然把我关起来,但是无条件起码给吃的,看样子,似乎很快就会放掉我。但是后面,不知道他是忘记了还是怎么样,还没有放我走。于是我就偷跑,跑了被抓,就被那个变态照水晴鞭打。”   “你不是很喜欢被鞭打吗?”贺长生问。   “我喜欢被美人鞭打啊,照水晴还达不到我心中美人的标准!”唐稚的要求很严格的。   贺长生觉得很欣慰啊。   唐稚的变态真是叫人安心。   “在我要被打死之前,东方溯光及时赶到,把我带走了。他觉得我会逃跑是太闲了,于是就让我干活,扫地啊洗碗啊什么的,我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成为灰姑娘了。”唐稚好委屈啊,“然后东方溯光被鬼城的人攻击,我趁他不备的时候扔下了黄符,想要联系大师兄你。结果,顾妨那个叛徒过来告诉我,说大师兄死了,伏羲院都举办葬礼了,林见都当掌门了!我的心好痛啊,同时想问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我啊!”   “顾妨什么情况?”贺长生问。   “还能是什么情况。”唐稚叹了一口气,“不就是觉得石东临一定有什么隐情,决定跟随石东临呗。”   他劝了好几次了,顾妨虽然有动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不听自己的话。   在这个起码有两个熟人的地方,唐稚却觉得没有一个相识的人的感觉。   相比之下,虽然东方溯光性情反复无常,反而是他接触下来最安心的。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能原谅东方溯光今天让他去洗马桶的事情。   臭男人,去死吧!   东方溯光有万鬼护身,一般的诅咒对他是没有用的,于是唐稚启动了他的世界的诅咒方式。   画个圈圈,钉小人。   贺长生伸出手,虚空摸了摸唐稚的头。   “你很厉害。”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唐稚还能活蹦乱跳的,林见都半死不活。   “得知大师兄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唐稚的声音柔和下来。   贺长生看过去。   唐稚笑了笑,笑容真情实感,没有了刚才的聒噪。   “我哪有那么简单就死。”贺长生撇嘴,“放心吧,既然我回来了,就一定会救你出去。”   唐稚含泪点头,“大师兄,你太可靠了。”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贺长生问。   唐稚闻言,沉吟思考。   “快点说!”时间不多了。   “我不知道。”唐稚老实说。   随后他想起来了,在他看过的推理小说中,侦探可以从被绑架者看到的东西,分析出被绑架者所在,从而找出方位,救出人。   “这里有很多的树,开满了红色的花,没有什么动物的声音,天空很阴沉。”唐稚问,“大师兄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吗?”   贺长生说:“我只知道我很想打死你,可惜现在碰不到你。”   你都在说些什么屁话。   “我也很想被你打,抱住大师兄的腿,然后被你踢飞,呜呜呜。”唐稚悲从中来。   贺长生不是那个意思。   “你只说这些话,我根本就找不到你,你能说些有用的吗?”贺长生问。   林见闻言,陷入了新的沉默。   “对了,附在石东临身上的凶兽,滚了吗?”贺长生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唐稚听到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这也是他现在只能依附在东方溯光身边的原因。   贺长生也知道,当时帮助石东临的人太多,而且他们应该都知道石东临的身上有凶兽在,不需要像他掩盖自己的身份,所以就算蚩之离开了石东临的身体,他们也会将它拖回去。   “时间要到了。”贺长生感觉到自己的神识要被拉扯回身体了。   唐稚哭哭啼啼,说:“大师兄你那么快就要走啦。”   “还不是你没用,一点有用的讯息都没有能给我。”贺长生觉得自己走这一趟,就是浪费时间。   唐稚其实极度想要从贺长生的身上找到安全感。   贺长生看了他两眼,似乎感受到了唐稚的不安,他蹲下去,和唐稚对视,向他保证,道:“大师兄是不是从不说谎?”   “这个难说。”虽然贺长生看起来不太会撒谎,但是唐稚总觉得,说不定贺长生早就撒下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只是大家都没有发现。   “那我是不是言出必行?”贺长生换了一种说法。   唐稚点头。   “大师兄一定会救你的。”贺长生保证。   唐稚这一下,是真的忍不住了,他的眼泪从双眼落下。   “你还留下了第二张黄符吧。”   “嗯。”   “我会想办法再联系你,拜托你,下次提供点有用的讯息。”   唐稚心虚道:“……嗯。”   “那么就这样了。”   时间到了,贺长生消失了。   唐稚坐在地板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见到了贺长生,唐稚终于发现自己要积极自救。   最基础的,就是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   为了得到有效的讯息,他当晚就收拾干净,打算用美人计从东方溯光那里套话。   寂静的夜里,东方溯光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在房间里面看书。   突然有人敲门。   “谁?”他明知故问。   “我,唐稚。”门外的人回答他。   “进来吧。”   门被推开,东方溯光往门那边看了一眼,随后真心建议道:“你还是走吧。”   唐稚穿着奇装异服,来到了他的房间。   “女仆装。”唐稚介绍他这一身装扮。   “你要是有特殊癖好,左转离开,去找照水晴。”东方溯光对他很无语。   看女仆装诱惑没有用,唐稚立刻解开围裙,将提起来的衣服下摆放下去,恢复了平常的衣服。   将书放下,东方溯光问他:“怎么了?不想洗马桶了?那你明天去栽花种树吧。”   唐稚关上门,来到东方溯光的面前。   东方溯光抬头看他,随后问:“你想和我谈话?”   “很明显。”   “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冷漠道。   听到东方溯光的话,唐稚习以为常,将他带上床,随后他抱着东方溯光的上半身,像是哄小孩一样,摸着东方溯光的头发。   东方溯光抬眼看他,随后一脸安心地躺在唐稚的怀里。   好温暖。   “我说啊,那个鬼城到处追着你跑,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了套话,唐稚先随便选了一个话题。   他觉得东方溯光一定不想谈这个话题,到时候,他就可以自然地打探这个地方了。   谁料,听到了他的问题,东方溯光并没有表现出不悦。   “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沧浪泉城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堵住鬼城。不要以为整个修真界,只有你们伏羲院才在为所谓的苍生牺牲,我们也是。”   为了堵住鬼城,沧浪泉城的人,尤其是他们的门派,生生死死与鬼相邻。   “这是很久以前的约定,九天阁楼可以借用鬼城的力量,可以阻止鬼城到处乱飘,为祸人间。同时,鬼城的人接受九天阁楼的人的上贡,可以安心生活在鬼城。为了让这个交易长长久久,他们定下了一道契约。那就是,九天阁楼的人生下的小孩中,必须有一个,要和鬼城的负责人的小孩成亲,活在鬼城。同时,为了不让鬼的力量变弱,被选中的小孩自小就要被恶鬼侵蚀,直到自己慢慢变成鬼体。”想起往事,东方溯光一清二楚,“我们家有三个小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人。”   于是乎,他从小就被恶鬼附身、侵蚀、攻击。   无限的噩梦、精神崩溃。   然后,在某个春光明媚的一天,他的父亲带他去鬼城,看到了他所谓的未来新娘。   那是……   比什么都恶心恐怖的鬼。   东方溯光想要逃,双脚就被打断了。   必须要献祭他,才能保证那永远都安宁。   东方溯光在那里的环境中,终于迎来了某一天,沧浪泉城恐怖的访客。   石东临。   石东临要做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甚至还帮忙改造了那个阵法,助他一臂之力。   条件只有一个。   既然他们想要献祭我,获得生命。   那么就除了我,全部去死吧!   东方溯光这么想着,并且留下了他的父亲,让他亲眼看到悲剧的发生。   这就是他的报复。   之后,东方溯光就想要和石东临分道扬镳。   只是……   失去了沧浪泉城的压制,鬼城就开始四处飘摇。   并且他们要找到东方溯光,要他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   和那个鬼成亲,并且让鬼城重新回到那个位置。   “我不能死,也不能离开石东临。”东方溯光抓着唐稚的头发,声音低沉,“如果我一死,魂魄就会被鬼城招纳,我也不能离开石东临,因为我一离开他,就无法单独面对鬼城。”   听到了东方溯光的故事,唐稚沉默了。   他的手摸着东方溯光的头发,动作十分温柔。   “我的母亲早死,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哄我睡觉。”东方溯光满意地躺在他的怀里。   唐稚绞尽脑汁。   话题太沉重了,他该要怎么样在这种时候套话啊?   “因为我很满意你,所以我就不打小报告了。”东方溯光突然说了那么一句话。   “什么小报告?”他偷懒的事情?还是他扎他小人的事情?   “贺长生还活着,并且联络你的事情。”东方溯光说。   唐稚一惊,睁大眼睛,低下头看他。   东方溯光的眼睛冰冷刺骨。   “嘘。”他的食指放到嘴巴上面,微微一笑,“今晚就这样睡吧。” 第90章 血誓   东方溯光醒来的时候, 他的上半身都是麻的。他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看,原来是唐稚睡相太差, 压在他的上半身, 把他的手臂都压麻了。   就在东方溯光一脸嫌弃的时候,唐稚醒了, 他瞄了东方溯光一眼, 迷迷糊糊中,抓住了完全被自己抢过去的被子,全部盖在东方溯光的身上。   “我不是冷, 我是要起床。”东方溯光万分无奈。   唐稚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如梦初醒,立刻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东方溯光更加无言了, 倒也不需要那么戒备,他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对他做。   “我说啊。”唐稚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嗯?”   “我今天能不能就躺在床上睡觉, 不工作啊。”唐稚昨晚洗马桶, 洗到腰疼。   “只要你不乱跑,就随便了。”东方溯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唐稚这些年来和他相处,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就把他扶了起来。   “我不懂, 把我关着,又没有什么好处, 你们又不杀我, 为什么不放我走。”唐稚念念叨叨。   听到他的话, 东方溯光觉得可有趣了, “你觉得我们可以放你走?”   “为什么不呢?”唐稚说。   “因为你已经来到我们的大本营了,放你活着离开,只会引来其他人。”东方溯光见他不明白,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拜托了。”唐稚按着太阳穴,“我一直被你们关在里面,哪里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东方溯光问他:“你对这里有什么印象?”   “这里有很多树,开满了红色的花,看样子绿植的生长情况不错,但是没有什么动物,天气也不太好?”唐稚这些年来的感想只有这样,“在这种地方生活太久,有一种湿气很严重的感觉,说起来,我觉得我们应该买一些凉茶喝了。”   东方溯光用佩服的眼神看着他。   唐稚觉得他开口就要毒舌了。   “你真厉害。”东方溯光先夸一句,“普通修真者根据这几个特征,应该能想到自己在哪里了吧。”   “伏羲院的人不出门。”唐稚欲哭无泪。   “总而言之,你先好好呆着吧,等事情都结束了,自然就会放你走的。”东方溯光想要回到自己的轮椅上,但是唐稚睡在床的外边,所以他直接从他的身上,拖着脚翻过去。   唐稚看他这么辛苦,干脆将他打横抱起,然后放轮椅上。   东方溯光在唐稚抱起自己的时候,还特意抱了一下他的脖子。   “哎呀。”唐稚一脸害羞。   明明这个人就一点都不害臊,东方溯光有时候觉得唐稚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来敷衍所有人。   “那你今天在我的房间里休息吧,只要不要跑出去,撞到照水晴就好。”东方溯光对他一向很宽容。   唐稚假装抹泪,说:“要不是我的法力被你压制住了,轮得到他来欺负我吗?”   “你想我解开你身上的封印?”东方溯光问。   唐稚点头,“大不了我承诺我不会跑。”   “好啊。”东方溯光转动轮椅,对着他。   听到他的回复,唐稚一脸惊奇。   “下血誓吧,我解开你的封印,但是你不能逃跑。若违背誓言,万鬼缠身。”东方溯光面无表情地提要求。   “万鬼缠身有点可怕了……”唐稚想要谈条件。   “我有事要忙,再见。”看他没有立刻答应,东方溯光转身就走。   他的手刚去转动轮子,一只手就搭在他的肩膀上。   东方溯光转头。   唐稚用牙齿咬破大拇指,催动血誓,对东方溯光许诺,“东方溯光帮我解开法术封印,我自愿留在他的身边,若有违背,万鬼缠身。”   “我许诺。”东方溯光点了一下他的大拇指。   血誓立下。   东方溯光如诺言所说的,解开他身上的封印法术。   唐稚喜极而泣。   “作为庆祝,抱一下?”东方溯光提议。   唐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去,抱住东方溯光。   “谢了,兄弟。”唐稚恨不得和他再撞撞肩膀,如果东方溯光不是一副撞一下,人好像就会倒下的病弱样的话。   东方溯光哼了一声。   唐稚亲自棒东方溯光整理衣服,然后送出了房门。   东方溯光无奈笑着看他。   本来唐稚还想那个继续送他一段路的,结果他出去,就看到了照水晴的身影,于是只好停住脚步,目送他远去,并且敬了个礼。   东方溯光原本自己推着轮椅,推着推着,他放开手,轮椅也自己动起来。   他养的恶鬼在帮忙。   东方溯光来到了石东临的房间。   石东临等他很久了,他的手里拖着一个盒子,递给了东方溯光。   东方溯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珠子。这些珠子是石东临在这些年来,将人、鬼、妖魔炼成的力量的缩影。   “这些力量已经足够了,我需要你帮我一把。因为我只是将力量炼成了珠子,但是释放这些力量需要另外的阵法。”   “我真是不明白你。”东方溯光说,“你已经拥有凶兽的力量了,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必要。”   如果石东临只是单纯的嗜杀,他还能理解。不过石东临是真情实感在收集更多的力量。有什么必要吗?这个世间,除了神,最强大的就是凶兽了。   而石东临,应该是在死之前,都能拥有凶兽的力量。   等等?   心思活络的东方溯光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如果某一天,石东临失去了凶兽的力量呢?   如果石东临抛弃凶兽,然后需要另外寻得力量呢?   天真的凶兽总是在等待凡人履行诺言,是否也有打算,凡人随时准备背弃他们?   东方溯光想了很多,但是他不动声色,合上盒子,告诉石东临:“我会想办法。”   “尽快。”   “我有条件。”东方溯光说。   石东临猜得到他想要交换什么条件。   “我让你去捣毁鬼城,杀死鬼主,你已经失败了好几次了。”   “第一次因为贺长生和林见捣乱,你应该看到了。”石东临说,“第二次是因为鬼主使用了奇怪的密法,然后逃跑了,你也看见了。”   石东临听出东方溯光在质疑自己,觉得自己是故意不去杀死鬼主,解决他的困难,故意拖住他。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东方溯光已经受够被人威胁的感觉了,“我帮你解决这些珠子,你帮我杀死鬼主。如果你依旧失败……那你在我这里,就不再存在什么信誉了。”   “好友啊。”石东临笑,“你就那么想要和我分开吗?”   “无所谓,但是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不能忍受鬼城在威胁我。”   “好。”石东临答应他。   “许下血誓吧。”东方溯光已经不满足于他的口头承诺了。   “哈哈。”石东临笑了,“好友,你是真的不信我啊。”   “东方溯光我谁都不相信。”他冷漠地应道。   “如果你坚持……”   石东临并不纠结,直接为他许下血誓。   东方溯光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石东临看着东方溯光,手抵在嘴巴旁边,憋着笑容。   东方溯光不为所动。   “那么,我要把身体让给蚩之了,你有进展了,随时喊我。”石东临说。   说完,石东临的眼睛合上,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一片金黄。蚩之拿到了身体的控制权,扭了扭脖子,然后兴高采烈地举高手,转了个圈圈,开心说道:“好耶,今天去河对面玩!”   “你出去以后往左边走吧。”东方溯光提醒他。   “为什么?”蚩之不喜欢听别人的话。   “因为顾妨在右边的走廊上,估计等着石东临出去,拦住他。”   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蚩之不爽地撇嘴,然后说:“我很烦那个女人。”   “哦。”东方溯光敷衍应道。   蚩之听不懂东方溯光的敷衍,还在抱怨,说:“每次她都用一种很讨厌我的眼神看着我,我才很讨厌她好吗?”   “你们合不来,所以不要撞见最好。”东方溯光丝毫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   “凭什么是我避开她,不是她主动避开我。”蚩之不满意。   “随便你,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东方溯光说完,推着轮椅,离开房间。   发现东方溯光根本就不想要理会自己,蚩之撇嘴,觉得有点无趣。在东方溯光离开后,他也离开了房间,不过他并没有采纳东方溯光的建议,避开辜负,反而故意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顾妨是真的故意来拦截石东临的,她在看到蚩之地身影的时候,一喜,但是当她看到了蚩之的脸时,她就一脸失望,因为她知道来者不是她想要等的人。   蚩之和顾妨,互相瞪了一眼。   “滚回深渊去吧,凶兽。”顾妨诅咒他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蚩之露出杀气。   如果不是石东临一再要求,他早就杀死这个女人了。   蚩之闪身,飞出了这一个地方,飞过了这一条河,来到了对岸。   和那里一片阴沉相比,对岸阳光普照,这才是蚩之喜欢的环境。   他寒着脸,漫步走着,然后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一个弱小的小孩被一群小孩推倒在地板上欺负着。   “你们在做什么?欺负人吗?加上我啊。”蚩之站在那个被推倒的小孩后面,阴森森笑着。   “哇!那个怪物来了!”那些小孩子看到了蚩之,一哄而散。   “胆小鬼。”蚩之不屑。   “是蚩之来了啊。”瘦弱的小孩看到了他,立刻就笑出了花,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   “脏东西,不许碰我。”蚩之嫌弃。   小孩闻言,手一转,手撑地板上,自己爬了起来。他站起来后,立刻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往森林走。蚩之的双放在身后,跟在他的后面。   小孩把他带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给蚩之看他养的小鸡仔。   “蚩之,你看,它们就要长大了。”小孩高兴地指着那些鸡。   蚩之蹲在地板上,也在观察那些鸡。   挺可爱的,这个小孩是把它们当宠物了吗?人类真是喜欢养东西啊,然后把养的东西赋予感情。幼稚,无聊,单调,哼!   “等它们长大了,我就杀一只,我们分了吃了!”小孩兴奋地提议。   蚩之:“……”   他突然觉得凡人好可怕哦。   “嘿嘿,等小鸡长大了,你一半,我一半,就我们两个人吃了。”他想到鸡长大后烤熟的味道,就开始想要流口水了。   “我会好好养它们的,你要记得到时候来找我啊!”小孩伸出尾指,“拉勾勾。”   “我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堂堂凶兽,和凡人拉勾勾,会被嘲笑的。”蚩之拒绝了。   “但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知道,就不会有人嘲笑你了。”小孩哄他。   蚩之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所以伸出手,和他拉勾勾。   “嘿嘿。”小孩子单纯地笑了。   蚩之一直都在怀疑,这个小孩是不是智商有点问题。   但是有什么办法,只有这个小孩愿意和他聊天说话。   “我觉得人世间也没有那么有趣。”和他当初想的差太远了。   蚩之一下子躺在草地上。   “很有趣的哦。”小孩突然弯下腰,对着蚩之的脸。   蚩之的脸上就写了两个字,无聊。   “我带你去看森林深处的一个鸟窝吧,那里的鸟生下了三只鸟宝宝,很有趣哦。”   蚩之说:“要是没有意思,我就割下你的头,挂在森林,作为愚弄我的下场。”   “你好凶哦。”   蚩之龇牙咧嘴。   小孩还以为蚩之在逗他开心,于是傻乎乎地笑了。   微风吹拂。   纸人抬着轿子,摇摇晃晃。   林见的身体缩在轿子的边上,低头故意看地板,硬是不抬头,拒绝和贺长生对上眼神。   “林见!”贺长生的神识回到身体后,就发现自己的后脑勺隐隐作痛。   “大师兄,我在。”林见的声音细不可闻。   “小贱人!”贺长生彻底怒了。   “贺太后。”林见总有和他对应的称呼。   “你还敢故意阴阳怪气!”贺长生用力拍打座位。   因为他的力道,外面的纸人控制不住,车厢又大力晃了一下。   “我不敢。”林见的身体往车厢壁蹭,想要离贺长生更远一点,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往后靠了。   贺长生说:“我离开前说了什么?”   他让林见回忆。   “不要让你的身体磕着了,摔倒了,要保护你。”林见的记忆力是一等一的好。   “你当时的回答呢?”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林见突然恨自己的记忆力为什么这么好。   “现在解释我的脑袋是怎么回事?”贺长生拍打座位的力气更大了。   林见快速地看了贺长生一眼,故意傻乎乎地笑了一声,然后夸奖道:“美人如大师兄,连脑壳都美。”   贺长生:“……”   须臾之间,贺长生朝林见劈出一掌。   林见的反应和眼力都是一等一的,他接住了贺长生的一掌,还顺便把他拉过来,让贺长生坐在他大腿上。   贺长生更生气了,一只手按住林见的脸,用力往后怼。   “噼里啪啦。”车厢里面传来了各种声音,在路上行走着的轿子剧烈晃动。   随后,原本就脆弱的纸车厢倒了,抬轿子的四个小人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飞回了贺长生的怀里。   摔坐在地板上的贺长生摸着摔疼了的屁股,瞪着林见。   林见好说歹说,终于背着贺长生,走下山路。   贺长生双手抱着林见的脖子,悔恨莫及,“我是猪肉蒙了心,才喜欢这种不靠谱的男人。”   听他说喜欢自己,林见才不管自己是不是靠谱的男人,已经笑开了花。   “不靠谱的男人!”贺长生一时之间,脑海中涌现出了林见许多离谱的举动。   “不靠谱的男人,才配得上没脑子的男人。”林见吐槽。   “你说谁没脑子啊?”要不是有些话不能说,贺长生想要鄙夷他的事情可多了。   “是我是我。”   两人吵吵闹闹。   他们两个人下了山,这才发现,今夜的落脚点,是一个他们两个人都不陌生的地方。   吉祥如意村。   也就是,贺长生当年遇到林见的小镇子。   说实话,林见离开这个镇子后,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看到这一副旧了许多的牌匾,林见抿嘴,突然有一种想要避开这个地方的感觉。   千万要小心故乡。   这一句话,是贺昀送给贺长生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意思是,衢州里面,知道当年的贺昀的人太多了,如果贺长生出现,说不定会露馅。过去是不可以改变的,你过去的形象,对于只在过去知道你的眼中,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印象,是改变不了的。   若是那人看着你成长,你还有机会一点一点去改变他的想法。   但是如果你只和一个人相处一段时间,那么停留在他的脑海中的,就永远是那段时间的你。   林见站在吉祥如意村的门口。   明明今天的天气很好,白天出太阳,晚上的晚霞也预示着明天的好时光,但是林见就是莫名觉得阴风阵阵。   就从这个吉祥如意村里面传出来。   “林见?”贺长生好奇地从他的背后探头,他感受到了林见的不对劲。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贺长生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哪里。   其实,吉祥如意村本来就离伏羲院不远,不然,当初贺长生也不会第一个落脚点就在这个地方。只是后面贺长生出门的路途都不需要走这个方向,所以才会十几年来都没有再路过。   而林见……   贺长生觉得从他的反应看来,他也很久没有来到这个地方。   “你怎么了?”贺长生问他。   林见说:“没有什么。”   他的语气和平常一致。   贺长生皱眉。   他觉得好像不是没什么。   林见放下背着的贺长生,随后转过身,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明天继续赶路。”他淡淡然说道。   幸运的是,今日之林见,非昨日的林见。   现在的林见就算走在吉祥如意村的街上,也没有人会认得出他来。   仙风道骨的高人,和沿着街边偷东西的小孩,有天壤之别。   林见这么想着,他只有一样东西需要隐藏,然后,那些人不可能认得出自己。   离开吉祥如意村十几年,林年再一次,用布条缠上自己的右眼,将他金色的眼睛藏了起来。   看到他的动作,贺长生皱紧眉头。   自从去了伏羲院后,林见就不再掩盖他的异色眸,这是那么多年第一次。   他想要问,但是林见却一副躲闪的样子,显然故意回避他的目光。   他不想要提及这个问题。   贺长生见他如此,只能假装没有看见的样子。   准备好的林见,拉着贺长生,进入了吉祥如意村。   和林见预想的一样,除了贺长生的外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其他人基本上没有怎么注意到自己。要房间的时候,林见用贺长生的名字订了房间。   他不想要在这个地方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位公子,你的眼睛?”掌柜好奇。   “眼疾。”林见露出来的眼神阴冷,说话的声音也冰冷,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悠然自得和温柔。   掌柜立刻不敢再追问,因为他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好像就会丢掉性命一样。   拿了房间的钥匙,林见立刻去找在楼梯口等他的贺长生。林见拉着他的手,赶紧上楼,不想要在下面逗留。   “掌柜。在客栈门口收摊子的男人喊掌柜,“你觉得不觉得你刚才的客人,好像某个人?”   掌柜闻言,哄堂大笑,道:“这个穷酸地方,怎么会有人和有钱的过路人像,你开什么玩笑。”   听到掌柜的话,男人挠头,随后离开。   一切本来应该顺风顺水。   然而就算是这样,也阻止不了某些东西。   “林树,我今天晚上收摊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贵客,长得和你很像。”男人在家门口看到了回家的邻居。   “既然是贵客,怎么会和我相像?”名为林树的中年男人觉得他的话很可笑。   “真的很像……”他也觉得稀奇,“不过你太糙了。”   “哈哈哈哈哈。”   “大哥。”有人来找林树了。   林午冷着脸来到了这个地方。   那个人看着林午,恍然大悟,道:“你的小妹和那个贵客长得更像!你们到底有几兄妹啊?”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林午笑,笑容阴冷,“死了一些,跑了一些,现在,很难说我们是几兄妹。”   天空晚霞,延续到天空的彼岸。   “但是血这种东西很神奇的。”林午阴着脸的样子,和过去的林见一模一样,“拥有同样血的人,总是会再遇见的。血就像是誓言一样,一旦开始流动,就无法停止。”   “你是说,嫁出去的姐姐吧。”男人这么以为。   林午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第91章 明月依旧照人来   有些小孩生下来不被爱, 就会产生某一种想法,也许我并不应该被生下来,我不是父母想要的孩子。   因人而异。   林见就很有自知之明。   他虽然不被爱, 但是他就是父母想要的孩子。   林见忘记是几岁的事情了, 他的父亲教导自己,去招惹某个小摊的老板生气。他当时一脸懵懂,十分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人会生气的哦。   他的父亲摸着他的头,笑着说:“你要是不听我说话, 生气的人就是我了。”   父亲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   林见不敢再问,立刻跑到了那个摊主的面前。   他一把扯下老板的裤子,然后在老板的惊鄂声中,路人的哄堂大笑中,钻到人群中逃跑。   “死小鬼!”老板追着他,跑了过去。   快要被逮到的林见拼命呼喊父亲,急得眼泪狂掉。   结果, 他的一声声求救并没有喊来父亲。他被老板抓住,打了一顿。   当老板教训完他,回去后, 发现自己的摊位上的东西被偷了。   鼻青脸肿的林见回到家, 看到的是乐滋滋地和母亲分享自己偷来的东西的父亲。   他一声不吭地站在父亲的背后,眼泪早已经糊了一张脸。   “要怪, 就怪你自己没有逃掉吧。”林父淡漠地说。   想在这个家里活下去,需要凭自己的本事。   所以林见偷摸拐骗, 得心应手。   家里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三姐姐。   “他们这么能让你去做这种事情?”林时痛心,哭得泣不成声。   林见抹了一下脸上的伤口, 不屑地撇嘴。   他们一家人都是做这种事情。   三姐不需要这样, 因为她需要在家里忙活、照顾刚出生的弟弟妹妹和老人。再加上, 三姐是吉祥如意村有名的美人坯子,他的父母想要养好她,在某一天换取更大的利益。   在这个家,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林见只要做好了,他就是这个家需要的人。   某一天,林时受不了了,她想要带着弟弟妹妹离开这个家,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她。在林树他们看来,林时其实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了,为什么最有意见的人是她?   林时捂着脸哭起来。   林见站在她的面前,说:“如果你想要离开,我就和你一起走。”   林时带着林见跑了。   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太小了,他们自认为跑了很远,其实并没有走多久。钱、食物、人贩子、看不到尽头的道路,每一样都在摧毁小孩的心。   最后,他们又回到了家。   对于他们的回归,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冷漠,并不在意。   他们也许知道他们离不开这里,也许并不在意他们最后是否会回来。   林时到了年纪的时候,就嫁了出去。具体是嫁给了什么人,嫁到了哪里,林见不知道,因为他的父母也不知道。   林时离开前,剪下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帮林见缠上他的右眼。   因为他的右眼,让他受了太多的欺负。   “我终于能离开了,但是你该怎么办呢?”天性善良敏感的林时,想到了林见的未来,眼泪就忍不住掉下去。   她看不见林见的未来。   “不要回来了。”林见抛下一句话,小手拉下她的红盖头,挡住她的脸。   林时确实没有再回来过。   人声鼎沸的街道。   贺长生从楼上走下来。   光看外表,贺长生还是很具有迷惑性的,在楼下的人忍不住偷偷摸摸看他几眼。   “你们这里,安分了不少啊。”贺长生和掌柜闲聊。   “客人,你以前来过我们这里?”掌柜惊讶。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贺长生说。   “那你那时候才几岁吧。”掌柜打量他,估算他的年纪,觉得贺长生不过二十来岁。   “我记得第一次来你们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进你们村里,就被一个小孩摸走了荷包。然后住在这里期间,无数次差点有人想要偷我的东西,住店还被多收钱,临走的时候又被坑了一笔钱。”贺长生避开了年龄的问题,开始回忆自己第一次到达吉祥如意村时候的经历。   现在想想,林见一家人也过于带恶人了吧。   “哦哦哦,我们这里以前确实是这样的。”掌柜承认了,“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发生什么事了?”贺长生好奇。   “十几年前,我们这里换了一个管事的,他制定法规,对坑蒙拐骗的行为都多加惩罚。然后从外面引进了一些生意,刚开始的时候,给的钱很多,专门让村里面那些流浪的、原本做不光彩事的人去工作。慢慢改变,到了今天,我们这里已经好多了。”掌柜的解释。   “有这样的好人?”贺长生感到稀奇。   “当然有这样的好人,我们的裘老爷!”掌柜夸赞。   贺长生沉吟不语,随后,他决定去看一看。离开客栈之前,他交代掌柜,“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客人,他还没有起床,不过也差不多了。你先让人准备食物,晚点送上去。若是他问起我,就说我去闲逛了,让他乖乖在屋子里等我回来。”   “好的。”掌柜的表示记下了。   贺长生说完,抬起头,往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   林见一向勤劳,不睡懒觉、早起修行、如果自己在,就一定会更加早起床,帮他准备东西。但是今天实在是反常,到现在还在睡觉。   贺长生当时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是病了吧。   他伸出手去探林见的头,体温正常。   那么他就是不想在这吉祥如意村里了。   想起自己当初在衢州东躲西藏的样子,贺长生多多少少能理解林见。   万一林见也被换芯了呢?   这个不太有可能。   近乡情怯。   这四个字可以论述的内容太多了。   看林见不想谈也不想面对的鹌鹑模样,贺长生自然也不会去勉强。于是乎,他就自己一个人出来看看这个村子这些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变化。   掌柜说的裘家,贺长生在街上稍微一打探,就知道地理位置了。   看来裘家在这里不是一般有名。   在贺长生打探到的消息中,知道了裘家其实不是什么村长,或者官府人员,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他为这个村子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也没有混到多少钱。他的家还算不错的,但是比起贺长生十几年前看到的那个什么家老爷比起来,还差得远。   贺长生来到裘家,说想要见裘老爷。   他不是第一次上门想要见裘老爷的人,守门的人连忙道歉,就说裘老爷最近身体不好,不能接见客人。   被人拒绝,并不代表贺长生就会放弃。   他走到屋子的后面,用浮空咒,轻轻松松就翻过墙,来到裘家里面。   里面的装修也很普通,下人也没有多少。贺长生走了一些地方,觉得应该是见不到人了,于是打算怎么来的,怎么离开。   “你那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贺长生的身体一顿,然后慢慢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院子里面,放置着一张躺椅,坐在上面的老人摇着竹制的扇子,怡然自得。   他老了很多,但是贺长生一看,就认出了他。   “掌柜。”贺长生笑了。   这是他当年在吉祥如意村,林见引他去住的那一间客栈的主人。   裘老爷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我的孙子说看到有陌生人在我的家里乱晃,我还以为哪个囊中羞涩的人来我家救急,没有想到,居然会再看见你。我早就听说,修真者的寿命比平常人长,而且面貌可以维持不变。我当年还以为不过是神鬼怪谈,没有想到居然是真的。贺公子,风华依旧。”   风吹拂而过,贺长生伸出手,将吹到面前的头发挽到耳朵后面去。   “林见哪个小子,是跟着你走了吗?”裘老爷没有想到自己在死之前,可以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的家人说他不见了,我问怎么不见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我。”   贺长生微微一笑,回答他:“是的。”   裘老爷松了一口气,望着碧蓝的天空,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调皮,一点都不听我的话。”贺长生抱怨。   就这一句话,裘老爷就知道林见现在过得很好。   “我差点以为我要带着这个疑问入土了。”裘老爷释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贺长生说:“正是如此。”   “我以前说,这条村子明明叫做吉祥如意村,但是却处处作恶,这个名字很讽刺。”裘老爷想要问贺长生,是否还记得当初两人的谈话。   “我记得。”   “现如今,虽然没有完全改变,但是终于多多少少和吉祥如意四个字挂钩了。”裘老爷笑,“未曾想到,居然有一天能由我来和你说这句话。”   “是你做的?”贺长生确实意外。   裘老爷继续说:“你当初说,人人都以为不会改变,人人恐惧改变,于是千百年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今日天空,如当日天空。   但是今日的街道,却不是当日的街道。   裘老爷看向贺长生,露出了慈祥且满意的笑容,说:“贺公子,与君一番对话,老儿收获匪浅。”   今日果,当天种。   当天若是不栽种,千万年也不会有果实。   当中种种辛苦与酸楚,老人不想再回忆。但是这条小孩子不再面露恶相的街道,就是他如今可以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仰望天空的街道。   话到此,就可以结束了。   就在贺长生想要离开的时候,屋子里冲出了一个小孩。   “爷爷,就是这个人。”一个小孩子跑出来,扑到了裘老爷的身上。   裘老爷笑嘻嘻地抱起小孩。   贺长生看多那个小孩几眼。   那个小孩也看着贺长生。   “噗哈哈哈。”贺长生忍不住笑了。   他突如其来的笑容,让一老一小都愣住了。   此笑容,比满院子的花还要灿烂辉煌。   “这就是你的孙子?”贺长生明知故问。   “裘南归,喊人。”裘老爷笑着把孙子抱下去。   裘南归咬着大拇指,胆怯地看着贺长生,然后小小声地喊了一句,“哥哥。”   说完,他害羞地扑到裘老爷的怀里。   裘老爷抱着他,告诉贺长生:“这个小孩平常毛毛躁躁,爬树下河,调皮得很,不知道今天怎么看到你就害羞了。”   贺长生从怀里掏出扇子,朝小孩招手。   裘南归犹豫了片刻,还是跑了过去。在他要抱上贺长生的时候,贺长生提前用扇子挡住他。   他就知道,小孩子必须要防。   “你以后想要做什么?”贺长一开口,突然开始调查小孩子的梦想。   裘老爷傻眼。   小孩子也傻眼,他抓了抓头发,眼睛瞟着贺长生,苦思冥想。想啊想,实在想不出来,所以看着贺长生的脸发呆。   贺长生笑着,展开了扇子。   “好漂亮。”小孩子为了不思考梦想,转而夸奖贺长生的扇子,看起来是个脑筋转得快的。   画着满枝桃花的扇子,画画题字的人将自己那一生的梦想概括为四个字。   闲云野鹤。   “上面写的是闲云野鹤。”贺长生告诉他。   “真好。”裘南归说,“像云一样闲适,像鹤一样翱翔于天空。”   说完,小孩惊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你喜欢吗?”贺长生问他。   裘南归点头。   贺长生收起扇子,递给小孩。   “你喜欢,那送给你。”他淡淡然说道。   裘南归一愣。   贺长生笑了笑,并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把扇子送给他。   裘南归慢慢抬起手。   贺长生在等他拿走扇子。   “谢谢哥哥。”裘南归两只手捏着胸口的衣服,突然晃来晃去,很不好意思,“但是娘亲让我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而且这把扇子被你拿在手中更好看。”   贺长生闻言,手一转,收起扇子。   “是吗?那算了。”   裘南归看着他的动作,觉得他只是收起扇子,都又漂亮又潇洒。   “南归,去玩吧。”裘老爷说。   裘南归闻言,立刻就跑了,在离开院子之前,他回过头,忍不住再看贺长生一眼。   贺长生长身玉立,仙风道骨。   “不能让小孩子老是拿别人的东西。”裘老爷这么解释。   贺长生笑了笑。   他又翻墙走了,虽然裘老爷说要送他出门口,但是明显翻墙更快。   贺长生一在地板上站稳,他的面前立刻闪现一个人,贺长生差点和他面对面撞上。   “林见,你是不是想要吓死我?”贺长生趔趄了一下。   林见撇嘴,伸出手,扶了一下他的腰。   他的右眼缠着一块布,需要更加聚精会神,才能看全贺长生。   “你不是呆在房间里吗?”贺长生好奇地问道,“我还以为你终于反向修炼成功,要成为乌龟妖精了。”   “就是这张嘴巴老是惹人生气吗?”林见伸出手,掐住贺长生的脸。   贺长生反应过来,疯狂挣扎。   “泥……泥拘若甘……”贺长生没有拉下他的手,说话口齿不清。   你居然敢!!!   “我在想啊,大师兄是不是看到小孩子就喜欢?”林见笑眯眯地掐他的脸。   贺长生翻白眼。   林见放下手。   “我哪里喜欢小孩子了?我当年恨不得提起你,把你扔向……”   贺长生的话没有能说完,因为林见又掐住了他的脸。   贺长生:“……”   是不是他不发火,林见就会得寸进尺?   “我一直都觉得你对小孩子的态度挺好的,不过今天还是刷新了我的认知。你不是很喜欢你的扇子吗?不是别人连碰都不给碰吗?怎么,转手就要送给别人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大师兄,你有这方面的癖好。”   贺长生本来想将他挑飞,但是林见打趣他的时候,大概就是心情好的时候,所以他大人有大量,只是一手按住他的脸,往后用力。   林见和他拗上了。   两个人在别人家里外面动手动脚。   贺长生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反正后面自己就是被人抱在怀里,亲来亲去,亲得自己一脸都是口水。   “你是故意的吧。”贺长生脏了。   林见冷眼看着他拿着手帕,一边崩溃一边擦脸。   “你啊。”林见一下子蹲下去,凑到他的面前。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要亲的话亲右边的脸,左边我已经擦干净了。”   “你……”林见欲言又止。   “你一定要亲右脸吗?”贺长生欲哭无泪。   “你以前说过你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林见和他说起这回事。   贺长生一脸疑惑,他有用很重要这三个字作为定语过吗?   “很重要的朋友。”林见支支吾吾,“指的是那方面的朋友吗?”   贺长生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他感觉自己可以擦另一边的脸了。   “感觉还挺喜欢的。”   “还行,挺喜欢的。”在贺长生看来,贺昀人不错。   林见皱眉,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贺长生大为震惊,难道不是因为他没有说明白。   林见撇过头,明显不想和他说话了。说多,容易心梗。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伸出食指,将他一戳,使他失去平衡,差点摔下去。   林见连忙站起来,贺长生也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贺长生说。   林见才不相信他的‘我知道了’。   贺长生把扇子递给他。   “什么?”林见不明白。   “你想要这把扇子。”贺长生说,“那给你。”   很明显,林见早就出现了,估计他在里面和别人的聊天,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哇,这个男人十分可怕。   “不要给我,别的男人不要的东西。”林见说。   “林见。”贺长生喊他全名。   “大师兄。”   “差不多了。”贺长生说。   “我要是说不呢?”   贺长生上前一步。   林见觉得自己要被揍了。   贺长生环抱住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林见一愣。   “大师兄最喜欢的人只有一个啊。”贺长生说,语气肯定。   林见,憋了一会,憋不住了,心花怒放。   贺长生伸出手,拉下他脸上的那块布。   “不……”林见想要阻止他。   贺长生收起那块布,笑着看林见,语气温柔道:“我就是喜欢你的脸。”   所以不要遮脸。   林见捂着自己的右眼,在听到贺长生的话后,慢慢放下手。   哄好了林见,贺长生一只手拉着他离开,林见的另一只手在转着贺长生的扇子玩。   “摔倒地板上弄脏了,我就把你沉河里面去。”贺长生回头看了他一眼。   林见眉眼弯弯,笑眼盈盈。   路边的人看到两个男人牵手,而且一个漂亮一个英俊,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走你们的路。”控制这些人,只需要一句话。   受贺长生的言灵影响,其余的人立刻离开了他们的身边。   林见变本加厉,最后整个人都拖在贺长生的身上。   回到客栈的时候,在场的客人都望了过去。   “这是个弱智,如果我不这样照顾他,他就会死的。”贺长生这么说。   没有人相信贺长生的话。   贺长生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就在两人打算上楼,收拾东西启程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他们。   “林见?”   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林见疑惑地转过头。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青年女子。   那个女子二十来岁,看向林见的眼神有点震惊。   她的面相和林见很像。   “我听人说,这家客栈有人长得很我很像,我想着不会吧,居然真的是你。”林午的眼神很惊喜。   林见看着她,笑了一笑。   笑容很有礼貌,但是很疏远,这是林见熟悉的面具。   贺长生皱眉。   林午请他们两个人坐下。   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就是简单和林见说了一下现在家里的情况。   “林时在十年前回来过家里一趟,知道你不见了以后,哭了整整一天,你知道的,她这个人就是容易哭起来。然后她就走了,听说是因为要回家照顾生意,自那以后,也没有再回来过。我嫁过一次,没有几年,对方就得了怪病死掉了。”   林午说起从前,就像是没有任何投入感情的说书人。   “对方无父无母,我也没有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对方的兄弟不满我继承了她的所有家产,想要对我动手。幸好大哥及时帮我,所以我就回到了娘家,一直住到现在。”   她说,神情不见一丝悲苦。   “这么多年来,大家成家的成家,离开的离开,只剩下我、大哥和林鹿住在一起了。对了,林鹿也差不多要离开家了,因为要入赘。”   “哦,爹娘他们呢?”林见问。   林午微微惊讶,随后她想起林见确实不知道那件事情,所以娓娓道来:“爹和娘,早就死了哦。”   就在林见跟着贺长生离开后不见。   林午把事情都交代了一边。   包括父母喝醉酒后透露家中财宝,引来了恶徒,将父母和祖母杀死。之后恶徒消失不见,他们几个小孩流浪街头,然后用各种方法活下来。   看着衣冠楚楚的林见,林午笑着说:“还是你好运。”   有眼人都能看得出,林见确实过得不错,不仅衣服穿得好,主要是精神面貌,与过去判若两人。   “你看起来很年轻。”   林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   林午不知道,这是因为过的好,所以不显得年纪大,还是说……   修道人永葆青春。   林见闻言,沉默不语。   “你不再遮住眼睛了。”林午说,“我们曾经觉得,你的异色眼睛,是妖魔的眼睛。”   贺长生闻言,林见没有生气,他先生气了。   “呵呵。”林见笑了笑,终于给了反应,虽然他只是为了抚慰贺长生,“我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   他天生可以看到妖魔,是被赐予的眼睛。   曾经。   这个词说明了林见如今的心境已经大为不同。   “你当初说爹和娘犯钱灾,是真的。”林午看向贺长生,转换了话题。   她第一次见贺长生,贺长生就长这副模样,如今再看,也还是这副模样。   林见也会这样吧。   贺长生无动于衷。   虽然是林见的父母,但是他还没有通情到这种地步。那对夫妻生性贪婪,命不能飞黄腾达。他已经说过,有那样的后果,也不意外。   “大师兄,你要不要先回楼上休息?”林见说。   “没有关系,我也要走了。”林午微微一笑。   “我送你。”林见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好啊。”   林见挥别贺长生,送林午出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明所以的路人如此感慨:“兄妹俩感情不错。”   “是吗?”贺长生反问。   他看不出来。   他唯一看得出的是,这两个人其实暗波汹涌。   林见今天穿的衣服难得是自己的衣服,虽然简单,但是也颇具价值。   林午见贺长生不在旁边,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林见低头一望。   “你可真是绝佳的好运气啊。”说完,林午故意用肩头撞了一下林见的手臂。   林见面无表情,问她:“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你这些年也学会不少坏习惯嘛。”林午扯了一下外衣,调侃地看着林见,“我亲爱的,亲爱的,林见哥哥~不要告诉我,你会跟着那个有钱的修真者离开,全都是意外。”   “是意外哦。”林见露出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我当年差点就被爹和娘卖给那个该死的,有怪癖的老爷,幸好遇到了大师兄,所以才会离开吉祥如意村。不要告诉我,爹和娘死去以后,你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才不清楚当初的事情。”   离开贺长生后,他突然就变得异常毒舌,舌剑唇枪。   “哈哈哈,这副模样才是我熟悉的四哥哥。”林午笑得可开心了,“我听说有人长得和大哥很像,我就知道,除了你还有谁。没有想到,你居然还会回来,而且在那位公子的面前装得像是那么一回事一样。哥哥啊,哥哥,根这种东西,□□,树死会死掉的。”   “你要是在大师兄的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林午,我确实能保证你会死。”林见威胁。   林午指着他,哈哈大笑,“喜欢吗?”   她说的是贺长生。   “与你无关。”   “哥哥~”林午撒娇。   “你要什么?”林见直接问。   他们家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午露出了完美的笑容。   “先回答我吧,若无预谋,你藏在家里的钱去哪里了?”在家里面,和林见最像的,就是这个妹妹。   “你也回答我吧。”林见眯起眼睛,“怎么就那么巧,你嫁给了一个无父无母还有钱的人。”   “好运吧。”林午把那一段经历称之为好运,“哥哥,你懂的,嫁人死老公拿到钱,简直就是无敌大运气啊。”   “那我也是好运,拿起钱,刚好就可以走人了。”林见微微偏过头,对着她笑了笑。   他两个人这么打太极说话,说上一天都不会有结果。   “诶,我想起来了,我有东西漏在了客栈。”林午转身想回客栈。   她只走了一步,突然之间,一阵强风袭来,林午毫无反抗之力,被风吹进了小巷子中。随后,她的身体飘起来,被钉在墙上。   林午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林见阴着脸,手背在身后,漫步走进巷子中。   林午想都不想,张开就呼喊道:“救命啊!”   “没有用的,我张开了结界,这里只有你和我,其他人不会发现这里。”林见阴恻恻地笑了,“小把戏,我如果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找到你的尸体。哟,现在轮到林树和林鹿撞大运了,少了一个人分钱了。”   林午闻言,表情大变。   林见走到了她的对面,站定。   面前的人变了,也没有变。   他确实变得有本事了,不是林午可以触及的人。但是不变的人,是这个人的狠心,还有,阴险。   “哥哥,我听说修道人不能随便伤人。”林午挣扎。   “真的?”林见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然后笑着说,“可惜我在这里对你动手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既然不会有人知道,那么我如何伤人呢?”   林午噤声。   “啧啧啧。”林见摇着食指,“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就是让爹娘来教训我。很好,你有机会去打小报告了。”   “咳咳咳。”林午伸出手,但是她的脖子被一道无形的力道桎梏住,无论如何都拉不开。   林见往侧边一望。   这条街道,不再随便就有犯罪的事情发生。   林见又望回林午。   可惜的是,你和我都是属于过去的人。   这里再多改变,有很难改变一些人。   就像林午说的,他们这种人早扎根了,根被拔了,树就要死了。   “我其实不太愿意露出这种表情。”林见冷笑,“我们是不是过分像爹娘了?”   一个很好的环境,伏羲院,一群很好的人,伏羲院的弟子们,给予林见食物、住所、学识、身份、本事。但是林见悲哀地发现,不管给予他多少的美好,不管他理解了多少大义和道德,他的本里依旧是……   一团团黑色的线,纠缠在一起,死都无法解开。   林午的脚拼命挣扎,虽然她被控制住,但是始终不会放弃自救。   林见走到了她的面前。   林午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林见对着她,一挥手。   瞬间,吵闹的街道声音灌入了林午的耳朵里,她从墙壁上掉了下去。她咳嗽两声,看到了林见的鞋子。   “我的好妹妹啊。”林见蹲下去,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然后摸着她的脑袋。   林午暗暗咬牙。   “回家的路还有一段,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林见说。   林午笑了,也用同样捏着嗓音说:“谢谢哥哥,我也觉得我长大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的好。”   “听话。”林见由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告诉她,“你也命中犯钱灾,哥哥是为你着想。”   林午的身体一抖。   “你是说真的,还是故意让我害怕?”林午着急地问他。   “你猜。”林见说完,站起来,并且拉了林午一把。   两个人分道扬镳。   林午走之前,骂骂咧咧,“白走一趟,真倒霉。”   “坑人者,恒被坑之。”林见好心送她一句话。   “啧。”林午揉了揉脖子,不得已,回家去了。   他们两人交锋,林午没有得到一点好处,不过她的心情也就类似于看到路上有一块银子,结果跑得没有路人快的感觉吧。   走到一半,林午恶狠狠地转过头。   林见就知道她不会善了,所以没有立刻走,他站在原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空山剑。   林午的身体抖了一下,朝他大喊:“你就承认吧,你那时候是有所预谋!”   “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追究的。”林见不屑,“你不过是因为没有拿到我藏起来的钱。就那么一件小事情,你居然生气到现在。”   林午摘下头上的一朵花,扔林见。   当然,因为距离太远,是扔不到的。   “你根本不知道,爹娘死后,我们过得有多难!”林午喊。   路人都看着他们。   “林午。”她在博取谁的同情心啊,“爹娘活着的时候,大家也不见得活得有多好。”   这对话难以置信吧。   更难以置信的是,两个人仍旧是在对战。   输下阵来的林午捡回自己的头花,转身跺脚离开。   确定林午不会再回头后,林见回客栈了。   他到客栈的时候,贺长生已经收拾好包袱,在楼下等他了。   看到林见回来,他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适对于涉世不深的凶兽,林见这种狡猾黑心的凡人,只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林见故意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蹭到贺长生的旁边。   贺长生对着他是又抱又摸,虽然现在大堂没有人,但是这里还是客栈。否则的话,林见觉得自己再表演一下,贺长生是会对自己又亲又爱。   上天啊,你赐予凶兽强大无敌的力量,同时还给予了他们很好糊弄的性格。   果然是公平得很。   林见小时候知道,自己是不被爱,但是是需要的孩子。   现在,他是被需要的人。   尽管最后是想要他去死。   同时,他也是被爱着的人。   就算这份爱,每分每秒都叫他想要去死。   离开了吉祥如意村,林见还在表演。他抱着贺长生的手臂,委屈巴巴。   “早知道不应该让你去送她的,欺负你,太坏了。”贺长生说。   林见蹭着他的肩头,拼命憋住表情。   “你这么……”贺长生本来想说善良可怜,但是他就算再喜欢林见,有些瞎话也说不出来。   这死小鬼,焉坏得很。   “嗯?”林见撒娇。   “可怜……”贺长生说瞎话了。   林见憋笑。   他们两个人没有走多远,突然之间,吉祥如意村内传来了一阵森森妖气。   贺长生和林见一愣。   “大师兄,我去去就回来。”不是什么强劲的妖气,林见自己去就可以了。   “好,速去速回。”贺长生悠闲地双手抱胸,在原地等他。   林见迅速赶去了。   和他估计的一样,村子里确实是闯进了一只小狼妖。那个妖魔正好在在袭击一个人,周围的人不敢上前。   林见飞过去,掏出空山剑,用剑鞘挡住狼妖的爪子。   这只小狼妖在如今的林见眼中,根本就不够看的。   他优哉游哉地回头,想要让倒在地板上的人跑快点。   结果这一眼,他看到了熟悉的人。   林树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救自己的人。   林见挥动空山剑,将狼妖打飞,直接撞到一棵树上。   狼妖的身体被撞击,随后掉到地板上。它的爪子落地,立刻反扑向林见。   “小心……”林树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喊出来。   林见笑着,拔出空山剑。   平地起风。   小狼妖终于发现面前的不是一般的修真者,撒腿就跑。   林见连用浮空咒,轻轻松松就追了上去。   “你想我砍你的头,还是将你拦腰砍了?”林见是一个民主的除妖修真者。   “救命啊!我只是迷路了,要不是凡人先袭击我,我不会动手的!”小狼妖可怜兮兮地求饶。   林见笑着,提住它后颈的一块皮。   小狼妖乖巧地一动不动。   它的生死,全看这个修真者的心情。   “谢谢道爷!”路边的人,见狼妖被制服,纷纷围过来,向林见道谢。   林树在人群之外,想要过去,但是过不去。林午赶到,赶紧扶起摔倒在地板上的林树。   人们的声音太大了,林见什么没有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林树说完后,林午立刻就想要往这边走来。   “这只狼妖,我去处理了。”林见说完,提着狼妖,转身飞走,拂袖留下功与名。   离开之前,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林午静静地站着,她知道林见会回头的,所以对着她笑了笑。   这个笑容不再有算计,只是纯粹的笑容。   他和这个妹妹,确实最像了。   林午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扶着林树,和他说了什么,转身回家去了。   林见提着狼妖,去小树林里。   狼妖再三解释,自己真的只是迷路到了吉祥如意村,在它徘徊的时候,路人以为自己要伤害街边的小孩,所以攻击它,才会引发一连串的事情。   “林见,我们修真者,不仅要听人的话,也要听妖的话。当你无差别地看待世间万物的时候,也是你明白一些事情的时候。”方景新曾经如此教导他。   他希望林见可以理解人,也可以理解妖。   他对这个弟子倾尽所有,包括爱世的情怀。   林见听话地点头。   其实他当时在心里冷笑了不知道多少声。   这个世界并不如方景新说的那样。   人很恶。   妖也恶。   人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   妖为了活下去,可以杀人无数。   世界就是大猎场,人杀猎物,猎物撕裂人的身体。   但是……   林见放开手,说道:“你最好记得自己说的话,如果你攻击凡人,我就将你拦腰折断。”   “我一定会安分守己的!”许下诺言,狼妖飞快逃跑,唯恐林见会后悔。   林见曾经觉得伏羲院一贯相传的救世情怀很幼稚。   但是他又深知。   就像如意吉祥村能有今天的街道,是靠裘老爷持之以恒、数十年的努力。   如果将来有一个,救世不会显得可笑的世界,一定……与今天有关。   林见处理完事情,收起空山剑,往贺长生的方向赶。   “你慢死了。”贺长生抱怨。   林见看到贺长生就眉开眼笑。   好了,上天啊,我林见已经大彻大悟了。   那么,能不能,让我和这个人待的时间再长一些呢?你总是要伏羲院的人救世,轮啊轮啊,轮到我的头上,总要给点好处吧。   林见心想,然后发现,自己不愧是从吉祥如意村这个地方出来的斤斤计较的恶人。   再长一些。   再长一些。   长到让他厌倦为止吧。 第92章 笨蛋唐稚   阴暗的房间里面, 画满了阵法的图纸散落一地。   东方溯光抱着一盒珠子,他的手伸进盒子里面,尝试拿起一颗。   明亮的光从珠子里面发出来, 源源不断的能量, 以及透不尽的白光。   他手中的一颗珠子,是成千上万的人命凝聚而成的。   东方溯光的眼中毫无情绪地看着。   “你拿着那种东西,都不会觉得恶心吗?”房间里面,另一个声音响起。   东方溯光有点惊讶, 然后他小心翼翼将珠子放回盒子里。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东方溯光居然没有发现他。   唐稚从床和衣柜中间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双手抱胸,长吁短叹,道:“一直都在,偷懒。”   “我待在这里已经有一天的时间了。”东方溯光提醒他。   “我也偷懒了一天了。”   “如果你只是单纯地偷懒,我不可能没有发现你的。”东方溯光护住怀里的盒子。   他的动作在说他觉得唐稚别有用心,是故意潜伏在这里, 就是为了偷东西。   “谁想要那些东西啊。”唐稚不屑。   这种用数以万计的人命换来的力量,只有不在乎生命的人才会心安理得地使用。   “如果你知道这里面到底蕴藏了多少的力量,你就会知道我的答案了。答案是, 所有人都会想要这些东西。”东方溯光摸着盒子, 有一瞬间也露出了贪婪的表情。   唐稚一脸鄙视,然后敷衍地点头, 道:“是是是。”   谁都想要,行了吧。   东方溯光合上箱子, 随后将盒子放到桌面上,他警告唐稚, 说:“之前你想要逃跑, 我可以保下你的性命。但是如果你动这一盒东西, 就算是我,也只能眼睁睁看你去死了。”   唐稚郁闷地坐在地板上看他。   东方溯光摸着下巴,仍在思考将珠子中的力量激发出来的办法。   “我会命陷绝境,都是因为你不小心把我带回来了。”唐稚发牢骚,“我在伏羲院,虽然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是好歹不用一天做到晚,你们这边一点劳动法都不讲。还有啊,我是符修的天才啊,如果你真的想要劳役我,能不能让我发挥一下所长。”   “我没有不小心。”东方溯光接话。   他说话没头没尾,唐稚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没有不小心,是指他当时并不是不小心才把自己带回来的。   “就是不小心。”要不是当时现场攻击东方溯光的法术太多,他情急之下摔倒在地板上,拖着自己的脚,自己也不会被带着离开。   东方溯光抬头瞄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啊,这里好无聊啊,我想去逛街。”唐稚说。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东方溯光突然问。   唐稚闻言,沉默了一会。   不是他想吐槽,东方溯光每一次讲故事,内容都过于惨烈,这让他对他的故事都有阴影了。   “有一只小猫。”东方溯光这么开头。   “动物故事还好一些。”唐稚盘着腿,一只手撑着脸颊,耐心地听东方溯光的声音。   “有一只小猫,是一只很坏的猫,它因为偷人家的鱼、撕碎了别人家的衣服、抓伤了好几个人,所以被一群人追着。小猫跑得很快,人们看要被这只坏猫逃走了,所以连忙捡起地上的石头,去扔那只猫。那只猫身手敏捷,拼命闪躲,跑来跑去。但就算是这样,一颗又一颗的石头还是砸在它的身上。坏猫知道自己是因为做了错事,所以才会被这样对待,但是,它还是哭啊哭啊,就算没有人听得懂它的哭声,它还是哭啊哭啊,带着一身的伤痕,哀嚎声不断。”   唐稚专心致志。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帮那只坏猫挡住了石头。”东方溯光抬起食指,他摇了摇手指,提出问题,“如果你是那只坏猫,看到了有那么一个人保护你,这是你那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保护你的人,你是怎么想的?”   唐稚一愣。   他的记忆回到了七年前。   高塔上,看到了东方溯光的修真者们,倾尽所有的法力,攻击东方溯光。东方溯光的轮椅被打翻,他摔在地板上。万鬼已经离开他的身边,他虽然还能用法术,却不是那些人的对手。眼看东方溯光要活生生被打死了。原本可以作壁上观的唐稚,趁乱入战局,隐秘地保护了他。   唐稚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大概……他本人真的多多少少偶尔有点圣母病?   不过东方溯光那时候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   他的双眼绝望,但是动作却不愿意放弃。就像是溺进深水的小动物,拼命挣扎,即使明白自己的下场只有死亡。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东方溯光是个美人。   美人受难,总会激起唐稚更多的同情心。   唐稚确实保护了他。   但是,这个人却恩将仇报。   在空间阵法开启后,他为了让修真者们停止攻击,趴在地板上,伸出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脚,将自己拉倒,然后让他一起被阵法吞噬。   在东方溯光今天将这个故事之前,唐稚一直都以为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救了他。   “咳咳。”唐稚轻声说,“既然是救命恩人,难道不应该好好报恩,比如说,恩人想要回家,他就大大方方送他回家。因为恩人真的没有想管那么多事情,他离开之后,不会透露这里一点消息。我言出必行,所以你不必担心。”   东方溯光摇头了。   唐稚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东方溯光说。   “我回答哪里不对了?”唐稚郁闷。   “既然你救了我,我很开心,那你就是我的东西。”东方溯光回答。   “噗。”唐稚模仿了一个吐血的动作,然后控诉道,“你看看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说完,唐稚拼命拍打自己的手。   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多管闲事!!!   “会疼的。”东方溯光提醒他。   “我喜欢疼,我是抖m。”唐稚不要脸地承认了。   东方溯光放下盒子,推着轮椅,来到唐稚的面前。   唐稚现在看到他就头疼。   “手。”东方溯光要他把手给自己。   唐稚一脸狐疑,但还是把手给他了。   东方溯光狠狠拍了下去。   “嘶。”唐稚被他抽得吸了一口气,但是没有撒手。   东方溯光拉紧他的手,用了攥到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你做什么?”唐稚觉得自己今天很想要骂街。   “你不是说你喜欢疼吗?”东方溯光就是听了他的话,所以才做这种事情的。   唐稚:“……”   虽然是事实,但是由他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怪不得。”东方溯光明白了,“你第一次逃跑,照水晴让我用鞭子抽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很奇怪。所以,我那时候不去救你,让照水晴继续鞭打你,才是对的吗?”   “谁要给那个丑八怪抽啊。”唐稚不满意,“他打我这件事情,我已经向大师兄投诉了,他死定了。”   “我呢?”东方溯光发现自己和照水晴的待遇不一样。他那时候听了照水晴的话,打了他,为什么他不告诉贺长生,让贺长生以后也来找他算账?   “看在你好看的份上,我还是比较有爽到的。”唐稚尽量表现出自己变态的一面。因为他觉得他们两个人刚才的对话,有一丝危险的成分。   他如此迷人,但是幸好是个变态。   东方溯光闻言,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唐稚闪了过去。   “我抽一下你的耳光吧。”东方溯光的服务精神很不得了。   唐稚虎躯一震。   东方溯光准备动手了。   “不用了,不用了,你什么都不懂,还是不要瞎打我了。”唐稚连忙抓住他的双手,他非常害怕自己真的纯粹被殴打。这些外行人,能不能不要随便就感兴趣。   “那你把我的脚放到你的肚子上面。”东方溯光突然建议。   唐稚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他深知按照东方溯光的为人,所以他按照他说的做了,才问他,“然后呢?有什么意义?”   东方溯光看着自己的脚,他盯了一会,才说:“踢你。”   唐稚……有被萌到。   可耻啊!   看到唐稚的表情,东方溯光笑了笑。   唐稚伸出手,摸着他的脚踝。因为不能行走,东方溯光的脚踝很细。   “哈哈哈,你这个人一定很容易被骗。”东方溯光忍不住了。   “我承认。”唐稚按着他的脚,给他松了松脚腕。   东方溯光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唐稚就替代东方溯光养的恶鬼,变成了在他身边服侍的人。唐稚因此不用再被指派去打扫、做饭、洗衣服、当园丁,正式在这个鬼地方换工作了。而且照顾东方溯光可轻松了,也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推着他走,洗澡的时候帮他准备东西,然后抱他上床睡觉。   因为跟在东方溯光身边的时间久了,唐稚自然而然,终于见到了同在屋檐下的一些人。   在唐稚陪东方溯光下棋的时候,石东临来了。   “我没有想到,你们相处会这么融洽。”石东临笑。   “还好吧。”东方溯光一副冷漠的样子,然后突然扔下棋子,毁了一盘棋。   唐稚:“……”   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他就快要赢了。   “你出去吧。”东方溯光一副大少爷使唤下人的高傲样子。   说起来挺搞笑的,东方溯光不想唐稚和石东临待在一起,石东临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唐稚和东方溯光待在一起。   唐稚沉默不语地离开了房间,在外面撞到了顾妨。   “嘶。”唐稚一脸厌倦。   他刚开始想要见到你们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见他。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就一个接着一个送上门来,是玩他吗?   “大师兄让你不要靠他那么近。”顾妨是来传话的。   唐稚用鄙视的眼神看她,人不说话。   “怎么了?”顾妨很少看到唐稚这样的表现。   “鄙视你。”唐稚直接说出来,“我平生一讨厌圣母,二讨厌恋爱脑,亏你之前还整天发表自立自强宣言,结果今天这副做派,我发自内心地看不起你。”   顾妨闻言,咬牙切齿。   “我和谁玩,不需要石东临来告诉我。”唐稚说,“要么放我离开这个地方,让我回伏羲院,要么我就要和辰溪在一起。”   “唐稚你……”顾妨问出一个问题,“那么多年来,都没有想过大师兄吗?我知道你确实小时候和大师兄相处得很一般,但是不管怎么说,是大师兄一直照顾我们的,不是吗?”   “我确实偶尔也会想他。”唐稚嫌弃她看不开,“但是顾妨,你只要认真沉下心来想一想,你就会发现……现在的石东临,已经不是你当初崇拜大师兄了。你喜欢的大师兄,是伏羲院的大师兄,是不遗余力照顾比他小弟子们,认真修炼,梦想着某一天拯救苍生的大师兄。不是现在这个,和凶兽做了交易,残害百姓的人。”   顺便说一句,他想起石东临,一般是在石东临留在他身上的梦魇诅咒发作的时候。那时候,唐稚会想,妈的,那个贱人怎么还没有死。   “你比较喜欢贺长生,因为你觉得贺长生和大师兄不一样,不会作出和凶兽做交易这种行为?”顾妨问。   唐稚异常头疼。   这丫头怎么听不懂人话啊。   就算贺长生本人就是凶兽本兽,唐稚也觉得明显贺长生更好啊!   “我才想要问你。”唐稚说,“你就那么讨厌大师兄吗?”   对于顾妨来说,大师兄是石东临,对于唐稚来说,贺长生才是大师兄。   “讨厌。”顾妨毫不犹豫地点头,“是他拿走了属于大师兄的一切,大师兄的名号,大师兄的身份,甚至是属于大师兄的宠爱。而且他为人莫名其妙,骄傲自满、以自我为中心、乱花钱、不听人说话、懒惰、生起气来无差别攻击别人……”   贺长生七宗罪。   唐稚:“……”   这是事实,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每天照镜子照个不停,头发一直梳,一直梳,我一直都在诅咒他以后秃头。”   大师兄你罪大恶极。   虽然是这样,但是唐稚能感觉到,数落贺长生的时候,是顾妨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刻。   唐稚比顾妨大,看的人多,经历得也多,所以他可以清楚地知道,顾妨并非讨厌贺长生。   而是如果她承认自己其实也是喜欢贺长生的,就要承认……   石东临错了。   顾妨相信着,石东临并不是所有人看的那样。因为过去的印象在作祟,抑或是她做不到亲自打破自己的幻想,所以她才做了那么多没有必要的记仇日记。   不是因为唐稚对石东临有偏见。   而是不管他有什么原因,他的做法都是错的。   从根本的落脚点就错了,无从再呼唤正义。   顾妨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但是也许到了那一天,一切都太迟了。   屋子里面。   现在是白天,亮光透进,但是这里才是完全的黑暗。   石东临说:“你和我的师弟玩得不错。”   “还行吧。”东方溯光依旧是一副无聊的表情,“你那么突兀地和我说这个话题,是实在找不到和我说话的突入点,还是说,你突然良心发现,终于想要照顾一下以前的师弟了?”   “哈哈,和你说话,真费心。”石东临一脸愉悦地说出饱含厌恶的话语。   “我也同样。”   “算了,看你似乎也不想对唐稚做什么。”石东临切入正题,“我让你研究释放出珠子的力量的事情,你做得怎么样了?”   “有眉头了,我想要做个实验,证明我的猜想。”东方溯光说。   “好。”石东临就等他这句话,“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场所,就看你想怎么做实验。”   “这个嘛……”东方溯光在思考。   石东临为了让东方溯光方便自己的实验,他把其中一颗珠子给了东方溯光。并且指派顾妨和他一起出门。就在东方溯光准备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惊然发现唐稚也在出行的队伍里面。   “你怎么在这里?”东方溯光想要过去,但是轮椅卡住了。   唐稚走过去,帮他把轮椅推开,然后一脸郁闷地靠在他的轮椅上,告诉他:“石东临说看我太无聊了,让顾妨带我出去,一起走走。”   只有坏人才最了解坏人的想法。   东方溯光咧嘴一笑,笑容阴森。   “唐稚。”东方溯光突然喊他。   “嗯?”唐稚看向他。   “我的手刚才卡在轮子里面了,疼。”东方溯光面无表情地诉说。   唐稚拿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没有夹伤,估计就是蹭了一下。你要是疼,我去找点药给你用。”   东方溯光得意一笑,然后转过头。   原本站在门口角落的石东临和他对上了眼睛。石东临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你说啊。”唐稚和他商量,“我能趁这次出去,然后逃跑吗?”   “看你本事。”东方溯光眯起眼睛。   阴暗的天空之下。   “笨蛋唐稚。”石东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早就不是我不放你离开。不让你走的,另有其人。” 第93章 假人   贺长生和林见吵架了。   原因是因为贺长生和林见在路上, 突然闲聊。   贺长生把之前和唐稚见面的时候,唐稚说的话转告出来。   就是,唐稚说自己现在身处一片红色花海, 没什么动物,天空一片阴沉的地方。   林见闻言, 当时喷出了一口正在喝的水。   “咳咳咳。”林见连忙伸出手,用手背擦了擦溅到嘴角的水, 同时赶紧把水壶拿远一点。   贺长生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他嫌弃到不得了,还是掏出了一张手帕,递给林见。   “你真的是肮肮脏脏的小孩。”   贺长生十分大方慷慨地想。   只有我才能忍受你。   “大师兄,你怎么不早说。”林见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喷出第二次。   “说了有什么用吗?”贺长生不以为意。   “关系可大了。”林见平复心情, 告诉贺长生一件事情, “因为那个长满了红色的花,我知道在哪里。”   贺长生闻言, 一脸震惊地看着林见, 并且惊讶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师兄……”林见有点无言以对, “如果唐稚的描述没有偏差的话,他所在的地方, 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   深渊之下,原本千鸟宫的地址。   据说那个地方, 在几百年前是修真界千鸟宫的领地, 结果因为深渊上一次开启,所以千鸟宫被毁去了,从此以后, 那个地方受影响, 寸草不生, 生物绝迹。随后,深渊开启的地方偏移,所以原本千鸟宫的地方才渐渐开始有了生机。但是奇怪的是,长出来的花都是红色的。而且哪里始终被深渊裂缝的阴影笼罩,所以终年阴暗。所有动物,因为凶兽的遗留下来的气息,不敢靠近。   这就是原来的千鸟宫。   如今被命名为,黄泉彼岸的地方。   一般人不会靠近那里,所以如果石东临他们偷偷将那个地方占据作为据点,也是合理的。   贺长生尴尬地和林见对视。   “伏羲院的人……对外面不熟悉的……”贺长生找了一个和唐稚几乎一模一样的理由。   林见沉默。   贺长生是不是忘记了,林见也是伏羲院的人。   林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发现得早,也没有耽误什么时间。   事情本来到这里,虽然有些尴尬,但是也是告一段落。   只是,林见突然有所感触,他说道:“你要是可以对我完全信任,什么都和我说,就好了。”   “我哪里不信任你了。”贺长生的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并且迅速反驳,“我这一次真的只是大意忘记了。”   林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说的是唐稚的事情,却又不止唐稚的事情。   但是贺长生看了,以为林见只是为了这件事情。   “我又不是故意的。”贺长生有点委屈地念叨着。   可惜了,林见没有听见他的碎碎念,因为他正好转身,把刚才的水壶扭紧,顺带贺长生给自己的手帕折好放好。   待他一转回头,贺长生就用一种非常震惊的眼睛看着他。   连瞳孔都在震。   林见居然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对自己生气了!   因为他无视了自己的话。   林见皱眉。   两人眼神对上,都没有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软化的意思。   此时此刻,贺长生以为林见在怪自己,林见还沉浸在贺长生到现在都瞒着自己,关于他身份的事情。   说实话,事后两人回忆,都想不起来,吵架是怎么发生的。   “哼。”贺长生转头。   林见捡起一旁的小木枝,狠狠扔进火堆里去。   吵架后,两个人晚上分开睡。   贺长生躺在车厢里面,他闭着眼睛,盖着被子,本来应该早早入睡。但是他的脑海中,总是想到林见今天皱眉的脸,顿时,小气吧啦的凶兽大人就觉得胸闷、头疼、呼吸困难,越是一个人安静待着,就越是睡不着。最后,贺长生将身上的被子推掉,坐了起来,掀开帘子。他往外面一看,稍微抬头,就看见了圆圆的明亮大月亮。   贺长生撑着脑袋,不停在心里骂林见是超级大笨蛋。   明明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为什么还要和自己吵架呢?   吵架就算了,为什么要和自己分开睡觉呢?   平生从未和别人吵架过的贺长生辗转反侧,不知道凡人遇到了这种事情要怎么样才能重修于好。   凡人想要和好,似乎都会给出信号。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呢?   “嗯……”这个问题对于贺长生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度。   因为他在以前看到贺家夫妇因为一些鸡皮蒜毛大事情吵架的时候,他都是在心里说了一声,无聊。   随后他就无视了那两夫妻。   没有一天,等他再看见贺家夫妻,那两个人又是你侬我侬的腻人模样,你喊我娘子,我喊你夫君,双双牵手,仰望天空。   这时候的贺家夫妻,就算贺长生在后面路过,他们都看不见。   重点就在这里了,上一秒还吵架吵得摔袖子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和好的。   贺长生努力回想,但是脑袋空空。   他的记忆继续往前回溯,回到自己还在深渊时期。那时候他偶尔会看看凡人都在人间做什么,似乎也看过不少吵架的场景。   但是比起凡人的造作,贺长生更加在意自己当天的毛发顺不顺。   想到此,贺长生双手无力地抓了一下车厢。   所以他是找不到和林见和好的办法了是吗?   他低落了一会,然后掀开了帘子,往外看。   林见在睡前,布置了防御度很高的结界,所以赶车累了的林见,完全安心地在外面睡着了。   他抱着空山剑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一块石头,睡得死沉。   林见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睡着,因为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如果真的有危险,他可以随时醒过来。   但若是完全没有想过伤害他,而且是一个法力不可估量的非人类生物靠近他呢?   贺长生蹲在林见的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林见睡着的侧脸。   除了自己外,贺长生还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另一个人的脸。   在贺长生对林见最开始的记忆中,林见是一个丑小孩。   又矮,又瘦,又穿着不干净的衣服,但是他的眼睛很漂亮,偶尔会嘀咕嘀咕转着,每当那个时候,就是他想要使坏的时候。   贺长生走南闯北,加上在伏羲院也见过不少小孩。但是林见绝对是他见过心眼最多的小孩。贺长生虽然不懂人情,但是通人性,尽管他偶尔表现出来的,确实是有点脱线的行为。但是他深深知晓。   以及早就知道,林见早就粘上了自己。   只是那时候,没有人会想到现在。   贺长生伸出手,隔着一层空气,用食指摸了一下林见的脸庞。   凡人的成长实在是太快了。   一瞬间,那个小孩就长成了大人。   而且还会欺负自己!惹自己生气!还不和他和好!   贺长生蹲在林见的面前,看着他的脸,越看越生气。   所以如果他们两个人一直怄气,永远不和对方和好,那么究竟要怎么办啊?   贺长生郁闷死了。   他慢慢挪到林见的旁边,然后靠在他的肩膀上。   月亮的光盛亮。   奇怪,贺长生现在觉得想要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见被一股浓郁的气息惊醒。他立刻睁开眼睛,握紧手中的剑。   “不远处出现了浓厚的妖气。”贺长生已经起床,而且整理仪表完毕,站在马车的旁边。   “我去看看。”林见立刻说道。   他这些年来,以及习惯了独自一人去处理妖魔的事情。当他成为伏羲院的掌门和人间行走者后,要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战斗。   “但是我同时探查到,唐稚留下的第二张黄符的气息出现了,就在不远处。”贺长生望着前方,“和出现的妖气是反方向。”   林见收起剑。   贺长生提建议,说:“我去看看那股妖气是怎么一回事,你去把唐稚的黄符取来,然后来找我。”   他们有两个人,分头行事再好不过。   林见虽然不太想要和他分开,但是为了更高的效率,只好同意了。   贺长生别别扭扭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刚睡醒的林见已经完全忘记了两人昨天吵架的事情了。   “你拿到了黄符,就跟着纸人来找我。”贺长生伸出手,一瞬间,他的袖子里钻出了一张小纸人。   小纸人离开贺长生后,乘着风,飞到了林见的肩头。   纸人是贺长生的魂魄和法力制造出来的,从某个角度,会反映贺长生的心情。此时此刻,那个纸人来到林见的身旁,拼命地往他的脖子蹭,抱住林见。   林见被它挠得痒了,低下头,伸出手,想要将它拉开。   贺长生羡慕嫉妒恨地看了纸人一眼,随后使用法术,飞着离开了。   “大师兄……”看他突然就走了,林见有点惊讶,他还有事情想要交代,比如让贺长生小心一点。 但是贺长生跑得太快了,他的声音只好全部吞了回去。   为了可以快点和贺长生汇合,林见也是飞着往反方向跑,想要赶紧去拿到黄符。   依照林见现在的本事,他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并且在那个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于颐。   两人狭路相逢,一时无言。   于颐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刚搞到手的宝物,迅速转头,不要命地狂奔。   怎么又遇到伏羲院的恶鬼,真是要命。   “站住!”林见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于颐不要命地往前跑,根本就不想要搭理林见。   可惜没有用。   林见技高一筹,不仅追上去了,为了让于颐不再跑,他随手一个风术过去。   没有想过林见会攻击自己,于颐没有防御,一下子就被风刮倒,摔倒在地板上,连带手中的宝贝也摔了。   瓷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于颐刚挖掘到的宝贝,就这样破碎了。   “伏!羲!院!”于颐觉得自己要黑化了。   如果他将来有幸成为五凌轩重要的人物,他一定要提议一个法案。   五凌轩和伏羲院!势不两立!百年不得其好!   “你又想要做什么?”于颐愤怒地站了起来。   林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于颐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但是宝贝被人砸碎的仇恨在前,他咬牙切齿,手在找自己的武器。   “我在找这样东西。”林见穿过于颐,弯下腰,把破碎的瓷器的碎片翻过来。   那个宝贝的里面,居然贴着一张黄符。   林见不知道唐稚到底是如何把黄符塞进去的。   “遇到伏羲院的人,总是没有好事。”于颐唉声叹气,随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将碎片全部收集起来。   自从苍狗山后,这是林见第一次再见于颐。   “我听我的师父说,是你的宝物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有感谢你。”林见想起了这一茬。   似乎是方景新在找贺长生云游的时候,撞见过一次于颐,知道了这件事情。   说起从前,于颐有些恍惚,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林见说的是什么事情。   “我听说,贺长生重生了,恭喜。”于颐非常随意地祝贺。   “多谢。”就算是这样,林见也高兴。   因为贺长生,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于颐想了一想,突然问道:“你和贺长生,是那种关系吧?”   “那种关系?”他不敢挑明的样子,让林见觉得好笑。但是他为人恶劣,所以也不会主动去化解于颐的尴尬,就看着他想要说清楚,却又不好意思,一脸纠结得要死的表情。   这就是看到他就跑的下场。   “肯定是了。”于颐肯定,“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你,甘愿入虚空之境六百年,就为了你的魂魄可以重新粘合,回到你的身体。”   林见一愣,等反应过来于颐在说什么的时候,呆若木鸡,脑袋空空如也,什么都思考不了。   “贺长生没有告诉你吗?”于颐看到他的表情,也觉得惊奇,“我的两个星血炉,一个治愈你的身体,一个装了你的魂魄。但是人的魂魄散了,靠自己聚在一起是很难的,必须有人人为地收集在一起,然后在星血炉中守护魂魄碎片,直到魂飞魄散的人魂魄愈合。在我们的时间可能只是过去了三四天,但是在星血炉中,时间足足有六百年。贺长生为了救你,在妖魔横行的黄武大地,足足等了六百年。”   对于林见来说,当初他死去,再睁开眼睛,只是一瞬间的时间。   但是对于贺长生来说,为了等到林见再一次和自己说话,他已经等了六百年了。   所以贺长生那时候才会出乎常理地黏着他。   魂魄进入星血炉中的经验不会记得,但是于颐一直以为贺长生一定会在林见醒来的时候告诉他。   因为任凭是什么人,都不能忍受六百年的寂寞。   就算是寿命不见底的凶兽,失去所爱的人,六百年也很寂寞。   贺长生站在屋顶上,风吹动他的秀发,金冠上垂下来的装饰随着风左右摆动。   他的右手拿着扇子,有点烦恼地点了点额头。   他寻着妖气而来,但是妖魔的事情已经被解决了。   贺长生其实追着那股妖魔的气息,来到了很远的地方。   当他降落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在这个城镇中的一位修真者将所有的妖魔消灭了。   现在,除魔卫道的修真者们正被村民围在中间。   所有的村民都在表达自己对这位仗义出手的修真者的热爱。   “多谢了,明镜道人,这几天我们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妖魔袭击,如果不是你刚好路过这里,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应该做的。”那一位被称为明镜道人的修真者,异常谦虚,而且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他的存在就可以治愈被惊吓到的人,“我们伏羲院的人,一定会保护大家的。”   那个出手的修真者,有一张贺长生熟悉的脸。   石东临。   只是这个石东临脸上的表情很友善,完全不见阴霾,他站在人群之中,高尚的人格闪闪发亮。   “不对,不是真的石东临。”贺长生喃喃自语。   因为这个人身上,没有凶兽的气息。   只有……   成千上万的人的气息。   一颗明亮的珠子捏在一只修长的手中,东方溯光坐在茶楼上,看着楼下的石东临,和围着他的人们。   这是他用珠子造出来的人偶,顺便提取了石东临的一些过去的人格。   他想要测试,拥有一颗珠子力量的假人,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他又让顾妨设下阵法,引来了妖魔。   让人偶和妖魔对战,测试他的能力。   人偶和人群聊天,话到兴处,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这个人偶不知道自己是假人,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按照他们的吩咐,直接和妖魔对战。但是偶尔发生了一个事件。在他们测试人偶的场地,乱入了一个凡人。这个人偶为了保护那个凡人,终于开始动手。   所以,东方溯光只好选择将妖魔引来有人的地方,让他出手。   “他从前是这副模样吗?”东方溯光趴在围栏上,有些稀奇地看着。   坐在他对面的顾妨傻了一样看着下面的人偶,苍白的嘴唇无力地抖动了一下。   是的,这才是她记忆中的石东临。   “怪不得你一直妄想石东临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原来如此。”东方溯光明白了。   如果喜欢这个模样的石东临,是人都会难以接受他现在的改变。   顾妨不想要和他聊石东临,于是转移话题。   “唐稚呢?”   “我让他在客栈休息,他估计现在在想办法挣脱结界,想要逃跑。”东方溯光不用细想,就能猜到唐稚现在的动态。   东方溯光不带上他,因为不想要让他看见自己在做什么,尤其是让唐稚看见自己在利用人们。   虽然,石东临让唐稚过来,就是为了让唐稚看看东方溯光到底是一个怎么漠视人命的人渣。   东方溯光不会如石东临的意。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困着唐稚?”顾妨一开始就提议让唐稚离开,留下他毫无意义。   “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石东临变回以前的样子呢?”东方溯光觉得她说话好好笑哦。   “大师兄以前的样子才是他真正的自己,才是他喜欢的自己,才是他应该的模样。”顾妨说,无悲无喜。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更加喜欢现在的样子。”东方溯光微微一笑。   顾妨皱眉,随后朝他刺出一剑。   跟在东方溯光身旁的恶鬼,一下子握住顾妨的剑。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东方溯光知道顾妨身边的两把佩剑,“女子对男子的感觉偶尔也是这样,感动的时候,花也落泪。恨恨离别的时候,鸟鸣叫泣心。”   “我的剑,和这句诗都不是这样的意思。”顾妨收起剑。   东方溯光笑了,随后,他伸出食指,说:“嘘。”   随后,他的手指往下指。   楼下的石东临人偶感受到了鬼气,抬起头,看到了他们两个人。   这个人偶没有全部记忆,他完全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境遇了。   就一眼的对上,顾妨看他看得傻了。   人偶石东临只是微微一笑。 第94章 和好   林见的手里夹着通讯符, 他呆站在原地,山间的风呼啸而过,然而他并不能因此回神。   纸人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 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然后爬上他的肩膀,抓住了他的头发。   回回神吧。   这里并没有危险的妖魔, 没有人使用摄魂的法术,为何你却失魂落魄?   林见眨了一下眼睛。   吹落的花瓣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 砸到了他的眼皮,随后掉落。   春花落尽一地铺成春色,去年今日人笑春风。   林见在这些年,走遍千山万水,看过很多的景色。   有寒冬飞过的燕子, 有开厌倦了的话,有感人至深的戏剧, 有可以从胸膛剜出来的真心。这其中有很荒谬的事情,比如比起凡人还要有良心的妖精, 又有鱼飞过天际, 落日时分, 天际是一片粉红, 空境回音让人无所适从。   经历过了所有的一切。   林见还是觉得自己想象不到,如果失去一个重要的人,并且只能百年等待,是那么一种寂寞的感觉。   在林见发呆的时候,纸人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它赶紧大力地扯了林见的头发。   快点给我发现啊!   林见的眼睛回神, 随后举起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通讯符。   符咒启动了。   林见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符咒启动, 但是他还是凭借过人的知识,成功和黄符的另一头接上线。   风扬起风沙,沙子在林见的旁边凝聚,随后,唐稚的身影出现在林见的旁边。   唐稚抬起头,手里拿着同样的一张黄符。   两人对上眼睛。   “卧槽。”唐稚被面前的林见吓了一跳。   等唐稚冷静下来,打量面前人少许的时间,从面前这个比自己还高的人的一点陌生脸庞中,看到了熟悉的眉眼后,终于反应过来。   “小林见!”唐稚因为激动,忘记了自己是虚体,直接朝林见扑了过去,随后,穿过了林见的身体。   “呜。”   唐稚坐在地板上抽泣。   他最近总是很容易低落。   “发生什么事了?”林见觉得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唐稚聊一些关于情绪的事情了,唐稚既然会在这种时候启动通讯符,一定是有原因的。   唐稚默默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如果他是贺长生的话,林见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问自己是不是心情不好。比起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林见更加在意贺长生的情绪。不过在唐稚看来,贺长生除了情绪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发生过。   林见蹲在唐稚的面前,稍微低下头看他。   “你好苏。”唐稚有一种小孩长大了的唏嘘感。   “唐稚师兄,别再扯皮了。”林见可以感受得到,通讯符中的能量正在一点一点被消耗,当完全消耗完毕的时候,就是这张符的效用完全消失的时候,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我之所以扯皮,当然是因为时间绰绰有余。”和外表和行为相反,唐稚其实是一个相当拎得清的人,他说,“东方溯光和顾妨将我从关着的地方带了出来,我现在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没有人看管。在你拿到通讯符的瞬间,我发现我和黄符的持有人距离不远,所以我才尝试连接通讯符,想要求救。”   林见凛然,他突然皱眉,想起贺长生离开的方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在那个方向。”唐稚伸出手,指着一个地方。   林见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正是贺长生离开的方向。   唐稚说:“小心靠近,我看到东方溯光拿了两颗珠子,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加上他身边现在有顾妨,顾妨的实力雄厚,不是简单就能对付的。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加上摸不清他们的意图之前,不建议营救我。”   “确实。”林见同意了他的说法。   唐稚瞪着林见,强颜欢笑,“虽然是事实,但是听你这么说,我还是多多少少有点不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四师兄!”   说完,唐稚暴走了。   没有良心的死孩子!   “我不着急的原因是……”林见上下打量唐稚一眼,“四师兄,你是不是胖了?”   一个人如唐稚,如果真的被虐待,过得十分不开心,是不会发胖的。看到他的样子,林见就知道其实他的日子过得还行。   “你……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唐稚着急地摸了摸自己的肚腩,随后,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林见笑了。   唐稚和他对上眼睛。   “可以看到四师兄你还活的好好的,我很欣慰。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过去那边的。”因为如果他猜的没有错,贺长生就在那里。那么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过去的,   唐稚听他这么说,还以为林见长大了,终于懂得爱护他了。   “我好想抱你哦。”唐稚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已经是别人的男人了。”林见提醒他。   “你误会了。”唐稚说,“你的男人,我更喜欢。”   林见一脚过去。   当然,他是踢不到唐稚的。   唐稚哈哈大笑起来,林见摇头轻笑。   “小心。”唐稚可以感受到通讯符快要用完了。   “师兄你也是。”林见说。   唐稚合上眼睛,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唐稚的身影消失后,林见立刻就准备起身,赶往唐稚说的地方。   “发生什么事情了?”于颐在状况外,他问林见,“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林见觉得于颐的加入用处不大,“不小心害你弄碎了你的宝物,我很抱歉。你可以写信到伏羲院,我会让人安排相应的宝物赔给你的。”   “等伏羲院赔东西给我,我人都仙逝了。”于颐不抱希望。   “呵呵。”林见笑了,“你对我有恩,这次一定。”   他许诺。   于颐说:“你要报恩,以后看到我,离我远点。”   他真的受够伏羲院带来的厄运了。   “再会。”林见没有答应,只是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也曾是意气风发的。   人偶石东临,或者也可以在这里叫他石东临。因为从某个意义上,他就是年轻时候的石东临。   和现在总是死气沉沉的石东临相比,少年时期的石东临爽朗精神,信念坚定,胸怀中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信念之一。   成为伏羲院的支柱,关闭深渊,成为一个英雄。   看到了楼上的东方溯光和顾妨,石东临运用法术,下一瞬间,就出现在他们的旁边。   和石东临对上眼神,顾妨的瞳孔一震,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小妨,你又变成大人的模样偷跑出来玩了。”石东临笑着看着她。   “大师兄……”顾妨看他看傻了,基本上回不了话。   “这一位一身贵气的兄台又是哪位?”石东临的笑容不变,脖子一转,看向东方溯光。   东方溯光将原本捏在手中的珠子收进袖子中,同样笑着看石东临,他说:“九天阁楼,东方溯光。”   现在的九天阁楼已经废派,但是在这个石东临的认知中,一定还以为门派尚在。   “久仰大名,在下石东临。”石东临朝他行礼,但是眼中的警惕性并没有因为他的自报家门而消去,只因东方溯光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东临君你……”东方溯光故意这么说的,“长得好像我的一个朋友。”   “世上人千千万万,相似是平常不过的。”石东临看向顾妨,问她,“你怎么跑出伏羲院了?又为什么和这位公子在一起?”   顾妨一时找不到理由。   “请勿怪罪。”只有不在意的人,才可以从容地撒谎,东方溯光说,“我们只是碰巧遇见,现在,我也该回去了。”   为了测试珠子的力量,他不会让这个人偶过早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样啊。”   说完,东方溯光就推着轮椅,打算离开了。顾妨本来想跟上去,但是被石东临不着痕迹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袖子。于是两人目送东方溯光离开,东方溯光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   东方溯光离开后,石东临立刻就沉下来,然后教训顾妨,“都让你不要调皮,不要跑出来,不要跟着我,外面很危险的,你怎么就不听呢?还变成这个样子,小孩子就好好做小孩子……”   顾妨沉默地低下头。   石东临看到她的模样,不忍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和我说说,然后,回去好吗?”   顾妨闻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偶,听话地点了点头。   “你应该很久没有出来逛了吧,大师兄带你去走走。”石东临笑了笑,兴高采烈。   他们下楼,融入进人群中。   “好一出木偶戏啊。”折扇打开,贺长生站在屋顶上,半掩住脸,风吹动他的金耳环。   他当然看得出来,那个石东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不知道石东临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一样东西。   贺长生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复制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有什么必要?   他的答案是:没有必要。   “长成这样的,世界上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之前在石东临身上吃瘪过两次了,所以还是小心行事吧。   夜晚,石东临专门租借了一艘小船,和顾妨泛舟湖上。   石东临坐在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妨,笑一笑说:“你变换得挺好看的。”   他仍旧以为顾妨的外表是她变出来的。   顾妨心事重重,闻言只是笑了笑,她忍不住问石东临,“大师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这句话问的面前的石东临,却又不是面前的石东临。   大师兄,你做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最后又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做什么?”石东临听到她的问题,不曾多加思考,就有了答案,“当然是完成师父的心愿。”   “为什么……”顾妨强忍下苦涩,“你总是那么听师父的话呢?”   要他向上,是师父要求的,要他关闭深渊,是师父要求的。   顾妨想过,如果石东临不是总这样听话,会不会就不会头也不回地走上歧途。   石东临低眉哀叹,最后选择了逃避,他说:“你还小,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因为对面驶来了一艘船。   非常华丽的游船,船上有美貌的少女,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们的游船正要和这艘小船擦身而过,是非常平常的事情。   石东临却眉头紧皱。   “你在这里等我。”石东临对顾妨说。   “怎么了?”顾妨不解。   石东临就像是一阵风一样,转身就上了那一艘游船。他的脚步才刚落下,就飞快地冲进船里面。   他用了风术,他经过的时候,大部分只感觉到一阵风吹了起来。   当石东临冲进了某个角落,正好看见了靠窗坐的人,那人吃了一块糕点。   他的到来,窗边的人也发现了,他转头一看。   石东临这辈子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美人,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满头青丝用一支玉簪盘起,雪衣长坠,仙风道骨,宛若仙人。   他打开折扇,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随后,他喝了一口茶。   石东临心头一跳,脚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的身上有一股古老的阴森恐怖气息,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旦靠近,就会将自己吞噬。   见石东临发现了自己,贺长生想都不想,翻窗跑了出去。   石东临连忙回神,跑了过去,往窗外一看。   人已经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其实贺长生并没有跳下湖,也没有跑远,他跳出窗后,只是翻到了船顶罢了。   “好险。”他离开的时候,顺手又拿了一碟糕点。   “大师兄。”一道声音喊他。   贺长生回过头,发现顾妨站在他的身后。   “我以为我的气息隐藏得很好。”石东临就算了,顾妨居然也会发现他。   “我是看着你翻身上来的。”因为她刚才坐的船已经飘到了这个位置了。   贺长生面无表情,估计也是觉得无语,他顺手将手中的糕点往她所在的方向一递,问她:“吃吗?”   顾妨神情复杂地看着贺长生。   正如唐稚所说的一样,顾妨其实并不讨厌贺长生。看贺长生犹如照镜子,你讨厌他,看到的只有讨厌的自己。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顾妨说。   “哈。”贺长生讥讽一笑。   “你能活着,我其实是开心的。”顾妨低声说。   “本来活过来了,看到你,要活生生气死了。”贺长生说话从来都是不客气的,他诚恳地问顾妨,“你在做什么?”   顾妨问石东临,你想要做什么?   贺长生回她这个问题,你要做什么?   顾妨听到他的问题,后退了一步。   “你要跟着石东临,做灭世的女魔头吗?”贺长生的语气毫无波动,“顾妨,大志向啊,告诉我,目前为止,你杀了人吗?”   顾妨抿嘴。   贺长生吃完糕点,把碟子放到了旁边,随后站了起来。   看到贺长生的动作,顾妨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鸟惊心。   伏羲院内,无人是贺长生的对手。   “我必须要把大师兄带回来才可以。”顾妨盯着贺长生的眼睛,“大师兄他……应该是很好的人才对。”   “我当然是很好的人。”贺长生撇嘴。   “不是说你。”顾妨有一瞬间的无可奈何,“你总是这样,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我看你问这个问题,才是真的秀逗了。”   “不必再管我了。”顾妨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可以对一个稍微能代表伏羲院的人说出这句话,“我和伏羲院没有关系了。”   贺长生打开折扇,往旁边走了两步。   顾妨谨慎地看着他。   “任何人的人生,都和别人没有关系。何况,我从不干涉别人的选择,与我无关。”贺长生说完,彻底消失不见。   顾妨落寞地留在原地。   所以她才不喜欢撞上贺长生。   “虽然我不喜欢干涉别人,但是我喜欢嘲笑别人。”贺长生虽然人走了,但是声音还能传过来,“我觉得你要是不敢杀人的话,还是不要待在他的身边了。”   说来有趣。   其实贺长生没有走远,只是又翻身,从窗户回到了船里面。   石东临已经离开,贺长生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之前他隐藏了气息,到了船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但是这一次回来后,原本尽情享受着欢乐的男女们显然傻了。   他们的船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贺长生毫不在意,他的手碰一下杯子,吩咐道:“倒茶。”   站在他旁边的人,傻傻地给了倒了一杯茶。   “点心。”他的手指点了一下桌面。   又有人端了点心过来。   “好了,你们接着奏乐,接着舞吧。”贺长生用了言灵。   顿时,人群又继续玩乐。   船靠岸后,贺长生优雅地下船了。   他刚感觉肚子吃得有点饱,就发现前方树的阴影中站了一个人。   “我找了你一天了。”那个人说,并且走了出来。他伸出手,抬起树枝,来到了光明的地方。   贺长生看到他,嘟起嘴,转过头,就是不看他。   “你没事就好。”林见松了一口气,朝贺长生走过去。   “你不要走过来。”贺长生伸出拿着扇子的手,阻止林见的进一步。   林见一愣。   “我们在吵架。”贺长生跑来这个地方大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   林见是为什么敢和自己闹事啊?   林见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贺长生气得握紧扇柄。   “别人说得没有错,果然啊,人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就要开始吵架、看不对眼、没有安生。”林见还是往他走过去。   “谁的错?”贺长生质问他,扇子对着他抖了抖。   林见走过去,伸出手,将他的扇子按下。   贺长生不乐意,又想把扇子抬起来,和林见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见先他一步,走了一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让贺长生无法做到将扇子横在两个人的中间。   贺长生眯起眼睛,往旁边闪开。   林见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你!是!不!是!想!死!”贺长生炸毛了。   林见抓住他的衣服,摇了摇。   “长生君。”林见笑,“你可真是一只小气吧啦的花蝴蝶。”   贺长生伸出手,抢回自己的衣服。   他用自己的行动,证实了林见的话。   确实是一只小气吧啦的花蝴蝶。   被挣脱了衣服,林见又改为抓住他的袖子。   贺长生又去拔自己的袖子。   “要是袖子断了,就有意思了。”林见调笑道。   最后还是贺长生的胜利,他成功抢回了自己的袖子。   看抓他的衣服是没有用了,林见改为牵住他的手。   贺长生犹豫了一下,安静了。   林见从背后抱住他,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该道歉了?”   “不然呢?”   “我偏不。”   在他说完话的瞬间,贺长生立刻一道凌厉的攻击打了过去。林见身手利落地躲了过去,但是也被打远了。   贺长生站在原地,瞪着他。   “开玩笑的啦!”林见连忙呼喊,并且举起手,“我道歉,我道歉,都是我不对。”   贺长生看了他两眼,说:“你不认真。”   林见叹气。   他很认真的。   贺长生拿着扇子,对着他疯狂上下挥动,说:“知错了,就把手伸过来。”   林见走过去,乖巧地把手给他。   贺长生接过他的手,眯着眼睛打量,在寻找打下去的位置。   林见突然一下子抓住他的手,然后快速偏过头,亲了贺长生一下。亲完后,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贺长生不屑地伸出手,抹掉脸上的口水。   “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林见解释,“我只是想,如果你能更信任我就好了,我是真的……并不是故意要和你吵架。”   贺长生说:“我能告诉你的事情,已经都告诉你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开不了口。”   凶兽许下的诺言,不可改变。   “我知道,所以是我不对。”林见说。   贺长生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林见神魂颠倒,随后,一声惨叫声响彻云霄。   夜晚。   林见摸着疼痛的手背,走在贺长生的旁边。   他们两个人交换了今天的所见所闻,更新了讯息。   “话说回来,石东临将人、妖魔炼成了珠子,我却在这之前,没有听过他用珠子的力量。”林见思考。   “有了凶兽的力量,还需要什么珠子吗?”贺长生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多此一举。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究竟为什么需要如此充沛的力量。”理解快速地瞄了贺长生一眼,“大师兄,凶兽之间的力量的差不多的吗?”   “差不多?”贺长生冷笑,“人与人的差别像天和地这么远,你怎么会觉得凶兽之间差不多。不过凡人和凶兽对上,确实都会觉得差不多,因为凶兽的力量对人而言,是碾压级别的。”   “那么,会不会是为了弥补和其他凶兽之间的差异?”林见提出一个可能性。   贺长生摇头,说:“凶兽不会意识到自己要上进。”   林见闻言,抬起手,按住太阳穴,才忍住捧腹大笑的欲望。   “如果凶兽没有这个意识,石东临应该也不会想到。”贺长生判断。   石东临收集珠子的目的是一个谜,不过林见却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所以,这是第一次,石东临使用了珠子的力量,而且他本人来没有出现,来的人是东方溯光和顾妨。”林见思考着,“大师兄,有没有可能,之前他们不使用珠子的力量,是因为……没有办法用。”   听到林见的猜测,贺长生也在沉思,“不是没有可能,他也许有炼人阵,却没有得到释放力量的办法。毕竟我听方景新说的,他当时揽走伏羲院的秘籍,也掉落了很多卷轴。按照伏羲院从不把同系列的东西堆在一起的坏习惯,石东临很可能什么都只拿了一半。东方溯光属于九天阁楼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九天阁楼其实是研究秘术的。所以他可能是找到释放珠子力量的途径了。”   如果他们两个人的推论没有错的话,林见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了。   “他们在测试珠子的力量,看看可以达到什么程度。”林见一凛,随后不安地抬起头,盯着贺长生。   “做什么?”贺长生问。   “逻辑顺了。”林见说,“为什么这里会招来妖魔,而且由人偶消灭。”   “是哦。”   “大师兄……”林见怨念深重。   “嗯?”   “如果他们想要测试珠子的力量,就是需要对手,现在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妖魔们被人偶消灭,证明那些妖魔已经不能满足测试了,他们一定需要更加有看点的对手,没有人比贺长生更加合适。   贺长生摸了摸脖子。   “也好。”贺长生想了一想,“我其实也想要知道,那些珠子究竟可以拉近多少实力差距。”   一对一,他肯定能赢蚩之,但是就不知道,那些力量珠子,可以为他增色多少。   “不要冲动。”林见让他先停下,“我们还要救出四师兄。然后没有弄懂他们的目的之前,先伺机而动。”   贺长生点头。   “还有……”林见说。   “嗯?”贺长生在等他说话。   林见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靠了过去。   “我真的很抱歉。”他说。   “你已经说过了。”贺长生看他这么诚恳,大方地送上一句话,“我已经原谅你了。”   “六百年多长?”林见问他。   “七年又有多长?”贺长生反问。   “六百年和七年可没有办法比较。”林见一哂。   “我分不清。”贺长生说。   林见用力,抱紧他,遗憾地说:“我也是。”   两个人都分不清,真是让人异常无奈。   贺长生订了一家豪华奢侈的酒楼上房。   林见回到他的房间,转头就开始数荷包里面的钱。   他能明白师叔这些年来的压力了。   洗完澡的贺长生看着林见,唏嘘不已,道:“你现在已经一身铜臭味了。”   林见数完了,他将钱全部扔进荷包,扎好,然后转身就揪着贺长生的衣服,用力扯开。   贺长生被他吓了一跳。   “养你真是太费钱了。”林见把脸埋进去,疯狂吸气。   “你可以弃养。”   “休想!” 第95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见抓住贺长生的衣领两边, 凑前去看他。   他看得太专心致志了,有一种要把贺长生盯穿了的感觉。   贺长生被看久了,立刻就脸红了,然后微微撇过头。这么做了以后, 他又觉得自己有点怂, 于是乎, 他又转过头, 和林见对视, 凶巴巴地说道:“看什么看?”   林见拉住他的衣领,脸凑了过去, 看样子似乎是要亲他。   贺长生的眼睛往下看,吞了一口口水, 在满心期待。   给林见亲,是真的很舒服。   就在贺长生等着他亲上来的时候, 林见却侧过头,脸从他的旁边闪过,靠在他的脖子旁边。   贺长生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脖子就被牙齿咬了下去。   因为林见的行为, 贺长生忍不住仰高脖子。   他有凶兽最原始的本能。   当被人控制住脆弱的命脉的时候,他可以感受到最令人打寒的威胁, 他仰高脖子,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感受到了死亡的靠近, 他的脸看起来更白了,血管是那样清晰,让人产生更进一步肆虐他的诱惑。   “不要……”贺长生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求饶的声音在和林见说话。   请不要让最凶猛的禽兽, 感受到自己沦为猎物的无力感。   “呵。”林见笑他, 然后终于松开嘴巴, 亲上他的双唇,“我又不会真的把你吃进肚子里面去。”   贺长生的眼神一变,忍无可忍将他掀倒在床上。   同样的夜晚,东方溯光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唐稚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东方溯光笑了,他进了房间,门主动关上。   “其实你不躲起来也可以,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偷偷摸摸地搞一些东西。”东方溯光说,“既然我之前没有阻止你,现在也不会。”   “我有搞什么?”唐稚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矢口否认,“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我有这么可怕吗?”东方溯光知道他在怕谁,所以才满口谎言。   唐稚沉默了一会。   “看来你是真的很怕我啊。”东方溯光了然了。   唐稚终于走了出来。   “看起来,你似乎知道这个城里,出现了可以救你的人。”东方溯光是个聪明人。   “其实我不明白。”唐稚看装不下去了,干脆就实话实说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不让他走的人,从来都不是石东临,而是面前的这个人。   “你若是想要威胁伏羲院的人,想要得到什么,随时可以说,我也能明白。”唐稚说,“但是你只是将我留下来,所以我一直都不懂你。”   “敢情你一直心里像明镜似的。”东方溯光笑了。   唐稚叹气。   他也希望自己可以蠢一点,可以理所当然地跟在东方溯光身边,说不定再盲目一点,满意现在的生活,不再追求回去。   但是被坑过太多次的人,很难继续蠢下去。   “我为什么留下你,我之前就说过了。”东方溯光提醒他。   因为唐稚在他绝望的时候救了他,所以他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唐稚皱眉,看着东方溯光。   东方溯光看着自己的手,随意翻了一下手掌。   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合理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似乎从来都没有如愿得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方溯光唯一看过的行为模式,来自他的父亲和石东临。   他的父亲,等价交换,卖掉自己的儿子,来换得一城的安宁,家族的延续。   石东临,不惜一切,用尽各种肮脏的手法,换得让自己满足的快感。   东方溯光握紧拳头。   若他看到的都是这样的东西,你让他如何不觉得这就是正确的做法。   所以,欺瞒、威胁、推波助澜、施予恩惠、牢笼,直到唐稚确实成为了他的东西为止。   “你若要后悔。”东方溯光故意催动唐稚怨愤的心,试图让面前沦落到自己绝望的境遇,“那就怪那时候你挡在我的面前吧,如果你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杀死我,今天就不需要遭遇这一切。”   唐稚坐在凳子上,略加思考,表情不变,说:“我倒是不需要后悔这件事情。”   他见过的白眼狼太多,不缺眼前人一个。   东方溯光闻言,原本上扬的嘴角往下。   “是你后悔被我救下来,活下来吧。”唐稚看穿了他。   “不。”东方溯光否认,“我无比庆幸自己可以活下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就此死去,只会被带到鬼城,承受永无天日的痛苦。”   这就是他的悲哀。   不想活下去,但是也无法死去。   死亡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终结。   所以,他才需要石东临。   靠他的本事,摧毁鬼城。当没有人再能威胁他死后的时间,到那个时候,才是东方溯光乖乖合上眼睛的时候。   “死去是炼狱,活着也是。”东方溯光祈求他,“希望你不要走……”   他有一句不能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唐稚不能回答他的请求,因为他做不到。   看到了他的沉默,东方溯光也只是笑了一声,然后他推着轮椅,离开了这个房间。   留下唐稚一个人,推开窗户的门,望着外面的月亮。   他的佩剑叫做明月光。   取自他的世界,他的国家,可以说是最有名的诗句。   床前明月光。   整首诗的重点在于,他不能说出口的,思故乡。   不过他的故乡已经变成了伏羲院。   只是没有想到,换了故乡,唐稚依旧是,思故乡。   他这么想着,月亮上似乎出现了一道光芒。   唐稚说:“哇塞!是流星!”   让他这样的人多悲伤几秒,都是世界的不对。   第二天一早,因为一些原因,在这个城镇里面晃荡的人,只有贺长生。   他走在街边,摸着自己的脖子,嘟嘟囔囔。   “那小子实在是太坏了。”   他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像是翩翩飞舞的蝴蝶翅膀。   “客人,要不要来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今早开张的包子铺老板招呼贺长生。   贺长生想了一想,掏出一个荷包。   这是属于林见的荷包。   贺长生用他的钱买了想吃的包子。   咬了一口包子,贺长生满意地眯起眼睛。   早知道有人养着那么快乐,就应该早答应林见的。   在这个城镇的同一时刻,贺长生可以说是最悠然自得的人了。   他在漫步走着,这个城镇里面也有一个人在到处找他。   石东临一晚上没有睡着,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出现了昨天晚上看到的人。   忘不了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因为他带给他的感觉。   恐怖,恐怖,好恐怖。   如果无法拔除这一股恐怖感,他将会永远被这一股感觉支配。   他这么想着,人偶的体内,由东方溯光放进去的那一刻珠子发出了幽幽的光芒。   受到了刺激,珠子中的力量比起之前几天,释放得更加肆意。   人偶的躯体渐渐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   这一股力量让石东临产生了错觉。   他以为自己只是极度想要调查清楚贺长生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如此暴躁。   于是乎,等天一亮,他就起床,随后,在城中的大街小巷奔跑着,寻找着可以缓解他心中情绪的人。   也就是贺长生。   顾妨是晚一些,经过东方溯光的提醒,才知道石东临独自跑了出去,她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在街上奔走的石东临。   “大师兄,你怎么了?”顾妨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暴走。   当她握到了人偶的手,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身体就像是装满了水,却被戳了成千上百个孔的木桶。力量从各个方向漏出来,当力量都散尽,也就是这个人偶坏掉的时刻。   顾妨没有来由地失望。   “昨晚上见到的那个人。”石东临的心中有一股烦躁的感觉,“他有问题,我必须找到他!”   他无法解释心里头没来由的不安与恐惧。   顾妨沉默。   石东临挣开顾妨的手,越走越快,终于和顾妨的距离越拉越开。   顾妨停下了脚步,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越小越小,直至消失。   东方溯光推着轮椅,来到了顾妨的身边。   “怎么回事?”顾妨问东方溯光   东方溯光一直在观察着石东临,包括他们两个人昨天离开他的视线后,他也一直让恶鬼们跟上去,探情报。   “看来,珠子中的力量会在某些时刻想要释放出力量。”东方溯光的结论是这样,“为了宣泄体内的力量,这个人偶在找对手。”   “你是说,这个人偶急着找贺长生,是因为他想要找一个可以让自己体内沸腾的力量宣泄的对象?”   “嗯。”东方溯光判断,“如果不这样,估计那股力量就有把他逼疯了。”   顾妨并不愿意石东临和贺长生对上,于是乎,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符。   这一张黄符是一张招魔幡。   一旦启用,可以引来附近的妖魔。   东方溯光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他笑了笑,主动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顾妨拿着招魔幡,心里犹豫了一瞬间。   周围都是人,如果顺利的话,石东临铲除那些妖魔,同时可以宣泄掉体内的力量,也可以避免和贺长生的冲突。   但是如果稍微出了差错,也许会伤及无辜。   顾妨在这一瞬间,突然就理解了贺长生昨晚说的话。   你杀人了吗?   如果你不敢杀人,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待在他的身边好。   在昨晚,顾妨想要骂贺长生胡说八道,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   在现在的石东临身边,他选择的是一条残害苍生的道路,如果不是和他走上同一条路,确实是没有必要待在他的身边。   “你如果做不到。”东方溯光看出了她的犹豫,在一旁喊了一声,“我随时可以代劳。”   顾妨沉默了一会。   为了多数人,牺牲少数人。   为了重要的人,牺牲无辜的人。   走在人生的岔口,一旦选择了道路,就没有退后的权利。   顾妨启动了招魔幡。   原来如此,贺长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不弄脏自己的手,宣泄自己所以的善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瞬间,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万魔齐聚。   “怎么回事?”   “你们看看天空。”   “啊啊啊啊!”   街道上的人们,抬头看到了形状各异的妖魔,发出了尖叫声,随后,人们四处逃窜。   普通的一日,立刻变成灾难袭击的开端。   石东临皱眉,沉着脸,抬起头。   这是灾难时刻。   拯救者再此。   他义无反顾,为了地上的人们,冲了上去。   东方溯光找了一个适合看戏的角落,随后手一扯,周围的恶鬼围绕在他的身边。   他原本让这些恶鬼一监视贺长生、林见和唐稚,二跟着顾妨和石东临,据他所知,这个城镇里,现在需要掌握的就是这五个人。   其实他的打算还是引来贺长生。   东方溯光抬头看,人偶的身上绽放出珠子的光芒,光芒盛大。   这就是力量快要烧尽的前兆。   可惜的是,按照他的预算,目前引来的妖魔还不足以消耗完他体内的力量。   东方溯光本来以为,看到妖魔出现的贺长生也会出手,这样,人偶也会注意到他。但是按照监视的恶鬼来报,他似乎趁着人们跑了,顺了一壶茶,拿了一碟糕点,找了一个地方,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那就是,优哉游哉地看戏。   再然后,他就躲起来,不见踪影,就算东方溯光派出去的恶鬼都找不到他。   他需要逼贺长生现身。   虽然极度不情愿,但是东方溯光将所有的恶鬼都收了回来,接着倾其能力,去将贺长生找出来。   他的所作所为,是有价值的。   不一会儿,就有恶鬼找到了贺长生。   “很好。”东方溯光连续铺了几张招魔幡,把石东临往贺长生所在的方向引。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莫名其妙,东方溯光烦躁地用手敲了一下轮椅。   这是一种直觉。   他在操纵着这一场木偶戏,但是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的所作所为,然后笑出了声。   可惜,开弓的箭,没有回头路。 第96章 万众期待   一要斩妖除魔。   二要匡扶正义。   三要坚持本心。   “伏羲院自古以来, 出过救世者,出过灭世者, 当然, 更多的是,无所事事的研究学者。伏羲院不看重人世间的是非善恶,聚在一起是缘, 分开是无缘。”方景新曾经对他的弟子们如是说,“可对你们自己人生负责任的只有自己,我和你们说的三条规矩, 一二是伏羲院长久以来的形式规则, 第三条才是你们自己该理解的。同时,若你们有一天入了魔,不必怀疑, 伏羲院的人,会为了除你们而来。”   漫天妖魔来袭,凡人被攻击。   顾妨趴在地板上,呕吐不止。   “需要帮忙吗?”一道娇媚的女声响起。   顾妨抬起头。   身穿一身红衣的狐狸精出现在她的面前。   百武曦手抬起, 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轻笑一声,在漫天妖魔的背景里,显得更加诡异。   “不需要。”顾妨只说了三个字, 就重新低下头, 因为她发现因为刚才的呕吐, 她的喉咙一片难受。   百武曦的手随意一抖, 就变出了一张手帕, 她弯下腰, 笑着给顾妨擦嘴巴。   顾妨一愣。   “女孩子怎么可以狼狈呢。”百武曦有自己的一套美学。   妖魔飞蹿, 其中一些往这边冲过来。   百武曦并不在意。   妖魔们冲着她们两个来。   顾妨感受到妖魔的气息浓烈,手里握着鸟惊心,头也不抬,狠狠挥出一剑。   刺耳的声音发出来,红色的剑光近时能看,远了就消失不见,随后击中在妖魔身上,将它们的身躯全部撕碎。   “哎呀。”百武曦放下手,一脸害怕地转过头。   又一批妖魔冲过来了。   百武曦这次出手了,她随意一挥袖子,靠近她的妖魔就被打开了。   就算她防得了一两只妖魔,也无法抵御已经因为招魔幡而疯狂的魔群。   “真是讨厌。”百武曦嫌弃那些妖魔不会看眼色,“你们没有看到,这里有一个很伤心的小姑娘吗?怎么可以……”   她甜美的声音变成了野兽的吼声,脸庞有一瞬间出现了狰狞的狐狸表象。   “骚扰姑娘呢!”   妖魔间的互相挑衅,让在附近的妖魔们更加狂暴了。   顾妨又是挥出一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弱小的妖魔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站在顾妨面前的百武曦愣住了,随后她变回了人的样子,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   “好可怕哦。”确定自己的脸没有异状后,她发出矫揉造作的声音。百武曦发现顾妨非凡的战斗力,迅速跑到顾妨的后面,寻求她的庇护。   为了泄愤,顾妨使用了凌厉的一剑,击碎妖魔。   同时,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躲在顾妨身后的百武曦看了她一眼,似乎发现了,就算顾妨有这样的战斗力,今天似乎也无心恋战了。   百武曦想了一想,她伸出手,一手塞进顾妨的膝盖下面,一手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撒腿就跑。   顾妨被她抱着,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靠在她的怀里,眼泪不止。   晦气。   百武曦想。   自从照水晴跟着石东临混后,连带自己也没有遇过什么好事情。   百武曦跑到了东方溯光安全看戏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东方溯光感到意外。   “原本和照水晴一起去九星氏,中途我觉得无聊,所以离开了,结果被招魔幡给引来了。”招魔幡对于他们这种妖魔而言,就像是薄荷草于猫咪,稍微一晃,他们很容易就跟着跑了。   东方溯光看着她抱着的顾妨,笑了一声,笑声意义不明。   “你倒是好心。”东方溯光讽刺说道。   “我最喜欢照顾心碎的姑娘了。”百武曦一脸甜蜜,笑着说,“心碎的少女魂魄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这个人能和照水晴混在一起,什么德性,东方溯光不需要过多思考。   “那她就交给你了,不要弄死了。”东方溯光的心头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需要离开这个地方,跟过去看情况。   “对了。”百武曦觉得自己需要告诉他一个消息,“你们的阵仗太大了,我在被招魔幡喊来的时候,发现了有一批修真者在往这边赶来,你自己斟酌一下。”   东方溯光闻言,只是疑惑不解。   但是他没有在这里再看到一个修真者。为什么?他们的动作有这么慢吗?   这么想着的东方溯光,推着轮椅,慢慢走出街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从今早开始,天空有点泛紫。   东方溯光一走,百武曦立刻兴奋地舔了舔嘴角。   外面的妖魔肆虐。   百武曦轻声细语地抚慰怀中的人,然后抬起她的下巴。   “伤心吗?做了坏事吗?没有关系,你所有的悲伤和错误,我都可以帮你掩盖。”   说完,百武曦亲了下去。   顾妨就这样陷入她构建的狐狸美梦中。   另一边,因为东方溯光的招魔幡,所有的妖魔都在往贺长生所在的方向飞去,而一心除魔的石东临,自然是跟着妖魔群而去。   他将妖魔们都砍杀。   就算是这样,也无法抑制他焦躁不安的心。   他需要更加强大的对手。   石东临无法冷静下来,手中的观沧海挥出了最沉重的一剑。   妖魔和居民的屋子,随着他的攻击而一起飞散。   被招魔幡引来的上百只妖魔,居然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下,全部死亡了。   杀尽了妖魔,石东临拿着观沧海,茫然地观望四周。   这一种茫然,似曾相识。   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   石东临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草坪上,仰头望,天空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深渊中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在凝视自己,威胁着、引诱着、嘲笑着。   因为突然闯进脑海中的记忆,他突然捂着脑袋,惨叫起来。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理解不清楚,痛苦地寻找慰藉,四处也没有一个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东方溯光赶到了,他带着笑容,举起了一颗珠子。   这一颗珠子是黯淡的,光芒就要烧光了。   这就是放置在人偶体内的力量,当这颗珠子里面空了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偶毁掉的时候。   时间不多来。   东方溯光向某个方向喊道:“长生君,既然你已经来了,不出来一见吗?”   他们是来测试珠子的力量的,所以他要最大程度利用这个人偶。这个人偶身上所剩的力量已经不多来,他希望他最后可以和贺长生一战,让他可以得到更加有效的数据。   他的话说完,四处一片安静。   “长生君。”东方溯光又喊他一次。   实在没有对手的石东临,眼红着,回头盯着东方溯光。   “这就不好了。”东方溯光没有亲自验证珠子力量的打算,他的手稍微一动,操纵着自己能动用的恶鬼,往某个方向袭击。   看到了恶鬼们,石东临仿佛找到了新的目标,他拿着手中的剑,飞快追了上去,并且使出了排山倒海的一剑。   恶鬼们看到他的剑过来,立刻四散开来。   就算恶鬼们逃了,他的这一招也收不回来了,依旧直直刺了过去。   他的这一剑并没有挥空,而是真切地击中了什么东西。   石东临也愣住了。   是结界。   某个人构筑了一个结界,躲在了这里。东方溯光派出恶鬼,不过是吸引他去打破结界罢了。   不等石东临反应过来,一把扇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随后一股力道顺着那把扇子,击中了他的剑。拿扇子的人风轻云淡,石东临被这股力量击倒,一下子往侧边翻,重重摔在地板上。他撞倒了一旁的摊子,白色的面粉飞起,挡住了他的视线。   “原来如此,我登场是万众期待。”贺长生笑着出现在现场,他的手拿着扇子,收回胸前,优雅地挥了挥。   东方溯光自动退后一步,而他的恶鬼们,自然是全部都跟在他的身旁。   贺长生收起扇子,得意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好脾气地问东方溯光,“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长生君,非我找你,而是你的同门找你。”东方溯光表示自己只是一个过场人,不需要过于在意他来。   “哦。”贺长生看了躺在地上的石东临一眼,随后慢悠悠道,“不,他并不是真的石东临。”   石东临闻言,身体一僵。   东方溯光笑了。   “真正的石东临,已经和凶兽做了交易,而我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没有凶兽的气息,所以他一定不是石东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石东临从地板上爬来起来。   贺长生无情地打开扇子,朝他挥了一下,一道劲风攻击向石东临。   “雕虫小技。”石东临用观沧海挡住这一道攻击。   然而,那道攻击并没有和观沧海撞上,反而在撞到剑身的时候消失了。   “嘶。”劲风穿过,石东临感觉到,自己的尾指被切了下来。   他本该痛得冷汗连连,但是他却没有感觉。   他的手指掉在地板上,变成了一块木头。   石东临傻傻地抬起头。   贺长生手中的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擅长营造出幻境,以及让人产生错觉,石东临因为镜花水月的效用,看岔了攻击。   石东临愣愣地转头去看东方溯光,他觉得他身后的人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溯光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去赢他吧。”东方溯光说,“这是你希望的,我没有说谎。”   他口中的你,指的是真正的石东临。   贺长生将镜花水月往身后放,看了一下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   “你赶时间吗?”东方溯光问他。   “有点事。”贺长生承认了。   东方溯光还想要说话,但是在此时,他的一只恶鬼从远处飘了回来,向他传递信息。东方溯光收到了讯息,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唐稚不见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东方溯光立刻就看向贺长生。   他终于知道,他说的赶时间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时间到了,我要离开了。”贺长生明白林见已经办完事情了。   昨天,林见一到这个城镇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了,有东西在跟踪自己。   就像石东临他们知道伏羲院的人一样,在这些年内,林见也把他们这一批人调查得很清楚。   原本伏羲院的弟子,石东临。   九天阁楼少阁主,东方溯光。   御妖师,照水晴。   因此,当自己的身后出现鬼气的时候,他已经了然了。本来,唐稚也告诉了他,是东方溯光将他带出来的。这不过是进一步证明了唐稚的话,而且东方溯光发现了他来了罢了。   东方溯光可以操纵的恶鬼是有限制的。   这些年来,林见和其他修真者们一直在一步步测试他们的界限。   不仅他们在进行计划,正道那边也一样。   林见赶到贺长生身旁的时候,在那个晚上,在得出他们想要利用贺长生测试珠子力量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计划。   他们来这里,此时就是最好营救出唐稚的时机。   但是唐稚一定被藏了起来,而且被困住。   所以,贺长生和林见必须分开行动。   昨晚,自以为藏得很隐蔽的恶鬼们看着贺长生和林见颠鸾倒凤一夜,然后林见今早在床上休息,其实都是贺长生用镜花水月制造出来的幻想。   当然,看戏的不仅恶鬼,还有贺长生和林见本人。   “大师兄,看不出你脑子里面经常想的都是这么刺激的动作。”林见趴在床下,一脸怨念。   如果不是这些糟心的人和事,何必用幻象,他随时可以和贺长生真刀真枪搞这些。   贺长生趴在他的身上,为了避免弄脏自己的衣服,还把衣摆收了起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   “这些动作都是来自唐稚以前买的这本书里面的。”贺长生实话实话。   “我很乐意试验一下。”林见很积极。   贺长生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嘀咕:“你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就和你现在用镜花水月演的一样。”林见的语气非常惋惜。   “乖。”贺长生说,“现在别打搅我。”   林见听到他在自己近在咫尺处的声音,更加怨念了。   唐稚那天晚上,看到的在月亮前一闪而过的光也不是流星,而是林见放出来的纸人,穿过层层障碍,撑着一把小纸伞,找到了唐稚。   “大师兄,呜呜呜!”唐稚猛地抱住纸人,感激涕零。   纸人无情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和唐稚一起待机。   东方溯光迟早要贺长生和石东临撞上。   所以贺长生早就躲了起来。   就为了让东方溯光为了找他,将所有的恶鬼收到手里,包括守在唐稚身边的那几只。   虽然按照东方溯光的性格,他很快就会不安,还是将恶鬼派回唐稚的身边。不过只需要短短的时机,擅长阵法的林见就可以顺着纸人的通知,找到唐稚,打破困住唐稚的结界,将他救出来了。   “哈。”东方溯光想明白了,他冷笑,讽刺说道,“你为了救唐稚一个人,却牺牲了这个城镇的人。眼看着妖魔来袭,却什么都不做。”   “你有没有想过。”贺长生的声音突然从高处传来。   东方溯光抬头去找寻声音所在的方向。   他面前的贺长生消失不见,瞬移到了屋顶上。   “你们从一大早,就陷进了我的幻境中,从我走出客栈的那一瞬间开始,这个你们看到的地方就是假的,被袭击的人也是假的。你们招来的妖魔是真的,你们也是真的,除此之外,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幻象。”   镜花水月原本就有这样的效用。   不过贺长生平常是不屑用的。   对于他来说,剑只是承载他力量的载具罢了。   制订计划的是林见。   虽然贺长生觉得,不需要这么麻烦,但是鼓励一下小孩也是好的,所以他就乖乖按照他的计划走了。   “原来如此。”东方溯光叹气,“我就说从今早开始,看到的东西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加上百武曦说明明有一定数量的修真者赶来了,我也没有看见。”   原来是因为贺长生构建的幻境早就将他们困在里面了。   “随便你怎么想。”贺长生拿着扇子,站在屋顶子,潇洒地扇了扇风,“我们要走了。你们的珠子我也看清楚了,谢谢你这次的款待。”   “不会让你们走的。”东方溯光说完,他的身后冒出了一只又一只恶鬼,咆哮着攻击某个地方。   镜花水月的幻象被他打破。   贺长生的真身显像,他正好准备飞走。   东方溯光捏爆了那一颗黯淡了的珠子,随意扔在地板上。   石东临的眼睛发出了一丝光芒,他抬起头,看到了贺长生,瞳孔一缩。   东方溯光在这一刻,将这个人偶身上所有的力量都引出来了。   于是乎,人偶这一次看到了贺长生,一下子就明白来他身上那一股古老的恐怖感来自哪里。   “凶兽!”石东临喝道,随后,拿起剑,追了过去。   他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已经无法多加思考了,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他必须放在第一位处理的东西。   凶兽。   石东临一剑挥去。   “危险。”贺长生连忙伸出手,提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差点就被砍断衣摆了,下次出门还是不要穿这件衣服了,太宽了。   “休想跑!”石东临越靠近他,发现自己越想砍了他。   看他紧追不舍,贺长生忍无可忍,打开扇子,甩向他。   扇子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右边空余的位置转了半圈,然后凌厉飞向石东临的脖子。   折扇切入石东临的脖子,他一愣。   但是他的身体还能动,也没有血出来。   石东临就此明白,正如他们所说的,自己只是一个木偶。他拔下没入自己脖子的扇子,狠狠往地上一扔,对贺长生紧追不舍。   贺长生面对他,还是有余裕,他飞了半圈,顺便去把扇子捡了回来,虽然差点被剁手了。   石东临瞄准他的每个动作。   贺长生明白是无法善了,他看准了某个屋顶,准确降落。在他飘下去的时候,衣袂翩翩。   “凶兽!”石东临怒喊道。   对抗凶兽。   消灭凶兽。   这一个念头,比什么都强烈。   “没有想到,你和凶兽做交易这件事情,会这么惹怒他。”东方溯光唏嘘不已。   过去的石东临如此痛恨凶兽,一定不会想到,现在的自己也是和凶兽做交易的人。   贺长生在屋顶上站稳,他挽了一个剑花,持镜花水月而立。   他不想要如东方溯光的愿,和这个人偶死斗。   但是,这个人偶太缠人了,如果不让他停止行动,自己很难脱身。   “不是!”石东临站在贺长生的对面,观沧海举在前面,直指贺长生。   这个时候,看贺长生久久没有到指定的地方汇合,林见和唐稚找了过来。   以及,原本赶来这个城镇的修真者们也齐聚一堂。   现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石东临的话。   “我面前的,不是什么和凶兽做交易的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凶兽!”   现在贺长生面前的石东临,不再用自己那一套逻辑带入贺长生。   他明确地发现了贺长生的身份。   一来到就听到这句话的唐稚傻眼了,他差点没有站稳,脚打滑了一下。   那些修真者们更是吓到魂魄聚散。   东方溯光看着事态的发展,觉得更加有意思了。   贺长生也发现周围多了许多人。   面对石东临的揭穿,贺长生左思右想,最后选择了……装傻。   “人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他打开扇子,挡住半张脸,眼睛故意望着天空。   贺长生,装傻技能几乎为零。 第97章 一生之敌   现场一片寂静。   唯一有动作的人是贺长生, 他双手拿着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只留下一双眨了一次又一次的眼睛。   末了, 他放下一只手, 单手拿着扇子扇了扇。   所有人齐齐盯着他。   贺长生憋了好一会,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你觉得, 这合理吗?”贺长生收起扇子,优哉游哉地问。   “挺合理的, 你揭穿他是人偶, 他揭穿你是凶兽。”东方溯光搭话。   “我不是问这个。”贺长生觉得他的理解能力不怎么样。   东方溯光笑了。   贺长生无言以对了一瞬间。   “我不是。”他嘟嘟囔囔。   东方溯光原本只是半信半疑,但是贺长生的反应几乎给了他一记实锤。   “长生君。”东方溯光拿出了第二颗珠子。   原本他是想要独吞这颗珠子的, 但是因为事态太有趣了,所以他将珠子捏成了其他形状和效用,扔进人偶的体内。   “是不是,就让事实说话吧。”   贺长生面前的石东临立刻七零八落,身体全部被截落,掉落在屋顶上, 连带着那把观沧海,也变成了一段木头。   贺长生觉得有诈, 立刻往后闪开。   他跑的速度没有地板上的木头膨胀的速度快。   贺长生只见眼前出现了巨大一片的黑暗,随后,庞然巨兽占据了整个屋顶, 挡在他的面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样东西的样子。   深渊凶兽。   “还不快跑。”林见提醒刚赶过来的修真者们。   “那是什么生物?”修真者们当然不跑啊,他们想要帮忙。   “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林见嫌弃他们太蠢,“深渊凶兽啊。”   人偶版本。   但是从东方溯光塑造的石东临看来, 他做的木偶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还原原来生物的能力的。也就是说, 短时间内, 面前的凶兽就是实在的凶兽。   修真者众,有一些转头就跑了,有一些却不走。   他们也想要见证,贺长生是否正如东方溯光所说,正是深渊凶兽本身。   唐稚在一旁,抹了好几次脸,他的汗不知为何不停流下。   他之前是说过,就算贺长生就是凶兽本身,在他心中,也比石东临好。但是他这张乌鸦嘴,未免也太致命了吧。   凶兽站在贺长生的面前,一爪子摔了过去。   贺长生身手矫健地躲了过去,于是凶兽这一爪子就砸到了屋顶上。瞬时间,屋顶就塌了。   看贺长生逃走,凶兽怒发冲冠,它身上的一些羽毛突然掉落,纷纷扬扬。它的手一拍,羽毛就化为了最尖利的武器,四散开来,想要将贺长生的身体毁掉。   贺长生拿着扇子,动作飞快地挡住那些羽毛。   他躲得开,但是被波及的其余人,差点就死了。   林见又在怂恿其余人,“再不跑就要死了。”   于是乎,人又跑了一批,但是还是有人留下的。   如果贺长生真的是凶兽,这对于修真界来说,可是大事啊。   在这边的人思绪翻腾的时候,那一边已经打起来了。   贺长生拿出镜花水月,挡住凶兽的爪子,身体不停地被往后压退。   从凶兽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随时都会爆发的力量。   “情况不妙,我还是跑好了,你要和我一起吗?”一道声音出现在唐稚的身后。   唐稚转过头,东方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背后了。他坐在轮椅上,依旧是那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不同的是,他主动向唐稚伸出手,想要邀请他一起离开。   唐稚已经离开了他的牢笼,如今,他的来去是由他自己选择的。   “这个世间,应该挂心的东西太多了,本来并不需要如此的。”东方溯光诱惑道,“我已经想到了万全的办法,你只需要和我一起来就可以了。”   唐稚的喉咙上下一滚动。   林见闻言,盯着面前的人。   “我和你不是同路人。”唐稚撇过脸,淡淡说道。   “也是。”东方溯光收回手,“你等伏羲院的人来接你,已经等了很久了。”   东方溯光深知,如果让小鸟脱离了牢笼,小鸟是绝不会自愿回到笼子里的。   “那么,再会。”东方溯光慢慢隐入阴影中,“我死之前,会想办法见你一面的。”   他已经知道了珠子的成效,需要去执行他的另一项计划了。   始作俑者拍拍屁股就走了。   现场,留下贺长生和凶兽打斗不停。   凶兽的力量巨大,脚步所踏之处,地板塌陷,房屋倒塌,贺长生越是跑,它就越是破坏这个地方。贺长生想要将它引走,但是它对着贺长生,就像是猫玩弄老鼠一样,只需要身形的移动,就可以将他堵死。   凶兽不断攻击贺长生,周围变成了废墟。   贺长生的镜花水月挡住凶兽的攻击,剑身发出哀鸣。   如果再承受凶兽的攻击,镜花水月可能就要断掉了。   凡人铸就的这把剑,不是凶兽的对手。   就在凶兽再一次攻击就要把镜花水月折断的时候,一股狠戾的风偷袭而来,直接割向它的脖子。   贺长生一愣。   “快走。”林见降落在贺长生的旁边,揽住他的腰。   凶兽想要追上去,数道雷符出现在它的面前。   唐稚引来了,凶兽最忌讳的雷电。   “嘭。”   雷电交加,凶兽被困于阵法中间,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先跑吧。”林见说,带着贺长生逃了。   贺长生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跑了一段路,就快要离开这个城镇的时候,凶兽挣脱了阵法,用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追到了贺长生的身后。   贺长生头也不回,甩出一剑。   他咬牙切齿,算是明白了,如果不消耗完这一颗珠子的力量,这个被造出来的人偶是不会停下来的。   凶兽以铺天盖地的气势,一下子跳起来,朝着贺长生压下。   贺长生将力量灌输到剑上,朝着凶兽的脖子,奋力划了过去。   凶兽躲过去了,但是贺长生这一击不是为了攻击它。   紫光盛大,一瞬间,将这个地方吞噬。   所有人,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众人暂时无法看见东西的瞬间,贺长生挣脱了林见的手。他现在已经学精了,先把凡人的身躯收好,然后再变成凶兽的样子。   他的原身是异常庞大的。   若是不加节制,就连这个制造出的木偶,都不及他的一半。   贺长生变回兽身后,伸出脚,狠狠一踩。   木偶想要躲,但是面前的巨兽散发出一股威慑感,让它有一瞬间无法挪动。   就是这一瞬间,巨兽的脚到了他的头顶。   顿时,木偶的身体七零八落。   将木偶身毁掉后,贺长生缩回凡人的身体里。他的眼睛仍是金色的,从高空慢慢降下。   当他落下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地板上的木头,差点打滑。   一只手适时伸出,拉住了贺长生的胳膊。   贺长生一愣。   林见一只手拉住他,然后故意转过头。   贺长生:“……”   光芒散去。   那一头凶兽居然又变回了石东临的样子,他的脖子已经被切开了一半,意识也要飘远,但是他在这一瞬间,似乎知道了什么事情,他伸出手,拉住林见的衣摆。   林见还拉着贺长生的手,然后低下头。   石东临的的意思是让自己补刀吗?   心理黑暗的林见,看他拽住自己,只能想到这一方面的事情。   石东临的嘴巴动了动,眼神恳切。   林见还是蹲了下去,不过他的手一直拉着贺长生,防止他逃走。   贺长生被他一拽,身体歪了一下。   “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石东临的声音微小。   “给你补一刀吗?”林见很乐意。   石东临闻言,笑了。   伏羲院的人说话真是从来都不让人失望。   林见觉得他这个模样,比真人讨喜多了。   “请帮我转告师父。”石东临的声音颤颤巍巍,“我没有忘记。”   “什么?”林见不明白。   “石东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木偶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又是悲哀又是嘲讽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也从林见的衣服滑落,砸在了地板上。   林见惊讶且不解地看着他。   可惜这根木头已经无法再回答他任何的问题了。   剧情就这样落下了新的一幕。   留给林见新的谜的是,石东临没有忘记。   石东临的使命是什么?   方景新收留他,是因为寄望他成为伏羲院的掌门,关闭深渊。   但是现如今,他已经站到了深渊的那一边。   他还有什么使命吗?   阳光明媚,照耀世间一切生物,包括死去的木头。   林见为了方便自己的动作,松开了拉住贺长生的手,随后伸向那一堆木头,从里面取出一颗已经破来一个洞,里面空空如也的珠子。   “大师兄,你看看……”林见想要和贺长生探讨一下这一颗珠子,结果他一回头,发现贺长生已经不见了。   “大师兄跑了。”唐稚看到了。而且贺长生跑得太快,他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他跑不掉的,但是我们似乎有点事情要做。”林见往前面看。   因为刚才石东临的话,在现场的修真者们,显然现在有点慌乱。   在思考方式极度简单的修真者们心中,世界只有两个立场。黑的白的,好的坏的。   如果让他们归类,凶兽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还是一定要驱除的东西。   林见站起来,笑着迎了过去。   看林见走过来,其余的修真者们自动退后一步。   “关于刚才的误会,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林见这么说。   “我们觉得不必了。”这些人疯狂摇头。   “呵。”林见不会放他们走的。   唐稚在一旁看了,以为林见想要杀人灭口。   其余人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林见最后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坏人说的话怎么可以信呢?   我们的大师兄可是有来历的,不会是凶兽。   伏羲院这千年来的贡献你们有目共睹,不要让我们寒心。如果寒心,我们不干了,大家一起死光光。   话说到这里了,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在外面能听到。   不是我不信你们,但是我们来立血誓吧。   被林见忽悠的在场人立下血誓。   林见说:“如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轮回受苦。”   大家如此表示:“不用这么认真吧。”   林见说:“我也觉得不用,但是誓约已成。”   大家噤声了。   解决完这一群人,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去找贺长生。   “大师兄究竟跑哪里去了?”唐稚好奇。   “他应该没有走远。”林见熟悉贺长生说话做事的方式,“危机刚过,大师兄应该会担心我们再受到伤害,所以不会走远,只是在附近躲起来而已。”   “嗯。”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大师兄其实真的是凶兽吧。”唐稚突然开口。   “你觉得呢?”林见不答反问。   “他是,而且你知道他是。”因为林见从未因为这件事情,表现出一丝的惊讶。   “我第二次见大师兄的时候,是在一座阴森的森林,当时我偷了大师兄的荷包。”林见娓娓道来,“我自小就能看见妖魔,在森林里,突然有很多的妖魔想要袭击我,但是,都是幻觉。就在我因为妖魔都是假象而松一口气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头巨大的黑色妖兽,只有他不是幻觉。那一头怪物,并没有伤害我,但是追着我,在森林里跑了大半个晚上。我表面上害怕,其实在心里骂它有病。然后,妖兽消失,我在一棵树上,看到了大师兄。”   当然,那时候,林见不会把凶兽就是贺长生本人连起来。   “随着我长大,师父助我使用明目。我日渐频繁在大师兄的身上,看到黑色的巨兽身影。那时候,出现了和大师兄情况很像的人,叫做石东临。”   所以,林见开始觉得,贺长生的情况和石东临差不多。   “师父教我学习凶兽的知识,和我谈论他的凶兽朋友司马静。我对没有见过面的司马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奇怪熟悉感来自哪里,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大师兄啊。”   当有了这样的怀疑以后,依照林见对凶兽的了解,再分析贺长生平时说话和做事风格,其实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贺长生本人就是凶兽。   每个人都顺着自己的思维模式思考,未曾跳出局限。   怎么样都想不到,凡人忌惮的凶兽大大咧咧地走来走去,而且还十分引人注目。   “听完了吗?”林见问唐稚。   唐稚点头。   “血誓。”林见笑着朝他伸出手。   “我就不必了吧!”唐稚震惊了,“而且你让人立下的誓言都太恶毒了,你年纪轻轻,真的不要这样啊。”   “若不打算违誓,何必怕誓言。”林见不以为意。   唐稚撇过头,心有余悸,“我就是觉得你好可怕啊。”   “师兄~”林见撒娇。   “掌门,不敢。”唐稚和他拉开距离。   林见笑了。   他们两个人一起找人,效率太低,于是干脆分开去找。   最后,还是林见先找到了贺长生。   贺长生果然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拿着折扇轻轻敲脑袋,看起来,似乎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是不打算现身了。   但是按照贺长生找借口的脑回路,说话还不如不说。   “大师兄。”林见喊他,同时希望他不要再敲了。   本来智商也就……   再敲下去就更蠢了。   听到了林见的声音,贺长生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他转过头,警惕地看着林见。   林见静静站在他的对面。   贺长生抿嘴,然后折扇放下。   他在等林见的质问。   并且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不就是拿出镜花水月,象征性和他打一下,然后逃走。   贺长生想到此,委屈地扁嘴。   “我还要去镇子里取我们的行李,你和唐稚师兄找个地方等我吧。”林见如是说,避过了凶兽的话题。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脚步。   林见在等他走过来,像是耐心教导宠物的主人。   不过贺长生可不是随便就可以放下警惕性的可爱动物,所以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并且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林见。   “唐稚师兄,来这里。”林见喊人了。   接下来,为了尽快回伏羲院,林见速去速回。   他一离开,贺长生就坐在野外的一棵树下,抱着膝盖,自闭了。   唐稚站在一边,他想了一下,拿着一壶水,来到了贺长生的面前,把水壶递给贺长生。   “你擦水壶了吗?”贺长生很多事。   唐稚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一张手帕,在贺长生的面前擦干净,然后再一次递给他。   贺长生闷闷地喝了一口水,随后评判道:“没有味道。”   “普通的水,你还想要什么味道?”唐稚确实佩服贺长生,此人吹毛求疵达到了某种境界了。   贺长生把水壶还给唐稚,继续抱着膝盖自闭。   “你是真的凶兽吧。”唐稚直接戳破他。   “我不是。”贺长生不承认。   “你就是吧。”唐稚说,“大师兄你也太不会撒谎了。”   贺长生沉默。   “不对啊。”唐稚发现华点了,“既然你是凶兽,师父怎么敢把你带回伏羲院,还让你当大师兄啊。”   原来伏羲院胆子最大,最敢赌博的,居然是方景新。   贺长生突然拿出林见留下来的糕点,开始嚼。   唐稚:“……”   贺长生咬第二口,然后被呛到,向唐稚要水喝。   “大师兄,你这样不行啊。”唐稚说,“沉默不是万能的。”   沉默是万能的,贺长生觉得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可以编出一个完美的借口。   “你等他编好谎话,天都要亮了。”林见双手抱胸,背着包袱,突然出现在后面。   他已经将行李都取回来了。   听到林见的声音,贺长生默默举起扇子,“唰”一声打开,然后挡住自己的脸。   唐稚有点不可思议,他指着地上的这一坨东西,再问一次:“你真的是凶兽?”   “不是……”   林见看了贺长生一眼,突然开口帮腔,道:“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他的态度风轻云淡。   贺长生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   林见蹲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抓住他落在肩膀两边的头发,然后拨到贺长生的脑袋后面去。   因为苦恼,贺长生连头发都忘记了打理。   贺长生眼泪汪汪地看着林见,然后身体往前倾,扑了过去。   林见接住他,抱住。   唐稚也蹲下去,就这样盯着两个人。   “唐稚师兄。”林见开口说话,“你可以离开了。”   “不要,我被抓走好几年了,我现在有ptsd,我不能离开你们两个人,直到我确实回到伏羲院为止。”   “那你起码背对着我们吧。”林见稍微理解他一下,并且希望他也可以理解他们。   唐稚姑且转过身。   “你要相信我啊。”贺长生探头,找不到完美的借口,他开始和林见打起感情牌。   “我当然是相信大师兄你的。”林见伸出手,用弯曲的食指摸了一下他的脸。   贺长生呜咽一声,蹭了一下他的手。   林见分得清他什么时候是真的崩溃很可怜,也分得清他是什么时候在装可怜。   现在就是在装可怜。   贺长生意图用撒娇的方式蒙混过关。   “那个人污蔑我。”贺长生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是污蔑吗?”   “嘤嘤嘤。”   贺长生不想说,林见也没有逼他,不过贺长生一路上心事重重,吃嘛嘛不香,睡觉都不安稳。   唯一受害者只有林见,晚上,他被滚来滚去的贺长生吵醒了好几次。   到了下一个城镇,住客栈的时候,贺长生突然开始说要喝酒。   “大师兄酒量如何?”林见问。   “你都没有看过他喝过多少酒,我当然更加不可能知道。”唐稚吐槽。   在贺长生的吩咐下,店小二拿来了三壶酒。   林见和唐稚原本以为他们三个人一起倒个小杯子酒,一边喝一边回忆一下过去,说点小笑话,缓解一下最近的紧张气氛。   结果酒上来后,贺长生就只给自己一个人倒酒,然后倒了以后,一口就干完了。   唐稚、林见:“……”   他们两个人举着酒杯,有那么一些尴尬。   贺长生倒一杯,喝一杯,动作异常豪爽。   “我以前都不知道,大师兄原来那么喜欢喝酒。”在唐稚的记忆中,贺长生喜欢吃甜的东西,胜过酒啊之类的东西。   林见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酒杯,撑着脸,一脸无奈地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喝闷酒。   到了后面,唐稚累了,就独自离开,去房间睡觉了,留下林见一个人看顾贺长生。   贺长生抱着酒壶,泪眼汪汪,一边哭一边喝。   “差不多就好了。”林见吐槽,“多大人了,还玩借酒消愁这一套。”   喝了个七七八八,贺长生就喝到趴到桌面上,呼呼大睡。   林见骂了一声醉鬼,然后将他抱回了房间。   为了防止贺长生醒来后发作,林见还帮他洗澡,顺带换了衣服。   做完这一切后,林见躺在贺长生的旁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觉了。   大半夜,一双手突然将自己推醒,林见猛地睁开眼睛。   黑色的头发像是蜘蛛网一样垂下,落到林见的脸上,他感觉又痒又闷。   “大师兄……”林见看到面前的脸,一下子就没有脾气了,“你怎么醒了,快睡吧。”   他这几天真的很累。   林见闭上眼睛,准备重新睡觉。   “起来。”贺长生冷声道。   他严肃的语气让林见一下子清醒了,林见慢慢坐起来。   贺长生居然把衣服都穿好了,他站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见,说道:“跟我来。”   林见随意披上外衣,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贺长生将他带到了庭院。   不等林见问清楚贺长生怎么了,就见贺长生原本走着,手里突然紫光一闪,握着镜花水月。他半转过头,神态严肃、气质孤独。   “拿剑出来。”贺长生说。   林见茫然地抓了抓脑袋。   因为被吵醒,他的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   “方景新是不是教过你,和凶兽势不两立?”贺长生问。   “师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林见想要吐槽,在贺长生的心中,方景新还真不是什么好形象。   “伏羲院的掌门任务不就是如此。”贺长生冷然道,“拔剑吧,我就是你一生之敌。”   林见一愣。   在林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贺长生就一剑朝他挥了过去。   漫天的宫粉紫荆花落下,携带非一般的威胁。   “这可真是……”林见一边嘟囔,一边下意识躲过攻击。   你想了半天,还喝酒壮胆,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破办法?   林见脱下外衣,扔地板上,顺便踩了一脚。   “你踩我的衣服!”贺长生大叫。   林见不仅踩了,还一脚踢走了。 第98章 机会难得   林见扔地板上的衣服确实是贺长生的衣服, 因为大半夜喊醒林见,贺长生担心他受凉,所以提前把自己的外衣放床边, 好方便他披上。   现在,这一件衣服被无情地踢飞了。   贺长生一只手握成拳头, 忍了又忍。   他这一次出门, 受伤害的衣服实在是太多了。   “伏羲院的掌门, 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讨厌的人。”贺长生拿着剑,催生千百万年来的回忆, “最讨厌的就是司空闻人,若不是她,我们早就逃出了终年不见天日的深渊。由她开始,发扬光大的伏羲院,生出了一代又一代可恶的继承人。其次讨厌的就是柳亦行……”   林见说:“你这样一个个数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数到我?”   “你猜我为什么, 轻而易举就把你带回伏羲院?”贺长生问他。   “你有轻而易举吗?”林见吐槽,“是我死缠烂打才成功的。”   如果由贺长生的意志行事,自己早就被随便扔给一个幸福家庭养着了。   “若我真的一心想要扔掉你,你以为自己有机会在我身边待到,你遇到阿一那个小混蛋为止吗?”贺长生冷笑。   真的以为他完全不知道他和阿一他们几个混小子在背后做什么。   贺长生并不是真的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天真, 只不过并不在乎。   “所以。”林见听明白了,而且迅速抓到了重点, “你当初也想我留下来的, 对吗?”   贺长生一愣。   眼看撕逼剧情就要歪了, 贺长生连忙甩了甩头, 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当年离开伏羲院, 其实是为了履行和方景新的诺言,为他寻找下一个伏羲院的掌门,找到适合去封印深渊的替死鬼。”贺长生觉得现在确实是一个好时机,将自己隐瞒的许多事情都倾其告之,“我深知带你回去没有问题,因为,你的魂魄,在很久很久以前,属于某个人,他的名字,叫做柳亦行。”   林见一愣。   这确实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不过这也让林见回忆起一些事情,当初蚩之要杀他的时候,也是喊他柳亦行。他当时以为是因为自己手握空山剑,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误会,看来事实并不如他想的那样。以及,林见也想起了当初驯剑的时候,柳亦行的幻影和贺长生的交战。   贺长生那确实不是看第一次见的人的眼神。   和伏羲院有联系的人,将会因为踏入这妄图改天变地的地方,生生世世被牵引着再回去。   最苦逼的方式就是如林见,一次,第二次,承担起关闭深渊的命运。   倾其一生,送命黄泉。   命运会不断诱惑你,你需要做的就是不断拒绝,直到这辈子逃离伏羲院。   林见也明白了,为什么贺长生当年不断拒绝自己。   “但是我心甘情愿,为了你。”林见说。   贺长生看着他。   “我并非是贪图进入伏羲院以后的生活,所以才不愿意放弃。我当初一心想要进伏羲院,是为了你,我想要得到你。”林见坚定地说,“当我在吉祥如意村见到你,我就知道,你非我莫属。”   贺长生说:“哼。”   态度有所软化。   “生也好,死也罢,是自己的意志也可以,是被利用也无所谓。”林见慢慢说道,“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实际上,我从来都不在意,做一个小偷可以,被人唾弃可以,做一个救世者可以,被人仰望也可以。如果大师兄一直觉得把我带回伏羲院而心有负担……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你会因此对我更好。”   “少对我甜言蜜语的,我现在是要和你摊牌。”贺长生执着的时候,很难有人可以和他对抗。   “是吗?”但是林见觉得甜言蜜语对贺长生很有用啊。   深渊的凶兽是不是都没有被人哄过啊。   “反正我确实就是凶兽。”贺长生觉得林见说了那么多,是不是还没有明白自己找他出来,是要说什么事情啊。   “然后呢?”林见反问。   贺长生用镜花水月一挥。   瞬间,他就创造出另一个空间,庭院还是找个庭院,但是天空原本是月牙形状的月亮,一下子就变成圆月。月亮高挂天空,盛大光亮,照着地上。而地上,长满了白色与紫色互相交映的花。   “你就是想打架是吧。”林见明白了,他有点生气,直接变出了空山剑。   贺长生拿着剑,快速朝他跑过去,林见用同样的速度奔向贺长生。空山剑和镜花水月撞击在一起,林见和贺长生的脸近在咫尺,彼此看着对方。   贺长生的双眼变成了金色,瞳仁略微变大,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几根发丝。   林见狠狠用力一甩剑,贺长生就被挥走,往后跳了几步。   他的脚尖点在地板上,地板立刻变成了一潭湖水。他往后退,随后消失在水面上。   林见凛然,手拿着空山剑,感觉整个空间似乎都在眼前旋转。   “破阵。”镜花水月的能力,是营造出幻境,从某种程度上,也不过是幻阵。   他破了阵法,但是幻境并没有消失。   “你这些年来的进步呢?”贺长生嘲讽的声音响起。   林见顺着声音,低下头。   贺长生居然出现在湖面的倒影中,就在林见的面前。   林见咧嘴一笑。   说起来,他确实在长大以后,就没有和贺长生打过了。   “你会知道的。”   在林见的话落音的瞬间,天空上挂着的月亮,顿时就掉下来了。   是的,掉下来。   月亮就像是一块装饰品,从空中直直往下掉。   明月砸进大地,地板裂了一块。   林见挥动空山剑,划了一个交叉的十字,冲着面前的湖面。   霎时,湖面出现两道巨浪,冲天而起,撞击墙壁。   “嘭。”幻境已经被消除了。   当幻象消失,林见抬起头,这才发现贺长生其实一直站在自己的面前。林见扔掉手中的空山剑,把镜花水月也打飞了。   两把剑在空中转圈,随后直直插入地板中。   剑风扬起贺长生黑色的头发。   在他晃神的这一秒,林见扑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板上。林见同时在这附近定下了阵法,在短时间内,他们两个人都无法使用法术。   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打,就只能肉搏了。   这可是伏羲院的传统。   两个人揪着对方的衣服,开始拳打脚踢。   “就是你这个家伙,以前你就封印了深渊……”贺长生拉住他的领子,翻身在他的上方。   “那不是我!”林见也抓住他的衣服,用力拽紧,“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柳亦行,说起来,你以前还用他的剑,你是不是以前和他有染!?”   “你污蔑我,谁和他有染!若不是你这个死小孩,我还冰清玉洁的!喂!不许扯我的衣服!”   “你不也扯我的衣领!”林见瞄了一下他的手,“那你该感谢我,不然你要做多久的老处男?”   “我高贵典雅,才不屑别人的靠近。”   在来到人世间之前,他独自一人,在深渊待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长到自娱自乐,忘记了该如何和别人相处。   林见看了他一眼,用力一翻,倒转,压在他的身上。   “好了,你到底发什么神经?”林见提醒他,“你的头发和衣服已经在地板上滚了几圈了。换平常,你早就鬼叫了。”   说完,林见伸出手,垫在贺长生的脑袋下面,保护他的头发,尽量不让他的头发直接接触地板。   贺长生打了一个嗝。   都是酒气。   林见嫌弃地皱眉。   “我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前几天撒谎了,我确实是凶兽。”贺长生偏过脑袋,闷闷不乐地说道。   “你是怕我不能接受?”林见问。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现,林见因为刚才在睡觉,穿的只有一件单薄的衣服,在拉拉扯扯中,宽松的衣服已经被拉开,胸口大开,衣服要挂不挂。贺长生伸出手,帮他把衣服拉好,然后龟毛地穿好,一丝不苟。   “我比较想要你拉开。”林见实话实话。   “会冷的。”贺长生的语气都温柔下来了。   林见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脖子旁边嗅他的味道,然后亲了下去。   幸好他是个变态。   “如果让别人知道伏羲院的掌门,和凶兽待在一起,尤其你还是刚好遇上了要封印深渊的掌门,你的处境会非常糟糕的。”贺长生开口。   虽然伏羲院的氛围有时候会给贺长生一种恍惚的倒错感,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过,对于世人来说凶兽究竟意味着什么。   绝对的恶,绝对的对立面,以及无论如何都不能共存。   这也是为什么,方景新把他带回伏羲院,他和方景新都三缄其口,不管他看起来多么不对劲,方景新对他的态度多么奇怪,他们都不能解释。   林见闻言,抬起头,看了贺长生一眼。   贺长生给出的理由,出乎意料。   不是他想的那样,但是却更加让他震撼。   他低下头,像是小狗一样闻着贺长生的味道,然后继续亲他。   “够了……”贺长生觉得脖子太痒了。   林见没有听从他的话,还在拱来拱去。   “这里是外面!”贺长生提醒他。   “我作为人都不要脸,你又不是人,在意什么?”林见闷闷说道,“再说了,不是你想要打架的吗?”   “我和你说正经事情。”贺长生终于尝到恶果了,这就是轮回报应不爽。平常别人想要和他说点正经事情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听,就是插科打诨,今天终于轮到没有人听他说话了。   “我在听,我在听。”林见敷衍道,“你是怕我名声不好嘛。嗯嗯嗯,我懂的,我先强/奸你,外界知道我是强/奸犯,我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他们就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思路如何?”   如果按照贺长生平常的脑回路,他会觉得这样的话有点道理。   “休想糊弄我。”但是理智上,他知道林见就是在胡说八道。   林见看他不从,突然下杀招,建议道:“机会难得,我们已经开诚布公,那么我们现在要不要兽/交?”   贺长生:“……”   “怎么样?”林见看他脸红了,得寸进尺调戏道。   贺长生慢悠悠地说:“……我很大的。”   林见闻言,憋不住了,他闷笑,然后继续亲他。   “我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贺长生舒服地哼哼。   啊,可恶的凡人!   “听到了,你很大,我们可以兽/交。”   第二天,一行人很晚才上路。   唐稚赶马车,贺长生和林见在车厢闲聊。   “奇怪,我伪装得这么好,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凶兽的?”在昨天晚上,林见已经交代了自己早就发现了贺长生的真身的事情了。   唐稚在外面闻言,差点喷了。   “嗯嗯嗯,你伪装得很好。”林见没有好气。   “是真的很好,我敢说,如果别的凶兽在大街上看到我,都不能发现我的身份。”贺长生拿着镜子,顺着自己的头发。   林见盯着贺长生,忍住了吐槽。   外面的唐稚忍不了,他说:“可是大师兄你,真的不像人。”   没有正常人是你这个样子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么多年来,你也没有怀疑啊。”贺长生很满意自己做的伪装。   “其实我们怀疑过好几次你不是人,只是没有找到证据,最后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唐稚叹气。   “我哪里引起你们的怀疑?”贺长生说,“你说说,我以后改进。”   唐稚呵呵笑,然后说:“是全部。”   “我不信,你开玩笑。”贺长生否定唐稚的话。   唐稚沉默了。   他沉默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因为如果反驳贺长生,只会被林见和贺长生两个人一起夹道攻击,现在没有他的战友,不宜呈口舌之快。   “你说。”看唐稚不应和自己,贺长生生气了,指着林见,强迫他开口。   林见昧着良心说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说:“大师兄伪装得很成功,怎么看都是人,就是有点任性、吹毛求疵、过分看重外表、过于重视物质生活、没有金钱概念、不注重沟通、不重视情人之间的床上生活。”   贺长生七宗罪。   “我不知道啊。”贺长生撒娇,“我以前在贺家的时候,我说要什么,他们都给我的啊。我以为外面的世界理所当然也是这样,伏羲院也是这样。”   “你后面应该知道了,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但是我已经改不了了。”贺长生唏嘘不已,“凡人太会教坏人了!”   两个凡人无端端中招了。   “反正你是凶兽的事情,不用担心之前那批人会知道。”林见现在告诉贺长生,他已经让那批人立下血誓,一定会保证那天的谈话内容不会传播出去。   听到了林见让他们立的血誓,贺长生皱眉。   “你也觉得这个小子学坏了吧。”听倒车厢内一片沉默,唐稚以为贺长生在哀悼林见长歪了。   “你忘了加上,轮回投胎,做牛做马。”贺长生突然说。   唐稚:“……”   他差点忘记了,林见有一半可以说是贺长生带大的。比起恶毒,贺长生只多不少。   林见闻言,笑了笑,然后屁股挪了挪。   贺长生往外面望了一眼,确定唐稚认真赶马车,不会看进来后,他突然搂住林见,将他抱在怀里。   林见的眼睛瞪大,惊悚的表情比看到怪物还可怕。   “不疼了。”贺长生轻声哄他,手放在他的头上,顺着他的发丝摸下去。这动作,看样子是抚慰的意思。   看来贺长生还真的在按照林见说的,在改进自己做人的标准。   林见也伸出手,摸着贺长生的头发,笑得见牙不见眼。   “头发我打理了一早上的。”贺长生突然开口。   “哦。”   贺长生在打破气氛这个领域是第一名。   马车并不是在往伏羲院的方向走,贺长生在启程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想要去五凌轩。   他的这句话异常让唐稚和林见惊讶,他两个人问了他原因,但是贺长生死活不说。   五凌轩是最古老传统的修真门派之一,连门训都是匡扶正义,为民除害。   死板到让伏羲院的人看到,倒抽一口冷气。   伏羲院的人到了五凌轩,山下的弟子提前去通知掌门。   在场人闻言,手抖、头疼、发烧、想要晕倒。   伏羲院的人究竟有什么事要来这里?   就在五凌轩的掌门在考虑能不能拒绝他们的时候,弟子告诉他,伏羲院的掌门也在。   拒绝一院之长事万万不可的,何况还是伏羲院。   五凌轩掌门让人请他们进来了。   令人惊讶的是,贺长生这一次来,是找于颐的。   在外面寻得宝物回来家的于颐正独自在自己的院子里,欣赏宝贝。他满眼爱恋,眼神和看情人无异。   突然见,一袭白衣出现在他的眼前。   “啊啊啊!”抬头看到贺长生的脸,于颐差点吓到打翻脸自己的宝物。   贺长生这一次来,是有问题问他的,问完后,很快就走了。   他们匆匆而来,匆匆离开。   五凌轩的掌门忍不住好奇心,专门去问于颐,贺长生到底来这里找他是有什么事情。   “他问了关于虚空之境的事情。”于颐说。   虚空之境,也就是星血炉中的空间。实际上,那是一片独立的世界,环境恶劣,混沌洪荒,星血炉不过是其中一道门而已。   于颐很奇怪为什么贺长生要问虚空之境的事情。不过好奇心也只是一秒钟的事情,于颐立刻让自己停止追寻。   和伏羲院的人扯上关系,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 第99章 长相思   当唐稚看到了伏羲院门口的牌匾的时候,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感激涕零了。   “没有想到,我居然会有如此想念伏羲院的一天。”唐稚举起手,擦了擦压根没有眼泪的眼角。   “你到底在那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贺长生看着唐稚肚子上的赘肉。   唐稚伸出手, 捂住自己的小肚子,一脸痛恨。   可恶,怪不得他们会在最后的时刻对自己这么好, 就是为了短时间养肥自己, 让伏羲院的人觉得他们没有虐待自己吧!好重的心机。   “虽然我不知道唐稚师兄你现在在想什么, 但是你找的理由一定不怎么样。”林见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他们三个人下了马车,伏羲院的门口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除了值班守门的弟子有点无聊地在拍苍蝇外,无事发生。   “林见。”唐稚点名了。   林见挑眉, 对唐稚说道:“我体谅师兄你之前离开伏羲院就是好几年, 不清楚情况,不过你现在应该称呼我为,掌门。”   “哦哦哦,掌门, 帮我拿一下扇子。”唐稚没有应声, 贺长生先开口说话了, “我的耳环和头发挂在一起了。”   “你怎么老是手忙脚乱的。”林见宠溺地说着, 然后帮贺长生将耳环和头发解开。   唐稚爆发了,他已经看了他们秀了一路的恩爱了, 他忍无可忍了,问道:“我不是让你提前通知伏羲院人的人, 我要回来了吗?”   “我通知了。”林见做事,绝对谨慎。   “那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接我?”唐稚委屈地回头, 看着两人, “我被掳走了好几年啊。”   “别傻了。”贺长生对伏羲院的人太熟悉了, “我走丢十年,回来的时候,也无人在意啊。”   唐稚震惊了。   贺长生追问他:“你当时有在意吗?”   唐稚摇头,老实说道:“因为大师兄你走丢,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而且你能有什么事啊,有事的只能是遇到你的人吧。”   贺长生评判道:“不要在伏羲院求关注,求被爱,那会很悲哀。”   你就算在外面入魔了,闯大祸了,回到伏羲院,你会发现这里的人关注点依旧是食堂今天能不能多打一个菜。   “你不信,请。”贺长生打开伏羲院的门,请唐稚进去。   唐稚进去了,在门口遇到了阿一。   怎么外面的人回来,总是能看到他。   大概是因为他整天太闲,除了晃荡,也无事可做了。   当发现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阿一,唐稚就觉得完了。   阿一也看到了唐稚,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胖了。”   “就你长了嘴,就你会说话。”唐稚心生不满。   阿一挥着羽毛扇,神情颇为得意。   虽然人人都长了一张嘴巴,但是他确实特别会说话。   他们再往前面走,就遇到了青兰和阿二,不过他们两个人似乎在闹别扭,在吵架,没有注意到回来的人。当然了,情侣吵架这种事情,唐稚也不想掺合。   一路上,伏羲院依旧是那个鬼样子,一点都不带改变的。唐稚虽然觉得安心,但是同时也觉得有点落寞。   这都是什么地方啊!!!   伏羲院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把全世界都缺心眼人聚集在这里。   群英荟萃,同时也是萝卜开会。   如贺长生所说,在伏羲院求关爱,是一件极度想不开的事情。   唐稚落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勃然大怒。   “你们连房间都没有给我收拾啊!”   怒极的唐稚不忍了,他气冲冲地往外走。   既然你们不仁,他就不义,他要闹事了!   唐稚走出去,一看到他一身戾气,贺长生非常好心地给他指路,“他们在会议厅。”   唐稚气昂昂雄赳赳地过去了。   “我说你们……”唐稚推开会议室大门,手里捏着十张爆破符。   他一进去,还没有看清楚里面的情况,立刻就被人抱了起来。   “庆祝我们伏羲院的小变态,唐稚回家了!”抱住他的千不予笑吟吟地说。   “哦哦哦!”   众人把唐稚抛了起来,然后,撒花的撒花,打鼓的打鼓,敲锣的敲锣。   伏羲院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热闹的机会的。   唐稚晕晕乎乎。   “可以吃东西了!接风宴准备好了!”三凰的声音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中,都如此响亮。   “吃东西了!”   “快走快走!”   他们一哄而散,被抛起来的唐稚一下子没有人接住,摔倒了地板上。   唐稚:“……”   他的屁股要裂掉了。   “高兴吧。”贺长生蹲在他的地板上,看着唐稚,“大家偷偷给你准备了欢迎宴会。”   “嘶。”唐稚摸着屁股,然后挣扎着转起来,转头一看。   其他人已经开始吃东西了,但是好歹给他们留了位置。   “我突然觉得,冷清也挺好的。”他现在有一种强烈地被当成了工具人的感觉。   贺长生笑吟吟。   “大师兄,拉我一把。”唐稚说。   “你的手刚碰过屁股。”贺长生看到了。   “我都快被摔死了,你就不能好心一点?”唐稚没有好气。   贺长生笑了笑,然后一脚过去。   被踢翻了的唐稚爽了,就是这个味道。   伏羲院的人开宴会,从早开到晚。为了庆祝唐稚回来,食堂的厨师特别加了个班,全天供应美食。   到了晚上,他们甚至开始喝酒。   林见因为有事去找方景新,所以来晚了。当他来到的时候,贺长生已经喝醉了,正举着杯子,嘿嘿笑着。   贺长生喝醉酒,不是哭就是笑,情绪丰富得很。   “大师兄,大师兄。”三凰坐在他的旁边,伸出手,抓住了他的一缕头发,摸啊摸,痴痴地看着他。   贺长生因为喝醉酒了,完全不知道旁边的人在做什么,否则早就发作了。   三凰也是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否则的话,摸了一把早就跑了。   “你的发质真好。”三凰夸奖道,然后愤恨地问,“到底要怎么样才有这样好的头发啊。我的头发……我的头发,都泛黄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三凰就哭了起来。   林见沉默。   三凰哭着哭着,大概觉得这样哭不舒服,还想趴到贺长生的肩头。林见见状,快速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三凰的头。   “诶,谁呀。”因为林见的手,三凰头发上的钗子歪了,她抬头一看,看到了林见,哭得更大声了,“小林见都当掌门了,我还一事无成,呜呜呜,不过我也好像不需要做什么,哈哈哈!”   “谁把这个酒鬼带走?”林见呼喊。   万蝶笑吟吟地说:“她又不做什么,就让她撒撒娇呗。”   林见轻轻用手摇了摇三凰的脑袋。   三凰靠在他的手上,呼呼大睡。   被林见用眼神催促了几次,万蝶只好上前,把三凰拉回身边。三凰被拖动,一下子就又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万蝶的脸,立刻兴奋地扑了过去。   “小碟碟,我的小甜心,给我亲一口!”   万蝶一向宠溺她,就抱着她的腰,任由她亲了一口。   “好了,我现在亲了你,我要娶你了。”三凰酒品堪忧。   唐稚在一旁评论道:“这个地方,不是搞百合,就是搞基,能不能给异性恋一点空间。”   异性恋是有的,但是阿二最近又因为鸡皮蒜皮的事情和青兰闹别扭了。   喝醉酒的小情侣,拿着碗里面的瓜子,互相向对方投掷。   “你不喝吗?”千不予虽然喝醉了,但是还有一点意识。   “我不怎么喜欢酒这种让人不清醒的东西。”阿一笑着看大家的醉态,婉拒了千不予递过来的酒。   千不予想了一想,然后借着酒劲,拿着酒杯,使劲塞阿一的嘴里。   林见在贺长生的旁边坐下,他也挺佩服伏羲院的人,就一天的时间,怎么可以做到全部人都已经疯了的状况。   贺长生明显也是喝醉了,整个人除了傻笑,什么反应都没有。   “长生。”林见故意喊他。   贺长生的头发顺着他的动作摇来摇去,迷迷糊糊地转过头看林见。   林见趁无人在意,在热闹的宴席角落,偷偷亲了贺长生一口。   摸了摸被亲了的脸,贺长生傻笑着喊他:“小林见。”   这是醉得相当不浅了。   “嗯。”   “小林见要喊大师兄,不可以喊我的名字。”贺长生醉醺醺地蹭到他的身上去。   他就算喝酒醉了,抓重点的能力还是很惊人。   “你真的很喜欢大师兄的位置。”林见说。   “因为这样,大家都要听我的话!”贺长生贪恋伏羲院大师兄的位置的意图很简单粗暴。   “是是是。”   其实当林见当上掌门后,伏羲院应该就不存在什么大师兄了,但是林见也没有想过去改变,“大家都要听你的话。”   贺长生得意地拍了拍桌子。   “当师娘不也很好吗?”林见凑到贺长生的耳朵旁边,轻声问道。   贺长生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摇头了。   林见皮笑肉不笑。   这个家伙真是让人闹心啊。   就在林见惯例思考,自己为什么对他如此神魂颠倒的时候,贺长生在旁边一翻,直接坐到林见的腿上,然后抱着他的脖子。   林见一愣,并且吓了一跳。   “小林见。”贺长生用撒娇的声音喊他,并且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林见的心都化了。   这时候,有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在林见的耳朵旁边响起,“我都说了,养大师兄,和养一堆蝴蝶、一只孔雀和一只坏脾气但是偶尔会撒娇的猫是一样的,还更加省钱省点心。”   观赏性加任性,组合起来就是贺长生,一点差错都没有。   说话的还是伏羲院那个弟子,他一直都想当着林见的面提这个建议,只是平时没有胆子,现在终于酒壮人胆,大胆地喊了出来。   “我养大师兄,可以和大师兄上床。”林见抱着贺长生的腰,用审视的眼神看着那位弟子,“你养蝴蝶、孔雀和猫,你觉得一样,是你会和猫……”   “掌门!我错了!以后我不敢发表意见了!”林见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弟子立刻认错,并且跑了。   千万不要看林见现在笑脸迎人,就得寸进尺。   大半夜,方景新出来找个宵夜吃,被躺在会议厅里的人给吓到了。黄泉流也跟着没有用的师兄一起出来觅食,看到醉了一地的人,和方景新一起,拿了一些被子,给他们盖上。   “师父。”唐稚迷迷糊糊地醒了。   “小稚。”方景新温柔地笑着,然后告诉他,“回来就好,睡吧。”   “师父。”唐稚拉着方景新的手,“对不起,我没有能带顾妨回来。”   方景新闻言,一愣,随后看向窗外,有一种无奈的感觉。   “没有关系,辛苦你了。”   同样的月亮,由不同的人看着。   顾妨此时,早就回到了黄泉彼岸。   “你应该和唐稚一起回伏羲院的。”这么多年来,石东临第一次和顾妨单独呆在一起。   “没有所谓了。”顾妨的眼睛看着月亮,“我觉得我留在这里,有一件事情想要做,在那之前,让我待在这里吧。”   石东临皱眉,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无从追究。   最后,石东临离开了,顾妨还坐在外面。等石东临一走,顾妨的背后立刻钻出了一只有火红毛发的狐狸。   百武曦变成了少女的样子,和她坐在一起。   我真是少女们的好朋友。   百武曦这么得意地想着。   “你变成狐狸的样子给我抱抱吧。”顾妨说。   百武曦笑嘻嘻,躺到她的怀里,说:“这个样子更好抱哦。”   “照水晴不在,你很无聊吗?”   “有点,但是我也不是自己愿意,才跟在他的身边的啊。”   妖怪一旦被御妖师抓到,剩下来的事情就无关自己的意志了。   顾妨摸着她的脑袋,仿佛躺在她腿上的真的只是一只狐狸。   百武曦在她的腿上滚来滚去,乐得很。   若说那天百武曦对她做了什么,不过是在她的心里下了一个暗示。这个暗示得到了顾妨的同意,在顾妨决心杀死或者离开石东临之前,她都不需要再痛苦、纠结和流泪。   “你为什么喜欢石东临啊?”百武曦最喜欢和别人聊恋爱话题了,毕竟她就是狐狸精嘛。   “大师兄一直都是伏羲院最厉害的人啊,很温柔,也很照顾我们。”   “顾妨,那叫憧憬,不叫爱。”百武曦说话很不客气。   顾妨沉默。   “还有,我想提醒你,人总是想要杀死喜欢的人。”百武曦一脸陶醉,“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生命的东西才能完全属于自己。”   顾妨问她:“那你又想要杀死过什么人呢?”   百武曦听到她的问题,只是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回到伏羲院后,林见整天醉心于研究那天从东方溯光那边得到的珠子的空壳。   方景新看到了以后,找了一个人来帮忙。   此人居然是方景新从未露面过的四师弟,藏书阁的管理人,方迟书。   方迟书是一个穿得一身黑,话也不多的阴沉的人。   方景新和他一起出现,又是斟茶又是递水。   不过废物大师兄没有什么用处,水洒了他一脸。   方迟书默默抹掉脸上的水渍,坐在林见的对面。   他身为藏书阁的管理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从小就在藏书阁看书,没有怎么样离开过藏书阁,对于书籍的内容知道得七七八八。   他告诉林见,按照留下来的秘籍,这种将阵法里面提取力量出来,凝聚成的珠子,可以叫做菁髓珠。一开始研究这个的伏羲院先人,是个医修,他研究这个阵法,只是为了将名贵药品中的精华留下来。但是伏羲院的人才,实在是太多了。这句话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贬义。在某个多事人的改良下,这个阵法成功可以把任何的东西的力量或者精华提炼出来。在他的理论下,人也是。而且按照他的说法,人凝聚成的珠子力量,不可估摸。和炼成阵对应的,有个释放阵。介于伏羲院人的谨慎,他们把炼成阵和释放阵分开放。   但凡有点危险的秘籍,他们都是这样处理的,一分为二,并且绝对不做书目。   “有一张量化的表格,大概写明白了,炼化了多少人,大概能释放多少能量。”方迟书把相关的书籍都带来了,一本一本交给林见,“妥善保管,不可弄脏、不可缺失、不可延迟还书。”   “谢师叔。”林见把书抱过。   “你带回来的珠子,师兄给我看过了。”方迟书说,“他们确实自己研究了释放力量的阵法,不过明显并不能完全释放出所有的力量,而且不稳定。研究出阵法的人有两把刷子,不过他需要继续改进。”   “我能画出释放阵吗?”林见问他。   “可以。”方迟书说,“但是有两个问题,一是释放阵其实只有基本原理登记在册,你如果需要画出来,那你需要自己整理资料,研究出一个完整的阵法。二是,就算你觉得自己画出来了,因为我们没有同样的珠子,所以就算你觉得研究出来了,也没有办法实验。”   “既然这个阵法一开始是为了提出药品精华,那我也可以用药品做实验。”林见说。   “可以,不过从严谨的角度上来说,不是完全一模一样的样本,无法保证一定真实性。”方迟书是一个严谨且谨慎的人。   林见问:“师叔有什么建议?”   方迟书面无表情说道:“做呗,不然你还能怎么样。”   林见无言以对。   “师弟,你的见解依旧是一针见血。”方景新佩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了。”方迟书不太喜欢外面。   方景新亲自送心爱的师弟回藏书阁了。   在他们走后,林见大概翻阅了一下方迟书留下来的书籍。   他皱眉想了想,然后去找了贺长生。   贺长生此时,正好因为吃饱喝足,在院子里躺着,摸着吃饱了的肚子。   “大师兄,孩子要出生了。”林见调侃。   “胡说八道,我不会胖的。”贺长生冷哼。   林见来到他的身边,是来通知他一件事情的,“我要研究菁髓珠的阵法,可能需要闭关一段时间。”   “这样。”贺长生很简单地就应了。   “你要想我。”林见明白,此人极度负心薄幸,不多说几句,说不定和别人玩得开心,就要忘记自己了。   贺长生抓了抓头发,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其实,我也需要下山去个地方,也许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去的,但是现在看来,你无法离开伏羲院了。”   离深渊开启的日子不多了,林见必须加紧时间,投心于和深渊有关的事情中。   林见闻言,如遭雷劈。   “我觉得你寡幸!只能是我觉得,你不能真的这么做啊!”林见极度震惊。   贺长生卷了卷头发,随后大声嚷嚷:“我也有事情要做的啊!”   “我不要和你分开!”林见扑了过去。   现在的林见对于贺长生来说是巨大的负担,起码林见扑过来,贺长生居然觉得手臂一麻。   林见说:“嘤嘤嘤。”   “模仿我不会让我觉得你可怜,只会让我觉得你在嘲笑我。”   林见:“……”   伏羲院的掌门现在很不开心!   贺长生好说歹说,才把林见安慰好了。   安慰的方式是两个人五天都没有出过房门。   送贺长生出门的时候,林见是千叮咛万嘱咐。   “以前就算了,你要是再一次忘记时间,搞个十年八年的,我真的在你面前自杀,我告诉你。”   贺长生觉得他的表情比较想要杀死自己。   “我这一次一定不会忘记时间,最迟,我会在一年后回来。”   林见闭关的时间可能都不止一年。   林见给他送上伞,笑着说:“我是不是该送句什么诗歌给你,比较应景。”   “儿行千里母担忧?”在一旁路过的唐稚插嘴。   林见捡起地上的石头扔他。   唐稚跑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林见摸贺长生的脸,“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贺长生说:“夸张了。”   “会的不多。”   “明白了。”   会的不多,懂的都告诉你了。   贺长生笑着侧过脸,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拿着林见给他的伞,转身离开了伏羲院。   “你要是不会记日子,你要记得算数啊!”林见在门口大喊。   贺长生回过头,笑着挥了挥手,随后继续下山去了。   林见靠在门框上,感慨万千:“我的男人,连背影都这么美。”   虽然其实他说的话是事实,但是围观群众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如梗在喉。   那之后,林见也去闭关了。   伏羲院恢复了一贯的生活。   唐稚无所事事地生活着,偶尔,只是偶尔,他确实也会想起某个人。   但是,不是同路人,也可能不会再有交际。   近一年以后,伏羲院门口值班的弟子来找唐稚。   弟子问:“你以前是不是在门口留下过一道特殊吩咐,如果来人报上东方辰溪的名字,信件直接送到你的手里。”   唐稚闻言,一愣,随后伸出手,“信呢?”   “无信,本人直接来了,就在门口。”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00章 落日与晨曦   孩子一出生的哭泣, 一定是因为预感到了来到人世后,面临的只有数不尽的痛苦。   他们哭啊哭,甚至不愿意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看看这个世界。   然后长大后,他们就靠着曾经得到过的一丝温暖,意图照耀缠绕一辈子的黑暗。   唐稚收到了弟子的传话,犹豫纠结了一会。   理智在告诉他,最好不要去见那个人了。   但是情感又在提醒他,东方溯光在上一次道别之前,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是,我死之前,一定会来见你一面。   如今他来了,是不是意味着……   唐稚才这么想着, 立刻就摇了摇头。   东方溯光不会死, 应该说东方溯光不会让自己死。   因为他深知, 如果自己死了,只会进入鬼城,被恶鬼折磨,过上自己不乐意的生活,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死。   此时此刻, 已近黄昏。   伏羲院的大门打开, 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这一扇门难以打开, 也许就是为了预示后来人,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可怕。   听到了声响, 东方溯光抬起头, 唐稚表情复杂地站在门口。   “哈。”东方溯光露出一贯冷清的笑容。   唐稚朝他走过去。   “我早就听说, 如果你想要进伏羲院的大门,想要给伏羲院的人传话,不等个几十年,是不可能的。”东方溯光低下眼,笑得温婉,“我说我想要见你,门口的人给了我一个牌子,还说我大概要等五十年,我听到了这话,本来是想要走的,但是突然之间,我想起来一件很多年前,很多年前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想要见你,就报上东方辰溪的名字。”   唐稚看着他,抿嘴。   因为唐稚对东方辰溪是有好感的。   在唐稚吩咐门口的人的时候,他以为东方辰溪,只是一个普通城镇里面,喜欢讲恐怖故事的,奇怪的大夫。   “没有想到报上那个名字真的有用。”东方溯光抬起头看他。   “你上次说,你若来见我,就是你要死了。”唐稚慢悠悠地说。   “哦。”东方溯光偏过头,看着渐渐失去了温度的太阳,漫不经心地说,“那种话,怎么能信呢。”   他又骗人!   唐稚气得挥袖要走。   “等等,等等,我们也曾经同床共枕过,不要那么冷漠嘛。”东方溯光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我一个瘸腿的人要上这么高的山,你知道有多么不容易吗?好歹也多说两句话,再离开啊,你太没有良心了!”   “你想做什么?”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东方溯光笑了笑,说:“我听人说伏羲院有个后山,到了春天,就会开满漂亮的花。现在,应该是个赏花的季节。”   “我才不会带可疑人物进伏羲院的后山。”唐稚鄙视他。   “唐~稚~”   天啊,这个人该不会以为撒娇有用吧?   “从侧边可以去后山。”值班的弟子开口了,“你们不要在门口阻碍我工作。”   唐稚说:“……你到底是和谁站在一边的?”   “我站中间。”弟子怪里怪气。   为了不妨碍别人的工作,唐稚只好推着东方溯光的轮椅,按照他的愿望,把他带去后山。   “你的脸色是不是有点苍白?”唐稚发现了这件事情。   “黄泉彼岸终年不见天日,很容易脸上没有血色。”东方溯光这么说。   唐稚皱眉,正想问他要不要帮忙把脉的时候,唐稚想起来了,他前面的人就是一个大夫。   “你要听一个故事吗?”东方溯光看他忧心忡忡,于是开口,打破氛围。   唐稚沉默了一会,说:“我可以不听吗?”   “从前。”东方溯光开口。   唐稚想要直接从山上跳下去。   “从前有一条昼伏夜出的毒蛇,非常非常的可怜……”   “就算是毒蛇,也很可怜?”唐稚插话。   “就算是毒蛇,也很可怜的。”东方溯光笑着说,“它呀,很喜欢一头小猪。”   “可以不是小猪吗?”唐稚抗议。   “你喜欢什么动物?”东方溯光咨询他的意见。   “起码也得是小鸟吧。”   “小鸟吗?”东方溯光有一瞬间的恍惚,“小鸟好啊。”   展翅高飞,不再逗留在原地,小鸟真好啊。   “好的,有一条毒蛇,它很喜欢一只小鸟。所以当他捕捉到那只小鸟,就用身体将它缠住。它并不想杀了小鸟,只是想要留住它。但是毒蛇的秉性就是,它越是喜欢一样东西,越会用力缠绕着那样东西,小鸟被紧紧勒着,眼看就要接近死亡。在它一个松懈的时候,小鸟拍了拍翅膀,飞向了高空。毒蛇在地上,傻傻地抬头。天空和自由,是他永远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唐稚说:“你说动物故事,好像没有那么恐怖。”   他打断了东方溯光的故事。   东方溯光笑了,“谢谢客官的评语。”   唐稚也跟着笑了笑。   看到唐稚的笑容,东方溯光突然庆幸自己没有说另外一个故事了。   他原本想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他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他的哥哥们都需要努力修行,而他却什么都不需要做。他们养着他,就像是养着一只宠物,给予食物,给予温饱,除此以外,没有多的。   答案也许在母亲摸着他头上的手,以及哭不尽的眼泪里。   “娘亲,不要哭,我一定乖乖的,我一定会比任何人都聪明能干,我一定会保护你。”东方溯光不管过去多少年,都能听见那个天真的声音。   母亲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哭着跑了出去,来到父亲的面前。   小孩站在门外,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   “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孩子,求求你,不要将他推下恶鬼的地方。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做这种决定!东方萧然,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母亲的哭声和愤恨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没有过多少年,母亲就死于病痛。   死之前,她拼命用眼神示意小孩。   跑啊,跑啊,快点跑啊。   小孩没有跑,他那时候只有六岁,跟着家人的队伍送葬完母亲后,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静候悠长时间后,黎明的到来。   东方溯光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的人,就算没有人教过他什么,他光靠自己学习,也能懂很多的东西。他总是觉得自己足够优秀,总有一天可以改变自己的境遇。   这一切可笑的幻想,被打破于他的十五岁。   他的父亲,东方萧然拉着他去了鬼城。   他看到了人间炼狱,以及比恶鬼都可怕,被用铁链拴着的怪物。   “这个,就是你以后的妻子,这里,就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他的父亲,冷酷无情地宣判他将来的命运。   “呼。”鬼城的主人,美艳且诡异的鬼主吸了一口烟,满不在乎地看着他。   这一座鬼城,男的长久居住,都会化为无实体的奴仆,任何女鬼生下的都会是女孩。为了保证生下来的下一任鬼主的血统,和下一任鬼主成亲生育小孩的,只能是拥有半鬼体质的可以在鬼城保持实体的东方家人。这是他们的交易,延续至今。   在这里,暗无天日,与鬼为伴,囚禁至死。   东方溯光吓得撒腿就跑。   他终于知道他母亲死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快跑!   就在他快要逃走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用一种他无法拒绝的力道,将他摔倒在地板上。   回忆中断到这里。   东方溯光的手放在无法动弹的腿上。   唐稚推着他,艰难地往山上的路走。   东方溯光转过头,看着开始下沉的太阳。   天空开始变暗,他的怀中藏着的东西,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是一颗菁髓珠。   若要说他为什么会拿着一颗珠子,思绪需要回到不久之前的一个夜晚。   黑夜,放在桌面上的菁髓珠发出了明亮的光芒。很温暖的光,如果东方溯光不是知道,这些光芒都是用人命燃烧的话。   在他静默的时候,一阵阴风从窗外吹进来。   他面前的蜡烛瞬时间就熄灭了。   鬼气萦绕,铃铛作响。   那座因为沧浪泉城消失,而被迫流浪的鬼城,寻觅着他,又再一次漂泊到了这附近。   “你逃不掉的。”   “生,我们会不停寻找你,死,你会回归这里。”   “实现东方家的诺言。”   恶鬼们就像是蠕动的万千白蚁一样,残酷地、恶心地、贪婪地,啃噬着他的意志。   东方溯光拿起一颗菁髓珠,在上面用了某种办法,顿时,珠子中的光往四周散发,所有的恶鬼被打飞,鬼城顺着风,继续漂泊。   看四周安静下来,东方溯光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手,重新点燃了蜡烛的光。   “好冷。”   也许是因为倒春寒吧。   自从他帮助石东临,将沧浪泉城消灭后,鬼城的人就一直骚扰他,至今已经是十几个年头了。平常若是石东临在,鬼城不敢这么嚣张,因为凶兽自带的气息,自然会威慑他们。现在鬼城敢来,看来是因为石东临不在。   石东临最近应该是很忙。   因为他为了实验释放菁髓珠的力量,消耗了一颗又一颗的珠子。   一颗珠子里面,有数不清的人命,或者妖兽的命。   为了填补被东方溯光消耗了的菁髓珠,石东临不得不再一次冒险出门,去弄新的珠子来。不过,制造菁髓珠,现在不是什么容易事情。这一些年来,伏羲院的人已经研究到他使用的阵法,以及将破阵的办法广而告之。所有人都在防范他们,打断他们。   当东方溯光一再催促石东临为他消灭鬼城,他找了无数的借口,就是没有去的时候,东方溯光对这个男人的信任感已经没有了。   他想要用鬼城的存在来威慑自己。   为了他某个除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的目的。   东方溯光深知,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不能依靠。   他是故意消耗菁髓珠的,为的就是引开石东临。   鬼城的骚扰,让他确定了,石东临确实不在黄泉彼岸了。   东方溯光这么想着,将装着菁髓珠的盒子合上,抱在怀里。被他驯服的恶鬼推着他的轮椅,帮他掩盖气息,带他跑得远远的。   他有一个精密的计划,必须需要利用这些珠子。   如果他成功了,鬼城就会消失,而他……会被石东临杀死。   太好了。   死才是他的归宿,若可以自由地得到死亡,这一定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带着一盒菁髓珠,东方溯光回到了久违的家乡。   沧浪泉城。   由你开始,由你结束。   “你真是愚蠢。”一道讥讽的声音响起。   东方溯光背脊一凉。   “如果你跑了,我根本不需要去哪里找你,因为我知道,你最后会去的地方,只有这里。”手握观沧海,石东临冷然,从城墙背后走了出来,“好友啊,既然你敢回来这里,证明你已经知道了该如何用这些珠子了,我真的很欣慰啊。”   东方溯光抿嘴。   “你的计划很不错,但是凶兽的移动速度无人可比拟。”石东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菁髓珠还给我。”   “然后呢,你会饶我不死吗?”东方溯光笑着问他。   石东临摇头。   若是东方溯光一直乖乖待着,他确实不想杀他,但是他一旦开始动这些珠子的主意,依照石东临对他的了解,他知道,东方溯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定都会有下着。他的时间也不多,没有空再加上一个东方溯光了。   “那么,多说无益。”东方溯光周围鬼气森森。   石东临快速朝他跑过去。   万鬼缠绕,但是敌不过一只凶兽。   石东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不忍的目光,随后,他放下观沧海,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根黑色的羽毛。羽毛穿过东方溯光的身体,疼痛向他袭击而来,五脏六腑瞬间扭成一团。   东方溯光吐出了一口鲜血。   风尘滚滚。   等他恢复意识,他怀中的盒子早已经不见来,石东临也不见了。   东方溯光茫然地看着四周,还有自己的身体。   周围,响起来恶鬼刺耳的笑声。   东方溯光的手颤抖着,擦掉了沾在嘴角的血。   也许是生命被威胁的恐惧始终没有散去,东方溯光突发奇想,想要去找一个消除他恐惧的地方,想要去见一个让自己安心的人。   那个被他选为安心的人没有别的选项,他推着轮椅,用尽最后的法力,到达伏羲院的门口。   现在,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东方溯光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渐渐模糊。   现在脑海里能想起那么多的事情,一定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吧。   “到了。”唐稚的声音让他醒了过来。   东方溯光猛地睁开眼睛,随后,一脸惊艳的表情。   他们两个人在伏羲院后山的山顶上,从这里往外望,天空是一片橙红夹带着天空最后一线白,太阳变成橘色,山头郁郁葱葱,等着它的下沉。   周围种满了瑰丽的花,风一吹,花瓣就被吹落,随着风纷纷扬扬。   黄泉彼岸也长满了花,但都是死气沉沉的,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一片美好。   东方溯光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但是他仍旧是不动声色。   “喜欢吗?”唐稚温柔的声音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我想要坐到悬崖那边去。”东方溯光和唐稚提意见。   唐稚不解,他问:“为什么要坐那边去?”   东方溯光想了想,认真地说:“这样,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就可以一把把我推下去,好处理尸体了。”   “神经病。”唐稚骂他,但还是过去,把他抱起来。   东方溯光在他过来抱自己的时候,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轻笑。   “你笑什么啊?”唐稚别扭地问。   “你真温柔。”东方溯光夸赞道。   “温柔不是什么好品质。”唐稚觉得自己因为温柔,被他坑了太久了。   东方溯光又笑了。   他们两个人坐在悬崖边上。   唐稚发现,这里看落日,更加好看了。   东方溯光的嘴唇都有点泛白了。   唐稚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是有点冷?”   东方溯光不仅嘴唇泛白,他刚才抱他的时候,发现他的体温也偏低。   “蛇是冷血动物嘛。”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可是你又不是蛇。”唐稚小声反驳。   东方溯光闻言,笑得很夸张,笑着笑着,他觉得整个胸腔都疼,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这只是一瞬间的表现,他很快收住了笑容,但是他发现,他好像已经连坐都坐不住了。   唐稚还是不知道东方溯光为什么突然要来找自己。   “这个东西给你,我觉得你们应该很需要。”东方溯光动作缓慢地将藏起来的一颗菁髓珠,随意地扔给唐稚。   他们两个人现在坐在悬崖边上,珠子抛了过来,唐稚吓得够呛,立刻慌手慌脚地接住。   “我本来以为我进不来伏羲院,所以想要用这个作为诱饵的。”东方溯光的手死死按住肚子,笑着看唐稚。   “这就是葬送了几百人性命的珠子?”唐稚举起珠子,在夕阳光下看了看,随后,他撇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是一群笨蛋。”   东方溯光说:“没有笨蛋,怎么衬得你那么可爱呢。”   这是他第一次说甜言蜜语。   唐稚闻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算了,林见应该有用,那我就收下了。”唐稚快速地将菁髓珠装好,问他,“然后呢,你想要什么?”   “嗯?”东方溯光的额头冒冷汗,精神不能集中。   “毒蛇怎么会那么好心给我送东西,你来这里,是想要什么?”唐稚实在是不能相信,东方溯光那么闲,就是过来看看自己。   “说的也是,我确实有想要的东西。”   唐稚不好意思地卷了卷头发,然后有点矫揉造作地说:“和你交朋友也不是不行的,除非你改过向善,不要再和石东临混在一起。还有啊,虽然你不是主犯,但也是从犯,起码要表现出悔意,然后……”   “我想要靠在你的肩膀上。”东方溯光打断了他的话。   唐稚一愣。   他还没有同意,东方溯光的脑袋就沉沉地落到自己的肩膀上。   “真是漂亮。”东方溯光的声音轻飘飘,仿佛风再吹响一点,就会掩盖掉他的声音。   但是唐稚的耳朵就在他的旁边,所以不管他的声音多小声,唐稚都能听到。   “是的,这里是伏羲院有名的景点。当年啊,我们的十八代掌门就是和他的情人……”   唐稚絮絮叨叨,东方溯光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涣散,根本就听不清楚他的话。   眼前的是即将下沉的太阳。   东方溯光可以感觉到,太阳的离开也会带走自己的生命。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落日。   东方溯光从前以为,夕阳是残酷的,落日后的世界充满来不安、未知和恐惧,但是此时此刻,他居然觉得,夕阳的光是如此的温暖,就像是唐稚的身体一样。   他不再需要担心明天的生活了。   他来到这里,本来是想要感谢唐稚。   你永远不知道,那天你为了救我,挡在我的面前,意味着什么。   你救的不止我的生命,还有我破烂的心。   真的很对不起,我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但是和你一起打闹的日子,我真的很开心。   原来我的人生,还能有这样的时光。   恐惧着、抗争着、狠毒着。   我知道你也曾经有过心被撕裂的过去,所以我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是这样,我会是这样。   对不起。   还有……   “唐稚,抱我的肩膀可以吗?”东方溯光问。   东方溯光等了一下,随后,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   就是这个怀抱,东方溯光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落日,终于流下了泪水。   唐稚一直都在说话,他觉得自己还不能自然地和东方溯光单独相处,所以他只能说些垃圾话,意图缓和一下气氛。   他的话说着说着,肩膀一沉。   东方溯光丝毫不客气,将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他的身上。   唐稚没有好气地看着前方。   太阳还有一点点,就要完全沉下山头了。   唐稚突然就怀念起,两个人初见的时候。   他的手受伤了,匆匆忙忙走进一家自己能看到的,最近的医馆,然后再进去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东方溯光的脸。   东方溯光坐在椅子上,他的对面是吵闹的街道,烟火气息浓郁得要把人卷席进去。但是东方溯光一个人坐着,冷清寂寞。当他把脸完全转过来的时候,唐稚有一瞬间像是回到十几岁的时候,看到了漂亮美人,怦然心动的愣头青。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我最近很无聊,如果你决心改邪归正了,要不要有空和我约会啊?”唐稚不好意思地开口。   东方溯光的嘴角带着笑容。   太阳完全下山了。   喂喂,听我说,太阳下山后,经过悠长的黑暗,这个世界一定会迎来最美的晨曦。 第101章 同道   大海的边缘, 切开了一道口子。   一双手从裂缝中钻出来,随即, 一个人从虚空的缝隙中跳出来, 现身于这个世界。   贺长生上岸后,拂了拂衣服,随后, 他摊开手。   随着他的动作, 袖子里面钻出两张纸人,一只拿着一本小手册,一只拿着毛笔。   贺长生打开小手册, 用毛笔在上面做了记号。   “好了,这样就不会搞错时间了。”   贺长生按照林见说的, 每一天都做好笔记,就不会搞错时间了。   看到他做的事情,一个小纸人跳上他的肩膀,看着他, 拱了拱他的脖子。   这一些纸人, 都是贺长生用自己的心魂做成的, 他们不需要会说话, 贺长生都能明白他们的想法。   这个小纸人, 代表了他的傲慢。   傲慢说:你怎么可以给凡人驯服呢?我真的鄙视你。   贺长生撇嘴。   此时, 另一只小纸人也跳上他的肩膀,一脚踢飞傲慢的小纸人。   情感说:可是你这么做,很开心。   “还好吧, 一般吧。”贺长生就是嘴硬。   小纸人们已经不想要理他了。   贺长生翻着小手册, 大概算了一下时间, “快要一年了。”   他的意思是, 快要回伏羲院了。   四个小纸人们闻言,兴奋地上蹿下跳。   这些小纸人们继承了贺长生的很多品质,比如说好逸恶劳,对于它们来说,在伏羲院可以长时间待机,偷懒睡觉,在外面,不仅要担担抬抬,还要时时刻刻哄贺长生开心。   太难了!   这种事情交给林见比较好。   他比较擅长。   四个小纸人达成了共识。   他就应该帮我们承担这一份辛苦。   因为……   因为!   因为贺长生在林见小时候去剑林取剑的时候,就为了他,就附身到我们的身上,一路保护他!   拿了贺长生的好处!必须偿还!   贺长生伸出手,食指一弹,将纸人弹飞。   小纸人差点掉到海面上,它立刻躺平,让微风吹拂,它顺着风,回到了贺长生的身上。   喂!要湿了。   “不可以调侃我。”贺长生眯起眼睛,威胁道。   四个小纸人立刻集合,随后一起钻进他的衣袖里。   在它们安静后,贺长生抬起头,看着天色。   天空阴暗,黑云飘浮,无边无际。   从某种意义上,深渊和人世间也无差,乌漆麻黑,混沌纠缠,也是无边无际。   天道不仁。   凶兽也不仁。   天道和凶兽,才是同道中人。   贺长生拿出另一本本子。   他打开本子,里面只有一张纸张,纸张是神州的地图,以及几块可以移动的木头。这几块木头,有点像是唐稚世界的七巧板,可以组成很多形状,形状一旦组成,就会指着神州上的某个地方。引导的地方,就是虚空之境的门扉所在处。   这是一件稀奇的宝贝,经过于颐的帮忙,贺长生在伏羲院的宝库中找到。   贺长生的手灵巧地摆动,不一会儿,就得出来一个精准的位置。   黄泉彼岸。   那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啊,不仅是深渊裂缝的附近,居然还藏有虚空之境的门扉。   贺长生将本子收起来,然后仰望着天空。   天雷滚滚,暴雨将至。   贺长生飞于高空中,在衣服沾上雨滴之前,就落到了地板上。   他的金屡祥云靴落到地板上,绣着宫粉紫荆花的衣角被风吹起,金丝缝边的衣袍垂落。贺长生打开扇子,扇面上的桃花栩栩如生,似乎正在阳光下开放。   贺长生站稳后,抬起眼。   他竟然落在一片彼岸花中,红色的铺满一地,细而长的河流,卷着掉落的花瓣,冲刷而下。   贺长生缓缓收起扇子,打开地图,往某个方向走去。   彩色缤纷的花在小孩灵巧的手中,成为了花环。   小孩郑重地将花环戴到蚩之的头上,然后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拉远打量他。   “嘿嘿,好看。”小孩看起来很满意。   蚩之无聊地撑着脑袋,盘腿坐在草地上。   “漂亮!”小孩兴高采烈地伸出手,转圈圈,“等我以后当新娘子,我也要戴漂亮的花环。”   蚩之闻言,立刻冷哼。   “如果蚩之愿意对我好好的,小鱼长大后,也可以考虑当你的新娘子哦。”小孩将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回到他的面前。   “拜托,你是男的啊!”蚩之觉得自己应对不了这个小孩了。   “小鱼以后要当新娘子。”小孩还在快乐地转圈圈。   依照他脑子有问题的程度,蚩之怀疑他到底能不能长大。   “还是说,蚩之已经有新娘子了?”小鱼问他。   “没有。”蚩之老实也回答,“凡人的生命短暂,而且为了持续霸占这个世间,所以才会做结合、生育那种无所谓的事情。我们的种族不一样,我们有悠长的生命,并且种族的个体几乎对彼此都不友好,没有血缘的说法。就算真的有血缘关系的,在某种情况下也会斗得你死我活,到那时候,根本不会管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亲人,照样残杀无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越是结合,生育的小孩越多,对自己的威胁越大。因而,我们的种族,天生就排斥结合,也不想要生育新的生命。”   “哦哦,那蚩之没有新娘子。”他只听懂了没有两个字的意思。   蚩之翻白眼。   “如果蚩之娶小鱼为新娘子,我会一辈子都好好照顾你的。”小鱼摸了一下他的脸。   蚩之说:“罢了。”   这个小孩的脑子有问题啊!他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他听不懂的话?   小鱼收回手,去旁边拔草去了。   蚩之想了一下,突然变出了一根黑色的羽毛,到他的面前晃了晃。   小鱼抬头看他。   “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鱼摇头。   “凶兽活下来的岁月长久,力量不断积累,但是我们的身体无法承受所有的力量,所以会把部分的力量凝聚到一些羽毛中。一根羽毛,可以助修道人获得成千上百年的功力。总而言之,是很珍贵的东西。”   小鱼眨巴眼睛看着他。   “哼,如果你跪下来求我,我也可以送给你,起码可以让你聪明点,活久一点。”蚩之很得意。   小鱼眯起眼睛看他。   蚩之还在得意,小鱼伸出手,将戴在他头上的花环收走了。   蚩之:“???”   “蚩之原来不是好兽啊。”小鱼明白了,他摇摇头,准备走了。   “喂!”蚩之想要解释,他连忙伸出手,拉住小鱼的衣角,就在他想要说点什么挽留他的时候,一阵风吹来。   风中有某种熟悉的味道。   蚩之皱眉,随后他放开小鱼的衣角,一下子站了起来。   “蚩之?”小鱼仰头看他。   蚩之突然冷了表情,说:“嗯,你今天先回家吧。”   有客人来了。   折扇打开的声音响起,风卷着掉落的花瓣,不停地往这个方向吹。靴子踩在花上,来人比漫山遍野的花更加美艳。他微微带笑,金色的耳环摇摇晃晃。   “哇。”小鱼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这个世间还有这样的仙子。   “真是没有想到啊,你得到了可以在这个世间自由行动的身体,却没有到处去游玩,反而自愿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和一个小孩玩过家家。新郎官,游戏人员再加我一人如何?”   小鱼听到他说话,由一开始的惊艳,变成了愣然。   蚩之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了小孩。   “贺长生。”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贺长生的扇子放在脸下,笑得狡黠,“小孩,若要找新郎官,可不能找这样的人,名字带忠厚的男人,说不定是最凉薄的。”   “若名字与命运相反,你才最需要注意啊,贺长生。”蚩之冷嘲热讽,眼睛紧紧盯着他。   和他相反,贺长生怡然自得,悠然自在。   小鱼抓住蚩之的袖子,偷偷地探头,想要看一眼贺长生。   “我喊你滚蛋。”蚩之低声说。   “若我要抓他,他能跑去哪里?”贺长生觉得好笑。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蚩之顶着一张石东临的脸,说出了相当天真的话。   贺长生扭了扭脖子,双眼冷酷无情。   “你知道我的,我有仇必报,你在鬼城对林见做了什么,我记得一清二楚。”   贺长生话落音,蚩之先动手为强,他冲了过去。   他的手变成了尖利的爪子,刮过的风让背后的花草树木纷纷折断。   速度快,动作狠,力量强大。   贺长生的眼睛一转,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动作,他伸出手,扇子挡住蚩之刺向自己脸庞的手。蚩之一次未得手,并未就此放弃,他对贺长生的攻击不停,完全没有停歇的打算。他们两个人都非世间之物,光论力量之争,确实是此间最适合的对手。   小鱼在一旁,眼花缭乱,然后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花……”   何止是花都没有了,这里因为蚩之的攻击,眼前的一切快要变成了一片荒地。   “花没有了吗?不着急。”贺长生的声音从漫天的攻击中传出。   不一会儿,小鱼就看着蚩之一下子被踢飞,撞向了遥远的一棵树。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阵风刮过,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仙人就到了他的旁边,折扇压在他的肩膀上。   蚩之很快就爬了起来,随后,他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贺长生笑吟吟地把折扇从小鱼的肩膀,挪到了他的脖子旁。   饶是这个小孩子平常奇奇怪怪,也觉得背脊一凉,不敢乱动。   “是这样的。”贺长生轻飘飘地和他解释,“你面前的这个蚩之呢,曾经把我的人脖子一扭,‘咔嚓’一声杀掉了。很过分是吧?”   小鱼不敢说话。   “我们最喜欢同态复仇了,他把我的人脖子一扭,那我也该把他的人脖子一扭,你说对吗?”   小鱼异常惶恐,想要摇头,但是又不敢动。   “可笑,你想杀就杀。”蚩之冷笑,“你用什么威胁我?”   贺长生笑吟吟地伸出手,用折扇摩擦了一下他的脖子,说:“下辈子,不要和奇怪的人搭话。”   “小鱼不要死!蚩之救我!”他拼命呼救。   蚩之静默了一会,然后在贺长生的面前跪坐下去。   这是他们凶兽之间,战败者的姿态。   对于傲慢的凶兽来说,认输比死更具有侮辱性。   贺长生眯起眼睛笑了。   他可真是一个带恶人,看到别人痛不欲生,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敌人,怎么就这么愉快呢。   “坐吧。”贺长生的扇子从小鱼的脖子旁挪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鱼腿一软,一下子坐在草坪上。   “叛徒。”蚩之咬牙切齿。   “说话小心点。”贺长生说,“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太好。”   “那是柳亦行!”如果不是柳亦行,他们早就挣脱了束缚,千年的黑暗,怎么能就此罢休。   “你知道他是柳亦行,我能不知道吗?”   “你居然站在伏羲院的那一边!”蚩之其实对这件事情是惊讶的。   “不,凶兽只为自己。”贺长生淡然说道,“若只能有我一人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就算是上百的同类,也该为我殉葬。”   这就是凶兽的生存方式。   那蚩之没话接了。   “你跑出来,应该也不是抱着拯救其他同类的伟大想法吧。”贺长生淡淡说道。   “我管他们去死。”蚩之冷酷无情。   贺长生从袖子里甩出四张小纸人,纸人们拿着一块布,在草坪上铺好。他们整理好后,贺长生才施施然坐了下去。小鱼的眼珠子嘀咕嘀咕乱转。   “不要想跑。”贺长生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蚩之,你最好教育一下他。”   “乖乖坐好。”蚩之没有好气,“刚才让你跑,你又不跑快点,现在跑个屁啊。”   贺长生打开扇子,摇了一摇,说:“交代一下,你是怎么回到世间的吧。”   蚩之略微抬头,想了一想。   若说贺长生是全靠自己,找到了深渊缝隙的薄弱处,然后用自己的力量,一下子冲出深渊。   蚩之则是被感召。   石东临这一生,只有两次凝视深渊。   第一次,被无所事事的的好几只凶恶凶兽吓退。   第二次,则是带着交易而来。   他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和魂魄,换取凶兽的力量   石东临要做什么,不在凶兽的考虑之中。   他第一次凝视深渊,就被吓到,大部分的凶兽对他都没有兴趣。但是蚩之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要我的力量,我想要重回世间,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别的。”蚩之淡然说道。   “你没有要那种,帮我们打开深渊,让所有凶兽重回大地,之类的承诺?”贺长生问他。   蚩之说:“你别蠢了。”   贺长生说:“我看蠢的是谁。”   “深渊是一个空间,永远存在,特性是与深渊产生越深厚的关系,就会成为深渊之物,越难逃脱。不管我们逃到这个人世间的哪个地方,深渊只要打开一条和世间的裂缝,我们总会被打回去。身为一个空间,深渊和其他的空间一样,永远在这个世间留有门扉,这也是你能逃走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也是我们很容易被召回去的原因。”蚩之说,“深渊的第二个特点就是,门扉永不紧锁,每到了一定的周期,就会开门。平常时候,深渊是从外吸收东西,只有门扉开的时候,是往外推东西,这也是我们几百年可以现身短短一段时间的原因。”   他们对于深渊,比任何生物都清楚明白。   “凶兽这种生物是毁灭之物,我们一旦降落世间,非我们主观意愿,周围的生物的生命都会因为我们而枯萎。我和你之所为可以接触生命之物,是因为我们委身于人体。”   这就是,伏羲院的人从不考虑和他们对话商量的原因。   无他,凡人和凶兽的族群的关系,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深渊永远都不会关闭,也很难开启。”   “很难,却不是不可以。”贺长生接话。   蚩之笑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同样是凶兽的他们,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伏羲院的阵法,其实存在可以完全关闭或者打开深渊的可能性。”蚩之说。   “但是不可能。”贺长生接话。   “伏羲院的阵法注定了只有凡人可以使用,神不可违抗天,人只要愿意受苦受难,就可以逆天而行。”   “但是人的力量有限制,不管是怎么样的天才。就算他们想要完全打开或者关闭深渊,阵法再进一步,就是神魂俱灭。逆天之力量,神拥有,却不可以使用阵法。使用阵法之人,有逆天之方法,却没有逆天之力量。”   “这就是伏羲院和凶兽,耗了千百年,甚至会是千万年的理由。”   “嗯。”对话到这里,贺长生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蚩之问他。   “你就是个被利用的蠢材。”贺长生明白了这一点。蚩之完全不了解石东临想要做什么,面对合作,同处于一个身体的凶兽,他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蚩之咬牙切齿,怒道:“我忍你很久了?”   “为了什么?”贺长生不解。   蚩之狠狠地伸出手,拔了一把草,说:“当年司空闻人封印深渊的时候,我们好不容易终于一心联合,想要阻止她,你那时候在做什么?”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贺长生回忆了一下,“大概是睡觉吧,那时候我正好找到了一个可以看见阳光流下的位置,看着阳光倾泻,还挺好睡的。”   “柳亦行那一次呢?”蚩之继续追责。   “那一次人和凶兽都太多了。”贺长生说,“我不想被你们熏到,走了一段路,就回去了。”   “不说远的,灵澈那次呢?”   贺长生思考了一下,没有想到什么,“睡过去了吧。”   因为他没有记忆。   “懒惰、脾气差、傲慢、孤僻、鸡毛、爱美、自私!”蚩之说,“我知道凶兽没有一个好东西,你是第一名!”   又一个贺长生七宗罪。   贺长生沉默了一会,然后提醒他,“但是当年与神作战,我战功斐然。”   蚩之看着他,说:“那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你的实力大不如前,你为了依附在凡人的身体里,牺牲了太多。你如此,还敢和我们作对,下一次深渊开,你的身体就会被撕开。”   贺长生闻言,开口问:“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呵。”蚩之冷笑,随后动了动脚,准备坐下。   “跪好。”贺长生可是盯着他。   蚩之满脸屈辱,重新跪坐回去。   贺长生用扇子点了点小鱼的脑袋。   小鱼感觉脑袋一寒。   “你还想怎么样?”蚩之受够了,“你直接说吧。”   “为我立下誓言。”贺长生说,“你永远不能伤害林见。”   这很公平,一换一。   蚩之沉默,随后告诉他:“他现在是伏羲院的掌门。”   如果以前让他发这样的誓,是很简单的。但是当林见成为了伏羲院的掌门,这一切的意义都变了。   “那好吧。”贺长生站了起来,随后拍了拍小鱼的肩膀,让他走,“这个小孩活下来了,但是蚩之……”   你要死了。   死了的东西,就无法伤害林见。   小鱼懵懵懂懂地站起来。   蚩之随意地挥手,让他走。   有了蚩之的允许,他才跑了。跑之前,他还回了几次头,但是蚩之没有空搭理他了。   贺长生在活动手脚。   就在贺长生考虑要怎么撕掉面前的凶兽的时候,蚩之突然站起来,抬起手。   贺长生一脸疑惑。   “我蚩之,在此立下誓愿,永远不会伤害林见。”蚩之一字一句说道。   “石东临。”贺长生没有好气。   “不必如此无奈。”石东临笑着说,“刚才的誓言确实是蚩之立下的,我和他商量,他已经同意了,所以今天,我们可不可以不战?”   和贺长生打架,损害太大了,石东临想要尽量避免和他的冲突。   “深渊开启在即,你也不想在那之前受伤的吧。”虽然贺长的实力在蚩之之上,但是两人若是死斗,贺长生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贺长生打开扇子,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眼睛转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坐下吧。”石东临坐下了,“虽然周围的花草已经被毁了,太阳还是很好的。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要和你聊聊,尤其是知道了,你其实就是凶兽本身后。东方告诉我的……”   但他说到东方的时候,语气有一点点不对劲。   他隐藏得很好,贺长生也并不在意,所以就这样过去了。   “凶兽,告诉我,你是想要救这个世间吗?”石东临问他,“虽然在我看来,你似乎并没有救世的倾向。”   “先回答我吧,石东临,你想要做什么?”贺长生问他,“因为在我看来,你也没有多少灭世的倾向。”   石东临闻言,抬起头,看着天空。   “你那天在深渊,看到了什么?”贺长生问他。   “凶兽让我看见的是无边的深渊。”石东临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以及在深渊下,一个又一个死去的伏羲院掌门。他们的死亡换取的只是片刻的平静,以及世人对他们永远的不理解。”   仿佛是无止尽的循环,永远结束不了的宿命。   “然后呢?”   “我很害怕,我很愤怒。”   贺长生告诉他:“你如果害怕,可以逃走,方景新不会按着你的头,硬要你为他们牺牲。”   石东临看着贺长生,笑了笑,没有答话。   贺长生没有办法逼迫一个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你还记得,你我当初的论道吗?”石东临说。   “多多少少吧。”贺长生回忆了一下,只想到了林见破掉了炼成阵的事情。他的小林见,真是了不起。   “你当初因为顾及有其他人,并没有说出实话。”石东临说,“让我真心再问你一次,你要为多数人,牺牲少数人,你要为重要的人,牺牲无谓的人吗?”   贺长生收起扇子,倾听风吹过水面的声音。   “你知道吗?”贺长生说,“当天空看起来似乎要下雨的时候,部分的农民在诚信祈求雨落下,因为他们想要庄稼灌溉水后,生长得更加茂盛。但是同时,也许在地面上晾晒东西的人,祈祷雨不要落下,不然他们的东西就会毁于所有。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想,要下的雨终会落下,不会下的雨就是不会下。当时间一天天过去,修道者希望积累的时间增加了自己的修行。但是凡人却怨恨时间的飞逝,让自己衰老。不管他们怎么想,时间依旧不会停止。这种,永远都不会一个人或者其他什么生物的意志而转移的东西,叫做天道。就算是神,也要折服于无情的天道,面临天人五衰。”   “我知道。”石东临比他更懂这些东西。   “凶兽与天道同道。”贺长生说,“那天你问的答案,我真正的回答是,我不在乎。”   死多数人,死少数人,世间存活,世界毁灭。   凶兽不在乎。   “你想要探测我的良知,想要寻找对立,想要寻找认同,但是,我既非一,也非二。”他之所以身在此处,是为了自己。对贺长生来说,这个世界并不美好,起码没有让他有一种强烈要守护的欲望。但是他也不会故意去毁坏他,因为没有必要。   石东临看着贺长生,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他说:“原来如此,那我和你确实无话可说。”   贺长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来这里,不是找蚩之,也不是找你。事情已经办完了,告辞。”   石东临目送他离开。   “原来如此,我的道只有我一个人。”他喃喃自语,语气中有无人能懂的寂寞。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栗。   事情办完,贺长生在决定好的时间之前,回到了伏羲院。   林见应该还在闭关,来接他的人只有一个。   唐稚穿着一身黑衣,消瘦了不少,他看到贺长生,没有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只是笑了笑,喊道:“大师兄你回来啦。”   若是以前,唐稚一定飞扑过去,抱住贺长生的脚,用某种戏谑的音调,说:“大师兄你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怎么了?”贺长生走到他的旁边。   “没事。”唐稚如梦中醒,他故意抬起手,抹着不存在的眼泪,想要用轻快的语调掩盖心情,“前段时间,有一条蛇专门跑到我面前死掉,我非常唏嘘。”   贺长生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唐稚对上贺长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他低下头,用脚踢了踢地板,眼泪掉下去。   “为什么要跑到我的面前死掉呢?太坏了,太坏了。”   贺长生和唐稚来到了后山。   后山多了一个坟墓,面对太阳升起的方向,可以看到每日的晨曦。   唐稚当着贺长生的面,愤恨地踩了几脚坟墓。   贺长生拍了拍铺好的毯子,让唐稚一起坐下。   唐稚走过去,在贺长生的旁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   “大师兄,对你来说,几十年的生命,和几百年的生命,都没有区别吧。”唐稚闷闷说道。   “嗯。”这是实话。   “其实我是……”唐稚张开嘴巴,却有表达不出来的话。   贺长生问他:“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你回来晚了,我挫骨扬灰都做了。”唐稚说。   贺长生看着他。   “鬼城也没有消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死彻底了,还是没有。”唐稚该做的都做了,因而当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才如此无力。   若是东方溯光在此,大概会说,没有必要吧。他既然敢做,就应该想好了后果。   就像他当初,决定为了自己的自由,毁灭了一座城。   现在,他为了一个自由的可能性,葬送了生命。   既然一切都有所预料,那么承受后果的时候,也不需要过于悔恨。   那个人有时候真是凉薄到了某种极致。   他们两个人坐着,又看见一轮沉下山头的太阳。 第102章 你不能变态下去了   离林见出关的日子还要一段时间, 贺长生决定去山下走走。   他并没有走远,只是在附近做些简单的除魔工作, 但是比起从前, 不管是人还是魔,都少了许多。   在一些没有做出伤人事迹的妖魔鬼怪发誓自己以后不会随意骚扰村子的时候,贺长生都由他们跑了。   也许是因为贺长生这样的态度, 一些妖魔大着胆子, 偷偷摸摸跟在他的身后。   贺长生发现了有妖魔跟踪,皱着眉头转过头。   他虽然没有杀意,但是一身肃杀之气, 还是让人敬畏。   妖魔们立刻躲了起来。   贺长生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可以休息的茶摊。   凳子蒙尘,令贺长生嫌弃不已。   “店家, 擦凳子。”贺长生往店里面喊。   “等会!”店家似乎正有事。   就在贺长生长吁短叹的时候,草丛中,冒出了一个看上去十分矮小的老人。   妖怪。   贺长生撇嘴。   那个妖怪主动帮贺长生擦了凳子,然后站在一旁看他。   贺长生勉勉强强坐下。   他坐下后, 又有另一只妖怪冒头, 帮他倒水。   “呼, 有点热, ”贺长生拿出一块小手帕,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的话落音, 这一下连续冒出了两三只妖怪,拿着巨大的荷叶,帮他扇风。   “乖了。”贺长生拿起杯子, 喝了一口凉水。   最近天气不好, 他打算回伏羲院了。   “你是修真者吧?”妖怪们问他。   “嗯。”贺长生回答。   “伏羲院的人?”   “嗯……”是伏羲院的, 但是不是人。   “我们可以问你几个小小的问题吗?”小妖怪们一边害怕, 一边说话。   “可以哦。”贺长生并不吝啬回答问题。   小妖怪看了他一眼,下定决定,大胆挺胸,问他:“你知道着十几年来,到处残杀凡人和妖怪的魔修吗?”   “知道,怎么,他在你们中间也那么有名吗?”贺长生觉得稀奇。   他的话一出,好几个小妖怪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这些年来,我们中的很多妖怪都消失不见了,有一些,我们是眼睁睁看着被魔修的奇怪阵法消灭了的,有些是突然就失去了音讯,怎么样都联系不上,估计也是遇到了魔修。虽然我们是妖怪,但是我们中间有部分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现在,我们不管待在那里都很害怕,爬魔修图人就把我们消灭了。”   凡人消失了那么多,引起了恐慌。   妖魔消失了那么多,妖魔也会恐慌。   “这几年他倒是没有出现,我们想要问,他是死了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妖怪们有一种希冀的感情。   回忆起和石东临的谈话,贺长生说:“不,他还活着。之前安静,只是为了验证菁髓珠的力量 。为了实验,他消耗了不少珠子,估计不久就要出来了,继续把凡人和妖魔炼成珠子了。凡人之中,修真者们已经联合,他很难再得手。所以,接下来,他应该会把目标都放在妖魔的身上。”   妖魔们闻言,瑟瑟发抖。   就连藏起来偷听贺长生说话的妖魔都在抖。   明明没有风,但是他周围的树和花草树木都在抖动。   “吵死了。”贺长生说。   藏在树木和花草树木后面的妖魔们抖得更厉害了。   “但是我大概知道要怎么阻止他了。”贺长生觉得自己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妖魔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用渴望且希冀的眼神看着一位修真者。   “想我救你们吗?”贺长生问。   妖魔们纷纷点头。   “如果你们愿意帮我做一件事情的话。”贺长生有一件事情,需要妖魔们的帮忙。   “你说。”妖魔们对于伏羲院的人还是有信任感的。   “我需要你们为我打探鬼城的消息。”贺长生此次下山本来是想要打探一下鬼城现在的情况,但是他确实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再在下面游荡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委托这些妖魔。   “鬼城?”   “鬼城!”   妖魔们聚在一起商量。   最后,他们得出来结论。   “好,我们愿意做这个交易!”   太阳猛烈。   茶水铺的老板终于搞定了一些事情,从店铺里面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客官,我刚刚在修东西,我现在就帮你擦……”老板一走出来,被吓了一跳。   这里确实来了一个客人,但是他已经坐在了干净的凳子上,桌面上不仅摆了茶水,还有各种水果和糕点。   “客人,你还自带食物啊。”老板笑了。   客人说:“我没有,别人上贡的。”   老板听不懂,不过不妨碍他从里面提出凉水,给客人加水。   “最近可真热啊。”老板这么说。   贺长生微微点头。   也许是看他长得好看,老板忍不住在隔壁桌子坐下,和他聊起天。   “客人知道这些年来,动不动就发生来全城日消失不见的事件吗?”   贺长生说:“……嗯。”   “我本来是和娘子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的,我们是做一些小生意的。我们在一起有十多年了,因为我没有什么本事,所以两人的生活一直都是不上不下。”老板在这里,能见到的客人不多,于是看到了贺长生,忍不住聊起来,“十年前,我为了赚一些钱,所以帮城里刚成立的车队,运输一些布料,需要离开三天。”   三天后,他跟着车队回城。   城里却成为了一座空城。   钱财和商品都在,食物开始腐烂,但是无一人烟。   他疯了一般,跑遍了整座城,也没有找到自己心爱的娘子。   “他们说是鬼吞城,所以我从那天起,请了神婆,烧了很多的纸钱,想要请求恶鬼放过我的娘子。但是都没有用。哈哈哈。”也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越来越奇怪,怕引起客人的反感,老板故意笑了两声,“若你觉得荒谬,就当我在讲故事吧。”   贺长生转过身,看着他。   老板闪躲他的目光,说:“难得有客人,我熬了糖水,给你拿一碗吧。”   “你当时一定很伤心。”贺长生说。   他的一句话,让老板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糖水给我一碗吧,我会付钱的。”贺长生说。   老板抬起手,抹了一下眼泪,然后进去店铺里面,拿出一碗糖水给贺长生。   “要一起坐坐吗?”贺长生问老板。   老板说了一声感谢,在贺长生的隔壁的凳子上坐下。   老板一开始非常感动,因为他在这个地方,真的太久没有和人聊天了。但是当聊天的对象是贺长生,很难说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一番交流下来,在贺长生离开的时候,老板才发现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理,人要耐得住寂寞,不要随便和人搭话,有时候一个人慢慢品尝回忆,才是最幸福的时光。   贺长生回伏羲院去了。   当他进门的时候,发现他挂名号的师父,方景新正在被蝶美人痛打。   “我睡觉是不穿衣服的啊,我怎么知道师妹你会突然半夜想找我喝酒,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更不是耍流氓!”   听这句话,贺长生可以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惨事。   鉴于伏羲院内的人际关系过于复杂,贺长生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默默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他在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特意先去林见的房间看了一眼。   林见的房间依旧摆满了贺长生的东西,让贺长生经常怀疑,林见是不是每次趁自己不在,就去自己的房间偷东西。   不过看样子,林见是还没有出关了。   贺长生关上林见房间的房门,回去梳头发。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贺长生学着凡人的样子,伤悲起来。   “啊,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啊,少了一个吹嘘的人。”   原本潜伏在贺长生窗下的几个伏羲院弟子扑街了,皆因贺长生说的话让他们站不稳。   贺长生听到声音,推开窗户,往下看。   阿二他们连忙想要逃跑。   “站住。”贺长生用了言灵。   所有人都站住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你们几个人了。”贺长生指着他们,“进来吧。”   几人欲哭无泪。   在贺长生的淫威下,几个人对着他撒花、夸赞了一个时辰。   贺长生不是很满意,“林见如果说我漂亮,我会觉得他真的是那么认为的,为什么你们说出来,我觉得你们不是很情愿?”   阿一比较聪明,他来回答:“可能是我们少了一点淫/欲?”   贺长生用扇子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胡说八道。   “大师兄啊,唐稚最近很不对劲。”青兰是过来和他聊这件事情的。   “嗯,我知道。”贺长生撑着脑袋,颇为无奈。   到了晚上,贺长生悄无声息,来到了某个房间,然后推了推睡梦中某个人的肩膀。   “师妹,别打了。”方景新以为来人是蝶美人,声音可怜地求饶。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贺长生,羞涩地捂着身体,“长生,你下次要找我,可以先提前告诉我。”   “我想先告诉你的,但是你白天都在被人打。”贺长生说。   “稍等。”   贺长生既然会半夜来找自己,一定是因为什么要紧事情。方景新三下两除二,穿好衣服后,到了老地方,和贺长生相会。   藏书阁的屋顶。   “怎么了?”方景新踏月而来,从屋顶的那一头,慢慢走向贺长生。   贺长生坐在屋顶,告诉他:“需要你工作了。”   “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说。”方景新很干脆。   “石东临不能再使用炼阵了。”他已经害了太多的人和妖魔和生灵了。   “所以我让你有机会,直接杀了他。”方景新低声说,语气中有一种轻不可闻的的悲哀与痛苦。   “深渊开启在即,我不能再和蚩之碰撞,消耗力量,否则到了那一天,会有很多麻烦。”这一个观点,他和石东临都是一样的,所以两个人都在尽量避开对方。   方景新走到了贺长生的身边。   “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的菁髓珠了。”贺长生说。   “为何?”方景新问他。   贺长生的眼神复杂。   “不能告诉你。”沉默了一会,贺长生闷闷说道。   方景新笑了,随后伸出手,想要摸贺长生的头。   贺长生察觉到他的动作,先抬起扇子,挡住了他的手。   “你之前洗手了吗?”贺长生眯起眼睛,用威胁的眼神看他。   “若我说洗了呢?”方景新好奇问道。   “那也休想碰我的头发。”贺长生冷酷无情。   方景新笑了,说:“好的,然后呢,你刚才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贺长生叹了一口气,告诉他:“你要去找石东临,告诉他,让他不许再用炼阵。”   方景新闻言,一愣,随后无奈的摇头,说:“如果他愿意听我的话……”   那么他们就不是今天这个境遇。   “去吧,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贺长生随手将一颗珠子扔给他,“如果他一开始不愿意,这个是拥有精灵力量的珠子,里面也藏有力量,你就说做交易吧。”   方景新接过珠子,沉默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他。”贺长生说,“但是没有办法。”   “没有关系,如果这是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方景新说,“我会去的。”   “嗯。”贺长生应声。   方景新坐在贺长生的旁边,仰头望,天空无月,唯有一片银河。   后面时间晚了,贺长生先行离开了,留下了方景新一个人。藏书阁的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他飞身上屋顶,站在方景新的旁边。   “师弟。”方景新笑了,“你居然会主动出来。”   方迟书看着自己的大师兄,淡淡然说道:“若只是做交易,我可以代行。”   方景新摇头,“长生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也好,我养的徒弟,行差踏错了两个,我也需要去面对他们,反省一下自己了。”   “我觉得你做的很好。”方迟书说,“你教出了很多很好的徒弟。”   方景新闻言,笑了,抬头看他,“你可真是不管过了多久,都是我们的心肝小宝贝啊。”   “恶心。”   “哈哈哈。”   和方景新说完这件事情,贺长生就散步回房间。现在已经晚了,不过伏羲院还很热闹,估计有人要打牌通宵。   每当这种时候,贺长生就会有一种欲望,很想要变成凶兽的样子,吓吓这群人,让他们居安思危。   走到院子里,贺长生突然发现,林见的屋子里亮灯了。   脚步停顿了一会,随后双手背在身后,扇子随着他的手晃来晃去,就像是动物的尾巴一样,因为兴奋而摇来摇去。   贺长生轻手轻脚,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来到了林见的窗前。   今天贺长生让人来打扫屋子的时候,忘记把透风的窗关上了。   他原本是想要站到窗前,吓林见一跳的。   但是当他弯下腰,探进窗户看进去的时候,他沉默了。   林见在床上抱着贺长生上一次离开伏羲院之前穿的那套衣服,使劲闻啊,紧抱啊,还在床上滚来滚去。   贺长生撑着下巴,想要知道他还能再做什么。   “大师兄……”   林见的声音一向是清亮的,他生得清秀温然,说话又一套一套的。要是平常不熟悉这个小变态的人,当他站出来的时候,还是挺可以吓唬人的。   只有一种时候,林见那种特有的少年嗓音会变味,变得黏黏糊糊,甜甜腻腻,就像贺长生曾经被算计,一只手探进粘稠的糖水碗中。又腻,又甜,又深陷出不去。   “你可真是一个小变态。”贺长生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好事。   听到了贺长生的声音,林见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坐了起来。   看到他的模样,贺长生能理解为什么蝶美人看到半夜的方景新后,会追杀他一天了。   流氓啊。   林见抿嘴,但是脸上没有一丝尴尬的神情。   贺长生站在窗户不动。   林见随意扯了一根发带,将头发全部绑住,然后赤脚下床,走到窗户的前面。   贺长生见状,立刻伸出手,想要把窗户关上。   “啊。”因为他的动作,林见磕到头了。   “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贺长生语气着急,手继续往下,想要继续关窗户。   林见抬起手,挡住窗户,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了光洁的手臂。   “大半夜的,我的窗户前面怎么会有人?”林见捂着被撞痛的脑袋,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贺长生的脑回路。   “我不就在吗?”贺长生反驳他。他看林见真的被撞疼了,伸出手,帮他揉了揉脑袋。   林见就等他靠近,立刻就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拉拉进来,然后一下子亲上去。   林见很会亲,贺长生一向很享受他的亲吻,没有一会儿就晕乎乎了。   “大半夜的,你是来偷人的吗?”林见笑着问。   “原本是想要抓奸。”贺长生哼哼。   “被你抓到了。”林见惋惜道,“但是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我可以陪你玩很多游戏哦。”   “不守夫道的男人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贺长生摇头叹气。   林见笑呵呵,然后抱着他的脖子,再亲上去。   “不要扯我啦。”贺长生抱怨。   林见将他的脸按进自己怀里,使劲往他那边蹭。   “长生,长生……”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第二天,贺长生摇醒了林见。   林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出手,拉了一下被子,“什么事?大师兄,我好困。”   如果又是因为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林见觉得自己会想直接晕过去。   贺长生已经穿戴完毕,站在床边,和林见说:“我想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嗯?是厨房不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东西?还是你的梳子断了?还是阿一他们又找机会嘲笑你?”林见打了一个哈欠。   “是你!”贺长生说。   林见猛地睁开眼睛,睡意一扫而空。   贺长生双手叉腰,面无表情。   “知道了,下次就算我爽了,也还是会叫你大师兄,不会喊你名字。”林见在左右话题。   “小贱人,你现在是装傻?”贺长生拍床板。   林见眯起眼睛。   “你偷走我的衣服,我要全部收走,以后不许再拿走我的衣服了!”贺长生说,并且手里已经拿了好几件衣服。   “贺太后!”林见看他要走,一下子扑过去,将贺长生拖回床上。   “先穿衣服!”贺长生转头看他。   林见赤/身裸/体,身上裹着的被子要掉不掉,他将贺长生扑倒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随后心一狠,咬牙切齿说道:“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那些衣服都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   靠自己的能力,指的是趁贺长生离开伏羲院,去他的房间一件件挑选。   “你这是偷盗行为。”   “我本来就是做小偷工作的!”林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小偷的准则就是,得到手了,就是自己的东西。”   “那被原来的主人发现后呢?”   林见理所当然道:“那我也不还。”   “和你没话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林见使劲摇他的身体,“这些衣服都是你不穿了的!”   贺长生怒极反笑。   他什么时候说不穿了!应该说,他以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有时候想要找一件从前的衣服,却总是怎么样都找不到。   “伏羲院又不是没有衣服给你穿。”贺长生冷静处理。   “我拿你的衣服又不是因为没有衣服穿,我是用来……”   林见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贺长生用脚扫落,掉到一旁。贺长生翻身压在他的上面,用手捂住他的嘴巴。   “方景新说的对,我不能总是放任你。”贺长生表示,“你已经越来越变态了!”   林见无辜地眨眼睛。   贺长生起身,去他的衣柜里,翻找自己的衣服。   林见在床上,悠悠然穿上一件外衣,站到贺长生的身后。然后,他一下子从后面抱住贺长生。   “撒娇没有用。”贺长生很冷酷。   “这样吧,我拿走你一件衣服,就让师叔那边给你买一件新的。这样,你是不是就有经常穿新衣服的机会了。”对付贺长生,林见驾轻就熟。   贺长生:“……”   “你要是觉得同意的话,可以把我的衣柜关上门了。”   贺长生左思右想,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   “这些衣服里面,如果有你喜欢的,你就过来拿,我就是短时间持有,不是要一直拿走。挂在我的衣柜,和挂在你的衣柜,其实是差不多的。”林见将贺长生的头发全部撇到一边,然后低下头啃他的脖子。   “痒。”贺长生说。   看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林见就知道,贺长生同意交易了。   衣柜的门,被林见亲贺长生的时候,顺手关上了。 第103章 本来无一物   当阿二再找上门的时候, 林见正在帮坐在镜子前的贺长生梳好头发。林见帮贺长生梳头发的动作非常熟练,玉簪子一挽, 就做好了发型。   梳好头发后, 林见捧着贺长生的脸,看向他的眼,深情款款地说:“大师兄你可真是太漂亮了。”   阿二终于知道, 为什么贺长生会觉得林见的夸奖更加真情实感了。   依照林见这个说话的语气, 说的是你真漂亮,实际上想要表达的情感,还有一句话暗含在那一句赞美里。   他的全话应该是:你可真是太漂亮了, 看起来就很好吃。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饿肚子的人, 对食物的赞美更加真诚了。   贺长生没有读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有一脸满意。   “还是你会说话,不愧我把你养大。”贺长生觉得其他人的夸奖都没有林见的味道,贺长生认为自己平常就长得很好看, 但是倒映在林见那双异眸中的自己, 有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魔力, 像是什么狐狸精的法术效果一样。   “大师兄~”林见甜甜腻腻地喊他, 然后低下头亲他的脸。   贺长生没有闪躲, 舒服地眯起眼睛, 享受他的骚扰。   “喂。”阿二希望他们不要把他当成死人。   “什么事?”林见瞪了过去。   阿二说:“本来我是想要来替师伯转告一声的,他要出门几天。”   “师父要去哪里?”林见皱起眉头,不解道。   阿二挠头, 说:“我也不知道啊。”   贺长生睁开眼睛。   他知道方景新要去哪里。   方景新此次一行, 将会为他确定他心底的一个猜测。   “师父走了多久?”林见在考虑要不要追上去, 问一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林见。”贺长生突然喊他。   “嗯?”林见转头。   “这边的头发松松垮垮的。”贺长生指着自己左边的头发。   “没有啊。”林见检查了一遍。   他的手艺是无可挑剔的。   “有啊有啊, 你重新整理一下。”贺长生不满意。   阿二没眼看了,反正话传到了,那么他就告辞了。   阿二一走,林见立刻伸出手,掐住贺长生的脸,让他抬头看自己。   贺长生准备骂人了。   林见眯起眼睛看贺长生,说:“看来师父的离开,和大师兄你有关啊。”   贺长生无辜地眨眼睛。   林见问他:“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了?”贺长生有点心虚地瞥过眼睛。   如果从世俗的眼光来分析,光是从见石东临这件事情来说,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对于方景新来说,都是危险的。但是从结论上讲,贺长生觉得方景新全身而退,安全回到伏羲院的可能性是百分百。   “你又想要搞什么?”林见掐他的脸。   没有想到,贺长生的脸掐起来,手感不是一般的好。   贺长生看他敢掐自己的脸,立刻伸出手,朝林见的手后背狠狠一拧。   “嘶。”林见放手了,这个男人的心,真的不是一般狠,“你又想要有事情瞒着我!”   “我们两个人之间黏得太紧了,有时候我也需要一点空间。”贺长生推脱。   林见说:“你再搞七搞八,我真的强/奸你,让你哭,不是开玩笑的。”   其实贺长生如果真的不想说,林见不会逼他的。   “但是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我。”林见要他保证。   贺长生连续点头。   林见摸着他的脸,学着贺长生的语气,然后告诉他:“乖了。”   贺长生发现,不仅凶兽喜欢有样学样,凡人也一样。   “头发还要重新梳吗?”林见问他。   贺长生摇头。   林见其实将他的头发梳得很好。   “那就好,搞定了感情的问题,让我们来谈谈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吧。”林见从怀里,拿出了一颗菁髓珠,“这是唐稚师兄,从东方溯光那里得到的菁髓珠。”   “嗯呐。”贺长生也从唐稚那里知道了。   “根据方师叔提供的资料,我已经将菁髓珠的释放阵和压制阵法都制作出来了。”林见又拿出两张阵法图,在贺长生的面前摊开,“我觉得石东临确实不清楚菁髓珠的力量。”   贺长生伸长脖子去看。   “石东临一定并没有研究出菁髓珠。”林见的表情严肃,“因为这个珠子,如果配合释放阵的话,就只需要两颗珠子,就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了。东方溯光之前用菁髓珠做的人偶实验,可以说是摸到了释放阵的入门,但是他简直暴殄天物。因为用他的阵法,释放的能量不过十分之一,这也怪不得石东临一直都在炼菁髓珠了。”   实际上,石东临早就可以停手了,因为按照他现在拥有的一盒珠子,林见可以断言,他其实拥有的力量已经胜于蚩之了。   只是他仍未知道这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现在石东临拥有的菁髓珠,如果一下子释放出全部的力量,甚至可以赢凶兽?”贺长生听明白了。   “嗯。”   “包括我,也能赢吗?”   林见看了贺长生一眼。   “这种时候了,就不要看我的眼色了。”贺长生淡淡然说道。   “我曾经和蚩之交过手,所以我能估计他的实力。”林见说实话,“但是大师兄你,并没有透露过你的实力。”   贺长生伸出手,给林见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玉手镯。   “因为封印器,你不能使出全部的力量,对吧?”就算是当初在苍狗山对战蚩之,贺长生也没有把自己身上的所有封印器解下来。   “知道我身上最厉害的封印器是哪样嘛?”贺长生提问题。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封印器的效果从强到弱,排列的顺序应该是,玉器、金器和银器,银器的封印效果相对较弱,玉器太强,金器的封印程度对你来说刚刚好。”   所以贺长生大多时候,选择戴金器出行,这就是原因。只有在伏羲院这个安全的地方,或者遭遇了天雷威胁的情况下,贺长生才会更换更加压制自己力量的玉器。   贺长生摇头。   林见愕然。   “对我来说,最强大的封印器,是这一副凡人的躯体。”   林见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在凶兽之中,应该也算是比较凶煞的那一类。其实凶兽要想要更长时间地拥有凡人的身体,需要做的事情,是在无命格的人死去的那一瞬间,将他的意识沉进身体的深处。但是,我没有那么做。”   林见问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贺长生想了一下。   “说实话哦。”林见阴森森说道。   “我都不知道你干嘛老是在吃醋。”如果不是因为一提起贺昀,林见就阴阳怪气,贺长生才不会需要左思右想,“一来当然是因为我和贺昀处得还可以,二是因为我也没有想过要用这样的方式长久留在世间。我在要消散的时候,方景新用了伏羲院的密法,将我留在了这具身体。但是这个办法,对我对他来说,都是损害很大的事情。方景新那边,元神和功力都有所损害。这也是他为什么很快就退出了伏羲院行走者的一个原因。而我嘛,其实我在这个身躯的每一秒,都在消耗自己的力量,同时,也在压抑自己的力量。尤其是在苍狗山那一次,我被迫离开这个躯体,对我的伤害很大。我为了留下来,和这具身体绑定得太紧密了,一脱离就是对我本身的冲击。之后我用妖魔的躯体包裹着我自己,用于欺瞒天道,继续留在这个世间。妖魔的躯体并不能支撑多久,我起码已经换了十几次身体了。然后,我再一次用伏羲院的密法回到这副身体。因为我之前的消失,这副身体更加脆弱,所以我为了进来,又削减了自己的力量。”   简而言之,就是贺长生为了留在这副身体里面,只能每次都加倍压制自己凶兽的力量。   “久而久之,我大不如前。如果我想要获得更多的力量,就要挣脱这副身体。不过……”贺长生不知道该不该将下一句话说完,“如果再离开一次,我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林见面无表情,沉默了。   “所以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情。”贺长生说。   “嗯。”   “当时在苍狗山,有人用了一个奇怪的阵法,那个阵法将所有的妖魔,以及我和蚩之,都震出了苍狗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能再中同样的招数。你要找到保护我的办法。”   贺长生对阵法虽然不能说一窍不通,但是这么复杂的阵法,只能交给林见了。   林见郑重且认真地点头。   “乖孩子。”贺长生笑了,然后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林见蹭了一下他的手。   “我的事情就到这里吧,你继续说。”   “嗯。”林见的心情有一点不好了。   “晚点给你强/奸,不要给我摆这张脸。”贺长生觉得晦气。   “好吧。”林见继续说,“在石东临手中的菁髓珠,如果一下子将所有的力量释放,是可以得到超凡的强大。但是我觉得,那股力量,不是人的身体可以承受的。”   “哈。”贺长生闻言,笑了。   天道多年以来,都没有变过啊。   拥有逆天之法的人,不可掌握逆天之力量。   拥有逆天力量的人,不可掌握逆天之法。   “这个珠子。”贺长生看向林见拿着的菁髓珠。   林见看向那颗珠子,问:“这颗珠子,怎么了?”   “我用如何?”贺长生问。   “人的身体,大概可以承受两颗珠子,或者三颗吧。”林见分析。   他没有说出,如果是凶兽的身体,贺长生能做到的程度。   贺长生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那颗珠子。   “你喜欢?”林见问。   贺长生没回答。   林见直接递给他,“呐。”   他的语气像是随便扔一个球给宠物小狗一样。   拿去玩。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这应该是罕见珍宝。”还是修真者非常想要的那种。   “算是吧。”林见说,“你拿了,小心点玩,不要伤到自己就好了。”   贺长生扑过去,拿到手了。   “你喜欢亮晶晶的珠子吗?”林见看他开心,也笑了,“我去伏羲院的宝库给你找啊。”   贺长生看了林见一眼,嘟嘴,道:“你迟早会被伏羲院的人抓起来。”   “伏羲院也没有说不可以去宝库拿东西啊,我看时不时就会有人进去拿东西,然后时不时又有人塞东西进去啊。”伏羲院对于珍宝的管理方式简单到让林见这个前小偷唏嘘不已。如果藏书阁不是方迟书在管,估计丢书什么的事情,一定经常发生。   贺长生摸着珠子,忍不住笑了。   林见站在他的前面,摸着他的头发。   “那你自己一个人先玩,我要去看看唐稚师兄了。”林见说。   “我要一起去。”贺长生说。   林见的手用力,将他按了回去,“我先去看看情况,不着急,你要是无聊的话,梳头发吧。”   林见拿了一把梳子给他。   贺长生接过梳子,人傻了。   但是你已经帮我把头发梳好了啊,我再去梳不就乱了吗?   贺长生有疑问,但是林见已经跑了。   “这个东西,感觉会有点用。”贺长生一手举起菁髓珠,一手拿起林见画好的释放阵。   看着林见将所有的东西留下就跑,就算是贺长生这么缺心眼的人,都忍不住嘀咕。   “你也未免太相信我了吧。”   林见离开院子后,直接去唐稚的房间。   不过那一边没有人在。   林见去问,多事的伏羲院弟子立刻告诉他,唐稚又跑去后山了。   此时还是早晨。   林见提了一些糕点,往伏羲院的后山走。   当他来到的时候,唐稚又在踩东方溯光的坟墓。   这种行为,对于死人来说,明明是大不敬的事情,但是林见居然从他这种小孩子撒气的动作中,看到了唐稚的秘不可宣的悲伤。   唐稚大概也是发泄够了,干脆直接在墓地旁边坐下。   “我看到你来了。”唐稚转过头,看着林见。   “吃吗?”林见提起手中的糕点。   “掌门亲自给我送东西吃,我当然吃啊。”唐稚笑了笑,看起来和平常无异。   林见打开食盒,唐稚立刻开始大口吃。   吃着吃着,唐稚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哇!我不行了!我要把他的尸体挖出来,鞭打一遍再埋回去!”唐稚大喊。   “可以啊。”林见说,“我当初也是时不时把大师兄的尸体挖出来,强/奸一遍再放回去的。”   被林见突然劲爆的自白冲击,唐稚吓到眼泪断了。停止哭泣后,唐稚又开始大口吃糕点。   好可怕好可怕!   林见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坐在唐稚的旁边。   “你当初一定很难过。”唐稚说。   “那种事情……你现在才知道吗?”林见露出惊讶的脸,虽然有点造作。   “哈哈。”唐稚笑了。   “我那时候以为大师兄回到深渊了,所以我一直都很希望自己成为掌门,然后期待在深渊开启的那天,再见他一面。”   “恋爱脑成为了伏羲院的掌门。”唐稚吐槽。   “虽然成为伏羲院掌门后,发现,只是期待和大师兄见面,这个位置,并不是只有这样简单的好事。”林见成为伏羲院的行走者,又再一次体会了许多的东西,平凡的快乐、无望的期待、微小的善意、无端的恶意。   他本来就来自全员恶人的村庄,本以为已经通晓了世事。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他能明白,为什么每一任伏羲院的掌门,在成为人间行走者后,都愿意葬送自身,换取这个世界继续腐朽地转动。   这个世界似乎并不会变好,但是, 他有存在的价值。   然后,每一个伏羲院的掌门,都在期待着某个未来。   每个人的心都能存有善良,不会冷漠、不会忽视苦痛、可以理解别人。就算恶依旧根除不完,但是,一定……不要让所有人都失去希望,不要哭着失去生命。   “我当年,体会着尘世的感受,然后期待着,某一天和大师兄的再一次相会。”   哪怕只有短短一个眼神的照会。   “我知道我们终会在一个地方。”   林见的话,让唐稚侧目,他看着林见,说:“你长大了,我都有点想不起来你刚来到伏羲院的样子了。”   虽然林见从小就早熟,但是他能说出现在这番话,和当时的早熟也不是一回事了。   “我可是把师兄你记得一清二楚。”林见笑,“你抱着大师兄的脚,然后被踢飞了。”   唐稚不要脸地回答:“因为我是抖m。”   “哈哈哈哈。”   唐稚也笑了。   “虽然后期都是师父在教我学习,但是我一开始不识字,也不懂修行的入门,都是师兄你教我的。”贺长生根本就不懂修行基础,而且长期出门在外,无法授课。而二师兄和三师姐,因为石东临当年的事情,封闭到如今,顾妨有心事。林见可以说,是唐稚一手拉扯大的。   “唉,我当初也没有想到你会那么了不得啊。”唐稚拍了拍林见的后背,一脸欣慰。   林见被他拍到往前倾,太大力了吧。   “这样啊,终会相见。”唐稚笑了,“说的也是,我有一天也会死的。”   目的地终是一样的。   看唐稚似乎稍微放宽心了,林见立刻趁热打铁,建议道:“你刚才是不是想把尸体挖出来鞭尸,趁我在,两个人干活比较快,我们赶紧挖吧。”   唐稚沉默。   林见说完,准备站起来做事。   唐稚见状,连忙拉下林见,让他不要折腾,“我觉得……我好像做不出这种缺德事情。”   “是吗?但是我觉得一旦开始了,就能接受的。”林见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唐稚说:“成长是好事,但是师兄不想你成长成这个变态样子。”   林见说:“我觉得我还好。”   “我时不时过来踩两脚就好了,真的不用鞭尸。”唐稚继续阻止他。   “这样。”林见拍了拍唐稚的肩膀,诚恳表示,“等你想挖出来鞭尸了,随时喊我,我会帮忙的。”   唐稚不敢吱声,因为他发现,林见是很认真的。   “太阳真晒啊。”林见伸出手,挡住太阳。   “可不是嘛,我们还是回伏羲院,找碗冰糖水喝吧。”因为他的提醒,唐稚突然觉得很想要喝冰糖水。   啊,这如梦似幻的人生。   按照贺长生指引的道路,方景新来到了黄泉彼岸。   当他来到的时候,河流的水变得湍急,满地的彼岸花摇摇晃晃。   方景新站在河的对岸,看着种满了一地的花,没有再进一步。   他逗留了少许时间。   忽而,一个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无物真人。”   方景新闭上眼睛,随后睁开。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花的深处,走出一个人。   石东临微微带笑,出现在方景新的眼前。   他也停留在河的边上,和曾经的师父、养父,隔着一条河流。   “真是稀客。”石东临举起手,接住了一片吹起来的花瓣,“自从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听小妨说,伏羲院的人在你的面前,从不提起我,你也从不过问我。本来无一物,我竟是如此伤透你的心吗?”   方景新抿着嘴,没有立刻答话。   石东临的眼睛微微低下,嘲讽般笑了。   “你长大了。”方景新突然开口。   石东临一愣,随后接话,道:“如果按照凡人的岁数,你该对我说,你老了。”   “你确实老了。”方景新说。   石东临闻言,哈哈大笑,看着自己的手,“我觉得还好。”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   “你的心已经老了。”   “可笑。”   “那你笑吧。”   石东临收了笑容,说:“直入主题吧,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方景新说:“你不要再用炼阵为祸人间了。”   这就是贺长生让他来和石东临说的话。   “哈哈哈。”石东临原本以为自己笑不出来了,没有想到,方景新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惹笑了,他抱着肚子,笑到无法控制自己,“太可笑了,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不会以为,你跑过来叫我不要做了,我就会停手吧。”   “其实你并没有要这么做的原因。”   “有啊。”石东临一下子收了笑容,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攥紧拳头,“这个世间要我献身要我死,那么我就要活着。这个世间期待牺牲,希望关闭深渊,那么我就要让他开启。这个世间期待平和,那么我就要他民不聊生。以此来对抗,残酷无情的天道!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用之不尽的力量!”   方景新皱眉。   “哈哈哈。”石东临大笑。   “你入魔太深了。”   石东临的状态很明显就是因为修魔,而导致性格偏执非常。   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用尽方法,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我的错,不该选择你。”方景新反省。   听到这句话,石东临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无命格之人,本应早早魂魄归地府,正常投胎,但是我逆天命而行,才导致了你如今的模样。”   “若要我纯良地死,不如让我邪恶地活。”石东临并不后悔。   “我记忆中的石东临,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不知道你是否还一样?”方景新继续推进交易。   “无物真人你要求的事情太让我难做。”石东临面无表情说道。   “你不能再用炼化阵,这就是我的要求。如果你能做到,从此以后,你不再亏欠我什么。”方景新不放弃。   石东临沉默。   他的态度让方景新窥见到了一丝可能性,他从怀里拿出贺长生给他的珠子。   “人之力,妖之力,魔之力,相信你已经有了。这是一颗有灵的力量的珠子,是当年封印深渊后,玲珑塔中的灵留下来的。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这颗珠子就给你吧,我相信可以替代。”   石东临盯着那个珠子。   方景新非常干脆地扔了过去。   石东临伸出手,接住了。   方景新知道交易完成了,他转身,想要离开。   “你身上的法力流失得七七八八,快要成为废人了。”石东临开口。   方景新的脚步顿住。   “没有了法力维持,你很快就会死去。”因为按照正常岁数,方景新早就是百岁老人了。   方景新回头,看了石东临一眼,然后笑了。   他的笑容是如此温柔,就和石东临记忆中一样。   “不必为我缅怀。”他说,“天地与人,具有定数。”   石东临看着手中的珠子,没有看他。   “好好照顾顾妨吧,既然她愿意为了你留下来,你也愿意让她留下来。就算是恶人,也该有心的归宿。”方景新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风吹过河流的水面,花扬起看不到阳光的阴沉天空。   “师父……”   石东临的声音也消散在天际。 第104章 林间见人   方景新没有几天就回到了伏羲院, 在门口接他的人是贺长生。   贺长生面无表情,拿着扇子摇了摇, 今天值班守门的弟子时不时瞄贺长生一眼, 诚惶诚恐。   “大师兄,您坐吗?”值班弟子心疼地看了看自己坐着的凳子,准备让出来。   “不必了, 门口这张凳子,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坐过,我是不会用的。”贺长生立刻就拒绝了。   “哦。”但是贺长生在旁边, 很容易让人坐立不安。   “茶呢?”   “不渴。”   “掌门呢?”   “小贱人在忙。”   看贺长生叫林见小贱人,守门弟子大胆求问:“掌门得罪你了?”   “哼。”贺长生大力用扇子扇风。   看来是的。   弟子说:“不能怪掌门, 大师兄你也太容易得罪了。”   贺长生突然一下子收起了扇子。   弟子浑身一个哆嗦。   “长生。”方景新出声,帮弟子解除了危机。   贺长生早就知道方景新回来了,他重新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眼神飘移。   “你不要老是欺负弟子们。”方景新无奈地走过去。   “还不是你们这群人老是惹我生气。”贺长生威胁一般举起扇子。   弟子立刻离开座位, 跑了。   方景新和贺长生一起走进伏羲院。   “如何?”贺长生问他此次出行的结果。   方景新告诉他:“石东临收下了灵珠, 我觉得交易应该是成功了。”   “哦。”贺长生淡然说道。   “现在该告诉我, 你在打什么主意了吧?”方景新问他。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 看着前方, 这么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么伏羲院的人,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   方景新先是温柔劝诫, 道:“话不要这么说。”   “嗯?纯真?”贺长生替换了词语。   “我觉得你把纯真的人一起骂了。”   贺长生笑了。   他的笑容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漂亮鲜艳, 引得路过的弟子们有一瞬间的沉迷。   当弟子们反应过来, 自己到底是对着谁犯花痴以后, 恨不得去撞墙。   “好了,你让我去找石东临的原因。”方景新希望他能说清楚。   贺长生说:“我只是想要证实,他的心并非是如此的恶。”   看他闪烁其词的模样,方景新就知道他并没有老实交代全部的话。而他选择了说出这句话,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而已。   “算了。”方景新不逼他,“既然我并没有什么话都老实和你交代,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对我百分百坦诚呢?”   贺长生闻言,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惊讶地问他:“你居然还有事情瞒着我?”   “凶兽和凶兽之间,确实是有差别的。”方景新想要问,“为什么小静会比你精明这么多?”   面对人的诸多心眼,凶兽都是不予理睬。但是差别在于,司马静可以察觉到人的心思变化,最后只是因为傲慢,所以不管。但是贺长生,似乎没有到察觉这一步,就不管了。   “你怎么能拿司马静和我比呢?”贺长生不屑。   “确实不该比。”在方景新的心中,谁更精明一清二楚。   “他若真的聪明,就不会沦落到当年被派下世间,也不至于被灵澈打败,也不至于拿着一个塔一个人走走停停。”贺长生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啊,“和司马静比起来,当然是我聪明啊。”   方景新居然无言以对。   “我本来担心你去见了石东临,会心情低落,所以才特意来看你的。”贺长生直接说了,“但是我看你的样子也还好。”   方景新闻言,有一丝丝的感动。   贺长生有时候确实是小甜心啊。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黄泉流,劝劝他啊。他拿着一堆账单来找我算账,我跑了,但是留下林见和他在吵架。”   方景新:“……”   “去吧。”黄泉流要是没离开,他都不敢回房间休息了。   方景新的嘴角抽搐,大着胆子问他:“你又买什么了?”   “和我没有关系。”贺长生大言不惭,“是你的好徒弟为我许下诺言,要给我买很多衣服,提前支出了自己的钱。”   “然后你一下子花太多了?”方景新头疼。   贺长生打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看向另外一边,显然他也心虚,还要牙尖嘴利,道:“你知道能养一只凶兽,是殊荣吗?”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但是师弟肯定不需要这样的殊荣。”   “去吧去吧。”贺长生用折扇推着方景新去送死,他才不管黄泉流怎么想的,总而言之,贺长生希望他能离开自己的院子。   推着方景新到了院子,贺长生就不进去了,他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观察情况。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了黄泉流暴怒的声音,方景新和林见的名字被夹杂在一堆脏话里面。贺长生闻言,用扇子拍了一下胸口,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有自知之明,没有去送死。   他仰头看着蓝蓝的天空,想起方景新的话。   是吗?石东临答应交易了吗?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虽然对于一些人来说,过于残酷,但是不得不说,石东临的存在将会有助于他完成自己的计划。   在他想着的时候,院子里,黄泉流的声音更加暴躁了,声音刺疼了贺长生的耳朵。   没有良心的凶兽,拍拍扇子,迈开脚,快速跑了。   他以前喜欢去后山偷懒,但是自从后山多了一个坟墓后,贺长生就想要换个地方蹲着了。思前想后,最后他还是跑去了烟乐池。   大白天的,烟乐池的人不多,但是注意到贺长生来了后,大家拿起衣服,偷偷摸摸跑了。   当贺长生脱下衣服后,这里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他拿起一条毛巾,随意盖到自己的脸上。   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到靠近他了,还没有停下来。   在这个伏羲院里面,也就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了。   贺长生拿下脸上的毛巾,就看到林见气笑的表情,蹲在自己的面前。   “大师兄,你太不厚道了。”林见是过来控诉的。   “不厚道的是你吧。”贺长生将毛巾扔给他,“你居然没有和黄泉流打好招呼,就敢在我的面前许下豪言壮语,说可以给我买很多的衣服。”   事实上,伏羲院的财政部门根本不批嘛!   林见不明白了,“我这个掌门少说也要当几十年吧,先预支一下以后的支出,怎么了?”   贺长生闻言,先是愣住,随后笑了。   几十年啊。   “你笑什么?”林见不满。   “总而言之。”贺长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既然你无法说服黄泉流,衣服就全部还给我吧。”   林见咬牙切齿,愤愤道:“当伏羲院的掌门,实在是太没有排面了!”   “伏羲院的掌门本来就是没有排面的。”在别的门派,掌门还需要决定门派的路线、管理事务、做好表率活动。但是伏羲院的掌门,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要做的。伏羲院各个部门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个性和自我管理能力极强,丢了谁都能正常运作。如果不是还有人间行走者和深渊守护者两个任务,贺长生觉得伏羲院的掌门根本就没有必要选了。   “好歹给我留几件衣服吧。”林见已经明白了自己就算是掌门了,也不是财政部部长黄泉流的对手。   “三套吧。”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呢。   林见撇嘴,然后开始除身上的衣服。   贺长生瞄了他一眼,等林见脱完衣服后,他非常干脆地起身。   “我洗好了,你自己慢慢泡吧。”   在林见惊愕的眼神中,贺长生狡黠地去拿衣服,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   “休想!”林见一下子抓住贺长生的脚踝,将他拉下水。   贺长生一下子掉进温泉里,原本盘起来的头发都散了,头发也湿了。   林见站在一旁,看自己做了坏事,准备转身逃跑。   “林见!!!”   林见:“……”   好像跑不了了。   林见觉得自己能长长久久地爱着贺长生,有时候也需要一种赴死的勇气。   房间里。   贺长生坐在镜子前面,哭哭啼啼。   林见站在他的身后,拿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头发,然后甚至控制细微的风咒,帮他吹头发。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林见说,“别哭了,不然明天起床眼睛会肿。”   “嘤嘤嘤。”   帮贺长生弄好头发,林见顺手帮他把头发都盘起来,说:“你盘头发的方法就有问题啊,怎么能那样子随便扭呢,很容易掉下来的。”   “我觉得,如果你不拉住我的脚,我怎么盘都没有关系。”贺长生语气凉凉道。   林见沉默了一会,然后问他:“你装哭?”   “嘤嘤嘤。”贺长生趴在桌面上,继续抽泣。   “好了好了,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林见哄他。   伏羲院那么大个地方,今晚最吵闹的就是这里。   林见最近的心思都在研究各种各样的阵法上,偶尔他也会担心石东临在这期间搞事情。   贺长生闻言,让他放宽心。   “他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你怎么知道?”林见眯起眼睛,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贺长生。   上次贺长生让方景新出门的事情,贺长生到现在都没有和他解释,他耿耿于怀。   “反正你专心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了。”贺长生坐在一棵树上,摘了一颗桃子,往下扔给林见。   林见接过桃子,拿在手里抛了抛。   “说起来。”林见想起一件事情,“唐稚师兄前几天和我聊天,我和他谈起,我似乎也该为自己取一个名号了。”   修真者的名号,就类似于方景新的无物真人一样称呼。   “这个啊,我有帮你想过。”贺长生说起这件事情,立刻就来劲了,“你姓林,名单字见……”   林见听到他又拿自己的名字开涮,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贺长生说:“你就叫林间见人吧。”   林见问他:“拿我的名字开玩笑,很有意思吗?”   “还挺有意思的。”贺长生笑呵呵。   林见闻言,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拽了一下贺长生的脚。   贺长生原本就是随意坐在树枝上,被他一拽,立刻就往下掉。林见还是不忍心,所以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他,免得贺长生摔到地板上去。   “小贱人!”贺长生骂他。   “大贱人!”林见反嘴。   路过的伏羲院弟子看到他们吵架,非常害怕。要是两个人因为一个称号掰了,他们伏羲院该要承受多少痛苦啊。   有贺长生在,林见确实可以一心研究阵法,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   深渊开启的时间渐渐逼近,整个世界的一线希望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唯一的阵法,唯一的阵法使用者。   同时,伏羲院的一个人还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自从从外面回来后,方景新就说自己要闭关,除非林见有事,否则他不会见任何人了。   他的决定很奇怪,但是不论谁去问,都得不到方景新的回复。一天,黄泉流实在是担心自己无用的大师兄会出事。于是乎,他强闯进方景新闭关修行的地方。   门一打开。   那么多年来一直维持着中年人状态的方景新,白了头发,脸上也出现了皱眉,手脚渐渐无力。   黄泉流愣在原地。   他的反应也变得很迟钝,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过了一会才想起转头去看。   面对黄泉流震惊的表情,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黄泉流想,他其实有时候能明白石东临的想法。   伏羲院为了深渊付出了太多,有时候,甚至牺牲品就是自己最爱最敬重的人。   当自己重要的人牺牲,让人怎么无动于衷呢?   黄泉流关上门,走过去,抱住自己的大师兄。   “你还真是……从小到老,都是那么不让人省心。”黄泉流的声音非常轻,害怕惊扰面前的这个老人。   方景新回抱住他,笑了。   “但愿己身,可以获取最后的希望。”他说了一句黄泉流听不懂,但是非常心疼的话。   黄泉流一向是一个不喜欢回溯过去、只向前看的人,但是他在此时此刻,突然是那么地怀念,当初他们四个人刚入伏羲院的日子。   那时候,方景新的年纪最大,脾气最好,他不喜欢搭理人,蝶美人脾气暴躁,最小的方迟书还是一个婴儿。方景新抱着方迟书,师父站在他们的身后。   无忧无虑的日子,无聊到让人回忆不起具体内容的日子。   那时候,他觉得日子长得无边无际,师兄的废物性格也让他的烦恼无边无际。   如今回想,既是那么遥远的事情,又仿佛就在眼前。   所有的感慨,化为这一个如同泡沫般随时消散的拥抱。   贺长生从来就没有和林见谈封印深渊以后的事情,林见也故意避开这个话题。   谁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么发展。   说不定阵法会失败,凶兽可以在被深渊拉扯回去之前,在大地上大肆破坏呢?   但是贺长生有一件可以肯定的事情。   在伏羲院内散步,贺长生走到了伏羲院张贴告示的地方。   因为伏羲院人的懈怠,有时候,贴上去的告示会忘记拿下。   贺长生翻着,终于看到了某一张公告。   掌门首席大弟子贺长生,现征一位全天贴身小厮。   重酬。   笔墨已经渐渐模糊不清。   贺长生的手松开,任由其他的纸张遮住这一张纸。   这个酬劳之重,真是让人承受不起。 第105章 笑吧   方景新的这一趟, 让整个人世间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黄泉彼岸的门关上,石东临不再离开这个地方。   “你不出门了吗?”顾妨问他。   “不了。”石东临坐在栏杆上,手里捧着方景新交给他的珠子, 欣赏着黄泉彼岸的美景。   顾妨听到他的回答, 莫名松了一口气。   “来这里坐下吧。”石东临笑着, 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顾妨闻言,有一瞬间的欣喜。她跑到了石东临的旁边, 但是坐下动作小心翼翼, 并且惶恐不安。   “无需担心, 我已经答应了方景新, 在深渊开启之前, 都不会再离开这片地方了。”石东临知道她每分每秒都在担心自己又再次出去使用炼阵, 杀人取珠。   顾妨沉默。   “好!”石东临突然喊了一声。   顾妨被他吓了一跳。   “趁现在无事可做, 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到处闲逛一下?”石东临转头看着她, 笑着问道。   顾妨一愣,随后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石东临转身,跳下栏杆, 然后扶着她的手,让她也从栏杆上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伏羲院?”石东临一边走,一边问她。   望着石东临的背影, 顾妨追了上去,就像是小时候,追着他的脚步一样。   “我早就不能回伏羲院了。”她有自知之明。   “是吗?若你真的想要回去, 伏羲院的人不会把你拒之门外。但是你如果觉得回去不可能了,也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很大, 人不可能没有落脚的地方。你可以一边游览一边找, 直到确定了一个想要逗留的地方。我们人生一行,本来应该是逍遥行。”   “你是在让我走。”顾妨问他。   “我觉得是差不多了,之前谢谢你救了我。”本来顾妨就不应该留在他的身边。   顾妨和他说:“你也救过我的,还记得吗?很多年以前,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山脚下除魔,我快要被一只妖拦腰折断,是你救了我。”   “小妨,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真的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我从前做出的很多好事,都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其他人。”石东临有时候也很痛恨自己的出身,他在一片恶意的世界中成长,还没有学会书上的道理,就已经知道了人性的丑恶。他深知,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背叛自己,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自己。   偶尔,他看到林见,也会恍惚。   当初他就有这样的感觉,和自己相像的不是贺长生,而是林见。   一样的出生,几乎一样的经历。   不同的是,林见走上了方景新希望的道路,而他却走向了完全相反的一条路。   “无论大师兄怎么想,大师兄救过我的事情是事实。”顾妨说,“正如同,不管你怎么想,你害死了很多人也是事实。”   “我知道。”   顾妨伸出手,牵住他的手。   两人的前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百武曦对你做了什么?”石东临问。   “不过是一个妖魔的暗示罢了,若我有一天想要逃离你,我就会想要杀死你。若有一天我想要杀死你,我就会逃离你。”   “哈哈,你可杀不死我。”   “嘘,不必在意。”她说,“就让时间暂且在这寂静中过去吧。”   因为和你一起浪费时间,曾经是我的梦想。   黄泉彼岸的对面,原本有个村庄。那里说不上有多么的富裕,但是男耕女织,算是生活无忧。他们从祖先时代,就居住在当地。深渊之下,当年原本驻扎在此的千鸟宫跑了,他们都没有跑。   就这样生活在这个地方的居民,突然之间,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里。   赤红色的花瓣,从彼岸迎风吹来。   小鱼拉着戴在头上的草帽,蹲在树荫里,等待着会在这里和他见面的朋友。   他等啊等,从中午等到夜晚,又到了白天。   “我们是最后一批人了,如果你不跟着走的话,就没有人要你了。”好心的小女孩专门跑来这个地方,通知小鱼这件事情。   小鱼拉着帽子,失落地低下头。   “太阳落下之前,你一定要来啊!”小女孩和他约定了时间,随后就跑走了,“我要去收拾东西了。”   听说,有一个很有钱的人,将这一片土地都买下了,然后把钱分给他们所有的村民。   拿了钱的代价就是,他们所有人都要离开这个地方。   买了他们地的有钱人很有良心,还帮他们安排了可以住下的其他地方。他们可以去那里,继续耕织,继续生活,而且手里还有钱。   今天太阳落下之前,就是那个有钱人给他们下的最后通牒。   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全部搬走。   长途跋涉。   那个小女孩的一家人愿意多照顾小鱼一个小孩。如果他也愿意和他们一起的话,只需要在夕阳落山前,在村门口和他们汇合。   自从知道要离开这个地方后,小鱼就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等着某个会在这里和自己相会的人。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接近时间的尾声。他叹气,在他的幽怨中,一双让他熟悉的脚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鱼立刻笑了,他抬起头。   蚩之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该要走了。”蚩之说,“如果晚了,就没有人带你一起上路了。你的脑袋有点问题,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走过悠长的、且陌生的路的。”   蚩之为什么老是说他的脑袋有问题啊?   小鱼心里这么抱怨着,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   “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小鱼仰头看他,眉开眼笑,“你终于来了!”   “你是想要和我道别吗?”蚩之依旧是这么的冷漠,“好的,你已经看到我了,话也说了,你可以走了。”   小鱼着急地伸出手,抓住蚩之的袖子。   他肮脏的手,沾污了他干净的衣服。   蚩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甩开他的手。   “小鱼现在有钱了,可以养你了,你和小鱼一起走吧!”小鱼是来和他说这句话的,“小鱼可以照顾你的,你和小鱼一起生活吧!”   蚩之必须和他一起走才行,否则的话,他就再也不能看见他了。   蚩之闻言,一愣,随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拿开小鱼抓在他衣服上的手。   小鱼感受到他的拒绝,手上更加用力,不愿意让他甩开自己的手。   “和小鱼一起走吧!”他坚持。   蚩之扯啊扯,但是不管他用多大力气,都拿不走那只手。小鱼的手就算被他拽红了,也不愿意松手。   他用恳切的眼神看着蚩之。   蚩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干脆放下手,不挣扎了,在他的旁边坐下。   小鱼以为他放弃抵抗了,笑着拉着他,准备站起来,“你答应了?那我们走吧!”   “等等。”蚩之将他拉回草坪上坐着。   两人肩并肩,眼前是依旧炽热的太阳。   “我们聊聊天吧。”蚩之和他说话。   小鱼犹豫了一会,然后说:“但是大家都在催小鱼,我不能浪费时间了。我们可以一边赶路,一边说的。”   “你就坐下吧,不差那点时间。”蚩之肯定道。   小鱼有一种不太喜欢的感觉充斥心头,但是他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是这样的。”蚩之双手抱胸,看着前方,故意用一种语重心长道语气说话,“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因为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你莫不是不愿意搬走吧。”小鱼惊讶,“我听别人说,来买地的老爷虽然出手阔绰,但是人可凶了,你要是和他对抗,一定会被打的。”   “啊呸。”蚩之真的佩服他的脑回路,“哪有人打得赢我啊。”   小鱼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透露出他并没有太信任蚩之。   起码上次那个仙子,蚩之就没有打过啊。   “总而言之,意思就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你就跟着愿意带上你的人,拿着这笔钱,好好生活吧。”蚩之觉得自己说的很明白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吧。”小鱼说,“等你办完事情了,我们再一起走。”   蚩之很无奈,这个小孩到底能不能听懂别人的话。   小鱼伸出手,温柔地牵住他的手,放在草坪上。   蚩之傻了,看向他的侧脸。   小鱼往前看着太阳,恬静的脸给蚩之一种宁静的感觉。   “可是小鱼是蚩之以后的新娘子,不能和你分开的,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好吗?”蚩之快要暴走了。   小鱼笑了,然后用力拉住他的手。   蚩之抿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了。   “我知道了啦,我又不是真的笨蛋。”小鱼希望他不用再为此烦恼,“等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我就会跟着大家一起离开。这是你希望我做的事情吧。”   蚩之闻言,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手也用力拉住他。   “你会忘记我吗?”小鱼问他。   “不,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就算你忘记我了,我也还会记得你。”蚩之许诺。   “我不会忘记蚩之的。”   他信誓旦旦,笑的人只有蚩之。   “你记得我的岁月,和我记得你的岁月比起来,不足一提。”蚩之轻描淡写道。   “你终于笑了。”小鱼侧头看他。   蚩之听到他的话,立刻收住笑容。   大概是他的反应太有趣了,小鱼指着他,哈哈大笑。   “笑吧,我喜欢你的笑容。”蚩之这么说。   小鱼笑着说:“你还是第一次说喜欢我。”   “我没有说喜欢你。”   “撒谎,你就是很喜欢我。”   “和你讲道理,讲不通。”   在毫无意义的对话中,快要到小鱼离开的时间了。   小鱼问他:“你以后会来找我吗?”   蚩之实诚道:“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吧。”   他的话落音,小鱼立刻大力拧了一下他的手臂。   “喂!痛死了!”蚩之拍他的手。   小鱼从怀里拿出一个护身符,拍到他的身上,“这个是小鱼的父母留给小鱼的东西,先给你,等你做完了事情,一定要来找我,还给我。”   “我不要……”蚩之正想把护身符还给他,小鱼就突然站起来,放开了他的手。   温暖的触觉在一瞬间失去,让蚩之的心一颤,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小鱼等着成为你新娘子的那一天,你一定要来找我啊!”他一边朝蚩之挥手,一边跑远了。   蚩之静默。   太阳下山之前,小鱼到了村口,和小女孩一家人汇合。他们四个人,坐着牛车,摇摇晃晃,离开了黄泉彼岸。   小女孩的父母在路上,商讨着突如其来离开了家乡,对未知的前路感到忧虑。   小鱼沉默着,坐在最后面,抱着膝盖,望着来路。   就在牛车要拐弯的时候,来路走出一个人。   蚩之走到这里,想要目送他离开。   小鱼看到了他,原本是想要哭的,但是想起蚩之说喜欢他的笑容,于是他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蚩之犹豫了会,才伸出手,也朝他挥了挥。   “再见了!”小鱼的双手放在嘴边,朝他大喊。   在车上的其他人被他吓到。   “这个小孩又怎么了?”   “小鱼说,他有个朋友在对岸住着,应该是来和他道别的。”   “胡说八道,黄泉彼岸的那边怎么可能有人……”   车转弯,看不见人了。   车子继续继续前行,载向未知的前方。   “虞希音,吃吗?”小女孩拿着烧饼,撕了一半给他。   小鱼道谢,然后接过。   落日照耀着前路,黑暗被驱赶,将会延迟来到行人的眼前。   小鱼诚心向上天祈求。   但愿某一天,可以续上这缘分。   收购了黄泉彼岸的地,将所有人都赶出这片地方的,是修真界联盟的人,领头的是奉元正阳门的人。他们从别的渠道,知道了石东临在黄泉彼岸落地,所以为了防止万一,将附近的地都买了下来,让居民全部离开。   他们已经从伏羲院那里得知,所有消失了的人并不是单纯的消失,而是成为了石东临手中可以使用的力量。   就冲着这一点,他们也害怕是石东临再一次使用炼阵。   人聚集在一起,恐惧、阴谋论互相渲染,最后,他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用尽手段,防止石东临再使用炼阵,再接触人群。   于是乎,他们赶走了黄泉彼岸附近所有的人。随后,用九星鎏的阵法,划定区域,将所有的妖魔也都驱除了。   现在,黄泉彼岸,就只有石东临所在的地方有生命存在。   他们做了这一切后,再布下了层层结界,困住了石东临。   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有一个人,许久没有现身的照水晴。   自从石东临长居黄泉彼岸,没有出去活动,自然也就不这么需要照水晴。天生就是为了搞事情的照水晴,真的很无聊啊。   于是乎,他就跑到正道联盟这边搞事情了。   只有他一个人,很容易就会被踢出去。但是他的身边,又一个可靠的打掩护的人。   九星氏的九星鎏。   这一个颇有天分的孤独的当家,似乎将他当成了不可多得的交心好友。   照水晴想要利用他搞七搞八,但是为了不被发现端倪,程度也不会太过分。他就这样一点一点推进,想要再一次,上演苍狗山的事情。   他太想要再看到凶兽出来,碾压这些修真者了!   “水晴,你在笑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照水晴的思考。   照水晴回过头,笑着转头,望了过去。   “我只是在想些有的没的而已,你不是去开会了吗?”   来人是九星鎏。   “会议结束了,计划很顺利地推进着。”九星鎏在一张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喂喂喂。”照水晴喊他,希望他能稍微打起精神和自己交流。   九星鎏抬头看他。   “你那么努力,究竟是想要达到什么成就啊?”虽然和他交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照水晴依旧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想要努力到什么样的地步,才愿意停下来休息。   “扬名立万。”九星鎏速答。   照水晴愣住,然后呵呵笑:“你倒是志向远大。”   九星鎏听到他的回答,也笑了。他大概是最近精神紧绷,好久没有笑出来了。当他发现自己终于笑了后,笑得就更加夸张了。   “有病。”照水晴都忍不住骂他。   “振兴家族,扬名立万。”九星鎏笑着说,“不过我真的有点累了,说不定这件事情结束后,我可以暂时放下九星氏的一切,和你一起找个地方休息几天。”   “哼。”照水晴觉得他真的很天真。   这里的戏,会延续到深渊开启。   当大量的凶兽来到大地,活下来的人会有多少呢?   你,又是不是那个幸运活下来的人呢?   九星鎏起身,走到床边,脱下鞋子,躺了下去。   他需要短暂的睡眠,来恢复精神。   “喂。”照水晴来到了他的旁边,坐在床的边缘上。   “自从我们关系变好了以后,你就变得好没有礼貌。”九星鎏合上眼睛,喃喃吐槽。   没礼貌是其次,照水晴多的是更加邪恶的想法。   九星鎏说完话,很快,呼吸就变得均匀,身体舒展,睡了过去。   他似乎是真的很累。   照水晴坐在床边,弯下腰,探身看他。   最近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脸只有一个手指那么短的距离。   九星鎏毫无感觉。   照水晴的鼻子动了动,然后抬起头。他坐在床边,喃喃自语:“扬名立万。”   愚蠢至极。   很快,黄泉彼岸被彻底清场。   就在正道人士在考虑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响彻天际,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不要招惹我,我已经答应了某个人,在深渊开启之前,都不会再杀人。如果你们想要活的话,就这样维持现状吧,不要来打搅我。”   众人沉默。   “否则的话,不要怪我打破誓言。”   正道又一次联合剿杀石东临。   这一个消息,几个和伏羲院相熟的门派,立刻派弟子去通知伏羲院。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见皱眉,然后骂了一句,“愚蠢。”   阿一到了林见闭关的房间里,发现这里铺满了一地的纸,纸张画满了各种各样的阵法。他下脚都没有地方,同时在心里吐槽,怎么伏羲院的掌门,总是最后会落到画阵法宿命。   “你怎么样?”贺长生也来看他。   “这是原版八卦阵的阵法。”林见的手一扭,将几张纸结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阵法,“来自柳亦行留下来的意识传授,我按照记忆画出来的。”   “这是灵澈君留下来的阵法,全版的封印阵法被石东临拿走了,剩余的残章根本就无法还原那精妙的阵法。”林见还是拿出了第二张阵法图纸,“我还原了另一张阵法剩下来的阵法,是和封印阵相反的,逆转阵,是将某样和深渊有联系的东西,和深渊里面对等的东西交换的阵法。”   林见说完,随意将那个阵法一扔,拿出了第三张阵法图纸,他说:“这是可以保护大师兄的阵法,只要我把这阵法缩小,制作成黄符,那么九星氏的排除阵法就无法对大师兄生效。”   他将阵法图一张张拿出来,因为数量太多,自己都有点晕乎了。   “菁髓珠的释放阵法。”   “菁髓珠的压制阵法。”   “大师兄要的,和虚空之境有关的阵法。”   “还有,我们手中其他蕴含力量的珠子的释放阵。”   林见数着数着,突然觉得脑袋有点疼。   他现在就是这么忙,为什么那一群正道的人还要找事情给他做。   林见快要抓狂了。   “长生,呜呜呜。”林见眼中有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贺长生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什么需求,于是他走过去,抱住了林见。   林见在贺长生的怀中蠕动,然后钻进他的怀里,偷偷打开他的衣服,将脸埋进去呼吸。   “咳咳。”阿一咳嗽一声,告诉他们,“那我先离开,晚点我们讨论一下该怎么办。”   “我还有阵法没画完。”林见疯狂往贺长生怀里钻。   “行了,行了,我来处理,你继续做自己的事就好了。”贺长生觉得他再钻下去,自己的胸口都要有一个洞了   林见并没有休止,他还在把手塞进贺长生的袖子里面,摸着他的手臂。   “你的手臂也好滑,好好摸哦。”林见陶醉。   贺长生没有阻止他,只觉得,林见忙得快要疯掉了。   “你好香,好好吃。”林见仰起头,咬住贺长生的下巴。   贺长生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将他推下去。   林见不愿意放手,在他的脖子旁边嗅来嗅去。   “你不如休息一下吧。”贺长生提建议。   “我现在就是在休息。”林见有一说一。   贺长生伸出手指,勾了一下他的下巴,然后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好了,乖,你休息够了。”   既然还有心情调戏自己,证明林见还能继续工作。   “再……再亲一下吧!”林见不放开他。   贺长生如他愿,又亲了一下,而且还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本来就因为研究阵法,耗费了太多精神的林见,差点因此脚软。   “好了,晚点见,我去和他们商讨一下石东临的事情。”贺长生将林见按了回去。   林见坐在地板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贺长生。   贺长生不受影响,无情地关上了门。   “男人!”林见的手恨恨锤了一下地板。   贺长生离开林见后,去了会议大厅。   大厅里,除了阿一,还有唐稚、阿二、青兰、千不予、以及三凰也在。   “我直接去黄泉彼岸就可以了。”贺长生和他们说。   “不,我有点反对。”阿一说。   “为何?”贺长生皱眉。   “深渊开启的时间不日就到了,我不希望大师兄你和林见在其他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精神。”阿一左思右想,得出了结论,“伏羲院又不是只有林见和大师兄两个人,我们几个人去看看联盟那边究竟想要做什么吗?”   贺长生有点迷糊了,“但是伏羲院不是不可以一下子出那么多人吗?”   “上次为了招生,都跑出去二十个人了。”阿一让贺长生不需要太讲究,“何况这一次的事情严重多了。联盟那边,多的是玩计谋,耍心计的人,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去对付他们了。”   “我之前在苍狗山和他们相处过,加上我比较熟悉石东临,所以我跟着一起去。”唐稚说。   “唐稚和阿一不是对战方面的修真者,所以我和三凰也一起去。”千不予和三凰,一个擅长守,一个擅长攻。   “必要时候,需要治疗和辅助,所以再加上我和青兰。”阿二觉得这个队伍已经可以了。   伏羲院虽然平常看起来很离谱,但是随便走出去一个人,都是佼佼者。   贺长生觉得他们这样的安排很妥当,但是为防万一,他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了四个纸人给他们。   “有个万一,及时通知我,我很快就到。”   “我们不至于那么没有用。”阿一笑了。   他的笑声刚出来两声就断了,因为唐稚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阿一,这是flag,不要乱说话。”唐稚很认真,口中说着别人都不懂的话。   听不懂唐稚话的阿一只能翻白眼。   贺长生很高兴唐稚已经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众人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贺长生送他们到门口。   六人御剑飞行,很快就消失在贺长生的眼前。   贺长生仰头看着,算着时间。   “久不见我同类,我居然一点都不怀念,看来真是过得太舒心了。” 第106章 恨别鸟惊心   送走了小鱼, 蚩之的脸上就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修真者们在打什么主意,难道石东临会猜不出吗?   自以为是的正道,想着自己的脸面, 才做出如此伪善的事情。如果他们默不作声过来, 说不定还能伤害石东临分毫。但是如此大张旗鼓, 他没有可能不知道。   石东临和蚩之在一起的时间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当年贺长生和贺昀也是如此,到了一个临界点后, 凶兽可以掌控身体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同理的, 凡人的意识会变得越来越薄弱。   这对于蚩之来说, 本来应该是让他开心的事情。   不过, 他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石东临在反抗。   为了抵抗蚩之的吞噬, 他任由心魔加倍地侵蚀自己。   同时, 石东临使用了第一颗菁髓珠, 用来增加自己的力量。   蚩之和他在这一具凡人的身躯里斗争,因此受伤。   “你太弱了。”石东临感慨。   “住口!”蚩之震怒。   正如贺长生所做的一样,蚩之为了让自己可以留在这一具凡人的躯体里, 只能反复削减自己的力量。到了如今,居然岌岌可危。   石东临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将蚩之打回身体意识的深处。   蚩之比贺长生的境况难, 因为贺昀是个普通人,而且愿意听话于贺长生。但是石东临打算和蚩之做交易的时候本就有备而去,加上他身怀伏羲院的密宝, 本身还是一位天才修真者,和蚩之分庭抗礼并不是问题。   “再见了!”   小鱼的声音传进蚩之的耳朵里, 他听见自己露出了讽刺的一笑。   牛车离开。   石东临将他压回身体的深处, 拖着身体, 转身离开,往深渊之下的方向走。   小鱼和蚩之就这样渐行渐远。   石东临站到了深渊缝隙的下方。   这是他第三次凝望深渊。   凶兽们在深渊是很无聊的,偶尔也会看看发生在大地上上演的戏剧。   显然,现在吸引他们全部注意力的,就是深渊之下,黄泉彼岸的事情。   “蚩之的力量太弱了,完全不是……贺长生的对手,我需要更为强大的契约者。如果有凶兽愿意再和我签订契约,我愿意奉上我的一切。”   他的心魔是如此强大,他满心都是自己的计划,为了不被干扰,他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从身体到魂魄,从生命到未来。   “蚩之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我看他也差不多该气尽了。”   好几个凶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他现在叫什么来着?”   “贺长生。”   “啧,这不是和他原本的名字,完全相反的意思吗?”   “别讨论名字了,没有看下面的人快不行了。”   “如何?”石东临问他们。   “可是我们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凶兽们就是如此地凉薄。   石东临闻言,脚步不稳,差点没有站住,从地板上摔下去。   “我倒是有点兴趣。”一个声音传进石东临的耳朵里。   石东临眯起眼睛,但是他已经不敢再抬头。   “我想要教训那个王八蛋很久了。”他说的王八蛋自然是贺长生。   “那么……”石东临问他,“你想要什么?”   “呵。”凶兽不屑一笑。   当凶兽决定和石东临做交易的时候,石东临立刻就在深渊之下,画下了一个阵法。   阵法启动,又一只凶兽降落到大地。   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   石东临双脚无力,跪倒在地板上。   凶兽来到。   力量较弱的蚩之就被排除在石东临的体内。当初,他和石东临的交易,不过是简单地回到大地,看看这个世间。   石东临履行了他的诺言。   被赶出体外后,天雷滚滚,冲着没有庇护的蚩之。   蚩之没有选择,它化身为凶兽原本的样子,接受深渊的召唤,被一条黑色的线扯住脖子,拉了回去。   到了高空,蚩之久能看到世间大部分的风景。   它能看到,小鱼坐在牛车上,和一个小女孩分一块烧饼吃。他捧着烧饼,望着天空。被扯回深渊的凶兽在他的眼睛看来,只是一片黑色的云。   “那块云像蚩之。”他的声音天真无邪。   小女孩好奇地望过去,完全看不出那块云哪里像个人。   蚩之笑了。   没关系,我会依照诺言,记得你很久很久,久到你长大,久到你投胎,不再用现在这副与我曾经相遇的身躯,我也会记得你。   凶兽的诺言,永不违约。   蚩之被拉回深渊,缝隙关闭。   深渊的凶兽,结束了人世间的一趟。   天地是如此的安静。   黄泉彼岸,某个深藏起来的地方,传出了轰然的声音。   “大师兄!”顾妨听到了声音,下意识地拿起自己的剑,赶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面前就是门扉。   “别进来,我没有事!”石东临的声音透了出来。   顾妨皱眉。   “我没有事……”石东临重复这一句话。   “可是……”   顾妨茫然地四处环顾。   这里曾经有小花园,种着几棵珍贵的树,以及一地的彼岸花。   现如今,全部都死了。   “不要靠近我!”石东临怒吼,“滚吧!”   顾妨闻言,脚步后退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石东临变调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在这个期间,奉元正阳门的人,将这里都围了起来。   灵之珠放在桌面上,在这幽闭黑暗的空间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不要招惹我,我已经答应了某个人,在深渊开启之前,都不会再杀人。如果你们想要活的话,就这样维持吧,不要来打搅我。”   石东临撑着最后的意志力,向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正道联盟们,发出了最后善意的警告。   “否则的话,不要怪我打破誓言。”   他体内的凶兽是如此的暴虐愤怒,现在暂时被他压制住,一旦他跑了出来,外面的所有修真者都会被他杀死。   这一个名为牙角的凶兽。   御剑而行,日月兼程。   阿一他们用了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黄泉彼岸。   当他们出现的时候,下面的修真者立刻就发现了他们,疯狂打手势,让他们下来。   “伏羲院的人怎么会来?”他们显然很惊讶。   由于伏羲院经常都不会参与道中的事情,加上本次围剿的事情,他们有意无意欺瞒伏羲院,所以当伏羲院的人出现的时候,在场人都惊愕。   这一次的战场在深渊之下。   若是伏羲院介入,他们将会失去绝对的统率地位。   “苍狗山一役,众道惊恐万分,我们伏羲院也因此损失不轻。此魔修,我们一直都在关注。”阿一精明着,当然不会告诉他们,麒麟山、千鸟宫和五凌轩的人都派人通知他们了,他们还能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吗?   “原来如此。”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你们现在进展如何?”阿一先问起重要的事情。   在场人闻言,面面相觑。   “我们只是来援助你们的,所以不需要顾虑,有什么就说什么吧。”阿一上前一步,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们。   在场人都是第一次接触伏羲院的人,他们突然觉得,伏羲院的人还挺通情达理的。   “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情况。”他们实话实说,“我们是被委派来守住边际,不让普通人闯进来的。如果你们有话要说,我可以带你们去剑奉元正阳门的人。”   “拜托了。”阿一微微一笑。   唐稚他们在后面看着阿一表演,感慨不已。   “应该让阿一做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啊。”三凰感慨万千。   “他也就现在看着像个人。”千不予比任何人都熟悉阿一,“要是平常,外面的人怎么可能得到他好声好气的说话。”   阿一要是对你和颜悦色,证明他要从你的身上得到不少好处了。   如果你的身上并没有他想要的好处,那么,休想阿一对你好一些。   “你们在叽叽喳喳什么呢?”阿一朝他们打手势,“跟上啊,各位大哥要带我们去见奉元正阳门的人。”   由这几位守门人带着,阿一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见到了所谓奉元正阳门的人。   当看到坐在那里的人时,阿一不知觉地用羽毛扇子敲了一下脑袋。   暗叹一声,糟了。   “我听说伏羲院的人来了,没有想到,居然会见到你啊,伊达依水。”坐在那里的一个青年人,居然准确地喊出了阿一鲜为人知的名字。   阿一微笑。   听到了他喊阿一的名字,千不予皱眉。他原本站在后面,立刻不着痕迹地往前走,站到了阿一的旁边。   “认识的人?”阿二不合时宜地提问题。   “算是吧。”阿一含糊其辞。   “我是奉元正阳门的少门主,奉等闲。”青年笑着看他们。   “名字很可笑吧。”阿一在千不予的耳朵旁边吐槽。   “我以为你被伏羲院的无物真人救走后,一定不会再现身于这个世间了,看来我低估你。”奉等闲说,“不过现如今,无邪修门派伊达一门,你伊达依水也是伏羲院的人了。”   阿一微笑。   阿一一出生,就生在邪修门派。他小时候,门派被奉元正阳门带头的修真者联盟们一举剿灭。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奉元正阳门才在道中获得了不一般的位置。而伊达一门,被下了命令,全部杀死。   他那时候才七岁,就在要被一把刀砍死的时候,方景新救了他。   方景新当时身为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无意介入此事,他只是为了找弟子,在这附近转悠。他看到了有人要杀阿一的这一幕,救下了阿一。然后用自己的名声做担保,把阿一带回了伏羲院。   他说阿一很好,但是不是他要找的徒弟,所以把他交给了黄泉流。   奉等闲当年跟着父亲一起去灭掉伊达一门,后面跟着父亲也过去伏羲院,因而看过阿一。   “今日,我们几个人代表伏羲院来。”阿一显然对于过去的事情,已经不感兴趣了,“我们需要商量一下,要怎么样对付魔修。”   “哦。”奉等闲有一种上位者的傲慢无礼,“你们是什么想法?”   他说话的语气让人很不爽。   伏羲院中,就连脾气比较好的千不予,都想要揍他了。   听着隔壁传来了关节被掰响的声音,阿一笑呵呵,走前一步,挡在千不予的面前,他说:“请千万不要贸然进攻魔修。”   “我知道苍狗山一役,害长生君陷入了七年的沉睡。”奉等闲依旧是不在意,“但是当时我们确实没有那么在乎那个魔修,以为你们一群区区应该可以解决问题。当然了,结果你们让我们很失望。当然了,当时我们派去的人,也让我们很失望。不过,今天来的,可不是当时的蝼蚁。”   “哦。”阿一微笑,“少门主居然如此有信心。”   “哼。”   “不过也是,奉元正阳一门一向是正道中实力最强、势力最大的人,尤其是少门主,能力远胜于其他兄弟姐妹。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这次的事件如果让少门主成功了,接下来奉元正阳门的门主,人选应该没有意外,就是少门主了。”阿一先捧他。   奉等闲虽然知道他阴阳怪气,但是他受之无愧。   “只是如果你失败了的话……”阿一做了一个拇指朝下的手势,“那接下来就对少门主不利了。”   “那个魔修确实很奇怪。”奉等闲并非是一个高傲的愣头青,“但是根据他和长生君第一战,我们已经知道了,那是个异化的魔修吧。他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身上依附的妖魔。以及他有可以将一定范围内的人炼成珠子的奇怪法阵。我们这一次来,是有备而来。”   在黄泉彼岸的附近,他们早就在布置一个范围极大的九星氏阵法。   他们要把石东临体内的东西都打出来,然后,再活捉石东临。   他们请来了好几个擅长攻击的高修为修真者,只要石东临身上的妖魔离开,他们一定可以抓住他。   阿一闻言,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他问:“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理那个被打出来的妖魔呢?”   “我们也已经布下了捕获妖魔的阵法。”奉等闲毫不介意将计划都告诉他们,“我们已经设定好了妖魔被打出来的位置了。”   “停下你的计划,蠢材。”阿一冷冷说道。   奉等闲皱眉。   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和他说话。   “快去停下来。”阿一觉得自己没有时间解释了,“藏在石东临身体里面的,不是什么妖魔,是深渊凶兽。如果凶兽离开他的身体,落到了你所谓的阵法中,周围的人就死定了。”   深渊凶兽。   奉等闲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执行计划?开始了吗?快点去让他们停下来,全部人不要乱动……”   阿一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巨响就在不远处响起。   奉等闲睁大眼睛,和阿一对视。   “太晚了,停不下来。”奉等闲告诉阿一,“在你们到来之前,阵法已经启动了。”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阵法经过启动,已经生效,现在,深渊凶兽,就在他们附近。   “天啊!”阿一预感到了什么,对着周围的人大喊,“跑!”   伏羲院的人训练有素,当阿一说跑的时候,他们已经用浮空咒,直直往上飞,三凰的动作最快,所以先用剑将屋顶挑破。几个人飞了出去。   当他们离开后,一只巨大的爪子落下。   他们刚才待着的屋子,瞬间成为废墟。   为了不成为凶兽的攻击目标,他们飞出去后,迅速落下,藏在树叶中,观察战况。   一只庞大的、漆黑的、威武的巨兽,站在地面上,它的身躯比人要大上几倍,金色的眼睛散发出愤怒的光芒。它是兽体,但是却有一双翅膀。   最大的恐惧,最惊人的外貌。   因它的出现,天雷滚滚。   但是雷霆的威力大不如前了,因为天空上,深渊的缝隙突然一下子变大,黑暗吞没了天际的大部分雷电。   但就算是这样,雷电的声音已经有威慑到牙角。   这里的动静,让所有都聚集在这里的修真者都赶了过来。   凶兽牙角咧开嘴巴,尖利的牙齿出现,它打了一个哈欠,不屑地看着周围的人。   “我说了,如果你们真的要对我动手,就不要怪我违背誓言。”   扬起来的灰尘后面,石东临拿着观沧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些人的计划中的一环,单独捕获石东临,也失败了。   石东临抿嘴看着众人,握紧拳头。   他只是想要静静等着深渊开启,没有想到,这些人又来搅局。   他已经牺牲了太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刻。   在那之前,他不能前功尽弃。   凶兽看了石东临一眼,随后化为了一道黑烟,进入到他的身体里面。   瞬间,石东临的眼睛就变成了金色,周身散落了一地的黑色羽毛。他握紧观沧海,兴奋且嗜血地看着周围的人。   “来吧!”   这一切的发生只有短短的时间,阿一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牙角已经上去,将在场的修真者,杀死了许多。   这一些修真者,不能说是站在顶端的人,但也是不俗。但是面对凶兽,他们却无法抵御。   观沧海的剑身巨大,携带着凶兽的力量,将他们歼灭。   “糟了。”阿一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到这种地步。   凶兽面对这些修真者,几乎是碾压的姿态。突然之间,他发现了藏在后面的人,眼睛看了过去。   “伏羲院……”趴在地板上的某个人看到了伏羲院的院服,伸出血淋淋的手,求救道,“救我们……”   “伏羲院,哈。”牙角笑了。   阿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下命令道:“远离凶兽!”   “好啊,如果你们能跑掉的话。”石东临的声音近在咫尺。   凶兽的速度是很快的,他已经到了千不予的身后。   千不予在感受到凶兽气息的瞬间,立刻就构建出了结界。观沧海砍在结界上,一时间,没有能伤害千不予。   趁他晃神的片刻,阿一、阿二他们,立刻从树上离开。   他们原本是能跑掉的,但是众道为了捕获石东临,布下了阵法,现如今,他们根本离不开这一片区域。   牙角看他们跑不远了,立刻拿着观沧海追了上去,然后,他追到了某个人的身后。   “闪开!”三凰一脚踢飞阿二,闪现到阿二原本的位置,然后抬起她的剑,凤求凰,挡住观沧海。   他们六个人里面,她是攻击性最强的。   三凰一手拿剑,一手用法术,持续不断地攻击牙角。   就算他拥有凶兽的力量,但是身体依旧是石东临的凡人之躯。   三凰觉得如果好运的话,她可以重伤石东临的身体。   但是事情的发展远没有她想到那么简单,牙角的攻击非同小可。千不予在一旁,不停构建出结界,在牙角想要伤害三凰的时候保护她。唐稚从袖子里甩出各种符纸,从侧边助攻。青兰在一旁,用阵法引爆唐稚黄符中法术的力量。   他们四个人第一次联手,但是对战意识过人,效果出奇的好。   阿二身为一个医修只能远离战场,阿一和他一起闪了。   他们两个不属于擅长战斗的类型。   现场刀光剑影,法术不断。   还活着的其他修真者们,不知不觉躲到阿一和阿二的身后去了。   第一轮战斗结束,三凰、唐稚、千不予和青兰聚在一起,他们气喘吁吁,汗染湿了衣服,三凰拿剑的手已经冒出了血。   牙角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可以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咧开嘴巴笑了。   “不必得意。”他说,“再来一轮,你们就都要死了。”   阿一皱眉。   他觉得牙角说的没有错。   “三凰!”千不予喊她!   他们之中,只有三凰可以打啊。他们倒也不是不能打,但是三凰确实特别能打。   “吵死了!”三凰抬起左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妈的。”   “来?”牙角喊她。   “稍等。”三凰伸出手,拽了一下衣服,“胸太大,有时候真的不方便,”   “哼。”   牙角一下子就冲了上去,三凰抡起凤求凰,用尽身上的法力,撞击过去。   一黑一黄两道光芒互相闪烁。   “嘭。”凤求凰已断。   三凰一口血喷了出去。   这一瞬间,在一旁观战许久的阿一出现,他拉着三凰的衣服,迅速带着她跑走。   牙角正想要追上去。   “千不予!”阿一呼喊。   千不予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构建出结界。   “唐稚,爆破符。”阿一一边做指挥,一边将三凰交给阿二。   阿二立刻帮三凰疗伤。   他一个命令,唐稚就一个动作,绝对不脱泥带水。而且他扔爆破符的数量和范围,将牙角层层包围,铺天盖地。   “青兰,来!”阿一喊。   “爆!”青兰用了增强爆破符的阵法。   瞬间,数不清的爆破符在牙角的周围被引爆。   在唐稚扔爆破符的时候,千不予和唐稚本人同时早就往后退。   但是青兰因为要用阵法,所以离得不远。   因为爆破符,周围都是灰尘和泥土扬起来,众人的视线一下子朦胧了。   “咳咳咳。”   “怎么样?”阿一问唐稚。   “准确打中了。”唐稚还是有信心的。   阿一松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一只手从烟雾中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青兰的脖子。   “青兰!”阿二发现青兰那边的变故了。   凶兽掐住她的脖子,青兰反手一个法术过去,原本可以毁掉他的手。但是凶兽的反应还是快,他用力将她一甩,扔到了石坡上。青兰的身体撞上石头,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受伤了,脖子更是因为攻击而呼吸不上来。   “呕。”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吐出了一口血。   凶兽瞪了过去,随后朝她跑过去。   阿二早就朝青兰飞过去了,他很明显不可能是凶兽的对手,于是他能做的,就是抱住青兰,用自己的身体和一个用尽全力做的结界,保护住青兰。   “不要……”青兰拉住阿二的手,想要把他甩走,但是平常好欺负的阿二,此时却怎么挪都挪不走。   依阿二的能力,下场只有成为凶兽手下的又一个亡魂。   想象到了他的下场,青兰的眼泪掉了下去。   就在观沧海要砍到阿二身上的时候,一把尖利的剑从旁边刺出,挡住了观沧海。   牙角一愣。   鸟惊心。   青兰认出了这把剑。   一把剑挡住了观沧海,但是来人的另外一只手还有另外一把剑,她毫不犹豫,刺进了石东临的身躯。   石东临的身躯被贯穿,吐出一口血。   他的眼睛一转,看向攻击自己的人。   “可惜……伤害我的剑,不是鸟惊心。” 第107章 感时花溅泪   来人自然是顾妨, 她用鸟惊心挡住观沧海,花溅泪捅进他的身体。不过,这一击并没有完全穿破牙角的身体, 因为他预判到了有人要攻击自己, 用法力挡住剑,防止顾妨的进一步推进, 伤害自己。   石东临的眼睛看着顾妨,一点都不惊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不能动他们。”顾妨说。   牙角的眼睛往下,空余的一只手朝着花溅泪劈了过去,他要折断这把剑。   顾妨察觉到他的打算, 先一步抽出了花溅泪。   “你居然敢伤我!”牙角愤怒地用观沧海砍了过去。   顾妨看准他的动作, 鸟惊心跟着观沧海的剑势走了一道, 以柔化刚。随后鸟惊心缠住观沧海, 顾妨的手转动,鸟惊心带着观沧海,不断地往前,逼着牙角往后退。   “跑!”顾妨对阿二和青兰说。   阿二连忙抱起伤势累累的青兰,来不及说什么, 就离开了战场。   “小妨。”青兰在阿二的怀中,挣扎着探头,用微弱的声音喊她。   以前在伏羲院的时候,青兰就经常找顾妨一起玩。自从顾妨不再回伏羲院后,她一直都很担心她,没有想到, 再见面, 居然是在这种场合。   “不会让你们跑的。”牙角已经察觉到了三凰、唐稚、青兰和千不予四个人如果联合起来, 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了。如今青兰就在眼前, 他要先杀死她。他用法术治愈了被花溅泪伤害的伤口,然后想要继续追击青兰。   顾妨的脚步一点,飞快地拦在牙角的面前。   她一手持花溅泪,一手持鸟惊心,已经许久没有用这样的姿态出现了。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脸,陌生的神情,咬住了嘴唇。   “大师兄,此路不通啊!”顾妨双手持剑,脚踩紧地板。   牙角咬牙切齿,觉得面前的人过于碍事了,“我想要杀的是伏羲院的人,你是哪里来的人,趁我没有发火之前,滚开!”   顾妨说:“英雄莫问出处。”   牙角懒得和她呈口舌之快,既然如此,那就先杀死面前的这个人。他手腕一转,催动着体内的力量,打出了一道又快又猛的攻击。   黑风滚滚而来,顾妨用剑防备,但就算如此,还是被这股力量打得连退几步,直到撞上背后的石头。   “嘭。”黑风冲击上去。   石头都被劈开,四分五裂,然后朝各个方向飞去。   尘土飞扬,劲风袭来。   牙角的右手往背后一伸,挡住了偷袭人的一剑。他用力一挥,将来人甩走。   顾妨在空中转了半圈,然后平稳落地。   她在被打中之前,先逃走,然后飞到了牙角的身后。   “你是真心想要帮忙,还是只是随便比划一下?”一道声音响起。   顾妨往旁边一看,唐稚来到了她的身边,手里拿着明月光。   阿二已经带着青兰到了三凰的旁边,开始为她们两个人疗伤了。   顾妨咧开嘴巴一笑,理所当然地说道:“随便比划一下罢了,我怎么会对心爱的大师兄下死手呢。”   话落音,牙角飞驰而来。   顾妨一跃而起,双剑齐发,以铺天盖地的攻击围剿牙角。   花溅泪和鸟惊心本就是一对剑,时而分开夹击,时而合二为一,为下一次的攻击埋下陷阱。   剑锋直指牙角。   牙角看躲避不及,抬起观沧海,猛烈一击,打飞两把剑。   顾妨伸出手,两把剑从空中飞回她的手中。   牙角终于开始正眼看这个出现在战场上的人了。   “真是讽刺啊。”顾妨双手持剑,看着眼前的人,感到了一股没有来由的好笑,“我和你生活的这些年,和你牵过手,和你看过月亮,为你下厨,帮你做事,都没有得到你的正眼看待。最后,还是要靠这样的方式!”   “石东临吃下了你做的菜?”唐稚感慨,“那他对你确实是真爱,因为你做的菜,是真的很难吃!”   “你滚!”顾妨怒发冲冠。   两人的交流到此为止。   说完,唐稚迎着牙角飞奔而去。   看唐稚行动,顾妨立刻也跟了上去。   他们两个人,本来就师出同门,虽然修炼方式不同,但是攻击的招数相同,可以互相配合。   顾妨主攻,唐稚在一旁配合。   三剑齐发,法术助攻。   牙角被打得节节往后退。   顾妨本来就擅长对战,在牙角后退的时候,她立刻就找到了缝隙,鸟惊心刺过去。   牙角看着她,看避不过去了,干脆直接迎上去,自己主动被她刺穿身躯,但是错过了致命伤口。借着鸟惊心的剑刃没入自己的胸膛,顾妨保持不动的姿势,他上前一步,一掌击中顾妨的胸口。   瞬间,她的身体后背,一阵黑色的羽毛往后吹散。   这是凶兽凶狠的一击,顾妨感到自己胸口到后背的位置,似乎被一块大石头贯穿,然后被数不清的羽毛骚扰伤口一样。   好疼啊!   趁顾妨吸引了牙角的注意力,唐稚闪现到了他的背后。   “大师兄!”唐稚也这么喊他,“这一剑是还你给我造就了几十年梦魇!”   剑直指牙角的脑袋。   很好的攻击配合,可惜的是,唐稚的剑的威力不够。   牙角伸出手,接住了明月光。   风暴当中,众人一下子跟不上战况。他们只能看见黑色的羽毛纷纷,随后,唐稚和顾妨被甩了出来。   千不予和阿一,各自去接住他们。   “小妨!”青兰着急地跑了过去。   “别过去,你的伤还没有好。”阿二担心青兰。   “你先专心救我吧。”三凰没有好气说道,他们现在需要战斗力,阿二只需要给点力,让她能暂时动起来就可以了。   阿二闻言,没有赶过去。   顾妨看着赶到自己身边的青兰,撇过了头,不与她对视。   牙角的身体伤痕累累,但是他依旧往四周看。   顾妨注意到他的眼神,从千不予的怀里跳下去,再一次拔剑,挡在青兰的面前。   牙角看着顾妨,眼神有一瞬间的改变,似乎变成了石东临。   他看向顾妨的眼神,有点惊讶,但是,又有点欣慰。   顾妨没有注意到。   她就是一个眼界狭小的人,从来就不够思考周全。   一个想法,就可以驱使她行动,也会让她错失许多。   例如现在,她只想要保护伏羲院的人,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青兰他们,应该无忧无虑活在伏羲院。   石东临要做的事情,她无法评判,但是她无法看着青兰他们死在自己的眼前。   牙角吐了一口气,想要站好,用法术修补这一具身体。   “不要给他机会。”阿一发现了牙角要做的事情,来不及思考自己就是个战五渣的事情,直接冲上去了。   毕竟所有人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挑剔了。   他冲了上去,然后直接被牙角的结界给打飞了。   千不予飞过去,接住阿一,低下头看他。   阿一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搞笑的,他默默捂住脸。   “来!”三凰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她从阿二的身上,拿走了他的佩剑。   听到了三凰的声音,顾妨和唐稚各就各位。   刚才阿二专心帮三凰治疗,青兰被暂时耽搁,她现在是个伤员。   “废物,你去照顾阿二和青兰。”千不予放下阿一,将他推走。   阿一麻溜地滚了。   四个人对战牙角。   “你们掌门到底来不来啊?”顾妨其实也受伤不浅,他觉得这里需要一个更加能打的人。   “不谈恋爱就来。”唐稚开玩笑。   “那完了。”三凰感叹。   “阿一已经让纸人去通知大师兄和林见了。”千不予实诚一点,直接说了。   牙角抿嘴,看着周围的四人,难得有一种谨慎的感觉。   “哈!”   三凰和顾妨站在对角线,两个主要战斗力先冲上去。   三凰催动着手中的佩剑,用法术,幻化成几十把剑,剑在她的身前,布成一个半圆形,随后一把接着一把,飞向牙角。   几十把剑,只有一把是真的。牙角凝神,准确摒除了幻象,找到了真实攻击过来的那一把剑,并且将它接住。这一把剑,又被他折断了。   三凰微微一笑,往后一退。   牙角还未能明白她笑容后的意思,背后剑风扬起。   他转过头,顾妨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双剑闪着严寒的光。   牙角双眼闪着冷光。   这群人已经惹怒他了。   牙角的手凝聚一团黑色的光,推向顾妨。   千不予立刻构建出结界。   他是防御的能手,但是那一道光球,居然突破了他的结界,继续推向顾妨。   唐稚看情况不对,催动手中的黄符。   顾妨立刻就凭空消失,换了位置。   黑球继续推进,击中了远处的树和高山,瞬间,树木消失,高山消失,困住这里人的结界也消失了。   红色的彼岸花花瓣扬起,和背后的荒地形成了可笑的对比。   “贺长生到底什么时候来?”顾妨觉得有点累了。   “我们也不知道……”原本他们是想要来阻止正道的人做傻事,没有想到,居然要来收拾烂摊子。如果知道要面对凶兽,他们觉得还是林见或者贺长生来处理这事情比较适合。   牙角的耳朵动了动,看向说话的唐稚。   “贺长生何时来?”他也问了这个问题。   在场人里面,只有唐稚知道贺长生是凶兽的事情,于是乎,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和贺长生关系如何?”   如果关系好的话,能不能暂且停战。   “我就是来打死那个王八蛋的!”牙角挥剑,斩掉了破烂衣服上的一块往下掉的袖子布。   唐稚抿嘴。   那行吧。   大师兄,你怎么在哪里都得罪人。   真是罪大恶极。   混战不止。   在这个过程中,顾妨一直希望石东临能恢复少许意识,放过在这里的人。但是石东临的沉睡和以往不同,看不见一点醒过来的痕迹。他的身体被攻击,千疮百孔,但是体内的凶兽永不休止。不知道战斗了多久,原本就身受重伤,而且冲在前面的三凰,首先被扔出了战斗圈。   阿一在战斗圈外,看准一个接一个。   千不予一直在想办法保护他们,因而他受到的冲击也很大。在凶兽挥出一击携带着观沧海的强劲剑风的时候,千不予保护了所有人。也因而,他独自一个人承受了攻击的所有力道,手脚被冲击,失去了行动能力。   为了掩护千不予,唐稚催动火符,给他留下空间。   阿一乱入战场,将千不予抱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样下去,不妙啊。”千不予躺在阿一的怀里,咳嗽几声。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都被折断了,根本就动不了。   阿一稍微一动,就碰到了千不予的伤口。   “你是不是想我死?”千不予彻底没好气了。   “别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阿一让他放心,“阿二,快来。”   阿二把青兰和三凰简单地治疗了,现在又被催促着。   “等一下!”阿二朝这边喊道。   千不予躺在他的怀里,抬眼看着阿一。   阿一低头看他,眼神复杂。   “要是我活着回去,你可以把你心爱的蚕丝被子送给我吗?”千不予问阿一。   阿一闻言,伸出手,想要合上他的眼睛。   “喂!”千不予怒了。   “好了,别说话,阿二那边在忙,我给你输一点真气。”阿一凝气,将真气输给他。   那边还在战斗,就在阿一停下输真气的时候,那边因为战斗,好几块石头甩了过来。阿一想都不想,抱住千不予,任石头砸在自己身上。   阿一没有好处,什么都不愿意做。   千不予想起自己不久前说的话。   “我知道,我很帅吧。”迎上千不予的眼神,阿一挑眉笑了。   “哼。”   让千不予的心情轻松一些后,阿一重新审视战局。说实话,这个局势的走向不太好啊。他觉得就算他们全部人一起上,都不可能是面前凶兽的对手。如果贺长生和林见没有那么快能赶到,逃走才是上上之策。但是如果要逃,现在伤员太多。目前战场上,只有自己和阿二的情况相对好一些。但是光凭他和阿二,不可能掩护剩下的人逃跑。   战场混乱,唐稚被打退。   现在只剩下顾妨一个人强撑。   其实她受伤不比其他人轻松,但是她持剑,半蹲着,剑插入泥土中,撑住自己的身体,不愿意离开战场。   风吹过,扬起她的衣袍,她拿剑的手颤抖。   牙角甩剑,看着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在战场上的人,露出了欣赏的笑容,“你还不错。”   “多谢大师兄。”顾妨微微一笑,“我想要听这句话很久了。”   牙角撇嘴,不答话。   因为他不是石东临。   顾妨真的到现在都不清楚怎么会发生现在的状况,她只是跟过来看情况,结果却看到了石东临要杀死青兰和阿二。   没有来得及多想,她只想要救下他们。   接着,就成了这副两人对峙的模样。   但是……   “爽啊!”顾妨发出了这些年来,最痛快的声音。   拔剑相对的瞬间,她才明白。   原来她和石东临最适合的相处方式,应该是这样。   和你一起牵手,我心涟漪。   与你一起看的月亮,泛着血色。   为你谋害他人,我虽心有愧疚,但是无悔于此。   我做错的,我做对的,因而我得到的,我失去的,我从未后悔。   但是所有的一切,到了最后,我发现,我其实最习惯还是用剑和你相处。   牙角用剑指着顾妨,遗憾告诉她:“就算我要杀死你,我体内的人也没有一丝的波动,他依旧不后悔。为了自己的志向,他可以杀死挡在面前的所有人。”   顾妨笑了,额头上的伤口流下血,差点滴入她的眼球。   “那么巧,我也……不后悔!”   “赐予你死亡。”凶兽能给的就是死亡。   “来吧!”顾妨准备就绪。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用极快的速度,来到牙角的面前。   阿一虽然攻击力不怎么样,但是在速度上面是一等一的。   “你来做什么?”牙角已经清楚,阿一本身不擅长对战。   阿一甩出了自己的佩剑,他已经很久没有用剑了。   “伏羲院的人,岂容外人欺负!”在场的伏羲院弟子中,阿一的年纪是最大的,他自觉要守护其他人。   顾妨没有好气,对着阿一的背影说:“你闪开。”   阿一有几斤几两,他们比谁都清楚。   阿一伸出手,摸了一下鼻子。   “没有办法了,都这种时候了,我有一个惊天大秘密,要告诉你们。”阿一语气深沉。   “哦?”牙角还挺喜欢他说话的语气。   “其实我这些年来,都没有认真修行,因为我天生是邪修体质,一旦往深修行,就容易入邪。”   他来自邪修一门,从出生开始,就被改变了体质。   “那就要见识一下了。”牙角举起观沧海,眼睛往上看着剑尖,吹了一口气,“当年我还能自由在地上行走的时候,可是杀了不少邪修。”   千不予担心地看过去,但是他动弹不得。   阿一弹了一下自己的佩剑,归正。   瞬间,剑身的银色光芒,变成了血色。阿一的双眼也闪烁了一下红光。   彼岸花,漫天飞舞,落到地板上,成了血,染了一地。   阿一的邪道,构建出了一个特有的世界。   太阳变成了血月,滴落鲜血。   “你确实……很有天分。”用邪气构建邪界,而且范围还如此广,“不过你是不是这些年来,都没有好好练习?”   “正是。”阿一不要脸地承认了。   “聒噪的凡人!”   归正和观沧海撞击在一起,阿一催动着体内的邪气,想要借此增强自己的攻击力道。   “有意思。”牙角的身上,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羽毛。   羽毛掉到地板上,融化,化成一片黑水。   黑色渐渐霸占红色。   阿一任由邪气吞噬自己的心神。   红与黑,就是他们战斗的具体化。   邪气与凶兽的气息互相交缠,地板突然涌出黑色的巨浪和红色的血海。   互相撞击、交缠、消融,意图吞噬对方。   血色愈浓郁,黑色越多。   意识的争斗,和两人的互相伤害。   “天元归正。”阿一使出一招,血海化为血箭,直指凶兽。   阿一以剑为箭,手模拟拉弓的姿势,瞄准牙角,放手一搏。   万箭穿心,数不清的箭从天而降。   不仅伤害凶兽,也伤害自己。   危险,危险,危险。   心里有这样的警告,牙角一下子脱离石东临的身体,化为凶兽,庞大可怕,吞噬血月。   就此,邪界已破。   阿一被箭穿破身体,邪意退去,摔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牙角在空中回头,准备跑回石东临的身体。   谁料他这一扭头,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做得好。”顾妨在路过阿一的时候,夸奖了一声,随后跑向没有凶兽附体的石东临。   石东临的意识刚回到身体,还没有回过神,他愣愣地看着英勇无畏奔向自己的顾妨。   顾妨一步一靠近,所行之处,地板上留下了血迹。   “小妨……”   凶兽直冲而下,想要回到石东临的身体。   顾妨一咬牙齿,双手持剑,眼泪落下。   大师兄,再见了。   只要你的身体没有了,凶兽就不得不回到深渊。   顾妨飞奔到石东临的面前,鸟惊心一剑刺出。   就在剑尖要贯穿石东临的脑袋的时候,凶兽回到了石东临的身体。   意识尚存一线之际,石东临眼睁睁地看着,凶兽附身到自己身上,双手变回黑色的利爪,一手折断鸟惊心,一只手朝着顾妨的胸膛探了过去。   “噗嗤。”利爪穿透了顾妨的胸膛。   扑通。   顾妨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脏,非常重地跳了一下。   爱人的时候,心在跳。   愤恨的时候,心在跳。   失望的时候,心在跳。   伤心的时候,心也在跳。   只有要死了,心脏才会停止运行。   “咳。”顾妨的嘴角流出一口血,她抬起朦朦胧胧的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石东临的脸。   石东临也在看着她,看着看着,一行眼泪从右眼流下。   他不想的,他不想的。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顾妨自嘲地笑了。   她的双剑来自这一句诗,原意是写国荒城凉的景象。   但是东方溯光那时候这么告诉她,感动的时候,花也为止流泪,怨恨的时候,鸟发出泣血的痛苦鸣叫。女子对待男人,有时候感情就是如此,怨,悲,无奈,最后,化为一滴血泪。   正是如此。   原来如此。   凶兽穿透了她的胸膛,随后将她举了起来。   “真好啊。”牙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是血和生命的味道。   他是如此开心,但是双眼却不受控制,不停流下泪水。   他体内的凡人,在悲伤痛哭。   牙角却是如此兴奋。   “顾妨!!!”四周,响起了青兰、唐稚他们的惨叫声。   “咳。”   凶兽的手甩了甩,准备将她扔开。   “大师兄。”顾妨的右手紧紧拽住牙角的手臂,不让他甩开自己,随后她的眼泪流下,发出了泣血的鸣叫,就像是站在枝头,朝天悲哀唱歌的小鸟一样,“感时花溅泪啊!”   她的鸟惊心被折断,但是左手还有花溅泪。她的左手趁牙角不注意,抬了起来,她所有的生命力,都灌输在这一击中。   花溅泪穿破牙角的胸膛,以她现在的力气,也只能让垂下的手抬起这种程度了。如果可以如她所想,她更想切开他的脑袋的。   “可恶!”牙角感觉附身的身体失去了肉眼可见的生命力,他愤怒地甩开顾妨。   顾妨从半空中,重重地砸地板上,血染红了裙子,泪沾湿了脸庞。   好蠢好蠢好蠢。   但是没有关系了。   顾妨还尚有一丝意识之际,看到牙角朝她走来。   这是石东临的脸。   顾妨挣扎着睁开眼睛,嘴角微微带笑。   她看着煞神逼近,但是心情犹如看着梦中的大师兄朝她走来。   大师兄。   温柔的大师兄。   正直的大师兄。   她仰慕的大师兄。   很好啊,这就是美梦的极限。   在爱人的感情中,死在爱的人的手中。   她到死,百武曦给她下的咒语都没有生效,她没有想要逃离石东临,也没有想要杀死石东临。   但是她却做出了与石东临搏杀的事情。   不过,真痛快。   顾妨在生命的流逝中,仿佛回忆起了自己从前的样子。   真好啊。   来吧。   顾妨已经注定要死,只是不忿的凶兽,想要给这个伤害了自己的人屈辱的一击。   顾妨正准备承受他这一击,却在眼睛快要闭上之前,看到唐稚冲过来,逼牙角退开她的身边。   “小妨,小妨,你没事的。”青兰跑了过来,她着急地抱住了顾妨,一只手摸着她的脸,擦干她脸上的血与泪。但是,青兰自己流下的泪水却落到了顾妨的脸上,就算如此,她还是拼尽全力抚慰顾妨。   “做人不能这么瞎。”顾妨笑着说,“你看过,心都被捏破了的人,能活下来吗?”   青兰无法回答,她只能紧紧抱住顾妨。   “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救你的。”青兰哭着说。   她知道顾妨是为了救她,所以才会和牙角打起来的。   感受到了青兰的悲伤,顾妨又一次哭了。   “不疼了,我带你回伏羲院好吗?”青兰问她。   顾妨挣扎地摇了头,告诉她:“我已经……不能再回伏羲院了,我违背了伏羲院的……精神,我辜负了……师父的教导,我做了太多的、太多的错事。我已经……”   “伏羲院的精神,我们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青兰摸着她的脸,她感觉到顾妨快不行了,所以身体在发抖,“没有关系,回去吧,我带你回去吧。”   “不需要了……如果你……”顾妨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她的脑袋一偏,在青兰的怀中,眼睛扫过石东临的背影,最后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把我随便找个地方葬下吧,墓碑上……就写,背叛师门的不忠之人吧……”   “小妨。”青兰还想要说些什么。   顾妨望着青兰的眼睛,从她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真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没有人爱呢。   她自嘲着,随后双眼失神。   顾妨的手垂了下去,砸到了地板上。   她闭上了眼睛。   彼岸花开遍,血溅落在花瓣上,流下,犹如花儿在哭泣。   一朵花开,没有带来什么,没有带走什么。   花啊,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曾经盛开过。   大师兄,下次有机会,就让我们抛弃那些奇怪的感情、奇怪的人、奇怪的世界,牵着手,再一次走在月光下吧。   当然,如果另外一位大师兄、小师弟、唐稚、二师兄、三师姐、师父、青兰、阿二……大家也在就好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如果你遇上贺长生,会很有趣的。   莫要让一朵花,对着空气,过完寂寞的一生啊。 第108章 二对二   当顾妨的手落到地板上的时候, 唐稚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块。   一切因何而起,一切又因何而落。   在场人里面,站着的人只剩下了唐稚和石东临。   “唐稚。”阿一判断形势, 下了下一个指令,“结界已破, 离开这里。”   唐稚没有动。   阿一也猜到了他的选择, 躺在地板上,发出了无奈的一口叹息声。   唐稚拿着剑,指着石东临。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拿着剑指着石东临了。   之前是为了拦住拿走伏羲院密宝的石东临, 这一次,是为了阻止石东临伤害伏羲院的人。   伏羲院对于唐稚来说,意义非浅。   “收手吧。”石东临找回了自己的一丝神智, “不要再挡在我的面前了, 不要再……”   给我杀死了。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唐稚问他。   石东临吞了一口口水, 仰头看着天空,脚步趔趄。   天空中,深渊的裂缝越开越大, 似乎要提前打开了。   石东临看着看着,沉默了。   无边的黑暗,就像是他的心。   “后悔……不后悔……来不及思考了, 人已入魔,不顾一切, 一定要……达成目标。”他面无表情,声音悲怆, “为此, 我已经背叛师门、杀死心爱的师妹、杀死了挚友……”   唐稚闻言, 手一顿,他问:“东方溯光死于你手?”   “啊,对,溯光……”石东临低下头,看着唐稚的脸,哈哈大笑,“对,不过我没有立刻杀死他,我能感觉他还有事情想做,所以我给他留了一天的时间,他去找你了吗?”   唐稚一身黑衣,全身上下毫无装饰,似乎是在悼念某人。   石东临似乎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穿了。   唐稚甩剑,手略微往后,脚微微屈膝,做好了攻击他的准备。   “不要再来了。”石东临已经疲惫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唐稚想起了那沉重的头颅,毫无掩饰落在自己的肩头,而夕阳的余晖照亮自己的眼泪的那一瞬间,“你应该直接杀死他!不应该让他来找我!”   他是如此艰难地活到现在,两辈子,遇到了无数的困难和无奈,但是这一切,都不如那一道夕阳的光让自己来得心疼绝望。   “唐稚,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奈,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我都安排好了,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我们就走吧。”   东方溯光的声音响在自己的耳朵旁边。   说来可笑,他现在突然觉得,他之前应该按照林见说的,把尸体挖出来鞭尸才对。   不然,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给自己造成了巨大阴影的人,真的应该千刀万剐才对。   唐稚拿着剑,朝着石东临跑过去。   石东临拿着观沧海,与他交锋。   剑如光,气势如虹。   石东临这些年来,练的还是伏羲院的法术和剑法。   他和唐稚,招式如出一辙。   一样的出招方式,一样的抵挡招数,一样的精神。   不到战死,不妥协。   唐稚的身上已经多了很多的伤口,本来就在刚才的战斗中负伤的石东临的身体也是伤痕累累。   明月光和观沧海快速交锋,法力在剑中,转动不停。   数不清的招数,不顾一切消耗的法力。   深渊之下,凶兽嘲笑发生事端的凡人。   不知道究竟打了多久,突然之间,一朵花被折断了茎叶。   与此同时,唐稚的手骨发出了“咔嚓”一声响,瞬间,他可以感受,自己的右手不再有力气。   在他无法握住剑的这一秒,明月光脱离他的手,被观沧海甩飞,往侧边飞去。   转动的剑锋无另外一把剑抵挡,下一个目标,就是唐稚。   唐稚的瞳孔收缩。   此时,变故出现。   一道劲风自唐稚的背后出现。   唐稚的眼球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旋转的扇子飞驰而来,它用唐稚的身体作为掩护,不被打斗中的两个人察觉,转了半个圈,割向石东临的头颅。   原本要攻击向唐稚的观沧海,因为持有者察觉到了危险,连忙改变了轨迹,往自己的方向一抬,挡住了原本向自己而来的扇子。   在石东临分身乏术的同一时间,一只手抓住了唐稚的后衣领,来人带着唐稚,往后飞走,落在五米之外。   救援唐稚的人,穿着鸦青色的外袍,头发上绀色的发带飘飘扬扬。当他把唐稚带走后,就放开了揽住他的腰的手。   “掌门……”唐稚喊他。   林见抿嘴,看着周围的惨状。   被观沧海打飞的扇子并没有因此停下动作,扇子继续飞行,直到落到一只如玉般的手中。他穿着层层叠叠的白衣,衣服的下摆和袖子的边缘缝着花的模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贺长生拿着扇子,指着石东临,一点一点收起了扇面,“你已经身在沧海,感受如何?”   石东临转了下脑袋,一下子看着贺长生,一下子看着林见,发出了无奈的笑声。   “我已徘徊在地狱多年,何必再问我沧海的感受。”   贺长生看着他,神情复杂。   “没有关系,去死吧。”石东临将手中的观沧海一扔,瞬间,剑往上旋转着,“到了最后,一定是值得的。”   深渊照着观沧海的剑身。   这把剑,是当年方景新专门送给石东临的,为了深渊而造。特点就是,当其剑在深渊之下使用的时候,可以借深渊的力量。打造这把剑的剑灵是听取了方景新的意见,竭尽全力应援石东临,同时防止有个万一的时候,不至于让他力量衰竭。   剑在空中旋转,吸收了深渊的力量,直指贺长生。   令人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当观沧海带着深渊之力来的时候,贺长生没有第一时间拔剑,而是用扇身挡住剑尖。扇子在他的手中转动,但是光凭这样,是无法抵抗观沧海的,所以他被迫一步步往后退。石东临觉得此时此刻正是机会,他飞身过去,握住观沧海的剑柄,法力灌输进去,让观沧海以更加可怕的力道攻击贺长生,想要以此直接贯穿他的身体。   贺长生没有攻击,就这样承受他的力道,带着石东临,离开了此地。   他们两人如此对峙,很快就脱离了这一片区域。   这里,安全了。   “你们情况怎么样?”林见把唐稚扶到了青兰的旁边。   “掌门……”青兰哭着,让林见看她怀里的人,“你快看看……你快点救救小妨……”   林见扶着唐稚,让他在地板上坐下,随后跑到了青兰的旁边。他蹲下去,伸出手,将手指放到顾妨的鼻子下。   没有呼吸了。   林见使用追神术,探了一下顾妨的灵识。   她的内里,已经空空如也。   林见放下手,看着顾妨恬静的脸。   她的表情十分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   林见见过不少寿命将尽的人,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去后,如此快消散了魂魄,毫无留恋、毫不犹豫,就离开了这个世间。   唐稚在一旁,脱下外衣,没有看那边一眼,直接递给林见。   林见接过衣服,帮顾妨盖上,蒙上了她的脑袋。   “林见你真好啊。”顾妨的声音仿佛还在林见的耳朵旁边响起,“世上人,能遇到喜欢的人,是一件难事,能与喜欢的人两情相悦,是难上加难,如果对象是一个鸡毛、自恋、除了自己不在乎别人的人,简直就是地狱难度。但是,你真好啊。”   “你为了贺长生,什么都愿意做吗?”   “你能这样,一定是因为,其实你从来都有得到回应吧。”   “坚持吧,没有什么可笑的。”   林见摘下旁边的花,放在顾妨的胸口前。   一切都是因为,花开到了尽头。   “阿二你来照顾他们,我要去忙了。”林见把他们都聚在了一起。   深渊裂缝变大,天昏地暗。   当贺长生带着石东临远离伏羲院弟子所在的地方后,终于手往后,解开了背着剑的绳子。他的手一拉,镜花水月径直往下掉。贺长生疾速往后退,在剑落到地板上之前,从它的侧边路过,随后脚一抬,将剑踢了起来。   剑鞘在空中转动。   石东临用观沧海,直接砍了过去。   剑鞘一分为二。   贺长生在他砍下去之前,催动法力,将剑拔了出来。   紫光闪烁,一道无形的攻击形成弯月,攻向石东临。石东临用观沧海去挡,却被这力道打中,往后飞了一段距离,然后摔在地板上。   贺长生伸出手,在空中飞了几圈的镜花水月,乖乖地落到他的手中。   倒在地板上,石东临立刻就坐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贺长生,发出了笑声。   “不要笑。”贺长生朝他挥出一剑,“我没有等人笑完再打架的耐心。”   镜花水月的攻击瞬间就到了石东临的面前,石东临随手捻了一个风术,就扔了过去。被风术打中,紫光就像是镜子一样,刹那间碎成了好几块,从石东临的头顶落下。   “我看你,似乎也没有多认真嘛。”石东临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觉得好笑的。   “谁说,我一直都很认真的。”贺长生的右手往身后一背,持剑而立。   紫光碎片落到石东临到身侧,光芒如镜子,照出了石东临的脸。   石东临的笑容戛然而止,因为碎片互相照映,射出了紫光,互相攻击他。   “嘭!”攻击直向石东临,紫光绽放。   灰尘和光滚滚,笼罩了一片地方。   贺长生慢悠悠地将镜花水月抬到身前。   “我说你一直在看不起我啊!”石东临的声音变得粗重愤怒,从烟尘中冲了出来,朝着贺长生而去。   他的速度和刚才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声音刚落,人就到了贺长生的面前。   贺长生刚好抬起镜花水月,和从半空中冲下来的石东临的观沧海撞在一起。   来人有一双愤怒的眼睛。   “换人了?”贺长生的手用力,剑一甩,将他甩走。   来人既不是石东临,也不是蚩之。   “呵,贺长生。”牙角冷笑。   “是你啊。”贺长生认出他了,“你可真是喜欢凑热闹啊。”   “我要把你打得无比后悔,让你嚣张至今。”   “搞笑。”贺长生问他,“哪只凶兽不嚣张?”   话落音,牙角立刻重新冲了过来。   两剑相交,暗潮汹涌。   贺长生咬牙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和蚩之比起来,牙角可真是难搞多了,没有想到石东临能做得这么绝。   牙角兴奋地看着贺长生,眼中露出了饥渴的眼神,他问贺长生:“将你肢解好吗?将你漂亮的头发全部割下来好吗?将你的脑袋砍下来好吗?”   “你可真是会惹怒我!”   镜花水月连挥几下,带着贺长生磅礴的力量,不断攻击过去。牙角的眼睛跟上他的动作,观沧海准确无误地打开他的攻击。   “贺长生,实力大不如前啊。”牙角还有余裕开嘲讽,“怎么了?有什么限制了你的发挥吗?还是说,在人世间沉浸了几十年,忘记了战斗的本能了?”   密密麻麻的交锋之际,观沧海一挥,将贺长生左耳的耳环打落。   “嘭!”镜花水月敲击在观沧海上,镜花水月无事,观沧海哀鸣。   牙角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瞄准贺长生右边的耳环,剑刺了过去。   贺长生精准地挡住他的攻击。   “若要打,便爽快地打!”牙角说。   “你是笨蛋吗?”贺长生冷笑,“你我都困在凡人的身体里面,哪有痛痛快快打的说法。”   “那我就……”牙角趁他不备,打落了他另外一边的耳环,“将你从这一具凡人的躯体里打出来。”   他来势汹汹,贺长生暂且躲其锋芒。他往后一跳,瞬间落入一片彼岸花丛中。   看着一地的红花,牙角笑着说:“这让我想起刚才伏羲院的弟子用了一招邪道,真是可笑。”   “邪道吗?我也会。”   贺长生说完,镜花水月一挥,砍断了数不清的彼岸花。花朵正要掉落,被剑风挑起。剑风形成一道旋转的风,携带着落花,冲向牙角。   “我不是让你休想用凡人的玩意对付我!”牙角干脆收了观沧海,直接用手,推去了攻击。   他们两人完全复刻了牙角之前和阿一的战斗。   红的花落下,变成了红的海。   黑色的羽毛,变成了黑的水。   黑与红相互碰撞,互不忍让。   就在战况激烈的时候,幻境之中,一道无形的风夹杂期间,悄无声息地潜入。在牙角专心和贺长生对战的时候,空山回音,气贯长虹,一下子击中牙角的后背。   石东临的身体早就在和阿一他们对战的时候,留下了不少伤口。   林见的偷袭,让牙角一下子收到了冲击。   黑色的水变回了羽毛,向天飞扬。   红海化为了万千箭头,升起,随后全部一冲而下,贯穿了牙角的身体。   红海退去,牙角倒在了地板上。   “不要搞死了啊。”贺长生抱怨的声音响起,“我留着还有用呢。”   “不死有什么用。”林见的声音传来,但是不见人影,“做花肥,我都嫌弃太黑。”   牙角咳嗽一声,想要爬起来。   他一动,四周立刻刮来四道风,分别割在他的双手和双脚上。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一动更为沉重的风袭击而来,直接压在牙角的身上,让他的身重重在地板上一压,留下了一个痕迹。   “连身都不敢显,居然敢口出狂言。”牙角在嘲笑躲起来的林见。   很可惜,林见不吃激将法。   贺长生拿着镜花水月,逼近牙角。   牙角一旦想动,躲起来的林见立刻就用空山剑压制他。而且为了避免暴露知道方位,林见只要出招,一定会起码从三个方向打出风术。   期间,林见也想要直接取他的性命,但是凶兽增强了石东临的身躯强度,保护了他。无法直接杀死他,林见只好将他死死压制,不让他有一丝挣扎起来的可能性。   贺长生拿着镜花水月,离石牙角越来越近。   “砍下他的头。”林见的声音冷酷无情。   “你很少这么暴躁啊。”贺长生觉得罕见。   林见沉默了一会。   贺长生拿着剑,终于走到了牙角的面前。   牙角看到了贺长生的脚,恐慌地动了动。然而,只要他一动,藏在暗处的林见立刻就会用空山剑打出攻击,压在他的身上。   贺长生手中的镜花水月转动。   和他一向杀伐果断的表现比起来,现在居然有几分拖沓。   他犹豫,牙角可不会。   牙角瞄准了贺长生走过来的那一瞬间,脱身石东临的身躯,变回了庞然巨兽,直接扑向贺长生。   贺长生抬头看,只见天空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巨兽张牙舞爪,想要将他吃进肚子里面。   林见躲在一旁,也看到了牙角脱离石东临的身体,一下子朝贺长生扑过去。   它落在贺长生原本站立的位置,贺长生一下子就不见踪影,只有灰尘滚滚,挡住了他的视线。   下意识的,林见因为担心,心念一动。   “小师弟啊,对战之中,千万不要分神。”   一道劲风袭击而来,林见飞身跃起,闪过去后,落在了不远处的地板上。   获得了身体的支配权,石东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颗菁髓球,然后用东方溯光研究出来的阵法,将菁髓珠的力量释放,直接用在自己的身上。   霎那间,他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就修补好了,甚至比起之前,还要更加强壮。他的双眼沉静,比起牙角,要多上理智与算计。虽然整个人都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气息,但是有一股随时会爆发的感觉。   林见不敢轻敌,空山剑拦在身体的前方。   同时,他也明白了,石东临确实不懂菁髓珠。   否则的话,依他拥有的菁髓珠数量,只需要再用多一颗或者两颗,就可以轻松打败自己。   当然了,如果他这么做的话,也命不久矣了。   虽然他不懂菁髓珠的正确释放阵法,但是无形之中也保护了他的生命。   毕竟,人的躯体是很脆弱的,无法承受超过了的力量。   “方景新,从低贱之地,带回来的卑微的小孩。”石东临看着林见的打扮,还有他一身的气息,就知道他如今继承的不止是伏羲院掌门的位置,还有方景新的期待,以及他能给的所有法力,“你真是好运啊,你原本应该在永远都不能翻身的地方,做着永远都不能翻身的人。”   石东临看着他,想起了自己。   一身肮脏,带着不管什么人的光风霁月,也无法扫清的卑劣心思。   真是好运。   他说林见,也是在说自己。   如果不是偶尔抬头的一瞥,他应该待在万劫不复的地方,过着任人宰割的生活。   怎么会轮到,去主宰别人的生命呢?   “哈哈哈哈。”石东临忍不住狂笑。   “你说话的语气有点酸。”林见说话就喜欢气人。   “哈。”石东临将已经空了的菁髓珠随意往后面一扔,“你应该谢谢我,如果没有我的背叛,何来你的今天。”   “好啊,那我就谢你吧。”林见说,“用我最爱的空山剑。”   两人眼神对上。   他们两个人,拥有着相似的眼睛。   风扬起林见的发带,在飘逸的带子刚从他的后背扬起来的瞬间,林见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狂风骤雨,快如风,猛烈如风。   石东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踪迹,当他感受到风声的时候,一道剑风已经朝他的后背袭击而来。   “愚蠢。”石东临的剑往后一伸。   为什么偷袭的人,都那么喜欢往后面来?   这不是让人都不需要猜他们的攻击吗?   “是吗?”   石东临没有转身,只是将观沧海伸到身后,想要借此挡住攻击,但是他的眼前,却出现了林见的身影。   剑风只是佯攻,他其实是从正面攻击来了。   趁石东临没有来得及收回观沧海,林见直接用空山剑一划,想要直接将他拦腰折断。石东临的动作还是快,他在空山剑砍入自己身体前,手直接往前扔了观沧海。观沧海的剑尖直指林见的额头,林见为了保住知道性命,只能带着空山剑,改变了去向。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个人如出一辙,朝对方扔去了一个攻击的法术。   两道火焰撞上,炽热在两人之间爆发。   “很讨厌啊。”石东临转身,感慨,“有一种和自己打起来的感觉。”   他们师出同门,招数相同,是不可避免的。唐稚也和自己经常用一样的招式,但是他和唐稚的对战攻略很明显是不同的。而他和这个从未相处过的小师弟,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和自己太像了。   阴险、不择手段、出乎预料。   石东临故意气他,说:“方景新看到你,会偶尔想起我吗?”   “怎么,你那么想师父想起你吗?”林见微微一笑,“可惜,他已经不会再提起你了。”   石东临笑着,拿着观沧海,带着一身杀意过去,“证明我在他的心中,独一无二,根深蒂固。”   “你自欺欺人的模样,倒是有趣。”林见松开空山剑,一只手用力打了一下剑柄,让它飞了出去。他的双手用操控的法术,让空山剑直接像是脱弓的箭一样飞向石东临。   石东临被攻击,闪了过去。但是剑还在林见的操控之中,一个攻击的错失,并非全部。   空山剑的动作飞快,甚至达到了石东临的眼睛都无法捕捉的速度,他只能凭借本能去挡住。   不堪空山剑的骚扰,石东临直接用菁髓珠的力量反击,气浪直接将空山剑打飞,随后撞在林见的身上。   林见直接面对菁髓珠的力量,一时间抵御不住,直接往后倒,撞到了树干上。   “咳。”林见的嘴角渗出一丝血。   石东临拿着观沧海,飞了过去。   “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的,但是我会先把你废了,免得打搅我的计划。”石东临说,“但是贺长生我不能留,他是凶兽,加上我已经答应了牙角,一定要让他取贺长生的性命。”   这一刻,石东临是有必胜的心的。   然而就在他踏入林见的范围的时候,林见将早就准备好的阵法布下。   “布阵。”   这是将菁髓珠的力量压制住的阵法。   阵法就像是仰面而砸下来的天空,将要压制石东临。石东临机敏地发现了林见做的事情,在落入陷阱之前,逃离了。   两人又再沉默对峙。   在石东临不敢靠近的时间,林见终于可以分神,往旁边看一眼了。   “长生……”   灼灼不死花,蒙蒙长生死。   在牙角露出真身,扑向贺长生的时候,贺长生抬起手,直接用他原本的力量,合起了凶兽的巨大嘴巴,将他一甩而走。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头上的金冠松动了一瞬间。   “对啊!我们就应该这么打架!”牙角四肢落地,兴奋地看着贺长生,“我终于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贺长生回头,冷冷地盯着他。   牙角兴高采烈,爪子在泥土地上留下痕迹。   “我要把你凡人的身躯撕碎掉,让你不得不露出真面目,和我打一架!”   如果我再一次离开了凡人的身躯,可能就无法再回去了。   林见的内心深处,一直都记得贺长生的这一句话。   不可以,他要赶紧赢石东临,去那边帮忙才可以。   不能让贺长生离开凡人的身躯。   林见这么想着,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贺长生抬头看深渊。   这一次,深渊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早打开。因为缝隙的变大,天雷都被吞噬,无法再威慑他们了。   这样的情况下,原本是释放自己力量的最好时机,但是现在的他,只能牢牢留在凡人的体内了。   贺长生抬起镜花水月,紫光闪烁。   “若能做到,就来吧。”他不见一丝恐惧。   牙角兴奋地张开嘴巴,利爪出现。   不远处,被留下的伏羲院众人那边。   阿二简单帮他们疗伤。因为他用的治疗法力太多,很快,自己的身体法力也空空如也,只能暂且休息了。   就在他们在想着要不要去深渊下看情况的时候。   脚步声响起,他们的面前出现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人。   黄泉流背着苍老的方景新,在往这边走来。 第109章 变故   贺长生持镜花水月, 站立在中央。野兽绕着圈奔跑在树丛中,声音围着他不停地打转。   野兽在寻找攻击他的时机,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弱点。   贺长生看出他的意图, 随意挽了一个剑花。   “贺长生。”牙角的声音不是从某个方向传出来,而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你真是学坏了,凡人的玩意就这么好玩吗?”   贺长生没有回答, 他微微带笑, 镜花水月的剑身闪烁着紫色的微光。   “我们凶兽, 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强大的力量,锋利的爪子,可以飞向任何一个地方的翅膀, 尖利的牙齿,庞大的身躯。而你居然自愿困在凡人的躯体里面,真是可笑啊。”   “还好吧。”贺长生并不在意他的话, “虽然你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在凡人的身体里面, 走遍世间的大山大河,看遍了花开花落,最重要的是, 你们在深渊里面讨论的渴望沐浴多一次的太阳,我已经看到厌倦的地步。我能有主动选择的权利,你是不是嫉妒?”   牙角被他气得够呛。   “最重要的是。”贺长生的手握紧剑, 朝着某个没有动静的前方,挥出一剑, “用这副受限制的模样赢了你, 就显得我更加了不得了, 这让我很有成就感啊!”   他一剑过去,并没有打中牙角。   牙角笑了。   他的嘲笑声刚出来,树木断裂的声音响起。他还来不及细想,头顶就被砍断的大树砸了过来。   牙角发出了惨叫,随后,他还没有爬起来,眼睛就捕捉到了飞快来到他身边的白色身影。   贺长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酷眼神,凶兽之力灌输进剑中,砍了下去。   若是从前,确实这一下就可以分胜负了。   可惜就在于,现在的贺长生是凡人之躯。牙角原本垂下去的翅膀一下子展开,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巨大树木挥走,随后,他的爪子,一下子挥向贺长生。   贺长生原本要攻的招数,因为牙角的反应,硬生生变成了守。   拦在身前保护自己的镜花水月被击中,剑身震动,随后,贺长生和镜花水月一起,被凶兽的力道威慑得往后直飞。   贺长生在空中稳住身体,然后用了一个法术,让自己安全在地板上降落。   衣袍缭乱,他一挥袖,简单做整理。   他还没有站稳,牙角就朝他扑了过来。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危急,贺长生真的想要开一个玩笑。   对不起,他已经是别人的男人,希望你不要对他表现出过分的渴望情绪。   不过如果他说了,估计牙角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只会吼一句,你又在说什么鬼话,然后继续和他缠斗的。   牙角这一次从深渊跑下来,确实目标明确,只是为了揍贺长生的。   贺长生拿着镜花水月,随意地砍几下,然后在牙角汹涌奔来的时候,再次逃跑。   他战斗态度之懈怠,显而易见。   说实话,贺长生以前也很好斗。   可以说是凶兽之中,喜欢打架的那一群。当年神驱除凶兽,凶兽反抗,他往前冲,打得比谁都凶猛都兴奋。   被关深渊?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如要战,就要战得痛痛快快。   挥动着镜花水月,贺长生用手中的剑,制造出了一个幻境。   太阳变成月亮,平地变成水面,水面上,长出一棵又一棵的粉紫色与白色相间的花朵。幻境困住了牙角,让他徒然地东奔西跑。   “你去陪他玩玩吧。”贺长生站在一棵树的顶端,抬起拿着镜花水月的手,随后松开手掌,让镜花水月直直往下掉。   他衣服上的花瓣似乎也在往下落。   落到水面上,剑灵便出现。   “嘻嘻,主人,请看着点,不要让野兽折断了我。”镜花水月提着衣袖,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微微一笑,说了一声,然后提着剑,奔向牙角。   幻境是镜花水月擅长的领域。牙角看到敌人出现,扑了过去。镜花水月就像是逗小狗一样逗着他,时而消失,时而出现,给予他攻击。   贺长生摸着自己的胸口,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还需要这一副身体有用,不能在这种时候失去了身躯。   同样,他还不能失去的是……   贺长生在透过幻境,往外面看过去。   说实话,其实贺长生原本是挺担心林见的,虽然他觉得,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林见现在的修为不会和石东临差到哪里去。   但是会担心对方,就是他来到这个世间,因为林见而学习到的一种重要情感。   他越是担心,当他发现隔壁对战的两个人一边打,一边说垃圾话的时候,就越是无语。   “没有想到叛徒居然如此挂心伏羲院的事情,我告诉你,现在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是大师兄,最委以重任的弟子是我,你是哪里都不沾边。”林见飞身过去。   “是吗?你还真是有自信,方景新关注你们两个人,不过是为了他关闭深渊的目的而已。若无此事,你猜,你们一个凶兽,一个资质普通的修真者,究竟如何能得到他的爱护。方景新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石东临一剑过去。   林见的脚踩在观沧海宽大的剑上,借力往后跃,同时用风术攻击他。   观沧海一挥,破解了林见的法术。   “还有你,身为伏羲院掌门一职,却和凶兽厮混在一起,若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你说你有何等下场?”   “下场?他们若是不恭喜我,我就打得他们跪下来恭喜我!”林见再一次冲了上去。   观沧海和空山剑撞击在一起。   石东临表情复杂。   他原本的计划,是想要废掉林见的法力,免得他接下来打搅自己的计划。但是一番打斗下来,他发现林见并没有他想象中容易对付。   他继承了方景新大部分的法力,加上这些年来在外闯荡,本身也是个努力的人,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他还是太年轻了。像他这种类型的修真者,是应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更加出色。方景新为了应付开启的深渊,强行将他的修为一下子拉高。   林见用献祭自己未来的方式,就为了在今天得到足够的力量。   “值得吗?”石东临问他。   林见一愣。   “你原本可以是一个在将来获得更多成就的修真者,但是为了深渊,已经牺牲了那个可能性,真的值得吗?”   林见挥掉他的剑,继续进攻。   观沧海的剑身比一般的剑重,而且巨大,空山剑需要用风术附在上面,才可以和他用重量来较量。   “无所谓。”林见说,“反正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这方面作出什么成就。再说了,如果深渊真的开启了,就算我未来是一个天下第一的修真者,恐怕也没有什么用了。”   “不止如此。”石东临觉得他果然年轻,想的居然是那么简单,“每一次都要牺牲,牺牲的是人,牺牲的是一颗心。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永不疲倦,永不停止。而每次的牺牲,却得不到任何奖赏。”   林见心念一动。   然而,不等林见细想,随着石东临的话语,他的心魔越加严重,下手的动作也越来越重。   “行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再见了!”说完,石东临拿出第二颗菁髓珠。   就在他打算吸光里面的力量的时候,却发现,阵法无法启动。   石东临往前看,林见在他拿出珠子的瞬间,就立刻启用了压制菁髓珠的阵法。   “你是真的……很碍事啊!”石东临一下子将菁髓珠的力量爆发出来。   那一刻珠子里,是上百人的性命。   人的生命,本来就是一种力量。   林见的眼睛一眨,刹那间,石东临就到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脑袋。   “嘭!”石东临提着林见,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我不需要奖赏……”林见伸出手,用法术按住石东临的脸。   他用的是一个恶毒的邪术。   石东临被他近距离攻击,感觉到面部快要被火烧起来了,不得不离开他。   林见站了起来,轻轻说道:“就让这腐朽而又无聊的时光继续下去吧。”   “哈。”石东临笑了,“我突然觉得废了你的修为,会非常可惜了。”   “但我若要杀了你,则一点都不可惜。”林见手中空山剑随着他的情绪而鸣叫,“杀人偿命。”   “唉。”石东临叹气。   在他们争斗的时候,深渊的裂缝又大了一些。   原本静静待在深渊深处的凶兽们,齐聚出口,等待一涌而出的时机。   当然了,如果他们能出来,一定要第一时间撕碎群体中的背叛者。   “我好像没有空和你玩了,牙角。”观察情况多贺长生说了一声。   “由不得你说。”   牙角冲破了幻境,镜花水月飞了出去。   贺长生伸出手,想要接住自己的剑。但是在剑尚未到他的手中之前,牙角就先一步冲来了。血盆大口冲着贺长生的手。   如果贺长生坚持要待在凡人的躯体里,那么他就一点点毁掉他的身体,看他如何还静止不动。   贺长生及时护住自己的手,但是袖子却被它咬破了一块。   牙角:“……”   林见和石东临在一旁,刚好完结了一回合的争斗,正好分开,站到了两边。   不远处,唐稚他们也在往这边靠近,想要看看情况。   相对保持了静止状态的几人,还没有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庞然巨兽,从他们的面前飞过去,然后“嘭”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牙角摔在地板上,身体从头到脚,有一道深重的剑痕。   在场人一度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你干嘛这么生气!”牙角爬了起来,呼吸变得粗重。   身着白衣的贺长生从天而降,它落到地板上,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衣,狠狠扔在地板上。   它的外衣的袖子在刚才被牙角咬破了。   石东临走到了牙角的面前,观沧海拦在前面。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要保护这一只凶兽。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现在有契约在身,加上契约也没有结束,如果牙角死了,对自己影响巨大。   林见颇为无语地看了一旁的贺长生一眼。   从来到黄泉彼岸开始,贺长生就一直在划水。难得稍微认真了,结果又是因为衣服才发的飙。   “贺长生!”牙角也愤怒了,他站起来,龇牙咧嘴。   贺长生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了。   “大师兄,你究竟是想要打,还是不想要打?”林见将空山剑背在身后,慢悠悠地问道。   贺长生漫步来到林见的身边。   “你问我,我一直都在打啊。”贺长生告诉他,“而且还一边担心你的安全。”   “臭男人,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才认识你啊……”   林见有时候也真的很佩服自己,他熟悉贺长生,已经到了一种自己都觉得神奇的地步了。贺长生自从来到这个地步,就丝毫没有战意。就算面对牙角,他其实也是避而不面对。如同贺长生所说的一样,他似乎更加关注这一边的战况。   “他不能耐我如何。”林见开口道。   “我看到了。”贺长生说。   “哈哈哈哈。”石东临大笑,他听到了这两个人的谈话,真的觉得十分有趣,“伏羲院的小掌门啊,也许是你身旁的这一位凶兽大师兄,终于想明白了。对于凶兽来说,绝对是深渊开启,才是对自己最好的结局。他不想帮你了,说不定,现在他在考虑,要不要站在我这一边呢。”   听到他的话,林见毫不犹豫就反驳,道:“胡说八道。”   贺长生闻言,却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站着。   林见皱眉。   贺长生的沉默,让石东临也愣住了,随后,他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他在说什么?”阿二听到了石东临的话。   “他说大师兄是凶兽。”阿一问,“你耳朵不好?”   “可是……”阿二原本想要反对这个说法,但是当他细细思考后,再左右看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后,眼睛瞪大瞪圆。   我勒个去!   他居然觉得,如果贺长生是凶兽,逻辑是通的!   阿二露出惶恐的表情,惊悚地东张西望。   其他人若说一点都不讶异,是假的。但是阿二惊恐的表情是如此的傻,他们看到了以后,实在是不想和他一样,所以就尽力面无表情。   黄泉流小声吐槽:“突然觉得就花了那些钱,养一只凶兽,还挺值的。”   养一头凶兽确实值得。   但是现在这一只凶兽,似乎发生变故了。   “该不会是真的吧?你到现在了,才终于明白自己和伏羲院的人不是同路人。”石东临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用一种故意惹人生气的语气说话,“好啊,现在来我的身边吧,还来得及。”   “能拜托你不要一直对我的男人使眼色,说些有的没的吗?”林见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之处,最奇怪的就是贺长生的一声不吭,“我可是很善妒的。”   说完,林见立刻拿着空山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贺长生留在了原地,并没有跟上去。   “大师兄……”看到了贺长生的反应,阿二他们的心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觉。   黄泉流担心地看了一眼背后的方景新。他在知道深渊提前开启,阿二他们遇到危险,林见和贺长生已经赶去黄泉彼岸的时候,就突然提出,自己想要过去看看情况。   现在的方景新,差不多就是一个普通的行将就木的老人。   黄泉流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来这个地方。   但是他坚持要来,还说,如果黄泉流不带他过来的话,他就让方迟书或者蝶美人带他过来。   黄泉流非常清楚,若是方景新这一次出门,大概率是回不了伏羲院了。他有想过,方景新半辈子为了深渊担忧,可能是想要在死前看着深渊安全关闭。也或许,他想要确认林见他们的安全,也或许是想要最后看看抛弃师门的弟子。   虽然在黄泉流看来,他的猜测都非常可笑。   因为方景新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据说人老了以后,但多观念都会改变。   不管方景新是怎么想的,反正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是毋庸置疑的。   黄泉流不想自己的师弟和师妹承受和自己一样,发现方景新已经衰老了的痛苦。所以他只好答应方景新的请求,带他来到黄泉彼岸。   结果一来到,人还没有站稳,就听到了这么劲爆的话。   贺长生是凶兽。   他虽然想要在心里反驳,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但是方景新躺在他的背上,睁着眼睛,不言不语,基本上是默认了石东临的说法。   林见听到了那样的话,更是一点惊讶都没有。   看来是真的了。   师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   贺长生,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林见提着剑,冲了上去,和石东临打了起来。   他们两人多番对战,刀光剑影,攻防兼备,两人中没有一个人落下风。   两个人确实是棋逢敌手,但是林见跑过去的地方,隔壁还有牙角。   牙角瞄准林见把石东临压制住,转身背对着自己的那一刻,扑了过去。   “林见!”三凰看了,忍不住发出了惊呼的声音。   凶兽就要将林见吞进去了。   一阵阴冷的风刮起。   在林见要被牙角撕碎的时候,贺长生闪现在牙角的牙齿前面,他伸出一只手,挡住了牙角。   “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叫我出手,很危险的。”贺长生看出林见是故意的。   “如果你不是一直不动的话。”林见转过头。   他差点以为贺长生是不是中了奇怪的法术了。   “这可真是……”   林见听到他说话的语气,气不打一出来,他把自己的不爽都发泄在石东临的身上,拿着空山剑,也不管什么法术才适合,反正就是砍砍砍。   在他的情绪下,石东临居然被他伤害了好几次,差点要逃走。   贺长生抓住了牙角的嘴巴,手一用力。   “嘭。”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就像是琉璃碎掉了一样,贺长生的右手,被牙角冲击的力道,活生生弄碎了。   “活该!”牙角嘲笑他。   瞬间,凡人的手消失,贺长生的右手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色的禽兽的爪子。贺长生用手一挥,对准牙角的脸。   瞬间,凶兽的脸被撕裂了。   “啊。”牙角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贺长生是故意让自己的身体部分变回凶兽的。   牙角的脸被撕裂,禽兽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后退。   “凶兽若战,退后便是失败。”贺长生冷然说道。   牙角转身就跑。   贺长生用凶兽的爪子,一下子抓住牙角的尾巴,然后将他扯了回来。   庞然大物,居然被他轻轻松松就拉扯在地上拖动。   “既然你那么渴望和我打的话,那我就满足你好了。”贺长生抬头一望,眼睛变成了金色。   就和贺长生说的一样,如果凶兽在战斗的时候感觉到了恐惧,那就离输不远了。   “正如我所愿,看我把你撕裂!”牙角虚张声势,扑了上去。   贺长生的那一只爪子并不是正常的凶兽的手,它更为消瘦,但是又更为尖利。   他冷冷地看着向自己挑衅的牙角,爪子动了动。   这是一场用绝对力量压制、嗜虐、恐怖的……单方面的厮杀。   没有人看过贺长生的这副样子。   他们看着不可一世的牙角,被贺长生用不符合他身体的巨大爪子捏住。   两只凶兽之间,甚至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对战。   牙角冲上去,被贺长生用爪子抓住他的嘴巴,他狠戾一扭,随后,牙角的身体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被扭曲了。贺长生捏着他,就像是人类玩弄一只蚂蚁一样。   他举起牙角,爪子用力,就要把他的身体捏碎。   牙角这才发现自己的生命将逝。   就在贺长生想要用力的时候,天空上,飘下两条黑色的带子。   在场人一愣。   一条绳子勒在牙角的脖子上,一条绳子抓住了贺长生的爪子。   深渊在召唤深渊之物。   用没有慈悲的态度。   贺长生一惊,手立刻变回了人类的手,他从绳子中脱身,随后掩盖自己的气息。   而牙角,则顺便被拉回深渊之中。   “噗。”牙角的消失,让和他签订了契约的石东临收到了反噬。   他一下子就吐出了一口血,身体摇摇欲坠。   林见瞄准了机会,空山剑已经送到了他的脖子旁边。   只需要轻轻一划,他就能结束石东临的性命。   他就要这么做了,身体却承受了一道力道。他的空山剑被夺去,人摔在了地板上。   “不要这么着急嘛。”贺长生坐在林见的腰上,手一甩,黑色的手中多了一只手套,他拿着扇子,扇了扇风,顺便也给林见扇了一下。   这对于贺长生来说,是非常献殷勤的方式了。   “长生……”林见挣扎着想要起来。   “嘘。”贺长生收起扇子,把空山剑还给他,顺便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嘴唇。   林见噤声。   “你也觉得我要背叛你吗?”贺长生问他。   林见闻言,毫不犹豫地摇头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贺长生都不会那样做。   看他态度坚决,贺长生立刻就笑了。   色如春花,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但是你要和我说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对于林见来说,时间紧急。   石东临听着他们的聊天,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攻击他们。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远不是贺长生的对手。   凶兽之间,也有高低之分。方景新那惊人的运气,居然让他在仅能找到的凶兽里面,找到了一只远在众多凶兽之上的凶兽。   “不要着急。”贺长生摸了一下林见的头发。   石东临盯着贺长生,回想他从出现到现在的行为。他似乎根本就不想要伤害自己,不仅不伤害自己,还保护了自己。   石东临对上贺长生的眼睛,随后一笑。   “真是阴险狡诈的凶兽啊。”   贺长生坐在林见的腰上,手指从林见的脖子上划过。   天空渐渐变得阴暗。   在他们拉扯中,时间渐渐过去。   此刻正是深渊开启之时。   “大师兄!快放开我!”原本刚安静下来的林见又开始想要脱离贺长生的控制,“我要快点去布下阵法才可以!”   贺长生闻言,依旧雷打不动。   “大师兄……”在一旁的阿二他们,也是完全看不懂贺长生想要做什么。   雷声轰鸣,上天警示大地。   最恐怖、最嗜战、最无情的生物将要降临。   眼看天空越来越黑,浓郁的凶兽气息充斥整个黄泉彼岸。林见没有办法,只能暂且用蛮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贺长生甩走。   他从虚空中,用法术变出了一张白色的卷轴。   这是他按照柳亦行的意识,加上研究伏羲院的资料,制定的深渊封印阵法图。   凶兽出来的时间有限,他未必可以熬到凶兽回深渊的时间,所以,一定要尽快将阵法铺在大地上。然后启动,等待时间的到来,合上深渊。   他才刚拿出卷轴,贺长生就伸出一只手,想要夺走他的卷轴。   林见现在精神高度紧张,当他发现有人想要抢夺他的卷轴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来人是谁,立刻用空山剑挑了过去。   贺长生闪了过去,但是林见这一招太快了,贺长生没有完全闪过去。   空山剑挑走了他的金冠,瞬间,金冠落地,他一头柔顺的三千墨丝散开,披散在他的身后。贺长生回头看林见,脸上居然有一丝妖邪之气。   “啊。”发现自己伤了贺长生,林见吓得瞪大了眼睛。   “大师兄……你到底在做什么?”阿一也看不懂了。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深渊已开。   一只又一只的凶兽,从天空中的裂缝,挥着翅膀,庞然大物,来到这里。   “嘭。”   大地震动,树木枯萎,百物凋零。   伏羲院的人聚在一起,就算受了伤,也只得拿起剑。   “你终于回心转意,还是选择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凶兽的声音很高兴,“贺长生。”   林见抬眼,石东临的身后,站着一只又一只的凶兽,带来的威压让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都为之一颤。   贺长生笑了笑,然后往前走了走,挡在了林见的面前。   “你答应过的,为我们布下阵法,让深渊开启的时间延续得更久一些。”一只凶兽站在石东临的身边。   石东临闻言,勾唇一笑,告诉他们:“好。”   黑压压的云往下,昏天暗地,只有雷霆照亮这里。 第110章 只有一块石头   一群凶兽降落于此, 约有十多头,一只比一只庞大。   曾经属于这个世间之物, 被驱除到黑暗深渊中, 数不清时间的古老物种。   他们不够狡猾,他们不需要工具的辅助,他们不需要岁月给予他们更多的进步。   从生来到如今, 看不见死亡的恐怖禽兽。   按照林见的认知,这里的凶兽还不是全部的数量, 深渊开启的时间有限, 打开的空间也有限, 所以,每次出来的凶兽总是一部分。   如果伏羲院的封印阵法失败, 深渊就会越开越大,其余的凶兽, 才会接连不断出来。   一旦深渊没有在选好的时间关闭, 让凶兽悉数回到深渊, 那么,没有人力干扰的深渊开启时间是,一百年。   如此长的时间,数量如此庞大的凶兽,足以在深渊关闭的时间前,将大地上的所有生灵都践踏完毕。   在刚才, 伏羲院的弟子们, 已经用自己的身体,体验了凶兽的恐怖之处。   如果深渊真的开启了, 带来的惨状确实是不可估量的。   不老的凶兽, 可以让这一片大地瞬间凋零。   凶兽们来到大地, 龇牙咧嘴,活动身体。   因他们的存在,此地的人们就像是被人关进了一个恰好适合自己的方形盒子一样,动弹不得、呼吸困难、想要逃离却又找不到出口。   林见的眼前刮过一阵风,无法想象的群体,落在面前,未等他细细品味那等恐惧,贺长生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风往这边吹,贺长生那一头他看过无数遍的头发,被狂乱地吹起来,往后刮。   因为失去了封印器,贺长生身上的凶兽气息无法掩盖,他和这古老的生物是一样的东西。   林见下意识取下自己头发上的一根发绳,将他的头发绑起来。   贺长生一愣。   “我刚才不是故意拿空山剑伤你的。”林见在他的背后,轻声说道。   “哈哈哈。”石东临现在完全就是看戏的表现。   如今形势,究竟谁在有利的位置上,已经相当明显了。   “贺长生,若要休战,退出此地。”凶兽们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交出你身后的人。”   “你们想要对林见做什么?”唐稚皱眉,在不远处也是不安。   “伏羲院掌门,杀!”凶兽们的意见一致。   伏羲院那么多掌门里面,他们对林见的了解是最少的。因为在之前的岁月里,一直都是由贺长生来到深渊下,观察情况。   以往时刻,凶兽们都会和将要封印深渊的伏羲院掌门唠嗑几句。   顺便,故意让他们和深渊产生密不可分的联系。   只有林见,出现在深渊下的时间太短了。   他们无法估量林见的本事,但是他们只需要记得做一件事情。   杀死拥有封印阵法的伏羲院掌门。   “既然如此,那这里就交给你们处理了。”石东临开口说话,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他捂着受伤了的胸口,准备去独自一人布下阵法。   贺长生提起镜花水月,觉得有点好笑地看了石东临一眼,他问凶兽们:“你们居然如此相信凡人,就不怕凡人的背叛吗?”   石东临闻言,笑得异常嚣张。   他是在这种时候挑拨离间吗?   “他不敢。”凶兽们说道。   凶兽们笃信石东临不敢的原因十分有力。   “因为我已经为凶兽立下血誓,如果我违背诺言,我将魂魄坠入地狱,受百年痛苦,投胎转世也不休止。”石东临微微一笑。   他为了让凶兽相信自己,不断从中得到凶兽的力量,什么誓言都愿意发。   此人对自己歹毒的心,是会把凶兽都吓到的程度。   有什么呢?他从小就知道,如果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有足够的觉悟,牺牲自己的觉悟。   再扯下去,时间已经不够了。石东临踉踉跄跄,转身离开这里,往深渊之下,早就准备好的位置走去。   “石东临!”异常愤怒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石东临转过头,看到了唐稚他们。黄泉流背上的方景新,苍老得他快要认不出来。   方景新似乎已经没有多少生命了,他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仍旧闭着眼睛,躺在黄泉流的后背上。   石东临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身后,是自己的师门,是自己的恩师,是自己的过去。   石东临只看一眼,随后,便默不吭声,坚定地踏着自己的步伐,走向自己的路。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一样,他的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没有挚友,没有同门,没有师父,这条路上甚至连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看着石东临离开,一群凶兽打算在这里把他们堵死,林见直接问贺长生:“大师兄,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是有点打算。”贺长生老实说,“但是如果在这里说了,其他的凶兽都会听到,他们的耳朵可好了。”   他的话不能告诉其他人。   “那我不管你怎么想了。”林见也有自己的想法,“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去深渊之下,布下阵法。”   “你现在过去,那边有石东临。”   “嗯。”   “那你去吧。”出乎预料,贺长生一口就答应了,“但是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听我说,也要照我说的做。”   林见看向他的侧脸。   贺长生说:“布下阵法,但是不要启动。”   布下阵法,但是不启动,那么布下阵法有什么意义呢?   林见看着贺长生的眼睛,随后,眨了一下眼睛。他是个喜欢说谎的人,但是不愿意对贺长生说假话,“我可以等,但是在最后,我一定会启动阵法。”   这就是他来这里的意义。   贺长生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告诉他:“去吧,我很快就到。”   林见想要说,请务必在我死前来见我最后一面。   但是,他没有说这句话。   “我爱你。”他轻声告诉贺长生,然后转头就立刻使用浮空咒,漂了起来,望着不远处的,深渊之下的位置,飞了过去。   贺长生闻言,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红的脸。   不要用仿佛生命最后一刻的语气,告诉他,你爱他啊。   看林见飞向深渊之下,所有的凶兽一涌而下,想要将他拉下来,接着碎尸万段。   “林见!”唐稚他们想要过来应援。   “老弱病残,退下!”贺长生发出不屑的声音,随后也用浮空咒,迅速飞到了林见的身后,用镜花水月挥出一道攻击,面向全部的凶兽。   镜花水月打出的攻击,空中浮现细小的紫色光点,随后,光点全部变成了庞大的凶兽。几十只凶兽气势汹涌,张牙舞爪,攻了过去。   来侵袭的凶兽们下意识闪了过去。   而攻击他们的凶兽们只出现了一瞬间,就化为光点消失。   这是镜花水月的幻象而已。   “吼!”凶兽们震怒了。   贺长生居然拿凡人的玩意愚弄他们。   然而因为贺长生的打岔,林见已经消失不见了。   贺长生提着剑,对着下面的人大喊:“你们不要在这里观战!”   因为接下来,他也有可能自身难保了。   听到贺长生的吩咐,阿一指挥着众人去安全的地方,在他们撤退的时候,阿一突然抬起头,皱眉。   “有其他人在。”千不予也发现了。   “目标不是我们。”唐稚接话,“现在我们不适合开战,先找个地方疗伤,我们再看看来人想要做什么?”   来人不止一个人,也不止一方的人。   凶兽出世,奉元正阳门死伤惨重,这一件事情,早就传了出去。   如今,不少正道已经在附近徘徊,观察事态的发生。   部分人直接去了黄泉彼岸,抓来了之前跟在石东临他们身边的人。   同时,照水晴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帏帽,掩盖自己的模样,前来观摩他憧憬已久的凶兽。   “杀了他!杀了他们!”照水晴迫不及待好戏的上演。   可惜这样的好时候,百武曦说觉得这里太危险了,就不来看热闹了,等事情都结束了以后,她会来找找照水晴的。   因为贺长生的干扰,林见已经跑得没有边了,周围的人也撤了,现在这片地方,真的只剩下凶兽了。   凶兽们怒视贺长生,不再说话,直接冲了过去。   贺长生拿着镜花水月,眼疾手快,他精准地挡住了凶兽们的攻击,凶兽的爪子、牙齿、尾巴、翅膀,全部都打在了镜花水月上。   若是平常时候,镜花水月早就折断了。   但是现在,贺长生用自己的羽毛,覆盖住镜花水月,给予它凶兽的力量。   承受着贺长生的力量,原本闪着紫光的剑,此时变成了一把全黑的剑。   贺长生用力一挥剑,羽毛纷纷扬扬,全部化为利箭,攻击凶兽们。   他的力量在一点点泄露,失去了压制,本能在迫不及待出笼。   但是贺长生仍旧守着自己的理智,压制自己的凶兽气息。   凶兽们的脚踩在空气上,展开翅膀,飞到空中。他们展开翅膀,将自己包裹,就像是一个黑色的球一样,贺长生打开的所有的羽毛,全部都被他们的翅膀挡住了。羽毛刺在翅膀上,全部黏合,并且在奋力往里面钻,凶兽们见状,用力展开翅膀,将上面的羽毛挥走。   羽毛从原路返还,攻击贺长生。   贺长生侧过身,用足法力,镜花水月冲着返还的攻击,砍了一个十字。   两道黑暗的气息从十字方向,往四面八方冲去。   羽毛被它砍落,全部往下掉。   “雕虫小技。”凶兽说,“你若再不现身,就要死了。”   贺长生深呼出一口气,再一次拿起剑。   “不和你玩了。”看他坚持保持凡人的姿态,凶兽们不再留手,从各个方向,冲向贺长生。   凶兽的战斗本应如此,尖利的牙齿、锋利的爪子、绝对毁灭性的力量。   贺长生在他们之中,狼狈地躲闪,用对于凶兽来说,过于娇小的身躯,钻来钻去。   有一些凶兽终于看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他不愿意抛弃凡人的躯壳。”   “哈哈哈,多么愚蠢的决定啊。”   “那就和你那一副虚假的身体,一起去死吧!”   数不清的攻击,贺长生已经不知道自己抵挡了多少凶兽的杀意,也算不了,自己到底做出了多少有效的反击。凶兽们为了折磨死他,将他困在一群凶兽庞大的身体里面。   他们用爪子抓他的头发,用牙齿撕下他的皮肉。   不染凡尘,从来都美丽漂亮的这一副身体,如今……血肉模糊。   如果他再不脱身,就会困在这一副身体里面,和这一副身体一起死去。   锋利的爪子刺入贺长生的胸口。   收到了攻击,贺长生突然间,眼睛睁大。   凶兽并没有因为他受了致命伤,就停下动作。下一道攻击划下,彻底毁了□□凡身。   绀色的发带从他的头上飘落。   “去死吧!”凶兽的爪子往他的胸口一推。   瞬间,贺长生就如同碎掉了的琉璃,从半空中砸下,掉落在地板上。   “大师兄!!!”不远处,唐稚他们看到了半空中发生的一切。难以言明的心情,只有化为悲痛的声音。   贺长生的身体从空中坠下。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贺长生睁大眼睛,躺在地板上,白的衣染遍红的血。他的四肢失去牵引,像是被主人遗弃的人偶。   他连挣扎都没有。   凶兽们杀了他以后,没有丝毫的慈悲,准备赶往深渊之下。   这一次,说不定是他们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他们准备飞行。   突然间,周围黑了。   今天的天空本来就很黑。   在下面站着的人们,因为视野问题,比飞在空中的凶兽,更快看到了突然出现的,比起那些凶兽还要更加恐怖的生物。   一只比在场任何一只凶兽都要巨大的黑色生物,毫无征兆,仿佛就是从乌云中降下来的一样。那一只庞然巨物飞在他们之上,漂亮顺滑的羽毛,黑得发亮的毛发,还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睛。   那只凶兽,光是存在,就给人一种天空压下来的错觉。   随后,他一冲而下。   他虽然如此庞大,速度却没有丝毫的笨拙,而且只刮起一阵轻微的风,下面的凶兽根本就没有发现。   这一只新出现的凶兽,用爪子,一下子抓住了两只凶兽,然后,仅是用力量,就将他们撕碎了。   凶兽的死亡,终于让其他的凶兽发现了新的侵略者。   凶兽体现力量差别的方式很简单,越是力量雄厚的凶兽,身躯越是巨大。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一只凶兽,喊出了某个古老的名字。   当然,现在的他们,可能更加熟悉这个名字。   “贺长生。”   凶兽们做鸟兽散。   贺长生凡人的躯体躺在地板上,静静地望着天空。   如此美丽,又是如此地无望。   巨大的凶兽眼中有一瞬间闪过可惜的情绪,随后,他毫无留恋,继续飞向空中,捕捉逃走的凶兽。   另外一边,林见追上了石东临。   他们两个人师承伏羲院,布下阵法的方式也是相似的。两人同样早就把阵法画好了,接下来,只需要到达了目的地,把阵法图放到地上,用法术将画在纸上的阵图案提取出来,随后将阵法不断地从中心往外扩,直到布满了整个区域。这就是布阵。   至于启动阵法,那就需要献祭别的东西了。   反正,对于伏羲院的人来说,布阵是很快很简单的事情。   石东临布下阵法后,并没有急着启动阵法。   因为在启动阵法的时候,使用阵法的人如果没有他人保护,很容易就会被旁人杀死。   假如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当然可以随时造作,可惜的是,林见追上来了。所以,他只能暂且先布下阵法,然后和林见聊聊。   “你来了。”石东临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一颗菁髓珠。   他拥有数量充足的菁髓珠,所以当自己受到了这么重的伤后,石东临毫不犹豫就砸了一颗珠子,修补自己的身体。   林见提起空山剑,想要和他对战。   “哈哈哈。”石东临看到他的样子,只是笑。   他的观沧海插/在一旁的泥土地上。   “我们谈谈吧。”石东临举起手,表示自己的友好。   “没有什么好谈的,我时间也不多了。”林见说。   “我觉得你最好和我谈谈,不然,为此伤心的人就是贺长生了。”石东临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见,问他,“你猜猜为什么刚才贺长生有机会杀死我,但是他却不这么做?”   林见皱眉,这确实是他的疑惑。   “我从以前,接触过三只凶兽。”石东临掰着手指,数着,“第一个是蚩之,因为他,我差点以为凶兽的智商都有点问题。”   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生物呢?   “凶兽的脑子就是有点问题。”这种情况下,林见还是忍不住吐槽。   听到林见的话,石东临捧腹大笑。   “你今天心情不错。”林见发现他今天一直都在笑。   “确实。”石东临承认了,然后他接着说下去,“第二个凶兽是牙角,他除了杀,什么都不懂。”   “是。”林见旧事重提,“他杀了顾妨。”   石东临闻言,抿嘴,有一瞬间的沉默。   “第三个是贺长生。”他转变话题,“他让我发现,凶兽也是很阴险狡诈的。”   “不许说我大师兄的坏话!”林见毫不犹豫就反驳他。   “哈哈,确实是你的大师兄。”石东临觉得他的说法没有错。   不管是唐稚,还是顾妨,在贺长生之前,都有过一位大师兄。   只有林见,拥有着完全的唯一一位大师兄。   “你的大师兄,非常爱你。”石东临说。   “用你讲。”林见不屑,“废话少说。”   “我说这句话,只是觉得这个话题,比较有益于我们接下来的谈话。”石东临突然伸出手,拿起观沧海。   这一瞬间,风扬起。   林见的空山剑周围,萦绕着风。   他警惕得让石东临赞叹。   “你看看自己脚下的阵法吧。”石东临说,“你应该能认得出来。”   林见低下头一看。   当林见认出石东临布下的阵法的那一刻,心神撼动。   石东临在刚才,已经布好的阵法,居然是,伏羲院灵澈君留下来的,封印深渊的阵法。   林见震惊地抬头,看着石东临。   这个阵法当年被石东临带走,撕毁,本应该再无现世的机会。但是现在,这个可以说是完美的阵法,就在林见和石东临的脚下。   石东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扔给林见。   林见抿嘴,虽然他还没有能完全放下戒备心,但是他还是接过了卷轴,打开一看。   卷轴上的阵法,与他脚下的阵法一模一样。   “这是伏羲院最重要的东西,还给你吧,毕竟你现在是……伏羲院的掌门。”石东临淡淡说着,语气中,有无限的遗憾与惆怅。   林见终于知道,自己从来到黄泉彼岸开始,感受到违和感在哪里了。   “我说贺长生阴险狡诈就是因为这样。”石东临说,“启用封印阵法的人,非死即伤,或者会被深渊捕捉。所以,他在知道我要亲自启动封印阵法后,就阻止你用封印阵法,并且迫不及待推我来送死。哈哈哈,真是有趣啊,原本怎么样都学不会阴谋的凶兽,为了你,居然来算计我。”   “为什么?”林见问他。   石东临现在做的事情,出乎预料。   “回头是岸?”石东临笑,态度异常不正经。   “这不是回头是岸。”林见收起卷轴,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是早有预谋。”   石东临这么多年来,想着的都是封印深渊,而非开启深渊。   “哈。”   多少故事,消散于风中。   只有立于大海的边缘上,永远望着深不见底的海洋的一块石头,知道自己的故事。 第111章 沉入大海   方景新是一个实诚人, 他在当初带石东临回伏羲院的时候,就非常直接地告诉石东临,他想收他为徒弟, 主要就是为了处理深渊的事情。方景新怕他不明白, 还让他坐下,唠唠叨叨说了一整天。   你若答应成为他的弟子, 那么, 方景新以后大半的法力都是你的,伏羲院的掌门位置也是你的。当你当上了伏羲院的掌门,拥有的是令人尊敬的、令人畏惧的、令人不快的修真界地位, 数不清的珍宝, 停不下的冒险,温饱、最牢靠的师门和传奇的人生。   但是, 你要当上的是,封印深渊的掌门,你这一辈子,只能和深渊纠缠,当然如果幸运的话,可能是半生。为了深渊而奔走,你注定无法对任何人都推诚置腹,没有任何一个人和你站在一样的位置, 寻觅、学习、坚强、孤独、忍耐, 甚至赔上性命。   以及, 你以后就是伏羲院的依靠了。   我需要的是自愿做这些的人,所以你不必勉强自己答应我。   若你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这些, 我也会带你回伏羲院, 我有三个师弟师妹, 他们都会愿意教导你。   “你对我有期待吗?”小孩看着眼前的人,瘦得脸颊往里面凹进去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以前从未知道,原来他可以使人心生期待。像他这样的人,也有人希望遇见。   方景新闻言,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说道:“我确实想要你。”   “我答应你!”   生也可以,死也可以。   这一切都是他愿意交换的。   “那么,以后伏羲院就让你多加照顾了。”方景新蹲在他的面前,和他对视。   车水马龙,喧闹的世界从最初的师徒两人面前经过。   因为方景新的话,石东临从小就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   他总是照顾师弟师妹,笑脸迎人,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喜欢自己,尤其是伏羲院的人。   不管是面对讨厌的人、讨厌的东西,他都能摆出一张笑脸。   虽然方景新说过很多次,他不需要这样。   但是他的出生注定了,他永远都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完全的坦诚。   经常会有人说,石东临完全不像是伏羲院的人。因为他真的太好了。   彼时的石东临,还没有正式成为伏羲院的人间行走者。他在周边斩妖除魔,从不疲倦,也从不懈怠。   每当那些人因为他的行为而对伏羲院有所改观的时候,都是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时候。   现在的人生实在是太好了,是别人的期待,是师弟师妹们喜爱的大师兄,是师父最看重的弟子。   当然,伏羲院里面,只有唐稚和他不太对付。   那时候的唐稚,不太喜欢说话,看到他总是怯生生的。不过,这不代表那时候的唐稚讨厌石东临,只是石东临表现出来的某些特质,太像是上辈子,让唐稚陷于困境的人,所以他总是有意无意闪躲石东临。   唐稚是他的直属师弟,石东临不愿意唐稚是这样的态度,所以在几年间,一直尝试和他拉近关系。   “你总是这样吗?”唐稚问他。   “什么?”下山回伏羲院,给唐稚带了冰糖葫芦的石东临摆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总是要求我一定要和你好好相处呢?”唐稚尝试和他说清楚,“我并不讨厌你,但是,有些人并非能相处好。”   不要强迫他。   唐稚的意思就是这样。   在那个小孩的躯体里的是,一个大人的灵魂。   唐稚看出了石东临身上,某些可以说是糟糕的品质。   石东临的笑容没有停下来,他的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出来的话,需要制止才能停下。   但是你必须要喜欢我!   因为他在伏羲院,必须是这样的人。   石东临清楚自己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人,所以,当顾妨说他是一个好人的时候,他只想要发笑。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方景新清楚自己为什么带石东临回来,所以早早的,就把自己的一切都倾尽教授给他。   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凶兽的历史,以及那一个封印阵法。   “师父。”石东临有一个疑问,“这一些资料的意思是,我们并不能完全封印深渊,只能暂时封印深渊。”   “是的。”方景新解释,“深渊是一个空间,我们能接触只是门扉。所以封印深渊,其实做的就是将敞开的门关上,然后上一把锁而已。”   “然后等着下一次的门开,又需要另一个人去关上门……”这就是伏羲院千百年来做的事情。   “嗯。”   石东临如遭雷击。   他的任务是保护伏羲院的人,但是原来就算他打算献上自己的生命,也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情吗?   那么师父,你将我带回来的意义,不就没有了吗?   我是要完成你的期待,才活在这个地方的。   如若我做不到,那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完全封印深渊,让深渊不再开启的方式吗?”石东临有点着急地问方景新。   “你居然对这个有兴趣。”方景新尚且不知道今天这看似普普通通的谈话,会对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他那时候还十分感动,伏羲院居然也能出一个正经人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倒是可以问一个人。”   方景新说的人,是藏书阁的管理人,他的心肝宝贝小师弟。   方迟书收到方景新的消息,搬着一摞书就来了。   方景新和方迟书虽然同一个姓,但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方景新是自己拜入伏羲院的人,而方迟书还是婴儿的时候,被他们的师父捡回来的。小时候的方迟书异常可爱,光是为了抱抱他,方景新、蝶美人和黄泉流就能打得鼻青脸肿。   后面,他们师父要给方迟书取名,三人都积极要求方迟书和自己姓。最后,他们四个人是靠打斗决定,方景新赢了以后,得到了给方迟书取名的资格。   一看到心肝小师弟,方景新就恨不得挂在他的身上。   “拥有逆天之法的人,不可拥有逆天之力量。拥有逆天之力量的人,不可拥有逆天之法。”方迟书冷酷地告诉石东临,一个人世间的道理。   “什么意思?”石东临不懂。   “打个比方,你说的,想要完全封印深渊。”方迟书伸出手,将方景新从他的身上推走,继续和石东临解释,“伏羲院一共有两个封印阵法,一个是最原始的版本一个是最新的版本,从理论的角度,两个都有完全封印深渊的可能性。”   石东临露出了一喜的表情。   “但是,人是做不到的。”方迟书告诉他,“人的身体可以拥有的力量有限,不管是天才修真者,还是吸纳了别人法术的人。但是只有人,研究出了阵法。这就是,拥有逆天之法的人,没有逆天之力量。若要用封印阵法完全封印深渊,那么使用阵法的人必须要用可以说是用之不尽的法力。还是那句话,人是做不到的。”   “哈哈哈。”石东临听明白了,“按照你的说法,可以完全封印深渊的,是可以使用阵法的凶兽啊。”   因为只有凶兽,才拥有取之不尽的力量。   “拥有逆天力量之人,不可以拥有逆天之法。”方迟书说,“你忘记了第二句话。凶兽的体质和人不一样,凶兽光凭自己的身体本身,已经是强大无比,所以他们天生就对于人制造出来的工具、阵法和各种东西,缺少感应。简单来说,如果真的有凶兽降世,大概率是不屑这些东西的。”   “咳咳,我认识一只凶兽,我觉得还行。”方景新提醒自己的师弟,“他学习东西挺快的。”   他说的是司马静。   “哦,但是他一定很不屑这些东西吧。”方迟书读的书比废物大师兄多。   方景新沉默,因为方迟书说的是事实。   “好了,没有别的问题,我要回去藏书阁了。”方迟书起身,“这里是一些资料,你看完后要还给我,不可逾期、不可弄脏、不可缺失。”   “有别的问题,你不要老是待在藏书阁,有空出来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方景新又靠了过去。   “我会考虑的。”方迟书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石东临问,“我要如何得到,取之不尽的力量?”   方迟书闻言,皱眉。   石东临在等他的回答。   “没有这样的办法。”方迟书说完,离开了这个房间。   说谎。   看着方迟书和方景新离开的背影,石东临识破了方迟书的谎言。   两人一起离开。   方迟书想了下,警告方景新,“小心你的大弟子。”   “我相信东临。”方景新回答。   方迟书看着自己的大师兄,暗暗叹了一口气。   人的修炼有极限。   但是,法力没有极限。   只是,如果人想要得到没有限制的法力,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一般。   方迟书不愿意说。   之后,石东临试过几次去藏书阁,想要寻找相关的资料,却一无所获。伏羲院的藏书阁内,书籍太多太乱了。而且,方迟书每一天都在改变书籍的位置,他若有心隐藏,石东临不可能找得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这一件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不过,不代表这件事情完结了。   很多人问石东临,你那天,你第一次成为伏羲院人间行走者的那天,你第一次凝望深渊的那一天,你看到了什么。   石东临的回答是,我看到了从司空闻人开始的伏羲院掌门,历经柳亦行,一直到灵澈,奋不顾身地投入深渊,然后他们死了就死了,毁了就毁了,大部分人死前甚至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孤独和寂寞。   世间纷纷扰扰,也不曾有人想起他们。   石东临的故事到这里,都是真实的,没有撒谎。   但是接下来,他的想法并不是,为什么我以后也要经历这些。   而是,为什么伏羲院的人要一直经历这些?   “以后伏羲院就请你多多指教了。”方景新曾经用开玩笑的语气,和他说过这句话。   这一句话,成为了石东临根深蒂固的观念。   伏羲院,我要照顾好。   我不希望,每几百年,伏羲院的人都要为这深不见底的深渊奉献上一切。   一个接一个,没有止境的牺牲。   如果我做不到守护伏羲院,那么师父,你把我带回这个地方,不就没有意义了吗?那我的存在,不就没有意义了吗?如果我做不到,为何不如让我早早死在那个城镇的臭水沟。   想到此,深渊的黑暗就此入侵石东临的心。   这一瞬间,他入魔了。   入魔之人,会变得很固执,认定了的事情,除非自己死了,才会停下来。   天上的凶兽们看到石东临因为一次凝视深渊而发抖、哭泣、入魔,就知道这个新的伏羲院人间行走者已经毁掉了。   他们不知道石东临看到了他们,他们只知道,深渊又一次凝视了人心。   而后发生的事情,就是所有人知道的那样。   一声不吭的石东临原路回到了伏羲院。   “大师兄,你回来啦?”顾妨看到了他,很开心,“陪我们玩游戏吧!”   一向宠溺师弟师妹的石东临,没有理会顾妨,继续去了藏书阁。   他必须要找到那个所谓可以永远封印深渊的办法才行,否则死的人,下一个可能是顾妨,可能是方景新,可能是伏羲院的任何一个人。   他在藏书阁,趁方迟书不在,将所有的书籍都翻了出来。   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若想要完全封印深渊,必须连续铺就阵法,从地之底,一直到天之顶。阵法先开,不启动,直到最后一道。   然而凡人之躯,无法拥有阵法连续启动的法力。   除非辅以……菁髓珠。   菁髓珠,取自提炼物的精华、生命力,最佳炼成物为……人。   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能量,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就能聚集成想象不到的力量。其实按道理,其他的东西也可以炼成菁髓珠,但是如果想要拥有最大的力量,经过研究,最好的炼成物,还是人。   如果能承受菁髓珠的力量,连续铺成阵法,可以永远关闭深渊。   拥有逆天之法,无法拥有逆天之力量。拥有逆天之力量,无法拥有逆天之法。   石东临却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变成凶兽,且拥有数量足够的菁髓珠的自己。   就在他想要将所有的资料都卷走了的时候,方迟书回来了。   为了不让伏羲院的人知道自己在打什么主意,为了拖延时间,石东临带走了能找到的关于菁髓珠的资料,和封印阵法。   随后放了一把大火,逃离了伏羲院。   伏羲院的人不需要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以后做的事情也不会连累伏羲院,也和伏羲院无关。   “其实也不止伏羲院的人。”石东临坐在石头上,和林见侃侃而谈,“没有人能保证,伏羲院每一次都能成功封印深渊,当有一天不成功的时候,这个世界,并不会多剩下几个人。这就是我那天和贺长生论道的内容。一,在危急的关头,人是否能采取极端的手段,甚至是牺牲少数人,去拯救更多的人性命。二,人能否为了所有更加重要的人,去牺牲其他的人。我当时以为贺长生是方景新新找到的封印深渊的弟子,所以认真和他讨论这两个问题。我那时候没有想到,我的面前的,正是视生命于无物的凶兽。所有的讨论,在凶兽的观念中,都没有意义。伏羲院的掌门啊,这两个问题应该交与给你。”   “你觉得自己为了消除将来的损失,而选择了杀害了现在的人,用他们的生命,来拯救未来。很好的理想啊。”林见说。   石东临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一丝一毫的赞许。   “这让我想起了,我之前作为人间行走者的时候,路过的某个边境国度的事情。”林见在看不见贺长生的岁月中,用自己的双脚走过太多的土地,用自己的双眼,看了太多的事物,“有一个很小的国家,基本上分成了两块区域,一边的面积很大,里面的人也多,非常繁荣昌盛。另外一边面积相对较小,人也比较少,里面的人基本上身有残疾,或者恶贯满盈。因为居民的原因,地方贫穷肮脏,□□烧,无恶不作。我想怎么回事呢,然后我从穷的地方中,听到了关于另外一边的人的说法。原来是因为,如果要照顾这些那些身有残疾的人,会让整个地方都付出大的代价。如果要花精力去管理那些恶人,也需要付多的代价。于是乎,有人想出了一个办法,所有不健全的人,所有不能照顾自己的人,所有的恶人,会被赶到这个贫乏之地,度过余生。在那里,恶人更恶,可怜的人更加可怜。然后牺牲了他们,繁华的地方歌舞升平。石东临,这就是你说的牺牲少数人,换取的多数人。没有人想要当被牺牲的那一个,尤其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那里的人只看到了温饱人们的美好,不去听痛苦人的哀鸣。这不是一种英雄行为,是一种恶行。我与你同样来自翻身不了的悲苦之地,你应该懂的呀。”   这就是林见的第一个看法。   “牺牲了那部分人,炼成了菁髓珠,封印了深渊,救了这个世界。”林见叹息,“没有了深渊,明天也会有苦海,有炼狱,有黑暗,今天,牺牲一千个人,换取深渊的关闭。明天,为了终结苦海,牺牲一万个人。今天,你只要他们的性命。明天,你需要折磨他们,让他们千万年绝望,才能换取生机。代价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若没有底线,只会一直往上升级,没有上限。”   石东临的嘴唇一抖。   这就是林见的第二个看法。   “身为伏羲院的掌门,我先谢过你为伏羲院做的打算。”他现在,就是正式的、完全的伏羲院的掌门,“但是身为伏羲院的掌门,我也不能饶恕你。”   空山剑一出,风刮起,扬起林见的头发。   他坚毅,一往无前,就像是伏羲院之前的掌门们,“我也哀叹伏羲院掌门的命运,但这就是我们做的选择,不愚昧、不伪善、不后悔。”   “若某一天,你们真的失败了呢?”石东临的脸变得苍白,说出来的话都没有底气。   “那是后来人该决定的事情了。”林见微微一笑,抚摸空山剑,“我已经为此太累了,不要什么都让我想,留点事情给后来人做吧。说不定后来人的后来,也没有答案,也许到了某一天,全部人都灭亡才是天道的指引。但是这一切的预感,都不是现在诛杀无辜之人的理由。拔剑吧,我觉得我需要在你的身上,为一些人讨回公道。”   石东临愣住,他想要笑,最后,也确实笑了。   这就是方景新想要的徒弟,这就是伏羲院想要的掌门。   “好,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人已入魔,不能撼动心神,否则的话,彻底疯掉,没有人可以救自己,“不过我不会和你打了。”   林见没有立刻就放下剑。   “并非是我不想给你一个交代,实在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经不起你的折腾了。”石东临故意用调笑的语气说话。   林见张开嘴巴,在他正想要说话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他。   “可以拜托你不要随便调戏我的男人吗?”   两人往旁边看。   一个身着黑衣,三千青丝用一根绀色发绳绑起,腰间系着金色腰带,衣服的下摆和袖子绣着红色彼岸花的男人走过来了。   男人可以长得这么花俏已经很难得,他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   若人如花,有些人需要靠近细品才能明白美丽,贺长生则是很不得随风摇曳,昭告天下,快来看看我的美丽和风采。   他一步一步踏过来。   两位与深渊有联系的修真者,立刻感受到了磅礴的凶兽气息。   折扇在贺长生的手中转了转,然后他动作潇洒漂亮地打开扇子,笑吟吟地来到林见的身边。   “你的身体呢?”林见一开口就是问这句话。   “凡人的躯体不方便我迎战,所以我扔给阿一他们照顾了。”贺长生淡定自如,然后收起扇子。   “你居然打败了那里所有的凶兽?”石东临就算知道现在的贺长生不会对自己动手,还是如临大敌,警惕心起,“看来我真是大错特错,低估你太多。”   “好说,低调。”贺长生朝他抬了一下扇子,“再多夸点也可以。”   林见皱眉,看贺长生的侧脸。   “皱眉愁眉苦脸的,我又没有给你戴绿帽子。”贺长生用扇子点在林见的眉间。   “你哪里受伤了?”林见直接问他。   “你再在外面这样瞪着我,凶我,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我的心就要受伤了。”贺长生无奈地用折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你再不诚实,我就强/奸你。”林见威胁。   “拜托你说话也看看场合,和周围的人。”贺长生推他的脸。   “小心我就在这里强/奸你。”林见最讨厌他的插科打诨了。   “你们以后又很多的时间打情骂俏。”石东临提醒他们,“现在能听我说完吗?”   “你还需要说什么?”贺长生惊讶,“我路都帮你铺好了,为了满足你的梦想,快去吧,封印深渊,没有任何人和凶兽可以阻拦你了。”   石东临闻言,笑了:“你果然知道。”   “之前只是猜测而已,我在黄泉彼岸再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又要和我提什么救世的鬼问题。那之后我就有怀疑了。之后,我故意让方景新来黄泉彼岸找你,让他跟你说,不需要再用炼成阵。如果你真的是恶徒,不会听他的话。灵之珠只是一个台阶,你大可不理会,但你还是顺着下了,我就可以肯定,你并不想打开深渊,目的也不是从凶兽那里得到什么。”   “哈,狡猾的凶兽。”石东临服气了。   贺长生叹气,道:“过去的牺牲已经不能挽回,但是起码,你的手中掌握了一个可能性。”   “永久封印深渊的可能性?”石东临笑。   贺长生闻言,只是跟着笑了,并未作答。   “大师兄。”林见对着他,轻轻地摇头。   他做不到的。   贺长生伸出手,拉了一下林见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我只需要去做就可以了吗?”石东临问贺长生。   贺长生点头。   就在贺长生应允的这一瞬间,从地板,到天空,阵法一个接着一个,铺着往上。   这只是布阵,接下来,需要启动阵法。   石东临仰头看着一路往上的阵法,就像是一条通往深渊的道路。   这也是他的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走。   石东临拔出观沧海,就让这把方景新送自己的剑,再陪自己走最后一程吧。   石东临御剑而上,直飞天空,他一路飞,一路将阵法启动。   按照书籍上所说,如果他想要完全封印深渊,就不能将一个阵法完全启动,因为这样,深渊就会暂时关闭了。他必须将所有的阵法打开,然后启动最后一个阵法,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普通的人,光是启动一个阵法就将法力耗尽得七七八八。但是他的身上有菁髓珠,每当力量燃尽的时候,他就用一颗菁髓珠,让自己的身体重新充满力量。然后再一次耗尽,无限循环。   每一颗烧完的菁髓珠都被深渊的漩涡吸走。   石东临的身体渐渐撑不住了。   他□□凡胎,被菁髓珠和阵法相互交织影响,千疮百孔、精神恍惚。   最后支撑他的,居然是自己的心魔。   完成吧。   完成他这个愚蠢的人的梦想吧。   石东临的手往上,他的皮肉被毁,几乎只剩下一具白骨。   就在他努力往上攀爬的时候,深渊之内,一只巨大的黑色爪子出现。   那一只爪子,往石东临的脑袋轻轻一推。   “嘭。”白骨碎裂,石东临的动作停止。   此时,离天际还有一段距离。   石东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到达不了的一段路,然后摔了下去。   “噼里啪啦。”落到地板上,他的骨头四分五裂。   这就是常人为什么劝阻,不要挑战天道。   石东临的怨念作祟,魂魄没有立刻离开身体。他不敢置信、不敢相信,几乎要变成恶鬼。   此时,一个孱弱的老人,蹒跚前行,来到了他的头骨前。   他连头骨都裂开了。   方景新抱着他的骨头,用一种温柔的声音说道:“安心睡吧,我的弟子石东临。”   魂魄本应没有实感,石东临却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跪在方景新的面前,徒然地伸出手,悲戚地说道:“师父,请不要责骂我,我其实真的……”   很想要认错,很想要再一次见到你。   方景新抬起头,透过眼前的空气,他看到了跪在那里的人。   “师父……”   消散了。   石头沉入大海,无声无息。 第112章 一年复一年   一步之遥, 棋差一招,前功尽弃。   就在石东临快要到达深渊之顶的时候,一只凶兽的爪子垂下, 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的石东临。   凶兽是不会让他的计划得逞的。   石东临的骨头从天空降下来的那一瞬间,林见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挡在贺长生的面前, 然后带着他退后一步。   贺长生在他的背后欲言又止。   如果他没有搞错的话,他才是战斗力比较强的那一个吧。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石东临去做这种蠢事。”林见虽然不满意刚才贺长生的决定,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贺长生低头,看了林见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石东临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有失败的可能性呢。   所以他才会在实施计划之前问贺长生的意见。   我只要去做了就行了吗?   是的, 你只要去做了就行了。   在石东临的动手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死亡, 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当石东临失败的刹那, 林见立刻将自己带来的阵法卷轴抽了出来。他将卷轴打开,阵法提出来, 瞬间就完成了布阵。   石东临将灵澈版本的阵法还给了他, 但是对于他来说, 现在的情况下, 当然还是要用自己研究了无数遍,更加熟悉的初版阵法。   在他想要启动阵法的时候,一阵狂风吹来, 将他放到一边的空白卷轴吹得飞起,也吹得他的衣服衣服不断往面前刮。   铺天盖地的凶兽气息,将这个地方包围。   林见手一颤, 皱着眉头, 抬头一看。   天空中飞满了凶兽, 不少凶兽伤痕累累的,看起来状况不佳。这一批凶兽,应该是刚才和贺长生打起来的那一批。   “大师兄!”林见回头看贺长生,想要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又没有说我把他们全部都杀了。”贺长生觉得林见对自己的期望值也太高了,虽然他有信心,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确实能做到灭了刚才的一群凶兽。但是现在时间紧急,他赶着过来这边,当然不可能和他们真的打起来。所以贺长生刚才显出真身,趁他们不备的时候,杀了两只,威慑那些凶兽后,用了阵法将他们困在,然后赶紧往这边跑。   阵法对凶兽有用,但是不可能长时间困住他们。   所以,现在时间过去,凶兽们就冒出来了。   听完整个经过的林见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也太不靠谱了吧!   “你的样子很傻,把嘴巴合上。”贺长生上前,伸出手,合上林见的嘴巴。   “嘭。”凶兽们直接降落于此,同时攻击林见。   林见察觉到有危险,捡起地板上的卷轴,袖子里甩出一张黄符。他将黄符符在卷轴上,符上的咒术直接印在卷轴上。林见手持卷轴,朝着面前的凶兽用力一挥。顿时间,卷轴里伸出了一只黑色的巨大蟒蛇,吐着蛇信子,猛地咬上凶兽。   凶兽被攻击,下意识拿爪子去砸身上的蟒蛇。他用多大的力气砸蟒蛇,那道力道就砸在自己的身上。   他被打飞了。   攻击了离自己最近的凶兽,林见揽住贺长生的腰,使用浮空咒,一下子往后退。   贺长生忍不住吐槽了:“怎么会轮到你保护我?”   “难道我看不出你已经受伤了,所以才不得不抛弃凡人的身躯,而且一出来就为了掩盖什么似的,说着不搭边的话吗?”林见瞪他。   贺长生心虚地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脸。   林见很想要启动封印深渊的阵法,但是时间还没有到。   石东临之所以可以想上就上,是因为他本身拥有菁髓珠的力量,使用阵法的目的也和他不一样。林见如果要使用封印阵法,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只有天时,时间,地利,地点,人和,阵法使用人。   三个条件都齐全了,才可以顺利封印深渊。   现在,他只是布下了阵法。   不过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只需要一个大意,凶兽们都能把他给撕成几段。   被林见阴了一下的那一只凶兽,发出了愤怒的怒吼。   机会难得,贺长生悄悄告诉林见,“在你面前的凶兽,名为牙鸟,名字是乌鸦的鸦拆开来的。为什么要拆开来呢,因为他是个……就是你们凡人说的乌鸦嘴。当年我们和神开战,最后一场战役之前,他说了一句,难道我们会输吗?然后,我们就输了。”   “贺长生!”牙鸟被贺长生激怒,爪子一动,立刻就冲了过来。   林见的头上冒冷汗。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贺长生在凶兽之间兽缘也不好了,他的大师兄实在是太会得罪人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简直是天赋异禀。   “站住!”贺长生一喝。   言灵生效。   可惜他的言灵并非能压制所有的凶兽,其他的凶兽抛弃被贺长生压制住的牙角,继续冲过来。   林见提着空山剑,护在贺长生的面前。   空山剑原本就是为了对付凶兽而造。那些凶兽原本觉得微不足道的攻击,居然都生效了。   林见身手利落地钻在凶兽中间,空山剑席卷着狂风,攻击着每一个围剿过来的凶兽。当察觉到林见手中的剑可以对自己造成伤害后,凶兽们用翅膀包裹着自己的身体。   剑砍不进厚实的翅膀,林见使用法术一下子飞到了高空。   他在高空,直接使用了一个困阵,将所有的凶兽暂时关了起来。   当他做完这一切,松了一口气,准备落地的时候,一只凶兽破了他的阵法。凶兽一下子飞向林见,手中爪子锋利,准备将他撕开。   当他快要抓住林见的时候,贺长生一下子飞了上去,瞄准凶兽的爪子,伸出脚,狠狠一踢。   他现在虽然是凡人的模样,但只是凶兽变幻出的样子。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凶兽,所以这一踢,威力非同小可,直接把那只凶兽踢飞了。   危机尚未解除。   一只接着一只的凶兽扑了上来。   “咔嚓。”贺长生一下子打开扇子,美目凌厉,黑发飘扬。   林见和贺长生背对背,看着不断逼近的凶兽群。   “阵法启动后,你我就要被深渊拉进去啦。”林见用一种近乎愉快的声音说道。   贺长生笑了,“我见过那么多伏羲院的掌门,这是第一次,有一个掌门,迫不及待进入深渊的。”   “你想听我给你一个浪漫一点的回复,还是现实一点的回复?”林见也是笑。   “浪漫一点的吧,你知道我喜欢甜言蜜语。”   林见拿着空山剑,抽空快速地回头瞄了一下贺长生,告诉他:“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地狱,还是深渊,我都甘之如饴。”   贺长生一愣,随后呵呵笑,“多说这样的话多好,为什么要凶我呢?”   “因为你又有事瞒着我。”林见抓住他的头发,让他回头看自己一眼。   贺长生认真地问他:“你难道就从来都没有事瞒着我吗?”   林见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道:“当然没有了,我的大师兄。”   贺长生眯起眼睛。   打情骂俏到底为此,现在陷入乱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林见手持空山剑,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算着时间,从空中一下子冲下去,想要直达阵法的阵眼。   凶兽当然拦住他,不能让他得逞。   “终于到时间了!”贺长生俯身而下,挡在林见的面前。   他显出真身,巨大的兽体停在半空中,所有冲下来凶兽都被他挡住,全部截停在空中。   “嘭!”所有的凶兽都撞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是一团雷电撞击在厚云层上,电光四闪,随后全部被拦截在空中。   黑压压的凶兽们挤在一起,发出愤怒的吼声,想要冲破贺长生的身躯。贺长生的身体被凶兽们愤怒地撕咬,他的血肉被扯出来,黑色的羽毛染上鲜血。   快一点!   贺长生咬牙忍着。   林见终于落到了地板上,站在阵法的中心。   “启动吧!”林见咬牙,将手中的空山剑插入阵眼。   一瞬间,从他站立的地方开始,一阵无形的波动大风,往四周散去。   无影无形,却是真实存在。   天之际,深渊的裂缝打开,一阵漩涡在卷动着。   凶兽们徒然地朝下方的凡人伸出爪子,发出了悲哀的吼声。   不要!   从深渊的缝隙中,垂下了一根又一根黑色的绳子。   而此时,贺长生也撑到了极限。他无力再维持在空中的位置,翅膀垂下,直直往下降。   他的下方是林见,为了防止压死林见,贺长生用了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巨大的身躯缩小,变成了凡人的模样。   他是仰着掉下去了,所以当他恢复人形的时候,清楚地看见,深渊垂下来的黑色绳子,从天际而来,一根又一根套在凶兽们的脖子上。   不可一世的凶兽们,拼命挣扎着,发出了可怜的声音。   他们还没有享受够在这个世间的时间。   他们还没有看到讨论了许久的太阳。   花朵呢?花朵也没有。   再出现,依旧是杀戮。   完了以后,什么也不剩。   虚无的凶兽有时候也想要问。   为何而生,为何而活,为何而争斗,又为何期待不同的结局。   阵法完全启动,凶兽们被黑色的绳子一拽,立刻就无情地拉回了深渊。   林见启动完阵法,全身的法力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他差点摔了下去,最后,还是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半跪在地板上。   他已经无法顾及其他,但是当阵法启动后,他还是抬头看。   贺长生摔了下来。   林见用尽最后的法力,对他施加了一个法术。   贺长生就这样,慢慢在地板上安全地落下。   “咳咳咳。”   贺长生从地板上爬起来,转头和林见对视。   他们两个人的脖子上,有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绳子。   凶兽,凝神深渊而成为深渊之物的人,也要回归深渊。   贺长生的手撑在地板上,艰难地走到林见的面前,然后伸出手,伸向他的右眼。   林见还没有来得及问贺长生要做什么,他的右眼瞬间就失去了光明。   贺长生将他右眼的视力夺走了。   金色的小球落在贺长生的手中,林见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他脖子上的黑色绳子已经不见了。   林见摸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贺长生微微一笑,终于到了这个时间,可以揭露埋了几十年的伏笔了,他道:“我当初就说过,掌门大弟子贺长生,现征一位全天贴身小厮,谁愿意做,就有重酬。”   回忆回到若干年前。   “你就是司马静说的凶兽?”一个声音响起。   贺长生回过头,倔强的脸上带着微微的不满。   他并不想被人打搅着最后的静谧。   “我想要和你做一个交易,作为交换,你可以在这里活到,深渊开启之前。”方景新说,“深渊开启,必定需要献祭伏羲院的掌门。如果你可以帮助伏羲院的这一任掌门封印深渊,并且保他平安无事的话,我可以让你在这里活到那个时候。你觉得怎么样呢?凶兽。”   若想要斩断凝视深渊者和深渊的关系,只需要,将凝视深渊久远的明目取下,然后将深渊给人的影响带走,转移到另外的躯体上。   “我可以做到。”贺长生那时仍旧天真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是不错的交易,那我就答应你吧。”   “重酬就是,你可以轻轻松松得到伏羲院掌门的位置,并且在封印深渊后,仍旧可以全身而退……”贺长生已经有点虚弱了,他对着林见,笑靥如花,“真是……大赚一笔的酬劳啊。他们……老是要故意笑话你,说你是低贱的小孩,但是,我知道,你在遇见我的那一刻起,已经能拥有……那些人用尽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凶兽永不违诺。   “我不需要!”林见着急地扑上去,从贺长生的手中,疯了一般抢回了那一颗金色的珠子。但是不管他怎么按,那一颗金色的珠子,就是无法变回他的眼珠,回到他的眼眶中。   贺长生见状笑了,骂他:“说你是小贱人,你还不认,哪个人脑子有泡,才会自愿进入深渊的。你都不知道,那里多无聊多黑暗多虚无……”   深渊的缝隙变小。   贺长生脖子上的绳子收紧。   林见看到了面前发生的一切,手一抖,放开了那一刻珠子。他伸出手,紧紧地拽住贺长生的手腕。   “放手吧,你不放手,就要勒死我了。”贺长生故意用轻松的语调和他说话。   林见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拽得更紧了。他的眼泪流下,虽然他只有一颗眼珠子了。   他发出抽泣的声音,无助的样子就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站在村子的路口,白布裹着右眼,太阳炎热,此身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茫茫天地,找不到一丝希望。   “我是真的真的……”林见死死拉住贺长生的手腕,不顾贺长生的手腕已经被他拉得发红了。   真的很爱你。   真的不能没有你。   真的很恨你这么做。   贺长生抿嘴,然后反手拉住他的手腕。   林见一愣,抬起头。   他哭得过于可怜,脸一塌糊涂。   “小小的丑八怪。”   贺长生宠溺地说道,然后用力将他拉了起来,然后猛地抱住他。   贺长生紧紧用力,恨不得将他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风猛烈地刮,深渊裂缝变小,天际再现阳光。   察觉到了尚在人间的凶兽,雷霆开始翻滚。   白日显雷鸣。   “听我说,我……”贺长生的嘴巴贴在林见的耳朵旁边,说了一句话。   林见的眼睛瞪大,眼泪流下了最后的一串。   当阿一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深渊垂下来的黑色绳子,套在贺长生的脖子上,贺长生抱着林见,随后放开手,要任由深渊将自己带回去。林见原本是不想再挣扎了,但是一看贺长生要离开,还是忍不住伸出手。   只是这一次,林见没有抓到他的身体,只抓到了他的衣服下摆。   深渊用力一拉,贺长生的衣服下摆被林见撕裂了一块,原本放在腰间的扇子掉了下去。   没有了林见的阻止,深渊飞快地拽着贺长生,将他往上拉。   林见用浮空咒,追了上去。他飞到半空中,法力不够支撑,立刻失去了控制,摔了下去。   幸好阿一他们就在不远处,立刻飞了过去,接住了林见。   “贺长生!!!”   在林见的哀鸣声中,贺长生被拉进了深渊。   当所有的凶兽被收了进去,深渊的门扉也关上。   天空一下子显太阳,白云驱散阴霾。   阳光普照大地。   阿一抱着林见,落到了地上。   林见缩在阿一的怀里,藏了起来。他在他们的面前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不断颤抖,眼泪沾湿了阿一的衣襟。   “别哭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方景新来到了自己的弟子面前,他蹲下去,递给林见一个卷轴,“这个是我让你修复的逆转阵,你只需要用这个阵法,就可以将我和在深渊的长生调转,长生就可以回来了。”   这就是,方景新来这里的目的。   在场人震惊地看着方景新。   “当年灵澈君就是这样从深渊出来的,所以,是可以做到的。”方景新将卷轴塞到林见的手里,“我已经寿命不多了,所以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这也是我想要做的。我没有救石东临,也没有救顾妨,我不能也没救长生,还有你。”   方景新伸出手,摸着林见的头发。   “你救了这个世间,我不能让你反而陷于绝望。”方景新慈祥地说,“来吧,你应该会用这个阵法的。”   以前,方景新和贺长生说过,他总是在做错的选择。   石东临并不适合当封印深渊的掌门,而他选了他。   在自己的弟子心魔已铸的时候,他又选择了没有去关心这件事情。   然后,因为石东临,他又选择了牺牲当时素未谋面的凶兽。   他后悔这么做了,但是后悔没有用了。   他总要做一件对的事情才可以啊。   “小林见,不哭了,来吧。”方景新安慰他。   “师兄……”   “师父……”   “师伯……”   其余的人想要阻止,但是他们听着林见的哭声,却说不出阻止的话。   “那不如换我去。”唐稚撇嘴,“反正我都活了两辈子了。”   “那我……也可以啊……”千不予嘀咕。   在场人开始毛遂自荐,吵吵闹闹,如果不是他们都受伤了,大概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方景新没有说他们什么,只是摸着林见的头发。   他知道林见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你为了贺长生,什么都愿意做,是吧?   林见终于抬起头。   方景新和他对视,微微一笑。   林见痛鸣一声,他伸出手,用身上带着的火符,将手中逆转阵的阵法图烧掉了。   全部人安静了。   火燃烧,照亮林见流着泪的左眼,以及他空洞的右眼。   事情尘埃落定。   正道那边忙起来。   他们擒获了黄泉彼岸里的仆人,根据他们的招供,当时在黄泉彼岸,除了石东临、东方溯光,还有一个御妖师。而且那个人,今早的时候还回过黄泉彼岸。   他们说的人自然就是照水晴。   奉元正阳门的少爷死在了这里,虽然直接凶手是凶兽,但是他们和他一起出门,事后必须给奉元正阳门的门主有个交代。简而言之,就是必须有个担当罪责的。   他们的目标就是照水晴。   为了快速地结束这件事情,这些人决定,杀死那个黄泉彼岸最后一个人,并且将他的尸体带回来的人,他们将会推荐那人当正道联盟的副盟主。   此言一出,全部人轰动,不遗余力。他们先把黄泉彼岸围起来,确保无人可以逃出去后,立刻就开始了围剿活动。   此时此刻,照水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的帽子,很好地隐藏自己,飞快地逃离黄泉彼岸。   戏他已经看完了,没有想到,凶兽终究还是这个下场。   算了,他还是先离开这里,然后召唤百武曦,一人一狐继续上路吧。然后在悠长的岁月中,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找九星鎏,借助他的手,再在修真界玩弄一些阴谋诡计。   就在他这么打算的时候,他的周围,有人启动了一个阵法。   照水晴自然猜到有人要偷袭自己,他立刻反手扔一只御妖过去。   诡异的是,他的御妖没有出来。   啊,这是九星氏的阵法。   当照水晴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剑从他的背后刺来。   一下子就贯穿了他的身体。   照水晴一愣,他慢慢转头。   九星鎏用剑杀死了他。   “这位兄台,抱歉了。”九星鎏看着面前的人,一下子就知道了他就是刚才他们说,要大家捕捉的黄泉彼岸的御妖师,“为了九星氏的未来,我必须杀了你。”   面前是自己没有想过的场景。   照水晴突然想起了自己当日和九星鎏的对话。   “你想要什么?”   “扬名立万吧。”   扬名立万,那就提前恭喜你了   帏帽下的照水晴笑了,然后倒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杀人,九星鎏手一抖,然后松开手,让那个人带着自己的剑,倒在了地板上。   太阳猛烈,树林里,蝉鸣吵闹。   九星鎏杀了那人后,就蹲了下去,想要看看他的脸。   “等这一切完了,和照水晴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散散心吧……”   日光停留在这一刻。   不日,道中很快就有各种各样的消息。   变态杀人魔都死完了。   九星鎏立功,成为了联盟的副盟主,九星氏再一次跳到了修真界名门之列。   伏羲院又一次成功封印了深渊,拯救了世界。   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众道觉得太累了,于是打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什么都不做,好好休息一下。   风铃摇晃,伏羲院的牌匾在阳光下闪着光辉,门口值班的弟子无聊地扔着骰子。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时光流逝。   在伏羲院宅了好几年的掌门,突然宣布:“我有点事,想要出门了。” 第113章 用此生,贺长生   林见说:“我有点事, 想要出门了。”   他这句话一出,伏羲院的弟子的表情,从掌门该不会疯了吧,立刻就改为了, 掌门果然是疯了!   伏羲院在外人看来, 一直都是疯疯癫癫, 现在, 又多了一个疯了的掌门。   “我们好炫酷哦。”伏羲院人的脑回路不同凡响。   他们说林见疯了, 是有充足证据的。   时间线拉回五年前, 那时候, 出门的伏羲院众人,全部伤痕累累地回来了,尤其是林见, 神魂落魄,堪称行尸走肉。回来的人中, 没有贺长生。伏羲院的弟子们, 觉得自己都能猜到为什么林见会是这副样子了。   事情缓和了几天, 借着阿一的大嘴巴, 伏羲院的众人都明白了在深渊之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那之后,林见就将自己关在贺长生的房子里,闭门不出。   等门打开, 林见终于出门找东西吃了后, 伏羲院的弟子们,蜂拥而至。   “掌门, 掌门你没事吧?”   “掌门, 这是我从旧衣库里挖出来的, 大师兄以前刚来伏羲院的时候穿的一套衣服,因为他嫌弃太难看,穿了一次就扔了,我专门花了五天,在一堆不要的衣服里面挖出来的,你拿去吧,掌门。”   “掌门,你看这个珠链,是大师兄以前下山去玩,买回来以后越觉得越看越丑,我刚好路过,他就扔给我的手链,掌门,我送给你了,你拿去用吧。”   “掌门,这是大师兄写给我的欠条。他以前威胁我,拿我的月钱去买新衣服,然后在我的哀求下,写了这张借条。欠了我一共三两银子。我说这话不是让你帮大师兄还钱,这上面是大师兄的字迹,你拿去吧掌门。”   “大师兄的欠条我也有,我也拿来了。”   “我也有……”   “我也是……”   “掌门,我手里的这个破碗,是大师兄摔碎的,因为那天他手滑,给你吧。”   厨师也来了,默不作声地将那块专门用来应付贺长生的牌子送给他。   林见抬起眼睛,自从深渊一战后,他到现在都没有将右眼治愈,右眼缠着白布,只能挪了方向,用左眼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那些弟子们,有些看到他瘦了那么多,都准备抹泪了。   林见伸出手,默默把贺长生写的欠条,都收走了。   众弟子:“……”   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又不能阻止他拿走。   贺长生写的欠条少说一大摞,林见拿在手里,迅速瞄了那些弟子们一眼,然后动作飞快翻阅了一遍。确定贺长生欠下的总数数额惊人后,他把欠条都收好,放在怀里。随后,他一声不吭,继续吃饭。   在场的伏羲院弟子十分心疼。   除了新加入的小弟子外,林见其实是年纪最小的,可以说是他们那一批人中小师弟。   众人抱着林见的脑袋,心疼地又是摸又是揉。   林见的筷子夹着一块蘑菇,硬是怎么样都塞不进嘴巴里。   林见喜欢贺长生,在伏羲院根本就不是秘密。   不如说,在贺长生知道林见喜欢自己之前,大家都知道林见喜欢贺长生了。   林见刚来到伏羲院的时候,是个八面玲珑的厚脸皮小鬼,但是只会在谈到贺长生的时候,脸微微红,然后看出一丝的羞赧。   大家大为震惊,只要在林见的面前谈几次贺长生,很难不察觉到他喜欢贺长生。   那段时间,大家的乐趣就是故意跑到林见的面前,和他聊起贺长生。说起贺长生,林见就像是被薄荷草吸引的猫一样,明明知道那些人只是想要调戏自己,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扑了上去。那时候的大家都哀叹,到底是什么样的品味和勇气,才能一心一意冲着贺长生。   没有想到,今日也是因为林见过于喜欢贺长生而哀叹,但是叹息的原因却换了一样。   若真的能相爱至此,为什么上天不能给一些眷顾呢?   不过在伏羲院的人看来,天道就是狗屁,所以狠心如此,也是能解释。   又过了一段时间,伏羲院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有一个人特意来送信,说来信人是石东临,信件给方景新。   一般送来伏羲院的信件,都是按顺序处理的,不管送信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只是这一次情况特殊,值班的唐稚,直接把鼓起来的信件交给了方景新。   方景新那时命不久矣。   他颤着手,打开信封。   信封里面没有一张纸,只滚出了一颗珠子。   那是当日,贺长生让他转交给方景新的的灵之珠,石东临在自己出事前,让黄泉彼岸的仆人送了出去。   当方景新拿起珠子,珠子上面附着的法术立刻生效。   灵力全部都涌进了方景新的体内。   他原本就是因为一下子流失力量,所以才衰老的。   有了灵珠中的力量,他一下子就恢复了健康,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灵珠的力量全部进入了方景新的体内,变成了一颗废珠。   方景新一愣,笑了。   他明白石东临的意思。   既然我没有遵守诺言,不再伤人,那么从你那里收到的东西,就还给你吧。   唉。   时间尚早,方景新和唐稚一起,去后山埋葬石东临和顾妨的地方,简单扫个墓。   时间过去半年,夏春冬这个顶级的医修,终于找到了帮林见的右眼恢复视力的办法。   如此一来,除了离开的贺长生,伏羲院就和灾祸发生前的伏羲院无异。   因为苍狗山和黄泉彼岸两次战役的损失,众道安安稳稳,林见也没有必要下山去了,所以他就打算这段时间都宅在伏羲院。   伏羲院的弟子以为林见会像之前失去贺长生那样生活,除了,没有尸体给他玩了。   是的,贺长生的尸体不见了,据阿一他们说,是贺长生走之前,带走了。   林见的态度不咸不淡。   看他似乎好一点了,阿一他们为了让林见没有那么伤心,决意要忍疼,揭穿贺长生的本性。   “掌门,这件事情我们觉得不应该说,但是为了让你对大师兄的爱意减一些,好受一些,我们不得不说出来。”   林见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当年深渊一战,你先赶去深渊之下,大师兄留在黄泉彼岸对付众多凶兽。他把凶兽都困住后,并没有马上去找你……”   “他花了一点时间!梳了个头发,绑了头发!”   目击者说完,潸然泪下。   这个男人真是屑中屑。   林见沉默。   他们觉得自己说的话有效了,因为以前的林见总是拿着贺长生的衣服穿,明明贺长生的衣服尺寸太大,他根本不合身,也要硬穿。   现在,林见老老实实穿自己的衣服,不会去拿贺长生的衣服了。   在他心情看起来好一些的时候,也有人问林见:“掌门,你不穿大师兄的旧衣服了嘛?”   林见不屑表示:“什么样的人才会放着新衣服不穿,去穿别人的旧衣服。”   你啊!   伏羲院的弟子觉得槽多无口。   不少弟子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证明林见已经多多少少走出来了。   不过,唐稚持不同意见。   看着像个没事人样的林见,唐稚终于在某一天哭着扑过去。   “林见,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师兄在这里,我一定会安慰你的。”   “我没有想哭了,你放开我……”唐稚的鼻涕都沾到他的衣服了,太要命了。   “呜呜呜!实在不行,我委屈一点,和你凑和在一起吧,我可以为爱做1 !”   林见怎么扯都扯不走胡说八道的唐稚,最后忍无可忍,用一个法术,将他轰到天空去了。   “唐稚牺牲真大。”阿一他们都听到他要为爱做1 那番话了。   虽然他们不懂什么叫做为爱做1 ,但是前面的那段话他们是听明白了。   林见怒极反笑,问他们:“和我在一起,还委屈唐稚师兄那个变态了?”   “忠言逆耳。”阿一说,“我们一直没有说你不正常,是因为和大师兄做比较。如果没有大师兄作为参照物,你可是一个远比唐稚可怕的变态啊。”   千不予同意了,他让林见回想:“你说你做的事情,恋尸、恋物、跟踪偷窥,哪一个是正常的啊。”   “跟踪偷窥?”阿二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不然为什么大师兄一回伏羲院,经常一转身就能遇到林见,伏羲院有那么小吗?”三凰灵魂质问。   大家看向林见的眼神,充满了斥责。   你有什么资格骂唐稚变态啊,我们鄙视你。   林见现在是伏羲院战斗力最高的人,敢于挑战他的人,全部都被打飞了。   大家跑去找方景新投诉了。   方景新和黄泉流、蝶美人以及方迟书在打麻将,让他们自己处理这一点小事。   他们到的时候,方景新刚好糊了。   黄泉流愤怒推牌,“怎么会让你这样的人渣活到现在啊!”   方景新笑吟吟,也不生气。   “石东临那个王八蛋,还好已经早死了,不死的话,就轮到我把他埋棺材里搞死了!”输了一大笔钱的蝶美人骂骂咧咧。   如今,他们已经能坦然地谈起某个人的名字。   时间确实能释然某些东西。   就这样,离那一天,过去了五年。   某一天,林见突然出门。   他们也不知道林见去做了什么,但是他早上出去,下午回来,估计也只是下山了一趟而已。   过了一个月,山下突然来人了,说要送林见一个月前在他们店里预定的东西。   看到来人,大家都沉默了。   来人是他们熟悉的,就是贺长生最喜欢买衣服那家店的店主。   那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老了。他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做衣服了,生意都给小孩继承了。但是因为这一次订单特殊,所以他亲自裁剪,然后送上门了。   老板让伏羲院弟子把东西转交给林见,随后,老板就笑着,在女儿的搀扶下,转身离开了。   拿到东西的伏羲院弟子左右对视一眼。   “谁敢打开看看?”   “我不敢。”   “我也不敢。”   所以,他们只好老老实实把东西给了在院子里面种花的林见。   林见收到了包裹,异常开心,然后他洗了手,在伏羲院的弟子面前,将包裹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铺在床上。   那是一套雪白的衣服,繁杂奢华,一整套下来,大概有四五件单衣。外衣的边上,袖了蝴蝶的样式。腰带的颜色和边缘缝的线一样,是金色的。   这一件衣服的款式过于熟悉,让在场人拼命揉着眼睛。   将衣服套好放在床上,林见站在床边,低头沉吟,随后,他退后一步。   全部弟子被他的动作吓到,自动退后好几步,让出位置给他。   林见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有三套装饰品。   林见先拿了银饰,放在衣服的上面,打量了一下后,觉得不好看,于是拿走了,又换上了玉器。玉器的感觉还不错。最后,他把那套金器放上去,搭配看看。   “嗯,还是这样好看。”   说完,林见将银器和玉器收起来,把那套衣服和金器都包了起来。   也就是那天,林见说:“我有点事,想要出门了。”   “天啊!掌门终于疯了!!!”   “我就说掌门迟早会疯的!”   “阿一师兄!唐稚师兄!快来啊!”   他们喊的人很快就来了,唐稚又扑了过去,抓住林见的脚。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为爱做1,你不要去殉情啊!我们伏羲院还需要你啊!”   林见甩了三四次,终于将唐稚踢走。   “我只是……普通地下山走走。”林见背起厚实的包袱,“不殉情,也不需要唐稚师兄做什么一二三四。”   “不是,那你拿这套衣服做什么啊?”有人疑惑了。   “出门难道不用带衣服吗?”林见鄙视他。   “尺寸不对吧!”   “我长高了。”林见说。   “风格不对吧。”   “我换风格了。”林见对答如流。   所有人围在林见身边,什么话都说尽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   “大师兄也想你活得开心点。”   “人没有记住自己的人才是真的死了……”   “大师兄本来就没有死……”   “反正掌门你三思啊!”   林见被堵住,寸步难行,最后,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大声喊:“不要挡住我的路!滚!”   他的怒气过于大,被波及的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都说了我只是普通出个门!别吵了!”背着重得要死的衣服和金器,林见恨不得现在就要跑远。   “那么小林见。”方景新闻讯而来,在他踏出伏羲院的门之前,笑着和他说,“帮我给长生带个好。”   林见笑了,回他一句:“我会的。”   说完,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林见拔出空山剑,御剑而飞行,离开了伏羲院。   “什么意思?”   “意思是大师兄没有死。”   “大师兄本来就没有死。”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我也是……”   “欠条被掌门都收走了……”   林见一路御剑飞行,闯了不少禁飞区域,直到被人连续发出了三次警告,才勉为其难地从空中下来。他骑马、走路加御剑,换着方式赶路。   在路上的时候,还恰好遇到了一个既不陌生,也不熟悉的人。   九星鎏背着一个行囊,抱着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刚好在一个茶水摊前休息。   看到了林见,九星鎏回以一笑。   林见刚好要买一些干粮,于是和他闲谈几句话。   九星鎏告诉他,他早就想要找一段空闲的时间,游山玩水。可惜九星氏里一直太忙,他处理事情好几年,终于得空,在这几天成功出门。这一趟,他打算去的地方很多。   “独自一人上路,会寂寞吗?”林见随意和他闲聊。   “原本是想要和一个朋友一起的,可惜他有事不能同行了。我五年前,恰巧捡到了一只狐狸,所以就和她一起游乐了,也还可以。”九星鎏笑道。   “哦,还可以啊?”林见的语气意味深长,然后笑着看那只狐狸。   狐狸瑟瑟发抖,然后缩在九星鎏的怀里。   “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林掌门多担待。”九星鎏摸了摸狐狸的脑袋。   林见笑了笑,然后取了老板给自己的准备的干粮,翻身骑马离开。   他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某个说好的时间前,赶到了某个地方。   因为他是提前来的,所以就在附近的客栈住下。   此时是秋季,偶尔会有些凉意。   客栈的老板发现这个客人很奇怪。这里是荒芜之地,大多数人来这里,都是过路暂住,但是这一个客人住了好几天了。而且经常爬上附近最高的那一座山,然后又回来,搬着一张凳子在门口坐着,撑着脸颊,看着远山。   “客人,你究竟在做什么啊?”老板终于忍不住问了。   “等人。”林见淡淡地回答。   “你来早了吧。”看他的样子,老板就知道他算错时间了。   “嗯,我和人约定了这个日子,时间一到,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说到此,林见笑了,“说来好笑,我常待他,觉得自己是猎人,他是猎物,我一步一步,辛苦地将他捕获。却在心里知道,我早就是他的俘虏。若他说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要见我,我恨不得跑着去,恨不得提前到,惴惴不安,又兴奋异常,只为了等着他的出现。”   听他说话的内容和语气,老板知道他在等的人是他的什么人了。   “唉。”林见叹气,“来的太早,自己一个人等的时间太久,我就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很怕他只是骗我,怕他不来,也怕他因为一些什么事来不了了。”   “这就是恋爱的烦恼啊。”老板闻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坐到林见的身边,和他唠嗑一下自己年轻时候和妻子的二三事。   谁料,他还没有坐下,林见就起身走了。   老板:“……”   这个人的性格一定不怎么好。   林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包袱里的东西,他重新把衣服铺在床上,然后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大堆东西都装饰上去,最后,他拿出那把扇子,放在袖子的上面。   果然就像是伏羲院那群人说的一样,光是看衣服,就能想象穿上这套衣服的人的样子。林见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他拿着扇子,优哉游哉摇着,笑吟吟看人的模样。   林见一下子扑进衣服里,然后伸出手,将这堆衣服揉成一团,抱在怀里。   “大师兄。”   林见在这个客栈住了几天,在某一天的时候,突然打扮整齐,然后带着包袱,登上高山。   他总是来早。   现在时间也很早。   林见坐在悬崖边上,两只腿在悬空的位置上晃来晃去。   此处悬崖峭壁,也不知道为何会有一朵花在。   林见和它一起,静静等待落日的时刻。   当太阳快要沉下山头的时候,林见的脚晃动得更快了,他的拳头握紧,满怀期待,又充满恐惧地等待着。   太阳在他的等待中沉下山头,霞光照亮天际。   时间过去了。   林见听见自己的眼泪,砸在手上的声音。   啪嗒一声。   和心碎的声音无异。   他抿嘴,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袱,愤恨得恨不得将整包东西扔下悬崖。   花纷飞。   林见不死心,等到天际完全黑了,圆月出现挂天空。   秋意浓,枯叶染成了别样的颜色。   林见抱着包袱,带着留有泪痕的眼睛,离开悬崖边上。   “公子,此行何处去?”一道声音喊住他,“这里悬崖峭壁,荒山野岭,多有妖怪,你独自一人,让我很担心。”   林见一愣,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天空出现裂缝,圆月之下,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美丽男子飞了下来。他衣袂翩翩,仿若仙人。   贺长生落到地板上,松了一口气,他和林见解释:“虚空之境的门扉打开时间不如深渊那般准时,我在门口蹲了好一会,你等久了吧……”   话未说完,贺长生就被冲过来的林见一下子扑上了。   贺长生的后面就是悬崖,就在他担心林见因为过于激动,将自己推下去的时候,林见一下子将他牢牢抱住。   贺长生抿嘴,随后伸出手,也抱住他,将脑袋靠在林见的身上。   上次两人这么抱着,是在五年前,深渊之下。   当时,贺长生和林见说:“听我说,我已经找到了离开深渊的办法,五年后,七月十五,到方景新遇到的地方等我。”   “你要相信我,我不说谎。”   “好了,乖孩子,现在放开手吧,晚一些再见。”   “哇。”贺长生被林见吓了一跳。   因为林见将他抱了起来。   贺长生太高了,被他抱起来后,双脚无助又徒然地垂下,偶尔点在地板上。   林见仰头,嘟嘴要亲他。   贺长生见状,龟毛地将自己的头发甩到脑袋后面,然后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将林见的头发整理好。   林见本来眼睛都闭上了,等了一会,没有等到自己要的吻,于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天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林见仰长脖子,自己亲了上去。   贺长生一愣,随后便抱着林见的脖子,迎合他的亲吻。   本来气氛还是挺不错的,突然间,林见把贺长生放下来,动手就开始脱他的衣服。   “你做什么啊?”贺长生被他吓了一跳。   “强/奸你!”林见毫不犹豫说道。   “我是不介意啦,但是这里是山顶,到处都是野树,秋天山上又冷,周围又不干净……唔……”贺长生被人堵嘴了。   在亲吻间隙,贺长生告诉他:“你就不想要知道,我是怎么样从深渊逃出来的吗?”   “晚点再说。”林见不是很在意。   贺长生最后挣扎一次,“这里真的太脏了。”   “我给你带了衣服。”   “那好吧。”   第二天,路过的人爬山看日出,听到了奇奇怪怪的声音。   听说附近可能有妖怪,所以他们日出都不敢看了,赶紧跑了。   “你害羞什么,脱光衣服的人是我啊!”   “我不是害羞,我是嫌弃。”   “贺长生……”   “哼哼。”   两人最后下山,回到了林见居住的客栈。林见在洗澡的时候,贺长生换上了林见给他准备的衣服。   林见换上衣服出来,看到贺长生穿戴完毕的模样,又多手多脚地去拆他的腰带。   贺长生的鼻子动了动,然后低下头去亲他的脖子。   “你来兴致了?”林见觉得罕见。   “我一直都很喜欢和你亲热啊。”贺长生的语气相当理所当然。   “你现在真会说好话。”   据贺长生交代,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他接触了虚空之境。那是一个同现在的世界,同深渊一样,一个单独的空间。深渊的门扉是固定的,但是虚空之境的门扉是不定的,更重要的是,是可操纵的。   所以他一直都想要将深渊和虚空之境连接起来。   为他这个想法提供了理论的是五凌轩的于颐和伏羲院里面的资料。   但是开启虚空之境,和关闭深渊一样。   拥有逆天之力量的人,不可拥有逆天之法。拥有逆天之法的人,不可以拥有逆天之力量。   贺长生就是拥有了逆天之法,且拥有逆天之力量的凶兽。但就算如此,开启虚空之境的力量还需要更多。   当年,石东临一路铺着阵法,直达深渊,在还差一个阵法的时候,被凶兽击碎。他留下了阵法的痕迹,也将没有用光的菁髓珠扔进了深渊。   贺长生一有开启虚空之境的阵法,二有释放菁髓珠的阵法和一颗完整的菁髓珠。   在他快要被拉回深渊的那一刻,就是接近石东临阵法之路的时候。在完全进入深渊之前,贺长生引爆了手中的菁髓珠,以及石东临留下的菁髓珠中还剩下的力量,铺了开启虚空之境的阵法。   瞬间,深渊和虚空之境连通。   所有的凶兽就到了虚空之境。   除非有第三人干扰,否则的话,深渊和虚空之境是没有连接的地方。所以,凶兽们不用担心再被拉回深渊了。   对于凡人来说,虚空之境堪比洪荒炼狱,太阳在的时间占据一天的一半以上时间,而且炎热酷暑,到处都是恐怖妖魔。   但是凶兽可不在意。   那里有太阳,有长满了一地的,虽然可以吃人,但是却吃不了凶兽的植物。   凶兽们就在那里过下去了。   深渊并没有如石东临的愿望关闭,但是开或者关,都不具有意义了。   因为深渊,已经没有了凶兽。   贺长生在离开之前,已经算到了在自然的情况下,虚空之境下一次开启的时间和地点,所以最后让林见去等他。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在成功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会成功。   让一只凶兽去研究这些东西,真是让人头大。   林见离开伏羲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带着贺长生回来了。   看到了贺长生,唐稚泪流满脸,然后一下子扑了过去,死死抱住贺长生的腿。   “大师兄,呜呜呜,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唐稚好想你呜呜呜。”   贺长生一脸嫌弃,抽了抽自己的脚,没有抽动,唐稚抱得太紧了。   “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激动,放手吧,你的鼻涕要沾到我的衣服上了,这衣服是全新的,你差不多就好了。”贺长生用扇子推唐稚的脑袋。   “呜呜呜。”唐稚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贺长生忍无可忍,将他一脚踢飞。   摔到了一旁的唐稚摸着脸,露出了恶心人的感动笑容。   “大师兄!”全部人都扑了上去。   贺长生一时没有防备,被扑倒在地板上,然后被一群人蹂/躏了。   “你不救你的男人吗?”阿一问林见。   “他是时候吃点苦头。”林见这么表示。   三凰佩服:“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不管失踪了多少年,都一点都没有变的人。”   贺长生不仅是外表,内里都是一模一样。   林见烦恼地说:“这只是他迷人之处,不足一提的一点。”   三凰说:“你瞎了吧。”   “得罪掌门,拉出去,吊起来。”林见指挥。   三凰在挣扎中,被拉出去了。   “林见!你给我记住!”   “我过目不忘,没有忘记了的东西。”   在旁边,被逼急了的贺长生,怒极反哭,他一把推开所有人,精准地找到林见所在的方向,然后靠在林见的怀里,嘤嘤嘤叫个不停。林见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然后施施然带人进屋子了。   总而言之,贺长生回归伏羲院。   也许是听说了这个消息,山下的小妖怪偷偷摸摸出现在伏羲院的门口,递了一封信后,撒腿就跑。   信件是给贺长生的。   贺长生拆开信件。   之前我们与你约定,鬼城的资料系数奉上。   贺长生将这封信转交给了唐稚。   唐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过了一天,就背着剑出门了。   世人总在路上,赴一场未来的约会。   林见则和贺长生空闲下来了。   现在没有深渊,没有杀人魔,没有阴谋诡计,有的只有此间开的一朵花。   他们两个人坐在山顶,看着翻来覆去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启程,又来到这个角落。   “对了,我还没有和师父他们说深渊里已经没有凶兽了的事情!”林见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算了吧,凡人有句话叫做居安思危。”贺长生坏心眼地笑,“就让伏羲院的人在脑海里记得深渊的威胁,为此一直努力吧。不然的话,我看这个不靠谱的门派,很快就废掉了。”   “哼。”林见的想法和贺长生不一样,“废掉倒不会,但是我怕他们太无聊,然后自己变成了大魔王。”   “你以为伏羲院少出过大魔王吗?”贺长生可是对伏羲院一清二楚。   林见闷声笑。   “对了。”贺长生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只要他说话,林见就没有不附和的。   “这个给你。”贺长生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给林见。   林见接过,看了一眼,然后就笑了:“是个草环啊。”   贺长生摇头,纠正他:“是一棵草而已,我太无聊了,所以将它折成圆圈了。”   林见:“……”   这个男人真的可以的,他给他送价值不菲的衣服,他给自己一根草。   “是虚空之境的一种植物,如果我和你分着吃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共享生命。那里的妖怪,是这么告诉我的。”   林见一愣。   “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啊。”贺长生要拿这根草给他的时候,也很纠结啊,“长生很无聊的。”   “长生倒也不无聊。”林见将草环放在手心,然后握住,笑了笑。   “我当然不无聊,我是说,活太久很无聊。”贺长生听得出来,他在调戏自己。   林见闻言,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到肚子疼。   “你笑什么啊?”贺长生的语气天真无邪。   “我只是很高兴,恨不得赌上漫漫岁月,以此庆贺我拥有长生。”林见一语双关。   贺长生摸着自己的脸,因为害羞,他的手指在无助地动了动。   他这副样子属实稀奇,林见的手指戳着他的脸,笑着:“嘿嘿。”   恼羞成怒的贺长生躲了过去。   “话说回来,你这些年在虚空之境都做了什么?”林见问。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我和你说啊……”贺长生立刻就忘记了刚才的窘迫,他转过身,扒着林见的袖子,准备长篇大论。   林见趁他不备,将他扑倒。   两人被淹进了草丛中。   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又是一年春好处。   用此生,贺长生。   —完— 第114章 番外:鬼玩人(东方唐稚)上   世上千千万万人, 落笔万万千千字,写春夏秋冬, 写喃喃细语, 写岁月变迁,写悸动、写悲伤、写思念、写招魂。   偏偏不写我与那过去人的故事。   一只秀美的手搁下毛笔,画上的人未成形,却已经能从中窥见笔者的爱意。   东方溯光靠在窗口, 外面的铃铛摇摇晃晃, 发出了吵闹的声音。   声音将他惊醒, 他猛地回过神, 看向放在笔砚旁边的一把匕首。   不远处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东方溯光沉吟片刻, 然后推开毛笔, 拿起那把为自己准备的匕首,一下子割向自己的脖子。   无血, 无痛苦,也无后续。   他早就死了,现在不过是鬼魂而已。   东方溯光感慨, 随后一脸无趣地随手将匕首扔掉。   要想要伤害现在的自己,大概需要一个会超度亡魂的和尚。   东方溯光想了一想,觉得没有什么好想,继续拿起毛笔。   “主人,我来给你倒茶水了。”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谢谢你,小红。”东方溯光随意说着,然后继续画画。   “你又画这个人啊?”小红看到了东方溯光未完成的画, 但是却也知道他要画的人的模样。   东方溯光笑着问她:“你要听一个故事吗?”   “好啊, 我生前最喜欢听故事了。”她咧嘴一笑, 鬼气森森。   东方溯光一边下笔描绘心中人的模样, 一边用随意的口吻说着恐怖的故事:“从前,有一只伤痕累累的小鸟,有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一只毒蛇受了伤,虚弱地倒在泥泞中。就在它要完全沉下泥潭的时候,那只自由的小鸟飞来了。毒蛇告诉它,小鸟啊,你过来吧,如果你过来拉我一把,我就可以获救了。”   小红觉得东方溯光讲故事的水平一直都挺稳定的。   “小鸟是一只好心的小鸟,它身上的伤痕就是因为救助其他的小动物,才受的伤。痛苦的小鸟早在心里决定,不会再被歹毒的动物欺骗。但是毒蛇却因为自己快要死亡,恬不知耻地博取小鸟的同情心。”   “然后呢?”小红问。   “然后。”东方溯光笑了,“好心的小鸟还是飞过去,想要救毒蛇一把。但是毒蛇之所以是毒蛇,就是因为害人的心思不灭。那只小鸟过去,在靠近的瞬间,毒蛇张开嘴巴,一下子咬住了小鸟。小鸟被毒蛇咬了,停止了翅膀的振动,也掉进了泥潭。而毒蛇,则卷着小鸟,一起深陷黑暗中。”   小红说:“你讲的故事,怎么都这么黑暗啊。”   东方溯光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脚,“没有自由的人,很难面向光明。”   悠然地坐在这里只是假象,他的双脚被巨大的、粗重的铁链捆绑着,不能离开这里一步。   他这一生仍是得不到自由。   这个鬼魂小红,是被派来服侍他,和监视他的。   她的存在就仿佛是鬼城给他的震慑,你永远逃离不了自己的使命。   “城主会放了你的,到你和小姐成亲那天。”小红说。   东方溯光闻言,并没有反应,只是继续下笔,画着卷轴上的人。   铃铛摇摇晃晃。   牛的脖子上挂着发出声响的铃铛,漫步从城墙的门走出去。   这里是一座边缘的小城。   狂风呼啸,一个男人站在城楼上,望着前方空悬了的空气。   他只需要前进一步,就能从城楼跳下去,结束年轻的生命。   若说他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一切都和他身后的人有关。   “傻孩子,你在做什么?快点下来啊!”他的奶奶,着急地站在走道里,往他这边走。   “别过来!”男人伸出手,阻止她,“你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了!”   他的态度异常坚决,跟来的家人们都不敢动了,唯恐刺激到他。   “冷静点。”   “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谈,不要跳下去。”   “秋儿,你不要死啊呜呜呜。”   父亲拿出手帕,挡住汹涌的眼泪,他不能承受独子自寻短见,于是柔弱地趴在自己的妻子怀中,嚎啕大哭。   “是你们逼我的!”宋玉秋崩溃大喊,“我是绝对不会娶那个女人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母站出来,斥责宋玉秋的任性。   “我跳了!”宋玉秋大喊。   “不要跳!”宋父第一个阻止,然后和自己的妻子商量,“你不要这样强势,先说点好话,哄他下来。”   宋玉秋大声嚷嚷:“我听得到你们的话。”   他和家里人你争我吵,然后,突然之间,一阵阴风吹过。   这一阵风非同寻常,鬼气森森,被这阵风拂过身体的人,在炎热夏日都感受到了一阵战栗,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甚至发抖。   也是因为这阵风,宋玉秋一愣。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往城墙外摔了下去。   这一座城墙,高为四十五尺,摔下去必死无疑。   “秋儿!!!”宋家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就在宋玉秋掉下去,身体悬在空中的时候,正好走在下方的某个人抬头一看。此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绀蓝色衣服,后背背着一把白色的剑,风度翩翩,神态悠闲。见有人跳城墙,唐稚用法术飞了起来,他一只手揽腰捞起宋玉秋,然后用浮空咒,一下子就带着他飞了上去。   他上去后,站在高高的城墙,俯视宋家人。   宋家人短短时间经历了家中独子要跳城墙,到真的跳下去了,现在有一个会飞的人把宋玉秋捞起来了。他们已经全部都吓傻了,腿软地扶住了后面的墙壁。   唐稚捞着宋玉秋,将他放到了地板上。   “你……”宋玉秋惊魂未定,他的瞳孔震动,看着唐稚。   其实他想要说的话是,谢谢你救了我。   唐稚面无表情,他在放下宋玉秋后,立刻蹲下去,凑在宋玉秋的面前,随后出手,狠狠地扇了上去。   “啪!”   宋玉秋傻了,宋家人也傻眼了。   “你不想娶别的女人,你他妈不是有嘴巴吗?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和你的家里人商量,搞什么自杀,很有趣吗?”唐稚一边说,一边扇他,“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弃生命,你不想娶一个人而已,有种自杀,不会跑吗?你又不是被打断了腿,自杀,自杀,你是不是想死啊!”   唐稚怒上心头,把某种情绪不小心就代进了这个自杀的青年身上。再加上最近天气炎热,他在太阳下走了一个月了,生气得很不得找个不顺眼的人谋杀了。   “那个。”宋奶奶在一旁弱弱地告诉唐稚,“既然他都自杀了,就是想要死的意思。”   “是吗?”唐稚眯起眼睛,心情更加不爽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啊!”宋玉秋伸出手,阻止唐稚再一次扇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肿了,“我只是找个方式和我的家里人对谈而已,没有真的想要跳下去!”   “真的?”唐稚审视他。   宋玉秋连连点头,说道:“真的真的,我发誓,我一定会从今天开始,爱惜生命,谁自杀我都不自杀,远离危险的地方,爱护生命!”   他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下手太重了,再不阻止他的话,自己真的会被他打死的。   “早说嘛。”唐稚吐了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然后站直,整理了一下衣服,望着前方的天空。   你也得给点时间他说啊!   宋玉秋捂着肿了的脸。   天空暗沉,阴风阵阵。   “要来了。”唐稚低吟道。   “暴风雨?”宋玉秋也看到乌云密布,好像要下一场突然的雨了。   唐稚突然将手伸向身后,另一只手拉了一下绑住剑的绳子。   明月光立刻落在他的手上。   唐稚拔出长剑。   宋家人吓得直抽气。   “大侠,不用吧,我已经认错了!”宋玉秋捂着被打肿了的脸,欲哭无泪。   “鬼城将近。”唐稚沉稳地开口,“如果我不在这里布下结界,这里会被鬼城扫过。鬼城所到之处,一定会带走几个人。”   他的话一出,宋玉秋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大侠,是一个修真者。   唐稚话落音,突然,整座城被一阵铃铛的声音包围。   鬼城要来了。   唐稚沉稳地在脚下布下一个阵法。   “你们不用担心。”唐稚说,“我已经做好阵法保护你们了,只要你们离我远一点,不要踏足这个圆圈范围,就可以避过鬼城的吞噬。”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风太大了。   那一阵风,仿佛要将整座城都吹走。   宋家人赶紧扶住身旁的人,或者墙壁。但是,宋玉秋坐在地板上,没有能抓住的东西,劲风一来,他就被吹得往前面翻跟头。   这一滚,他就滚进了唐稚的阵法内。   唐稚察觉有人进来了,惊讶地转头。   在这一瞬间,鬼城碾压而过。   一阵昏天黑地的感觉,唐稚和宋玉秋都感觉脚下的地板被抽走。唐稚用剑插进地板,维持住自己的身形,而宋玉秋,不滚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铃铛的声音响个不停,就像是烟花在人的耳边炸响一眼。   天地变幻。   “丁零。”   一只铃铛摇晃,周边的花灯点上,红色的楼耸立。唐稚原本站立的城楼变成了平底,街边欢声笑语,美貌的女子成群结伴走过,笑声如银铃。   在唐稚和宋玉秋出现的时候,笑声在一瞬间全部停止了,所有路上的人齐刷刷地闭上嘴巴,转过头,盯着他们两个人。   宋玉秋被几十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身体抖了一下。   但是她们只看了一秒,很快,就继续笑着,从他们的面前路过了。   “这里是哪里?”宋玉秋傻眼。   唐稚皱眉看着宋玉秋。   是他疏忽大意,把普通人带进来了。   宋玉秋爬起来,站在唐稚旁边。   此时应该是炎热的夏天,但是,他突然觉得好冷。而且这种冷,还是那种透过你的皮肉,钻进你的骨头的那种冷。   唐稚将明月光收进剑鞘,然后手一振,明月光就消失,收了起来。   做完这件事情后,他回头,无奈地看着宋玉秋。虽然他现在心情暴躁,还是得要照顾这个凡人。   两人走在鬼城的街道上。   唐稚若无事地走在前头,宋玉秋瑟瑟发抖地拉着他的衣袖,跟在后面,不敢离开他分毫。   唐稚心里想:草,我的角色定位被人抢走了。   像他这种抖m,才应该瑟瑟发抖,跟在带头人的后面。   有这个宋玉秋在一旁,他都不m了,抖s得让自己嫌弃。   想到此,唐稚就生气,他伸出手拿走宋玉秋的手。   宋玉秋现在是惊弓之鸟,唐稚一碰他,就把他吓到大叫起来。   他的叫声,让周围的人都看了过去。   唐稚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不要抛下我啊!”宋玉秋连滚带爬,狂奔过去,拉扯住唐稚的袖子。   唐稚想杀人了。   他终于知道他每次抱住贺长生的大腿,贺长生是什么想法了。   “你们是外来人?”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   唐稚抬头一看。   他们的面前,站了一位美丽的妙龄女子。   唐稚微微一笑。   他不发病的时候,外表还是挺能哄人的。   女子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外表是红色,挂着灯笼的豪华建筑。   当他们坐下的时候,一位穿着华丽服饰,手里拿着烟杆的美貌女人缓缓地走楼梯走下来。   唐稚记得那些小妖怪收集的讯息,这个人是鬼城的鬼主,本身是一只穷凶极恶的恶鬼。   “我听说你们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凡人?”鬼主慢慢开口,随后吸了一口烟,无悲无喜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奇怪了,如果是以前还情有可原,但是自从这里换人管后,已经设置了重重的屏障,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再有普通人被吸进来了。”   唐稚一愣,他问:“你不是这里的老大吗?”   他本来想问,你难道不是鬼主吗?   但是这样问,显得自己知道的东西过于多了,一点都不凡人。   恶鬼吸了一口烟,淡淡地看了唐稚一眼,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这里的管理人?”   “因为你看起来……”唐稚上下打量她一眼,故意用惊奇的语气说道,“好有钱好有气势的样子。”   “哈哈。”恶鬼笑了笑,然后敲了敲烟杆,“我确实是这座城上一任主人。我们这里,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换管理人,所以主人现在已经不是我了。”   “你们什么时候换人啊?”宋玉秋插嘴。   恶鬼笑着说:“下一任鬼主快要成亲的时候。”   她看起来很开心。   唐稚如遭雷击。   “嗷!”宋玉秋跳了起来,因为唐稚突然大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放心好了,我们已经有了新城主,不会再需要留下外面的人,来运行这一座鬼城了,我们找到合适的时间,会放你们出去的。”恶鬼说,“但是既然你们都来了,不如就一起参加婚宴吧,时间就在几天后。”   唐稚面无表情。   宋玉秋又跳起来了。   为什么又掐他!   “我们一定参加。”唐稚摆出了上辈子工作时候用的商业笑容。   恶鬼笑了。   她让人给两位贵客安排好休息的房间,还送了好吃的东西给他们。   “我觉得虽然她们都是鬼,都是看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宋玉秋关上房门,“但是我觉得,人还是不能随便疏忽大意,所以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直到离开这里为止。对了,食物不要乱吃,我怕有问题……”   话到此就断了,因为宋玉秋一转身,就看到了唐稚一手抓桌面上的糕点,一手拿起一壶茶,一口糕点,一口茶,正在大快朵颐。   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品尝美食,更像是在用食物泄愤。   “你……”宋玉秋说真心话,“好能吃。”   唐稚听到他的话,放下糕点和茶水,撑着脸,嘴巴嚼啊嚼,想要把刚才塞进嘴巴里的东西先吞进去再说。   “喂。”宋玉秋和他商量,“既然她们现在也已经不害人了,我们就不打搅了,安安静静待着,参加婚宴,然后离开吧。”   “婚宴!”唐稚说话的语调上去了,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   宋玉秋被吓到了。   “算了,和你这种人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出去看看情况。”唐稚说,顺便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黄符,塞宋玉秋手里,“这里有几张符,万一你遇到危险了撕掉就可以了。”   宋玉秋想要挽留他,但是唐稚打开了窗户,不等他开口,就往翻出窗走了。   唐稚当然不会乖乖待在那个屋子里,他千辛万苦来到这个地方,就不是为了乖乖待着的。   从这一间屋子翻窗出去,他直接飞到了这一栋建筑物的顶端。   此处天空阴沉,看不出白天黑夜之分,路边亮着红灯笼,一派阴森可怕。   他从怀中拿出几张纸,手一振,就化为了好几只蝴蝶。他的手放开,蝴蝶纷飞,为他四处打探消息。在等待蝴蝶的消息回来之前,唐稚隐去自己的气息,跳了下去,选择了一层楼,钻了进去。   “如果还有穿越的机会,我下次可以去当特种兵。”唐稚絮絮叨叨。   好的,特种兵唐稚到了其他鬼居住的地方,然后快速地在走廊上静音奔跑着。   他本来是想巡查一下环境,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起码对这里有点了解,不至于彷徨失措。谁料他刚走了一段路,前方就传来了透出门的笑声。   “真的真的?”少女的声音传来。   “真的,城主这段时间终于化形了,所以就去找东方溯光了。”   “嘿嘿嘿,那个男人也该终于认了吧。”   “听我说,嘘嘘嘘。”女子的声音放小声。   唐稚着急啊,耳朵拼命贴门上。   “他看到了鬼主,说鬼主的样子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瞎眼的男人。”   大家大笑。   “我要是城主,一定一巴掌过去了。”   “不需要城主一巴掌过去,他整天都在闹自杀啊。”   “鬼是无法自杀的。”   “下次用强的不就好了,反正他也不能反抗。”   唐稚杀心已起。   他感觉他现在就是英勇无畏的王子,要打败女巫,拯救公主。   就算那一位公主和女巫看起来比较像同类。   就在唐稚这么想着的时候,不远处,一只蝴蝶朝他飞来。   唐稚冷着脸伸出手,蝴蝶停在他的手中。   走廊外的树上,开尽了的花腐败成了丑陋的模样。   窗外的鸟飞过,似乎在提醒唐稚。   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可惜现在的唐稚有一件需要见到东方溯光非做不可的事情。   无视征兆,去掉戒心,与纷飞的蝴蝶一起,飞到某个人的身旁。   天空阴沉,风阴凉。   东方溯光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品味着上好的茶水。   他的模样和平常人看起来无异,但若是懂一些门道的人,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已不是人,而是鬼。   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在他死的那一刻,魂魄就被鬼城召唤,来到了这里。   正常人死后能投胎,但是他只能在这里做鬼。   虽然他这只鬼的日子过得很滋润,被好吃好喝供着,除了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外。   东方溯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把茶壶和茶杯放远,继续拿起毛笔。   他在画画。   画的是一幅人像。   毛笔沾上墨水,东方溯光专心致志,一笔一描。画像中的人,在他的笔下,就连眉毛都是精致的。   他画的是唐稚,画面的是他从一扇门走出来的样子。   光芒万丈。   “嗯……”   东方溯光觉得这样的画也太无聊了。   然后他下笔,在唐稚的脸上,加了一个猪鼻子。   就很可爱。   东方溯光满意地拿起毛笔,眼睛微微带笑,欣赏自己的巨作。   一阵风刮过。   一个穿着绀色衣袍的人幽幽地站在东方溯光的身后,用怨念的眼神看着他的后背。   “你来啦。”东方溯光的语气听起来心情不错,“你来看看我新画的画,好看吗?”   到来的人一声不吭。   “我觉得很好看。”东方溯光不需要别人的认可,自己笑着看那幅画。   一只手伸出来,扣住了东方溯光的后脑勺。   东方溯光一愣,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来人就用力,将他的脑袋狠狠扣到桌子上。   “嘭。”一声,东方溯光的脑袋砸桌子上了。   “小红!”东方溯光阴着脸,一脸幽怨地转头。   他画上的墨水还没有干!   来到的人一下子就蹲下去,撑着脸看他。   东方深渊在抬头的瞬间,就错失了他的脸。随后,他慢慢低下头。   两双眼睛对上。   唐稚问他:“小红是谁?”   “唐稚?”东方溯光的声音轻得仿若是随时消散的烟。   唐稚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一笑。   这一切都像是可怕的谎言。   东方溯光恍若梦中醒一般,冷淡地转过头。   唐稚:“?”   “无聊。”东方溯光冷漠地说。   唐稚站起来,扣住他的脑袋,又一次按向桌子。   不过这一次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就是了。   “小少爷,你说谁无聊?”唐稚早就想打他了。但是之前不是受制于他,就是这个王八蛋要死了,都不给他一个机会。   东方溯光的脑袋被按在桌面上,然后他一动不动。   唐稚要不是清楚知道自己根本没用什么力气,还以为东方溯光就这样被自己磕桌子上磕死了。   唐稚非常冷酷地用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   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些m会变成s了,看到像东方溯光这样的人,他很难不想揍人。   唐稚拉起东方溯光,让他仰起头。   东方溯光的表情……怎么说好呢,很梦幻?   他呆呆地睁着眼睛,傻傻地看着唐稚。   唐稚原本略显粗鲁的手立刻松开力气,托着他的后脑勺,然后弯下腰,温柔地亲上了他的唇。   一吻完毕,东方溯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唐稚,轻声问他,就像是怕破了面前易碎的泡沫美梦一样,“恶鬼也会做美梦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死过。”唐稚双手捧着他的脸,看向他的眼睛。   东方溯光眨了眨眼睛。   唐稚心里想:毒蛇是有点本事的,虽然我清楚知道这是个值得千刀万剐的混蛋,但是若让我毫无顾忌,那我当然想和他发生点什么故事啊。 第115章 鬼玩人(下)   东方溯光伸出手, 正想要抱住他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唐稚的手伸向身后,准备掏剑。   东方溯光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按住他的脑袋,慌乱地将他塞到自己面前的桌子下面去。桌子是木桌, 但是铺了一块布, 勉强可以藏一个人。   唐稚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性, 身体被塞进去, 很不舒服,还差点没有蹲稳。慌张之间, 他的身体往前,不小心抱到了东方溯光的腿。   东方溯光一紧张,一抖。   他脚上的的铁锁链因此发出声音。   唐稚这才发现他被锁起来了。   “溯光。”一道甜腻的声音喊他, 随后门被推开。   溯光。   唐稚在桌子下面, 无声地阴阳怪气, 学那两个字的口型。   同时, 他的手用力, 抱住了东方溯光的小腿。   唐稚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抱别人的腿,而且东方溯光的腿型很好, 还怪挺好抱的。   东方溯光的眼睛往下, 瞄了他一眼。   唐稚正独自一人抖m, 想象被这只脚踢的时候, 东方溯光的另一只脚抬起来, 在他的身体侧边, 蹭了蹭他。   唐稚……下意识心花怒放。   这个混蛋真的很懂自己的品味。   “溯光, 我来给你送我们成亲那天穿的衣服。”   唐稚听到来人说话。   东方溯光一声不吭。   “衣服我放下了, 你记得试一试, 如果不合适的话,告诉小红就好了。”   “嗯。”东方溯光姑且应一声,冷淡的模样和之前没有两样。   若要说伪装,他不输任何人。   他就是欺骗的某种代名词。   她没有立刻走,而是来到东方溯光的桌子前面。   听到声音往这边靠近,唐稚的眼神低沉下去。   这是伏羲院人改变不了的本性,在危险的面前,首先想着铲除危险。   “我会好好待你的,所以,开心一点吧。”   从唐稚的角度,看到有一只手抬起了东方溯光的脸。   东方溯光眯起眼睛看她,淡淡说道:“如果你帮我把链子解开,我会开始相信你的说辞的。”   “哈哈,不可以。”她说,“我知道你会跑的。”   她所言极是。   “我还要去准备一下东西,那么,我先离开了。”她的语气中有淡淡的寂寥。因为东方溯光并不想和她聊天,待在这个地方,只会徒增失望。   东方溯光果然没有反应。   她叹息,随后放开手,离开了这个房间。   待门关上,东方溯光松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在桌子下面的唐稚双手按着他的大腿,一下子钻了出来,凑到他的面前,压在他的身前。   东方溯光身体微微往后退,他到现在都不能相信唐稚居然真的来了。   “东方辰溪,话要说清楚。”唐稚觉得话还是要摊开讲清楚。   “我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你要说什么,我未必能很好回答你。”东方溯光说实话。   他很久没有这么老实了。   “你要和她成亲吗?”唐稚单刀直入。   “我若是愿意,还需要被人锁在这里吗?”东方溯光说话方式就是不惹人喜欢。   “好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唐稚对这个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   “嗯。”知道他不讨厌这个答案,东方溯光忍不住笑了。   “第二个问题,你到底要不要改邪归正?”   “我已经没有做坏事的理由了。”东方溯光真挚地说。   “你当然没有了,石东临都死翘翘了,你自己一个人能掀起什么波浪!”唐稚吐槽。   听到石东临已死,东方溯光有一瞬间的恍然。   “第三个问题!”唐稚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让他回神。   “我在听呢。”   好友啊,世事如棋,风云变幻。   “就是……”唐稚说,并且扭捏起来,“你死之前,我和你说的那句话,你觉得怎么样?”   就是他想要和他约个小会什么的那件事情。   东方溯光一愣,然后细想,他想了半天,最后抱歉地告诉唐稚:“其实我最后,已经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人死前的感受,东方溯光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落日的余晖,身边人的温暖,以及,他怎么努力都听不清的声音。   意识飘远,什么都消散了。   唐稚闻言,露出凶狠的表情,觉得自己现在就该掐死他。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突然来到这里。”东方溯光温柔地告诉他,“活人来到这里,会折阳寿的,而且可能会被鬼主捕获,在这里成为苦力,很危险的。”   唐稚说:“看到你本人这副样子,我是很后悔来的。”   “你是为我而来吗?”东方溯光笑。   唐稚很想嘴硬说不是,但是他平生最看不起傲娇,可不想因为这个男人,让自己变成自己以前鄙视的人。   他的沉默,让东方溯光知道了答案。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抱住唐稚,亲了上去,粗暴地抓着他的头发。   唐稚是个抖m,所以他很爽。   和蛇妖待了一会儿,唐稚一脸虚脱地爬窗回房间。   东方溯光实在是太大方了,知道自己喜欢摸他的腿后,十分慷慨地裤子一扒,随便他摸。唐稚还没有上本垒,差点就死在了他的身上。   “你回来啦。”宋玉秋在整理被子。   “我还行,还行。”唐稚虚弱地扶着墙壁,在擦鼻血。   “话说,我刚才听到外面有声音,所以跑出去了。”   唐稚没有很认真在听他说话。   “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在角落哭,说她要成亲的人不想和她成亲,所以很伤心。我安慰了一下她,告诉她,那也比要和不喜欢的人成亲好。我原本是想要用自己悲惨的故事安慰她,但是她就很生气,问我是不是在讽刺她。我说我没有,然后她就大哭。我好不容易把她哄好了。”宋玉秋在诉说唐稚离开后,他的故事。   唐稚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摸着椅子,坐下,然后平心静气。   宋玉秋这才发现了问题,问他:“你没事吧。”   “肾虚。”唐稚说。   宋玉秋觉得,他应该是脑子有点虚。   若唐稚想要带着东方溯光逃跑,时间就必须选在大婚的当天。   因为那天鬼门关开,恶鬼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那天吃完宴席,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现任鬼城的鬼主喜魅,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那一位不愿意和她成亲的未婚夫,东方溯光最近心情不错。   此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少见他开心的样子   她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东方溯光是因为要和她成亲而开心。   虽然……她已经是个绝世美人。   鬼之一族,成年之前丑陋恐怖非常,而且容易控制不住理智,去伤害别人。   喜魅第一次见东方溯光的时候,他只有十岁出头的模样。那一天,她的母亲告诉她,她以后的丈夫要来了,她还很高兴的。但是东方溯光第一眼看到她,就吓得哭着逃跑。   后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原因也是因为他不愿意娶她。   但是她现在已经成年,蜕化,变得如此美丽,比起母亲,也更加美丽。   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和她成亲呢?   “我是真心尊敬鬼主。”东方溯光坐在椅子上,态度淡然自若,“但是我非鬼主良配。我是一个非常恶心、狡猾和卑鄙的人,无法和你成为眷侣。”   喜魅说:“我觉得你挺好的。”   “会觉得我挺好的。”东方溯光笑,“只有不涉世事的少女,和□□熏心的笨蛋。”   喜魅听不懂。   “不过我很感谢鬼主,帮我实现了我的计划。”   他说的话,喜魅都听不懂。   反正就是,这个人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她是如此不讨人喜欢。   这么想着的喜魅,离开他的房间后,躲起来哭了。   “我听到哭声,果然又是你。”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喜魅抬起头。   宋玉秋拿着一块手帕递给他,眉眼弯弯,笑道:“漂亮的小姑娘不能老是哭鼻子。”   “你觉得我漂亮吗?”喜魅接过他的手帕,非常粗鲁地擤鼻涕。   宋玉秋的脸一红,随后认真地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我喜欢你。”喜魅说。   宋玉秋闻言,脸更红了,虽然他知道喜魅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   “我允许你最近陪我一起玩。”   “谢谢你哦。”宋玉秋和她蹲在一起,随后说,“但是我过两天就要回家了,以后应该没有机会过来了。我想了想,不能总是这么任性,还是回家,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没有见过面的人成亲吧,起码这样,他们会安心一些。”   喜魅的手一顿。   “不要老是为了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伤心。”宋玉秋说,“你那么好,不用担心找不到喜欢自己人。”   “但是,他是注定了要和我成亲的人。”   “娃娃亲嘛,我懂!”宋玉秋太懂了,“我没有机会反抗,但是如果你有机会,就试着去找更适合的人吧。起码不能和一直让你哭的人在一起啊。”   喜魅不懂,“为什么你没有机会反抗。”   “哦,这个啊……”宋玉秋想起母亲的话。   反正你也没有喜欢的人,又没有什么本事,还不如听我们的话,趁有几分姿色,去当倒插门。   “算了不谈那些了。”宋玉秋觉得说那些东西没有意思,“我们去……逛街吧!”   和宋玉秋一起玩很有意思的,喜魅的本质还是小孩子天性,她立刻忘记了东方溯光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和宋玉秋一起跑了。   东方溯光一个人待在宽敞的房间里。   他已经不知道独自一个人,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子。   他面无表情,脚无力地放在地板上。   他抬起手,原本是想要整理一下掉下来的头发,但是尾指却碰到了自己的嘴唇。   唇上还留有唐稚的余温。   他一抹嘴唇,随后将手指塞进嘴巴里,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所以我才教你,千万不要对他动恻隐之心。   “唉。”东方溯光叹息,然后脑袋躺在桌面上。   你可真是一个阴暗的卑鄙小人。   他这么唾弃自己,那一双早就荒凉了的眼睛,透出一丝的自厌。   就在东方溯光心思活络的时候,一只手伸向他的脸,抚摸着他的头发,来人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东方溯光蹭了蹭他的手。   “怎么了?”   说来可笑,唐稚最喜欢的就是他那双年老了的、苍凉了的眼睛。明明早已经没有了一丝希望,却还抱着飞蛾扑火的壮烈。   “我有一种悲观念头。”东方溯光说。   “你什么时候乐观过?”唐稚露出了一脸的问号表情。   “唐稚。”东方溯光说,“是否有些小鸟,天生就飞在天际,有些小鸟,天生就困在牢笼。”   锁链的声音响起。   “若我命中有宿命,这辈子注定得不到自由……”东方溯光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火光。   “在笼子中的小鸟有笼子困住。”唐稚说,“在天地间飞翔的小鸟,也被世界这个笼子困住。人人都在笼子中。但是我现在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你可以选择和我待在一个笼子里。”唐稚的语气和开业大酬宾,现场八折的语气是一样的。   东方溯光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着,然后继续趴在桌面上。唐稚的手,从他的头发,往下摸,到触摸他裸/露的皮肤为止。   “我真是罪大恶极。”   “已死之人,莫要追究前生之事。”   东方溯光现在已经是鬼魂,不存在脚被折断的事情,双脚不能动,只是因为被喜魅他们用困魂锁套住了。唐稚试了各种办法,都没有办法撬开这把奇怪的锁。   他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这把锁打不开的呢。   就在他们准备逃跑,东方溯光要和喜魅成亲当天。   唐稚用法术变出了一个穿着喜服的假人拖时间,然后准备捞着东方溯光和宋玉秋一起走的时候,他发现,东方溯光脚上的锁打不开。   唐稚蹲在东方溯光的面前,沉默了一会。   他的老师说过一句话,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创新!   所以唐稚放弃打开这把锁,独辟蹊径,背着脚上有锁的东方溯光跑了,顺便让宋玉秋自己跟上来。   三人避过所有的恶鬼,鬼鬼祟祟地往鬼城的出口跑。   唐稚早就安排好了路线,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但是在还有一条街道的时候,东方溯光双脚铁链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呼天喊地,提醒着众鬼,猎物在这里。   一瞬间,鬼城的灯笼全灭了,路上美貌的女子化为狰狞的鬼,涌了过来。   他们要抓回鬼主要的人。   “小宋!跟上来!”唐稚朝着出口狂奔。   东方溯光乖巧地趴在他的后背。   身后是数量庞大,滚滚而来的恶鬼。本应也是恶鬼中一员的东方溯光,无心去看顾危险。他趴在唐稚的后背上,看着他的侧脸,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就在他们三个人到达出口的时候,鬼主终于追了上来。   “竟敢玩弄我!”她的声音恐怖,身躯庞大丑陋。   宋玉秋听到这个声音,觉得有点耳熟,忍不住在离开之前,回了一个头。   看到了宋玉秋的脸,喜魅一愣。   大门就在面前了,三人一同迈步,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凡间。   “站住!!!”鬼主伸出了手。   她只需要轻轻一勾,就能抓回她想要的人。   东方溯光趴在唐稚的后背,脸上依旧带着喜悦的笑容。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那只靠近的手,但是都无所谓了。   “啊。”发出声音的是宋玉秋。   鬼主的手毫不犹豫,抓住了他。   唐稚显然也是愣住了,他早就准备好了鬼主要来抓东方溯光,但是喜魅的手却转向了宋玉秋。正是因为意想不到,唐稚来不及拯救宋玉秋,而脚又踏出了边界,离开了鬼城。   “不要走!”喜魅变回人形,将宋玉秋压在地板上,她低头俯视他,眼泪和头发一同落到他的身上,“不要走,和我一起……和我永远在一起……”   啊,原来要在今天成亲的人是你啊。   宋玉秋笑着,然后抬起手,擦去喜魅的眼泪。   当唐稚背着东方溯光踏出鬼城,两人立刻出现在一片草坪上。   天色依旧一片黑暗。   唐稚愣愣地转过头。   宋玉秋怎么办?   一双手紧紧环住唐稚的脖子,唐稚立刻回过神。   “我现在是鬼,不能晒长时间太阳,所以要赶紧带我离开这里。”东方溯光提醒他。   唐稚立刻就慌了心神,他手忙脚乱地脱下外衣,盖到东方溯光的头上。   东方溯光坐在草地上,抱着膝盖,将自己的身体都缩进唐稚的衣服里。   “你没事吧?”唐稚担心地看着他,“哪里不舒服吗?我带你回伏羲院,里面会有人帮你……搞七搞八?”   唐稚对伏羲院的信任感是百分百,伏羲院的人一定能完成任务,同时,一定会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折腾死你。   “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东方溯光担心。   他缩成一团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唐稚心生怜惜,告诉他:“你放心,挨打有我在。”   东方溯光看向他的眼神很微妙。   “咳咳,不是我故意想被别人打的意思。”唐稚澄清,“是我很心疼你的意思。”   东方溯光姑且先点头。   宋玉秋的事情,暂且是解决不了了。   唐稚决定先带东方溯光回伏羲院,处理他的问题。再让伏羲院的人去和鬼城交涉,救出宋玉秋。   背着盖着衣服的东方溯光,唐稚漫步走在草地上。   微风拂面,草木茂盛,天际出现一丝光亮。   唐稚想起了一件事情:“等回到伏羲院后,我能先打你一顿吗?”   他想揍这个人很久了。   “不可以。”东方溯光贴着他的耳朵说,“我怕疼的啦。”   他这一辈子,还未曾如此理所当然地向什么人撒娇。   唐稚很受用,他就喜欢美人黏黏糊糊的声音。   “唐稚。”东方溯光喊他。   “嗯?”唐稚回应。   “谢谢你来接我。”   听到他认真的语气,唐稚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我选择来找你的,不需要谢谢我。”   不。   东方溯光看着唐稚的侧脸,双眼阴沉。   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要死了吗?   你觉得我为什么最后要去找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死后会归去何处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看到我死去后,一定会想办法打探我的消息吗?   我在鬼城等着、等着,等着你来,已经等很久了。   东方溯光趴在唐稚的后背上,用力捏住他的肩膀。   “你的胸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唐稚问。   “我藏起来的菁髓珠,我知道我的阵法不足以引出菁髓珠所有力量,所以将一些用完了的菁髓珠藏起来,死后带来这里,继续研究。”东方溯光坦诚,“如果你没有来找我,在今天婚礼上,就是我引爆所有菁髓珠,和鬼城同归于尽的时刻。”   唐稚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东方溯光一眼。   他面无表情,双眼坚定,就像是扑火的蛾。   “你的心理好阴暗。”唐稚摇头轻叹。   “对不起。”东方溯光趴在他的后背上,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件事情道歉。   为我其实还在算计你?   为我无论如何都改不了卑鄙的本性?   这是一场游戏与豪赌,鬼把人玩在掌心之中。   唐稚的脚依旧坚定地踩在草地上,头顶出现迹象的太阳。   东方溯光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挪开,改为抱住他的脖子。   世上千千万万人,落笔万万千千字,无一愿意写我与面前人的故事。   那我就亲自写这个故事。   唐稚一边走着,一边背着沉重的负担,一句话被风吹散。   听到了唐稚的话,东方溯光一愣,随后流出眼泪,收紧了手。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我和你在世界的大笼子里,永远在一起。”   两人一同往前。   阴暗的天空突然出现明显亮光。   唐稚告诉东方溯光,说:“你看,是晨曦。”   东方溯光微微一笑,不看晨曦,只看他,“是的,真漂亮。”   如果你也同意,那就让这个故事这样结局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