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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清瞥了一眼台上的几个小花小生，即使是制作如此粗糙的垃圾综艺节目，他们仍然全神贯注在面前的大按钮上，随时准备抢先按下。 　　毕竟，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哪怕一秒钟的镜头也能增加一分关注度。 　　“请听题。”主持人的假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您认为身为一名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好问题。 　　但凡这种情况下，第一个问题总是最好回答的。不涉及到任何个人隐私，也不会有错误答案，只要随便扯上几句假大空的句子，就能立刻把观众的好感度拉满。谁要是能抢到这个问题，就已经胜利了一半。 　　“哔！” 　　隔壁座位上的灯第一个亮了，章清笑了笑，看向隔壁，尽可能地管理好自己脸上的表情。 　　好死不死的，竟然被白以冬抢到了题。 　　白以冬今天头发染成了淡金色，在一众小生里惹眼的很。他还穿了一身纯白色的韩版西装，估计自以为玉树临风，正暗自得意着。 　　“看来抢到我们第一道题的人是白以冬小帅哥呢。”主持人兴高采烈地说道，“那么请白小帅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吧。” 　　镜头对准了白以冬，白以冬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作为一名演员，最重要的当然是演技，演技决定了这个人能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好演员。” 　　“也就是说，您认为演技才是决定一个演员是否优秀的根本因素咯？” 　　白以冬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演员也是一种职业，做任何一种职业都应该有敬业精神。我认为身为一名演员，最重要的就是把戏演好，而不是搞绯闻、炒cp之类的炒作。” 　　章清的嘴角险些抽动了一下，他迅速把头低下去假装突然对演播室的地板很感兴趣。 　　“说得很不错呢。”主持人带头鼓起掌来，白以冬立刻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只是实话实说。” 　　“那么，我们开始下一道题——” 　　后面的问题就开始慢慢朝八卦的方向迈进了，除了满足观众们低俗的趣味之外，实在没什么意思。 　　就在章清的腿坐得有些发麻的时候，象征抢答时间结束的铃声敲响了。 　　“时间到！我们的抢答时间就到此为止咯！”主持人说道，“之前说好了，得分最低的一位帅哥要接受来自一位来自现场观众的提问哦！让我看看，分数最低的是——章清！”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章清无奈地笑了笑，抬了抬手臂，“愿赌服输。” 　　“好的，那么让我们来看看问题的内容——”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将卡片上的问题读出声来，“问题是这样的：‘请问你有没有过，光是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就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 　　章清愣了一下。 　　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场上所有的镜头都在拍他，镁光灯的炙热让他的鬓角渗出细细的汗珠，他的心脏猛然收紧，周身的一切有那么一秒钟的完全寂静。 　　“有啊。”章清笑了起来，“应该是我妈吧，小时候她天天提溜着我练钢琴，什么时候想起她来都一阵后怕。” 　　观众席立刻传来一阵笑声，虽然有点冷，但还是成功地活跃了场上的气氛。 　　-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回答得很漂亮？嗯？” 　　章清不想搭理白以冬，他这一天的通告跑下来已经够累的了，现在他只想快点卸妆，早点吃饭然后回家睡觉。 　　不过即使他的步子已经走得够快了，白以冬那双大长腿还是快速追上了他，不依不饶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我告诉你，你就算说再多这种抖机灵的答案也没用的，观众只会觉得你很蠢！”白以冬气急败坏。 　　“对，我很蠢，您最聪明。”章清翻了个白眼，“您答的问题都是完美答案。” 　　“章清！你就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章清的脚步顿了一下，第一次对白以冬产生了一种反胃感。 　　“瞎jb装什么清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底细，你有什么本事？靠跟男人炒cp上位，有没有点耻辱心？” 　　“白以冬！” 　　章清还没发作，就有人抢在他前面喊住了这个跳梁小丑。那掷地有声的御姐音，章清连头都用不着回就知道是端木柔。 　　端木柔踩着一双细高跟，高跟鞋底踏在大理石上的声音简直如同凶器，感觉好像下一秒她脚下的石头就会被踩得粉碎。 　　端木柔这名字听上去就像什么深闺大院里出来的大家闺秀，贤淑温柔的梦中女神，她长得也确实有几分女神范儿，长发飘飘，乍一眼看上去冰清玉洁惹人怜。 　　然而端木柔的性格跟她的名字却刚好相反，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据说因为这个，她和她妈从小到大吵架就没停过，而她最终也没成为她妈希望的那种女人。 　　如果谁把端木柔娶回家，章清会觉得那人一定是上辈子毁灭了地球，今生才遭到如此报应。但在艺人和经纪人的工作关系里，她的杀伐果断却是不可多得的优点。 　　白以冬被突然出现的母老虎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这么闲怎么不多去接几个通告？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最近可没人愿意找你做代言呢。”端木柔朝白以冬绽放出一个女神级别的微笑，恶毒地说道，“我们家小清跟你可不一样，接下来还要跑好几个通告。真是不好意思，失陪了。” 　　端木柔老喜欢管章清叫小清，虽然章清抗议过很多次不要把他叫得跟条蛇似的，但没用，这女人要是能听人说话，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白以冬瞪了端木柔好长时间，最终还是愤怒地转身走了。 　　“你看他，都在后台了，还迈着那么骚包的步子走路。”端木柔“啧”了一声，不客气地评论道，“狐狸精，还有脸说你呢。” 　　章清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懒得跟这种人计较。 　　不过端木柔压了一肚子的火，看着比他还生气，“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刚刚在节目上故意提什么炒作，明摆就是在讽刺你。说得好像他不炒作似的！他就是恨当时跟梁宇炒cp的人不是他罢了！” 　　听着端木柔连珠炮一样的声音，章清觉得有点头疼。说实话，跟白以冬一起拍节目已经够让他心累的了，他实在不愿意再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了。 　　“小清，你要相信你很快就能红起来的。”端木柔搬了个凳子在他面前坐下，拿卸妆水往他脸上拍，“到时候你就再也不用跟白以冬这样差劲的小角色一起同台了。白以冬现在就是搬起凳子砸自己的脚，他这么气急败坏，还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炒作玩脱了。本来想蹭人家热度，反倒被对家倒打一耙，结果现在被网上骂的狗血喷头的，来这种节目给自己挽回名声。” 　　章清后知后觉地问道：“啊，第一个问题是给他准备的啊？” 　　幸好他没抢到，要是真被他抢到了，白以冬估计能当场把他挫骨扬灰了。 　　“导演开机之前不是来后台说了吗？”端木柔不可思议地看向章清，“你脑子飞到哪片毛里求斯去了？” 　　“没注意听。”章清悻悻地说道，“不过这小破节目也没几个收视率，搞这种公关行得通吗？” 　　“怎么行不通？现在搞营销谁还在乎收视率啊。”端木柔撇了撇嘴，“弄几个大V营销号，把他的片段一截，往微博上一放，搞点水军转发一下，吹一下白马小王子三观有多正，自然能被很多人看到。” 　　“那么假大空的标准答案，也能拉到好感？”章清有点想笑。 　　“能啊。”端木柔不以为意，“大多数人嘛，其实就是人云亦云，都说这个人好，大家也就跟着信了。说了句好话，就是三观正；说了句偏颇的话，就是人品有问题。毕竟谁也接触不到真实的偶像，全凭这些只言片语去判断。” 　　章清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任凭端木柔帮他卸完脸上的妆容。 　　“好了。”端木柔粗暴地在他脸上拍了两下水，章清长舒了一口气，就要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哎，你想干什么去？”端木柔瞪着他。 　　“啊？”章清迷茫道，“回家。” 　　“你脑子飞到巴彦布拉格去了吧！”端木柔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坐下。给你换个妆，一会还有场子要赶呢。” 　　还有场子要赶？ 　　“李导的酒宴。”端木柔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想起来了？” 　　哦——章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像端木柔昨天确实跟自己提过这么一件事。 　　“非得去不可吗？”章清不情愿道。 　　“非、得、去！”端木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给你争取来这么个角色吗？你现在跟梁宇的合作刚刚结束，正是粉丝提纯的激烈竞争时期，这时候谁能赢得更多好感更多粉丝，谁就是最后的赢家。梁宇那边已经找到不错的剧了，咱们绝对不能输在这个节骨眼上！” 　　章清随便应了两声，盯着地板上的裂缝发起呆来。 　　先让两个男演员演耽改剧，炒作所谓的男男cp，等剧播完以后又迅速解绑，把当初喜欢两个人的粉丝提纯成自家的粉。不知道这是哪个天才发明的炒作办法，低成本高效率，就是有点令人作呕。 　　“小清，你看着我。”端木柔一眼就发现了章清的抵触，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炒作，可是娱乐圈的小花小旦那么多，只有红了才有资格谈实力，你懂吗？” 　　章清叹了口气，“懂。”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红？” 　　“想。”章清承认道。 　　“想红就好好做。”端木柔加重了语气，“你千万别以为自己够拼的了。这圈子里比你更拼的人有的是，你不再加把劲的话很快就会被追上了。” 　　章清感觉自己的胃往下沉了一点，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个圈子里有太多的人情往来，李导给了他角色，他就得去帮人家捧场。这一个人情欠下，还不知道要还上多久。 　　“好了。”端木柔把化妆品放进包里，拍了拍章清的肩膀，“去让Amy给你选一套像个人样的衣服。宴会上估计会有不少大咖，表现得客气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 　　夜幕下的城市和白天里看上去不太一样，更多人工光芒洒在柏油路上，把城市照得亮如白昼。章清记得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就学过那个叫“光污染”的名词，当时那个浓眉大眼的老师在讲台上煞有介事地渲染光污染的可怕之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城市里反倒比以前还亮。 　　所以说归说，人们不可能放弃更方便的生活。提出这类概念也只不过为了缓解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点点愧疚。 　　章清透过车窗漫无目的地扫视着那些刺眼的人工光，那些光芒在视野的死角逐渐模糊，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高中自习室内忽明忽暗的灯棍。 　　蚊蝇绕着灯棍飞来飞去，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写卷子的声音。 　　——你有没有过，光是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就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 　　停、停、停，给我停！ 　　就在这时候，章清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脑袋险些磕到前座的椅背上。 　　我靠，没说让车停啊？章清不满地朝司机的方向看去，后者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前面的车停得有点急。已经到了，请您下车吧。” 　　章清烦躁地拉开了车门，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心里没点AC数。 　　“哎！”章清下了车，就冲前面那辆车喊道。刚好，车里走下了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性，被章清这么一喊，回过了头。 　　章清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这么直接愣在了原地。 　　 第2章 　　那张脸他认得。虽然已经有所差别，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有多久了？五年？七年？还是更久？ 　　他转身了。 　　我认错了吗？他没认出我吗？ 　　不对，我戴了口罩，他没认出我，还是根本没看到？ 　　是他吗？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在这里？ 　　所有思绪像一团乱麻，塞满了章清的脑袋，所有的惊讶疑惑最后都变成了三个字。 　　周南琛。 　　三个字，舌尖轻弹上颚。三个字，每念出一个，心脏都猛地刺痛一下。 　　章清觉得眼前有点发黑。 　　“小清，小清？” 　　端木柔的声音将他猛地拉回了现实。 　　“我说你没事吧？刚刚是不是车停得太猛了？”端木柔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章清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两下，发现那个疑似周南琛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我没事，可能吧。” 　　“你认识那个人？”端木柔好奇地问道，“我看你刚刚一直盯着他看。” 　　“啊。”章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用的什么语气和什么表情，“好像……是我高中同学。” 　　“咦？这可真不容易，他居然是你高中同学，圈子可真小。” 　　“你认识他？”章清看向端木柔。 　　“认识说不上，只是听说过。好像是这次李导组里的造型师，什么服化组的组长，年纪轻轻就能做这个位置，挺厉害的。” 　　“啊。”章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老实说，他现在只想转头上车，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可是端木柔已经先一步朝前走了，他只能机械地跟在后面，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 　　整个晚上，章清都过得有点混混沌沌的。虽然已经被自家经纪人提醒了三次，但他还是不小心碰翻了酒杯。 　　“哎，小心！”有人在酒液洒出来之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杯子，制止了一场可能的悲剧。 　　玻璃清脆的声响把章清拉回了现实，他瞬间有些窘迫，连连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 　　“不要紧。”那人爽朗地笑了笑，“小心一点。” 　　章清这才发现扶住自己杯子的人是梁宇，他甚至都不知道梁宇是什么时候坐到自己旁边来的。 　　看来一会出门的时候要小心狗仔了，如果被拍到两个人一起吃饭，解绑的任务就更艰巨了。 　　章清不讨厌梁宇，虽然他们一起拍的那部耽改剧是个十足的垃圾，但有那么几段对手戏还是让章清享受到了演戏的快乐。 　　梁宇比他资历要深，在这之前就有几部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人长得也帅，情商也高，镜头前说几句话就能撩到不少粉丝，他实在不认为自己在解绑期间能竞争得过他。 　　梁宇比起三个月前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听说为了在解绑后能拉到更多粉丝，他的经纪人强迫他持续节食，搞得他现在整张脸看上去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蜡黄色，瘦得颧骨都像锥子一样。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只有现实中看着瘦得病态，照片和视频里才会显得好看。 　　“宇哥又变帅了。”章清冲梁宇笑了笑，“听说你上周拿到微博新星奖了，恭喜恭喜。” 　　“没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梁宇腼腆地笑笑，“你气色也不错。” 　　是啊，至少比你现在的样子好多了。章清在心底里暗自吐槽，他有点害怕端木柔看了梁宇以后会不会也要求自己节食减肥。 　　“也恭喜你拿到李导新戏的男主角。”梁宇举了举杯，“听说是部不错的戏，校园题材挺适合你的。” 　　章清忍不住笑了，“为什么校园题材适合我？” 　　“感觉你身上有一种挺干净的气质，像我这样的就肯定演不了高中生了。”梁宇笑道。 　　“怎么可能，你不是人称变脸小王子吗？”章清熟练地客套回去，“要是你来演，肯定比我强多了。” 　　“不敢当不敢当，哪有的事。” 　　干净啊。 　　章清在梁宇看不见的地方假笑了两下。行吧，至少说明自己的人设立得挺稳的。 　　章清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顶，耳畔觥筹交错，过不了多久，等李导发表完那番祝酒词，他就得端着杯子去跟各个大佬敬酒。 　　跑通告、拍垃圾剧、假笑、配合炒作、营销自己、应酬、甚至喝酒的时候被导演揩上几把油，都是他的日常。 　　但他还是不够努力，他离自己想达成的目标还差得远。他要红，要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都交付进去，哪还有时间干净。 　　李导演的祝酒词说完了，满座响起掌声，他矜持地点点头，但心里的满意都写在脸上了。 　　“去吧。”端木柔用胳膊肘戳了章清一下，后者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朝那边走去。 　　没有再看到他。章清的视线扫过了整间大厅，也没有再看到周南琛的身影。 　　- 　　等酒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章清走出门时脚步发飘，夜间冰冷的风拍在脸上也没能让他感觉好上几分。 　　他压根都不记得跟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只记得自己一直不停地假笑、喝酒，喝到最后连大厅里挂着几盏灯都看不清了。 　　端木柔扶着章清从酒店后门走出来，章清踉跄了几步，所幸稳住身体了。 　　“操。”章清骂脏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的光点，“我到底喝了多少？” 　　“快够放倒一头大象了。”端木柔担心地看着他，“我今天跟你说那些可不是叫你往死里折腾自己啊！” 　　章清说不出话来，只是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走吧，赶快上车，我送你回公寓。”端木柔叹了口气。 　　“等等。”章清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挣开了端木柔的手，“想吐。” 　　“那你去对面小树林……哎，不用我陪着吗？” 　　章清一边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一边努力伸出手挥了挥。 　　整个腹腔都在翻江倒海，章清扶住一棵树，剧烈地呕吐起来，一直吐得昏天黑地，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反胃的感觉。 　　章清双腿发软，顺着树干蹲在了地上。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想哭，可是眨了眨眼睛，干涩得发紧。 　　应该让端木柔先去买瓶矿泉水的。章清喘息着，扶着树干努力站起身，一摸口袋，发现自己身上连纸巾都没有。 　　真是倒霉透顶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伸出来，递给了他一片纸巾。他没来得及多想，就接了过来，胡乱地擦了擦嘴巴。 　　“谢谢，你——”章清转过了头，愣住了，背后站着那个他今晚一直在找的男人。 　　“不客气。”男人淡淡地说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男人转身就走。几秒后，章清混沌的大脑才反应过来，大声喊住了他，“等等！” 　　这一嗓门，章清的酒醒了一半。 　　男人又回过头。 　　“周南琛……”章清的嗓子因为呕吐有些嘶哑，“你是周南琛吧？” 　　男人站在原地，没开口也没动作，但章清把那张熟悉的脸看得更清楚了。 　　他知道就是他，周南琛就站在他面前。 　　“你参加酒宴了吗？什么时候来的？” 　　过了一会周南琛才开口，“一直在帮几个人化妆，十点以后才进去。” 　　十点……以后，章清感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那不正是自己端着酒杯笑靥如花给李导他们敬酒的时候吗？ 　　他看到了？他看到自己那副殷勤的丑态了？ 　　“你……”周南琛上下打量着他，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说道，“回去洗个澡吧。” 　　章清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应该说什么呢？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你这几年都去哪里了？ 　　为什么突然成了剧组的化妆师？ 　　你…… 　　太多的“你”字堆在胸口，等他终于发出一个“n”音的时候，周南琛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章清又在原地站了好久，用力拍着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一点。 　　当端木柔把他送到公寓以后，章清立刻扑倒在床上。床板发出吱呀几声后，房间寂静下来，章清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要爆炸，十分庆幸自己竟然活着回到了公寓。 　　他眯着眼睛摸了一遍自己乱糟糟的衣服，从某个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眯着眼睛打开了通讯录，找到了最显眼的那个名字拨通了。 　　大概响了五声之后，电话才被接起来，那头传来一个略带困意却轻柔好听的女声，“喂，你好？” 　　“我不好。”章清简单直接地说道。 　　那边顿了一下，语气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卧槽？章清？你他妈的有病吧，大半夜一点钟给老娘打电话，你想猝死我他妈还不想呢！” 　　章清听了直想乐，不过刚一想乐，那股反胃的劲又涌了上来，他只好强压了下去。 　　电话对面的人是尹菱，是现阶段唯一能称得上他死党或闺蜜的人。 　　家室很显赫，富二代＋星二代，从小就是被家里的加长商务车接送上学的，家里至少有一打佣人专门照顾她的起居。 　　但她这人的性格很随和，一点也没有星二代的架子，虽然总在镜头前装淑女，但台下的语气用词永远像个男孩子。 　　不知该说巧合还是幸运，这次尹菱也在李导演的那部戏里，跟自己有不少对手戏。 　　章清压下想笑的劲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呼吸调整过来。那头的尹菱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章清，清清？你没事吧？” 　　“我没事。”章清还是没忍住笑了两声，连忙干咳了一下。 　　“你是不是喝醉了？”尹菱问。 　　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哪里来的直觉力，他才说了三个字，怎么就听出喝醉了？ 　　“你没事吧？端木在你身边吗？你让她给你弄点蜂蜜水或者醒酒茶——” 　　“我今儿遇到周南琛了。”章清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尹菱没说话，沉默了足足五六秒才说道：“周南琛？那个周南琛？” 　　“嗯。”章清觉得发出这个音都好像要了他浑身的力气。 　　“他……”尹菱吃惊道，“你不是去参加李导酒席了吗？他怎么会在那？难道他也下海进娱乐圈了？” 　　“柔姐说他是剧组里的服化组组长，成造型师了。” 　　“这……你没事吧？” 　　这是尹菱第几次问了？想到这里章清觉得很好笑，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这下好了，他之前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的。 　　大概是听到那边传来的笑声，尹菱开始着急了，“你别管他！他就是个宇宙无敌超级大渣男，你明天还有工作呢，干嘛让这种渣男影响你的心情！” 　　“他不渣，他不是渣男，不许你这么说。”章清喉咙嘶哑。 　　尹菱深深叹了一口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章清，你是不是也该成熟一点了？” 　　章清不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肯定变化很大，你变化也很大，你们都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你懂吗？”尹菱认真地说道。 　　“懂。”章清低声说道。 　　“我知道他是你初恋，谁还没个初恋呢。”尹菱叹气，“你要相信，总会有更好的人出现在你生命里的。” 　　章清笑了一下，“有男朋友的人当然这么说了。” 　　“哎，你以后也会有的好不好！”尹菱立刻说道，“你以后会变得超级红，变成红透半边天的牛逼偶像，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长相肤色身高尺寸随便挑！” 　　“你可别再拍我马屁了，经受不住。”章清笑笑，“怕给你拍吐了。” 　　其实胃里的东西早就吐空了，现在只是不停地往上反酸。 　　“就算没精神弄蜂蜜水什么的，起码起来喝杯清水去。”尹菱立刻说道，“然后立刻马上去睡觉，端木要是看到你第二天挂个黑眼圈去出通告，信不信她能骂你俩小时？” 　　“行行行，我就去睡。耽误尹美女的美容觉了真是不好意思。” 　　电话挂断，章清往床里蜷缩了两下，勉强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连衣服都没有脱。 　　睡吧。他迷迷糊糊地跟自己说道，睡到明天一早，就有无数的工作来鞭挞自己了。 　　不要想他，不要想周南琛。心脏要被扯成两半了，不要想了。 　　- 　　“你真的很喜欢画画啊。”章清一推开屋门，就看到周南琛站在室内光线最好的位置摆弄着他的画布。 　　“嗯。”周南琛连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聚精会神地画着。 　　“画多久了？”章清离开沙发，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一口气喝下去半瓶，“作业写完了吗？” 　　“我作业不写完能在这画画吗？”周南琛的眼睛依然紧盯画布。 　　“靠，学霸。”章清砸了咂舌，“借我抄抄行不？” 　　周南琛没说话，只是用笔刷指了指扔在一旁的书包。章清放下可乐直奔书包，开心地在里面找到了被填得满满的作业本，直接坐在沙发上，咬开笔帽准备开抄。 　　就在这时候，周南琛开口了，“你往边上坐一坐。” 　　“啊？”章清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听话地挪了挪屁股，“这？” 　　“可以。能把头抬一下吗？”周南琛做了个手势。 　　“啊？”章清莫名其妙地抬起了头，周南琛伸出手，用手里的笔刷往章清脸上比划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行了，你抄吧。” 　　“哦。”章清傻乎乎地低头抄了十分钟作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你在画什么？” 　　周南琛的眉毛动了一下，“没什么。” 　　“没什么才有鬼了！”章清立即站起来走过去，“给我看看。” 　　“没什么，真没什么！”周南琛一边笑一边试图遮挡画布，不过章清还是赶在他把画布拿走之前看到了上面的内容，然后猛地愣住了。 　　那是一副自己的画像，画上的自己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帽衫，手上拿着一杯奶茶，倚靠在阳光灿烂的窗台上。手边，一株兰花正绽放着，花瓣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还没画完呢。”周南琛脸颊微红，有点窘迫。 　　“真好看。”章清转头看向周南琛，“我有这么帅？” 　　“我给你加了美颜和滤镜。”周南琛比划道，“你原来的脸盘子有这么大。” 　　“靠，滚你娘的。”章清笑着作势要踹他，周南琛嘿嘿地笑着躲开了。 　　 第3章 　　第二天，章清还没睁开眼，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宿醉简直要人命，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坐起来。 　　没出息，怎么还是梦到他了？章清在心里暗骂了好几遍：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 　　章清叹了口气，等到头痛的感觉缓解一些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视野一片模糊。 　　怎么回事？章清用了眨了眨眼睛，还是模糊的，他又伸手用力揉了几下，都能听到眼球发出的咯吱声了，可睁开眼周围景物还是模糊的。 　　不对啊，他双眼视力都是二点零，从上学起就从没戴过眼镜 ，怎么一夜之前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章清伸出手在空气里划动了两下，但仅仅能看到手背的半个影子掠过眼前。 　　章清眯着眼在棉被上摸索着，就在他好不容易摸到床的边缘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刚刚迈出一只脚的他“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操！”章清疼得呲牙咧嘴，又是一通乱摸，才好不容易找到手机，然而他看不清屏幕，只能凭着对自己手机的熟悉胡乱滑了一下。 　　好歹接通了。 　　“喂？” 　　“章清！这都几点了，你难道还没起床？我昨天跟你说过了今天一早有代言要拍吧？” 　　“柔姐，你先别生气。”章清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说，“你听我说，我瞎了。” 　　“你不瞎谁瞎？”端木柔没好气地说道，“现在都快七点钟了，你真是瞎了才看不见！我已经在你公寓楼下了，给你一分钟时间马上下楼！” 　　“不是，柔姐。”章清把语速放慢，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开玩笑，我真瞎了。我看不见东西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小清，今天不是愚人节，我也没时间跟你猜谜语，到底怎么回事？” 　　“我今天早上一睁眼就像得了两千度近视一样，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我没骗你。”章清说，“我刚还从床上摔下来了，现在还在地上坐着。” 　　“什么？”端木柔吃了一惊，“你别动，我马上上去！” 　　端木柔挂了电话，章清只好坐在地上等着。没两分钟，就听到自家经纪人高跟鞋敲楼梯的声音。 　　“小清？”打开门的端木柔看到章清还穿着昨天晚上那身西装，皱皱巴巴、头发凌乱地坐在地板上，着实吃了一惊，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能起得来吗？” 　　对章清来说，面前的端木柔就像个大红色的影子，他推测她应该是穿了那件红色的风衣，那抹颜色晃来晃去有点像飞舞的旗帜。 　　“我没事，就是看不清东西。”章清扶着端木柔的胳膊缓缓站起来，因为宿醉，太阳穴又开始一跳一跳了。 　　“看不清？怎么个看不清法？”端木柔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我就知道你昨天酒喝太多了！可喝酒怎么会喝坏眼睛呢，没听说过这种事啊……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眼睛什么感觉？疼吗？眼前有黑影吗？” 　　章清摇了摇头，“没感觉，也不疼，就是……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好像一夜之间得了超高度近视似的。” 　　端木柔叹了口气，“走吧，得帮你找医生看看。” 　　章清一愣，“代言不拍了？我们已经迟到了吧。” 　　“还拍什么代言，眼睛更重要吧！”端木柔皱眉说道，“代言可以往后推。” 　　说着，端木柔拽着章清的胳膊就想把他往门口拖，后者却纹丝不动。 　　“不行。”章清低声道，“往后拖的话，后面的行程都会乱的。而且让人家白跑一趟又干等半天，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你——”端木柔瞪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走吧，柔姐，你扶着我一点，没人看得出来的。”章清低声说道，“只是拍两张照片，很快的。” 　　“但是……” 　　“走吧。”章清拍了拍端木柔的肩膀，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找记忆中房门的位置。 　　突如其来地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章清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情绪起伏更大一点，但他的脑子还是懵的，还没来得及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就投入到日常工作中去了。 　　到了和品牌方约好的摄影棚，章清能依稀看到已经有好几个影子等在那里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实在久等了。”章清朝那团影子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在这边。”端木柔拽住他的胳膊在他耳畔低声说道，“那边的只是员工。” 　　啊。章清立刻转过头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没事，也没有等很久。”负责人的影子晃了一下，章清只能猜测他是摆了摆手，“小丽带章哥进去换一下衣服，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准备开拍。” 　　章清点点头。 　　“啊对了，昨天策划临时赶了一个视频文案，本来想下次再拍的，不如今天就加上吧？”负责人说道，“不长，也就两三分钟，展示一下产品。” 　　“啊，好的，没问题。” 　　怎么还临时加了视频？然而事到临头章清也只得答应下来。 　　换好衣服出来以后，端木柔悄悄凑到章清身旁，“你有没有问题？需不需要我跟他说一下你的情况……” 　　章清摇摇头，“算了吧。” 　　端木柔叹了口气，“也是，人多眼杂，万一哪个人说出去，又要变新闻了。” 　　说完，端木柔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说来奇怪，她的手明明离他很近，章清却仍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起初以为这是某种近视，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 　　自己的眼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端木柔“呀”了一声，“哎，这个人，该不会是你的那个高中同学吧？” 　　什么？章清立刻转过头去，随后一眼就看到周南琛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他梳着整齐的头发，换了一身比昨晚更休闲的衣服，手里拎着一只化妆包，当他朝这边看过来时，和章清的眼睛刚好对上，明显地愣了一下。 　　“怎么了？”端木柔奇怪地看着他。 　　章清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他咽了好几次唾沫才把心脏压下去，“有件事，说出来你绝对不会信。” 　　“什么？” 　　“我能看见他。”章清的声音有一丝丝颤抖，“特别清楚，跟平时一样，是1080P的。” 　　“啊？”端木柔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阿琛，来得刚好，帮章哥化个妆吧。”负责人拍了拍章清的肩膀，“要那种淡一点的，有青春感的。” 　　“嗯，我知道。”周南琛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芒，在章清的面前坐了下来，低头翻弄着化妆包。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固，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谁也没说话。 　　周南琛忽然放大的脸让章清呼吸停滞了一瞬，时隔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他。 　　周南琛长得很帅，如今比起高中时代，又添了几分成熟气质。 　　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当成校草，打个篮球就有一大群女生围着看。 　　不过好笑的是，其实他篮球打得稀烂，一场比赛下来经常连一个球都进不了。 　　队友经常抱怨周南琛打得太菜，他也不在乎地说自己就是个陪跑。 　　实际上，周南琛似乎对任何运动都兴趣不大，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放学以后的空教室里默默地画画。 　　有一次放学后章清被老师罚去背单词，一直背到晚饭时间才结束。他垂头丧气地推开教室门，就看到周南琛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他的座位靠近窗户，夕阳从窗户边缘洒入室内，把他的脸颊映得泛红。他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抖着，手臂下压着一幅还未完成的速写。 　　章清当时觉得，难怪周南琛这么喜欢画画，他自己就像一幅上帝笔下完美的画作。 　　不过如今当这幅完美画作就戳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章清反而觉得喉咙里像塞着什么东西，难以发出声音来。 　　总得说点什么，要不然实在太尴尬了。 　　章清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呃，没想到你竟然——” 　　“有过敏史吗？”周南琛开口打断了他。 　　“什么？”章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有些艺人会对特定的化妆品过敏。”周南琛淡淡说道，“如果你有过敏史，提前告诉我。” 　　“不，我……没有。” 　　“那就好。” 　　说着，周南琛熟练地打开一瓶精华液，开始往章清的脸上拍，那力道让章清觉得自己像一团生面。 　　操，这混蛋。 　　章清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只手在身侧不着痕迹地握紧成了拳，恨不得把他手里那瓶精华液抢过来砸在他头上。 　　拳头握了又松，他毕竟还是没那个胆量。 　　就在章清以为周南琛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只是来给朋友帮忙的，他只说给一个艺人化妆，没想到……是你。” 　　章清一愣，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还以为你现在会在什么工作室里当大画家。” 　　周南琛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我没在画画了。” 　　“啊？”章清吃惊道，声音太大以至于周南琛皱紧了眉头。 　　“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画画了。”周南琛抬起章清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动作有些粗暴地给他画眉毛。 　　章清的脑子里挤着一大堆的“为什么”，可是周南琛紧皱眉头的样子显然不希望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何况，他现在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去询问。 　　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章清能感觉到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从周南琛身上散发出来。似乎他已经被毫不客气地被归为了“生人”之流。 　　“我看看怎么样了？”这时，负责人突然从两人中间冒了出来，扭过头来端详着章清的脸，“不用太麻烦，稍微有点那个意思就行了。” 　　周南琛听出他想赶时间，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周南琛快速地给章清拍完了粉，把东西收起来，“可以了。” 　　章清站起身，往摄影棚的方向走去。 　　“哎，这边！”摄影师打开了镁光灯，朝章清招手。章清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大踏步朝墙的方向走去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平面摄影的部分还算顺利，章清很熟悉怎么在相机面前摆pose。可是由于视野模糊，尴尬的事接连发生。 　　“你把产品的正面摆给观众。”负责人朝他招招手。 　　正面……章清看着手中模糊成一团的饮料陷入了迷茫。恐怕在其他人看来，这位艺人根本没睡醒就来拍代言了。 　　“不是，正面，有名字的那一面！”负责人看上去有些着急，又不敢随便发火。 　　“往左边转九十度。”端木柔连忙开口提醒，不过她似乎忘了一件事，章清一直有点左右不分。 　　左边？哪边是左边？章清立刻就懵在了原地，那副迷糊样子让所有人看了都干着急。 　　就在这时，周南琛站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径直走到了章清面前，拿过了他手里的饮料产品。 　　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的饮料瓶子突然变得清晰可见，上面画的水果、写的名字全都一清二楚了。 　　“喏。”周南琛把饮料调整成了正确的位置，又塞回了章清的手里。在他离开以后，饮料瓶瞬间又变回了一块模糊的色块。 　　“这小屁孩是不是早上没睡醒啊。”视觉受损以后听觉就变得格外地敏锐，章清听到负责人低声骂了一句。 　　“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等一下！”章清突然喊道，他猜测在场的人估计都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怎么了？” 　　“周南琛。”章清喊道，周南琛明显地一愣，“你能不能站到摄影师旁边？” 　　“站到摄影师旁边？”周南琛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脸上满是诧异，“为什么？” 　　“我……”章清换上恳求的语气，低声说，“我回头会解释的。” 　　但周南琛没有动，眼睛里还是带着疑惑。章清看不到别人的眼睛，但他估计也都跟周南琛差不多，这一刻章清突然后悔自己脱口而出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工作，章清打死都不会说出这种话。 　　也就是为了工作。 　　章清把心一横，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这次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听清，几乎就是气音了。 　　“求你了。”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音儿太小了，估计对方什么也没听见。 　　然而周南琛却愣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里走到了摄影师的身边。 　　 第4章 　　章清松了口气。和他推理的一样，此时在他视野里，周南琛就像个电灯泡，可以照亮他周围约半米左右的事物。这样一来，他就能看清摄像机的位置了。 　　拍摄变得顺利了起来，很快章清就找到了感觉，快门声接连响起，摄影师一张接一张地抓拍。 　　周南琛在摄影师旁边搬了个凳子坐着，一直埋头看手机，始终没有抬起头过。 　　章清的心里闪过一瞬希望周南琛抬头看看他的念头，但又很快打消了。 　　周南琛要是真抬头盯着他看，他恐怕连一张照片都拍不出来。 　　“青春，是酸甜的味道，是思念的味道，青春有你才是甜蜜。”章清看向周南琛，“时光匆匆过去，我真的很‘享你’。” 　　“好的，辛苦章哥！”负责人赞不绝口，“很不错很不错，一遍过啊，真不愧是章哥！” 　　章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那骂。 　　工作结束，影子们互相晃动着，一片“辛苦了”的声音。章清松下一口气，摸索着想找到自己的水杯。 　　“给你。”端木柔及时出现在了章清身旁，把水杯递了过去，低声问，“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章清接过水杯摇了摇头，“还是那样。” 　　“你跟我说你只能看到周……”端木柔显然是没想起周南琛的名字，“你那个高中同学，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章清喝了口水，“我看你们都是高糊，只有他是1080P。” 　　端木柔不可思议地挑起眉，还没等说什么，那个1080本人就走了过来。 　　周南琛看了看章清，那张英俊的脸透着几分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注意休息。” 　　章清应了一声，还没等再说什么，周南琛已经拿起外套，一边穿一边朝门口走去了。 　　“他叫我注意休息。”章清猛地瞪向端木柔，后者被他吓了一跳，“什么？” 　　“没事。”章清立刻把头转过去，在端木柔看不见的地方深呼吸了好几次。 　　他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但能感到情绪像波浪一样推上去又落下来。愤怒，失望，愧疚，尴尬……甚至还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雀跃。 　　雀跃什么？雀跃他关心自己吗？ 　　狗屁。你他妈七年前干什么去了？ 　　“回神了我的小祖宗！”端木柔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我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走了，赶快跟我去医院看看！你眼睛要是真有个好歹万一，我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 　　“来，左眼捂住，用右眼看。”医生用小棍指了指视力测试表上大大的“E”，“能看清这个吗？” 　　章清摇了摇头，“我只能勉强看清这块板在发光。” 　　医生吃了一惊，“另一只眼呢？” 　　章清用挡板挡住右眼，眯起左眼，“一样。什么也看不清。” 　　医生皱起了眉头，朝他招了招手，“坐过来，我看看。” 　　章清走到座位面前，一屁股差点坐了个空。为了避免尴尬，他连忙半蹲着把凳子挪到了屁股底下。 　　“下巴靠在这，额头顶在着。” 　　章清按照医生所说的做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端木柔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发狠得连指甲都嵌进他的手掌里。 　　他反握住了自家经纪人的手，试图用肢体动作告诉她不要担心。 　　医生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从各个角度观察章清的眼睛。一会让他换个姿势，一会让他看向别处，这么折腾了好长时间，他才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夫，怎么样？”端木柔立刻紧张地问道，“他得什么病了？严重吗？如果需要手术的话麻烦您立刻安排，钱不是问题，请给他用最好的——” 　　医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他的眼睛没有问题。” 　　啊？ 　　章清和端木柔同时都愣了一下。 　　“你确定你一点也看不见视力表上的字母？”医生又问道。 　　章清立刻摇头，“一点也看不见。” 　　“暂时没有看出眼部有任何异常。”医生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你们去做个头部CT吧，排除一下是否有神经压迫现象，回来把结果拿给我看看。” 　　这话让两人心里咯噔一声，端木柔二话不说带着章清去拍了CT。 　　然而报告结果上大大的“无异常”三个字，让两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接着医生又陆续开了其他几项检查，让端木柔拉着章清直接来了个医院半日游，最拿着后一大把花花绿绿的检查结果回到问诊处。 　　“没有看出任何器质性问题。”医生推了推眼镜，把报告单往桌子上一放。 　　“这应该……是好事对吧？”端木柔茫然地看着报告结果，“可是，如果你的眼睛没有任何毛病，怎么会看不见东西呢？” 　　“跟我说说你的症状，你是看东西模糊，还是眼前有黑影？” 　　“看东西模糊。”章清诚实地说道，“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你是看所有东西都这样，还是有远近之分？” 　　“都这样，但是……”章清犹豫了，他不知道如果他说出后面的话来，医生会不会把他当成一个疯子。 　　“但是什么？”医生耐心地询问。 　　“但是……”章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有一个人，我看他是清楚的。” 　　“什么？”医生吃惊道。 　　“我没有胡说，真的是这样。”章清无奈道，“就是，只有那一个人在我视野里很清楚，其他所有的东西……除了他之外，全是模糊的。” 　　医生闻言沉默了，他又拿起那堆检查报告看了看，递给了端木柔，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小伙子，我个人认为，你应该挂心理科看看。” 　　“心理科？”端木柔问。 　　“我觉得你这种情况有可能是由于心理问题导致的。”医生说道，“有些心理问题，确实会给人一种……身体有疾病的错觉。” 　　“错觉？你是说他眼睛看不见是自己的错觉？”端木柔有些急了，“我们家小清是艺人，他眼睛成这样要怎么上节目拍戏？就没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吗？不能戴眼镜吗？” 　　“我又不是心理医生，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医生摆了摆手，“他的眼睛没有问题，戴眼镜也没用，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但是……” 　　“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吧。”医生露出一个礼貌的假笑，朝门外喊道，“下一个！” 　　走出医院，初春的风还有些冷意，章清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端木柔在旁边气得把那个眼科医生全家上下问候了一个遍，问候完深深叹了一口气，“小清，你打算怎么办？” 　　“啊？”章清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中午想吃米线。” 　　端木柔瞪向章清的表情就像恨不得把手里拎着的包砸到他脸上，“你到底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没有一点概念啊！你刚接下一部电视剧的男主演，这部戏下个礼拜就要开机了，你的眼睛如果一直看不见的话，要怎么演戏？” 　　“一部垃圾网络剧。”章清打断了端木柔的话，兴致缺缺地说道，“连小说原作者都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靠拉关系走后门弄到的出版和改编。剧组里全是制片的亲朋好友，所有人都只想赚笔快钱就撤，根本没有人想好好去做。” 　　“小清——” 　　“这根本不是演戏，这只是在赌博。”章清没理会端木柔的打断，自顾自继续说道，“赌一把市场上还有比自己更烂的屎，赌观众为了不饿死只能来吃自己家的屎。赌赢了就是赚大钱，赌输了反正也不会赔本，毕竟是低廉成本的网剧，随便炒作两下也总有人给捧臭脚。” 　　“所以呢？你不想演了？”端木柔看着他，声音突然变得平静。 　　章清没说话。 　　“你要是不想演了现在就告诉我，我下次也不用赔着笑脸跟人家喝酒喝到神志不清了，也不用一天打几十个电话忍受导演的冷嘲热讽了。”端木柔看着他。 　　章清闭上眼睛，“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别人就不清楚吗？”端木柔加重了语气说道，“你以为像白以冬那样的人，就欢天喜地很乐意演这种垃圾作品吗？你以为梁宇就愿意演耽改剧、愿意在观众面前跟你卖腐炒cp吗？” 　　章清看不见端木柔的表情，只能听着她的声音越发严厉。 　　“这个圈子里谁不想当个真正的‘演员’？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的。小清，我说过了，你能红的，你早晚有一天会有能力证明自己的。但在那之前，你有什么事都得受着，有什么委屈都得给我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知道吗？” 　　章清点了点头，“柔姐，对不起。” 　　端木柔半晌没有说话，章清听到空气中有几不可闻的轻声啜泣。 　　“柔姐……” 　　端木柔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说道：“既然有可能是心理问题，那我就去帮你约心理医生。虽然我很希望你的眼睛能快点好起来，但是这事也急不得，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帮你联系最好的心理医生。” 　　“好。”章清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又堵了块棉花，上不去也下不来。 　　“你跟那个周南琛。”又过了一会儿，端木柔才开口，“没问题吧？” 　　章清摇摇头，“没。” 　　“那就好。你的事，我也不想多问，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端木柔说道，“走吧，上车。” 　　“好。”章清连忙迈开步子，不一会端木柔哭笑不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这边！” 　　- 　　下午，章清回公司签订电视剧的最终合同。签完合同，就要出发去电视剧的拍摄地——一座名为连城的南方小城。 　　由于眼睛看不见，章清只能让端木柔帮自己把合同念一遍，一来二去又花了很长时间。公司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可如果再过几天怪病仍然没有好转，就要出大麻烦了。 　　尹菱跟章清约好了一起出发，端木柔一并给两个人都买了票，中午吃完午饭，章清和端木柔先上了飞机，尹菱则说自己随后就到。 　　飞机起飞前，章清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看两眼，却发现自己连屏幕上大大的时间显示都看不清，只好把手机转交给了自己的经纪人。 　　“帮我转发了那条广告博吧。”章清说道。 　　端木柔叹了口气，一边打开微博，一边抱怨道：“这个月我该要两倍的工资。” 　　章清眯着眼睛看端木柔的影子，注意到她拿着手机的时间远超于按个转发的时间。 　　“有什么有趣的评论吗？”章清问道。 　　“没。”端木柔闻言立刻放下了手机，“没什么。” 　　章清皱起眉，“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端木柔叹了口气，有些犹豫的说道，“就是……一些骂你的私信。” 　　“哦。”章清了然了，“梁宇的粉丝是吧。” 　　“嗯。”端木柔承认道。 　　章清苦笑着摆摆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梁宇比我更受欢迎呢。” 　　“清清！” 　　就在端木柔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尹菱背着包钻进了机舱里，“我听说你瞎了！我靠，怎么回事啊？” 　　“你敢不敢小声一点？还没到瞎了的地步。”章清哭笑不得。 　　“还没瞎啊。”尹菱好像松了一口气，“你他妈的吓死我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我也不知道。去医院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医生还以为我逗他玩呢。”章清哂道。 　　“啊，那不是麻烦大了？”尹菱提高了声音，“不行，我得帮你找个更好的医生看看，肯定是那个医生太垃圾了。” 　　章清觉得尹菱那忧心忡忡又风风火火的样子有点好笑，不过为了她的面子，他干咳一声掩饰了过去。 　　尹菱走到他们座位，端木柔给她让了个位坐到了后排，她便也不客气地一屁股在章清旁边坐下。 　　她今天穿着一条素色连衣裙，波浪长发像是才刚烫过，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淑女。然而这人实际性格跟她的穿衣风格八竿子打不着，那叫一个直爽泼辣。 　　喜欢她的人说她是落落大方，不喜欢她的人就给她起外号叫尹泼妇。不过网上的舆论她统统不在乎，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你爱说啥说啥”的态度，营业也不积极，演戏也是只管自己开心就好。 　　章清后来琢磨这个事，最终觉得还是因为她不差钱。有钱真好啊。 　　 第5章 　　尹菱落座以后对着章清左看看右看看，还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皮，“我看着你也没什么问题啊？” 　　章清好气又好笑，把她手拍开，“人家医生都看不出来问题，你怎么就觉得自己能看出来？” 　　“因为我比医生厉害呗。”尹菱恬不知耻地说道，“不过我也看不出你哪里不正常了。” 　　“我也没不正常过好吧？”章清无奈地说道。 　　“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尹菱坐下，从行李包里掏了半天，“啪”地一声打开了一瓶冰啤酒。 　　说来有趣，尹菱这种家境，从小吃的都是神户牛排，喝的都是现磨咖啡。但在她喜欢的眼花缭乱的定制商品中，独独冰啤酒是楼下超市两块五就能买一听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尹菱只有冰啤要喝超市货，说其他那些高级酒都“没内味儿”。 　　章清很快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听完以后尹菱沉默了。 　　“你是说，你除了周南琛以外，其他东西都看不清，就只能看清他一个？” 　　章清自嘲地笑了笑，“挺可笑的吧？要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不会相信。” 　　尹菱沉默了一会，问道：“但是医生却什么都检查不出来？” 　　章清点头，“医生还说我应该去挂心理科。” 　　“那你觉得呢？”尹菱看了看章清，“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上哪知道。”章清叹了口气，“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回家，睡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我找谁说理去？” 　　“说实话，在我看起来，你这样子就像是……”尹菱沉思道，“就像是你在遇到他以后，就把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只想要他一个人。” 　　章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尹菱，看了好久才蹦出一个字，“操。” 　　“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尹菱撑着下巴看他。 　　“有个屁的道理，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章清把目光移开了，“我跟他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事早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了。” 　　“狗屁。”尹菱生气地说道，“时间解决不了一切，顶多能让人淡忘记忆。但是那些疼和伤都留在那里，从来没有消失过。” 　　章清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你的性格就是太倔了。”尹菱叹了一口气，“从我认识你那时候就是这样。你自己不改主意的话，谁都说服不了你。” 　　“多谢夸奖。”章清恬不知耻地说道。 　　“老娘没在夸你！”尹菱一巴掌拍在章清后背上，“你这样子谁家的帅小伙能看得上你？” 　　“哎哟真是谢谢尹大小姐替我操心终身大事哈。”章清笑笑说，“别担心，我都一个人过来这么多年了，不也没什么事儿吗？与其操心我，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的感情生活呢。你看你这像个有男朋友的人吗？一天到晚跟我混在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有一腿呢。” 　　“就你？”尹菱斜眼看他，“得了吧十个你也配不上本大小姐，死了这份心吧。” 　　章清立刻捂住胸口做出十分夸张的受伤表情，“啊！我的心……好痛，尹小姐，你怎么能对我如此残酷！啊，得不到你的爱，我还怎么在世上苟活下去！” 　　坐在后排的端木柔拿脚踹了踹前排章清的椅子，“马上起飞了啊，你们俩差不多得了。一会儿空姐过来指不定以为哪儿逃出来的神经病呢。” 　　章清和尹菱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到连城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一走下飞机，章清就感觉到带着潮气的微风扑面而来。 　　接下来他得有两个月的时间都呆在这座南方小城里。 　　章清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连城有一处很有名的大影视城，他入行不过两年，在这边参拍的戏就已经有五六部了。甚至他每次来都住同一间酒店，到了酒店门口还怪有亲切感的。 　　端木柔也是熟门熟路地订了两间标间，章清一愣想起这次还有个尹菱。他回过头，可眼睛又看不清，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句，“尹菱，你怎么住？” 　　“我就不用啦！”尹菱其实就在章清身后，朝他摆了摆手，“我家在这儿有房子，就在xx区，离园子也就二十分钟车程。” 　　章清被噎了一下，再度感叹有钱就是好。 　　这时前台的端木柔已经拿上了房卡，回来拍了一下章清的肩膀，“走了瞎子，带你去房间。” 　　章清只好任凭端木柔牵着他往前走，视觉的丢失让他全身高度紧绷，就算是走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也会随时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出现把自己给绊一跤。 　　好在没几分钟就安全抵达了房门前，端木柔帮他打开门，又把房卡插上去。 　　“谢了。”章清这才松了口气，摸索着坐在了床上。 　　“你喝水吗？我给你烧点？”端木柔拿起桌上的烧水壶，虽然是问了这么一句，但其实在得到回答之前就走进卫生间接满了水。 　　“柔姐，你别忙了，不至于。”章清站起来想帮忙，“我只是看不清又不是看不见。” 　　“不行，烧水这活太危险了，万一你开水淋在自己手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端木柔皱起眉把他按在床上，“你一会是不是还要洗澡什么的？要不我也帮你——” 　　“别别别！”章清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您再这么下去该睡我屋里了。用不着，真用不着！” 　　端木柔还是一副怀疑的样子，“你一个人，真没事？” 　　“真没事。”章清叹了口气，“这酒店我都住多少回了，闭着眼睛都能找着东西。” 　　“那……行吧。”端木柔点点头，叹了口气坐在章清边上，“小清，跟你说个事。” 　　“啊，你说。”章清不明所以。 　　“你也知道我在公司里还有很多别的工作，虽然长期带的艺人就你一个，但公司经常会塞给我一些短期工，临时接替之类的活。”端木柔说，“这次我本来也是想全程陪着你的，但公司不让，我跟着你来连城，也还得帮公司带几个隔壁剧组的小艺人，不一定总是有时间陪着你。” 　　章清笑了，伸手捏了捏端木柔的胳膊，“没事，你以前不也总这样吗？” 　　端木柔的眉头却没能放松下来，“以前是以前，现在你眼睛这个样子，身边又连个助理都没有……要不我给你雇个助理帮衬着点吧？” 　　章清也皱了皱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特别不习惯别人全天候地照顾我起居。再说了，外雇的助理，我信不过。” 　　圈子里又不是没发生过私人助理为了拿钱泄露艺人行程的事，更有甚者甚至会偷拍明星的睡颜卖给私生饭赚钱。 　　虽说以章清的名气还远不到有私生饭的程度……但一想到这种事，他还是会不舒服。 　　端木柔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你说你都这个样子了，还犟什么犟！我真是……唉！算了算了，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取件衣服，别睡过了。” 　　章清诧异道：“什么时候订的衣服？” 　　“网上订的，线下取，他们在影视城附近有分铺。”端木柔简洁地说道。 　　“哦好。”章清打了个哈欠。 　　“反正明天只要我没事，就过来叫你，要是我有事……”端木柔停顿了一下，没继续说。 　　“嗯？”章清问。 　　“算了，明天再说吧。”端木柔摇摇头，“你睡觉吧，我先走了？” 　　“快走吧。”章清埋怨道，“你待在这我怎么洗澡啊姐姐。” 　　端木柔笑了笑，“行，那我走了。” 　　端木柔走了以后章清舒了口气，仿佛一个终于脱离父母魔爪的小孩。 　　由于看不清东西，章清连每日睡前必修课——玩手机都做不到了。他叹口气，摸索着扶着墙站起来，打算洗个澡直接睡。 　　在两次把洗发水挤到地上差点滑倒之后，章清穿着浴袍心惊胆战地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正当他四处摸索擦头毛巾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凭直觉把手机捞过来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章清疑惑地眯起眼睛，确定了一下自己确实滑的是右边的接听键，“喂您好？” 　　大约过了两秒钟，那边才开口了，“章清，我是周南琛。” 　　听到这句话的章清瞬间脑子嗡了一下，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周……有事吗？” 　　“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 　　“……没有。” 　　章清把手机紧紧握住，再给他一点力道屏幕可能就要碎了。 　　混蛋周南琛。 　　有必要跟他说话客气成这样吗？怎么不直接说“您”呢？ 　　周南琛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考虑怎么表达，“你的经纪人，跟我说了你眼睛的事情。” 　　什么？章清吃了一惊，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端木柔竟然直接跑去找了周南琛。 　　她什么时候跟周南琛说的？ 　　章清有股现在就冲到端木柔房间里把她揪出来问个清楚的冲动。 　　他干笑了两声，“眼睛……什么眼睛？” 　　“她说你除了我以外，其他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 　　他要扣端木柔的薪水！他绝对要扣端木柔的薪水！ 　　“这是真的吗？”那边的周南琛在低声询问。 　　章清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信吗？” 　　“我信。”周南琛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道。 　　章清握着手机的力道更大了。 　　“难怪之前拍广告的时候你表现得……不太寻常。”周南琛斟酌着用词，“我还以为你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没什么，没事。”章清低声说道，“估计过两天就自己好了。” 　　“如果不好，你要怎么办？”周南琛反问道。 　　“我……” 　　“我听你经纪人说，你只能看清我和我周围的东西，是吗？” 　　章清咬紧了下唇，整个人莫名其妙的有些颤抖。 　　一种耻辱感涌上心头，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周南琛面前被彻底剖开，任由他翻弄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 　　他走后自己残存的那一丁点低贱的自尊，如今也被翻弄得一丝不剩。 　　“不是。”章清几乎是咬着自己的后槽牙说出这两个字。 　　周南琛明显地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不是。”章清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你真的相信有这么荒谬的病吗？所有人都看不见，就只能看得见你？” 　　周南琛沉默了。 　　“我跟柔姐说着玩的，结果她当真了，你也当真了？”章清嗤笑了一声，“你以为全世界真都是围着你转的吗？” 　　章清的语气很冷静，甚至还带着几分嘲弄，可是说话的时候，他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我确实是眼睛得了病，但是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章清深吸了一口气，“你看不到吗？我现在混得很好，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朋友了。” 　　“……嗯。”半晌周南琛才发出一个音。 　　就在这个音落下的一刻，章清再也装不下去了，所有的情感都在瞬间崩塌爆炸。 　　“你为什么要回来，啊？”章清朝电话那头吼叫道，“事到如今你又跑回来了，为什么啊？！” 　　他没有问他当初为什么走，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曾经将他剥下一层皮的问题如今却已经不重要了。 　　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努力把他的名字移出自己的生活，就在他马上快成功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了。 　　他没有一丝预兆，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再一次毁了他的人生。 　　“周南琛我他妈是不是上辈子诛你九族了啊？”章清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掉，没多久就弄湿了一片床单，现在他再也冷静不下来了，连哽咽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为什么就不放过我，为什么？” 　　周南琛没有再说话，等章清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那头就只剩下了挂断的一串忙音。 　　“我操你妈！”章清用尽自己生平最大力气吼了一声，把手机朝墙上砸过去。可怜的手机当场碎成了两半，但章清连它的尸体什么样子都看不清。 　　他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刚刚喊的声音好像太大了，不一会，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敲了敲他的门，喊了句什么。但章清没听见，也懒得下床去，又过了两分钟，门外的人离开了。 　　世界又恢复了寂静，除了持续不断的耳鸣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他连去找端木柔算账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章清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又是梦见自己上台出糗、又是梦见自己掉下悬崖，不过梦得最多的还是周南琛，高中时候的周南琛。 　　他梦见自己在一条漫无边际的马路上奔跑，一直跑、一直跑，怎么也跑不到边。他回过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前方的路却绵延不绝，一直看不到尽头。 　　他掏出手机来给周南琛打电话，那边却始终是忙音。 　　不多时，道路的前方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周南琛！”章清大叫着跑过去，就在他快要追上的时候，影子又消失了。 　　“周南琛！”章清大喊，“你在哪？我租到房子了，也找到打工的地方了！我不用再回家了，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了！你在哪？” 　　可是什么回应都没有，只有四面八方传来的他自己空洞的回声。 　　“你在哪！周南琛，周南琛！你在哪？”他在梦里嘶吼着。 　　 第6章 　　清晨时分，章清终于从一连串的噩梦中惊醒过来。他坐得笔直，呆呆地望着模糊的墙壁，过了好久才长舒一口气。 　　刷牙的时候章清还在想，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端木柔居然没给他打电话来催命，让他安安稳稳地洗漱完毕了。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昨天晚上给摔了个稀巴烂。 　　不过，如今正处于新戏开拍前的空窗期，没什么接不到电话就要掉脑袋的要紧事，一年到头下来也就这么点时间能让他清净清净。 　　如果可以的话，章清很想就这么摊在床上睡一整天，可惜他记忆力太超群，很清楚地记得端木柔说过今天上午要带他去领衣服。 　　章清长叹了一口气，既然记得，又不能装作不知道。于是他就着朦胧的视线梳洗了一番，临出门前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暗自希望不要有什么自己看不见的翘起来的呆毛。 　　把房卡塞进口袋，章清走出了门。眼睛看不清，他只记得端木柔房间的一个大概位置，然而走过去时却发现工作人员在里面打扫卫生，屋里并没有端木柔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只好自己坐电梯下楼。 　　然而才刚到酒店大厅，他就怔住了。 　　周南琛就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双手插着口袋，沉默地望向这边。 　　他在连城？什么时候来的？居然比自己到的还早？ 　　不对，问题不在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哪个酒店？ 　　看见周南琛的一瞬间，章清瞬间觉得所有血液都往大脑涌去。 　　“你在这干什么！”章清朝几步外的周南琛喊道，“我不是说了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吗？” 　　周南琛还是那样看着他，连移开眼神的意思都没有，活像块木头。章清气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过去，“我说了我不需要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周南琛还是那样淡淡地看着他，突然发问道。 　　章清愣住了。 　　“我没说话，也没有离你很近。”周南琛用手比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你是怎么看见我的？” 　　章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干脆无视了面前的人，直接转身就往门外走。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手腕一把被周南琛拽住了。 　　“小心！”周南琛眼疾手快，章清被拽得踉跄一下，一辆速度很快的电动车“唰”地一声从他面前疾驰而去。 　　“你他妈不长眼睛啊！”电动车上的青年恶狠狠地丢下骂。 　　“靠。”章清吓得心跳差点暂停，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这就是你说的不需要？”周南琛的语气里带着愠怒，“你是不是根本看不清周围有什么？” 　　“端木柔呢？”章清不理会他，自顾自地问道，“本来应该是她来接我的。” 　　“你经纪人说她临时有事，叫我陪你去取衣服。”周南琛说道。 　　“什么？”章清又气又恼，脱口而出，“她就不怕我被你卖了！” 　　周南琛上下打量了章清一番，认真地说：“就你这身板，够炖一锅红烧肉的吗？” 　　“够不够炖一锅，也没你吃的份儿！”章清想都没想就怼回去。 　　周南琛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偏过头去捂着嘴巴。 　　章清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从愤怒转为了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语气好像真被论斤卖过似的。” 　　周南琛依旧好看的双眼里盛着温润的笑意，一瞬间章清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生不起气来了。 　　“你就是脑子他妈有坑，才愿意主动来捡我这么个拖油瓶。”章清用食指指着周南琛的胸口恶狠狠地说道。 　　不过因为刚才的脸红，阵势大打折扣。 　　“你现在这样子，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这跟过去的事无关，你也不必觉得欠我。”周南琛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恢复了严肃，“刚刚要是没有我拉你一把，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章清的心里忽然猛地一揪，周南琛以前就很喜欢说这种话。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他比现在更加肆意妄为，但所有的任性周南琛都照单全收。 　　“要是没有我在，你说不定哪天会把自己给玩儿死。”周南琛以前总是笑着这么说。 　　所以呢？为什么你走了？你就这么忍心看着我一点一点把自己给玩儿死？ 　　章清叹了口气，“走吧。” 　　“去哪？” 　　“去取衣服。”章清瞪了周南琛一眼，这么多年过去，这货的榆木脑袋还是没有任何改进。 　　让他赶紧取完衣服赶紧回酒店吧，再跟周南琛呆在一块儿，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朝着那张英俊的脸来上一拳。 　　坐在计程车上，章清把车窗开得老大，冷风多少驱散了一点那突如其来的矫情。 　　他发现就算是这样，他一看到那张脸，居然都生不起气来。于是刚消弭下去的怒火又涌上来，他气自己竟然对他生不起气。 　　而周南琛简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连一句解释都不给就随随便便闯进他的生活，就像他当年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在他的人生里一样。 　　而这个混蛋，居然现在也不开口说一句话，任凭气氛这么胶着着。 　　“这几年，你都在做造型师吗？”章清终于忍受不了沉默的气氛了，主动开口问道。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没有，只是去年刚开始做的。” 　　“哦。那之前……” 　　“在证券交易所。”周南琛补充道，“会计。” 　　章清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在他的印象里，周南琛离这种枯燥无聊的工作差着十万八千里。 　　似乎是看出了章清的惊讶，周南琛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赚钱比较多。” 　　章清眨了眨眼，有一瞬间不太相信面前这个人是他熟悉的那个周南琛。 　　物质生活简直可以说是他最不在乎的事情之一，他见过周南琛为了画画而一整天不吃饭，也见过他为了买画具花光了所有的钱导致每天只能买得起食堂的一个馒头。 　　一年12个月，起码有6个月里周南琛的伙食费是他章清资助的，要不是这样，章清真觉得这榆木脑袋能把自己活活饿死。 　　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赚钱而去证券交易所上班？章清简直无法相信这几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章清没再说话，周南琛自然也一路沉默。 　　终于，计程车总算到了目的地，结束了这场尴尬而不自在的对话。 　　“所以，你视线清晰的范围到底有多大？”一关上车门，周南琛就开口问道。 　　“嗯？”章清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周南琛是在跟自己说话。 　　“你的经纪人说，你可以看清我和我周围的事物。这个‘周围’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周南琛耐心地说道，“是我周围的近景你能看清，还是我背景的远景你也能看清？” 　　章清差点忘了，周南琛有一项了不起的技能就是完全不会读空气，也完全不会感觉到尴尬。无论怎样的凝滞气氛，他都神色自若，尴尬的永远只有别人。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们跟不太熟的几个同学一起吃饭，他生生在桌子底下踩了周南琛三脚，这木头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吃完饭以后还悄悄问他是不是脚抽筋了，气得他差点当场撅过去。 　　所以，这种情况下，自然也没法指望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尴尬情绪。 　　“都能。”章清叹了口气，算是妥协了，“只要是你周围半米内的范围，无论远景还是近景都能看见。” 　　周南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比如说，我现在能看清你脚底下的方砖，也能看清你身后的马路。”章清心不在焉地抬起头，“也能看清你身后马路的人——” 　　说到这里，章清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怎么了？” 　　“操！”章清想也没想就拉住了周南琛的胳膊，躲在了他身后，“别往前走了，往回撤往回撤，快点。” 　　“到底怎么了？”周南琛一头雾水。 　　“哎呀，先走！”章清拽起周南琛就往小道里拐。他一直盯着那个人走远，确定他应该看不见自己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在躲人？”直到这时周南琛才反应过来。 　　“是啊，真聪明。”章清干巴巴地说道。 　　“躲谁？” 　　“白以冬。”章清这才从小道走出来，啧了一声，“是个差不多跟我同时出道的小艺人。我从来不招人不惹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我特别不爽，每次只要碰到我就要找我麻烦。怕了怕了，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周南琛想了想问道，“啊，你是说那个染了一头金发，穿得特别招摇的那个人？” 　　“就是他。”章清烦躁地说道，“自己没点本事，招惹别人倒是很有一套。没什么，绕着走就是了。” 　　“你要去的服装店，是不是那个方向？”周南琛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是啊，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周南琛默默地走到了那个方位上，这个动作看得章清有点好笑，感觉他好像一个自觉的大型探照灯。 　　不过接下来章清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小金毛白以冬正朝他要去的那家服装店走去。 　　“人怎么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章清嘀咕道。 　　“怎么办？要等他出来吗？”周南琛问。 　　“……算了算了，等什么，我又不是怕他。”章清悻悻地说，“走走走！” 　　周南琛没说话，但很自觉地走在了章清的斜前方，这样章清跟在后面，能看清前方的路。 　　他们走到店门口，白以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章清并不想偷听，可白以冬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 　　“章清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婊子，你就该看看他那天晚上死活要陪李导喝酒的样子。就他这点咖位，李导凭什么把男主角给他？你说他没卖屁股我打死都不信！那李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这么挑演员迟早等着被观众骂吧！” 　　听起来白以冬像是在打电话，他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我不管！你必须得给我安排上！……不行，不能是反派，你在搞笑吗？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了好了我还忙，不说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白以冬的电话挂断得猝不及防，章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服装店的大门被打开了。 　　白以冬看到章清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了那副熟悉的傲慢表情，“在这听了大半天了？不知道你还有喜欢偷听的癖好。” 　　“不知道你还有满嘴喷粪的癖好。”章清平静地说道。 　　“挺得意哈。”白以冬笑了笑，眉毛上挑，似乎并没怎么被勾起怒火，反倒压低了声音凑近了章清，“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章清皱起眉，白以冬却不再说了，站直身体，双手插在骚里骚气的外套口袋里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周南琛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喂。” 　　“干嘛？”白以冬似乎是把周南琛当成了章清的小助理，压根没注意到他，此时被叫住显得十分气恼。 　　周南琛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但很快又退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事。” 　　“你他妈脑子有病吧？”白以冬瞪了周南琛一眼，大踏步地离开了。 　　章清眨了眨眼，也看得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周南琛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章清往白以冬离开的方向看。章清好奇地朝前方看去，只见白以冬走了两步、三步，突然整个人摔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我刚用脚扯开了他的鞋带。”周南琛说道。 　　章清立刻蹲在地上，脸憋得通红，最终还是没忍住，狂笑了起码半分钟。 　　隔着周南琛的肩膀，章清远远看见白以冬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立刻一把抓住周南琛，“走走走，快跑！” 　　“章清！我操你大爷！”白以冬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章清拽着周南琛一直跑到道路拐角，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他没，追上来吧？”章清一边笑一边喘着气。 　　“应该是没。”周南琛喘得比他还厉害，“就你……刚才那速度，我觉得，百米冠军都跑不过你。” 　　章清又乐了好一会，手心渗出汗来，才猛然发觉自己还牵着周南琛的手。他连忙松开手，低声骂了句，“我操。” 　　“怎么了？” 　　章清抬头看着他，“我们没拿衣服。” 　　周南琛和他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怎么办？” 　　章清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当是遇见条狗，下次再说吧。” 　　“那个人跟你有什么过节？”周南琛问道。 　　“你问我，我也想知道。”章清干巴巴地说道，“不过就是碰巧跟他一起竞争过几个角色，一起上过几次综艺，他就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 　　周南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气氛，在这阵停顿中重新变得有点尴尬。好在，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了他们的谈话。 　　“白以冬那人就是那样，每天都紧张兮兮的，恨不得把身边所有人都当成假想敌。” 　　这声音很明显是端木柔的，章清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眼角里的那抹大红色是正朝他们走来的端木柔。 　　 第7章 　　直到端木柔走到周南琛身边，章清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柔姐，你不是有工作？” 　　“我放心不下你啊。就去看了一眼马上赶回来了。”端木柔担心地看着他，“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还是周南琛给我报了个平安。” 　　说起这件事，章清肚子里的火又翻出来了。 　　“端木柔，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呢。”章清瞪着自己的经纪人，“你凭什么不征求我同意就把我的事告诉别人？” 　　他也顾不上周南琛就在旁边了，反正周南琛星人从来不懂什么叫尴尬。 　　“那我要是问你，你会同意吗？”端木柔说。 　　“当然不会！”章清提高了点音量。 　　“那不就是了？既然知道你不同意，我干嘛还问你？”端木柔一点理亏的样子都没有。 　　“那我不同意你就先斩后奏啊？”章清快气炸了，“我平时管你叫两声姐你就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这跟把你当不当外人有什么关系？”端木柔皱着眉，“是，我知道你面子薄，可他都已经猜到那个份上了，我告不告诉他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我……”章清话刚出口就愣了一下，“猜？” 　　章清看向周南琛，后者则回避了他投来的目光。 　　“是啊，都猜出来了。他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直接问我章清的眼睛是不是得了只能看清他的怪病。”端木柔很无奈，“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告诉他了。” 　　章清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昨天晚上周南琛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端木柔根本就没跟他联系，也没告诉过他眼睛的事情。 　　他压根就没得到确实消息，电话里说的那些不过是虚晃一枪。 　　然而那副笃定的语气再配上“你经纪人告诉我的”，章清压根没有半点怀疑就全招了。在那之后，周南琛才给端木柔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知情了。 　　高，实在是高啊。 　　章清实在是想不到，当初那个浓眉大眼的周南琛居然也会用这种话术了。 　　“当时时间太晚了，我怕你睡了就想今天早上再通知你，结果今天早上好几个电话打过去你都是关机。” 　　“哦。”章清这会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事儿，方才的一腔怒火烟消云散，此时只觉得自己窝囊，“对不起，我手机摔碎了。” 　　“手机碎了？”端木柔有些吃惊，“怎么碎的？” 　　“哎呀，都说了是摔碎的了。”章清觉得自己脸颊发烫，没敢往周南琛那边看，“就不小心给摔了。” 　　“你都二十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端木柔埋怨着，不过很快从自己包里翻出了个手机，“你先用着这个吧，这是我备用机，到时候再帮你买个新的。” 　　章清看着端木柔埋头帮他换卡，乖巧地说：“谢了。” 　　端木柔三下五除二帮他换好卡开了机，把手机递了过去，“今天上午怎么样？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 　　“他差点被车撞到，要不是我拉了他一把，人就在医院里躺着了。”周南琛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什么？”端木柔大吃一惊。 　　靠，周南琛这杀千刀的这时候抢什么话？ 　　“我没事！”章清赶紧说，“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呢嘛。” 　　“你眼睛有这么糟糕？”端木柔一把拉住了章清，“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全瞎了。”章清干巴巴地说道。 　　端木柔松开他，叹了口气，“听好，我今天一直在想你的事情，我觉得，你得跟周南琛住在一起。” 　　“什……”章清冷不丁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你的眼睛这样已经不是能不能工作的问题了，而是连生活都有问题。”端木柔伸出食指，字面意义上尖锐地指出，“我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在你身边，你随时有可能在宾馆跌倒摔出个脑震荡，到时候让我怎么跟公司交代？” 　　章清张了张嘴，“我……” 　　“你要不想，那也行，那我就必须把你的情况上报给公司。你知道我帮你隐瞒这件事的压力有多大吗？如果万一让公司知道……” 　　“不行！”章清脱口而出，“那已经给我的资源都会撤给别人的！” 　　端木柔看着他，摊了摊手，意思是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权衡利弊吧。 　　“不是，柔姐，那家酒店我来这都住过多少回了。”章清没辙，放软了语气，“我熟悉着呢，哪那么容易就受伤。工作的时候有他在边上就行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端木柔的眉毛立刻就横了起来，“万一你看不清把开水洒出来烫到手呢？万一水洒地上你没看清，一脚踩上去摔一跤，脑袋撞到桌子角呢？到时候破相是小事，命丢了呢？” 　　“怎么可能有那么严重？”章清不满道，“你也想得太多了……” 　　“就算请个保姆，也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你。你自己能看见不比什么都方便？” 　　“不是，我只是说……”章清的底气越来越不足，这回还没说出几个字又被端木柔给打断了。 　　“章水青，这事没得商量。”端木柔直接断了他所有后路，“你是个艺人，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我今天把话放这了，你要是不去，我就把这事告诉公司，让他们处理。” 　　“哎别别别！”章清紧张道，他拿眼角飞快地瞥了周南琛一眼，后者还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里，一声不吭也没什么表情。 　　“就算……我同意，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啊。”章清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愿意。”周南琛点了点头。 　　章清以快把自己脖子扭断的速度回过头震惊地看向周南琛。 　　我日？你们俩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啊？ 　　- 　　后来章清才知道，周南琛在连城不住酒店，而是自己租了一间公寓。 　　下午，周南琛和端木柔一起上楼帮他整理东西，把行李箱收拾好搬到车上去，直接把房给退了。这期间章清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忙里忙外。 　　突然之间，自己好像成了个废人，什么都干不了了，什么都说了不算。这种感觉实在太不是滋味。 　　“就这些？”端木柔把章清的一包衣服放上车，转头问道。 　　章清点点头。 　　“你行李还真不算多。”端木柔又看了周南琛一眼，走过来拉着章清的胳膊，“过来，我跟你说两句。” 　　“哎哎……”突然被拽离了周南琛，章清的视野又变得一片模糊，他趔趄了两步才稳下步子，“怎么了？” 　　“虽说已经很明显了，但我还是要问一句——周南琛，不止是你的高中同学吧？”端木柔压低了音量。 　　章清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句。 　　“难道是情敌？”端木柔好奇地猜测道。 　　章清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端木柔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也有猜错的时候。 　　“不是。”他摇摇头。 　　“不是？那你干嘛这么不乐意？”端木柔颇有些意外。 　　“比那个更尴尬。”章清叹了口气，内心做了一番斗争后才开口，“他算是……我初恋，吧。” 　　“哦。”端木柔好像并没从这个方向想过，着实吃了一惊，“你是……” 　　“嗯。” 　　“我还以为白以冬那么说你只是……你从来没跟我提过啊。”端木柔不愧见多识广，很快就恢复了神态。 　　“没什么好提的，我也没打算……”章清摇了摇头，没继续说，“都过去七年了。” 　　“那，确实挺尴尬的。”端木柔干咳了一声。 　　“没关系，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章清的语气里多少透着点破罐破摔。 　　端木柔拍了拍章清的肩膀，“放宽心，别太较真，都会好起来的。晚上我给你约了心理医生，到时候我去那边接你。” 　　“这么快？”章清有点惊讶。 　　“那当然，你的事情我当然要抓紧了。”端木柔笑了笑，忽然低头在他耳畔耳语道，“要是他欺负你，就打电话给我，老娘过来帮你揍他。” 　　章清笑了，“行。” 　　端木柔拉着他回到车旁边，这时候周南琛已经把章清所有的行李端端正正地放好了。 　　“走吧。”周南琛看了两人一眼，一个字都不多说。 　　“去吧小清，我还得回去继续干活。有什么事一定及时打我电话，知道吗？” 　　“嗯嗯嗯，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章清的视线落在周南琛身上，四周的景象又变得清晰，让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周南琛走过来替章清打开副驾的门，看着他系上了安全带，这才自己坐进驾驶座。 　　端木柔一走，那种尴尬的气氛立刻又回来了。 　　能聊的尬天在上午去服装店的路上都聊完了，章清也想不出和周南琛之间还有什么话能聊。 　　他不开口，这闷葫芦也不主动说话，于是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周南琛的变化其实也挺大的，头发比以前长了，刘海几乎挨到眼睛，面部线条更坚毅了，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眼睫毛比记忆里更长了。 　　高中的时候周南琛的位置跟他坐得远，自习课章清就总喜欢打发他同桌跟自己换位。 　　而章清的同桌是个班花级别的姑娘，搞得周南琛的同桌还以为章清好心，感激涕零地请他吃了好几顿饭。 　　到了高二，那倒霉哥们终于鼓起勇气跟班花告白了，下场很惨烈，导致高二整整一年章清都没能再有换位的机会。 　　周南琛在文化课上不是睡觉就是在睡着的路上，就这么一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人，竟然学习成绩还能维持在全班前十名，这件事一直是章清心目中排名NO.1的未解之谜。 　　不过他后来才知道，周南琛每天回家除了写作业以外，还要画海报，画练习，还要做所有的家务外加照顾他那个醉鬼老妈，根本挤不出什么时间睡觉。 　　晚自习才第一节，周南琛的下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了。 　　章清阅读理解写了一半停下手，看着旁边周南琛的眼皮一磕一磕的就想笑，于是拿胳膊肘撞撞他，小声说：“你睡吧，我帮你看着老师。” 　　“你说的。”周南琛立刻说道。 　　“我说的，你睡吧。” 　　“不许谎报军情。”周南琛扭头看他。 　　“靠，我什么时候谎报过军情？”章清不乐意了，“睡你的。” 　　“上回啊，就上回你跟我说老贾进来……” 　　“他在咱教室后门一直转悠，我哪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进来啊。那不叫谎报军情，叫提前预警。”章清不满地说道。 　　说完了，没听见应声，扭头一看，周南琛竟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多久，就听见了他平稳有节奏的呼吸。 　　擦，这也睡得太快了。 　　章清的钢笔在手指间灵活地转着，也没了写作业的兴致，托着腮帮子歪头看周南琛。 　　教室的灯棍洒下的光照着他的脸，映得他的睫毛特别长，章清就趴在桌子上数了一节课周南琛的眼睫毛。 　　章清的眼睛看不清，就闭着眼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会儿飘到周南琛，一会儿又飘到高中生活，连车速是什么时候慢下来的都不知道。 　　“冷吗？”直到周南琛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章清才吓一跳睁开了眼睛。 　　“什么？” 　　“冷吗？”周南琛把车熄了火，并没看向章清，“你抱着个胳膊。” 　　章清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动作，听到这句话才连忙把胳膊放下来。 　　其实最近天气不错，正是暖春，冷是不可能冷的。 　　只是章清习惯一个人的时候抱着胳膊坐着，这样的姿势让他比较有安全感。 　　被周南琛这么一问，章清下意识地就要答“不冷”，但中途又生生憋了回去，重新抬起胳膊拿手搓了搓，笑了笑，“是有点。” 　　“春捂秋冻，还是穿多点好，容易着凉。”周南琛下了车在身后关上车门。 　　“哦。”章清低低应了一声，也打开门。 　　这明明是关心，他却涌出一股不明不白的烦躁，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第8章 　　隔着周南琛，章清把面前的建筑物打量了一番。 　　远点的景物他看不清，但大致能看出来他们是绕到了一个离市中心不算近的城郊住宅区。 　　面前的公寓楼破破旧旧的，有几户阳台上晒满了被褥床单，楼间距窄得吓人。 　　乍一看上去一片高高的破楼挤在一起，章清想这要是在晚上都能拿来当鬼片片场了。 　　周南琛走在前面，已经拿出了钥匙在开门。章清还抬着头观察四周，就听到周南琛说话了。 　　“条件肯定比不上酒店，凑合住吧。” 　　章清笑了笑，“其实还行。前两年我刚跟公司签约的时候，租的房子比这还破，一共两室一厅还要拆成四份。” 　　周南琛听了这句愣了一下，“两室一厅怎么拆四份？” 　　“还阳台啊，阳台也租一个人。”章清漫不经心地说道。 　　周南琛没出声，他背对着章清，章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在楼道上的时候，章清实在有点受不了压抑的气氛，主动开了口，“会计不是赚钱挺多的吗？” 　　“嗯。” 　　“那你……”就租这么一破房子？章清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毕竟这里又不是首都，房价也没夸张到那份上。 　　“我不在这长住，只是经常在这边给剧组化妆。东西全放在酒店搬来搬去的太麻烦，所以才租了间房。” 　　哦，想想也是。不过如果是章清，就算临时租房也不会这么委屈自己。 　　周南琛还真是过惯了苦日子，从学生时代起他就是这么一副好像睡大街也无所谓的态度。 　　想到这里，章清咬了咬后槽牙，把翻上来的那股苦涩强行咽回去。 　　他今天已经够难受的，不想再跟自己的回忆搏斗了。 　　这会儿周南琛已经推开了门，章清只好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正在章清纠结下一个缓解尴尬的话题时，周南琛突然喊了一声，“梵高！” 　　章清一愣，只见一道黄白色的身影嗖地一下掠过了自己的脚边，跑向了周南琛。 　　“自己在家有没有乖乖的？”周南琛弯下腰把它抱了起来，章清这才看清这是一只半大的三花猫。 　　“你的猫？”章清有些吃惊，“叫梵高？” 　　“对。”周南琛笑了笑，把猫抱起来给章清看，“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像？” 　　这三花猫的下巴上一块黑斑，嘴唇上面还一块黄斑，凑一块很像留着片络腮胡，丑得很有特点。 　　“还真挺像。”章清笑了。 　　“去年在街上捡来的，一直跟了我一站地，就留下了，挺粘人的。”周南琛笑道。 　　周南琛的笑容让章清晃了晃神，这笑容一瞬间让他感到很熟悉，像高中的他，笑起来很温柔，也很纯粹。 　　“我能摸摸吗？”章清情不自禁地问道。 　　“好啊。”周南琛没什么犹豫，就把猫抱了过来。 　　章清其实没怎么碰过小动物，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摸，就记得好像猫喜欢被摸头，就朝猫的耳朵摸了过去。 　　“喵！” 　　没想到梵高突然毫无预警地炸起毛来，还没等章清反应过来，手指上就一阵刺痛。 　　“卧槽！”章清吓了一跳，周南琛也吓了一跳，梵高眨眼间就从周南琛的怀里蹦走了，不知道窜哪个角落去了。 　　周南琛反应挺快，没说什么但快速翻出了碘酒和绷带，拿着走了过来。章清的手指缓缓渗出血滴，伤得不严重但还挺疼的。 　　“他、他怎么突然就咬人啊？”章清瞪着眼睛。 　　周南琛涂了点碘酒在他伤口上，疼得章清咧了一下嘴，好在很快被绷带包上了。 　　“对不起，他之前不怎么怕生的，我以为……”周南琛满脸愧疚，又补充道，“你要是担心，我带你去打疫苗。” 　　“用不着，你肯定也给猫打过了。”这个小插曲搞得章清有点心烦，不由得皱起眉头。 　　“是我疏忽了，我以为……” 　　“你不用一直道歉。”章清生硬地说道。 　　周南琛不说话了，两个人中间夹着一根受伤的手指，就这么僵硬着，空气里的气氛跟结了块似的。 　　“我去帮你收拾一下房间。”周南琛放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向里屋。 　　周南琛这一走让章清有点猝不及防，四周的景物突然又变成了高糊马赛克，他差点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哎你，等会！我……一块儿去……”章清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成自言自语了，他估计周南琛肯定也没听见。 　　没办法，他只好胡乱伸出手乱抓着，好不容易摸到了一旁的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摸着墙往周南琛消失的方向走，并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踩到那只臭脾气的猫。 　　章清自己摸着墙小心翼翼地走了大概一分钟，才摸到里面的屋子，看到屋里站着高清的周南琛，他才舒了一口气。 　　说来也奇怪，昨天去拍广告的时候他也是两眼一抹黑，糊里糊涂地在端木柔的搀扶下就去拍了，但那会儿他也没觉得心里有这么不安。 　　可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今天从上午就一直跟周南琛呆在一起，眼睛习惯了有清晰的视野，他突然一离开，就像大晚上“啪”地把满屋子的灯都关了，一下子让人有点手足无措。 　　只不过好面子的章清是绝对不会把这种不安感在周南琛面前表现出来的。他装作自己只是散漫地踱着步，靠近了今晚要成为自己住所的房间门口。 　　周南琛租的这间房不大，两室一厅加卫生间，这间屋子里基本只够放下一张床，就不剩什么地方了。 　　周南琛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褥，正在铺床，章清站在原地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这种情况自己好像应该上手帮个忙什么的。 　　不过周南琛没给他纠结的时间就已经把床铺好了，那动作叫一个干脆利索。 　　“被褥都是新的，晚上冷了可以盖毛巾被，热了可以开空调，遥控器就在你右手边的床头柜上，我就不收起来了。”周南琛像是怕他看不见似的轻轻拍了拍床头柜面，“一会儿我帮你倒一瓶凉白开拿过来，晚上渴了直接喝就行。” 　　“不用了不用了，这些我自己弄就行。”章清赶紧说道，这一连串的细致关怀搞得他尴尬极了，“你忙吧，我……” 　　周南琛看了他一眼，“我房间就在你隔壁，大概三步的距离。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敲我的门。” 　　“啊，行……不是，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 　　话说了一半，就听见脚步声。周南琛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操！ 　　章清又强行把涌上来的怒火压下去，把手里的包往床上一扔，摸索着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他包里的东西不多，一台笔记本、几本书、卸妆用的一些小玩意儿、一支签字笔，然后就是缠成一坨的耳机和充电器线。 　　他费力地把这些东西都放在桌上，然后试了试想用触觉摸索着解开缠成一团的数据线，最终未果，还是放弃了，直接把这团东西扔在了一边。 　　然后章清就盯着眼前的一团色块发呆——其实他把电脑手机都带过来又有什么用呢？除非他跟周南琛挤在一起，否则根本看不到屏幕。 　　眼睛不好了以后耳朵就变得十分敏锐，周南琛的脚步声一往这边靠近章清就听见了。他一抬头，周南琛手里真拿着一瓶白开水，给他放在床头柜上了。 　　“谢谢。”章清只好说。感觉自己像个残废病人似的。 　　周南琛放下那瓶水，眼角瞥了桌上乱七八糟的线一眼，才又放回到章清身上，“厕所就在你房间对面，开关在外面，左边是外间的灯，右边是里间的。” 　　章清赶紧点点头，“知道了，谢谢，麻烦你了。” 　　“梵高应该不会往你这边跑了。”周南琛笑笑，“他刚刚一直躲在我那屋的纸箱子里，估计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 　　章清尴尬地笑了两声。 　　周南琛没再说话，然而也没离开，就那么默不作声地在门口看着他，看得章清心里一阵发毛。 　　“怎么了？还……有事吗？” 　　周南琛摇摇头，“你想让我在这里，还是……” 　　虽然这句话单听起来怪怪的，但章清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连忙说，“不用了，你去忙吧，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对，打电话又用不着眼睛。 　　周南琛于是点点头，说了句“有事叫我”，就走了出去。 　　不过就在周南琛刚走出去一步的时候，章清又喊住了他，“哎等一下！” 　　周南琛回头看他，章清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个……我忘了我现在看不清手机屏幕了。” 　　周南琛走过来，让章清挨着他旁边拨通了号码，看着章清把手机放到了耳朵上，这才走出房间，轻轻替他把门带上了。 　　才响了两声，尹菱就把电话接起来了，章清长舒一口气，像是浑身重担都放下来了似的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清清！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你怎么样啊？” 　　章清听到那边背景音乱七八糟的，“你跟哪儿呢？” 　　“嗐，跟一群人随便瞎闹呢，没事。”尹菱应该是走远了几步，听不到吵闹了，“他们在那拼酒划拳，我才不跟他们闹，你说。” 　　章清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扔在床上然后躺在了手机边上，“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搬来周南琛家住了。” 　　“什么？”尹菱真是被吓了一跳。 　　“你以为我想啊。”章清不满地嘟囔着，“是端木柔非要我搬来，要是不搬就跟公司打小报告把我的事说出去。那还能得了，到手的鸡翅都飞光了。” 　　也不知道尹菱哪里被戳到笑点了，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 　　章清叹了口气，“笑吧笑吧，我就知道。” 　　笑了半天尹菱那劲儿也没缓过来，一边笑一边说，“我靠，哈哈哈哈哈，那你，真就住下了？” 　　“那我还能咋办。”章清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怕哪天在自己家里栽一跟头摔破相了。” 　　“那他——那周南琛居然也就这么同意了？” 　　“嗯。”章清有点郁闷地说道，“答应得干脆利落的，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他别不是这么多年已经把你给忘了吧？” 　　“别瞎说。”章清不满地说道，“怎么可能。” 　　尹菱笑得幸灾乐祸，“那你现在是已经在人家家住下咯？怎么样啊？” 　　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 　　“别提了！”章清说道，“我跟个傻子似的杵在那，他又给我拿水又给我放包，还给我指空调遥控器放在哪儿——这才几月份啊，企鹅才开空调吧！” 　　尹菱再也忍不住了在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大笑，章清在她的笑声里愁眉苦脸地叹气，“我感觉自己都成一废人了，还要我八百年前的前男友贴身照顾，尴尬死我算了。” 　　“可以啊，这么贤惠。” 　　“他以前就这样，跟老妈子似的操不完的心——”章清顿了顿，赶紧把话扯了回来，“对了他家里还养了只猫，看着挺乖的结果上来就咬我一大口。” 　　尹菱惊呼，“他家还有猫？” 　　尹菱是出了名的喜欢猫，她朋友粉丝都知道，微博上天天都是转发各种猫猫图。但她本人坚决不养猫，说是“距离产生美”，只跑去撸朋友家的。 　　“你先别叫，我跟你说那猫简直丑得吓人。”章清笑着说道，“老实说我这辈子还是头回见到那么丑的猫，花色都长到下巴和嘴唇上了，特像络腮胡。你知道周南琛给他起名叫什么吗？” 　　“什么？” 　　“梵高。” 　　尹菱“噗”地一声又笑起来，章清也跟着她一块儿乐了半天。 　　“你哪天拍个照片发过来看看，太想见识一下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长得像梵高的猫呢。” 　　“行。”章清想了想，“等有机会的。” 　　这时候尹菱那边突然传来了几个男生的声音，尹菱回头应了几句。章清这才想起来她还在外面玩。 　　“找你了？去吧。”章清说。 　　“没事，再聊几块钱的。他们在里头拼酒呢，我不想去。”尹菱换了个话题，“哎，还一个礼拜新戏就开拍了吧，你真的没问题？” 　　“应该吧。”章清又觉得有点郁闷，“周南琛在剧组，我又住他家。看剧本写小传的时候就凑他边上呗，就当他是顶巨型灯泡。” 　　尹菱又笑了，一边笑一边还发出“嗝嗝嗝”的声音，“我怎么觉得你那么像，那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偷光那个……” 　　“凿壁偷光啊。”说完章清也笑了，“对啊，我容易么我。” 　　“不过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也不能天天跟周南琛绑一块儿吧？”笑了一会，尹菱恢复了正经，有些担忧地说道，“他离开你半米你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你又不是坐办公室的打字员，这工作上的事，到时候也不好办吧，他也有自己的活儿要干。” 　　想想这个章清就觉得头大，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琢磨这事，“还一个礼拜呢，端木柔给我找了心理医生，约的晚饭以后。说不定这一个礼拜里就好了呢。” 　　“哪有那么——”章清听出来尹菱想说“哪有那么快”，不过又给咽回去了，“算了，这事谁知道呢，说不定一个礼拜就好了。哎我明天过去找你吧，带点你喜欢吃的……” 　　“你是过来看我洋相的吧。”章清干巴巴地说道。 　　“哪有。我是正儿八经地关心我家小清清。”尹菱一脸严肃地说道，“看洋相只是顺道的。” 　　“滚。”章清无语。 　　“行了行了，不跟你扯了，再跟你扯下去我觉得他们要给我头上套个麻袋扔回去了。”尹菱顿了顿，“清清，照顾好自己。” 　　“哎，我知道。” 　　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章清突然觉得有点孤独。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抱着胳膊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又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被无聊给逼坐了起来。 　　什么都看不见，连现在是几点钟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不知道周南琛家的冰箱里会不会有什么吃的。 　　章清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 　　结果门刚打开，就跟走廊上的周南琛四目相对，俩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米，章清要是走得再快点估计都撞他胸口上了。 　　“晚上……好。”无奈，章清只得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第9章 　　说完以后章清才意识到他也就打了十来分钟的电话，这么一打招呼反而更尴尬了。 　　不过周南琛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吃饭吧。” 　　章清愣了一下，“几点了？” 　　“七点了。”周南琛说着往餐厅走去，似乎怕他跟不上，脚步好像刻意放慢了点。 　　周南琛不提还好，这么一说，章清立刻觉得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有什么吃的？”章清赶上周南琛。 　　“你经纪人晚上不是还要接你去看心理医生吗？我叫了外卖，能快一点。”周南琛给章清拿过来一双筷子，“附近的酸辣粉，挺好吃的。” 　　“谢谢。”章清接过筷子坐下来，打开餐盒，里面的粉卖相不错。 　　“怎么样？” 　　“嗯嗯，好吃。”章清一边嚼一边点头。 　　周南琛笑了，这才自己拿起筷子，“好吃我才叫的，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酸辣粉的。” 　　章清愣了一下，低下头，“现在没怎么吃过了。” 　　“为什么？”周南琛没反应过来。 　　“带辣的都不能随便吃了。”章清笑笑，“怕坏嗓子。” 　　看到周南琛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章清赶紧补了一句，“不过偶尔吃一次也没啥，这个也不算辣，挺好的。” 　　“那就行。”周南琛笑笑。 　　章清闷头吃了两口，忍不住问道：“你……一直一个人住？” 　　“嗯。”周南琛吃了口粉。 　　“哦。”章清稍微松了口气。 　　“怎么了？” 　　“不是，就是看你两室一厅还有两床被子。”章清笑笑。 　　“这一片都是两室一厅，想找一室的也没有。被子是昨天刚买的。” 　　章清瞪大了眼睛，“我靠，你俩昨天就商量好了？” 　　“嗯，就等你同意了。” 　　这杀千刀的端木柔，就这么擅自替他决定了！ 　　章清郁闷地吃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那我……这样住你家，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周南琛摇摇头，“我不怎么接私活。那天会遇到你，也是因为‘享你’的广告部负责人是我朋友。我是给朋友帮忙去的，没收钱。” 　　“这样啊。”章清有点吃惊，“那……只靠剧组化妆那点收入，够吗？” 　　“够啊。”周南琛点点头，“我也没什么很需要的。” 　　这话说得还真挺周南琛。 　　酸辣粉吃了一半，就看到一道影子“嗖”地一下蹿上了桌子，把章清吓了一跳。 　　“梵高！”周南琛拔高了声音，“下去。” 　　梵高在餐桌上翘着尾巴走了一圈，看得章清心惊胆战，生怕这猫发起疯来碰翻什么东西，但他灵巧得很，在一堆盘子碗和杂物中间踮着脚走来走去，最后走到了周南琛身前，一个劲儿地蹭他的胸口。 　　“你是不是没给他喂吃的啊？”章清乐了。 　　周南琛叹了口气，“刚喂过。他这是看我带了生人回家，不乐意了。” 　　章清“啧”了一声，“怪不得上来就咬我，醋劲儿还挺大。他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捡来的时候宠物医院的人说应该有一岁了，我就把捡他来的那天当他生日了，下个月过。”周南琛伸手摸了摸梵高的毛，梵高发出一阵愉快的呼噜声，蹭了蹭他。 　　也就是说差一个月两岁了。 　　看着这一幕章清心里有点悲凉，真不知道该羡慕猫还是羡慕周南琛。 　　直到酸辣粉吃完，他们俩没再说话，谁也没提昨天晚上章清电话里发的那通火。 　　没过多久，端木柔就来电话，说自己把车停在楼下了。 　　“我送你下去。”周南琛放下筷子站起来，梵高从他怀里一溜烟跑下去了。 　　“不用，就下个楼而已——” 　　“就是因为下楼，才要送。”周南琛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章清只好答应了。 　　到了楼门口，他才觉得如果没周南琛送他，他可能还真下不去这楼。老楼的楼梯陡峭得很，栏杆还断了好几根，章清估计就算自己眼睛没问题，不小心都有可能一脚踩空。 　　怎么上楼的时候就没觉得有这么危险呢？ 　　章清低着头只管往前走，每走两步，手里一空，吓得他趔趄一下。 　　“卧槽，这楼梯扶手怎么还带断一截的？”章清惊魂未定，看向自己手边。他刚刚一伸手抓了个空，才发现有一截扶手消失了，要不是他及时收住手，怕是要摔跤。 　　“老楼了，估计是被谁锯断拿去卖了。”周南琛拉住了章清的胳膊，“别扶扶手了。” 　　“哦。” 　　胳膊被周南琛拉住的一瞬间章清心脏漏了一拍，不过还是强撑着没什么表情。 　　章清穿的是短袖T恤，他能感觉到周南琛的指尖泛着凉意，手掌温暖。 　　“小清，这边儿！” 　　下楼没多久，就听到端木柔的喊声，周南琛也松开了手。章清赶紧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走去，“哎！” 　　端木柔从车里走出来，朝周南琛笑了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快去吧。” 　　端木柔拽着章清的胳膊给他拉开车门，“进去，走了。” 　　“这么粗暴。”章清抱怨道，一屁股坐进了车里。 　　“你给我惹这么大麻烦，我没给你打包扔后备箱里就不错了。拿着这个。” 　　章清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接，端木柔却把东西放在了他腿上。 　　“什么啊。”章清把东西拿起来在手里掂着，“手机？你这动作也太快了。” 　　“买个手机而已，几分钟的事。这是你之前心心念念的那个新款，可别再给摔了。”端木柔发动了车，“安全带系好。” 　　“嗯。”章清应了一声，摸了半天，总算抓到了按扣，“啪嗒”一声把安全带扣进去。 　　今天端木柔亲自开车，估计也是考虑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他眼睛的事情。有时候端木柔作为经纪人的这份细心会让章清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不过下一秒她一开口就把这份感动给敲打成碎片了。 　　“怎么样啊？”端木柔戏谑地问道，“跟初恋的同居生活？” 　　“杀了我吧——”章清拖着长音往靠垫上一躺，“我觉得我坚持不到一个礼拜就要缺氧致死了。” 　　“至于么？”端木柔好笑地说道。 　　“至于啊！你是不知道周南琛那个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章清哀嚎，“要不是他家猫还在叫，这屋子里能尬得酸辣粉都冻成冰。”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那你当初是怎么跟他谈恋爱的？”端木柔好笑地问。 　　“当初……”章清声音闷闷的，“当初是当初。” 　　“说说呗？”端木柔不知怎么的被勾起了八卦之魂，“你们俩怎么开始的这段孽缘？” 　　“没什么好说的。”章清突然烦躁起来，“高中生谈恋爱不都那么回事，幼稚得很。” 　　“可那时候的感情都很纯粹，不像现在，都进大染缸了。”端木柔说。 　　章清挑了挑眉毛转头看她，“哎，听起来柔姐颇有体会啊？” 　　也看不清端木柔是不是脸红了，但车速莫名其妙顿了一下，“说什么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高中就早恋啊？” 　　章清窃笑了一阵，听反应就知道端木柔肯定有故事。 　　“他变化大吗？”端木柔又文。 　　“挺大的。”章清想了想说，“人高了，也帅了。” 　　端木柔笑道：“一听就是还没放下。” 　　“都过去六七年了。”章清不高兴地说。 　　“是啊，都过去六七年了，你一看见他眼睛就瞎了，总得是有原因的吧？” 　　章清不说话了。 　　“行行行，我不问了。你那破事留着跟心理医生说去吧。你的事我管不着，但影响工作可不行。” 　　车开了没多久，速度就慢了下来。章清的头歪在一边，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被端木柔给一巴掌拍醒了。 　　“起来，到地方了。” 　　章清连着打了两三个哈欠才慢吞吞地从车里走出来，被端木柔拉着上了楼。 　　于是没多久，章清就坐进了一把软到快要让他整个屁股陷进去的椅子，挂着礼貌微笑的同时不得不紧紧抓住扶手。 　　心理咨询室的氛围让他感到紧张，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难道全国的咨询室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章清在心里埋怨。这场景又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这种情况？”坐在他对面的女医生开了口。 　　“大约一周前。”章清说道。 　　“在你第一次见到你的高中同学以后，是吗？” 　　章清点了点头。 　　“你只能看到他，以及他身边半米左右的景物，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模糊的？” 　　章清又点了点头。 　　心理医生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了些什么，过了一会才重新抬起头，问了他一个完全没预料到的问题，“你知道PTSD吗？” 　　“什么？”章清愣了一下。 　　“它是一种精神疾病，全称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患者在受过严重创伤后，会因为见到和过去创伤有关的事物而引发很严重的应激反应，比如闪回、癫痫或者解离。” 　　章清愣了几秒，发觉自己好像听说过这个名词，“你的意思是，我得了那种病吗？” 　　“现在不好说，我只是想拿这个病给你举个例子，很多心理疾病都与创伤有关。”心理医生应该是朝他笑了笑，尽管章清看不见，“每个人都有可能在生活中经历各种精神创伤，有些创伤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慢慢抚平，有些创伤则会在人的心里一辈子留下疤痕。” 　　章清点了点头。 　　“如果这几年的时间里，你的大脑正在努力地愈合这个创伤，却突然出现了有关这个创伤的巨大刺激，确实有可能导致很强烈的应激反应。”心理医生顿了顿，用更为通俗的话解释道，“我猜测，你眼睛现在的情况可能是由于时隔多年再见到那个人，精神受到刺激所导致的。他很可能是你创伤的源头，或与创伤有很大关系的人。” 　　章清调整了一下坐姿，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那……它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这个不好说。”心理医生抱歉地笑了笑，“我之前还没见过像你一样的情况。大多数患者的应激反应都是剧烈且短暂的，比如恐慌发作或者躯体性障碍，这些症状是可以用药物辅助治疗的。但你的表现不像是应激，更像是一种慢性症状，我还需要时间了解你的情况。” 　　“哦。”章清垂下眼帘。 　　“你的那个高中同学……”心理医生用词十分委婉，“是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章清沉默了一会儿，“是。” 　　“我觉得，在你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个不小的心结。”心理医生温和地说道，“只有你和他之间的心结打开了，你的眼睛才有可能会好起来。不过也不要太着急，感情的事很复杂，慢慢来，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章清有种被这心理医生给看透了的感觉。 　　“我经纪人，她安排我跟他住在一起了。要是不这样的话，会影响我工作生活。”章清叹了口气，“这样会不会……反而让我受更多刺激？” 　　心理医生想了一下，柔声说道，“你知道吗？我们身上的每种‘心理疾病’都是有存在的理由的，它是我们的大脑为了防止我们再受到伤害而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你之所以看不见东西，是你的潜意识在通过这个症状向你传达一些内心深处的诉求。这个心结，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结。也许不止你有心结，他也一样。”她顿了顿，“要想解开结，就只有积极地交流，去疏导和整理。” 　　章清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其实还是劝他和周南琛多交流。他叹了口气点点头，“好，我明白了，谢谢。” 　　“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吧。”医生的影子晃动了一下，“以后你每个礼拜都抽时间过来看看吧。” 　　“好。” 　　“出门的时候小心一点。” 　　“没事，没事。” 　　章清刚把咨询室的门在身后关上，端木柔就连忙走了过来。 　　“怎么样？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挺好的，比我以前见的强。说话挺温柔的，就是有点啰嗦，感觉她每句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我受什么刺激。”章清笑道。 　　“你以前见的？”端木柔狐疑道。 　　“啊……没什么。”章清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把话题带过去，“她说不用特别紧张，没那么严重。但她以前没见过我这样的病例，所以还需要花时间了解。” 　　章清撒了点谎，省略了大概百分之八十的内容。 　　端木柔稍微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章清反倒笑了起来，“放心吧，人说了一时半会死不了。” 　　端木柔立刻伸手打了他脑门一下，“说什么呢，乌鸦嘴！赶紧给我闭上。” 　　章清笑着跟着端木柔朝车那边走去，不等端木柔替他开门，就自己摸索到了车门把手，“明后天有什么行程？” 　　“什么都没有，我推了。” 　　章清一愣，“推了？” 　　“哎呀，本来也没什么好活儿，不是采访就是营销，那些东西去不去都无所谓。”端木柔拐上公路，“还一个礼拜就开拍新戏了，说让你准备准备也无可厚非吧？剧本应该也快下来了，你正好也抽时间看看，别开拍的时候抓瞎。” 　　章清没说话，端木柔瞥了他一眼，“我给我自己放个假行不行啊？你这眼睛这样还去跑通告我得活活累死。” 　　章清笑了，“行。” 　　过了一会儿章清又说了句，“柔姐，谢谢你。” 　　“不、客、气。”端木柔加重音节回答。 　　 第10章 　　等端木柔把他送到周南琛家的时候，已经超过晚上九点了。端木柔先给周南琛打了个电话，所以当章清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周南琛已经在门口等着接他了。 　　“小清，那我回去了？”端木柔摇下车窗，从里面探出头问。 　　“去吧去吧。” 　　“那什么，明天我可能要在影视城那边忙。”端木柔犹豫着说，“公司要我带个新人，还要处理一些文件，事情还挺多的，我……” 　　章清赶紧打断她，“别别别，您把我扔这儿就成，打包处理，千万别管了。” 　　端木柔笑了，把头缩回去了，“那好，我就走了，你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电话。” 　　“知道了。” 　　周南琛把章清带上了楼，章清还在低头换鞋，就听到门又被打开了。 　　“我出去买点日用品。” 　　章清一愣，“好。” 　　周南琛刚想拉开门出去，就听章清在背后说，“你要不……给我配把钥匙吧。” 　　章清抿着嘴唇，“到时候你不在家我也能自己回来，不用耽误你时间刻意在门口等我。” 　　周南琛想了想，“行，我明天给你配一把。” 　　“嗯，你去吧。” 　　周南琛点点头，“你坐着等会吧，我很快回来。” 　　章清没再说话，周南琛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其实周南琛也并不是刻意要等着章清回来以后才去买东西，他只是觉得东西什么时候买都行，先接到他比较重要。 　　但这会正好是卡着超市快关门的点儿，不如先出去把东西买了。 　　不过他并没打算跟章清解释这些，他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干脆放弃了。 　　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周南琛抬头看了看天，黛蓝色很浓重，天空有点阴。 　　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根香烟点燃了。 　　他不太想在章清面前抽烟，这也是他出来的原因之一。 　　章清不喜欢烟味。 　　他们上高中的时候，坏小子们都喜欢蹲在厕所旁边的灌木丛里学抽烟，有阵子章清也想跟着学，结果刚抽了一口就呛得咳嗽了半天，转手就把烟扔地上还踩了几脚，“妈的，什么神经病发明的这狗屎玩意儿。” 　　想起当时章清脸上的表情，周南琛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个微笑。 　　一直走到楼下那家小超市门口，看到店里的灯亮着，周南琛才放心地停下脚步，把烟抽完才进了店子。 　　小超市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一条腿翘在柜台上玩着手机，看到有人进来了，才连忙把腿放了下来。 　　“唷，阿琛！买什么啊？” 　　“杨婶儿。”周南琛朝她笑笑，“买条新毛巾，再买瓶蚝油和生抽。”说着走进里面的货架。 　　“哟。”杨婶调侃道，“咱们阿琛终于有女朋友了？” 　　周南琛拿东西的手顿了顿，不自在地说，“不是，您想什么呢。只是最近有个朋友过来借住一阵子。” 　　“朋友来住还特意买蚝油呢，那这朋友可有口福咯。”杨婶笑着说道，接过了周南琛手中的东西装进袋子里。 　　周南琛等着杨婶把东西装好，眼睛随处看着，随后一愣，发现旁边的墙上竟然贴着一张章清的海报。 　　海报不大，是广告宣传，上面的章清戴着一顶棒球帽，露出很阳光少年的笑容，手上拿着一盒酸奶。海报右下角写着xx酸奶代言人：章清。 　　“我家丫头最近特别喜欢这小伙子。”注意到周南琛盯着海报愣神，杨婶笑着说，“非要把这东西贴出来。” 　　“哦。”周南琛这才回过神来，笑笑，“前两天来的时候还没见这张海报呢。” 　　“就最近的事儿嘛。小丫头成天跟我说他多帅多帅，跟魔怔了似的。”杨婶抱怨道，顿了顿又说，“哎，阿琛，你最近是不是又有新戏要跟了？” 　　周南琛点点头，“下礼拜。” 　　“远不远啊这回？” 　　“不远，就在这边的影视园拍。”周南琛笑道，“后续可能还要去其他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那好哇，离得近好哇。”杨婶又是一顿，声音低了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你接触那些演员歌星什么的多，要是哪天能碰到这个叫章清的小伙子，能不能……” 　　周南琛笑了，“行。” 　　“当然啦，他们演戏的人那么多，能碰上的机会也小，我也不是说麻烦你特意留意，就是万一碰上了……” 　　“行。”周南琛笑着打断了老板娘，“碰上了一定帮您要签名。” 　　老板娘立刻笑得像花一样，“哎哟，那真是谢谢你了，替我们家闺女谢谢你哈！” 　　“多少钱？”周南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付钱，杨婶却拼命地摆手。 　　“不要啦不要啦，你快拿走吧。” 　　“这怎么好意思……” 　　杨婶干脆从柜台后面站起来推他，“走吧走吧，这点小东西。你一个人赚点钱不容易，每回还得跑那么大老远去。” 　　周南琛有些迟疑，“那就，谢谢了。” 　　“谢什么，说得那么生分。”杨婶摆摆手，坐回椅子上，又感叹了一句，“唉，你说他们这些名人，肯定不上超市来买东西吧？身边跟着一堆什么经纪人什么助理的，跟古代大老爷似的。这么多演员剧组的上咱们这来拍戏，我反正一个都没碰见过。” 　　周南琛一听笑了，“人家不愿让人认出来，出门都戴口罩的。就算碰见了，您也认不出来啊。” 　　杨婶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托着下巴思考起来，“嘿，也是哈。” 　　“那我走了啊婶儿。这么晚了，您早点关门休息吧。” 　　“好好好，你也早睡啊小伙子！” 　　周南琛拎着东西回了家，正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愣了一下。家里浴室的灯居然开着。 　　难道……章清该不会自己去洗澡了吧？ 　　周南琛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走上楼，钥匙刚转开门锁，就听到里面传来章清的叫声，“操！” 　　周南琛心里一揪，门都没关，就直接冲进了浴室，“章清？” 　　还没看见章清，先看到梵高像一道闪电似的从浴室里冲了出来，蹿到客厅凶猛地甩着毛上的水。再一看，章清一丝不挂地躺在瓷砖上，淋浴头的水还哗哗地流着，他捂着腰想自己站起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章清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回头看到了周南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表情在羞耻、痛苦和“终于得救了”之间徘徊了一圈，“我操，你家猫跟我有仇吧！” 　　周南琛赶紧走进浴室，托着章清的腋下把他从地上捞了起来，“没事吧，摔哪儿了？” 　　“没事。”章清咬着牙说道，“就是屁股有点疼。” 　　只是摔肉上了啊，那没事。周南琛心里松了一口气。 　　章清光着脚，站起来的过程中脚底还打滑了好几次，吓得他紧紧拽住了周南琛衣服，后者又把手撑在他腰上，这才终于成功地站起来了。 　　“梵高总喜欢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跑去喝马桶水。”周南琛叹了口气说道，“你肯定是没看见他就开花洒了吧。” 　　“我哪儿知道啊！”章清瞪着他，“他往那一蹲屁股蛋儿压根就跟马桶一个色儿。一开水我他妈还以为马桶盖飞出去了呢！” 　　周南琛“噗”地笑出声来，接着就停不下来了，狂笑个不停。 　　“我靠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屁股都快摔成两瓣了！”章清抗议。 　　周南琛情不自禁瞥了他屁股一眼，接着笑得更厉害，眼泪都出来了，“屁股本来就是两瓣的。” 　　这一通笑得章清也忍不住了，揉着屁股跟着他乐。 　　笑完了，周南琛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直起身子，“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坐着等我吗？你现在这样一个人洗澡很危险的，万一刚刚摔到骨头或者关节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等了你一会儿，你去太久了。”章清不满地说道，“再说我不一个人洗，难道等你回来一起洗？” 　　这话只是章清脱口而出的，等说完之后才发觉不对劲，尴尬的气氛顿时弥漫在了两人之间，这时候章清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周南琛面前。 　　一颗水珠从他的前胸一直滑落向小腹，看得周南琛有些口干舌燥。 　　章清比高中的时候高了，帅了，可是也瘦多了。高中的时候章清天天打篮球，抱一下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汗水味，手心下的肉都是结结实实的。 　　周南琛叹了口气，“不是，我是说，我在的话，起码你有什么事我能照应着点。” 　　说着，周南琛把章清的拖鞋从门外拎进来，又把防滑垫摆正位置，“眼睛都这样了，洗澡就别光脚了。踩垫子上，没那么容易摔。” 　　接着周南琛又帮他把洗发水和沐浴露放在一起，找了件干净浴袍搭在门外，这才走出门，把门关上了。 　　周南琛家的浴室门估计是不怎么新了，随着关门，响起了一连串吱呀声响。 　　章清一个人站在浴室里怔了好久的神，直到眼睛的酸涩把他唤回现实。 　　“操。”章清低声骂了一句，发泄似的朝墙上砸了一拳，虽然没怎么使劲，手指关节也被瓷砖撞得生疼。 　　他重新摸索着把花洒打开，水花淋在肩膀上，发出绵长不断的噼啪声。 　　周南琛对他越是关心，越是温柔，就越是让章清的心脏狠狠地绞着发痛。 　　七年了，都他妈过去七年了，为什么还对他这么温柔？ 　　他们早就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章清也不知道自己洗澡用了多久，但等他披上浴袍走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关上了。周南琛的房门也关着，里面透出一丝光线。 　　章清摸着墙回到了自己房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手往床上一摸，竟然摸到一团毛茸茸的布料。 　　是一条新毛巾，叠得整整齐齐的。 　　章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把毛巾拿起来擦拭着头发。 　　夜一深，耳畔立刻变得安静了，偶尔章清能听见从周南琛房间里传出的小声猫叫，以及他低沉对猫说话的声音。 　　周南琛在干什么呢？章清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得出神。 　　周南琛在身边的时候他觉得尴尬不自在，可当他不在的时候又会忍不住想。 　　他叹了口气，把毛巾随手扔到一边，走到桌子旁边想把耳机线抽出来。 　　他还记得走之前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线随便一扔，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解得开…… 　　章清一愣，发现桌上的耳机线和数据线已经分开了，而且整整齐齐地盘成了两个圈圈。 　　章清握着耳机线的手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拿了起来，胡乱塞进了耳朵里。 　　第二天章清是听着音乐醒过来的，也不知道是随机到了哪首歌，摇滚乐“砰砰”两声节奏，直接把章清摇回了现实。 　　章清把耳机拔下来，世界终于恢复了清静。他愣愣地盯着窗户方向那好大一片的蓝色色块，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今天已经是章清“瞎”的第三天了，刚开始那股还没反应过来的懵劲儿过去了，这两天从睁眼到闭眼，所有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眼睛废掉了。 　　章清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但从天色来判断，应该不会太晚。 　　由于工作原因，章清习惯早起，拍个戏把人大清早四五点钟叫起来的情况有的是，通告和通告之间也很少能有几天休息。 　　他每次拍戏都要发朋友圈嚷嚷着杀青之后一定要睡个好觉，结果每次假期他都被生物钟叫起来，瞪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炒鸡蛋。 　　而且这几天端木柔一下子把他的通告全推了，开拍之前他就彻底成了条咸鱼，无事可做。 　　想起昨天晚上的插曲，章清叹了口气把脸埋到了掌心里。 　　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种遭罪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还没等章清叹完气，房门就被敲响了。尽管声音很轻，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谁？”章清脱口而出，然后才发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吃早饭吗？”门外的人顿了顿问道。 　　章清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啊，好。” 　　周南琛推门走进来，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手上拎了一袋冒着热气的小笼蒸包，香味飘进来，害得章清吞了口口水。 　　周南琛一走进来，就像给屋子里开了灯，视野的清晰让章清有种突如其来的安全感。他一边从床上抓起衣服套上，一边问：“现在几点了？” 　　周南琛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刚六点。” 　　 第11章 　　章清有些吃惊，“刚六点？你起这么早，连早饭都买好了？” 　　周南琛笑笑，只是拎了拎手里的吃的，“回来就听到你房间有动静，猜你醒了。这家小笼包特别好吃，我买过好多次了，尝尝。” 　　“好。”章清跟在周南琛身后走向餐厅，一眼就看见梵高站在饮水机上，居高临下地舔着爪子。 　　章清看着梵高不由得“啧”了一声，“我怎么老觉得你家猫在鄙视我。” 　　周南琛一听笑了，拍拍梵高的背让他下去，一边从碗柜里拿出碗和盘子，“别想太多，他谁都鄙视。” 　　“你也鄙视？” 　　“是啊，刚抱回家的时候就跟个二大爷似的。”周南琛笑道，“当初弄他去宠物医院做检查，那叫一个凶，三个人合伙都差点没把他薅住。” 　　“这么夸张。”章清看看蹲在一旁懒洋洋的梵高，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自己的手指。 　　昨天被咬的伤口很小，今天已经不怎么疼了。不过倒是能想象出这猫凶起来的样子肯定吓人得很。 　　“去医院检查之后，才发现他是一只公三花，让医院的医生都吃了一惊。”周南琛说，“说是公三花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 　　“好厉害。”章清惊奇道。 　　“梵高是被遗弃的，我遇见他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伤。”周南琛把碗摆在桌子上，又转身拿筷子，“被一群流浪猫追着打，我当时帮他把那群猫赶走了，就一直跟在我身后。” 　　章清听得有点晃神，点了点头。 　　“他刚开始跟谁都挺难接近的。不信任人，也跟别的猫处不好，见了什么东西都弓着背炸毛。他刚来的时候一爪子就把我音箱拍坏了，就因为那东西能发出响。”周南琛把筷子放在碗上，又拿来了醋，“吃吧。” 　　章清拉开椅子坐下，尝了一个包子，“哎，好吃。” 　　“好吃吧？”周南琛笑笑，“你别看这片儿挺偏的，但居民区多，小吃都做的不错。” 　　“你……”章清手里的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碗沿，“一个人在这边，住挺久了？” 　　“也没多久，其实算下来也才半年多。不过，我爸以前在这片工作过，跟好些邻居提到他都还认识。”周南琛笑笑，“所以我短时间内应该也不打算断租，正好这边影视城也很多剧组拍戏，我跟着干就是了。” 　　“别别别，你可是服化组的组长，‘跟着干’这说法也太掉价了。” 　　“那是李凡的戏。”周南琛摇摇头，“别的剧组我哪有这个待遇。李导之前跟我合作过一次，我算是因为他才正经干化妆师的。” 　　原来李导算是周南琛的伯乐啊，章清把筷子咬在嘴里若有所思。 　　周南琛提到他父亲，又勾起了章清的回忆。 　　周南琛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好像是因为工厂的机器出了问题，人从脚手架上倒栽葱摔下来，当场就毙命了。 　　周南琛他妈去找工厂说理，被人架着肩膀扔出来了，他外婆、外公，家里一众亲戚都跑去闹，闹了半个月，只给了一笔小钱打发，就再也没动静了。 　　他妈妈从那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开始酗酒，一直到周南琛上高中也没停下。 　　章清见过他妈妈几次，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妈妈长得挺漂亮的，正常的时候很优雅，喜欢拍他的肩膀叫他小帅哥，但喝了酒就会性情大变，披头散发还大喊大叫。 　　有一回章清去周南琛家写作业，晚上九点多，他妈妈突然回来了，进门就开始吼。 　　吼的什么章清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在骂周南琛。 　　先骂他讨债鬼，又骂他没良心，跟他爹一个德行。 　　过一会又开始骂那家工厂老板是王八蛋，得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当时章清还不知道她嘴里的工厂是什么工厂，只记得周妈妈刚开始骂，周南琛就一把拽住章清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屋里，很熟练地反锁上了门，像没事人似的又拿起了画笔。 　　“她就这样，隔一段时间就要犯神经。”当时的周南琛甚至没什么表情变化，“不用理。酒醒了就好了。” 　　…… 　　章清赶紧把思绪拉回来，“你爸，不是在东北那边的厂子干活吗？” 　　“他也来过这边，全国跑了不少地方。”周南琛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出事是在东北。” 　　“这样啊……”其实理智告诉章清不该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了，但也许是周南琛的反应并没那么大，他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你妈现在呢？” 　　“我……没跟她一块儿住了。”周南琛闪开了章清的目光。 　　章清张张嘴，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周南琛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你喝点什么吗？冰箱里有可乐和酸奶。” 　　“酸奶吧。”章清放弃了追问，“谢谢。” 　　章清的余光看到周南琛已经把可乐从冰箱里拿出来了，怔了一下，又放回去换成了酸奶。 　　“给。” 　　他以前确实挺喜欢喝可乐的。 　　章清盯着酸奶盒发呆，不过工作以后就被端木柔严令禁止了，说可乐糖分又高又不健康，还容易坏牙齿。 　　他还没来得及撕开包装，就被门外突然传来的一阵拍打吓了一跳。 　　咚咚咚，咚咚咚！ 　　“我靠？什么人？”章清立刻转头朝门的方向看去，“怎么敲门敲得跟强盗似的？” 　　周南琛听了笑起来，站起身去开门，“不是人。” 　　啥？章清错愕地看着周南琛打开了门，一条高大的金毛“嗖”地就蹿了进来。 　　“大黄！慢点！”周南琛喊了一嗓子，然而还是没能阻止这条狗兴奋地摇着尾巴朝梵高冲了过去。 　　不过梵高反应很快，蹿得比大黄利索，一眨眼就跳到了大黄够不到的地方。 　　“这……也是你的狗？”章清目瞪口呆。 　　“不是，我哪有时间养狗。”周南琛笑道，“是邻居家的。” 　　章清顺着周南琛的目光看过去，邻居家的房门开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坐在轮椅里，笑眯眯地朝这边招手。 　　“阿琛，又麻烦你遛大黄啦。” 　　“没事儿，不麻烦。”周南琛摸了摸大黄的头，“刘哥今天也不回来吗？” 　　奶奶摇了摇头，“忙呢，都忙。这是你朋友？” 　　“啊，我朋友，来这借住几天。” 　　章清赶紧伸手打了个招呼，“奶奶。” 　　奶奶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好好，小伙子长得真帅，像个大明星。” 　　周南琛笑出声来，“他可不就是——” 　　章清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周南琛，差点捂住他的嘴，“没事，没事，您好好休息吧。” 　　看着邻居家奶奶的门缓缓关上，章清才松了口气。 　　周南琛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你至于吗？” 　　章清的脸有点发烫，“你跟人家说这个干什么？还嫌我不够丢人似的。” 　　“当演员怎么丢人了？” 　　“也不是，就是……”章清放弃了解释，“算了。你是要帮对门奶奶遛狗？” 　　“嗯。我搬过来之后才知道，对门奶奶以前是我爸邻居，挺熟悉的。她儿子就在附近上班，挺孝顺，给老人家买了条狗。但最近工作挺忙，总抽不出时间来遛，我就顺便帮个忙。”周南琛顿了顿，看向大黄，笑道，“而且大黄自从发现我家有猫，就天天有事没事跑过来拍门，一有机会就跟梵高凑近乎，梵高都快烦死他了。” 　　章清往梵高的方向看去，这猫正高高在上地甩着尾巴，恶狠狠地瞪着下面的大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看着梵高那副样子章清噗哧一声笑出来，“行，我不气了，我心理平衡了。” 　　“梵高就是这样的性格，你跟他多待一阵子就熟悉你了。”周南琛摸摸大黄，拉起狗脖子上的牵引绳，“走了大黄，别看了，人家不理你。” 　　大黄依依不舍地又往梵高的方向瞥了几眼，才发出低低的嗷呜声，跟着周南琛走出了门。 　　“你上午没什么事吧？”周南琛扶了一把下楼梯的章清。 　　“没有。我一朋友说今天可能过来看我，不过也得是下午或晚上了，工作空窗期她才起不来那么早。”章清这次走楼梯小心了很多，没敢再扶扶手。 　　“那就好。”周南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怕耽误你工作什么的。” 　　“是我怕耽误你才对吧。”章清小声抱怨道。 　　莫名其妙有人突然要住进你家里，还得跟你绑一块儿才能看清东西，这事怕是搁谁谁也不乐意。 　　“没事。”周南琛拉拉狗绳，“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你也看见了，每天柴米油盐，没什么可耽误的。” 　　章清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以前就觉得你跟个老大爷似的。没想到现在你居然能比以前还像个大爷。”章清感叹，“大爷2.0。” 　　周南琛不禁被章清的话逗笑了，“大爷生活不好吗？” 　　章清也跟着笑，“就是前段时间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现在突然大爷起来了，有点不习惯。不过吧……” 　　周南琛看着他。 　　“不过真挺好的，跟我的生活……很不一样。”章清想了想说道。 　　“是吗。”周南琛笑了笑。 　　大黄不知道多久没出门了，一出来还挺兴奋，一个劲儿地拉着绳子把周南琛往前拽。偏偏章清还不能走得太快，于是周南琛不停地把大黄往回扯。 　　“你要不把绳子松开吧。”章清看着这一幕有点同情大黄，“这周围也没什么人，让他跑跑。” 　　周南琛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点点头，弯腰把大黄的绳子松开拿在手里。大黄刚一得到自由就撒丫子跑起来，往前冲刺了一段又跑回来朝他俩叫唤，就这么反反复复开始往返跑。 　　“靠。”章清笑了，“精力真旺盛。” 　　“大型犬都这样，每天不出来溜的话就得拆家。”周南琛把犬绳在手腕上绕了一圈，“所以我才说我没精力养狗，得天天守着。” 　　两人就这么并肩在小区里慢慢走着，清晨的空气带着丝寒意，还好有初生的太阳，阳光斜斜洒在他们肩头，挽回了点温度。 　　“那天晚上……对不起。”章清把心一横，还是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 　　“哪天？”周南琛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天你打电话给我，结果我……”章清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因为觉得太智障了没能把话说完。 　　“哦，那天啊。”周南琛点点头。 　　“我不该突然朝你发火的。” 　　“没事。”周南琛说，“反正摔的不是我的手机。” 　　靠。章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就知道周南琛肯定猜出来自己的手机是怎么摔的了。 　　“真没事。”周南琛叹了口气，“要说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道歉。” 　　章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都说少不更事，青春期的爱情像昙花一现，轰轰烈烈又转瞬即逝。可章清却觉得，自己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高二那年的那个暑假，留在了电话那头永远绵长的忙音里。 　　如今带走了那一部分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修长身形，映在朝阳的光辉里，隔着大概再也道不明的七年岁月。 　　章清想，当他终于跨越了成长的山谷，有些人，有些事，却被永远地留在了山崖的另一边。 　　他们遛了一个来小时的狗，期间大黄一直兴奋地跑来跑去，但始终乖乖的没有离得很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周南琛打开楼道门的时候，章清竟然觉得时间过得还挺快。 　　“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把大黄送回邻居奶奶家之后，周南琛突然问。 　　章清愣了一下，“这离中午还挺远吧。” 　　“问问，这样我好提前准备。” 　　“提前准备，”章清有些惊讶，“你打算自己做饭？” 　　“是啊，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周南琛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像你似的顿顿都能吃香喝辣。” 　　“谁吃香喝辣了。”章清啧了一声，“换你天天吃剧组盒饭试试。” 　　刚说完，话音还没落，章清的手机就响了。 　　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往周南琛的方向迈了一步，才看到手机上的来显是尹菱。 　　“我那朋友。”章清说着把电话接起来，“喂？你什么时候过来？” 　　电话那边竟然还是乱嚷嚷的一片嘈杂，尹菱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喂，清清啊，我不过去啦！” 　　章清一愣，“你们不会是从昨天晚上一直蹦到现在吧？” 　　“对啊。”尹菱爽快地答道，那头还能听到吵闹的音乐声。 　　“我靠，你不嫌累啊。”章清听着都觉得浑身透支，“行吧，你不来不来吧，正好……” 　　有人给我亲手做饭。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尹菱就把他给打断了。 　　“我就不过去了，你过来呗！” 　　“啥？”章清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第12章 　　“我是说，你们干嘛不过来玩儿呢？”那头尹菱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你，带上你那大灯泡，过来一起认识认识呗？多好啊。” 　　“你们都蹦一晚上了还蹦啊？”章清忍不住问道。 　　“不蹦了，就一块儿再唱唱歌什么的。”听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尹菱又补充道，“哎呀，你就过来吧，反正都是早晚要认识的人。贾号、陈楼他们都在。” 　　“谁？”章清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脑子是不是锈住了？”尹菱好笑地说道，“徐潇潇和李壬！” 　　章清这才恍然大悟。徐潇潇是这部戏里女主角的名字，李壬则是男二号的名字，也就是说，加上他和女二号尹菱，这部戏的主演全齐了。 　　“他俩都提早过来了，陈楼昨天下午落地的，贾号前天就来了，你真的不过来认识认识？” 　　章清有些为难，用眼角瞥了周南琛一眼，“主要是……” 　　“你问问他嘛！你别连问都不问就拒绝我啊。” 　　章清没办法，只好暂时捂住手机，看向周南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什么，我那个朋友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去……哎，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就跟她说我不去了。” 　　“去聚会？”没想到周南琛却很痛快地答应了，“可以啊。” 　　“哦。”章清愣了一下，这才又拿起手机，“他说可以。” 　　那头传来了尹菱的欢呼，“太好啦！我把地址发你，快点来哦！” 　　章清叹了口气，把电话挂断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呢。”章清朝周南琛笑笑。 　　“没什么，偶尔热闹一下也挺好的。”周南琛耸耸肩。 　　“听说都是剧组的人，去了也不会太尴尬。”章清说道，“就当是开拍前提前熟悉一下。” 　　周南琛点点头，“对了，你的手机……” 　　“怎么了？” 　　周南琛指了指章清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建议道：“你眼睛不好的话，要不要考虑设置个语音报号之类的功能？” 　　章清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我靠，我才不要！那成什么了，跟七八十的老大爷似的。” 　　周南琛笑了，接着又想了想，“那要不，你设个来电铃声吧。把你常联系的几个人设成不同的铃声，一听到就知道是谁了。” 　　“哎，这个主意好哎。”章清立刻拿起手机低头操作，刚点了几下又抬头看周南琛，“你别看。” 　　周南琛只得转过头去，“好，我不看。” 　　两分钟以后，章清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收起来。 　　“弄好了？” 　　“好了。” 　　章清把要出去玩的事跟端木柔汇报了一下，就上了周南琛的车。端木柔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他几句别喝多。 　　尹菱报的地址是家KTV，在市中心，半个来小时的车程。 　　选的店子看样子是市里最贵的，装修得那叫一个奢侈，店老板似乎恨不得把金子贴到墙上去。 　　刚一走进店门，就听到尹菱高亢的喊叫，“清清，这边这边！” 　　章清赶紧朝声音的方向走去，“我靠，你敢不敢再大声点，让整栋楼都听见算了呗？” 　　尹菱嬉皮笑脸的，伸手就挽住了章清的胳膊，“那不行，清清可是我一个人的清清。” 　　尹菱今天画了个夜店风格的妆，不知道是她自己画的还是化妆师给画的，颇有一股子摇滚狂野风。就她这副样子，章清估计就算她粉丝在她眼前都不一定能认得出她来。 　　“哎。”很快尹菱就注意到了章清身旁的周南琛，“你就是传说中的周南琛？” 　　周南琛一愣，显然被“传说中”几个字给吓到了，“是，你好。” 　　“你好你好，我叫尹菱。”尹菱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跟周南琛握了握，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演清清的前相好。” 　　“哎！”章清窘迫地拿胳膊肘怼了尹菱一下。 　　“走走走，包间在里面，我带你们过去。”尹菱拉起章清的手，章清几乎是被她拽着走在了周南琛前面。眼前又变得一片模糊，他只得踉踉跄跄跟着尹菱的脚步。 　　这时尹菱小声在他耳畔吹了声口哨，“原来你真没骗我啊。” 　　“骗你啥？” 　　“你每次跟我吐苦水都要加上一大堆天花乱坠的词形容他有多帅，我还以为你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帅。”尹菱小声说道。 　　靠！这还能有假？放在几年前周南琛可是叱咤风云的校草，篮球打得跟屎一样还有一群女生专程跑去围观他摔跤！ 　　“可惜了。”尹菱叹了口气，忧伤地说道，“现在帅哥都内部消化了，还让我们这些女的怎么活啊。” 　　章清笑了，“尹菱小姐，容我再度提醒你一遍，你可是个有男朋友的人。” 　　“男朋友是男朋友，帅哥是帅哥，我爱我男朋友跟我喜欢看帅哥有什么冲突吗？”尹菱理直气壮地说道。 　　行吧，大小姐您开心就好。 　　“等会我拿点东西给你，走之前别忘了拿。野生的决明子，我托朋友弄来的，说是对眼睛好，你试试看。” 　　虽然章清不觉得这东西会有什么用，但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谢谢了。” 　　就快走到包间门口的时候，尹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哎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章清脚步差点没收回来。 　　“那个梁宇今天也来了。” 　　章清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包间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头发用发胶糊得高高的、留着一抹小胡子的瘦高个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哎哟，尹菱，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怕你接人找不回来了！” 　　“那怎么可能，本小姐聪明着呢。”尹菱拍了拍章清，又拍了拍周南琛，“这是我死党章清，这是咱们的造型师周南琛。” 　　“知道知道，男主角和服化组长。”小胡子笑笑把门打开，“进来吧，里面正嗨呢。” 　　一走进包厢，刺耳的音乐声就包围了章清的耳朵。 　　即使是大白天，屋子里也暗得不分昼夜，包厢桌子上歪歪斜斜的全是空啤酒瓶，还有几个空盒饭和装小菜的空盘子。 　　大约六七个人在沙发上东倒西歪，还有一个呼噜打得震天响，差点就盖过音响了。 　　章清赶紧离周南琛近一点，踢走了几个倒在地上的酒瓶子，小声问旁边的尹菱，“刚那小胡子谁？” 　　“他啊，就贾号。”尹菱补充说道，“男二号李壬。” 　　“卧槽，他？李壬？”章清惊得冒了句脏，因为这个贾号跟剧里男二号李壬的形象也差别太大了点，剧中的李壬可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学生，而这个贾号简直像从卓别林时期的默片里走出来的小丑。 　　“他平时就那样，演戏的时候就会把胡子刮了的。” 　　章清朝说话人的方向转过头，是梁宇。梁宇穿了件单衣，靠在沙发上，手上拿着半瓶啤酒。 　　章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面对梁宇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宇哥，好久不见。” 　　梁宇盯着他看了一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没事儿吧？咱们上星期刚见过面呢。” 　　哦，对。上星期在李导的酒宴上，梁宇就坐在自己旁边。然而那天因为遇见了周南琛，他一直都有点魂不守舍。 　　“哦，也是哈。”章清有点尴尬地笑笑。 　　“我说你还一口没喝呢，怎么比我这喝了一晚上还不清醒？”梁宇笑嘻嘻地伸手揽住了章清的肩膀，看得出来是半醉了。章清被他这么一揽，踉跄一下只得坐在了沙发上。 　　梁宇看他企图挣扎的样子，有些不高兴地收紧了手，“哎，抱一下都不行啊？又不是没抱过。” 　　“行行行。”章清只好无奈地说道。 　　这人可真是醉了，梁宇在平时可是个很拘谨的人，跟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似乎这会儿梁宇才忽然发现章清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哎，这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梁宇发现周南琛的一瞬间，章清条件反射般迅速把他的胳膊给甩了下去。 　　梁宇显然是愣了一下，不过在他有所反应之前，章清赶紧介绍道，“周南琛。我们剧组的服化组长。” 　　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梁宇点了点头，“幸会幸会。你这朋友长得可真不像造型师，该去演电影。” 　　“阿琛哥很厉害的啦！”尹菱这疯丫头又不知道从哪蹿出来，一把揽住了周南琛的肩膀，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这么年轻就当上组长了，还是李导钦定的呢，肯定超级牛逼！” 　　周南琛不自在地动了动，却也没能甩掉尹菱的胳膊。 　　“那好啊，我妹妹的脸可就交给你咯。”梁宇开玩笑地说道。 　　章清一愣，妹妹？梁宇还有个妹妹？他怎么没听说过。 　　“陈楼！”梁宇大声喊道，“这小丫头人又跑哪去了？陈楼！” 　　章清这下吃惊不小，“陈楼是你妹妹？” 　　“不是亲的，是表妹。”梁宇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胜似亲妹。” 　　“哥！”不一会，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两瓶饮料走过来，一边抱怨道，“不要那么大声叫我，我又不聋！” 　　章清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娘，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小巧清纯系的女孩子，看起来还很年轻，要不是知道她是跟自己演对手戏的搭档，章清肯定会以为她还在上学。 　　“行，知道你耳朵好使着呢。”梁宇笑着拍了拍她，“清哥来了，还有这是你们剧组的造型师琛哥。” 　　章清觉得梁宇确实比自己更擅长社交，刚见过一面的人就叫得这么亲切。 　　陈楼似乎是刚看见他，小声地“哎呀”了一声，连忙打了个招呼，“清哥，琛哥。” 　　章清笑了，“不用叫得那么客气。” 　　“是啊是啊，不用那么客气。”尹菱一手撑在了章清肩膀上，“回头开拍了你就知道这货多二b了。” 　　章清拿胳膊肘怼了尹菱一下，咬牙切齿低声道：“少说两句会死啊。” 　　尹菱的心情看起来特别好，就算蹦迪了一晚上也没影响她的气色，“就算在小美女面前也要说实话的嘛。” 　　陈楼听见尹菱这句话，忍不住用手掩着嘴巴笑个不停。 　　陈楼这个人给章清的印象倒是不错，人长得漂亮，而且落落大方，跟她合作应该不会是什么糟糕体验。 　　章清又想起一件事来，碰了碰尹菱的肩膀：“对了，问你个事。” 　　章清的问话被拿着话筒那哥们突然拔高的歌声给盖过去了。 　　“什么？”尹菱提高了音量。 　　“你有没有收到剧本？”章清加大音量。 　　尹菱还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章清不得不用力大声喊，“我问你，你有没有收到剧本啊？” 　　这回尹菱总算听清了，摇了摇头。不光她听清了，边上的贾号也听见了。 　　“我们都没收到。”贾号插嘴说道，“剧组那边还没发，放心吧，不是你的问题。” 　　章清顿时有些诧异，“开拍就剩几天了，剧本还不发过来？” 　　贾号发出了一声介于“啧”和“嗤”之间的声音，“好像是和编剧那边的沟通出了问题，本子迟迟改不下来。算了，听天由命吧，开拍之前能看到本子就不错了。” 　　不愧是小成本网剧，从头到脚透着一股随便的味道，章清在心里感叹。 　　看章清和周南琛来了，贾号又嚷嚷着要了扎啤酒，一群人端着杯子到处敬酒，说些半醉半醒的客套话。 　　章清也乐得跟他们插科打诨，还不到半小时，大家就混得像认识半辈子了似的。尹菱是里面玩得最疯的一个，有时候她的行为举止让章清看了都不像是个有男朋友的人。 　　酒过三巡，贾号就说光喝没意思，要玩游戏。 　　“来来来，咱们来玩老歌接龙，接不上来的罚酒，罚的最多的人就要有惩罚游戏！” 　　有人吐槽贾号：“你这从哪个综艺上偷来的啊？小心人家编剧找你要版权费！” 　　“你管我从哪偷来的呢，好玩不就行了！”贾号拍了拍手，“都来玩哈，都来玩！坐在那边的那个谁……” 　　“琛哥。”有人友情提醒。 　　“对，来琛哥别一直坐那，游戏就是要大家一起玩才热闹！” 　　周南琛一直坐在桌子边，盘子旁边的花生壳都高高地摞成了一堆，估计这么多人来就他一个人在吃东西。 　　章清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他带周南琛一起跟朋友聚餐他也是这副德行，一开始章清还跟他吵架，后来也懒得管他，就随他去了。章清那帮狐朋狗友一开始还拽周南琛一起玩，但坚持几次未果也就拉倒了。 　　区区贾号，怎么可能拽得动这万年铁屁股。 　　然而出乎章清的预料，周南琛犹豫了一会儿就站起了身，“嗯，好。” 　　 第13章 　　大家围站成一圈，贾号手里拿了个杯子，由他先起头。 　　“秋天的夜，凋零在——”贾号敲了一下杯子，指向了章清。 　　章清实在没想到第一个就是自己，幸好反应快，马上就听出来这是《老人与海》，迅速接下来，“漫天落叶里面。泛黄世界——” 　　章清指了尹菱，尹菱反应也挺快，“一点一点随风而渐远，冬天的雪——” 　　然后尹菱点了周南琛。周南琛足足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才皱起眉头，很努力地回忆着歌词，“冬天的雪……嗯，冬天的雪……” 　　当当当！贾号敲响了杯子，“来琛哥罚一杯！” 　　章清连忙转过头去，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幸灾乐祸。周南琛无奈地看了章清一眼，喝了一杯酒。好在他们只是搬了两扎啤酒，罚酒也罚不出什么大事。 　　“好第二轮！”贾号又敲了下杯子，“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这个倒是简单，基本上谁都能接得上。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章清顺畅接上了。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尹菱唱的时候还表演似的怂了两下肩膀，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被点到的梁宇继续接上。梁宇唱歌一般般，看得出很努力不跑调了。 　　接着梁宇点了周南琛，周南琛果然又愣住了，就算章清冲着他拼命做口型他也没反应过来。 　　最后周南琛摇了摇头，主动弃权了。 　　“又是琛哥栽了，来罚酒罚酒！”贾号倒是高兴得很。 　　就这样，五轮游戏下来周南琛硬是被罚了五杯啤酒，毫无意外每次到他这里都卡了壳。 　　“惩罚游戏！惩罚游戏！惩罚游戏！”尹菱比贾号还兴奋，把手鞠成喇叭放在嘴边喊。 　　“哎，这么玩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章清忍不住插了个嘴，“琛……哥，可是这里唯一不是艺人的。” 　　妈的，章清感觉自己叫完这声“琛哥”，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那不行，要是不服气可以不玩嘛，玩了就要认真，哪儿能随便变卦。”贾号立刻说道。 　　“没事，愿赌服输。”周南琛摇摇头。 　　“那咱们惩罚游戏是这样的。”贾号立刻兴奋起来，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卷胶带，高举着说道，“选一个人，跟咱们琛哥面对面紧贴着站着，其他人要用胶带把他们俩绑在一块，让他俩一分钟之内想办法脱身！” 　　“这个好玩啊！”有人吹起了口哨。 　　“至于选谁呢……”贾号突然假装绅士地鞠了个躬，把胶带交到了尹菱手里，“就让咱们的夜场女王来选呗。” 　　章清的心里涌现出了很不好的预感。 　　“哎呀，真的让我来选吗？”尹菱故作娇羞地摆了摆手。 　　“选吧，没事！”从贾号殷勤的样子来判断这厮肯定是想泡尹菱。 　　“那我就不客气啦。”尹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选清清～” 　　尹菱！靠！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在一大群人的起哄里，章清只好站到了中间，“不是，为什么他接不上来我要跟着受罚啊？” 　　“这我可没办法，又不是我选的你。”贾号做了个鬼脸。 　　“近一点，再近一点！”尹菱催促道。 　　“再近我就要贴他脸上了！”章清抗议道。 　　章清和周南琛此时已经是前胸贴着前胸了，他不得不把头扭向一边才不至于跟周南琛来个深情接吻。 　　周南琛离他实在是太近了，热气几乎就喷在他的耳畔。隔着并不厚的布料，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也让人无法忽视。 　　“好三二一，绑！” 　　这游戏简直蠢爆了！章清看着一群人摩拳擦掌地朝自己走来。“唰啦”一声，尹菱扯开了胶带。 　　没过多久，他和周南琛就面对面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真像个粽子似的。”陈楼“噗哧”一声笑起来。 　　“拖下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尹菱也跟着瞎起哄。 　　“来来来，倒计时开始，逃生魔术现在开始！” 　　刚才唱歌的也不唱了，睡觉的也不睡了，全都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向了这边。他跟周南琛已经完全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没办法，只能顺着他们的意赶紧从恶作剧里解脱出来了。章清用力挣扎了几下，发现这群杀千刀的居然不是意思意思随便贴两下，挣了两次竟然纹丝不动？ 　　“我操，你们还玩真的？”章清震惊地看着恶作剧的一群人。 　　贾号笑得前仰后合，“那必须的啊！” 　　“加油！加油！”一群人围着他们又吹口哨又起哄。 　　靠，怎么能被这群人看了笑话去。章清血往脑门上涌，又用力挣扎了几次。 　　“加油啊！时间不多啦！” 　　周围不断传来嘘声让章清越发急躁，但越是急躁反倒越挣脱不开。而越是挣脱不开……他的动作就越像是，恬不知耻地在周南琛身上磨蹭着一样。 　　“你这样动解不开。” 　　周南琛的声音很轻，用了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耳语，带着气音直往章清耳朵里吹。 　　章清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当时的感觉，反正这句话之后，他腿瞬间就软了。 　　“那、那怎么办……”章清的声音也轻轻的，不过是因为他被周南琛的吐息搞得瞬间失了力气。 　　“我口袋里有小刀。”周南琛低声说。 　　接着周南琛也动了起来，应该是努力调整姿势想拿到口袋里的小刀。然而他这一动，章清的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今天天气很暖和，室内温度更高。周南琛和章清都把外套脱了，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衣。而且因为刚刚喝了酒，身体本来就很燥热了。 　　太近了。近到章清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感觉得到周南琛皮肤的热度。 　　就在这时候，周南琛拿到了他口袋里的小刀，割断了几根胶带，接着他稍微一用力，就挣开了剩下的。 　　“喂，你这是作弊吧！”贾号一眼就看到了周南琛手里的小刮眉刀，不满地喊道。 　　“你又没说不可以使用工具。”周南琛耸了耸肩。 　　等着看热闹的一群人明显有些扫兴，贾号“唉”了一声，嘟囔了句“没意思”。 　　章清只得窘迫地退到一边，一边拉扯着身上的胶带，一边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 　　就那么一下，那么一下！光线还那么暗，他应该不会发现的吧？章清真诚地向所有已知的神明佛像祈祷。 　　他悄悄地朝周南琛瞥去，这货倒是依旧一副面瘫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 　　“好了好了，哎下一轮下一轮哈！”贾号又举着杯子拼命敲打着。 　　章清看了模糊不清的人群一眼，凭着记忆朝门口溜去。 　　开门关门的声音完全被屋里一群人的喊叫给盖住了，章清来到走廊后，瞬间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章清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摸着墙往前走着。估计是他这幅样子太像个喝大的醉鬼了，竟然有个服务员过来搀扶他，“先生您还好吗？” 　　章清摇了摇头，“请问卫生间在哪边？” 　　“就在走廊尽头左转。”说完后服务员还担心地补了一句，“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不用不用。”章清连忙摆手，“我自己走就行了。” 　　顺着服务员的指引，章清倒是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厕所，感谢这家KTV厕所门口的男女标识上大大的红蓝亮光，要不然他真担心自己走错门了怎么办。 　　他洗了把脸，也顺便放了水，冷静一下之后，下半身不乖的小兄弟也平静下来了。 　　章清对着洗手池前的镜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章清啊章清，你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 　　镜子里面自己的影子一片模糊，他茫然地望着影子发呆。 　　本来一切都挺好、挺正常的，开拍之前见见剧组的同事，跟尹菱这没心没肺的货插科打诨，然后再准备剧本、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可是这些最熟悉不过的日常生活里突然加上了一个周南琛，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变味儿了。 　　一想到周南琛甚至还要跟自己在一个剧组里工作，在片场还得形影不离地照顾自己，章清就觉得一阵窒息。 　　当他不在的时候，他还能假装自己已经放下了，假装自己这几年来过得很好很上进，假装自己是个完整的人。 　　但当周南琛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章清才意识到他从来就没能放下过。每看他一眼，内心就会破碎一小块儿，要是这样一小块一小块地碎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 　　章清叹了口气，最后洗了把脸，走出了卫生间。结果左脚刚迈出门口，右脚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差点跟对面的人装个满怀。 　　“卧槽！”章清那一瞬间被吓得心跳得有两百下，“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吗？” 　　也不知道周南琛在门口站了多久，他伸手想扶章清一下，后者触电似的下意识躲开了。 　　周南琛倒也不尴尬，看了看他，“我看你一个人出来了，有点担心。” 　　“没事儿，我就是出来上个厕所。”章清突然有点烦躁，“我又不是残废了，还会走路。” 　　周南琛没说话。 　　“我……”章清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我就是不想上个厕所还要你陪着我，跟个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太丢脸了。” 　　“你比不上幼儿园小朋友，幼儿园小朋友上厕所还知道打声报告呢。”周南琛说。 　　“操。”章清笑起来，“能不能不埋汰人。” 　　“回去吗？”周南琛问。 　　章清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有点累了，这群人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去跟他们说一声，就说你身体不舒服。” 　　“行吧。”章清把脸埋在手里用力搓了两下。 　　一打开包间的门，嘈杂声又灌进耳朵。几个人和着音乐蹦得正嗨，愣是都没发现周南琛和章清出去过。 　　不过他俩一开门，尹菱就冲了上来。这丫头蹦了一晚上竟然还在喝酒，满身酒味就给了章清一个大熊抱。 　　“清清——”尹菱口齿不清地说道，“喝一个，来跟我喝一个！” 　　“喝你个大头鬼。”章清粗暴地把她推到一边去，“你也不怕酒精中毒。” 　　“中毒……毒不死我。”尹菱嘿嘿笑了两声，“老娘是金刚不坏之身！” 　　这女的没救了。赶紧来个收垃圾的给她拖走吧。 　　“我回去了。”章清说道。 　　“什么？” 　　“我说我要回去了！”章清不得不拔高声音在她耳畔喊道。 　　贾号耳朵倒是好使，这回又给他听见了，“才来了多一会儿就回去啊？午饭不一起吃了？” 　　章清摆摆手，“今天不太舒服，改天再聚。” 　　“哦……”贾号有些失望地说道，“那行吧，改天哈！” 　　“一定，一定。” 　　“我也回去了。”周南琛道。 　　贾号一愣，笑出声来，“你俩咋回还一块儿回，住一块儿还是怎么着啊？” 　　章清突然有点紧张，怕周南琛那时灵时不灵的情商忽然来句“嗯”。不过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走在章清前面拉开了门。 　　两人刚走出KTV没多久，章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铃声让周南琛一愣。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章清马上掏出了手机，接通之前朝周南琛露出个假笑，“是端木柔。” 　　周南琛没忍住，“噗哧”了一声。 　　“喂，小清。” 　　“哎，女王陛下有什么新指示？”章清懒洋洋地说道。 　　大约是听到章清这边有嘈杂的背景音，端木柔问了句，“还在外头？” 　　“刚出包间准备回去了。”章清说，“有点头疼。” 　　“行，你也别整天跟尹菱他们闹。新剧的剧本已经发过来了，我刚检查你邮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打电话提醒你记得查收一下。” 　　还行，刚才还想着剧本什么时候来，这会儿就收到了。章清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行，我知道了，回去就看。” 　　“那行，过两天这边不忙了我就回去。”端木柔想了想又说道，“那什么，你工作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别想太多，也别太有压力。你知道，就是周——” 　　章清赶在端木柔把周南琛的名字说出来之前打断了她，“我没事，能照顾好自己，你就别操那么多闲心了，跟老妈子似的。” 　　端木柔笑了，“我就是关心一下。这么多年你身边连个关心你的亲人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章清忍不住拿眼角瞥了一旁的周南琛一眼，突然有点怕他会听到端木柔的话，“我真没事，这几天都挺好的，你赶快忙去吧。” 　　“那行，你自己多注意。” 　　“好。” 　　 第14章 　　挂了电话，周南琛问道：“饿了吗？” 　　“还行吧，你呢？”章清把手机装回口袋里。 　　“有点。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章清笑笑，“不打算亲自下厨了？” 　　“都这个点了，买菜做饭还得再花个把小时，怕你到时候扛不住了。”周南琛指了指路前面，“前面有家很好吃的家常菜，我保证，跟我做的一样好吃。” 　　“我活这么大没见过像你似的这么不要脸的。”章清笑起来。 　　两人朝不远处的店铺走过去，春日正午的太阳顶在头顶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同意跟那群人一块闹。” 　　“多少给你个面子呗。”周南琛道，“我要是不跟着一块，他们多半还要让你来拽我。” 　　“也是。”章清笑了。 　　周南琛毕竟也不是高中时候的周南琛了。要是换成高中的他，压根不会想到什么人情世故，肯定我行我素，才不管别人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我本来也不想来的。”章清叹口气，“真不知道尹菱他们天天都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蹦迪蹦个通宵还能玩到现在。我呆一上午就脑袋大了。” 　　“你真不来也不好。到时候剧组开拍了，其他人都混熟了，就你一个谁都不认识，不就麻烦了。” 　　章清诧异地看着周南琛，后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没事儿。”章清做了个刮眉毛的动作，“就是对你‘刮目相看’一下。” 　　周南琛笑了。 　　那家饭店离得不算远，几步路就走到了。周南琛推开店门，店里吃饭的人还不少，生意挺红火的。 　　“哎哟，来啦？”老板娘显然认得周南琛，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紧走过来，“好久没见你了，今儿带朋友一块儿来吃？” 　　“嗯。” 　　“先坐，先坐，我给你们拿菜单，看看要吃点什么。” 　　章清跟周南琛面对面坐了下来，章清看不清，菜单自然到了周南琛手里。 　　“来两份招牌风味茄子。” 　　章清一愣，低声说，“就别给我点了吧，我不太喜欢吃茄子。” 　　周南琛勾起唇：“要不要打个赌？” 　　章清一愣，“什么赌？” 　　“赌你肯定喜欢吃这家店的风味茄子。”周南琛看起来十分自信。 　　“好啊。”章清乐了，“你要是输了，晚上就给我整一桌满汉全席。” 　　周南琛不由得笑出声来，“你真的很执着。” 　　“那当然了。”章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要是你输了。”周南琛想了想说，“就给我签个名好了。” 　　“这么简单？”章清有点意外。 　　“嗯，就签个名。” 　　没多久，两份菜就端上来了。章清看着盘子里的东西有点惊讶，看着一点儿也不像茄子。 　　“尝尝。”周南琛掰开筷子。 　　章清把一块炸得酥脆的茄子放进嘴里，香味弥漫在整个口腔里，让他几乎要把舌头吞进去了。 　　“怎么样？”看到章清露出的表情，周南琛就知道自己赢了。 　　章清依依不舍地把刚刚那块咽下去，“我靠，这是茄子？你肯定骗我。” 　　“没骗你，你再吃一口。” 　　章清又夹了一筷子，这回尝出来了，“是茄子皮？” 　　“聪明。” 　　怪不得这么好吃，又没有让他讨厌的茄子味，章清输得心服口服。 　　“行，我认输。”章清一边把满嘴的茄子咽下去，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支签字笔，抽过来一张餐巾纸，在上面唰唰地签了什么，推过去，“好了。” 　　周南琛看着那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有些无语，“就这么敷衍我？” 　　“谁敷衍你了？”章清得意地说道，“收好了，挂闲鱼上还能卖不少钱呢。” 　　周南琛没话了，还是默默把皱巴巴的纸巾装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有个小姑娘估计是老板娘女儿，一直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遥控器不停地换前面电视的台。 　　她一口气换了十来个频道，也没找到她满意的，章清一边吃一边听着电视里传来各种断断续续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小姑娘总算满意了，停在了一个综艺节目上。 　　这回从电视里传来的声音差点让章清咬到自己的舌头。 　　“说起来今天在座的各位好像都是单身呢。有没有什么关于初恋的小故事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 　　卧槽？章清有些震惊地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电视，他看不清电视上的画面，只能听到节目上的人说话的声音。 　　然而他的记忆不会出错，这是他自己曾经录过的一档综艺节目。当时节目围绕初恋和爱情聊了很多，嘉宾加上他一共有三组，另外两组的名气大他不少，因此大多数人都没把注意力往他的身上放。 　　“你们别笑，我那时候可纯情了，还给那个男生折小星星呢。”场上的女嘉宾活泼地说道，“后来一生气，全给倒马桶里了。” 　　节目上一串大笑，后期给配了一段轻松的音乐，男嘉宾立刻插嘴说，“这会儿他肯定后悔死了。” 　　主持人把话题转移到了章清身上，“那我们清清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章清还记得，录节目的那天天气很冷，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雪。 　　偏偏录播室里的空调还坏掉了，一群人只得一边忍受着寒冷，一边笑靥如花地录节目。 　　那天章清一直在座位上虚抱着胳膊，回家后还感冒了。后来节目开播，章清看到自己在镜头里的样子，觉得不像冷，倒像是很寂寞。 　　“我高中的时候其实是，有谈一段时间恋爱的。”章清不好意思地开口。 　　同台某嘉宾吹了声口哨，大家把戏谑的目光投到了章清身上。 　　“哎，干什么啊？”章清开玩笑似的指着那个嘉宾，“装那么清纯，搞得你们高中都没谈过恋爱似的。” 　　“正常，正常。”另一位嘉宾笑着说，“那时候的感情是最美好的了。” 　　“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这么幸运呢。”主持人笑道。 　　“说来也挺神奇，我跟他最开始是网上认识的，聊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他居然是我同班同学。”章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反正就是，特别巧，挺像小说剧情的。” 　　“浪漫哦。”有人揶揄道。 　　“我们俩在一起了有两年吧，挺长时间的。”章清笑了笑，“结果后来不知道是谁，把我俩的事告诉老师了。反正我至今不知道是谁说的，因为当时这件事我只告诉了那么两三个好朋友。” 　　大家听到这里突然都不说话了，玩笑话也消失了，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章清讲，录播室里突然变得安安静静的。 　　“老师知道了以后，直接跑去找了我俩父母，我爸妈知道后给我毒打了一顿，一个月没让我出门，后来我是爬窗户跑出来的。跑出来以后我就去找他嘛，结果他手机也打不通、家里也没人，哪都找不到。就直到开学我才知道他转学了，转去哪了也不知道。” 　　录播室里的寂静又持续了两三秒，主持人才开口问道：“那你们后来就……” 　　“后来就一直没见过面，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了。”章清笑了笑，“后来没联系过，慢慢这事也就忘了。” 　　“啊，好可惜啊。”嘉宾遗憾地说道，“这也太……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意难平’了。” 　　章清忽然觉得胸口闷得要命，他不能再在这里坐着了，他觉得自己再待一秒钟都要疯掉。 　　站起身的时候，他被自己桌椅弄出的巨大声响给吓了一跳。 　　“章清。”周南琛也立刻站了起来，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他的胳膊，却忍了忍，最终还是把手放下了，“你……” 　　“我去厕所。”章清简洁地说道，“你别跟着我。” 　　他没给周南琛拒绝的机会，直接转身朝里面走去。因为速度太快，踉踉跄跄差点被楼梯给绊倒。 　　“哎哟，您小心点。”老板娘端着不知道给哪桌上的菜，被章清这样吓了一跳，“厕所在楼上走廊转角哈。” 　　不过章清连回应的心情都没有，径直上了楼。还没等走进卫生间，眼泪已经克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在节目上撒了谎。 　　他无数次地、每分每秒都希望自己能把他忘掉。 　　他每分每秒都希望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个盛夏的夜晚，不再去回忆和他一起经历过的每个日日夜夜，不再拿名为周南琛的这把刀狠狠往自己心口里剜。 　　你有没有过，光是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就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 　　章清双手扶住洗手台边缘，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要被抽空了。 　　有那么一瞬间，章清觉得自己像个负荷运转的机器，漫长的岁月在他的机体上敲打出一个个洞口，如今，他已经脆弱到再也无法转动了。 　　没多久，厕所门被推开了。 　　“出去。”章清第一声有点哑。 　　走进来的人没有动。 　　“出去！”章清拔高了声音，第二声连哑音都没了，铿锵有力。 　　周南琛开了口，“章清……” 　　“你别他妈叫我！”章清怒不可遏，用力推了周南琛一把，“你有完没完！我他妈撒泡尿你也要跟进来，你是跟踪狂吗？” 　　周南琛没说话。 　　“你来看我笑话的吗？”然而章清却像刹车失灵似的停不下来，机关枪一般说道，“你来看我怎么像傻逼一样为六七年前的事儿哭得一塌糊涂？行啊，你看吧，你看个够吧！看这个傻逼怎么为了你嚎啕大哭，啊！” 　　章清觉得耻辱，他活了小半辈子，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就没这么狼狈过。假如现在地上有条缝，他觉得自己能钻下去直到世界末日。 　　章清其实希望周南琛能说点什么，哪怕是发火，甚至是跟他动手都行。可是他沉默着，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章清一个人清晰的喘息声。 　　章清其实一直很讨厌周南琛的沉默。 　　这并不是在说他讨厌他的性格。他很能理解一个热爱绘画的人不喜欢和人社交，他也尊重很多人因为性格内敛、不善言辞而经常在群体里保持沉默。 　　但章清心里清楚，周南琛根本不是这样。 　　他第一次对周南琛的沉默感到厌烦，是在那个篮球场上。 　　或许是出于伪善的同情心，当章清发现周南琛在班上根本没什么朋友时，总会忍不住想拉上他。 　　说到底，他觉得这人实在太不喜欢运动了，课间也总是趴在桌子上画画，老这么下去身体肯定会出问题。 　　周南琛看着个子这么高，篮球总不会打得很差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章清时不时就拉上周南琛一起去打篮球。 　　当然，很快周南琛那令人大跌眼镜的运动细胞就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过，周南琛成为“校草”也是从他被章清拉着出来打篮球的那个时候开始的。 　　起初只是路过的几个女生围观，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全校都知道了“高一有个篮球打得超烂长得却巨帅的帅哥”，自此之后，每次周南琛打篮球，都有一群人围观。 　　而这件事在一起打篮球的男生中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 　　现在想想，那些男生会嫉妒也是理所应当。高中，正是荷尔蒙爆发的年龄，每个男生都急切地想在女生面前展示自己，不少人拼命练球也就是为了女孩子多看自己一眼。结果突然横空杀出了个周南琛，不仅是个根本不会打篮球的半吊子，而且还赢得了全场女生所有的关注——确实是相当地招人恨。 　　当时有个叫李军的男生，是所有人里恨周南琛恨得最牙根痒痒的一位。据说是因为他喜欢的女生不但拒绝了他，还喜欢上了周南琛，每次都要准时跑来看周南琛打球。 　　因此，李军打球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他，最初还并不明显，后来愈演愈烈，直到有一次他手里的球直接瞄准了周南琛的脑袋扔了过去。 　　“小心！”眼尖的章清立刻就喊出了声，周南琛踉跄了一下，被球砸中了肩膀，摔了个狗啃泥。 　　章清立刻跑到周南琛身边检查他的伤势，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却砸出了一大片淤青。而且他因为摔倒向前滑了很长一段，膝盖上血淋淋一片。 　　那个球来势汹汹，而且力道很大。如果章清没及时喊住他，让球砸到周南琛脑袋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章清当时所有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理智在这一刻瞬间断了线。他冲上前揪住了李军的衣领，“你他妈想杀人？” 　　“我他妈哪知道他这么笨！”李军显然被章清的气势给吓到了，但还是梗着脖子大声吼道，“我传球给自己队友有问题吗？他接不到也成我的错了？” 　　这场争执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无论是打球的还是围观的，全都把目光锁在了他们身上。 　　然而，身为受害者的周南琛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他只是默默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检查了一下膝盖的伤势。 　　“周南琛！”章清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向周南琛，“你也说点什么啊？” 　　周南琛叹了口气，“是我自己摔倒的，对不起，我实在不怎么会打篮球。” 　　沉默。 　　从那时候起，章清变得讨厌起周南琛的沉默。 　　他的沉默不是因为恐惧、性格内敛或者不善社交，而是看透一切的不辩解。明知道有人一直针对自己，明明因此受了伤，却还是选择沉默。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被伤害一样。 　　章清搀着周南琛走在去往医务室的路上，憋了一肚子的火。 　　“你为什么不说话？”章清压着火问道。 　　“我说了啊。”周南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确实摔倒了，也确实不会打篮球。” 　　“重点是这个吗？”章清拔高了声音说道，“是李军那混蛋照着你脑袋扔球！你为什么好像一点意见也没有啊？”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就算跟他打上一架，也没什么意义吧？” 　　章清一愣。 　　“就算吵架、打架，表达自己的不满，世界又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去改变。就算跟他争执了，他也不会就突然不恨我了。”周南琛侧过头，看了远处的篮球场一眼，“吵起来还会把事情变得很麻烦，所以没必要。” 　　没必要。 　　他并非因为不善言辞而少言寡语，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反正无论说什么，别人也不能理解自己，那么干脆就不说；反正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状，那就不做。周南琛一直都是这样去思考的。 　　实在是让人火大的思考方式。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第15章 　　“出去。”在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见的沉默里，章清开口说道。 　　“可是……” 　　“出去。”章清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的声音有点抖，“滚出去！滚！” 　　“你的眼睛——”周南琛还是在坚持。 　　“我他妈叫你滚出去，你耳朵聋吗？”章清大声咆哮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这么失控，“滚！” 　　“还杵在这干嘛？滚！” 　　周南琛仍旧没说什么话，只是抿紧了嘴唇，眼里闪过了一丝痛苦。然后在这出闹剧引发更多骚乱之前，转身走了出去。 　　操你妈。 　　我让你走你就走了，我他妈让你跳崖你是不是也要跳崖去？ 　　章清把脸埋在了双手手掌里，再也忍耐不住，一声声抽泣了起来。 　　- 　　尹菱最后是在马路牙子上捡到章清的。这小子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乱七八糟的，坐在马路牙子边上，整个脑袋埋在膝盖里。 　　尹菱严重怀疑这时候就算有狗仔路过也认不出他来，他这副落魄样子活像没讨着薪水的农民工。 　　“清清。”尹菱拍了拍他的胳膊，“哎，章清！” 　　章清的反应很迟钝，几秒钟后才缓缓抬起了头，“啊。” 　　尹菱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了？你怎么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啊。来来来，先站起来。” 　　章清又是迟钝了好几秒，才点了点头，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他的腿脚好像特别没力气，刚起来就踉跄了一下。 　　“哎哟，我的天。”尹菱赶紧伸手扶住他，“你没事儿吧？” 　　章清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摆了摆手。 　　尹菱接到章清电话的时候，人还在KTV。章清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大堆，絮絮叨叨带着哑音，她一句也没听清。 　　“你说什么？”尹菱走出包厢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沉默了半晌，章清才终于说说道：“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章清给尹菱的地址也含糊不清，什么这边有个红灯，那边有个牌牌，他就在红灯和牌牌的中间。害得尹菱在附近找了好几圈，找得司机眼睛都晕了。 　　尹菱把章清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撑着他，扶着他一点点往车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抱怨，“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老娘喝一晚上也没你这么醉！我警告你，你可别吐我车上啊。” 　　章清没吱声，脚上使了几分力，让尹菱扶得轻松点。要是他真喝醉了，就尹菱这么个小身板，连他一条胳膊都拖不动。 　　想当初他喝醉的时候，都是周南琛把他整个人背着回宿舍的。 　　尹菱把他塞进汽车后座，看着想说点什么，但又瞥了司机一眼，“去我那行吗？” 　　章清没说话，点了点头。 　　尹菱家好像在哪儿都有房产，还都是别墅。 　　车最后在一家外环带院小别墅门前停下了，尹菱跳下去，扶着他走出来，这期间并没问什么话。 　　这姑娘虽然经常疯疯癫癫的，但在关键时刻心思又细得吓人。没问他怎么回事，更没问周南琛去哪儿了，这让章清心里很感激。 　　“还瞎着个眼睛，就到处乱跑！”总算进了屋，尹菱长舒一口气，把章清扔在了沙发上，自己去换鞋，“你眼睛看不见怎么给我打的电话啊？” 　　章清盯着尹菱模糊的影子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小i小i。” 　　手机上传来一个电子女声，“我在。” 　　“打电话给尹大小姐。” 　　“收到，正在拨号给‘尹大小姐’。” 　　尹菱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怔，“我靠，还有这种操作。” 　　“科技改变生活。”章清说，把电话挂断，手机放了回去。 　　尹菱叹了口气，问，“你要吃点什么不？” 　　章清摇头。不要说他是刚吃过饭，就算没吃也吃不下。 　　“那你喝点水？我让阿姨给你煮点咖啡或者泡点茶……” 　　“不用那么麻烦，白开水就行了。” 　　“也不麻……” 　　“白开水。”章清坚持道。 　　“行吧。”尹菱也懒得跟他辩，起身去找阿姨了。 　　没多久，有人端了一杯温白开水放在章清面前，章清拿起来喝了两口又放下了。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尹菱别墅里的灯开得明晃晃的，明明还是大白天，屋里却灯火通明，让章清觉得有点刺眼。 　　尹菱清了清嗓子，像是想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但章清抢在她前面起了话头。 　　“我做不到。” 　　尹菱愣了一下，但没说话。 　　“我以为……”章清伸出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但我还是做不到。” 　　“清清……”尹菱心疼地坐到了章清身边，碰了碰他的手背。 　　“算了吧，真的，我累了。”章清语气里透出疲惫，“我真的不想再跟六七年前的事情做搏斗了，我已经够累了。” 　　“累了就休息会，楼上有床，我带你去。”尹菱马上站了起来，可章清却一点移动的意思都没有。 　　“不用了，你都在外面玩一天了，去睡吧，不用管我，我打个电话。”章清低下头，拿出手机，清了清嗓子，“小i小i，打电话给端……” 　　有时候章清觉得尹菱的体质真是不可思议。不像个女孩子也就罢了，压根都不像个人类。 　　比如现在，尹菱居然能在蹦迪了一整个通宵，又吃喝玩乐了一上午之后，准确地在他说完“端木柔”这三个字之前眼疾手快地夺下了他的手机。 　　章清觉得这已经不是酒量好的问题了，简直是酒精全免疫外加根本不用睡觉。 　　“你干什么？”章清皱起眉头。 　　“你干什么？”尹菱反问。 　　“我给我经纪人打个电话都不行了？”章清有点火，朝她伸出手来，“给我。” 　　“给她打电话说什么？”尹菱一动也没动，眼睛盯着他。 　　“我他妈还能说什么！”章清怒火中烧地拔高了声音，“说我没法跟他妈的初恋男友住在一块，让她跟公司报告去！” 　　尹菱瞪着他，“那你已经签了合同的新剧呢？下礼拜就要开拍了！” 　　“不演了啊！”章清也瞪着尹菱，音量又拔高了几分，“不是你说的吗？让我远离他，让我别演了！我现在不演了，我退出了，还不行吗？我他妈就乖乖住进精神病院里，乖乖当个疯子，演狗屁的……！” 　　章清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没落下，冷不丁就感觉脸上一湿，液体顺着他的下巴一路往下滴滴答答。他愣了足足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尹菱反手抄起桌子上的水杯，把半杯水全泼他脸上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靠。”过了几秒钟他才轻轻开口，“敢情真是沙发垫不用你洗。” 　　“章水青，你别一个劲儿跟我这他妈他妈的！”尹菱发起火来气势十足，“你有本事上你老相好面前骂去啊？把火全撒我这算怎么回事？” 　　章清不说话了，眼睛又酸又涩，他赶紧伸出一只手捂着眼睛，但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滑过。 　　“操。”章清声音有点哑，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操。” 　　尹菱没再说话，章清从脚步声上判断她是走出了客厅。 　　一瞬间章清觉得更难受了，几乎就快哭出声音，不过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任凭眼泪沉默地流。 　　不过没多久，尹菱又回来了，把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扔到了章清面前。章清伸手摸了摸，哦，是纸巾。 　　“谢谢。”章清抽了张纸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内疚感这时候才涌了上来，“对不起。” 　　“算了，老娘大人有大量，今天原谅你。”尹菱终于叹了口气，“不打算说说？” 　　章清沉默着没说话。 　　尹菱等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转到了另一个重点上，“你真打算跟端木柔打电话，让她把你得病的事告诉公司里？” 　　“嗯。”章清没回避这个，应了一声。 　　“你之前那么不情愿，都没考虑过这个选项，怎么现在突然就放弃了？”尹菱问，“你不是向来把资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要是告诉了公司，你损失的就不止是这一部戏了。谁知道治好你的怪病要花多久，要是长时间淡出观众视线，以你现在的咖位，等再回来的时候就……” 　　尹菱没把话说完，但章清明白她的意思。这些话其实根本用不着跟他说，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艺人需要不断地出现，不断在观众面前刷新自己的存在感，不断通过各种炒作和营销留在大众视野中。 　　因为圈子里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哪怕淡出一个礼拜，你的粉丝可能就会把你给忘了。 　　所以章清其实一直不太喜欢需要面对粉丝的场合，那些嘈杂的声浪、夸张的声援，甚至撕心裂肺的呐喊，都带着一丝他们自己觉察不到的虚假。 　　粉丝只是需要一个人，一个完美的、帅气的好好先生来承担他们的所有幻想，这个人并不一定是他，他只是恰巧成了那个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章清说道，然后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我背剧本要用眼睛，跟人说话要用眼睛，走站位拍戏所有的都要用眼睛，可是我只能看见他。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我真希望我整个视野里就看不见他。” 　　“我看他一次，心里就会碎掉一小块儿。看他一次，心口就要疼一次。这七年以来，忙忘了还好，但只要脑袋里过一遍他的名字——周南琛，就是周南琛这三个字儿，我都像从里到外被人扒了一层皮。”章清转过头来看着尹菱，“你懂这种感觉吗？” 　　尹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太懂。我从来没这么深地喜欢过一个人。” 　　“也是，你是游戏人间的尹大小姐。”章清伸手拿起面前的水杯，然后才想起来一杯水已经全浇在自己脑袋上了，于是只好放下了。 　　“不过我……能懂一点。就是有些事，是时间没法消磨的。”尹菱说，“有些事从发生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你这辈子都逃不了，永远都忘不掉。就算很多很多年以后，你连这件事的起因始末都记不清了，当时那种感觉也还是会留下，会跟你一辈子。” 　　章清有些诧异地看向尹菱，对于尹大小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些惊讶。不过尹菱很快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先别给柔姐打电话，行不？” 　　章清叹了口气，“嗯。” 　　“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等睡觉起来再说。”尹菱从沙发上站起来，打了个很大的哈欠，章清听着都跟着一块儿困起来了。 　　尹菱一手拉着他胳膊，一手推着他背，用类似押犯人似的姿势把他押上了楼，押到一个闻味道就知道很新的房间里。 　　“你睡这儿吧，刚阿姨都帮你把被子铺好了，直接睡就行。” 　　章清往床上一躺，被褥果然是松松柔软的，感觉一次都没睡过。 　　“你这屋子是干什么的？没住过人？”章清问。 　　“嗯，以前是给猫准备的。”尹菱笑得很开心。 　　“我靠？”章清震惊地坐了起来。 　　尹菱爆发出一阵笑声逃了出去，“午安！” 　　等尹菱出去都有五分钟了，章清才愣着想起来，尹菱不是从来都不养猫吗？ 　　- 　　章清以为自己这两天连续换陌生环境会睡不着，但他几乎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昨天在周南琛家里睡的并不好，乱七八糟的思绪太多，耳朵里还听着音乐，所以他比想象中要困得多，竟然就这么一觉从中午睡到了晚饭时间。 　　章清打着哈欠刚从房间里出来，就听到了尹菱的声音。 　　“哟，起来了？你这睡得都快赶上猪了。” 　　“哎，睡得都迷糊了。”章清揉了揉眼睛，“你在哪儿？” 　　“你往前走两步，右边就是楼梯。” 　　章清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愣了愣。 　　“你吃饭、拿筷子的那只手。”尹菱十分有耐心地说道，“就是右手。” 　　“哦。”章清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摸到了楼梯扶手，然后慢慢地走了下来。 　　尹菱正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在读，章清能听到“唰唰”的翻页声。 　　“几点了？”章清打了个哈欠。 　　“五点半，放心吧，你还没睡过晚饭。”尹菱嘲笑道，“我一通宵的人都没你这么能睡。” 　　“我能跟你比吗，您可是金刚不坏女神。”说着章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看到沙发上的果盘里放着东西，“这什么？” 　　“吃的。” 　　章清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甜味弥漫开来，是酥糖。 　　除了脑袋有点胀痛，耳朵还有点嗡鸣之外，他现在的感觉还算不错。 　　冷静下来了，也清醒一些了。虽然被泼了一脸水，但有些东西确实随着那通火被发泄了出来。 　　章清挺庆幸他坚持要了杯白开水而不是茶和咖啡。 　　“看什么呢？”章清转头。 　　“剧本。”尹菱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拿来当小说读读。” 　　章清心里一揪，低头又塞了一颗酥糖在嘴里，“哦。” 　　“你感觉怎么样？”尹菱看了他一眼。 　　“挺好的。头还有点疼，可能是睡太久了，别的都没事。”章清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冷静下来了？” 　　“嗯。”章清郁闷地答道。 　　“那你……这事打算怎么办？”尹菱问道。 　　章清没说话，又往嘴里扔了块糖嚼着。 　　“我就是不希望你脑子一热就做出决定。”尹菱有些担忧地说道，“你打拼了两年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说放弃就放弃也……” 　　“我没要放弃。”章清很快地说了一句，皱起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尹菱沉默了一会儿，把剧本放在了一边，“哎，你有没有想过，他当年离开你说不定是有理由的？” 　　“想过。”章清说，“想过很多次。反正这么多年来，五花八门什么样的借口都替他找好了。但是到现在了我才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不重要？” 　　“嗯。”章清意外地发现自己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很平静，“无论当年他是有理由还是没理由，有什么理由，都无关紧要了。就算他说出再正当的理由，我们之间的间隙也不会就此消失。这七年过去就是过去了，什么都弥补不了。” 　　很多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他又抓了块酥糖放进嘴里。 　　“那也——哎。”尹菱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门铃的声音给打断了，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不会是你那帮朋友吧？”章清笑了，“拉你一通宵还意犹未尽？” 　　“一群酒肉朋友，还能知道我家地址？”尹菱站起身，朝已经往门口走去的阿姨喊了一声，“放着我来吧！” 　　章清看不清尹菱的动作，但他猜测尹菱是朝门口监控屏幕看了一眼，因为她很快轻声“卧槽”了一声。 　　章清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是谁？” 　　“啊，是……”尹菱竟然结结巴巴起来，半天没说出个名字。 　　“是谁？”章清又问了一遍。 　　尹菱叹了口气，“你要不想给他开门我就不开。” 　　章清没说话，门铃又响了一声。突然之间，一秒钟好像有一分钟那么漫长。 　　“你开吧。”章清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 　　 第16章 　　门外站着周南琛，高清无码1080P的周南琛，章清想看不见他都难。 　　“进来坐坐吗？我让阿姨煮点咖啡。”尹菱把门拉开。 　　“不了。”周南琛摇摇头，直接把目光转向了章清。那目光烫得章清飞快地转过头避开。 　　有点尴尬，章清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羞耻感，整个脸都发烫。 　　但周南琛似乎并没受僵硬气氛的影响，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了什么东西递过去，“给你。” 　　章清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什么？” 　　一片沉甸甸的金属放在了他手心里。 　　“钥匙。”周南琛简洁地说道。 　　章清的手指很快摸到了钥匙上凹凸不平的棱角，又是一愣，没说出话来。 　　“昨天答应你的，今天配一把钥匙给你。”周南琛又补了一句，没说多余的话，好像目前的状况根本不需要解释似的。 　　“哦。”章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周南琛看了章清几秒，这之间的沉默压得章清有点喘不过气来。 　　“聊聊？”终于，周南琛低声问道。 　　章清回头看了尹菱一眼，发现尹菱早就坐回客厅去了，只有个影子朝他摆了摆手。 　　“嗯。”章清叹了口气，把钥匙放回口袋里，跟着周南琛出了门，帮尹菱把大门关上。 　　外面的天空虽然还是亮的，但章清能从光影分辨出来，夕阳已经往地平线的方向走了，斜斜洒过来的余晖，也是红彤彤的暖色。 　　周南琛的肩膀上落下了一片夕阳。 　　“你怎么知道尹菱住哪的？”章清问道。 　　“我打电话问的李导，他大概以为我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没多想就告诉我了。”周南琛说。 　　“哦。”章清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周南琛去问了端木柔。 　　“我知道你不愿意让你经纪人记挂你。”周南琛笑了笑，“我也……不想让她再为这事操心了。” 　　周南琛往自己口袋里摸了一下，但动作停了停，又把手拿了出来。章清的余光看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轻轻叹了口气，“你抽吧，没事。” 　　周南琛一愣。 　　“昨天晚上你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你身上有烟味了。”章清笑了笑，“不抽烟的人对烟味可是很敏感的。” 　　周南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犹豫，于是章清又补了一句，“室外没事，你抽吧。” 　　周南琛这才摸出一根烟，点烟的声音跟风声混在一起，听着特别清脆。 　　大概一根烟抽到半截的时候，周南琛冷不丁地开口了，“从前有一只小企鹅……” 　　“啊？”章清一愣。 　　“从前有一只小企鹅。”周南琛还是坚持地说道，“它啪叽一下摔倒了，有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嘲笑它，‘你是不是打算趴在地上一辈子啊？还不起来。’小企鹅气呼呼地说道，‘对，不起。’” 　　章清还是愣愣的。 　　“对，不起。”周南琛盯着章清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操。”章清这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搓了搓胳膊，“你冷死我算了。” 　　“对不起。”周南琛又十分诚恳地说了一遍。 　　章清低下头，“道歉也该是我道歉，是我突然冲你莫名其妙发火的……” 　　“我不是在为今天的事道歉。”周南琛顿了顿说道，“我是为七年前的事。” 　　章清猛地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不告而别。”周南琛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和风一起灌进章清的耳朵里。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他好像等这句话等得太久了，久到当自己终于听到之后，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我不会说没关系的。”章清抬头看着周南琛。 　　“我知道。”周南琛笑了笑，转过头避开章清把烟雾吐出去，“我也没有要让你原谅我的意思。只是说出来，我自己心里会舒坦一点。” 　　章清“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直到迈开步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腿有点发抖。 　　“我当初……”周南琛又开口，但这回在他说出什么之前，章清就打断了他。 　　“周南琛，关于以前的事，我觉得我也应该表个态。”章清低着头看着脚下那不到半米范围的清晰的路，缓缓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你说什么，当年的事情都不能重来。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不用解释，也不用道歉。我也不是当年的小屁孩了，不会抓着一件事死活不放，有些东西我情愿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用说给我听。” 　　“……嗯。”很久之后，才传来周南琛一声轻轻的应声。 　　“我这人有时候脾气不好，我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章清抬头看向周南琛，“但一开始要帮我忙的人是你，我可没主动要求过。既然你一开始说了要帮忙，就不许半途而废，就拖好我这个油瓶，行不行？” 　　周南琛笑了，手里的烟只剩下了一个屁股。他把烟屁股丢出去踩灭，“行。” 　　说是聊聊，也就聊了周南琛抽完一支烟的功夫。但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章清顿时觉得扔下了一百斤的包袱，连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虽然他知道横在他俩之间的问题还像山一样多，但此时此刻他允许自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抛在脑后暂时不去管，活在当下。 　　“其实我现在也没过去那么讨厌烟味了。”章清说道，“圈子里只要聚个会办个酒席，都乌烟瘴气的。没大烟就不错了，哪有功夫嫌弃香烟。” 　　周南琛瞪了瞪眼睛，“有……那么夸张吗？” 　　如此真实的吃惊表情看得章清想笑，“我说周组长，您大小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了吧？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把周南琛说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干咳了一声，“我……不怎么跟其他人打交道。” 　　“别打，跟圈里人打交道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在家看黄片呢。”章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周南琛转头看了他两秒，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眉毛。 　　“干什么？”章清一愣。 　　“刮目相看。”周南琛说。 　　“操。”章清十分不文雅地笑了。 　　周南琛赶紧拽了他一把，“收着点，万一被你粉丝看到了，你光辉形象可都破灭了。” 　　“我哪儿来那么多粉丝，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章清耸耸肩，“我要是那种走在大街上随便就能被粉丝认出来的人，也不至于混到这地步了。” 　　“谁说的，我家楼下小超市里就贴着你一张海报，这么大。”周南琛拿手比划了一下。 　　接着章清的脚步就停下了，周南琛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望着他。 　　即使是黄昏，即使四周的光线已经暗到街对面商店的牌子都看不清了，周南琛还是清楚地看见章清的耳朵根红了。 　　他从高中时候就是这样，一红就红耳朵根，特别显眼。 　　“卧槽，真的假的啊？”章清半天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真的。”周南琛笑出声来，“不信下次带你去看看。” 　　“我不去，我才不去呢！”章清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周南琛边笑边说，“你下次给我正儿八经签个名行不行？” 　　“我中午签的不够正经？”章清反问。 　　周南琛立刻摸了摸口袋，把那张餐巾纸摸了出来，“你自己念念这上头写的什么。” 　　章清接过来，笑了。上面写的是：给吃顿饭还要打赌的周小心眼儿——章清。 　　“不好吗？”章清把纸巾还给他。 　　“挺好，不过这个还是我自己留着吧。”周南琛叹了口气把餐巾纸收起来，“我本来是想替小超市老板娘的女儿要张签名的。” 　　“你怎么不早说啊？”章清差点跳起来，“那我找个好点的卡纸签了给她。” 　　周南琛笑道：“跟你说了就怕你以后再也不敢进那家超市买东西了。”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真觉得不好意思去了。”章清叹了口气。 　　周南琛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他们运气挺好，刚走到路边就有空车朝他们滴滴了。章清现在已经有点适应一片模糊的视野了，不等周南琛帮他拉车门，自己就钻了进去。 　　“你晚上吃点什么？”周南琛也坐到了后座，拉上车门，给司机报了地址后问道。 　　“随便。”章清说。 　　不知道是不是预想到章清的回答了，周南琛继续说道：“冰箱里有中午的剩菜，你要不愿意吃，我可以再给你扒拉两个。” 　　“中午的剩菜？”章清一愣，“中午不是在……饭店吃的吗？” 　　周南琛点点头，“我打包了。” 　　“卧槽，你怎么那种情况下还能……”章清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摆了摆手，“算了，都行。” 　　过了会儿章清又问道：“扒拉什么？” 　　“扒拉两个菜。”周南琛说。 　　章清坐直了，“那我要吃你扒拉的。” 　　想想觉得有点奇怪，又补了一句，“菜。” 　　也不知道周南琛被戳到了什么笑点，足足笑了一分钟也没停下来。 　　这傻缺。明明没什么好笑的，章清还是忍不住跟他一块笑了起来。 　　好容易笑完了，周南琛清了清嗓子才说道：“那什么，其实我下午看了看《青春慢半拍》的剧本。” 　　章清一愣，“你看我邮箱了？”端木柔跟他说剧本发来以后，他自己都还没查过邮箱。 　　“不是，我也有一份。”周南琛无奈地说道，“是什么让你觉得造型师不配知道故事剧情的？” 　　“哦……对不起。”章清瞬间尴尬地想跳车。他以前演戏的时候从来没关注过剧组后勤，压根也不知道后勤部门要做些什么准备。 　　“就是个普通校园故事，人物没什么特别的，剧情也挺狗血。”周南琛笑了笑，“不过吧，里面的男主角跟你还有几分相似。” 　　“真的吗？”章清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又是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做，“我得抓紧看剧本了，时间太紧了。” 　　“离开拍还有四天吧？还有一天的开机宴。”周南琛说，“剧组里其他人看上去也没有很着急。”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是不一样的烟火。”章清随口说道。 　　“行吧。”周南琛笑了，“烟火，准备下车了。” 　　出租车的速度慢下来，停在了周南琛家的破旧小区前。门刚一打开，就有一道黄白相间的影子扑向周南琛，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割喉。 　　“哎，梵高！”周南琛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猫屁股，动作灵活地像个橄榄球接球手。 　　“我靠，吓我一跳，他这怎么了？”章清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出门前忘了给喂吃的了。”周南琛无奈地说道，拍了拍梵高的屁股，三花猫灵巧地跳下来，绕着周南琛的腿蹭来蹭去。 　　“你都给他喂什么啊？”章清突然有点好奇，他从来也没养过小动物。 　　“罐头和猫粮，哪天要是表现好了就加点零食。”周南琛蹲下身打开食品柜，从里面拿出一盒罐头。 　　“怎么算表现好？” 　　“不咬人不抓人，不乱拉乱尿，不把桌子上的东西扒拉到地上去，不咬窗帘不抓沙发，不叼着死虫子上我床。”周南琛跟绕口令似的说了一长串，然后顿了顿，“不过要真按这个标准算，估计零食得全扔了。” 　　章清笑了。 　　周南琛给猫喂完饭之后，又打开了冰箱，“有芹菜、菠菜、土豆、豆角，还有中午的剩菜，你吃什么？” 　　章清一愣，“你还真要扒拉菜啊。” 　　“嗯，说扒拉就扒拉呗。”周南琛笑了。 　　“怎么净是蔬菜，没肉？”章清看过去。 　　“有。不给你吃。”周南琛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把菜，“就芹菜了。” 　　章清一阵无语，嘟囔道，“那你还问个毛毛球。” 　　“你经纪人之前特意嘱咐我，拍新戏这段时间不能让你饮食太自由了。” 　　“……你俩什么时候串通得这么一致？”章清郁闷地说道。 　　周南琛笑笑，把芹菜拿到厨房里洗，“你在那坐着等会吧，看看能不能跟梵高搞好点关系。” 　　章清瞥了那只三花猫一眼，觉得手上已经快长好的伤口又疼起来了。 　　算了吧，这任务难度不亚于餐餐素食。 　　周南琛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章清只好坐在餐桌旁瞪着梵高。梵高很快就吃完了他的饭，从影子上判断，这会儿正翘起腿来臭不要脸地舔*屁。 　　他忽然想起昨天答应尹菱要拍梵高给他看，于是赶紧按了个拍照快捷键，举起手机来对着梵高咔嚓拍了一张。 　　不过照片拍完以后他有点懵，现在周南琛在厨房做饭，他看不清手机屏幕，没法给尹菱发消息。 　　而且他也不想周南琛就在几米外的时候，冲着自己手机一通“小i小i”，那也太傻逼了。 　　章清举着手机左右为难，直到梵高不知道是不是察觉自己被偷拍了，“唰”一下跳上了餐桌，弓着背跟章清大眼瞪小眼。 　　操。章清当场从凳子上跳起来，直奔正在切菜的周南琛。 　　“怎么了？”周南琛被吓了一跳。 　　“没事儿，借个光。”章清拿起手机来。 　　“哦。”周南琛有些好笑地应了一声，继续切手里的芹菜。 　　章清不动声色地找到刚刚拍的那张梵高舔*屁的照片，从微信上给尹菱发了过去。 　　——你要的梵高照片。为了把这照片发你，我刚刚做了件这辈子最羞耻的事情。 　　尹菱回的倒是挺快。 　　——卧槽，公三花！我还从没见过呢！锦鲤猫猫啊！ 　　——还是别了吧，哪有这么丑的锦鲤猫。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该不会是……蹭到他面前去发的信息吧？ 　　“蹭”这个动作莫名让章清想起了KTV里那个糟糕的插曲，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能不能别说得好像我多不要脸似的？ 　　——这猫还真是丑得有特点，这么丑还一脸的桀骜不驯，我喜欢。 　　章清笑了。 　　——别了吧，只要是猫你都喜欢。 　　过了一会儿，尹菱那边又发过来。 　　——你跟你老相好聊得怎么样了？看样子是和好了？ 　　章清往周南琛那边瞥了一眼，不过后者正在认真切葱，没有往这边看过来的意思。 　　——算是吧。 　　——都聊什么了？当年的事聊开了？ 　　——那倒没有。但是他跟我 　　章清皱了皱眉头，又把这一行字删掉了，重新打。 　　——反正没什么大事，别担心了。我自己能处理好。 　　——那行吧，我也不多问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 　　 第17章 　　章清没等很长时间，在他感觉到饿之前，周南琛就已经炒好菜、热好饭，把吃的端上来了。 　　“尝尝吧，比不上饭馆里的，但也还能吃。” 　　面前一盘炒芹菜看着平平无奇，章清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尝了尝。 　　好吃。 　　和饭店里那种干巴巴的味道不一样，周南琛炒的菜里有种烟火气，有种他已经很多年没尝过的家的味道。 　　“您这也太谦虚了。”好不容易把一口饭咽下肚子，章清摇着头说道。 　　“好吃？” 　　“好吃。我要是顿顿吃这个，肉都可以不用吃了。”章清竖了个大拇指。 　　“比以前呢？”周南琛追问了句章清没想到的话。 　　章清先是一愣，随后没什么犹豫地说：“跟以前一样好吃。” 　　“是吗。”周南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章清确实在高中的时候就吃过周南琛做的饭。过去以周南琛的家庭条件根本没什么机会吃外面的饭，周末不能吃食堂，就只能自己做。 　　而周南琛的那个酒鬼老妈时常喝得醉醺醺的不说，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也不怎么做家务。所以有那么几回章清周末去他家里写作业，有幸尝过几次他亲手做的饭。 　　其实他早就不记得那个时候，在那个窄小灰暗的厨房里，周南琛都做了些什么饭菜、是什么味道了。 　　但他还记得某个夏天的夜晚，吊扇在头顶嗡嗡地旋转，周南琛的妈妈不在家，有人故意把饭做得很慢很慢。直到章清饿得肚子咕咕叫，恶作剧似的轻轻拉开厨房门，从他身后扑上去，用一个拥抱换了个小心翼翼的浅吻。 　　恍惚之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七年。 　　七年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多少？七年时间能让多少美好温存都化作泡影？ 　　原本是某个专属于他青春里的名字，却突然闯入了他已经成年的世界。当他早已决定放下所有幼稚、冲动、执着和幻想的时候，象征着所有这一切的名字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面前，蒙住了他的双眼。 　　那个名字，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章清却觉得跟他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 　　吃了晚饭，周南琛把碗筷收拾好，章清则埋头看手机，找邮箱里的文件。 　　“我帮你印了一份。”周南琛递给章清一份厚厚的订好的A4纸。 　　“啊……谢谢。”章清一瞬间竟然有点受宠若惊。 　　“要不要去我那屋看？”周南琛问道，“我正好也得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行。”章清站起来。虽然已经在周南琛家住了一晚上，但他还没见过周南琛的房间长什么样子。 　　他记得高中那会周南琛的屋里乱七八糟的全是画具，堆得连课本都看不见了。画架放在他房间正中央，上面总有一张未完成的作品。他会把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挑出来挂在墙上，不过墙上的画作经常变动，每次章清去看都不一样。 　　周南琛说，他很多年都没有画过画了。 　　章清几乎难以想象不画画的周南琛是什么样的。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名字几乎就和颜料的淡香味绑在一起。“痴迷”一词是怎么回事，章清遇到周南琛以后才算理解。 　　他是什么时候放弃画画的，又是为什么决定要来娱乐圈当造型师的呢？ 　　周南琛刚一站起来，梵高就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紧跟在周南琛脚边进了卧室。 　　周南琛的卧室是主卧，比章清睡的那个房间大了一圈，差不多有他在首都租的那间公寓的卧室那么大了。 　　一进屋章清就被靠墙放的半身模特给吓了一跳，模特身上搭着好几件不一样的围巾，似乎是房间的主人在研究哪一件最合适。 　　模特旁边一张双人床，应该是租房子的时候附带的家具，看起来已经有点破旧了，但上面的被褥却整理得干干净净。 　　床旁边是梳妆台，镜子下边摆了一溜密密麻麻的化妆品，章清看着都有点眼晕。 　　确实像个尽职尽责的化妆师的房间，却一点儿也没了画家的影子。章清忍不住又环顾了房间一周，画布颜料之类的都没看见，只扫到梳妆台上有几页纸和几支铅笔。 　　“我在给人物画服装设计草图。”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章清的目光，周南琛说道，“你要看看吗？” 　　“好啊。”没什么理由拒绝，章清走了过来。 　　周南琛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几张纸，“校服、徐潇潇的私服、徐潇潇和陈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的衣服、徐潇潇和陈涵第一次约会穿的裙子……” 　　虽然只是线稿，但周南琛画得还是很细致，连裙边的小花纹都有。 　　“怎么都是徐潇潇的啊？”章清问。 　　“因为整个剧组只有女主角徐潇潇的衣服需要专门设计。”周南琛笑道，“像你和李壬几个的衣服，到时候找现成的，或者让你们穿自己衣服就行了。” 　　“这样。”章清点了点头。 　　“怎么，失望吗？”周南琛打趣道，“要不我跟李凡说两句，给你单独设计一套？” 　　“别别别。”章清赶紧说，“你饶了李导吧，可别增加他预算了。” 　　周南琛笑笑，把草图放回去，“小网剧成本太低，搞不了太多花样。其实服化道具对整个剧的观感影响挺大的。” 　　章清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遗憾。 　　“那你回头去个大剧组就行了，搞个大花样出来。” 　　“得了吧，要是在大剧组，我估计就是个打杂的，连化妆刷都碰不了。”周南琛笑道。 　　“要对自己有信心。”章清朝他比了个加油手势，“加油，你是最胖的。” 　　周南琛哭笑不得，“你坐这儿看吧，我再添两笔。” 　　“嗯。”章清在床边坐了下来，翻开了手里厚厚的剧本。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铅笔的“唰唰”声和翻页的“哗啦”声。梵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以后，四条腿一蹬躺在了床脚。 　　章清不讨厌这种工作状态的气氛，虽然谁也不说话，但心里却很踏实，用不着抬眼就知道对面还有个人，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独的。 　　章清读剧本的速度不慢，没多久就把故事情节看了个大概。 　　真如周南琛所说，剧情没什么新意，挺狗血的，讲女主角徐潇潇转学以后遇到了儿时的青梅竹马陈涵，而陈涵却不记得她，并且还和前女友崔倩复合，在徐潇潇面前眉目传情。徐潇潇奋力追求陈涵的同时，还有另一个男生李壬追求徐潇潇…… 　　翻来覆去就是你追我，我追你的套路，确实没什么新奇的。到了故事最后才知道，陈涵不是不记得徐潇潇了，只是害羞别扭而不愿意承认……周南琛说他和陈涵有点像？这混蛋该不会是说他别扭吧！ 　　章清顿时觉得有点不爽。 　　章清的目光偷偷往周南琛的方向瞥去，周南琛此时还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不过动作已经慢了下来，似乎是在补充一些细节。 　　章清以前就觉得，周南琛的手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大众审美上的修长纤细，但骨节分明，拿画笔的时候非常有力。一笔一划落下去，就能教人看出来他胸有成竹。 　　“怎么了？”周南琛冷不丁地转过头，把章清吓了一跳。 　　偷看被抓包的章清十分尴尬地咳了一声，“没。几点了？” 　　周南琛看了一眼表，“九点半了。” 　　“九点半了？”章清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看了这么长的时间。 　　“嗯。”周南琛笑笑，“要不要歇一会？明天再看也来得及。” 　　周南琛这么一说，章清才觉得有点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我去洗个澡吧。” 　　“我带你去。”周南琛也放下了画笔，跟着他站起来。 　　章清本来想说不用了，然而想起昨天晚上在这里洗澡的经历，还是闭上了嘴巴。 　　周南琛替他把浴巾和浴袍都拿出来挂在门口，并赶走了企图再一次钻进浴室的梵高。 　　“水冷了热了就喊一嗓子。” 　　“知道了，我自己来就好。”章清尴尬极了，赶紧摆了摆手。 　　周南琛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章清上衣脱了一半，差点被吓得一激灵。 　　“踩在防滑垫上啊。”周南琛嘱咐。 　　“哎哟知道了！” 　　周南琛笑了笑，这才替他把浴室门关上，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梵高跳上梳妆台，灵巧地避开上面价值千金的瓶瓶罐罐，径直走到周南琛面前蹲下了。 　　“干什么，你还想进去捣蛋啊？”周南琛好笑地看着他。 　　梵高低下头就啃了周南琛胳膊一口。 　　“嘿你这小混蛋！”周南琛立刻抬起手，梵高反应极快地一溜烟跑掉了，尾巴还在屁股后面傲慢地甩来甩去。 　　这猫的熊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周南琛重新拿起桌子上的那叠稿纸，看着上面各式各样的小裙子叹了口气。他还真有点想跟李凡说说，让他给陈涵这个角色设计套衣服。 　　他想看章清穿着他设计的衣服出现在镜头前。 　　这时候突然响起的“姐就是女王”把周南琛吓了一跳，然后他才意识到是章清把手机放在床边了。 　　周南琛犹豫了两三秒要不要去叫一下章清，但很快放弃了，反正他一会儿洗完澡再提醒他回个电话就是了，要不然……他可能会觉得尴尬。 　　女王响了一会儿不响了，周南琛捣鼓着镜子前的化妆品正打算再研究一下妆面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端木柔。 　　“喂，柔姐？”周南琛接起电话。 　　“哎，周南琛，小清在你那吧？” 　　“嗯，他在洗澡。要不我让他洗完澡给你回个电话？” 　　“啊不用了。”端木柔的回答有点令人意外，“要不你下来一趟也行。” 　　周南琛一愣，“你这是……” 　　“我在你家楼下呢。” 　　周南琛穿好外套走下楼，一眼就看到端木柔的车停在自己家门口。看到他走出来，端木柔才打开车门，抱了一堆东西下了车。 　　周南琛赶紧加紧几步，把东西接了过来，“这些是？” 　　“给小清带的东西。”端木柔一样一样地把东西交到周南琛手里，“这一袋是代餐酸奶和罐头，这是他忘拿的睡衣，还有这个。” 　　说着端木柔把一个大抱熊塞到了周南琛怀里，“我估计他上次是没好意思把这个拿上，他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觉的，没它睡不好。” 　　周南琛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笑意。 　　“这阵子实在是麻烦你了，要不是小清的情况实在没办法，也不会……”端木柔叹了口气，“你给我个卡号吧，我明天把钱——” 　　周南琛打断了端木柔的话，“姐，咱们不说好了不提这事了吗？” 　　“可是……” 　　“钱我不会要的，要真为了钱，我还不如把章清扔出去自己多接点单子。”周南琛说道，“章清的事，是我的责任，我得担起来，就这么简单。” 　　端木柔叹了口气，“我不清楚你们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我，你对小清来说是个很特别的人。” 　　周南琛没说话。 　　“我认识他两年了，他很执拗的。他有时候表现得很努力、很上进，竭力跟圈里的人打成一片，但他越是这样努力，笑容就越来越假。我一直在他身边看着，看着他这几年来不断把自己挖成了一个空洞。直到现在，直到他遇见你，那个空洞才爆发，把他吞进去了。”端木柔深吸了一口气，叹了出来，“他太要强，什么事都不愿意说，有什么都自己扛着，就连过年的时候都是自己缩在公寓里吃泡面……” 　　“那他家里人呢？”周南琛忍不住插嘴问道。 　　端木柔愣了一下，“他家里的事情，你不知道？” 　　周南琛摇了摇头。 　　端木柔看了周南琛一眼，“他不想让你知道的话，我也不能跟你说。” 　　“……嗯，没事。”周南琛低声说。 　　端木柔抬头看了看天，“那我回去了，你跟他说一声我来过就行。” 　　“好。” 　　端木柔钻进车里，在伸手准备关门的时候又犹豫了，看向周南琛，“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挺无礼的，但作为章清的经纪人，我真的很关心他。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沉下去了，你能伸手拉他一把。” 　　“好。”许下这个承诺的时候，周南琛的心里隐隐抽痛了一下。 　　周南琛目送着端木柔的车开走，这才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上了楼。 　　 第18章 　　周南琛进门的时候，刚好撞见章清穿着浴衣从浴室里走出来。章清愣了一下，先看到了他的那只大抱熊，然后才看到了抱熊后面的周南琛。 　　“你经纪人刚刚过来了一趟，拿了点东西。”周南琛从抱熊后面探出头来，“什么酸奶睡衣的，还有这只大抱熊，说是你晚上得抱着睡，不然睡不好。” 　　“我没有！没、没那么夸张……”章清顿时窘迫极了，他前天收拾行李的时候特意没敢拿这只熊，结果端木柔居然给他送过来了，还让周南琛帮忙拿进来——周南琛家的地板怎么就铺得这么整齐，连条缝儿都没有！ 　　周南琛低头快速地笑了一下，“没事，我给你放床上去了。” 　　“哦，好……” 　　周南琛走进去把抱熊和睡衣放在了床上之后，又拎着那一袋子罐头还是酸奶的吃的走出来，“你经纪人还拿了一堆酸奶罐头之类的，说是什么代……” 　　“啊，代餐酸奶是吧。”章清叹了口气，“没事，你放冰箱里吧。拍新戏的时候我就得节食了。” 　　周南琛看了看袋子里看上去还不够他一口的小酸奶，心疼了章清那么几秒。 　　等周南琛把酸奶放进冰箱，再回过头时，章清已经坐在床上拿毛巾擦着头发了。 　　这才两天的功夫，已经对房间结构挺熟悉的了啊。 　　“你准备睡了吗？”周南琛问。 　　“啊，差不多吧。”章清笑笑，“我躺床上再默背会儿台词。” 　　周南琛点点头，“那我去洗个澡。有什么事可以大声喊我，我听得见。” 　　“你去吧，不用管我。”章清赶紧说道，想了想又说，“哎，那个……” 　　“怎么了？” 　　章清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算了，没事儿，你去洗吧。” 　　周南琛也没多问，径直走进浴室洗澡去了。章清长出了一口气，躺倒在床上盯着糊成一片的天花板。 　　他其实有点想问周南琛，端木柔是不是还跟他说了别的什么。 　　按端木柔那样的老妈子性格，单独把周南琛叫下去，指不定会跟他叨叨些什么有的没的，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实在不好问出口，遂放弃。 　　周南琛这个人经历了七年岁月洗礼以后似乎更擅长掩饰自己了，单从他的表情上什么也读不出来。 　　章清慢吞吞地摸过旁边的睡衣换上了，收拾公寓的时候竟然忘了拿上这个。他喜欢睡觉的时候里面啥也不穿就穿一件睡衣，而且还得是这件穿得旧旧的、布料很舒服的棉质睡衣。如果不是他嫌被褥直接接触皮肤不太舒服，肯定就裸睡了。 　　换好睡衣，章清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躺着，一伸手捞到了被周南琛拿上来的大抱熊，顿时脸又有点发烫。 　　他睡觉确实喜欢抱着个什么东西才能睡着，这个堪比小女生的习惯一直让他挺难以启齿的，结果端木柔一声不吭就给他把抱抱熊扛来了，也不知道是想帮他还是想害他。 　　一想到周南琛那个半笑不笑的眼神他就把脑袋蒙进被子里不想出来了。 　　让人看笑话也就算了，偏偏这人还是他七年前的前男友。 　　不过章清的羞耻并没有持续太久，也许是晚上看剧本时用脑过度了，也许是前段时间跑通告时长期的睡眠不足，章清很快就睡着了。 　　即使有了大抱抱熊，章清还是睡得不沉。睡眠问题是他的老毛病，又换了新环境，显然不是一只大抱抱熊就能轻易解决的。 　　一整夜章清的连环梦就没停过，别的都记不清了，就记得最后有个道士飞过来跟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命中有一处桃花劫，凶多吉少。章清当场冲那道士脸上就是一拳，把道士给揍成了一片儿云彩。 　　不过醒来以后，章清又觉得那道士说得挺有道理的。谁说不是劫呢？要是有人告诉两年前的自己，将来有一天要跟周南琛住在一个屋檐下，眼睛还只能看见他一个，自己说不定吓得直接退出演艺圈另寻他路了。 　　要是放在两年前，说放弃也就放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放在现在，章清怎么也不可能舍弃他好不容易一路走来的成果。 　　他心里清楚自己正是往半山腰爬着的时候，这个时候哪怕稍有松懈，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没有支点，看不到未来，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竞争和压力，像一群没头苍蝇在争一块看都看不见的肉。 　　- 　　就这样，章清平平稳稳地在周南琛的公寓里又住了四天。这期间没闹过什么矛盾，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每天早上醒来以后跟着周南琛去遛一下大黄，然后在楼下买早饭。周南琛不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两个人共处一室各自工作。 　　大黄还是每次一进门就朝梵高扑，梵高也是每次看到它就躲，不过很神奇的是，就梵高那见着生人咔嚓一咬的性子，居然被大黄骚扰这么多次却没发起过进攻。也不知道是不是金毛的体型太大，梵高不敢贸然扑上去。 　　周南琛似乎已经弄完那些张服装设计了，最后两天里一直在摆弄那些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章清看着实在很新鲜，手里的剧本顿时就不香了，眼睛一直往周南琛化妆台那边瞥。 　　周南琛本来不想有所反应的，无奈章清朝他这边看过来的频率实在太高了，目光专注得跟激光似的实在没法让他不留意。 　　“怎么了？”周南琛无奈地放下了眼影盘，转头朝章清看去，“没见过人化妆吗，大偶像。” 　　“见过。”章清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目光还是执着地黏在周南琛脸上，“但没见过你化妆。” 　　“我化妆跟别人化妆又没什么不一样的。”周南琛笑笑，“给人家上妆之前总得先在自己脸上试试吧。” 　　其实就算到了现在，章清对周南琛的大部分印象还停留在高中时候。那时候的周南琛给人的感觉十分不拘小节，一身运动服，穿得旧旧的球鞋，连发型也不怎么打理。如果哪天运气好，还能看到他头顶上翘起的呆毛。 　　然而就这么一个向来不打理自己的人，当时还能赢得校草的称号，就可想而知他这副皮囊有多牛逼了。 　　虽说现在周南琛混娱乐圈，跟一大群帅哥美女小鲜肉们站在一起，那份帅气已经不那么明显了，但上回去KTV的时候还是被梁宇一眼看出“该去演电影”。 　　但高中时候的周南琛，帅起来天然无公害。倒也不是说现在的周南琛帅起来不自然，只是章清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的帅。 　　经过粉饰的五官，有种说不出的别样感觉，添了一丝精致、添了一丝诱惑力在里面。章清敢拍着胸脯保证，周南琛要是带这妆进夜店，不出一分钟就能被蜂拥而上的男男女女吃干抹净。 　　打住。章清在脑袋里警告自己，他的思维已经往不太健康的方向飘去了。 　　“你这样子……”章清拖着腮帮子看周南琛，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半天都没停下。 　　周南琛被他笑得有点起鸡皮疙瘩，“笑什么呢？” 　　“没没，就是突然觉得你这样……”章清没忍住又噗了一声才说，“特别Gay。”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周南琛无奈道，“我本来就是Gay。” 　　“啊。”章清一时间没说出话来，虽然这是他们俩都心知肚明的事，但冷不丁这么提出来还是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不是，我意思是，你平常看着特别直男，现在就……”章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压低了声音，“特别像马上要进夜店的样子。” 　　周南琛发出噗的一声，闷头笑了半天才抬头看他，“你肯定没仔细看过你上妆以后的脸。” 　　“啊？”章清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上妆以后很Gay吗？” 　　“很Gay。”不过周南琛又补上了一句，“其实你们这些小鲜肉上了妆都挺Gay。” 　　章清不乐意了，“那有不Gay的男妆吗？” 　　“有啊，我化过。”周南琛说，“打点底妆，稍微修个容，其他啥也不用弄，还要特意留个浓眉大眼。一般都抗日神剧里的士兵或者婆媳大戏里的没用老公。” 　　章清乐得剧本差点摔地上。 　　“你每次研究妆面都要先拿自己脸蛋儿实验一下吗？”章清忍不住又问道。 　　“不是。”周南琛看了他一眼，“是实验十好几下。” 　　啊，也对。周南琛一向做事认真，连他这个主演都没把这部小破网剧太当回事，他居然要为这么一个破剧反复化十好几次的妆。 　　“哎。”章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女主角的妆怎么办啊？” 　　“也拿我自己脸蛋实验。”周南琛不动声色地说道。 　　章清瞪了一会儿眼睛，周南琛觉得他可能脑袋里已经过了无数种自己女装的样子。 　　“您真的……强。”章清最后说道，“爱岗敬业劳动模范，李凡得给您打块儿牌坊竖起来。” 　　周南琛看了看章清，眼里带着笑意，“不过我刚突然觉得，你跟陈楼的脸型其实还挺像的。” 　　章清直接站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剧本掉在了地上，哗啦啦翻回了第一页，“你想都别想！” 　　看章清像只炸毛的猫似的一蹦三尺高，周南琛很有成就感地笑了，“你还看不看剧本了？明天就开机了。” 　　“看。”章清心有余悸地坐下，把剧本重新捡了起来。 　　- 　　明天就是校园剧《青春慢半拍》的开机日，今天下午基本上所有的演员都会到片场，大家一起开个小会，讨论一下剧本，磨合一下各部门，晚上再一起烧个香放个炮，大家一起吃个饭，算是剧组开机前的传统准备了。 　　关于眼睛的事情，章清和端木柔讨论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事严格保密起来。人多口杂，指不定谁会把这事捅出去，到时候“章清得了怪病”这种新闻铺天盖地，他就别想有一天的安生日子了。 　　经过一周的适应，章清已经开始习惯从模糊视野来判断四周状况了，加之有周南琛在身边，他也能勉强像个正常人那样活动。如果没有突发情况，目前还能应付。 　　出租车在影视园前停了下来，章清戴上口罩下了车。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拼命晃来晃去，他笑起来，怼了怼周南琛的胳膊肘，“那人在干什么呢？这么好笑。” 　　“那人是，你的经纪人，端木柔。”周南琛认真地说道。 　　……哦。 　　为了掩饰尴尬，章清干咳了一声，“柔姐。” 　　“就怕你瞎，害得我跟傻子似的拼命招手，结果你还是看不见。”端木柔瞪着章清，“以后让周南琛走你前面，免得你跟睁眼瞎似的撞树上去。” 　　“哦。”章清揉了揉鼻子，“知道了，我也没瞎到那个份上。” 　　这片影视园章清已经来过好多次了，这座落后的南方小城别的没有，大片的影视园倒是基本上包下了国内所有现代古代低成本网剧的片场。 　　章清听说影视园里的很多景物都不是造景，而是真正的一百来年前的旧社会老建筑。 　　当时的拆迁队被这么一大片老建筑难住了，就画了个圈一直放在那。后来不知是哪个天才领导一拍脑袋，把古建筑改造成了影视基地，又在古建筑边上建了几片现代造景，开始乐呵呵地坐在树荫底下收钱。 　　从小在北方城市长大上学的章清，还挺喜欢这种南方风格的景。 　　正中央最大的那一片不出意外就是他们的主要片场，以一栋楼为中心，四周的景物可以搭建成不错的校园场景。 　　章清还没来得及熟悉一下片场的环境，就有一个影子朝自己的方向猛冲过来，“章清！” 　　这声音，不过脑子章清就知道肯定是尹大小姐。 　　尹菱像个短跑选手似的冲刺过来，猛扑在章清的身上，胳膊一伸就挂在了他脖子上。章清向后趔趄了几步差点摔个狗啃泥。 　　“我靠我的尹大小姐，又不是多久没见，能不能不发羊癫疯？”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尹菱笑嘻嘻地松开了他，又把目光放在了端木柔身上。 　　端木柔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别——” 　　“柔姐香一个！”尹菱像只敏捷的猎豹朝端木柔扑过去。 　　“香你个无人岛的大头菜！”端木柔蹬着高跟鞋战斗力显然比不上平底鞋的尹菱，最终没有跑掉，被尹菱亲昵地环住了腰。 　　“香一个嘛香一个嘛！”尹菱不依不饶地撒娇，端木柔难得窘迫得脸都红了起来。 　　丢人！章清惨不忍睹地转过脸去，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女人。 　　他们几个人看来算来得早的，于是慢悠悠地往片场方向溜达着。道具组倒是早早就到了，老远就看到几个人在摆弄房车和布景板。 　　“阿琛，来了啊！”有个人看见了周南琛，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来了。”周南琛笑笑。 　　同为后勤部门，服化组跟道具组的人互相还挺熟悉的。李凡喜欢用熟悉的人给他做事，所以这次道具组里的主心骨周南琛也都挺熟。 　　正巧看到道具组的一个哥们正在把布景板从房车里搬下来，周南琛想也没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帮他一块儿托着板子。 　　“哎，谢谢啊。”板子放在地上以后，那哥们冲周南琛笑了笑。 　　“不用客气。”周南琛打量了一下布景板，“明天才开拍，今天就搬出来？” 　　“这玩意儿放这又没人偷。”哥们摆了摆手，“组长说摆出来提前看看效果，明天就省事了。” 　　“行。”周南琛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没再跟道具组的人多聊，周南琛转身回到章清身边。然而章清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一直死死地盯着道具组的方向，直到周南琛走到他身边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怎么了？” 　　“没。”章清咬了一下嘴唇，“没事。” 　　“你要不要先去那边坐着？人都还没到齐呢。” 　　“哦，好。”章清低垂着眼睛，跟着周南琛往前走了两步，坐进了折叠椅里。 　　“你真的没事？”周南琛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儿。”章清冲他挤了个笑容，“你去吧。” 　　周南琛犹豫了一下，但很快背后又传来一声“阿琛！”，他只得一边应着，一边朝那边走去。 　　后勤部门跟演员毕竟不一样，在开拍之前他们就要忙起来了。 　　章清的手有点抖，他用另一只手狠狠按住了那只手。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直到刚刚有人把周南琛叫走之前，他都还心情舒畅地准备投入一段新的工作，自以为经历了一周的“盲人”生活，已经能在片场如鱼得水地工作了。 　　然而，周南琛只是走远了几步去帮那个道具组的哥们搬东西，章清的眼前就瞬间被关了灯。 　　什么都看不见，片场的景物、周围的人，连房车和布景板都跟模糊的天空融为了一体，这时候就算有人往他脸上来一拳，他都不知道是谁打的。 　　之前就算眼睛看不清，他也是在周南琛的家里，是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可现在不一样了。一个剧组里有多少他连面儿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五十？上百？ 　　在他的视野变模糊的一瞬间，他差点就伸出手去抓周南琛了，好歹最后拼命忍住了。 　　心跳加速，一种他很少感受过的情绪不断冲刷着他的胸口。恐惧。 　　他害怕了。 　　带着这样的眼睛来演戏，而且还是当主演，事情根本就没有他当初想象得那么简单。他能行吗？真的不会搞砸吗？如果搞砸了，他的演员生涯还有未来吗？ 　　这些念头突然像阴云似的把他裹得紧紧的，透不过气，直到端木柔拍他的肩膀，他才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第19章 　　“喝水吗？”端木柔手里的东西在章清眼前晃了一下。 　　章清松了口气，接过了水杯，“喝。谢谢。” 　　拧开水杯盖子，一股奇异香味飘了出来。 　　“你这泡的什么啊？” 　　“枸杞，决明子和菊花，都是清火明目的。”端木柔说道，“过两天开拍以后我再给你泡点胖大海。” 　　章清其实不喜欢喝这种养生茶，但心里还是流过一阵暖意，“谢谢柔姐。” 　　“谢就不用了，你什么时候能把自个儿照顾好就算谢我了。”端木柔叹了口气在章清的旁边坐下了，顺着他的目光往忙忙碌碌的道具组那边看去。 　　“是不是有点怯了？”端木柔轻声问道。 　　章清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会这么容易就被经纪人看穿。 　　看章清没说话，端木柔就知道自己戳中他心事了。 　　“其实咱们也就是试试。”端木柔说道，“就算真的不行，临时退出了，也没有人会怪你的。你毕竟生病了嘛。” 　　“嗯，我知道。”章清捏了捏鼻梁。 　　从章清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并没有被这几句话给安慰到。端木柔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陪他一块儿坐着。 　　坐了没几分钟，陈楼、贾号，还有一些章清不认识的其他部门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这些都是端木柔告诉章清的，周南琛还在跟后勤部门的人忙活着。李凡也还没来。 　　贾号一来，整个剧组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这人就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聊得到一块儿去，简直就是个自动破冰机。 　　他一起这个头，尹菱也坐不住了，俩人一唱一和地把控了话题。从圈子里谁跟谁闹了绯闻一直聊到特朗普新发了什么推特。 　　章清对这些话题都不感兴趣，在边上坐着没插嘴，闭了眼睛脑子里过着明天要拍的剧本台词。所以陈楼什么时候坐到他对面去的他也没发现。 　　“清哥。”直到陈楼出声叫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面还坐了一个人。 　　“哎。”章清连忙睁开了眼睛，虽说睁开跟闭着也没多大区别，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他庆幸自己记性还挺好，能从声音里分辨出这是陈楼，“怎么了？” 　　“啊。”陈楼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没，就闭会儿眼睛。”章清笑了笑。在这种情况下跟人聊天，他突然觉得有点紧张。 　　他眼睛看对地方了吗？陈楼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她会不会发现自己怪怪的？ 　　章清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目光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该死的周南琛，怎么还不回来？ 　　不过陈楼好像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继续说道：“是不是昨天睡太晚了？还没开拍就这么累，小心以后身体撑不住。” 　　“谢谢，没事儿。”章清又笑了笑，“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哦，对了！”陈楼像是才想起来，随后章清听到纸张翻页的声音，“我刚刚读剧本的时候有一段没太搞明白，就是这里……” 　　陈楼把她手里的剧本朝章清的方向斜过来，然而章清只能看到一块白色的模糊色块。 　　擦，这怎么办？ 　　章清立刻扭头四下寻找周南琛的身影，但他似乎是进了房车，扫了一圈也没看到。 　　“要不你给他念念？”就在这时，端木柔开口了，“还能听听台词效果。” 　　章清舒了一口气，暗自感叹还是端木柔脑子机灵。 　　“也行。”陈楼看着剧本找到了那句台词，“就是这里，女主角第一幕刚遇到男主角的时候，她叫住他以后，不是有一个表情和语气的变化吗？就在徐潇潇说完‘陈涵，你是陈涵吗？’之后，陈涵说‘徐潇潇？’这里剧本上写着徐潇潇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是‘动容’。我琢磨了半天，总是想不到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去表达这个变化。” 　　“你是说潇潇在教学楼走廊转角刚遇到陈涵那里吗？” 　　“嗯。”陈楼点了点头。 　　幸好章清在来的路上刚看过了这段剧情，现在还记忆犹新，“你想，潇潇不是先认出了陈涵吗？你在新学校的新环境里突然遇到了自己过去喜欢的人，而且你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没想到命运开了个玩笑，让你失而复得，所以你见到陈涵的时候，下意识喊住他的名字，是一种又惊又喜的感觉。” 　　陈楼点了点头，听得很认真。 　　“但是这里潇潇喊住陈涵以后，陈涵是像这样原地愣住了几秒。”章清一边说，一边表现出剧情中陈涵的状态，“‘徐……潇潇？’你心心念念一直把他揣在心里好几年，可是他差点连你名字都没记住。” 　　“哦——我懂了！”陈楼恍然大悟般说道，“所以潇潇的心情从又惊又喜突然一落千丈，因为她喜欢的人根本就不在意自己。”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章清摸了摸鼻子，突然对自己的好为人师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不一定正确。到时候还是要听导演怎么讲。” 　　“不不不，你别谦虚了，这已经很厉害了。”陈楼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折叠椅上感叹道，“哎呀，前辈果然是前辈啊，我这种新兵蛋子真是比不上。” 　　“不敢当不敢当。”章清连忙说道，汗都被惊出来了。他一个靠炒作谋生的底层卑微卖艺男居然有一天会被称作前辈，实在太夸张了，“我也才入行两年而已，前辈也太夸张了。” 　　“那也比我资历高啦。”陈楼笑着说道，“其实这才是我演的第一部电视剧。” 　　章清一愣，“这样啊。第一部戏就演主角，好厉害。” 　　怪不得他上次看着陈楼那么年轻，还以为是女演员会打扮，原来是真的有那么年轻。 　　“没有没有。”陈楼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运气好了点而已。” 　　章清也跟着笑了笑。他心里清楚，干他们这一行的，其实没什么运气可言。陈楼之所以能接到女主角，恐怕也是因为有他那个表哥梁宇。不过从陈楼的语气来判断，估计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也好，能懵懂多久就懵懂多久吧，圈里的事太多太杂，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为好。 　　“不过章哥，你有没有考虑过入行配音业啊？”陈楼突然说道，“你的声音真的挺好听的。” 　　突然被不太熟悉的人这样夸奖，章清更不好意思了，他摸摸鼻尖笑了笑，“嗯……其实以前也算是接触过一点，就是玩玩的程度。” 　　“真的吗？”陈楼惊讶道，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其实我上次就想说了，你声音特别像我高中的时候喜欢的一个cv，叫清默。” 　　“是嘛。”章清笑笑。 　　“我那时候可喜欢他了，声音好听，唱歌也好听。”陈楼点点头，一副陷入了遥远回忆的样子感叹道，“清默那时候在网上特别红，他们工作室做了好多牛逼的非商广播剧，有好多现在还在我手机上存着。” 　　“能曾经这么倾尽全力地喜欢一个人，挺不容易的。”章清喝了口枸杞决明子菊花水。 　　“确实啊。”陈楼笑了起来，“我那时候天天关注他动态。不过吧，可惜的就是没过多久，他就突然退圈了。微博不发了，剧也没配过了，整个人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后来他们工作室好像也解散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啊。”章清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应了一声。 　　“他要是一直配到现在，肯定早就是圈子里大佬中的大佬了，他声线和戏感不知道比现在的新人好到哪去了。”陈楼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里充满了怨气。过了一会，她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似的，脸唰一下就变红了。 　　“对不起啊，我净念叨自己喜欢的东西了，你听烦了吧？” 　　“没有没有。”章清笑笑，“有自己的爱好挺好的。” 　　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李导来了！” 　　坐着的、闲聊的、嗑瓜子的都站了起来。李导笑着和大家握了握手，一会拍拍这个的肩膀，一会拍拍那个的肩膀，看上去和蔼可亲极了。 　　章清叹了口气，不得已从折叠椅上站起来，也加入了大家的“假笑社交”活动。 　　万幸的是，周南琛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突然出现在了他身边，章清的视野“唰”一下亮了起来，四周的人和景物全都看得清了。 　　“开灯。”周南琛在章清身边小声说道。 　　上一秒还在因为李凡过来而紧张的章清下一秒就被逗笑了，他赶紧把表情收起来干咳了一声，“幼稚。” 　　李凡已经快五十了，不过鬓角没有一丝白头发，看着还很精神，也不知道是发根真就这么强韧还是比较注意染发。 　　上次在酒宴上见他，是穿着正装衣冠楚楚的，今天穿了一身特别休闲的运动衫，章清第一眼差点没认出他来。 　　挺让章清意外的是，尽管演员们都不认识周南琛，但后勤几个部门和李凡跟他都挺熟，一口一个“阿琛”叫得很亲切。章清一边应付和其他人的聊天，一边竖起耳朵拼命听着那边零星的对话。 　　从对话里章清才知道，周南琛最早就是被李凡给挖到圈里来的。当时李凡是一部古装剧的制片人，按他的说法，周南琛一来剧组，就展现了惊人的化妆技术和设计审美，李凡当天就敲定他当了那个剧的化妆师和服装设计助理。 　　这次拍戏，周南琛也是刚刚被李凡提成了组长，算是新官上任，因此服化组的不少新人都跑来跟他套近乎。 　　不过，就周南琛这个性格，估计压根连套近乎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章清心里有些想笑。 　　尽管周南琛不得不到处应付熟人的招呼，没法一直留在章清身边，但他的身影一直在章清的视野范围内活动。 　　章清的目光一直跟随他移动着，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周南琛的身影像一根救命稻草，只有当他清晰的身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章清才能相信自己还没有完全变成一个废人。 　　看了一会儿，周南琛似乎是说完话了，朝章清这边走过来。 　　“走了，说是上那边去烧个香。”周南琛伸手指了个方向。 　　“嗯。”章清笑笑，“我刚听到李导说了。” 　　“你还好吧？”周南琛看了看他，问道。 　　“我没事啊。”章清眨眨眼，“好胳膊好腿儿的。” 　　“刚事儿挺多的，道具组跟服化组有交接，一直在说明天开拍的准备，我也不好走远……” 　　“周南琛。”章清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认真地说，“你真用不着这样，我没事。” 　　“嗯。”周南琛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看你跟陈楼聊得还挺好的。” 　　“她人不错，挺可爱的一小姑娘。”章清笑了笑，“哎，而且这竟然是她第一次拍戏，我之前还想呢，看着像个学生似的，没想到还真就是刚毕业。” 　　“挺厉害。”周南琛点点头，“拿下了人家的第一次啊。” 　　“我靠怎么说话呢。”章清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陈楼不在附近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也不怕给人家听去了。” 　　“我眼睛比你好使，她早走前面去了。”周南琛说，“再说我也没说什么啊，人还是你的粉丝呢。” 　　章清脚步顿了一下，“你听见了？” 　　周南琛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漏嘴了，“嗯……也没都听见，就听见了一两句。” 　　章清没说话，低着头看着地面往前走。 　　“你不打算告诉她吗？”过了一会儿周南琛又问道。 　　“告诉什么？” 　　“告诉她你就是清默。”周南琛说。 　　“我告诉她，然后呢？”章清叹了口气，看向周南琛，“享受人家的崇拜，给人家签名？然后人家要是问起来，‘清默大大，你当初为什么退圈了啊？’我该怎么回答她？” 　　周南琛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无论怎么怀念，都回不来的。”章清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走吧，我们落下大部队很远了。” 　　“嗯。” 　　清默为什么退圈，很多人都不知道。 　　粉丝不知道，社团不知道，同行们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如鲠在喉，是他一辈子也过不去的坎。 　　 第20章 　　“往下一点，一点点！好，好，可以了！” 　　章清面前的这个人，有着和七年前一样英俊的面孔，眼底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发丝被微风拂起，手中正举着红色横幅的一端，回过头来看向李凡，“这样吗？” 　　“差不多了，挂好下来吧！”李导演喊道，“辛苦阿琛了！” 　　周南琛把横幅挂好，踩着梯子下来。章清抬头看了看那幅横幅，上面写着“祝《青春慢半拍》开机大吉”几个大字。 　　“来来来，大家站在一起，拍个合照！”摄影师扛着摄像机，站在人群前面喊道。章清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周南琛的身影，发现他很自觉地站到了最后一排。 　　周南琛在高中的时候，一度因为个子太高而被很多人误解为体育很好。章清一米八露头，在男生里已经不算矮个子了，但周南琛的个头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每次站在人群里都像根货真价实的木头。 　　“来，人齐了没有，人齐了没有？”摄影师站在前面大声喊道。 　　“齐了齐了！”贾号大声喊，“快拍吧一会儿天黑了！” 　　“男女主站中间啊，再靠近点！”摄影师弯下腰从取景框里看着。 　　“清哥，你往我这头靠靠吧。”陈楼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说。 　　“啊，好。” 　　“来，大家一二三喊个口号吧！”摄影师招了招手。 　　“喊什么？”尹菱转头看她旁边的李凡。 　　“就喊‘青春慢半拍开拍大吉’吧！”李导一挥手，“我喊了啊。一，二，三！” 　　于是大家一起齐声高喊，“青春慢半拍开拍大吉！” 　　不过这里面有个特别刺耳的声音吼着喊了一句，“青春慢半拍开业大吉！” 　　哄的一声大家全笑了，尹菱笑得直不起腰来，搡了贾号一把，“开什么业啊，咱是要出去卖折叠椅了吗？” 　　尹菱这话又惹了一番笑声，陈楼边笑边说，“我看可以。” 　　“呸呸呸，重来重来，家里做生意的，话一出口就嘴瓢了。”贾号挥挥手。 　　“一、二、三！” 　　“《青春慢半拍》开拍大吉！” 　　立刻有两个后勤员工在两边放了烟花，砰砰一响，火花直冲天空，尹菱还兴奋地跳起来挥了挥手。 　　热闹的气氛让章清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这一切让他突然觉得带着半瞎的眼睛拍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拍完合照，后勤给剧组一人发了三根香，按传统，要拜拜当地的土地爷，保佑剧组摄制期间一切顺利。 　　这东西要说迷信也挺迷信，但也是戏班子的老传统了。过去的草台班子，一群孤寡戏子面对陌生的城市和人群，不拜一拜神仙，就不敢奢望一帆风顺。 　　第一个去上香的是李导，李导正儿八经地点上三支香，朝香炉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希望这次开机能万事顺利，别出岔子。老天有眼，可怜可怜我这小老头，少下几场雨吧，真是求求你咯。”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李凡上完香，轮到陈楼和章清。陈楼拜了拜说道：“希望剧组开拍顺利，万事顺利。” 　　“万事顺利！”有人跟着喊了一句。 　　章清捏着那三支香，有点紧张，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然而还是撞了案台一下。 　　“小心点啊。”有人在后面笑。 　　章清回过头冲着声音的方向也笑了笑，伸手摸了一把，还好一下子摸到了香炉。他松了口气，把香插了上去，也不知道插的是不是歪七扭八，总之插上去了。 　　说点什么好呢。 　　章清双手合十拜了拜，清了清嗓子，“希望剧组拍摄顺利，希望我能不辜负李导的期待，好好演完这部剧。” 　　顿了顿章清又说，“啊还有，土地公公，别听刚刚那个大叔的，多下几场雨，给我们多放几天假吧。”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哄笑，李凡摸了摸自己有点秃的后脑勺，“嘿这小子。” 　　主角上完香，配角也一个个上前上香。有了章清的开头之后，大家许的愿望越来越放飞了。 　　“开机顺利，人人开心！” 　　“午饭餐餐有鸡腿！” 　　“顿顿红烧肉！” 　　“愿大家做人不缺爱，做……” 　　“行了行了啊！”李导一巴掌拍在贾号后脑勺上，指了指摄像机，“过了过了，还录着呢！” 　　又是一阵愉快的笑声。 　　后勤部门的人最后上香，周南琛和道具组的组长作为代表一块走上前。章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周南琛，然而他只是沉默地点上香，拜了拜，把香插进香炉，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伙儿都上了香拜了土地爷，李凡才笑眯眯地点了根香烟说道：“我在附近的饭店包了桌子，大家一块吃个饭，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可就是一家人了啊。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希望大家可以和和气气地解决，也希望我们的拍摄都能顺顺利利的！” 　　“好！” 　　“顺顺利利！” 　　周南琛上完香，就走到了章清身旁，章清忍不住低声问，“你刚许了个什么愿？” 　　“你还真信这些？”周南琛转头看他。 　　“信不信的吧，我觉得许愿的时候愿望本身比较重要。”章清笑笑说，“代表了你自己对将来生活的期待和目标。”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我希望我身边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章清一怔。 　　“章清啊。”这时李凡突然叫了一声。 　　“哎。”冷不防被点到名，章清赶紧回过头。 　　“陈楼是第一次演戏，你要多照顾一下她。”李导轻声对他说道。 　　“这是肯定的。”章清露出笑容。 　　李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吐出一口烟来，“小伙子好好干吧，合作愉快。” 　　章清突然有点紧张了，“我会努力的。” 　　李导笑眯眯地抽着烟走远了，章清才稍微松了口气。 　　李凡找的饭店是自助火锅，说是小剧组就不搞那么大阵势了，大家互相熟悉、吃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弄完了？”端木柔一直等在片场外面，章清出来后朝他招了招手。 　　“嗯。”章清笑了笑。 　　“哟，心情不错？”端木柔有点意外地说道。 　　“还行吧。”章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就，其实还挺开心的，我感觉我好像有点紧张过头了。” 　　端木柔像是松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章清的背，“行，走，吃饭去。” 　　章清和周南琛去找位置的时候，陈楼一蹦一跳地凑过来了，“清哥，一起吗？” 　　“好啊。”章清欣然同意。 　　“那咱就坐这吧，靠着窗户我觉得不错。”陈楼指了指窗边的位置。 　　“行。”章清对座位没什么要求。 　　“好嘞，那我去拿菜。你们吃什么啊？”陈楼问。 　　“拿点羊——”章清一句话开头还没说完，就被端木柔给打断了。 　　“别吃羊肉，火锅店里的肥羊有一半都是肥肉。”端木柔嫌弃地说道，“吃点青菜、豆腐金针菇什么的。” 　　“哦。”章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陈楼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端木柔又看了看章清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拿点牛肉吧。” 　　“哎，好！”章清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一块儿去拿。” 　　周南琛叹了口气，“那我也一块去。柔姐要点什么？” 　　端木柔摆摆手，“我不饿，你们少拿点——哎！章清！不许拿多了！” 　　章清往前冲了几步，直到眼前突然模糊，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回头看去。周南琛正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看着他。 　　章清顿时有点尴尬，小声说，“不许笑。” 　　“琛哥也来啦。”陈楼看起来心情很好，“你吃什么？我帮你拿。”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周南琛从柜子下面拿了个盘子和夹子。 　　“你们俩的关系还真好啊。”陈楼一边往自己盘子里夹菜一边笑道，“上次KTV你们就是一块儿来的。我听说清哥也是跟李导第一次合作，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章清笑了笑，“我们……” 　　“高中同学。”周南琛抢在章清前面说道，“我跟他，原来是高中同学。” 　　陈楼有些惊讶地说道：“是吗？高中同学哎，好巧啊。” 　　“是啊，很巧。”章清皱起眉用余光瞥了周南琛一眼。他心虚个什么劲？那架势好像他章清就会在大庭广众面前说他们俩曾经是初恋似的。 　　“能在这么多年之后在一个剧组遇到高中同学，我真是羡慕死你们了。”陈楼感叹道，“我的高中同学跟我早就不在一座城市里生活了，现在想遇到根本就像登天一样难。” 　　说着陈楼拿了一碟小菜，“清哥你尝尝这个，他们说很好——” 　　陈楼的话还没说完，周南琛眼疾手快地也拿了一盘同样的小菜，放在了章清的托盘里，“我帮他拿。” 　　陈楼一愣，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只好把小菜放进自己托盘里，“哦，好。” 　　周南琛抽什么风了？章清莫名其妙。 　　除了周南琛有点莫名其妙的态度之外，这顿开机饭章清吃得还挺愉快的，也许正是因为是小剧组，没什么有名气的腕儿，大家的态度都很随和，相处起来也让人感觉很舒服。 　　在眼睛成了这样之后，章清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我在剧组里，我在工作”的氛围。 　　饭吃了一半时，李凡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章清赶紧站起来，也把酒杯拿在手上，“李导。” 　　“阿清啊，咱们俩这次还是头一回合作，我还是觉得得过来敬你杯酒啊。”李凡看起来挺高兴，像是已经跟别的桌喝过一轮了，脸上泛着红笑道。 　　“哪里哪里，应该是我去给李导敬酒的。”章清连忙举起酒杯，“谢谢李导赏识晚辈，实在不胜感激。” 　　“哪有什么赏识不赏识的，我只希望这次能不出什么意外，顺利杀青就好啦。”李导笑眯眯地说道，眼睛都变成了一条缝。 　　“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章清笑着说道。 　　李凡今天似乎是真的心情不错，跟章清喝完一杯又跟陈楼喝，陈楼推说自己不会喝酒，用饮料跟李凡碰了杯。于是李凡又把杯子转到了章清这边。 　　“其实你经纪人去找我之前，我就被朋友推荐过你啦。说你天赋好又肯努力，是新生代演员里的潜力股！” 　　章清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感觉再把杯子举起来，“这也太过誉了，跟老前辈们比起来我还差得太远了。” 　　李凡举杯跟章清碰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明天就看你表现啦。” 　　两杯酒下肚里，章清就感觉血液往脑袋上冲，手上悄悄扶了一下桌子才把身体稳住。然而李凡连停顿都没停顿，又给他自己杯子里倒满了。 　　这李凡都五十岁的人了还真能喝，都喝了一圈儿了还不放杯子。章清只好笑了笑，又低头给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希望开拍万事顺利啊。”李凡再度举杯。 　　“肯定会顺利的。”章清笑了笑。 　　就在两个人的酒杯快要碰到一起时，突然“叮”的一声，第三只酒杯突然冒出来，跟李导的酒杯撞上了。 　　章清和李凡两个人全都愣住了，转头一看，周南琛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端着一杯酒。 　　章清小小的脑袋上布满了大大的问号。 　　“李导辛苦了。”周南琛露出一个非得很仔细看才能发现的微笑说道，“谢谢您信任我，让我做服化组的组长。我第一次做这种活，如果以后工作上有什么疏漏，还请，嗯，多多包涵。” 　　章清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了。 　　他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周南琛，那个周南琛，是在试图说客套话吗？ 　　他在试图跟导演说超级蹩脚的客套话！ 　　估计李凡跟他差不多，花了两三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周南琛的意思，“啊——说得也是，不用担心，你的实力我是清楚的。不要在乎其他人说什么闲话，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说完李凡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且因为周南琛的客套话说得过于蹩脚导致完全被对方误解了！李凡居然以为他是没自信当好这个组长来找他寻求安慰的。 　　这两个人已经完全在两个频道聊天了。 　　“我会努力的。”周南琛点了点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搞得李凡一头雾水，只能又拍了拍周南琛的肩膀。 　　周南琛皱了皱眉头，又拿起酒杯跟李凡的酒杯碰了一下。 　　“敬您一杯。”周南琛用仿佛要上考场一般的严肃表情认真地解释道。 　　直到这时李凡才恍然大悟，“你是这个意思啊？哎呀，真是……” 　　章清在一旁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李凡。导演，真的不怪你，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敬酒的。 　　周南琛像喝啤酒一样把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看得章清都有些呆滞了。 　　以前他从没见过周南琛喝酒，这人高中的时候实在是太三好学生了，不抽烟不喝酒不烫头，也不爱说话，章清相信他要不是个子太高长得太帅，大概就会是班里的一块透明背景板，几年过去大家看毕业照都会指着这个人想不起名字来的那种。 　　不过李导和周南琛喝完酒之后，方才尴尬的气氛稍微有所缓解。李导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好歹和这颗榆木脑袋相处过大半年，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更自然的方向去了。 　　“说起来，你们两个居然认识，让我吃了一惊呢。”李导笑着说道。 　　“以前是同学。”章清笑了笑，“很多年不联系了。” 　　“那可真是巧啊。”李导惊奇道，“哎呀，缘分这事情还真是神奇……” 　　“敬缘分。”周南琛的大长胳膊快怼到李凡脸上了。 　　“啊……好好好。”李凡后退了一步笑着跟周南琛碰了杯，“今天阿琛真有兴致啊，平时根本不见你喝酒。” 　　“偶尔也会喝一点。”周南琛说完，又是用喝啤酒似的豪饮姿势喝完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不懂人情世故的陈楼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她笑着冲李凡说道：“哎呀李导，您就让我们好好吃饭吧，这么喝下去可没个完了。” 　　“哎哟，好好好。”李凡拍了拍脑袋，喝了酒以后乐呵呵的样子像个快乐的小老头，“你们吃吧你们吃吧！我走了，好好吃啊，吃饱再走！” 　　“哎，您慢点。”章清有些好笑地目送李凡走远。 　　等李凡走出章清的清晰视野范围，他才把头转向了周南琛，小声说了句，“谢谢。” 　　 第21章 　　到了八点，聚餐就散得差不多了，陈楼早早就离席了，尹菱拉着贾号跑过来跟章清聊了两句，等他俩终于肯放过他时，章清才松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 　　“回去吗？”端木柔也跟着站了起来，“要不要我送你？” 　　“柔姐。”周南琛也站起来，“没事，你回吧，我跟他一起不会出什么事的。” 　　“但是……”端木柔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章清一眼。 　　“冷知识科普时间。”章清喝完剩下的半杯茶水，“章清今年24岁，已经成年了。” 　　端木柔笑出声，摇了摇头，“行，那我不管了啊，你们俩路上小心点，明天早上七点开工哈。” 　　章清回手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出了饭店门，章清贪婪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伸了伸胳膊。本来就多喝了点酒，脑袋发胀，呆在室内更让他觉得胸闷头疼。 　　“直接回去，还是想走走？”周南琛问。 　　“走走吧。”章清叹口气按了按太阳穴，“有点头疼。” 　　“这么多年你酒量倒是没什么变化。”周南琛低笑一声。 　　“有变化的好吗！”章清瞪着他，把两根手指头戳到周南琛鼻子下面，“我他妈喝了两杯，两杯白的，还没倒！这要是以前……” 　　“喝一杯就撅过去了是吧。”周南琛插嘴。 　　章清沉重地点了点头，结果由于点头的幅度太大，脚下踉跄了一下。 　　周南琛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你悠着点，我看你现在离撅过去也不远。” 　　章清瞪了周南琛一眼，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大概是酒劲上来了，这一笑就停不下来，逐渐从低笑变成了十分不文雅的一路狂笑。 　　“你能不能行了。”周南琛无奈地说道，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现在喝了酒就这么耍酒疯啊？” 　　“没，你别误会我，我平时喝酒不这样的。”章清很努力地想换上正经的表情，“主要我今天喝‘撅过去’了。” 　　说完又是一连串肆无忌惮的笑声。 　　“哎。”周南琛被他带的也忍不住笑出声，“你笑吧你笑吧，往边上走走，就怕你这样把狗仔招过来了。” 　　章清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终于停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笑得肚子疼。要真有狗仔拍我我还巴不得呢，这小破剧组开机都没人知道。” 　　说完章清又深呼吸了几下，总算把笑劲儿压下去了，“你酒量挺好啊，以前都没怎么见过你喝酒。” 　　“那会儿我学习着呢。”周南琛叹了口气，“不跟你似的，不会喝酒还一天到晚跑出去瞎混。” 　　章清忽然停下脚步定定看他，“兄弟，你知道我哪个学校毕业的吗？” 　　周南琛笑了，“中戏。” 　　“我瞎混能考上中戏啊。”章清十分不满地说道，“我高三那会可拼命了，一天从早学到晚……” 　　章清说了一半，话题戛然而止。 　　高三。 　　没有周南琛的一年。 　　因为这个名字消失在了高二那年的暑假，消失在了他的青春里。因为某个至今也不知道是谁的傻逼跑去跟老师告状，老师又毫不留情地通知了父母，章清连周南琛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直接被爸妈关在家里禁了足。 　　然后他从家里跑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高三那阵子，所有老师都担心他和家里的关系会影响学习状态，但他的成绩反而比高二还前进了十几名，艺术分和文化课双双冲过了中戏分数线，考上了他爸妈最不耻的“艺术学校”。 　　成了他爸妈最不耻的一名“戏子”。 　　你们不是瞧不起吗？不是不耻吗？ 　　那我就要成为你们最不耻的人，给你们看看。 　　“那你呢？”章清转头看向了周南琛。 　　“我什么？”周南琛问。 　　“你后来怎么样啊？”章清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我的事情，你随便上网搜一下都能查到。但是我还一点不知道你的事儿，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 　　“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周南琛笑笑。 　　“我想听。”章清看他。 　　“我高三转学去了安市。”周南琛说道，“大学上的安市大学，学的金融。” 　　对上章清有些困惑的眼神，周南琛又补了一句，“那是安市唯一一所本科，二本。” 　　安市跟他们现在拍戏所在的连城很近，都是南方的三线小城市。 　　章清一愣，脱口而出，“你高二的时候成绩比我好多了，为什么——” 　　“后来贪玩了呗，一天到晚跑出去瞎混了。”周南琛一本正经地说道。 　　周南琛这时候开玩笑不但没让章清笑出来，反而有点恼怒，“我说正经的呢，你……” 　　“我又没失学，你急什么。”周南琛无奈地说道，“我念了本科呢。” 　　章清只好把嘴闭上了，心里却一直不平静。 　　以他对周南琛的了解，他只考上了一所二本实在让人惊讶。周南琛学习一直很扎实稳重，这点是被所有老师轮着夸过一遍的。到了高三，连章清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都加把劲考上了中戏，周南琛怎么也得上个985才对。 　　还是说，他并不是考不上，而是…… 　　章清不敢多想，隐约的猜测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他能感觉到关于过去，周南琛还有很多事没有说。 　　“头还疼吗？”如章清所预料的那样，周南琛把话题转移开了。 　　“还行，好点了。” 　　“要不带你去吃个冰激凌吧，说不定会感觉好点。”周南琛建议道。 　　“冰激凌？这附近还有冰激凌？”章清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是稍远点的地方就看不清了。 　　“有，这条路路头有家小店，挺好吃的，带你过去。”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章清才能看清店面和牌子，这家店有着非常之俗烂的名字叫“恋上你的美”，还竖着个一圈圈闪瞎人眼的霓虹灯牌，如果不是周南琛拉着他，他是绝对不会走进这种店子里的。 　　周南琛看穿了他的想法，特意强调了一句，“真的很好吃。” 　　章清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大概是比较晚了，店子里没什么人。不过周南琛还是选择上了二楼，坐在一扇小窗户旁边。章清跟着坐在他对面，一眼就发现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 　　“两位先生要点什么？”不一会有个甜美可爱的小姑娘拿着本子来点餐了。 　　“来一份‘蜜桃爱恋’，一份‘粉红夏日’。” 　　周南琛刚一报完名字，章清就“噗”的一声差点被口水呛到。 　　“好的两位稍等。”小姑娘记好名字就走了。 　　“这名字……”章清低着头还在笑，“我都觉得咱们两个大男人进来这家店都有伤风化。” 　　“有伤风化这词是这么用的吗？”周南琛无奈地说道，“再说了，好吃。管那么多干什么。” 　　“是是是。”章清眼里还含着笑意，目光移到了满墙的便利贴上，“这家店的主要顾客是学生吧。” 　　“嗯，这附近有所中学，好像平时生意还挺好的。”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有回我接了个私单，就在影视城拍婚纱照，化妆的时候为了找个安静的室内空间才进来的。之后意外地发现这里冰激凌味道不错，后来只要路过就进来买个甜筒什么的。”周南琛说，“不过像这样正儿八经坐店里吃的情况也不多。” 　　章清没说话，眼睛看着墙上贴得满满当当的贴纸，大部分都是学生写的表白情话。 　　——蒋x，我喜欢你！ 　　——高考结束了，我还有最后一道题要考考你：你喜欢我吗？ 　　——朱xx，我想陪你一直走下去。 　　——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你。 　　最后这句话不知怎的，突然有点戳到章清内心隐秘的一块。他连忙把目光收了回来，正好这时候他们的冰激凌也上来了。 　　蜜桃爱恋原来就是三个冰激凌球淋上蜜桃酱，粉红夏日则是草莓水果沙冰上面再盖一层冰激凌，看着卖相不错，材料却都很普通。 　　“就几个冰激凌球，卖这么贵啊。”章清皱了皱眉，“还起这么文艺的名字拔高价格。” 　　周南琛不由得笑了一声。 　　“笑什么啊？” 　　“您能告诉我您月收入多少吗？”周南琛认真地看着章清，“有没有一千块了？” 　　“什么意思啊你。”章清立刻打了周南琛手一下，“我月收入多少也不耽误我嫌它贵！” 　　“你尝尝。”周南琛把那份“粉红夏日”朝章清这边推了推，“尝尝再说这话。” 　　章清只好拿起旁边的塑料小勺，舀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嘴里，奶香味弥漫开来，确实比他想象中好吃多了。 　　“哎，我以为就普通的冰激凌球呢。”章清又吃了一口，“确实挺好吃。” 　　“不好吃就不带你来了。”周南琛忍不住笑了，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章清吃，“这回值了吗？” 　　“不值。”章清立刻说道，“对我来说还是三个冰激凌球，只不过是三个有点好吃的冰激凌球。” 　　周南琛笑了。 　　“不过吧吃下肚子还是感觉好多了。”章清长舒一口气，“好像把酒劲儿压下去点儿了。” 　　“明天的戏准备得怎么样了？”周南琛开始拿小勺在自己那份冰激凌里戳来戳去。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演员要准备的东西肯定不如你们后勤部门多。”章清笑道。 　　“我意思是……紧张吗？”周南琛问。 　　“还行。”章清低着头，盯着冰激凌看了几秒，自我评估似的点点头又说了一句，“还行，没我想象中那么紧张，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南琛刚想再问两句，章清已经抬起头来，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方向，“哎，其实我一直挺想问你的……就是，你到底为什么不再画画了呢？” 　　周南琛笑了笑，“化妆也挺有意思的。跟画画的感觉不一样，都挺有成就感的。” 　　“哦，也是。”章清想了想，“我看网上厉害的化妆师给人化个妆跟换个脸似的。” 　　“明天开工我得早点过去准备，你要想多睡会可以叫你经纪人晚点过来接你。” 　　“我跟你一块过去就行。”章清没什么犹豫地说道。 　　“是不想麻烦她吗？” 　　“有一点。”章清笑了笑，“我就觉得我这情况她已经操心够多了，今天在片场看她黑眼圈都有了。” 　　“想多了。人说不定在操心别的事呢。” 　　“滚蛋。”章清笑了。 　　等冰激凌快吃完的时候章清才发现，周南琛巧妙地把话题绕了过去，根本没回答“为什么不再画画了”这个问题。 　　结账时章清坚持要请客，周南琛跟他来回推了两次未果，放弃了。 　　“你不说贵吗？我看你现在就特别像那种心疼得滴血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好面子人士。”周南琛笑道。 　　“你好歹帮我挡了两杯酒吧，还那么生硬，李导差点以为你要跟他干架。”章清一边说一边笑，“怎么的也值个两杯冰激凌钱。” 　　“这两杯冰激凌加起来也没有四十块钱，挡两杯酒怎么也比这个贵吧。”周南琛说。 　　“你给我见好就收啊，给点阳光就灿烂。”章清掏出手机站结账。 　　“一共三十八元。”收银的还是刚刚那个小姑娘，看到他们俩并肩走过来，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 　　章清扫了码，把手机翻过来给小姑娘看了看。小姑娘还是笑着看他俩，正在章清琢磨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小姑娘开口了。 　　“欢迎下次光临哦，祝你俩长长久久！” 　　章清愣住了，周南琛也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尴尬就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章清觉得这场面有点可笑。 　　假如他们俩只是两个普通的直男哥们，尴尬过后立刻否认就好了，但他们不是。 　　他们是恋人吗？当然也不是。 　　那他和周南琛之间，到底算什么呢？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现如今只能算得上是老同学加同事。 　　可是正常的同事会这样亲密的肩并肩走路，肢体都不超过半米范围吗？ 　　就在章清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周南琛开口了。 　　“谢谢。”他抬头冲小姑娘笑了笑，“你们家冰激凌很好吃。” 　　当他们走出店门的时候，章清还有点没缓过劲来。 　　“回去吗？”直到周南琛开口，章清才完全回过神。 　　“嗯，好。” 　　周南琛拦下一辆出租车，章清本来还在胡思乱想，可上了车没多一会就开始犯困，后来竟然睡着了。 　　不过睡得不沉，周南琛叫他第一声时他就醒了。 　　“到了。” 　　“哦，好。”章清揉揉眼睛。 　　还没等打开门，章清就听见了从屋里传来的猫叫声，夹杂着还有挠门的声音。 　　“这小混蛋。”周南琛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叹气，“希望今天不要给我把卫生纸抓得满地都是了。” 　　“还有这种事？” 　　“有啊。”周南琛说，“有一回我一回家，满地的卫生纸都铺成地毯了，这小混蛋就坐在卫生纸中间，还用特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章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笑了起来。 　　一打开门，梵高果然像闪电一样冲了出来，顺着周南琛的裤管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他的肩头，喵喵叫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章清突然放松下来，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就好像…… 　　就好像是回家的感觉。 　　 第22章 　　一走进周南琛的家门，章清才发觉自己居然有这么累，累得恨不得立刻倒在地板上闭上眼就睡。 　　今天一天明明也没干什么，但神经却是一直紧绷着的，章清自己都没察觉到。直到踏进公寓门，才骤然放松下来，就从门口走到浴室的这几步路，章清就连打了五个哈欠。 　　“困了？”周南琛正拿着一根逗猫棒逗梵高，抬起头看他。 　　“嗯，我洗个澡就睡了。明天我要是起不来你叫我一声吧。”章清又打了个哈欠。 　　“好。”周南琛应了一声，又低头逗起梵高。 　　走到一半的时候，章清又忍不住回过了头，“那个，周南琛，明天……” 　　“明天你别太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周南琛冲他笑了笑。 　　章清顿时有种被看透的尴尬感，匆匆点了点头，逃进了浴室。 　　直到打开淋浴头站在水底下冲了五分钟，章清还在出神地想周南琛的那句“谢谢”。 　　周南琛是个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他微笑着跟小姑娘说出谢谢的时候，表情动作上看不出一丝不自然。 　　甚至，章清能在他家里还算自然地呆了一个多礼拜，也要归功于他那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波澜不惊的态度。章清想了想，如果情况互换一下，让周南琛住到他家里去，他绝对做不到这么平静。 　　很可能会在尴尬压抑和怨恨中落荒而逃。 　　周南琛到底在想什么？现如今他已经看不透他了。 　　章清在水花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最终决定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扔到一边，好好睡一觉。 　　章清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周南琛还在客厅坐着。梵高不知道是不是玩累了，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周南琛本来在看手机，一看到章清出来立刻抬起了头，“洗完了？” 　　章清突然意识到周南琛很可能是在等浴室，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你去洗吧，我用的时间有点长。” 　　周南琛的眼神有点惊讶，很快解释道：“我没在等着用，我洗澡的时间一般还要晚一点。” 　　“哦。”章清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那我先……睡觉去了。” 　　他毕竟不是无论遇到什么都能面不改色的周南琛，现在只想赶快逃离。 　　然而就在他刚打算转身的时候，周南琛把他叫住了。 　　“章清。” 　　“怎么了？”他回过头。 　　“你生气了吗？”周南琛抬眼望着他。 　　章清没想到周南琛竟然会这么直接了当地问他。他叹了口气，把擦头毛巾往椅背上一搭，朝周南琛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没有。” 　　“真没有？” 　　“真的，真没有。”章清摇摇头，“为这事生气我犯得着么。我就是有点……” 　　周南琛等着他把话说完。 　　“我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章清用手狠狠地搓了脸一把。 　　章清本来没打算跟周南琛讨论那句“谢谢”的，但既然现在已经拎到了台面上，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我不知道咱们两个人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章清苦笑了一下，“我不是在说你，我就是在说这件事本身，挺可笑的。我不去细想的时候还好，细想一下就觉得……我真的挺没用的。都24岁的人了，还抓着七年前的事过不去，还要生活起居全都麻烦你，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坦然的……” 　　“我不坦然。”周南琛很快地说了一句。 　　“什么？”章清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 　　周南琛叹了口气，“你以前就挺容易受别人影响的。” 　　“是吗？” 　　周南琛点点头，“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其实真的不重要，那是别人的想法。重要的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章清苦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好想的。” 　　“我从来没觉得你没用，你是个聪明、努力且优秀的人。不论过多少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会这么说。” 　　周南琛低沉的嗓音传入耳朵里，让章清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这短暂的失神很快被他后面的话给打破了。 　　“而且我跟你不一样，我要是真嫌你麻烦，早就开门把你撵出去了。” 　　章清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你是不是在变着花地说我别扭啊？” 　　“是。”周南琛点点头，“还矫情。” 　　“靠！”章清瞪大眼睛就朝周南琛挥了一拳。 　　“哎哎，别打。”周南琛笑着把章清的拳头拦下来，“梵高还睡着呢，你吵醒他小心他挠你。” 　　章清这才收回了手，歪着头看了看睡着的梵高，“啧，睡得还挺熟的。” 　　“你要不要趁现在摸摸他？”周南琛揉了揉梵高的脸蛋，但梵高只是蹬了蹬腿，就又睡过去了，“他也就睡着的时候还乖一点了。” 　　“可以吗？”章清有点犹豫，“他不会突然跳起来咬我吧？” 　　“不会。那天咬你只是因为你刚过来，他还以为你是跟他抢食的呢。”周南琛笑了笑，“现在你都住这好几天了，应该不至于。” 　　“哦。”章清犹豫了一下，轻轻把手放在了梵高的肚子上，毛茸茸的，很暖和，甚至还能感受到一起一伏的呼吸频率。 　　“他没咬我。”章清有点兴奋。 　　“你摸摸看。” 　　章清于是试探着上下摸了两下，梵高忽然伸了个懒腰把他吓了一跳。 　　“他怎么突然呼噜呼噜的！”章清吓得立刻把手缩回来，瞪着周南琛，“是不是要咬我了？” 　　周南琛笑得停不下来，“不是，你没养过猫还没见过人家养猫吗？这个呼噜呼噜的声音不是他生气了，是他舒服着呢。那种‘吼吼’的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才是他生气了。” 　　章清也被周南琛一连串的象声词给逗笑了，“靠，我上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尹菱。” 　　于是章清又把手放下来，慢慢地摸着梵高背上的毛。梵高的眼睛一直没睁开，呼噜呼噜的声音也没停下。 　　周南琛在这期间也一直没说话，章清抬起头才突然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这还是第一次，对上周南琛的目光，章清没觉得尴尬也没觉得不自在。 　　“我七年前欠你条命，现在又欠你双眼睛。”章清低声说道，“我是不是欠你的有点太多了啊。” 　　周南琛笑了笑，“总有机会还的。我欠你的……也不少。” 　　撸了一会儿猫，章清的困意才重新袭上来，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不行，我得睡觉去了。本来还想睡觉前检查一下工作邮箱的，实在是懒得弄了。” 　　“你邮箱是不是很久都没检查了？”周南琛道。 　　“嗯。”章清揉了揉眼睛，“最近一直让柔姐帮我弄的，但她其实也有别的工作，有时候还挺忙的……” 　　“要不然，我帮你弄？” 　　话刚一出口周南琛就有点后悔，因为章清听到这话后短暂的愣了一下。 　　他也许不希望自己登陆他的邮箱呢？提这样的要求，会不会有些越界了？ 　　“我就是这么一说，不方便就——” 　　“没没没！很方便，特别方便！”章清赶紧说，“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让你帮忙呢，快快快，账号是……” 　　周南琛笑着打开手机上的备忘录，把章清说的邮箱账号记下来，“密码呢？” 　　“密码……”章清突然吞吞吐吐起来，眼神飘了又飘才开口，“密码，还是原来那个。” 　　周南琛一愣，“我的生日？” 　　章清点了点头，急忙又补了一句，“我就是用习惯了。” 　　补完之后又觉得还不如不解释。 　　周南琛笑了笑，“行，我知道了。” 　　“你就帮我看一下都有什么合作邀请，把一些垃圾骚扰邮件剔出去就行了。” 　　“好。”周南琛点点头，“你快去睡觉吧，别明天起不来了。” 　　“哦，好。”章清逃也似的匆忙离开了，擦头毛巾都忘了带回屋里。 　　周南琛又看了一会儿手机，然后才把梵高从腿上抱下来，进浴室冲了个澡。 　　冲完澡出来，他也没找浴衣，光着膀子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输了章清的邮箱账号。 　　输密码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密码，自嘲地笑了笑。有些事，时间果然是无法抹平的。 　　登录进去以后，收件箱里的未读邮件密密麻麻一大串，正经的合作邀请却没几个，绝大多数都是粉丝发来的告白信或者单纯的骚扰邮件。 　　怪不得章清让自己帮忙，这些东西一封一封检查下来还怪麻烦的。 　　不过反正周南琛现在也不着急着睡觉，他从冰箱里找了根冰棍，一边吃一边看邮件。 　　他把合作代言的邮件全部单独截图下来，准备明天拿给章清看，把垃圾邮件和骚扰邮件清掉，然后一封一封的看那些粉丝的告白信。 　　章清虽然总是很谦虚地说自己是个小艺人，但从这些告白信的数量上来看，他的粉丝一点也不少。 　　换成端木柔的话，大概就会把这些告白信都当成垃圾邮件处理掉吧。周南琛叼着冰棍，一手托着腮帮子，把那些邮件一封封都点开。 　　——清清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什么时候上新剧等的花儿都要谢了！ 　　——清清，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邮箱，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在这里跟你告白[委屈]，听说你都是自己看工作邮箱的，你能看到这封邮件吗？我真的好爱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无药可救了…… 　　——清清，今天是我爱你的第三百八十六天，为什么我的私信你一次也没有回复过，你真的就这样狠心冷落一个这样爱你的女孩吗…… 　　周南琛掠过这些告白邮件，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早就知道章清是个艺人，也早就知道他算是小有名气。不过“知道”和“见到”终究还是两码事，这回他第一次对于章清是个公众人物这件事有了切实的概念。 　　他是个艺人，是个演员，有很多人喜欢着他，甚至不惜狂热地往他的工作邮箱里塞告白。 　　明明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你的眼神却总那么孤独？ 　　周南琛叹了口气，制止了自己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点开下一封邮件。 　　这封邮件的开头有点奇怪，让周南琛愣了一下。 　　——清清，我是妈妈。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找不到你的任何联系方式，托朋友打听许久，才知道你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演员，有了自己的事业。妈妈打听不到你的电话，只能学习使用邮箱，寄出这封邮件。如果你能看到妈妈的邮件，妈妈很想你，联系妈妈一下吧！ 　　邮件最后附了一串电话号码。 　　周南琛皱了皱眉头，本来想直接点击删除，想了想又放弃了，虽然这封邮件怎么看怎么像是普通的骚扰诈骗。 　　还是明天跟章清或者端木柔说一声吧。 　　——他家里的事情，你不知道？ 　　不知怎么的，端木柔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周南琛耳旁。 　　周南琛皱着眉头，关上了电脑。 　　- 　　第二天章清是被手边一团毛茸茸的触感给叫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摸了一把毛茸茸，一开始还以为是被褥，正打算把这坨东西推开的时候，毛茸茸动了一下。 　　“我操！”章清被吓了一大跳，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估计是他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没过多久隔壁的房间一阵声响，周南琛冲进他房间里，“怎么了？” 　　周南琛一过来，章清这才看清楚，刚刚那坨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居然是梵高。 　　“你的猫！”章清不可思议地指着梵高，“你的猫！怎么跑进我房间里来的？” 　　周南琛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章清的床边，“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摔了呢。梵高会开屋门，估计是半夜自己开了门跑过来的吧。” 　　“自己开门？”章清瞪着眼睛，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而把他吓个半死的始作俑者正浑身炸着毛朝他低吼。 　　“嗯，对。”周南琛有些好笑地看着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伸手把梵高抱了过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毛，“看样子是嫌弃我了，半夜竟然跑到你屋里来睡。” 　　“他真是来睡觉的？”章清还是瞪着眼睛，拔高了声音，“不是来谋杀我的？” 　　“应该不是。”周南琛认真地说道，“如果是的话，你早就断气了。” 　　章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梵高。 　　“梵高？”章清小心翼翼地朝猫伸手，“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被你吓了一跳。” 　　梵高瞥了他一眼，甩了甩尾巴，章清试探着摸了摸，还好，并没有被咬。 　　“还行，看来是没生我气。”章清松了口气。 　　“梵高没那么小心眼儿。”周南琛笑了。 　　这时候章清才有时间注意周南琛，这人头发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的，而且还没穿上衣，完全是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内裤就冲出来了。 　　章清突然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儿了。 　　“那个，现在几点钟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我平时这个点也差不多起了。”周南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五点四十。” 　　说着，周南琛的目光在章清身上扫了一圈，“那我，先把猫抱走了，你收拾一下吧。” 　　“啊，好。”章清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南琛抱走了梵高，帮他关上了屋门。 　　他明明身上穿着睡衣，刚周南琛这混蛋往哪儿看呢？ 　　章清迅速往自己下身看了一眼，接着脸瞬间涨得通红。 　　操！ 　　他忘了自己睡觉的时候不穿内裤，某些清晨特有的生理现象在柔软的棉质睡裤下简直无所遁形。 　　 第23章 　　等章清磨磨蹭蹭地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那时候，那份尴尬才稍稍压了下去。 　　周南琛已经在给猫热罐头了，余光看到他走出来，说了句，“时间有点赶，我就随便煮了点面，你看行吗？” 　　“行，我吃什么都行。”章清赶紧说道，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最近住在周南琛家里，好像一日三餐都是周南琛负责。 　　什么时候等他眼睛好了，得请周南琛吃顿大的。 　　章清刚坐下来没吃几口，就听见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狗叫。 　　“真会卡时间，这狗是不是偷偷学会看表了啊。”章清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吐槽道。 　　“猫猫狗狗的生物钟比人强多了，梵高还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醒过来咬我腿呢。”周南琛一边无奈回答，一边伸手给大黄开了门。 　　大黄像往常一样“嗖”地一下就蹿了进来，目标十分精准的就朝梵高扑过去了，梵高照例一个箭步蹿出几米远，三两下就跳到书柜顶上不下来了。 　　“你今天还要遛大黄吗？”趁一狗一猫打闹的功夫，章清把煎蛋塞进嘴里问道，“时间够吗？” 　　“遛，放他出去拉个屎就上来。”周南琛看了一眼表，“就算任务完成了。” 　　章清乐出声，“就这么敷衍人家，一会儿没玩够该跟你急了。” 　　“急就急吧，急也不能耽误出工啊。”周南琛已经把鞋子穿好了，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大黄！走了！” 　　然而今天大黄却没听招呼，甩着尾巴又在书柜底下转了半天，喉咙里发出了很委屈的呜呜声。 　　“他干什么呢？”章清好奇地看过去，不过视线一片模糊。 　　“他好像……今天叼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周南琛走了过去，摸了摸大黄，“是块鸡胸肉。” 　　“肉？”章清有点吃惊，“给梵高的？” 　　“应该是。”周南琛有点好笑地拍了拍大黄的头，“黄啊，你放下吧，人家不要。” 　　大黄委屈地呜咽了几声，只好把肉放在地上了。 　　章清看着大黄直乐，“真有毅力，小伙子追姑娘都赶不上你这劲头。” 　　“走吧。”周南琛牵了大黄的链子，“早去早回。” 　　大概是昨天晚上睡得早，今天起了个大早章清却没觉得怎么困。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深呼吸一口，整个肺都通畅了。这会儿往后天气就会越来越热，这份透着点寒意的凉爽大概也享受不了几天了。 　　七点钟，周南琛和章清准时到了片场。尹菱今天没有戏份所以不在，端木柔倒是早早地到了，正坐在折叠椅上冲他们俩招手。 　　“来啦，怎么样？”端木柔上来就直奔主题，说得章清一愣。 　　“什么怎么样？” 　　“紧张吗？” 　　章清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别说，本来没什么事也被你上来一句话说紧张了。” 　　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忽然感觉眼角一道闪光。章清愣了一秒迅速回头看去，发现陈楼举着个手机冲着他跟周南琛。 　　“哎呀，暴露了。”陈楼吐吐舌头。 　　“拍什么呢，这都还没开工吧。”章清笑着跟陈楼打了个招呼。 　　“拍一下俊男靓仔成双入对呀。”陈楼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 　　章清的耳朵根顿时有点红，“你别发啊！妆都没上，怪难看的。” 　　“我不发，就留着自己收藏。”陈楼满意地看着手机，“不难看，清哥就算秃头都好看。” 　　旁听的周南琛忍不住笑出声，“这什么比喻。” 　　“盼着我秃啊？”章清有些郁闷地拽了拽自己的刘海，“最近掉头发是有点厉害……” 　　正琢磨着掉发问题，突然胳膊被碰了一下。 　　“我得先过去了。”周南琛低声说道。 　　“去吧。”章清立刻说道，“我跟陈楼说说戏，找找感觉。” 　　周南琛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放弃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有事要叫我。” 　　“没事。”章清笑了笑，“这么多天了，我也稍微适应点了。” 　　今天上午要拍的戏是徐潇潇和陈涵的初遇，也就是陈楼昨天问他的那段剧情。 　　陈楼这妹子还挺认真，等化妆的时候拿着剧本来跟他讨论了半天。 　　这条戏还是蛮重要的，两人的台词和反应给了徐潇潇的恋情一个悲剧性的预兆。 　　“徐潇潇一直暗恋陈涵，结果好不容易重逢了，陈涵连认都没认出她来。”陈楼叹了口气，“太惨了。” 　　“陈涵这个人就是太懦弱了，他不敢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也不敢面对徐潇潇跟他之间巨大的阶级差距。”章清说道，“假如他从一开始就坦然面对自己对徐潇潇的感情的话，说不定两个人第一集就能在一起了。” 　　“然后这部剧一集完结了。”陈楼吐槽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笑了半天。 　　“我大概明白了。”陈楼点了点头，“我去那边坐会儿，自己找找感觉。” 　　“去吧。”章清笑笑。 　　陈楼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剩下章清一个人坐在折叠椅里。他从自己的随身包里翻出耳机来，塞进耳朵里，放了首他入戏找感觉时常听的曲子，朝周南琛的方向望过去。 　　此时他正在给一个演员化妆，时不时有几个造型师跟他说话，询问他对其他造型的意见。 　　周南琛工作起来很认真，一瞬间章清仿佛又见到了他高中课间趴在桌子前画画的样子。 　　他修长的手拿着化妆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拭去多余的部分，专注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在打造这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似的。 　　相遇啊。 　　和周南琛的相遇，他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 　　周南琛救了他一命，严格来说，那一天晚上如果不是周南琛突然出现了，他可能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那天晚上，十七岁的他，想从八楼高的天台上跳下去。 　　十七岁的章清想过很多次不同的死亡，想的最多的还是从高处下坠。 　　他梦到过很多次下坠。从黑暗里纵身一跃，在黑暗里下坠，下落的时间久了，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下坠还是在飞翔。 　　脚下踩不到实物，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也摸不着，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然后空无一物。 　　爬上商场八楼天台的时候，章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也许是为了结束生命，也许是为了吹吹夜风，也许只是他太想停止梦里那场不知道是在下坠还是在飞翔的漂浮。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翻过了那堆充当栅栏的锈铁丝网，双脚站在了平台的边缘。 　　那天晚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是打伞也挡不住雨丝、不打伞又会全身湿透的天气。 　　直到现在章清还是觉得，从那个视角俯瞰下去的城市美妙极了。 　　放眼望去，霓虹灯聚成了河流，车辆在河流中奔涌着，行人缓缓在河流里沉浮，像一群溺水的蚂蚁。 　　跳下去，他就能变成河流中的一滴水，消失在茫茫雨中。 　　章清现在想想，要说那天晚上到底遇到了什么绝望得非得自杀不可的事，其实也没有，连和父母争吵的句式都跟平时一模一样。 　　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太浮躁了？ 　　你这么聪明的脑子，但凡努力一点，还能考出这种成绩？ 　　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是不是故意惹我们生气？你太让人失望了！ 　　其实这些都是他们俩平时隔三差五就会念上一遍的话，但就在那天晚上，章清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觉得一秒钟都无法再忍受下去，觉得自己再在这个家里呆上一秒钟都会疯掉。 　　于是他连手机都没拿，一头冲进了雨里，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天台边缘。 　　说来奇怪，章清有点恐高，平时对高处还是很忌惮的。但那天他站在天台边缘，双脚稳稳的，连一丝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如今他确定，如果当时周南琛再晚两秒钟出现，他就会跳下去了。 　　“喂！” 　　周南琛第一遍叫他的时候，章清没回头，或许是没反应过来，毕竟他又不叫“喂”。 　　“喂！要跳楼的那个！”背后的声音又喊了起来。 　　这回句子里的指向性比较明确了，天台就这么大一点儿，要跳楼的应该就他一个。 　　章清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过了头，看到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了个服务员打扮的男生。 　　见他回了头，那男生立刻朝他走过来。 　　“别过来！”章清下意识地喊道，并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句电视剧般的俗烂台词，“你再靠近我就——” 　　“你就跳下去是吗？”男生不往前继续走了，举了举双手做了个投降姿势，“没事，我不是拦着你跳楼的，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换栋别的楼？” 　　“什么？”章清有点傻。 　　“我在这里工作。”男生指了指身后，“八楼的快餐厅。” 　　“哦。”章清说。 　　“你要是从这跳下去了，我们餐厅生意肯定没了。如果你实在要跳楼的话，能不能换栋别的楼啊？”男生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章清大概又愣了那么两秒钟，怒火突然溢满了胸口，“你他妈有病啊！” 　　“我有病？”男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你大晚上的淋着雨跑天台上来跳楼，咱俩谁更有病一点？” 　　“你以为随便哪栋楼都能上天台吗？”章清气得不轻，冲他大吼，“就这一座商场能他妈上天台！老子今天就他妈要死在这儿！” 　　“合着你还专门调查过了啊。”那男生并没生气，语气还是很平常，“那你就更不应该跳了，你这回跳下去这边天台肯定就给封了，那之后谁想跳楼不就没地方死了吗？” 　　“什么？”章清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不是，你先别跳，我有个事想问问你。”男生朝前走了两步。 　　“啊？”章清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留给这个莫名其妙的男生了。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这个人啊？”男生低头在自己手机上摆弄了一会儿，把手机屏幕对着他。 　　“什么玩意？”手机屏幕的光在黑夜里闪了好几下，但距离太远了什么也看不见。 　　“就是这个人，你看见没？”男生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是不是你啊？” 　　“我看不见！”章清烦躁地吼道。 　　“哎，你是不是近视啊。”那男生抱怨道，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他身边，在平台下面高举起了手机，“看见了吗？” 　　章清皱起眉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随后愣住了。 　　“繁音工作室的CV清默，你是清默吧？”男生笃定地说道，甚至都没给他任何否认的机会，“我是跟你同个工作室的画师，阿琛。” 　　男生给他看的不是照片也不是图片，而是QQ上的好友列表。 　　就在章清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面基”而震惊的时候，突然，他的胳膊被一把拽住了。 　　“我操！”章清的身体重心一个不稳，脚底一滑，整个人往下掉了一大截，幸亏他反应及时，一只手抓住了旁边的铁丝网，而另一只手被男生紧紧握住了。 　　“你别动！”男生吼道，“我拉你上来！” 　　“你他妈的！有病啊！”章清这句话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上来！”男生一个用力，竟然只凭一只胳膊就把章清拽上来一大截。章清另一只手也连忙用力，整个人越过铁丝网，跟男生抱着扑在了天台上。 　　雨还在下，天台上全是水洼，这么一扑之下，两个人的衣服全滚满了泥水。 　　有那么两分钟的时间，谁都没说话，心有余悸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你……有病啊！”章清最先缓过来，狠狠砸了男生肩膀一拳，“居然敢伸手就拽！我掉下去怎么办！” 　　“你不是本来就想跳楼吗？”男生喘息着说，“掉下去有什么好害怕的？” 　　章清被噎住了，一把推开他，拍了拍衣服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腿抖个不停。 　　“你真是阿琛？”半晌，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章清记得这个人，而且还加了好友。 　　“嗯。”那男生终于笑了笑，“你好，我叫周南琛。” 　　章清的唇角快速露出了一抹一闪而逝的微笑，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 　　今天的天很蓝，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中连一片云彩都没有。 　　“演员准备化妆上场了啊！”李凡的声音透过大喇叭传出来，“快快快，都准备一下！” 　　“章哥，章哥？” 　　一个留着寸头的化妆师喊了章清两遍，后者才回过神来，“哎，不好意思。” 　　“化妆吧，一会儿就开拍了。”寸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跟他那仿佛街头地痞般的发型十分不相称。 　　“好。”章清站起身时有些紧张，先伸手摸了摸椅背，才小心翼翼地坐下，让寸头给自己化妆。 　　不是周南琛啊。章清忍不住转头张望了一下，周南琛正在离得不远的地方给陈楼化着妆。 　　也对，从他那放着的一大堆服装设计图就不难看出，他应该是主要负责陈楼的。 　　周南琛也是剧组的主心骨，他不可能放弃工作特意来照顾自己，章清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昨天刚来片场时的那种焦虑又重新涌了上来。 　　“章哥，眼睛闭一下。” 　　“啊，好。” 　　 第24章 　　“好，陈涵从这边入场，徐潇潇从这边进来，地上站位线看好，摄像机在这边过来跟着陈涵拍，镜头摇过来停在这顿三秒然后徐潇潇入镜。都明白了吧？”李凡一边在大喇叭里喊，一边用肢体动作配合解说。 　　“明白了李导！”陈楼朝那边比了个OK的手势。 　　“陈涵呢？”李凡又喊。 　　“明白了！”章清也赶紧喊道。 　　不能让导演看出他心里在打鼓，绝对不能。 　　“如果都准备好了，咱们就……” 　　“李导，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可以吗？”周南琛这时突然走了出来，朝李导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我给徐潇潇再补一下。” 　　“行，快一点。” 　　“哎好。”周南琛快步走到了陈楼的面前，给她的脸上又补了几下粉，又后退几步，在陈楼和章清之间走了个来回。 　　周南琛走的这个来回就像给章清点了一盏灯，虽然时间很短，但已经足够他看清地上的站位线和摄像机的位置了。 　　周南琛从章清身边走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说了句，“加油。” 　　章清突然像吃了颗定心丸，焦虑和不安随着这简单的两个字消散了。 　　“好，三、二、一，走！” 　　周南琛退到一边，和其他后勤工作人员一起往摄像机的方向看去。 　　“琛哥，要烟不？”寸头很殷勤地从口袋里掏了根红塔山出来。 　　周南琛本来想谢绝，但对上寸头热情的双眼，顿时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好接了过来，“谢谢。” 　　“不谢不谢，琛哥辛苦了。”寸头又很殷勤的按下打火机帮周南琛点上。 　　周南琛没怎么抽过红塔山，味道太冲，一口下去感觉肚子里在烧炉灶，不过够劲儿，整个人都能清醒过来。 　　章清入镜了，身上穿着干净的高中生制服，在跟旁边的龙套说着话。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搭配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嚣张得飞扬跋扈。根本看不出一丝紧张，也看不出这竟然是个眼睛什么也看不清的人。 　　那股自然流露出的傲慢劲儿，很像高中时候的章清。 　　很帅。 　　“哎，琛哥，你认识咱们剧的男主角啊？”寸头问道。 　　“嗯。”周南琛笑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哟嘿？”寸头吃了一惊，“同班同学？” 　　周南琛点点头。 　　“好家伙，这世界可真小啊。”寸头笑着自己也点了根烟。 　　周南琛笑笑，“确实。怎么了？这么殷勤，是要跟我打听他？” 　　寸头有点窘迫，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哥你想多了，我就是随口一问。刚来剧组的时候，看他长得这么帅，就以为……” 　　“以为小白脸是吧？”周南琛笑道。 　　“对啊！”寸头也没避讳，点了点头，小声说，“反正我在各个剧组里干的时间也不短，这种长相清秀的小鲜肉一般也都是……反正是靠各种歪门邪道上位的。没想到这个章清，演戏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一股类似于自豪的情感涌上周南琛胸口，但还没等它停稳，寸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演技这么好，怎么还在这种小破剧组里呆着啊。”寸头叹了口气，一脸的可惜。 　　周南琛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端木柔给打断了。 　　“阿琛。”端木柔拎着一袋东西，朝周南琛招了招手。 　　“柔姐。”周南琛走过去，从端木柔手里接过袋子，“你这是买东西去了？” 　　“嗯，买了点吃的喝的。就我对李凡的了解，中饭和晚饭可能都要在组里吃了。”端木柔说着把东西放在折叠椅上，“我看你们俩都没带吃的，就买了两份点心。” 　　周南琛笑了，“谢谢，你太细心了。” 　　“你也不看我带的是个什么样的艺人。”端木柔抱怨道，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冰红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地豪饮了小半瓶下去，“成天不知道照顾自己，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虽然是抱怨，可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心疼。周南琛突然很羡慕章清能有这样一个对他这么好、随时随地替他操心的经纪人。 　　毕竟，他从来没有过被人关心照顾的体会，过去没有，将来就更不会有了。 　　周南琛在端木柔的对面坐了下来，“柔姐叫我有事？” 　　“没什么事。”端木柔简洁地说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在背后议论我家的艺人。” 　　周南琛被端木柔的直爽给噎了一下，“说的是好话也不行吗？” 　　“什么好话？演技这么好怎么还待在这种小破剧组？”端木柔尖锐地说道。 　　“你都听见了啊。”虽然这话不是周南琛说的，但面对端木柔这种气场，他还是有种莫名的心虚。 　　端木柔没说话，手指一直在冰红茶瓶子上打着转，半晌才开了口，“小清他现在，正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里。” 　　“什么？” 　　“流量不算流量，演员不算演员。”端木柔低声说道，“大导演一看他那张脸，就觉得他是靠脸吃饭的流量明星，不会给他角色。可投资小鲜肉的资本家，又看不上他那点流量，我们根本拿不到什么像样的代言。” 　　周南琛没说话。 　　“都说演员要靠作品说话，可我们也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作品来，因为像样的作品不愿意找他这样的人。最后事情就会陷入一个死循环：没有好作品，只能拍烂片，拍出来的烂片只有粉丝会支持，就更加重了人们给他盖上的‘流量’标签。其实章清一直都很反感明星、流量之类的，他的梦想是当个演员，演一出好戏。” 　　端木柔叹了口气，“当演员，说得轻巧，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要相信他。” 　　过了好几分钟，周南琛才说道。端木柔甚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南琛是接着她的话在继续说。 　　“我相信他。只要给他时间，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爬得比所有人都高。”周南琛把手里的烟头按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 　　“你干什么！走路不长眼睛啊！”章清饰演的陈涵猛地在徐潇潇面前一个急刹车，差点被撞倒，立刻火冒三丈，脱口就是这么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太急了，我……”徐潇潇连声道歉，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课本，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忽然愣住了。 　　陈楼的这个愣还挺自然的。 　　“陈涵？”徐潇潇捂住了嘴，惊讶地说道。 　　陈涵皱了皱眉，脸上的不耐烦一点都没消散，“你谁啊？” 　　“我是，我是徐潇潇！”徐潇潇赶紧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啊，我是徐潇潇！” 　　陈涵一怔，“徐……潇潇？” 　　“对对对，是我是我！”徐潇潇惊喜地点着头，“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陈涵却立刻冷下了脸，“别挡着我的路，马上就要上课了。” 　　“哎——”徐潇潇还想说点什么，但陈涵已经冷着一张脸快速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好，卡！辛苦了！” 　　一上午下来，周南琛只要手边没有活，就会趁开拍前在章清附近转悠一圈。章清每次都趁此机会看清地上的站位线和摄像机、以及对手演员的站位。 　　就这样，一上午的戏拍下来，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章清有什么不对劲。 　　“好，今天上午先到这里吧，大家休息一下吃个饭什么的。下午两点再集合，别迟了！”李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抱怨道，“这天可真是越来越热了，快到夏天了啊。” 　　章清松了一大口气，离开摄像机范围的时候，竟然觉得腿有点发抖。 　　“清哥，你真厉害！”陈楼也舒了口气，感叹道，“我中间都忘了好几次词，幸好导演说可以后期配音。可你台词说得好流畅啊，不行，我以后也得加把劲了！” 　　“你就别吹我了。”章清笑笑，“我第一次演戏要是能像你这样，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陈楼一下子红了脸，“怎么可能，你也太夸张了。” 　　“不夸张，真挺好的。”章清笑道，“歇会吧，下午还得继续呢。” 　　“嗯，那我跟助理吃饭去了，清哥你要不要一起？”陈楼热情地问道。 　　“我就不了。”章清摆摆手，“我经纪人给我买了饭，我在这吃就行。” 　　“这样啊。”陈楼的语气里透了几分失望，不过很快恢复了，“那行，下午见！” 　　章清笑笑，“下午见。” 　　陈楼走远以后，章清舒了口气。他现在真不太愿意跟人闲聊，毕竟聊的时候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他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一回头，周南琛就站在不远处朝他微笑，章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折叠椅上。 　　“累了吗？”一旁的端木柔把水杯递了过去，“要不要喝点水？” 　　“谢谢。”章清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直到水杯见底，才猛吸了一口气，把杯子放下。 　　“清啊，我得走了，公司那边缺人手，叫我临时去旁边剧组带个新人。”端木柔拎起座位上的包，“公司一天天的就知道抓壮丁。” 　　“没事，你去。”章清摆摆手，“我这边挺好的。” 　　“我给你俩买了点面包火腿，是两顿饭的，下午要是收工晚也够填肚子。”端木柔在袋子里翻了翻，“还有两瓶矿泉水，要是不够喝可以让阿琛给你再买点。” 　　“够了够了，谢谢柔姐，柔姐真好。”章清赶紧把袋子抢过来，“你就快去吧，别操心我了。” 　　“那我走了，你好好的啊。”端木柔站起身，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说，“有什么事你喊阿琛帮忙，千万别自己瞎扛着啊！” 　　“哎哟求求您了，您快去吧！”章清哭笑不得。 　　端木柔这才蹬着她那双恨天高，迈着响亮的步子离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妈呢。”章清郁闷地说道，“我就是她三岁小宝宝。” 　　周南琛笑了笑，从袋子里拿了个火腿三明治递给章清，“我还怕你会紧张，没想到发挥得这么好。” 　　“是吗？那就好。”章清把三明治拿过来，却没拆开，手指把塑料包装袋捏得沙沙直响，好一会儿才说，“我是很紧张。” 　　“是吗？看不出来。”周南琛说，“演得很好，给你化妆的那个寸头还跟我夸你来着。” 　　“真的，我特别紧张。”章清盯着面前的三明治，捏着包装袋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你看我的手。” 　　周南琛没有说话，突然伸手握住了章清的手。章清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朝四周看去，幸好现在组里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没人朝这边看。 　　这时章清才突然发觉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过度了，好在周南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尴尬，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好点了吗？”他低声问道。 　　“……好点了。” 　　章清没有说谎，在周南琛握住他手的那一瞬间，颤抖就停下了。 　　这段时间以来，周南琛的存在就是安全感的代名词。视野里只要出现他的身影，那些焦躁不安就像被风吹散，心立刻就能安定下来。 　　视觉的缺失竟然会让他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依赖，在此之前章清是从没想过的。 　　“不用太紧张，我一直都在片场。”周南琛松开了章清的手，“实在不行，你就大声喊我。” 　　“我喊你干什么？”章清笑了，“拍着拍着突然来一句，‘周南琛你赶紧过来帮我补个妆’？” 　　周南琛笑了，“那是有点牵强，我其实想的是你可以说自己眼里进汗了，那样叫化妆师过去是挺正常的事。” 　　周南琛竟然是认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的，章清心里觉得一阵温暖的同时，又有点想笑，“不至于。我紧张归紧张，好歹也是演了两年戏，这点小场面就喊人了，以后还怎么在娱乐圈里混啊。” 　　“是，你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大明星。”周南琛笑着说，“大明星，能抬一下头吗？” 　　“嗯？”章清下意识抬起头，随后就感到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托了起来。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许多，周南琛俯身往他这边靠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周南琛的每一根眼睫毛。 　　……！章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距离上，周南琛只要一低头，就能很轻易地吻到他。 　　“还行吧。”然而这个动作只维持了几秒钟，周南琛就松开了手，皱了皱眉头，“下次还是得让郑允给配角化妆，这次来不及了，就这样吧。” 　　章清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周南琛是在评价他脸上的妆面。 　　“郑允是……那个寸头？”章清问。 　　“嗯。”周南琛笑了笑，“我以前不认识他，本来没打算让他给你化的，结果他小子挺能吹牛，说什么在陈凯歌的剧组干过，我就让他上手了。现在看来，估计是去给陈凯歌擦桌子的吧。” 　　周南琛损起人来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听得章清乐出了声。他从自己随身包里找出一面小镜子，凑在周南琛身边对着看了看自己的脸，“我觉得不难看啊？” 　　“不难看是因为你本身长得好看，不是他化的好。”周南琛一点面子都没给寸头留，直截了当地评价道，“就擦点粉底涂个眉毛，美图秀秀都能做到。” 　　章清乐了，“要不你再给我重新化一个？” 　　“不了。”周南琛看了他的脸一眼，叹了口气，“太麻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 　　“唉。”章清趴在桌子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的美貌也没能打动周大师坚如磐石的心。” 　　周南琛笑了，“还是稍微打动了一点的，坐过来吧，我帮你修一下。” 　　 第25章 　　上午的拍摄还是很顺利的，但到下午就出了些问题。 　　章清的戏份频频被喊卡，一段戏过了很多遍都不能让导演满意。 　　“陈涵，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李凡放下了喇叭，干脆从监视屏前起身，直接走到了章清面前，“你是个富二代，你家里人一个个都把你宠得上了天，你是个被宠坏的富小孩，说话动作里面都要带着一股狂得上天的劲儿！” 　　章清揉了揉太阳穴，“我刚跟她说话不是挺狂的吗？” 　　李凡皱眉，“你刚那表情，狂是狂了，但没有纨绔子弟的那味道。我要的是那种从小就被家里宠着，下巴恨不得太抬天上去那感觉。你这往徐潇潇边上一站，整个一社会不良青年！” 　　周围有几个人没忍住，笑出声了。 　　章清叹了口气，“那我再来一遍吧。” 　　“也别再来了，你这个状态，继续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李导大手一挥，“休息会吧，找找感觉，你这么折腾着大家也都累了。” 　　于是大家纷纷散开，各自休息去了。 　　“喝水吗？”周南琛拿着水杯走过来。 　　“你这样越来越像个助理了。”章清接过水杯。 　　“受你柔姐之托，我现在就是你的贴身小助理。”周南琛严肃地说道，“必须照顾好主子的起居。” 　　章清笑了，喝了几口水，把水杯还给周南琛，“谢谢。” 　　“还好吗？”周南琛接过水杯放回包里。 　　章清苦笑了一下，摸到一旁的椅子背，坐了下来，“要不换你试试？” 　　“我也被训过。”周南琛笑笑，坐在了章清旁边，“李凡这人，别看平时挺笑面虎的，训起人来一点都不给留面子。” 　　“是吗？”章清好奇道，“就你这样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他也训你啊？” 　　“训。”周南琛说，“要赶上他脾气不好，逮着谁都训。我在他上个剧组的时候，演员流汗妆花了还怪我没及时发现呢。” 　　“哦。”章清话里带着笑意，“你这么说，我心里面平衡多了。” 　　“我要是不说点我的糗事，你当着第一次演戏的新人面被这么提溜着训，多没面子啊。”周南琛笑道。 　　“其实还好，我倒不怎么在意这个，我在意的是……”章清欲言又止，最后摆了摆手，郁闷地窝在了折叠椅里。 　　“你在意的是那段戏吧。” 　　“嗯。”章清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李导说的那种纨绔的感觉，我真的找不出来。” 　　周南琛安静地听着。 　　“我从来没有被家里人宠过，也不知道从小被宠到大的纨绔子弟是什么样的。”章清叹口气，抬头看着天，上午还挺晴朗的天空，这会多了很多云彩，时不时飘过太阳挡住阳光。 　　“反正在我记忆里，从小到大我爸妈只会对我有各种各样的要求。章清，你要好好学习；章清，你要考上清华北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自己的人生过得太失败了，永远都把自己没实现的梦想寄托在我身上。” 　　周南琛皱了皱了眉。 　　高中那会儿，他只见过一次章清的父母。 　　即使在热恋期，他也从没去过章清家里。章清说如果把朋友带回家，就会被他爸妈从头到脚评判一通：这个人学习怎么样，人品怎么样，值不值得交往，这份关系能不能让他儿子的成绩更上一层楼……而他不想让周南琛接受这种充满恶意的指摘。 　　可他们虽然对自己儿子要求这么高，周南琛却从来没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来接过儿子放学，那唯一一次见到，还是在学校的家长会上。 　　“其实我从小长到大，我爸妈对我也不算差，反正供我吃喝、供我上学，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他们一直都认为念书学习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或者说是唯一重要的事，其他任何东西都没必要浪费时间金钱。” 　　章清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还信奉‘学海无涯苦作舟’，觉得我的日子过得越苦才会越努力。所以我小时候从来没吃过零食，也没玩过玩具。有一回我跟他们一块逛超市，特别想要一个塑料小玩具车，其实那东西也就几毛钱，店老板看我那么喜欢都不忍心了，把玩具车拿下来说要送给我，被我爸妈拦下来了。他们说，我儿子的时间不是拿来玩这种东西的，他将来是要读博士、为国家做大贡献的。” 　　周南琛皱了皱眉。 　　“挺可笑的是吧？但他们俩真就这么想的，简直是望子成龙的典范，能搬上教科书那种。”章清叹了口气，“我从小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有自己的爱好，玩网配那阵子也都是偷偷借学校录音室。而且他俩还特别虚伪，成天嘴上说着是为我将来的人生考虑，其实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周南琛看着他，想起了那个雨夜的天台，17岁的章清眼睛里满是绝望，看不到一丝光芒。他被雨水打湿的身躯笔直地站在悬崖边缘，整个人都是灰色的。 　　“不过我现在也用不着操心这些了。”章清自嘲似的笑了笑。 　　“嗯？”周南琛猛地抬起头，差点错过了这句话。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早就跟家里断联系了。”章清伸了个懒腰，“现在他们管不着我，我也不用烦心他们了，挺好。” 　　“什么时候的事？”周南琛问道。 　　“很早了。”章清犹豫着轻声说道，“高三那年。” 　　周南琛一怔。 　　“当然这不是你的错，我跟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就由来已久了，那次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章清赶紧解释，“反正对我来说是轻松了，我跟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压抑而已。” 　　“是吗。”周南琛低声道。 　　章清点了点头，“你可能会觉得我太无情，但我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联系了。他们有铁饭碗，工资稳定，要是哪天真需要我养老了，我也能回去照看一下，但是除此之外——” 　　章清摇摇头，“除此之外，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关系。” 　　周南琛好一阵子都没说话，就在章清开始反思自己要不要转移个话题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哎，你干嘛去？”章清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拽他，然而反应慢了半拍，周南琛已经离开了片场。 　　还是跑着走的？ 　　没了这个电灯泡，章清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他只能硬着头皮缩在椅子里等着，中途有几个人来找他搭话都被他两三句敷衍了过去。 　　不过还好，周南琛没让他等太久，大约十分钟之后，他看到周南琛一路小跑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章清一头雾水。 　　“伸手。”周南琛气还没喘匀。 　　章清莫名其妙，但还是伸出了手，周南琛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 　　是一辆小小的塑料玩具汽车。 　　很轻，很劣质。 　　“你现在也是有玩具车的人了。”周南琛说。 　　章清定定地看着手里的玩具车，眼眶忽然就湿了，眼泪滑下来止也止不住。 　　周南琛明显是没料到，一下子慌了神，“哎，你别哭啊，我只是……” 　　“谢谢。”章清打断了周南琛的话，紧紧地把玩具车攥在了手里，“谢谢你。” 　　“哎，陈涵那边怎么样了？”李凡从大喇叭里喊，“找到点感觉了吗？人呢？” 　　“厕所呢！”有人喊了一句。 　　“来了！”章清吼了一声，拧上了水龙头，用力眨了眨眼。 　　还好，洗了把脸，眼睛红得应该不算太明显。 　　“来吧。”他走到摄像机面前，冲李凡笑了笑。 　　“OK了？” 　　“嗯。”章清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揣进口袋里，紧紧攥住了那个小小的玩具汽车。 　　我有玩具汽车了。 　　我是有玩具汽车的人了。 　　有人扔下工作跑着去给我买了玩具汽车，有人拿着水杯等着我拍完，有人让我住进他的公寓里一日三餐地照顾我这个瞎子。 　　如果这还不能叫宠坏，什么才能叫宠坏？ 　　我章水青，今儿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 　　“好，卡！” 　　随着大喇叭里的一声喊，章清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遍过！”李凡有些激动地说道，走过来拍了拍章清的肩膀，“很好很好！我就说你能力是有的，就是刚刚没找着感觉，这遍不就很好嘛！” 　　“谢谢李导。”章清笑着说，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主要我怕再不过今天晚上大家都没饭吃了。” 　　李导笑道：“有饭吃有饭吃，咱们今儿就到这吧，放大家回去吃饭了！” 　　“耶，吃饭啦！”陈楼开心地喊了一声，引来周围人一片笑声。 　　章清想都没想就往周南琛那边走过去，结果还没等走到，半路就被贾号截了胡。 　　“清哥！一块儿撸串去不？” 　　章清一愣，眼睛下意识地去找周南琛。后者正往这边走过来，很自然地问了一句，“都有谁啊？” 　　“我，陈楼，陈楼他哥梁宇，还有尹菱姐。”贾号指了指章清，“再加你们俩就六个。” 　　周南琛和章清交换了个目光，“行，那去呗。” 　　“你这人叫得够多的。”章清笑了笑，“在场的不在场的都有啊。” 　　“楼妹儿跟他哥关系好嘛，当然得叫上咯。”贾号报了个地址，“我们先过去点着，等你们哈！” 　　我说的是陈楼吗？我想说的是尹菱，你个色胚！ 　　章清叹了口气，“看来没法回去陪梵高了。” 　　“没事，那猫皮实得很。”周南琛无所谓地说道，“我怀疑就算哪天我死外边了，他也能自己开门上外面抓老鼠吃。” 　　“他连外门也会开？”章清乐了，“那以前跑出去过吗？” 　　“嗯，经常跑出去。而且还会自己回来。”周南琛无奈地说道，“有段时间我每次回家都发现房门开着一道缝，开始我还以为是门锁坏了，后来才发现是他开的门。” 　　“那怎么办？” 　　“后来我找人把门把手加固了，他就开不开了。”周南琛顿了顿，“所以那之后都从窗户跑出去。” 　　“从窗户？”章清都不知道该吃惊还是该佩服了，“你家在四楼吧？” 　　“嗯。开窗、溜边儿、跳到空调外机上再往下跳，我有幸目睹过一回，走得可溜了。”周南琛掏出车钥匙，“走吧，上车。” 　　章清刚坐上副驾驶没多久，周南琛就从车后座拿了个什么东西递过去，“送你的。” 　　“什么啊？”章清接过来一愣，“棒棒糖？” 　　“嗯。”周南琛说，“买小汽车送的。” 　　章清笑了，“别忽悠我。是买棒棒糖送的小汽车吧？” 　　“是啊，我想专门给你找个小汽车也挺难的，就记得买这种大棒棒糖会送。”周南琛发动了车子，“你要不喜欢吃就放着吧。” 　　“我没说不喜欢。”章清撕开了棒棒糖包装，放进嘴里，甜味弥漫开来。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因为在章清的记忆里，小时候根本没吃过，长大以后又不会特意去买来吃。 　　挺甜的，感觉像是水果味的白砂糖。如果他跟其他小孩有一样的童年，也许这就是童年记忆的味道吧。 　　“我明天得去一趟心理医生那儿。”章清含着棒棒糖趴着说。 　　“嗯。”周南琛应声，眼睛没离开路面。 　　“本来昨天就该去了，只不过……”章清叹了口气，“我真不太想去。” 　　“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我不喜欢心理医生。”章清的声音闷闷的，“坐在那跟砧板上的鱼似的，让人从头到脚把你剖析一通，换你你乐意吗？” 　　周南琛笑了笑，“去吧，万一眼睛的事能有什么进展呢？” 　　“嗯。”章清应了一声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 　　章清咬着棒棒糖，在颠簸的车上有些昏昏欲睡，没想到快到的时候周南琛又开口了。 　　“你跟陈楼，以前见过吗？” 　　“嗯？”章清迷迷糊糊地说，“没有啊。那天在KTV是跟她第一次见，怎么了？” 　　“没什么。”周南琛笑笑，“你跟她搭戏还挺自然的。” 　　“我跟谁搭戏都挺自然的，我是个演员。”章清拿眼角去瞥周南琛，但没在他脸上发现任何可疑的表情。 　　“嗯，你跟她哥搭戏也挺自然的。”周南琛点了点头。 　　章清的嘴微微张大了，还没等品出来周南琛说的这句话是什么味儿，手机就响了。 　　手机铃声听得周南琛一愣。 　　“世界で一番おひめさま，そういう扱い 心得てよね（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要像公主一样对待我，明白了吗）……” 　　章清接起电话，连“喂”都没有，上来就说：“你可以啊大小姐，又背着你男朋友约别的男人出来玩儿？” 　　随后周南琛就听见电话那头尹菱气势十足的声音，“怎么说话呢？我约谁了，约你啊？” 　　“啧啧啧。约谁你心里不清楚啊？” 　　“哎你有病吧。”尹菱在那头乐出声来，“六个人呢大哥，六个人！我男朋友都不操心你操的哪门子心？” 　　“我看你男朋友是太不操心——” 　　“哎呀就知道说有的没的！”尹菱打断了他，“你们俩人在哪儿呢？还多长时间到啊？” 　　“还多长时间到？”章清转头问周南琛。 　　“五分钟。” 　　“五分钟！”章清又复述给尹菱，“马上！” 　　“行那我不多说了，赶紧的啊，我们这边人都齐了，就等你们俩了！” 　　“行行行，挂了啊。”章清把电话挂了，才看到周南琛嘴角一直挂着一抹弧度。 　　“笑什么呢？”章清问。 　　“没，就是觉得你歌单的涉猎范围可真广。”周南琛笑道。 　　“那是，我曲库里包罗万象，总有一首最合适。”章清的语气颇有些骄傲，“要我给认识的每个人找首歌我都能找得出来。” 　　“那我可真好奇我的号码是什么歌了。” 　　章清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开了，“别想了，你是默认铃声。” 　　“我不信。”周南琛低笑两声。 　　“爱信不信。”章清很潇洒地说道。 　　 第26章 　　贾号选的还真是一家大排档，十分接地气。一群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地坐在小马扎上，一人一杯扎啤谈笑风生。 　　烧烤的香味跟食客们的喧嚣一块儿飘过来，很有小城市独特的温馨感。 　　“清清！这边这边！”尹菱生怕章清看不见，大声地喊了一句，一个劲儿地冲他招手。 　　“哎，来了来了。”章清赶紧走过去，有点紧张地左右看看。再怎么说，也是一群艺人凑了一桌，他可不想吃顿饭还有人围观。不过看样子连城毕竟是个小城，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坐坐坐，给你们俩留了位置的！”尹菱拍了拍一边的小板凳喊道。 　　“我说尹小姐，你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自觉啊。”章清拉开小板凳坐下，无奈地说道。 　　“跟别人也就算了，跟你们我才不客气呢。”尹菱潇洒地说道，“跟你们说，今儿贾号请客哈，都敞开了肚子，吃穷他！” 　　“对对对，吃穷他！”陈楼也跟着笑道。 　　章清笑了笑，没继续接话。他刚坐下没多久，这时候忽然冷不丁发现梁宇就坐在自己身边。 　　梁宇连口罩都没戴，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在大排档的小板凳上，让章清有点不适应。 　　而且最近跟梁宇的见面好像有点太频繁，有点尴尬了。 　　毕竟他们俩合作的那部戏，也不是什么能大大方方拿上台面的戏。 　　章清干咳了一声，“怎么没要个包间啊？” 　　“包间有什么意思，吃烧烤吃的就是这种大排档的感觉啊。”梁宇笑着说道。 　　“那你也不戴个口罩，真就放飞自我了？”章清忍不住说了一句。 　　论名气的话，梁宇在他们这群人里是最红的，如果说这群人里哪个最有可能被认出来也是他。 　　梁宇笑了笑，稍微凑近了章清的耳畔，“关于这个事，我跟我经纪人理论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同意我不用再躲着你了。” 　　梁宇突然靠过来让章清很是别扭，下意识直起腰躲开了，“啊。” 　　“本来我们就是演戏认识成了朋友，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儿，干嘛要一直避讳着？”梁宇倒也不尴尬，继续说道，“粉丝爱怎么想怎么想，让他们骂去呗。” 　　是，现在你经纪人不在意了，是因为如果被拍到，被骂的人也是我。不过章清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笑笑，往自己的杯子里也倒了点扎啤。 　　梁宇在这次的cp营销中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剧播完后他的粉丝暴涨了好几倍。如果这时候传出他俩一起吃饭的消息，网上舆论只会一边倒的骂他章清蹭热度。 　　“来来来，我们要了羊肉串和培根卷，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吗？”贾号拿着菜单喊着问。 　　“给我来几串鱼豆腐吧。”章清说。 　　贾号在菜单上写了几笔，“琛哥呢？” 　　“我跟你们吃一样的就行。”周南琛说完就低头喝着茶水。 　　有够老干部的，章清边看边笑。 　　贾号这人挺有意思，对组织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凑在一起的集体活动特别积极，怪不得尹菱跟他聊得来，其实这俩人只要有一个在，气氛就不会冷场。俩人凑一块，别人用不着开口都能唱一盘戏了。 　　烧烤还没上，尹菱杯子里的啤酒就下去一半了，“哎，知道今儿号哥为什么请客吗？” 　　“为什么啊？”陈楼很给她面子的接了话。 　　“号哥你自己说。”尹菱搡了贾号一下。 　　“哎，干什么啊。”贾号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号哥上‘极限大冒险’啦！”尹菱替他说出口。 　　“极限大冒险？”陈楼惊呼一声，“好厉害！” 　　极限大冒险在最近的真人秀里算是相当火的综艺了，不敢说第一，也得是第二第三的级别。 　　“没有没有，又不是常驻，就露一次脸那种。”贾号摆摆手，眼睛里的骄傲却藏不住。 　　“露一次脸也很厉害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一次综艺呢。”陈楼羡慕地说道。 　　“你想上综艺？”一直没说话的梁宇开了口。 　　“啊，对啊。”陈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玩的。” 　　“下次帮你找个好点的去玩玩。”梁宇把陈楼的杯子拿过来倒满了。 　　“真的吗？谢谢哥。”陈楼惊喜道，“哎对了，极限大冒险你是不是也上过几次呀？” 　　“是吗？”贾号有点吃惊，那副肃然起敬的样子俨然身边坐了个大腕儿。 　　“嗯，上过几回，后来身体有点吃不消，太累了。”梁宇笑着说，“不过那个节目组的人都挺好的，不难相处。” 　　“那就好那就好。”贾号赶紧拿起酒瓶给梁宇倒酒，“哥，来喝个酒。” 　　“你们烧烤齐了啊！”服务员把铁盘往他们桌上一放。 　　“来了来了，先吃再喝酒！”尹菱埋怨道，“要不明天闹肚子了我可不替你跟导演请假！” 　　贾号那边还在跟梁宇套着近乎，问他最近什么行程，来连城干什么之类的。 　　章清一直没怎么说话，埋头吃肉喝酒，没一会儿功夫，啤酒下去了三杯。 　　“你悠着点啊。”周南琛撞了撞他的胳膊。 　　“什么？”章清抬起头。 　　“就你这一瓶倒的量，别一会儿还让我扶你回去，那可就丢脸了啊。”周南琛轻声说道。 　　“怎么说话呢。”章清撞了回去，“我现在怎么也得是一瓶半的量了。” 　　“有区别吗？”周南琛笑了。 　　“好像，是没太有区别。”章清也忍不住笑了。 　　周南琛看得出来章清的情绪有点低落，大概是因为之前讨论的那个综艺的话题吧。 　　一桌人里有两个上了那个很厉害的综艺，剩下的一个是刚入圈没多久的新人，一个是不稀罕去综艺的大小姐，也难怪他会情绪低落。 　　因为不怎么参与聊天了，章清这顿吃得特别多，烧烤签子在他手边堆成了一小堆。 　　“清哥今儿挺饿啊？”贾号看见了打趣道。 　　“这不是你请客吗？”章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算给你留面儿了的。这要是尹菱请客，我还能再吃三倍。” 　　“行，清哥牛逼。”贾号目瞪口呆，只好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这么快就吃完了，咱们再叫点？”陈楼建议道。 　　“行啊，再要点什么？”贾号问，“要不来份小龙虾？” 　　“我没意见。”梁宇笑道。 　　“那就一份小龙虾！”贾号伸手招呼，“哎服务员，再来份小龙虾！” 　　“你这回可别再都抢光了。”尹菱埋怨道。 　　“不了不了。”章清揉了揉肚子，“吃不下了。” 　　就在大家热热闹闹地聊着天的时候，章清的眼角注意到，有一辆十分醒目的黑色豪车在这家普普通通的大排档前停了下来。 　　那辆车吸引了不少目光，整个大排档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朝那辆豪车看去。 　　“你家里人？”贾号的第一反应就是问尹菱。 　　“不是啊。”尹菱也是一脸迷茫，“我家没这种车。” 　　章清越过周南琛的肩膀一眼就看出那辆车跟尹菱没关系了，然而豪车却精准地停在了他们这一桌前面。 　　车门打开，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讲究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目光在大排档上扫了一圈，定在了他们这桌上。 　　准确的来说，是定在了梁宇的身上。 　　梁宇从那辆车停下时脸色就变了，在男人下车的时候，他立刻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走。 　　“跑！你再跑一个试试！”男人高声喊道。 　　梁宇站住了身，却没回头。 　　男人也不着急，一步步走过去，严肃的脸上眉头紧皱，“你胆子不小啊，躲我都躲到这儿来了，还真以为我找不着你了？” 　　梁宇咬紧了嘴唇，一语不发。 　　“哥，怎么回事？”陈楼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追了过去，“你什么人啊，你要干什么？再这样我们可要报警了！” 　　男人冷笑了一声，一把拽过了梁宇的胳膊，“我什么人，你问你哥啊。” 　　陈楼脸上露出了迷茫，“哥？” 　　梁宇的脸上痛苦和纠结参半，“小楼你回去吧。” 　　“回去？到底怎么回事，我不问清楚怎么能回去！”陈楼瞪大了眼睛。 　　“你回去吧，别管了。”梁宇说的话都像是从咬着后槽牙憋出来的，章清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这就是你那好妹妹，今天头一回见啊。”男人欣赏地看了陈楼一眼，“不愧是兄妹，都生了一副好皮囊。” 　　“你别打她的主意！”梁宇怒吼。 　　“那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回去。”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威严，随后压低了声音凑近梁宇的耳畔，“别逼我在大街上当着你妹的面跟你动手。” 　　“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陈楼快急哭了，“你跟他什么关系，凭什么要跟他走啊？你说话啊！” 　　“你回去吧，别管了。”梁宇只扔下了这句话，就默默地跟着男人上了车。 　　“你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哪有这样在大街上抢人的！”陈楼冲上去拍着豪车的车窗，但车主根本没有要理她的意思，直接发动汽车扬长而去了。 　　“哥！”刚好一辆出租车从后面驶来，陈楼没什么犹豫就拉开车门跳了上去。随着出租车远去，一场闹剧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几个局外人沉默地坐着。 　　“那人是谁，有谁认出来了吗？”贾号最先打破了沉默。 　　“张建森，张总。”尹菱开了口，“丽鑫传媒的老总。” 　　“他俩……？”贾号做了个手势。 　　“应该是。”尹菱叹了口气。 　　“那她妹妹不知道？”贾号有点惊讶。 　　“陈楼一刚入行没几天的新人能知道什么。”章清烦躁地说道，“她连《慢半拍》的女主角都以为是自己试镜得来的呢。” 　　贾号沉默了，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僵硬。 　　“别讨论别人家的事儿了。”尹菱说，“一会儿还有龙虾，吃吧。”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谁都没有胃口继续吃了。龙虾上来之后吃了几只，就都剩下了，最后只好让贾号打包带走，说当宵夜。 　　周南琛开车带章清回去的路上，章清一直沉默着，托着下巴看窗外飞逝而去的光点和色块。 　　路开到大约一半的时候，周南琛开口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样坐在车上，到底是我们在前进，还是这座城市在后退呢？”章清眼睛依旧看着窗外。 　　周南琛一愣，“这么哲学啊。” 　　章清笑笑，“胡思乱想而已，不用在意。” 　　周南琛想了想说，“我觉得，前进还是后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通过这种方式，最终到达目的地，这就够了。” 　　章清叹了一口气，“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吗？” 　　“我可没这么说。”周南琛说，“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人生也不是按同一种节奏前进的。每个人的人生目标都不一样。” 　　章清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会窗外的景色才开口，“我以前就知道梁宇背后肯定有资本，要不然拍的都是一样的烂剧，他没理由抢走那么多粉丝。但是知道归知道，和亲眼见到还是两码事。” 　　“确实。”周南琛承认道，“我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所谓的金主竟然真的能嚣张到当街抢人。” 　　“陈楼恐怕要有心理阴影了，不知道她见了这事以后还怎么面对她哥。”章清叹了口气，“梁宇应该是实在受不了了才出来躲躲的，他肯定也没想到金主把他逼得这么紧吧。” 　　周南琛瞥了章清一眼，“有了今天这一出，你还会不甘心吗？” 　　章清就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的情绪低落肯定逃不过周南琛的眼睛。 　　他笑了笑，“会。我只要一天当演员，就会一天不甘心，我是不会安于现状的，只要有机会我就一定会往上爬。但是我不羡慕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付出的比我更多。” 　　周南琛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章清。 　　“在这个圈里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等价交换。”章清闭上眼睛，后脑靠在座椅背上，“不能光看人家的光鲜亮丽，看不到背后的鲜血污泥。你以为潜规则就那么好潜啊，那么多明星小鲜肉，人大老板凭什么看上你呢。” 　　“那个梁宇……”周南琛问，“他是Gay吗？” 　　“不是。”章清说，“我跟他一起拍戏的时候，其实能感觉出来他挺抗拒同性肢体接触的。其实那部戏里也没什么肢体接触，就是抱一下、靠个肩膀什么的，但是每次到这种戏份他都会NG好几次。” 　　周南琛皱了皱眉头，“那他还……” 　　“所以我才说，梁宇那样的人付出的东西比我多。”章清笑了笑。 　　有了这么一出插曲，今天的聚餐颇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回到公寓，章清也没怎么说话，摸了摸梵高，就抱着换洗衣物往浴室走。 　　“哎对了。”周南琛喊住他，“昨天你让我帮你查邮件，有几个代言邀请你要不要看一下？” 　　“哦。”章清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他揉了揉眼睛，“算了，你发给端木柔吧，我今天实在太累了只想赶紧睡觉。” 　　“那行。”周南琛笑了笑，“快去吧，晚安。” 　　“晚安。”章清哈欠连天地走进了浴室。 　　周南琛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了章清的邮箱，把那几封邮件挨个转发给了端木柔，然后目光停在了昨天没有删除的“妈妈”邮件上。 　　——清清，我是妈妈。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找不到你的任何联系方式…… 　　梵高跳到了周南琛的腿上，歪着头蹭他，周南琛伸手摸了摸梵高的头，叹了口气。 　　“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个章清啊。有些地方真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变。” 　　梵高喵了一声。 　　“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周南琛揉了揉梵高的耳朵，“不过你不认识高中时候的他，那时候他倔起来，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动。” 　　梵高在周南琛的腿上躺下了，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所以，还是不要在这种节骨眼上给他再添烦心事了，对吧？” 　　周南琛的手离开了梵高，移到了鼠标上，在那封邮件的右下角选择了删除。 　　 第27章 　　第二天章清醒来的时候，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醒得早天还没亮，走到餐厅看见周南琛，才知道已经六点半了，是天太阴。 　　这天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阴沉着，雨一直没下起来，憋到现在。 　　“这天阴成这样，应该是不出工了吧。”章清随手从盘子里抓了片面包片塞进嘴里，“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下大暴雨。” 　　“不出了，群里早上发通知了。”周南琛一边说着，一边皱眉把果酱推到章清面前，“你也不怕噎着。” 　　章清笑了笑，喝了口水把嘴里的干面包咽下去，“大黄今天怎么也没过来？” 　　“刘哥回来了，就是对门奶奶他儿子，借了我的车给大黄打疫苗去了。”周南琛边说边倒了碗牛奶。 　　章清点点头，突然愉快起来，“哎那我是不是可以睡回笼觉去了？” 　　“睡什么睡，你经纪人刚给我打电话，说既然上午不出工，就跟你那心理医生约好了八点会诊，叫我给你送过去。” 　　“哦。”章清垂头丧气，他就知道睡懒觉没这么简单。 　　他们俩吃早饭的时候，梵高就跳上了餐桌，东闻闻西嗅嗅，最后很撒娇地“喵”了一声，蹭蹭周南琛的胳膊。 　　周南琛“啪”地拿筷子敲了一下梵高蠢蠢欲动伸过来的爪子，“都吃过饭了，还想偷。” 　　看得章清直想乐。 　　“哎，大黄昨天早上带给他的鸡胸肉，他吃了没？”章清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茬。 　　“没，他放冰箱里了。”周南琛面不改色地说道。 　　章清一愣，随后发现周南琛在用看傻子似的目光在看他。 　　“靠，你这人怎么这样！”章清愤怒道。 　　周南琛笑了半天，“当然是吃掉了，你以为梵高还跟你似的会客气啊？” 　　“你……”章清无语，真不想搭理他。 　　“吃完了吗？”周南琛已经站起来准备穿鞋了，“我送你过去。” 　　因为周南琛把车借给隔壁的刘哥了，所以两个人只能打车去咨询室。 　　一路上天空一直都乌云密布的，时不时打两声干雷，听着怪吓人的。 　　“这雷公是准备憋个大的啊。”路上，章清随口说。 　　“这就是夏雷啊！”没想到章清的随口一句话勾起了司机大哥唠嗑的兴致，“哎，你们哥俩是外地人吧？” 　　“啊。”章清说。 　　“难怪呢，我听着就不像我们连城口音。”司机大哥很兴奋，“连城这边，只要这雷这么一打，雨哗啦啦一下，气温马上就蹭蹭往上窜，哎，夏天就来咯。” 　　夏天啊。章清靠在车玻璃上想着，已经五月份了，确实是快到夏天了。 　　老妈以前总文绉绉地说，夏天出生的孩子，一定是生于故意，是为了站到太阳下看太阳，骄傲地对峙。 　　估计老妈最后也没有想过这话竟然成真了，而且对峙的还是他们自己。 　　今年的生日肯定是要在剧组里度过了，但和往年生日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一群人给他买个蛋糕，拍拍照录个像，凑在一堆吃个饭。肯定不会无聊，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从十八岁以后，过生日给章清带来的感觉就不再是快乐而是焦虑了。就像是不断提醒着他，一年过去了，别人都在往上爬，而你又是个毫无成绩的废物。 　　所以说，想摆脱家庭的影响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算他离开了父母，还是留下了那份怎么也做不到最好的焦虑。 　　章清的呆只发了一小会儿，出租车就在咨询室楼下停下了，章清只好不情不愿地打开车门，深呼吸了一口。 　　“走吧。”周南琛说，“我送你上楼。” 　　“那你呢？”章清扭头看他。 　　“我怎么了？” 　　“咨询得五十分钟呢。”章清叹了口气，“你……难道就在这等着吗？” 　　“没，我跟朋友约了吃饭，要在这边吃顿大餐。”周南琛一本正经地说道。 　　章清一愣，“你不是刚吃过早饭了吗？” 　　对上周南琛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章清才意识到，他又在说瞎话骗自己。 　　“你这人有劲没劲啊？”章清一阵无语。 　　“你赶紧去吧，别操心我。”周南琛笑道。 　　“鬼才操心你，神经病。”章清翻了个白眼，朝走廊尽头走去。 　　“看得清吗？”周南琛在他背后喊了一句。 　　“不用你管！”传来了章清被回廊放大的声音。 　　周南琛笑了笑，走下楼，在门口的花坛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 　　一滴雨点落在了绿化带的叶片上，接着陆陆续续的响起了小雨淅沥沥的声音。 　　他以前就喜欢时不时地逗章清，就算被骗过这么多回，他也每次都会相信，傻乎乎的，很可爱。 　　章清推开咨询室大门朝里面张望着，只凭视觉他根本无法分辨出医生在不在屋里，直到对方出声后他才有了个准确的定位。 　　“章清？”医生的声音传来，“过来这边，能看到我对面的沙发吗？” 　　“差不多。”章清松了口气，半摸索地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给他做咨询的这个医生姓陈，名字里有一个生僻字，他费了半天劲也没能记住，干脆放弃了，就叫陈医生。 　　陈医生上次给他的印象其实不坏，柔声细语的，挺亲切的。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章清的错觉，总觉得她的声音很紧绷，也没了那种温柔。 　　“你前两天就该过来的。”她说道。 　　“不好意思。”章清有点心虚，“实在是工作太忙了抽不开身。” 　　陈医生叹了口气，“最近眼睛有什么变化吗？” 　　章清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什么变化，就……还是那样。不疼不痒，只是看不清楚。” 　　“没有好转的迹象？” 　　“暂时没有。” 　　“也没有更恶劣？” 　　“嗯，也没有。” 　　陈医生不说话了，章清听到笔在纸上唰唰写字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儿，只好盯着自己沙发扶手。 　　陈医生沉默了一会，把手里的资料放在了一边，“章先生，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什么？”章清一愣。 　　“你是不是有焦虑症史？”陈医生抬起头。 　　章清不说话了，眼神也移开了。大概是这个反应让陈医生的声音微微拔高了，语气里的愤怒不言而喻。 　　“你上一次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带你来的经纪人填表时也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一点。我当时应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来访者以前所有的心理和生理病史都必须详尽地写在档案上，隐瞒病情会影响到我的治疗方案和预计疗效！”陈医生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对不起。”章清只好道歉。 　　“你应该知道你的情况本来应该住院治疗的，是你的工作性质特殊，再加上你经纪人跟我苦苦哀求，我才没有把你转给别人。”陈医生的语气加重，“而且你隐瞒的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小病，是重度焦虑症！如果不是我前几天随手调查了一下你的病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不是，您听我说，我真的没那个意思。”章清赶紧解释道，“我经纪人没有填表也不是故意要瞒着您，她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章清点点头，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我以前有焦虑症。” 　　陈医生的语气听上去冷静一些了，“这么大的事，重度焦虑症，你没有告诉过她？” 　　“没有。”章清很勉强地笑了笑，“主要是我最近一年都没有犯过了，药也没在吃了，就没想过要把这事告诉别人。” 　　陈医生皱了皱眉，“所以你现在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章清摇了摇头。 　　可以的话，他真的一辈子都不想提起那段经历。 　　陈医生又沉默了一会儿，章清听到他翻动资料的声音，“你被确诊焦虑症是在五年前，然后持续了三年，才开始慢慢好转的，是吗？” 　　章清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不再吃药的？” 　　“去年。” 　　陈医生点了点头，“那么从你被确诊到完全停药，一共用了四年左右的时间，是吗？” 　　章清又点了点头。 　　陈医生又沉默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了几笔。章清被这种氛围压得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不过了，像只被钉在木板上的蝴蝶，供人观察研究。 　　“那时候，你应该是在上大学吧？”陈医生又开口了，大约是注意到了他不自在的状态，语气放缓了几分，恢复了心理医生职业化的柔和。 　　“是。”但章清的神经并没有因为她语气的柔和而放松下来。 　　“你觉得当时得这个病，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陈医生抬头看向他。 　　章清没说话。 　　“你得告诉我，我才能知道你当年的焦虑和现在眼睛的状况是否有关系。”陈医生坚持地说，“你来看医生，就是希望自己眼睛好起来，不是吗？” 　　这一句话，让章清彻底放弃了。 　　剩下的五十分钟里，章清全都在讲自己那段糟糕而不堪回首的大学生活。他讲了周南琛是如何不辞而别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是如何在高三一年咬紧牙关浑浑噩噩地考上了中戏，又是如何跟父母彻底断绝关系一个人去外地上学。 　　让人惊讶的是，大学时光里，有很多东西章清本以为自己忘记了，可讲出口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他一点都没忘，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父母，没有周南琛，同届的同学都是人中精英，他的成绩又没有好到可以拿奖学金，所以除了学习、考试和实习，他还要抽时间出去打工赚学费。 　　老爸老妈的念叨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你是个废物。养你这么大最后你就是个废物、饭桶。你什么都做不好，你简直一事无成。 　　最糟糕的那段时间，他每晚连两个小时都睡不到，失眠的时候就翻出书来拼命地啃，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进去。然后就这样重复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那四年的时间自己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光是回忆这段经历，他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被扒下来一层皮。 　　走出咨询室之后，章清在楼梯口站了足足十分钟，才感觉到手和脚是属于自己的。 　　窗外已经是电闪雷鸣了，看来雷公憋的大招终于放出来了。不光有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还有猎猎风声呼啸而过。 　　“章清？” 　　章清终于被这一声叫得回了神，一转眼，看见周南琛站在一楼楼梯口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 　　“哎。”章清赶紧应了一声，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赶在周南琛上来帮他之前走完了这一小截楼梯。 　　“你……”周南琛看了看章清的脸，有些欲言又止，“你没事吧？” 　　看来自己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没法掩饰的程度了，章清只得短促地干笑了一下，“没事，我就是有点受不了咨询室的那种氛围。” 　　周南琛皱起了眉，“氛围？” 　　再说下去章清觉得没法圆了，连忙换了个话题，“没想到雨竟然能下得这么大。” 　　“嗯，是啊。”周南琛看了看外面，“也就是十分钟前刚下起来的，这大雨……估计打伞也没用了。” 　　章清往外走了几步，立刻就感觉自己被彻底吹透了，魂儿瞬间就被冻回了身体里，整个人一个激灵。 　　“卧槽！”章清连忙退了回来，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周南琛，“这是下雨？这他妈的是台风吧？” 　　“确实有台风擦过边境，但没想到影响这么大。”周南琛说道，从包里拿出手机来叫车，“偏偏今天我还没开车来。” 　　章清从包里摸出伞来，但也就打开了两秒钟就迅速放弃了。他感觉自己再撑着伞就能直接飞上天了。 　　“这鬼天气能有车吗？”章清拼命把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刘海往后拨。 　　“没有。”周南琛眉头紧皱，盯着叫车软件，“再等一会儿吧。” 　　结果两个人在原地等了快二十分钟，还是叫不到一辆车。 　　“个杀千刀的端木柔！”章清忍不住抱怨道，“天阴的这么厉害，非叫我出来看什么心理医生！这下倒好，走不了了！” 　　周南琛放弃地把手机收起来了，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若有所思了几秒钟，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你现在体力怎么样？” 　　“啊？”章清没反应过来，“什么体力？” 　　“跑步的体力，还有速度，怎么样？”周南琛耐心解答。 　　章清眯起了眼睛，“你小瞧我啊，你以为小爷这两年演戏跑步很少吗？” 　　周南琛笑了，“也是，上回服装店那次你跑得比梵高还快。” 　　“你到底要干嘛？” 　　周南琛指了指他们前方的马路尽头，“这条路太偏，前面不远处是条马路主干道，我们跑过去看一眼，说不定会有车。” 　　章清立刻卷了卷袖子，“走啊，怕你不成？” 　　周南琛笑了，把手机塞回口袋里，“那就，三、二……” 　　周南琛的“一”还没说出口，章清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率先冲了出去。 　　 第28章 　　滂沱大雨中眼睛被糊得睁不开，难以看清东西，反倒被章清占了先机，兔子似的蹿到了周南琛前面。 　　周南琛看着好笑，又怕他跑丢，跟在后面喊了一声，“左边！往左走！” 　　章清愣了一下，一脸懵逼地站在了原地，那一副无辜淋雨的样子简直像什么迷路的小动物。 　　“这边儿！”周南琛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拉住章清的手往前冲。 　　章清立刻跟着周南琛跑起来，大雨冲刷得眼睛睁不开，雷声就在他们头顶响过，其余感官都被大雨蒙蔽了，唯有掌心的热度是真实的。 　　“有车吗？”章清大声喊道，感觉有雨水灌进了嘴里。 　　“没！”周南琛也喊道。其实从他俩跑出来的一瞬间就知道了，雨下得这么大，根本不可能有车等着。 　　“那怎么办？”章清吼着问。 　　“这边！”周南琛抓起章清的胳膊就跑，后者完全啥也看不清，只好跟着周南琛一通盲跑。 　　没跑多远，雨声就被隔绝了。章清用手呼撸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总算睁开了眼，又赶紧甩甩头发上的水。 　　“我说你这左右不分的毛病，是怎么做到七年了还没有一点改观的啊？”周南琛一边喘息一边笑着问。 　　“我能分清的好吗？”章清立刻转头瞪着他，“就是需要比正常人时间久那么一点，冷不丁突然让我往左往右我反应不过来！” 　　周南琛笑得更厉害了，“那你平时怎么跟人交流方向的啊？” 　　“东南西北啊！”章清理直气壮，“这多清楚明白。” 　　“你要请个姑娘上你家做客，人问你水龙头哪边是热水，你给人来句‘北边’，你看人家揍不揍你。”周南琛笑个不停。 　　“北边怎么了，北边多清楚明白啊。”章清嘟囔道，“再说我怎么可能邀请什么姑娘。” 　　周南琛轻笑了一下，“是，小伙子也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章清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周南琛的语气里有一丝丝伤感。 　　为了转移开话题，章清扭头四下看着，然后才发现他们俩现在在一个类似桥洞底下的地方，屁股下面是细软的沙子。 　　“你这是给我拽到什么地方来了？”章清惊愕道。 　　“大象滑梯下面。”周南琛面不改色。 　　“什么玩意儿？” 　　“这是片小公园，前面还有秋千和体育器械。”周南琛指了指章清看不见的一块区域，“咱们现在在这个公园中间的大象滑梯底下。” 　　章清想象了一下，也就是说，他们俩在雨中狂奔了一百多米，然后挤在一个小孩儿玩的滑滑梯下面躲雨。 　　“周大师。”章清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俩从一个本来就能避雨的楼底下狂奔一百多米淋了个透湿再跑到这底下来，到底意义何在？” 　　“可以让我们不至于像两个没看天气预报就跑出门的傻缺站在那供人瞻仰。”周南琛一脸严肃地说道。 　　章清足足笑了半分钟没停下来。 　　来了这么一出之后，章清竟然觉得刚才面对心理医生时的那份压抑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心情也变得愉快了起来。 　　“其实这片公园，我小时候来过，所以还记得位置。”周南琛挪挪屁股，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是吗？”章清饶有兴趣地竖起耳朵。 　　周南琛点点头，“我爸在这边做工的时候，有一次带我一起过来，大概住了那么十来天吧。我那会应该才五六岁，还没上小学。我爸工作忙的时候就把我给附近一个阿姨照顾，那个阿姨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一般就放我在附近自己玩，到晚上再把我接回去。” 　　章清点点头。 　　“那时候我就喜欢躲在滑梯下面的洞里缩着，眼睛朝我爸回家的方向看，一等就等一天，有时候自己就睡着了。”周南琛笑笑，“当然了，当时的滑梯跟现在这个滑梯早就不是一个了，但他们竟然还留着这个小公园，我也挺惊讶的。” 　　章清看了看周南琛，挪动了一下坐姿，想象了一下小周南琛独自一人瑟缩在这里，固执地望着远方等父亲回来的样子。 　　远方的雨幕连成一片，他最终也没能等到父亲归来。 　　“说起来我小时候好像没去过公园。”章清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意外，你连玩具汽车都没有。”周南琛笑道。 　　“干什么。”章清拿眼睛斜睨他，“有玩具汽车了不起啊？” 　　“反正比你了不起。”周南琛点点头。 　　“滚蛋。”章清笑了。 　　周南琛想了想说，“高一那次春游不算吗？” 　　“那也不是公园啊。”章清说，“比公园还是强了不少的，起码是个湖边，还坐了大半天校车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的时候跑太快了，回去就抛锚了。”周南琛说。 　　“对。”章清笑了笑。 　　高二那趟春游算是他们高中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户外集体活动，所以章清印象还挺深刻的。一个班的学生分成好几组，带着零食和饮料热热闹闹地去野餐。当时章清为了跟他搞在一个组，还费了半天功夫游说负责排组的班干部。 　　出发的时候大家开开心心，没想到回去的半路校车却抛锚了，导致都过了晚饭时间学生们还没能上车回家。 　　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好多学生都围在那里生闷气，骂校车司机。原本章清也觉得很郁闷，但周南琛突然拉起他的手，神秘兮兮地带他穿过树丛，找到了一个小山坡。 　　小山坡附近的视野突然变得十分开阔，老师和同学烦人的抱怨声被隔绝在外，整片夜空豁然开朗，黛蓝色的夜幕上有一条美丽的星河穿过。 　　周南琛就是这样牵着他的手，和他并肩躺下。章清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变成照相机，把每颗星星都拍下来。那份美丽和壮阔他永远也忘不了，更重要的是，那片星河是只属于他们的记忆。 　　然后…… 　　然后周南琛在那里吻了他。 　　对于那个吻的回忆冷不丁将章清拽回了现实。 　　不要想了，停。 　　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 　　他干咳了一声，努力把话题转移开，“不过我爬过山，也游过泳。我上初中那段时间我妈突然很信奉所谓的身体素质全面发展，抓着我学这个学那个，每年暑假都要累个半死。不过拜她所赐，我到现在身体还挺硬朗的……阿嚏！” 　　这脸实在是打得太快了，章清刚说完，话音还没落就打了个喷嚏。 　　“你把湿衣服脱了吧，这样黏在身上更容易感冒。”周南琛倒是没笑话他，眉头微蹙，是真担心的样子。 　　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要是扭扭捏捏反而更奇怪。于是章清点点头，把上衣脱了下来，周南琛从包里翻出了张纸巾递给他，让章清擦了擦自己身上的雨水。 　　明知道周南琛没什么别的意思，但在他面前光着膀子还是让章清有一瞬间的尴尬。于是他干咳了一声，“光我脱了你不脱啊？” 　　说完立刻发现这话说得有问题，又慌忙解释，“我意思是你穿着湿衣服万一也……” 　　“我脱。”周南琛简单的两个字打断了章清的解释，接着很潇洒地也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章清目瞪口呆，半天回过神来，发现周南琛正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 　　“你看我干嘛？”章清耳朵根有点红。 　　“不是你在看我吗？”周南琛笑道。 　　“谁看你了？自恋！”章清瞪了他一眼，拿了块干净的纸巾递过去，“还不是拜你所赐，莫名其妙地淋了一通雨。” 　　“也不知道谁左右都不分就一通狂奔冲出去的。”周南琛笑出声。 　　“那也不知道是谁提出这么个弱智建议的。”章清不屑地看回去，然后愣了一下，发现周南琛还在看他。 　　看得特别专注，一点都没避讳。 　　“我都不看你了你怎么还看我。”章清觉得脸上有点发烫，赶紧把目光移走了，并在心里默默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长小肚子。 　　“你瘦了。”周南琛一声轻叹。 　　章清摸了摸鼻子，往他那边瞥了一眼，“你也没胖啊。还是那么帅气逼人，身材完美。” 　　然而章清试图用玩笑话把尴尬气氛带过去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因为周南琛下一个动作竟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你真的瘦了很多。”周南琛握住章清手腕，手指间的力道似乎要一寸寸地把他的骨头都摸清楚。 　　章清抽了两下，没把手抽出来，只好干笑了一声，“那也没办法啊，当学生那会儿运动量多小啊，跟现在比不了。” 　　“你总是这样。能不能不要再透支自己了？”周南琛的手腕收紧了一点。 　　章清愣了愣，感到这句话有种陌生的熟悉，来自十分遥远的过去。 　　无论是过去的父母，还是现在他的经纪人端木柔，所有的人都会跟他说，你要努力，你要加油，你的努力还不够，你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就连他自己也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对的，人活着就得努力工作，要拼搏才有机会实现梦想。而且章清从来也不觉得自己足够努力，跟行业内的前辈比较一下，自己的努力程度简直跟人家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 　　只有周南琛，只有他，会跟自己说“不要太累了”。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竟然还是这样。 　　章清的眼圈有点泛红，赶紧移开了目光。然而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手托住，那力道钳着他强迫他把头转过来。 　　周南琛的眼里倒映着复杂的光芒，缓缓朝章清靠近。 　　一滴雨水从他的侧脸上滑下，沿着坚毅的颧骨线条一路向下游走。潮湿的发丝贴在他的额头上，章清几乎能看得清每一根黑发。 　　大概是淋了雨的关系，周南琛的嘴唇也有些发白。 　　如果吻上去，一定像冰一样冷。在两人的间隙越缩越小的时候，章清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章清的手机突然响了，那节奏强劲的“铿锵玫瑰”把两个人全都吓了一跳。 　　“操！”章清吓得往后一哆嗦，直接摔倒在了沙子里。 　　周南琛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反应没章清这么大，回过神来立刻抓住章清的手把他拉了起来，“没事吧？” 　　“没，没事。”章清咽了口唾沫。突然来这么一出，之前无论尴尬还是旖旎的气氛全给吓没了。 　　章清长出了一口气，一手按着被吓到的小心脏，一手接起了电话，“喂？” 　　“小清，你现在在哪儿呢？”那边传来端木柔焦急的声音，“我在楼底下怎么没看到你？” 　　“哦，我跟周南琛在附近的公园这躲雨呢，大概是那栋楼的东南方向一百米左右，有个小公园。”章清说道，“应该不难找。你要来接我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我也没想着这么大的雨你俩还要到处乱跑啊。”端木柔无奈地说道，“你俩在那等着我马上过去，咱们马上回片场，李凡说要拍雨戏。” 　　“拍雨戏？”章清有点吃惊，“他之前怎么没说啊？上午也没出工。” 　　“他那个人就是这样，总是时不时就心血来潮。”端木柔叹了口气，“挂了，等着我啊。” 　　章清挂了电话对上周南琛的目光时，后者的神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怎么了？” 　　“李凡要拍雨戏，让我们马上过去，端木柔来接咱。”章清言简意赅地说道，皱起眉头，“这导演一直都这么任性的吗？” 　　“下这么大的暴雨，拍雨戏？”周南琛皱起了眉头，“剧本里哪有要这么大暴雨的雨戏？” 　　“有，第十三集的第九幕。”章清叹口气。 　　周南琛忍不住侧目看他，“你是信口胡诌的吧？” 　　章清拍拍身上站起来，“不信就等到片场了看看是不是吧。” 　　第十三集的这一幕是徐潇潇和陈涵久别重逢，在暴雨里拥抱的场景，也算是第一次互相展露心意。章清原本以为这一幕会拖到后面才拍，没想到因为下了暴雨，直接被李凡提前到了现在。 　　不过，那段剧情里徐潇潇为了让陈涵吃醋，故意找了个发小假扮自己男朋友来气他。这个发小的人选李凡一直没说是谁，光说是一位特别出演，不拿钱的那种。 　　端木柔的车很快就到了，上车之前章清忍不住瞟了一眼周南琛。后者神态自若，读不出任何情绪。 　　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看了一会，章清把目光收回来，叹了口气。简直是在研究木头，没劲。 　　就这样冒着大雨到了片场，剧组里没一个人脸色好看，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这当然怪不了大家，谁也不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雨突然被拖到片场来。 　　周南琛很快就去忙了，在他走之前章清有幸瞥到了一眼陈楼的脸。 　　陈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孤孤单单地坐在楼道里，一边的助理给她递水递吃的。 　　昨天晚上的事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不过从陈楼的表情来看，肯定没什么好结果。章清想了想，朝陈楼走过去。 　　“雨下得可真大，你穿这么少冷不冷？”章清笑笑。 　　大概是戏外章清不怎么主动跟人说话，陈楼愣了愣，连忙摇头，“没事的，我不冷。” 　　“今天雨下这么大李凡还让人过来拍戏，也不提前给个通知，真过分啊。”章清评价道。 　　然而陈楼没接他的话茬，眼睛还是落寞地盯着地面看。 　　章清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继续搭话了。她这副样子看着也不像能听进去的架势，也不知道今天的戏能不能顺利拍下去。 　　“快快快，各部门准备快一点！”李凡在大喇叭里喊，“没多少时间了！演员别光愣着，抓紧时间把台词熟悉一遍！” 　　章清其实已经把词都背得滚瓜烂熟了，由于眼睛不好，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片场背词了，所以早在开拍前几天他就把整个台词都背了一个遍，开拍后每天早上也会再背一遍当天的戏份。 　　不过导演既然这么说了，他还是打算在脑袋里再默背一遍。 　　默背的时候，章清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片场，突然眯起了眼睛——人群中好像有个人的脑袋是红色的。 　　是帽子吗？是帽子吧……他可不记得剧组里有红头发的人。 　　“对了，介绍一下。”这时传来了李凡的声音，他拍了拍那个红脑袋的人朝这边走过来，“这是我们的特别出演，白以冬。” 　　 第29章 　　一瞬间章清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可当那个红脑袋朝自己这边走来的时候，那熟悉的风骚走姿还是让他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白以冬。 　　这部戏的所谓特别出演，竟然是他？ 　　章清忽然想起在服装店前撞到白以冬的那通电话，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白以冬好像就是在跟电话对面的人讨要某个剧组里的角色。 　　难道……他指的就是《慢半拍》？ 　　不会吧，难道他要不到角色不惜当特别出演也要进剧组来找茬？这么个小破剧组，没理由吧。 　　章清的脑子里还一团糟的时候，白以冬已经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了。 　　“清哥，好久不见啊。”白以冬拍了拍他的肩膀，扬起一个假意的笑容，“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章清从嘴角挤了个笑容给他。 　　就在章清还在琢磨白以冬进组的目的时，耳畔突然传来陈楼一声不大不小的尖叫。 　　“白以冬……你、你是白以冬？” 　　章清一怔，看向陈楼。只见陈楼用手捂住了嘴巴，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我的天，你真的是白以冬，是真人！” 　　白以冬似乎并没多惊讶，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嗯，我是。” 　　陈楼依旧捂着嘴像是生怕尖叫从嘴里不小心溜出来，“天啊，天啊，我、我是你的粉丝！我喜欢你好久了！” 　　“真的吗？”白以冬笑出声，朝陈楼伸出了一只手，“那我太荣幸了。” 　　陈楼十分激动地握了握白以冬的手，先前的消沉阴霾一扫而光，“你、你可能不知道，我大学的时候就看你的作品了，我想当演员，其实、其实就是因为你！我特别喜欢你演的那部……” 　　接着陈楼如数家珍般地报出了白以冬主演的好几部电视剧，滔滔不绝的。 　　“谢谢谢谢。”白以冬看上去很受宠若惊，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了，“我太荣幸了，想不到能被你这样漂亮可爱的姑娘喜欢。” 　　陈楼的脸唰一下红成了番茄，羞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章清在一边冷眼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我得去那边准备一下了。”白以冬最后朝陈楼笑笑，“期待你一会儿的表演哦。” 　　直到白以冬走远了，陈楼提着的一口气才猛地松了下来，接着又激动地拽了拽章清的衣袖，“清哥，清哥，我的天，冬冬竟然跟我演对手戏！他是我的偶像哎！之前怎么完全没听李导提起过！” 　　章清干巴巴地说道：“嗯，我也完全没听说过。” 　　“你快掐掐我看是不是在做梦！”陈楼抓起章清的手。 　　章清也没跟她客气，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疼疼疼疼！”陈楼叫起来。 　　“你还知道疼啊。”章清把手收回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一会开拍了你可别晕在你偶像面前。” 　　“完了完了，万一我真晕过去怎么办？”陈楼突然开始认真地担心了起来，“不行啊，我可不能那么没出息啊！他肯定会看不起我的！” 　　章清心里好笑，心说你刚跟你偶像握手握了快一分钟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没出息呢。 　　“没想到白以冬是你偶像啊。”章清说道，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里带上酸溜溜的味道。 　　要论咖位，白以冬跟他章清五五开，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但是白以冬比他要张扬，炒作也大胆，总是上综艺，绯闻一天到晚满天飞，所以话题度挺高的。 　　陈楼前脚还说喜欢清默，后脚白以冬那样的又变成她偶像了？这女人的爱好还真是随意。 　　不过…… 　　章清看了看陈楼兴奋得直跺脚的身影，算了，无论是什么人，能让她从她哥的事里暂时走出来，也是挺不错的。 　　然而，这一场雨戏拍的还是很不顺利。导演的任性安排让整个剧组都准备得匆匆忙忙，结果Action之后，又是这里没弄好，又是那里没弄好，光是设备的问题就NG了好几次。 　　等到设备终于调试好，章清已经在雨里站了十来分钟了。 　　五月份的天，虽然并不冷，但也绝对算不上暖和，在这么大的雨里淋上几分钟就能把人浇透了。 　　陈楼和白以冬没有淋雨，因为第一个镜头是单独拍陈涵在雨中孤独漫步的背影的。 　　好不容易等到设备什么的全部调试完毕，这个孤独漫步拍完的时候，章清已经开始上下牙打架了。 　　“好，卡！”李凡大喇叭喊着，“下一个镜头，徐潇潇和青梅竹马入镜啊！” 　　卡声之后，章清大口喘息着，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而这个动作无济于事，因为很快就会有更多的雨水浇在脸上。 　　他整个身体都在打颤，这是他主观上根本没法控制的。 　　几个工作人员拿着毛巾想给章清擦擦，但被导演拦住了，“等拍完了一块儿擦吧。再坚持一下行不行？”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章清喊的，为了节省体力章清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他现在浑身上下都被雨淋了个透湿，身上的衣服全都湿漉漉地紧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那边导演在跟摄影师说着调度的问题，章清一边听着一边原地跳了几下，余光突然看到周南琛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 　　他吃了一惊，立刻转头看去。周南琛没像其他后勤一样穿着雨披，就这么站在大雨里直直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像根电线杆。 　　“周南琛！”章清立刻朝他走过去，“你干什么呢，赶紧进去！” 　　没想到周南琛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热度时章清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周南琛的体温还挺高的，说明没被淋透。他压根没想过是因为自己现在的体温太低了。 　　“不行，我怕你出事。”周南琛摇了摇头，握着他胳膊的手也没放开。 　　“整个剧组那么多工作人员呢，差你一个不成？”章清皱起眉推了推周南琛，但后者还是纹丝不动。 　　“我在这，你视野里还能有个参照物。”周南琛很坚持，“这么大的雨天里，摔一下不是闹着玩的。” 　　章清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说服他了，于是朝里面喊了一声，“还有雨伞吗？谁给他拿把伞过来！” 　　“有！”有人在里面高声应了一句，就找了把伞递过来。 　　章清把伞塞到周南琛手里，“行了吧？伞打好。” 　　周南琛撑起伞，朝章清笑了笑。 　　那边的导演已经和白以冬陈楼两个人沟通完了，接下来的一幕就是徐潇潇带着所谓的“男朋友”路过陈涵面前，陈涵急火攻心，和假男朋友起了争执。 　　章清深呼吸了几次，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要敬业，白以冬不是白以冬，而是剧中的角色。 　　然而拍摄中还是出了问题。 　　在拍到争执推搡的那一段戏时，章清往前一推，白以冬竟然躲开了。章清看不清又躲闪不及，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膝盖生疼的一瞬间，章清的脑子里想的居然是周南琛个乌鸦嘴，还真摔着了。 　　“章清！” 　　“小清！” 　　端木柔吓了一跳第一个冲上去，周南琛紧跟在后面，接着两三个工作人员全都围上来查看情况。 　　膝盖生疼，应该是擦破皮了。 　　“清哥？”陈楼也赶紧跑过来，“摔到哪里没有？” 　　白以冬则是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一边道歉一边朝章清伸出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章清抬头瞟了白以冬一眼，没说话，把手放在了周南琛的手心里。 　　周南琛一个用力，把章清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吧？”这时候李导也冒雨跑了过来，“伤着哪没有？还能继续吗？” 　　“没事，问题不大。”章清站直了身体摆，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继续吧。” 　　“好，各部门回到位置上去！”李凡又举起了大喇叭，“各就各位！” 　　“这回可别这么不小心了啊。”白以冬微笑着拍了一下章清的肩膀，靠近他耳畔说道，“跟没长眼睛似的。” 　　章清没吭声，冷冷地看着白以冬走回自己的站位。 　　这回拍的挺顺利，一遍就过了。章清立刻被七八个工作人员围住，像包粽子一样用毛巾被层层裹住，带到屋子里面取暖。 　　大概是淋了太久的雨，章清此时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了，一直呆坐了很长时间，才慢慢能感觉到温度。 　　“还冷不冷？”端木柔拿着一块毛巾在一旁帮他擦头发。 　　“还行。”章清疲倦地说，“老实说我现在还没太有知觉。” 　　“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把水温调高，然后让阿琛给你弄点姜汤喝。”端木柔擦他头发的动作活像给什么小动物呼噜毛，越来越粗鲁，“白以冬这个神经病，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还特别出演呢，我看就是特别找茬！” 　　“我说这位大姐，人说话要讲证据的吧？信口胡说可是要吃官司的。” 　　白以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身后，章清猛地一回头，差点把毛巾甩在地上。 　　白以冬肩膀上也搭着条毛巾，闲庭信步地走进了屋里，就算眼睛看不清，章清也能想象出他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哟，还吃官司呢。”端木柔停下给章清擦头的动作，冷笑了一下，丝毫没在怕，“你吃芹菜了没？这么大口气。” 　　白以冬被噎了一下，冷哼了一声，靠近了端木柔，“我说章清不长眼睛也就算了，我不跟弱智计较。您怎么眼睛也不好使呢？岁数大了？绝经了吧？” 　　“你——！”端木柔火冒三丈，“腾”地就站了起来。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角落里的周南琛突然冷不丁地开口，“陈楼，你还没走啊？” 　　章清愣了一下，朝周南琛的方向看去，陈楼正站在门口一头雾水地往这边看过来。 　　“还没，马上就走了。你们这……一屋子人干什么呢？” 　　“没事。”章清说道，顺便用手拍了拍端木柔的胳膊让她消消气，“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吧，今天大家都冻坏了。” 　　“啊，是啊。”白以冬瞬间切换回了那个有素质有修养的偶像形象，朝陈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来看看清哥怎么样了。” 　　章清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演得这么好，要不今年百花奖给你得了。 　　“我也是来看看清哥的。”陈楼走过来，“刚摔那一跤没事吧？” 　　“没事。”章清摇摇头，“就破了点皮，现在都不疼了。” 　　“哦。”陈楼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伤口还是要记得好好处理哦。” 　　“好。”章清笑了笑。 　　“哎，你们不回去吗？”白以冬突然笑着说，“我看这会雨也小了，要不我请你们吃顿饭怎么样？我知道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馆子。” 　　“好啊好啊。”陈楼很开心，把头转向了章清，“清哥？” 　　章清盯着白以冬，深吸了一口气。 　　故意的。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答应。 　　在此之前，他还只是觉得白以冬这个人有点讨厌，有点烦人。 　　在今天这么一出之后，他正式把对白以冬的感觉升级为了恶心。 　　“我不去了。”章清勉强地朝陈楼笑了笑，“有点累，得回去歇会儿。” 　　“噢噢，没事没事，那——”陈楼朝白以冬投去询问的眼神。 　　“让清哥回家好好休息吧。”白以冬很“体贴”地说道，“要不就咱们两个去？” 　　“啊，真、真的吗？”陈楼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了，“那……” 　　“走吧走吧。”白以冬笑着很自然地拍了拍陈楼的肩膀，率先走出门。 　　“我的天啊我要跟冬冬一起吃饭了，天呐天呐，老天爷果然还是待我不薄的！”陈楼忍不住在白以冬出门后兴奋地跳了两下。 　　“白以冬是你偶像？”端木柔瞪大了眼睛才反应过来。 　　“是啊是啊，我真的喜欢他好长时间了，我就是因为他才想当演员的！”陈楼深呼吸了一口气，“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好紧张啊，我一会儿要是出洋相了该怎么办？我的天哪……” 　　端木柔皱起眉，“你知不知道白以冬他——” 　　端木柔的话说了一半，胳膊就被章清掐了一下。 　　“去吧。”章清笑笑，“玩得开心点。” 　　陈楼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不让我说？”端木柔不悦地皱眉看向章清。 　　“你说了人会信吗？”章清叹了口气，“你看她那副样子，已经完全进入粉丝模式了。你这时候跟她说你偶像是个没良心的狗骗子，她不但不会信你，还会把咱们一帮人都拉入‘黑子’的名单里。” 　　端木柔不甘心地瞪着门口瞪了好几秒，才把目光收回来，“陈楼也真是傻，三言两语给个棒棒糖就能被骗走。兄妹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章清没接话，他现在身上倒是暖和过来了，可头却沉甸甸的，睁不开眼睛。 　　周南琛比端木柔更早地发现了章清的异样，立刻走了过来，“章清？” 　　“嗯？”章清费劲地把眼睛睁开了条缝，接着就感觉到一只手贴上了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周南琛皱起了眉。 　　 第30章 　　“哦。”章清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意外，他现在还是浑身酸软着不想动，只稍微抬了抬眼皮。 　　“发烧了？”端木柔有点吃惊，手背贴上了章清的额头，“还真是烫的……走，去医院看看！” 　　“去医院”这三个字让章清抬起了头，有点费力地说道：“不用，睡一觉就没事了。” 　　“那怎么行。”周南琛皱起眉。 　　“没事儿。”章清还是坚持，“我对自己身体有数，去医院打针什么的太耽误行程了。” 　　周南琛的眉头依旧没松懈，跟章清用眼神僵持着。 　　迫不得已，章清拿出了自己对付粉丝的杀手锏——努力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眨一眨，微微一抿唇，让自己整个人都显得无辜又可怜：“我回去肯定马上睡觉，每顿都吃药，坚持量体温。” 　　他能感觉到周南琛明显身体一僵，眼神迅速移开了，“……好吧。” 　　卖乖装可怜真是屡试不爽的好办法！ 　　于是，端木柔负责开车把他们俩送到周南琛公寓楼下，车上把章清数落了一路。 　　“你说你片场的时候就不会机灵点吗？他们调试设备的时候你就不能进屋躲会啊，回回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好像身体不是你的一样！” 　　章清靠在车后座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端木柔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 　　迷糊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裤腿被挽起来，于是睁开了眼睛，发现周南琛已经把他一条腿的裤腿卷到了膝盖以上。 　　“这就是你说的一点破皮？”周南琛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嘘。”章清有些紧张地嘘了他一声，往前面驾驶座瞥了一眼，好在端木柔还在滔滔不绝地唠叨着，似乎是没听见，“你小声点……” 　　周南琛叹了口气。章清的膝盖上有很大一片伤，血水还在不停往外渗。 　　“开快点吧，柔姐。”周南琛抬头对前座的端木柔说道。 　　章清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车上下来的了。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周南琛拿了一杯水和几粒药过来把他扶起来。 　　“药吃了。”周南琛把杯子递到他的手里。 　　章清应了一声，硬撑着接过水杯把那几粒药咽下去，随后就感觉周南琛把一根凉凉的体温计塞到自己腋下。 　　“夹好。”周南琛说。 　　周南琛离他太近了，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喷在他耳畔，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很快他又走开了，不知道去哪里找来一个小医疗箱，掀开章清的被子，手就往他裤腰上探。 　　“你干嘛？”章清一惊，下意识伸手护住。 　　“脱你裤子。”周南琛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 　　“脱我裤子干嘛？”章清更加震惊了，耳朵根立刻就红了。 　　“不脱你裤子怎么给你上药？”周南琛反问道。 　　章清这才想起自己膝盖上还有一处擦伤，但脸上的热度还是没有退下来，“你、你松手，我自己来。” 　　周南琛退到一边去，章清则磨磨蹭蹭地把外裤脱掉，并迅速用被褥盖住了大腿以上的部分，看的周南琛有些想笑。 　　他拎着医药箱坐在了章清旁边，仔细地给那片伤口消毒上药。周南琛注意到，在那片新擦伤的附近，还有一些淡淡的疤痕。 　　“疼吗？”周南琛轻声问。 　　“还好。”章清的嘴角扯了两下，“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挺正常的。” 　　章清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周南琛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章清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年少时的轻狂固执逐渐沉淀成了执着的勇气。那副平静的样子周南琛很熟悉，那是习惯了把痛苦咬碎了咽进肚子里的样子。 　　不是第一回了，那在这之前的无数回，你都是怎么过的？ 　　周南琛没再说什么，上完药以后拍了拍他的小腿让他好好躺着，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拿了本书看着。 　　章清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有些无聊地侧过头往周南琛的方向看，没想到也正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 　　“体温计我看看。”周南琛把书反扣在椅子上，站起身朝章清伸手。 　　章清乖乖地把体温计递给他，仰着脖子看他读上面的数。 　　“38度5。”周南琛皱起眉头。 　　章清笑了笑，“那还好。” 　　“还好什么，都快上39了。”周南琛的眉头仍旧没有放开，伸手摸了一下章清的额头，“要不然还是去医院——” 　　“别别别。”章清赶紧坐了起来，“真没事，实在不行我明天会请假的。就是个着凉而已，没那么严重。” 　　周南琛这才稍稍舒展开眉头。 　　“拍戏淋雨感冒挺正常的，也不是头一回了，我有经验。”章清眯着眼睛又躺回去，“明天中午之前肯定能退烧。” 　　周南琛低声道：“这么有把握？” 　　“不信打赌啊。”章清乜斜眼看他。 　　“你还来劲了？”周南琛给章清掖了掖被角，“不赌。”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章清不满地说道，“对你有利的你就赌，对你不利的就不赌。” 　　“明知道对自己不利还打赌，那不是傻吗？” 　　章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周南琛好像生气了，却摸不清他为什么生气。 　　这会儿工夫，梵高突然迈着优雅的猫步跳上了章清的床，在床头巡视似的走了几圈，然后在章清的脑袋旁边躺下了。 　　“梵高陛下居然大驾光临了。”章清有点吃惊。 　　周南琛轻笑了一声，“担心你呢。” 　　“担心我？真的假的。”章清怀疑地看了看正在悠闲地打哈欠的梵高，“我觉得他可能是打算等我烧熟了直接吃掉。” 　　周南琛正在喝水，听到章清来这么一句差点被呛到。 　　还有力气插科打诨，真是嫌自己烧得不够高。 　　周南琛给他的药里应该有退烧成分，章清躺了没多久就觉得身上轻松了些，脑袋也没那么沉了，然后就听到周南琛开口。 　　“那个叫白以冬的，还要在剧组里呆多久？” 　　章清叹了口气，想到这个就开始心烦，“不知道，不过他的戏份就两三集，应该呆不了太久吧。” 　　“他是不是特意托关系来这个剧组的？”周南琛皱了皱眉，显然跟章清一样，也想起了那天在服装店门前听到的白以冬的电话。 　　“应该是，问题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来这个小破组啊。”章清皱眉，“总不可能就是来找我不痛快吧，他又不傻，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才不会干。” 　　周南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吧。”章清闭目养神，“陈楼居然是他粉丝，真让人大吃一惊。” 　　“是不是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周南琛道。 　　“那倒不至于，不甘心是有的。”章清干巴巴地说道，“但人家就好这口，我能说什么啊。” 　　周南琛只是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饿了没有？” 　　周南琛不说还好，一说章清才觉得肚子空空。他们拍完戏的时候就五点半了，算上回程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七点多了。 　　周南琛一看章清的表情就了然了，站起身来，“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章清顿时觉得那股歉意又从心里涌上来了，“这么晚了要不就叫个外卖算了。” 　　“外卖太油了，不适合病人吃。”周南琛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出了屋门，“我给你弄点清淡的，不复杂。” 　　章清有些郁闷地看着周南琛走出自己视线，四周又变成了模糊不清的世界，他觉得自己欠周南琛的人情可能一辈子也还不上了。 　　周南琛打开冰箱，拿了两个番茄两个鸡蛋出来，给章清煮了点西红柿鸡蛋面，端着走向他房间。 　　还没等走进屋，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声，“周南琛！” 　　周南琛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面洒了。他赶忙快步走进屋里，把面往床头柜上一放，“怎么了？” 　　只见章清抱着梵高，手在梵高肚子上摸来摸去，一脸的惊恐，“周南琛！我刚摸到梵高肚子上有小疙瘩，怎么回事，不会是小肿瘤吧？” 　　“小疙瘩？”周南琛重复了一遍。 　　“对，而且还不止一个！”章清的表情十分紧张，“我现在摸到了俩，还是对称的……我靠，下面怎么还有！” 　　周南琛长出了一口气，在章清的旁边坐了下来，用筷子挑起面条吹了起来，“嗯。” 　　“哎你是人吗？”章清瞪着他，“这是你养的猫你不管他死活啊！” 　　“小疙瘩你也有。”周南琛把面放下，指了指章清的胸口。 　　章清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就在胸口，一左一右。”周南琛耐心地解释道。 　　章清又愣了两秒钟，突然反应了过来，脸“唰”地红了一下，“我靠，这是他的……” 　　周南琛点了点头，继续吹着面。 　　这一刹那章清窘得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我、我他妈哪知道啊！我又没养过猫，我哪想得到——” 　　梵高被他薅在怀里终于忍受不了，嗷呜了一声，踹了章清一脚跑掉了。 　　“性骚扰。”周南琛“啧啧”了两声，“梵高终究是错付了。” 　　“你闭嘴。”章清又羞又气。 　　周南琛笑笑，把面端到章清跟前，“不烫了，吃吧。” 　　面闻起来很香，虽然材料很简单，但就是让人食指大动。章清接过碗筷品尝着简单的面香，周南琛端了自己那碗，也坐在章清的床边慢慢地吃着。 　　“今天晚上别工作了，早点睡吧。”周南琛吃完后把两只空碗叠在一起，站起身准备离开。 　　“嗯。”章清闷闷地应了一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瞪着天花板。 　　周南琛已经走出去的步子又顿了一下，“是不是睡不着？” 　　“啊，现在也太早了点，肯定睡不着。”章清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又补充道，“不过说不定躺一会就睡着了，没事。” 　　周南琛没做声，把手里的两只碗又放下了，“我陪你一会，你玩会儿手机吧。”说着，在章清的床上轻轻坐了下来。 　　“真的？”章清睁大了眼睛。 　　“就一个小时。”周南琛把手机塞进章清怀里，“不能再晚了。” 　　章清拿着手机笑个不停，“你是不是跟端木柔在一块呆的时间长了，怎么越来越像她了？” 　　“她有钱拿我还没钱拿呢。”周南琛随口说道。 　　“哦。”章清这才带着笑意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手机屏幕上。 　　为了让他看清手机，周南琛坐得离他很近。一抬起头，就能看见周南琛近在咫尺的脸庞认真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书——《艺术与恐惧》。 　　没听说过，只觉得很厉害。 　　章清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点开了很久没上的微博。 　　眼睛不好的这些天，微博都是端木柔代上的，今天他也终于能回来翻一翻微博，看看小粉丝们的暖心留言了。 　　只不过……偶像这个名词也是一把双刃剑，微博像一座多层地狱，越往下的地方越是深得发黑。 　　自己的微博下面总是一片祥和，鲜花和赞美能把人捧到天上去。但点开广场，搜索“章清”这个名字，就能看到五花八门的言论。有人喜欢他，有人不喜欢他，有媒体站在他一边，也有媒体含沙射影地讽刺。 　　而缩写，则是打开网络地狱的滚烫钥匙。 　　——zq真的不要脸求求他的名字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死皮赖脸蹭我家热度的bitch！ 　　——zq粉丝装路人要不要点披脸好歹把首页清干净再过来，就你们家会喷粪是吧？[呲牙] 　　——ly粉不要搞笑了好么谁蹭谁热度长了双狗眼看不清楚么？[疑惑][疑惑]是有人拿枪指着你们家哥哥逼他跟zq合作么？大家都是演员谁比谁高贵？ 　　——zq粉搞笑吧，ly都有女朋友了，牵手街拍都出了智障腐女癌还在yy？小破剧都播完了还非要上赶着蹭热度的到底是谁？抱走宇哥不约谢谢。 　　——zq算什么东西给我们家哥哥提鞋都不配好么？ 　　——谁能给我科普一下zqly是啥，足球乐园吗？ 　　章清看着最后一条微博差点笑出声来。 　　其实这些都算得上他的常驻黑子了，骂人的方式也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套，从他跟梁宇绑定营销的那一刻起他就预见到这种情况了。 　　目前这些黑子还远远没到影响他大众口碑的程度，所以用不着理会。 　　章清知道比现在更难的日子还在前面等着他。到现在，他还是一个靠炒作才能营销自己的底层艺人，他想红，比任何人都更想快点红起来。 　　红了，就意味着他能接到更好的本子。红了，就意味着他能真正开始自己的演员生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毫无意义的垃圾ip剧里打转。 　　有时章清想，也许艺术家和创作者受人尊敬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他和太多的小演员没能出生在那样的日子。在资本操盘的炒作里，章清和梁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看谁蹦得更高。 　　有段时间，章清时常盯着屏幕上的自己产生恍惚感。屏幕上唱唱跳跳笑靥如花的人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就像所有这些粉丝或者黑子口中的章清也不是他本人，只是一个包装好的、上好发条的漂亮的音乐盒人偶。 　　对着摄像头找个好角度，就能把生活拍得光鲜亮丽，摆几个pose发到网络上去，总有人像崇拜邪教似的尖叫着赞美。其实更多时候，关上房门独处一室，他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第31章 　　真矫情。章清在心里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随手拍了一张房间的照片发了微博。 　　章清V：发烧了，休息一晚。 　　微博刚发出去还没超过一秒，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啊啊啊哥哥要注意身体啊，多多休息千万别累着[心]清水一直在！ 　　——清清要按时吃药啊啊啊加油～[心]一路有你，我们会一直陪你前行 　　——那些素未谋面的也迟早会相遇[心]和你一起共赴青春的约定[心] 　　——你在舞台我在人海[加油]只要哥哥愿意，清水永相随～ 　　章清对着这些机器人一般的评论浪潮无奈地笑笑，就在这时，周南琛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这么简陋的屋子你也拍。” 　　“也没很简陋啊，就挺普通的屋——”章清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什么时候关注的我微博？” 　　还是特别关注！刚响的那一声是特别关注的提醒！ 　　“关注你微博很奇怪？”周南琛神色如常，“你人都在我家床上躺着了，不关注一下说不过去吧。” 　　这句话说得章清的脸顿时有点发烫，但还是坚持问道：“你微博ID什么啊？” 　　“不告诉你。”周南琛笑眯眯收起了手机。 　　“你这人……没劲。”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章清翻了个白眼。 　　刚刚的微博评论瞬间就刷到了上百条，章清百无聊赖地逐条翻着，突然一条评论闯进了他的视线。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清清的床边有两只碗吗？？ 　　——我我我也注意到了，救命该不会是…… 　　——楼上想多了吧，应该只是经纪人或者助理的。 　　章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十分心虚地瞥了一眼周南琛，一瞬间想把这条微博给删了。 　　但要真那么做也太欲盖弥彰，只得作罢。 　　两人一猫大晚上共处一室，然而周南琛从头到尾都只是认真地看那本砖头似的头，头都没抬过一下，连让章清心猿意马的机会都不给。 　　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今天在那座滑滑梯底下，周南琛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做点什么？还是说只是他太自作多情？ 　　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南琛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书，“行了，一个小时。” 　　章清一怔，“这么快？” 　　“玩起来时间当然快，赶紧睡吧，明天中午之前要是退不了烧直接给我转账。”周南琛一本正经道。 　　“嘿你这人，不说不赌吗？”章清啧了一声。 　　“别贫了，快睡。”周南琛板着脸说道，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章清迟疑地看了看他。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周南琛又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睡吧。” 　　章清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眼神，朝他笑笑，“你这样让我特别想喊你声妈。” 　　“喊吧。”周南琛简洁地说，“喊完了睡觉。” 　　章清咯咯地笑了两声，不再跟周南琛争辩，乖乖闭上了眼睛。 　　脑袋沉甸甸的感觉再度涌上来，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偶尔听到周南琛翻书的声音，章清就在这纸页翻动的细小声响中逐渐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南琛终于把头从那本砖头厚的书里抬起来，打了个哈欠。章清平稳的呼吸声从耳畔传来，看来已经睡熟了。 　　周南琛轻轻地把书放在一旁，低头看向章清。他睡着的样子像个毫无防备的少年，和他的记忆逐渐重叠在一起。 　　唯有睡着的时候，他才像是卸下了人间重担，安然得像只无辜的绵羊。 　　周南琛迷恋地注视着那张脸庞，忍不住缓缓伏身靠近。 　　这个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中的热度，身下人微启的红唇就在咫尺之间。 　　但他还是在大约有半厘米距离就能接吻的时候克制住了自己，将嘴唇上移，轻轻吻了一下章清的额头，然后站起身，替他关上灯，带上了屋门。 　　- 　　章清退烧用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短，第二天早上量体温，竟然就降到37度5了，让周南琛很是吃惊。 　　他拿体温计对着阳光看了又看，来了一句，“你不会是没夹好吧？” 　　章清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腿踹了他一脚，“赌输了就说别人出老千，你这样子是要被拉入黑名单的！” 　　周南琛笑着放下了体温计，“嗯，我输了。清哥就是清哥，身体果然硬朗。” 　　“请我吃饭吧。”章清得意洋洋地说道，“走，出工去。” 　　“你别去了。”周南琛又把他重新按回床上，“我早上已经跟李凡打电话请过假了，他们今天上午拍尹菱和贾号的戏。” 　　“什……你这是先斩后奏啊！”章清瞪着一双眼睛看他。 　　周南琛难得的露出一丝窘迫，“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一早就退烧了啊。而且万一再复发呢，我还是不放心。” 　　章清看他那副样子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行吧，不难为你了。休息就休息，我又不是工作狂，谁想上赶着出工啊。你去吧，我就在这看家好啦。” 　　周南琛笑笑，“还看家呢，万一真有人闯进来你连梵高的战斗力都不如。” 　　“谁说的？”章清立刻拧起眉头，“我可以用自己的美貌把对方迷惑致死。” 　　周南琛竖了根大拇指，“嗯，说得我都信了。” 　　章清请了假，但周南琛还是要照常出工的。吃了早饭以后章清就往床上一躺，美美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才醒，章清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除了还有点鼻塞之外，头也不沉了，嗓子也不怎么痛了，看来生病还是得靠睡觉恢复。 　　梵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自己枕边，章清笑着摸了摸三花猫的脊背，惹来一声不满的喵叫。 　　然后手机就响起来了，章清没有第一时间接起电话，而是闭眼听了一会儿熟悉的铃声，才把手机拿起来。 　　“喂？” 　　“醒了？”电话那边传来周南琛的声音，“我没有吵醒你吧？” 　　“没，我刚醒。”章清慢吞吞地坐起来。 　　“睡得怎么样？身体感觉如何？” 　　“挺好的，我觉得应该没事了。”章清摸了摸自己额头，“神清气爽，腰不酸背不疼，能一口气上五楼。” 　　“真的？” 　　“我骗你干啥。”章清又觉得好笑，清了清嗓子，“跟你说啊，虽然我是个很贪吃的人，但为了一顿饭出老千，不是我亚洲小赌王的风格。” 　　“行，信你了。”周南琛语气里含着笑意，“下来吧小赌王，我请你吃饭。” 　　“你到楼底下了？”章清从床上一跃而起，“好嘞，等着！” 　　对于自己穿衣服自己穿鞋这种小事章清已经得心应手了，包括周南琛家那原先差点让他摔跤的陡峭楼梯他也能闭着眼睛走个来回了。 　　一路小跑着下楼，周南琛就站在楼下安静等着。他靠在一棵行道树旁，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阳光透过树梢形成的斑驳光点洒在他头发上，章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已经过了七年，周南琛身上那股致命的吸引力还是没有一丝消散，这个认知多少让章清有点沮丧。 　　就算章清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原谅他，就算他们之间还是隔着乱麻一样的心结，然而当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时，那股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的冲动还是那样无法忽视。 　　章清的思绪还没飞多远，周南琛就抬头看见了他，“走？” 　　“去哪吃啊老板？”章清紧走几步和周南琛并肩。 　　“带你尝尝连城特色。”周南琛笑笑，“上车。” 　　周南琛带着他走进一家家常菜馆，一抬头，这家菜馆的名字居然就叫“连城特色”，行吧。 　　“尝尝他们的白灼菜心吧。”周南琛打开菜单，“这家店的菜系都比较清淡，素菜也很好吃。” 　　“嗯好啊，听你的。”章清烧刚退下去，也没太大胃口吃什么荤菜。 　　“那就要一份白灼菜心，要一份砂锅豆腐，两碗米饭。”周南琛把菜单合上交给服务员。 　　“你对连城这边的风土人情可真了解。”章清由衷地敬佩道，“整座城的馆子都被你吃过一个遍了吧？” 　　周南琛笑笑，“那也不至于，不过确实吃过不少。” 　　“你看着也不像一天到晚会下馆子的人啊。”章清乐了，“是我走眼了。” 　　“我在这边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住，自己在家太无聊了，有段时间总出来吃。”周南琛笑笑，“每顿饭都尝一家新馆子，慢慢就知道哪家的好吃了。” 　　章清愣了一下，脑袋里浮现出周南琛独自一人坐在饭馆里吃饭的情景，突然间有点心疼。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胖胖的男人始终往他俩的方向看，左看右看，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章清？” 　　章清一愣，抬起头，但这个陌生的声音并没有让章清产生任何回忆。 　　“周南琛？”那人又看向周南琛，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而周南琛也是明显地一怔，没认出来人。 　　这可真是稀奇了。认识章清的人很多，但能一并把周南琛也认出来的可就屈指可数了。 　　看他们俩没有反应，胖男人也不着急，似乎确定自己认对了人，他又换了个称呼，“清默和阿琛？” 　　这一下子，瞬间把回忆的区间缩短了一大截。章清吃惊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半晌才试探性地叫出一个名字来，“乾坤？” 　　胖男人高兴地一拍手，“对啦！是我，乾坤！” 　　这一下子让章清和周南琛都吃惊不小。这名字的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远到章清说出这俩字的时候都有种穿越了的恍惚感。 　　乾坤是他们高中玩网配的时候，繁音工作室的策划。 　　他一手组织起这个网配工作室，里面cv、后期、编曲、填词、画师……一整套流水线一应俱全，章清配音的许多广播剧都是这位仁兄一手统筹策划的。 　　在当时那个年代，网配只是个很小的非商业爱好者聚集圈，繁音工作室就是那时少有的功能完备水准在线的工作室。 　　乾坤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策划，当时跟他们工作室合作过的cv差不多都抱怨过被这家伙一遍遍返音，戏称他们“返音工作室”。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他们工作室出品的剧很快就有好几部热度迅速升温，那之后，章清和同期的几位cv乘着那股浪潮成为了当时互联网第一批拥有上万粉丝的“流量CV”。 　　也就是在这个工作室里，章清认识了周南琛，随后不久有了那次天台搭救，两人之间也逐渐熟络起来。 　　他犹记得周南琛每次都会给他主役的广播剧亲手绘制海报，在那时候根本没几个剧能享受到原创手绘海报的待遇，章清算是鹤立鸡群的独一份。 　　而周南琛画画的水平，实在是高出他们同龄人太多倍了。还记得乾坤第一次组织线下面基的时候被周南琛给吓了一跳，说没想到阿琛是个男的，更没想到居然只是个高中生。 　　后来工作室里一群妹子围着周南琛一通夸，说他的画风那么细腻，本来还以为肯定是个软妹子，没想到却是个帅哥弟弟。 　　“哎说实话我们都以为阿琛是清默的女朋友呢。”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说道，“每次你都只给清默的剧画海报，没想到居然是同班的哥们，真够义气哈。” 　　另一个女生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她，用几乎是气音的音量小声说，“你怎么知道肯定是哥们。” 　　于是几个女生心有灵犀地笑成了一团。 　　而当时的章清跟周南琛确实刚刚从“哥们”转变成了另一层关系，听到女生们的笑声十分心虚地灌了自己几大杯凉开水。 　　章清从高三退出网配圈以后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再也没见过乾坤了，这样算下来，竟然也有六年之久。他记得六年前乾坤是个挺精神的大学生，留着个很有艺术气息的小辫子。 　　现如今他一头规规矩矩的短发，整个人发福了不少，要不是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章清几乎找不出他和自己记忆中有任何共通点了。 　　岁月对人的影响真令人唏嘘。 　　“我的天，还真是你们俩！”乾坤感叹一句，拉开他们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我刚在你们对面坐着，怎么看怎么像。我心说不可能吧，这都过去六七年了，而且你们俩居然一块出现，这也太凑巧了！可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非得来看看才行，幸好我过来看看了！” 　　“是啊。”章清赶紧给乾坤倒了杯茶水，“太巧了，好久不见！” 　　“坤哥？真是太久不见了。”周南琛的神色还停留在惊讶中。 　　“说巧其实也不算巧。”乾坤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兴奋地说道，“我啊，前段时间机缘巧合刚知道默儿竟然当了演员。就我爱人，她之前特别喜欢看你演的一部剧，我那天洗完澡路过，瞟了一眼她手机屏幕一看，哎哟这不是默儿吗？怎么上电视了？一问才知道，你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成大明星了！” 　　这话说得章清脸上一烫，“别别别，什么大明星我就是一小演员。” 　　“哎呦我当时那个吃惊啊，就跑去网上搜你的新闻，结果正好看到说你今年五月份有个戏要在连城影视城拍。我一看这巧了啊，我家离影视城就半小时的车程，说不定哪天随便上街逛逛就能碰见你了呢！”乾坤说得很高兴，“这不，还真让我瞎猫撞上死耗子了。不过一撞撞上俩我还真没想到呢！” 　　 第32章 　　“这就叫缘分吧。”章清笑道。 　　“不行不行，咱今天得喝点，我请客！”乾坤兴致很高，冲服务员喊道，“来一扎冰啤！” 　　啤酒上了以后，乾坤给两个人都满上了杯子，“这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哎，我就算了，你们俩什么时候又凑在一块儿了？我记得默儿高三的时候阿琛不就转学了吗？” 　　“我在他主演的剧组里当造型师。”周南琛说。 　　“哟嘿？”乾坤有些惊讶，看向章清，“你这是把你哥们也拉下水咯？” 　　“你能不能别把我说得跟什么传销头子似的。”章清笑了，“我没拉他，我也是开拍之前才刚知道他转行的，之前都没联系过，也算缘分吧。” 　　“我还以为肯定是默儿拉你下水的呢！你怎么没继续画画了啊？”乾坤露出可惜的表情，“你画得多好啊，我们当时都觉得你要是考个美院继续深造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对于乾坤的话，周南琛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化妆也挺有意思的。” 　　章清隐隐约约觉得周南琛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赶紧开口，“坤哥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听到这个问题，乾坤的笑脸一下子收住了，叹了口气，“高就什么啊。就在一高中当语文老师。” 　　对这个回答章清也有点惊讶。在他的印象里，乾坤是个很心高气傲、十分有野心的人物，章清本以为他怎么也会继续在文娱创作相关的领域努力，没想到竟然去当了老师。 　　“老师不是挺好的吗？”周南琛抬眼看了章清一眼说，“体制内，稳定有保障。” 　　“对。”乾坤勉强地笑了笑，“其实主要是我爱人，她身体不好，没法一个人照顾小孩，所以坚持要我找一份收入稳定有假期的工作。我俩早先因为这件事吵过，但没办法，她也不容易。” 　　章清这时才反应过来，跟上了话题的节奏，“你还别说，坤哥，我觉得你气质挺适合当老师的，一看就是一句话就能让全班服服帖帖的那种。” 　　乾坤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像老师这种稳定工作，我都羡慕不来。”章清摇摇头，“我们这行每天天不亮就得出工，泥地里摸爬滚打，冬天穿坎肩夏天穿棉袄都是常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章清的安慰太拙劣了，乾坤笑了笑，越过桌子拍了两下章清的肩膀，“默儿啊，人这辈子能坚持梦想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你要加油。” 　　章清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幸好这时候他们点的菜上来了，章清赶紧招呼乾坤尝尝周南琛点的特色菜。 　　后来他们又聊了很多过往，什么直播时忘了关麦的囧事，什么配R18耽美时的尴尬，章清有些惊讶乾坤还记得那么多，好多事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周南琛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一边吃一边听两个人聊，偶尔插一两句嘴，一般也不超过三个字。 　　这顿饭吃了快有一个小时，最后还是周南琛推了推章清，后者才想起来他们下午还得出工。 　　“哎，聊得太开心了都差点忘时间了。”章清不好意思地朝乾坤笑笑。 　　“哟，我的错我的错。”乾坤拍了拍脑袋，“你俩下午还得拍戏呢，没耽误你们的事儿吧？” 　　“没有没有，还来得及。” 　　“那你们赶快走吧，我结账就行了。”乾坤挥了挥手。 　　“那……” 　　“哎呀，跟我还客气什么，都说了我今天请客！”乾坤很潇洒地说，“再跟我抢那就不给面子了啊！” 　　“成，你可别跑啊，我下顿一定请回来。”章清也没再坚持。 　　乾坤乐呵呵地把自己杯子里的啤酒喝干净，然后才说，“哎对了，还有件事儿我想跟你们俩商量一下。” 　　“什么事？”章清有种感觉，乾坤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这顿饭真正的重点。 　　“你们俩，有没有回归广播剧圈的想法？”乾坤郑重其事地问道。 　　章清一愣，没有说话，只是投去了疑问的目光，等着乾坤的下一步解释。 　　“现在的圈子跟当年不一样了，网配质量良莠不齐，商配CV又要价很高，导致商配剧卖的很贵，投资人和听众都不满意。”乾坤分析道，“但是默儿，你不一样，你是当年剧圈里一顶一的红人，就算退圈这么多年，还是有很多粉丝巴巴地等着你回来。假如你能再回来做剧，我就有信心再把繁音工作室搞回来，说不定也能拉到投资，直接转型做商配。” 　　章清这才忽然明白，乾坤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在他平静的生活下依旧燃烧着一颗创作的心，也许包括这一次偶遇，都不是偶然的。 　　“我……”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回答。”乾坤做了个暂停手势，“我知道你现在是大忙人，不用着急着做决定。但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毕竟，我是真的很怀念当初我们一起做作品的那些时光。” 　　接着乾坤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章清，后者双手接了过来。 　　“坤哥你放心。”章清认真地说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乾坤把他俩送出去，一直看着两个人上车开走才作罢。章清靠在座椅上，双手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张名片，陷入深思。 　　“你想去？”周南琛问。 　　“说不好。”章清轻弹了一下那张名片，“这事对我来说不是小事情，我得权衡利弊。” 　　章清现在的工作强度也不低，如果只是抱着糊弄洋鬼子的态度随便配两句也就罢了，但他不想那样。 　　他知道如果自己答应了乾坤，一定得全力以赴地投入进去，那么就不得不精打细算地考虑投入进去的时间和精力成本了。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章清并不想把“章清”的粉丝跟“清默”的粉丝搅在一起。目前为止，除了之前繁音工作室的同僚们，还没有人知道章清就是清默。 　　章清是个靠捆绑cp卖腐才勉强走进一点大众视线的小鲜肉，而清默却是个勤奋努力且才华横溢，粉丝无数的CV前辈。这两个人的粉丝，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同一群体。 　　所以他如果回归，只能用清默的身份。而以清默的身份回归广播剧圈，并不能给章清带来任何的流量红利。说得直接点，无非为了一句情怀。 　　为了六七年前的情怀，值得吗？章清在心里问自己。 　　七年的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很多。乾坤的啤酒肚，周南琛手中的化妆刷，还有他章清被娱乐圈压得越来越低的尊严和底线。 　　可是还有些东西，总有些东西是时间也磨不掉的，比如乾坤向他递来名片时那一瞬间的眼神，和七年前说戏的样子一模一样。 　　章清叹了口气，把名片收好，决定还是先把这件事往后放一放。 　　到片场以后，章清吃惊地发现居然有不少人扛着长枪短炮把入口处给堵上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有名的隔壁剧组引来的人，可很快这帮记者媒体就看见了他，齐刷刷地把炮筒子对准了这边。 　　“是章清先生吗？” 　　“听说白以冬先生以友情出演的身份加入了《青春慢半拍》剧组，不知道您是否方便透露一下他出演了什么角色呢？” 　　“您以前就和白以冬先生一起上过综艺，这次又在同一部剧里合作，感觉如何呢？” 　　章清被这些问题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弄明白一件事，他们并不是要采访自己，而是想从自己这获得有关白以冬的讯息。 　　白以冬个赖逼玩意，炒作都炒到剧组片场来了？ 　　章清懵逼的这会儿，周南琛的反应却很快，他一把抓住了章清的手腕，强硬地推开了怼过来的媒体，“不好意思，我们出工要迟到了，下次吧。” 　　章清就这么被半拖半拽着逃离了记者们。 　　还隔着老远，章清就听见自己剧组在聊天。 　　“可以啊以冬，记者都追到园子外面了，你这波牌面儿大啊。” 　　是贾号的声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问题没处理好，给大家添麻烦了。”白以冬很愧疚地说。 　　“没事啊，今天我来的时候还有人采访我呢。”陈楼笑嘻嘻地说道，“我抓紧时间把咱们的剧给宣传了一波。” 　　“你这小丫头，够机灵。”贾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一直没说话的尹菱看到章清才开了口，“清清，来了啊？” 　　“啊。”章清笑笑，把包扔在折叠椅上。 　　“你感冒怎么样了？”尹菱担忧地看他，“退烧了吗就来出工？” 　　“退了，今天早上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章清瞥了一眼望过来的白以冬，“今天园子外面怎么围了那么多记者啊？” 　　“是我一些私人的问题没有处理好，害你被堵了吧？”白以冬不好意思地笑笑。 　　“挺厉害的，大排场。”章清朝他竖了个拇指，“我就没有过这种经历，可能主要是我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吧。” 　　白以冬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假笑，眼里射出的刀子简直能把章清捅个对穿。 　　章清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还在这嗑瓜子聊天呐？”李凡走了过来，“抓紧时间准备了！” 　　今天下午拍的戏主要是跟尹菱的对手戏，对章清来说轻松不少。他跟尹菱太熟了，也不是第一次搭戏，两个人互相了解，配合就容易默契，大部分镜头都是一遍过的。 　　没戏份的陈楼一直跟白以冬腻在一起，白以冬倒也不嫌弃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那澎湃的偶像自负感压倒了一切。 　　“好，卡！”李凡喊道，“大家休息几分钟，准备最后一幕！” 　　“清清，牛逼！”尹菱朝章清伸出一只手，章清很有默契地跟她击了个掌。 　　跟老朋友搭戏真是畅快淋漓，根本用不着怎么费力，就能很自然地顺下来，甚至还有很多有趣的即兴发挥被采纳了。 　　“喝水吗？”周南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俩中间，手里拿着章清的保温杯。 　　“谢啦。”章清心情很好，接过水杯冲周南琛露出个愉快的笑容。 　　“哎，你知道今儿门口为什么那么多记者吗？”尹菱朝章清抬了抬下巴。 　　“都是来找白以冬的，抓不到他就抓剧组里别的人。”章清喝了口水，“肯定是他又营销了，指不定捆绑哪个大佬闹事呢。” 　　尹菱“啧”了一声，“孔忆山，孔忆山你知道不？” 　　“谁？” 　　“说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不假啊。”尹菱感叹道，“金华企业的老总，投资了大半个娱乐圈。今年还打算导个什么叫《逃出生天》的求生真人秀，小鲜肉们为了上他这破节目都挤破脑袋了。” 　　“嗯。”章清点点头，“财大气粗的资本大佬。怎么了？” 　　“听说他这人挺色的，床上来来回回的新人换旧人，不过还是很多人上赶着往上爬。”尹菱压低了声音，“我听说白以冬就是爬人家床没爬上，被挂了黑搜。” 　　章清哑然失笑，“我看他还挺开心的，一点也没受影响。” 　　“白以冬那家伙不就是黑红起家的吗？”尹菱的语气里带着不屑，“不过我说实话，他们家公关是真的牛逼，回回黑料反转洗白，白莲花套路那叫玩得一个熟练。” 　　“行了，不侃他的事了，准备下一幕吧，演完可以收工回家了。”章清伸了个懒腰。 　　不过章清怎么也想不到，意外竟然会在这时候突然发生。 　　最后一幕的戏是章清和尹菱在街上漫步，两人各怀心事，连台词都没有几句，没什么难度。 　　大概就是因为没什么难度，所有人都没把这幕戏放在心上，章清和尹菱只需要从路的这头走到那头，拍几个特写和长镜头就可以了。 　　“涵涵，我先回去了。”尹菱饰演的崔倩低着头，用这句话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我送你吧？”陈涵连忙说道。 　　“不用了。”崔倩挤出个勉强的笑容，“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你怎么了？”陈涵拉住崔倩的胳膊问，“你生气了？我是不是哪里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累了。”崔倩低着头，“真的没事。” 　　“那我——”陈涵坚持着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崔倩一把甩开了手。 　　“我走了。”崔倩只留下这么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只留陈涵一个人独自站在街头。 　　“好，卡！” 　　导演喊完卡，今天一天的戏份应该就到此结束了。章清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想着去监控屏那里看看今天的拍摄成果。 　　其他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都往李凡的方向走去，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章清头顶的一块广告牌正摇摇欲坠。 　　等章清听到铁板摩擦发出的巨响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抬起头，眼前只有一片黑压压。 　　他本能地感觉到有危险，却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得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清！！” 　　 第33章 　　清。 　　头脑一片空白，章清差点融化在这一声呼唤里。 　　高二刚确定关系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曾经因为称呼的问题起过几次争执。 　　周南琛明明看着是个榆木脑袋，谈起恋爱却像条大型犬似的异常黏人。 　　但凡被他偷到点空隙——无人的课间、校园的角落、樱花树林里恰好能遮掩住两个人的枝叶，他总要突如其来地搂住他的腰，然后把嘴唇贴在他耳畔，低喃一声“清”。 　　直到现在章清也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把普普通通的一个音发得那么缠绵，那么深情，又那么干净，像小孩子面对一切无暇美好的事物发出的单调感叹，不掺任何杂质。 　　可那时候章清还是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听这称呼红了脸又不肯承认，咬死了说是周南琛叫得太恶心，他听得起一身鸡皮疙瘩，非要他正儿八经叫自己全名。 　　当时的周南琛委屈地像条被训的大金毛，自言自语地说“你名字多好听”。 　　当时的章清还太年轻，理解不了周南琛画家般的罗曼蒂克，不知道他将自己的名字揉成墨块，在心里一点点化开。从此之后，他笔下所有画里，都有他的影子。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章清只感觉到自己身体被狠狠地一撞，直接飞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没多久，他就听到耳畔一片脚步声，有叫他名字的，还有叫周南琛名字的。 　　“阿琛！” 　　“阿琛你没事吧？” 　　叫周南琛的声音听上去明显更紧张一些。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搬开！” 　　章清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那么大一个金属广告牌压在地上，一群人围在四周喊着一二三用力把金属牌移开。 　　“周南琛！”章清也顾不上自己了，朝那边扑了过去。 　　三五个男人合力把广告牌移开，金属扫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周南琛果然在广告牌底下蜷缩着身体，一脸痛苦的表情。 　　章清愣住了，一瞬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块广告牌明明是在自己头顶上的，为什么会砸到周南琛？ 　　刚刚他起码摔出去两米远，是周南琛推的？ 　　要不是亲身体会，章清绝对想不到周南琛的力气竟然有这么大。 　　章清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开始发抖，抖得几乎都站不稳身体，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他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跪在地上的都不知道。 　　如果周南琛出了什么事情的话…… 　　手指突然被裹住了，章清震惊地抬起头，发现周南琛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握了握他撑在地上的手指，嘴唇苍白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章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个样子！”李凡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尹菱赶紧说，“马上就过来！” 　　“这块广告牌谁他妈负责的？”李凡怒火中烧，“这场的置景是哪个？都他妈吃屎的吗？” 　　一直到救护车来，李凡都在训人，章清也没仔细听他都训了些什么，脑袋一团乱麻，只记得自己恍恍惚惚中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端木柔很快听说了这件事，也赶到了医院，全程帮周南琛挂号交钱做检查，一通折腾下来，等结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章清抱着膝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浑身都紧绷着。 　　“辛苦你了，柔姐。”章清的声音闷闷的，“这些事本来应该是我来做，偏偏我眼睛看不清，全都要麻烦你……” 　　“说什么呢，我是你经纪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端木柔喝了口水，“真那么不好意思，下回请我吃烤肉。” 　　“好。”章清笑了。 　　端木柔把水杯放下，拉了拉他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章清说。 　　端木柔想了想，起身去医院自带的烧水炉接了一杯白开水，塞进章清手里。 　　“我不渴……” 　　“拿着，暖暖手。”端木柔命令道。 　　章清叹了口气，接了过来，“谢谢。” 　　“你不去他病房里等着，非要在这坐着？”端木柔问。 　　“我……算了吧，我就坐在这挺好的。”章清叹了口气，“我现在进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端木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我真没想到他竟然……”章清把脸埋进掌心里，使劲儿搓了搓，“他当时离我挺远的，除非他冲过来之前一秒都没犹豫，否则……” 　　端木柔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总算知道了，原来在我跟他的关系里我没有唱独角戏，原来他对我也……”章清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我不想通过这种事知道，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了白痴一样。就算是我们闹到了今天这个局面，我还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剖开展露在他面前，可是他呢？他什么也不说，他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玩儿什么‘我爱你与你无关’呢，他以为演什么言情虐恋吗？” 　　端木柔叹了口气，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清……” 　　“他就是这一点欠揍，要不是他已经受伤了我恨不得冲进去照他脑袋来几拳给他揍清醒点。”章清继续说，“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指望我乖乖接受他的恩赐？做他娘的春秋大梦！我也是人，老子也有心！” 　　章清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起来，他赶紧用手背抹了一下，快速眨了眨眼睛。 　　“他就没想过我心里会怎么想吗？他就没想过我也会担心他吗？个操蛋玩意儿，他倒是会冷眼旁观看世界，倒是很会进退自如明哲保身啊！” 　　章清的最后那一句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几个人把目光投向了这边。端木柔赶紧拉了拉他的衣领，挡住了他半边脸。 　　“周南琛的家属是哪一个？”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白衣的小护士走了过来。 　　“我是！”章清“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尽管他眼睛看不清，但还是努力把脸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刚的X光片结果出来了，你们跟我过来一下吧。”小护士招了招手，章清和端木柔立刻跟着她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章清看不清医生长什么样，但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个四十岁以上的中年男人。 　　“周南琛，是吧？”医生应该是在看X光片，桌上传来哗啦的声响，听得章清一阵紧张，“听说是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给砸到了？” 　　“是，他怎么样？”章清紧张地问。 　　“没事，问题不大，用不着太担心。”医生说道，“他应该是在砸下来的一瞬间用正确姿势自我保护了。伤患处主要集中在四肢和背部，头啊内脏啊之类的都没受影响。左小臂有一处闭合性骨折，需要打石膏，后背有淤血，但没伤到脊椎，其他的都没什么大问题。住院观察一天吧，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章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感觉一路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差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谢谢大夫啊。”端木柔连忙替章清道了谢，把自家艺人拽出了门。 　　“我就跟你说了吧，没事没事，现在不用担心了吧？”端木柔拍拍他。 　　“嗯。”章清笑了笑。 　　“清清，柔姐！” 　　章清一下就听出这是尹菱的大嗓门，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跑来。 　　“你怎么来了？”章清有点吃惊。 　　“哎哟我补拍完最后几个镜头就赶紧跑过来了，阿琛没事吧？”尹菱气喘吁吁的，看来真是跑着过来的。 　　“他没事，就左胳膊有点骨折，好像也不严重。”章清说，“其他地方都是轻伤，医生说他被砸的时候护住了脆弱部位。” 　　尹菱也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在走廊椅子上坐下来，“还好还好，那我就放心了。” 　　“那边应该已经上完石膏了，要不要过去看看？”端木柔提议。 　　“好，走。”尹菱二话不说站起来，拉着章清就往前走，这下章清连拒绝的理由都来不及想，只好跟上去了。 　　周南琛正平躺在病床上，一只胳膊裹着厚重的石膏，吊在一边。他没睡着，一听到门响就迅速把头转向了这边。 　　“天哪，你没事吧？”尹菱最先走上去，给了周南琛一个拥抱。 　　“没事。”周南琛笑笑，用没骨折的那只手拍了拍她后背。 　　“你不知道你扑过去的时候全剧组的人都吓坏了，李导说他一颗老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尹菱抱怨道，“他把今天负责置景的人直接给开了，这次确实是道具组工作太含糊了，觉得是个小网剧就不认真干活，实在太可气了！” 　　“他们说不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周南琛笑了笑，“我没事。” 　　“你这手得休息一阵子了。”端木柔插嘴道，“不过刚医生跟我们说没什么大毛病，让观察一天，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回家休养。” 　　周南琛看上去松了口气，“嗯。” 　　“李导还在忙工作，他说他下工就来看你。”尹菱拍了拍周南琛的被褥，“给你买了点水果，我放在桌子上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走吧。”端木柔朝尹菱使了个眼色，“阿琛，我们俩先回去了，让小清陪你一会儿吧。” 　　“哎，我可没——”章清话一出口又被打断了。 　　“啊对对对，我跟柔姐还有事忙呢。”尹菱一下揽住了端木柔的胳膊，“我们先走啦！你好好养病！” 　　不给章清说话的机会，尹菱就搡着端木柔出了门，一直到走廊上章清还能听见端木柔抱怨让尹菱拿开手的声音。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南琛旁边的病床空着，也不知道是没有人还是出去了。 　　章清一言不发地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床边，从尹菱放下的袋子里摸出一个橘子剥起皮来。 　　“别剥了，我不想吃。”周南琛皱了皱眉。 　　章清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我想吃。” 　　周南琛只好放弃阻止，看着章清一边剥橘子一边往嘴里塞，一直吃完了一整个橘子，才抹抹嘴开了口，“疼不疼？” 　　周南琛笑了笑，“没事，医生说了，只是闭合性骨折，两三个月就能长好，也不会留下什么……” 　　“不许笑。”章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副冰冷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让周南琛一愣。 　　“周南琛，我不管你跟别人怎么装、怎么演，但别在我这露出这种虚伪的表情来。”章清定定地看着他，“疼不疼？” 　　周南琛显然是没想到章清竟然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有点愣，“有点。” 　　“原来你还知道疼啊。”章清嘲讽地说道，“我还以为你铜头铁臂根本就没有痛觉呢！” 　　这下周南琛总算明白过来，章清是生自己的气了。 　　“你听我说。”周南琛叹了口气，“当时那个情况我就算叫你也来不及了，其他人又都没注意你那边，我只是做了当时的最优解而已……” 　　“最优解就是你替我被砸？投票了吗？谁认证的？”章清的声音拔高了一截，“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想过我心里会怎么想吗？” 　　“我……”周南琛又是一怔，“对不起。” 　　去你妈的对不起！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我是个成年人了，不能被周南琛一句话就气得发飙。 　　当时在片场时那阵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让章清现在手指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他难以想象如果周南琛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办。 　　那么大的广告牌掉下来，如果位置砸的巧，随便什么半身不遂之类的肯定都不在话下。 　　而到了现在，周南琛居然还想用一句对不起就把他一切的痛苦恐惧都堵回去。 　　“你太自私了。”章清用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鼻梁，“你真的太自私了。” 　　周南琛没有说话。 　　“哥，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玩具不是宠物。你不能就这么开闸放水似的一个劲对我好，完了以后又什么都不告诉我！”章清泄愤似地说道，“你是不是看我被你蒙在鼓里很好玩啊？亏我还一直傻乎乎地拼命努力跟你做回‘普通朋友’！你看了是不是大牙都笑掉了，啊？” 　　周南琛沉默了很久，半晌才轻声说道：“有些事，就算告诉你，也只是徒增你的痛苦。” 　　章清瞬间觉得自己跟这个人没话说了。 　　说不通，丫跟脑袋糊了木屑似的连人话都听不懂。 　　章清什么都没说，直接站起来转身就往病房外面走去。 　　没想到周南琛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放不放？”章清转过身威胁地看着他。 　　周南琛没说话，手上也没松劲儿，章清试着挣扎了两下也没挣扎出来。 　　就在这时候周南琛开口了，“去年年底的时候，我看到一条新闻。” 　　章清愣住了，这又是什么高端话题转移术？ 　　周南琛继续说，“新闻上说，有个新生代演员，演戏特别卖力，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为了一个镜头的效果在泥里躺了三个小时，结束以后耳朵还发炎了。就算配图里的人满脸都是泥浆，我也一眼认出来是你了。” 　　章清又愣了愣，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也就是他后来耳朵发炎才有了这么篇报道，要是不发炎估计还没这种待遇。 　　不过他说这个干嘛？ 　　“后来我顺着这篇报道查下去，查出了你们演的戏叫什么，也查出剧组在什么地方拍戏。可惜当我查到的时候，你们已经杀青收工了。”周南琛顿了顿，“后来，我把会计的工作辞了，找了个老师教我化妆和造型设计。可能是有美术基础吧，他说我学的挺快的。再后来，我就每天去那个剧组取景的影视园闲逛，偶尔帮人打打下手，后来李凡看中了我，才把我彻底挖到这边来。” 　　章清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并不是非要来找你，跟你在一个组里工作什么的。只是待在剧组里，会让我觉得离你更近一些。”周南琛垂下眼帘，“在给别人化妆的时候，我会想章清现在是不是也待在类似的地方，坐在椅子上跟化妆师唠嗑；他是不是也会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一个不小心弄乱刚做好的发型；他是不是也会听到一样的‘卡’，一样的‘Action’，面对同一种机型的镜头……” 　　周南琛停下来，抬起了头，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望向了章清，“我一直都只是想离你更近一点，所以，先不要走行不行？” 　　 第34章 　　章清在周南琛病房里留了下来。 　　九点多的时候，李凡来了，带着几个服化组的员工，拎了一大堆吃的喝的慰问品，那个“给陈凯歌擦过桌子”的寸头最积极，坐在周南琛床边就跟他侃大山，一直聊到快十点才走。 　　章清挺佩服他的，周南琛从头到尾说的字数都没超过十个，也亏他能自己嘚嘚几十分钟。 　　十点以后，来慰问的人都走了，旁边的病床上躺了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床边放着一副拐，也不知道是哪里伤了，而且一晚上都不见有人来探病。 　　“你要不要睡会？”章清把周南琛的被角粗暴地掖了掖。 　　“不困。”周南琛摇了摇头。 　　“是不是手还疼？”章清问。 　　“嗯。”周南琛老老实实地说。 　　今天晚上周南琛简直是出人意料地老实，章清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叫他答什么就答什么，乖得像只兔子。 　　亏这厮还有点眼力界，知道不能再惹他了。 　　“要不我帮你跟护士再要点止疼片？”章清问。 　　“不用了。”周南琛摇头，“听说那东西吃多了脑子会变笨。” 　　“这你用不着担心，你已经是个无法超越的终极傻缺了。”章清没好气地说道。 　　周南琛笑得很开心，看得章清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你要在这过夜吗？”周南琛又问。 　　“要不怎么着？你让我自己一个瞎子摸黑回去？算了吧。”章清啧了一声，“我还怕我一个跟头栽地上啃一嘴巴泥呢。” 　　周南琛笑了笑，“那你睡哪？” 　　章清拍了拍陪床用的椅子，“这不是吗？” 　　周南琛皱皱眉，“你这么缩一宿第二天颈椎肯定要坏掉。” 　　“那也没办法啊。”章清拍了拍椅子，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没法放平，这医院怎么连个折叠床都没有，真过分。” 　　周南琛微微撑起身体，“你上来睡吧。” 　　“上……”章清一愣，然后才意识到周南琛说的是什么意思，“不、不用了吧，我哪有那么娇气，就一晚上的事儿，我——” 　　周南琛不说话，只是往旁边缩了缩，给章清让出了半张床的位置。 　　医院的病床竟然不算太窄，看上去就算挤两个成年男人也没什么问题。 　　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太矫情了。章清叹了口气，脱了鞋，一屁股坐上去，缓缓地躺在了周南琛身边。 　　“关灯了关灯了！都早点休息啊！”门外传来护士的声音，没多久，他们病房的灯也被关上了。 　　黑暗里，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章清能听到周南琛清晰的呼吸声，还有从身侧传来的热度。 　　这一切充满了陌生的熟悉感，他微微把头往周南琛的方向倾斜，觉得人生真是神奇。 　　七年前他最爱的那个人，七年后又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中。 　　有一段时间，章清很怕自己忘不了他，但更怕自己会忘了他。时间的洪流能带走的东西太多，回忆不过是微不可言的一项。 　　在重新遇见周南琛之前，章清以为那些过去都已经忘了。重遇他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是深深烙印在灵魂里的，想忘也忘不了。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也像这样两个人挤过一张小床吗？”黑暗中，周南琛突然低声说道。 　　也许是黑暗掩盖了一些东西，章清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他笑了笑，“记得，应该是高二上学期吧，我带着我游戏机去你家玩。” 　　“你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好不容易买下来的。”周南琛接话说道。 　　“对啊。”章清笑道，“那时候不知道骗了我爸多少回，说学校买教辅资料。那台游戏机简直就是我跟我爸斗智斗勇的结晶。” 　　“你那时候天天都去我家里玩通宵。” 　　“也没天天那么夸张吧。”章清揉揉鼻子，“也就……一星期去五天？” 　　周南琛噗哧一声笑起来。 　　“反正我跟家里就说去学校上自习了。因为我一直表现得挺乖的，他俩竟然也就没怀疑。”章清叹气道，“也亏得我临时抱佛脚的功夫高，考试前硬把分数拉到跟平时差不多，要不然肯定就露馅了。” 　　“那时候你猫在我屋里打游戏，困了就往我床上一躺。”周南琛语气里含着笑意，“等我洗漱完了回来一看，你四仰八叉地把我整张床都占领了，就怼给我一个屁股。” 　　“靠。”章清笑了，轻声骂了一句。 　　“我就还得把你屁股推开，给自己清出一片儿地方来。”周南琛轻声说，“不过也没什么用，因为第二天一早你又把我挤得身子都出去半边了。” 　　“我、我提前声明啊，我现在肯定不会那样了！”章清脸上有点发烫，“我大学舍友都说我睡觉姿势可标准了。” 　　“行，那就暂且信你三分吧。”周南琛闷笑几声，章清都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 　　沉默了一会儿，章清说：“其实想想看，我在家里待着的时间总共也没多久。也就高中之前待的比较多，因为那会还不太会撒谎。高中我就学会骗人了，要么说我去学校上自习，要么说我去图书馆看书。我从来不跟他们起正面冲突，他们还美滋滋地以为养了个没有叛逆期的儿子呢。” 　　周南琛没接茬，于是章清就继续说。 　　“可惜后来就栽了个大的，这对倒霉催的夫妻突然发现自己儿子不但背着他们谈恋爱，而且还谈了个男的。哎哟，我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心疼他们，那得是多大一天打雷劈啊。当时我爸揍我那架势，抽两下喘两口，我还以为他心脏病要发作了呢。” 　　周南琛还是没有说话，但章清能听见他黑暗中的呼吸声，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游戏机那次也给砸了。”章清笑笑，“好几百大洋的东西呢，说砸就砸，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家的钱。其实他们从来都没关心过自己儿子的成长，反过头来却埋怨我不知好歹，不懂得感恩，把我在家里关了一个月，一步都不让出，人邻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家里头了呢。”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像我爸这样的人，眼里根本没有亲情，只有生意和面子最重要。除了满嘴的道貌岸然，他什么都没有。我妈很早就辞职当了全职主妇，他就更以为自己是撑起整个家的大家长——反正不论他说什么，我妈都不敢反对。” 　　章清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跟周南琛说这么多。也许是夜深了，也许是周南琛身上散发的温度让他久违地感到了安全。 　　“后来我爬窗户逃跑被他们发现了，俩人脸气得那个铁青啊。我还要跑，我爸也不拦我，就杵在原地拿出一副大家长威严的样子跟我喊，‘你跑了就别想再进这个家门’。他以为能吓到我，其实他根本不了解我，他养我十几年就从来没了解过我。要我说啊，他当时还不如找几个保安把我强行扭送回去，那样我可能还反抗不了无计可施。想拿大家长那套东西吓唬我，我才不吃他那一套呢。” 　　“所以，你就再也没回去过吗？”周南琛开了口。 　　“嗯。”章清闷闷地应道，“高三一年我都住校，他们俩也不来找我，后来我去外地上了大学，也就一直这么着了。” 　　章清睁开眼，盯着眼前应该是天花板位置的一片黑暗发呆。也就只有这个时候，视野清不清晰都是一个样。 　　“其实我逃跑以后，很快就找了打工的地方，还找了一处很便宜的有双人床的月租房。”章清自嘲地笑了笑，“可是你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见，问邻居也说不知道，问老师只说你转学了。你什么音讯都没给我留，连他妈封遗书都没有，就跑了。你说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啊？” 　　“我……”周南琛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 　　“你他妈给我闭嘴。”章清翻了个身，一巴掌打在周南琛身上，“不想说就闭嘴，别跟我一天到晚对不起。” 　　周南琛只好无奈地“嗯”了一声。 　　“周南琛。” 　　“嗯？”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说这些没有逼你的意思，也不是让你愧疚的。你不想说的事就先不用说，我没有非要听你的秘密。”章清低声说，“只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自己想明白了以后，再亲口告诉我。” 　　周南琛沉默了好久，久得章清依旧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晚上章清意外地睡得很踏实，本来以为睡前说了那么多以前的事，晚上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但很神奇地是，他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一夜无梦。 　　因为睡得太沉，他睁开眼睛还愣了几秒，直到看见医院特有的白色被褥，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然后他就僵住了。 　　因为他注意到的下一件事就是，自己竟然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周南琛，后者的体温只隔着一层薄薄布料传到他的躯体。 　　“卧槽。”章清低声骂了一句，咽了口唾沫，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四肢从周南琛身上剥下来，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 　　都怪自己养成的该死的睡觉习惯，非得抱着点什么才能睡着，呸！ 　　章清伸了个懒腰，喝了点水，接着去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听到隔壁病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小女孩也醒了。 　　章清心情不错，主动跟小姑娘打了个招呼，“醒啦？” 　　小姑娘的影子晃动了一下，章清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判断出那是点头了。 　　这小姑娘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昨天晚上一直没说过话，也没见到有什么人来探病，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一个人住院，章清不由得有点心疼她。 　　“你叫什么名字啊？”章清在小姑娘的床边坐了下来。 　　“馨馨。”女孩羞涩地笑了一下。 　　“馨馨啊，你叫我清哥就行。”章清微微一笑，“你这是伤在哪儿了？” 　　“跳高的时候腿摔了。”馨馨笑笑，“不过医生说没大事，打三个月石膏就能好。” 　　“哦。”章清点点头，“我们那位也是骨折，不过比你好点，他是左胳膊。” 　　馨馨点点头，很有小大人风范，“那挺好的，不怎么影响生活。” 　　“嗯。”章清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爸妈呢？怎么没见他们来看过你？” 　　“我爸爸说，以后我受伤了都得一个人来医院看病。”馨馨说，“他说这样能培养我独立处理问题的能力。” 　　这种教育方针的熟悉感让章清吃了一惊，怎么跟自己的傻缺父母那么像？ 　　“我是体育生，经常受伤。”馨馨又补充说，“没事，我不怕的。” 　　这孩子的坚强简直让章清心疼极了，他抓起小女孩的一只手，用力握了握，“偶尔害怕一下没什么丢人的，受伤骨折这种事，大家都会害怕的。” 　　小姑娘用眼角瞥了周南琛那边一眼，小声问，“那边床上的大哥哥也会害怕吗？” 　　“会。”章清笑了，故意把声音压低，“我跟你说，他可害怕了，昨天把他送进来的时候，人都吓得快尿裤子了。” 　　“真的？”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章清一脸严肃地肯定道。 　　周南琛其实早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章清抱着他睡得正香，于是又默默把眼睛闭上。大约又过了十分钟，才听到章清倒吸一口冷气的“卧槽”。 　　于是周南琛决定还是继续装睡，免得章清觉得尴尬。 　　不过饶是这样，听到章清说他吓得快尿裤子，还自以为自己声音很低他听不见的时候，周南琛还是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章清跟小女孩正不知道说些什么，神神秘秘地笑成了一团。 　　“章清。”周南琛转过头，“我饿了。” 　　“哎。”章清回头看他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醒了啊？” 　　周南琛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行，我给你俩去买点吃的吧。”章清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问馨馨，“你想吃什么？” 　　馨馨响亮地说：“都可以，谢谢清哥哥。” 　　馨馨给他的称呼后面加了个叠字，听得章清很受用，“好，等着啊！”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临出门的时候，周南琛拽了拽他手腕，“你眼睛……” 　　“你就躺着吧。”章清小声说，“大不了前边人买什么我买什么，这点小事我还干得了。” 　　周南琛松了手，“那行，我要吃肉包子。” 　　章清拿膝盖顶了周南琛腰眼一下，“还蹬鼻子上脸了！” 　　周南琛笑笑，“开玩笑的，快去吧。” 　　章清走后，病房里又再度安静下来。周南琛歪了歪脑袋看向那个叫馨馨的小女孩，小姑娘现在靠着床坐了起来，正安安静静地看一本书。 　　“馨馨。”周南琛把身子歪向小女孩那边，十分严肃地叫她，“你不要相信刚才那个清哥哥说的话，我昨天没有吓尿裤子。” 　　馨馨乐出了声，捂着嘴巴笑了好半天。 　　“大哥哥，你跟清哥哥是什么关系啊？” 　　“想知道吗？”周南琛把身体又往前蹭了蹭。 　　馨馨用力点点头。 　　周南琛露出了一抹微笑，低声道：“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重要、我最喜欢的人。” 　　 第35章 　　大约十分钟之后，章清拎着两个盒饭回来了，“来吃吧。” 　　他先把馨馨的早饭放在她面前，“慢点吃啊。” 　　“谢谢哥哥！”馨馨很满足地说。 　　又把周南琛的早饭往他床头柜上一扔，“你要的肉包子。” 　　周南琛有些诧异，“你还真买包子了？” 　　“是啊。”章清没好气地说道，“谁叫你是个病号呢，连病号的要求都不满足，人该说我虐待你了。” 　　周南琛低头笑了笑，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 　　章清就在一边坐着，等周南琛快吃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跟馨馨说什么了？” 　　“怎么了？” 　　“我怎么老觉得她往咱俩这边看呢？”章清压低声音。 　　“没有啊。”周南琛神色如常，“你这眼睛不好使，肯定看错了。” 　　吃完早饭，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周南琛的情况，就说可以出院了。 　　周南琛这情况自然算工伤，剧组里给报销医药费。不过服化组组长虽然受伤了，剧组的拍摄进度还得继续。 　　周南琛就算吊着一条胳膊也每天都往片场跑，同组的人纷纷被他的敬业所折服，只有章清知道这是为了他的眼睛。 　　不过章清一点也不同情他，回回看到他吊着一条手臂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有点幸灾乐祸：活该。 　　只有一只手的周南琛不好给人化妆，但在片场也没闲着，像个领导似的在几个造型师中间来回转悠，一会儿指导一下这个，一会儿指导一下那个。 　　除此之外，他的一只右手还能画画，因此这段时间里帮着副导演画了很多分镜头和场景设计，一天下来一点也没闲着。 　　除此之外，刚开拍的时候周南琛对章清的“照顾”可能还没那么明显，现在大半个月拍下来，不被人注意到已经不太可能了。 　　尤其是跟周南琛工作关系比较近的几个同僚，很快就注意到，每次只要章清的戏份开拍，周南琛手上无论在做什么工作，都会立刻停下来，跑到拍摄场景附近看着。 　　终于有好事的人戏谑他，“琛哥，我看清哥的每个镜头你都不错过，你是不是暗恋人家啊？” 　　周南琛转过头盯着那人看，后者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结果周南琛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是啊”，把对方堵得没有话说了。 　　要是尹菱在场听到他说这句话，估计会当场起立鼓掌并称赞他一句“谣言终结者”。 　　话题终结者、氛围终结者，再加个谣言终结者，不如说周南琛往那一站，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种终结的气场。 　　白以冬的戏份还没结束，所以还是有事没事就往片场跑。他跟陈楼的关系越来越好了，章清好几次都看见是白以冬的车送陈楼来片场的。 　　至于陈楼他哥梁宇，自从上次的突然事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连城。当然，谁也没有不识趣到去问人家的家事。 　　不知不觉间，夏天完全降临了。 　　前些天还穿着正好的戏服如今就显得有些闷热，尤其是这个陈涵，很多场合都穿着昂贵的修身西装来凸显他富二代的身份，还要反复换角度拍好几个特写。 　　每次章清脱下西装，里面全被汗浸透了。 　　影视城附近干洗店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 　　随着剧集拍摄的进展，章清也变得越来越忙碌。 　　要背的台词比以前更多，要揣摩的人物心理也越来越复杂，李凡还时常临时修改情节，搞得章清苦不堪言。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周南琛百忙之间竟然还抽空给梵高过了个生日。 　　周南琛对待这件事特别的严肃认真，拉着章清去楼下小超市买冻鸡肉和鸡肝。 　　章清死活不肯进去，以免看到自己那张大脸海报尴尬得脚趾抓地。 　　周南琛只好吊着条胳膊自己进去买，然后被超市的老板娘大惊小怪了一通，差点又没收他肉钱。 　　回去以后，周南琛把鸡胸肉和鸡肝拌在一起，加了个鸡蛋黄放在一起蒸熟，做成了一个特别丑的小蛋糕。 　　章清瞪着“蛋糕”笑了半天。 　　“有本事你来做啊。”周南琛无奈道，“我就一只手，能捏成个型就不错了。” 　　“让我下厨房，只要你不怕我把厨房炸了就可以。”章清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过显然梵高并不介意蛋糕是丑还是美，反正闻着很香，两口就给吃完了。 　　章清往梵高脑袋上象征性地套了个纸圈圈当生日皇冠，没出三秒就被他甩下来撕成碎片了。 　　梵高吃饱以后舒舒服服地躺在空调口下面吹风，章清蹲在旁边呼撸他背上的毛。 　　“哎，你说这猫都两岁大了，每天吃得也不算少，怎么就这么瘦呢？”章清把梵高抱起来，摸着他的前胸后背。梵高不乐意地蹬了他几脚，发现挣扎不开，又放弃了。 　　“运动量大吧，总是一天到晚溜出门到处疯。”周南琛往这边瞥了一眼说道，“他要是再胖点，我就给他起名叫莫奈了。” 　　章清一阵无语。 　　这个潦草的生日过完后的第二天早上，周南琛是被章清一阵嘹亮的尖叫声给吵醒的，于是衣服裤子都没顾得上穿，直接冲进了章清的房间，随后意识到这一幕好像哪里有点熟悉。 　　“怎么了？” 　　“这他妈是什么！”章清整个人跳到床角缩成了一团，瞪着一双大眼睛，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枕边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梵高是不是在我床上拉屎了？” 　　周南琛看了看那一坨，又看了看章清，悠然道：“关于这件事吧，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章清依然缩成一团瞪着周南琛。 　　“好消息是，这不是猫屎。”周南琛说。 　　章清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身体瘫软下去。 　　“坏消息是，这是一只。”周南琛顿了顿，“死老鼠。” 　　“啊——”章清发出一声能点亮整栋楼道声控灯的惨叫，“我草你猫了个毛毛蛋！” 　　事后，周南琛把死老鼠从窗外扔了出去，又拿消毒液喷了整个屋子。由于他只有一只手，因此洗床单枕套的工作只能由章清来完成了。 　　让章清觉得最不可理喻的是，周南琛竟然还闷闷不乐。问才知道，他竟然郁闷于梵高没给他“送礼物”。 　　而且还拎着猫絮叨了一整天。 　　“梵高，你说你有没有良心啊？”周南琛痛心疾首地说，“昨天给你做蛋糕的人是不是我？每天给你喂饭铲屎的人是不是我？我就不配得到一只老鼠吗？你怎么成天胳膊肘往外拐啊？” 　　听得章清都想亲自给他抓只死老鼠扔他枕头边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自打周南琛从医院里出来以后，他们俩就一直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同居关系。 　　周南琛没有再开口讲自己的事，章清也没着急过问。 　　反正他的想法是，周南琛如果想说，自己就会说，如果不想说，就算逼问他也没用。 　　周南琛绝对是章清认识的所有人里最能忍耐的，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那么强的耐受力，高中时候就能一整个月就吃干馒头吃到营养不良也不跟任何人说。 　　不过章清相信，就算是火影忍者也总会有忍不下去的那一天。他章清又不是玩不起，既然你想打持久战，咱就奉陪到底。 　　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去。 　　这段时间里，章清又看了几次心理医生。 　　陈医生刨根问底地要把他过去所有的创伤都挖出来，每回去见她，章清都觉得自己浑身被扒下去一层皮。 　　然而挖出这些过去的创伤并没有让章清的视力恢复哪怕一点点，无功而返的绝望感一次比一次强烈。 　　陈医生表达过几次可以尝试药物治疗的方案，但都被章清拒绝了。 　　那些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都有些什么副作用，章清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现在正是担任主演的关键时期，并不想让药物影响工作状态。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离章清的生日越来越近了。 　　对于自己的生日只比梵高的生日晚几天这件事，章清觉得无比的屈辱。 　　大概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章清觉得某人对梵高的生日比对他的生日上心多了。 　　临过生日的前一天周南琛都压根没提过一个字。 　　生日这一天，章清醒得很早。抬头看看天，初生的朝阳斜斜洒进屋子里面，还洒在了枕边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上。 　　章清拍了拍那团毛茸茸，“早上好，梵高。今天没给我送死耗子啊。” 　　生日好像跟平常的日子也没什么不一样，天空没有更蓝，工作也没有更清闲。 　　章清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地朝盥洗室走去。 　　周南琛居然不在家里，章清一边刷牙一边想。往常他就算是去买早饭，这个点也应该回来了。 　　想完以后章清自己笑了，总觉得刚刚那个想法太像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 　　刚刷完牙没多久，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梵高“嗖”地从他那屋蹿出来，直奔大门口蹲着。 　　“回了啊。”章清在卫生间喊了一句，然后漱掉自己满嘴的泡沫。 　　“嗯，吃饭吧。”周南琛说。 　　章清擦了擦嘴走到餐厅，一看餐桌上的东西就愣住了。 　　居然是个蛋糕。 　　虽然不是很大的那种生日蛋糕，而是差不多只有两寸的迷你小蛋糕。但上面花纹装饰一应俱全，还写了小小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章清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你……” 　　“生日快乐。”周南琛笑了笑。 　　“这大清早的，你去哪弄来的蛋糕？”章清震惊地问道。 　　“前几天订好的，多给了人家点钱，才让我一大早就能取。”周南琛坐下，“我本来想自己做的，但毕竟只有一只手，就让人家给做好了。卖相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好不好。” 　　“用不着这么麻烦的。”章清低声说，狠命深呼吸了一下把那股想流泪的冲动给压下去，“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我本来是忘了的。”周南琛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微博关注上有提醒，想忘也忘不了。” 　　“想挨揍直接说。”章清斜眼看他，“就你这残废样，我一个能打十个。” 　　“想得美，有十个我你就不用干家务了是不是？”周南琛把塑料刀叉递给章清，“吃吧。” 　　章清闷笑了一会儿才拿起餐具。 　　蛋糕味道不错，但是章清没有多吃，他知道到了剧组肯定还有个大蛋糕等着他，于是提前留好了肚子。 　　这一天微博上多了很多粉丝发来的生日祝福，手机上的消息太多，导致他差点错过了端木柔和尹菱发来的消息。 　　到了片场，竟然有媒体特地来探班，章清也有阵子没有被好几个记者追着拍了，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结果得意的太早，刚到片场没多久就被整蛊了。 　　“清清，来了啊！” 　　“清哥早啊。” 　　“早啊。”章清笑着跟同僚打了声招呼，接着就想找瓶水喝，结果平时就放在折叠桌上的一大堆矿泉水竟然不翼而飞，让他莫名其妙，“哎有水吗？” 　　“水喝完了，后勤刚去买了还没回来。”尹菱特别自然地解释道，一边拿出瓶可乐，“我这有瓶可乐你喝吗？” 　　“行。”章清单手从尹菱那接过可乐，一点都没怀疑地喝了一大口，接着全喷了出来。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在摄像头面前的章清好不容易憋住了脏话。 　　参与了整蛊的人笑作了一团，尹菱得意地说，“本小姐我倾情研制的醋味可乐，味道不错吧？” 　　怪不得有媒体跟过来呢！你们这是早有准备吧？ 　　赶在章清发作之前，尹菱赶紧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只大蛋糕，“嘿嘿，别生气啦！祝我们清清天天可乐，生日快乐！” 　　“祝清哥生日快乐！”陈楼响亮地拍了拍手。 　　“生日快乐！”贾号一把揽过了章清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天天发财！”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章清无奈地笑笑，回拍了一下贾号的肩膀，“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来来来，把蛋糕打开！” 　　“插蜡烛插蜡烛！” 　　“清哥许个愿吧！” 　　“三二一，吹！” 　　这个生日果然过得相当热闹，剧组买了一个超级大蛋糕，当天中午所有人的午饭几乎都是它。 　　章清并不讨厌这样热热闹闹的生日，他能够感受到大家的热情。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起码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孤独的。 　　也许这也是他热爱镜头和舞台的原因吧。 　　生日过完了还得继续出工，媒体顺带在不剧透的情况下拍了一些他们拍摄排演的镜头，看样子是投资方早就安排好的预热宣传。 　　不过刚到下午一点，李凡就让他收工了。 　　“拍完了？”章清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擦擦脖子上的汗，有点诧异，“这才一点钟……” 　　“哎哟，今儿是你生日，我不给你放个小假，别人该说我虐待员工啦。”李凡摆摆手，“再说了，阿琛昨天就跑过来特地嘱咐我今天不要把你关太晚，他还要跟你出去玩呢。” 　　什么？章清愣了一下，迅速往周南琛方向瞥了一眼。 　　“什么什么，出去玩？”贾号这个耳朵尖的又听见了，哀嚎着凑了过来，“哎导演，给我也放个假吧，我也想一块玩啊！” 　　“你玩个屁。”尹菱拽着他胳膊就把他拽走了，“老老实实回来对台词！” 　　周南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章清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走吧。” 　　“去哪儿啊？”章清懒洋洋地问，“你这一声不吭地就想把我带走，我被你卖了怎么办？” 　　周南琛思索了一下，“要是能找着下家，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靠。”章清笑着拿膝盖怼了他一下。 　　“带你去玩。”周南琛拉开车门，“爸爸工作忙，总是没时间带你出去，咱爷俩今天就玩个痛痛快快。” 　　“嘿你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找抽呢吧！” 　　 第36章 　　周南琛发动了车子，没说要去哪，章清也没问，只是眯着眼睛靠着车窗，享受着自然风吹拂的舒适。 　　周南琛单手把着方向盘的样子有种莫名的性感，虽然这样子要是让交警看见了十有八九得交罚款。好在周南琛的开车技术不错，折了条胳膊丝毫没有影响什么。 　　一路上周南琛都没有说话，他这个人有时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在开玩笑，后一秒就安安静静。如果没人开话头，他很少主动开口。一切都好像理所当然，不用对谁做出解释。 　　这样也不尴尬，反倒有种终于脱离烦扰人间的惬意。 　　没多久，车子停在了一片游乐场前面。 　　“你不是认真的吧？”章清瞪大眼睛。 　　“怎么了？”周南琛把车停好，“这是连城最大的游乐园，我好早之前就想来玩了，可惜一直没拽到合适的人。” 　　章清乐了，“敢情你这是拽着我陪你来玩啊？” 　　“怎么，不行吗？”周南琛说，“反正也是你生日，玩玩不也挺好的。” 　　章清“啧”了一声，“行，我算知道了，梵高的生日都过得比我认真。爷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呗，你想玩什么我奉陪！” 　　周南琛点点头，“嗯，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章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们，“哎，默儿！阿琛！” 　　章清一愣，这不乾坤吗？ 　　回头一看，乾坤正挥着手朝他们一路小跑过来，“嘿哟，还真是你俩！巧了哎！” 　　周南琛也吃了一惊，“坤哥。” 　　“太巧了太巧了，没想到在这也能碰见你俩啊！”乾坤高兴地拍了拍章清的肩膀。 　　是够巧的，章清无奈，巧得都快以为你是故意的了。 　　“哟，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乾坤注意到了周南琛打着石膏的左手。 　　“剧组工伤。”周南琛不在意地说道，“小骨折，很快就能好。” 　　“哦……”乾坤显然是没想明白造型师怎么能受这么严重的工伤，但还是略过了这一话题，“你们俩上这来玩？” 　　“他生日。”周南琛指了指章清，“我陪他来玩。” 　　呵，这会儿又是陪我玩了？章清腹诽。 　　“哎哟，今天是你生日？”乾坤吃惊道，赶紧说，“生日快乐！” 　　“谢谢。”章清笑了笑，“坤哥你这是路过还是？” 　　“嗐，我陪我老婆儿子一起来的，儿子幼儿园放假，他妈妈非要我一块跟着过来。”乾坤想了想说，“不行，今天竟然是默儿的生日，我怎么也得陪你们玩上两圈，等着啊！我去说一声！” 　　“哎，其实不——”章清的“不用”俩字还没说出口，乾坤就已经一路跑走了。 　　章清顿时有种二人世界突然被打扰的沮丧感，他用眼角瞥了周南琛一眼，周南琛则给了他一个“还能怎么办，等着吧”的眼神。 　　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跟自己有一样的沮丧。 　　章清越过周南琛的肩膀朝乾坤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几岁的小男孩，正在跟他说话。那小孩看上去很兴奋，一直在原地跳来跳去，拉着他妈妈的手要往前走。 　　时间过得真快。章清看着乾坤的妻儿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原来他们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组建家庭的年龄了。 　　“哎，让你们久等啦！”乾坤跑了回来，抱怨道，“我老婆话太多了，我说跟朋友一块玩会，就非得问我是哪个朋友，男的还是女的。跟你们说啊，以后找媳妇可别找这样的，一天天的能烦死人。”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是笑眯眯的。 　　章清笑了笑没搭腔，乾坤又问，“怎么样？你俩有什么计划了吗？玩点什么？” 　　三十岁的大男人了，也不知道戳到他哪个点，兴奋得两眼冒光看得章清想笑。 　　“你问他。”章清迅速指向周南琛，“跟你说啊，是这个人想来游乐园玩的，我是纯陪他。你问他。” 　　“真的假的？”乾坤笑了，“看不出你还有颗童心啊。” 　　周南琛也没辩解，“这游乐园别的项目都挺一般的，就一个地方特别有特色。” 　　周南琛这么一说，乾坤也拍了一下手，“啊，我知道我知道，很有名的！我也没去玩过，走走走，去看看！” 　　章清被他们俩说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跟着去了售票处，然后就听到周南琛对售票员说，“三张鬼屋的成人票，谢谢。” 　　我日，什么玩意？章清顿时有点崩溃。 　　“这游乐场没别的特色，就鬼屋做得很大。”乾坤指了指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栋阴森森的木屋，“就那边，一大片全是，还有人在里面迷路了出不来呢。听说上个月还有心脏不好的姑娘昏过去了，幸好没大事，出来就醒了。” 　　章清用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章清承认，自己算不上胆子大。他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也就是高一那年的跳楼未遂了。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害怕一点，怕一点高、怕一点黑、怕一点深海，当然也怕一点鬼屋。 　　好吧，如果怕高是怕一点，那怕鬼应该是怕个十几点。 　　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在大白天也从来不敢看恐怖片，人生中唯一一次体会到恐怖片的冲击也是在周南琛家跟他一起看的。那次他吓得跟树懒一样四肢并用地抱住周南琛，这厮肯定没有忘。 　　明知道自己害怕还故意买鬼屋的票，阴险小人！ 　　分明就是在报复！ 　　“是你说的不论玩什么都陪我的。”周南琛贴着章清的耳朵小声说，“要是害怕，我就去把票退了。” 　　“你瞧不起我是不是？”章清也压低了声音说，“我告诉你，当年那个弱鸡章清已经不见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无敌赛亚清，一切的恐惧在他的面前都将失去意义！” 　　“好。”周南琛笑眯眯地把票塞进章清手里，拍了拍他肩膀，“赛亚清，拿好你的票，排队去了。” 　　走到鬼屋门前一看，排队的人果然很多，简直是其他项目的好几倍，看来说它是本园特色一点没错。 　　看了看队伍长度，起码得排个十分钟的，乾坤趁此机会跑去买了三瓶水，递给周南琛和章清一人一瓶。 　　“跟你们说啊，一会儿要是被吓着了，就拿这个泼它一脸，唰！”乾坤严肃地说道。 　　章清噗哧一声笑了，“那要被鬼屋工作人员列上黑名单的。” 　　“坤哥，我提醒你啊。”周南琛喝了一口水，“你进去以后可千万别踹人工作人员，就你这体重，一脚出去指不定要赔多少医药费呢。” 　　“行行行，我知道，我也没那么怂啊。”乾坤像是给自己壮胆，原地跳了两下，“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可怕的。” 　　乾坤话刚说完，鬼屋里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而且还都是男声，震得章清浑身一哆嗦。 　　“话可别说这么早啊，坤哥。”章清小声说道。 　　大概是为了掩饰恐惧，乾坤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哎，默儿啊，你最近是不是有部新剧要上线了啊。” 　　章清有点意外，“是啊，不过我不是主演。没想到你还这么关注？” 　　“我关注了你微博嘛，你最近天天都在发宣传。《密案》，是部悬疑剧对吧？你在里面演的是男二号？” 　　“男五六号吧。”章清笑了笑，最近他的微博都是端木柔在管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微博发了些啥，“你要是感兴趣到时候可以看看，这角色后面还是有一些惊喜的。” 　　“那肯定得看。”乾坤比了个ok的手势，“到时候发你三千字观后感！” 　　章清的嘴角抽了抽，那倒也大可不必…… 　　“你最近工作挺忙的？”乾坤又问道。 　　章清听出了乾坤话里的暗示，叹了口气，“嗯，是还挺忙的，等这部戏拍完应该会有点空闲，但也不一定，后续有什么行程我现在也说不好，主要看能不能接到合适的戏或节目。” 　　“唉，也是。”乾坤挠了挠头，“你跟我们这种闲人不一样啊。” 　　“所以吧，配音的事我现在还真不好说。”章清笑了笑，“我的意思不是拒绝啊，只是确实得看后面有什么工作安排。” 　　乾坤点了点头，“行，没问题，本来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你想好了再做决定吧。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来下一组准备进了！”工作人员在前面喊道，章清这才猛然发觉已经轮到他们仨了。 　　“我靠，怎么这么快？”章清低声抱怨了一句。 　　周南琛还是没什么变化，而乾坤的脸已经紧绷起来了，一副站讲台上能吓哭小孩子的表情。 　　“你们三个人对吧？”工作人员把“禁止”标志的黄线拉开，又瞟了一眼他们手里拿着的水瓶，“水放下，出来的时候再拿。” 　　于是三人只好把水放进了入口处的筐筐里，进去的时候乾坤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是不是以前就有人这么干过啊？” 　　章清闷笑了两声。 　　一走进鬼屋，视野就全变黑了，只有脚边一点点微弱的LED光让人不至于跌倒。 　　完了，章清心想，这还什么都没有呢，他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进门以后首先是一条长长的长廊，长廊上挂满了意味不明的像床单一样的“带血”白布，需要把布掀开才能继续往前走。 　　“故、故弄玄虚！”乾坤故意提高音量说道，“反正就是一掀开帘子就会看到个女鬼之类的，骗小孩子的把戏！” 　　章清本来还有点怕，看乾坤这样倒乐了，“嗯，就是说嘛，坤哥开路！” 　　乾坤摩拳擦掌，“你等我准备准备，我运个气，到时候一个冲击波把鬼都轰死！” 　　章清乐不可支，就在乾坤在那装模作样地运着气的时候，周南琛一言不发地从队伍最后面走到了最前面，并掀开了白布等着他俩。 　　白布后面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另一层白布。 　　“还得继续掀啊。”乾坤咽了口唾沫。 　　周南琛二话不说，掀开第二块白布，后面还是白布，“走吧。” 　　“牛。”乾坤甘拜下风，老老实实跟在周南琛后面。 　　“坤哥你行不行啊？都比不过一个残障人士。”章清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 　　“靠，他出什么事还能拿石膏砸人呢！我才是真正的手无寸铁！”乾坤抗议道。 　　就这样，他们一共掀了四块白布，但布后面都没有东西，反倒是一种金属碰触的叮当声响越来越近。 　　“哎，你们看这边墙上有字儿啊。”乾坤说道，章清和周南琛朝他的方向走去，只见墙边上用血红的字体写着一小段文字。 　　“这什么啊？”乾坤眯起眼睛，“也不给个手电筒什么的。” 　　“这间医院不对劲，病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终于有一天晚上，我醒来以后发现我同床的病人消失了。”周南琛念道，“我悄悄下了床，顺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接着，我看到了我此生最难以忘却的一幕……” 　　“然后呢？”章清忍不住插嘴问。 　　“没有了。”周南琛说道，“就写到这里。” 　　“怎么听得我毛毛的。”乾坤搓了搓胳膊，“这还带未完待续的。” 　　“继续往前走吧，就是些吓唬人的。”章清说。 　　但其实这种文字类的描述给人的代入感最强，尤其是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已经让章清起鸡皮疙瘩了。 　　章清给自己壮了壮胆，决定不要显得太怂，第一个转过身准备继续往前走。 　　然后他就被身后一张大脸给吓到魂飞魄散。 　　“我草！”章清一句大叫，往后退了好几步，周南琛眼疾手快地单手揽了他腰一把，没让他的屁股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操！什么东西！”乾坤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挥拳出去，结果那个满脸是血的“鬼”往后一退，迅速地消失了。 　　章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好半天才缓过来，“他丫趁我们看墙上字儿的时候搞偷袭，阴不阴啊！” 　　周南琛不但没被吓到，甚至还被章清的反应逗得轻笑了几声。 　　过了两秒钟，章清才反应过来周南琛的手还放在自己腰上，立刻挣开了。 　　“假的，都是假的！都骗小孩的东西！”乾坤的拳头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就这么点花招，想吓唬谁呢？走！” 　　章清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呼吸，看向跟自己并肩的周南琛，“你老实说吧，你是不是玩过？” 　　“没有。”周南琛摇头。 　　“骗人。”章清坚持道，“你肯定玩过，你看你都不带大喘气的。” 　　“我也被吓到了。”周南琛说。 　　“你骗鬼呢，你……” 　　周南琛没说话，一把抓住了章清的手，章清一愣，就发现他把自己的手指抵在了他手腕的脉搏处。 　　摸了一会儿，章清惊讶地发现周南琛心跳的速度居然真的跟自己的有的一拼。 　　不会吧，这得闷骚到什么天神级别了？连害怕都不露在脸上的？ 　　周南琛在黑暗里快速地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又收起表情往前走了。 　　鬼屋确实很大，道具也做得很逼真。在那之后，章清又陆续被叮叮当当的手术器械、突然出现的半截尸体和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器官给吓个半死。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乾坤看着这么大块头一个人也没好到哪去，要不是章清拦着他，他好几次都差点一拳挥到NPC脸上。 　　只除了周南琛，这人似乎不论出现什么妖魔鬼怪都毫无反应。 　　等走出鬼屋，章清和乾坤都出了一身的汗，马上绕回入口处拿回了水，咕咚咚喝了几口，才把惊悚感给压了回去。 　　“哎呀，有点意思啊。”乾坤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做得真逼真，刺激，早知道我早几年就带儿子过来玩了！” 　　章清笑了，“你是怕带着你儿子一块来，你比他还害怕吧？” 　　“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乾坤不满道，“我儿子那小胆量遗传我，估计连门都不敢进。” 　　章清乐出了声。 　　周南琛没出汗也没喝水，就算摸过他脉搏，章清还是觉得他压根就没被吓到。 　　“你就没什么害怕的东西吗？”章清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有啊。”周南琛笑了笑，“我又不是神，当然有害怕的东西。” 　　“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你怕什么东西。”章清怀疑地眯起眼睛，“有天教室里进了条手掌那么长的大蜈蚣，你连个声都没吭就打开窗户扔出去了。” 　　“反正是有的。”周南琛只是笑。 　　 第37章 　　“走吧走吧，玩下一个去！”乾坤走过来拍了他俩的肩膀一人一下，看着比过生日的还兴奋。 　　“还玩什么啊？”章清笑着问，觉得现在这种气氛还挺有趣的。 　　“云霄飞车敢不敢？”乾坤上来就指定了个狠的。 　　“你敢，我就敢。”章清笃定地说道。 　　果不其然，上了云霄飞车以后，叫得最大声的还是乾坤。 　　乾坤那气沉丹田的厚重叫喊回荡在空气中，整车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章清也挺紧张的，但听到乾坤杀猪般的叫声又有点想笑。人就是这样，一旦队伍里有个比自己更害怕的人，就瞬间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 　　周南琛就算在云霄飞车上也还是一副处事不惊的表情，要不是他的发型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还真看不出他在玩云霄飞车。 　　飞车飞上了一段比较平缓的轨道，乾坤停止了叫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着嘀咕了一串脏话。章清闷笑了几声，转头去看周南琛，没想到正对上了后者的目光。 　　周南琛一语不发，却换了个姿势，把受伤的左手肘抵在保险杠上，右手突然握住了章清的手。掌心传来微潮的热度，章清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飞车突然又动了起来，这回突然以十分迅猛的速度近乎垂直地俯冲了下去！ 　　“卧槽——————！！”乾坤扯着嗓子拉出一个悠长无比的脏话，和车上其他人的尖叫声混在了一起。 　　章清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也叫出了声，他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前的保险杠，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周南琛的手。 　　一瞬间，飞车就从最高点滑落到最低点，最后溅起了一片水花，像下雨似的落在人们身上。 　　停止的铃声打响了，飞车在最后的减速带里缓缓停下，许多人等保险杠弹开之后都还在座位上喘着气，直到工作人员催促，人们才陆续离开。 　　“卧槽！真他妈的爽！”走出来以后乾坤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章清看他好笑，“都吓成那样了还爽呢，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你懂什么，就是这种受刺激以后再放松的舒爽最让人欲罢不能！”乾坤比了个大拇指，“默儿，你还说你胆子小呢，我看你这不是胆儿挺大的吗？” 　　“主要是跟你比，谁胆儿都挺大的。”章清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音刚落，乾坤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嗯”了几句挂断了，“我媳妇叫我，说儿子累了要回去了。” 　　“快去吧，可不能耽误你享天伦之乐。”章清笑道。 　　“那我走了啊！以后常出来玩啊！”乾坤把手机塞回兜里，冲章清和周南琛挥了挥手，“默儿，生日快乐！” 　　“哎！谢谢！”章清笑着也朝他摆摆手。 　　乾坤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流里，只剩下章清和周南琛两个人，顿时安静了许多。 　　“乾坤这人，还是这么有活力。”章清感叹道，“跟七年前一点没变，挺好的。” 　　周南琛赞同地点点头，“嗯，胆子也还是这么小。” 　　“他以前胆子小吗？我怎么不知道？” 　　“嗯。有一次团聚你没来，我去了。”周南琛说，“吃饭的那家饭店有只老鼠蹿出来，他吓得跳起来差点把人桌子掀翻，我们就这事嘲笑了他好长时间，最后他给我们一人塞了一杯奶茶封口。” 　　“我靠。”章清笑了，“真的假的啊？早知道有这种好事那我当时肯定拼了命也得去的。” 　　“你当时发烧了，我本来也想请假不去的，但你说咱们两个总得出一个人，我就去了。”周南琛笑笑。 　　章清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周南琛说的那次发烧是怎么回事了。 　　那时候是高二，他跟周南琛吵了一架。吵架的缘由章清现在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很生气。来自家庭和学业各方各面的压力让他像根一点就着的爆竹，很可能吵架的原因只是某件很小的事情。 　　他气得从周南琛家夺门而出，当时外面正下着大雨，他连把伞都没有拿就冲了出去，找了个公园的亭子呆坐了一下午。 　　章清后来才知道，周南琛为了找他，在大雨里跑了两个多小时，当时周南琛从包里掏出的两把伞都是干的。 　　章清回去以后就发烧了，周南琛下楼给他买药，还给他熬了一锅姜汤。他当时实在太年轻，竟然就这样任性地让周南琛照顾自己，章清现在想起这件事突然觉得无比后悔。 　　因为那时的他竟然无视了一个无比重要的事情——发烧烧到38度的他，摸到周南琛的手时，竟然觉得他的手是暖的。 　　注意到周南琛已经朝自己投来了询问的目光，章清干咳了一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周南琛轻笑了一下，“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章清一愣，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周南琛已经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你打算回去还是再玩会儿？” 　　章清也只好顺着他继续说下去，“不是让我陪你来玩吗？你说了算啊。” 　　周南琛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章清打断了，“不过你要是说再玩一遍云霄飞车或者鬼屋，我就打死你。” 　　周南琛笑了，“你决定吧。” 　　章清摸了摸鼻子，突然把决定权交给他，他反倒没什么想法。他跟周南琛高中的时候都没有来过游乐园，连正儿八经的约会都没有过几次，毕竟对高中生来说太耽误时间，反倒现在…… 　　啊。章清的脑袋里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蹦出来这个念头：乾坤走了，他们俩这算是在，约会吗？ 　　不对，他们会碰上乾坤也是偶然的，那周南琛一开始带他来游乐园的想法该不会是…… 　　“怎么了？”周南琛的声音出现在耳旁，章清一下子回过神来，突然话都说不利索了。 　　“啊，等会，我、先去买瓶水。”章清立刻说。 　　“水还有啊。”周南琛晃了晃手里的水瓶。 　　“那我去买点吃的。”章清坚持道，迈开步子就往前走，没走两步却突然被喊住了。 　　“哎！” 　　“怎么了？”章清回过头，发现周南琛不知为何站在原地笑个不停。 　　“反了，这边。”周南琛一边笑一边给他指了个方向。 　　章清的脸“唰”地一下涨红了。 　　最后还是周南琛掏钱买了两根烤肠。 　　买烤肠的小店跟售票处紧挨着，他们在买烤肠的时候就一直听到售票处的大喇叭喊着： 　　“带你爱的人享受一次高空的浪漫约会吧！摩天轮今日全票双人半价，双人半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连城最高点俯视全城，给你一次最浪漫的约会……” 　　章清捏着烤肠签子的手忽然收紧了。 　　其实听广告之前他就想问周南琛要不要去坐摩天轮了，从他们进游乐园开始就一直能看到那个巨大的摩天轮轮盘缓缓旋转。 　　只可惜乾坤拉着他们又是鬼屋又是云霄飞车，实在是没有坐摩天轮的气氛。 　　可现在听了那么一通广告，他怎么还好意思问他坐不坐摩天轮啊！ 　　脑袋里的小算盘突然被打乱了，章清沮丧地咬了一口烤肠，觉得不甘心极了。 　　“要不要去坐那个？”周南琛一句话把章清拉回现实。 　　“什么？”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摩天轮。”周南琛指了指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巨大轮盘。 　　章清有些吃惊，但仅仅犹豫了0.05秒，就迅速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章清心怀鬼胎，坐上摩天轮之前总觉得工作人员在盯着他们两个看。 　　没了乾坤在，章清突然觉得四周安静得出奇。 　　工作人员替他们把门关上，铁做的小厢在轻微的吱呀声中缓缓上升。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安静的空气，还有眼前坐着的人。 　　章清突然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面前坐着他喜欢的人：他的一颦一笑每个眉眼都让他欢喜，每个表情都忍不住回味琢磨，一个不经意间投来的眼神就足以让他小鹿乱撞、满心雀跃。 　　那时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喜欢，那时的懵懂情感是青春赐予的礼物，是纯粹而美好的欲求。 　　但现在呢？ 　　喜欢是仍然保留着选择余地的纯粹情愫，而爱却是一种仿佛早已注定的宿命。 　　“这个时间，等我们走到顶部的时候，应该能看见很漂亮的夕阳。”周南琛突然说道。 　　章清下意识顺着周南琛的目光往窗外望去，在他的视野里，窗外的景物一片模糊，只有红色的光晕在天界渲染了一抹，看上去竟然也十分美丽。 　　章清的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只有眼前的人无比真实，像是硬要提醒他这场重逢不是做梦，而是现实。 　　章清没有接话，周南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对他说，“伸手。” 　　“什么？”章清莫名其妙，但还是伸平了手掌，随后感觉到一个小却沉甸甸的东西被放在了手心里。 　　“生日礼物。”周南琛说。 　　周南琛往前坐了坐，此刻离章清的距离很近。章清拿起那枚沉甸甸的东西一看，吃了一惊。 　　是一枚……核桃？ 　　不对，仔细一看，竟然是个以核桃为材料雕刻而成的雕花。 　　以核桃为基座，上面雕出了一丛盛开的鲜花。花与花叠挤在一起，花冠和枝叶各自伸展，仔细一看，花芯花瓣的许多细节都没有放过，整个雕刻栩栩如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功夫。 　　“你……这是……”章清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这是矢车菊。”周南琛解释道，“中间凸起的是花蕊，旁边的一圈才是花瓣。” 　　“哦。”章清努力地克制自己胸中波动的情感，“这是……你自己雕的？” 　　“嗯。”周南琛微微一笑。 　　“什么时候雕的？用了多久？” 　　周南琛的胳膊骨折了，所以肯定不会是最近。 　　“去年吧。”周南琛笑了笑，“去年我在一个戏的道具组里遇到了一个会微雕的老头，他看我感兴趣，就教了我很多手法。反正我也不能画画了，就跟着学了几手。” 　　章清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并没有忽视周南琛奇怪的说法——他说自己不能画画了。 　　之前每次章清问到的时候，周南琛都只是说自己不再画画了。但这次章清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不能”。 　　“那时候你有部剧不是刚播了吗？叫《蓝色矢车菊》，你演一个叫韩也的爱而不得的钢琴家。” 　　“啊。”章清回过神来，那部剧确实是去年年底前后上线的。但那个角色并不是什么主角，而是个为了烘托男女主角爱情的小小配角。 　　前两年为了争取戏份，他演了不少龙套和配角，有很多戏的名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周南琛却自然地叫出来，仿佛那是什么家喻户晓的角色。 　　他到底看了他多少戏？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那时候我正好在琢磨下一个雕什么东西，刚好，就雕了矢车菊。其实雕的不好，很多地方弄得不太仔细。雕的时候也没想过真能送给你，所以……”周南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礼物也送得挺敷衍的，你就凑合收吧。” 　　“怎么可能？”章清猛地抬起头，“我从没想过能收到这么精心的礼物……” 　　但周南琛打断了他的话，伸出手，轻轻把章清捧着那颗核桃的五指合拢，“生日快乐。” 　　这一刻章清的鼻子突然就有些泛酸，连忙低了低头，不想让周南琛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摩天轮缓缓升高，不知不觉间已经临近顶点。一抹夕阳穿过玻璃映在两个人的肩头上，章清缓缓抬起头来。 　　他眼圈红红的，但眼眶里并没有眼泪。 　　“问你个事。”章清说。 　　“什么？” 　　“那天在滑梯底下，你想干嘛？” 　　“哪天？” 　　“别装傻。”章清踹了周南琛的座位一脚。 　　“我真不记得了。” 　　“下雨那天！” 　　“下雨哪天？” 　　“靠，你是不是弱智啊？”章清瞪着他，“你老年痴呆吧？刚过去几天你就——” 　　章清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周南琛突然站了起来，窄小的摩天轮铁厢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几下。 　　周南琛弯下腰，蜻蜓点水般在章清的唇上吻了一下。 　　他的唇有一点干燥，但是软软的，带着令人迷恋的温度和熟悉的吐息。 　　不过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离开了。 　　但在周南琛想要直起身的一瞬间，章清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送了上去。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好像只有几秒钟，又好像有几万年。世界在眼前消失，周南琛的气息、味道和温度成了章清所拥有的一切。直到他感觉到摩天轮顿了一下，开始从顶点下降时，才轻咬了一下周南琛的下唇，松开了他。 　　 第38章 　　直到章清走下摩天轮，走出游乐园，坐上周南琛的车，都还觉得有些恍惚。 　　但周南琛送给他的那颗核桃花就在他的口袋里，摸上去沉甸甸的，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我回头找人打个孔，穿条链子当项链。”章清宣布道。 　　开着车的周南琛快速看了章清一眼，似乎有点诧异，“你要戴着？” 　　“啊，怎么了？”章清有点好笑，“怕我给你戴丢了？” 　　“不是，就觉得挺……”周南琛说，“你说你一个大明星，人家的街拍都穿金戴银的，到你这，脖子上挂个核桃，多寒碜啊。” 　　章清没忍住乐了半天，“寒碜个屁，这叫艺术，哪里是穿金戴银的土豪能比的？我跟你讲，就你雕的这个水平工艺，市价十几万不成问题。” 　　“你少吹了。”周南琛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我真没吹，微雕哎，微雕！”章清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现在这种人心浮躁的社会，还有几个人能耐下性子来搞微雕啊！” 　　越说越觉得牛逼，越说越爱不释手。章清不禁把那朵核桃花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着打磨光滑的边缘。 　　“我回去帮你穿链子。”周南琛说，“早知道这样，我送之前就穿好了。” 　　“哥哥，你别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行不行啊。”章清笑了起来，“你现在就一只手哎，还干得了穿链子这么精细的活？” 　　“你借我一只手不就干得了了。” 　　“嘿？敢情你送我的礼物，我还得帮着一块做？” 　　“是啊。”周南琛一本正经地说，“谁叫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 　　章清上下打量着他，“周南琛我发现，几年不见你这个脸皮的厚度真是见长啊？” 　　周南琛闷声笑了一阵，低沉的声音弥漫在车内的空间里。 　　车速不疾不徐，在公路上匀速行驶着。章清摇下车窗，享受着暖风拂面的畅快。模糊的风景从眼角飞速掠过，章清突然产生了一种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下的愿望。 　　“剧组下周要换片场了。”快到的时候，周南琛把车速放缓，说道。 　　“嗯，这边的戏拍的差不多了。”章清应道，“片场换去哪好像还有争议，没定下来。” 　　“李凡跟道具置景组商量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周南琛说，“说是想找个北方老城区的景拍徐潇潇的家庭戏份。” 　　“应该不难找吧。”章清想了想，“北方老城区多了去了。” 　　熟悉的旧小区出现在眼前，周南琛把车在楼前停稳，章清拉开车门走下车。 　　刚站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像是吵架似的争论声，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似乎语气很激动，像是两个女人。 　　“那边怎么了？”自从眼睛不好使之后章清的耳朵就变得搁外敏锐。 　　周南琛也从车上下来，把车锁好，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小超市老板娘好像跟什么人吵起来了。” 　　章清“咦”了一声，“我记得你说老板娘人挺好的。” 　　“是挺好的，平时也没见过她跟什么人吵架。”周南琛问，“要去看看吗？” 　　“算了吧，多半是人家的家事。”章清说。 　　然而章清的话音刚落，和老板娘吵架的那个女人忽然拔高了声音。 　　“照片里拍到的他就在这附近出现过！我绝对没认错，就是你们这个小区！他肯定就住在这一片！” 　　然后是老板娘不耐烦的声音：“你还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啊，我没看见没看见！这一片都是老破小区，哪有什么明星演员！要问你问别人去，我说了我没见过！” 　　“你女儿不就是他粉丝吗？我都看见你们店子里贴的海报了！”那女人央求道，“你肯定认识他，他就住你们这片附近，你肯定见过的！” 　　周南琛皱起眉，心中警铃大作。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私生饭吧？不过看那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怎么说也得有四十岁了，现在私生饭也有大龄妇女了？ 　　“走吧。”周南琛拉起章清的胳膊，想带他尽快离开，没想到章清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你这个人简直是胡搅蛮缠，我要报警了啊！”老板娘生气地说。 　　女人一把抓住了老板娘胳膊，“我求求你了，你要是见过他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已经找了他好几年了，我——” 　　大概是章清他们站在原地的时间太久了，而且目光毫无避讳地看向小卖部，老板娘一怔，发现了他俩。 　　“阿琛？还有你是……”老板娘惊讶地看着章清没说出话来。 　　和老板娘吵架的女人也立刻回过了头，一看到章清就捂住了嘴巴，接着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章清，是你吗？真的是你？” 　　章清只是看着她，手被她拽住也没有任何反应。 　　周南琛第一次看到章清的这种眼神，他一瞬间都有些无法形容。 　　像是冷漠，却比冷漠更无情，仿佛对面前的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连厌恶、仇恨这类的负面情绪都丝毫没有。 　　“真的是你。”那女人靠近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脸上仿佛喜极而泣，“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真让我找到你了。” 　　说着，女人往前靠了一下伸出手臂似乎想给章清一个拥抱，却被后者一个轻巧的动作避开了。 　　“妈。”章清轻声叫道，“你别这样。” 　　周南琛吃了一惊，立刻看向她。 　　他只见过章清父母一次，还隔了七年的时间，乍一看没认出来。但仔细观察下，确实有几分面熟，只是跟七年前的印象比苍老了不少。 　　章清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像是要强迫自己露出个笑容，“你现在住在这里吗？妈妈有好多事想跟你说，要不我先去你那里……” 　　“这不是我家，是我男朋友家。”章清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 　　周南琛没说话，用眼角看到章清妈妈在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后明显的浑身僵硬了一下。 　　“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章清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七年没见过面了，还要我求着才能给个笑脸吗？我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会比以前懂事一点，结果你还是——” 　　“七年没见面是我的错吗？”章清拔高了声音，“我高中大学人就在学校里，这么多年了你们来找过我吗？想过要找我吗？” 　　章清妈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她强行把情绪压了下来，“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章清看了一眼好奇地朝这边张望的小卖部老板娘，一把抓过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周南琛家楼下。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章清冷冷地说，“从怀水跑这么大老远过来不容易吧，有事赶快说完，咱们俩都轻松。” 　　妈妈先是瞪着章清，接着眼眶红了，眼泪直往下掉，“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就跟大街边的乞丐一个样了？再怎么说我也生你养你了十几年，怎么就活该这么不堪呢？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你电话没有你地址，好不容易顺着互联网找到你邮箱，给你发了邮件也石沉大海！你现在有钱了，跟大明星混在一块了，就不想管亲妈死活了是吗？” 　　章清震惊地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在说什么呢？能不能别当街这么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妈妈提高了声音，“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在胡搅蛮缠了？你当初离家出走抛下我跟你爹连头都不回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自己胡搅蛮缠呢？” 　　“阿姨。”周南琛在这时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平静地说道，“在这说话不方便，万一引起谁注意，随手拍个视频发到网上去，对您对章清影响都不好。我家就在四楼，咱们上去说话吧。” 　　“你又是他什么人？”妈妈立刻把矛头对准了周南琛，“我告诉你，你要是想骗我儿子的——” 　　“阿姨。”周南琛打断了章妈妈的话，耐心地解释道，“您可能已经认不出我来了，我是周南琛。” 　　章妈妈吃惊地张大了嘴，这个名字给她的冲击似乎比刚刚那句“男朋友”还强。周南琛没有理她，径直走上前打开了楼道门。 　　走进门，梵高不在家，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周南琛简单收拾了一下很干净的茶几和沙发，泡了壶茶，给章清和章妈妈一人一杯。 　　不过他们俩谁也没有要喝茶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环境，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持续不下去了，变成一种近乎凝固的尴尬充溢在空气里。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还是章妈妈先开了口。 　　“挺好的，不劳记挂。”章清扯扯嘴角。 　　章妈妈半天没说话，半晌，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了手掌里，“对不起啊，妈刚才不该那么跟你说话，你别生妈的气。” 　　章清一愣，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在他的印象里，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母亲跟自己道歉。 　　在家里，父亲责骂母亲，母亲责骂自己已经成了某种不成文规定。如果她和老爸是会道歉的人，当年的矛盾也不至于发酵成现在这样了。 　　可现在跟他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章清的心里五味繁杂。 　　“你大学毕业以后，就没了消息，手机号也换了，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留下，我上哪都找不到你。”章妈妈说，“后来我才知道，你真跑去当演员了，还演了好多电视剧。我找了一大堆新闻，托朋友的女儿帮我搜索你的照片，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知道你现在在连城拍戏。后来那女孩给了我张照片，说是什么街的照片……” 　　“街拍。”周南琛插嘴道。 　　“啊对，街拍的照片上，她说拍到的风景像这边的几个老居民区，我就坐了火车赶过来，拿着照片一个个地挨着找。”章妈妈叹了口气，“不过还好，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章清皱起了眉，他母亲的这套说辞仿佛她是个慈爱的母亲什么错也没有，而他章清才是冷酷无情的不孝子一般。 　　他很想说你要是真有这么关心我，怎么不在他还上学的时候找他，反倒现在跑来讲这套母子情深？ 　　但因为周南琛在场，他咬咬牙忍住了。 　　“嗯，我是在这拍戏，就在西郊的影视城。”章清低声说道，抬眼看了她一眼，“你这么想找到我，是有什么事吗？” 　　章妈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放弃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挺好的。”章清的手把玩着桌子上的杯子把，但没有要端起来喝的意思，“你下次别这样搞突然袭击了，我的工作性质毕竟……还是不方便。你要是想来找我，可以等我收工以后来这边或者去影视城的——” 　　“不用了，我明天就回怀水了。”章妈妈打断了他，“我已经买好票了，本来觉得实在找不到就不找了，没想到最后运气这么好。” 　　“哦。”章清应了一声，“那我给你留个电话。” 　　章清报了自己的私人手机，章妈妈赶紧记了下来。 　　“那我就，就先回去了。”记下号码以后，章妈妈匆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就走了？”周南琛有些诧异，在他看来章妈妈费尽心思找来一趟却什么有用的话都没有说。 　　“嗯，我……我得早点回去休息，要不然明天的火车会赶不上的。”章妈妈挤出了个笑容来，转身朝玄关走去。 　　“等等。”章清开了口，“你常用的银行卡，还是以前那一张吗？” 　　章妈妈的脚步顿了顿，“对。x行的。” 　　章清点点头，“我一会给你打点钱。” 　　章妈妈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章清挤出来一个僵硬的笑容，就打开门匆匆离开了。 　　章清还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于是周南琛主动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章清没说话，只是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网银APP，在联系人的最底端划了半天，找到了一张x行的卡。 　　周南琛注意到，章清一下子划了十万过去。 　　“十万？”周南琛有些惊讶，章清虽然收入尚可，但还远没到眼都不眨一下就给出去十万的地步。 　　“你以为她费这么大劲过来找我干什么，真是来母子情深叙旧的？”章清干笑了一声，“她要有那份心，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周南琛皱了皱眉头。 　　“她是来要钱的，但又放不下面子去跟自己几年没见的儿子说这话。”章清把手机放下，双眼盯着桌子的一角，“能让她走投无路，费这么大劲找我的事，肯定不是小事。按理说，就她跟我爸两个人的积蓄，就算被骗个十万二十万的都不至于影响生活。她那边肯定出事了，只是不肯跟我说。” 　　“要不要问一下？”周南琛低声道。 　　“就算不问，我也能找到人帮我查，但是……”章清有些疲惫地向后一仰，靠在沙发靠垫上，“我不太想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十万块钱应该够她撑一阵子了。我还有戏在手上，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表演状态，具体出了什么事，等我拍完这部戏再问吧。” 　　周南琛点点头。 　　然后章清把目光放在了周南琛身上，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我妈说她之前给我发过邮件，但是我后来自己看收件箱的时候没有看到。” 　　周南琛没有说话，避开了章清投来的目光。 　　“端木柔一般不会删我邮件。”章清继续说，“你看到过她发的邮件吗？” 　　然而周南琛还是没做声，他这样的反应让章清突然就觉得一股无名火往胸口上涌。 　　“你看见了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跟我说？” 　　“我以为是骚扰邮件。”周南琛低声说，“所以就删了。” 　　“不对，那收件箱里的其他骚扰邮件你为什么没删？”章清问，“你如果要清理，总该把别的也一并删掉吧？为什么就删了这个？” 　　周南琛张了张嘴，“我……” 　　章清长叹一声，颓然在沙发上坐下，喃喃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这样。” 　　周南琛奋不顾身推开他被广告牌砸中的画面再度浮现在他眼前，这一刻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以前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周南琛，我到底是你的什么，是你养的宠物吗？在你眼里我根本用不着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乖乖听你的就好了对吗？” 　　周南琛惊慌起来，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抓章清的手，“不是这样的，我——” 　　章清一下子抽回了手，看向周南琛的目光里透出失望的情绪，“我家里人的事，你不觉得我有知情权吗？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怎么解决，你不觉得该跟我商量一下吗？你想一个人承担，你担得下来吗？你担到自己手臂都骨折了，下次你是不是要把命也豁出去啊？” 　　“章清，我——” 　　“你不觉得你这样，就像我爸妈一样吗？”章清的声音在颤抖，“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事都替我做决定，你觉得这样的感情真的叫爱吗？” 　　章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大口，才重新开口，“周南琛，你早就不是我的男朋友了。你用不着这样，真的。” 　　周南琛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章清已经不在客厅了。巨大的关门声传来，他才意识到，章清已经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此时此刻周南琛才发觉自己太天真了。 　　时间，并不能消融一切，再漫长的时间也无法抹去他们之间缠绕的心结与矛盾。 　　而与那些横在他们之间如荆棘般杂乱的心结相比，一个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第39章 　　第二天，章清是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的。他困得意识模糊地把手机摸过来胡乱按了一下，铃声消失，他又睡过去了。 　　但没出几秒钟，电话又打过来了。 　　章清勉强睁开眼睛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天根本还没亮。 　　靠，谁他妈三更半夜的打电话，要死啊？然而电话已经打了两遍，章清不得不强撑着让自己清醒一点，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您好？” 　　“哎，章清啊。”电话对面的声音章清费了半天劲才听出来，是剧组的副导演，平时总负责组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项，“剧组计划临时有变动，李导看今天天气不错，想拍清晨日出当第八集第五场的景，你看你能不能五点之前赶过来？” 　　章清一听觉得头都要炸了，从床上坐了起来，用脖颈夹着手机一边开始穿衣服，“行，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好。” 　　一肚子的起床气憋着上不去又下不来，章清只得硬着头皮赶紧穿衣服。 　　李凡在整个娱乐圈里不过是个二流导演，也就能在他们这种三流演员面前耍耍大牌威风了。哪怕他组里有个像梁宇那样咖位的人，他也不可能临时做出这种决定来。 　　早晚有一天他要离开这样的小破组，章清咬着牙在心里暗暗发誓。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章清看到周南琛也正从房间里出来。两人的视线相交，彼此都是一愣。 　　昨天晚上章清摔门回屋之后就没再跟周南琛说过一句话，后者怔神之后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被章清打断了。 　　“也通知你了？”章清问。 　　“嗯，刚接到电话。”周南琛只好回答。 　　“李凡以前做安排也这么随便吗？”章清抱怨道。 　　“分人。”周南琛说，“主要看组里的人好不好欺负。” 　　章清叹了口气，“行，知道了，走吧。” 　　一路上章清都没怎么说话，偶尔开口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丝毫不提昨晚的争吵。 　　等到了片场，也没时间给他们讨论私事了。 　　在片场做拍摄准备的时候，端木柔的电话打到了，章清本来想着让她多睡会，没把拍摄计划临时更改的事告诉她，没想到她起得这么早。 　　“那我现在过去一趟，你们早饭还没吃吧？我给你俩带一份。”端木柔说，“想吃点什么？” 　　“都行，别连汤带水的，包子油条面包都行。”章清说。 　　剧组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都到了场，此时的天空还是墨色的，要再过一会才能露出鱼肚白来。大家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打着手电做片场的准备工作。 　　“找地方坐下吧。”周南琛把随身带的化妆箱放在地上。 　　“你来？”章清怔了一下，拿了把折叠椅坐下。 　　“嗯，简单的妆不碍事。这个光线条件对妆面有要求，又要拍特写，我不太放心别人。” 　　“哦。”章清只好应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随便周南琛折腾自己的脸。 　　周南琛在章清面前蹲下，单手从化妆箱里翻出一瓶精华，却没法单手拧开瓶盖，回过头喊道：“郑允！来搭把手！” 　　“哎，好！” 　　周南琛的手指很灵活，指腹碰触到脸颊的触感带着温度。他的手指很修长，小指外侧有一层薄茧，那是他长期画画留下的痕迹。 　　化妆的时候，周南琛喜欢用小指做眼尾的晕染，那层薄茧有时会擦过他的皮肤，留下一阵令人心悸的触感。 　　章清忽然想起昨天他那句不经意间说漏嘴的话。 　　——反正我也不能画画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画画了？ 　　周南琛手脚完好，也早就经济独立了，现在应该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画画才对。 　　何况……他不是也一直在给剧组画设计稿和分镜头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不能画画了？ 　　想到这里，章清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周南琛隐瞒的事太多了，他甚至不敢去想他心底里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害怕这些横在他们之间的秘密和误解，最终会成为一道道荆棘，拦住所有的美好。 　　章清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和周南琛有关的事，把思绪放到工作上来。 　　副导说的第八集第五场的剧情有白以冬出场，徐潇潇的角色和白以冬的角色吵了一架，白以冬愤然离去，徐潇潇失魂落魄，大半夜地在街上游荡，刚好撞见了急匆匆下了飞机来找徐潇潇的陈涵。 　　剧本上并没有特意写出这幕戏有朝阳东升的背景，但章清也能理解导演想拍朝阳的用意。 　　只不过……不管拍什么，你提前通知一声不行吗？非要弄这种突然袭击，搞得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周南琛给章清化好妆的时候，端木柔赶过来了，还拎着两个热腾腾的饭盒。 　　“来，你俩忙完先把早饭吃了吧。”端木柔给章清和周南琛一人一份，“我就在附近买的，还热乎着。” 　　“谢谢柔姐。”周南琛笑着说。 　　“包子？”章清打开饭盒，“什么陷儿的？” 　　“素三鲜。”端木柔“啧”了一声，“别瞪我，大夏天的吃什么肉，你还有没有点身为艺人的自觉啊？” 　　章清扁了扁嘴，只好认命地开吃。 　　这一幕戏来的人不多，除了必要的后勤和主演，剩下的就只有群演在附近晃荡了。一想到尹菱和贾号那帮人此刻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章清就感到一阵气恼。 　　不过端木柔这人倒真是忙惯了。章清和周南琛吃早饭的时候，端木柔靠在墙边小口地喝着咖啡，一点都没有因早起而倦怠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章清问。 　　“早吗？反正我平时五点钟也差不多起床了。”端木柔拧上杯子盖，“今天公司有个事，早早打电话把我吵醒了，结果一看群，发现你们大清早就被李凡给薅过来了。” 　　章清苦笑了一下，“没办法，旷工可是要被包工头扣钱的啊。” 　　“早上公司那个事情我也跟你说一说。”端木柔说，“你那个刑侦剧不是今天晚上开播吗？公司也给你安排了几个宣传预热，都是跟主演一起。” 　　章清皱起眉，“我现在在这边拍片子，走不开吧？” 　　“不用担心，大部分都是采访，媒体过来找咱们。还有几个我先给你待定了，我现在是这样想的，如果剧的热度高，我们就上，如果剧的热度起不来，我觉得也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了，那点曝光度都不够主演们抢的。” 　　“嗯。”章清对端木柔的决策没什么意见。 　　“不过我对这剧的热度还是有点信心的。”端木柔说，“毕竟投资方的实力摆在那里。” 　　《密案》的投资方是什么人来着？章清想了一会儿，但因为拍过去的时间太长，实在回忆不起来了。 　　“是金华传媒。”端木柔看出他没想起来，说道。 　　金华传媒……这名字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 　　“金华传媒不是孔老的企业吗？” 　　就在这时，寸头郑允听见了他们聊天，突然跑来横插一嘴，“那可牛逼啊，清哥这剧指定得火，孔老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的戏每年都能捧红好几个呢。” 　　孔老，姓孔？章清绞尽脑汁在记忆里搜索着，突然想了起来，金华企业的老总的名字叫孔忆山。 　　前几天尹菱在拍摄之余跟他八卦白以冬被扒黑料的事，好像就跟这个孔忆山有关。 　　原来是他啊。由于从尹菱这听来了一个“好色”的标签，章清对这个资本家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资本家本来就不需要给谁留下好印象，实力摆在那里，无论是色鬼还是赌徒，到时候肯定还得该合作的合作，该低头的低头。 　　郑允还在那滔滔不绝地讲他知道的金华老总花边新闻，但大家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身上了。 　　周南琛大约也受不了郑允的叨叨，站起身拍拍他的胳膊把他拎走干活去了。一直看着周南琛走远，章清才低声叫了声端木柔，“柔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怎么了？”端木柔有点诧异，章清很少这么正经地叫她，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下个礼拜的心理咨询……”章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能帮我提前约一下吗？” 　　“提前？”端木柔更诧异了，“你说推后我倒不惊讶，怎么突然想提前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情况想跟陈医生说说。”章清叹了口气。 　　“你没事吧？”端木柔立刻换上了一副紧张的表情，在章清面前蹲下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章清张了张嘴，把本来想否认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端木柔是真的在关心他，每次她的关心都能温暖到他的心底。这一年半的同甘共苦，不是两句工作关系就能概括的。 　　“是。”章清承认道，叹了口气，“但是我没事，不会影响到工作。” 　　“想说说吗？”端木柔问。 　　章清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端木柔并没有继续逼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句，“我知道了，我会给陈医生打电话的。你想提前到什么时间？” 　　“就今天晚上吧。”章清说，“今天晚上下工以后。如果陈医生没时间的话，可以再往后延。” 　　端木柔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我现在就问问。” 　　考虑到时间太早，怕影响人家休息，端木柔只给陈医生发了条微信。 　　放下手机后，端木柔看着某个方向突然愣了一下，“咦”了一声。 　　“怎么了？”章清问。 　　“陈楼和白以冬又坐一辆车来了。”端木柔说。 　　章清顺着端木柔的视线看过去，一辆跑车停在了片场旁边，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朝这边走过来。 　　章清当然看不清他们模样，但还是认出了白以冬标志性的红头发和陈楼昨天就穿过的裙子。 　　“嗯，他俩最近不是总凑在一起吗？”章清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偶像和小粉丝嘛，走得近也挺正常的。” 　　“我没说不正常，但是……”端木柔皱起了眉，“陈楼的样子有点怪。” 　　“怎么了？” 　　“她脸色真差。”端木柔低声说道，“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还能看得出黑眼圈。” 　　“可能是熬夜了吧。”章清耸耸肩，“大概跟我一样，没想到今天要起这么早吧。” 　　“可能吧，不过……”端木柔欲言又止，“算了，大概没什么。” 　　“好了好了，准备得怎么样了？”李凡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过来，“抓紧时间拍啊，现在太阳还没出来，可以先把头一幕拍了！都动作快一点啊！” 　　“四点钟就把人都从床上拽起来，有病。” 　　章清听到白以冬恶狠狠但小声地说道。尽管白以冬在他面前经常飞扬跋扈，但在李凡面前还却还要装作一副上进小生的模样，章清不由觉得好笑。 　　因为天还没亮，所以先拍的是陈楼和白以冬吵架的戏份。那边一开拍，章清就察觉到端木柔说的没错，陈楼的样子确实不太对劲。 　　这段戏里白以冬的台词比较长，而陈楼的台词只有几句话，按理来说，如果出什么问题也应该出在白以冬身上才对。 　　但白以冬说台词十分流畅，反观陈楼，支支吾吾了好几次，磕磕巴巴不是忘了词就是吐字不清。 　　“卡！”李凡顿时生气了，“陈楼你怎么回事？你台词一共没有四句，怎么每句都给我卡壳？” 　　“对不起，对不起……”陈楼捂住了嘴巴，突然哭了起来，“导演对不起，让我再试一次吧。” 　　“再试一遍再试一遍，”李凡气不打一处来，“说得好像你能自己试似的，还不是全组的人陪你一块儿耽误时间！大家今天凌晨四点钟起床，不是为了陪你一遍遍卡的！” 　　陈楼的助理一路小跑过来把纸巾递了过去，陈楼小声地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用纸巾的边缘把眼泪吸干。 　　陈楼的状态确实很糟糕，现在被骂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章清心里一揪一揪的。 　　“导演，太阳出来了。”章清走了过去，适时地插话道，“她跟冬哥的那场戏以后再补吧，先拍朝阳的镜头？” 　　李凡看了章清一眼，还是没消气，“嗯”了一声举起喇叭，“第五场第二幕，准备！” 　　这个镜头虽然拍的也不算顺利，但总算没浪费大家凌晨四点钟起来蹲的朝阳。 　　这场戏里，徐潇潇和陈涵重逢，徐潇潇本来就会因为陈涵的安慰而哭出来，但陈楼哭得太顺畅了，甚至在导演喊了“卡”以后还一直抽泣着停不下来。 　　陈楼的助理跑来安慰了她几下，也有几个工作人员帮陈楼拿来纸巾。但章清注意到，本来最该上来安慰她的人——跟她成天成双入对的白以冬却像个雕塑似的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反应。 　　“没事吧？”章清轻轻拍了一下陈楼的手臂。 　　“没、没事……”陈楼拿纸巾把眼泪擦干净，眼圈却红彤彤的，她硬挤了一个笑容出来，“对不起啊，我今天状态不好，耽误大家时间了。” 　　“是昨天没睡好吗？”章清问。 　　陈楼匆匆点了点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如果说一开始章清还觉得陈楼状态不好是因为晚上没睡好，这么一出之后就肯定没那么简单了。只不过，他跟陈楼也没熟到那份上，人家不好说的事情，他当然也不能问。 　　“吃早饭了吗？”章清笑笑转移了话题。 　　“还、还没。”陈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白以冬明明是带她一起来的，连个早饭都没叫人帮她准备？ 　　“要不要一块吃点？”章清笑着问，“我经纪人包里总藏着好多零食，指不定今天带着什么好吃的呢。” 　　“好。”陈楼勉强地笑了笑，跟着章清朝端木柔方向走去。 　　 第40章 　　“柔姐，你那儿是不是还有点吃的？”章清带着陈楼找到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端木柔。 　　“有啊。”端木柔在自己包里翻了翻，找出了两个蛋黄派和一根火腿肠递过去，“小楼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喏。” 　　“谢谢柔姐。”陈楼腼腆地笑了笑，有些拘谨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跟你说啊，干这一行的可千万要注意饮食规律，这种早起拍戏和通宵拍戏的情况以后少不了，最好让助理经纪人随身备点吃的，要不然这么长此以往下来，身体可受不了。”端木柔念叨着，“你别看我老让我们家小清减肥，但早餐一定不能少。晚上如果不吃饭，也得吃个代餐酸奶，胃里不能空，否则长此以往很容易得胃病的。” 　　陈楼被端木柔唬得一愣一愣的，不住地点头，“真的吗？那我以后也得让我助理多注意一下。” 　　“你说你每天跟我这念叨就算了，还跑去烦人家小姑娘。”章清埋怨道。 　　“要不是你的生活自理能力跟个学龄前儿童似的，我犯得着这么费口舌啊？”端木柔瞪他。 　　陈楼被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给逗笑了，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章清见状也露出一个微笑，“好点了吗？” 　　“嗯。”陈楼点点头，“清哥，谢谢你。刚我NG了那么多次，麻烦你陪我一遍遍重来……” 　　“这有什么，都很正常的。”章清笑笑，“谁还没有个状态不好的时候，何况这才是你的第一部戏，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李凡说的那些话，千万别太在意。他没提前通知今早要拍日出，本来就是他的不对，现在反倒把气全撒在你这个新人身上，简直是……” 　　章清说着摇了摇头，“相信我，大剧组的导演是绝对不会这么办事的。等有一天你去过大剧组拍戏，就明白我说的意思了。” 　　章清想起今晚开播的《密案》，在那个剧组里拍戏的感觉就很舒服，整个剧组从上到下，无论导演还是工作人员都互相尊重，工作效率很高，反而很少有晚收工或者临时加工的情况。 　　可惜以章清的咖位，只能演一个边缘角色，在第五集才出场，戏份也没多少。他也曾经去试镜过男主角，但像这样的剧一般在选角前，导演和制片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内定人选，试镜通过的概率很小。 　　“嗯。”陈楼低下头咬着蛋黄派，“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演戏了。” 　　“怎么，演戏不是挺有意思的吗？”端木柔问。 　　“我一开始也是觉得有意思才……”陈楼沉默了一会，“可是真演了戏以后才发现，当演员跟我想象中根本不一样。” 　　“没关系。”章清笑了笑，“如果觉得不喜欢，就没必要继续。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种方式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够了，其他的不用在意。” 　　陈楼猛地抬起头看向章清，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章清吓了一跳，顿时连话都不会说了，“哎，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吗？对不起，你别哭啊。” 　　陈楼摇着头说不出话，眼泪却一直往下掉。 　　端木柔连忙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片纸巾，扳过她的下巴轻声道：“别动。” 　　陈楼怔了一下，看着端木柔用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眼角。 　　“你的妆有点花了，现在好了。别哭啦，一会还得继续拍呢。”端木柔露出笑容，这笑容瞬间让陈楼的鼻子又是一酸，“再哭下去，这妆就只有阿琛救得了了。” 　　章清的嘴角闪过一个浅笑，抬抬眼皮朝后勤方向看去，周南琛正在房车附近不知道忙活什么。 　　章清有种错觉，他总觉得周南琛一直在往他们这边看，但当他朝周南琛的方向看过去时，他又只是在跟同事说话。 　　“谢谢。”陈楼哽咽着说道，深呼吸了好几次，“谢谢你们，谢谢清哥。” 　　“好啦。”端木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其他演员也陆陆续续赶到了片场，章清和陈楼没休息多久，就要继续拍摄下一场戏了。 　　白以冬似乎是拍完他那场戏就直接离开了，连声招呼都没打。端木柔压低了声音问章清，“陈楼是不是跟白以冬吵架了？” 　　章清往陈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白以冬可能有份儿，但我觉得……不像单纯的吵架。” 　　“我也觉得不像。”端木柔说，“陈楼性格其实不错，不像那种吵一架就要哭成这样的女孩。但不好说，毕竟对方是白以冬那种混球，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伤透人心的事呢。” 　　章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章清拍了一上午的戏，中午端木柔通知他有个《密案》的采访约了在下午，于是章清临时跟李凡请假去接采访。 　　采访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因为记者原本弄了些卡片游戏作为彩蛋，但章清的眼睛看不清实在无法配合，逼得端木柔把平生编瞎话的技能全使出来了，才勉强让两个记者相信章清只是睡得太晚了状态不好。 　　采访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一坐上车，章清就开始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地打。 　　“小清，你这个眼睛啊……”端木柔叹了口气，“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一点都不见好呢？” 　　章清没应声，看着窗外。 　　“你是不是跟周南琛吵架了？”端木柔又问，章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太明显了，瞎子都看得出来。”端木柔叹了口气，“他平时在片场有事没事都要过来看看你，今天却一直自个儿忙自个儿的，把你丢给我就跑了。” 　　“嗯。”章清没什么语气地应了一声。 　　“小清，我跟你认真地说这件事。”端木柔的语气严肃起来，“这部戏拍完以后，你就不可能再像现在一样天天跟周南琛在一起形影不离了。甚至现在《密案》宣传期，你都要单独出来接受采访或者参加活动什么的。一开始我让你跟他住在一起，其实也只是个缓兵之计，我没想到你的病竟然能拖这么长时间……” 　　见章清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端木柔只好继续说下去，“最迟拍完《慢半拍》，你的眼睛要是还没有好转，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公司。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周南琛也不可能跟你连体人似的天天绑在一块，他跟你的关系又不稳固，万一哪天甩手走人了——” 　　“行。”章清打断了端木柔的话，后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说行。”章清说，“要是拍完这部戏我眼睛还没好，你就上报公司。” 　　端木柔对章清毫无反对的态度有些惊讶，她刚想再追问两句，却被章清抢先了。 　　“陈医生那边怎么回复的？” 　　“哦，我刚想跟你说来着。”端木柔把车速放缓了些，“陈医生说她今天晚上都有空。但是你今天已经跑了一天工作了，要是太累——” 　　“不用，现在就去吧。”章清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端木柔也不跟他争辩了，脚下踩了踩油门，“行，那我现在直接带你过去。后座袋子里有代餐酸奶，你垫垫肚子。” 　　章清没再说话，从袋子里掏出酸奶，一点点撕开包装。一时间车内除了引擎声就只有酸奶包装袋发出的嘶啦声响。 　　- 　　章清坐在那张软得快让人陷下去的沙发里等了一会，陈医生才推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冲章清笑笑。 　　“该说不好意思的人是我，耽误您的休息时间了吧。”看到医生进来，章清坐直了一些。 　　“没有，病人的事对我来说永远是第一位的。”陈医生在章清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最近感觉怎么样？” 　　章清的眼睛没有跟她对视，“您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提前咨询时间吗？” 　　陈医生一怔，但很快笑了笑，“你总是这么单刀直入。那么，为什么要提前咨询时间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章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嗯，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的。” 　　“什么事？” 　　“我的病情，可以开始用药物治疗吗？” 　　陈医生一愣，先是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委婉地问道：“可我记得你起初是非常反对药物治疗的，你说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你怕会影响自己的工作状态。” 　　章清用右手攥紧了左手的拇指，“我……现在改主意了。” 　　“能说说原因吗？”陈医生问道，“请原谅，我不能在不了解病人身心健康的情况下贸然开药。” 　　“昨天，我妈来找我了。”章清说这句话时，无意识地用右手紧紧掐住了左手拇指。 　　陈医生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在手中的记录上写下了几笔，“然后呢？” 　　章清一五一十地将昨天发生的事交代清楚，也包括后来如何与周南琛争吵。叙述结束后，陈医生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开始，我确实是担心药物的副作用。因为我大学吃了好几年的抗焦虑药物，最清楚不过了。”章清失神地说，“可是我现在发现，不管什么药物，都抵不上周南琛的一举一动对我的冲击。他就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烂性格，要是任由他这样下去，我怕我哪天走在路上没看见车，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替我去死。” 　　章清说到这里，根本没法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只好更紧地攥住自己的手指，“他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删那封邮件的事也是，他情愿被我骂也不想让我看了邮件以后受到伤害。可是我怎么办？要我拿什么去还他这样天大的人情？” 　　陈医生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觉得你的这个朋友也很有必要接受一下心理辅导，他说不好有一定的自毁倾向。” 　　“自毁倾向？凭什么！”章清激动起来，“我才是高一那年想要跳楼自杀的人，我才是被他一声不吭就抛弃了的人！我他妈都活得好好的，他有什么资格自毁？” 　　“冷静一点，放轻松，没事的。”陈医生把一杯泡好的热茶推到章清面前，柔声说道，“先喝点水，不要紧的。” 　　章清端起了陈医生推给他的茶，他握紧杯子，喝了一大口，放下的时候因为手指颤抖，水面荡起了不规则的波纹，“对不起，我本来没想……” 　　“没关系，这里很安全。”陈医生微笑道，“你不会有事的。” 　　章清点了点头，继续说，“所以，我想申请使用药物治疗。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知道您打算给我开些什么药。” 　　陈医生犹豫了一下，说道：“目前来讲，因为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打算先从抗焦虑和抗抑郁类药物入手……” 　　陈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章清打断了。 　　“不对，我的情况不应该按这种方式开药，抗焦虑和抗抑郁药物顶多只能缓解情绪，不能解决问题。” 　　陈医生耐心地解释道：“但是你的眼睛跟心境有关，你又有焦虑症病史。所以我的计划是先用药物辅助缓和你的情绪，看看你的眼睛能不能在情绪改善的基础上有所进步。” 　　但章清却摇了摇头，“医生，我的情绪没有问题，正常人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而且就算你的方案真的可行，也是一场拉锯战，要花很长时间，但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 　　这回陈医生皱起了眉。 　　“久病成医，我多少也了解一点。”章清继续说道，“我的情况其实应该按照幻视幻听来定性才对吧？你应该开的是针对癔症的药物才对。” 　　听到这里，陈医生长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把自己的情况想得那么悲观，癔症有很多种类型，每个病患的情况都相差巨大。你的症状仅仅表现在眼部知觉失灵，也没有恶化趋势，并不一定要用精神类药物的。” 　　“如果要用的话，用什么药？”章清坚持问道。 　　“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我只能给你开利培酮了。”陈医生说，“但利培酮的副作用不小，包括嗜睡、头晕、呕吐等等，而且对你来说最不利的一项副作用，就是它有引发焦虑的可能性，我劝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比较好。” 　　“不用了，我早就考虑好了。”章清摇摇头，“我说了，不管什么副作用，都抵不上周南琛对我的一举一动。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畸形，心结越缠越深，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彼此毁掉。” 　　而他一定要在那之前悬崖勒马，他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自从周南琛的手臂骨折之后，他就常常失眠，即使入睡也总被噩梦惊醒，梦到周南琛以各种方式在他眼前死去，死前还要握住他的手朝他露出个微笑。 　　再这样下去，他害怕有一天这些缠绕在他们之间的荆棘会让他们最终走向无可挽回的结局。 　　他必须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绝不允许这种结局。 　　“那好吧。我给你开利培酮和抗焦虑药物辅助治疗。”陈医生叹了口气，站起身，从抽屉里找来了一张处方，“我会尊重病人的请求，但是你在服药过程中如果有任何异常，必须马上打电话跟我汇报，听到了吗？” 　　“谢谢。”章清松了一口气，“对了，医生，我还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别把开药的事告诉我经纪人？” 　　陈医生点点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为你保密的。” 　　“谢谢您。”章清真情实意地说。 　　 第41章 　　章清回到周南琛的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端木柔把车停稳，还是不放心地询问着章清的状况。 　　“真的没事？” 　　“没事啊，进展很顺利，陈医生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分析了我的情况，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章清肯定地说道，“说不定近期就会有好转。” 　　“真的吗？”端木柔追问，“什么样的进展？” 　　“心理学的事，跟你说也说不明白。”章清摆摆手，“其实我也不太懂，什么催眠啊沙盘啊那一套的，感觉挺玄乎。” 　　“你可不许这么说人家，那都是科学。”端木柔严肃地说，“陈医生要是真能把你的眼睛治好，我一定给她送一面悬壶济世的锦旗。”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着什么急。”章清笑了笑。 　　两人并肩走到楼门前，章清停下脚步，“你就别继续送了，我现在自己能上楼没问题。”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端木柔皱起眉，“你跟周南琛之间真的没事？” 　　“没事，能有什么事。我肯定还是该吃他的吃他的，该住他的住他的。”章清一边说一边推开楼道门，“你走吧，我上去了。” 　　“那你早点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放心吧，你也早点睡。” 　　告别了端木柔，章清独自一人走上四楼，摸着锁眼拿钥匙把门打开。 　　心里有几分感慨，虽然他刚住进来时周南琛就给了他一把钥匙，但他们出门总是形影不离，这还是章清第一次用到它。 　　他一开门，梵高就跑了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腿。他弯下腰摸了摸梵高背上的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在周南琛家已经住了一个月，不知不觉间，连梵高都跟他这么亲密了。明明刚见面的时候就咬了他一口，现在看来除了警惕性高了点，这猫也挺可爱的嘛。 　　章清拎着梵高的腋下把他抱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梵高打了个哈欠，爪子在章清的肩膀上一下下按着。 　　此时浴室方向一直持续不断的水声停下了，周南琛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章清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周南琛什么都没穿，只在胯间围了一块毛巾，显然没想到会撞见章清。 　　但章清只是瞥了他一眼，放下猫，“我不回来又不能去睡大街，你只要没把我赶出去，我就回来呗。” 　　“你……”周南琛的表情纠结了一下，问道，“心理咨询，怎么样？” 　　端木柔这个嘴快的，还真是什么事都告诉他。 　　“挺顺利的。”章清没有多说。 　　“那，”周南琛低声问，“你妈妈后来有再联系你吗？” 　　“没。她十万块钱收到了，自然也没什么联系我的理由了。”章清耸耸肩，“我说了她来找我就是为了钱。” 　　周南琛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你早点睡吧。明天一天会很忙，这边片场的戏要做收尾工作，好像你也有一些镜头得重新补拍。” 　　“嗯。”章清应了一声，往自己房间走去，半路上又突然回过了头，“周南琛。” 　　“嗯？”周南琛迅速抬头看他。 　　“壶里有开水吗？” 　　“你要喝水？”周南琛转身去拿电开水壶，“我现在烧，等会给你送到屋里去。” 　　同住的这些日子里，周南琛一直不让他碰烧水壶，怕他一个不小心烫伤，就算他现在伤了一只手也始终坚持这个原则。章清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跟他争执，便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章清一屁股坐在床上发呆。床头放着他的抱抱熊，桌子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衣柜里放着他的衣服，这个屋子从最初的全然陌生，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他熟悉且安全的环境。 　　章清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放着那颗精致的核桃矢车菊。 　　周南琛这人也太不讲究，送个礼物连个盒子包装都没有，就这么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来给他了，要是哪里碰坏了可怎么办？ 　　所以昨天回来以后，章清搜索了整个屋子，半天找到一个小纸盒，在里面铺了一层软布，小心地把核桃花放在里面收好。 　　原本是打算让周南琛在上面打孔穿线做成项链的，现在这个想法打消了。 　　自己还是太天真，以为一个吻一个礼物就能挽救他们的爱情，真是太傻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周南琛走进来，轻轻把水杯放在了章清面前，“给。” 　　“谢啦。”章清冲他笑笑，“你也早点睡吧。” 　　周南琛放下水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个……” 　　“嗯？” 　　“邮件的事，对不起。”周南琛低声说道。 　　章清叹了口气，“没关系。” 　　“真的吗？”周南琛问，小心翼翼的表情有些孩子气。 　　“真的。”章清笑了笑，“说我没生你气是假的，但我没怪你。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下次再有这种事，其实我们可以商量着来的。” 　　周南琛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那你早点睡。” 　　“等等。” 　　在周南琛转身要走的时候，章清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前者一怔，回过头。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章清把语速放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七年前我不小心把你弄丢了，如今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章清抬起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往下跳的。” 　　一刹那，周南琛眸里的神情变了，章清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抹神色意味着什么，就突然被压倒在床上。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般的亲吻。 　　和摩天轮上那个蜻蜓点水似的吻截然相反，这个吻压得章清无法呼吸，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全是周南琛的热度和气息。 　　快要窒息的章清按住周南琛的肩膀，后者却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仿佛要把满腔的痛苦都化作炽热，融化在这个深深的吻里。 　　“别走。” 　　换气的间隙里，章清突然听到了周南琛一声压抑的、饱含痛苦的低吟。 　　你在说什么？ 　　我从来都没有走过，我一直都在这里。一声不吭就走掉的人，明明是你啊！ 　　“周南琛！”章清稍微提高了音量，他本来只是想让周南琛把他松开一点。这丫的一点都不知道注意手上的力道，一条胳膊还打着石膏呢，再这么下去非再骨折一回不可。 　　但没想到周南琛仿佛突然回神似的，一下子从他身上弹了起来，捂着嘴后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周南琛匆匆道了声歉，逃也似的离开了章清的房间，关上了门。 　　章清还维持着被他压在床上的姿势，愣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这算怎么一回事。 　　“草你大爷个猫猫球！”章清又窘又气，朝门的方向低声骂了一句，不适地换了个姿势，“点完火就跑，渣男。” 　　盯着天花板冷静了一会儿，章清才想起让周南琛进他房间的初衷来。翻身坐起，桌上的那杯温水已经有点凉了。 　　章清叹了口气，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今天刚开出来的药，划开锡箔纸，抠出一片倒在手心里。 　　白色的小小一片，看起来人畜无害。 　　章清把药片扔进嘴里，喝了口水送下肚就在床上躺下了。 　　周南琛吻他的时候，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他到底在为什么而痛苦呢，这些痛苦又是从哪里来的？ 　　但他已经下了决心，这一次他绝不会放弃周南琛，就像七年前他在天台边上拽住自己的手那样，他无论如何也要拽住他，绝不会放弃他自我沉沦。 　　章清迷迷糊糊地思考着，大约有药效的加成作用，很快就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章清是被周南琛给摇醒的。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被眼前一张放大的脸给吓了一跳。 　　“我靠！”他一个激灵想坐起来，结果脑门猛地跟周南琛的脑门撞在了一起，痛得他瞬间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下彻底清醒了。 　　章清一边呲牙咧嘴，一边看向周南琛。后者也没好到哪去，捂着脑门后退了好几步。 　　“抱歉抱歉。”章清揉着自己额头，“你没事吧？” 　　“还行。”周南琛也揉着自己额头，语气有些无奈，“你没事吧？” 　　“没，就是被吓了一跳……”章清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在我房间？” 　　“我敲过门了，但是你没反应，只好进屋来叫你，结果叫了半天你还是没醒。”周南琛皱着眉，看上去有点担心。 　　“几点了？”章清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七点整。”周南琛说。 　　章清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完了完了，怎么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早点——” 　　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人家不是没叫自己，是自己没醒过来。 　　“快走快走，早饭也别吃了！”章清跳起来就要换衣服，随后才意识到周南琛还在房间里，动作有些尴尬地停住了。 　　周南琛很识相地退了出去，“我帮你把早饭包起来带去片场吃吧。” 　　“谢了！”章清喊了一嗓子。 　　照旧还是周南琛开车，而章清坐在副驾位置上疯狂回复着消息，解释说自己睡迟了要晚点到。 　　“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吧？”周南琛瞥了一眼章清的手机界面，“尹菱也经常迟到。” 　　“人家是千金大小姐，走哪都有人给面子，我能一样吗？”章清抱怨道，“演这么久戏了我还头一回迟到呢，希望李凡别把我骂得太惨了。” 　　“你昨天……睡得很晚吗？”周南琛迟疑了一下，问道。 　　章清一愣，意识到周南琛好像把自己今天睡不醒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虽说他昨天晚上确实干了相当混蛋的事情。 　　“没，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吧。”章清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李导在群里说，今明两天把这边收尾一下，后天就出发去别的地方拍了？” 　　“嗯。” 　　“地方已经定下来了？” 　　“嗯。”周南琛说，“地点他没在群里说，说是要今天跟大家一块商量下细节。” 　　“行吧。”章清叹了口气。 　　虽说是迟到了，但也没耽误多少事，李凡大慈大悲地放过了他，只说了句下次注意就过去了。 　　今天来的人很齐，尹菱和贾号都在场，还有很多平时不怎么见得到的常驻配角也都来了。 　　拍戏的时候陈楼的状态依旧不好，虽然没有昨天早上那么明显，但只要镜头一离开，她的表情就立刻垮下来，谁也不理，只坐在角落里跟助理说话。 　　章清到底还是没腾出时间吃早饭，一直拍到午休，才好不容易有了喘口气上个厕所的时间。 　　剧组今天的盒饭还算丰盛，有荤有素，章清刚掰开筷子，尹菱就捧着她的盒饭一屁股坐在了章清和周南琛中间的位置。 　　“我的妈呀，我还是第一次穿高跟鞋拍这么久的戏，脚踝都没知觉了。”尹菱一边抱怨一边用手揉着脚腕。 　　“你这还是缺乏锻炼。”坐在桌子对面的端木柔无情地指出，“高跟鞋都是练出来的，你问哪个职场女性脚上不磨出一片茧子来？” 　　“算了吧，我才不跟柔姐你比呢。”尹菱心有余悸地说道，“让我一天到晚穿高跟鞋跑来跑去还不如杀了我。” 　　“你用不着学她，她那种穿法根本就不是人类能模仿的。”章清吐槽道。 　　“哎不说这个了，你们有没有看梁宇最近的大新闻啊？”尹菱身体前倾，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梁宇？”章清一愣，“他怎么了？” 　　“你真不知道啊？昨天都上热搜了！”尹菱压低声音，“你现在上微博搜他名字还能搜到的。” 　　章清和端木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打开了微博搜索。 　　“梁宇背后资本势力是哪家？为出名不惜出卖肉体的交易是否值得？”端木柔一字一句地念出新闻标题，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 　　“我看看。”章清立刻从端木柔手里夺过了手机，往旁边的周南琛身侧靠了靠，一条条翻阅着搜索结果。 　　和梁宇相关的讨论，全是同一个话题。 　　——梁宇被包养了，怪不得前段时间火得那么快。 　　——我就说他一点演技都没有怎么莫名其妙就火了，竟然有这种事…… 　　——救命早知道就不点进去了给我恶心坏了，国娱到底什么时候能清净一点？ 　　——你们说的图我怎么没看到？求私信！ 　　——楼上的还是别要了，我看过已经想洗眼睛了。 　　——这种人难道不是偶像失格？居然还有粉丝在这洗地，你们也就配粉这种垃圾了。 　　章清一条条看下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啊。”尹菱叹了口气，“我忘了是昨天还是前天了，有张梁宇的gif图突然在网上流传开，他被丽鑫老总揽着肩膀在车里亲嘴。这图一出来网上就炸了锅，还有媒体参与炒作，这件事就不断持续发酵。后来又有不知名网友扒出梁宇工作室和丽鑫的财务往来，直指梁宇被张建森包养。” 　　“看来纸果然是包不住火的啊。”端木柔低声道。 　　没想到梁宇竟然出了这种事情，难怪陈楼这几天的情绪都很差。 　　“不过我个人觉得这事怪怪的。”尹菱分析道，“圈里被包养的男男女女那么多，被曝光出来的也不少，没见谁家的事能发酵得这么大。我觉得这事情背后不简单，怕是有人专门要把梁宇搞下去。” 　　“不至于吧。”章清皱了皱眉，“梁宇虽然前阵子火了一把，但应该还碰不到顶流明星的蛋糕，他的金主又是丽鑫的老总，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动才对。这次说不定只是大众舆论……” 　　“不好说。”一向不对圈子里的事发表看法的周南琛却难得开了口，让章清有些意外。 　　“嗯？” 　　“如果只是纯粹的大众舆论，那么最开始发图的那个人是谁？后来晒出财务往来的那个人又是谁？”周南琛抬眼看了尹菱一眼，“这明显不是大众舆论能做到的，也同样不属于圈子里的利益生态链。” 　　利益生态链。章清瞬间就明白了周南琛话里的意思。 　　在这个圈子里，虽然大家都不明说，但心里都清楚，各方势力交错纠缠，不同的立场有不同的需求，这些需求形成了一股相对稳定的互利互惠的链条。 　　狗仔要的是钱，明星要的是声誉，因此狗仔拍到照片后不会直接往外发，而是会以此作为把柄要挟明星。同理，资本要的是利益回报、广告商要的是口碑、公司要的是艺人的身价热度…… 　　正因为各方势力都有着自己的需求，因此娱乐圈里最肮脏下作的交易都是在圈内完成的，很少会有信息泄出圈外的情况发生。 　　简单来说，娱乐圈里谁都想分一杯羹，可要是把锅给炸了，谁都吃不到。这种傻事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干的。 　　曝光梁宇和张建森的关系也就罢了，居然还扒出两方的内部财务关系，这很显然会牵扯到多方利益，其威力宛如一枚深水炸弹，不知道会波及多少家。 　　章清隐隐觉得，这件事也许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复杂。但他不好奇，也不想去管，在这个圈子里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他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第42章 　　“别关心这些八卦了，赶快吃饭吧，一会儿李凡又要来抓壮丁了。”好在章清表态之前，端木柔已经打断了这个话题。 　　“吃饭吃饭。”尹菱也拿起筷子，“今天的伙食还不错嘛。” 　　章清笑笑，也埋头吃饭，几个人也把话题转移到更轻松的方面去了。 　　然而还没吃几口，章清突然站了起来，道了声抱歉就往厕所方向跑去。 　　“章清？”周南琛立刻跟了上去。 　　好在他们吃饭的地方离厕所不太远，章清强撑到了厕所，才扶着墙把刚刚吃下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妈的，陈医生跟他说副作用的时候他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迅猛。 　　胃里的东西已经全吐空了，还往上泛酸水。章清扶着墙努力平复着呼吸，又过了好一会，那股恶心感才慢慢减弱。 　　“你没事吧？”周南琛敲着隔间的门，声音很焦急。 　　章清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擦嘴，又按下冲水按钮，这才打开门，“没事，回去吧。” 　　“你吐了？”周南琛眉头紧锁，“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章清突然有点想逗他，“嗯，孕吐。” 　　“什么？”周南琛一愣。 　　“我怀孕了，你得对我负责啊。”章清拍拍周南琛的肩膀。 　　这时候周南琛才反应过来，立刻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 　　“哎呀，真没事，可能这段时间拍摄有点赶，累着了吧。”章清在周南琛开口之前又把他的话堵回去，“我保证，我会量力而行的，一旦出什么问题一定会及时请假休息，OK？” 　　周南琛想说的话被截胡得严严实实，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下午的拍摄里，陈楼的状态依旧很差，但组里所有人都仿佛看不见似的，没有人询问也没有人去关心，大家都心照不宣似的生怕把自己也卷入其中。 　　拍摄结束以后，陈楼整个人更憔悴了不少。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章清无论如何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叫住了她。 　　“哎，陈楼！” 　　陈楼回过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怎么了，清哥？” 　　章清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奶糖，“吃吗？我看你中午都没怎么吃饭。” 　　陈楼有些惊讶，连忙接过来剥开，“谢谢。” 　　“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吃甜食。”章清笑了笑，“无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颗糖一块蛋糕，马上就能解决。现在想想，还是小时候的烦恼太少了。” 　　陈楼咬着那颗糖，低着头半晌没说话，好半天才低声问道：“清哥，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我……”这问题问得章清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陈楼也并没有要答案，只是继续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是我哥，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所以我真的不能接受他是这样的人……” 　　陈楼说着眼圈有点红。 　　“小楼，你听我说。”章清拍了拍陈楼的肩膀，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一两件事情并不能定义一个人的为人，梁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媒体不了解、网友不了解，只有你最了解他。娱乐圈的很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千万不要被网上的言论给带着走。” 　　陈楼点点头，“嗯，谢谢你。” 　　“那什么……”章清还是忍不住了，问道，“白以冬前段时间总和你在一起，他对你怎么样啊？” 　　陈楼立刻抬起了头，又有些慌乱地避开了章清的目光，“他……对我很好的。” 　　“真的吗？”章清怀疑地追问。 　　“真的。”陈楼点头，“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的。” 　　“但是……”章清皱起眉，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李凡让大家去楼里集合，商量一下后面拍摄的事。” 　　章清回过头，居然是周南琛。这厮的脸板的紧紧的，本来就薄的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线，整张脸丝毫不掩盖地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嘿？他还有什么资格跟自己摆脸色啊？ 　　“你们俩快一点，其他人都到了。”周南琛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你赶着投胎去啊？”章清骂了一声，站起身跟上他，“等我一下！” 　　他们的片场有一栋楼的二楼是专门腾出来用来开会的，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没用过几次，章清对这里的楼梯建筑都不熟悉，所以不跟着周南琛他自己肯定不能顺利到达。 　　上楼之后章清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虽然他知道第一天吃药就有效果是不太现实的，但他发自内心的真诚地希望自己的眼睛能早日复明。 　　“说一下后面的拍摄安排啊。”李凡看人都到齐了，拍了拍手来吸引大家注意，“今天呢，连城这边的戏份就全部告一段落了，大家休息几天，20号统一到怀水市卞水区继续拍摄。” 　　“怀水市在哪啊？”贾号插嘴道，“怎么选了个这么偏的地方？” 　　“偏是偏了点，但是我跟周副导还有道具置景商量过以后，一致认为怀水市的老街巷最符合剧剧情，要是大家对选景还有更好的建议不妨现在说说看哈。” 　　“哎呀。”尹菱突然叫了一声，“我记得怀水是清清的老家吧？” 　　所有人瞬间都把目光投向了章清，贾号吹了声口哨，“真的吗？那敢情好，清哥这是衣锦还乡啊！” 　　“别别别，我不给我家里丢人就不错了，还衣锦还乡呢。”章清无奈地摆手。 　　“哎，怀水是你老家？”李凡来了兴致，“那你觉得那边的老街区做片场怎么样？” 　　“呃……” 　　如果站在章清个人立场上，他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那座城市从来没给他带来过什么好印象，现如今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它，居然又要回去拍戏，更何况他妈前不久还不远千里跑来找他，也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作为怀水生人，也许说几句不合适之类的话就能让李凡打消去那边拍戏的念头。但章清又不得不承认，怀水的很多老街巷都很有味道，拿来拍戏感觉一定不错。 　　章清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败给了职业道德：“嗯，我觉得怀水很合适，我知道好几条老街都可以取景试试。” 　　“那太好了！”李凡拍了下手，“如果没有其他意见，咱们就定下来了？”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20号咱们在怀水市集合，具体事宜大家注意看群！”李凡就这么拍了板。 　　后来大伙又陆陆续续商量了一些具体的安排，没花太长时间，四点多就结束了。 　　走出影视园大门的一刻，章清舒了一口气。尽管拍摄还没结束，但前半段的工作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哎哟妈呀！”尹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总算能离开这个小破影视园了，可以好好休几天假了！” 　　“戏还没拍完，后面还有的你受呢。”端木柔笑道，“这就嫌累了，以后怎么当顶流明星啊？” 　　“哎，柔姐，你到底是清清的经纪人还是我的经纪人啊？”尹菱抱怨道，“你管他去，别管我。” 　　章清听了笑个不停。 　　尹菱的经纪人是她哥哥，平时基本上见不着人，反正尹大小姐的吃穿用度都有专人负责，好像也没经纪人什么事。 　　章清猜她哥平时除了给尹菱算个帐记个合同，琐碎的事都交给他们家佣人干了。 　　有时候章清还挺羡慕她，人家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来娱乐圈不过是玩上一圈，没有成名也没有赚钱的压力，干什么都很随心。 　　“哎呀，不过还真是吃了一惊，后续的场地竟然在清清的老家啊！”尹菱兴奋地说道。 　　“你兴奋个什么劲。”章清翻了个白眼，“就一三线工业小破城。” 　　“可是我没去过啊！”尹菱依旧很兴奋，揽过章清的胳膊，“我可是很好奇什么样的城市才能养得出清清这样白嫩水灵的小可爱哩！” 　　“去去去，少在这贫。” 　　“哎，你跟琛哥是高中同学吧？”尹菱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手，“那这么说来，琛哥的老家……” 　　“嗯，也是怀水。”周南琛说。 　　“是啊，以前他家离我家很近的。”章清笑笑，“也就走路五分钟的距离，就在隔壁小区。所以以前我总有事没事就往他家跑，但凡是怕我爸妈发现的东西，什么漫画书游戏机，全藏在他家。” 　　后来周南琛不告而别，章清还有很多东西放在他那。只不过他家那扇门从此以后就紧锁着，无论怎么敲门，也不会再打开了。 　　现在想想，周南琛和他妈妈搬家离开了，老房子却一直没有卖掉只是放在那里，以他们家的经济情况，还挺奇怪的。 　　至于学生时代放在他们家里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周南琛那个总是喝得烂醉如泥的老妈给扔掉。 　　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再过几天，他们俩居然就要回到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了，章清想想仍有种恍如梦境的不真实感。 　　而且…… 　　章清承认他其实有一点私心，尽管他确实不愿意回去那座城市，但那里埋葬着他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的周南琛的过去。 　　尹菱本来很兴奋地建议大家一起出去撸串，然而这个提议非常凄惨地遭到了所有人的拒绝。工作告一段落，大家都想休息休息。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像个电动马达一样停不下来。”章清对此吐槽道。 　　于是这个提议很快被腰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你们就好好休息吧，咱们20号再见！”尹菱朝几个熟悉的同僚挥手告别。 　　“歇过这几天，20号还是一条好汉！”贾号冲她竖起大拇指。 　　“到时候见！”章清也朝贾号摆摆手，“我跟琛哥先走了！” 　　“哟你俩真是形影不离，恋爱谈得挺热乎啊？”贾号戏谑地调侃。 　　章清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头也没回地比了个中指，“羡慕吧，谅你也找不着这么好的对象！” 　　贾号和几个男生在后面笑作一团，章清则径直上了周南琛的车。 　　周南琛发动汽车时，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章清一眼。 　　在连城拍了一个多月的戏，他们俩一直形影不离，总被打趣说是一对。而章清对此丝毫不避讳，甚至有时还顺着他们的意去回话。 　　周南琛不知道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其实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现在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两人仿佛被一根细细的蛛丝连接着，哪怕是最轻微的波动也会影响到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 　　周南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把章清留下，但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茫然。 　　就像试图捞起一把沙那样，他越是用力，沙子就越会从指缝间溜走，最后留在手里的，只有一捧尘埃。 　　章清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周南琛把车停下，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睡着了。 　　“醒醒，到了。”周南琛拍拍章清的肩膀，“回去再睡吧。” 　　“嗯？哦……”章清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睡着了？” 　　“嗯。”周南琛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身上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啊。”章清哈欠连连地从车上下来，“有点犯困而已。” 　　“你饿不饿？”周南琛走在前面为他打开门，“你今天一天都没吃多少东西。” 　　这时候说不饿好像显得有点过于虚伪了，章清犹豫了一会儿，“嗯……你能不能……” 　　“怎么？” 　　章清干咳了一声，小声说道：“能不能给我煮点粥？” 　　“好，你想喝什么粥？”周南琛一点犹豫都没有。 　　“不不用那么麻烦，家里有什么就煮什么吧。”章清赶紧说，“我就是，突然想喝粥了而已。” 　　“南瓜粥行不行？”周南琛放下东西朝厨房走去，“前天对门奶奶送过来一个自己种的小南瓜，我还没来得及做。” 　　“可以可以。”章清连忙应声，“那……麻烦你了。” 　　周南琛系围裙的动作停了一下，“以后别跟我说这种话。” 　　“什么？” 　　“你的事，永远不是我的麻烦。” 　　要是放在之前，章清说不定会大大方方地嘲笑他一本正经说出玛丽苏男主般的台词，可现在，他只能叹口气，看着周南琛走进厨房。 　　趁这个功夫，他溜回自己屋里给陈医生打了个电话。 　　“……有嗜睡和呕吐反应，暂无明显疗效。”陈医生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在记笔记，章清能听到签字笔唰唰的声音，“其他的呢？有没有头晕？” 　　“这个还好。”章清老老实实地说道。 　　“情绪方面呢？” 　　“嗯……”章清想了想，“挺平静的，感觉一天都跟人生不起气来，连副导演那张苦瓜脸都顺眼了不少。” 　　电话那头的陈医生轻笑了两声，“一般来讲，刚用一种新药时身体会不适应，所以有反应也是正常的，具体评估还是要等用药一段时间后再观察。” 　　“嗯，我知道，我也没指望这是什么神药，一粒见效之类的。不过你这么说，我还是放心了点，副作用以后应该会慢慢减轻对吧？”章清问道。 　　“嗯……不一定。”陈医生说，“其实你的反应目前来看不算特别强烈的，而且我认为跟你近期的工作强度有很大关系，最好是休息一段时间再做观察。如果三天以后这些反应还没有减轻，或是有新的反应出现，一定要及时跟我汇报，我们立刻停药。” 　　“好，我知道了。”章清叹了口气，“谢谢您。” 　　“身体和精神的休息都很重要，不论是什么事情，千万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一定要警惕焦虑症的复发，知道吗？” 　　“放心吧，我现在活得特别自在，一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不凑热闹就不凑热闹。”章清笑了笑。 　　“好，记得随时跟我反馈情况。” 　　“知道了，您去忙吧，再见。” 　　 第43章 　　没多久，周南琛就喊他去喝粥了。 　　章清把药胡乱塞进床头柜抽屉里，这才应了一声走出房间。 　　“这南瓜挺香的，我记得你喜欢吃甜，又放了点糖，味道应该不差。”周南琛一边说着，一边端来一碗粥放在章清面前。 　　闻着就很香，章清空空的胃袋发出了饥饿的叫声。他坐下来舀了一勺粥吹凉送进嘴里，南瓜特有的清香和甜味弥漫开来。 　　太香了，完全没有中午吃盒饭时那种莫名的反胃感。他朝周南琛竖了个大拇指，又喝了好几口。 　　“南瓜很养胃的。”周南琛脸上的表情也舒缓开来，“慢点喝，小心烫。”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南瓜粥。”章清感叹道。 　　“自家种的南瓜本来就很好，怎么做都不会难吃。”话虽这么说，周南琛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些许骄傲，“对门奶奶很会种东西的，据说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一把好手。现在也不闲着，阳台上养了不少东西。” 　　“你说这南瓜是从阳台上养出来的？”章清叼着勺子，不由得感叹，“真神奇啊。” 　　“这有什么好神奇的，阳台园艺我也会一点。”周南琛轻笑，“你要是感兴趣，这边阳台也可以修葺一下，回头我教你。” 　　“那估计得等我退休了。”章清笑道，“就我现在这工作密度，估计连个芽都发不出来。” 　　周南琛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转瞬即逝，在章清能捕捉到以前就消失了。 　　“过两天打算怎么走？”周南琛换了个话题，“飞机还是火车？” 　　“我还没看。”章清愣了愣，“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我看过了。”周南琛低头掏出手机，“直达飞机一天只有一班，早上十点起飞。” 　　章清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待会我让柔姐给咱俩把票买了。” 　　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哎，那梵高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给他准备上足够的水粮。客厅我装了监控，看着点就行了。”周南琛笑笑，“梵高是野猫出身，自立得很，我不在估计他就一天到晚跑出去鬼混了。” 　　“那肯定也会寂寞吧。”章清一把把路过的梵高抱了起来，“梵高高，我俩要出远门好长时间回不来啦，你会不会想我们啊？” 　　章清的称呼把周南琛给逗笑了，“不会的，他还有大黄陪着呢，寂寞不了。” 　　章清乐了，“跟大黄在一块儿他运动量是小不了。哎对，你这一走大黄怎么办啊？” 　　“我没跟你说过吗？刘哥换工作了，现在有时间遛狗了。”周南琛说的是对面奶奶的儿子，“外出拍戏的事情我也跟他说了，他也答应过两天就顺便过来帮我看看梵高的情况。” 　　“哦，那挺好的。”章清松了口气，“这样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周南琛笑道：“你怎么比我还关心梵高？” 　　“怎么，你还吃醋不成？”章清反问，“我们俩都是寄你篱下的难兄难弟，这么长时间下来，还不能有点兄弟情啊？” 　　“能能能。”周南琛无奈。 　　章清叹了口气，“其实我上大学那会儿，校园里有不少流浪野猫。” 　　“嗯？” 　　“学校里大家对流浪猫狗都挺好的，经常有女生给他们喂吃的。有段时间，我也经常在口袋里揣点吃的喂猫。”章清说，“有一只大白猫经常粘着我，每天放学时间都要在我们宿舍门口蹲着，要到吃的才甩甩尾巴离开。” 　　周南琛没插话，点了点头继续听着。 　　“但是后来有一天，那只猫不见了，再也没出现过。”章清低下头用勺子戳着碗底，“我问了我们学校保安才知道，校外有一伙闲出屁的不良少年，没事就在校园附近转悠，逮住来索食的流浪猫狗就虐杀。保安说那只猫，也很有可能被他们抓住了。” 　　周南琛皱起眉。 　　“保安大哥后来跟我说，不能对流浪猫狗太好，如果对他们太好，就会让这些动物对人类失去基本的警惕心。”章清叹了口气，“这事多多少少给我心里留了点芥蒂，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起过养宠物的念头。”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儿，“有时候，这个世界的法则其实很残忍的。在生存的竞争里，优胜劣汰是必然，不止是动物，人也一样。” 　　章清听出周南琛话里的深意，不由得沉默。 　　“但是，猫和猫不一样，你不用担心梵高。”周南琛笑了笑，“梵高的警惕性很强，这是他从过去的流浪生活里磨炼出来的。可他也会信任值得信任的人，流浪生活并没有抹去他的善良和热情。” 　　人和人也不一样，娱乐圈这么大，你永远无法阻止有人被大浪潮淘汰。 　　但愿这一切不会磨灭你对演艺的热爱，但愿你在这复杂纷乱的世界里，还能对我保有最后的信任。 　　“热情我还理解，善良是怎么回事？”章清笑着说，“怎么着，梵高信任我俩还成他善良了？” 　　“是啊。”周南琛一本正经地说，“在猫的眼里全人类都是弱智，信任当然是一种施舍了。” 　　梵高应景地喵了一声。 　　章清撇撇嘴，“这小混蛋。” 　　喝了两碗南瓜粥以后，章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多了。 　　吃完饭，章清帮周南琛收拾了碗筷，并坚持要洗碗。 　　章清的坚持让周南琛有点哭笑不得，“你眼睛又看不清，把碗打了怎么办？” 　　“看不清我也会摸的。你一只手比我还不如呢。”章清抢先占领了洗碗池，“要怕我洗不干净你等会来检查！” 　　周南琛头疼地摇了摇头，知道章清这个脾性说也没用，也就没再阻拦。 　　章清洗碗的时候，手机刚好响了，是那首十分洗脑的姐就是女王。 　　“帮我接一下吧。”章清手上的动作没停，想了想又说，“拿过来开免提算了。” 　　周南琛依言把手机接起来开了免提。 　　“喂，小清，晚饭吃了没？”不知为何，端木柔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 　　“刚吃完，在这洗碗呢。”章清说。 　　“哦，我说怎么有水流声，我还以为你上厕所呢。”端木柔恍然道。 　　一边的周南琛实在没忍住，小声的“噗”了一下。 　　章清的耳朵根“唰”地一下就红了，端木柔不知道电话是外放，跟他还像平时单独讲话一样肆无忌惮。 　　“我上厕所的时候哪有手接你电话！”章清羞愤地顶了一句。 　　“怎么没手啊，一只手扶着，另只手……” 　　“停停停！”章清红着脸大喊，赶在端木柔把话题歪到九霄云外前拉了回来，“你打电话到底干什么来的，有事快说没事就挂了！” 　　端木柔笑起来，“好好好，真是的，你现在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啦？哎你怎么不让周南琛洗碗？你看不清万一把碗摔了怎么办，多危险啊。” 　　“我劝过他了，非要洗。”一旁的周南琛突然插嘴道，“劝不动，就让他干了。” 　　“哎。”端木柔有些惊讶，“阿琛也在啊。” 　　“是啊。”章清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电话那头发出一连串笑声，听得章清想钻进手机里揍人。 　　“行，在的话也正好，你俩是不是还没看微博？” 　　章清和周南琛互相看了一眼，“没，怎么了？” 　　“我就知道。小清，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上热搜啦！” 　　“什么？”章清先是一惊，接着第一反应就是，“不是黑搜吧？” 　　端木柔有点不高兴了，“是黑搜我还这么喜气洋洋地来跟你报信啊？不是！是你在《密案》里的角色上热搜啦！” 　　周南琛早在端木柔说前一句话时就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章清匆匆说了句“让我看看”就挤到了周南琛旁边。 　　周南琛的手机已经点开了热搜页面，章清顺着一排排往下看，在中间靠下的位置发现了自己角色的名字。 　　#尹问演技派# 　　“什么意思？”周南琛抬起头来迷茫地看向章清。 　　尹问是章清在《密案》里饰演的角色，是女主角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时隔多年因为工作原因和女主再度见面。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心理医生，实则是女主调查了许久的连续杀人案的真凶。 　　这部电视剧是由原作小说改编的，观众的受众群体也大多是原作小说的读者。电视剧的剧本改编得很大胆，在尹问刚出场不久就向观众点明了尹问连环杀手的身份，因此尹问这个角色的一大看点就在于看他如何明里暗里与男女主角博弈周旋。 　　章清没空理会周南琛的疑问，拿起手机问端木柔，“密案不是才刚播了两天吗？应该才放了……” 　　“放了七集啦。”端木柔说，“第一天会员五集连播，非会员三集连播，今晚又更了两集，你已经出场三集啦。你也真是的，自己的戏自己一点都不上心！剧组好不容易休息了，这两天你们抽空看看啊。我刚直接看了第五集，小清，真不是我夸你啊，你在这部戏里的表演绝对对得起你上的热搜！” 　　“不、不会吧……”章清被这么夸奖反而有点心虚，“才播到第七集，我戏份一共都没有十分钟。” 　　“十五分钟呢！”端木柔骄傲地说道，“我数着了！” 　　“……”再怎么说也不用这样吧。 　　“好啦，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端木柔欢快地说，“你们俩抽时间可以把剧看看，前面几集都挺不错的！一开播就有热度，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今后的宣传采访咱们也得跟上啦！” 　　章清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我知道了！这两天反正不拍戏，有什么安排你就通知我。” 　　“好嘞。” 　　挂了电话，章清的碗也洗完了。他匆忙凑到周南琛身边，一条条翻看着热搜话题下的讨论。 　　——尹问出场真的有惊艳到我，之前说密案拍电视剧的时候我还担心选角问题，没想到演得这么有张力。 　　——对对，尹问出场简直绝了，一面把心理医生的温文尔雅展现得淋漓尽致，一面又不经意间流露出杀人狂魔的杀气。 　　——你们有没有注意过，尹医生初出场的时候低头推了一下眼镜，然后嘴角上扬了一下。[图片][图片][图片] 　　——！！！楼上列文虎克本人吧 　　——救命真的在笑我的天啊太细节了吧？ 　　看着这些讨论，章清的嘴角忍不住一个劲上扬，连心跳都兴奋到加速了。 　　许多人在这个话题下面讨论剧情和尹问这个角色，也有不少讨论起他本人来。 　　——章清这个人之前没听说过啊，演技挺强的啊。 　　——他之前跟梁宇演过《背对背》，就那个耽改剧啊。 　　——可惜了，梁宇这种人被捧红，章清这样的反倒一直没大名气。 　　——我路人一个，就记得原来梁宇家粉丝还骂过章清蹭他们家热度。我那会就觉得好笑了，章清这演技迟早能红的，梁宇就是个靠资本吃饭的小白脸。 　　看到一半，章清不得不放下手机，调整一下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 　　刚才听端木柔从电话里说他上热搜他还没有什么实质的感受，毕竟他也经常看到热搜上挂着各种同行的花边新闻，这类新闻根本就激不起任何水花，连24小时的热度都维持不了。无非是粉丝们小范围的讨论一下，不出多久就被忘得干干净净。 　　直到点进话题里，看到人们的讨论章清才对这件事有了实感：有这么多人在讨论这部戏、讨论他的角色、讨论他的演技，而这些人不是粉丝、没有圈子，只是纯粹的观众，是真正的评论者。 　　有这么多人在认可他的表演，尽管目前为止他的戏份仅仅只有十几分钟。 　　这个惊喜砸得章清有点头晕，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快速跳动着，砰砰响个不停。 　　“你脸都红了。”周南琛轻笑了一声。 　　“什、什么？”章清猛地回过神来。 　　“我以前就说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周南琛面带微笑，认真地说。 　　“我上热搜了！”章清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原地蹦了起来，狠狠锤了一下周南琛的胸膛，“操，老子上热搜了！” 　　周南琛吃痛地后退了一步，无奈道，“你要不再跳段探戈算了。” 　　“你以为我不会跳啊？”章清瞪着眼看他，“我当年大学舞蹈课可是班里前三名！” 　　周南琛笑出声，“那你怎么没去当男团偶像，跑来演戏真是亏了。” 　　“那不行，我太帅了，抢了别人的饭碗多不好意思啊。”章清恬不知耻地说道。 　　今天章清头一回体验到了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感觉，仿佛有了这个消息，其他所有的烦心事全都烟消云散。 　　他的努力是值得的，他的努力被人看见了，再没有比这件事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大概是怕他手舞足蹈撞到什么地方，周南琛一把抓住了章清的手腕，“要不要一起看？” 　　“看密案？”章清一愣，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现在吗？” 　　“对。”周南琛笑笑，“好饭当然趁热吃。” 　　 第44章 　　跟周南琛一起看电视剧是个新鲜体验。 　　高中那会他们窝在一块干的事情很多，一起写作业啦，一起打游戏啦，还有周南琛画画章清在一边看。他们曾经去电影院看过几次电影，但是从来没像这样一块看过电视剧。 　　由于章清的眼睛得跟周南琛离得很近才能看得清全部屏幕，周南琛先是搬了两把椅子，但由于椅子扶手的原因，两人挨得还是不够近，章清只能看清pad的三分之二。 　　“要不。”周南琛想了想说，“我们去床上看吧。” 　　于是就这样，章清和周南琛肩并肩地靠坐在周南琛房间的大床上，一人一只手一起捧着ipad看剧。 　　他们的距离很近，肩膀紧贴着肩膀，章清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周南琛身上传来的热度。 　　周南琛微微皱着眉头，双眼紧盯着屏幕看得很专注，章清却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眼角偷偷地朝他瞟去。 　　周南琛的身材比例很好，现如今他只穿一件T恤，修长的双腿放松地放在床上，更显出黄金比例来。大概是工作太忙，他的刘海已经有些偏长，细碎的发丝散落在额头上。 　　章清的目光落在了周南琛的唇上，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又迅速移开了。 　　周南琛的唇形长得很好看，偏薄唇却又不显冷漠，笑起来经常给人一种超脱世外的淡然感。 　　他又情不自禁想到了跟周南琛的那两次吻，令人气愤的是，每次都是他主动亲近，又每次都是他先逃离。 　　章清觉得周南琛的心比女人还海底针。他不由得有些悲愤，自己当年怎么就眼瞎看上了这么一块木头呢？ 　　就在章清发呆的时候，周南琛突然侧目过来，正好跟章清偷看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章清被吓了一跳，“干什么？” 　　“这段我没看懂。”没想到周南琛暂停了电视剧，蹙着眉头问道，“这女的不是他女朋友吗？怎么又跟这个老板在一块了？” 　　章清有些想笑，看来周南琛真的是非常认真地在看电视剧，一点都没察觉到他刚刚的小心思。 　　“这女的本来就是方老板的人。”章清解释道，“是她跟这男的私下幽会，其实这男的后来……” 　　“你别剧透。”周南琛立刻堵住了章清后面的话。 　　“哦。”章清闷笑两声，“好我不说话了，你看你看。” 　　周南琛看得这么认真，章清也不好意思心猿意马了，渐渐也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视剧剧情上。 　　《密案》拍的还真挺不错。前半段的剧情章清没参与，只看过剧本和零星的几个镜头，如今连贯看下来，逐渐也被吸引住了。 　　“我靠。”看到主角只身一人在大半夜潜入案发现场时，章清的整颗心都悬起来了，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床单，“不会出事情吧？” 　　周南琛有些好笑地侧目看他，“这案发现场可是你杀的人，你自己害怕个什么劲。” 　　“我……”章清一时语塞，压低了声音，“我可是在白天杀的人！跟晚上气氛能一样吗？” 　　周南琛闷头笑了半天。 　　“卧槽！” 　　当主角被角落里突然蹿出来的流浪儿童吓了一跳的时候，章清也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往后一躲，差点把pad给扔掉。 　　“哎。”周南琛连忙一把抓住了章清的胳膊，“你小心撞墙。” 　　“过去了吗过去了吗？”章清扭着头呼吸急促，眼睛不敢看屏幕。 　　“早过去了，就是个流浪小孩。”周南琛拍拍章清的后背。 　　章清长舒一口气，目光移了回来。周南琛的嘴角上扬，没忍住笑意，“你粉丝知道你看自己演的电视剧也会被吓成这样吗？” 　　“哎，就是很吓人的好吗？”章清瞪他一眼，指着屏幕，“你看弹幕，你看，都说很吓人要吓死了！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好不好，你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突然被划归到非正常人中的周南琛无奈地摇摇头，注意力回归到了接下来的剧情上。 　　但他的手始终还握在章清的手腕上，到这一集结束都没有松开。 　　这天他们俩破天荒地看剧看到了凌晨两点多。周南琛说想至少看到尹问出场，于是章清干脆舍命陪君子，两人一口气看完了七集。 　　“尹问确实很有气质。”周南琛说，“你出场的这一幕给人印象很深。” 　　“也没有啦。”章清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周南琛的眼神，“都是导演和后期的功劳，那组镜头蒙太奇做的太强了。” 　　“如果说初出场是导演和后期的功劳，那后面就是你自己的功劳了。”周南琛摇摇头，“尹问气质里的温润优雅，眉眼间一举一动都有体现。更难的是，你还把那种举手投足间的虚伪感给表现出来了。他在男主面前是一副样子，跟女主单独相处时是一副样子，自己独处时又像变了个人，暴露出他本质的邪恶和狠戾。要想把这几种特质在同一个人物身上统一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章清还从来没被人以这么认真的语气夸奖过，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我其实没演得那么好，跟很多经验丰富的演员比起来我还差得太远了……” 　　周南琛笑出声，“这么严肃干什么？搞得我像你的领导一样。” 　　“那你干嘛那么严肃地夸我啊！”章清感觉自己脸颊滚烫。 　　“严肃吗？”周南琛笑了，“其实我只是说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罢了。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我确实被尹问这个角色给吸引到了。” 　　“你可不是普通观众，普通观众哪有这么好的口才。”章清啧啧两声，“这一通彩虹屁吹得我都快上天了。” 　　“你真的很优秀。”周南琛微笑道，语气十分认真，“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要优秀很多，真的。” 　　章清听了这句话，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你明明很优秀，为什么突然中途放弃了呢？ 　　明明你才是那个比谁都更坚持梦想的人。 　　- 　　章清熬夜看剧，原本第二天想睡个懒觉，但突然被端木柔从床上薅起来去参加临时安排的通告。 　　由于章清在密案里的出色表现，通告突然疯狂增加了。采访、宣传、甚至是综艺节目的邀请蜂拥而至，原本是用来休息的几天时间顿时被塞得满满的。最忙的一天里，章清早上六点半就出了门，直到晚上十一点钟才回来。 　　而对于这些过于密集的通告邀请，端木柔的处理态度十分谨慎。但凡是大型活动如参加综艺之类的都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说章清现在工作太忙，等抽出时间就一定参加。 　　“你现在只能参加一些访谈或者宣传活动，什么综艺表演之类的通通不行。”端木柔跟他蹙着眉说，“《密案》把你的热度带起来了固然是件好事，但宣传的力度如果不到位一样维持不了话题度。现在我只能用你通告太多太忙跟他们打马虎眼，再之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你放心，陈医生那边跟我的治疗很顺利的。”章清安慰她道，“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能见成效呢。” 　　话虽这么说，但章清的心里比端木柔还要焦躁。 　　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虽然不如第一天那么明显，但依旧影响着章清的生活。这几天他忙得脚不沾地的同时，还经常在吃饭的时候犯恶心。营养跟不上的直接后果就是让他整个人更加疲乏，也更加嗜睡了。 　　从陈医生给他开药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天了，还是没有明显的效果。上次陈医生在电话里已经询问他要不要停药换一个治疗方案，但被章清拒绝了。 　　他还不想过早放弃。 　　至于周南琛，不拍戏的他又重新回归到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喂猫、遛狗、研究妆面和设计图。 　　不跟剧组的周南琛似乎鲜少出门，至少每次章清回来的时候他都呆在自己房间里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章清这次真的有幸见识到了周南琛往自己脸上画女妆。当章清进门看到周南琛从化妆镜前回过头时的样子，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周南琛还戴了一顶黑长直假发，回头的一瞬间，章清真的以为公寓被非法入侵了。 　　“回来了？”不过周南琛本人却很平静，那熟悉的声音让章清一下子回过神来。 　　“卧槽，你在干什么？”章清震惊地问。 　　“工作。”周南琛回过头，重新拿起了眼线笔。 　　章清连外套都没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周南琛旁边，惊奇地看着他，“我的天，原来你画女妆的时候也真的会拿自己的脸来试啊？” 　　“是啊，早就跟你说过了。”周南琛手上的动作没停，描画几笔后眯起眼朝镜子里看。 　　周南琛本人的脸部线条其实挺棱角分明的，一点都不女气，但画了这个妆以后，那些棱角分明的坚毅线条不知都跑去了哪里。丹凤眼微微一眯，明眸流转眉眼如玉，柳叶眉跟着轻蹙，活脱脱一位刚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大美女。 　　“你、你转过来让我看看。”章清忍不住说。 　　周南琛转过头，如果不是离他特别近，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成年男性。 　　“我真想给你拍下来发网上。”章清由衷地感叹。 　　“你拍我发网上又没什么影响力。”周南琛轻笑，“你化个女妆发网上比较有影响力。” 　　“你少打我主意。”章清立刻说。 　　周南琛笑了笑，又对着镜子观察起自己的脸来，“之前在网上看了张唐风插画，上面的女性妆容特别美，就想自己捣鼓一下看能不能化出真人仿妆来，以后如果跟古装剧组说不定能用得上。只不过拿我自己的脸来试还是有缺陷的，只能试一下眼妆唇妆，修容就难办了，女性的脸部线条还是跟男性的线条相差很大的。而且，如果我左手能自由活动，效果肯定比现在好。” 　　“我倒觉得你这样已经相当完美了。”章清感叹道，“我之前没见过你化这种类型的妆，我虽然不太懂，但是真的很好看，很有韵味的那种。” 　　“是吗？谢谢。”周南琛微微一笑，笑得章清心里一阵酥麻。 　　“哎我觉得你可以去当美妆主播的啊。”章清跃跃欲试地提议，“以你的技术，绝对能吊打现在网上很多主播的！” 　　“我对这些其实不太有……” 　　“然后到时候我去你直播间当嘉宾，给你当模特帮你活跃气氛，完美啊。”章清锤了下手，对自己的提议满意极了。 　　“那，我考虑考虑吧。”周南琛改了说法。 　　“真的假的？”章清有些意外，随即笑出声来。 　　“怎么了？” 　　“没事没事。”章清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就是我实在有点不太能想象你去做直播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肯定没时间思考这些，工作还一大堆呢。”周南琛叹了口气。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转眼就离20号近了。章清让端木柔买的是18号的机票，这样到了怀水以后还有一天的富裕时间可以做些其他事情。 　　当他和周南琛并肩走进机场准备过安检进站时，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一群妹子声势浩大地来送机，其中还掺杂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这阵势直接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引来了很多不明所以的路人的围观。 　　有些女孩的手里高举着“尹问”和“章清”的灯牌，手里还拿着不同颜色的荧光棒，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 　　“尹医生！” 　　“清清！清清！看这边！” 　　幸好端木柔反应很快，拉着章清直接走了vip通道，以免场面太过混乱引发什么踩踏事件。 　　章清有些震惊却也很惊喜，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朝粉丝们挥了挥手。 　　“小清，你这回可真是红了啊。”一上飞机，端木柔就忍不住打趣起来。 　　“啊。”章清还处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最近出门恐怕得墨镜口罩全副武装了。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所以直到飞机起飞，章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经过这么多年的漂泊生活之后，他竟然就要回到那座生他养他的城市里了。 　　看着窗外的浮云，章清多多少少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回到怀水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章清侧头问一旁一直沉默的周南琛。 　　“什么怎么办，我还得准备一下接下来的分镜头和设计稿。上次我帮副导画了分镜头以后他不知怎么的就很欣赏我，又让我帮忙干这活。”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章清皱了皱眉，“卞水离你原来的家不算远，我记得那栋房子你们当时没卖掉，现在呢？” 　　周南琛似乎是怔了一下，“嗯，现在也还在。” 　　“还有你妈妈，现在是住在怀水还是别的地方？”章清好奇道，“你回来了要不要跟她说一声啊。” 　　“我……不住那边。”周南琛避开了章清的目光，“找个离片场更近一点的酒店吧，来回也方便一些。” 　　“哦，好。”章清也没再多问，但从刚才周南琛的表情语气来判断，章清几乎可以肯定周南琛和他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如果周南琛不想告诉他，他逼问也没什么用。 　　周南琛这一路上都很沉默，连刚刚粉丝围堵的事情居然都没拿来打趣他。章清只得放弃跟他找话题，转而跟自己经纪人聊起了天。 　　聊了没多久，平稳的气流声和微弱的震动就让章清困倦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歪着头在座位上睡着了。 　　 第45章 　　章清做了个梦。 　　还是高中生的周南琛抱着一块写生板，坐在池塘中央的亭子里静静地画着素描。 　　章清拎着一袋零食朝他走过去，等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时，章清露出个坏笑，从袋子里拿出一听可乐朝他一扔。 　　“哎！”周南琛下意识站起身来做了个要接的手势，却发现可乐还在章清手里拿着，只是做了个假动作。 　　“逗你的。”章清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坏笑，走过去把可乐递给他，“就你那运动神经能接住就有鬼了，万一把你画弄湿了，我可赔不起。” 　　周南琛无奈地摇摇头，把画了一半的板子放在旁边，打开了可乐。 　　章清在他身边坐下来，一阵风拂过水面，凉爽的气息沁人心脾。他侧目看向被风翻动的素描纸，上面是一幅尚未完成的风景画。 　　“时间过得真快啊。”章清打开可乐易拉罐，冰凉的饮料灌进肚里，爽快的感觉让他长舒一口气，“等过完这个暑假，咱们竟然就上高三了。” 　　“嗯，是啊。”周南琛侧头看着池塘里的荷花在风里摇曳。 　　“等上了高三我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章清叹口气，“我得好好努力学习，考得离怀水远远的，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已经有方向了吗？”周南琛问。 　　“嗯……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章清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我什么时候笑过你？” 　　章清清了清嗓子，“我想上中戏。” 　　“学表演吗？”周南琛问。 　　章清点点头。 　　“不过吧以我现在的成绩还是有点难。”章清往后一仰，干脆在亭子的长椅上躺了下来，“而且我爸妈肯定不会让我报艺术学校的。” 　　“他们想让你考什么？” 　　“想让我去清华北大呗。”章清嗤了一声，“考不上他们也不打算放弃，要让我念个好考研的专业继续往上读，最好一辈子呆在大学校园里做研究。” 　　“那你……” 　　“我肯定不会顺着他们心意的。”章清有些烦躁地说，随手在地上捡了片小石头往池塘里丢，“具体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小石头在水面上“啪”“啪”地打了两个水花，章清惊奇道：“哎，我这随手一打还挺厉害的嘛。” 　　周南琛笑笑没说话，也从地上捡了片石头，往池塘丢出去，石片连着打了四个水花才沉了下去。 　　“卧槽，牛逼啊。”章清看得目瞪口呆，“我都不知道你打水漂竟然这么厉害。” 　　“小时候无聊练的。”周南琛笑道，“这东西又没什么，玩的多了自然熟了。” 　　章清不信邪，又捡了几块石头往水里丢，可惜最好的成绩也没超过两个水花。 　　“算了算了，我弃权。”章清伸了个懒腰，转身问道，“哎，那你就没什么打算吗？” 　　“什么打算？” 　　“将来的打算啊。”章清说，“就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很不错的学校的，你就没有什么目标吗？” 　　周南琛摇摇头，“没有。” 　　“不是，你连想考什么学校都没想过吗？”章清着急了，语速也变快了，“咱们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我不怎么会计划将来的事。”周南琛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写生板，“人要是有所期待，就很容易失望。” 　　章清被他这句话给噎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大约是注意到了章清难看的脸色，周南琛伸出手，把章清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露出笑容，“虽然没什么计划，但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章清看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心跳漏了一拍。 　　“我希望今后的时间，都能跟你一起共同度过。” 　　周南琛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章清的耳畔，让耳廓微痒的气流分不清是风还是他的吐息。 　　- 　　“小清，小清？” 　　章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端木柔正从前座回过头来看他。 　　“在飞机上居然也能睡得这么熟。”端木柔露出感叹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准备走啦。” 　　“已经落地了？”章清坐直身体，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是啊，你这一觉睡得跟在家似的，落地前那么大动静都没给你震醒。”端木柔笑道，“快走啦。” 　　章清抬头一看，才发现飞机上的乘客已经陆陆续续快走光了，坐他旁边的周南琛也已经站起身在往出口方向走去。 　　章清眨了眨眼，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走啦！”端木柔在前面喊他。 　　“噢噢好！”章清连忙站起来，脑袋昏昏地跟着往前走。 　　就在他走到飞机舱口的一瞬间，他猛然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我操。”章清像根木头似的愣在了原地。 　　“哎哟，你今儿真是睡不醒了啊。”端木柔在前面看着着急，一把拉住了章清的手腕，半拖着他下了飞机。 　　“柔姐，柔姐。”章清被她拽着往前走，呼吸急促地开口，“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怎么了？”端木柔头也没回。 　　“我眼睛能看清了。” 　　“什么？”端木柔猛地刹了车，回头看他，“你能看清了？” 　　“对，就刚刚！我从飞机上一睁开眼睛，视野就是清晰的！”章清激动地说，“我现在看你们，看景物，全都一清二楚的！” 　　“天哪，真的吗？”端木柔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还下不下飞机了？”工作人员催促道。 　　“不好意思啊。”端木柔赶紧拉着章清一路小跑下来跟周南琛汇合。 　　突然清晰的视野让章清甚至有些陌生，头顶是湛蓝的天空和棉花糖一样的云彩，飞机庞大的铁壳反射着夕阳的红光，一阵风吹过，被拂动的树叶清晰可见。 　　“我就说，陈医生可是很厉害的医生！她肯定有办法的！”端木柔兴奋地说，“阿琛，阿琛，我跟你说，小清的眼睛又能看清了！” 　　周南琛也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 　　“真的！”章清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现在看你们头发睫毛一根根都能看清楚！” 　　“不是暂时性的吧？”周南琛眉头微蹙。 　　“你这人怎么这么消极！”章清锤了他一拳，“就不能想点好的？” 　　就在章清因为视力复原而兴奋的时候，端木柔突然一把把他拽住了，“把口罩戴上，赶快走，别在这逗留了！” 　　章清一愣，赶紧掏出口罩把自己的脸遮起来，快速跟着端木柔往前走。他朝出站口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了许多高举相机摄像机的人早就等在了那。 　　章清不由得有点头皮发麻，“还来？” 　　这些要都是粉丝章清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但看样子粉丝是少数，狗仔是多数。 　　“一个尹问，会引来这么多狗仔？”章清皱起眉，“是不是咱们航班上还有别的明星啊。” 　　“我早查过了，就你一个。”端木柔警觉地皱起了眉头，“我觉得不对头。跟着人流多的地方走吧，尽量自然一点。” 　　一出站章清果然被围住了，有不少粉丝热情地上来要签名，端木柔想拽他走，但他还是坚持停住脚步给粉丝签了名。 　　“清清，你的尹医生演得好帅啊！” 　　“谢谢。”章清腼腆地笑笑。 　　“我是原作粉，你的尹医生演得像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尹医生后面还有多少戏份啊？不会早早领便当吧？” 　　“这个我不能说，说了就剧透了。”章清笑道，“不过后面有几集戏份还挺多的，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粉丝们发出一阵欢呼，章清赶紧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没事赶快回去吧，别跟了！”眼看着章清都已经要走出机场了，一群粉丝还跟在他身后，他连忙朝他们挥挥手。 　　“清哥拍戏顺利！”一名粉丝喊道。 　　其他人也跟着喊，“清清工作顺利！” 　　直到章清坐进车里，粉丝们还在挥手。尽管粉丝围堵带来了些不必要的麻烦，但章清还是被感动到了。 　　入行两年来，他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被粉丝接机的待遇，那一双双闪着光的兴奋的眼睛让章清觉得自己演戏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但坐在前排的端木柔表情严肃地皱着眉，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 　　“太意外了，我真没想到密案里一个小小的角色竟然能引起这么多关注。”章清心情好极了，坐直了身体敲了敲端木柔的座椅，“柔姐，你怎么扳着个脸啊？我终于不是个瞎子了，还这么多粉丝接机，小爷的事业上升期总算是来了！” 　　“你以前演电视剧的时候，被粉丝接过机吗？”端木柔突然问道。 　　章清一愣，“没啊。” 　　“对，你没粉丝围过不是因为你现在突然火了，而是因为你的每次机票行程都是我定的，从来没经过别人的手。”端木柔冷静地说道，“这次的行程，我也没公开过。那么刚刚围你的那些粉丝，是从哪里知道你今天下飞机的呢？” 　　听了这话章清一愣，感觉冷汗从后脊背缓缓往上冒。 　　“只要有身份证号，这类信息一点都不难查，很多明星的行程就是这样被倒卖的。”周南琛冷冷地说。 　　“这我知道，但问题是，值得那些黄牛这么去倒卖信息的都是一二线大红大紫的明星啊。”章清揉了揉太阳穴，“密案最近热度是挺高的，可主角俩比我这个小配角热度高多了，我应该不值得他们这么大动干戈吧？” 　　“枪打出头鸟。”端木柔皱眉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柔姐。”这时，前排的司机突然开口了，“有辆面包车一直跟着我们。” 　　“什么？”端木柔吃惊地朝后视镜看去，章清也下意识想要回头。 　　“别回头。”周南琛及时拽住了他，然后自己回头看去。 　　“离我们五十米左右，看不清牌照。”周南琛眯起眼睛说道，“现在又拉开距离了。” 　　“对方应该是看到你回头了。”端木柔说，又看了一眼后视镜，“拉开距离应该只是为了防止我们看到牌照，一点也没有要放弃跟踪的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要一直跟到酒店吗？”章清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惊愕地问。 　　“他们可能是查不到你住酒店的信息，所以才开车跟着，看你住哪家酒店。”司机师傅说道，一副见惯了的样子，“这些人拿不到你确切的酒店住址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怎么办？” 　　端木柔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就在这时，后排的周南琛坐直了身体。 　　“师傅，前面的路口你往左转。” 　　司机一愣，朝端木柔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只犹豫了两秒就点点头，“听他的吧。” 　　于是司机立刻打方向盘转到了左转道上，但后面的面包车还是没放弃，持续跟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再前两百米往右拐，有一条小路，那边没有路灯，小心别跑过了。”周南琛冷静地说。 　　“好嘞。” 　　这么多年过去，周南琛居然还对怀水的道路这么熟悉，让章清有些吃惊。 　　司机不愧是老手，准确地找到了周南琛所说的那条小路，一拐进去就迅速加了速。 　　章清连忙回头看向他们身后的马路，那辆面包车果然笔直地朝大路开走了，压根没发现他们。 　　章清舒了一口气，朝司机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司机师傅骄傲地笑了两下，“那是，论技术咱们是专业的。” 　　甩掉了面包车，他们这才能放心大胆地往酒店的方向开。此时天色已经渐暗，太阳往西边滑去，映得空中一片红。 　　停车以后，章清把口罩拉得高高的，才敢跟着端木柔一起下车。刚要关上车门，章清发现周南琛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 　　“怎么了？”章清奇怪地看着他。 　　“我就不跟你住一家酒店了。”周南琛说。 　　章清怔了一下，“但跟踪我们的面包车已经被甩掉了啊。” 　　周南琛摇摇头，“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些人既然能查到你的航班信息，就能查到我们剧组的拍摄通告，知道我是组里的化妆师。如果被发现我跟你住同一所酒店，传出去就会变成黑料。” 　　章清皱起眉，“不至于吧？你说的也太……” 　　端木柔叹了口气，“阿琛说的对，这种关键时期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如果真的有人想针对你，最好不要让他抓住任何把柄。” 　　看到章清烦躁的表情，周南琛笑了笑，抓住他的手低声说，“我之前还在发愁，你出名以后我该怎么才能不给你带去负面影响。没想到你的眼睛突然能看清了，这真是太好了。” 　　“我……”看着周南琛诚意十足的双眼，章清突然语塞了。 　　“快去吧，免得一会儿再引来什么人注意。”周南琛松开了手。 　　“好。”章清只得朝酒店走，“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 　　 第46章 　　端木柔把章清送上了房间，还好，这期间风平浪静，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走进房间，把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行了，现在你暂时安全了。”端木柔拍了拍章清的肩膀，后者觉得她说话的语气仿佛什么谍战片特工，“我们先在这里住几天，如果你发现有任何人偷窥或者骚扰你，我们马上换地方住。” 　　章清点了点头，不禁觉得这一天的经历简直像做梦，特别不真实。 　　“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享受到大牌明星的待遇啊。”章清往沙发上一靠，双手在脑后拉伸着。 　　“人家大牌明星是被狗仔和绯闻捧红，你不被炒出什么黑料来就不错了。”端木柔毫不客气地说道。 　　章清叹了口气，“让我做会儿明星梦都不行啊，非得拆穿我。” 　　“你现在就是刚冒出林子的那只鸟，恐怕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端木柔严肃地说，“这种事我以前也见过，有些小人就是专门盯着这样的艺人，在他们出头前给打下来。你进公司晚，可能不知道那件事。” 　　“哪件事？” 　　“咱们公司以前有个发展前景很不错的女艺人，上了次综艺以后小火了一把，吸引了一些目光。当时我们所有人对她都很看好，但是……”端木柔叹了口气，“没过多久，她就被曝出了潜规则丑闻，不到一周的时间迅速没落，不出半个月，什么代言片约都接不到了，很快就被公司雪藏。现在退出娱乐圈，直接转业了。” 　　章清皱紧了眉头。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则丑闻从她上节目之前就开始准备了，等她上节目的时候，新闻通稿都写好了。”端木柔叹息着摇摇头，“娱乐圈的蛋糕一共就这么大，谁都不想再多一个人来分。比起等艺人红了，不如在他出头之前就把他打压下去，前段时间的梁宇恐怕也是这么一回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章清说，“我入行以来哪次角色不是靠自己堂堂正正试镜得来的？” 　　“嗯。”端木柔点点头，“他们挖不到你的丑闻，所以才这么费尽心机。你最近还是要小心，不要给这些混蛋可趁之机。” 　　“我知道了。”章清笑了笑，“放心吧，我没那么傻。” 　　“对了，你的眼睛怎么样了？”端木柔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一路躲狗仔躲的，都差点忘了问这事了。” 　　“很好，跟以前一样看东西很清楚，也没有什么复发的征兆。”章清伸出手，指尖上的每个纹路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就好，那就好。”端木柔松了一口气，“你要跟陈医生保持联系，坚持治疗，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 　　“放心，我心里有数。”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端木柔站起来，“你折腾了一天，也好好休息休息。” 　　“嗯。” 　　端木柔走后，章清长出一口气，一股熟悉的焦躁感涌上心头。 　　他从床上站起来，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拉开窗帘往外看一眼又把窗帘拉上。这样的动作一直重复了三遍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停下来，走到卫生间去洗了把脸。 　　不行，冷静，不能这样。章清双手撑在窗台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总算把呼吸的节奏找回来了。 　　在这个圈里混，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总有一天会面临这些。但他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幸好他的眼睛在这个节骨眼上恢复了，如果此时他的眼睛还没有好转，那简直堪称灾难，他都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其实他最害怕的，还是把周南琛牵扯进来。 　　他是个艺人，早就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而周南琛不一样，他本应该是个局外人，本该离这些纷扰远远的，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画画的。 　　要是因为他，把周南琛牵扯进丑闻里，章清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原谅自己。 　　章清叹了口气，把自己摔在了雪白的双人大床上。 　　他实在没想到，回到这所城市的第一天，就跟周南琛分开了。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独处该做些什么事。 　　平时的这个时间里，他都在干什么？ 　　闭上眼回忆，章清发现他脑袋里全是周南琛的影子。周南琛在厨房做饭，周南琛在客厅喂猫，他跟周南琛靠在一起看电视剧，跟周南琛共处一室安静地做着各自的工作…… 　　在连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处处充满了周南琛的身影。 　　章清叹了口气，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摸出手机给陈医生打了个电话。 　　陈医生得知他的眼睛恢复以后很是惊讶，似乎她先前已经认定药物没有什么疗效了。 　　“你的病果然不能用正常的情况去思考。”陈医生说，“但无论怎么说，恭喜你的眼睛终于恢复了，这样一来工作也能顺利很多吧？” 　　“谢谢。”章清笑笑。 　　“既然这样，药就继续吃一段时间吧。但还是要多加注意，毕竟我也不好判断你的恢复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的，你要注意自己情绪的变化，不要压力太大。” 　　“好，我……尽量吧。”章清苦笑了一声。 　　“怎么了？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陈医生柔和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些工作上的事。”章清叹了口气，“我们做这行的也避免不了。” 　　陈医生也没有追问，只是又嘱咐了几句，“好，你多注意休息，精神和身体都不要太劳累。” 　　“知道了，谢谢陈医生。” 　　挂了电话，一看时间竟然才刚六点，章清趴在床上点开微博，想看看密案相关的讨论。 　　“尹问演技派”这个话题已经没有挂在热搜上了。最新的讨论大多是关于男女主角的，好像今晚刚更新的剧情有男女主的感情线，微博上全都在骂男主木头人，看得章清一阵想笑。 　　在他名字相关的话题里，也有很多新讨论，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一边倒的赞赏了。 　　——他演技一般般吧，没觉得尹问很突出啊，不是很懂。 　　——感觉尹问gay里gay气的，原作里尹医生不是这样的吧，有些人尬吹也要有个限度吧？ 　　——zq演技还行，就是一张整容脸看着真的难受。 　　——他不是走后门才能进这个剧组的么？演技尴尬一张死人脸只知道念台词。 　　——尹问好丑。 　　章清倒不是很在意别人说他坏话，何况他本来就觉得前两天大家对他的演技吹得太疯了点。 　　他毕竟才刚刚入行两年，不要说跟前辈们比，就算跟同期演员们比，他也不敢说自己算演技好的。 　　章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型选手，唯有持续不断地努力，才能维持住当前水平。 　　……但，再怎么说，骂他的声音也太多了点吧？而且这些人骂人的内容都惊人的一致，根本不讲逻辑道理，只停留在人身攻击的层面。 　　翻阅这些微博，章清发现不少博文下面的评论都在吵架。 　　他的粉丝拼命维护他，和那些说他演技没那么好的人吵起架来；原作粉和剧粉因为对尹问这个角色的不同理解而吵起架来；甚至喜欢男主的粉丝和喜欢尹问的粉丝也吵起架来…… 　　果然任何事只要一有关注度，就会有战场，尤其是在网络上，人们说话没有忌惮，随便一点火星都能引燃一场骂战。 　　这就是舆论的可怕之处，同样也是被娱乐圈各方势力利用的利刃。舆论是一片枯草，总有人不放过引燃火星的机会。 　　章清往上滑了滑页面，心里默念着那几个发了自己负面舆论的营销号的名字，然后拨通了尹菱的号码。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 　　“哎呀！清清，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就先打过来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是吗？”章清笑了，“怎么了？” 　　“柔姐告诉我，你的眼睛恢复了？能看清东西了？” 　　“对，飞机一落地我就发现自己能看清东西了，但后来我们被狗仔盯上了，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个消息。” 　　“被狗仔盯上了？”尹菱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章清把下飞机以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尹菱讲了，同时也说了端木柔的猜测。 　　尹菱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章清还以为她要发表什么不得了的高明见解，没想到她却说：“竟然还有这种事？我进娱乐圈这么久怎么从来没遇到过？” 　　章清哭笑不得，“大小姐！就算真有胆子肥到敢跟你车的狗仔，也早就被你们家几十个保镖拦下了好不好。” 　　“啊，也是。”尹菱的语气里透着骄傲，“我家保镖可是很厉害的。” 　　“我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问你一件事。”章清说。 　　“你说！我肯定知无不言。” 　　“你是不是对娱乐圈的几股资本力量挺熟悉的？”章清问。 　　“还行吧，毕竟我们家跟大部分圈内大企业都有过合作。”尹菱问，“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几家营销号都是谁家的？”章清报上了刚刚刷微博看到的那几个营销博的名字。 　　尹菱皱着眉思索了一下，“你等等，我帮你查一下，有结果了给你打过来。” 　　章清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尹菱就把电话挂断了。等了大约十分钟，尹菱把电话打了回来。 　　“喂，清清，我查到了。” 　　“你说。”章清赶紧说。 　　“这几个营销号确实都落在同一个地方，都是一家叫‘夕英传媒’的小公司。我追查了一下，发现这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居然是是金华传媒旗下的产业。” 　　“金华传媒？”章清吃惊不小，“孔忆山？” 　　“对，就是他。” 　　“不会吧，金华传媒不是《密案》的投资方吗？他怎么会……”章清难以置信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步。 　　“怎么了？”尹菱察觉到不对劲，追问道，“那几个营销号到底发什么了？” 　　“没什么，点燃枯草堆的火星而已。”章清嘟囔。 　　“到底是什么啊？你别吊人胃口啊！” 　　“我现在还不确定，等有结论了再跟你说。”章清简洁地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坐飞机过来呢。” 　　“哎，哎！章——” 　　在尹菱继续追问下去之前，章清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一屁股坐下来，整个人脑袋里都乱糟糟的。 　　他本来是想查出盯上他的究竟是什么人，可没想到查出的结果，却是《密案》自己的投资方？ 　　这算怎么回事？自己的老板要把自己搞下去？ 　　而且他跟孔忆山无冤无仇，在尹菱跟他八卦白以冬之前他压根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 　　难道说……是白以冬？可之前听尹菱八卦的时候，不是说白以冬没能攀上孔忆山这根高枝吗？ 　　挂了尹菱的电话没多久，章清就听到了敲门声。 　　“小清，是我。”章清听到端木柔在门外低声说。 　　“啊，来了。”章清把手机放下，跑去给端木柔开了门。 　　端木柔手里拎着两个盒饭走进来，“晚饭还没吃吧？我给你叫了外卖。” 　　“好，谢谢。” 　　“今天就当犒劳一下，别管什么胖不胖的了。喏，都是你爱吃的。”端木柔把盒饭打开，里面是两个荤菜，“馋肉了吧？还热着呢，快吃。” 　　章清笑笑，接过端木柔递来的一次性筷子。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啊。”端木柔担心地看着他，“难道你的眼睛又——” 　　“不是，我眼睛好着呢。”章清赶紧说，然后把刚刚他拜托尹菱查到的东西又跟端木柔复述了一遍。 　　“……所以我现在是真的困惑了，孔忆山干嘛要找我的麻烦？他明明是这部剧的投资方，难道不希望这部剧一切向好吗？再说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干嘛要搞我？” 　　端木柔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章清也不好意思自己先吃，就耐心地等着。 　　“不一定。”过了一会，端木柔才开口。 　　“什么不一定？” 　　“投资方可不一定希望自己的剧一切向好。”端木柔尖锐地指出，“他们更希望一部剧带来热度和话题度，甚至有一定的争议，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眼球，换来更大的收益。在这部剧里，你只是个小角色，没有背景没有经验，拿你的名誉来换剧的话题争议度，在资本看来说不定是很值的事情。” 　　章清点点头，他能理解端木柔所说的。 　　“有可能是你的角色前段时间本来就引发了一些争议，火已经点起来了，他只是顺势扇了扇风而已。”端木柔说，“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跟你虽然没有利益纠纷，但和他有利益关系的某个人跟你有利益纠纷，所以他顺手帮了一把。” 　　这话虽然说的稍微有点绕，但章清还是听懂了。 　　“要么是金华跟我们公司有仇，拿我杀鸡儆猴；要么就是他包养的某个艺人跟我有仇，他帮的是那个艺人。” 　　端木柔点点头，“鉴于金华跟咱们公司一直都有商业来往，前者应该不太可能。”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白以冬，不可能再有别人了。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攀上孔忆山的，但我演戏两年来这么本本分分，还没有别的人跟我结过梁子呢。” 　　端木柔点了点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白以冬被挂了黑搜，影视园周围都被记者围了？” 　　章清点点头，“尹菱跟我说，是他爬孔忆山的床未果，被孔忆山给整了。” 　　“但是他那天出现在片场的时候可是相当的游刃有余，可一点都没有被整的样子。” 　　确实如此。 　　“白以冬这人，出道到现在吃的全是粉丝红利，根本不在乎路人缘。就他那点粉丝，竟然能跟你的代言收入持平，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端木柔问。 　　“确实有点不可思议。”章清干笑了一下，“他这人明明有那么多丑闻，上微博随便一搜都是五花八门的黑料。可他每次出来营业，还能赚个盆满钵满。” 　　端木柔点点头，“他的粉丝购买力太强了，上次他代言一款签字笔，他粉丝都是一买就买好几盒，更有甚者，直接成箱往家里搬。” 　　章清皱起眉，“我就不理解他的粉丝为什么会这么疯狂，优秀的偶像明星一抓一大把，干嘛要吊死在他这颗歪脖子树上。” 　　端木柔轻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论营销手段他们家可是一绝，虐粉固粉那一套玩得可溜了。只要一有黑料，他就会跟粉丝卖可怜，表现出一副全世界都在欺负我，只有你们还爱我的样子。粉丝的圣母情结立刻就被激发出来了，从而拼命地对他好，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和财力都奉献出去。据我所知，白以冬有不少黑料甚至是他们公司自己放出去的，就为了后面洗白以后显得更凄惨。” 　　章清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所以，那天的事比起孔忆山为了整他而让他上黑搜，更像是他帮白以冬制造了一次卖惨的机会。”端木柔下了判断。 　　“这简直就像是……”章清努力地在大脑里搜索那个词，“就像是那什么，PUA一样！” 　　“对。”端木柔点点头，“虐粉固粉的手法，跟PUA那套东西如出一辙，都是玩弄人感情的龌龊手段。” 　　章清想起了陈楼刚见到白以冬时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当时他尽管心有不甘，却还是为陈楼感到高兴，而现在再回忆起那时的画面，却不禁有种后脊背发凉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端木柔说，“你不怎么关心圈子里的事情，肮脏龌龊的操作有的是，可不止白以冬一家。好了，先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嗯。”章清试图把乱糟糟的情绪赶出脑外，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第47章 　　这天晚上章清早早地上了床。明明视力恢复了，但他却一点也没有做事情的兴致，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缠在一起，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幸好，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的时候，眼前还是清晰的视野。 　　章清握着手机，滑开通讯录，盯着上面周南琛的名字看了好久，还没等做出任何行动，尹菱的电话倒先打过来了。 　　“清清，我到怀水啦！” 　　“这么快？”章清看了眼表，“你坐的哪趟航班啊？” 　　“我们家自己的飞机啊。” 　　章清一阵沉默，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清清，你住哪家酒店啊？”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过来找你玩啦！”尹菱元气十足地说道。 　　“我的大小姐，你这飞机刚落地也不先歇歇脚，满脑子就想着玩啊。”章清一阵无语。 　　“歇什么歇，新城市当然要趁着剧组开工前先好好玩玩啦！”尹菱兴奋地说道，“这是你老家，你可得负责给我当导游哈。” 　　“我都跟你说过了，怀水没什么好玩的。”章清叹了口气，“除非你想去看破胡同或者炼钢厂。” 　　“那也很好啊。”尹菱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是想了解了解清清出生的城市嘛。” 　　“行吧。”章清叹了口气，“但是你可千万别来找我，就你出门那阵仗，明天微博头条就是我被尹家大小姐包养了。” 　　尹菱咯咯地笑了半天，“那好，我们约个地方吧。” 　　于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章清跟尹菱两个人肩并肩地在怀水的小巷子里压起了马路。 　　这附近的街道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令人诧异的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怀水这座小城，却连街道都跟七年前一模一样，连老旧店铺的招牌都没有换一换。 　　走在街道上，章清几乎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直到几个穿校服的孩子嬉笑着跑过去差点撞到他们，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这附近的学校特别多。”章清说，“北面有座男子高中，它对面不远就是我的母校。我记得以前上学总走这条路，没想到现在它还是这副样子，一点都没变。” 　　尹菱没说话，章清转头看她，发现她竟然露出了一种近似羡慕的神情，“真好啊。” 　　“这有什么好的？”章清笑道，“就是个破旧的小三线，这么多年了连路都不翻修一下。你看这人行道，全被树根顶起来了。” 　　“我小时候从来没自己上过学，全是车接车送的，生怕我出什么意外。”尹菱叹息道，“要不是我长大以后硬要当演员，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这种有生活气息的小城市。” 　　章清有些无奈，看来确实是各家有各家的烦恼。 　　“那你家住在哪？你以前上学是住校还是走读啊？” 　　“我走读。”章清指了指前方，“我家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区，周南琛家跟我家隔了一个小区。” 　　尹菱瞪大了眼睛，“那你们俩可都是住在学区房啊。” 　　“是啊。”章清笑了，“我爸妈是因为做生意，年轻的时候就搬到怀水来，结婚后坚持花高价买了学区房，就为了能随时监督我学习。周南琛他们家的房子是以前他爸爸在工厂上班的时候给分配的，没有房产证只有居住权，只能卖给企业里的职工。” 　　尹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喏，就是前面那个小区。”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已经近到能看见小区大门了，章清伸手给尹菱指了指，“我家就在这个小区。” 　　“哇！”尹菱发出一声感叹，“那你爸妈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嗯……是啊。”章清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 　　其实要不是尹菱非说想看看他出生的地方，他根本不愿意走到这一片来。在这附近有非常大的撞到熟人的风险，他只能寄希望于脸上的口罩遮得足够严实。 　　这座城市里装载了他太多回忆，好的坏的，都像游魂似的紧缠着他不放。 　　“以前我为了上学方便，让我爸妈买了一辆自行车。后来周南琛总是骑车带着我去上课，我还记得到了春天，这路两边全开满了花，风一吹就把花瓣扬得到处都是。”章清指了指身边的行道树，笑道。 　　“你的车，怎么不是你带他啊？” 　　“算了吧，他那个子，我能带的动就有鬼了。”章清笑着摇摇头。 　　“哎，你跟周南琛，你们俩怎么样了啊？”尹菱撞了撞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啊。”章清被问得浑身不舒服，“就那样呗。” 　　“我看你俩可不只是‘就那样’而已哦。”尹菱挤眉弄眼道，“你们可是同居了一个月，他还为了救你折了一只手呢！你们没发生点什么我才不信。” 　　“我……”章清双颊发烫，觉得此时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你爱信不信。” 　　“害羞啦害羞啦。”尹菱笑嘻嘻地戳了戳章清的脸颊。 　　“别闹！”章清扒开她的手，觉得自己脸更烫了。 　　“哎，那你视力恢复以后，你们还住在一起吗？”尹菱好奇道，“我记得你们之前在这边酒店本来订的是一间房间吧？” 　　“嗯，因为我们那天被人跟车，他去住别的酒店了。”章清想起这个还有些郁闷，“这样确实比较好，万一被狗仔查到我跟组里的造型师住在一起……我想都不敢想。” 　　“那你们俩这两天都没见过面吗？” 　　“嗯。”岂止是没见过面，那杀千刀的周南琛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也真是苦了你了。”尹菱一脸同情地拍了拍章清的肩膀。 　　“你一个常年异地恋的人说什么呢……”章清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可不一样，我男朋友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都想着我呢。”尹菱颇有些骄傲地说道，“上周他还给我寄了一束玫瑰花来，卡片上写着徐志摩的诗句。他知道我喜欢徐志摩，每个月寄来的东西都带着一张他亲手写的徐志摩诗句的卡片。是不是很浪漫？” 　　“是是是，很浪漫。”章清忍不住想到周南琛，在心里叹了口气。谁叫他喜欢了个木头人呢？ 　　“哎对了，你昨天电话里问我的那几个营销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尹菱换了个话题。 　　“没什么，不过是有人盯上了我，想把我搞下去而已。”章清的表情冷了冷。 　　“谁？”尹菱惊讶道，“该不会是白以冬吧？” 　　章清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可我查到的那几个号是孔忆山……白以冬该不会真的找了孔忆山当靠山吧！” 　　“我不知道，现在这些还都只是推测，没有证据。”章清摇了摇头。 　　“白以冬这个小人，早晚会遭天谴的。”尹菱愤愤地说了一句。 　　两个人又在附近逛了逛，在学校附近买了点小吃，权当做中午饭。 　　没多久，尹菱接了个电话，语气烦躁地“嗯嗯啊啊”了一通就挂掉了，转头对章清说她要回去了。 　　“怎么了？是谁啊？” 　　“我那位‘经纪人’。”尹菱干巴巴地说。 　　章清“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哥过来了？” 　　“嗯。”尹菱郁闷地说，“说什么不放心我自己在陌生城市里拍戏，非要跟过来管我。” 　　“你就回去吧，你哥也是为你好，少让他操点心。” 　　“那你呢？”尹菱问，“你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吗？” 　　“我……”章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想自己再转转。” 　　“那行，不过你记得要跟柔姐说啊，也别让她担心你。” 　　“知道了。”章清笑笑。 　　没多久，尹菱家的豪车就接她回酒店了。章清定了定神，深呼吸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那样转身折返了回去。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去周南琛家的老房子看一看。 　　高三的时候，他几乎每周都要去他家看看，尽管每次按门铃都是寂静一片，但他的心底仍有一丝期望，期望着不告而别的周南琛还能一声不吭就回来。 　　但这个期望直到他考上大学也没能实现。 　　现如今，周南琛是回来了，章清当然也知道那栋老房子里不会再有人了，但他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周南琛家的老房子离得不远，章清只走了三五分钟就到了。老旧的职工居民区跟七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墙皮掉漆更严重了。 　　向阳一面的楼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一直缠绕到楼侧面生锈的天然气管道上。 　　他的目光顺着那些藤蔓植物向下看去，惊讶地在单元门前发现了一个人。 　　“周南琛？” 　　那人回过头来，目光和他对视的一瞬间也露出了惊讶。 　　章清紧赶几步走上前去，还真是周南琛没错。他今天穿了身很随便的休闲装，头发也没怎么打理，和他工作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但这个周南琛他也很熟悉，像是高中无数次熬夜画画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样子，那副不修边幅的散漫样子，有种慵懒的性感。 　　章清注意到，周南琛左臂上的石膏不见了，换成了更方便活动的夹板。 　　“你怎么在这？”章清紧赶两步走上前问道，“你手上的石膏拆了？” 　　“嗯，我去附近的医院拍了个片子，医生说我恢复得挺好的，就换上更好活动的夹板了。”周南琛抬了抬自己的左臂，“我想明天才开工，趁今天有点时间就过来看看。你呢？” 　　“尹菱非说要看看我出生的地方，就带她在附近逛了逛。”章清叹了口气，“不过她半路被她哥叫回宾馆去了，我就……” 　　就怎么样？就像个偷窥狂似的跑到你以前的家来？ 　　章清闭了嘴，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好在周南琛也没有追问。 　　“这两天你怎么样？还有狗仔盯着你吗？”周南琛问。 　　“暂时没有，大概是还没发现我住哪家酒店吧。”章清笑了笑。 　　周南琛点点头，看上去松了口气。 　　“你是想来这边拿什么东西吗？”章清好奇道。 　　“我就是来看看。”周南琛说。 　　“别站在楼底下了吧。”章清笑道，“上去说？” 　　“我没拿钥匙。”周南琛说。 　　章清被这句话噎了一下，敢情你大老远跑过来，真就为了看一眼啊？ 　　就在这时候，章清的后脑勺突然一痛。他立刻捂住后脑向后看去，却发现后面根本没有人。 　　“怎么了？”周南琛奇怪地看他。 　　“好像有人……丢东西打我。”章清感到不可思议。 　　话刚说完，肩膀上又被敲打了一下。章清定睛一看，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子。 　　身后飘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章清回过头，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躲在了草丛后面。 　　“嘿，这小屁孩！”章清往小女孩在的方向走过去，“出来！” 　　小女孩冲他做了个鬼脸，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又朝章清丢过去，幸好他闪避及时，要不然又要被砸一下。 　　“你爸妈人呢？”章清拔高了声音，“家里怎么教育的你动不动就打人啊？” 　　小女孩还是不说话，笑嘻嘻地拔腿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周南琛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大长腿三两步就追上了小女孩，随后单手往小姑娘腋下一撑，就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小姑娘在半空中不知所措了半天，接着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这一哭，把两个成年大男人都震住了，一时间全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周南琛把小姑娘放下来，章清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哎哎你别哭啊。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妈妈在哪啊？” 　　然而小姑娘还是一个劲地只知道哭，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个字也没说。 　　正在两个人手足无措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喊叫。 　　“干什么呢！你们给我放开她！” 　　章清立刻直起身体，松了一口气心说当妈的总算来了，结果一看来人，怔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章清的母亲，朱婷。 　　朱婷显然也愣住了，跟章清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好长时间，那小姑娘一看到朱婷，立刻就跑了过去，一边哭一边抱住了她的大腿。 　　朱婷只好先哄着小女孩，“萱萱，不哭了不哭了，没事了，妈妈回来了。” 　　萱萱还是一个字都没说，但趴伏在朱婷怀里，哭声渐渐止住。 　　章清简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朱婷站在那哄着小女孩足足哄了两分钟，这小孩才勉强止住哭声，抽抽搭搭地抱着朱婷的大腿不撒手。 　　朱婷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抬起头看向了章清两人，“你们不是在连城拍戏吗？怎么回来了？” 　　“我们……剧组要在这边取景，就换地方了。”章清说。 　　“哦。”朱婷听了，眼神黯淡了一瞬间，但语气仍旧没什么起伏。 　　“你……”章清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也没说出来，倒被朱婷打断了。 　　“来都来了，要不要上楼坐坐？”朱婷把黏在自己脚边的萱萱一把抱了起来，那一瞬间章清竟然觉得她的背影有些沧桑。 　　“好。”章清除了答应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第48章 　　四五岁的孩子已经挺沉了，按理来说早就是该自己走路的年龄了，可朱婷还是吃力地抱起萱萱往前走。 　　“这么大的孩子，让她自己走路比较好吧？”章清忍不住插了句嘴。 　　“她要是闹了脾气，不抱她就会一直哭。”朱婷换了个姿势，把萱萱的小屁股往上托了托。 　　“要不，我来抱她吧？”周南琛建议道。 　　朱婷用眼角瞥了周南琛一眼，把萱萱放了下来。 　　萱萱瞪着一双大眼睛露出疑惑的神奇，朱婷在她面前蹲下来，柔声细语地说道：“萱萱，让旁边的大哥哥抱着你行不行？” 　　萱萱还是不说话，瞪着大眼睛仿佛没有听懂。 　　于是朱婷又重复了一遍，“萱萱，妈妈不抱你回家了，让旁边的哥哥抱着你走，行不行？” 　　这回萱萱像是听懂了，她先是把眼睛瞪的更大，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哭声的动静简直堪比杀猪，把章清和周南琛都吓了一跳。要不是亲眼见到，章清都不敢相信一个小孩子竟然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 　　朱婷赶紧蹲下安抚她，“好了好了，不让大哥哥抱了，妈妈抱，妈妈抱行不行？” 　　萱萱的哭声这才渐渐小了，她一边朝朱婷伸出手，一边从喉咙里发出没人能听懂的奇怪呜咽。朱婷一把把她抱起来，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往前走。 　　“她不会让陌生人抱的，连我抱她有时候都哄不好。”朱婷吃力地往前走着，“走吧，反正路也不远。” 　　章清和周南琛只好跟着朱婷往前走。 　　这里确实离家不远，不过几分钟的路。小时候章清曾经无数次在这条路上走过，无论是两旁的行道树还是已经老旧斑驳的楼房，都带着一种奇妙而熟悉的陌生。 　　在很长一段时间，这条路时常出现在章清的噩梦里，可当双脚真的踏在坚硬的石板路上，章清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切。 　　发呆的时间，朱婷已经拿钥匙打开了门，把萱萱放下，“进吧，随便坐。” 　　这句话也许是对周南琛说的，但章清却有种自己也一并被当做了客人的感觉。 　　章清其实有点害怕见到老爸，毕竟七年前那场不可逆转的矛盾主要是在他和父亲之间爆发的。但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别人。 　　家里好像比起章清记忆中的样子空旷了许多，很多熟悉的家具都不见了。章清忍不住往走廊里面走去，想看看自己的房间变成什么样了。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床和衣柜都是原来的，只是自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床上铺着粉色的床单，床头摆着许多毛绒玩具，衣柜上贴着几张小孩子玩的磁力贴，整间房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你的东西……”朱婷在章清的身后开口，语气里有几分愧疚，“在你出去上大学以后，大部分都被你爸给扔掉了。” 　　“哦。”章清不是很惊讶，也没觉得生气，这么多年过去，也挺正常的。 　　“还有些小物件我留着了，在地下室放着，你如果还想要，可以去看看。” 　　章清点了点头，问，“我爸呢？” 　　朱婷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你爸跟我离婚了。” 　　“什么？”这消息着实让章清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章清话刚说完，客厅方向突然又传来了萱萱的哭声，那刺耳的杀猪般的声音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朱婷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她要喝牛奶。你跟你朋友先在沙发上坐会吧，我给你们倒杯茶。” 　　“那个，不用麻——”章清的话没说完，朱婷已经转身走了。章清只好来到客厅，看到周南琛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顿时有些好笑。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章清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我妈又不会把你吃了。” 　　“我不是怕你妈。”周南琛小声说，“我比较怕她把我吃了。” 　　章清顺着周南琛的目光看去，那个叫萱萱的小姑娘一直在大哭大闹，朱婷一边在厨房热牛奶，一边很有耐心地哄着。 　　自己母亲那副疲惫又温柔的样子让章清觉得很陌生，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对他露出过这样温柔的表情。 　　在他的记忆里，朱婷的表情总是很严肃，对他和对她班上的学生没什么两样，甚至要求更严。 　　他从来都没有过向母亲撒娇的机会，无论他怎么努力，得到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你还能做得更好”。 　　牛奶热好了，萱萱也终于不哭了，捧着温牛奶自己喝了起来。朱婷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章清和周南琛的面前。 　　还没等她开口，周南琛先站了起来，“阿姨，我看垃圾桶满了，我帮您下去倒个垃圾。” 　　朱婷有些惊讶，“不用了，你——” 　　“没事。”周南琛笑笑，拎起垃圾出了门。 　　章清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周南琛出了门，知道他是特意给他留出空间，想让他们好好谈谈。 　　“喝点吧。”朱婷在章清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是我同事从西湖带回来的龙井，好茶。” 　　“好。”章清端起杯子，在茶水泛起的雾气中朝那个叫萱萱的孩子看去。她喝了牛奶就往椅子上一蜷，呼呼地睡着了，空瓶子被随手扔在地上。 　　“萱萱，她是不是……”章清低声道。就算是观察力不算强的他，此时也看出这个孩子身上有些不对劲了。 　　“她有病。”朱婷的语气透着疲惫。 　　“什么？” 　　“唐氏综合症。”朱婷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像是早就认命了一般，淡淡地说。 　　章清惊讶地看向已经睡着的小女孩，可回想起萱萱刚才所有的表现，又确实很符合病症。 　　唐氏综合症是先天的染色体疾病，会严重影响患者的智力发育和身体免疫力，目前也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措施，很多得了唐氏综合症的孩子甚至活不到成年。 　　“那萱萱她，是你和别人……”章清低声问。 　　“不是。你爸跟我离婚以后，我没再找别人。”朱婷笑了笑，这是章清见到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笑，却是种带着讽刺的无奈，“萱萱姓章，是你的亲妹妹。” 　　章清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萱萱是他们在他离家出走之后生下的孩子。 　　萱萱是他的亲妹妹。 　　姓章，和他同父同母。 　　“报应啊，这可能就是报应吧。”朱婷笑道，“你报了艺术学校以后，我跟你爸都对你失望透了，他说他宁可当自己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所以我们又生了萱萱，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样子。” 　　“妈……” 　　“我这人以前是不信命的，觉得那都是封建迷信。”朱婷继续说，“可这回估计真的是天道轮回吧，讽刺得很。萱萱小的时候症状还不太明显，越长大越明显，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越来越聪明，萱萱却连话都不会说……” 　　朱婷的眼眶有些红润，“自从萱萱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你爸对她、对这个家也越来越疏远，直到萱萱三岁那年，我发现他有了外遇。我找他对峙，换来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书。” 　　章清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感到愤怒的同时还十分想笑。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恨自己的父母，恨不得让他们亲自尝尝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看着母亲痛苦的泪水，他只觉得生活仿佛一出离奇的荒诞剧，看得人想笑。 　　“那十万块钱，我会尽早还给你的。”朱婷低下头。 　　章清叹了口气，“不用着急。那些钱，是给萱萱治病用的吧？” 　　朱婷点点头，“你爸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带着萱萱，他又不肯按时给我们生活费，我只能到处打打零工。前段时间她又感染了肺炎，我……” 　　“你不用解释。”章清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的。” 　　“谢谢。”朱婷的眼眶又红了，她伸手把眼泪抹掉，“你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挺好的。”章清笑笑，“你都能在网上搜到我名字了，过得能差吗？” 　　朱婷听了一下子破涕为笑，“就是说啊，我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变成大明星了。” 　　说着，朱婷朝章清伸出手，似乎想握住他的手，但章清一下子就把手抽了回去，让朱婷抓了个空。 　　朱婷的手悬在半空中，似乎有些尴尬，半晌才缓缓放回原处，“章清，你不要怪妈妈。妈妈当年就是太傻了，以为你爸说的都是对的，以为那样逼你你就会成材，没想到……” 　　“好了，不用说这些了。”章清叹了口气，“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人活着还是多着眼现在的好。” 　　朱婷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就算现在再道歉，又有什么用呢？怎么每个人都喜欢为过去的事道歉个不停？章清失神地想。 　　过去的那些伤痛，就像插在木板里的铁钉。就算有一天钉子被拔出来，板上的那些洞，也无法消失了。 　　“我有时间也会来看看萱萱的，只是最近几天可能不太方便。”章清说。 　　“工作原因，我知道的。”朱婷连忙说。 　　章清点点头，“不过你有我的号码，有事就发信息给我。” 　　“好。”朱婷点点头。 　　章清从桌前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朱婷连假意挽留的客套话都没有说，只是站起来，“那我送送你。” 　　章清摇头，“别送了，万一萱萱醒过来看到你不在身边，又要哭了。” 　　“那……好吧。”朱婷犹豫着站住了脚步。 　　就在章清准备开门离开时，朱婷又从身后叫住了他。 　　“等等。” 　　“怎么了？”章清回过头。 　　“你跟那个周南琛，是认真的吗？” 　　章清没有说话。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朱婷又问，“你们俩，还互相喜欢着吗？” 　　这一次，章清点了点头。 　　朱婷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放松表情，仿佛一种释然，嘴里念叨着，“挺好的，那挺好的。” 　　- 　　章清一走出楼道，就看见周南琛靠在墙根处抽烟。他眼睛看向远方，没发现章清的靠近。 　　“走吧。”章清把口罩戴好，径直走过去。 　　周南琛立刻把烟掐灭了，“聊完了？” 　　“嗯。”章清深呼吸了一下，“陪我在附近走走吧，我慢慢跟你说。” 　　等章清把朱婷的事情讲完，两个人已经绕着小区走了半圈了。 　　周南琛听完很久没说话，半晌才转头看向章清，“萱萱不是你的责任。” 　　章清一怔，有些无奈，“你其实不用这么一针见血也可以的。” 　　“就算你当年没有离家出走，你们家也不会多么相濡以沫的。”周南琛说，“你父母那种固执的三观就决定了他们人生的悲剧。” 　　“可是萱萱是无辜的。”章清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让他们失望透顶……” 　　“他们那样的要求，没有哪个孩子能够满足的。”周南琛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你的错。” 　　“嗯。”章清轻轻点了点头。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点了。 　　该回酒店了，章清还有些舍不得离开。在这种敏感时期里，和周南琛见这一面很不容易，他真想空着肚子再跟他绕小区多走几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定神一看，居然是贾号。 　　“喂？”章清接起电话。 　　“哎，清哥啊！”贾号扯着个大嗓门，“在哪儿呢？” 　　“我……酒店啊，怎么了？”答的时候章清有点心虚。 　　“中午要不要来一块吃个饭啊？”贾号热情地说，“换个新地方也得有新气氛嘛，我听说这边有家老字号羊肉店很正宗的，你一定得尝——哎哟！看我给忘了，这边是你老家，你肯定吃过吧？” 　　“嗯，吃过，挺不错的。”章清一听就知道贾号说的哪家，“有谁在啊？” 　　“十来个人呢！都在！李导也来！”贾号滔滔不绝道，“你吃过就更得来了啊！过来帮我们推荐推荐，不然一会都不知道该点什么！” 　　章清哭笑不得，“你可真行，你这忽悠的本事啥时候带个徒弟出来，没准过几十年都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哎，这本事我留着将来得传给我儿子发扬光大呢！”贾号说，“别磨叽，一句话到底来不来？” 　　“来来来，怕了你了。”章清摇摇头，“我一会儿就出发。” 　　“好嘞，爱你么么哒。” 　　章清在一片鸡皮疙瘩中挂断了电话，没过几秒钟，周南琛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我去。”周南琛接起电话，不等对面说话就先开了口。 　　“嘿你怎么——”贾号愣了两秒钟突然反应过来，“我靠你跟章清在一块儿呢吧？你俩不会住一间酒店吧？这光天化日白日宣……” 　　周南琛在他把话说完之前果断地挂了电话。 　　 第49章 　　贾号口中的那家羊肉老字号离得不算远，走路需要十五分钟，骑自行车只需要五分钟。 　　老字号到底老到什么程度，章清也不知道，因为从他有记忆开始，这家店就一直坐落在那，生意兴隆。 　　这家店曾经是章清和周南琛的庆功专店，高中里那些值得庆祝的日子，都和这家羊肉店有关。 　　…… 　　“真险啊，差一点就比上次的总分低了！”章清一边叹息，一边单手扳开一罐可乐的拉环，“这回多亏你帮我补习，不然我回家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屁股开花呢！” 　　“是你有天赋。”周南琛夹起一块肉放在章清碗里，“临时抱佛脚也能抱成这样，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的脑子，现在已经考上清华北大了。” 　　“靠。”章清笑了，“有你这么变着花夸自己的吗？要不要脸啊。” 　　“不要。”周南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要你就够了。” 　　“你——”章清“腾”地涨红了脸，紧张地朝四周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才面红耳赤地看向周南琛，“神经病，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周南琛低头闷笑了两声，“本来没说什么，你这表情也让人看了就一目了然。” 　　“你还把锅甩我头上了？”章清在桌子底下踩了周南琛一脚。 　　周南琛笑着把章清的脚扒拉回去，“也不知道上回喝醉了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我抱抱的人是谁。” 　　“那是、那是男生之间的玩笑话好吗！谁会把那种话当真啊。”章清努力辩解着，“再说了，我那天顶多有点喝多，谁喝醉了！” 　　周南琛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也是。毕竟要是真醉了……” 　　说着他用余光扫了章清下半身一眼，“也不会有反应。” 　　章清的脸陡地烫得像火烧，“周南琛！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章清的脚又踩过来，但被周南琛敏捷地避开了。就在这时候，周南琛的手机响了起来。 　　高二了，班上的绝大部分人都用上了智能手机，周南琛的手机却还是个最朴素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诺基亚黑白机。 　　他只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就把它放了回去，任凭铃声响着。 　　“快点吃，一会儿凉了。”周南琛催促道。 　　“哦，好。” 　　当那个铃声第三次孜孜不倦地响起来时，章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是谁的电话？”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我妈。” 　　“你不接一下吗？” 　　“不用。”周南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语气很冷漠，“反正她也只是抱怨回家以后没人给她做饭罢了。” 　　“你妈妈今天晚上回家吗？”章清有些意外，“你怎么没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 　　“周南琛。”章清放下碗，换上严肃的表情，“我以前就说过吧，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情，我也是个独立的人，不需要你总是照顾我……” 　　“我不是照顾你。”周南琛摇摇头，“我自己也很想——” 　　话还没说完，又被再度响起的手机铃给打断了。周南琛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两秒钟，终于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章清听不到电话那边都讲了些什么，但周南琛从接起电话来始终一言不发，那双漆黑的眼瞳一直盯着桌子的一角。 　　大约五分钟之后，周南琛才开了口，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章清担心地问。 　　“对不起，我得先回去了。”周南琛眼帘低垂，没有看向章清。 　　“没事啊，下次再一起吃嘛！”章清努力地活跃气氛，“我同桌跟我说她最近发现有家奶茶店很不错，下次一起去尝尝呗？” 　　但这些话似乎并没能让周南琛心情变好，他站起身看向窗外，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章清一愣，“什么？” 　　“没什么，下次吧。”周南琛冲他笑笑，“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好像也新开了一家店子。” 　　“哦……好。” 　　周南琛大概以为他没有听见，但章清听得很清楚。 　　下意识地反问只是因为太过惊讶，因为这话太不像周南琛会说出的话。 　　“她要是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仿佛诅咒一般的轻柔句子，几乎要飘散在热腾的空气中。 　　那一瞬间周南琛露出的神色让章清觉得很陌生。 　　冷漠之中又夹杂着复杂的痛苦，直到现在章清也没能完全读懂那个眼神。 　　“清清。清清？” 　　直到尹菱喊他第三遍，章清才猛地从回忆里惊醒过来，回到现实中。 　　“啊，怎么了？” 　　“你跑神跑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尹菱担心地用手在章清眼前晃动了两下，“没事吧，该不会是眼睛……” 　　“不是！你别瞎操心了。”章清赶紧把她的手从眼前扒下去。 　　刚说完，贾号那边就喊起来了，“哎，大红人！赶快过来推荐推荐吃点什么啊！” 　　“你喊个什么劲！”章清恨不得冲上去捂住贾号的嘴。 　　老字号羊肉店门口蹲了不少狗仔，而且压根连掩盖的意思都没有，对着店里面就是一通快门。 　　狗仔当然主要是冲着章清去的，也不排除有一些是被贾号的大嗓门引过来的。 　　章清有些无奈地朝门外看去，某个狗仔还冲他招手，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恶意。 　　幸好他在路上特意与周南琛分开了，这些狗仔现在就只能拍拍他们聚餐的场面了。 　　羊肉店的店铺不大，老板把二楼最大的包间让给他们还又加了好几把椅子。 　　章清在一楼给他们推荐了几个菜，上楼进包间的时候才发现贾号还真没吹牛，小屋子里满满地挤了不少人，李凡也来了。 　　周南琛已经坐下了，正在低着头玩手机，章清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声，看来又有人来了。 　　章清抬头看去，竟然是白以冬。 　　白以冬又把头发弄成了蓝色挑染，穿了一身朋克风，戴了副墨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夜店的乐队成员。 　　穿得这么扎眼，自然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目光，蹲在店外的狗仔也对着他一通快门。 　　白以冬自己这么张扬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他是揽着陈楼的肩膀一路走过来的。 　　和白以冬相比，陈楼只穿了一条普通的白色连衣裙，一路上始终低着头，谁也没把她当成是跟白以冬一个剧组里的演员。 　　“冬哥，你来啦！”贾号看到白以冬上了楼，立刻热情地打招呼。 　　“抱歉抱歉，这两天通告太忙，迟到了，对不住。”白以冬朝李凡的方向合了个手，一脸歉意。 　　“没事，聚个餐什么迟到不迟到的。”李凡挥了挥手，“你们俩快坐吧！” 　　还真把自己当成多大的腕儿了？章清冷着眼睛瞥了一眼白以冬。 　　明明只是个特别出演而已。 　　偏偏贾号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吹了声口哨，“冬哥，你这就把我们组的冰清玉洁女主角拐走啦？这用的什么招数，也教教咱们呗？” 　　在场的几个男性跟着哄笑起来。 　　陈楼的头压得更低了，一语不发。白以冬笑着把陈楼揽得更紧了些，“就算教了你们也学不会，她喜欢的是我这个人。” 　　四周响起了一片口哨声。 　　“我说白以冬，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尹菱终于看不下去这一幕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周围人均是一愣。 　　“怎么了？”白以冬挑眉看向尹菱。 　　“你没看她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吗？”尹菱拧着眉头说道。 　　白以冬耸了耸肩，“你哪只耳朵听到她说自己不愿意了？”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固，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陈楼和白以冬身上。作为组织者的贾号有些尴尬，跳出来试图打圆场。 　　“算了算了，这都是人家的家事……” 　　“她从进这里就一直低着头，正常人这样会是情愿吗？”尹菱毫不退让。 　　白以冬反倒笑了，他一把搂过了陈楼的腰，后者踉跄了一下，“我跟她交往可不是第一天了，你们不会才知道吧？” 　　交往？ 　　尽管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两个人根本不是“交往”那么正常的关系，但是没有人吭声。 　　正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章清开口了，“你们都坐下吧，外面可是围了好几个狗仔，谁都不想被拍下来吧？” 　　章清的一句话点醒了几个人，李凡这也连忙开口和起稀泥，“好了好了，这点事有什么好吵的。白以冬你让人家姑娘自己坐，尹菱你也别太激动了，都坐吧都坐吧。” 　　白以冬“啧”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陈楼。陈楼还是低着头，下意识地就要往白以冬的旁边坐下，章清及时叫住了她。 　　“坐在我旁边吧。被狗仔拍到的话，这样的坐法不会有什么非议。” 　　白以冬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瞪了章清一眼，后者则回以一个假笑。 　　“谢谢。”陈楼坐下之后，极小声说道。 　　“不用。”章清安慰道，“你如果不想跟他在一起，可以拒绝的。” 　　陈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章清在陈楼坐下以后就觉得自己另一侧传来了犹如实质般的视线，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又发现周南琛只是低头喝水不吭声。 　　有了这么段插曲，这顿饭吃得并不是太愉快。尤其是尹菱又把自己的态度全写在脸上，弄得贾号很是尴尬。 　　“他就是个特别出演，你请他干嘛？”尹菱不爽道。 　　“我又不知道你们关系不好！”贾号压低声音说，“他跟陈楼天天浓情蜜意的，说要来我就同意了啊。” 　　只有周南琛一个人在认真地吃羊肉，盘子边堆了一个小小的骨头山。 　　“这个，明天咱们就开拍《慢半拍》的下半段了啊。”李凡端起酒杯，其他人也跟着纷纷站起身敬酒，“大家之前在连城合作都很不错，希望咱们能把这种默契维持下去，再接再厉啊！” 　　“一定！”“好！” 　　大家纷纷举杯。 　　接着贾号带头开了几句玩笑，缓和了一下气氛，大家又一起商量了一下明天的开拍计划，话题一转移到工作上来，气氛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两点才散场，贾号喝酒喝得有点多，一直拍着章清的肩膀夸这家店的羊肉好吃，一旁的老板听得嘴角快飞到天上去了。 　　“我们店子小，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接待你们这种大明星呢！”老板喜笑颜开地算着帐。 　　“嘘——”贾号凑到老板跟前，夸张地做了个嘘声手势，“不要声张，回头我们上节目，给你的店子做宣传！” 　　“哎哟，那敢情好，谢谢各位了！”老板乐开了花。 　　尹菱走在后面，还在跟剧组里其他人插科打诨。章清跟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这时，陈楼突然从身后追了上来。 　　“清哥，你往哪边走？” 　　章清指了个方向，“往东大概两条街吧，怎么？” 　　陈楼仿佛松了口气，笑了笑，“我也是那个方向，要一起走吗？” 　　“可以啊。”章清欣然同意，不过目光还是下意识地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寻找白以冬的身影。 　　“他刚刚被电话叫走了。”周南琛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章清吓了一跳，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这样啊。” 　　周南琛看了陈楼一眼，又看了章清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还没开口，就被李凡叫住了。 　　“阿琛，你能不能先留一下？” 　　“怎么了？”周南琛不情不愿地转过身。 　　“大家准备去片场讨论一下明天的布置，你一块儿过来给点建议吧。”李凡说。 　　周南琛叹了口气，“嗯”了一声，看得章清只想笑。 　　“去吧。”章清小声说道，“期待你的设计。” 　　周南琛这才点点头，挪动脚步往李凡那边去了。 　　“我们走吧。”章清朝陈楼笑了笑。 　　 第50章 　　章清本来是想打车的，但陈楼却说她想走走，章清自己也没什么事，就同意了。 　　夏日的午后阳光正足，为了躲开狗仔，两个人走在了一条不起眼的林荫小路上。 　　“清哥住在酒店吗？”陈楼问，“他们说怀水是你老家，我还以为你会住在家里呢。” 　　章清笑了笑，“我家离片场挺远的，而且……我跟父母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楼捂了一下嘴。 　　“没事，我也没打算当成什么秘密啊。”章清笑笑。 　　陈楼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她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语，“看来……每个人都有不容易的事呢。” 　　“白以冬把你扔在这，自己就回去了？”章清问。 　　陈楼应该是坐白以冬的车一起来的，陈楼身边连助理都没带，这个白以冬，哪怕帮人家姑娘叫辆车也行啊。 　　“他工作很忙的，哪有时间管我。”陈楼移开了目光。 　　陈楼的回答让章清皱起了眉，“陈楼，我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陈楼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跟白以冬，真的是恋爱关系吗？” 　　陈楼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好几次我都觉得他像是在强迫你，你也并不愿意被他那样羞辱吧？”章清问，“如果你不愿意，为什么不说呢？是不是他威胁你……”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眼眶泛红，“是我太没用了，帮不上他的忙！” 　　章清一愣。 　　“他那么优秀又完美，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垃圾。能被他利用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陈楼的眼泪滑落下来，“我什么都交给他了，但他还是说我没有用，说我什么资源也没有，什么都给不了他……” 　　陈楼一边啜泣着一边说，“清哥，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到底怎么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呢？” 　　章清这下着实吃惊不小，他本以为陈楼约他一起走是想向他求助，控诉白以冬的恶行，没想到却是问他怎么留在白以冬身边。 　　“白以冬有这么好吗？”章清忍不住问，“其实娱乐圈里优秀的明星有很多……” 　　“他不一样的。”陈楼拼命摇头，“他那么努力那么完美，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我大学以来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啊！我什么都给他了，真的什么都给他了……” 　　陈楼突然蹲下来呜咽着哭泣，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 　　就在这时，章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愕地看向陈楼，“你说什么都给他了，是指什么？” 　　“还能指什么！”陈楼自暴自弃地说道。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章清在陈楼的面前缓缓蹲下，“你……该不会是，把梁宇的事情告诉他了？” 　　陈楼立刻低下了头，哭得更厉害了，半晌之后，才哽咽着点了点头。 　　章清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下，白以冬费尽心思也要跑到这个小剧组当特别出演的原因彻底清楚了。 　　章清起先怀疑他的目标是自己，但其实他从一开始要找的人就是陈楼。 　　他一定是从哪里得到了信息，知道梁宇的妹妹陈楼是自己的狂热粉丝。为了给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梁宇来个当头一棒，他不惜费尽心思靠近陈楼，从她的手里套取梁宇的黑料。 　　梁宇大概怎么也想不到，给自己致命一击的人竟然是那么亲密的妹妹吧。 　　只不过，这么狠毒的计划到底是白以冬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他背后那个神秘的资本家……就无人可知了。 　　“我、我也没做错啊！”陈楼争辩道，“他做出那种事，还一直瞒着我……本来就很恶心！” 　　“可能吧。”章清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漠，“但是靠着你哥的资源关系演上了女主角、反手却把他出卖给白以冬的你，也没好到哪去。” 　　陈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章清刚才说出的话。 　　“收手吧，别再为白以冬那个小人做嫁衣了。”章清摇摇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演戏也很有潜力，不如多琢磨一下明天的戏怎么拍，别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 　　章清推开酒店房门，意外地发现端木柔正坐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 　　“回来啦？”端木柔抬头看他。 　　“你怎么在这？”章清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然后把自己扔进床上，长叹了一口气。 　　“都这个点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回来了，结果居然不在。”端木柔耸耸肩，“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进门了。” 　　“不是，柔姐……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别随便进我房间里啊。”章清有气无力地说，“万一我正在洗澡呢？万一我没穿衣服呢？” 　　“我可是先敲了门，没人应我才进来的。”端木柔理所当然的表情，“再说了，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章清被端木柔这过于理所应当的语气给噎到了，“我喜欢男的又不是说我不会尴尬——算了算了，懒得跟你争，今天够累的了。” 　　“你还没说怎么回来这么晚呢，尹菱跟我说你们两点就吃完了，这会都快四点了。”端木柔看了眼表说道，“你不会是跑去跟阿琛约会了吧？我跟你说，现在这个敏感时期……” 　　“没有，怎么可能啊。”章清翻了个白眼，“我是跟陈楼一起回来的，因为是走着所以慢。” 　　“跟陈楼？”端木柔一愣。 　　“嗯，想听故事吗？”章清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经纪人，换来了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章清把跟陈楼的对话简洁地跟端木柔讲了一遍，也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端木柔听完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竟然是这样，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呢？” 　　“谁能想到跟梁宇关系那么好的陈楼居然会出卖她哥呢。”章清干笑了两声，“偶像的魅力可真是无人能敌啊。” 　　“这么一来，几乎可以肯定白以冬背后的资本势力就是孔忆山了。”端木柔说道。 　　“是吗？” 　　“梁宇是艾星旗下的艺人，而金华传媒和艾星最近几年一直在竞争资源。”端木柔说，“如果白以冬代表的是金华的利益，那他整倒梁宇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白以冬并没有签在金华传媒啊。”章清皱眉道，“我记得他是开个人工作室的。” 　　“你以为以他的名气，凭什么能在圈子里混出一片天来？靠的就是跟圈子里各种大佬的私人关系。”端木柔不屑地说道，“卖个人情卖个屁股，想要的资源就到手了。” 　　“也是。” 　　“而且，金华本来就很擅长搞黑红炒作，你知道他们家上一个捧出来的艺人是谁吧？”端木柔。 　　“徐宁？”章清反应很快。两年前，徐宁几乎被全网追着骂，臭名昭著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才过了两年，大家就已经把他当年的黑料忘得一干二净，当年的黑料反倒提升了他的知名度，让他如今赚得盆满钵满。 　　端木柔点点头，“白以冬选择抱他的大腿，还真是抱对了。” 　　章清半晌没说话，大字型躺在床上，沉默地盯着房间的天花板看。 　　“其实啊，流量明星就是资本的马甲。”端木柔拍了拍章清的胳膊，“他们本人没有什么话语权，代表的都不过是资本利益罢了。在这个圈子里，我们都是资本棋盘上的棋子。” 　　章清叹了口气，“韭菜就要有韭菜的自觉，知道了。” 　　说着，章清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明天还要拍戏，我不会让这些事影响到工作的，你放心。” 　　端木柔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会。好啦，那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再准备准备明天的戏吧。” 　　“好，柔姐你也记得早点休息。” 　　端木柔替他把门关上，章清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把药拿出来吃了。随后就盯着剧本发起呆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夕阳擦着地平线的边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月亮也升起来了。 　　手机响起的时候章清吓了一跳，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你就算不说话，我也知道是你。”章清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眼睛现在可是2.0的视力了，看得到来显。” 　　“你回酒店了？”周南琛低声问。 　　“是啊，要不然我还能在外面闲逛吗？”章清笑道，“你呢？工作准备如何？” 　　“还算顺利吧。”周南琛说，“帮副导演画了一堆分镜，又帮道具组挑了半天道具，最后还得给你们挑衣服，一直忙到现在，刚出房车。” 　　“辛苦辛苦。”章清顿时为自己刚才的摸鱼感到一阵愧疚，“回头等这部戏杀青了，我请你吃大餐。” 　　“大餐就不用了，能顺利杀青就不错了。”周南琛停顿了一下，“你今天是跟陈楼一起回去的吗？” 　　“是啊。” 　　“嗯……”周南琛应了一声，尾音却拖了很长，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章清有些好笑，“怎么了？” 　　“没什么。”周南琛立刻说道。 　　“其实今天仔细一看，陈楼长得还挺漂亮的呢。”章清故作思考状说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她今天穿的裙子？纯白的，很衬她呢。” 　　“她不漂亮。”周南琛几乎立刻就说道。 　　“不会吧？你可是剧组的造型师哦，居然说我们剧的女主角不漂亮？”章清故意用上了夸张的语气，“我可是经常觉得她漂亮得很呢。” 　　“只是长相的话，谁都能整容出来。”周南琛的语气变得冷淡起来。 　　“是吗？但我觉得她性格也挺可爱的，属于那种很招男生欢迎的性格呢。” 　　“我没觉——”周南琛的否认还没说完，就被章清打断了。 　　“不过，在我看来，再怎么可爱，也没有你可爱。” 　　电话那头突然像被按了静音键，没了动静。 　　周南琛被章清一句话打了个猝不及防，呆呆地握着手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泛起了红色。 　　章清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你果然是吃醋了。我以前就觉得你对陈楼的态度很奇怪，现在一想，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在吃醋吧？” 　　“我没有。”周南琛不情不愿地说。 　　“撒谎。”章清轻笑。 　　周南琛不说话了。 　　“想不到你居然连女生的醋都吃。人家陈楼一心一意扑在白以冬身上，怎么可能有心思琢磨我。就连今天跟我一起走，也是为了问我怎么才能不被白以冬抛弃。” 　　说着，章清又把今天的事跟周南琛说了一遍。 　　“竟然有这种事。”周南琛也相当吃惊。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对白以冬如此死心塌地。”章清耸肩，“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跟我又没关系。” 　　“但你以后还是小心点为好。”周南琛说，“艺人的事业上升期最容易遭到黑手，不能不警惕。” 　　章清忽然沉默了，几秒之后才重新开口。 　　“你说的警惕，就是一直不跟我见面，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吗？” 　　“我……” 　　“明明连女孩的醋都吃，为什么这两天连个电话都不打过来？” 　　周南琛垂下眼帘，“我怕打扰到你，既然你的眼睛已经恢复了……” 　　章清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你是不是还在介意那天的话？” 　　“什么话？” 　　“之前在连城的时候，我说你‘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 　　周南琛没说话，显然戳中了他的心事。 　　“那句话是事实。你从七年前离开怀水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这些年过去，我们都变了很多，不再是当年的傻小子了。你跟我都是独立的人，我想要你对我有平等的尊重，仅此而已。” 　　章清叹了口气，“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也不是温室里的玫瑰花。你要是那么想保护我，最开始就不要离开啊。” 　　“抱歉。”周南琛的声音有些干涩。 　　“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说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要把你推开。” 　　周南琛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章清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床上躺下了。 　　“周南琛，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说好。”章清顿了顿，“我还是很喜欢你。” 　　心跳，在这简单的一句话之间漏掉了一拍。 　　“虽然已经过了七年，虽然你是个又没责任心又没情商的闷葫芦渣男，但我还是喜欢你。”章清低声说道，“我喜欢跟你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撸猫、一起吃饭聊天。这些跟我的眼睛无关，不，应该说正是因为太喜欢了，眼睛才会只看得见你一个人。” 　　章清有些惊讶于自己竟然以这么平静的口吻说出了这些话。他设想过向周南琛告白的样子，但真正说出口时，内心竟然没有什么波澜。 　　如此自然而然，像早就被安排好一般。 　　一旦开了话闸，想说的话就像洪水般一股脑倾泻了出来，“我曾经那么想忘记你，不惜去酒吧买醉，去交新男朋友。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他们每一个都像你，但都不是你。” 　　章清重复道：“他们都不是你。” 　　你走以后，我再也无法把自己彻底交给另一个人。 　　我开始懂得权衡利弊，懂得虚伪防御，生活逐渐变得如浮萍那样踩不到实心。 　　没有道路，没有未来，期待很少，得过且过。 　　直到你重新出现。 　　章清轻叹了口气。 　　这下可好，他真是完全栽在周南琛手里，连最后的底牌都跟他摊开了。 　　周南琛那边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 　　虽然只发出了一个音，但却听得出声音主人的紧张慌乱。 　　“我不是在问问题，你不需要回答。”章清笑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仅此而已。” 　　周南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意识到章清看不见。 　　“但我有时候也想知道你在想什么。”章清低声说，“你以前就总是把想法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我很笨的，笨到你义无反顾地离开我，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我常常想，当时我要是再敏锐点就好了，要是我能察觉到你在想什么，你也许就不会……” 　　“不是你的错。”周南琛着急地打断他。 　　章清轻叹了口气，“你要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啊。”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清。” 　　章清的心里一颤，“我在。” 　　“我很想你。” 　　周南琛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章清的耳畔。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章清却觉得发闷的胸口突然舒展开来，一整天盘旋着的焦灼感也消失殆尽。 　　“我也是。”他笑道。 　　 第51章 　　第二天，章清挺少见地在闹钟响起之前就醒了。 　　昨天晚上他睡得不错。挂了周南琛电话之后，又参加了一个密案剧组的线上直播，虽然宾馆的网络卡掉了他好几次，但能跟久违的剧组同事们一起聊天还是让他心情很舒畅。 　　快结束的时候，直播间人数暴涨到五十万，几次都差点卡崩，但也让章清见识到了密案如今的人气。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冲着男女主角去的，但章清进直播间的时候也被狂轰滥炸的弹幕刷了个懵逼，自己名字下面的鲜花数量瞬间就到了三位数，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他一个杀人犯这么受欢迎，是不是有点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章清一边刷牙一边思考。 　　洗漱完毕之后，设好的手机闹铃才响起来。章清按掉铃声，“唰”地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不过并没有预想中的阳光倾泻下来。 　　今天是个阴天啊。 　　由于起得早，章清跟周南琛几乎是同时到达片场的。现场到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后勤部门的工作人员，连李凡都还没有来。 　　看到章清，周南琛的表情有些意外，“这么早？” 　　“起得早，就早点过来咯。” 　　早点来也能早点见到你。当然这话章清没有说出口。 　　“嗯，早点过来也好。”周南琛笑了笑，“我也能多做点准备。” 　　“你要给我化妆？”章清看到他手边的化妆箱。 　　“不光是化妆，今天你整个人的造型都由我负责。”周南琛拎起化妆箱，“来吧。” 　　“你左手还上着夹板呢，没问题吗？”章清有些惊讶，但还是跟着周南琛进了房车。 　　房车里的空间有些窄小，两边都挂满了衣服，周南琛弯腰走在前面，章清跟在他后面，来到一个小巧的梳妆台前。 　　“没事。”周南琛把化妆箱放在桌子上，“好得差不多了，能做一些不用力的基本操作。” 　　“你还是悠着点吧。”章清对周南琛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很是不满，“要是二次受伤，可比现在麻烦多了。” 　　周南琛笑了笑，“为了不让你担心，我也会小心的。” 　　你最好是！ 　　就算到现在，想起周南琛义无反顾冲向广告牌的样子，章清还是很想冲他那张英俊的脸来上一拳。 　　“你就穿这一身吗？”周南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要换吗？”章清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衣服。他倒也没特别注意穿着，就穿着平时常穿的卫衣，“这一身对陈涵来说好像是掉价了点。” 　　周南琛看了看章清，没有应声，却突然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 　　周南琛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夹克衫，还没等章清反应过来，那件夹克衫就披在了自己肩膀上。 　　“穿上看看。” 　　“哦……好。” 　　夹克衫上还带着周南琛的体温，穿上的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给包裹了。 　　周南琛后退了两步，露出满意的目光，“挺好，就这样吧。” 　　章清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夹克和自己的卫衣搭在一起，有种潮而不俗的时尚感，他不禁感叹周南琛确实有自己独到的设计眼光，难怪李凡要把他这么个素人挖过来干活。 　　“坐吧，给你上妆。” 　　周南琛打开化妆箱，娴熟地在章清的脸上拍着芳香的化妆品。章清只要一歪头，就能看到周南琛墨色眼瞳里认真的目光。 　　有时他凑得很近，指尖抚摸着他的皮肤，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 　　窄小的空间里弥漫的全是他的气息，除了暖意之外，似乎还有一阵酥麻从心里流过。 　　周南琛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你能不能别这样？” 　　“哪样？” 　　“别这么一直盯着我看。” 　　“可是你就在我眼前，我不看你看谁啊。”章清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就不能像别的演员一样，玩个手机什么的？” 　　“那不行，那对化妆师多不尊重啊。”章清脸上正经，心里憋笑。他突然发现逗周南琛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没想到周南琛叹了口气，“你再这样，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章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唇上就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周南琛低头吻了他，是个快速的、浅尝辄止的亲吻，仿佛回到高中某个逃了自习的夜晚，他们绕过巡察的保安和闪烁的路灯，在月光下小心翼翼地亲昵。 　　周南琛缓缓离开，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章清，眼眸里燃烧的炙热让章清一时间有些恍惚。 　　大概两秒钟之后，章清才猛地回过神来。 　　“靠，周南琛，你胆子可真大！”章清登时红了脸，捂住了嘴唇，“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哎，别——”周南琛突然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章清有些迷茫地把手放下。 　　“算了，晚了。”周南琛叹了口气，“你看你手上。” 　　章清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有一圈淡淡的粉底液，顿时笑个不停，“你亲的时候就不怕自己吃进去？” 　　“不怕。”周南琛云淡风轻道，一边给章清补妆。 　　“为什么？” 　　“早就记住了。” 　　“什么？” 　　“你嘴唇的形状。” 　　操！章清的耳朵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你膈不膈应。”章清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嘟囔。 　　终于，在过于暧昧的气氛中，章清的造型总算打理完了。他走出房车时，片场已经到了不少演员。 　　“弄好了？”端木柔看他走出来，把早饭递给他。 　　“嗯。”章清心情很好，摆了个pose给自家经纪人，“怎么样？” 　　“不赖啊。”端木柔眼睛转了转，“不过你身上这夹克衫是阿琛的吧？” 　　“正好合适，就拿给他穿了。”周南琛朝四周看去，“李凡来了吗？我还有工作跟他交接。” 　　“来了，在那边打电话呢。”端木柔伸手指了个方向，周南琛便朝那个方向走去了。 　　章清看着周南琛的背影，一瞬间突然有点小失落。 　　在他眼睛还看不清的时候，周南琛在片场总会照顾他，从来没有走得这样“义无反顾”过。 　　不过，也正因如此，章清才一定要治好眼睛。他要的是一段感情，而不是周南琛出于内疚的照顾。 　　只有和他平等地并肩站在一起，才有可能看到真正的他，才有可能知道过去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陈楼还没来吗？”章清转头问端木柔。 　　“好像是没来。”端木柔看了看四周，“这可真稀奇，贾号都到了，她还没到。”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打电话的李凡突然拔高了声音，音量大到片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 　　“你说什么？” 　　章清和端木柔都怔了一下，朝李凡看去，刚准备找李凡的周南琛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李凡面色凝重，连握住手机的手指都收紧了，“你说在什么地方？……酒店楼顶是吧？是什么时候……” 　　沉默了一会，李凡深吸了一口气，“好， 谢谢，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一时间没人敢出声，都在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凡。 　　李凡挂断电话后有几秒钟没有说话，随后才拿起喇叭来，“咱们今天先收工吧，不好意思让各位白跑一趟。” 　　“收工？”有人立刻就叫起来，“怎么回事？” 　　李凡顿了顿，“是这样的，徐潇潇……陈楼她，今天来不了了。” 　　“那我们不能先拍陈涵的戏份吗？”周南琛问。 　　“她……”李凡放下喇叭又重新拿起来，“是这样的，刚刚的电话是警察打给我的。陈楼被发现从酒店的顶楼，跳下去了。” 　　章清的大脑“嗡”地一声响，连自己是什么时候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都不知道。 　　一群人立刻炸了锅，嘈杂的讨论声让章清觉得头疼。 　　- 　　戏拍不成了，但在场的人一个也没走成。没多久，警察就来到剧组问话了。 　　不过和陈楼关系不大的工作人员很快就被放走了，最后只剩下了导演、副导演和章清几个。 　　“章先生，麻烦您单独过来一下。”最后，一个刑警在本子上记了什么，抬头对章清说道。 　　“好。”章清的心往下沉了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团浆糊。 　　就在这时候，章清的手心突然被紧紧地握了一下。他抬起头，是周南琛。 　　周南琛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即便如此，章清还是觉得自己沉重的心脏轻快了一些。 　　“章清先生，是吗？”刑警问道。 　　章清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 　　“您是跟陈楼小姐演对手戏的演员吧？”刑警似乎是看章清太紧张，便笑了笑，“我最近也在看《密案》，尹问演得真好。” 　　“谢谢。”章清只能露出个勉强笑容，“陈楼她到底……” 　　“是这样，今天早晨六点，她在酒店后巷被环卫工发现，目测是从顶楼跌落下来的。” 　　章清的身体一僵，“早晨六点发现，那她……” 　　刑警点了点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很久了。” 　　章清感到胸口一紧，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陈楼，是什么时候？” 　　“是……昨天下午。”章清的脑袋还有些混乱，他竭力地回想，“昨天中午我们剧组出来聚餐，我是跟她一道走回去的。” 　　“是在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多，两点半左右吧。” 　　“你跟她住在一家酒店吗？” 　　“不在，但大方向是一样的。而且昨天我跟她起了点争执，就半路提前走了。” 　　“什么样的争执？” 　　刑警的语气虽然平和，问题却接连抛来。 　　章清没有回答，问道：“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吗？” 　　“现场还没有调查完，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杀的可能性比较高。”刑警说。 　　“自杀？”章清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但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刑警又问了一遍，“是什么样的争执？” 　　…… 　　周南琛和剧组其他后勤成员一样，只被简单地问了两句话，就告知可以离开了。但他没有走，默默搬了把椅子和端木柔坐在一起，等章清被问完话。 　　从这里能远远看到他还在跟刑警说话，但具体说的什么就听不到了。 　　“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呢！”端木柔忍不住第三次叹气，“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 　　“他妈的，衰星！”在一旁抽烟的李凡骂了一句，把烟蒂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用脚碾碎，“戏都拍一半了，这下倒好，人没了！” 　　周南琛没有说话，看向章清的方向。刑警跟章清说了两句什么，他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像结束了。”周南琛说。 　　章清朝这边走来，满脸都透着疲惫。端木柔赶紧站起来去迎，“喝水吗？” 　　“嗯，谢谢。”章清接过水杯仰头喝了几口，因为喝得太快导致有滴水珠一直滑落到他的喉结附近。 　　“别急，慢点。”周南琛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看着章清，“没事吧？” 　　章清摇摇头，“问完了，咱们可以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端木柔问道，“怎么问你问了那么长时间？”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把刑警提供给他的信息大致跟两个人说了一下。 　　端木柔倒吸了一口冷气，“死了？” 　　章清点点头，低声说：“而且，陈楼从昨天下午起就失踪了。我……有可能是最后见过她的人。” 　　“什么？”端木柔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警察问你什么了？他们该不会是怀疑你——” 　　“柔姐。”周南琛出声阻止了端木柔继续追问下去，“让他静静吧。” 　　“好，好。走吧，我先送你们俩回去。”端木柔叹了口气。 　　一直到坐在酒店干净的单人床上，章清还有些恍惚。 　　“我泡了点咖啡，想喝吗？”直到周南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章清才回过神来。 　　“咖啡？” 　　“就是速溶咖啡，楼下自动贩卖机买的，没什么特别的。”周南琛坐在章清旁边，把杯子递过去。 　　章清什么也没说，接过咖啡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速溶咖啡里有种他不喜欢的甜腻香精味儿，但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咖啡全喝完了。 　　整个口腔都弥漫着低廉香精的味道，头脑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你怎么没回自己的酒店？”章清低声问道。 　　“我酒店楼下没有自动贩售机。”周南琛扬了扬手上的咖啡包。 　　章清瞪了他一眼。 　　周南琛笑了笑，从床上拿过来一个枕头，塞进章清怀里让他抱着，“冷吗？我把空调调高一点吧。” 　　章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抱着胳膊了。 　　“好。”章清把头低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脸埋在枕头里。 　　 第52章 　　大概有那么几分钟，谁也没说话。 　　“警察说，陈楼大概率是自杀。酒店的监控拍到她一个人半夜爬上了顶楼。”章清把头抬起来，低声说道，“周南琛，你说她是不是因为我下午说了那些话——” 　　“别多想。”周南琛立刻打断了他。 　　“我真的说了挺重的话。”章清闭上眼睛，“可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周南琛握住了章清的胳膊，拉着他看向自己的方向，加重了语气，“别多想，不是你的错。” 　　“但愿吧。” 　　“没有但愿，你没有错。”周南琛用双手握住了章清的手，掌心温暖着他冰冷的指尖，语气柔和地说，“所有的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章清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很累，他把枕头扔在床上，朝周南琛的方向倒了过去。 　　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周南琛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了过来。 　　章清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周南琛注视着他的脸庞，想起七年前自己曾经也被这样的睡颜所诱惑。 　　如果不是现在……他一定会把这样的章清完完整整地画下来。 　　柔软的嘴唇、挺拔的鼻梁，白净的皮肤，每一处五官都独一无二，是世界上唯一的章清。 　　周南琛犹记得七年前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周南琛，你是不是喜欢我？” 　　可他连对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那双朦胧的醉眸和半开半合的领口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在想什么？”章清忽然睁开眼看向周南琛。 　　“我在想，其实我力气还挺大的。”周南琛说。 　　“哈？”章清莫名其妙。 　　“能抗米抗面，也能抗矿泉水桶。”周南琛认真地说。 　　“？？？” 　　“可就是抗不住想你。” 　　一股冷意把章清从头浇到脚，他一把推开周南琛，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他妈都从哪学来的土味情话？” 　　周南琛笑了，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我的心在哪边吗？” 　　“左边。”章清没好气道。 　　“不对，在你那边。” 　　“周南琛！”章清扑过去就要捂周南琛的嘴巴，“你给我闭嘴！” 　　周南琛笑得更开心了，就算嘴被捂住也笑得浑身一颤一颤的。 　　“弱智！”章清又好气又好笑，拿起枕头往周南琛的脸上打了一下。 　　周南琛一边笑，一边拉住了章清的手腕，“好点了吗？” 　　“你以为我那么脆弱啊？”章清没好气地说道，“已经好多了。” 　　说着，章清叹了口气，在周南琛的旁边躺了下来，“我到现在还是很没有真实感。虽然我跟陈楼没有那么熟，但到底也是一起演了一个多月的戏……突然告诉我人没了，实在是难以相信。” 　　周南琛点了点头，“我也是。” 　　“警察没有跟我透露太多信息，只说还在调查。但是能预料到这件事肯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章清说，“假如这背后有有心之人操作，那就更……” 　　想到这里，章清就感觉胸口一阵发紧。 　　“你觉得她是被害的吗？”周南琛问。 　　“她是自杀还是被害都没关系。要命的是在拍戏的过程中出了这种事。”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儿，“会不会跟白以冬有关？” 　　“八九不离十吧。其实她前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只不过我也没想到……”章清没再说下去，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问题是，白以冬当天饭都没吃完就赶飞机走了，不可能还有时间去害陈楼。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我了吧。搞不好，现在这一幕就是某些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说着，章清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世界变得这么快，我快跟不上了。什么都变了，好像一夜之间他们都变成大人了，可我还停在原地。” 　　周南琛捏紧了章清的手心。 　　章清的声音里透出疲倦，“我要一直跑、一直跑，拼命地跑才能追得上他们的尾巴。可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我在原地踏步。我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你懂那种感觉吗？我回不去原来的山谷，也爬不上眼前的山顶，一个人在中间荡着，看不见摸不着，迷失了。” 　　“我懂。”周南琛低声道。 　　“也是，你肯定能懂吧。”章清笑了笑。 　　周南琛没再应声，伸出手抱住了章清，在他的后背拍了拍。 　　七年的时光仿佛一晃就过去了，记忆里的少年已经不再是少年。 　　章清再也不会因为考试没抄到答案而扑在他怀里大喊大叫，再也不会因为多进了一个球而掐着腰得意大笑，再也不会露出那种单纯的期待目光看着他，问出“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胳膊挤着胳膊，章清盯着天花板突然笑个不停。 　　“怎么了？” 　　“没事。”章清越笑越大声，“就是觉得剧本有点不对。正常情节里，俩人互诉一通衷肠，掉几滴眼泪，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这会儿就该在这张床上大战三百回合了。” 　　“你想大战三百回合？”周南琛认真地说道，“那我现在就下楼买保险套去。” 　　“我操，你要不要脸啊！”章清瞬间涨红了脸，踹了他一脚。 　　“真不要？” 　　“靠，不要。”章清说，“我现在真的一点那个心思都没有。” 　　“万一错过这一回，下次没机会了怎么办？” 　　章清转过头看着他，“还有下一次？” 　　“有。”周南琛低声回答，“肯定有。” 　　章清闭上眼睛笑，“那就行了嘛。” 　　- 　　周南琛一直在酒店房间陪着章清，直到下午两点，章清这个名字突然被挂上了微博热搜。 　　#章清杀人犯#。 　　许多营销号都发布了《青春慢半拍》拍到一半，女主角突然身亡的新闻。但像约好了一般，他们都特别强调了“章清是见过死者最后一面的嫌犯”。 　　正值《密案》热度鼎盛，饰演杀人犯的尹问突然被曝出是嫌疑犯，舆论瞬间就炸了锅。 　　——卧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戏剧性吧？真就本色出演？ 　　——我纯路人，不是针对，之前其实早想说了，尹问戏里那个眼神真的太可怕了，特别真实，该不会真的不是演的吧…… 　　——容我直说，粉尹问的多少沾点nt，喜欢一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犯难道不是三观不正？ZQ粉有本事再来说角色演员分离啊？脸疼不疼？ 　　——你们有病吧，见过最后一面怎么就成凶手了？真就微博网民人均福尔摩斯，就你比警察聪明咯？怀水警方都没结论怎么就给人定性成凶手了？ 　　——某些人才是真的演员角色不分吧，太好笑了，是不是你看个终结者还要去把施瓦辛格揍一顿？ 　　话题下面打成了一片，说什么的都有，热度始终在飙升。 　　“别看了。”周南琛拿过了章清的手机，扣在一边的桌子上。 　　“我只是看看，不会发东西也不会回他们的。”章清耸耸肩，“我得等着公司的公关办法下来。” 　　“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你是见过陈楼最后一面的人？”周南琛问。 　　章清假笑两声，“有警察把消息卖出去了吧。” 　　“还有这种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钱，什么事做不出来？”章清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在这时，端木柔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他们的房间。 　　一整个下午，端木柔都在不停地打各种电话，和各方人沟通。可她就是不让章清听，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才见到她人。 　　“怎么样？”章清问，“事情问完了吗？公司有什么公关办法？” 　　端木柔的样子有些怪怪的，仿佛熬了一整个通宵似的神情疲惫，状态很差。 　　“这样，我们先花钱把热搜撤下来，把恶意发言的账号封禁，再雇点水军在话题里刷你的好话。”端木柔走过来。 　　“就这样？”章清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这就是公司想出的公关方案？” 　　端木柔叹了一口气，“小清，对不起。” 　　端木柔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章清一愣，“怎么了？” 　　“关于这件事，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章清皱起眉，“什么？” 　　“公司并不打算……管你这次的事情。” 　　“为什么？”周南琛先开口了，“这么严重的丑闻怎么能不管呢？” 　　按理来说，章清出演了《密案》，是风头正盛的关键时刻，完全说明了他有潜力成为下一个新星。 　　这种时候发生丑闻，公司应该要力挽狂澜，反黑洗白，才能继续从自己旗下的艺人身上榨取利益。 　　怎么会把唾手可得的蛋糕当成弃子呢？ 　　端木柔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说来复杂，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孔忆山准备收购林升娱乐了。” 　　章清一愣，“什么？” 　　“怎么这么突然？”周南琛也吃了一惊。 　　林升娱乐就是章清和端木柔现今所属的公司。 　　“说突然，也不突然。公司最近几年的运营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一直没有艺人红起来，好几年都没有招新人了。”端木柔苦笑了一下，“孔忆山很快就要接手林升，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再去救一个未来老板明摆着要整的人呢。”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说： 　　今天起每晚19：00更新一章，欢迎追更～ 　　 第53章 　　“而且，章清和林升娱乐的合约本来就快到期了。”端木柔垂下眼帘，“原本章清靠《密案》小红一把，我还在想兴许公司能在他身上看到曙光，押他一把。可是……” 　　说着，端木柔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小清，对不起。” 　　“别说了。”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我要是早点想到就好了。”端木柔懊丧地说，“我要是……” 　　“别说了。”章清打断了端木柔的话，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了。 　　不久后，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往脸上拍打的哗啦声。 　　端木柔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个称职的经纪人，没有提前预料到事态的发展。要是我能早点采取行动就好了，说不定……” 　　“柔姐，别自责了，这怎么能怪你。”周南琛安慰地拍了拍端木柔的肩膀，后者终于没忍住，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 　　要怪，就怪大众太过愚昧，也太好被*控了。 　　人们眼中看到的章清和真正的章清并不是同一个人。 　　人们眼中的章清，只是一个人设、一个符号、一个角色，他们以为刨干净他的历史、搜罗了他的八卦就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他们自以为能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看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而高高在上地扔出或崇拜或唾弃的句子。 　　可是章清，他的章清，分明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章清。不是某个偶像某个演员，而是独一无二的会流泪、会大笑、会激动会难过的真实的人。 　　突然，“咔哒”一声，章清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脸上神色平静，丝毫没有任何沮丧的样子。 　　“端木柔。” 　　“什么？”端木柔下意识地直接从床上站起来了。 　　“周南琛。” 　　“嗯。”周南琛看向章清。 　　章清的脸颊上还沾着水滴，发丝也湿漉漉的，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说道：“你们两个，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成立一个工作室？” 　　“工作室？”端木柔最先反应过来，“在这种时候？” 　　“对，个人工作室。”章清指了指端木柔又指了指周南琛，“我们三个人，成立一个工作室。” 　　“等等，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吧？别说你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以前没出事的时候，凭你个人的名气和人脉，想开独立工作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章清摇了摇头，“柔姐，如果我这样继续留在公司里，会发生什么事？” 　　“这……” 　　“不外乎两种情况。”章清替她解答道，“第一，我没能在这场风波中存活下来，直接GG。第二，我咬牙坚持活下来了，撑到了孔忆山接手林升娱乐，又会怎么样？” 　　端木柔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公司不管我的死活，我只能自救。”最后章清下了结论。 　　周南琛看向章清熠熠生辉的眼眸，一股复杂的心绪在胸口涌动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种感情叫做自豪。 　　“小清，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一定会支持你的。”端木柔抓起了章清的手，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谢。”章清也握了握端木柔的手，心里暖洋洋的。 　　“成立工作室是没问题。”周南琛开口道，“但你已经有反击的思路了吗？” 　　“首先，柔姐说的那种公关办法肯定不行。”章清摇摇头，“我们不能去买水军，更不能封人家的号。大众不是傻子，一味地围堵只会造成反效果，这种例子已经很多了。” 　　“但以我们现有的条件，这些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不是唯一的。”章清打断了端木柔，说道，“实际上，我们可以顺着大众的意思给他们想看的东西，而不是把他们当敌人去对立。” 　　“想看的东西？”周南琛问。 　　“比如说，他们一定想知道，陈楼到底是怎么死的。”章清说，“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现场是什么样子，尸体是什么时间被发现的，等等。” 　　“但是，警察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呢。”端木柔蹙眉道。 　　“他们能找警察买信息，我们也可以。”章清笃定地说，“雇几个写手，把对我们有利的信息整理成文章，用不着写得太实，越是模棱两可越好。” 　　端木柔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含沙射影地指出对方的恶意，制造一种我们提供的信息才是真实信息的错觉。” 　　“对。”章清笑了，“毕竟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们，哪个不希望看到精彩的反转呢。” 　　当天下午五点半，陆续有一批V号在#章清杀人犯#的话题下面发布了短文，不是作为娱乐八卦，而是作为新闻发布的。 　　文章里指出了怀水当地警方认为陈楼自杀的可能性极大，并放出了当天晚上酒店的一小段监控视频，视频中陈楼独自一人走上了通往顶楼的楼梯。 　　“……即便在确凿无疑的他杀案中，见过受害者最后一面的人也只是重要证人，而不能定性为案件嫌疑人。警方确定嫌疑人身份需要诸多关键证据，如不在场证明缺失、动机充分、具有犯罪能力等。更何况，陈楼案中，自杀的可能性似乎要远高于他杀……” 　　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舆论风向被迅速逆转了。 　　——都过来看看谁才是真的nt吧盒盒，带节奏带得飞起现在怎么蔫了？ 　　——血口喷人全家司马。 　　——随便污蔑一个敬业的演员是杀人犯，还是不是人？ 　　——黑子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好了，自杀自杀自杀明白吗？ 　　一个新的话题被顶了上去。 　　#章清好演员# 　　这并不在章清的公关范围内，完全是粉丝自发产生的热度。 　　“其实这些文章里写的内容，根本不足以证明你脱离嫌疑。”周南琛说。 　　“是啊。如果是警察那边，我还要提供一系列坚实证据才能证明我没有嫌疑。可是舆论不一样，很多时候，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所以捕风捉影就够了。”章清笑了笑，“只要某样东西能煽动起他们义愤填膺的情绪，战况就会被逆转。” 　　周南琛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了解这些？” 　　“拜托，我姑且也是在娱乐圈里混了好几年的人嘛。”章清无奈道，“而且我早就不是温室里的小白花了，娱乐圈的明争暗斗可是从大学就开始了。” 　　周南琛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 　　“你那时候很难吧。一个人只身去陌生的城市上学，身边没有家人，也……没有我。” 　　“还好吧，再怎么样现在也顺利熬过来了。”章清笑了笑，“你看我现在不是混得也挺成功的吗？” 　　是的。无论再怎么难，那几年也终究被他熬过来了。如果那几年的艰难是为了重新遇见他而付出的代价，章清觉得，那也不亏。 　　“对不起。”周南琛低声道，“如果我当时……” 　　“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不想再听这三个字了。”章清伸手拍了他一把，“你当初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必要再后悔。” 　　比起道歉，我更想听到的是你这样做的理由。 　　周南琛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此时章清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那首欢乐的《世界第一公主殿下》。 　　“清清！你好厉害啊！” 　　接起电话，章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就传来了尹菱兴奋的声音。 　　“我都看到了，网上的舆论突然就反转了，现在全是向着你的声音！” 　　“那是……”章清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尹菱打断了。 　　“不愧是清清！一两个白以冬根本不在话下！哎，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对吧？我从柔姐那里听说了，你们要成立个人工作室了对不对？” 　　“嗯，姑且是有这么个想法——” 　　“加我一个吧加我一个！”尹菱兴奋地说道，“我马上就去跟我公司解约！” 　　“别别别，我的大小姐啊。”章清头疼道，“那是你爸的公司，回头令尊找我兴师问罪我可承担不起！” 　　“嘿嘿嘿，那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跟我说啊，就算不能加入，提供点援助总可以吧？” 　　“放心吧，我才不会放过抓免费劳力的机会呢。”章清笑道。 　　“说起来，你看到李导在微信群里发的消息了吗？” 　　“还没，怎么了。” 　　“他说让剧组各部门今天去找他领钱，把目前为止的片酬工资都结算掉。” 　　“哦。”章清看了看时间，“行吧，我一会就去。” 　　“看来这部戏好像真的拍不下去了呢。” 　　“毕竟只是一部小网剧，承担不了前半段全部重拍的成本，假如中途换女主角，观众们又不会买单。”章清耸耸肩，“反正赔钱的事也是投资方操心，咱们能拿到咱们的工钱就行了。” 　　挂断了尹菱的电话，章清看向周南琛。后者正在看自己的手机，页面就停留在他们剧组的微信群上。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章清问。 　　“好。” 　　端木柔帮他们俩叫了一辆车，自己则说要准备一些工作室注册的资料，没有跟着一起去。 　　“也不用这么快吧？”章清听了有些惊讶。 　　“既然决定了，当然要越快做准备越好。”端木柔拍了一下章清的肩膀，“我看得出来，这次你是认真的。” 　　“说得好像我哪次不认真了似的。”章清不满道。 　　“是是是，你最认真了。”端木柔伸手帮章清整理了一下衣服，“路上小心点，口罩戴好，小心被人跟车。”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章清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楞次定律a打赏的鱼粮！祝老板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学习工作都顺顺利利，身体健康哦！ 　　 第54章 　　李凡住的酒店离这也不算远，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也没有人跟他们的车。 　　说是领钱，其实片酬都是直接转账的，来领的主要是一些单据。 　　李凡穿着黑T恤大裤衩，全无形象地坐在床上抽烟，看见他们进屋，也只是抬了抬眼睛，“坐吧，桌子上有写好的单子，签个名就行了。” 　　才半天功夫没见，李凡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也不知道一下午抽了多少烟，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不喜欢烟味的章清几乎是摒着呼吸签完了字，但看到这样颓废的李导他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李导，少抽点烟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屋子里失火了呢。” 　　“臭小子，你管什么闲事，我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李凡没好气地说，“你说说，多少时间精力投进去，这戏拍一大半就这么没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还不如回家养猪呢！” 　　“李导，您消消气。”章清有些好笑，“钱不也拿了吗？不能说是白费功夫吧。” 　　“你懂什么！晦气！”李凡恶狠狠地说道，“我拍戏这么多年，组里还没死过人呢。这回倒好，真是晦气！” 　　章清和周南琛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拿了单据便默默地从李凡房间里退了出去。 　　“你愿不愿意再陪我转转？”走出酒店后，章清伸了个懒腰。 　　“好。去哪？” 　　“我想去陈楼出事的酒店看一看。” 　　周南琛一愣，“现在吗？” 　　“不行吗？” 　　“没有。”周南琛摇了摇头，“只是……” 　　“那就走吧。”章清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前走了。 　　陈楼住的酒店，是他们剧组里除了尹菱之外最好的。 　　看着这间酒店的样子，章清就能想象出陈楼平日里是什么样的生活水平了。 　　不过这么豪华的一间酒店，竟然遇到这种飞来横祸，也实在算他们倒霉。 　　酒店附近还拉着一道警戒线，警戒线周围还围了不少人看热闹。章清并不打算走近，只是站在稍远处沉默地望着。 　　“在想什么？”周南琛问。 　　“我在想，明明是一个女孩死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她本人。”章清说，“没人在乎她生前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而死。大家只在乎谁是凶手，谁有阴谋，其中有什么利益链。” 　　“反正世人对此有何评价，她也不得而知了。” 　　“梁宇应该会很伤心吧，毕竟他那么宠爱自己的妹妹。”章清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章清，“章清先生？” 　　章清回头一看，发现上次讯问他的那名刑警就站在附近。 　　“呃，您是……” 　　“我姓王。”王刑警笑了笑，朝他们走来，并没有介意章清没记住他的名字。 　　“王警官。”章清朝他点了点头。 　　“我刚才还在想，一会儿给您打个电话，没想到您自己先过来了。” 　　“我就是来随便……你要找我？什么事？”章清下意识紧张起来。 　　“别紧张，是好消息。”王刑警笑了笑，“你现在已经没有嫌疑了，刚刚的调查中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结合初步尸检，已经能确定陈楼小姐确系自杀。” 　　“是这样啊。”章清松了一口气。 　　“那她下午失踪的行踪也调查清楚了吗？”周南琛问。 　　“调查清楚了。”王刑警说道，“我们通过监控排查发现死者下午一直独自在街心公园坐着，公园超市的老板娘也可以作证。所以，章先生也不是最后见过死者的人。” 　　说着，他顿了顿，“我们下午就会发布警情通告，今天网上的那些微博我也看到了，实在辛苦了。” 　　章清摇头，“跟你们比起来，被骂两句有什么可辛苦的。不过……你们有调查陈楼自杀的原因吗？” 　　“我们调查的过程中走访了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王刑警说，“她会选择自尽，恐怕和那个叫白以冬的明星有很大关系。不过我们没能联系到他本人，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他的经纪人随便糊弄两句。” 　　……听起来确实很像白以冬的风格。 　　“说实话，我们大部分同事看来这事就是个小女孩头脑发热一时间失恋了想不开，不太主张继续查下去。”王刑警叹了口气，“虽然不排除白以冬对她有言行上的逼诱，但死者也是个成年人了，她应该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嗯。”周南琛点点头。 　　“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她父母亲戚还有那个表哥对她都相当溺爱。要我说，基本上就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主。”王刑警回忆道，“她父母知道她的死讯之后人立刻就崩溃了，当时就打了120送进了医院。他表哥好像是那个叫梁宇的明星吧，好几次带着人来找我们单位麻烦，我估计这会儿都还没撤走呢。” 　　“也许就是因为生长环境太优渥，才会导致她这么容易被白以冬那种人骗。”周南琛低声说。 　　王刑警摇了摇头，“这种傻女孩，我们每年都会遇到几个。你说这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珍惜呢。不过，虽然有好几位目击证人，死者的遗书却没有找到。” 　　“遗书？” 　　“一般来讲，自杀者都是会写一份遗书的，毕竟大多数人都还想给这个世界留点念想。”王刑警想了想，“也可能这次她真的走得太冲动了吧。” 　　王刑警跟他们说完话后，就被同事叫走了。章清活动了一下站得太久的脚踝，也准备离开了。 　　“自杀的人都会准备遗书吗？”周南琛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还是有很多人想留下自己曾存在过的证明吧，也可能是放不下还在世的家人，想让他们别担心自己。” 　　“你那次，有写遗书吗？”周南琛问。 　　“没有。”章清低下了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我当时大概对世间没什么留恋吧，也不想跟我爸妈交代什么。我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从你们这拿来的这条命，还给你们。” 　　周南琛没有说话。 　　“幸好后来你救了我一命啊。”章清感叹道，“我要是那个时候就死掉，也太亏了。那样我就没法考上中戏，当上演员，还错过了被人臭骂成这样的机会，太可惜了。” 　　周南琛无奈地看着他，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 　　“最亏的是，那样我就遇不上你了。”章清笑道。 　　从警方这里得到的消息相当不错，等到他们发布警情通告以后，舆论就对章清更有利了。 　　出门一趟收获颇丰，连带着坏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走吧，哥请你吃大餐去。”章清愉快地拍了拍周南琛的肩膀。 　　“该我请你。”周南琛微笑，“犒劳一下劫后余生的勇者。” 　　“那行。”章清也不跟他客气，开开心心地揽住周南琛肩膀，“我想吃芝士火锅。” 　　“吃。” 　　两人拉拉扯扯地往商业街走去，章清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怎么了？” 　　章清眯起眼，“你看前面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周南琛也停下脚步，往章清视线方向看去，“应该不是吧，他怎么可能在这。” 　　“但是真的很像啊，怎么看怎么像。”章清皱眉。 　　“那你要不要叫叫试试？” 　　章清清了清嗓子，冲那个人影喊道：“乾坤！” 　　本以为认错人的可能性更大，没想到前面的人影被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来。 　　嘿？还真是他？ 　　“阿琛？默儿？”乾坤吃了一惊，“你们怎么……” 　　“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吧。”章清也挺吃惊，“我俩在这边拍戏，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来这边找个亲戚。”乾坤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别的什么事。” 　　“你在怀水还有亲戚啊。”章清有些惊讶，“以前没听你说过。” 　　“远房亲戚，特别远房的那种。”乾坤干笑道。 　　“现在是工作日，学校也没假期。”周南琛说，“你为了看一个远房亲戚，从连城飞到怀水来？” 　　乾坤抓狂似的抓了抓头发，“哎呀！饶了我吧！我都已经这么倒霉了，怎么还偏偏又被你们撞上了！” 　　“坤哥，你不拿我俩当兄弟哦？”章清故意说，“到底怎么了？” 　　乾坤一副败给你们了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们中午吃饭了没？走吧，我请你俩吃顿饭。” 　　就这样，芝士火锅变成了三人份，乾坤干脆要了个包间。 　　“我被炒鱿鱼啦。”乾坤托着腮帮子，愁眉苦脸地说道。 　　“炒鱿鱼？”章清吃惊道，“但是……你不是在学校当老师吗？” 　　他实在想象不出当老师还能因为什么被炒鱿鱼。 　　乾坤看着也不像那种会乱来的人啊？ 　　“是裁员啦。”乾坤叹了口气，“我教的那所学校是个民办中学，这几年的招生不怎么景气，所以就……” 　　“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索要赔偿的吧？” 　　“他们倒是挺正规的，该有的赔偿一分没少，但终究是丢了工作，而且还在这个节骨眼上……”乾坤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子上学正需要花钱，我却突然被辞退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媳妇为此可没少念叨我。” 　　“那你来怀水，难不成是找工作的？” 　　乾坤点了点头，“我说的那个远房亲戚，他说他有点门路能在怀水这边给我介绍公立学校的正式岗位，结果我来了之后一问才知道，你们猜他说的正式岗位是什么？是传达室保安！” 　　“这……”章清语塞。 　　“那你同意了吗？”周南琛问。 　　“我怎么可能去干保安呢！”乾坤生气地说，“当然是拒绝了！让我跑这么远的城市来干保安，简直有病！那我还不如在连城干个清洁工呢！” 　　“消消气。”章清给乾坤倒了杯啤酒，后者一边摇头一边把啤酒喝干净了。 　　“你们俩呢？最近怎么样啊？”乾坤说，“哎，我听说你们剧组好像出了个事，还闹得挺大的。” 　　“你这消息还怪‘灵通’的。”章清无奈道。 　　“我们组里有个女演员自杀了，今天早上尸体在酒店被发现了。”周南琛淡淡说道。 　　“死了？”乾坤有些意外，“是什么人啊？” 　　“女主角。跟我演对手戏的那个。”章清也给自己倒了杯酒，灌进肚子里。 　　“我的乖乖。”乾坤喃喃说道，“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怪不得我今天在网上看到好多人说你是杀人犯什么的……哎哟，真是人红是非多！” 　　“算了吧，你就别捧我了。”章清笑道，“不过是演了个小配角，而且多亏了那个戏本身质量高。” 　　“谦虚，太谦虚了。”乾坤摇摇头，端起杯子，“走一个？” 　　“走。”章清跟他碰了碰杯。 　　 第55章 　　“你这真不错了，真的。”乾坤喝完酒，感叹道，“当年咱们工作室里一起玩的，现在也就数你们俩混得好了。” 　　“是吗？”章清迟疑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听乾坤说起工作室里其他人的事。 　　“唱歌的小俊，毕业以后一直没放弃他的音乐梦，去了好几次综艺海选也没被选上，只好一直在酒吧卖唱。可他家里条件也不好，唱了一段时间就唱不下去了，听说现在在X团送外卖。”乾坤说，“还有写剧本的小艾，后来听家里的考了个事业编，本来也挺不错的，谁知道飞来横祸，母亲得白血病了，后来……” 　　乾坤摇了摇头，没继续往下说了，“也不是没有混得好的，不过除了你之外，没人继续在这条路上发展。我觉得人活着，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挣饭吃，就已经是成功了。” 　　“我只是运气好罢了。”章清摇了摇头。 　　“哎，又谦虚。”乾坤爽朗地笑了两声，“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你能有成绩都靠的是你自己的努力啊。” 　　说着，乾坤又跟章清碰了个杯。 　　“坤哥，其实你之前问我的事情，我想好了。”章清把酒杯放下，突然正经地看向乾坤，“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我业务可能不太熟练，也不太了解现在的配音了。但是如果你想继续跟我合作，我一定会尽力去学习的。” 　　乾坤露出了惊喜的目光，“这么说，你同意了？” 　　章清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先从非商业剧做起，先出几部吸引住大家的目光。我也有一些人脉资源，不敢说推得多广，稍微炒一下热度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 　　乾坤激动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也能联系到一些愿意继续做剧的同僚，有些很优秀的编剧导演现在被商业剧排挤得很厉害，假如我报出你的名字，他们肯定愿意合作的！” 　　章清连忙按着乾坤的肩膀让他坐下，“不过我有一个小要求。” 　　“怎么？要星星要月亮？你坤哥我立马去摘！” 　　“不是，哎呀。”章清一脸的哭笑不得，“我希望就以清默的身份参与录制，暂时不要公开我是章清，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乾坤愣了一下，“不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明明是你演员的身份粉丝比较多啊。” 　　章清夸张地叹了口气，“算了吧，还是让我在自己的爱好领域里清净一点吧。你是不知道粉丝这种生物有多么可怕，听我的，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那好！”乾坤爽快地答应了，“听你的。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签个保密协议。” 　　“保密协议就算了，我还是信得过坤哥的人品的。”章清笑了。 　　“那行！反正我现在也找不着合适的工作，我马上就开始着手！”乾坤一拍大腿，把这事定了下来。 　　芝士火锅姗姗来迟，一大锅浓郁芬芳的芝士摆在面前，诱人极了。 　　“你们别光顾着说了。”周南琛掰开筷子，“先吃吧。” 　　“来来来，动筷子！” 　　“好！” 　　快吃完饭的时候，章清朝周南琛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站起身，借故上厕所，提前把帐结了。 　　吃完饭，乾坤果然非要请客，章清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表示自己已经抢先一步了。 　　“默儿，你说你这就不厚道了。”乾坤不满地把钱包拍得啪啪响，“你都百忙之中答应当我的CV了，怎么还不让我请你顿饭吃呢？” 　　“下次吧，等坤哥你发财了，保准让你请回来。”章清笑道。 　　出了饭店分道扬镳，乾坤又恋恋不舍地挥了几次手，强调了好几次保持联络，这才离开。 　　“我好像吃得有点多了。”章清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抱怨道，“芝士火锅太好吃了。这下回去又要胖十斤了，每一口都是热量啊。” 　　“哪那么容易就胖十斤。”周南琛笑了。 　　“我又不是你，怎么吃都不会胖。”章清斜眼看他，“我们这种大明星，每天都要制定严格的饮食计划的。不像你，每顿饭都闷声不吭使劲吃，还这么多年也没吃胖。” 　　“其实你胖点好看。”周南琛说。 　　“我的每一个女粉丝都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章清叹了口气。 　　“偶尔一顿，不要紧的。”周南琛笑笑，“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回归的？” 　　“有段时间了吧。” 　　“我怎么不知道？” 　　章清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啦，我还有跟你汇报的义务？” 　　周南琛严肃地说，“我们马上就要成立工作室了，我以同僚的名义要求知道你的想法总不过分吧？” 　　“哎，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章清思考道，“我很快就要升级成你老板了啊，该怎么压榨员工比较好呢，要不先让你帮我洗一个月的臭袜子？” 　　“臭袜子就算了，如果是内裤的话，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周南琛想了想说。 　　章清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你——要不要脸！” 　　周南琛笑个不停，抢先章清一步拦下一辆车。 　　“你先走吧。” 　　“哦。”意识到这是分开的信号，章清一瞬间有些失落，但他还是接纳了周南琛的好意，坐上车，“那你也路上小心。” 　　“嗯。” 　　“那，明天见？”章清从车窗探出个脑袋来，试探着说道。 　　“明天见。”周南琛点点头，那张时常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 　　章清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还没等他进房间，就听到走廊上传来端木柔清脆的高跟鞋响。 　　“柔姐，工作室的事情弄得——” 　　章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端木柔急切地打断了，“不好了！出事了！” 　　章清一愣，“出什么事了？” 　　端木柔一把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房间里拽，“你来看看微博！” 　　“微博？”章清糊里糊涂地拿出手机，“警察不是都发警情通告了吗？不是已经证明陈楼是自杀了吗？” 　　端木柔拿过他的手机，点了几下找出一个视频，“你自己看吧。” 　　是一个时长五分钟左右的小视频，内容竟然是他在拍摄现场与陈楼互动花絮的剪辑。 　　内容都是取自剧组为了宣传而提早放出的花絮片花内容，一开始章清还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越看越发觉不对劲。 　　这个视频里所有剪辑片段，都是他和陈楼的肢体接触。 　　有他给陈楼递水的，有他拍陈楼肩膀的，还有一段，是他们因为一个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章清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陈楼的腰，免得她摔倒。 　　可是在剪辑里看上去，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个视频的题目也很简洁。 　　——是自杀，还是被逼自杀？ 　　用不着看评论，章清已经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了。 　　明明不想看下去，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屏幕。 　　——也许她是自杀，但却是被害的！ 　　——女孩子遭遇猥亵的时候总是不敢反抗的，何况陈楼她才是个刚入娱乐圈没多久的新人，天哪，难以想象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章清不是《密案》里那个尹问吗？我之前还挺喜欢他的，怎么这样啊。 　　——指路2分43秒，故意搂人家女孩的腰，女孩还看了他一眼，明显是强颜欢笑不敢反抗。 　　——慢放版来了，3分56秒处章清给陈楼递水，手背很明显蹭到她胸口了。一般人递一瓶水会碰得到这种地方么？ 　　——真的是故意的，慢放版太明显了。 　　——虽然我的想法可能有些偏激，但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做出这么公然的猥亵行为，私下里该不会…… 　　——章清不是凶手，却形同凶手！#抵制杀人偶像章清# 　　——#抵制杀人偶像章清# 　　——#抵制杀人偶像章清# 　　……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端木柔起身去开门，门外竟然是气喘吁吁的周南琛。 　　周南琛不知是到了酒店又赶过来，还是在路上中途折返的，额头上渗出汗水，气儿都没喘匀。 　　他往章清的方向一看，立刻就明白了状况。 　　“你没事吧？” 　　“我没事。”章清晃了晃脑袋。 　　“真的没事？”周南琛在章清旁边坐下，捧起他的脸颊。 　　“我没事。”章清重复道，一边把周南琛的手按了下去，“我要给白以冬打个电话。” 　　端木柔和周南琛都没说话，章清掏出手机来，却在拨号前先接到了来电。 　　不是别人，正是白以冬。 　　他按下接听键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哎，章清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天过得怎么样啊？” 　　“……” 　　“听说你害陈楼自杀了，真的假的，牛逼啊。” 　　“白以冬！”章清握紧了手机，胸膛剧烈起伏着，“你把你自己干过的恶心事，全陷害给我了！” 　　“哎哟，是嘛，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讲话可是要有证据的。”白以冬得意地说，“没有证据，我可是要告你诽谤的。” 　　“你——！” 　　“而且啊，这又不是我说的，这可是大众靠他们雪亮的眼睛推理出来的。你就算在这把我骂个狗血喷头也没有用，看看你的微博评论和私信，问问他们买不买账吧。” 　　说完这句话，白以冬就挂断了电话，空余一阵忙音。 　　“我草你个狗娘养的B玩意儿！”章清终于爆发了，一边骂一边狠狠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第56章 　　谣言一经散播，立刻就像病毒般迅速蔓延开了。 　　更糟糕的是，第二天一早，梁宇发布了一条微博，内容只有一句话。 　　——杀人偿命，古来如此。 　　这条微博一出，吃瓜群众们立刻炸了毛。 　　尽管梁宇的微博里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相关，但网友们就是认定了梁宇说的人是章清，并且在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里疯狂艾特章清。 　　和前一次不同，这次的恶意来势汹汹且难以抵抗。 　　“莫须有”的罪名，既无法被证明、也无法被证伪，而且事件几经反转，真正的路人大多对此失去了兴致不再发言，留下的大多是以“辩论”为乐趣的键盘侠。 　　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最合他们的心意，反正可以无限推测、无限诬陷也用不着负责。 　　昨晚，尹菱和乾坤轮番打电话过来关心过他的情况，尹菱甚至提出了要买下对方公关公司的离谱方案。而乾坤虽然完全不懂娱乐圈的事，却相当关心和章清有关的舆论，甚至还亲自操刀下场跟人激烈辩论，搞得不少人私信骂他。 　　然而东窗事发后，剧组里的其他同僚，包括那个不论跟谁都一副自来熟样子的贾号，却再也没有联系过章清。 　　章清倒也不怪他们明哲保身。他身处漩涡中心，对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最清楚不过。 　　在这个圈子里，最忌讳“站队”，不仅救不了别人，还容易把自己也一并拖下水。 　　“不行，就算撤热搜、删帖子也只会被对方反过来骂得更厉害。”端木柔焦头烂额，“今天已经是第三个公司给我打电话说要解除代言合同了！再这样下去……” 　　“没用的。”章清叹了口气，“不要花钱打水漂了。” 　　“可是，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冤枉你，说你是杀人犯？”端木柔拔高了声音，“白以冬那混蛋才是逼陈楼自杀的人吧？我们应该告他——” 　　“告他什么？杀人还是协助自杀啊？”章清疲惫地说，“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孔忆山也早就帮他处理干净了。” 　　“小清，这两天你还是尽快离开怀水吧。”端木柔担心地说，“我怕时间久了，有人又要议论。” 　　章清摇摇头，“我得等陈楼的追悼会结束。” 　　“你要去，参加她的追悼会？”端木柔吃了一惊，“到时候肯定有一堆记者长枪短炮地对准你拍，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新闻，说不定会说你兔死狐悲……” 　　“那我要是不去，难道就没有新闻了吗？”章清无奈地说，“‘他都没去参加追悼会，肯定是他心虚了，就是他把陈楼害死的’。到时候大家肯定会这么说。” 　　端木柔被噎得没说出话来。 　　“反正都要被说，干嘛还在意那么多？”章清摇摇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周南琛手里拎了两盒盒饭，是他今天早起给章清和端木柔买的早餐。 　　昨天晚上他原本是想留下来陪着章清的，但章清说什么都不肯，执意说自己没事，让他回去了。 　　周南琛确实担心章清，但他也不想把章清当成温室花朵似的保护起来。 　　“夹板拆掉了？”端木柔先注意到了周南琛自由活动的左手。 　　“嗯。” 　　“已经不要紧了？”章清问，“这么快？” 　　“不算快了，我一个青壮年男人，造骨细胞勤劳得很，其实上周就可以拆了。”周南琛说着，把手里的饭盒放下，“你们趁热吃。” 　　“谢啦。”章清朝他笑笑。 　　章清的样子看上去很正常，没有失眠的黑眼圈，没有红肿的眼睛，表情也神态自若，不如说看起来……太过正常了。 　　正常得有些不正常了。 　　“你这包子味道不错，在哪买的？”章清问。 　　“你没吃出来？” 　　章清一愣，“这我上哪吃出来啊。” 　　“就在我们高中校门口的早点摊。” 　　“难道是，那个满脸油乎乎的胖大婶的摊子？”章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啊。” 　　“不会吧，这都多久了，她还在那里摆摊？”章清吃了一惊，“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搬家了呢。” 　　“大部分都没搬。”周南琛笑了笑，“还能搬到哪儿去啊，怀水就那两所高中，还是那边最好摆摊。” 　　“也是。”章清一边吃一边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我越发觉得这个味道很怀念啊。” 　　周南琛笑了笑，“昨天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十一点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章清若有所思，“其实柔姐这个酒店选得真不错，干净舒服而且地理位置好，附近也没什么噪音。前两天尹菱还跟我抱怨过，说他们酒店楼下有家夜店，一到晚上灯红酒绿吵得人睡不着觉。” 　　周南琛跟端木柔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有着不约而同的担忧。 　　不知道章清是不是看出了这份担忧，笑了笑，“你们真用不着担心我。就当放了个假吧，以前可没有这种好机会。” 　　“你可真是想得开。”端木柔忍不住说。 　　“干我们这行的，想得开不应该是必备技能吗？”章清调侃道，“好啦，你们俩也别愁眉苦脸的了，就算演员当不成了，凭我的本事难道还——” 　　“你要不要辣椒？”周南琛打断了他的话。 　　“还有辣椒？”章清一愣。 　　“店家送的，我尝过，不是很辣。”周南琛从盒饭底下拿出一包小辣椒粉，给章清递了过去。 　　“你们吃吧，我得走了。”端木柔站起身，去拿挂在墙上的外套。 　　“去干什么？”周南琛问。 　　“还能干什么，去跑公关。”端木柔说，“晚了就来不及了。” 　　章清沉默了一会儿，“柔姐，我刚刚已经说了，不要花钱——” 　　“就算是这样，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这时候哪怕有一线可能，我也得去试试！”端木柔坚持道，“我混的时间比你长，人脉也比你广，我就不信这时候连一个肯出手帮忙的都没有！” 　　端木柔蹬着她的高跟鞋噔噔噔地出门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周南琛和章清两个人。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刚才好不容易营造出的轻松愉快的氛围，顷刻间就消失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连城？”章清问，“梵高自己在家呆这么久，没问题吗？” 　　“等陈楼的追悼会开完再说吧。”周南琛说，“他没事，我托刘哥每星期过去看，昨天还跟我说梵高出去逮了只麻雀回来。” 　　“你也要参加她的追悼会吗？”章清有点意外，“你跟她其实没怎么打过交道吧。” 　　“那一天，如果在场有任何一个人能注意到她的状态，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周南琛说，“她的死，跟我们每个人都有关系。” 　　“那好吧。”章清叹了口气，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笑道，“真闲啊。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闲的时候。一整天都没有工作，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要不要出去玩？”周南琛想了想，问。 　　“出去玩？”章清一瞬间十分佩服这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云淡风轻般的口吻，“这种时候了还能去哪儿玩啊？” 　　“去没人的地方。” 　　“我肯定会被柔姐骂死的。”章清叹了口气。 　　“去不去？”周南琛看着他。 　　“去！”章清坚定地说。 　　说是这么说，但章清并不知道“没人的地方”到底有哪里可玩的。 　　他正站起来准备穿衣服，就被周南琛叫住，“昨天你的大照片刚上了新闻，就这样出门，肯定会被认出来的。” 　　章清一愣，确实没错，可他带来怀水的所有衣服基本上都被狗仔拍过了，哪有不会被认出来的衣服可穿？ 　　他刚想问，转头一看，周南琛正在脱衣服。 　　“你、你干什么？”章清的耳朵根“唰”地红了。 　　“穿我的。”周南琛简洁地说道，把刚脱下来的上衣扔在床上。 　　“哦。”章清松了一口气，拿起衣服的同时对上了周南琛似笑非笑的脸。 　　“笑个屁，你出去！”章清瞪他，“不许偷看我换衣服！” 　　“也不是没有看过……”周南琛小声说。 　　“出去！” 　　周南琛的办法相当管用，他们两个顺利坐上了计程车，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而周南琛换了一件短款的T恤，似乎是在来怀水之后买的，章清还是第一次见。 　　“贪便宜，洗了两次之后就开始缩水。”注意到章清的目光，周南琛解释道，一边还抬了抬胳膊。 　　确实看得出衣服缩了水，周南琛胳膊一抬，一截紧实的腰肢就在章清眼前晃来晃去。 　　“哦，哦。” 　　章清干咳了一声，赶紧把目光移开，看向窗外。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着，楼房越来越少，反倒是大片的田野出现在视野里。 　　“你到底要带我上哪去啊？”章清有些茫然。 　　下地摘菜？农家乐？ 　　周南琛现在好这一口了吗？ 　　“快到了。”周南琛只是笑笑。 　　五分钟后，计程车停在了一片不起眼的小树林前。下车前司机还絮絮叨叨地说这附近的小路不好走，难掉头，周南琛塞了他几张小费才让他闭上嘴。 　　作者有话说： 　　谢谢 不呀不可及 投喂的鱼粮！！祝老板新的一年学习顺利工作顺利！解除文荒诅咒找到更多更有趣的好作品www！ 　　 第57章 　　周围一片荒凉，土马路旁边长满了野草。远处依稀能看见几栋平房，这里应该已经是乡下的范畴了。 　　“你没来过这边吗？”周南琛问。 　　章清摇了摇头，“我以前天天家里学校两点一线，我爸妈根本不让我出门，哪有机会到处逛。” 　　周南琛伸手指了指土马路的尽头，“这条路往前一直走，到了大马路以后右拐两百米，就是街心公园。” 　　“街心公园？”章清一愣，努力地回忆着，“该不会是……你以前经常去写生的那个公园吧？” 　　周南琛点点头。 　　“这么近？”章清有点惊讶，“我从没来过。” 　　“走，带你转转。”周南琛朝他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 　　章清的手指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却感到握住自己的手更紧了一分。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周南琛拉着章清的手迈过一片碎石，“听说这片小树林是当年搞植树造林种出来的，但种了以后就没人管了，地也没人开发，一直扔在这……哎小心，地上可能有狗屎。” 　　章清惊魂未定地避开了一块看上去非常像狗屎的玩意儿，抱怨道：“好啊你，说带我出来玩，就来这么个地方？这要是放在电视剧里……” 　　“放在电视剧里怎么了？”周南琛迈过一截腐烂的木头。 　　“那就是前男友假意和好，实则怀恨在心，然后约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小树林……”章清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先奸后杀，毁尸灭迹，保管没人看见。” 　　周南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一路闷笑就没停下。 　　搞得章清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有病。” 　　两人越走越深。阳光下，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假如不考虑可能藏在叶子底下的狗屎的话，眼前的风景美得像画一样。 　　“你到底要带我上哪去啊？”章清一边费力地迈过各种障碍物一边问。 　　“快了。” 　　周南琛的话音落下没多久，眼前的小树林突然出现了一条隐秘的小路。 　　小路尽头豁然开朗，竟然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树林间流过。 　　水面波光粼粼，水花拍打着岩石，在阳光下溅起钻石般的色泽。几只鸟正在溪流边埋头喝水，发现有陌生人到访才急匆匆地飞走了。 　　“这……”章清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地说不出话来，“怀水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好看吗？”周南琛笑了，似乎对章清的反应很满意。 　　“好看。”章清半天才说出话来，“这么好的地方，居然都没人发现？” 　　“大概是因为位置太深，很难走进来吧。”周南琛笑笑，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一般人也就走到半路，就被狗屎劝退了。” 　　“你还好意思说。”章清赶紧抬起脚，确定自己没踩到也没沾到狗屎才松了口气，“我真服了，你当初是怎么跋山涉屎才找到这地方的？” 　　周南琛闷笑了半天，“都跟你说了，我小时候经常来这边玩，走着走着就找到了。那时候我在这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能看到很多小动物，鸟啊、虫子啊、还有鱼和青蛙，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遇见野兔。看得久了，就记住样子了，回家就能画下来，现在想想，算是我当初写生的启蒙吧。” 　　章清愣了一下，“你一个人吗？” 　　“是啊，也没有哪个小孩子愿意在河边发一整天的呆吧。”周南琛笑了。 　　章清的胸口突然一阵发闷。 　　没有哪个小孩子愿意在河边发一整天的呆，因为他们都在跟自己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 　　可周南琛从那么小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小溪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是怎样的孤独感，章清连想都不敢去想。 　　“那时候我爸刚去世，我妈一天到晚都不正常，我几乎天天都跑来这边玩。”周南琛摸着一旁的树干，“有段时间，我们学校小孩子间很流行时光盒，我在这也埋过一个。” 　　“时光盒？” 　　“你不知道吗？”周南琛露出了意外的目光。 　　章清摇摇头，“我家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怎么可能让我去跟成绩不好的‘差小孩’混在一块。” 　　“时光盒，就是小时候把东西装进铁盒里埋下去，等长大以后再挖出来。那段时间可是很流行的，那些小孩都成群结队地埋盒子，还有人因为好地方被占了跟别的孩子大打出手的。”周南琛笑道，“当时整个怀水的小孩都在玩，这你居然都不知道。” 　　“哎，等等，你说你当年也在这里埋了个盒子？”章清突然抓住了重点。 　　“嗯，是啊，跟风玩而已。” 　　“你还记得你埋了什么东西吗？”章清忽然感起兴趣来，“埋在哪儿了？” 　　“我早忘了。”周南琛无奈地说，“大部分小孩就是跟风玩，二十年后谁还能记得住这些啊。” 　　“你真的不记得了？一点也不记得？”章清不死心地追问，“你都能这么精确地找到这条小溪，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我……”周南琛只好承认，“可能还有点印象吧。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地形地貌都有变化——” 　　章清打断了他的话，“走，咱们去把你当年埋下去的时光盒找出来吧！” 　　周南琛一愣，显然他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个选项，“不了吧，都过这么久了肯定找不到了，而且我们也没有工具……” 　　“附近不是有村子吗？肯定能借到农具的。”章清坚持道，转身就往回走，“你等着！” 　　“哎！”周南琛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跟上章清。 　　周南琛实在搞不懂章清干嘛这么大动干戈也要帮他找十几年前的破盒子，可看他干劲这么大，也不好泼冷水，只好陪着他一起。 　　附近村子的村民人还不错，竟然真的借了把铁锹给他们。章清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头，扛着铁锹就往林子里冲。 　　“成了，这回柔姐不光要杀你，连我也要一块杀了。”周南琛在他身后摇头。 　　“你回忆一下，你当年到底把盒子埋在哪儿了？”章清把铁锹往地上一插，问。 　　“我真的记不清了……” 　　“记得什么就说什么！” 　　周南琛叹了口气，只好开始回忆，“我记得，当时是在离溪流不远的一棵柳树下埋的。” 　　“你当时没做什么记号吗？” 　　“记号……做是做了。我当时用小刀在那棵树上划了个叉。”周南琛为难地说，“但这么久了，那棵树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找找看呗，不找找怎么知道没有？”章清抗起铁锹。 　　据周南琛说，当时的那棵树是在小溪里一块大石头的旁边。但两个人沿着溪流走了一整趟，都没有看到周南琛描述中那样的大石头。 　　“过去十几年了，有可能早就被水流冲走了。”周南琛摇摇头。 　　章清的表情有点沮丧，但还是没放弃，“你确定是溪流的这一侧，对吧？” 　　周南琛点点头，“对面没有路，肯定是这一侧。” 　　章清后退了两步，打量着面前的溪流，“咱们过来的那条土马路，这些年来没有翻修过吧？” 　　“没有，一直都是老样子。” 　　“那你当年应该也是像现在，是顺着土马路走进来的。”章清分析道，“如果你当年没有绕路直接走到小溪边，那埋盒子的地方应该也不会离这太远才对。” 　　章清说着，抬头看了看附近的树木，“这边就有好几棵柳树，你说会不会在这一片？” 　　“就算我当时埋盒子的那棵柳树还在。”周南琛无奈地走到章清的身边，“现在肯定也早就看不见记号了。” 　　“为什么？这里一直没被开发，也没什么人来，按理说还是有可能——” 　　“我当时刻记号的是棵小树，大树的树皮那么厚，小孩子也划不开。”周南琛叹了口气，“就算那棵树还健在，样子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想再找到太难了。” 　　章清思索了一下，“你是说，当年的小树，现在肯定长成大树了。” 　　“是啊。” 　　“也就是说，当年你刻在小树上的记号，现在有可能在某个大树的高处找到咯？” 　　周南琛迟疑了一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周南琛还没说完，章清已经把手里的铁锹放下了，拍了下周南琛的肩膀，“早饭吃得饱不饱？” 　　周南琛一愣，“还行？” 　　“你觉得你能不能……”话到嘴边，章清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干咳了一声，“你能不能扛得动我？” 　　周南琛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难道是要……” 　　对上周南琛的视线，章清的耳朵根猛地变红了，“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好了。” 　　回过神来章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提的要求不仅孩子气，而且还……有点过于暧昧了。 　　周南琛一语不发地蹲下了身。 　　“你……” 　　“上来吧。就你这点小身板，我还是扛得住的。” 　　对方既然同意了，章清只好放弃挣扎。 　　他小心翼翼地攀上周南琛的肩膀，后者用手压着他左右两边的小腿，确保平衡。 　　“抱紧我脖子。”周南琛说。 　　“不、不用了吧……” 　　“抱紧。” 　　确定章清搂住他脖子以后，周南琛一个用力，站起了身。 　　 第58章 　　章清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忍不住“卧槽”了一声，但很快，他的两条腿就被周南琛稳稳扶住了。 　　章清下意识搂紧了周南琛的脖颈。他现在整个人完全“坐在”周南琛的肩头，周南琛一松手，他保准倒栽葱摔在地上。 　　章清心跳如擂鼓，分不清是因为危险的姿势，还是因为与周南琛之间“危险”的距离。 　　周南琛的脑袋就在他的两腿之间，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南琛的鼻息透过薄薄的亚麻布料喷洒在自己的大腿附近。 　　认知到这一点的章清，脸颊瞬间红得快滴出水来。 　　“不是要找记号吗？先从哪棵树开始？”周南琛低沉的声音把章清的魂给拉了回来。 　　“哦，对。”章清干咳一声，“从最近的开始找吧。” 　　就这样，他们里里外外找了好几棵树，也没有发现疑似记号的标记。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夏日的太阳很毒，没过多久，周南琛的额头就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样用肩膀扛着人确实不太轻松，但章清的体重还是比周南琛想象中要轻许多。 　　明明是一个成年大男人，却只有这点份量，总让周南琛有点心疼。即便如此，肩上的人还是害怕给他增加多余负担，一动也不敢动。 　　他能明显感觉到章清的腿部肌肉一直紧绷着，环着他脖颈的手也渗出紧张的汗水来。 　　这让他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 　　“啊！”身下突然晃动了一下，差点没把章清的魂吓飞出去。抓住他小腿的手松了一瞬间，又立刻抓稳了。 　　身下传来了一阵恶作剧得逞的笑声。 　　“周南琛！”章清气急败坏地拿脚蹬他，“你故意的！” 　　“哎，别踢别踢，要稳不住了！”周南琛焦急道，吓得章清连忙又绷紧了身体。 　　直到听见闷笑声，章清才意识到周南琛又在耍他。 　　“操，混蛋，放我下来！”章清气急败坏地挣扎起来。 　　“哎，别蹬！别乱动！” 　　“你再骗？” 　　这回周南琛总算自食其果，再也稳不住平衡，两个人一起往前倒去。 　　这一摔摔得章清七荤八素，好半天才才按着脑袋抬起头，“嘶……周南琛？” 　　这会他才发现，周南琛居然被他垫在身下充当了人肉垫子，怪不得摔得不怎么疼。 　　“你没事吧？”章清赶紧撑起身子，“有没有摔到哪？” 　　周南琛也按着脑袋坐起了身，“没事，这边地上还挺软的。” 　　确定周南琛真的没再把哪里弄骨折，章清这才松了口气，“弱智！一点儿数都没有！” 　　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好像有点太暧昧了。 　　因为刚刚紧贴在一起摔倒在地，章清此时正坐在周南琛的胯部。 　　靠……今天是怎么回事？ 　　章清一瞬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红着耳朵根僵在原地。 　　幸好，很快周南琛的声音打破了尴尬。 　　“只不过……” 　　“什么？” 　　周南琛叹了口气，“我可能终究没能涉过狗屎这关。” 　　一句话搞得章清转怒为笑，“有病！快起来！” 　　章清先爬起来，再把周南琛从地上拉起来。幸运的是，这片地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土，就算有狗屎应该也被分解完了。 　　“怎么样，还找吗？”周南琛拍了拍身上的土。 　　章清有些犹豫了。他已经拉着周南琛找了好几个小时，还摔了一跤。这样下去，搞不好非但找不到盒子，还会把两人折腾个精疲力尽。 　　章清叹了口气，“要不……” 　　他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怎么了？” 　　“你看那棵树上，高处是不是有个树瘤？”章清指了指他们正前方的一棵柳树。 　　周南琛眯了眯眼睛，“嗯，好像是。” 　　“抗我上去看看！” 　　周南琛把章清抗在肩上，还没等完全站直，就听见章清兴奋地喊：“找到了！是个叉，树瘤里是个叉号标记！” 　　“好了好了，快下来吧。”周南琛有些无奈。 　　章清稳稳落在地上，由于激动而脸颊泛红，“就是这棵树！你埋的盒子就在这棵树底下！” 　　周南琛笑着把铁锹扔给了他，“挖吧，宝藏猎人。” 　　毕竟是小孩子埋的东西，并没有很深。章清在树底下挖了几个坑，竟然真的铲到了坚硬的东西。 　　“找到了！” 　　他把铁锹放在一边，用手把多余的土扒开，坑里露出了一个生锈的奶糖盒子的一角。 　　“这种奶糖，好怀念啊。”章清把盒子拿出来端详着，“我还记得以前去亲戚家经常见到这种糖盒子，每次我都想拿一块尝尝，可惜我爹妈不让。” 　　说着，章清抬头看周南琛，“里面有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你打开看看吧。”周南琛干脆盘腿坐在了石头上。 　　铁盒锈得还挺厉害，章清费了半天劲终于打开了。一些灰土落在盒子里面，发出窸窣的声响。 　　盒子里放的东西居然不止一样，全是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有颗玻璃弹珠，有个拿树枝做成的简单的弹弓，居然还有几片薄片状的石头。 　　“这些是什么？”章清把那几块石头拿出来，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会把石头也放进去？” 　　章清第一次见到周南琛的脸有点红，“没什么。” 　　“不可能。”章清来了兴致，拿着石头片在周南琛眼前晃来晃去，“你不说，我就把它们扔了。” 　　“哎！”周南琛不情愿地说道，“是……我小时候，精挑细选的特别适合用来打水漂的石头。因为形状太好了，一直舍不得打掉，就，一直收藏着。” 　　章清愣了两秒，“噗哧”一声笑了，半天也停不下来。 　　“笑吧笑吧。”周南琛叹气，“我就知道会这样。” 　　章清一边笑，一边翻看着盒子里其他的东西。 　　“这个弹弓难道是你自己绑的？” 　　“嗯。” 　　“真厉害，小朋友小手真巧。” 　　“……” 　　“嚯，这小石头真漂亮，从哪来的？” 　　“……河滩上捡的。” 　　“原来如此，小朋友真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 　　“这里居然还有一只千纸鹤！哎哟，谁家小妹妹送的定情信物啊？” 　　“这是我，自己叠的。”周南琛艰难地说。 　　章清憋笑了半天，“我知道了，是想送哪个暗恋的小男生没送出去吧？你不行啊你，看上了就得主动出击啊！” 　　周南琛默默地把头转开，忧郁地望向了蓝天白云。 　　这一通反击让章清扬眉吐气，心情舒爽极了。他伸手整理好盒子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后，突然发现还有一样沉甸甸的物品躺在盒子的最底端。 　　“这是什么？”章清把那东西拿在手上，有些惊讶，“陶笛？” 　　手上的东西很有分量，白色陶瓷制的表面光滑锃亮，这么多年还像新的一样。 　　周南琛有点意外，“这不是特别常见的乐器，好多人都认不出来。” 　　“废话，我好歹一中戏毕业的艺术生，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章清翻了个白眼，把陶笛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观察，“你小时候会吹陶笛？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不会。”周南琛笑了笑，“会的话，就不会把它埋起来了。” 　　章清一愣。 　　“这是我小时候，我爸买给我的。”周南琛说，“别的小孩都在报特长班，学那些五花八门的乐器。我们家没那么富裕，我爸就给我买了支陶笛，便宜，也简单。” 　　周南琛顿了顿才继续说，“可是刚买回来没多久，他就出事故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周南琛才没有学陶笛，还把它给埋掉了。 　　章清沉默了一会，看向周南琛，“你其实记得的吧。别的也就算了，埋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忘？” 　　周南琛不说话了。 　　原来是这样，他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去找吧。 　　章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没有想窥探你隐私的意思。之所以这么热衷，只是太想多了解你一点了。” 　　周南琛一怔。 　　“你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回过头来才发现，对你了解其实挺少的。”章清叹了口气，“你走了以后，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自己，周南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音乐，喜欢什么颜色？然后我发现，我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你。” 　　周南琛没有说话，章清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总是吃我剩下的香菜，总是跟我一起听我喜欢的音乐，陪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你走以后我才发现，这些最基础的问题，我竟然从来都没有问过你。”章清笑了笑，“所以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就……想多了解你一些。” 　　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经历了怎样的童年，现在我全都想知道。 　　我不想再错过有关你的任何事了。 　　章清说完后，空气里一阵沉默，周南琛很久都没有说话。章清心里有点发虚，不禁琢磨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周南琛突然说道。 　　“什么？”章清一愣。 　　“回去以后再说。” 　　“嘿你这人，耍人也不是这么耍的吧？”章清哭笑不得。 　　“是很重要的事，我还要组织一下语言。”周南琛摇头。 　　“行吧，真拿你没办法。”章清摩挲着手里的陶笛，“所以说，这支陶笛你一次也没吹过咯？” 　　周南琛摇摇头，“没有，我也不会吹。” 　　“好歹是你爸爸买给你的礼物，不想听听它的声音吗？”章清晃了晃手里的陶笛。 　　“你会吹？”周南琛有点诧异。 　　“不要小瞧我好不好，我可是——” 　　“中戏毕业的艺术生，知道了。”周南琛笑道，“想听。” 　　“咳咳，那我就献丑了。”章清拿起陶笛，有点紧张地干咳了一下。 　　 第59章 　　他会吹是会吹，但已经很久没有吹过了，谱子也只有一首记得还比较熟。 　　不过海口已经夸下了，硬着头皮也得上。章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曲谱，把嘴唇贴上了笛口。 　　空灵的音符随着指尖的节奏变幻飘然而出。 　　微风吹过树林，带起一阵簌簌的声响，溪流的水声与陶笛悠扬的韵律应和，融化成了一体。 　　吹着陶笛的章清表情很认真，也许是在回忆曲谱，眉头微蹙着。他的双手在笛孔与笛孔之间灵巧地跃动，前额的发丝被微风吹拂，有些凌乱。 　　章清，陶笛和溪流，形成了一副构图完美的油画。此时此刻，哪怕少了一阵风、一片树叶、一个音符，都成不了这样的画。 　　周南琛的指尖在章清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抖着。他简直愿意用生命中的一切，换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终于吹完最后一个音符，章清如释重负地放下了陶笛，朝周南琛笑了笑，“好久没吹了，也不知道谱子记没记错。” 　　“《故乡的原风景》。”周南琛的声音有些喑哑。 　　“对。陶笛大师宗次郎的曲子。”章清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就会吹这个，别的都忘干净了。” 　　“好听。” 　　“真的吗？”章清有些意外。 　　“真的。” 　　“谢……” 　　章清后一个谢字没说出口，不知何时，周南琛竟然离他越来越近，几句话的功夫，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能感知彼此的呼吸了。 　　“周南……”章清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叫了声对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唇就被吻住了。 　　这个吻，和前几次都不一样。 　　周南琛吻得很认真，几乎要把他的唇畔、口腔每一个角落都印上自己的痕迹。 　　缠绵而强势，又带着股未曾有过的固执，好像在执行一个承诺。 　　章清被这个吻搞得几乎软了身体，后背抵在柳树树干上，几乎喘不过气。 　　章清用力推了几下，对方才放开他的嘴唇，却立刻转而向脖颈和锁骨进发。 　　“周南琛……你干什么？”章清感觉自己的话一出口都变了调。 　　“先奸后杀。”周南琛凑近他耳朵低声说道。 　　章清还没反应过来，腰上突然一松，他愣了大概两秒钟，才意识到，是自己裤子腰带被解开了。 　　- 　　章清觉得他简直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脸皮。 　　他章清从小学到大学，规规矩矩的一个三好学生，连小黄书都没看过几本。 　　打野炮这种只出现在三级片里的概念，他压根想都没想过。 　　荷尔蒙真是一种危险的东西，能让人做起事来把脑子丢掉。激情退散，等脑子慢慢回过味儿来，章清只恨不得把自己一掌拍死。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贾号的话回荡在耳边。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白日宣…… 　　周南琛个扮猪吃虎的混蛋玩意儿，平时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流氓耍起来动作比谁都流畅。 　　想当年他就是被这货的表象给骗了，头一回做齐全套就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上午。 　　周南琛已经重新穿好了裤子，正蹲在小溪边上洗手。章清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半天，还是不放心地喊周南琛。 　　“我……身上没沾到吧？” 　　“没。”周南琛站起来，甩了甩手，“放心，都在我手上了。” 　　章清脸红的同时非常鄙视地“啧”了一声，“你个不要脸的流氓玩意儿，忍到回去能憋死你是怎么着？” 　　“不至于吧？”周南琛笑了，“打个手枪而已，说得好像我把你怎么着了似的。” 　　“你闭嘴。”章清恶狠狠地说，也蹲下来在小溪里洗了洗手。 　　“真没蹭上，我特别注意过了。”周南琛说，“这一片也没什么人过来。真有人来了，你就大喊强丶奸。” 　　“神经病。”章清乐了，“走，回去了。” 　　洗完手，章清又把那支陶笛在溪水里洗了洗。刚才他无暇顾及，一松手陶笛直接掉在了地上，幸好土地比较软，除了沾了点泥，没有任何损伤。 　　“给你。”章清把洗干净的陶笛朝周南琛递过去，不过后者并没有接。 　　“送给你了。”他说。 　　章清一愣，“不好吧？这好歹也是你父亲……” 　　“给我拿着，我也不会吹。不如放在你手里，多少还能出个响儿。”周南琛说。 　　“靠，你就这么评价我的水平？” 　　周南琛一边笑，一边覆上章清的手，把陶笛往他那推了推，“替我收好。” 　　章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把沉甸甸的陶笛装进了口袋里。 　　这种偏僻的小土路，过来容易回去难。两个人沿着土马路一直往前走，到了公路边上才终于打到了车。 　　“你们要去那个酒店啊。”报了地名以后司机有点为难，“我给你们停在路对面行不行？那一段路今天堵车很严重，进去就不好出了。” 　　“可以。”章清爽快地答应了，刚好，这么一来还能跟周南琛再多待一会。 　　只不过，当时的章清并没有细想酒店附近堵车的原因。 　　“一想到要回酒店憋着无所事事我就不想走了。”章清叹了口气。 　　“你早上不是还说难得有时间休息吗？” 　　“是啊，你说人就是这么贱。有工作的时候抱怨工作太累，没工作的时候又觉得太闲了。”章清笑笑。 　　“说起来，乾坤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昨天跟我说已经在约剧本了。” 　　“动作还挺快。耽美小天王准备回归了啊。” 　　“滚蛋。”章清笑着搡了他一下。清默早期是以配耽美剧出名的，而后期尝试的每一个BG剧都火不起来，因此确实有过被粉丝调侃耽美小天王的时候。 　　不过这话从周南琛嘴里说出来怪怪的，尤其是在他们俩刚刚在小树林里臭不要脸地耍过流氓以后。 　　正走着，突然一个姑娘迎面冲了出来，章清一个急刹车，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 　　“你是不是章清？”姑娘劈头盖脸地就问。 　　章清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自己脸上摸，但忍住了。他很确定他的口罩好好地戴着。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被面前这个姑娘认了出来。 　　周南琛皱了皱眉，“不是，你认错——” 　　周南琛的话还没说完，那姑娘突然往章清的怀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搞什么啊？”章清一头雾水，拿起手里的东西一看，竟然是一封造型精美的信封。 　　“是粉丝吧。”周南琛紧皱的眉头纾解开来，“怪不得你伪装得这么严实还认出来了。” 　　章清的心里一阵暖流涌过，不禁用手摸了摸摩挲了一下纸张。 　　“打开看看吧。” 　　信封精致得有点让人舍不得撕开，章清在尽可能保证撕口整齐的情况下，把信纸取了出来。 　　但在展开后，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信纸上只有六个大字，用红色水彩笔写的，颜色十分刺目。 　　杀人犯，去死吧！ 　　周南琛在看到以后第一时间迅速从章清手里夺过信纸，撕得粉碎。 　　可章清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胸口剧烈起伏着，却没有任何空气吸入，脸色因为窒息而变得很难看。 　　“章清，章清。”周南琛把他的肩膀扳过来，“看着我，呼吸。” 　　章清忽然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咳嗽起来。周南琛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就在这时，章清的手机响了。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章清和周南琛对视了一眼，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把电话接了起来。 　　“柔姐？” 　　“你们两个混小子跑哪里鬼混去了？”柔姐的音量就算没开免提也让一旁的周南琛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一声的。”章清道歉，“不过我保证一路上没人注意到我们，真的。” 　　端木柔叹了口气，“算了，这不重要了，幸好你们出去了。你们现在别回酒店，原地别动，发我个定位我马上赶到。” 　　章清愣了一下，“怎么回事？我们现在都快到了。” 　　“你千万别过来！”端木柔提高了声音，“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躲一下，千万别被人看到！发定位给我，我马上就到！” 　　端木柔很快把电话给挂了。 　　周南琛没说话，目光却投向了酒店的方向。 　　酒店前的那条马路上全是堵得满满的车。从车与车之间的夹缝里，章清看到酒店门前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手里拉着一条血红的大横幅。 　　上面写着：抵制杀人偶像章清。 　　举着横幅的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 　　“章清！杀人犯！” 　　“章清！杀人犯！” 　　“滚出娱乐圈！” 　　“滚出娱乐圈！” 　　酒店楼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路人，一边笑一边交头接耳地评论着什么。 　　几个保安冲上去想拦住带头喊话的青年，却被队伍里的年轻人一拥而上拉扯阻拦，隐约能听到人群中传来大声的叫骂。 　　更近一些的地方传来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啦？” 　　“现在的小年轻可真能折腾。” 　　“听说酒店里住着个杀人犯，别过去，怪吓人的。” 　　怎么会……这样。 　　章清的脑袋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无法思考。他想动一动，身体却浑身僵硬，想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他能听到周南琛焦急的声音，却无法分辨出声音里的意思。 　　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沉重的嗡声，无意义地敲打着鼓膜。 　　他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深海里，窒息感一点点攫住他，眼耳口鼻里全被灌入了沉重的海水。 　　不要看我。周南琛，不要看我。 　　 第60章 　　一些他不愿回想起的记忆，逆流似的灌入脑袋里。 　　“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考第一怎么了？你看人家第二名跟你才差多少分！” 　　“你就拿这种成绩来报答我们？” 　　…… 　　“听说你爸妈跟你关系不好，怎么回事啊？” 　　“听说那谁都演完一部电视剧了，你怎么还没找到角色啊。” 　　…… 　　“章清又晕倒了？他是不是低血糖啊？” 　　“不用管，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他脑袋有点毛病。” 　　“你们寝真不容易，还得拖着这么一神经病。” 　　…… 　　“抵制杀人偶像章清！” 　　“杀人犯，去死吧！” 　　“滚出娱乐圈！” 　　这些不是我。 　　我不是这样的。 　　不要看我。 　　我是…… 　　章清猛地醒了过来，胸口却被人按住了，一个柔和的女声说道：“别乱动，慢慢起身，先调整一下呼吸。” 　　章清下意识地遵从这个声音的指示，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深呼吸了好几次后，他才认出面前的人。 　　“陈医生？” 　　心理医生朝他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没事。我这是……”章清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肯定不是酒店的房间，这房间看着有一丝莫名的眼熟，但章清混沌的大脑还没法进行思考。 　　“你怎么在这？”章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是……怀水吧。” 　　“是怀水。”陈医生说，“你晕倒之后，你经纪人给我打了电话，刚好我就在隔壁城市出差，处理完上一个病人的事情，就连忙赶过来了。” 　　“晕倒？”章清重复道。 　　他晕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晕倒？ 　　陈医生从隔壁城市赶过来……他昏迷多久了？ 　　“你大概睡了一整天，晕倒是昨天下午的事情。”陈医生解释说，“我听你经纪人说，你看到了你酒店门前的抵制队伍，突然呼吸困难，昏厥过去了。我听症状描述，应该是惊恐发作。” 　　惊恐发作……章清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努力回想着，“不会吧。” 　　这也太没出息了，该不会还被周南琛看到…… 　　章清真想找个缝钻进去。 　　“我之前就说过，你现在吃的药其中有一项副作用就是容易引发焦虑，而你又有焦虑症的病史。”陈医生叹了口气，“可你那么固执，就是不听劝。” 　　章清苦笑了一下，“医生，要换成是您眼睛看不见，您会不会吃药？” 　　陈医生被噎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章清，其实我认为，你的眼睛好起来，不全是药物的作用。” 　　“嗯？” 　　“你只要看看药品说明书就知道了，利培酮跟你的症状并不是很对症，而且你最初几天的服用并没有效果。”陈医生说，“我认为你的眼睛情况好转，很大程度上跟你的心态有关，准确地来说，是你跟他的关系。” 　　章清一愣，他在陈医生这里治疗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明确地提到他和周南琛的关系。 　　虽然章清认为她心里多少有数，但这么冷不丁被点出来，还是有点不自在。 　　“我在来的时候见过那位周南琛先生了。”陈医生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他非常担心你。” 　　“是吗？”章清低下头。 　　“他恐怕比你想象中要更在乎你。”陈医生认真地说道，“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我不好下判断。但你的份量在他心目中非常重，重到有些不自然的地步。” 　　“不自然？”章清愣住了。 　　“那位先生搞不好比你更需要心理治疗。他的心理负担很重，却没有宣泄的欲望，应该是常年习惯了把情感压在心底里。”陈医生说，“但你大可放心一点，我想，他是非常爱你的。” 　　章清的心头猛地一颤。 　　“我让他担心了是不是？”章清低声道。 　　陈医生站起来，轻轻拍了拍章清的肩膀，“我不知道你们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但我见过太多相爱的人互相折磨了，就我个人而言，真不希望你们也变成其中之一。” 　　说着陈医生叹了口气，“跟他好好谈谈吧，不要总因为怕他担心就瞒着他。既然爱他，就应该学着信任他，不是吗？” 　　“谢谢你，陈医生。”章清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脸真诚地说。 　　“谢就不用了，这些都是我份内的工作。”陈医生拿起一旁的拎包站起来，“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我接下来还有点工作。如果再出什么状况，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章清赶紧说道：“好的，您快去忙吧。” 　　“我给你开了一点安神静心的药，但你也要自己注意身体和精神。至于利培酮……就交给你自己来判断吧。” 　　- 　　陈医生离开房间后，章清就听到门外传来周南琛跟陈医生说话的声音。没多久，响起一声门响，陈医生离开了。 　　章清闭上眼假寐，从房间里的光线判断，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他真的昏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即便是现在，急剧的惊恐发作仍然在身体里残留着可怕的感觉。 　　他放在被子里的手还会微微颤抖，心脏的跳动仍不平缓，昏厥之前那种窒息的濒死感慢慢回到记忆中，恐惧让他情不自禁攥紧了床单。 　　真是没用。 　　不就是被人塞了恐吓信，不就是被一群陌生人喊了几句杀人犯吗？ 　　这些事他本来也知道啊。 　　在圈子里混，这种事不是很稀松平常吗？ 　　为什么他就是没顶住呢。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章清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周南琛推开门，在看到章清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你醒了。” 　　“嗯。”章清朝他笑笑。 　　周南琛快步走到床边抱住了章清，章清在他的力道中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吓死我了。” 　　章清闭上眼睛，在他的脖子上啃了一口，“现在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了吧。” 　　周南琛一愣，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比的。” 　　“一比一，咱俩打了个平手吧。”章清把脸埋在周南琛怀里，闷闷地说。 　　“你躺下睡一会吧。”周南琛放开他，“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做。” 　　“我都睡了一天了，还让我睡，是不是有点不人道啊。”章清笑着说。 　　“那你躺着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煮点粥喝。”周南琛说着就要走。 　　“哎。”章清把他叫住，“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会晕倒，是怎么回事。”章清看向他。 　　周南琛不说话了，避开了他的眼睛。在一闪而过的目光交汇间，章清看到了一丝无措。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周南琛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章清长叹一口气，放弃抵抗似的瘫在床头靠板上。 　　周南琛犹豫着，“我……” 　　“我收到那封信以后的反应你一点也不惊讶，还立刻就知道引导我呼吸。”章清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你和陈医生的电话了。”周南琛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学生，“自己也查了一些焦虑相关的资料。” 　　“这样啊。”章清叹了口气，“那我背着你偷偷吃药才把眼睛治好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 　　“……” 　　章清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最不想让你知道，偏偏越想瞒就越瞒不住。我是真的很没用。” 　　周南琛没有说话，眸中的神色却变了，悲伤掺杂着痛苦。他突然俯下身吻住了章清的嘴唇。 　　缠绵深入，周南琛竭力描绘着章清唇形的每一处。 　　舌尖从齿间挤进来，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章清知道，周南琛把说不出来的话全放在了这个吻里，这是这闷葫芦以前就会用的一贯招式。 　　分开的时候，章清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清醒一点的脑袋又灌了铅。周南琛微微喘息着，正在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去，给你煮粥。”周南琛定了定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补充道，“吃完以后，我有事想跟你说。” 　　- 　　章清从床上下来，躺了一天的身体关节有些僵硬。他伸了个懒腰，一边在房间里活动关节，一边打量着这间眼熟的房间。 　　房间很窄小，也很老旧。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破旧的小书桌。 　　墙壁上有好几处墙皮脱落，墙皮颜色也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房子。 　　章清想起来了。 　　这是周南琛家——周南琛和他妈妈一起住的那栋老房子。 　　他情不自禁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抚摸着开裂的墙皮和破旧的书桌。 　　这里是周南琛的房间。他记得以前这里的墙上挂满了周南琛的画，床头前摆着他的画架，书桌上放着一大把铅笔和颜料。 　　虽然这些东西都不在了，但绘画的过程还是在桌子上留下了痕迹。章清抚摸着木桌上被颜料浸染的色块，露出了微笑。 　　年少时，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很多时光。 　　在这里聊天，在这里争吵，在这里赶作业，在这里打游戏，在这里……做那种事。 　　因为太年轻，一切都不加遮掩，蓬勃的爱意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 　　从以前开始，周南琛这厮在床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平日里道貌岸然禁欲系帅哥，上了床就像个老流氓一样，不求饶就不放过他。 　　甚至还有一次，做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来，十分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裸体，然后问他，能不能把他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章清那时候脸皮薄，当然是打死都不同意。 　　但周南琛那时痴迷而认真的眸子，让他现在想起都觉得双颊一阵滚烫。 　　 第61章 　　章清走到书桌前，拉开右手边的抽屉，让他有些惊讶的是，抽屉里竟然是有东西的。 　　是一叠厚厚的纸，章清把纸拆开一看，竟然全都是周南琛中学时候获得的各种奖状。 　　三好学生、优秀团员、奥数一等奖、作文大赛一等奖……足足有几十张，厚厚地摞成一叠。 　　这些学生时期的优秀荣誉，周南琛竟然就扔在这里让它们落灰？ 　　退一万步讲，这也是自己学生生涯里回忆的一部分吧？就这么扔在这？ 　　要知道章清自己离家出走前，还小心地把学校给的各项荣誉都收进自己行李箱了。 　　而周南琛明明学习那么好，获得过这么多张奖状，却好像对它们避之不及似的，全丢在了这里。 　　他忽然想到周南琛明明是能上985、211的成绩，最后居然只去读了一所最普通的二本大学……这件事，和这些奖状有什么关系吗？ 　　章清的脑袋里乱糟糟的，把右手边的抽屉关上，又拉开了左手边的抽屉。 　　没想到，左手边的抽屉居然也不是空的。 　　里面放着一张翻扣着的相框。相框的旁边，还有一只小香炉和几把散落的香。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出，章清伸手把那张照片拿了起来。 　　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脸色憔悴而苍白，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头鬓角，眼角疲惫地下垂。 　　这是……周南琛的母亲。 　　章清拿着照片的手有点颤抖，一时间呆在了原地，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章清吓了一跳，相框差点脱手摔在地上，抢救了好几次才总算拿稳。周南琛推门进来的时候，章清正慌乱地把相框塞回抽屉里。 　　完了，他看见了。 　　章清慌乱地转过身，想开口解释点什么。可周南琛却像没看见似的，端着粥碗走到他床边。 　　“本来想煮点小米粥的，但没买到小米，就煮了点白粥，可以吗？” 　　“可、可以啊。”章清结结巴巴地说，干咳了一声，“谢谢。” 　　章清想从他手里接过粥碗，却被后者躲开了。 　　“坐下。你躺了一天身体没力气，我来。” 　　“哦。”章清只好在床边乖乖坐下。 　　周南琛舀起一勺白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送到章清嘴边。 　　这样对小孩似的喂食让章清有点羞耻，然而手拿汤匙的周南琛面不改色心不跳，深刻贯彻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 　　他只好张开嘴乖乖把这口粥吃掉。 　　本以为白粥的味道不会很好，没想到入口意外地很有味道，一点也不寡淡。 　　就这样，周南琛又舀起一勺喂给章清，喂完了小半碗粥。 　　“不喝了？” 　　“不了。”章清摇摇头，“不过还挺好喝的，跟我印象里的白粥不一样。” 　　“我放了点蚝油和葱花。”周南琛把粥放在了一边，“好喝就行。” 　　“你还特意去买这些了吗？”章清诧异道。 　　“没什么，总能用得到的。”周南琛说，“你昏了这么久，总值得吃点好的吧。” 　　章清笑了笑，“让你们担心了。” 　　“我没事，端木柔倒是担心不小。好在你醒了，我刚刚也给她打电话报过平安了。” 　　“哦，那就好……说起来，她人呢？”章清愣了一下。 　　“她好像在忙着帮你跑舆论。”周南琛在章清的身边坐下，“你昨天晕倒以后把她吓坏了。我们很快叫了车把你送过来，幸好没有被别人看到。后来她发现，昨天有人匿名把你的酒店地址发在了微博上，这才导致抵制者成群结队地去堵你。” 　　“匿名？”章清猛地抬起头。 　　“是个刚注册的小号。柔姐派人查了ip，但没查到结果。”周南琛点了点头。 　　章清冷笑了一声，“好像隐藏了ip我们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一样。” 　　“柔姐就是出去查这件事了，她说她今晚十点之前应该能回来。希望能查得到线索吧。” 　　章清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是因为柔姐觉得住酒店不安全，所以你才带我来了这边吧？” 　　“嗯。只要是酒店，就会有信息泄露的可能。既然对方是那个白以冬，换谁的身份证都藏不住。” 　　“对不起，我刚刚……”章清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主动说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没事，其实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你先看见了也好。”周南琛笑了笑，走到书桌前拉开那个抽屉，从里面拿出相框凝视了许久，擦了擦上面落着的灰土。 　　“我还以为……”章清的喉咙有些干涩，“你跟你妈，只是有些矛盾而已。” 　　“我跟她一直都有矛盾。”周南琛把擦干净的相框摆在了桌子上，“假如不是因为这个，她就不会死了。” 　　说着，周南琛转过身来，笑容里透着一种深深的疲倦，“是我害死她的。” 　　这句话让章清心里狠狠一坠，“怎么回事？” 　　周南琛在章清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一天，他终于将七年前的事向章清和盘托出。 　　他不疾不徐，语气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在章清的印象里，周南琛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一直语气平静地讲了两个多小时，连姿势都没有变过，目光始终盯着地面。期间章清除了简单的回应，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根本没想过，这么多年来，周南琛竟然能忍耐和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往事。 　　“她是在七年前的那个暑假去世的。当时我们的事情被捅出去，你被你爸妈关在家里失联了一个月。她去世，就在那一个月里。 　　“她知道我们的事情以后，一直在发疯。差不多有半个月，一直在用她能找到的所有的脏话骂我。后来不止是骂，还拿了扫把打我，可是她酗酒太严重了，连打人的手都是抖的。 　　“假如我那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就好了，可转念一想，说不定我早就意识到了，我就是希望她死。 　　“那天傍晚，夕阳很好看，天空边缘有漂亮的火烧云。我妈一直在喝酒，空瓶子被她扔得到处都是。她趴在地上骂我是人渣，是跟男人胡搞的同性恋，早晚把艾滋病传染给她。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都没力气站起来了，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力气骂人。 　　“我受不了她的尖利声音，像往常一样，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去画天边的那朵火烧云。她见我关上门，发疯似的尖叫，骂人，最后还用力拍我房间的门。 　　“我没有理她，戴着耳机听音乐，脑子里只想着那朵漂亮的火烧云。如果不画快一点，它就要消失了。但是等我画完以后，我打开房间的门，她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章清说不出话，胸口快速起伏着，却仍旧被这些话里的信息压得喘不过气来。 　　“警察说她是急性酒精中毒诱发心肌梗死，几乎当场猝死。即便及时发现，能抢救的概率也很低。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也许她敲我房门的时候，就是在向我求救。她喊了些什么，叫了些什么，我通通都没听见，她会不会是在喊救命？会不会是在痛苦绝望中死去的？会不会……恨我没有救她呢？” 　　“周南琛。”章清艰难地叫着他的名字，喉头不断蠕动着，却说不出任何额外的话来，只好用力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不放开。 　　“从那之后，我发现，我没法再画画了。一旦拿起画笔，那朵血红色的火烧云还有她死不瞑目的样子，就会在眼前浮现。 　　“当时的我太懦弱，没有勇气让你知道我是个冷血的杀人犯。所以我逃走了，去了一个永远也不会见到你的城市。有个远方姨妈收留了我，一直供到我上大学。” 　　说到这里，周南琛顿了顿，轻声说道：“当时我本来想，我一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像我这样的混蛋，配不上这么优秀的你。” 　　听到这句话，章清猛地抬起头，泪水突然像决堤般涌了出来，“周南琛，我草你妈！” 　　接着毫无防备地，周南琛的肋骨上重重地挨了一拳。 　　他下意识地向后躲去，没想到章清竟然直逼过来，又狠狠地砸了第二拳。 　　胸口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章清挥舞第三拳的时候，周南琛终于钳住了他的手腕。 　　“你他妈的混蛋玩意儿！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混蛋！”章清撕心裂肺地喊叫声里夹了沙哑的哭腔，“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等我！” 　　“对不起。”周南琛把章清狠狠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后者还在不断挣扎着。 　　“说好了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你为什么连一个月都等不了！”章清大吼，“我等了你七年，为什么你连一个月都不等我，为什么啊！” 　　“对不起。”周南琛把章清按在自己的胸口，后者挣扎了两下，终于失了所有的力气，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了周南琛的衣襟。 　　“你把七年还给我啊。”章清哭得连音调都变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别哭了，医生说你现在情绪不应该有大波动。”周南琛搂紧了章清的腰，“对不起，我不应该……” 　　“我爱你。” 　　抽抽搭搭的声音中，混着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周南琛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 　　 第62章 　　“你说什么？”周南琛追问的声音有些发抖。 　　章清抽泣得更厉害了，“周南琛，我爱你。草你妈的。” 　　这次，他听清楚了。 　　非常清楚，以至于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章清不再说话，只是埋在周南琛的胸口安静地哭着。 　　往事像流水，一股脑地涌入大脑。 　　“恶心玩意儿！小小年纪学那些渣滓玩什么同性恋！”母亲一直持续不断地尖叫着，那声音刺得他耳膜发痛。 　　“你再也不许见那个混蛋了！”父亲咆哮着，惹得他们家邻居的狗汪汪直叫，“你听到了吗？再见他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你这个不孝子！” 　　他夺门而出，身后父母的样子像是要被气晕过去。 　　“要是敢踏出这道门，就永远也别回来了！”父亲的声音气得发颤，“我们家就没你这个人，没你这个儿子了！” 　　章清没有回头，永远地离开了那道门和那个家。 　　因为他心里知道，不要紧的，他还有周南琛，他们那样相爱，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章清找了地方打工，找了房子。也许会很艰难，但他们可以走下去的。 　　他们可以打两份工，可以住在一起，可以一起在高三努力，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他们…… 　　“喂？周南琛，你接电话啊，我是章清。对不起这段时间没跟你联系，我爸妈把我在家里关了一个月，没收了手机。不过现在没事了，我跑出来了，回电话给我好吗？” 　　“喂，周南琛，我是章清，我找到一家烧烤店可以打工，包吃，待遇挺好的，我以后可以自己赚学费出来。我还去看了房子，有一个公寓挺好的，虽然小点但是能负担得起。给我回电话好吗？” 　　“周南琛，我是章清，回电话好吗？求求你了，回个电话给我吧，就快开学了，你到底在哪？” 　　章清不知道，那时的周南琛已经坐上了去另一座城市的火车。他费力地将行李扔上行李架，行李里面没有画具。他沉默地坐着，夕阳穿过树梢，快速掠过窗户，把他照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塑。 　　章清这回哭得有点狠了。 　　他的情绪其实在狠狠揍了周南琛两拳后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但他这辈子还没有这么嚎啕大哭过，眼泪出来就止不住，愣是生生又哭了十来分钟，才把那股劲儿压下去。 　　等他把脑袋从周南琛怀里抬起来的时候，后者的衬衫已经完全被毁得一塌糊涂了。 　　“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周南琛拍着他的后背。 　　“没、没事。”章清努力平复抽泣，“好。” 　　周南琛把一旁的水杯递过去，章清咕咚咕咚全一饮而尽，顿时感觉自己好多了。 　　“我去换件衣服。”似乎是看到章清确实没什么事，周南琛松了一口气，站起来。 　　眼角瞥到周南琛一塌糊涂的衬衫，章清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你……扔了吧，我再给你买一件新的。” 　　周南琛打开衣柜，一边换衣服一边笑，“沾点鼻涕就扔了，你们大明星也太浪费了。”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章清脸上一阵发烫。 　　“好，你愿意送就送。”周南琛笑道，“不过这件见证了历史的衬衫我是不会扔的。” 　　“见证什么历史？”章清没好气地说，“见证你是个渣男的历史吗？” 　　“嗯。”周南琛笑着在章清的唇上亲了一下。 　　“你个混蛋还有脸说。”章清瞪着他，“七年前我当你年少无知不懂事了，为什么后来也压根不跟我提这件事？” 　　“我……” 　　“难道你觉得，我会把你当成杀人犯吗？”章清打断了他，“当时的你只是个高中生，那种情况下，你根本不可能预料得到她会酒精中毒，也没有能力救她。她的死是因为她常年活在绝望和痛苦里，是她自己拒绝了活下去的希望，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南琛沉默了。 　　“你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地折磨自己。”章清低声说，“明明错不在你，你还总是揽到自己头上。这些事明明不是你的责任，你还非要……” 　　“你不也一样吗？” 　　章清愣了一下。 　　“假如不是你这次实在撑不住晕过去了，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跟我说你焦虑症的事？”周南琛反问道。 　　“我……”章清叹了口气，“算了，看来咱们俩也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了。” 　　说着，章清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了，我先去洗把脸。” 　　周南琛也跟在章清身后站起身，“对了，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 　　“什么？”章清一边应声，一边打开了房门。 　　就在这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嗖”地从门缝里蹿了进来，还没等章清反应过来，自己的肩膀上就一沉。 　　“梵高？”章清吃惊道。 　　那道影子舒舒服服地在他的肩膀上趴下了，并且肆无忌惮地伸出前爪抓着章清身上的名牌衬衫。 　　“哎哎哎，小混蛋，快松手！”章清手忙脚乱地去抓猫，梵高却一歪脑袋避开了他的手，轻盈一跳，坐在床上舔起了毛。 　　章清松了口气，“这臭猫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他怎么过来的？” 　　“是我在连城的一个朋友，刚好有事要来怀水，我就拜托他帮忙，一并把梵高带过来了。”周南琛走过去，摸了摸梵高的下巴，“今天上午刚到，你错过了我跟他久别重逢的感人画面。” 　　“什么感人画面啊？” 　　“喏。”周南琛卷起袖子，上面有一道血红的抓痕，“对着我胳膊就是一爪子。” 　　章清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梵高是在埋怨你把他扔下不管了吧？” 　　“是啊，脾气还不小。”周南琛无奈地说，“可你看他，还比以前胖了，根本没把自己饿着。” 　　“梵高最棒了是不是？”章清把梵高从床上抱起来举高高，“就算被渣男抛弃了，也有本事自食其力！” 　　“我……算了。”周南琛摇了摇头，放弃了争辩。 　　一通发泄之后，章清的肚子像回过神来一样咕噜噜地叫起来。 　　周南琛到厨房把剩下的粥给章清全盛上，又煎了两个荷包蛋。 　　七年前，章清也曾经坐在同样的位置，吃着同一个人给他做的饭菜。 　　时过经年，让人恍惚。 　　“我还以为……你会把这栋老房子给卖掉呢。”章清一边吃一边低声说，“你一个人生活，经济上应该也不富裕吧。” 　　“所以我做了两年会计，维持温饱没什么问题。”周南琛在水池里把抹布洗干净，仔仔细细地打扫着厨房里的陈年污垢，“我没想过把房子卖掉，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样啊。” 　　看着周南琛忙前忙后打扫卫生，章清忍不住想帮忙：“我来帮你一起——” 　　“你坐下。”周南琛皱起眉，把他按回椅子上。 　　“我没事了，真的。” 　　“不行。”周南琛语气果断地宛如一个霸道总裁，“你要休息。” 　　“嘿？你还跟我叫上板了？”章清不爽道，“也不知道是谁七年前撒丫子跑路害得老子变成今天这样。” 　　“是啊，所以我现在才要呵护你这朵易碎的小玫瑰花。”周南琛按着章清的肩膀，认真地说，“娘娘现在只需要好生歇息就够了，别的事让奴才来操心。” 　　一番话讲得章清十分受用，在椅子上翘起了腿，“行吧，哀家准了。” 　　周南琛闷笑几声，起身继续擦没擦完的排油烟机。 　　这里毕竟闲置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房子又旧，要打扫收拾的东西很多。 　　周南琛想，假如没有章清在身边，也许他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再回到这个地方。他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讲述，那根埋在心底很深的刺慢慢地被拔了出来。 　　这个过程痛彻心扉，陈年的黑血汩汩涌出，但他心里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第一次可以尝试面对那个恐怖的事实了。 　　没什么好怕的。 　　她已经死了，只敢在梦里威胁他。 　　周南琛定了定神，开始清洗沾满油污的抹布。 　　等厨房的活干完，周南琛抬眼看表，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章清一直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看手机，手指一边下滑，一边眉头紧皱。 　　周南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上前夺过了他的手机。 　　“还给我。”章清无奈地说。 　　“不还。”周南琛把手机屏幕反扣在桌子上，“你不要再看这些了。” 　　章清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他们是怎么骂我的了，干嘛还给自己找罪受？” 　　“那你看的是……”周南琛迟疑了一下。 　　“我只是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试镜。”章清拿起手机，“虽然我知道，我这种情况下能找到角色的可能性很小。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吧，饭总还得吃。” 　　周南琛没说话。 　　“你说人有了点名气还是麻烦。”章清自伸了个懒腰，“要是在以前，我随便接点配角群演的活儿，都能赚口饭钱。现在就算我想去泥塘子里躺着，人家都不要我了。” 　　“娱乐圈有那么好吗？”良久，周南琛开口，“你就打算……一直呆在这种尔虞我诈的行业里吗？” 　　“娱乐圈一点也不好，无非是资本家们的名利场而已。”章清说，“我虽然也喜欢名利，但不像有些人那样，愿意为这东西拼上良知、拼上道德，甚至拼上命。那样不值得。” 　　 第63章 　　“那你——”周南琛说了一半，被章清摇摇头打断了。 　　“周南琛，我想当一个演员。演员你知道吗？就是读剧本，说台词，演故事的演员。”章清托着腮帮子，望向窄小的窗外，“可是这个圈子里混的，不是哪个都能成为演员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都是成为演员要付出的成本，蛋糕一共就这么大一块，谁都想来分一口，这不能怪他们。” 　　“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章清叹了口气，“谁也没法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先把今天过好。” 　　“就算这阵子接不到戏，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周南琛说。 　　“对，我也在想配音的事。”章清一拍脑袋，“哎，都怪你，我差点没想起来刚刚要干嘛。我想把清默的微博重新登录一下，结果把秘密忘了，正想找回密码呢，你就把我手机抢跑了。” 　　说着，章清重新拿起手机，在安全中心的选项里戳来戳去，“现在找回个密码麻烦的很，过五关斩六将的……行，总算可以了。” 　　“你当时设的密码居然不是我的生日？”周南琛打趣道。 　　章清翻了个白眼，“拜托，我注册这个微博号的时候还不认识你呢！你这个人，自恋也要有个限度……” 　　章清的话还没说完，手机上就传来叮叮当当一连串的消息提醒声。 　　“哎呀，居然还有消息？”章清一愣。 　　“这么多年不上线，就算是普通人都会收到一大堆推送，何况是你。”周南琛说，“乾坤不是说了，还有很多粉丝眼巴巴地等着你回来呢。” 　　“不可能吧，他那肯定是哄我。”章清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这都七年过去了，谁还会惦记一个僵尸号……” 　　章清的话没说完，愣住了。 　　在他的消息通知栏里，评论、点赞和私信全都亮着99＋的小红圈。 　　“你看。”周南琛笑了。 　　章清点进自己的微博，感觉自己的指尖有点颤抖。 　　- 　　“清默”发的最后一条微博是在七年前的九月份，只有两个简单的字：再见。 　　从发完这条微博后，他就再也没有上线过。 　　而这条微博的评论数，竟然已经高达几千条。 　　——今天也是等待默默的一天，打卡。 　　——默默我明天要考试啦！希望能考个好成绩～ 　　——喜欢默默的第1000天，打卡。 　　——默默，今天是我生日，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呢？就算退网了，也希望你的三次元平安无事！ 　　——今天跟男盆友分手了，我真是个不善于维持关系的人[心碎]想起你配过的角色总是那么震撼人心，我猜你在现实里也一定很擅长处理人际吧…… 　　在评论的楼中楼里，有大量的回复在安慰这个楼主。 　　——摸摸！你很好很优秀，千万不要自卑呀！ 　　——默默以前也说过，他想用声音给人们带来快乐，所以姐妹也要快快乐乐等他回来～至于渣男什么的，不开心就甩掉！谁还不是个小公举！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型粉丝俱乐部。 　　最新的评论时间，竟然就是在今天。 　　评论里，大家日复一日地打卡报道、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聊着自己每天的日常，还有所有人之间共同的话题：等默默回来。 　　章清霎时间红了眼眶，这样的景象，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七年了。人的一生中，才有几个七年？ 　　想不到竟然会有一群人执着地守在这里，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章清深呼吸了两次，点开私信。 　　私信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消息。太早的消息已经看不到了，只能看到最近两三个月的。 　　有人每天给他发一条私信说早安。 　　有人拿他的私信栏当成日记本，记录自己每天的点滴小事。 　　有人跟他抱怨情感生活，抱怨自己的不顺。但总在最后忍不住说“真希望你能早点回来”。 　　真挚的希望挤满了屏幕。 　　——默默，我喜欢你七年了，还是很爱你的声音，不知道第多少遍听你的剧，每次还是会被感动得流泪。 　　——默默我是刚入坑的粉丝，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么清澈的声音，却被告知你已经在七年前退网了。[难过][难过]你还有可能回来吗？ 　　——默默，你还会回来吗？ 　　——你还会回来继续配音吗？我们真的好想你啊。 　　- 　　“你看。”周南琛不知什么时候在章清旁边坐下了，“你真的很优秀。” 　　“闭嘴。”章清深呼吸了两下，努力地眨眨眼，“你让我缓缓。” 　　周南琛笑着揉了一把章清的头。 　　“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章清瞪了他一眼。 　　“没有啊。”周南琛一副无辜的表情。 　　“撒谎。”章清翻了个白眼。 　　周南琛这厮肯定早就看过评论了，指不定还开了个小号在底下留过言呢。 　　章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打算花一晚上的时间认认真真把这些评论和私信都看完。 　　就在他一条条往下翻着私信列表时，一个ID突然间闯进了他的视线。 　　楼小楼。 　　这个ID给他发了四十多条私信，最后一条私信的时间……是四天前。 　　章清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不可能吧。应该是巧合才对，但是……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章清点进了这个ID的私信界面。 　　- 　　楼小楼：默默早上好～我今天人生中第一部主演电视剧开机啦，我终于可以当上梦寐以求的女主角啦。嘻嘻，这都要多谢默默给我带来的好运气！和我演对手戏的男主角声音和你好像哦，一瞬间还以为他就是你呢。 　　楼小楼：默默晚上好～今天真的太开心了，去了剧组不光遇到了声音很像你的搭档，居然还遇到了我的爱豆！！（没有说你不是我爱豆的意思啦：P）但我真的好开心呀，居然跟我爱豆在同一个剧组演戏，简直像做梦一样呜呜呜呜！近距离观察简直要喘不过气了，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一万倍！ 　　- 　　……是她。 　　是陈楼。 　　竟然真的是陈楼。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翻。 　　这两条私信显然是陈楼刚入剧组时发的，后面每隔两三天，她都会像写日记似的跟他讲述自己的日常。 　　楼小楼：默默晚上好！！这两天实在是太开心了，差点忘记跟你道晚安了～默默你猜怎么着？我爱豆竟然邀请我跟他一起看电影了，天哪天哪天哪，我是在做梦吗？假如是场梦，千万不要让我醒过来啊！ 　　楼小楼：默默，你说我爱豆会不会真的是冥冥之中老天派来拯救我的王子啊？其实有件事我没跟你说，前段时间，我在遇到他之前，知道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这件事我没办法面对一直对我很好的哥哥，心情一直很低落。娱乐圈比我想象中还要乱，我也曾经担心连哥哥那样的人都会受到牵连，他会不会也……可看到那个笑容我就明白了，他还是那个少年，一直都没有变过。 　　这条洋溢着幸福气息的私信和下一条私信中间，隔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女孩在中间连一条平时都会发的早安晚安都没有发过。 　　下一条私信的时间，已经是他们在连城拍摄计划的后半段了。 　　楼小楼：默默早安，好久没有跟你说过话了，最近的事情有点多，拍戏的任务也比较忙，还有，爱豆最近总是在我身边，如果我玩手机，他就会生气。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好，但这样让我觉得……有点害怕了。 　　楼小楼：默默晚上好，他今天又冲我发火了，我好害怕。他说我是……不知羞耻的荡丶妇，每天拿着手机一定是在跟别的男人聊骚。他大发雷霆，还拿走了我的手机，我被他赶出来，躲进附近的网吧里才有机会跟你说说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不是我真的哪里做错了？ 　　楼小楼：默默，我哥哥的那件事竟然被曝光到网上了，他的前途和事业全都被毁了。和我演对手戏的、声音跟你很像的那个人，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是我把这件事散布到网上了似的。我爱我哥哥，就算再怎么无法忍受他的做法，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背叛他啊！幸好，哥哥相信我说的话…… 　　楼小楼：默默，我真的好害怕。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他说都是因为我不乖，他才会变成这样的。他说他为了跟我在一起，付出了很多。我只是个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而他却是星途璀璨的大明星……默默，我好怕他离开我，今后我一定比以前更乖，一定不会让他再失望的。 　　楼小楼：默默，今天发生了可怕的事，我的手指到现在还在抖……我好害怕。他突然告诉我，我哥哥的事情是他从我手机里看到的，那些毁了哥哥前途的消息，也是他派人散布出去的。他说我这么不乖，总得给他提供些利用价值，他还……让我说出我哥哥更多的黑料。 　　我不肯给，他就揪住我的头发开始打我。我吓坏了，一直哭着求他停手，可他就像听不见似的。他说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所以我必须要付出代价。我挣扎着想冲出去呼救，他一把把我扔到了床上。他说不会有人相信我的，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恬不知耻倒贴他的狂热粉丝。 　　可是他……强迫了我之后，又在我床头哭着向我道歉。他说如果不是我出现在他面前，他根本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做出这些失控的事，都是因为太爱我了。 　　听到梦寐以求的告白，我应该高兴才对啊！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这么痛苦。是我把我爱的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变回以前的样子？ 　　 第64章 　　章清的手指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一点点滑动着。后面的私信内容越来越多，越来越详细，具体到这位爱豆是如何对她施以暴力、又如何在言语上进行羞辱和人格打压的。 　　到后来，她连“默默”都不再叫，只是机械地记录着每天发生的事情，仿佛试图在记录的过程中找回一点自我。 　　但显然，她并没有成功。 　　越往后翻，她的记录就越机械，变成了不带任何情绪的流水账。她开始对爱豆所有要求都言听计从，也包括提供了自己哥哥的额外黑料。 　　终于，私信被他翻阅到了最后一条。 　　楼小楼：默默，我决定去死了。说来奇怪，做出这个决定时，我的心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起来。我很感谢我的对手戏搭档，今天，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并不比用潜规则上位的哥哥好到哪里去。 　　他说这句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你，默默。我想起你曾经在采访里说，热爱不是永恒不变的少年意气，而是所爱之物被击碎，仍有重建的勇气和力量。 　　我的所爱被击碎了，可我并不勇敢，也没有力量。我是一个懦弱又无能的人，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唯一还握在我自己手中的，只剩下生与死的权利了。 　　默默，我现在坐在街心花园里，想着你。不知在我死后，这些文字有没有可能被你看到。还是说你并不会像我们期待中那样回归，永远也不会看到我的消息呢？ 　　无论你做出哪种选择，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像我这样踌躇不前，你一定有勇气迈过所有的艰难阻碍，坚持自己的目标一路走下去的。 　　我相信幸福一定就在某处，只是不在我身边。 　　好啦，楼小楼要去赶天堂快车啦。晚上的时候抬头看看天，我会变成最亮的星星守护你的！ 　　- 　　章清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这些字里行间所透出的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抬起头，才发现周南琛在他读私信的漫长时间里，一直坐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他抬头，周南琛才开口。 　　“看到了什么？” 　　“陈楼的……遗书。”章清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周南琛，把脸埋进了双手手掌之间。 　　周南琛快速浏览着私信里的内容，很快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还没等他发表什么看法，门铃响了起来。 　　“应该是柔姐，我去开门。”周南琛放下手机。 　　门外确实是端木柔，但端木柔还拖着一个烂醉如泥的女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尹菱。 　　“尹菱？”周南琛吃了一惊，连忙帮端木柔搀扶尹菱。 　　“我没事！你们放开我！”尹菱却十分不满自己被搀扶，硬要甩开几个人的手自己走，“我……能走。” 　　尹菱摇摇晃晃地往沙发上走了两步，并一屁股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板上。 　　端木柔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 　　章清深呼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从刚刚的情绪里出来，这才站起来走向三人。 　　“怎么回事？”章清问自家经纪人。 　　“回来的时候在路边捡的。”端木柔没好气地说，“竟然能喝成这样，要不是我眼神好，就该烂在路边了。” 　　章清愣了一下。尹菱的酒量可是很不得了的，到底喝了多少才能让她喝成这个样子啊？ 　　“老子被甩啦！”像是知道章清在想什么，尹菱把屁股挪到沙发上，悲愤交加地喊道。 　　“被甩了？”章清一愣，“你们俩感情不是挺不错的吗？前段时间你还跟我说他给你寄玫瑰花……” 　　“假的！都是假的！”尹菱嚎啕大哭，“我今天才知道，他在外面一直都有别的女人！她寄给我的那些花和卡片，都是用来哄那个女人的招数！” 　　章清和周南琛顿时面面相觑，对于“女孩子突然抱头痛哭该怎么安慰”这件事上，他们俩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好在端木柔很快站起来朝尹菱走去，“别哭啦，这么好看一张脸，为渣男哭肿眼睛可不值得。” 　　尹菱顿了一下，好像觉得更委屈了，“哇”地一声抱住了端木柔，“柔姐最好了——” 　　端木柔叹了口气，就这么就着力道把尹菱从沙发里拽出来，“阿琛，借你间房用用。” 　　“我来帮你。”周南琛回过神来，帮端木柔一块架起尹菱，把她放在了隔壁房间的床上。 　　章清赶紧去倒了杯水，不过拿来的时候，尹菱已经倒在床上发出有节奏的鼾声了。 　　“睡得还挺快。”章清嘟囔着，把水杯放在了一边。 　　“这家伙，越是关键时候，越喜欢给我添乱。”端木柔抱怨道。 　　“越？”章清笑着问，“难道她以前也经常给你添乱？” 　　端木柔“啧”了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走吧，让她睡觉，咱们去外面说。” 　　章清点了点头，替尹菱把门轻轻关上。 　　“你醒来以后，感觉怎么样？”端木柔问道。 　　“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章清笑笑。 　　“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端木柔追问，“你可是昏迷了一整天啊。” 　　“嗯……睡得有点迷糊吧，但真没什么大事。”章清不好意思地说。 　　端木柔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哎，别不重要啊。”章清哭笑不得，“周南琛说你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跑，有什么进展吗？” 　　端木柔的脸色黯淡下来，摇摇头，“没有。我试着在熟人里问了一圈，但是没人愿意给你代言，也没人愿意让你试镜角色。” 　　章清叹了口气，“没关系，这些我早想到了。” 　　“工作室我帮你办下来了。”端木柔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沓资料递给章清，“章清工作室，成员是我们三个人。这样一来，我们就跟林升娱乐彻底划清界限了。” 　　“好。”章清接过来一张张翻阅着，“辛苦你了。” 　　“不过……你真的觉得，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吗？”端木柔的语气少见地有些犹豫，“再怎么说，公司是个靠山，以我们个人的资源，这种局势下想要翻身，实在是……” 　　章清摇摇头，“前两天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不一样，我已经有计划了。” 　　端木柔惊讶地看着章清，又看了看一旁的周南琛。但后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 　　“先给你看看这个吧。”章清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就在你进门前不久，我刚刚发现的。” 　　端木柔接过手机，“这是……” 　　“是陈楼发给我——发给清默的遗书。”章清用干燥的掌心用力搓了一下自己的脸。 　　端木柔看完陈楼的私信，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轻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回桌子上，“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并不是陈楼告了自己哥哥的密，而是白以冬这混蛋——这混蛋简直不是人！他的良知被狗吃了吗？竟然能这样逼死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孩！” 　　端木柔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们应该把这些私信公之于众，白以冬该去坐牢！他以为他能做出这种事来却不受到任何惩罚吗？” 　　章清摇了摇头，“我也恨不得立刻让所有人知道他干的下贱事。可是你发现了没？陈楼的这些私信，始终没提到白以冬的真名，一直是以爱豆代称的。” 　　端木柔怔了一下。 　　“这种程度的聊天记录，恐怕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周南琛也开口，“更何况，我们甚至没有证据证明‘楼小楼’就是陈楼。” 　　端木柔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确实是这样。这种时候盲目把它抛出去，很可能会引起白以冬那边更剧烈的反扑。他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不知道多少资本站在他那一边。” 　　“而且他做事很谨慎。这次的陈楼自杀事件在大众看来，利益相关方只有我和《慢半拍》剧组，而他只是个特别出演，大众根本不知道他和陈楼有任何关系。”章清说，“别说陈楼的私信里没提到他的名字，就算提到了，也会被网民认为我是糊了锅底还想翻身，造出个假记录罢了。” 　　“怎么会这样。”端木柔眉头紧皱，手指恶狠狠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但你刚刚说，你有计划？”周南琛转头看向章清。 　　“对，我有计划。”章清言简意赅地说，“关于要怎么对付白以冬，我脑子里本来就有一个隐约的想法。但有了这个之后，成功率起码上升了百分之五十。” 　　端木柔眼睛一亮，“真的？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八字还没一撇，说了也是让你们担心。”章清笑了笑，“这个计划需要时间去筹备，千万别着急。” 　　“我相信你。”端木柔郑重地点了点头，“放手去做吧，无论你需要什么，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既然有了工作室，我们三个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周南琛看了一眼那摞工作室的资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65章 　　章清笑了，“你是不是还打算来个歃血为盟啥的？” 　　“歃血就算了，咱们歃个披萨怎么样？”端木柔站起来，伸手分别揉了这两个大男人的脑袋一把，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整盒牛肉披萨。 　　“哇——”章清感叹道，“想不到柔姐居然有一天会主动拿出这种卡路里炸弹啊。” 　　“反正你个小可怜都接不到活儿了，再让你身材管理就太残酷了吧？”端木柔把披萨盒子打开，“要不是半路捡了个尹菱，这会肯定还热乎着呢。” 　　“厨房有微波炉，我拿去热一下就好。”周南琛站起来，把披萨拿去了厨房。 　　“尹菱明天要是知道咱们背着她吃披萨，能跳起来打死我。”章清无奈地摇摇头。 　　“那她可活该。”端木柔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谁叫她拖晚了我足足二十分钟，还把鼻涕眼泪全蹭我外套上了。” 　　“我给她留两块。”周南琛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心都伤成这样了，你们就别伤人家胃了。” 　　章清笑了起来，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有家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好像只要有他们在身边，他就不会惧怕。 　　至少这一次，他不会放弃挣扎。 　　白以冬，你笑不了太久了。 　　- 　　这天晚上，章清和周南琛是在一张床上睡的。 　　谁叫半路突然杀出了个醉醺醺的尹菱，而且这么晚了，再让端木柔去别处住也说不过去。 　　于是端木柔和尹菱两个人睡了周南琛妈妈的那间大卧室，章清和周南琛挤在小房间的单人床上。 　　换个时间地点，章清可能还会对周南琛动点什么歪心思，可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两个人几乎连聊天都没怎么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章清醒的很早，睁开眼睛的时候，朝阳才刚升起来。 　　他嘟囔着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搭在一个温暖的东西上。 　　“我吵醒你了吗？”耳畔传来周南琛温柔的声音。 　　章清眨了眨眼，把眼睛完全睁开，才发现自己以一种近似八爪鱼似的姿势手脚并用地缠着周南琛。 　　“我靠。”章清惊呼一声，连忙放开对方，脸唰地红了，“早、早上好。” 　　“早上好，你要是困的话就接着睡吧。”周南琛无奈地笑了笑，“本来没想吵醒你的，可你抱我抱得太紧了。” 　　“这是意外，意外！”章清争辩，“可能是……昨天晚上有点冷吧。” 　　“嗯，夏天快过去了，看来以后这种意外还会经常发生。”周南琛笑眯眯地说。 　　“你嫌弃我就搬走。”章清瞪了他一眼。 　　“不嫌弃。”周南琛抓住他的手，在手心里握了一会儿，“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手真的有点冷。这几天降温，这几天出门的时候记得多穿点衣服。” 　　“知道了，周妈妈。”章清嘟囔道。 　　“叫爸爸。”周南琛伸手揉章清的脑袋。 　　“滚！蹬鼻子上脸！” 　　周南琛笑着收回了手，“我去做早餐。” 　　章清从床上跳下来，“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 　　“监督你做早餐。”章清说得义正言辞。 　　“别把我厨房炸了就行。”周南琛无奈道。 　　穿好衣服一看表，现在才刚六点半，梵高正趴在窗台上懒洋洋地舔毛。端木柔和尹菱那屋的房门还关着，应该是还没起床。 　　章清的胆子大了一点，从周南琛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周南琛的后背总是笔直而挺拔，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递到章清的胸口。 　　“你这样，我可没法做饭了。”周南琛的身体僵了一下，无奈道。 　　“你这人——算了算了。”章清松开手，翻了个白眼，“你要做什么？” 　　周南琛从冰箱里拿出土豆、芹菜、胡萝卜和一块冷冻肉，“东西不多，做不了太复杂的，就煮点臊子面吧。” 　　章清看着周南琛面前放着的酱油、豆瓣酱、辣椒、料酒……和好几样食材，重新定义了“不太复杂”这个词。 　　他本来是想来帮周南琛一起做早餐的，可现在看着面前一大堆，好像根本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 　　“那我……能帮点什么忙吗？”章清弱弱地发问。 　　周南琛切五花肉动作停了一下，“嗯，有。” 　　“什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周南琛转过身，凑近了章清的脸，“比如用爱的亲亲给我力量。” 　　“闷骚！”章清控诉。 　　周南琛笑着贴上章清的唇，细细描绘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柔软。 　　他们俩亲得太入神，连房门开了的声响都没听见。 　　“清清，我——” 　　直到尹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章清才慌忙跟周南琛分开，狼狈地低头擦了擦嘴唇。 　　尹菱先是一脸惊讶，随后一脸愉悦地故意拖长了音节，“哎哟，不好意思哈，我好像打扰到某对浓情蜜意的小情侣啦？” 　　“尹菱！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章清气恼地看向尹菱。 　　还以为这家伙宿醉，得睡到中午十二点去。 　　“我哪睡得着，我又没有浓情蜜意的小男友。”尹菱酸溜溜地说，一屁股坐在了餐厅椅子上。 　　“你别太难过。”章清坐到尹菱对面，“那种渣男，不值得你为他这么痛苦。” 　　“痛苦？操，老娘才不痛苦呢！”尹菱用非常响亮的声音拍了一下桌子，“这种低段位渣滓，老娘一个打八个！端木柔是不是跟你说我被甩了？才不是！是老娘甩了那个渣男的，你听到没？是我甩了他！” 　　“知道了知道了。” 　　听尹菱这个音量，就知道她没事了。 　　“咦，有猫！”这时候，尹菱突然发现了躺在窗台上的梵高，惊喜地尖叫一声，“这个难道就是你们养的叫梵高的三花？” 　　“是周南琛养的。”章清强调道，“对，就是那只丑丑的猫。” 　　“哇塞，他真的长得……好丑哦！”尹菱感叹道，朝梵高伸出手，“不过丑得可爱，我喜欢！” 　　“哎，你小心——”周南琛刚想出声阻止，尹菱的手就已经碰到了梵高。 　　然而梵高依旧眯眯着眼睛，任由尹菱把他高高抱起。 　　“乖猫猫，乖梵高～”尹菱兴奋地蹭着梵高的脸颊，“你真可爱！” 　　这一幕看得章清目瞪口呆，“我靠，梵高怎么不咬她？敢情就针对我一个人是吧？” 　　周南琛低头闷笑，“梵高是只聪明的猫。说不定他早就看出来你会把我抢走了。” 　　章清脸上一烫，反手给了周南琛一手刀，“胡说八道！” 　　没多久，端木柔也从房间里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这时候，周南琛的臊子面也做好了。 　　“趁热吃吧。”周南琛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面。 　　“天哪，阿琛也太贤惠了吧？”尹菱发出难以置信的感叹，深吸了一口气，“这简直就是，妈妈的味道！” 　　“是啊，你们以前没尝过周妈妈的手艺太可惜了。”章清满眼笑意地说道。 　　尹菱吃了整整两碗臊子面，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能吃到这种人间绝味，宿醉一晚上也不亏啊。” 　　“真好意思说，也不看看是谁把你一路拖回来的。”端木柔冷哼了一声。 　　“哎呀，对不起嘛，柔姐最好啦！” 　　端木柔摇摇头，也放下碗筷，“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明天就是陈楼的追悼会了，大家都去吗？” 　　“我是要去的，总归是在同个剧组一起演过戏。”尹菱忽然一愣，“等等，清清也要去吗？” 　　“嗯。”章清吃了一口面。 　　“你真的要去？陈楼的事被炒得这么大，到时候肯定一堆媒体盯着追悼会，你……” 　　“我要去。”章清垂下眼，“就算以清默的身份，也要去看看她。” 　　“啊——昨天晚上柔姐跟我说了那个私信的事情。”尹菱叹了口气，“虽然一直跟陈楼在一个剧组里演戏，但我真没想到她竟然是一直被白以冬利用的。我就说，她虽然看上去傻乎乎的，像个学生，可心眼应该不坏才对。她一定是被她哥哥保护得太好了，才会落进这么简单的骗局里。” 　　“在这个圈子里，天真就是原罪。”端木柔摇摇头。 　　“天真不是错，错的是世界上有白以冬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凶手。”章清说。 　　“说起来，你知道孔忆山也会去陈楼的追悼会吗？”尹菱问。 　　章清一愣，“孔忆山要去？” 　　“是啊，我听说他为了这次追悼会要特意从首都飞过来。”尹菱冷哼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写进教科书里的猫哭耗子。到时候他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把你渲染成凶手的。” 　　“那正好，我还想会会这位幕后指使呢。”章清冷淡地说。 　　刚说完这句话，章清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喂？啊……真的吗？行，好的，我有空。好，那待会见。” 　　挂了电话，三个人的目光都朝章清投过来。 　　“怎么了？是谁的电话？”端木柔问。 　　“是乾坤。他说剧本已经写好了，想让我过去试试台词。” 　　“乾坤？哦，就是那个你以前玩网配的策划吧。”端木柔想了起来，“他邀请你以清默的身份复出对吧？” 　　“对。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工作要忙，就跟着玩玩好了。”章清站起身，准备去拿外套，却发现外套已经递到了他的跟前。 　　“一起去吗？”周南琛替他把外套披上。 　　“走。”章清笑笑。 　　 第66章 　　“真甜啊，真令人羡慕——”尹菱在他们俩身后故意拖着长音。 　　端木柔抬手打了一下尹菱的脑袋，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们去，免得再被狗仔逮到了。” 　　“哎哎，那我怎么办？”尹菱委委屈屈地趴在桌子上。 　　章清晃了晃手机，“你哥昨天晚上炮轰了我七八个电话，你赶紧给他打回去，叫你们家加长林肯过来接你。” 　　“我真可怜。”尹菱长叹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梵高，“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被丢下了，梵高，同是天涯沦落猫，抱抱！” 　　梵高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走了。 　　“哇，你好无情！无情渣猫！” 　　端木柔叹了口气，“我等会来接你。” 　　尹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吗？” 　　“等我把他们送过去，再回来接你。” 　　“哇！柔姐太好了！”尹菱跳起来往端木柔的方向扑，“香一个！” 　　“香个鬼，放手！” 　　经历了一番胶着战后，三个人总算成功出了门。 　　“看来你舍身救酒鬼之后，尹菱就很黏你啊。”章清笑道。 　　“我那是看她失恋了可怜。”端木柔嘁了一声，“早知道就把她扔在那不管了。”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章清伸手挡了一下，才意识到算上昏倒的一天，自己已经连着两天没出过门了。 　　周南琛的老房子离他的那个家也很近，只需要三五分钟的路程。章清忍不住往隔壁小区看了一眼，不知道老妈和萱萱怎么样了。 　　“上车吧，还愣着干嘛？”端木柔催促。 　　“哦，好，来了。”章清戴好口罩，赶紧拉开车门。 　　乾坤说他在怀水大学的校园里借到了一间录音室，怀大离市中心不算远，十分钟就到了。 　　端木柔送完他们后就回去了，剩下章清和周南琛两个人站在教学楼门口四处张望。 　　“这大学建筑怎么连个指引都没有。”章清抱怨道，“录音室在哪儿啊？” 　　“打电话问问乾坤吧。”周南琛建议。 　　章清刚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就听到远处传来乾坤的声音。 　　“默儿！这边！” 　　抬头一看，乾坤正在前面那栋教学楼朝他们招手。 　　“这里面确实不太好找，跟我来吧。”乾坤带路，领他们上了顶楼，绕了好几个弯子，才来到录音室门前，“这栋教学楼是个‘申’字型，据说是按创始人姓氏设计的，特别容易迷路……到了。” 　　乾坤推开门，录音室里已经有几个人在聊天了。看年龄和穿着，都像是学生。 　　果然，乾坤走进来以后，几个人都喊他乾老师。 　　“乾老师好！” 　　“乾老师来啦！” 　　“这几个，都是我以前带过的学生。”乾坤一一介绍，“编剧岑商，后期墨猫，这两个以后是我们的常驻cv，离离和可儿。” 　　章清朝几个人点了点头。编剧和后期是两个男孩子，分别占领了房间里唯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调音台。离离和可儿是女生，穿着高中生的校服裙，关系不错的样子手挽着手。 　　章清顿时有点头大，没想到乾坤找来的帮手竟然是学生。他可没有跟青少年相处的经验。 　　不过转念一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够一个剧组，还要靠爱发电，也只有学生愿意参与了。 　　“这两位，是当年繁音工作室的成员，清默和阿琛。” 　　周南琛的手抬了抬算是打招呼，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是清默真人啊！”那个叫可儿的女孩忍不住兴奋道，“天呐天呐，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清默真人！我真的好想立刻告诉亲友们清默默复出了啊啊啊！” 　　“不行，他的事情你们不能随随便便往外说。”乾坤拉下脸，仿佛回到了课堂上，“我相信你们，才让你们参与这个项目的。你们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关于他的事情不能随便乱说。” 　　……还签了保密协议？这么夸张？ 　　“关于这一点，我之前就提过了。”坐在电脑边的岑商开口，“只是个复出消息，用得着这么严防死守吗？就算现在不说，等我们的作品出来后大家也都会知道了。” 　　“是啊，再说他也没那么大牌吧？”墨猫翘着个二郎腿，故意拿眼睛斜着看章清，“他莫名其妙消失了七年，早就不属于这圈子的一份子了。复出就复出，还堵别人的嘴，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啊？” 　　乾坤有些着急了，“当初跟你们俩商量得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又变卦了？” 　　“我当初可没答应。”岑商盯着电脑屏幕说，“我说的是等见到人以后再说。我就是想看看放了自己粉丝七年鸽子又腆着脸回来的人是什么样。” 　　……所以说，青少年简直是宇宙第一麻烦生物。 　　“非常抱歉让大家签了份不知所云的保密协议，我可能没跟坤哥表达清楚，并不是要大家保密清默复出的消息。”章清叹了口气，取下了脸上的口罩，“我只是希望大家能保密我的真名和真实身份罢了。” 　　章清一摘下口罩，录音室一下子就陷入了寂静。 　　章清本来没指望自己能被认出来，可从这群青少年的表情上来看，他们平时应该没少看各种网络八卦消息。 　　“你、你该不会是章清吧？”可儿尖叫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没礼貌！”离离掐了可儿的手心一下，但自己的声音也在抖，“人家只是长得像而已吧。” 　　“章清，谁？”墨猫的反应慢了半拍。 　　“就是《密案》里那个凶手，前段时间传他把一个女演员逼自杀了的那个。”岑商说。 　　墨猫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这些青少年说话还真是百无禁忌。 　　“是，我就是章清。那个杀人凶手，那个演员。”章清无奈地叹了口气。 　　录音室里炸了锅。 　　“我操！真的假的？” 　　“你是那个尹问？章清？” 　　“章清就是清默？我日，这也太刺激了吧！” 　　“哥哥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也要我也要！” 　　乾坤头疼地看着章清好脾气地挨个给他们签了名，“不许说脏话！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没完没了了？差不多行了！” 　　“没事，不麻烦。”章清笑笑，签完最后一个名字收起了笔。 　　“所以你真的把那个叫陈楼的女孩逼自杀了吗？”岑商抬头，一双冷淡的眸子朝章清投来。 　　“岑商！”乾坤皱起眉。 　　章清也抬起头，跟那个叫岑商的男孩对视。岑商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但并没有避开章清的目光。 　　“不是我。”章清把目光移开，平静地说，“逼死她的是另一个人，他把这件事嫁祸在我身上了。” 　　几个学生看上去都松了口气，尽管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章清说的是实话。 　　“我就知道。”岑商点点头，“虽然你是个无赖，但看上去不像会干那种事的混蛋。” 　　章清哭笑不得，简直搞不懂这个男孩的脑回路。 　　“行了行了，你们再聊下去，一上午可就白费了。”乾坤挥挥手打断了他们，“说正事！” 　　让章清感到惊讶的是，他原本以为这几个学生只是乾坤随便从自己的学生里拉来的，可实际上这几个小孩子竟然个个都是非商配音圈的翘楚，每个人都有三年以上的经验。 　　最近网上大热的几部改编剧的staff里，都能看到这几个人的名字。章清这才知道，乾坤在幕后指导这些孩子做剧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岑商最近写的都是改编剧，改编剧毕竟比较容易受欢迎。但他一直想尝试写原创剧本，这次借着你复出的机会，可能能为我们争取一些听众。”墨猫说，“虽然不想承认，但你来当主役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小觑。” 　　“我会努力的。”章清慎重地接过了剧本。 　　章清把剧本故事大体浏览了一遍。 　　这是一个校园耽美，受是一个记忆丧失的人，攻一直陪在他身边帮助他寻找记忆，受却始终想不起自己曾经爱的人就是攻。 　　因为剧本只有上期的剧情，中期和下期还在创作中，所以这个故事还没有结局。 　　剧本里所表达的情感和台词都非常细腻优秀，让章清看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很不错的故事。”章清朝岑商点点头，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自己的赞许。 　　岑商这个孩子看起来少言寡语又冷漠，没想到竟然能写出这么优秀的剧本来。 　　岑商只是点了点头，一旁的可儿反倒一脸兴奋。 　　“对吧对吧？我也很喜欢这个故事！岑商真的很有才华，让他写改编本很屈才的！” 　　“你还是给主受配音，怎么样？”乾坤问章清。 　　“好。”章清清了清嗓子，试图把原先配剧的感觉找回来。 　　“那阿琛，你还是——” 　　乾坤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周南琛打断了，“我还可以做美工。” 　　“做美工？”乾坤愣了一下，“你不画画了？” 　　在周南琛回答之前，章清就替他抢答了，“他现在工作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画画了。” 　　“这样啊。”乾坤有些为难地说，“封面和海报确实不一定要画，但是……我们已经有一个美工了。” 　　 第67章 　　章清一愣，“是吗？” 　　乾坤点点头，“怀大美术学院的学生，做的东西不错，也愿意帮忙。” 　　“那，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就尽量说吧。”周南琛无奈道。 　　“这个，应该暂时也没有吧。”乾坤为难地抓抓头发。 　　“等一下。”章清突然灵光一闪，“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声音还蛮好听的？” 　　墨猫点点头，“是还不错，挺有范儿的。” 　　“主攻好像还没找到人吧？”章清拍了拍周南琛的肩膀，“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章清说完这话，发现几个学生都对他投来了一种意味不明的调侃目光。 　　章清顿时窘迫起来，“不是，我就是推荐一下，总得让他有点事干吧？要不然他大闲人一个……” 　　“可以，他挺好的。”墨猫一副“你不用说了我懂”的表情，“可以让他试试。” 　　“那就让阿琛试试，他当年也跟着我们干了很久，不是一点都不懂的外行人。”乾坤也点头表示同意，“默儿带一下他，你们俩去里面准备一下，录一点听听效果。” 　　“啊好。” 　　录音棚里很安静，突然之间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章清和周南琛两个人。 　　“你看过剧本了吗？” 　　周南琛点点头，“刚才你看的时候，那个叫墨猫的也给了我一份。” 　　“那我们……就试一下第一页的台词？”章清搓了搓膝盖，突然发现自己比周南琛还紧张，“录之前记得把口腔打开，活动一下面部肌肉，可以尽量减少口水音……” 　　“我知道。”周南琛笑着打断了章清，“我看过很多次。” 　　确实。 　　章清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也经常像这些孩子一样，背着书包去借一间学校的录音室。 　　负责借录音室的总是周南琛，因为他学习成绩比较好，所以老师们对他的借口总是深信不疑。 　　那时，他捧着剧本熟悉台词，周南琛就在一旁安静地画画，从不出声。 　　章清一直以为周南琛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并不知道他在画画的间隙里总是抬头看他，轻轻露出微笑。 　　“那就，开始了？”章清问。 　　“嗯，开始吧。” 　　章清清了清嗓子，冲棚外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这一幕有着跨越时间的熟悉感。 　　这一刻，他不再是星途和骂名并肩的艺人，他又回到了生命中最简单的那段时光，成了纯粹为爱奋斗的清默。 　　…… 　　“怎么样？” 　　录完了几段对白，章清紧张地走出内间，看到几个人轮流带耳机听着刚才的声音。 　　“很不错。”墨猫看上去有点惊讶，“声音干净利索，代入感也很强。他真的是第一次录音吗？” 　　章清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那我的呢？” 　　“你的啊，”墨猫思索道，“怎么说呢……” 　　对方声音里的犹豫让章清心里咯噔了一下。 　　发现对方被自己唬到，墨猫笑得很开心，“很明显，你确实是七年前的那个清默。不对，应该说台词功底比那时候优秀多了，不愧是当了演员的人。” 　　“嘿，你这小毛孩，找打是不是？”章清气恼地抬起拳头，墨猫笑嘻嘻地躲开了。 　　“你们俩都很不错，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状态还能在线。”乾坤分别拍了下两个人的肩膀，“不过还有点地方可以注意一下，就是这里……” 　　走出录音棚，已经是下午一点了。章清怀疑如果不是下午有学生要用录音室，乾坤能拽着他们录上整整一天。 　　不过他和周南琛的配合相当不错，如果没什么意外，按照这个节奏很快就能把干音录完了。 　　“有什么感想吗，阿琛？”章清笑着把口罩重新戴上。 　　“嗯。”周南琛说，“乾坤居然是他的真名吗？” 　　章清一愣，“是啊。他姓乾名坤。” 　　周南琛点点头，“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他网名。” 　　“不是，合着你半天就感叹个这个？”章清哭笑不得。 　　“怎么，要我把你从头到脚夸上一遍吗？”周南琛笑了。 　　“你意思一下不行啊？”章清锤了他一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 　　周南琛笑了笑，凑近章清的耳畔低声说：“你说台词的样子特别性感。”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酥酥痒痒的让章清差点腿软。 　　“让你夸没让你耍流氓！”章清红着脸推了周南琛一把。 　　周南琛笑着把距离拉开。现在在外面大庭广众，就算章清戴着口罩，也怕万一。 　　“走吧，回去吃饭。我给柔姐打个电话过来接咱们？”周南琛问。 　　“不急，我还想买点东西。” 　　“买什么？” 　　章清低头在手机上查着地图，“这附近有花店吗？” 　　“花店？”周南琛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章清是为了明天陈楼的追悼会，“应该有的，这是大学附近，不会没有花店的。” 　　“啊……找到了。走，陪我去买花。” 　　大学城附近的花店是间很小的店铺，刚走到店门口，一阵清新的花香就扑面而来。 　　花店的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章清和周南琛走进来的时候，小姑娘正在前台忙着算账。 　　“欢迎光临！”小姑娘见两人进门，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擦擦手迎接，“是来给男朋友买花的吗？” 　　小姑娘语气说得如此自然，让章清窘迫极了，“不是，我是……明天要参加朋友的追悼会。” 　　“这样啊。”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要什么花？都是今天刚剪下来的，非常新鲜，随便看。” 　　要送陈楼什么花呢？ 　　章清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鲜花里扫过，最后拿起了一束白百合，“就这个吧。” 　　白百合的话语是纯洁与庄严。很适合飞蛾扑火的陈楼。 　　“好的，那两位这边结账哦！两束花，一共是……” 　　两束花？ 　　章清一愣，回头看向周南琛。只见后者的怀里抱了一大束鲜艳的玫瑰，正朝他露出微笑。 　　“给男朋友买束花。”周南琛的笑意在玫瑰后面若隐若现。 　　出了店门之后，周南琛把章清手里的百合接过来，把玫瑰花塞到了他手上。 　　两人一人抱着一束花，回去的路上引来了不少人投来好奇目光。 　　“你……好端端买什么花啊。”章清一边埋怨，一边庆幸艳红的玫瑰可以挡住自己的脸，“太招摇了吧。” 　　周南琛的目光停留在章清身上，“不喜欢吗？” 　　“俗了点，不过喜欢。”章清小声说。 　　周南琛从来没给他买过花。 　　在他少不更事的时候，曾经冲周南琛抱怨过。 　　当时他还不知道周南琛的家境状况有那么糟糕，只当这个榆木脑袋把钱都拿来买画具，是个不懂情趣的木头人。 　　那时候他们学校里其他男男女女谈恋爱追女孩的阵势都很大，什么宿舍楼下表白，什么送99朵玫瑰。章清曾经抱怨过一次，别人谈恋爱都送花，就他谈恋爱送画。 　　但他也就随口说了那么一次，没想到周南琛竟然会记到现在。 　　等端木柔来接他们的时候，章清把脸埋在玫瑰的芳香里，“你还记得咱们刚谈恋爱那会吗？” 　　“记得，你把我灌醉了套路我，我就乖乖进你的圈套了。”周南琛点点头。 　　“靠，能不损人吗？怎么就套路你了。”章清笑着踢了他一下，“是你自己太木头了，我实在看不过去而已。” 　　周南琛的小心思太明显，想让人错过都不太可能。 　　自从周南琛在天台上把他救下来之后，章清就总喜欢跟他呆在一块儿。 　　在周南琛身边，有种心安的安静。 　　他话不多，目光却很温柔，愿意陪他一起疯、一起闹、一起打篮球、一起参与那些他并不感兴趣的社交。 　　当章清抬起头，总能对他上看过来的炙热目光。少年人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于是有一次聚会上，章清干脆把周南琛拖出来灌他酒，只是他也没想到这货竟然一杯不拒地全都喝完了，最后喝大了的反而是他。 　　那天晚上周南琛到底是怎么把他弄回去的，章清到今天也不知道。但醒来以后，他已经躺在周南琛的床上了。 　　周南琛这根木头，竟然在帮他宽衣解带换好衣服后就打算自己去睡沙发。气得章清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直接拽住周南琛的领子质问他。 　　“周南琛，你是不是喜欢我？” 　　章清现在回响起这件事来，竟然觉得有一丝后怕。 　　假如他当年没有喝醉，没有耍酒疯似的死皮赖脸地质问，周南琛会跟他告白吗？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也许没有那一个晚上的冲动，周南琛就会始终与他保持朋友应有的距离，连一步都不会踏出。 　　直到很多年以后，章清才知道，周南琛失去的太多，他害怕自己贪恋的美好总有一天会从指缝间溜走。越是珍惜，反倒越不敢拥有。 　　端木柔见到章清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吓了一跳，三下五除二把他拉上车。 　　“你被认出来了？粉丝送的花？有没有遇到狗仔？” 　　“他送的。”章清指了指周南琛。 　　端木柔愣了一下，这才松了口气，同时朝周南琛投去意外的眼神，“看不出来啊，你还会送花？” 　　周南琛觉得有必要反思一下自己在端木柔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第68章 　　“送你们回去，我就回酒店了。”端木柔发动汽车，“让你们俩享受一会儿二人世界，我也得好好睡一觉。” 　　章清顿时有些愧疚，“这两天辛苦了，你也也用不着太拼命……” 　　端木柔从驾驶座上歪头斜了章清一眼，“你以为老娘是为你拼命的？只有你赶紧把这阵风波撑过去，才有钱给我发工资，懂不懂？” 　　章清笑了，“到时候一定给你涨工资。” 　　就这样，两人一人抱着一束花上了楼。周南琛掏出钥匙刚打开门，梵高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哎，小心！” 　　周南琛一个侧身躲过了梵高的扑袭，成功保护了手里的花。 　　“厉害啊，难不成你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水上漂？”章清朝他抱了抱拳。 　　“漂别人漂不了，漂个梵高还是绰绰有余的。”说话的功夫，周南琛已经完成了换上拖鞋、把花放在桌子上和揪起梵高的后脖颈把他拎起来的三个动作。 　　“有花瓶吗？”章清也换上拖鞋，“先插上水，不容易干。” 　　“有瓶子，没花瓶。”周南琛迟疑了一下。 　　“能装水就行。” 　　周南琛点点头，把梵高放在地上，走到厨房去翻找了一阵，拎了两个酱油瓶子出来。 　　章清：…… 　　“你要是嫌丑，还有醋瓶子。”周南琛认真地说。 　　“没事没事，就它了。”章清赶紧说。 　　瓶子里倒是很干净，章清把两个瓶子灌上水，就要把花往里插。 　　“等等。”周南琛制止了他，“要想让花保鲜，光这样插水里是不行的。” 　　“你还懂这个？”章清愣了一下。 　　“嗯，大学的时候闲着没事，学过一点插花。”周南琛从章清手里把花接过来，拿了把剪刀，把每支花的花梗底部都斜剪了一小块儿。 　　“周大师。”章清感叹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有兴趣就了解了一下，说什么都会也太夸张了。”周南琛剪好了花梗，又往瓶子的水里加了一点盐，才把花插进去，“这样就行了，明天去追悼会的时候保证跟今天一样好看。” 　　另一束玫瑰花也如法炮制，但每支玫瑰的花梗都长短不一，插进瓶子里顿时有种错落有致的美感。 　　“牛逼。”章清发自内心地感叹。 　　“一般人看着玫瑰花不会发出这种感慨吧？”周南琛笑了。 　　“对了。”章清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从百合花里抽出了几枝，拿到了卧室里。 　　“嗯？”周南琛跟上去，发现章清把那张黑白照片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阿姨，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章清双手合十，低声说道，“虽然有点晚，但还是希望您在那边不要有牵挂，快快乐乐的。我们都很好。” 　　周南琛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章清。阳光打在百合花上，娇嫩的花瓣上还残留着水珠，好看极了。 　　章清感到自己的腰突然从身后被抱住，温暖传递了过来。 　　“谢谢。”周南琛的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在他耳畔轻声呢喃。 　　“你送了我花，怎么还要跟我说谢谢？”章清笑着，回过头在周南琛的鼻尖上吻了一下。 　　下一秒，周南琛的眼神忽然变了。激烈而热情的吻雨点般落下，等章清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压在床上了。 　　“你干嘛？”章清喘息着问，“满月之夜了？周南琛突然狼化？” 　　周南琛低头在他耳畔厮磨，声音却低沉有力，“干你。” 　　章清定定地看着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操！”章清一个翻身跨坐在了周南琛的腰上，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 　　结束的时候，窗外的夕阳都快落山了。章清赖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散了架重新拼起来似的。 　　妈的。周南琛，宝刀不老啊，混蛋！ 　　“要不要起来去洗个澡？”周南琛低头吻了一下他的耳垂。 　　“你先去吧，我再躺五分钟。”章清摆了摆手。 　　周南琛皱起那对好看的剑眉，“……疼吗？” 　　“听实话还是听假话？”章清捉过他的手玩弄着。 　　“实话。”周南琛认真地说。 　　“有点吧。毕竟我都几百年没做过爱了。”章清咬了一口周南琛的食指，“但是没事。” 　　“真的没事？”周南琛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可能没太控制好力道。” 　　这闷葫芦，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了那么久的痛苦，到现在还在为别人着想。 　　大傻子。 　　章清抱住了周南琛，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啃了一口，“我喜欢你这样。” 　　“我哪样？”没想到周南琛突然反问了过来。 　　“你……粗暴一点，挺、挺好的，就……”章清脸涨得通红，几乎用尽了生平所有的脸皮才小声说出了后面的话，“很舒服。” 　　眼看着周南琛眯起了眼，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章清连忙推了他一把，“行了吧？你大力威猛一夜七次！赶紧洗澡去！快去！” 　　周南琛笑着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起身朝浴室走去。 　　章清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眼睛瞟到垃圾桶里那个打了结的套子，脸又烫了一下。 　　也不知道周南琛是什么时候买的保险套和润滑……这闷骚混蛋，表面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不知道打着多少算盘呢。 　　浴室的方向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章清疲惫地闭上眼睛，打算眯一会。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章清不情愿地翻了个身，摸到手机，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沉默着不说话，章清愣了愣，把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陌生号码。谁啊？ 　　“喂您好？”章清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您是哪位？”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才出声，“章清？” 　　章清一愣，他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妈？” 　　他确实很早就给了朱婷自己的电话，但朱婷一次都没打来过。 　　“是我。”朱婷的声音软下来，“你在忙吗？” 　　“没有。怎么了？”章清顿时有点紧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萱萱她……” 　　“没有。她的肺炎好得挺顺利的，现在已经不怎么咳嗽了。”朱婷笑了笑。 　　“哦。”章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个，我看到关于你的新闻了。”朱婷顿了顿，说，“说是跟你同一个剧组的女主演自杀了，网上都在传，说是你把她给逼自杀的。” 　　您这消息也是不够灵通，都过去三四天了才知道。 　　“嗯，是啊。”章清苦笑道。 　　“那个女孩，你没有真的把她逼自杀吧？” 　　随之而来的问话让章清一阵烦躁，最近这个问题他已经被问得够多了。 　　“你既然不相信我，何必又来跟我求证？网上的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呗。” 　　“你这孩子！你怎么还跟当年一样拧！”朱婷提高了几分音量。 　　章清没说话。 　　沉默了几秒钟，朱婷似乎也冷静了些，“我知道不是你。你虽然性子倔了点，可不会干出这种缺德事来。你是个好孩子。” 　　章清的心底颤动了一下，他咬住指甲盖，努力把那种感觉压下去，“你打电话来就为了问这个？” 　　“……还有一件事。”听朱婷的语气，似乎不太情愿把这件事说出来。 　　“什么？” 　　“你爸爸今天，来找过我。” 　　“什么？”章清吃惊道，“他没对你们俩做什么吧？” 　　“没有，他只是说……他和那个女人分手了，想找我复婚。” 　　章清愣了一下，“他不怕带萱萱这个唐氏小孩了？” 　　本以为自己只是问了个很正常的问题，没想到电话对面的朱婷却不说话了。 　　沉默了好几秒，她才开口：“算了，这件事我不该告诉你的，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也解决不了。” 　　“解决什么？”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了响亮的啼哭声，朱婷匆匆说，“萱萱又哭了，我得挂了。” 　　“哎……” 　　章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他皱着眉盯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连周南琛走过来都没发现。 　　“看什么呢？” 　　章清猛地回过头，周南琛赤裸着上半身，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发丝上还挂着水珠，性感极了。 　　他在章清旁边坐下，朝他手机看去。 　　“有你这么正大光明偷窥人手机的吗？”章清把手机放下，不满地抱怨。 　　“我什么也没看到，你手机是黑屏的。”周南琛实话实说，“你刚刚是在欣赏自己的倒影吗？” 　　“对啊，不行？”章清挑眉，“本少爷长得这么帅气迷人，还不许我孤芳自赏一会儿了？” 　　“可以，但对门李奶奶说了，好东西应该跟其他小朋友分享。”说着，周南琛抱住章清，吻了吻他的鬓角。 　　“歪理。”章清笑得直不起腰，干脆躺在了床上。 　　今天的夜空很晴朗，能看得到一轮明亮的下弦月。 　　“其实刚刚我妈打电话来了。”章清说。 　　“怎么，有事吗？”周南琛伸手撩开章清额前一缕碎发。 　　“嗯，她先是问了我一通陈楼新闻的事，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我爸今天跑去找她，说要跟她复婚。”章清头疼地说，“我想问清楚点，她又不说了。说是跟我没关系，我解决不了。” 　　 第69章 　　“解决什么？” 　　“不知道哇。”章清郁闷地说，“她又打电话给我，又不想告诉我。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这样，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吧。” 　　“嗯。”章清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章清感觉自己后背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还能嗅到清香的沐浴露香味。 　　“不用太担心。你跟他们之间，总归有时间造成的鸿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周南琛低沉的声音听得章清耳朵痒痒的。 　　“我知道了。”章清翻了个身抱住周南琛，把脑袋往他颈窝里蹭，“我不想去洗澡了怎么办。” 　　周南琛闷笑了一声，“你想带着身上这些去明天的追悼会，我也不拦着你。” 　　“靠！”章清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往浴室冲去。 　　- 　　等章清洗完澡回来，发现周南琛已经躺进被子里闭上眼睛了。 　　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关上灯，刚想调整一个舒服睡姿的时候，就感觉到一只手从被子底下搂住了自己的腰。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章清笑着握住那只手。 　　周南琛这家伙，最近变得越来越黏人了。 　　“我睡不着。”周南琛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怎么？还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章清好笑地问。 　　“嗯。”没想到对方带着撒娇的意味应了个鼻音。 　　“你想听什么？”章清算是拿他没辙了，叹了口气。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唱的。”周南琛朝章清的方向蹭了蹭脑袋。 　　“那我就，随便唱了啊？” 　　半晌没听到周南琛的应声，章清只好清了清嗓子，哼唱起来。 　　“猫看见秋天的蝴蝶， 　　你与我分离的季节。 　　操场上的球鞋， 　　变成云彩里柔软谎言……” 　　章清的歌声很轻，轻到几乎听不清歌词。周南琛始终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窗外的夜色很浓，月光投在了泛黄发旧的窗框上。听到周南琛的呼吸逐渐平稳，章清才停下了哼唱。 　　“那我就送你们到这了。”端木柔把车停下。 　　“行，柔姐快回去吧！”尹菱第一个跳下了车，朝她比了个胜利手势，“我会保护好清清的！” 　　“你怎么保护我，用钱砸死人家吗？”章清无奈地叹了口气。 　　尹菱居然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个可能性，“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吧，对方是孔忆山。比你跟你爹加起来都有钱，他要真想把我怎么着，也没办法。”章清推开门走下车。 　　“不管怎么说，小清。”端木柔回过头看他，郑重其事地说，“还是要万事小心。” 　　“嗯。”章清叹了口气，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来参加追悼会的人比章清想象中要多，陈楼本是个毫无名气的小演员，却因为一次纵身而跃变成了热点社会新闻话题。 　　来参加她追悼会的，没有一个是真心追悼她的。聚集在这里的娱乐圈大腕、明星，无非是想借题发挥，表达一下自己对娱乐圈乱现状的痛心疾首，借机巩固人设而已。 　　整个大厅里站了那么多人，只有章清一个人手里抱着花，白色的百合在一群黑色的礼服中显得格外突兀。 　　章清走进大厅的时候，大厅了安静了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章清射过来，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围在大厅外的记者们，下一秒闪光灯就像炸弹似的朝章清轰过来。 　　周南琛在章清身侧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章清也捏了回去，示意自己没事。 　　“看什么看？”尹菱紧走几步站到章清面前，瞪着那些朝这边投来好奇目光的人，“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吗？” 　　尹菱这一声喊，惊得大家纷纷把目光收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各干各的。 　　不过还是有一些窃窃私语飘进章清的耳朵。 　　“他怎么会来？” 　　“可真不要脸啊。” 　　“明明就是他把小姑娘给逼死的。” 　　章清没有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径直走到了陈楼的牌位前。 　　牌位的照片上，陈楼的笑容俏皮可爱，让人不禁疑惑，这张照片为什么不是彩色的。 　　章清把那束百合花放在牌位前，久久地凝视着陈楼的笑容。 　　愿你在彼岸继续天真纯粹。 　　愿那边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负心之人。 　　我答应你，我会像你希望的那样，迈过所有艰难阻碍，始终朝唯一的目标前进。 　　“章清！” 　　就在这时，一个很大的声音喊住了他的名字。章清回过头，有些吃惊地看到声音主人愤怒的脸。 　　是梁宇。 　　光是这一声喊，就让嗅到爆料气息的记者们纷纷举起相机。 　　“梁宇。”章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随和，“好久不见了。” 　　“你怎么有脸来她的追悼会！”梁宇的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了好几天，“你这个杀人凶手！” 　　昔日cp反目成仇的戏码引来了大量关注，所有人都在悠哉看戏，谁也没上前劝阻。 　　“梁宇，你冷静点，大庭广众的……”章清低声道。 　　“冷静什么冷静！” 　　没想到梁宇竟然直接上手狠推了章清一把，“我让我妹妹跟你一起演戏，我信任你！结果你逼得她自杀了！” 　　“你干什么？”周南琛一个跨步向前挡在章清面前。 　　“你是谁？也是他的人？”梁宇似乎一点都不记得他们曾经一起吃过饭了，“出去！我小妹的追悼会上不欢迎杀人凶手和他的帮凶！” 　　“梁宇你干什么？连你也信那些营销号胡言乱语吗？”尹菱冲过来拦在梁宇面前。 　　“关你屁事，你给我让开！” 　　“你还要动手了是不是？”尹菱脸上没有半分怯意，“你来啊！你再推一下试试？”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一群看客围成一个圈，却没有谁敢出面劝阻。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来。 　　“追悼会是给死者提供宁静的地方，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是对逝者的不敬。” 　　章清回过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手上拿着根同样名贵的手杖，朝这边走过来。 　　“孔忆山。”尹菱小声嘀咕。 　　这就是孔忆山？章清把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来人梳着精神的背头，虽然鬓角有了白发，但仍旧意气风发，看上去像个老绅士，很有气质。 　　梁宇显然也认出了孔忆山，有些忌惮地看了他一眼，却仍不想妥协，“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是他害死了我妹妹？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脸来参加她的追悼会！” 　　“但据我所知，警方出具的报告上，令妹是自杀吧？”孔忆山目光灼灼地看向梁宇，“似乎除了网络谣传，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章先生逼死了令妹。” 　　“这世界上无风不起浪，他是男主角，是整个剧组里跟她关系最近的人！”梁宇大声反驳。 　　孔忆山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说明你对妹妹的人际关系并没有那么了解吧。嘴上说着多么爱自己的妹妹，实际上妹妹临死之前什么都没告诉你。你不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得很差劲吗？” 　　看得出梁宇被这句话惹怒了，但他没法冲撞孔忆山这样的人物，只是低下头，拳头在身体两侧握得紧紧的。 　　“何况，我不认为杀人凶手会特意给自己的受害者买这么大一束漂亮的百合花。”孔忆山转过身，看向陈楼牌位下放着的那束花，眼神变得柔和起来，“逝者已逝，就让她安息吧。” 　　章清冷冷地注视着孔忆山的背影。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明明就是你，却兔死狐悲地做出一副好人的样子。 　　真不愧是杀人于无形的资本家。 　　有了孔忆山的干涉，追悼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了。 　　章清并不想在这地方多呆，结束之后就想带周南琛和尹菱离开。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孔忆山就笑眯眯地过来搭话。 　　“章先生，这两天辛苦了。平白无故遭受莫须有的罪名，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章清停下了脚步，和孔忆山对视着，“我跟梁宇确实有些误会，但有一点我跟他观点一致。” 　　“什么？” 　　“追悼会上，不欢迎杀人凶手。”章清平静地说。 　　孔忆山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伙子，真是后生可畏。” 　　章清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别对我这么大敌意。”孔忆山还是笑眯眯的，“我来呢，只是想说，这附近刚好有一家不错的馆子。所以想来问问章先生，孔某有没有这个面子，能请章先生一起共进午餐？” 　　“清清别去，他肯定不安好心！”一旁的尹菱脱口而出。 　　“尹家大小姐。”孔忆山摇了摇头，“看到你就像看到尹平峰年轻的样子，你和你爹还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尹菱瞪大了眼睛，“你——” 　　“可以。”章清打断了尹菱的话，朝孔忆山点点头，“孔先生赏脸，晚辈怎么能拒绝呢。” 　　“好啊，那请。”孔忆山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南琛始终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抓住了章清的衣袖。 　　章清回身朝他笑笑，周南琛这才松开了手。 　　“您先请。”章清不卑不亢道。 　　 第70章 　　章清坐上了孔忆山的商务加长车，司机和后排乘客之间有一块水晶屏幕相隔，座位上有咖啡、牛奶、饮料和瓜子随时准备着。除了司机外，车上还有两个保镖随身跟随，同时负责服务员的工作，给他们端茶送水。 　　章清也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了资本家的生活。 　　“你放心，我们去的地方不会有记者，也不会有人偷拍。”孔忆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知道。有人说我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都不够炖一锅红烧肉的。”章清说。 　　孔忆山哈哈大笑，“你这年轻人，倒是有意思。” 　　确实如孔忆山所言，章清一路上没看到任何狗仔记者。最后他们停在一栋看上去其貌不扬、也没有任何招牌的建筑物面前。 　　走进去以后，里面确实是饭店。但跟平常见到的饭店不一样，没有摆满桌椅的大厅，只有雅间，装修也非常精致温馨，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多钱。 　　这里应该是不对外开放、只服务于顶层大佬的私人餐馆。 　　孔忆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慢条斯理地喝着。 　　“老了啊。”他放下咖啡，笑着摇摇头，“年轻的时候饭局上喝七八两白酒都不带脸红，现在就不敢了。我的医生嘱咐我禁烟禁酒，连咖啡也要少喝，说对神经不好。” 　　“吸烟喝酒确实对身体没什么好处。”章清笑笑。 　　孔忆山赞同地点了点头，“人人都知道，可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人酗烟酗酒。死亡看起来离我们太远，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啊。” 　　这只老狐狸，还真有脸在这里事不关己地感慨人生。 　　“这世界上有的人每天赚的盆满钵满，日日骄奢淫逸；有的人却一生孤独，奉献自己的全部只求被爱。”章清说，“没有谁渴望死亡，死亡只是万般无奈之下最绝望痛苦的选择。” 　　孔忆山听了只是呵呵一笑，“你是不是以为，这些针对你的风言风语，是我为了帮白以冬而动用势力营造出来的？” 　　章清没说话。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孔忆山说，“金太太你认识吗？” 　　章清迷茫地摇了摇头。 　　“金芳，钱爱国的老婆。” 　　钱爱国？这个名字章清就熟悉了。 　　钱爱国是国内排名前三的视频网站的执行CEO，这个名字混圈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孔忆山点了点头，继续说：“金芳那女人，可是个悍妇。她这人喜欢玩儿，玩的还总是很大，总喜欢举办一些糜烂的Party。但架不住她手下有顶尖的人脉资源，所以往她身上扑的年轻人照样前赴后继。我就是在她的聚会上认识白以冬那个小伙子的。” 　　聚会…… 　　“他被金芳折磨得很惨，是我送他去医院的。”孔忆山说，“听说在金芳的情人里，就数他乖巧听话，什么都受得下来。金芳经常以折磨他为乐趣，显摆给我们看。” 　　章清沉默了，孔忆山话中的那个白以冬，似乎和他认识的白以冬根本不是一个人。 　　“人被折磨得久了，自己心理也会变态的。”孔忆山笑着说，“我跟他之间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关系。无论是对那个女孩的精神暴力，还是事后嫁祸给你，都不是我授意的。那几个放出风言风语的营销号确实挂在我公司名下，但实际拥有人是他和他的工作室。对于他的做法，我也是前几天才刚刚知道的。” 　　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责任全摘出去了？章清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当然，我不是说我在这女孩的死上一点责任都没有。但要说来，该负责的，应该是这整个混乱而畸形的娱乐圈吧。” 　　孔忆山端起杯子，啜饮一口咖啡，“我认识一个女孩，在刚出道没多久的时候就被剧组的导演给强丶奸了。为了封住她的嘴，导演塞给她不少戏份和镜头，不过就这样也没能捧红她，反倒被对手公司爆了黑料，说她潜规则上位。这姑娘是有男朋友的，知道这事之后，男朋友跟她分手，连她妈都把她扫地出门。后来她得了抑郁症，抱着自己养的猫，从天台上跳下去了。” 　　孔忆山忽然伸出手指了指窗外，“就在对面那栋楼。这事之后，他们才把顶楼给封上了。” 　　章清惊讶地朝窗外看去。 　　孔忆山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令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章清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强大的压迫感，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告诉他，他是一名上位者。 　　这时，几个服务生陆续端上了菜肴，精致得有如雕刻出的艺术作品，章清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绝对消费不起的东西。 　　“好了，吃饭吧。”孔忆山笑眯眯地拿起了筷子，“尝尝，他们家的东西都很不错的。” 　　章清拿起筷子，抬头看向孔忆山，“孔先生，您特意把我叫出来吃这顿饭，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澄清的吧？” 　　孔忆山笑着说，“我对你有点好奇。” 　　“好奇？” 　　“小冬对付过很多人，他曾经轻轻松松搞垮过林升娱乐的一整个男团。”孔忆山不疾不徐地说，“但这次对付你，他却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动用了很多人脉手段和金钱。在我看来，你只是个初出茅庐碰巧蹭上大剧组热度才小火一把的新兵蛋子，但他却说，整你，一定要将你置之死地。否则只要有一根稻草，你就能从深渊里爬上来。” 　　章清眯起了眼睛。 　　“一般人被全网辱骂到这个地步，不说精神崩溃，也绝对没有胆量像个没事人一样来参加受害者的追悼会。”孔忆山打量着章清，“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 　　“孔先生，现在的境遇，与我所经历过的绝望相比，只是九牛一毛。”章清笑了笑，“我不觉得我会被白以冬这点伎俩就轻易打倒。” 　　“哦？对于接不到任何片约和代言的人来说，口气还真是大啊。” 　　说着，孔忆山身体前倾，把二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些，“不过，你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这么长时间的空窗期太委屈你了。我有一个朋友，他的综艺节目还缺一位嘉宾，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孔忆山掏出一张名片，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你想让我上综艺？”章清愕然地接过名片。 　　“而且是收视率前三的，当前最热门的节目。” 　　名片上写着章清非常熟悉的制作人的名字。 　　这个节目的份量不是一般的沉，这是连梁宇最红的时候也没有上过的节目。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暴露在大众视线面前，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吧。”章清捏紧了那张名片。 　　“大众怎么想，我一个老头子怎么会知道呢。”孔忆山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在给小冬安排资源的时候，恰好空出了一个位置，正愁挑不到人罢了。” 　　“白以冬也在这个节目里？”章清猛地抬头。 　　“如何？你要拒绝吗？”孔忆山饶有兴趣地看着章清，“这个节目的片酬可是相当不菲，拒绝了这一次，可就不知道你这辈子还能不能有下一次了。” 　　这个人，就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他想看他在最负骂名的情况下上最热门的综艺节目，想看他和白以冬在同一个节目里如何竞争。 　　看来资本家们平时的生活也挺无聊啊。 　　“我去。”章清把那张名片收好，朝孔忆山露出个笑容，“多谢孔先生的邀请。” 　　- 　　吃完这顿饭，孔忆山很绅士地叫司机把章清送了回去。 　　“怎么样？那个孔忆山没有为难你什么吧？”端木柔第一个冲上来问。 　　“算不上为难。他要想为难我，我今天压根就出不了那道门。”章清说着，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那他叫你吃饭是要干什么？”端木柔追问。 　　“他说诬陷我的事是白以冬一个人的主意，虽然用的是他公司名下的营销号，但他对这事不知情。”章清说。 　　“你信吗？”周南琛问。 　　“资本家嘴里的话，得掰下四分之三扔茅坑里去。”章清说，“他就是想看热闹而已。” 　　“看什么热闹？” 　　“他邀请我上声声世世。”章清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放在了两人面前。 　　“声声世世？”端木柔吃惊道，“那不是……等等，你这种时期让你上这么热门的节目，他什么意思？” 　　“所以我才说，他想看我热闹。”章清冷笑一声，“白以冬也在这一期。” 　　“那你就同意了？”端木柔问。 　　“为什么不同意？有曝光有片酬有热度，拒绝了才是傻子。”章清轻笑一声，“他不是想看热闹吗？就让他看个够好了。” 　　端木柔轻轻叹了口气，“小清，你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变了不少。” 　　“变得鲁莽又冲动了？”章清问。 　　端木柔摇头，“是变得更顽强了，像根野草，任凭什么巨大的风吹来都不会轻易低头。” 　　章清一怔。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像一片浮萍，随波逐流，好像没什么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踏实的目标。”端木柔朝章清笑道，“但现在，我能感觉到你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迈在地面上的。就算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能沉着冷静地处理。老实说，真是让我挺意外的。” 　　“在这个圈子里呆的久了，都是会被改变的。”章清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人被击倒了，有些人更加坚定。” 　　他之所以变得更加坚定的原因，无非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渴望的人，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未来，绝对不会再让它从指缝间溜走。 　　 第71章 　　“那个梁宇，变化也挺大的吧。”周南琛说，“我记得以前见他的时候，他是个热情有礼的人，没想到这次追悼会上竟然对你这样大喊大叫。” 　　“是啊，亏得那小子以前还跟你一起演过对手戏，还一起炒过cp。怎么会就这么轻信网上的谣言呢？”端木柔皱起眉。 　　“他这段时间也经历了不少事吧。”章清摇摇头，“先是被金主当街抢人，然后私生活被曝光惹了一身骂名，现在陈楼又突然自杀身亡……他一定很崩溃吧。” 　　“这些媒体人的速度可真够快的，这才多长时间，就有陈楼追悼会的新闻了。”端木柔浏览着新闻页面。 　　“说什么了？”周南琛走过去。 　　“章清为自杀女孩献上百合，梁宇无能狂怒诬陷前cp为杀人凶手？”端木柔把新闻的标题念出来，有些惊讶，“矛头竟然不是指向你的？” 　　“梁宇掺合进这件事，相当于主动把矛头揽给了自己。”章清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之前就有黑料在身，网友本来就喜欢吃反转瓜，媒体当然乐意往这个方向报道。” 　　没多久，网上就出现了很多在追悼会外围拍摄的小视频，清楚地拍到了梁宇伸手推人的那一下。 　　该条新闻下的评论吵翻了天，基本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坚定认为章清就是逼死陈楼的凶手的，他们觉得梁宇作为陈楼的哥哥，对凶手愤怒理所应当。别说推一下了，就算一个上勾拳过去都是合情合理的。 　　另一派是支持章清的，认为确实没有证据证明章清逼死了陈楼，并且觉得如果真是杀人凶手，是不会顶着负面舆论来追悼会上给逝者送花的。 　　虽然对梁宇有点过意不去，但这次确实借他的出场给自己挽回了一丝声誉。 　　虽然为他说话的人在舆论上仍旧不占优势，被人按头粉丝，阴阳怪气地嘲讽。 　　当然，还有一群cp女孩为宇清cp的BE黯然失神，她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在这次闹剧里，舆论始终是有争议的。 　　黑料算不上什么，只要还有争议，只要大家还在为他的名字而争吵，他就没有输。 　　吃过饭后，周南琛问他那个节目在哪里录制。 　　“在首都，从这边坐飞机也就三四个小时的事。”章清说。 　　“什么时候开始录？”周南琛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后天开录，我明天一早就出发。”章清朝端木柔努了努嘴，“柔姐，帮我看看票吧。” 　　“嘿，你刚倒是不说。”端木柔抱怨道，拿起手机准备买票。 　　“我也一起去。”周南琛马上说。 　　章清摇摇头，“你去了，梵高谁来照顾？这里又没有隔壁李奶奶了。你难道要说把端木柔留在这，你跟我去吗？” 　　“但是……” 　　“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我也是个成年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的，放心。”章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好吧。”周南琛点点头。 　　“小清说得对，你就是给他操心太多了。”端木柔说道，“我看你这样，不像他男朋友，倒像是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 　　眼看着周南琛嘴角上扬，章清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对了，我出去一下，你们晚饭可以不用等我吃了。”章清站起来。 　　“去哪？”端木柔问。 　　“我想去我妈那看一看。”章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她昨天晚上给我打了通不明不白的电话，我不太放心，还是想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周南琛站了起来，还没等章清说出什么话，就抢先打断了他，“你明天就要走了，还不许我跟你多待一会儿吗？” 　　周南琛这话说得楚楚可怜，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好好好，搞得我好像在欺负你一样的。”章清嘟囔道，“走吧走吧。” 　　“我给你订了明天早上九点的票，要早起，记得别回来太晚。”端木柔说，“你们俩晚上也别折腾得太晚了。” 　　“知道了。”章清一边应着一边走出门，等门关上的时候他才愣了愣，反应过来端木柔话里的意思。 　　“靠。”章清不小声嘟囔，“关我什么事，要折腾也是这木头混蛋要折腾。” 　　一回头，就对上了周南琛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章清浑身发毛。 　　“走了走了。”章清戴上口罩，拽着他往隔壁小区的方向走去。 　　章清在自家门口敲了很久的门，但并没人应。 　　“不在家吗？”周南琛问。 　　“可能吧。”章清叹了口气，“早知道提前给她打个电话了。” 　　就在这时候，周南琛“哎”了一声。章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一个小脑袋正从楼上的窗户探出来。 　　“那不是萱萱吗？萱萱一个人在家？” 　　“她会开门吗？”周南琛问。 　　“应该不……”章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没多久，楼道门就被打开了。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抬头盯着章清一个劲地看。 　　“咦，萱萱这么厉害，会自己开门啊。”章清在萱萱面前蹲下，想摸摸她的头，“不过记得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要不然——” 　　章清的手还没碰到萱萱的头，萱萱就像只野猫似的嗖地一声蹿到楼上去了。 　　“哎……” 　　“走吧，上去看看。”周南琛从后面跟上来。 　　朱婷果然是不在家，萱萱一个人噔噔噔地跑上了楼，没有理会跟上来的章清和周南琛，自己跑到房间里去了。 　　“等一会吧，说不定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章清点点头，有些好奇地走进那个原先是自己的，如今是萱萱的房间里。 　　萱萱趴在地上，把凳子当桌子，正拿着一只蜡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这小孩不但不会说话，性格也古怪得很，给他们开了门却又没有半点交流的意思，就闷头干自己的事。 　　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小女孩，章清真的无法想象她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在画什么呢？” 　　周南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在萱萱的面前蹲了下。但萱萱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连头都没抬，继续拿笔在纸上画着。 　　章清的目光移到那张纸上，看到纸上画了很多不知所云的黄色点点。 　　“这是什么？”周南琛问。 　　萱萱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但换了一支蓝色的蜡笔，开始把黄色的点点周围全涂上颜色。 　　“我知道了，她在画星星。”周南琛轻声说。随后竟然在萱萱对面的地上盘腿坐下，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只蜡笔，然后在星空的下面画了一棵树和一只小鸟。 　　章清看着这一幕，几乎屏住了呼吸。 　　周南琛因为受到母亲去世的创伤而无法再画画了，他们重逢以来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南琛在工作之外的情况下，真正意义上的画画。 　　尽管只是一支蜡笔，尽管只是三两笔就能画出来的简笔画。 　　也许是因为面对孩子，他没有防备之心。从他流畅的笔触上就能看出来，他的技巧并没有生疏。 　　萱萱看到自己画上的树和小鸟，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向周南琛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她抓起一支绿色的画笔，在周南琛画的树和鸟旁边涂了很多锯齿，章清看出来她画的是小草。 　　周南琛就又用红色的蜡笔，在萱萱的锯齿旁边点缀了几朵小花。 　　萱萱咯咯地笑了起来，章清有些吃惊地看着，上回他们见到萱萱的时候，这孩子除了拿石头砸他们，就是朝她妈大哭大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像个正常孩子一样露出笑容。 　　萱萱又拿起黄色画笔，在她的星空上涂了一个很大的圆点，几乎占了整片天空的四分之一。 　　“这是什么？”周南琛仔细看了看，“是月亮吗？” 　　萱萱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周南琛，用非常慢的语速说，“希望。” 　　萱萱这一开口，把两个大人都惊到了。朱婷说萱萱一直不会说话，连妈妈都不会叫，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说出了这么一鸣惊人的话。 　　“希望？”看得出周南琛在尽量克制自己的吃惊。 　　萱萱点了点头，咯咯地笑，用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圆，“大大的，会发光的！希望！” 　　章清突然眼圈一红，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惹人怜惜。 　　就在这时，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章清和周南琛回过头，刚好和朱婷的目光对上了。 　　“哎哟！”朱婷吓了一跳，看清两人的脸后才松了口气，“你们俩是怎么进来的？我忘了锁门吗？” 　　“是萱萱给我们开的门。”章清说。 　　“她没那么聪明，多半是我没关好门，她看到你们就跑出来了吧。”朱婷一边说，一边匆匆忙忙换好鞋，把手里的菜放进厨房。 　　“她刚刚还跟我们说话了呢。”章清皱起眉，“就刚才画画的时候。” 　　“不可能。”朱婷的表情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我养她这么大连声妈妈都没听她喊过，还说话呢。她肯定是发出什么奇怪的叫声让你们听错了。” 　　章清不说话了，朱婷这副口气他很熟悉。小时候，每当学校老师或者其他亲戚夸赞他懂事、努力、成绩好的时候，朱婷也总是用这样的口气反驳。 　　“不可能不可能，他哪有努力，一天到晚在家净玩儿了。你们知道，前两天还让我从他屋里搜出十几本课外书来，都不知道背着我们藏了多久了……” 　　“好什么好，哪里比得上你家的，又乖又听话。我家这个又笨又不听话，一天到晚脑子里跟装了浆糊似的！打，怎么不打，他爹可没少抽他，孩子不打不成器啊！” 　　朱婷的话打断了章清的思绪。 　　“哎，既然来都来了，就留下吃饭吧！”朱婷热情地说，“刚好我买了不少菜，够你们两个大小伙子吃的了。” 　　“你要是不想留，我们就走。”周南琛在章清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没事。”章清也低声回了周南琛一句，然后朝朱婷笑了笑，“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第72章 　　周南琛跟着朱婷去厨房里帮忙，章清怕把厨房炸了，自觉地在客厅里逗萱萱。 　　“你说，你妈妈为什么不相信你会说话呢？”章清蹲在萱萱身边，有些怅然地说，“你既然会说话，怎么从来没跟你妈妈说过话呢？” 　　然而萱萱没理他，兀自坐在地板上玩着她的小汽车。 　　章清叹了口气，只好由她去了。 　　朱婷今天不知为何心情很好，丝毫没有昨天给他打电话那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一共就三个人吃饭，朱婷和周南琛竟然做出了四菜一汤，满满地摆在桌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过什么大节。 　　“来，是不是好久没尝你妈妈的手艺了？”朱婷很热情地给章清夹菜，“特意给你做的可乐鸡翅，我记得你以前可喜欢吃这个了。” 　　其实他也算不上多么爱吃鸡翅，只是朱婷做饭的水平实在不怎么高，唯有可乐鸡翅最简单粗暴，把鸡翅往可乐里一扔，出来的东西总归不会太难吃罢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章清忍不住笑了，“我本来昨天接了你电话有点担心才过来看看的。” 　　朱婷有些腼腆地笑了，“哎呀，你看看你这孩子，还知道担心我。妈妈没事，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对了，我往你银行卡上打了五万，等过一阵子我们再宽裕些，就能把钱都还上了。” 　　章清有些吃惊，“你不用这么早就还的，我也不是很着急……” 　　“没关系，以后家里就不会这么紧张了。”朱婷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你爸爸他，这次是真心回头是岸了。” 　　“你打算跟他复婚？”章清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啊。昨天给你打了电话以后，他又来找过我一回。你能想象吗？你爸爸那么好面子的男人，竟然哭着求我原谅他。”朱婷叹了口气，“他说那个小三就是看上了他的钱，根本就不爱他，还卷着他的钱跑掉了。他说他现在特别后悔，再也不搞那些花花肠子了，要重新把生意做起来……” 　　章清皱起眉，“那你就……这样原谅他了？” 　　“不原谅还能怎么办呢。”朱婷苦笑了一下，“我现在也想开了，男人嘛，都会犯错的。好歹到最后，他的心思还是在我身上，我已经够满足的了。我想明白了，人活着还是应该多为自己着想，不能总是委屈自己，要不然生活多苦啊……” 　　章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朱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委屈不委屈的，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你说我爸跟你离婚，是因为萱萱。”章清问，“那这次要跟你复婚，也就是说他能接受萱萱的情况了？” 　　“关于这件事，是这样的。”朱婷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我跟你爸爸昨天很认真地商量了一下，离婚这几年我带着萱萱，经济情况一直不好，而你爸爸的钱又被那个女人骗走了不少。所以思来想去，我们觉得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章清打断了朱婷的话。 　　“你们打算把萱萱送走？” 　　朱婷皱起了眉，“你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像我们是什么没心没肺的无情父母似的！萱萱已经五岁了，连话都不会说，更没法上学！我已经在你身上花费够多了，还要我再在一个智障孩子身上花费这么多精力和金钱，你不觉得老天对我很不公平吗？” 　　朱婷说着说着流起眼泪来，“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活，我把心全都放在这个家上，结果这个家现在怎么样了？我儿子离家出走了，我女儿是个低能儿，我丈夫还抛弃我跟别的女人走了！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开始新生活了，我有享受自己生活的权利！” 　　“那萱萱呢？萱萱就没有吗？”章清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她就不配享受生活吗？” 　　“章清！”朱婷尖声叫道，“你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没权利再管我们家的事了！” 　　章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你还知道她是你妹妹？”朱婷冷嘲热讽，“这么多年了，你有一次回来看过你妹妹吗？你也好意思说她是你妹妹！” 　　“啪”地一声，章清把筷子往碗上一扣，这声音似乎吓到了趴在一边玩的萱萱，她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在这刺耳的哭声里，章清转头就走。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待哪怕一分钟都会立刻疯掉。 　　他太天真了。 　　他就不应该对这个女人、对这个曾经的家还抱有任何幻想。 　　“章清！” 　　周南琛小跑了好几步才追上他，他一把拉住章清的手腕，强迫他停下脚步。此时，他们离朱婷那栋楼已经很远了。 　　“我再也不会管她的事了，我再也不会管他们家的事了！”章清红着眼眶吼道。 　　“那就不管了。”周南琛从章清的口袋里摸出口罩，替他戴上。 　　“我看着很闲吗？我自己那一大堆事情都没人替我考虑！谁稀罕管他们离婚还是结婚啊？”章清吼道，“都毁了我一个了还不够吗？还要再把萱萱的人生也毁掉吗？” 　　“不要管了。”周南琛捧起章清的脸，用拇指指腹拭去他眼角的一点潮湿，“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后天的节目，是赢下白以冬。不要让任何事分你的心。” 　　章清深深地叹了口气，抱住了周南琛。 　　周南琛伸手轻轻拍了拍章清的后背。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和梵高在家里好好等我，一周就回来了。”章清闷闷地说。 　　“好。”周南琛亲了亲章清的鬓角。 　　第二天一早，章清和端木柔就赶到了飞机场。不过周南琛这个早起怪竟然起得比他俩还早，并且提前做好了早餐，又买了些速食给章清在路上带着。 　　“你的药都带好了吗？”周南琛一边替章清检查行李一边问。 　　“带好了，放心，都装进去了。” 　　“那我怎么看到卧室里还有一盒这个？”周南琛拿出上面写着利培酮的药盒，“这个不带了吗？” 　　章清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利培酮了，他越来越相信陈医生的话。 　　心结，还是需要由自己来解开。 　　“不带了，你放着吧，或者扔了也行。”章清朝他笑笑，低声补了一句，“我现在有你了，你比药管用。” 　　“行了行了，还打情骂俏呢，一会儿要赶不上飞机了。”端木柔抱怨道。 　　周南琛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机场，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忙了一通，总算上了飞机坐下来。 　　章清打开手机，周南琛的消息就啪啪地弹了出来。 　　——天气转凉，记得多穿衣服，别感冒。 　　——好好吃饭，少吃生冷油腻的食物，注意肠胃。 　　——常备药放在你包里第一层，换洗衣服在第二层，电脑和充电器在第三层。集中精力准备节目吧，我和梵高等你胜利归来。 　　章清笑了，打字回复。 　　——谢了，周妈妈。 　　——不客气，傻儿子。 　　这混蛋，不惜承认自己妈妈属性也要占他便宜。 　　——飞机还没开，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那就想一下，然后全神贯注地去赢下比赛。 　　章清笑了，这时，飞机也准时准备起飞了。 　　——起飞了，到了以后给你电话。 　　——飞吧。我在悬崖的这边等着。 　　“傻笑。”端木柔用胳膊肘戳了章清一下。 　　章清干咳了一声，放下手机，“才没有。” 　　“睡一会吧，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养精蓄锐，才能战无不胜！”端木柔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拳头，“现在先把其他事情放在一边，集中精力准备你的歌和比赛。” 　　“好。”章清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中午，飞机降落在了首都机场。章清打电话给周南琛报过平安之后，就和端木柔先去节目现场报道。 　　声声世世是个歌曲类综艺，但和其他选秀类节目不同，它强调表演及歌曲内表现的情感要素。除了唱功之外，还要求节目整体表现出的情感能触动到评委及现场观众。 　　选拔冠军也是从表演效果、唱功和情感表达三方面综合考虑，这也是它能从诸多综艺节目中脱颖而出的原因。 　　这一次，参加节目的选手都有节目组安排的宿舍，不需要自己再自费找酒店了。所以拎着行李报完道后，就能立刻入住宿舍。 　　“章清先生是吗？”负责接待的女性有着甜美可人的笑容，“在这边签字确认一下就可以了。您的房间在203，和钱子墨先生在同一间。您看您对住房安排有什么意见吗？” 　　钱子墨？没听说过。 　　“没有，就这样吧。”章清朝接待笑了笑。 　　章清刚签好了字，打算拖着行李离开，就有个人走到了自己身边。 　　“白以冬先生是吗？在这边签字确认一下。” 　　章清抬起头，正对上了白以冬那双挑衅的眸子。 　　“真巧啊，章先生。”白以冬阴阳怪气地打招呼，“竟然能跟你恰好在同一个节目里遇见。” 　　章清朝他笑笑，“是啊，真巧，没想到白先生会跟我这种小人物一起上综艺，我还以为你早就在为春晚做准备了。” 　　 第73章 　　空气里的硝烟味越来越浓郁，负责接待的女性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状况，诚惶诚恐地不知如何劝架。 　　就在这时候，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签到是在这签吗？” 　　章清和白以冬同时回过头，章清顿时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这个人。 　　墨猫？ 　　“墨——” 　　“钱子墨。”墨猫打断了他的话，伸出手跟章清握了握，“很高兴认识你。” 　　“啊，你好，你好。”章清反应过来，也跟他握了握手。 　　空气里的硝烟味被墨猫的到来而打断了，白以冬收敛起带有敌意的眼神，默默签下自己的名字，拖着行李走远了。 　　墨猫饶有兴趣地看了白以冬一眼，才低头签下了名字，然后拍了拍章清的肩膀，“走吧，舍友，请多关照。” 　　跟在后面进来的端木柔好奇地看向墨猫和章清，但也没有直接开口询问，只是跟章清说，“那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去找节目组问问明天录制的情况。” 　　“行，辛苦你了。” 　　- 　　章清和墨猫肩并肩地顺着接待员的指引找到了宿舍。宿舍的条件看起来还不错，两人间，有空调也有独立卫浴，虽然没酒店房间那么大，但设备也挺齐全。 　　“行了，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吧？”关上门之后，墨猫把行李往地上随便一扔，就往靠窗的床上大字型一躺。 　　“你为什么会在这？”章清好奇地问。 　　“唱歌算我业余爱好。我爸不想我一天到晚老是做那些没用的广播剧，就把我塞进这个节目了，让我‘培养培养正经爱好’。”墨猫一脸地兴致缺缺，“我又不好意思不给他面子，幸好有你跟我在一块，感觉也没那么无聊。” 　　章清愣住了，“你爸是谁？” 　　墨猫叹了口气，嘟囔：“钱爱国呗。” 　　章清：…… 　　钱爱国？就是包养白以冬的富婆的老公？也就是说……包养了白以冬的是墨猫他妈？！ 　　章清混乱了。 　　墨猫，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想上这个节目吗？在你这居然变成敷衍老爸的手段？ 　　这，就是拼爹吗？ 　　“那个白以冬，他跟你有什么过节吗？”墨猫问道，“我看你们俩说话呛得很。” 　　章清的脸色沉下来，“嗯，还记得当时岑商问我，我到底有没有逼死陈楼吗？” 　　墨猫点点头，“你说逼死她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白以冬。” 　　墨猫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怪不得。这事确实挺像他能干出的事。” 　　“你对白以冬这个人，有多少了解？”章清问。 　　“不多，我不喜欢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我知道他是我妈养的小情人。”墨猫说着，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没想到墨猫把话说得这么直接，章清反倒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我爸妈从小就不管我，我是保姆带大的。名义上是工作忙，其实我知道他们俩压根就不在乎。”墨猫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他俩为了应付媒体，展现夫妻恩爱的道具。我一直都知道他们俩结婚是利益需求，双方背地里都不知道养了多少小情人。” 　　这孩子看着只是大学生的年龄，没想到对这些事情倒看得透彻。 　　“我不喜欢娱乐圈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就喜欢跟朋友一起配配音做做剧，可我爸妈就是不喜欢我搞这个。”钱子墨不屑地说道，“我又不差钱，真不知道他们反对个什么劲。” 　　……钱子墨同学，你这番发言要是说出去，可是会被别人暴打的。 　　“那你呢？”墨猫翻了个身，好奇地问，“你最近不是那什么，黑料挺多的吗？怎么能拿到这个节目的资源，攀上大佬了？” 　　“与其说是攀上了，不如说是被大佬盯上了。”章清苦笑一声，“这位大佬看来是每天闲得很，就想看我跟白以冬拼个你死我活。” 　　“那个姓白的小子最近好像挺火的，靠我妈拿了不少资源。”墨猫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好奇地问，“你觉得你能赢得过他吗？” 　　“我不需要赢过他。”章清摇摇头，笑了笑，“我只需要做到不输，就可以了。” 　　“你这人，有点意思。”墨猫摸摸下巴，饶有兴趣，“这么有意思的人，火不起来可惜了。” 　　章清失笑，“你说得倒轻巧，你当是点火柴呢，随随便便就能火。” 　　“我可不懂你们娱乐圈乱七八糟的花花肠子。”墨猫伸了个懒腰，“我是来唱歌的，早点上完节目我早点回家。” 　　“明天要唱的歌，你已经准备好了吗？”章清问。 　　“昂。我再怎么敷衍，也不能在这么大的节目上出糗吧？”墨猫说，“不过听说除了唱歌，还有个环节是双人一组的表演。” 　　“那个即兴表演是吧。”章清说，“随机抽两个人为一组，就一个主题来演绎。” 　　“什么随机啊，一看你上的综艺就少。”墨猫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说是随机，其实一早就安排好了，不然你还真以为那么多人有能力‘即兴’发挥啊？看情况，咱们两个在一间宿舍，到时候多半就是安排我们俩一起了。” 　　“这样啊。”章清总觉得有点不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被一个学生给教育了。 　　“多半等人到齐以后，明天双人表演的题目就会送过来了。这样我们就有至少一晚上的时间来思考。”墨猫说完，从床上一跃而起，“哎，你饿不饿？我们先出去吃饭吧！” 　　看着墨猫那轻松自在满不在乎的样子，章清无奈地笑了笑，竟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紧张了。 　　“好，走吧。” 　　“想吃什么？我请你。”墨猫拍拍胸脯。 　　“年龄不大，口气不小啊。”章清调侃道，“你想吃什么？” 　　“我啊，我想吃烤肉。怎么样？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烤肉，保准你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墨猫冲他竖大拇指。 　　章清有点犹豫，烤肉店一般人都不少，如果被人认出来，还是件挺麻烦的事情…… 　　墨猫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怕狗仔盯上你吧？那大可放心，那家店肯定不会出这种情况的，走吧。” 　　对方都这样说了，章清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点点头，跟着墨猫出了门。 　　-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就远超章清的想象了。 　　先是一出宿舍门，就有一辆高级亮蓝色超跑等着他们。豪车旁边站着四个宛如电影里走出来似的黑衣保镖，开口就管墨猫叫少爷。 　　“我跟我朋友去吃顿饭而已，你们不用这样吧。”墨猫很是头疼，拼命地挥手，“回去回去！知不知道你们堵在这跟收保护费似的，把人吓出心脏病怎么办？” 　　“可是，少爷……” 　　“少你妈爷啊，说了不许在外面这么叫我！”墨猫一双眼睛瞪得真像猫一样，“滚滚滚，别堵在这碍眼！回去告诉我爹，我已经十八岁了，用不着再派人监视我了！” 　　几个保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把路让开了。 　　“上车。”墨猫掏出车钥匙，很帅气地按了一下。 　　章清这才反应过来，“你开车？” 　　“废话，这就是我的车。”墨猫脸上写满了不爽，“喂喂，是不是你也把我当小孩子啊？”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不过从一个普通小孩变成了一个超级有钱的小孩罢了。 　　“没。”章清赶紧说道，坐上了副驾。 　　墨猫看着挺不靠谱一小孩，没想到开车还挺稳。不过他们这是在首都市中心的路上，想不稳也不太现实。 　　每次这辆蓝色超跑在路口停下时，章清都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 　　“我还以为红色超跑就够骚气的了，没想到你居然整了辆蓝色的。”章清不忍直视地摇摇头，“够骚。这就是富二代的世界吗？” 　　墨猫一听乐了，“本来我是想整辆红色的，不过他喜欢蓝色，最后就买了蓝色的。” 　　“哟。”章清调侃道，“小小年纪，就有心上人了？” 　　“你怎么话这么多。”墨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心讨人嫌。” 　　章清闷笑两声，不说话了。 　　没多久，就到了墨猫所说的那家烤肉店。章清一看就知道，也是和那天孔忆山吃饭的店一样，是会员制高级餐馆，外面没有招牌。 　　最近他倒是有口福，能接连蹭上这种高端白饭。 　　“你们有钱人，都是来这种地方吃饭的吗？”一走进门，章清就冲着满眼的实木装修感叹。 　　“我来得不多，反正没人认识我，我经常跟朋友在大排档撸串的。”墨猫说，“你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咱得特殊照顾啊。”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章清无奈道。 　　“不过这家烤肉好吃也是真的好吃，牛排也是正经的神户牛排，你一定要尝尝。”墨猫跃跃欲试。 　　“子墨少爷，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吗？”一个女服务生柔声细语地问。 　　“嗯。”墨猫看向章清，“你要点什么？” 　　章清眨了眨眼睛，有点懵。他连菜单都没看见，让他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都行，虽然他们烤肉做的不错，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点，都是现做。”墨猫说。 　　“……我，还是跟他要一样的就可以了。”章清朝服务员挤出个笑容。 　　“好的，请稍等一下。”女服务员笑眯眯地离开了。 　　 第74章 　　“你啊，一看就是不会享受生活。”墨猫趴在光洁如玉的桌子上，一本正经地批评道。 　　“哈，我倒是乐意享受，可不是每个人都有你们家那么富裕。”章清干巴巴地说。 　　“富裕也没什么好的。”墨猫兴致缺缺地说，“我还是喜欢跟朋友待在一块，吃大排档，唱卡拉OK，做后期，玩配音。” 　　章清忽然想到了什么，“乾坤他们，该不会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不知道。”墨猫说，“我不愿意被人叫钱少爷，也不愿意顶着我老爸的名头让人人都避我三分。” 　　“但你还是来参加这期节目了。”章清说，“等节目播出以后，他们自然就知道你是谁了。” 　　“我也不好老是瞒着大家吧。”墨猫不情不愿地说，“何况，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在骗他……” 　　“谁？” 　　墨猫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像只炸了毛的猫，“没谁！说了这么多我的事，你也该说说你自己的事了吧？” 　　“你想听什么？” 　　“比如……”墨猫的眼睛突然滴溜溜一转，身体往前倾了倾，“你跟那个阿琛，到底是什么关系？” 　　章清被这问题惊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墨猫就露出“我就知道”的得逞笑容。 　　“你一个男孩子，怎么那么八卦啊。”章清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你就老实交代吧。”墨猫满意地翘起腿，“你们俩是不是一对？” 　　“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章清翻个白眼。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墨猫更得意了。 　　服务生把炭火和烤盘架上，依次在旁边摆上一排章清也认不出来的肉片。 　　“不好奇。”章清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边用夹子把肉放进烤盘里烤。 　　“哎，你这人怎么那么不给面子呢！”墨猫着急了。 　　“不给。”烤肉滋滋的声音听得很舒服。 　　“乾老师说，你跟那个阿琛都是当年繁音工作室的骨干成员，但你们又是最早退出工作室的。现在你们俩又同时出现，同时回归网配圈。”墨猫一脸认真地说，“所以经过我的分析，你们当年一定是同时喜欢上了社团里的某个人，所以剑拔弩张，搅得整个社团血雨腥风，不得不解散。后来你们俩斗着斗着，发现对方才是自己的真爱，于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又回来继续配音了！” 　　“……” 　　章清一脸无奈，“你耽美小说看多了吧，还情敌变情人呢，赶紧上晋江开连载去。” 　　墨猫乐了，“哎这可不怪我，岑商就喜欢写这种狗血BL故事，我跟他在一块呆久了也耳濡目染了。” 　　章清“啧”了一声，“看不出来啊，那个岑商怪闷骚的。明明是个冷漠毒舌男，背地里却喜欢写狗血耽美。” 　　“他才是在晋江开连载的那个呢。”墨猫的语气里莫名其妙地带上了一丝骄傲，“人家可是写到排行榜前十的大大。” 　　“听你这语气，好像把他写的狗血耽美都看了一个遍啊。”章清笑眯眯地说。 　　“我、我可没这么说！”墨猫差点原地跳起来，脸颊涨得通红，“我才不看狗血耽美！你别冤枉人啊！啊你肉熟了，吃肉吃肉！” 　　章清低头笑了半天。 　　- 　　私人餐馆不愧是私人餐馆，这次吃到的烤肉跟大排档的味道就是不一样。虽然章清也没分清楚哪个是传说中的神户牛肉，因为墨猫后来只管拼命往里放肉，差点全烤糊了。 　　吃完出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墨猫又钻进他那辆骚包的蓝色跑车里，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回了宿舍。 　　就像墨猫猜测的那样，他们刚回到宿舍不久，就有工作人员送来了纸条，上面写着明天录制时他们两人节目的主题。 　　“写的什么，我看看？”墨猫好奇地从章清手里夺过纸条，挑了挑眉，“对口型表演？” 　　章清松了口气，“还行，起码抽到的不是什么刁钻难搞的主题。” 　　“确实不是什么刁钻主题，不过也很难发挥出什么特色来。”墨猫耸了耸肩，“你看着一本正经的，也不像是擅长搞笑领域的人。这种节目上靠演技可是混不过去的，如果没什么亮眼的点，马上就会被刷下去。” 　　说着墨猫夸张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回托你的福，我是彻底来陪跑了。” 　　“还没开始比就说丧气话，这可不像你风格。”章清抬脚踢了一下墨猫的凳子，“哎，会跳舞吗？” 　　“干嘛？”墨猫不爽地扶了扶凳子，“学过一些，有基础。怎么了？” 　　“我有一个好主意。”章清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他的想法。 　　墨猫听完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不行！没门！你想都别想！” 　　章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要实在不愿意呢，我也不强迫你，咱们就搞个正常的对口型。到时候呢，你第一轮就被刷下来，怎么跟你老爸交代，可就不是我的问题咯。” 　　“你、你还威胁我？”墨猫瞪着他。 　　章清立刻无辜地高举双手，“我可没威胁，都说了，要不要干取决于你自己。” 　　墨猫咬了咬牙，“行行行！本少爷我舍命陪君子了还不行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那个叫白以冬的混蛋玩意儿搞下去，我饶不了你！” 　　“这个嘛，就到时候再说啦。”章清愉快地笑了。 　　- 　　章清和墨猫针对这个计划开展了一下午的练习。章清把这个计划也告诉了端木柔，而他万能的经纪人也表示自己会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到他们特殊需求的服装道具。 　　等两个人把舞步动作排练得差不多以后，已经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了。抬头一看表，竟然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我说我的肚子怎么老是叫……”墨猫有气无力地说道，“原来是，我们晚上没有吃饭。” 　　“是啊。”章清尝试了几下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咱俩好像，把吃饭这回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办？你叫个外卖吧。”墨猫呻吟道。 　　“我连胳膊都不想抬。”章清叹气。 　　就在这时候，宿舍门被敲响了。 　　“小清，你在吗？” 　　“谁？”墨猫愣了一下。 　　“柔姐，我经纪人！”章清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来了！” 　　“嘶，刚还说胳膊都不想抬呢。”墨猫嘟囔。 　　章清给端木柔打开门，只见端木柔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几乎挡住了她的脸。 　　章清赶紧把东西接过来，“辛苦了。” 　　“这些是道具和衣服，我按你们报给我的尺码去借的，等会试试看合不合身。”端木柔又把几个盒饭摆在了桌子上，“我猜你们练舞没时间吃饭，所以回来的路上也顺便买了晚饭给你俩。” 　　“柔姐你简直是救命恩人啊！”墨猫一个冲刺扑到了盒饭面前，贪婪地嗅着，“天哪，是咖喱鸡排！” 　　这小子……阵营跳得倒快。 　　- 　　吃完饭，又送走端木柔，章清才终于有时间休息一会，拿出手机看看消息。 　　他本来期待着能看到周南琛的消息，却没想到居然一条消息都没收到。 　　章清“啧”了一声，刚想赌气放下手机，对面就像有心电感应似的发来了一条消息。 　　——忙完了吗？ 　　章清啪啪打字回复。 　　——我看某人比我还忙，连发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等了一会，没有回复，章清刚想把窗口切走，没想到周南琛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 　　周南琛低声笑了，“你是因为我没给你发消息生气了吗？” 　　“哪儿啊，我哪敢生你的气——”章清故意拖着长音说。 　　“我问过柔姐了，她说你今天一天都在忙着排练明天的节目，我怕打扰到你，才没敢发消息的。”周南琛轻笑，“刚刚我问过她，她说你们已经排练完了。” 　　“你就算打扰了也没关系啊。”章清嘟囔，“好像我会因为这点事跟你记仇似的。” 　　“首都是不是比怀水冷？我给你带的外套有穿吗？” 　　“穿上了，不过也没那么夸张，顶多算有点凉，这还没立秋呢。”章清说。 　　“哎哎哎，是那个阿琛吗？”唯恐天下不乱的墨猫一个翻身跳到了章清旁边，就开始捏着嗓子冲手机嗯嗯啊啊起来。 　　“啊，章清哥哥不要，嗯嗯……” 　　“钱子墨！”章清抬腿就是一脚。 　　“谁在那边？”周南琛闷笑道。 　　“墨猫。”章清无奈道。 　　“墨猫？”周南琛很是惊讶。 　　“嗯，他也是这个节目的参赛选手，跟我分到一间宿舍。说来话长了，回去有时间再告诉你吧。” 　　“好。那就先这样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录节目，今天就早一点休息，别太晚睡了。” 　　“好。” 　　“晚安。” 　　“晚安。” 　　过了大概三秒，周南琛叹了口气，“那你怎么不挂电话？” 　　“你呢，你怎么不挂？”章清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并得到了来自对床墨猫一个带着小颤音的“噫”。 　　“想你了。想多听听你的声音。”周南琛的声音很低，带着气音，听得章清一颤。 　　“等回去了让你听个够。”章清看了墨猫一眼，把声音压低到他听不见的音量，“床上床下都让你听个够。” 　　周南琛闷闷地笑了好几声，“行了，再不挂这电话要挂不断了。” 　　章清清了清嗓子，显然还不太习惯这么正大光明地说骚话，“那，晚安？” 　　“嗯，晚安，明天要加油。” 　　挂了电话，章清不意外地迎上墨猫调侃的玩味眼神。 　　“看什么看？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去。”章清乜斜着眼看他，“我洗澡去了。” 　　墨猫从床上一跃而起，“哎，哥！你咋动作这么快，让我先进去撒泡尿！” 　　 第75章 　　声声世世这个节目的安排是这样的，第一场初选，第二场淘汰，第三场晋级，各名选手一路往上比拼。 　　而初选，就是以两人为一组抽签表演特定主题，为了让节目效果更丰满，节目组提前一天就替选手们分好了组、抽好了签。 　　“哎，你说那个白以冬，今天会不会针对你搞什么歪门邪道、给你使绊子啊？”墨猫问，“比如给舞台上做手脚啦，把你衣服撕个口子啦……” 　　等了半天，不见章清的回应。墨猫转头一看，这人正捧着手机眉头紧皱不知道在看什么。 　　“哎，跟你说话呢。”墨猫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干嘛呢？” 　　章清在盯着他昨天晚上发给朱婷的消息发呆。 　　——别把萱萱送走，等我回去以后我们再谈谈。 　　可是这条消息直到今早，也没收到任何回复。 　　“都说你狗血小说看太多了。”章清抬起头，把手机收起来，“还做手脚撕衣服，你当节目道具组是空气人啊？” 　　墨猫不满道，“喂，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担心你，结果你就这么嘲笑我！” 　　章清笑笑，“不会的。起码在初选，他不会使什么手段。” 　　“为什么？” 　　“首先是因为没必要，不论他还是我，过不了初选的可能性都是很低的。他知道我能进组，背后肯定有力量推波助澜，假如他使绊子让我从初选就被淘汰掉，被找麻烦的只会是他自己。”章清说，“其次，别忘了，阔少，你跟我可是在一组。得罪自己富婆金主的儿子，百害而无一利吧？” 　　墨猫琢磨了一下，拍了下手，“对哦。那我们对战他简直是有天然优势啊。” 　　“嗯，起码在初选里是这样的。” 　　白以冬如果要对他动手，一定会在初选之后，个人表演的部分。 　　“那太好了，咱们这回堂堂正正地比，堂堂正正地赢！”墨猫摩拳擦掌。 　　“初选你要是都能被刷下来，还是趁早收拾收拾东西，别掺和娱乐圈的破事了。”章清无奈道，“就是不知道你爸的鼻子会不会被气歪。” 　　“我说你是不是瞧不起人啊？”墨猫不爽地瞪了章清一眼，“别以为混了两年娱乐圈就是前辈了，到时候咱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是吗？”章清笑了，“那我可拭目以待。” 　　“我说，你俩吃完了没有？”端木柔蹬着高跟鞋朝这边走来，“赶紧点，这么多节目就属你俩的准备起来最麻烦。” 　　“来了来了！” 　　后台人不少，章清也在一片嘈杂中看见了白以冬的身影。不过这混蛋竟然难得没有主动来挑衅，只偶尔朝章清投去冰冷的瞪视，大概是忌惮他身边的墨猫。 　　白以冬知不知道给他资源的人就是孔忆山呢？如果他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节目进行得很顺利，主持人开场说上几句俏皮话，所有选手登台、自我介绍，然后再抽签分组。 　　“在座的应该都挺熟悉我们清清的是吧。”主持人笑着拍了拍章清的肩膀，“前段时间清清出演了一个很有名的刑侦剧，叫《密案》是吗？” 　　“我在《密案》里饰演尹问。”章清笑笑。 　　“对，就是那个高智商连环杀手对吧？”主持人说，“尹问的表现在剧中很亮眼啊，记得当时有好多女孩子说想嫁给你呢。” 　　章清腼腆地笑笑。 　　“不过听说前段时间好像也因此受到一些流言争议。”主持人笑着说，“有人说你是真的杀人凶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现在的综艺节目为了收视率，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这么想要争议，就满足你们。 　　“电视剧是电视剧，大家可不能把电视剧和现实混为一谈啊。”章清笑着说，“要是剧里的角色能成真的话，我下部戏就去演超人。” 　　这话引来了观众席一阵笑声。 　　“也就是说，这是网友们臆测的咯？” 　　章清想了想说，“我觉得臆测这个词不太合适，我相信我们的观众和粉丝都有理智的判断力，不会毫无理由地相信莫须有的流言。如果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很难想象会有这么多人同时臆测一个谎言。” 　　说完，章清仿佛不经意般笑眯眯地看了白以冬一眼。 　　空气立刻因章清的一句话而变得紧张起来，主持人连忙转移了话题，询问起一旁的墨猫。 　　“子墨今天应该是第一次上这样的节目吧？” 　　“啊……对，是的。”墨猫差点没反应过来。 　　“大家可能对子墨不太熟悉，但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主持人把话筒递到墨猫面前，让他说出下面的话。 　　大概是自己说自己的网名实在有点羞耻，墨猫干咳了一声，声音也小小的，“墨、墨猫。” 　　“喜欢听广播剧的朋友们应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墨猫是很多大热广播剧的后期呢，非常厉害。”主持人笑靥如花地介绍。 　　章清看着墨猫尴尬得立刻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样子直想笑。 　　“那么为什么想要来参加我们声声世世这样的歌唱节目呢？”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墨猫。 　　幸好，墨猫的情商还不至于低到说出“是为了敷衍我老爸”这样的话来。 　　“我也很喜欢唱歌，也敬佩演员。我觉得人的声音是有灵魂的，歌声是最能传达出人类内心真情实感的。”墨猫说，“我想把我的声音带到这个舞台上来，也想在这里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听他们的灵魂发光发热。” 　　墨猫的发言赢来了掌声，连主持人都投来了“小小年龄竟然能说出这么精彩的话”的目光。 　　“别看了，早背好的稿子。”墨猫低声嘟哝。 　　章清笑了。 　　接下来，选手们各自抽签——当然，抽到的其实都是空白签，分组和主题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录完自我介绍和抽签部分之后，大部分选手得以休息。白以冬的节目排在他们之前，章清和墨猫的节目在白以冬后面两组。 　　“白以冬那个搭档是什么人，你认识吗？”墨猫问章清。 　　白以冬的搭档是个年轻女孩，章清点点头，“算不上认识，知道而已。以前跟白以冬一起上过综艺，比他名气差点，没演技也没作品，倒是很会撒娇来博眼球。” 　　墨猫“啧”了一声，“这烂地瓜组合，能出什么好节目啊。” 　　“你可别这么说，在综艺节目上，好不好不重要，能抓人眼球才是最重要的。”章清说，“白以冬这人，在这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 　　“哦——”墨猫拖了个长音，“怪不得你想了个那么滥俗的主意呢。” 　　“滥俗不滥俗，等一会就知道了。”章清说。 　　就和章清想的一样，白以冬在综艺节目上有着相当的敏感性，舆论和娱乐，这是他擅长的舞台。 　　他们组的题目是“不露脸演出”，而他们选的歌竟然是薛之谦的丑八怪。 　　白以冬与同组的女伴戴面具登场，他戴的是一副哭脸小丑面具，而女伴戴的是一副笑脸小丑。 　　白以冬的唱歌水平章清早有见识，顶多称得上勉强不跑调。所以他的这场表演重点根本没有放在演唱，而像是场小品。 　　歌的前半段，白以冬扮演了一个单恋美女的舔狗，不断向自己的女伴示好，却被女伴蛮横地一脚踢开，只好躺在地上惨兮兮的唱歌。 　　“如果世界漆黑，其实我很美；在爱情里面进退，最多被消费……” 　　还挺有喜剧效果的，演出过程中一直伴随着欢声笑语。 　　在歌曲唱到后半段时，白以冬的角色摇身一变，穿着笔挺西装戴着高级腕表走了过来。女伴立刻回心转意，拼命向他示好，却被他冷哼一声一把推开。 　　这回换成了女伴坐在地上，伤心地哭着，白以冬摘下自己脸上的哭脸面具，和女伴的笑脸面具替换了过来。 　　女伴伤心地唱起了丑八怪，而变成笑脸的白以冬则大大方方地扬长而去了，台下一片哄笑。 　　“这演的什么玩意儿？”墨猫难以置信地说，“低级庸俗！” 　　“低级庸俗没关系，观众爱看就行了。”章清催促道，“别傻站着了，该准备咱们的了。” 　　在出场前，章清的心脏还是跳得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插进口袋里，摸到了那颗核桃雕花坚硬的触感，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走之前他都没好意思告诉周南琛，自己悄悄带上了这颗核桃，把它当成了一个护身符。 　　章清相信自己对于局势的判断，不会比白以冬差。 　　“接下来让我们欣赏一下章清和钱子墨的表演，他们抽到的题目是‘对口型表演’！” 　　“走吧。”章清看向墨猫，“你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都到现在了，还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墨猫没好气地说，“走！” 　　先响起的是音乐伴奏，选的是大家很耳熟能详的水果姐的《California Gurls》。 　　既然是对口型表演，那么表演肯定是这个主题的精髓。 　　既然无法向观众展示唱功，那么舞蹈就是最好的表现形式。 　　前奏部分，两排女伴舞分别在舞台两侧跳起舞来，章清和墨猫坚持到观众和评委都开始怀疑他们忘了出场，才卡着节拍走到了台前。 　　这一出场，直接引爆了整个录播室。 　　 第76章 　　因为章清和墨猫，竟然是穿着超短裙、蹬着高跟鞋出场的。 　　副歌的部分也在此时开始了。 　　“I know a place，where the grass is really greener（我知道有一处美景，绿草如茵，青葱翠绿）； 　　warm，wet and wild，there must be something in the water（温暖湿润，自然奔放。一定有不知名的东西藏于水下）……” 　　章清昂头挺胸，迈着修长的双腿，踩着细高跟走猫步来到舞台正中央，涂了口红的烈焰红唇轻启，唇形完美对上了歌曲的每一个发音。 　　墨猫紧跟其后，接上下一段歌词的口型，虽然他的动作没有章清熟练，但少年人特有的害羞青涩反倒为他的表演增色几分。 　　台下的呼声和口哨声随着他们的舞步此起彼伏。 　　“California girls（加州女孩）， 　　We're unforgettable（令人难以忘怀）， 　　Daisy Dukes（清爽短裤）， 　　Bikinis on top（靓丽比基尼）……” 　　随着歌曲节奏加快，两人的舞步也激烈起来。 　　高跟鞋的每一步都稳稳踏在鼓点上，扭腰转胯带来的热辣，丝毫不逊色于女性舞者。 　　观众的呼声简直掀翻了录播室。 　　章清站位比墨猫稍微靠前，抓住了更多人的目光。 　　他丝毫没有女装的扭捏羞涩，大方地展现着身体和舞姿，热舞时有力的肌肉和妖媚的女装糅合成一种说不出的中性之美。 　　一支舞跳完，两人都累出了一身的汗，直到音乐结束，他们下场，呼声和尖叫都没能停下来。 　　刚一走进后台，墨猫就兴奋地大叫起来。 　　“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操，咱们的节目要拿第一名了！我操！” 　　“你就不累吗？让开点，我要换衣服了。”章清拍了拍墨猫的胳膊。 　　“喂喂，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啊！你难道没听到那些欢呼吗？”墨猫推了章清一把，兴奋劲儿不减，“咱们肯定能拿第一名！” 　　“在你被各个评委泼冷水之前，还是我先泼你盆冷水比较好。”章清摇摇头，“咱们这一轮拿不了第一，连拿前三的可能性都不大。” 　　墨猫愣住了，“我靠，你这人还说我说丧气话呢！” 　　“这不是丧气话，不信，你就等着看吧。”章清脱下满是汗水的戏服，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等这一场所有演员的表演都结束以后，终于等来了评委点评及投票的时间。 　　让墨猫大跌眼镜的是，评委们居然一致给了白以冬的节目好评。 　　“以冬的表演形式很大胆，也很新颖。” 　　“把小品表演跟演唱结合在一起，确实非常有创意，很有想法。” 　　“表现力很强，抓住了主题的特色，发挥出了自己的风格，作为新生代演员，我很看好你。” 　　“卧槽，他凭什么值得这么高的评价啊？”墨猫看向章清的眼睛里写满了瞳孔地震，“居然还创新，还新颖？这他妈不就是x网站满天乱飞的打脸爽文吗？” 　　墨猫还没震惊完，评委已经点到了他们的名字。 　　“章清和钱子墨这一组……”评委说完了前半句，后半句就拖着不出声了。墨猫扫了一眼，发现几个评委朝他们投来的都是这种复杂的眼神。 　　“怎么说呢，你们两个造成的舞台效果确实不错。”评委A开了口，“但是你们选择的形式，有点过于投机取巧了。” 　　墨猫茫然了。投机取巧？等一下，明明白以冬那组才是最投机取巧的吧！我们可是凭好几年的硬功夫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好这么复杂的一支舞的！！ 　　“我赞同。”评委B也点点头，“舞台效果不应该是艺人唯一的追求，用这种方式追求眼球有些急功近利了。” 　　“我明白你们很想赢，但你们都还年轻，演绎的道路还很长，不应该太急于求成，要在将来的路上慢慢历练。” 　　摄像机顿时抓拍了墨猫脸上的茫然无措，还有眼神中露出的一丝委屈。 　　与墨猫相比，章清显得冷静多了。 　　他顺从地低下头，微微抿了抿嘴唇，拿起麦克风朝评委们鞠了一躬，“谢谢评委老师们。” 　　在点评完所有人的表演之后，开始进入计分投票环节。就像章清所预料的那样，他们的节目不仅没拿第一，而且连前三名都没有进，只是勉勉强强挂在中间，没有被刷掉而已。 　　而白以冬的节目虽然没有拿第一名，却也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 　　“不公平！”刚一回到后台，墨猫就气得踹了一脚椅子，“凭什么？凭什么那种烂节目能拿第二？我们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 　　“嘶，大少爷，你能不能冷静点，我可不想赔人家椅子。”章清头疼地把他拉住。 　　“我赔得起！”墨猫怒气冲冲地说，“我——” 　　后半句话被他收了回去，因为他看到白以冬正朝这边走过来。 　　明明拿了第二名的好成绩，白以冬的脸色却非常难看，仿佛生吞了只蛤蟆。他甚至没有顾忌墨猫在场，直接逼近了章清面前。 　　“你等着。”白以冬咬牙切齿地说，“下次绝不会让你赢得这么轻松！” 　　章清从容地笑了笑，“时间还长，我等着呢。” 　　说完，白以冬故意撞了一下章清的肩膀，恶狠狠地离开了。 　　只有旁边的墨猫听得一头雾水，“我靠？你们俩在说什么谜语啊？他不是赢了吗？他拿了第二啊！”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赢了，其实背地里输得比狗还惨。”章清心情很不错，他愉快地拍了拍墨猫的肩膀，“走吧，吃晚饭去。” 　　“哎，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啊？”墨猫紧赶几步追上去，“不许把我当小孩哄！赶紧告诉我！” 　　“真想知道？” 　　“废话！” 　　章清朝墨猫勾勾手指，“叫爸爸。” 　　墨猫飞起一脚就要踹他，被章清躲开了。 　　“好好，不逗你了。”章清笑了一阵，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艺人上综艺节目，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知道。”墨猫干脆利落地说。 　　…… 　　一点求知精神都没有。 　　“我们这些人谁也不太缺钱，总不可能是为了最后给冠军的那个赞助商的冰箱吧？”章清无奈道，“作为艺人，上综艺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增加自己的人气、曝光度，让自己在观众眼里更火，在资本家眼里更值钱，对不对？” 　　墨猫点点头，觉得合情合理。 　　章清露出微笑，“那么你觉得，我们和白以冬的节目，到时候开播以后，谁的话题度会更高呢？” 　　墨猫一愣，接着嘴巴和眼睛缓缓张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 　　“首先，不要怀疑，我们的节目很优秀，至少比今天场上大多数人都优秀，我有这个自信。”章清说，“但是你要知道，男演员女装表演这件事，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领域。评委有评委的立场，他们要对社会舆情负责，所以断不可能公开鼓励男艺人女性化，我们也不可能拿到很好看的名次。” 　　墨猫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这是评委和节目组的态度，但观众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章清轻笑，“几年前，关于偶像女性化是否正确就在网上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其中很多年轻人都觉得，无论是男是女，都有打扮的权利，他们反对媒体给性别贴标签。” 　　墨猫点点头，“嗯，这个我有印象。” 　　“所以，猜猜看。当观众看到我们这样优秀的节目却被批评得一塌糊涂，并且连前三名都没有上，而白以冬他们的俗烂爽文节目却拿了个第二的时候，大家的舆论会向谁倾斜呢？”章清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墨猫震惊的表情在脸上久久没能褪去，他重重地拍了一下章清的肩膀，“天哪，哥们，这才叫真正的我以为你在第一层，其实你在第五层啊！” 　　章清笑笑，把墨猫的手拿下去，“白以冬安排的这种爽文节目是想讨好在场的几个评委。他确实如愿以偿获得了评委的赞扬，但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综艺节目的观众受众，绝大多数都是女性。”章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说，“轻视女性的人，最终会被女性轻视。” 　　一回到宿舍，墨猫就像没有骨头似的往床上一摊，再也不动了。 　　“天哪，累死我了——”墨猫哀嚎道，“我觉得我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怎么办啊，我是不是跳个舞把自己跳骨折了啊？” 　　“你至于吗？”章清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就你这还学了三年街舞？” 　　“靠，我学街舞那是学着玩的，哪有今天这样一口气跳这么久的时候。”墨猫一边抱怨，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肚，“你是神仙吗？这么一轮下来都不知道累的。话说回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又配音，又演戏，又唱歌，还会跳舞？” 　　 第77章 　　“我爸妈从小就对我期待值特别高，逼着我学了不少东西。”章清说，“后来上大学，我自己又学了不少。” 　　墨猫瞪着眼睛，“你还会什么？” 　　章清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吉他、钢琴、陶笛、古筝、架子鼓……哦，还会一点点小提琴，不过拉得跟锯木头似的。” 　　墨猫瞪了他半天，竖了根大拇指，“牛逼。” 　　“都是生存技能罢了——”章清往后一仰，也摊在了床上，“跟娱乐圈前辈们比，我会的东西根本不算多的。” 　　从读大学开始，他就见了太多比他优秀却比他更努力的人了。 　　那时他孤军奋战，焦虑像魔鬼不停缠绕着，他没有家，没有后路，没有选择，只能一意孤行，把生命的热量投入一个个无尽长夜。 　　孤独的舞蹈，孤独的演奏，听众只有沉默的夜与星空。 　　“靠，你激发了我的斗志！”墨猫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从背包里翻出了笔记本电脑，“我现在开始做后期。” 　　“也不用这么积极吧。”章清笑了。 　　“我有种直觉，你突然回圈玩配音，也是你娱乐圈计划的一部分。”墨猫斜眼看他，“所以啊，为了早日让你星途闪耀，我决定多加几天班。”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别跟我说话！”墨猫冲章清竖起一根食指，戴上耳机，“我要开始工作了。” 　　“好好好。”章清无奈。 　　不过墨猫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说工作就工作，戴上耳机后就立刻进入了状态。 　　章清不再打扰他，拿起手机给周南琛打了个电话。 　　“忙完了？”周南琛问。 　　“那我要是说没忙完，你是不是今天一天都不打算跟我说话了？”章清故意拖着长音说。 　　“是啊是啊，我正在想要不要现在就挂电话呢。”周南琛煞有介事地说。 　　“你给我滚。”章清气笑了，“欺负我现在抽不着你是不是？” 　　“初赛的结果怎么样？”周南琛问。 　　“你难道还怕我初赛就被刷下来不成？”章清懒洋洋地说。 　　“那也挺好的，我就能早几天见到你了。” 　　“滚蛋，不盼人点好。”章清笑起来。 　　“要是直播就好了，我在这边也能看到。” 　　“放心，这个节目组据说后期做的很快，一周之后就能播。”章清心情愉快地说，“不瞒你说，虽然初赛我的名次不如白以冬好，但效果可要远胜于他。” 　　“真的？” 　　“你就等着看吧！”章清伸了个懒腰，“今天干脆久违地发条微博好了。” 　　“好，等你发了我去点赞。” 　　“哎，说起来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微博号呢。” 　　“你猜。”周南琛还是笑眯眯的。 　　“没劲！”章清翻了个白眼，“你这两天怎么样？梵高怎么样？” 　　“梵高当然还是那副老样子，吃了睡睡了吃，要么就是自己溜出去玩。这家伙熟悉环境的速度太快了，昨天也不知道上哪去，带了一身泥回来，害得我大晚上还得给他洗澡。”周南琛叹了口气。 　　章清笑了一阵，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你呢？你怎么样？” 　　“除了想你，都挺好的。” 　　“我以前怎么不记得你这么油嘴滑舌？”章清咂舌，“话说，陈楼的追悼会已经结束了，你不回连城去吗？” 　　“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你在怀水应该接不到什么活吧。”章清叹气，“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也拖着你跟我一起变成无业游民吧？” 　　“不了，还是在怀水这边多待一阵子吧。”没想到周南琛拒绝得十分干脆，“你在这边会更方便，我知道你还没放下萱萱的事。” 　　“但是……” 　　“放心吧，不用担心我。我在这边有活可做。” 　　“真的？”章清半信半疑。 　　“真的，骗你是小狗。你回来就知道了。” 　　和周南琛又侃天侃地地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这通电话挂下。 　　章清原以为自己不是那种会一天到晚黏着恋人的人，没想到还是栽在了周南琛身上。 　　不过走了两天时间，心里就痒痒的，想他想个不停。 　　爱情果然使人智商变低，章清悲伤地想。 　　章清打开微博，现在他已经学会了从容面对那些铺天盖地的脏话私信和评论。他直接点开右上角的小加号发布新微博。 　　章清V：#声声世世第三季# 今日录制结束，躺平ing [图片] 　　配图是一张躺在床上的侧脸自拍。 　　他自己的微博下因为有粉丝控评，所以基本上见不到什么恶意回复，即使有，也很快就被刷下去了。 　　满屏基本上都是啊啊啊和舔舔舔这类的，章清翻着评论，挑了几个有意思的回复。 　　就在这时候，章清突然想到了周南琛神神秘秘不肯说的微博号，忽然升起了一股倔脾气。 　　这混蛋，就不肯告诉他账号，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自己找出来了。 　　说干就干，章清开始顺着那上百条点赞消息往下滑。 　　原本他也没指望自己真能找到，但一个ID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眼球。 　　慕清。头像是梵高的那幅向日葵。 　　说不出为什么，但章清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周南琛的小号。 　　章清点进“慕清”的首页，里面全是转发的各种妆面教程和服装设计，实在是太明显了。章清一边微笑，一边继续往下滑，滑到一半手突然停住了。 　　慕清在两年前发过一张画，似乎是他微博里发的唯一一张画。 　　画上的人是章清。他穿着黑色运动帽衫，拿着一杯奶茶倚靠在阳台上，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肩头，安静而令人动容。 　　章清知道这幅画，他梦到过这幅画。 　　高中最甜蜜的恋爱，他们挤在一间窄小的房间里。他奋笔疾书地抄作业，周南琛带着狡黠的笑容在画板上描绘他的面孔。 　　这是一幅很优秀的作品。但这幅画的上色却只上了一半，画面的另一半，还是黑白的线稿。 　　微博的配文只有三个字：未完成。 　　章清的心猛地揪痛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南琛不想让他知道这个微博号的存在。 　　章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用这个账号关注自己的，也不知道两年前，他是怀着何种心情将这副未完成的画作发了出来。 　　也许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完成它了。 　　章清静静地退出了慕清的主页，什么都没有做。想要回关、甚至私信调侃他一下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说。”就在这时，墨猫突然出声，吓了章清一跳。 　　“啊？” 　　“你跟这个阿琛的配合，还真是很厉害啊。”墨猫摘下耳机，感叹道，“虽然他声线比起那些热门cv可能不那么有特点，但你们俩搭戏的感觉特别流畅，比我做过的很多热门剧都强。” 　　“谢谢夸奖？”章清还挺吃惊墨猫竟然这么不吝啬夸奖。 　　“老实告诉你吧，我就是听了你们俩的录音，才觉得你俩是一对儿的。”墨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声音是不会骗人的。人说话时候的语气、气息、尾音，都能表露出情感来，一听你们两个人对台词我就知道，你们之间有那种情侣的默契。” 　　章清竟然从墨猫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羡慕的味道。 　　“你倒是挺专业的，能听出别人是不是情侣来。”章清调侃道，“是不是自己也有不少情感心得啊？” 　　“没有！”墨猫警惕地反对。 　　“嗯，让我猜猜，你应该是有了喜欢的人，但还没能鼓起勇气告诉他。”章清故弄玄虚地摸了摸下巴，“这个人呢应该就在你身边，具体点说，应该就在咱们这个广播剧剧组里面……” 　　“靠，你给我闭嘴！”墨猫立刻朝章清扑过去，不过还是没拦下他后面的话。 　　“这个人，是不是叫岑商？” 　　“不是！”嘴上这么说着的墨猫，脸已经涨成西红柿了。 　　章清夸张地叹了口气，“何必呢，连我这种刚认识你们的人都看出来了，你是不是也有点太欲盖弥彰了？” 　　墨猫顿时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是又怎么样啊，关你什么事。” 　　嘿，这小屁孩。把他八卦成情敌变情人的狗血故事就那么理直气壮，轮到自己就变成关你什么事了。 　　“是又能怎么样啊。”墨猫低声嘟囔道，“反正，也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 　　“我跟他不可能有结果的！”墨猫自暴自弃地说道。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用不着试！”墨猫狠狠地砸了枕头一拳，“他是直男。” 　　“直男？”章清吃惊不小，“直男……写狗血耽美？” 　　“他是为了以前喜欢的一个女孩写耽美的。”墨猫靠在床板上，神情落寞，“高中的时候，他追一个女孩子追了三年。那个女孩喜欢BL，他就把她喜欢看的小说、动漫全都看了一个遍，甚至还为她写喜欢的cp同人。那渣女明明不喜欢他，偏偏还一直吊着他，直到高中毕业，才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已经有男朋友了。” 　　说着墨猫又愤恨地把枕头往墙上扔，“不喜欢就直说啊！把人吊着当备胎，恶心！” 　　……这样啊。 　　 第78章 　　“这么说，你跟岑商是同学咯？” 　　“不是。”墨猫的脸上突然浮过一丝可疑的红晕，“其实……他算是，我老师。” 　　“老师？”章清饶有兴趣。 　　“他是乾老师的学生，乾老师又当过我的私教。”墨猫解释说，“我高中时候不是成绩差嘛，我爸就让家里阿姨给我找私教，乾老师当时教课很有名，就被找过来给我私下一对一。” 　　章清点点头。 　　“但是后来高中学校里不是严查了嘛，不让老师在外接私活了。乾老师就给我家里阿姨说，他班上有个年级第一名的学生，正好想做家教补贴点家用，看行不行，我就同意了。” 　　“那个人就是岑商？” 　　墨猫点了点头。 　　“好家伙，乾坤可真是够厉害的。”章清啧啧称奇，“这是靠一己之力收罗来一整个剧组啊。” 　　“行了，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墨猫一个翻身坐起来，“明天一天没录制，咱们要不要去外面玩玩啊？” 　　“一天没录制，你还不抓紧时间借场地排练啊？还玩，我看你来这节目真是来走过场的。” 　　“你可不要小瞧人啊。”墨猫不满道，“我来之前，可是有很——努力地做准备的！所以排练最多半天就够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玩呢！” 　　“行，我算是知道了。”章清摇摇头，“你们这些有钱人，个个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出来一回都跟监狱犯人放风似的，扑向自由女神的怀抱。” 　　“你还认识别的有钱人？”墨猫好奇道。 　　“我认识的有钱人多了。”章清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我去洗个澡，你要用卫生间吗？” 　　“不用，你先睡吧。”墨猫重新把耳机戴上，“我再做一会儿。” 　　“加油！”章清冲他幸灾乐祸地比了个加油手势。 　　“别高兴得太早。”墨猫慢条斯理地说，“有口水音的你全部都得反，一条都跑不了。” 　　嘶。 　　这小屁孩。 　　- 　　第二天上午，墨猫和章清各自借了间房间排练下一场比赛要准备的歌，章清本来想再多练一会，奈何中午就被墨猫拖了出去。 　　“饭还是要吃的嘛，你得学会劳逸结合懂不懂？”墨猫不由分说把他拽上那辆骚包超跑，“走走走，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你不会还要拉我去什么高级餐馆吃吧？”章清警惕道，“我可回请不起啊。” 　　“哎呀放心，这次不去了。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素食店，有楼上包间，问题不大。”墨猫说着发动汽车。 　　“你还会吃素食？”章清调侃，“看不出来啊。” 　　“还不是我家阿姨天天唠叨要我多吃蔬菜，不过这家素食店做的真的还不错，价格也便宜。” 　　店子不远，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墨猫把车停好就进去喊服务员。 　　“还有包间吗？” 　　不一会一个服务员一路小跑着过来，满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们的包间已经被订满了。” 　　“咦，今天生意这么好的吗？”墨猫挠挠头，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 　　“没包间就算了吧，换一家。”章清说。 　　“不过，我们有一间包间只有一位先生，他应该也快吃完了。”服务员连忙说，“我帮你们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们一起拼一下？” 　　墨猫转过头，用眼神询问章清。章清被这服务员努力的样子弄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就点了点头，“行吧。” 　　服务员连忙一路小跑离开了，不一会又回来，高兴地说那位先生同意和他们拼桌。 　　朝包间走的路上章清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万一那个人是个什么不好打发的人…… 　　还没等章清思索出什么结果来，墨猫就惊叫一声，“岑商？” 　　章清朝包间里看去，坐在那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冰山男岑商。 　　好家伙，这可有意思了。 　　岑商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怔了一下，不过表情没那么夸张，“墨猫？”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墨猫完全慌了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摆了。 　　章清在旁边拽了他一把，“先进去。” 　　“我倒想问你们呢。”岑商往旁边坐坐，给他们让了个位置，“怎么会在首都？” 　　“我们是——” 　　章清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墨猫迅速打断了，“我们是来玩的。” 　　“来玩？旅游？”岑商问。 　　“啊，对对，是来旅游的。”墨猫讪笑两声。 　　“和他一起？”岑商的视线转向了章清，一瞬间章清在他的视线里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 　　“嗯……啊，是啊。”墨猫紧张地含糊道，连忙把话题转移，“你为什么在这？” 　　“比赛。”岑商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 　　“什么比赛？” 　　“CUPT。”岑商吃了口菜。 　　“什么……什么玩意？” 　　“中国大学生物理学术竞赛，简称CUPT。”岑商说，“我来参加这个，要在这边待几天。” 　　章清差点被水呛到。这就是真正的学霸吗？ 　　“哦，这样啊，哈哈哈……”墨猫干笑了几声，三人之间的气氛又降至了冰点。 　　“先点菜，先点菜！”墨猫赶紧把菜单拿过来，“清哥，你吃什么？” 　　你不要过来啊！ 　　没看见对面岑商看我的眼神都快把我射穿了吗？ 　　“我随便，你看着点吧。”章清把菜单推回去。 　　“哎你这人怎么——”墨猫丝毫没感觉到整个房间里弥漫出的修罗场气息，只埋怨章清不给他台阶，“行吧行吧，我不管你了。服务员——” 　　整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在自习室里偷吃零食也不过如此。 　　墨猫不开口，就没人说话。墨猫即使开了口，岑商也只有冷漠的一个单音。 　　可怜墨猫这一根筋的居然还没意识到岑商在生什么气，一心只想隐瞒自己参加综艺的事。 　　吃完饭，三个人在无言的氛围中走出饭店。 　　“那、那我们就……那个，先走了？”墨猫尴尬地开口。 　　“走去哪儿？”没想到岑商反问。 　　这一问把墨猫问傻了，“就，呃，就是去玩儿嘛。” 　　“去哪玩？” 　　这一下把墨猫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章清叹了口气，替他圆场，“海洋馆。” 　　离这附近最近的也就是首都海洋馆了，不然墨猫这谎话不好圆。 　　但很明显，这个答案引来了岑商的高度警惕。他眯起眼睛，“海洋馆？” 　　“啊对对，我跟清哥是打算去海洋馆的。”墨猫连忙接话。 　　“就你们俩？去海洋馆？” 　　“有……什么不对的吗？”墨猫硬着头皮问。 　　岑商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也去。” 　　“你也去？”墨猫吃了一惊，“可是你不是还要参加那个什么竞赛……” 　　“后天才比赛，还有时间。”岑商说。 　　墨猫朝章清投去了一个无助的眼神，后者叹了口气，回了个“你自作自受”的眼神。 　　下午的排练看来是泡汤了。不光泡汤了排练，还莫名其妙地被岑商当成了假想敌。 　　虽说之前见这人的时候，岑商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但这回简直是啪啪朝他脸上甩刀子。 　　走到那辆蓝色超跑前，墨猫下意识掏出钥匙解了锁。 　　“这车是……你的？”岑商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是！是、是他的！”墨猫立刻指向章清，干笑道，“我借来开开而已，这可是超跑哎！平时都没有机会摸一下的嘛……” 　　岑商的脸色更难看了，看向章清的眼神仿佛已经开始琢磨如何杀人抛尸。 　　这下倒好，自己彻底变成包养大学生的糜烂明星了。 　　本以为气氛会一直这样尴尬下去，但当他们走进海洋馆以后，岑商的注意力就被四面八方的海洋生物所吸引，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不愧是首都海洋馆啊。”墨猫感叹道，“比我去过的大部分都气派，有钱！” 　　你这感慨也真是简单直接。 　　“我没有去过海洋馆。”岑商说，眼睛随着玻璃对面的游鱼而转动。 　　“你没去过？”墨猫吃了一惊，“第一次来水族馆？” 　　岑商点了点头。 　　“真的吗？那我可得带你好好转转！”墨猫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积极地解说，“我来过好几次，这个海洋馆分三个区域……” 　　不知不觉，墨猫和岑商已经是肩膀挨着肩膀的亲密距离了。 　　章清笑了笑，自觉地退到两人身后，欣赏着两侧的游鱼。 　　其实这也是他头一回来海洋馆，在此之前，只在网上见过水族馆的样子。 　　深蓝色的海水，折射着波光的水面，巨大的鳐鱼缓缓拍打着翅膀从头顶游过，沙丁鱼成群结队地绕成一个鱼圈…… 　　周南琛去过海洋馆吗？ 　　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会想把眼前的美景画下来吧。 　　他要是能再拿起画笔就好了。 　　章清掏出手机，对着头顶上的鱼群拍了一段小视频，给周南琛发了过去。 　　没想到刚一发完，对面就秒回了。 　　——我看到前面的人影了。说吧，背着我跟谁出去偷情了？ 　　章清捧着手机笑了半天。 　　——我让你看鱼！鱼！谁让你看人了？你什么重点啊？ 　　——嗯？不让我看人，肯定有问题。你肯定在外面勾搭狐狸精了，你不爱我了，你心里没有我了。哭。 　　——弱智！ 　　——你还骂我弱智，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第79章 　　章清笑得引得墨猫和岑商双双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没，看了个好笑的视频。”章清赶紧说，追上了他俩的脚步。 　　——我跟墨猫出门吃饭，结果撞上岑商了。墨猫这小子不想让岑商知道他参加综艺的事，非要糊弄他说我们出来玩。现在倒好，我被迫拉着来海洋馆，还被岑商当成了假想敌。 　　——噗，惨。 　　章清仿佛能从这两个短短的字中读出周南琛的无情嘲笑。 　　过一会，周南琛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不过挺好的，看起来很漂亮。我没有去过海洋馆。 　　——下次带你一起去。有的海洋馆还可以过夜，可以睡在来来往往的游鱼之间，想想就很浪漫。 　　——很浪漫。就是不知道前台有没有保险套卖。 　　章清无语。 　　——周南琛！ 　　——我这是正常诉求，不满足客户正常诉求，是可以投诉的。 　　章清都能想象出周南琛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来。 　　——我两天不在是不是能把你憋死啊？ 　　——嗯，离死不远了。等一个王子来把我吻醒。 　　章清笑了。 　　——快了。明天淘汰赛，结束就可以回去了。 　　——嗯？这么快就假定自己要被淘汰了？ 　　章清忍俊不禁。 　　——不是，上半期就到淘汰赛，晋级和夺冠是下一期的事情。当然，如果我被淘汰，也没有下一期什么事了。 　　——不许这么说，你一定会赢。 　　——好好好，一定赢。放心吧。 　　“哎！”不远处墨猫朝这边喊，“清哥，一会儿有海豚表演！你要不要来看？” 　　“哦，好。”章清收起手机，好奇地跟上去。 　　虽然以前在网上看过海豚表演，但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温顺的海豚。墨猫特意替他们抢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开场前训练员还让他们摸了摸海豚的头。 　　墨猫虽说来过很多次，可表现得比没来过的两个人还兴奋。当岑商摸海豚脑袋的时候，他比岑商还开心。 　　“怎么样怎么样？海豚可爱吧！你看他还冲你叫了！” 　　墨猫话还没说完，训练员拍了拍手，几只海豚一齐钻进了水里，掀起一阵小小的水花。 　　“阿嚏！”墨猫揉了揉鼻子，“这水边的位置，还挺冷的。” 　　岑商没说话，但默默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墨猫的肩上。 　　“不、不用了吧，你自己不冷吗？”大概因为章清在旁边，墨猫一下子就脸红了，扯着外套就往下脱，被岑商一只手给按住了。 　　“不冷。我穿得比你厚。”说完岑商的眼睛就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再说。搞得墨猫没有办法，想脱下外套的手捏紧了布料，悄悄把外套往身上裹了裹。 　　至于章清，正沉迷于快乐的海豚表演，突然接收到一个充满敌意的冰冷眼神，侧头一看，正对上岑商挑衅似的笑容。 　　大哥，我真没包养你相好，饶了我吧。 　　- 　　一整个下午，他们逛了海洋馆两个大区，还看完了一场海豚表演，墨猫逛累了，说要休息一会。 　　“那我去个厕所。”章清伸了个懒腰，往WC的方向走去。 　　“我也去。”此时岑商突然来了一句，不动声色地跟上了他。 　　干、干嘛？章清心里一阵发虚。这是要跟我约架还是怎么的？ 　　岑商一路无言，直到章清提上裤子冲了水，才突然开口。 　　“清默。” 　　“别，别冲我开炮。”章清首先投降，高举双手，“这件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也没——” 　　“我知道。”岑商打断了他的话，点点头，“我知道他是来参加综艺的，不过恰好跟你同一期而已。” 　　“你知道？”章清有些惊讶。 　　“嗯。我还知道他其实是那个大网站CEO钱爱国的儿子，这次上综艺是被他老爸塞进去的。”岑商说。 　　“你……” 　　你都知道了还他妈拿眼刀射我啊！ 　　“你既然都知道了，干嘛不去跟他说？” 　　“我还知道他不想让我知道。”岑商微微低头，“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当钱少爷，也不喜欢别人把他和他父亲相提并论。” 　　章清干脆抱臂看他，把话直说了，“他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墨猫没说话，但没有波澜的表情暴露了事实。 　　“你也喜欢他吧，为什么不直说？非要这么吊着？你们俩不累，我看着都累。” 　　岑商沉默了许久最终说：“我跟他不一样，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们俩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来只是想说，他第一次录节目，要是有什么地方生疏，希望你能多带一下他。” 　　“我说，你来首都，真是为了参加竞赛的吗？”章清突然饶有兴趣地问道，“听你的说法，竞赛后天才开始，有必要提前这么多天过来吗？” 　　岑商不说话了。 　　“你买了现场票，对不对？”章清问，“昨天你就坐在下面的观众席里，所以才知道我也参加了，对吧？” 　　岑商没有否认，只是说，“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说着，岑商转身打算离开，却被章清叫住了。 　　“我不管你们俩的事，但还是想多说一句。你就当我年纪大了，瞎操心吧。” 　　岑商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们都年轻，总觉得未来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但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机会就在今天，但我们却因为自负而错过了。”章清说，“爱情不是一件可以掂量轻重的物什，真等你把他弄丢的那天，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谢谢。”岑商半晌说道，“我……知道了。” 　　- 　　三个人在海洋馆一直逛到晚饭时间，章清和墨猫才得以回到宿舍。为了隐瞒岑商，墨猫还特意跟章清分开走。 　　就墨猫这粗神经的性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岑商对他的心思。 　　不过这小子心情还不错，回宿舍的一路上都在哼着歌。 　　“晚上吃点什么啊，大明星？”墨猫大大咧咧地揽住了章清的肩膀。 　　章清有些好笑，“见相好之前就是‘喂’，见相好之后就变‘大明星’了，啧啧啧。” 　　墨猫脸一红甩开了手，“说什么呢，谁跟他相好！” 　　“我，行了吧。” 　　“哈？你再说一遍？叫你声哥你还真以为自己不欠揍了是吧？” 　　章清笑着躲开墨猫的张牙舞爪，“你自己吃吧，我去排练了。” 　　墨猫怔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哎，今天是不是耽误你练习时间了啊。” 　　“没事，我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不放心。”章清从包里翻出一张曲谱装在兜里，“你要不跟我一块去吧，明天就淘汰赛了。” 　　“我不。”墨猫这回倒是意志坚定地躺回了床上，“我又不想拿名次，把我淘汰了最好，早死早超生。” 　　“你就不想着对观众负责，让他们看到你的最好状态？”章清旁敲侧击。 　　“我又不认识他们，干嘛要对他们负责？”墨猫懒洋洋地说。 　　“万一那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呢？” 　　“那怎么可能？”墨猫奇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 　　“算了，走了。”章清放弃。 　　- 　　墨猫在章清回来之前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章清已经起床在洗漱了。 　　“大哥，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啊？我都没听见。”墨猫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 　　“忘了。”章清想了想，“两点之前吧。” 　　“两点？！”墨猫目瞪口呆，当场冲章清抱拳，“大佬！您也太拼了吧！”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章清刷完牙漱完口，拍了墨猫的肩膀一下，“快点，不然不等你了。” 　　“等一下啊！”墨猫哀嚎，“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跟磕了伟哥似的！” 　　等两人到了录播室，端木柔已经把早餐买好了。 　　“赶快吃一点垫垫，你昨天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端木柔把包子扔在章清面前。 　　“我有黑眼圈吗？”章清问。 　　端木柔仔细看了看，“还行，不太明显。” 　　墨猫一边吃一边四下打量，一个闪过去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不是白以冬吗？他还来得怪早的。” 　　“嗯。”章清往人影的方向瞥了一眼。 　　“今天的环节是才艺展示，真不知道这混蛋有什么才艺可展示的。”墨猫响亮地“啧”了一声，“展示他怎么走后门卖屁股吗？” 　　章清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走吧，咱们也该去准备了。” 　　“那我往这边走了，清哥，加油！”墨猫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章清扬了扬手，往自己的储物柜走去。 　　“你说你，赶着去投胎啊。”端木柔跟在他身后，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吃个早饭也吃得那么急，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样容易消化不良……” 　　端木柔的话说了一半，发现章清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她发现章清盯着储物柜里面发呆。 　　章清没说话，把储物柜里的吉他拿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端木柔吃惊地发现，吉他的所有琴弦都断了，面板上还有被刀划过和敲打的痕迹。 　　昨天还崭新的吉他，如今看上去就像刚从垃圾场里捡出来的一样。 　　 第80章 　　“柜子门被撬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干的。”章清冷笑了一下，“白以冬啊，没想到你还真干得出这么掉价的事儿来。” 　　“岂有此理！”端木柔立即火冒三丈，“我现在就去找保安，这是公开的犯罪行为！” 　　“哎。”章清拉住她，摇摇头，“他既然有胆量干这样的事，就有把握不会留下证据。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纠缠，节目马上开始录制了。” 　　“那怎么办？”端木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练了那么长时间，做了那么多准备……” 　　章清想了想，“你帮我跟编导打声招呼，把乐器换成钢琴。” 　　“临时换成钢琴？”端木柔有些吃惊，“没问题吗？” 　　“放心。”章清笑了笑，“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想靠这点下三滥手段就把我搞下去，你也太天真了点吧，白以冬。 　　墨猫排在第三个，所以比章清先出场。 　　欢快的伴奏响起，他穿了一身修身的韩版西装，戴着一副潮人墨镜，把公子哥的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It's a beautiful night（良宵已至）， 　　We're looking for something dumb to do（如果我们想做些蠢蠢的事）。 　　Hey baby（嘿，宝贝）， 　　I think I wanna marry you（我觉得我想娶你）……” 　　墨猫不会什么乐器，他的才艺展示还是跳舞。但和上一场的妖娆舞蹈不同，这是一支性感帅气的韩流爵士舞。 　　略带青涩的嗓音，却能在舞步中把持沉稳，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雄性荷尔蒙。 　　“这小子真是个天才。”章清喃喃自语，“不去当爱豆真是可惜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墨猫的富家生活有关，他向台下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抛出的媚眼都自然又撩人，时不时引发台下观众的一阵尖叫。 　　就在这时候，墨猫看向台下的眼神突然变了。他的歌声戛然而止，舞蹈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有伴奏还突兀地响着。 　　“忘词了？”导播把伴奏掐掉。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墨猫这才回过神来，连连道歉，“再来一次可以吗？” 　　“他怎么了？”端木柔奇怪地问。 　　“大概是，看见意料之外的人了吧。”章清了然地笑道。 　　幸好墨猫第二次录制十分顺利，两次都引来台下不少女性的欢呼和尖叫。 　　只是录完以后，墨猫就匆匆从后台跑进了观众席，从章清的视角只能看见他快速融入了黑暗里。 　　“再等两个人就该轮到你了。”端木柔说。 　　“好。”章清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帷幕缓缓拉上，在一片漆黑和安静中，章清走到台上。 　　微弱的灯光打在琴键上，只能将眼前的琴谱微微照亮。 　　章清深吸一口气，开始弹奏。如水般的音符从指尖倾泻。 　　说实话，如果不是吉他被恶意毁坏，他并不愿意弹奏钢琴。尽管钢琴其实是他所有乐器里最熟练的一个。 　　钢琴的声音总伴随着不好的回忆，伴随着他童年的哭泣、母亲的训斥和父亲的巴掌。 　　在这之前，他还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演奏过钢琴，连端木柔都没有见过他弹钢琴，所以白以冬更不可能知道他的钢琴水平。 　　这是白以冬情报的缺口，也是他的翻盘之处。 　　“等等……他的钢琴弹得这么好吗？”墨猫不知何时回到了后台，吃惊地看着前台的情况。 　　“我知道他会弹钢琴，但从来没听过。”端木柔和墨猫一样吃惊，“他之前是准备用吉他上场的，根本没用钢琴练过这首曲子，没想到效果比吉他还好……这至少是十级的水平吧。” 　　乐音浮动，演奏由平缓流畅渐入节奏，仿佛静谧中突然卷起的一阵夜风，将音乐带入了副歌。 　　因为上一次章清的表演是对口型假唱，这回是观众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 　　章清双眸微眯，仿佛午后慵懒的猫咪，又仿佛沉浸在自己弹奏的歌曲里，声音也透着一股中性的妩媚。 　　“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 　　想我冷艳还想我轻挑又下贱。 　　要我阳光，还要我风情不摇晃。 　　戏我哭笑无主，还戏我心如枯木……” 　　章清一开口，全场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整个舞台仿佛只是他的卧室一隅。 　　美人如画，磁性的音色淋漓尽致地描绘着欲盖弥彰的爱情悲剧。 　　“赐我梦境，还赐我很快就清醒。 　　与我沉睡，还与我蹉跎不慈悲。 　　爱我纯粹，还爱我赤裸不糜颓。 　　看我自弹自唱，还看我痛心断肠……” 　　演奏在高潮处变得越发华丽，仿佛一根巨大的金色羽毛，旋转着自夜空中落下。 　　章清的歌声也仿佛有魔力般感染着现场每一个人，直到他的表演结束，现场还沉浸在气氛中，沉静了良久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怎么样？”章清回到后台，拿毛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太棒了，小清！”端木柔兴奋地跟他击了个掌，“你看见台下评委的表情了吗？都是一脸又惊又喜，还在窃窃私语，你这一局稳了！” 　　章清稍稍放下心来，“但愿吧。” 　　突然他感到一阵芒刺在背，转过身，并不意外地对上了白以冬冰冷的目光。 　　“下一个节目！”导播在前台大喊，“白以冬先生，准备好了吗？” 　　“好了！”白以冬大喊了一声，穿着一身闪耀的演出服从章清身边走过。 　　没有想到白以冬表演的竟然是魔术。 　　他梳着宛如贵族般的背头，穿着华丽的带着亮片的燕尾服，选曲是Martin Jensen的《Miracles》。 　　白以冬的唱功虽然很烂，但魔术居然意外的表演得不错。在这场表演中，他可以说是充分利用了自己讨人喜欢的那张脸。 　　灵巧的手指在扑克牌上翻转着，每完成一个魔术，他都抛出一个Wink，观众席上便传来惊喜的轻呼。 　　到了歌曲的高潮部分，白以冬边唱边走下台，用眼神示意观众席上的一位女子握住他的手。下一秒一支鲜艳的玫瑰花便出现在女子的手上，四周立刻响起一阵尖叫，写着白以冬名字的霓虹灯牌成片摇晃着。 　　“操，这小白脸还挺有一套的。”墨猫骂道。 　　“不分伯仲啊。”端木柔喃喃。 　　“还以为能在今天把这混蛋淘汰下去呢。”墨猫愤恨地说。 　　“你想什么呢，这里是他的主场，没那么容易就被淘汰。”章清摇了摇头。 　　“喂喂，这里不应该是我的主场吗？”墨猫霸道地双手掐腰，“这可是我老爸的网站主办的节目。” 　　“那要不你直接给你老爸打个电话，让我当冠军算了？”章清打趣道。 　　“其实也不是不行……”墨猫竟然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开玩笑的！大少爷！” 　　- 　　节目一直录制到下午，所有的表演才结束。本场参加的所有选手都站在台前，准备接受评委建议。 　　“哎呀，这一次所有的选手表现都很棒呢。很难挑出来最优秀的一位。” 　　“确实如此。” 　　“子墨作为一位新人，表演的熟练程度实在是出乎意料。以冬的魔术和章清的钢琴，好像迄今为止都是第一次在大众面前展现呢。” 　　“我也觉得以冬的魔术非常精彩。你是原本就会，还是说为了这次表演……？” 　　白以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不瞒大家，我是为了这次表演临时抱佛脚的。” 　　“临时抱佛脚都这么厉害，看来以冬是天才的传闻，并不虚啊！”主持人夸赞道。 　　“没有没有，天才也太夸张了。”白以冬依旧是一副羞涩少年的表情。 　　“那清清呢？你似乎也是在公众面前第一次演奏钢琴，连我们现场粉丝都被惊到了。”主持人笑着问，“这功夫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练出来的吧？” 　　“我确实很小的时候就学钢琴了，但一直弹的不是很好，就没有拿出来献丑过。”章清笑笑，“今天原本也是打算用其他乐器上场的。” 　　“哎哟，您这可真是太谦虚了，这都叫弹的不好，那叫我们这些普通人可怎么活啊。”主持人笑着接话，“不过你刚才说，原本打算用其他乐器上场的，后来为什么改主意了呢？” 　　“因为……”章清微笑着说，“今天早上开始录制之前，我忽然发现自己储物柜里的吉他被人切断了弦，面板也被砸坏了。” 　　这话一出，录播室里立刻骚动起来。 　　主持人也十分惊讶，连忙追问，“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录制之前，破坏了你原本准备用来表演的吉他是吗？” 　　章清点了点头，“直到我昨天晚上排练的时候，吉他还是好好的。有人不想让我演出，所以破坏了它，我只得临时换成了钢琴。” 　　章清说完，眼角瞟向了白以冬。后者镇定自若地回避了这个眼神。 　　“请放心，录制结束后，节目组一定好好调查这件事。”主持人说，“现在我们先把目光放在今天的投票环节——” 　　声声世世节目的选拔及淘汰是由评委和观众投票两部分构成的，其中评委投票占7成，观众投票占3成。 　　这一次的淘汰赛中，评委投票里白以冬和章清的选票数量相当，但由于发生了吉他被损毁事件，观众投票大多数都给了章清。 　　毕竟章清的钢琴演奏几乎是即兴，这让他的表演难度往上翻了一翻，让人很难不把票投给他。 　　最终，三人都没有被淘汰，章清综合票数最多，夺得桂冠，白以冬屈居第二，墨猫也拿到了第五名，获得了晋级赛的资格。 　　作者有话说： 　　【注】：墨猫所唱的歌为Bruno Mars的《marry you》；章清唱的歌为陈粒的《易燃易爆炸》 　　 第81章 　　“章先生，我们刚刚调出了监控，监控上很清楚的拍到了犯人的模样。” 　　录制结束后，主持人匆匆找到章清。 　　“真的吗？”端木柔和章清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忙跟上主持人往监控室走去。 　　监控屏幕上确实很清楚地拍到了一个人影，只是那个人的脸和白以冬根本不沾边儿。 　　节目组连警都没报，只派出了两个保安，很快就找到了监控里的那个少年。 　　一问之下才知道，少年是附近街头的混混，据说是大早上起来无所事事，觉得好玩才潜入了节目组录制现场，随便破坏了一个人的储物柜，砸坏了吉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录这么重要的节目。”混混少年挠了挠后脑勺，“拜托你们不要报警了啊，钱我会赔给这位小哥的。” 　　“怎么样？”导播看向章清，“你看他也承认错误了，也答应赔款了。这件事儿就是个意外事件，要不就这样吧？” 　　“意外事件？你们还真敢说啊！”墨猫脱口而出，“世界上哪有这种巧合？这明明就是……” 　　“嗯，好。”章清打断了他，点点头，“我经纪人会跟你联系，到时候把赔款打到我账上就可以了。” 　　“哦、哦，好！” 　　直到回到宿舍，墨猫还在义愤填膺地念叨个不停。 　　“这明明就是白以冬花钱买凶！他肯定给了那个混混一大笔钱，借刀杀人！” 　　“借你个头啊，我还活得好好的呢！”章清一巴掌拍在墨猫脑门上，“别随随便便咒人。” 　　“现在是揪我语病的时候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白以冬那个小人……哎，你就要回去了啊？”墨猫的话说到一半转了弯，因为注意到章清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嗯，我在怀水还有点事，再不快点就赶不上飞机了。”章清一边收拾一边说。 　　“哎哟哎哟——”墨猫揶揄地拖长了音，“是有点事啊，还是赶着去见人啊？” 　　章清没回答他的问题，抱胸反问道：“说起来你今天表演录了两遍，录完就往观众席跑，是看见什么人了吗？” 　　墨猫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你不准备自己的节目，光盯着别人看干什么？” 　　“听听，第五名还有资格指责第一名不好好准备节目呢。”章清一脸得逞笑意，“说吧，是不是看到某位熟人了？” 　　“没有！我看错了而已！”墨猫没好气地嘟囔，“在台上的时候，一晃眼还以为岑商坐在下面，等我唱完了下去找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位置根本是空的。” 　　章清的笑容僵硬地变成了嘴角抽搐。 　　岑商……你行不行啊你。 　　“不说这个了，我帮你一块收拾，一会儿送你下楼。”墨猫积极地帮着章清一起收拾行李。 　　“你不走吗？” 　　“我还要在首都多待一阵子。”墨猫兴致缺缺地说，“谁叫我爸还在这边，我大概要一直待到晋级赛开始了。” 　　“辛苦了。”章清拍了拍墨猫的肩膀，真诚地说。 　　“怎么样，收拾好了吗？”端木柔敲他们宿舍的门。 　　“好了，走吧！”章清拎上行李。 　　三人走到宿舍门口，好巧不巧的竟然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白以冬。 　　又或者——看白以冬的眼神，他就是在这里等着章清的。 　　“你又想干什么？”章清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饶了我吧，我可没带其他乐器能让你砸。” 　　“你这混蛋玩意儿还有完没完了？”墨猫怒骂，“你要是敢再纠缠不休，我们可就报警——” 　　白以冬打断了墨猫的话，眼睛压根没往他那边看，“我早就知道你钢琴弹得很不错，业余10级，高二那年考出来的，对吧？” 　　章清一惊，猛地抬头。 　　“我早就知道如果你的吉他被毁，你会选择钢琴。”白以冬笑了，“现在你的压轴本事已经在淘汰赛上用掉了，恭喜你夺得桂冠。不知道下一期节目，你还能准备什么惊喜给我们呢？” 　　章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与白以冬对视着。 　　“我们晋级赛见，章先生。”白以冬低声在章清耳畔说，擦着他的肩膀离开了。 　　- 　　“那混蛋，挺有两下子的。”在返程的飞机上，端木柔愤恨地低语。 　　“只凭下作低贱和卖屁股，他是走不了这么远的。”章清单手托着腮帮子看向窗外，云海在他们脚下翻涌。 　　“我原本觉得他一直莫名其妙地把你当做假想敌，现在看来，搞不好他是真的有超前眼光。”端木柔眉头紧皱。 　　“他从很早以前就认定我总有一天会分到他的蛋糕。”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在你当我经纪人之前，我有一回跟他一起参加过一个综艺。”章清想了想说，“当时我们两个都是名不见经传刚出道的小艺人，参加的也是没人看的烂综艺，我都忘了那个综艺是讲什么的了。” 　　“然后呢？”端木柔来了兴致。 　　“当时为了争咖位，一群小艺人打得头破血流。”章清说，“其中白以冬是最能打的，把其他人都扳下去了。” 　　“所以他争到了那个节目的咖位？” 　　“没有。最后节目编导觉得艺人内部争斗太厉害，直接把咖位安排给了指定选手。” 　　“谁啊？” 　　“我。”章清挠挠头，“现在想想看，可能是我当时太没存在感了吧，谁也没把我当竞争对手，节目录制期间也一直相安无事。” 　　端木柔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竟然是这么回事，难怪白以冬把你当成宿敌，我听着都觉得他可怜。” 　　章清叹了口气，往后仰去，“饶了我吧，我可从来没针对过他。是他自己心理阴暗，手段下作。” 　　说着，章清放低了声音，更像是在喃喃自语，“真搞不懂，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东西，就这么值得出卖自己的灵魂吗？” 　　怀水今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飞机在一片水雾中落了地。 　　出站口挤了很多人，甚至有人高举着写有名字的木牌摇晃着。章清朝那些木牌瞟了一眼，脑袋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周南琛举着木牌使劲晃的样子，噗地笑出声来。 　　“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在脑袋里说我坏话呢？”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回头，周南琛竟然就站在章清身后。 　　“你——”章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太惊喜，说不出话了？” 　　“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章清不可思议地说道，“我还一直在往前面看，寻思我是不是要来个百米冲刺的拥抱呢。” 　　周南琛笑了，伸开双臂，“零米冲刺的拥抱也不晚。” 　　章清把行李放在地上，朝着那个怀抱狠狠地扑了过去。 　　“小清，你——”端木柔刚从后面跟上来，就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哎哟，打扰了打扰了。” 　　章清干咳一声松开了手，周南琛则张着怀抱转向了端木柔，“柔姐要不要抱一个？” 　　“你这木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快走快走，除非你们还想引来狗仔。”端木柔拍了周南琛的肩膀一下。 　　这一回狗仔虽然没被引来，倒是被粉丝围住了。 　　章清有些意外，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还有粉丝来接机。 　　粉丝队的规模不大，只有十来个人，手上也没有举着灯牌或是荧光棒，如果不是她们主动围过来，章清根本不知道是自己的粉丝。 　　如此低调的粉丝，甚至没有引来机场其他人的关注。这种刻意的体贴让章清有些感动。 　　“清清辛苦了！” 　　“录节目顺利吗？” 　　“清清路上吃饭了吗？我做了一些小蛋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尝……” 　　“谢谢，谢谢，留着自己吃吧。”章清受宠若惊地微笑，“你们也等很久了吧。” 　　“不要紧的！” 　　“我们不累的！” 　　“你们要签名吗？”章清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摸签字笔。 　　没想到几个女孩互相看了看，为首的那个摇了摇头。 　　“不用了，清清快走吧。”女孩接着压低了声音，“再等一会儿狗仔就会注意到这边了。” 　　“……谢谢。”章清感激地朝女孩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你的粉丝还真有够懂事的。”坐进车里，端木柔有些意外地说。 　　“经历这次事件之后，应该有不少粉丝都被洗掉了，留下的也都算真爱了。”章清低声道，“我知道有很多粉丝转黑，天天在私信里骂我，好像还成立了什么粉转黑组织。” 　　“真是有病！”端木柔骂道，一边准备把车门关上。 　　“哎，等等，周南琛还没到。” 　　端木柔朝窗外探头，看到周南琛正一路小跑过来。 　　“你干什么去了，走得这么慢？”章清替他把车门关上，打趣道，“难道我没见你的这两天你突然变成什么名人了，东躲西藏还怕被认出来不成？” 　　周南琛一愣，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还没等章清仔细琢磨，手机就响了。 　　“喂？” 　　“清清！听说你节目录完，已经回怀水了？” 　　是尹菱。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天不更新～ 　　 第82章 　　“是啊，我警告你不要再想着勾搭我出去玩，这段时间我还要准备下期节目呢。”章清懒洋洋地说。 　　“准备下期节目，这么说你进晋级赛咯？”尹菱惊喜地叫道。 　　章清用余光瞟到一旁的周南琛像只兔子似的竖起了耳朵。 　　“嗯嗯，超级轻松的过了淘汰赛呢。”章清笑着说，“等我明天请你吃饭。” 　　没想到尹菱遗憾地叹了口气，“啊，这个恐怕有点难了，我现在已经不在怀水了。” 　　“是接到新戏了吗？” 　　“没错，一部都市剧的女主角。祝我好运吧！” 　　“放心吧，你肯定没问题的。” 　　“等节目开播以后，我一定蹲点看！” 　　“谢啦。” 　　“对了，柔姐在你身边吗？” 　　“在啊。”章清愣了一下。 　　“能把电话给柔姐吗？” 　　“哦，可以啊。”章清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一旁的端木柔。 　　端木柔拿过手机，“你说。” 　　也不知道尹菱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端木柔只是时不时应声。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算了算了，谁还没个倒霉的时候呢。……你不用理他，这种人你越理他他越来劲……好好，你就好好工作，用不着管那么多……” 　　电话打完，端木柔长叹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了章清，“你们上楼吧，我就直接回酒店了。” 　　章清把玩着手机，狐疑地看着她，“你们俩都聊什么了？” 　　“放心，不是在说你的坏话。”端木柔笑了，“尹菱这丫头也是倒霉，在新戏的片场遇到那个渣男了，非要跟我诉苦。” 　　章清啧了一声，“她怎么不跟我说，要找你诉苦啊？” 　　“你现在正处热恋期，跟你抱怨这些不是自讨没趣嘛。行了，赶紧跟你的小男朋友上去卿卿我我吧。”端木柔推了章清一把。 　　端木柔关上车门，汽车疾驶而去。 　　“柔姐真是的。”章清嘟囔了一句，脸颊有点发烫。 　　“走吧，梵高想你了。”周南琛自然地拎过章清的行李。 　　两人并肩来到楼前，周南琛的钥匙转动时，章清忽然开口。 　　“想我的只有梵高吗？” 　　咔嚓一声，门开了。 　　“还有我。”周南琛含着笑意的声音在章清耳畔低沉地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章清抱住周南琛，灵活地用脚尖关上了门。 　　屋门在他们身后发出了一声巨响，但压根没人去在意。 　　不知道是谁先贴上了谁的唇，等反应过来时，这个吻已经变得一塌糊涂。 　　章清坚持像八爪鱼一样，用手臂紧紧缠着周南琛。后者只得挪着艰难的小碎步一点点朝卧室走去。 　　等两个人终于倒在卧室的大床上时，仿佛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直到快要窒息章清才勉强放开了周南琛，两人在极近的距离下四目相对着。 　　“有人还说我欲求不满呢。”周南琛低声道。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是谁一直抓着我屁股不放手的？”章清低头咬了周南琛的耳朵一口，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 　　“笑什么？” 　　“我在想刚刚咱们俩的动作要是被拍下来，肯定像两只超级树懒。” 　　“哦？原来你喜欢这种玩法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章清一拳锤在对方肩膀上。 　　周南琛露出一抹狡黠笑容，忽然翻身把章清压在下面，“今天，要不要玩点不一样的？” 　　“你要干什么？”章清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周南琛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条崭新的领带抻平，露出十分“温和”的笑容：“闭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领带总算被解开了，突如其来的光源刺得章清眨了好几下眼，才眨掉眼眶里氤氲的泪水。 　　看着章清有些失神的双眸，周南琛笑着吻了吻他的耳朵，“欢迎回到人间。” 　　视野终于清晰了起来，章清发现床铺已经被他们俩搞得乱七八糟了。 　　“没有弄疼你吧？”周南琛起身给章清倒了杯温水。 　　“那倒是还好……”章清嘟囔着，脸颊还是泛着潮红，“就是你破坏力也太大了吧，我看这回不光床单要换了。” 　　“哎，我可是无辜的，你可不能因为看不见就随便栽赃陷害。”周南称指了指床铺，“这里这里和这里，都是你的。床单你也是你蹬开的，要不是我摁着你，估计你早掉下去了。” 　　章清瞪着眼，连耳朵根儿都红了，“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说要玩，我可是第一次被蒙着眼睛这样——” 　　“好了，别说话了，把这个吃了。”周南琛把一粒东西塞进了章清嘴里。 　　“这是什么？” 　　“润喉糖。” 　　章清一阵无语，“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 　　“这就叫万全准备。”周南琛笑着亲了一下章清的脸颊，“去洗澡吧，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章清站起来，瞪了周南琛一眼，不客气地说，“老流氓。” 　　卫生间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老流氓只好尽职尽责地换下床单。 　　等章清洗完澡出来时，正看见周南琛铺好了干净新床单。 　　“哇哦，老婆也太贤惠了吧。”章清夸张地说，从背后抱住了周南琛，“明天再洗吧，今天先睡觉。” 　　“那老公要不要给贤惠的老婆一个亲亲？”周南琛笑着转头。 　　一声老公叫得章清心都酥了，照着周南琛脸上用力吧唧了一口。 　　“那我去洗澡，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周南琛亲了亲章清的唇。 　　“昂，快去吧。” 　　章清靠在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手机。跟周南琛“玩物丧志”的这段时间，他竟然错过了好几个人的消息。 　　首先是墨猫发来的。 　　——清哥，到怀水了吗？ 　　——我被我爸关在别墅里了，好无聊啊。这边泳池也不够大，阿姨做的饭也不好吃。 　　章清嘴角抽动了两下，打字回复。 　　——你要不问问你爸，还缺不缺人一起被关。 　　对面的回复很快。 　　——哟，你总算回我了。这边真的很无聊，我连打游戏都提不起兴致来，就盼着晋级赛什么时候开始了。 　　——哎，对了，我爸今天还特意问我是怎么认识你的。他好像注意到你的出色表现了。 　　章清一阵紧张。 　　——你怎么说的？ 　　——放心吧，我没提广播剧的事。只说是跟你恰巧分到了一个宿舍，比较聊得来。咱可是签过合同的人，这点契约精神还是有的。 　　章清不由得笑出声，就乾坤胡乱写的那个合同，有没有法律效益还不知道呢。 　　——对了，我还没恭喜过你夺得初赛桂冠呢！晋级赛也要加油啊，处理完怀水那边的事情就赶紧过来准备吧！ 　　——你纯粹是因为自己待在那边太无聊了吧。 　　——哈哈哈暴露了。 　　回完了墨猫的消息，章清又挨个回复了尹菱和端木柔的消息。端木柔嘱咐他早点睡觉，尹菱则是发了几张新片场的照片给他，他回复了开机顺利。 　　最后一条消息是乾坤发来的，希望他这几天如果有时间，可以抽空把剩下的音录完。 　　——我明天就有空，还是怀水大学的录音室吗？ 　　——对，还是老地方。那明天上午9点我在录音室等你，怎么样？ 　　——OK 　　这时周南琛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了，还带着满身热腾腾的水汽。 　　“在干什么？”周南琛凑近章清，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回消息。”章清懒洋洋地说，“乾坤让我抽时间把剩下的音录了，我跟他约了明天上午。” 　　“啊，那你加油，我前两天已经把我自己的部分录完了。”周南琛在章清身边躺下。 　　“那明天你不跟我一起去了？” 　　“嗯。你好好加油。” 　　章清怀疑地眯起眼睛，反身把周南琛压在下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为什么这么问？” 　　“要放在平时，你就算自己录完了也会跟我一起去。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背着我有什么小秘密了？”章清拍拍他的脸。 　　“可能吧。”周南琛笑着说。 　　“你承认得倒还怪快的。”章清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说吧，是哪个狐狸精？” 　　“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章清兴致缺缺地从周南琛身上下来，“算了，你这人真无趣。” 　　这时房门忽然咔嚓响了一声，定睛一看，是梵高把门打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嘿，他倒挺会挑时候。”章清咂了咂舌。 　　梵高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钻进了周南琛的被子里。 　　“睡觉吧。”周南琛摸了摸他背上的毛，伸手把灯关了。 　　章清并没有刻意去猜测周南琛所谓的秘密是什么，他也没觉得周南琛必须事事都向自己坦白。只是没想到，这个秘密第二天就得到了答案。 　　第二天上午9点，章清如约来到怀水大学的录音室。乾坤和那两个女孩子已经早早到了，看见章清都非常热情地打招呼。 　　“清清早上好！” 　　这个称呼让章清有一种被粉丝围住的错觉。 　　“别别别，你们叫章清或者清默都行。”章清连忙摆手。 　　两个女生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好的清清，知道了清清。” 　　……果然是故意的，现在这些小孩啊。 　　 第83章 　　“哎，今天那个美妆师不来了吗？”可儿问。 　　“他说他已经录完了，就无情地抛弃了我。”章清耸耸肩。 　　说完章清忽然愣了一下，“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美妆师的？” 　　他记得上次和周南琛一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提过他的职业。 　　几个女孩有些诧异地互相看了看，“当然是因为直播啦，你不知道吗？” 　　章清一下子联想到那个“秘密”，心说不会吧，这也太超出他的想象范围了。 　　他确实在连城曾经开玩笑的说过让周南琛做直播，但那只是个玩笑啊！周南琛这种人和直播两个字根本就联系不到一起！ 　　“他现在在x站上可火了，明明没直播多长时间但风格太有趣了。”离离说，“我一开始还不敢确认他就是那天的阿琛，但后来乾老师跟我说阿琛是个化妆师，我们就确定无疑了。” 　　什……可火了？ 　　风格太有趣了？？ 　　这说的真的是那个木头人吗？ 　　“我们班上好多女孩子都喜欢看他的直播呢。”可儿很兴奋的点，开了一个视频拿给章清看，“你没看过吗？特别有意思！” 　　“没……看过。”章清老老实实地说。 　　可儿点开的那个视频是一段直播录屏，上面确确实实是周南琛那张脸没有错。 　　屏幕里的周南琛居然一点都不显胖，哪怕全损画质也掩盖不了他的帅气。 　　视频背景是他熟悉的那间卧室，梵高在他背后的柜子上优雅地迈着猫步。 　　桌子上瓶瓶罐罐排成一溜，周南琛正在用眼线笔认真地画着眼线。章清不太懂妆容，只觉得这个彩妆和周南琛平时给剧组化的妆都不一样，非常有特点，带着独特的艺术气息。 　　“给大家讲个笑话吧。”周南琛一边化妆一边开口，“从前有一根火柴，他在路上走着，突然觉得脑袋很痒，伸手挠了挠头，然后他烧着了。” 　　离离和可儿噗哧一声笑起来，章清一头雾水。 　　周南琛手上的动作没停下来，继续讲道：“火柴烧伤了以后就去了医院，医生给他包扎后出院，他就成了一根棉签。” 　　一旁的离离和可儿爆发出一阵大笑，章清则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 　　……这么冷的笑话，到底哪里好笑了？ 　　仿佛看出了章清的心思，可儿笑着说，“他就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才有意思啊！现在的美妆博主总是想方设法博人眼球，他却是这种特别不做作的直男性格。人长得又帅，化妆技术也强。” 　　“而且他给观众推荐的品牌都特别平民又好用，不像那些带货主播，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推给你。”离离遗憾道，“他就是直播的次数太少了，如果多几次肯定比现在还要火。” 　　章清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这时乾坤出现了，隔空扔了个苹果给章清。 　　“来了？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乾坤好奇地问。 　　“啊，我们刚刚在聊——” 　　“没什么，没什么。”章清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虚心打断了离离的话，“已经聊完了，随时可以开始工作！” 　　“哦。”乾坤也没有追问，直接坐了下来，“那咱们准备准备就开始吧。” 　　“OK。” 　　剩下的部分不算太多，包括补录的部分在内，总共录了两个小时就完成了。 　　“要是我带的CV都像你们俩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乾坤不由的感叹。 　　“全部OK了吗？”章清喝了口水。 　　“OK了，接下来交给墨猫做后期就行了。”乾坤说，“他的后期只要不拖，应该很快就能出剧。” 　　“那应该问题不大，这小子最近可闲得很。”章清笑了笑。 　　“闲得很？没有吧。”乾坤奇怪地问，“他不是去首都学习了吗？” 　　“哦……哦。哈哈哈，这样啊。”章清干笑几声。 　　服了这小子了，还敢这么一本正经地跟老师撒谎说自己去学习。 　　“说起来清清前两天也去首都录节目了吧？”可儿说，“岑商好像也是前两天去首都参加竞赛，可真巧啊。” 　　“是啊，太巧了。”章清无奈地说。 　　“哎对了，节目录的怎么样？”离离兴奋地追问，“一路顺利吧？没有被淘汰吧？” 　　“放心吧，没有被淘汰，下期节目我还要过去录的。”章清笑笑。 　　“太好了！”离离和可儿不约而同地兴奋道。 　　“不过现在网上的舆论对你可不是很有利。”乾坤点了一支烟，插入了话题，“我看不少人都说你是走后门才进了节目组，把你的人品能力批得一塌糊涂。” 　　“哎呀，老师，你怎么也这么八卦。”离离露出埋怨的神情。 　　“没关系，这些我都知道。”章清笑笑，“我现在名声这么差，骂我是当然的。至于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等节目播出大家自然就能看到了。” 　　“嘿嘿，清清好样的！”可儿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给清清打call！” 　　“哎哎，阿琛开始直播了！”离离拍了拍可儿的胳膊。 　　“是吗？我看看！” 　　看着两个女孩的脑袋凑在一起，章清默默地点开了自己手机的x站。 　　周南琛的直播间里竟然有好几百人在线，弹幕刷刷地从屏幕底下飞过。 　　——天哪，我竟然赶上了阿琛的直播！！ 　　——阿琛阿琛阿琛！ 　　——阿琛上午好！ 　　——两天不见，甚是想念。 　　“嗯，大家上午好。”周南琛收拾着自己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好久不见。” 　　章清的嘴角露出笑意，这人真是一本正经的硬核直播。 　　“今天给大家分享一个艺术彩妆，要用到的盘子是这个和这个……” 　　周南琛展现出的化妆手法十分专业，过程流畅得非常具有观赏性。但他在化妆的过程中也会分享很多基本手法和护肤心得，弹幕里经常刷过一片的“学到了”。 　　看着看着，章清逐渐明白为什么周南琛的直播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受人欢迎了。 　　他对自己的工作认真又专注，给出的建议也很中肯，讲的东西干货很多，很多人都从他的直播中受益了。 　　仔细想想看，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被周南琛的认真努力所吸引的呢？ 　　对他的动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那次晚自习，他落笔的沙沙声被头顶的白炽灯棍映照在玻璃窗上； 　　也许是那个黄昏，他背着画板的背影融入神秘的逢魔之时； 　　也许是那个他偶然迟到的清晨，自己恶作剧地拉开他的桌洞，却发现里边藏着自己头像的速写。 　　这样想着章清点开了左下角的礼物列表。 　　周南琛化妆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看着屏幕上刷过的一片礼物，“谢谢小清蛇送的玫瑰花。 　　刚走出怀大校门，手机就响了 　　“下播了？”章清愉快地接起电话。 　　“嗯，多亏小清蛇送的玫瑰花，今天盆满钵满，可以收摊了。” 　　“一朵玫瑰花你就收摊了，可真好养活。”章清笑了。 　　“你怎么发现的？” 　　“剧组里那俩姑娘是你的粉丝。”章清努了努嘴，“我一进门就一脸失望地问我今天那位大美妆师怎么没来。” 　　周南琛笑了，“录音怎么样？” 　　“挺顺利的，已经都搞完了，就等做后期——”章清话说到一半，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新的电话打入，“你等我一下，我先接个电话。” 　　“好。” 　　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他怔了一下，是朱婷。 　　“喂？” 　　…… 　　章清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什么？怎么会——我现在过去！” 　　挂断朱婷的电话后，章清深呼吸了一下，切回和周南琛的通话。 　　“怎么了，是谁的电话？”周南琛问。 　　“啊……没、没事。”章清笑了笑，“是个广告推销。对了，我今天可能要稍微晚点回去，乾坤说他还有点事儿要跟我商量。” 　　“好，回来吃饭吗？” 　　“回。你就做好满汉全席等着我吧。” 　　“没问题。”周南琛笑了。 　　挂了电话，章清深吸了一口气，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怀水第六人民医院。谢谢。” 　　朱婷在外科门外哭个不停，章清费了很大劲才从她嘴里问出个大概来。 　　萱萱被打了，浑身淤青晕了过去，朱婷被吓坏了赶紧送她来医院。好在经过检查只是皮肉伤，晕倒只是惊吓过度的自我保护。 　　“你打她了？”章清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没有，不是我！”朱婷发出比平时高几个分贝的声音尖叫，“不是我打的！” 　　“那是谁？”章清追问，“谁打的？” 　　“是章宏律！是你爸！”朱婷崩溃似的呜呜哭泣。 　　章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问，“他打自己亲女儿？” 　　朱婷只知道呜呜地哭，她的哭喊已经引来了很多人往这边看。章清不想再理她，直接朝走廊里面走去。 　　他对这对曾经是他父母的夫妻恩怨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想看看萱萱怎么样了。 　　走了没两步，他看见萱萱低着头从外科诊室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想去拉萱萱的手，后者发着抖躲开了。男人皱起眉头，以近乎粗鲁的力道强行拽住了小姑娘的手腕。 　　萱萱一个那么能哭闹的孩子，此时居然一声不吭，只红着眼眶，一滴眼泪都不敢掉。 　　 第84章 　　下一秒，中年男人抬起头，和章清对上了眼神。 　　还没等他开口，中年男人先说话了。 　　“朱婷说你回怀水了，没想到是真的。”男人冷冷地看了章清一眼，“你还有脸回来。” 　　一瞬间章清觉得熊熊怒火从胸膛一路窜到了嗓子眼。 　　“你打的萱萱？” 　　“萱萱？”男人——章宏律笑了，“是不是朱婷叫你来的？她就会多管闲事。” 　　“是不是你打的她？”章清拔高了声音，“她是你亲女儿！” 　　“她是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章宏律冷笑了一声，“你这个七年前就离家出走的孽子，事到如今又想来管我们的事情？你凭什么？” 　　“凭我是他的亲哥哥！”章清握紧了拳。 　　“你还有脸说你是她哥哥？”男人的脸阴沉下来，“你七年时间都没回家看过一眼，我早就没你这么个儿子了！” 　　章清简直不敢相信，七年了，七年时间过去，他的父母竟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章宏律目中无人的傲慢，朱婷为虎作伥的沉默，他以为七年前的出走多少会改变点什么，想不到却只是让萱萱再度重复着他曾经经历过的地狱。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你们不想养这个小孩了对吧？我来领养她。” 　　章宏律少有地愣住了，接着露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表情，“你？领养她？你打算把章萱也养成跟你一样的变态同性恋？还是说你打算让她也变成杀人凶手？” 　　章宏律轻蔑地笑着，“这几年你自己混成什么德性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靠着那张脸蛋腆着脸讨好别人，现在连卖都卖不出去了对吧？你有什么资格养小孩！” 　　章清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又忽地松开了。 　　他笑了起来，眼睛对上章宏律厌恶的目光。 　　“我有钱。”章清笑道，“我有比你们俩半辈子积蓄还多的钱，我上一个综艺的钱比你们俩的月薪加起来还多。我开得起豪车，买得起房子，我能让萱萱上全国最好的特殊学校，让她过无忧无虑没有人渣打她的生活。你们呢？” 　　章清往前走了一步，章宏律下意识后退了。 　　“你们呢？你们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你们能给自己的孩子什么样的生活？”章清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步步紧逼，“这些是我用脸换到的，那你们呢？你们用自己的脸面换到什么了？听说你仅有的那点儿积蓄也被女人骗光了？” 　　“你给我闭嘴！”章宏律气得发抖，伸手就要往章清脸上甩巴掌。 　　“哎，你们干什么呢！”幸好，旁边一名护士看到这一幕连忙赶过来将章宏律拦住了，“医院里不许大声喧哗！” 　　章清低头看了萱萱一眼，萱萱好像已经对他们的争吵失去了兴趣，兀自蜷缩在墙边抱着胳膊，将脑袋埋在膝盖中间。 　　这一幕猛地刺痛了章清的心脏。 　　“滚！你给我滚！”章宏律怒火万丈地吼叫，要不是有护士拦着他，他可能已经朝章清扑过来了，“别再让我看见你！你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这位先生你冷静一点，别再闹了……” 　　“我已经决定了。就算你们不肯放弃抚养权，我也会抢过来的。”章清冷淡地说，“是把她给我还是要打官司，你们自己好好考量一下吧。” 　　随后章清在萱萱面前蹲下身，把手放在她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 　　萱萱抬起头，眼睛里并没有泪水，只有不知所措的茫然。 　　“没事了。我跟你保证，很快就没事了。” 　　- 　　等章清回到周南琛家的老房子时，已经离吃饭的时间过去了好几个钟点。 　　“回来了？”周南琛之前像是在打扫卫生，手上戴着塑胶手套，腰上还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嗯，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耽误了。” 　　周南琛笑笑，语气里没有丝毫抱怨，“在外面吃过了吗？没吃的话饿了吧。我给你把饭菜热一下……” 　　“等等。”章清拉过了周南琛的胳膊，抱住了他。 　　“……怎么了？”周南琛回抱着他，用手轻轻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两下。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章清把头埋在周南琛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行啊。”周南琛亲了一下章清的头顶，“你想抱多久都没关系。不过红烧鱼你不吃了吗？” 　　章清猛地抬起头来，“你还做了红烧鱼？” 　　“对啊。” 　　章清鼻子一酸，用力吸了两口气才把酸味儿忍下去，抬起头朝周南琛露出个笑容，“吃。” 　　接下来一连几天，章宏律那边都毫无动静，朱婷也没有再联系过章清。虽然很想知道萱萱在那之后的情况怎么样、章宏律有没有再打过她，但章清还是忍住了。 　　现在去找他们，除了激化矛盾、让萱萱更容易受到牵连之外，没什么意义。他必须要章宏律感受到压力，要让他主动交出抚养权来。 　　这件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他也没告诉周南琛，他不想让周南琛跟着他一起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事。 　　这几天里，周南琛没事就直播，似乎是要把之前缺的课都补回来似的。粉丝们自然开心，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周南琛的人气一跃到了排行榜前十名，简直可谓是一夜爆红。 　　网上开始流行周南琛的各种冷笑话金句，连热搜都上了好几条，可他本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依旧按时直播，偶尔发些视频，继续讲着他的冷笑话。 　　“不会做广告的，直播只是兴趣。”周南琛认真地回答着弹幕上的问题，“为什么桌子上有两只水杯？啊，我不是一个人住。” 　　——是合租吗？ 　　——阿琛有室友挖。 　　“不是室友。”周南琛没怎么犹豫就说道。 　　——我擦，难道是对象？ 　　——是女朋友吗？ 　　——难道是男朋友…… 　　——果然好男人都名草有主了！ 　　——到底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再听下去就要收费了。”周南琛笑笑，“还是回到正题吧，今天我们来谈一谈护肤问题。” 　　无论网友们对周南琛的私人问题有多么好奇，他都置若罔闻，丝毫不提及。 　　于是网上关于他的诸多猜测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可惜绝大多数连边儿都没沾上。 　　章清看着依旧从容不迫、仿佛只是爱好里多了件直播的周南琛有些感慨。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周南琛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在别人都想投机取巧博取眼球的时候，他靠的是硬核的实力和让人踏实的话语，就算现在不火，迟早也有一天会成功的。 　　“你为什么突然想着开始做直播了啊？”章清问。 　　“这不是你建议的吗？”周南琛说。 　　“我什么时候建议了？”章清喝水喝到一半瞪大了眼睛，“靠，你不会说的是在连城的时候吧？我那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周南琛笑盈盈的，“你说的话我都会认真考虑的。” 　　章清被突如其来的直球给噎了一下，后来干咳着换了别的话题。 　　声声世世节目组的后期速度果然不同凡响，一周后，第一期初选如期开播了。 　　就如章清所预料的那样，节目开播后没多久，他与墨猫的那场表演就在网络上掀起了巨大的舆论争议。 　　章清和白以冬的名字同时被送上了热搜。 　　这事说来有趣，白以冬本来是可以不用上热搜的。 　　参加节目的艺人那么多，大家只是想给章清的节目鸣不平，本来没有要把他和白以冬节目放在一起比较的意思。 　　这还是多亏了白以冬粉丝的一系列骚操作。 　　白以冬那糟糕的演技和唱功大家都有目共睹，好在他那张脸还算讨人喜欢，所以最开始也没人针对他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第二名。 　　然而白以冬的粉丝——小冬瓜们可不甘心，自家的哥哥拿了第二名，必须大张旗鼓地庆祝！ 　　他们庆祝的直接结果就是白以冬的名字占满了声声世世的话题，官博的评论下也都是小冬瓜们的庆祝控评。 　　放眼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节目是白以冬办的呢。 　　在这之前，路人们本来对白以冬就没太多好感，粉丝们又来这么一出，直接就引爆了炸弹。 　　有人把白以冬的节目片段发上来，直接嘲讽他的唱功和演技；有人写某乎文章，分析为何章清与墨猫的优秀节目惨遭压制，而白以冬的脑残节目却能拿到第二。冬瓜们自然也不善罢甘休，抄起键盘和几十个小号开始了数据战争。一时间舆论场百花齐放，说什么的都有。 　　——等等我晕了，这个章清不是前段时间说性骚扰逼人家妹子自杀吗？ 　　——楼上的逼自杀没锤啊，凭几个花絮片段就随便说人凶手其实有点过分吧？ 　　——他们工作室到现在都没回应，不是很说明问题了吗？如果不是他干的，倒是早点出来澄清啊？ 　　——但是U1S1，他的节目真的很不错，看了这么多期声声世世了，这节目一下就抓住我眼球了。这么突出的节目居然差点被淘汰我不能接受。 　　——不是吧zq性骚扰不是早就辟谣了吗？真有人信那种刻意的慢放带节奏的视频？[疑惑]那我不是正常人吗？我怎么觉得视频里那些都是正常的同事肢体接触？同事快摔倒了还不能扶一下？递个水手还不能碰到？你们快醒醒大清早就亡了！ 　　——zq的事情不了解不予评价，但白蚁洞必须给爷糊。[鄙视][鄙视] 　　——同上。白以冬给爷糊。 　　——不懂就问，他拿第二名惹到谁了？粉丝去别人家超话舞了么？自己爱豆拿了名次粉丝自发庆祝也有罪了？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遭你们这样骂？ 　　——评论进冬瓜了，小心。[滑稽]各位私信记得关。 　　………… 　　…… 　　一夜之间，章清的名字在大众视野中高调复出，随之带来的是多少人抢破脑袋都求不来的巨额流量和极高的话题讨论度。 　　据说当天晚上端木柔一夜没睡，光是处理纷踏而来的合作邀约就弄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85章 　　“是，不好意思，暂时没有档期了，最近一个月我们已经排满了……下个月是吗？那可能还需要再看看。好，不客气，您也辛苦。” 　　端木柔挂断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她把手机揣进兜里，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摄影棚的门。 　　章清正在里面拍摄一套时尚杂志的写真，从服装来判断应该已经进入尾声了。 　　三天前，随着声声世世预选场的开播，章清高调回归了大众视线，之前忌惮章清黑料的资本们这次纷纷伸出了试探之手，想要在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度中分一杯羹。 　　“真不错！就是这样！” 　　给章清拍写真的摄影师是个话痨，从开拍到现在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咱们清清不愧是专业的，镜头感太棒了！我可以说你是我这个月拍过的最优秀的模特！这一套写真拍出来，小女生们绝对滋儿哇尖叫！” 　　章清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还不敢随便变动作，“杨sir，可以了吗？”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杨sir举起相机，又对着章清一顿咔嚓，手放下时还有些意犹未尽，“行，今天就到这里吧。” 　　章清松了一口气，卸下劲儿来，端木柔走过去拿了瓶水递给他，后者拧开瓶盖一饮而尽了。 　　摄影师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以后要是有机会欢迎再合作啊！像你这样的大美人，不多拍几套片子真是太可惜了……” 　　“多谢了，我们会考虑的。”端木柔打断了摄影师的话，露出个如花般的笑容，虚揽着章清的肩膀朝门外走去，压低了声音跟章清说，“他跟每个模特都这么说。” 　　章清哑然失笑。 　　换好衣服和几个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章清走出了摄影棚。 　　周南琛正靠在走廊的窗户边上，因为在室内所以没有抽烟，只是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看起来有一瞬间憨憨的。 　　“大网红，思考什么人生呢？”章清走过去，一把揽上了周南琛的肩膀。 　　后者被他的体重猝不及防地一压，回过头来露出笑容，“拍完了？” 　　“拍完了，累死我了。”鉴于还没脱离镜头范围，章清没敢做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又拍了一下周南琛的肩膀，两人并肩朝门口走去。 　　“怎么样，顺利吗？” 　　“挺好的，看来你清哥还是宝刀不老啊。”章清伸了个懒腰，“别的我不敢说，靠脸吃饭这种事我还是有把握的！” 　　想了想章清又说，“不过这张脸，你的妆大概占了百分之九十的功劳吧。” 　　周南琛笑了。 　　端木柔先一步去开车，这会儿刚好把车停在两人面前。 　　章清刚一上车，端木柔就像连珠炮似的开了口，“咱们现在先去A区给乐汉堡拍代言，中午就近吃个饭吧，下午还要去去两个试镜。” 　　“是《遇见》和《暗影》？”章清问。 　　“没错。” 　　章清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那个野外真人秀呢？” 　　“《逃出生天》？”端木柔手里的方向盘打了个转，“他们要约今天下午，我说了你下午晚上都要试镜，就暂时推了说以后再议，怎么了？” 　　章清沉吟了一下，“这是孔忆山的节目，我得给他个面子。《暗影》试镜推了吧，上来就开那么高的片酬，想也知道是个流量云集的IP烂剧。” 　　“好嘞，我等下就打电话！”端木柔兴高采烈地说。 　　看着端木柔的样子，章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怎么跟磕了兴奋剂似的？明明你这几天的工作量是以前的好几倍。” 　　“是啊，好久没有这么忙过了。”端木柔笑得像朵花，“以前在公司里同时带四五个艺人，也没有这两天这么忙！” 　　“越忙你还越兴奋，怕不是个抖M。”章清笑道。 　　“抖什么M，这些可都要算在我的工作业绩里哦？”端木柔一下下地敲打着方向盘，“月底奖金我起码得要这个数！” 　　“行。”章清看着端木柔比出的手势，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不愧是成了大明星的人，说话就是有底气。”周南琛笑了。 　　“哎，说起来你还是不打算接受采访吗？”端木柔回过头看了章清一眼，“我觉得凭现在的形势，已经可以回应白以冬的污蔑了。尽管我们还证明不了他对陈楼犯下的罪行，但洗清自己的污名应该绰绰有余了才对。” 　　章清却摇了摇头，“不要，你千万别替我接采访。” 　　“为什么？”端木柔有些诧异，“再这样拖下去，网友们都会觉得是你装聋作哑不肯出来解释，心里肯定会认定你就是元凶！” 　　“可是白以冬也不是吃闲饭的，我这点程度的翻身，他和他的团队轻而易举就能反杀。”章清说，“这个时候出来澄清，就等于往他们枪口上撞。解释就是掩饰、澄清等于实锤的例子咱们都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这个时候白以冬他们按兵不动，大概率就是在等我出来发澄清，好将计就计泼我一身脏水。” 　　“这……”端木柔一下子噎住了，她承认自己被翻盘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同时也对于章清能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仍然保持冷静头脑感到些许惊讶。 　　两年多来，端木柔头一次有了章清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实感。 　　“所以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不想贸然出手。我希望等我出面澄清的那一天，就是所有人都认定白以冬是凶手的那一天。”章清缓慢但有力地说道，“柔姐，我决定了。争议度和路人缘我全都要，我既要当流量，也要当演员，哪个都不能少。” 　　- 　　然而一整天的通告跑下来，章清觉得自己的身体简直要四分五裂了。 　　“我到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选择当演员啊！”章清仰天哀嚎，直挺挺地在床上挺尸，“要是哪天我身先士卒了，你可要记得继承我的财产。” 　　“从你昨天晚上的体力来看，你想身先士卒还早着呢。”周南琛也坐上床，从章清身后抱住他，吻了吻他的脖颈。 　　章清的脸红了一下，“啧”了声，“跟你雄壮威猛一夜七次可比不了。” 　　周南琛在节目开播那天搬了个小板凳第一时间打开了电脑，一秒不落地把一整期节目看完了。 　　再看到自己和墨猫那个女装节目的时候，章清羞耻得简直想往地缝里钻。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穿着裙子上台跳舞。 　　回过头来一看，恨不得给屏幕里的自己脸上糊一层马赛克。 　　周南琛却看的异常认真，直到节目完全结束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章清，“我现在申请加入章清全球后援会，是不是有点晚了？” 　　章清在床上翻滚着笑得很开心，“好把我黑照高价卖给粉丝吗？” 　　周南琛一个反身扑倒了章清，“幸好我当时没跟你一起去。” 　　“怎么？” 　　“我肯定会在录播室里升旗的。” 　　章清的目光迅速往周南琛下半身扫了一眼，脸颊涨红，“不要脸！” 　　当天晚上章清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第二天早上差点爬不起床。 　　周南琛的笑声打断了章清的回忆，他蹭了蹭章清的颈窝，“放心，今天不折腾你，明天一早还有飞机要赶。” 　　恰好在此时，章清的手机响起来了，章清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墨猫的声音，“清哥，给你汇报一下进度，后期已经做了一多半了，还有些角色需要返音，剩下的我打算录完下期声声世世再做。” 　　“动作挺快的嘛。”章清表扬道，“真不错。” 　　“哼，你是不知道我在首都这边呆的有多无聊。”墨猫兴致缺缺地说，“一出门就是被记者围追堵截，搞得我这几天连卫生纸都是在盒马上买的……哎不说这些，你明天上午的飞机对吧？” 　　章清“嗯”了一声，“大概下午到吧。你是不是巴巴地盼着我过去盼了好几天了？” 　　墨猫嘿嘿一笑，“那是，这不是一直等着大红人过来，好请你吃庆功宴呢嘛！” 　　“庆什么功，老子的名字还挂在热搜上被骂着呢，我看你脑袋里就剩下吃了吧。”章清无奈地说道。 　　“被骂怕什么，流量才是王！我可是等着大明星来拿冠军呢！赶紧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行行行，知道了，明天下午见！” 　　挂了墨猫的电话，章清回头给了周南琛一个吻，意犹未尽地说，“我明天都不想走了，怎么办？” 　　“怎么，舍不得学校门口大婶家的包子？” 　　“滚蛋。”章清骂道。 　　周南琛笑笑，在他额头吻了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周南琛这话说得极为流畅，甚至都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完全是个陈述句。 　　章清一愣，“那梵高怎么办？” 　　“我找坤哥帮我养几天。” 　　“你的直播呢？” 　　“在首都也一样能播。” 　　“那……”章清语塞。 　　“还担心什么？”周南琛撩起他前额的发丝，一本正经地说，“我尽量不在演播室里硬。” 　　“滚蛋！”章清抄起枕头就往周南琛脸上砸。 　　 第86章 　　周南琛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出发的时候，他已经全大包小包收拾利索了。 　　章清虽然嘴上骂他滚蛋，其实心里比谁都雀跃。以前总是一上飞机就睡觉，这回嘴巴停不下来地一直在说话。 　　“所以说，墨猫这小子不光是个富二代，而且还是包养白以冬的富婆的儿子。”章清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欣赏着周南琛脸上的惊讶表情。 　　“世界可真小。” 　　“就是说啊。”章清喝了口水继续说，“虽然他爹是个人渣，可这小子还不错。就是在感情上迟钝得吓人，人岑商摆明了是跟他双箭头，非要说人是直男。那个岑商也真是的，喜欢吧偏不说，非要躲躲闪闪的打游击，我在一边看的那个着急啊，一大男人操着老母亲的心。” 　　周南琛边听边笑，“辛苦你了。” 　　“之前墨猫还把自己是钱爱国儿子的事瞒着乾坤他们不说，这下倒好，节目开播，他钱子墨的名字也一起上了热搜。你真应该看看离离可儿那俩小姑娘刚知道这事时候的表情。”章清幸灾乐祸地说，“还有乾坤，给这小子当了那么久的私教，只知道他家里有钱，不知道他家里这么有钱。大半夜的给我发微信哀嚎，说怎么他的朋友学生里全是土豪，就他一个穷比。” 　　“放心，有你在，他穷不了多久。”周南琛笑道。 　　章清先是自豪地点点头，“那是。”随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狐疑地眯起眼睛看向周南琛，“你该不会猜出我下一步的计划了吧？” 　　周南琛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谁知道呢。” 　　后排的端木柔踢了踢章清的椅子，“就知道聊天儿，歌词背会了吗？表演准备好了吗？” 　　“当然背会了。”章清有点委屈。 　　“那就再背一遍。”端木柔不客气地说，“做好万全的准备！” 　　章清叹了一口气，只好从包里把歌词拿出来。周南琛看着有些好笑，伸出手揉了揉章清的头。 　　周南琛的手很修长，学生时代他就喜欢这样揉他的头。指尖传来的温度让章清一瞬间有些失神，接着就听到周南琛的声音。 　　“加油，我一直在。” 　　- 　　这一回章清刚一到报名处就见到了墨猫。这孩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沙发上，手里玩着一个魔方。 　　“钱子墨！”章清远远地打招呼。 　　墨猫抬起头，看见他俩并肩走进来就笑了，“哟，还带着家属一块呢？” 　　章清懒得理他，冲他比了个中指就去前台登记签到了。 　　这回有周南琛跟着一起，自然不能住宿舍了，章清在住宿那项上画了个叉。 　　“哎唷，带男朋友来连宿舍都不住了啊？”墨猫凑过来瞥了一样报道单，酸溜溜地说。 　　“放心，又不是不陪你玩。”章清把笔帽扣上，“叫上岑商，咱们四个出去搓一顿。” 　　“好哎！咱们——”墨猫话说到一半哑火了，结结巴巴的，“我靠，你、你怎么知道岑商过来了？” 　　章清指了指报道表，“钱子墨，住宿：叉。有宿舍住你根本不会去住你家别墅，那你不住宿舍的可能性当然就只有——” 　　墨猫涨红了脸赶紧打断章清，“他这次是正好有个研讨会在首都才来的，住宿是因为他说想玩儿我的Switch，为了打游戏方便才住一起的。他一个直男怎么可能有别的想法。” 　　章清了然地点了点头，“还挺巧，每次你录节目他都碰巧有事来首都。” 　　“是挺巧的。”墨猫嘟嘟囔囔，一边掏出手机，“成，那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出来。” 　　章清应了一声，转过头，却看到身后来了两个眼熟的人。 　　白以冬这次把头发染成了墨蓝色，发型也更仔细地打理过了，估计是为了后面的比赛专程准备的。 　　而白以冬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是孔忆山。 　　这次晋级赛的嘉宾阵容和淘汰赛的阵容不太一样，上一期的评委走了一个，而这一期填补空缺的新评委就是孔忆山。 　　孔忆山穿了一身传统的中山装，梳着看上去很绅士的背头。 　　“去吧。”他拍了拍白以冬的肩膀低声说了句，那神态像极了父对子。 　　白以冬什么也没说，连看也没看章清他们，自顾自签到去了。 　　倒是孔忆山在章清试图偷摸溜走之前喊住了他。 　　“小章！” 　　……能不能别把我喊得像茶水间文员似的。 　　章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回过头，露出笑脸，“孔先生。” 　　孔忆山笑眯眯的，单从面相上来看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慈祥老头儿，“来得这么早？” 　　“孔先生也来得这么早啊。”章清笑笑，“明天才开始录呢。” 　　“但只有今天，才能看到选手们真实的一面。”孔忆山笑眯眯地说，“有的人在舞台上风风光光，下了台猪狗不如。我可不希望这样的人能简简单单就晋级决赛。” 　　这话说的刺耳，旁边的白以冬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今天似乎铁了心权当个聋子。 　　“当然，对于你，我只是纯粹欣赏表演的。”孔忆山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章清的胳膊，“我也很期待你在《逃出生天》里的表现。” 　　章清心说只要您别再把我跟白以冬放一个节目里养蛊我就阿弥陀佛了。 　　墨猫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等着烦了，突然开了腔。 　　“说完了吗？我还等着跟我朋友去吃饭呢。” 　　孔忆山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满这个年轻人的无礼，但什么都没说，只挥了挥手，叫白以冬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临走前，白以冬回头看了章清一眼。要是眼神能杀人，章清脑袋上已经被穿个窟窿了。 　　这回墨猫没再找个像上次似的账单几个零的上流餐厅，找了家非常朴素的火锅店，要了个包间。 　　“天气转凉了，这时候吃火锅最好不过！”好像只要话题跟吃的沾边儿，墨猫就异常兴奋，“来来来，筷子在这边，酱料在那边，羊肉记得不要涮太久，会老。” 　　“别说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吃过火锅好不好。”章清无奈。 　　墨猫嘿嘿一笑，“好久没吃火锅了，有点兴奋。家里阿姨从来都不让我吃这些东西。” 　　连个火锅都不能吃，墨猫这阔少也当得真够惨的。章清一边往锅里下东西，一边用眼角瞥了眼旁边一直安安静静不说话的岑商。 　　不知道墨猫向他坦白身世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岑商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了呢，还是装模作样地假装自己被震惊了呢？ 　　然而章清对岑商实在没有多少了解，无从判断。 　　“对了，那个孔忆山是不是就是推荐你来声声世世的人啊？”墨猫把羊肉一股脑全下进锅里，问道。 　　章清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嗯？看不出你还挺机灵的。” 　　墨猫讪笑了两声，“不是我机灵，实在是孔忆山养蛊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怎么说？”周南琛插了句嘴。 　　“他喜欢同时投资好几个艺人，然后把他们放在一个节目或者电视剧里竞争，看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谁赢了谁才能得到他的青睐。” 　　周南琛沉默了没说话，虽然他的表情神态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章清就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好像不太高兴了。 　　岑商开了口：“他们这些资本家什么都不缺，大概最主要的娱乐就是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利用别人的痛苦，给自己牟利。” 　　“资本家的儿子”墨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岑商表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赞同。 　　章清伸胳膊替墨猫把羊肉捞出来，后者已经快把他自己说的羊肉不要涮太久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孔忆山确实是利用我，但我和白以冬又何尝不是利用了他？”章清说，“娱乐圈的事情不就是这样，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只要最终能达到目标就皆大欢喜了。” 　　墨猫哼了一声，“最后的赢家还指不定是谁呢，别忘了我也是这次上过热搜的人！” 　　章清笑了，“是是是，努力啊，你爸还等着你把冰箱搬回家呢。” 　　墨猫不以为意，拿筷子指指他，“你现在也就嘴上逞能，到时候等到了决赛，我一口气拿个冠军吓你们一跳！” 　　“是是是，冠军，你赶紧吃你的羊肉吧，都凉了！” 　　这顿饭墨猫吃得挺高兴，酒喝得也有点多，要的一扎啤酒几乎都被他一个人喝了。刚走出饭店门没多久“哇”就吐了。 　　还以为阔少的酒量会更好点，没想到也跟他章清差不多。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们别管我！”墨猫吐完就猛地抬起头，“继续，咱们继续！” 　　行，至少还挺有精神的。 　　“他平时不会喝这么多酒的，也不知道这回怎么了。”岑商拼命拽着墨猫胳膊才没让后者摔个狗啃泥。 　　“他高兴呗。”章清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本来以为这一走又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心上人，没想到心上人自己跑到跟前来了。” 　　岑商没有理会玩笑话，把墨猫往章清那边推，“来搭把手，帮我把他一块搀回去……” 　　“哎，我们俩跟你不顺路。”章清连根手指头都没伸，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好意思啊，我们往这头走。委屈你自己想办法了。” 　　“你——” 　　在岑商发作之前，章清拽着周南琛的胳膊就溜之大吉了。好在转角处就有一辆出租，章清像塞麻袋似的赶紧把周南琛推上了车。 　　 第87章 　　坐上座位后，章清才长舒了一口气，报了个地址。周南琛在一旁闷笑了好几声，“没想到你上这边来还得操心俩小孩。” 　　章清长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办法？这俩木头人再这么死磕下去，早晚有天我得先崩溃。” 　　周南琛又笑了。 　　这会儿从周南琛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了，以至于有一瞬间章清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看错了。 　　“我们这回不住酒店吗？”回过神来，周南琛已经转移了话题。 　　“我在首都租了公寓，方便一些。当时在李凡的酒会上，我刚遇见你的时候就住在这，柔姐在这边儿也租了公寓——林升娱乐在这嘛。”章清解释，“不过有一阵子没回来了，可能得收拾收拾。” 　　之前连城怀水在周南琛的地盘住了那么久，终于也可以让他体验一把寄人篱下的感受了！ 　　不容易啊清清！风水轮流转！ 　　到了公寓，章清还没来得及用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端木柔的脑袋探出来。 　　“柔姐，你怎么来了？”章清有点意外。 　　“你这里乱七八糟的，我不得提前回来叫人帮你收拾一下？”端木柔打开门，翻了个白眼，“你说说你，什么东西都到处乱放也就算了，出远门之前竟然连垃圾都不倒，我来的时候看见厨房的垃圾桶里都有蚂蚁了！你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了……” 　　“不是，我那是忘了！”章清的脸登地红成了苹果，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下去，“我又没叫你来收拾，你操这份闲心干什么？” 　　“那我就眼看着你把自己的公寓糟蹋成狗窝，还叫人家来住呢？”端木柔没好气儿地说，“虽说你们俩以后也是一家人了，可你也不能总让人家阿琛照顾着你吧？这样下去处久了以后总会有矛盾……” 　　“柔姐，你就放他条生路吧。”周南琛在一旁看着好笑，开口帮章清解了围。 　　“行行行，我不说了，要不小清又要说我是老妈子了。”端木柔一摆手。 　　章清如释重负的表情宛如家长会终于结束的小学生。 　　“不管怎么说，明天的节目要加油！”端木柔说，“咱们好不容易过关斩将到现在，可不能轻易就认输！尤其是孔忆山那个老狐狸还紧盯着，这次白以冬肯定更不会善罢甘休。” 　　章清点点头。 　　“不过，你也千万不要压力太大。”端木柔又说，“输赢不是最重要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一切尽力就好。” 　　“行行行，我知道啦。”章清推着端木柔的肩膀，把她往外送，“我保准好好准备，注意身体，记得倒垃圾。你赶快回去休息吧，别忙啦！” 　　端木柔冷哼一声，“知道你们俩想过二人世界，好啦，我这个电灯泡现在就走！你们俩不许搞得太晚，明天得早起录节目！” 　　章清瞬间涨红了脸，“搞什么——不搞！” 　　端木柔做了个鬼脸，蹬着高跟鞋出门了。 　　章清总算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正对上周南琛要笑不笑的表情。 　　章清叹口气，“行，你就偷着乐吧，你这个叛徒。” 　　周南琛看了看时间，“完了，叛徒得去直播了。我跟平台约了八点，现在已经八点半了。” 　　章清目瞪口呆，“有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跟我早说？” 　　“我忘了，刚想起来。” 　　章清被他干脆利落的回答给噎住了，干巴巴地说：“跟你签约的平台工作人员也太惨了。” 　　端木柔找的人把屋里的卫生打扫得挺干净，章清没怎么再收拾就给周南琛腾出了房间。 　　“你播吧，不打扰你了，我出去背背歌词。”章清替周南琛把门关上，后者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一开始章清刻意想把注意力放在歌词和明天的表演计划上，然而隔着房门听着周南琛若隐若现的声音，搞得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了x站直播。 　　周南琛的大头出现在了屏幕里面，他一边开化妆箱，一边做着直男式的开场白。 　　“大家晚上好，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耽误，开播晚了。这次做一个大家想看的欧美仿妆……” 　　弹幕一个接一个挤了出来。 　　——阿琛阿琛终于等到你！ 　　——背景换了！阿琛去哪了？ 　　——阿琛看微博了吗？ 　　——阿琛，你对微博热搜的事怎么看？ 　　——你真是章清的私人助理吗？ 　　——要不要回应一下这段时间微博上的讨论啊？我很喜欢你，不希望你是这样的人。 　　章清一愣。怎么回事？这几天他忙得脚不沾地，微博根本就没时间看。 　　章清把直播开着后台播放，切到了微博界面。刚在搜索栏里打了一个“琛”字，就有好几个话题跳了出来。 　　#网红阿琛确是娱乐圈业内人士# 　　#阿琛本名# 　　#阿琛是章清私人化妆师# 　　章清挨个话题点进去看了一遍。 　　——阿琛本名叫周南琛，陈楼主演那个《青春慢半拍》的首席化妆师就是他。章清东窗事发后建了一个个人工作室，这是工作室申请文件，上面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他。[图片][图片] 　　——这是章清两个月前的街拍，左边是他的经纪人，右边这个像不像你们的阿琛？[图片] 　　——锤了锤了，怪不得红得这么快，原来真的是背后有人。 　　——真相浮出水面，章狗被骂得恰不到钱了，派自己化妆师出来继续割韭菜，他粉丝真是傻得可爱还齐刷刷排排坐等着被割。 　　——不会吧，我觉得阿琛三观挺正的啊，怎么会是这种人的化妆师？ 　　——有点失望，本来是从阿琛火之前就开始关注的。今后可能不会再看他的直播了吧。 　　——路人迷惑。章清怎么了，他不是挺好的吗？他声声世世的节目很精彩啊？怎么还在黑他？ 　　——抛开人品看作品的都是弱智。当艺人之前首先要当一个人吧？微博网友真就人均失忆症，陈楼自杀事件才过了多久就忘了吗？#不要让陈楼掉出热搜# 　　——#不要让陈楼掉出热搜# #抵制杀人偶像章清# 　　——章狗又复出赚钱了，这次还带着狗奴才一块吸金，给阿琛掏钱的妹子们醒醒吧，看看你们的钱都落在了谁的手里！#抵制阿琛# #抵制杀人偶像章清# #不要让陈楼掉出热搜# 　　章清不知道自己看完这些后是什么感觉，他只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立刻冲到周南琛房间里，把他揪出来问个究竟。 　　这些热搜挂了不止一两天了，可周南琛竟然从来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他坐在原地冷静了一会，把这股冲动压了下来。 　　他太蠢了。他居然连这么显而易见的可能性都没有想到。 　　周南琛火成了网红，自然就会有好事者扒他的家底。他们之间的合作以及工作室都是注册在案的，只要想查，没什么是查不出来的。 　　章清能忍受网络上关于自己的一切谩骂，但他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事把周南称牵连进来，让他也一起跟着挨骂。 　　他简直想冲进屏幕里揪住那些胡言乱语的人按在地上揍，按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周南琛是一个多么优秀努力的天才。 　　手机里，周南琛的直播还在响着。 　　“嗯，既然大家这么关心，那就给大家一个解释好了。” 　　章清一愣，手忙脚乱地把直播画面切回来。 　　周南琛的表情还是十分平静，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甚至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下来，继续按照流程在脸上打底擦粉。 　　“关于热搜上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周南琛顿了顿，“我确实是演员章清的化妆师，也确实负责了《青春慢半拍》的服化组工作。” 　　章清的心脏随着周南琛的话一点点慢慢下沉。他知道这段话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单独截下来作为证据，他知道这段话以后网络上对周南琛的攻击只会愈演愈烈。 　　他甚至没胆量去看弹幕上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盯着直播间人数“唰”地少了几乎三分之一。 　　“不过有一点，我可能要澄清一下，我不是章清的私人化妆师，更不是他的助理。我与章清及其经纪人共同成立了工作室，我们之间是合伙人而非上下级的关系。” 　　一些没退出直播间的弹幕疯狂追问。 　　——麻烦回答一下，是章清让你来捞钱的吗？ 　　——你靠直播赚的钱到底进了谁的腰包？ 　　——亏我还给你打赏过，现在真的好失望。没想到你替这种人当爪牙。 　　“首先，我没有替任何人当爪牙，我直播赚的钱是进我自己的腰包。”周南琛平静地说道，“其次，章清不是杀人犯。” 　　在看直播的章清呼吸一窒。 　　“我认识他已经有7年了，他是我上高中时关系最好的朋友。虽然我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他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但我敢说，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努力、也最温柔的人。我认识的他，不会做出性骚扰女同事甚至逼人自杀的事来。” 　　说完这段话，周南琛顿了顿。 　　“但我知道，我的一面之词，有些人是不会相信的。但我不会因为有人怀疑就停止直播；而我和章清的情谊，也不会因为有人质疑就消失。我相信直播间里的绝大多数人，是为了来学化妆，而不是来看娱乐圈八卦的。我作为一个美妆播主，向你们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尽我所能提供给你们最优质的视频和教程。”周南琛露出一个笑容，阳光又耀眼，“今天的题外话就先说到这儿吧，我们继续来看这个欧美仿妆需要的注意事项。” 　　 第88章 　　#阿琛承认自己是章清化妆师# 　　#阿琛表态为章清发声# 　　#阿琛粉丝骤降五万# 　　#阿琛 章清# 　　#阿琛 共犯# 　　周南琛的直播刚刚结束、甚至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这些话题就迅速占领了搜索广场。 　　晚上十点半，周南琛的直播结束了。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响起，章清慌乱地抹了一把眼睛，抬头看他。 　　周南琛还像往常一样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明天的节目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把握吗？” 　　章清没管他说什么，走过去狠狠地给了他胸前一拳，“你傻不傻啊！” 　　周南琛没说话。 　　“干这种事儿，你他妈征求我意见了吗？”章清又是一拳，“你就没想过我会怎么想吗，啊？” 　　“对不起。”周南琛抓住他的拳头。 　　“你就他妈会说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你还会说什么！”章清红了眼眶，“你知不知道把你卷进来是我最不想做的事！你好端端的干嘛要跟着我一起挨骂？你是抖M吗？” 　　周南琛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章清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氤氲在周南琛的衬衫上。 　　“清，我不想只当你背后的那个人，我不想再一次抛下你和你的生活。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而不是只当一个旁观者。” 　　“你他妈根本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章清又往周南琛的胸口砸了一拳，声音却越来越低，带着抽泣的呜咽，“你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啊？你明明不属于这里，为什么非要往海里跳啊！” 　　周南琛轻轻笑了，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小哭包。” 　　“你管我啊？”章清嘶哑地吼着。 　　周南琛笑笑，拍拍他的头。 　　其实周南琛知道的。 　　他很清楚自己纵身跳下的是一片怎样肮脏污浊、万劫不复的死海。 　　不知多少人在这里迷失了方向，不知多少人在这里丢弃了灵魂。多少人前一天还在耀武扬威挥金如土，一夜间就千金散尽人财两空。 　　而他所爱之人，就是在这样一个腐臭发烂的名利场里追着希望和光。 　　人生中有太多事是无力改变的，有太多无奈、太多妥协，太多随波逐流。 　　渐渐的所有人都开始麻木，因为麻木是唯一的良药，麻木就可以自欺欺人。清醒才是最痛苦的顽疾。 　　周南琛治不好章清的痛苦，但至少他可以陪他一起承受。 　　- 　　第二天天还不亮，录制现场就早早地来了一群选手。 　　和上次录制的阵势大有不同，到了这一期已经是竞争非常强烈的晋级赛了。 　　能走到这一步的选手们都可以说是有着过硬的实力，谁都不知道这场比赛被淘汰的会是自己还是别人。 　　所以到了节目录制现场，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十分明显，各个选手之间互相打量的神色也透着一股硝烟味儿。 　　端木柔还是像个老妈妈一样念念叨叨的，“你水杯忘车上啦！亏得我下车之前多看了一眼，要不然这么长时间你连口水都喝不上了。” 　　章清哭笑不得，“那不至于，这边又不是没水喝。” 　　“那能赶得上我给你泡的润喉茶吗？”端木柔把水杯塞进章清怀里，“紧张不紧张？准备得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他才不紧张呢，这场比赛他就算是唱个两只老虎都能晋级，对不对？” 　　章清还没来得及回头，左边的肩膀就一沉，一只胳膊搭在了上面。 　　“墨猫。”章清不客气地把他胳膊拿下去，“你宿醉没事了？” 　　墨猫脸上一红，“狗屁，我昨天晚上就没醉！” 　　“行行行，你没醉你没醉。”章清听着好笑，也没继续追问，“怎么就唱两只老虎都能晋级了，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有信心了？” 　　墨猫咧嘴一笑，“这不是对你有信心，而是节目组根本不会让你被刷下来。你这么富有争议性的人物，不知道能给节目带来多少收视率，当然要把你留到决赛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章清“啧”了一声，“你这小鬼好的不学，这些玩意倒是学得快。” 　　墨猫嘻嘻地笑着，权当是遭到表扬。 　　“这只是你们的推断，不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推断就不认真准备了！”端木柔板起脸，“你们俩都得给我好好准备，听见没？” 　　墨猫还是嘻嘻哈哈的，“章哥，我要是好好准备的话，万一把你打下去了可怎么办？那我心里多愧疚啊。” 　　章清笑了，“要是岑商没来，这话还有点可信度。岑商来了，你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了吧？” 　　墨猫一听这话就急眼了，要不是顾及旁边有人，章清觉得他能立马一蹦三尺高，“你胡说什么有的没的呢！而且昨天晚上我回去倒头就睡了，他也……” 　　“他也？”章清和端木柔异口同声地问。 　　“反正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昨天晚上睡的是沙发。”墨猫干巴巴地说。 　　章清和端木柔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啧啧了两声——岑商你是不是不行啊岑商？ 　　“哎呀，不跟你们说这些了，我还得去准备节目呢，走了走了！”墨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 　　章清笑了笑，一回头看到周南琛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 　　“哎，不是说让你晚点来，到时候直接进观众席就好了吗？” 　　“我来给你化妆。” 　　章清故作惊讶地说，“可是节目组已经安排好化妆师了。” 　　“推了。” 　　“我底都打上了怎么办？” 　　“卸了。”周南琛言简意赅地说道，搬了个小板凳往章清面前一坐，大大小小的化妆箱化妆包摆在一边。 　　章清憋着笑肩膀抖了半天，干咳了半天才正儿八经地闭眼让周南琛化妆。 　　化好了妆，选手们轮番借用舞台彩排。和其他选手比起来章清的压力确实不算很大，只走了一遍觉得还ok，就下来把场地让给其他人了。 　　看得出来，这次参加的选手都卯足了劲儿，颇有不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不罢休的架势。 　　但有些奇怪的是，一早上章清都没见到白以冬。不论是准备时间还是彩排，都没见到他出场。 　　“不错啊，我之前还觉得你准备的这首歌特立独行了点，没想到彩排效果这么不错。”端木柔给他递去水杯。 　　“特立独行在这个节目上不是缺点。”章清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这儿又不是中x好声音，观众也不是要看你唱功多牛叉，是来看表演看热闹的，大家要的就是特立独行。” 　　本期晋级赛的主题是“soul”，灵魂。要求选手的表演要能展现出自己的灵魂，也撼动观众的内心。 　　这次的主题可不像前两次录节目似的那么好糊弄了。从彩排上就能看出来，选手们真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很多表演也确实地撼动到了章清，让不禁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手在民间。 　　但他还是不知道白以冬选了什么样的表演。或者说像白以冬这样的人——他还有灵魂吗？ 　　“离节目开录还有多久？”章清问。 　　“还有一个来小时呢，不用着急。”端木柔说，“你是饿了吗？要不我出去给你买点饭吃？” 　　“饭就不吃了，表演前空着肚子有利于发挥。”章清摆摆手，“孔忆山这时候应该已经来了吧？” 　　“来了，我刚才进后台的时候看见他了。”周南琛指了一个方向，“往评委休息室去了。” 　　“我去找他一趟，很快就回来。”章清说着，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站起身。 　　“你找他干什么？”然而在章清迈开步子之前，周南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什么，只是想跟他商量点后续合作的事情。”章清叹了口气，“真没事，离开录就还一个小时了，你还担心他光天化日之下拿我怎么样吗？” 　　但周南琛还是没有放开手。 　　“我跟你保证，如果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跟你说的。”章清反握住了那只手，“我不会瞒着你的，好吗？” 　　“如果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周南琛重复道，这才松开了他的手。 　　“我很快就回来。”章清拍了拍周南琛的手背。 　　评委休息区离后台不远，有一条走廊连接着。这个时间选手们大多都在紧张地准备节目，所以这一片除了几个小步跑过的工作人员外没什么人。 　　章清对这附近并不是很熟，只好一边转悠一边找。 　　索性工作人员的标识做的还挺清楚，没多久章清就看到一排写着评委名字的房间。 　　他正打算找找哪间房写着孔忆山，一扇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的人竟然是——白以冬。 　　白以冬的头发有些凌乱，衬衫纽扣也没扣好，神色匆匆，险些撞上章清。 　　“白以冬？”章清震惊之余脱口而出。 　　白以冬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的不是被撞破的窘迫，而竟然是一种傲慢的嘲讽。 　　“你来晚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得意地瞥了章清一眼，走远了。 　　章清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白以冬的“来晚了”是什么意思。几乎是刹那间，怒火就从胸口“噌”得一下窜上了喉咙。 　　 第89章 　　还没等他有所发作，一个声音悠悠然从背后飘来。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看别人。我们大家不都是这样吗？人类就是这么一种充满偏见和局限性的可悲生物。” 　　章清转过头，孔忆山从走廊尽头朝这边走过来。 　　“孔先生。”章清不卑不亢地叫了声。 　　“要进屋尝尝西洞庭山的碧螺春吗？”孔忆山还是笑眯眯的，邀请章清去他房间里坐坐。 　　章清跟着孔忆山进了屋，但拒绝了他的茶，“茶就不必了，我来找你您主要是有件事儿想跟您商量。” 　　孔忆山的笑容敛了几分，“要换成是别的选手这时候来找我，我一定觉得他是来求情的。但偏偏是你，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张巧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章清笑了，单刀直入地说道，“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直接说了。我知道您喜欢斗蛐蛐。” 　　章清换了个委婉点的词形容“养蛊”这件事。 　　孔忆山笑而不语。 　　“其实我小时候也挺喜欢斗蛐蛐的。”章清笑着说，“不过我的蛐蛐都是在草地里自己抓的，玩得很随便。看着它们俩斗完之后，我就给胜利的那只食物，给它喂的肥肥壮壮的，养精蓄锐再准备斗下一只。而输掉的那只一般就比较惨了，我一般不会大发善心的直接放走它，总是把它几条腿都扯下来，看它像只毛毛虫在地上痛苦地爬行。毕竟，如果输家没有惩罚，比赛还有什么意思呢？” 　　孔忆山哈哈大笑，甚至拍起手来，“说得好，说得太妙了。说说看吧，你想要输掉的人什么样的惩罚？” 　　“假如我在这次比赛中输了，就任您随便处置。”章清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假如输的人是白以冬，我希望……” 　　…… 　　“好。”孔忆山眼中带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感激不尽。”章清向孔忆山鞠了一躬。 　　“谈妥了，就快去准备比赛吧。”孔忆山笑眯眯地摸出了一根烟点上，“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后浪推前浪。心比天高——” 　　章清此时已经走出了孔忆山的房间，他的后半句话被门关在了里面，只有些微的叹息顺着门缝悄悄溜了出去。 　　“——可惜命比纸薄啊。” 　　- 　　节目顺利地开始录制，章清在后台看到白以冬表演的一瞬间就知道了，白以冬这次的晋级稳了。 　　“他稳了。”章清说。 　　“为什么啊？”端木柔有点不服气，“我也没觉得他表演得有多好。” 　　“单拎出来看是没多好，但是他排在蒋xx的后面。”章清说了个女选手的名字，“蒋的舞台表演一直不好，是凭好看脸蛋和观众的青睐才一路走到现在的，简而言之就是个花瓶。白以冬毕竟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实力的，排在她后面，这些优点就被进一步放大了。而且你看评委席。” 　　“怎么？”端木柔顺着他目光看去。 　　评委席上的评委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端木柔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 　　“他们没有交流。”章清低声说道，“所有人都是齐刷刷地看着舞台，没有像看之前几个节目那样低声交流想法。” 　　端木柔恍然大悟，“不交流是因为他们提前就决定好了。我可真不意外，走后门果然是白以冬会干的事。” 　　“而且对节目组来说，把我和白以冬都留到决赛，制造我们俩PK的舆论对他们更有利。”章清哂笑一声，“其实他就算不去走关系，节目组多半也不会把他淘汰的，但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不过白以冬，有些招数可会是越用越廉价的。 　　“他结束了，该到你了。”音乐声一停下，端木柔就赶紧说。 　　章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在原地小跳了两下。把自己安排在紧跟白以冬之后出场，恐怕也是节目组的别有用心。 　　而这场PK既然是自己亲手营造的，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得结结实实地顶下来。 　　“清。” 　　章清回过头，周南琛悄悄拉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按了一下，“加油。” 　　章清笑了笑，“嗯。” 　　“接下来我们要请出的这位选手，是在第一期开播之后就以大胆刺激的表演风格获得了观众热烈好评的——章清！” 　　章清从后台一路小跑到台前，和主持人并肩站着。 　　“我记得章清第一期是穿了女装上台跳舞，然后第二期钢琴弹唱了一首也是非常‘刺激’的歌曲对吧？”主持人笑着问，“你的个人风格真的是非常的特立独行呢。” 　　章清接过话筒腼腆一笑，“这样比较符合大家对杀人犯的期待嘛。” 　　一句恰到好处的自嘲引得哄堂大笑，把全场的气氛带热了起来。 　　“那么今天你有什么新的惊喜要带给大家呢？” 　　章清点点头，“今天的主题是Soul，所以我想鼓起勇气，把我灵魂深处的东西唱给大家听。哪怕生命厌弃了你，也请你不要放弃你自己。” 　　主持人提高了声音，“请欣赏章清带来的《命に嫌われている（被生命所厌弃）》！” 　　报上歌名以后，引发了观众席一阵不小的骚动。 　　“日文歌？” 　　“居然是日语歌！” 　　帷幕缓缓拉上，工作人员快速将钢琴和架子鼓在台上安置好，有人来帮章清戴好麦克风和耳返。 　　章清在钢琴前坐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的时候，灯光已经打在了他的身上。 　　钢琴声响起，前奏是如小溪般流畅的音色。偌大的演播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除了章清指尖流动的音符，什么也听不见。 　　他嘴唇轻启，开始了演唱。 　　“死にたいなんて言うなよ，谛めないで生きろよ……” 　　身后的大屏幕为观众显示出这首歌的歌词。 　　‘不要说想死这种话， 　　不要放弃继续活下去。’ 　　这种歌曲居然是正确的， 　　真是太好笑了。 　　实际上是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但是如果周围的人死去就会悲伤， 　　我就是讨厌那种场面， 　　一种自私的想法而已。 　　歌词十分压抑，但曲调却欢快活泼。这样宛如讽刺般的反差感让整个大厅寂静无声。 　　章清闭上眼睛，指尖如舞蹈般快活地跳跃在按键上，他唇角带笑地演唱着。 　　曾经都是少年的我们， 　　总有一天会变为青年。 　　年老之后会如枯叶一般， 　　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腐朽。 　　幸福 离别 爱情 友情， 　　都是美梦中滑稽的儿戏， 　　全部可以用金钱来代替。 　　明日，我可能就会死去， 　　一切可能都变得毫无意义。 　　钢琴的节奏越来越快，歌曲的感情也越发急促，宛如一个濒死之人被掐住了喉咙。 　　一些记忆的碎片像万花筒里的残影，忽然飞快地飘过章清眼前。 　　有七年前的那个天台，有天台上仰头举着手机给他看的周南琛，还有那扇那年夏天他无论如何也敲不开的门。 　　清晨 夜晚 春天 秋天， 　　不变的是总有人在某处死去。 　　梦想或明天什么都不需要， 　　只要你能活着那就足够了。 　　没错，原来我就是想唱出这样的歌声啊。 　　钢琴声在这一句后突然戛然而止。 　　舞台上的灯光忽然灭了，就在一秒钟之后，“唰”地一声，整个舞台被打得亮如白昼。 　　章清不知何时离开了钢琴，站在了架子鼓面前。 　　摇滚似的鼓点不给观众任何喘息的机会，仿佛压抑了许久的崩溃如泄洪般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我们被生命所厌弃着！ 　　轻飘飘地说出“想死”这种话， 　　如此轻贱生命的我们被生命厌恶着。 　　我们被生命厌恶着， 　　偏好诉说分别的言语， 　　却根本不了解生离死别的我们， 　　被生命所厌弃着！ 　　无论是你，还是我， 　　总有一天会像枯叶一样腐烂。 　　即使如此我们也会拼命活下去， 　　拼命背负着生命活下去。 　　挣扎，背负，欢笑，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章清的表演是那么的投入，他眼眶红润，似乎将灵魂都融在了这段歌词里。 　　结尾的歌词与章清的表演张力相结合，引爆了全场。 　　观众们在激励的鼓点中纷纷站了起来，一时间全场都充满了爆炸般的呼声和掌声。 　　章清在间奏中喘息着，他不是个职业的歌手，还从没试过在舞台上这样发泄似的演唱。 　　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表演是好是坏，只有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向观众深深鞠躬谢幕。 　　- 　　“你太棒了！我都被你这场的发挥给吓到了！”章清一回到后台，端木柔就按着他激动地说。 　　“吓到了？”章清人还有点发懵，气儿还没喘匀，“啊？” 　　端木柔都气笑了，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很不错！很好！发挥超常！给你水喝。” 　　章清接过水杯把端木柔泡的润喉茶咕咚咕咚喝了个见底儿，这才开始回过神来，“不错？真的？” 　　“真的！你这状态，一定能晋级没问题！” 　　章清一直绷着的那口气儿突然松了下来，积压着的疲倦感这时才涌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本章出现的《命に嫌われている》这首歌，大家可以去听听まふまふ的版本，真的爆发力超强，我超喜欢！ 　　然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本文决定在2月11号正式入v，当天会更新两章六千字v章，v章从18章开始，追更的小伙伴可以不用买前面的部分了哦，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琛哥和清清！我也会继续努力写更好的故事的！ 　　另外这段时间家里有些事不能日更了呜呜，我会尽量两天或三天更的！ 　　 第90章（一更） 　　他的两条腿忽然有点站不住，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要当着那么多还没上场的选手的面丢人地坐在地上了。 　　好在这时，周南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章清身后，迅速但隐蔽地托了一下他的后腰。 　　“没事儿吧？”周南琛在他耳畔低声问。 　　章清此时非常想转过身直接抱住他，但强行忍住了，只能感激地抓了抓他的手臂，“没事。” 　　包括墨猫在内，章清后面还有五个人要表演。 　　墨猫这回的表现明显不如前两回，也不知道他是压根没好好准备，还是因为经验有限，在第三场比赛上遇了坎儿。 　　终于，当所有演员都完成表演以后，又到了观众们都喜欢看的评审环节。 　　选手们在台上一字排成一溜，像一群待宰杀的羔羊任人评判。 　　章清站评审席瞥了一眼，孔忆山就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笑眯眯地看着机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冬的台风一直都很稳定，这次也稳得吓人啊。” 　　“对。”另一个评委也认同地点头，边看向其他人，“我觉得他就是那种只要自己稳定发挥，等着别人发挥失常就可以了。” 　　几个评委都笑了。 　　“对对对，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就是发挥特别稳定，你基本上看不到他有失误。” 　　“谢谢老师们。”白以冬腼腆地道谢。 　　虽然白以冬的表现确实也不算差，但这帮评委也还真是……闭着眼睛夸啊。 　　这年头原来没失误也能算优点了。 　　“章清。” 　　冷不防听到自己名字被叫，章清连忙回过神来，朝评委鞠了一躬。 　　“每一场都有新的突破，非常不错。” 　　“对，他每场都有那种让人感到惊喜的点，而且舞台特别有张力，就是那种让人想跟着他一起尖叫的感觉。” 　　“他特别适合开演唱会你们不觉得吗？”一个评委一脸惋惜地问他，“你真的不考虑当歌手吗？我觉得你是很有歌手天赋的。” 　　“谢谢老师，暂时没有转行的打算。”章清笑道。 　　“但是他的风格可能在现场会更吃香一些，录节目的话其实比较吃亏。”另一个评委说，似乎在很委婉地批评章清的风格过于张扬，“我们节目毕竟还是注重内核大过形势。” 　　几位评委似乎在意见上发生了分歧，只有一位评委还没有发话，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孔忆山。 　　“孔老师怎么看？” 　　孔忆山沉吟了几秒，这几秒钟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摄影机也冲着孔忆山一顿特写。 　　“我不觉得他的表演是流于形式。”孔忆山终于开了口，“正相反，我认为今天所有的选手中，只有他真正达到了今天主题的要求。” 　　这个评价让另外几名评委有些意外。 　　“灵魂是我们深藏在内心的东西，深藏，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孔忆山说，“正因如此，我们绝大多数人才缺乏表达灵魂的勇气。我认为在这一场表演中，章清向我们拿出了这份勇气，这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孔忆山极高的评价让章清愣了愣，场上响起了一阵掌声。 　　“好的，谢谢孔老师的评价，接下来让我们进入投票环节！” 　　…… 　　最终，比赛的结果和章清预料的差不太多。 　　他和白以冬都进入了决赛，而墨猫和剩下四个选手被淘汰出局了。 　　不过他本人倒是一种蛮不在乎的心态，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 　　“就我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要是真进了决赛，我都过意不去。”墨猫大喇喇地摆摆手，“还是把机会让给别的选手更好。” 　　墨猫这副样子让章清有点哭笑不得，安慰的话都想好了又得咽回去，“你还真是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 　　“我又不想当明星，顶多希望有人能通过这个节目知道我做的广播剧，能有更多的人来听剧就可以了。”墨猫耸耸肩，“哎！说到这个，咱们的剧上期已经做好了。” 　　“就做好了？”章清诧异，“你不是说要等比赛结束以后——” 　　“我这不是状态好，超前完成了嘛。”墨猫得意地说，“等明天导出来给你们听听，有问题可以再修改，没问题咱们就可以直接发了。” 　　章清哭笑不得，你比赛前还在做广播剧的后期，难怪要被淘汰。 　　“你让乾坤听，他那儿过了就是过了。” 　　“行！不过现在——”墨猫又一把揽上章清的胳膊，“咱们是不是得先去庆祝一番啊？” 　　“庆祝你被淘汰吗？”章清干巴巴地说。 　　“啧，当然是庆祝你入围决赛了！”墨猫不满地拍了章清一巴掌，“你说你一个进了决赛的人，怎么精气神儿还没我这个被淘汰的人强呢？你怎么回事啊小老弟？” 　　章清叹口气，“算了吧，孔忆山让我晋级，也无非是想看我跟白以冬在决赛上打架，没什么好庆祝的……” 　　“怎么能不庆祝呢！”冷不丁一个女声突然从他们身后插了进来。 　　章清和墨猫猫转头一看，是同样入围了决赛的一个女生，叫夏鸣。 　　夏鸣这姑娘很有两把刷子，人美声甜，表演的感染力极强，性格也好，在他们一众选手中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如果列一个夺冠候选人的名单，她一定排在榜单的前三。 　　“你啊，就是太不合群了！”夏鸣嘻嘻哈哈的，上来就捏了一下章清的脸蛋，“入围决赛是多大的喜事儿啊，怎么能不庆祝呢？咱们几个一块出去嗨一下嘛。” 　　“我就不——” 　　“彤彤！晓昊！”但还没等章清说完，夏鸣就转身喊了两个人的名字，“要不要一起去蹦迪庆祝一下啊？” 　　那两人转过身来，都是兴高采烈的，“去蹦迪吗？好啊好啊！还有谁去？” 　　“加我一个！”墨猫把手举得老高。 　　“你一个被淘汰的来庆祝什么啊？”几个女生笑道。 　　“庆祝你们晋级呗！”墨猫笑嘻嘻的。 　　“章清，你还来不来？”夏鸣转头问。 　　“我……来吧。”章清屈服了。 　　“这样就对了嘛！”夏鸣高高兴兴地拍了拍章清的肩膀，“刚才在台上那么活蹦乱跳的，怎么一下台来反倒死气沉沉了。” 　　“死气沉沉也太损了吧。”章清笑出声，拍了下夏鸣的胳膊，“走吧走吧，我真服了你们了。” 　　“我也一起去。”周南琛冷不丁地插了句嘴，夏鸣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啊，这是阿琛，我的化妆师。”章清介绍道。 　　“哎呦，还真是‘贴身’化妆师呢！”有人调侃了一句，几个人立刻笑作一团。 　　章清尴尬地跟着笑了笑，一路上再没说话。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首都最热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推开门，声浪就从门缝里倾泻而出。闪烁的霓虹灯下遍地是尖叫舞动的人影，玻璃杯折射着令人晕头炫目的彩光。 　　一扇隔音门仿佛隔开了一整个世界，门这边，就是人人向往的乌托邦狂欢。 　　“恭喜章清入围决赛！”夏鸣高举酒杯跟章清碰杯，“恭喜我自己入围决赛！” 　　“干脆现在就提前恭喜鸣姐夺冠算了！”苏彤乐呵呵地举杯。 　　“都是入围决赛的人，在这儿说什么呢！”夏鸣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成一朵花，又举起酒杯，“庆祝可就剩这么一回了啊，下次再见面咱们就得拼个头破血流了！” 　　“行！那为头破血流！”章清举了杯。 　　“头破血流！” 　　“好家伙，那到时候可有的看了！”墨猫喝了点酒，脸上开始泛红，“我就坐那儿看你们头破血流就行了！” 　　几个人笑作一团。 　　也不知道这样笑闹了多久，DJ把音乐切成了更劲爆的摇滚，有个人直接一步从台下迈到了台上拿起了麦克风。舞池里瞬间沸腾了起来，夏鸣和她的小姐妹兴奋地欢呼，手挽着手往舞台那边挤了过去，墨猫也不知道被人群冲散到哪里去了。 　　章清有些头晕脑胀，他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会，却被浪一般的人群包围得紧紧的。而且他脚步发飘，好几次差点被人踩到脚。 　　这时，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耳畔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这边。” 　　一听到周南琛的声音，章清下意识松了口气，任凭他带着自己“突围”出了人群，带到了沙发旁边。 　　隔壁沙发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四五个男男女女，酒瓶酒杯歪了一桌子。 　　章清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周南琛没说话，递给人一个保温杯。 　　章清没想太多接过来喝了一口，险些吐出来，“这是什么？” 　　“醒酒茶。”周南琛笑了。 　　章清愣了两秒钟忽然大笑了起来，“你带着醒酒茶来蹦迪？” 　　“你酒量那么小，喝醉了又喜欢胡闹。我不盯着你点怎么办？”周南琛说。 　　章清弯腰笑了大半天才勉强止住，擦了擦眼泪。 　　“谁喜欢胡闹啊，再说我又没喝醉，我心里有数着呢！” 　　周南琛朝章清伸了两个手指头，“这是几？” 　　 第91章（二更） 　　“别闹！”章清不悦地拍掉了周南琛的手，“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你那是手指头还是脚趾头。” 　　说完之后，章清又像是被奇怪的笑点戳中，笑得浑身发抖，最后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倒在了周南琛肩膀上。 　　“还说你没醉。”周南琛无奈道，“我就怕你来了就知道喝闷酒。” 　　“我怎么喝闷酒？我很开心的！”章清不悦地拧起眉毛，伸手就去捏周南琛的脸，“你才是全场唯一一个死、人、脸，还带着醒酒茶来蹦迪！” 　　“哎，疼疼疼，你放手。”周南琛呲牙咧嘴地把章清的手扯下来。 　　“就、不、放！”章清又扯了一下，然后倒头枕在了周南琛的膝盖上。 　　“我不放。”章清的声音低低的，也不知道他是在跟周南琛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这里人群像浪潮一样拥挤，但章清却用不着担心自己被认出来，用不着再用虚伪的面孔去应对大众。这里的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每个人都在进行一场自私的狂欢。 　　周南琛没说话，他伸出手插进章清的发丝里缓缓摩挲着，“我不走。” 　　章清拍掉了周南琛的手，脑袋却继续埋在他怀里。 　　周南琛再伸出手摸他，又被章清拍掉了。 　　“怎么就生气了？”周南琛笑了，再伸出手，结果被章清狠狠地拍了一下。 　　“怎么了？”周南琛只好搂住章清，清了清嗓子，用直男哄女朋友似的架势开口了，“怎么了宝贝？你是想要星星还是想要月亮？” 　　章清一下子被这句话破了功，扑哧一声笑出来，抬手给了他一拳，“操，有病吧你。” 　　“要星星还是要月亮？我这就去给你摘。”周南琛眼里含笑。 　　“我都不要，我想要——”章清翻了个身，抱住周南琛的腰，懒洋洋地抬头与他对视，“我想要你给我画幅画。” 　　周南琛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间，但很快又轻快地笑了下，“月亮星星还更现实点。要不等你去下个剧组的时候，我给你设计一套帅气逼人的衣服——” 　　周南琛那瞬间的眼神狠狠刺了章清一下，压抑了很久的怒气借着酒劲儿发泄了出来，“周南琛，你的人生不是为我活着的！” 　　周南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睫毛颤动了一下。 　　“别说什么你对不起我，所以现在要补偿之类的屁话。你是我的同僚、同学、男朋友，又不是给我打工的下人！”章清在沙发上用力锤了一拳，“为什么非要打着为我的名号放弃自己的梦想？” 　　周南琛没说话，迪厅里刺耳的音乐还在响着，死一般的寂静却凝固在了两人之间。 　　章清伸手在脸上用力搓了几下，随便拿了瓶酒打开，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又倒了一杯推到周南琛面前，“你知道我今天在台上唱那首歌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我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章清缓缓说，“在我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时候，是你把我拉了回来，不只是那一次，每一次都是。即便是你不在的时候，想到你，我就有了勇气。我会想，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弃，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突破点最后攻克难关，因为你一直是这样做的。” 　　“当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当我在大学里饱受焦虑症折磨的时候，当我在泥地里打滚演龙套和尸体的时候，都是你救了我，是你把我这个被生命厌弃的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章清眼眶泛红，“因为我相信你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我没有放弃梦想，是梦想放弃了我。”周南琛的声音低沉，“我跟你说了，我画不了画了。”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章清拔高了声音，“服装设计不是画吗？让你帮忙画的分镜头不是画吗？还是说你就想让别人看见你和我站在一起就发出龌龊的笑声，觉得你是被我包养的小白脸？” 　　空气中一片死寂的沉默，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似乎离他们很远很远。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周南琛轻声开了口，那声音低到几乎一不留神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你以为我想一辈子给人化妆做造型吗？你以为我想一直当你的小白脸，不想再拿起画笔吗？” 　　章清把脸埋进了双掌之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 　　周南琛叹了一口气，“你看到我帮萱萱画的画了。” 　　“虽然只是画给小孩子的简笔画，但那也算是画画，对吧？”章清猛地抬起头，“既然你能帮萱萱画画，那就说明你再拿起画笔的可能性不是零，你还是有很大希望恢复的！” 　　周南琛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签字笔，随手扯过一张餐巾纸，飞快地在上面画出了一只简笔的卡通熊。 　　章清一愣。 　　接着他又在卡通熊的旁边画上了卡通太阳和卡通树。 　　“我一直都可以画卡通画。”周南琛抬起头把笔盖上了笔帽，“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卡通画离现实最远吧，不会让我感到恐惧。” 　　“……”章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只要是画比这完成度更高一些的画，我就会手抖，拿不稳笔，甚至头晕目眩。”周南琛平静地说，“我曾经很努力地尝试去画画，我曾经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逼着自己一整天都面对一块画板，直到后来我晕过去，邻居替我报了警，才把我从房间里解救出来。后来这种努力好像起了反作用，有一段时间我连笔都没办法拿，甚至看到尖锐的物品就会浑身发抖。” 　　章清一愣，胸口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懊悔感，他紧紧抱住了周南琛，“对不起，我喝醉了，我刚刚就是在胡言乱语，你就算当造型师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造型师——” 　　周南琛笑着拍了拍章清的后背，“但你说的对。我确实放弃了。” 　　“……” 　　“我害怕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但我更害怕的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拿不起画笔。”周南琛自嘲地笑笑，“所以我干脆逃跑了，不再去想这件事，只当它从没存在过，只当我从来没有热爱过它。你说我把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但其实是你把我在悬崖边拉住了才对。我不优秀，也没有勇气，和你相比，我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而已。我没有勇气面对你面对过的残酷，你所做出的所有那些勇敢的决定我一个也做不到。” 　　“不要这样说自己。” 　　“这都是事实。”周南琛摇摇头，“我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能突破心理障碍，原本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 　　周南琛笑了笑，伸手捏了一下章清的脸，“最近看着舞台上的你，我好像又有点不甘心了。舞台上的你充满了魅力，整个人都在发光，明明经历了没人能理解的痛苦，却还是能把最光彩夺目的一面展现给大家。” 　　我还是不相信自己，但也许，这一次，我可以试着相信你。 　　章清叹了口气，“咱俩这是什么商业互夸谈心大会吗？” 　　“在迪厅里。” 　　“迪厅谈心大会。” 　　不约而同的，两人同时扑哧一声笑起来。 　　章清清了清嗓子，“虽然该说的话我说得差不多了，但最后还是想说一句，我绝对没有逼你画画的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周南琛俯下身，吻上了章清的嘴唇。 　　章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迪厅里的醉鬼很多，喝得东倒西歪，搂搂抱抱的同性不在少数。 　　但接吻……会不会有点太过了？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吧？ 　　章清紧张而迅速地环顾了一圈，震耳欲聋的音乐照常响着，迪斯科球的灯光照常闪着，没有一个人看向这边。 　　“嘶——” 　　嘴唇上突然一疼，周南琛咬了他一下。 　　“你不专心。”周南琛低沉的声音在章清耳畔徘徊着。 　　“我没有……”章清还想争辩，周南琛已经封住了他的嘴唇，使了个巧劲儿迫使他打开牙关，然后就是一个铺天盖地热烈的法式舌吻。 　　章清，是个身心健康的成年男子。上了点酒劲儿，但没有完全喝醉；虽然有基本的羞耻心，但在这种人人狂欢的乌托邦里也和所有人一样把脑子打包丢去毛里求斯了。 　　所以他很自然的，在周南琛的热吻下升旗了。 　　在迷迷糊糊接吻的过程中，章清突然听到周南琛用鼻音发出了一声轻笑。他愣了两秒钟才意识到，周南琛的膝盖不知道什么时候顶在了他的下身。 　　“你、你要干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上了章清心头。 　　周南琛不说话，一边吻他，一边把手探了过去。那支拿着化妆刷的、拿着画笔的手灵活地解开了他的裤子纽扣。 　　然后是拉链。 　　“你疯啦？”章清瞪着眼睛挣扎起来，“这儿不行！” 　　“不行你就喊非礼。”周南琛的动作一点没停，说完了这句话就凑到章清耳畔舔咬他的耳垂。 　　同时手也探进了裤子里。 　　 第92章 　　“非礼你妈——”章清的脏话只骂了一半就骂不出声了，因为接下来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上。 　　迪厅里依旧热闹，人群依旧疯狂，音乐依旧震耳欲聋。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章清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万年。 　　…… 　　“操你妈的周南琛。”章清连脏话都骂得软弱无力，“你要敢再有下次……” 　　“下次什么？”周南琛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问，“下次让你爽得上天吗？” 　　“滚！”章清的脸颊滚烫，真想一拳冲着他脑袋爆锤下去。 　　周南琛笑着往旁边一躲，又抽了几张纸巾把现场快速打扫干净。尽管没人往这边看，但章清还是心虚地迅速把扔了纸团的垃圾桶用脚往旁边推远了。 　　“后面有卫生间。”周南琛站起来拉了章清一把，“可以去洗洗。” 　　章清转头一看，他们身后果然就是卫生间的牌子。 　　“周南琛！”章清忍无可忍，“后面就是卫生间你他妈非要在这——” 　　话还没说完，周南琛已经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 　　用冷水洗了把脸，章清总算觉得自己的大脑坐快机从毛里求斯飞回来了。 　　“走了走了，回去了。”章清用手抹了把脸，“这破地方吵得我脑袋疼。” 　　“好。” 　　但随即他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不行，我得去跟夏鸣墨猫他们说一声，不告而别太不礼貌了。” 　　“墨猫我没看见，夏鸣她们在那。”周南琛指了指舞台的方向，那附近有几张吧台椅，夏鸣几个人就坐在那里笑闹。 　　章清用目光量了一下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叹了口气，“行吧，我过去跟他们说一声。” 　　然而就在章清勇敢地踏出步子之后没多久，迪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这声尖叫锐利得压过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疯了吧！你把我的项链摔坏了！”那个女人尖叫着。 　　这话一出，人们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女人四周的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章清皱起了眉头，也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包围圈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咆哮了起来。 　　“是你他x不长眼摔在老子面前的！你个婊子的塑料项链就该他x的塞进你的x眼里去！” 　　章清从这一串脏得难以置信的脏话里听出，声音的主人居然是白以冬。 　　章清很确定夏鸣没叫上白以冬，白以冬应该是单独来的，而且看上去像这家迪厅的常客。 　　但他一反台上的光鲜亮丽，头发乱七八糟得像个鸡窝，衬衫皱皱巴巴的像在沙发上压过几百回，他面前的地上桌子上散落着一堆金属小钢瓶。 　　被骂的那女人瞪大了眼，似乎平生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侮辱，也尖叫着破口大骂起来，“你瞎了吗？你知道我这条项链值多少钱吗？你——” 　　章清发现，刚才还朝这边投来好奇目光的人，此时纷纷收回了目光，继续各跳各的舞。看来在这家迪厅里发生这样的口角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墨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挤了过来，往那边一看就卧槽了一声，“白以冬？这逼玩意儿今天在这儿吹气球？” 　　“吹气球？”章清捕捉到了关键字。 　　墨猫指了指白以冬面前那堆东倒西歪的小钢瓶，“笑气，一氧化二氮、他们圈里人喜欢叫奶油气弹或者嗨气球。比一般的毒品好入手，好多人成箱成箱地往家里搬。” 　　“你知道的还怪清楚的。”章清有些意外。 　　墨猫的眼神暗了暗，“我有一个朋友，染上这玩意儿以后，最后是被家人用轮椅从酒店里推出来的。他到现在还是半身不遂，一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章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时候白以冬的方向又传来一声惊呼。章清转头看去，白以冬竟然半句话没说，直接给了那女人一巴掌。 　　“婊子，你不服气是吧？想要你的项链？”白以冬的手连停都没停，又一拳揍在女人的颧骨上，“你tm看我像不像项链？” 　　这一拳打的女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全场只有几个人围在那里看笑话，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 　　“真是疯了。”章清低语一声，拨开人浪就往白以冬的方向走去。 　　但他刚一走开就被周南琛拉住了胳膊，后者朝他投来了不赞许的目光。 　　墨猫也劝道：“你别去啊！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那逼玩意儿有的是钱，事后肯定会赔给她。你就别去搅这趟浑水了。” 　　“那我出双倍。”章清简洁地说道。 　　墨猫听了差点没跳起来，“嘿，你这个人怎么死心眼儿呢？” 　　周南琛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他就知道，章清一旦自己决定了什么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章清头也不回地朝白以冬那边走去，“白以冬！” 　　喊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声浪里，但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白以冬停下手朝这边看过来，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又变成了鄙夷和嘲讽。 　　“哟，这不是高风亮节的章清先生吗？你怎么也屈尊来这种污泥浊水的地方了？入围个决赛就让你这么堕落——” 　　白以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章清一拳就揍上了他的下巴。四周响起了一阵看热闹的惊呼，甚至还有人鼓掌吹口哨。 　　“章清！”墨猫急得在后面大喊，拼命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往里面挤。 　　白以冬被这一拳直接打懵了，他向后踉跄退了几步，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 　　接着他大吼一声朝章清扑了过去，“我操你x了个xx！” 　　下一秒场面变得无比混乱，两个人直接扭打在了一起。 　　章清上一次打架还是上中学，而且那时候的打架都比现在这一团乱麻的情况好多了。 　　磕嗨了的白以冬简直像个疯子，打架没有任何规律，直接和章清扭作一团，手脚并用，用力所能及的一切方式打出伤害。 　　章清的太阳穴立刻就挨了一拳，脑袋嗡嗡作响，他咬着牙狠狠往白以冬的腹部踹了一脚，但对方仿佛打红了眼，连躲都没躲，又往章清脸上揍了一拳。 　　“章清！” 　　周南琛和墨猫两个人终于跨过重重障碍冲了过来，拉开了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章清喘息着站稳了脚步，感到鼻腔里一阵温热，用手一抹，才知道流鼻血了。 　　此时白以冬的经纪人也冲了过来，一看到对面流着鼻血的章清差点当场崩溃，“你们两个疯了吗？” 　　“他疯了！”白以冬怒吼，“他屁话不说上来就动手！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 　　“跟她道歉。”章清抹了一把鼻子，喘息着说道。 　　这句话像是激起了白以冬更大的愤怒，他挣开经纪人的束缚一把拽住了章清的衣领。 　　“哎你干什么！” 　　“松开他！”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拽住白以冬的胳膊也没把他拉开，但好在他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道歉你妈个x！就你有种啊，是不是？就你牛逼就你是英雄！你xx的逼玩意儿抢了我的资源，抢了我的人生，这回还想再抢我的冠军？做梦去吧！”白以冬恶狠狠地说道，“老子这回就要把你赶尽杀绝，让你永远都不能在镜头里出现！” 　　章清笑了，“现在才放狠话是不是有点晚了？你别跟我说，跟那些你睡过一个遍的评委和导师去说。你最好直接问清楚拿冠军得来几炮，免得他们临时反悔。” 　　“操！”眼看着白以冬又要扑过来，周南琛眼疾手快直接钳住了他的手腕往后一拧，后者痛呼一声，软下了劲。 　　“够了够了，还没完没了了？”白以冬的经纪人厉声阻止，“出去，你们都出去！现在出去我们就不追究责任，否则你们就等着吃官司吧！” 　　墨猫瞪起眼睛来，“你以为我们怕吃官司——” 　　“行了行了，走吧。”章清拍了拍他胳膊打断了他。 　　章清头也没回，带头离开了这个嘈杂疯狂的地方。 　　“狗东西！”一出门，墨猫就泄愤似的冲凛冽的寒风大喊，“个不要脸的逼玩意儿，早晚得梅毒暴毙身亡！” 　　章清没理他，吸了吸鼻子，刚想把手伸到口袋里，周南琛已经掏出了一片纸巾。 　　“谢谢。”章清的声音闷闷的，任由周南琛把纸巾卷成细长条，抬起他的下巴给他塞好。 　　“章清！” 　　身后传来声音，章清回头，发现是夏鸣和她那几个小姐妹。 　　“你没事吧？”夏鸣投来关切的目光，“这是白以冬打的？” 　　“没事。他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夏鸣叹了口气，“白以冬就是个混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其他几个女生也纷纷点头。 　　这让章清有点意外，虽然平时确实没见到这几个女生跟白以冬关系好，但也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没想到这回她们竟然毫无理由地站在他这边。 　　作者有话说： 　　之后的更新改为每周三更：每周五、周六、周日更新。 　　 第93章 　　“他吸笑气、私生活混乱、所有的比赛和综艺都会走后门——字面意义上的走后门呢。” 　　几个女生因为夏鸣这句双关而笑了出来。 　　“但这些也就算了，反正圈子里很多艺人都是这样的。但他还会去骚扰女艺人。”夏鸣的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我、彤彤、晓昊、还有被淘汰的小葵莉姐她们，全都被他骚扰过。你知道小葵退赛了吧？” 　　章清点点头。 　　“小葵她就是受不了这种屈辱了，她多好强的一个姑娘啊，原本我觉得她也很有希望夺冠的。”夏鸣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一片沉默弥漫在几个女生中间。 　　“你们……有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去向节目组举报？”章清诧异道。 　　“举报了啊，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夏鸣笑了，“我们以为小葵退赛这事已经够大的了。没想到节目组根本就不在乎，他们说观众只想看你和白以冬的决赛PK，几个没名气的新人女选手根本无关紧要。” 　　章清一愣。 　　“啊，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夏鸣连忙道歉。 　　“没关系的，你说的是事实。”章清笑了笑。 　　墨猫一看气氛不对，连忙跳出来打圆场，“现在太晚了，要不我送你们几个回酒店吧？” 　　“啊，不用了，这也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刚刚看了，咱们几个人顺路。走吧走吧。” 　　墨猫推着几个女生走远了，章清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好长时间，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种微妙的心里不是滋味的感觉，始终在他胸口萦绕着。 　　“走吧，回家了。”周南琛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一天，回家睡觉了。” 　　“好。”章清在原地跺了跺脚，重新打起精神来。 　　- 　　好在，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拉开窗帘的那一瞬间，头一天晚上的所有不快都被驱散了。 　　周南琛难得起的比他还晚，章清拉开窗帘的时候，他把头埋进枕头里，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呜咽。 　　章清一脚跨上床，从后面揽住他的腰，把嘴凑到他耳边，“起床了，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 　　周南琛闷哼一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顺手抱住了他，声音还有些含糊不清，“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你怎么起得这么晚？”章清咬了周南琛耳垂一口。 　　“可能是被榨干了吧。”周南琛又翻了个身，口齿不清地说。 　　“靠！”章清气笑了，抬脚踹了他腰眼一下，“那你也太容易被榨干了，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起床了起床了，再不起床晚上会睡不着觉的，咱们得保持良好的作息时间！” 　　周南琛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头发睡得乱七八糟，四五撮呆毛翘得老高。章清在一边看着足足笑了快一分钟，还掏出手机拍下了这幕珍贵的画面。 　　“有这么好笑吗？”周南琛无奈。 　　“你说我要是把这张照片发出去，你的粉丝能认出来这是你吗？”章清还笑个不停。 　　“不知道。”周南琛诚实地说道，“但要是由你来发，估计我先被你的粉丝手撕成碎片了。” 　　“我的粉丝攻击性才没那么强呢。”章清不屑地摆了摆手，“而且我的粉丝里女友粉不多。” 　　“女友粉不多，那什么粉多？”周南琛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章清张了张嘴，自知失言，开始信口胡扯：“酸辣粉。” 　　“那我上他们超话逛一圈看看。”说着周南琛就拿起手机。 　　“哎哎哎哎——！”章清一把抢过了手机，脸红得像苹果，“你别看，她们一天到晚在超话里胡说八道。就是那什么嘛，她们自己叫……妈妈粉。” 　　周南琛露出了“虽然我也知道但就是听你亲口说出来比较爽”的胜利笑容。 　　“叫你起个床就记这么大的仇。”章清一边嘟嘟囔囔一边下了床，“以后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南琛笑了，在后面穿衣服，“别呀，过还是要过的。你别进厨房，早饭我来做！” 　　但他们的早饭还没吃完，端木柔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你昨天晚上在迪吧里跟白以冬打架了？”端木柔的语气仿佛章清昨天不是打了架而是杀了人。 　　“嗯。”章清嘴里塞满了鸡蛋火腿，含糊不清地应道。 　　“你！你真的跟他动手了？”端木柔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就会给我找麻烦！万一被熟人看见呢？万一被人拍下来了呢？你一声也不知道吭，我还是今天早上听墨猫跟我说才了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儿！” 　　“你放心吧，咱们的熟人里边没几个瞧得上白以冬的。”章清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而且这个时候白以冬比我更怕被传谣言，我反正已经被骂成这样了，光脚不怕穿鞋的。让他的经纪人着急去吧，这会儿指不定正焦头烂额地到处堵嘴呢。” 　　“你、你……”端木柔“你”了半天，最后放弃地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似的，“我真服了你了！你真是跟豹子借的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章清笑了笑，“你不用操心那么多。” 　　端木柔冷哼一声，“我操心？我操的哪门子心啊。艺人都脱离经济人单飞了，我还操心得着吗？” 　　章清又好声好气地安慰了端木柔好久，才总算把自家经纪人的火压下来。 　　“行了，离决赛还有最后半个月，我就算想操心也没法替你去比赛。这段时间你好自为之吧，不论最后结果怎么样，只要做到不让自己后悔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章清叹了口气继续吃早餐。 　　“是柔姐吧。” 　　“嗯，她来问我昨天晚上的事。”章清喝了一大口牛奶，“那口气像是我把白以冬给捅了似的——‘章清，你就会给我找麻烦！’‘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万一被拍下来怎么办？’” 　　章清摆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煞有介事地模仿起端木柔来。 　　周南琛被逗笑了，好半天才把嘴里的火腿咽下去，“柔姐没直接打个车跑过来揪着你耳朵骂已经够不错的了。你当时突然招惹白以冬，连我都吓了一跳，到底是怎么想的？” 　　章清拿纸巾擦了擦嘴，想了想说，“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了。其实我就是想万一在决赛上赢不了他，那现在也算出了一口气。” 　　周南琛皱了皱眉头，“比赛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先把退路给自己找好了。” 　　章清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笑着伸了伸懒腰，“你别看我嘴上说得那么自信，其实心里挺打鼓的。白以冬其实很强，而且在强实力的前提下还有潜规则的双重保障，我其实真没什么把握能赢得了他。” 　　“你也很强的。”周南琛认真地说。 　　“问你个事儿。”章清突然侧过身，朝周南琛勾了勾手，“你会后悔吗？” 　　“什么事？” 　　“七年前不告而别的事。” 　　周南琛沉默了一阵，“当然。这些年过去，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章清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行，看你也在受到良心上的谴责，我就满足了。” 　　“但是有的时候我也在想，也许当初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后悔。” 　　章清有点意外，“怎么说？” 　　周南琛笑了笑，“因为过了这么多年，再回头看当时的我们其实非常幼稚。你没了家，而我妈又死于那种意外。要真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还要硬着头皮在一起，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会怎么样呢？” 　　章清愣住了。 　　他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跟命运对抗，能够所向披靡。其实生活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多了，只凭一点年轻气盛，很难真的对抗过现实。”周南琛说，“爱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坚固，很容易被现实的各种重担给压垮，所以这样一想，我又很庆幸，因为我到底还是在最好的时光里重新遇到了最好的你。” 　　“我也是。”章清低声说。 　　周南琛拍了拍章清的手背，“所以，别想太多，也别怕后悔。有我陪着你。” 　　吃完早饭大概八点钟，章清接到了墨猫的电话，说是乾坤要在新剧发布前搞一个直播预热，同时要和所有的听众宣布一件最重要的事——也就是清默的回归。 　　“今天是礼拜六，乾坤说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九点半咱们开始直播。哎，我说你这一早上是不是都没看手机啊？直播安排发在群文件里了，剧的demo昨晚就发了，你是不是都没看见啊？” 　　章清立刻心虚了起来，“啊，啊，我现在看，马上！” 　　挂了电话，刚翻完群里的直播计划表‘，就看到乾坤发起了一个群视频通话。 　　不一会儿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接起了通话，墨猫、岑商、可儿、离离，人到的挺全。 　　“好久不见啊，节目录的怎么样？”乾坤的大嗓门问道。 　　 第94章 　　“挺好的，承蒙吉言，进决赛了。”章清朝乾坤拱了拱手。 　　“你可别节目录的太开心，把咱们这茬给忘了。”乾坤爽朗地笑道，“今天可是宣布你回归的重要日子！微博还记得密码不？” 　　“记得！”章清搓了搓手，他本来对这件事儿还没这么紧张，乾坤这么一说他倒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了。 　　“你也不用太紧张，就跟平时聊天儿一样。你这综艺都上过这么多回了还怕这点小场面？” 　　乾坤看着心情不错，看来墨猫的成品很让他满意，“对了，阿琛用什么名字决定好了吗？” 　　对哦，“阿琛”这名字已经被美妆播主给“抢注”了，他这是打算再换个名字混广播剧吗？ 　　“决定了，叫阿南。微博是早饭想吃水煮蛋的阿南 这个。” 　　章清哑口无言，闭了麦转头问周南琛，“这ID是不是你昨天现想的啊？” 　　“你怎么知道？” 　　“要不咱今天早上也不会吃水煮蛋了。”章清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片鸡蛋壳。 　　那边的乾坤也被这ID逗笑了，“成，知道了，我这就关注上。都准备一下，咱们九点半准时开播，墨猫岑商记得在你们微博上宣传一下。” 　　“早就宣传啦！估计一会来的人不会少。” 　　“你个嘴上没把门的小鬼，没提前把消息泄出去吧？”乾坤伸手戳了戳摄像头。 　　“哎老师，你不能这么不信任我吧！”墨猫不满道，“我一直憋着就等今天呢，就得在直播上爆这个大料，炸不死他们。” 　　“你今天管好你自己，别一秃噜嘴什么都说我就谢天谢地了。”乾坤没好气地说。 　　两个女孩子在屏幕那头笑得花枝乱颤，“好啦老师，你给猫猫留点面子吧，好歹也是上过综艺的大红人了！” 　　“对啊对啊，搞不好今天还得再上个热搜呢！” 　　墨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行，你们就损吧，使劲损，什么时候开心了什么时候再停。” 　　“时间差不多了。”一直没说话的岑商突然发言了，“商量一下一会儿直播的具体安排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大家这才言归正传，讨论起正事来。 　　九点半，直播准时开始。 　　章清想到这场直播会挺热闹，但没想到会有这么热闹。直播还没开始，观众人数竟然就已经有好几万了。 　　层层叠叠的弹幕把屏幕刷得密不透风。 　　——啊啊啊啊赶上了赶上了！！ 　　——猫猫的新剧啊啊啊啊啊！ 　　——猫猫小天使录着节目的期间竟然还做完了新剧！劳模猫猫！！ 　　——岑商大大写原创本子了T＿TT＿T感动中国！ 　　——乾坤出品必出精品[抱拳][抱拳]追定了！ 　　——攻的主役不认识哎，是新人吗？受君主役为啥是杠杠，不公开吗？ 　　——这回搞得真的好神秘哈哈哈哈赌一个大动作。 　　——猫猫在吗猫猫看我～妈妈抱！ 　　章清一边看一边憋笑，看来墨猫自从上过声声世世以后，人气就飞快地暴涨，连肆无忌惮认儿子的都出现了。 　　等大家的弹幕刷过去一轮之后，作为今天主持人的离离和可儿也开麦了。 　　“欢迎大家来到《应许之地》耽美广播剧的首发宣传现场，我是离离～” 　　“我是可儿！” 　　虽然这两个小姑娘还都是学生，可讲起话来一点都不怯场，一看就知道她们对此有着丰富的经验。 　　宣传作品、介绍内容、介绍嘉宾出场都有条不紊，很有节奏。 　　按照他们所计划的那样，乾坤、墨猫、岑商和周南琛被正常介绍出场，和大家聊一聊这部剧、唠唠家常。 　　为了防止直播的时候周南琛和章清的麦互相串音，周南琛现在一个人在卧室里把门关得紧紧的，被闭了麦的章清只好一边无聊地托着下巴望向卧室，一边听着乾坤他们几个的聊天。 　　“我们先来采访一下第一次写原创剧本的岑商大大，这次是怎么想到要写这样一个故事的呢？” 　　岑商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写这个故事的想法了，我想写一个真正纯粹的相互扶持的故事。冷淡里的深情，疏离中的亲密，还有神秘元素和宗教感都是我一直想尝试的东西。” 　　“那你觉得这部作品和你以前的作品相比较而言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大概就是……这可能是我所有写过的故事里，唯一正视了爱情内核的作品。”岑商解释道，“在我以前的作品里，故事总是浅显地停在了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但这次我想从不同的视角去看待爱情，我想尝试写公主和王子之后的故事。” 　　“挖掘得更加深刻了是吗？” 　　“嗯。” 　　岑商聊起自己的作品来侃侃而谈，让章清还挺吃惊。在他印象里，好像还是头一回听岑商一口气说这么多字。 　　之后乾坤、墨猫都出来发言，讲了讲创作历程和一通商业互吹。周南琛当然也被拉出来说了几句，他感谢了乾坤重视他这个没有经验的新人、感谢岑商提供了这么好的剧本，也感谢墨猫的辛勤后期。 　　“但是我最要感谢的，还是我的搭档。”周南琛说，“他作为一个网配的资深前辈，愿意耐心提携我这样的新人，有了他的帮助我们才有了最终优秀的应许之地。” 　　周南琛的这句话，把弹幕的好奇心拉到了满点。 　　——所以主受到底是谁？ 　　——网配圈前辈？谁啊？ 　　——这个剧组坏坏，还故意卖关子！ 　　——快说快说快说！ 　　——再卖关子我就反手一个举报[滑稽] 　　“好了好了，大家千万别举报啊！”乾坤笑着说，“我们绝对不是故意卖关子的啊，主要是这个新闻说出来太劲爆了，我怕你们受不了。” 　　——我们受得了！！坤哥快说是谁！ 　　——谁啊谁啊谁啊？ 　　——不会是阿木吧？ 　　——边河？ 　　——难道是姜宽涛？ 　　——安尚卿？ 　　弹幕开始纷纷猜起了人名，七嘴八舌说谁的都有。 　　乾坤似乎很满意他营造出来的悬念，清了清嗓子，“谢谢大家的热情，不过可惜目前还没有猜对的。这样我也不卖关子了，这位受君的主役呢今天也来到了我们的直播现场！来让我们欢迎黎许的配音演员——清默！” 　　这两个字一出，弹幕直接在瞬间炸开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谁？？我没听错吧？谁？？ 　　——清默？？刚是说清默吗？ 　　——清默是谁啊？ 　　——卧槽真的假的没有骗人吧？清默大大不是都退圈七年了吗？？ 　　——爷的青春回来了？？！！不会吧？？ 　　在热烈的弹幕里，章清发现自己的麦被放开了，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同时还有一种难以面对的羞愧。 　　章清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是清默。” 　　——卧槽不会吧真的是清默聚聚？？ 　　——啊啊啊啊啊清默大大回来了我的天啊！ 　　——果然人只要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清默清默清默！！ 　　——呜呜呜呜呜天哪我一直是清默大的粉丝喜欢了你七年，一直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我要心脏病发作了！！ 　　——清默大，你当时为啥退圈呀？ 　　看着从眼前刷过去的层层叠叠的弹幕，章清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周南琛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清默。”他声音柔和，和他今天叫他吃早饭时一样，“跟大家说两句吧。” 　　章清这才回过神来，瞬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连忙干咳的一声，重新找回了状态，“大家好大家好，我是清默，在《应许之地》中给黎许配音，希望大家能喜欢这部剧。” 　　“你看弹幕里都炸了。”离离开心地说，“有这么多人还在喜欢你，没想到吧？” 　　“确实……挺受宠若惊的。”章清实话实说。 　　“七年啊。”乾坤意味深长叹了口气，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们说，我找着默儿的时候，他正蹲山洞里吃草呢，抬头跟我说他这七年去寻找健康自然的原生态生活去了。” 　　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墨猫给配了一段滑稽的钢琴音乐。 　　乾坤的直男幽默倒是缓解了不少章清的紧张感，“谁吃草呢？我要是蹲在山洞里肯定也在吃肉……没有没有，不开玩笑了，最近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在忙别的事情，坤哥其实找了我很多次了，我也没能把手边的工作推掉，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真的非常抱歉，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但是我现在回来了，我向大家保证我会像七年前一样，尽我所能，把好声音好故事带给大家，我不会再走了。” 　　清默回归的消息公布后，直播间的人数又疯了似的直线上窜了好几万，弹幕刷屏的速度已经让人眼花缭乱到根本看不清楚了。 　　——我靠，是真的真的活着的清默！？ 　　——清默诈尸了？！ 　　——是不是上班混不下去又跑回来恰钱了？ 　　——啊啊啊啊啊亲友说默大回归了我立马翘课出来看直播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啊啊啊啊啊 　　——默大我永远喜欢你呜呜呜呜做梦都没想到还能等到你回归的这一天！！ 　　——默大三次元的事情解决了吗？要先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啊，我们真的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们！ 　　 第95章 　　“感谢坤哥还愿意给我这么个机会，感谢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放弃。也谢谢岑商给我们写了这么好的本子，谢谢墨猫加班加点地把后期做出来。”章清继续说，“也要谢谢周——呃，阿南，阿南其实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新人，我真没怎么提携他。他七年前就是我们繁音工作室老成员，只不过当时没做CV而已。我也认识他好几年了，他是个工作认真又优秀的人，也希望你们能多多支持他。” 　　——阿南声音很好听啊！非常期待首秀！ 　　——咦，当年的繁音工作室里有叫阿南的人吗？ 　　——南哥加油，期待！ 　　——哇，原来是老熟人了，一开始还担心新人接不住默大的戏，现在可以期待一下化学反应了～[花][花] 　　周南琛接过章清的话茬，“谢谢，我们俩确实认识的时间很久了。现在也入秋了，天气也冷了，我也学你们默大穿了好几层马甲，大家也要注意保暖。” 　　墨猫最不给面子，“噗呲”一声就笑了，接着离离和可儿也笑成一团，整个直播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章清无奈道：“是，马甲挺好的。他现在马甲穿的比我还多。” 　　弹幕虽然无法get到“阿南”的意思，但还是笑得很开心。 　　——穿马甲是什么鬼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一起穿情侣马甲吗救命！ 　　——磕到了，磕到了，好甜！ 　　——剧还没播就已经开始发糖了吗？ 　　章清还真没想过周南琛的冷笑话开场效果居然这么好，气氛被炒热了上去，整场直播都很顺利。 　　中午十二点，广播剧《应许之地》在汪耳上发布，清默的微博也更新了七年来的第一条新博： 　　——谢谢大家，我回来了。 　　没过多久，一个新的话题被顶上了热搜。 　　#清默回来了！# 　　要是不点进这个热搜，章清真的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多粉丝。 　　他的这条回归宣言瞬间就被转发过了10万，粉丝在两小时之内疯涨了上万。 　　沉寂了很久的清默超话也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清默回来了！# 我的天哪，来个人掐我一下，我昨天还在给默默私信抱怨相亲对象，今天就听到他回归的消息？！WHAT？简直梦幻人生[哭][哭] 　　——#清默回来了！# 是坤哥的剧[大哭][大哭]坤哥把默默找回来了，坤哥好样的坤哥yyds！ 　　——#清默回来了！# 我的妈呀，默大是我的童年！他居然真的又回来配剧了，而且是不要一分钱的网配呜呜呜呜呜呜，他简直就是天使！还在骂他回来恰烂钱的人睁眼看看好吗？不！要！一！分！钱！ 　　…… 　　章清正在吃晚饭的时候，端木柔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小清！出事了！” 　　“又怎么了？”章清含糊不清地问。 　　“你说你长那么大一脑袋，里面一天到晚都放了些啥？”端木柔恨铁不成钢地说，“《声声世世》淘汰赛第一期今晚八点就开播了！关于你的话题讨论热度本来很高的，结果突然被一个莫名其妙叫什么应许之地的广播剧给顶掉了。一下子微博热门全是说那部广播剧的，这帮人综艺也不看了八卦也不吃了全都在讨论一个老CV回归的事，叫什么……” 　　端木柔话说了一半，突然像噎住一样陷入了沉默，章清憋了半天的笑，终于忍不住噗了一声。 　　这一声噗，激起了端木柔职业生涯以来最狂暴的愤怒。 　　“章水青！！你有病吧！你tm自己把自己热搜给挤掉了！你能当个人吗？” 　　- 　　“吃饱了。”章清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拍了拍肚皮，“多谢款待。” 　　“味道怎么样？”周南琛拿过章清面前的脏碗筷摞起来。 　　“好吃，美味，超级无敌巨无霸美味！”章清冲周南琛竖起大拇指。 　　“我看你现在就算吃干馒头，也会觉得超级无敌巨无霸美味。”周南琛无奈。 　　“那是！”章清得意地说，“我一个晚上上了两个热搜，两个热搜还是两拨粉丝。谁有这个待遇？你有吗？你有这个待遇吗？” 　　“没有没有，你最牛逼。”周南琛无奈地端着脏盘子进厨房洗碗去了。 　　章清偏偏还不作罢，蹦蹦跳跳地跟着进了厨房，从后面搂住了周南琛的腰。 　　“哎，你知道热搜话题里现在都有些什么讨论吗？” 　　“不知道。”周南琛打开水龙头，老旧的热水器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 　　“想知道吗？”章清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说。 　　周南琛被他这幼稚举动给逗笑了，“这我要说不想知道，是不是有点罪大恶极了啊？” 　　“那我给你念念哈。”章清饶有兴趣地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划着手机，清了清嗓子。 　　“依然洵逸然说：啊啊啊啊好多年都没听过清默大大的声音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和我的新墙头声音好像哦！” 　　章清捏着嗓子，把小女生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 　　“不知名士大夫宵夜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博主说的是清清？！他们俩的声音真的好像，不过清哥的声音好像更成熟一点，默默的更有少年气，好巧啊他俩名字都带个清字。” 　　“自由的小兔纸说：问号、问号、问号。在默大的话题底下cue某明星你们是认真的吗？你们哥哥就这么想红到不惜蹭一个退圈七年复健老人的热度？” 　　“章清哥哥的针织帽说：楼上的才是老被害妄想症了吧？清哥需要蹭你们这种28线小CV的热度？他兢兢业业演戏接节目，别把他跟鸽了粉丝7年又回来恰烂钱的人相提并论。微笑表情，微笑表情。” 　　周南琛的表情管理终于还是破碎了，忍不住“噗”了一声。 　　水声停了下来，周南琛把洗干净的碗筷挨个收进碗柜里，“我说你看这些评论是不是特有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成就感啊？” 　　章清一巴掌拍在周南琛的后背上，“怎么说话呢，说得我像个大反派一样。哪有什么成就感，我那是不添一丝杂质的纯粹的满足！” 　　周南琛笑了半天，才把最后一只碗放进碗柜里，评价了一个字，“损。”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马甲现在比我都多了。”章清掰着指头数起来，“剧组化妆师周南琛、繁音美工阿琛、美妆播主阿琛、cv阿南、还有默默无闻小粉丝慕清。” 　　周南琛笑了，“怎么连那个小号都被你扒出来了。” 　　章清“哼哼”了两声，“我有火眼金睛呗。” 　　周南琛笑着摇摇头，把自来水烧上，“喝茶吗？等会一起看节目。” 　　“普洱。”章清答了一句，又把话题扯回来，“哎，我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啊？” 　　“知道什么？”周南琛像个老大爷一样特别仔细地把茶叶分好。 　　“你说呢？”章清“啧”了一声，对他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表示了鄙视。 　　“我才不知道你那些损招呢。”周南琛把热水倒进杯子里，递给了章清，“不过，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 　　章清笑了，“那我要最后抓着耗子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我送你一幅画。” 　　“真的？”章清惊喜道。 　　“卡通的。” 　　“没问题！”章清伸出一根小拇指，坚持道，“拉勾勾。” 　　“你幼不幼稚啊？”周南琛无奈。 　　“快点，拉勾勾！” 　　“手上还端着水呢。” 　　“那把水放下再拉勾勾！” 　　“好好好……” 　　- 　　整个9月份，章清都像陀螺一样忙得脚不沾地。 　　声声世世两期节目播出后，各种各样的通告都找上了他。但除了要应付“章清”这边的通告，他还要参加好几个“清默”的采访和宣传。 　　《应许之地》首期播出反响就非常好，底下催更的评论连成了一片海洋。乾坤和岑商他们几乎是立刻就加班加点地开始准备第二期的录制。 　　至于周南琛——几乎都不意外地——又火了。 　　虽然“阿南”是实打实的新人，但他的声线、戏感以及和清默搭戏的默契程度让许多听众拍案叫绝，几乎一夜之间“早饭想吃水煮蛋的阿南”这个近乎崭新的账号就有了上万粉丝。 　　而且除了剧中俩男主角林应安和黎许的cp外，居然还有人开了阿南x清默的cp超话，里面居然还有几十篇同人文。 　　几十篇同人文里还夹杂着一幅转发过万的Q版同人图，一看博主的ID：慕清。 　　……行吧。 　　另外，在声声世世播出两期，章清的名字开始时不时在互联网各处出现之后，章宏律终于打来了电话。 　　“关于你妹妹章萱的事情，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章宏律声音低沉，摆出一副要谈判的架子来，“我们商量的结果是，可以把她的抚养权交给你。但是现在她的肺炎还没有好全，你每天的工作东奔西跑，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如果现在就把她交给你，是不负责任的体现。” 　　“如果上次不是你把她打得进医院，她现在早就好了！”章清压着怒气。 　　 第96章 　　“照你这么说，她得肺炎也是我的问题喽？”章宏律愤怒地吼叫，“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我——” 　　“行了，你再嚷嚷我现在就把电话挂了。”章清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要什么赶紧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她肺炎还需要时间治疗，但是我们俩的资金状况也很紧张，所以……” 　　章清闭上眼睛，“多少钱？”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五十万。” 　　“太多了。”章清说，“你以为我是什么一线明星吗，走在大街上都有钱赚。十万，不能再多了。” 　　章宏律倒也没跟他讨价还价，“那就十万。” 　　“但是我要先看看萱萱。”章清简洁地要求道，“把手机给她，开视频。” 　　章宏律没说什么，打开了视频。摄像头扫过整个房间，章清看到朱婷像有强迫症一样拿着块抹布一直擦餐桌的一角，萱萱就蹲在餐桌旁边，不哭也不闹，一直在玩着自己的手指。 　　章清还想再认真看看，但章宏律已经移开了手机。 　　“看见了吧，我没再打她，连训都没训过。”章宏律说，“我说了，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父亲，上次也只是因为她实在太过分了。就算她那么过分，我也只是轻轻打了两下，要不是你妈瞎操心，根本连医院都不用去……” 　　“行了，我知道了。钱会给你打过去，给她买最好的吃的、最好的衣服。等我工作告一段落，就去接她。” 　　挂断电话以后，章清对着手机发了半天的呆，突然觉得好笑。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与亲生父亲打得最长的电话，竟然宛如一通绑架电话。 　　与此同时，周南琛的直播行业也在逐渐蒸蒸日上。 　　9月中旬，在章清忙于各种通告的时候，周南琛也收到了好几家公司和节目的邀请。 　　他拒绝了一些直播带货打广告的邀请，但接下了几个访谈和美妆节目。 　　其实周南琛一开始连这几个节目都不想上。按他的说法，他不缺钱，一直在章清身边当他的贴身化妆师就可以了。 　　不过这个想法被章清一口否决了。 　　“你愿意被别人指指点点，我还不愿意呢。百万粉丝的美妆大V放着出场费不要，非黏在我身边，传出去像什么样子？”章清推了周南琛一把，“赶紧给我出去挣钱，我这里可不养懒汉。” 　　就这样，周南琛比原定计划中晚了半个月回怀水，而章清在马不停蹄的通告中愣是没能抽出一天时间回去看看。只是听说梵高非常生气，小鱼干都不吃了，周南琛哄了好几天才哄好。 　　到了9月末，在距离决赛录制还有三天的时候，有章清和白以冬参与的那期晋级赛开播了。 　　章清的表现又一次炸了热搜，但白以冬和他的粉丝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的名字在热搜栏上挤破了脑袋，谁也不让谁。 　　晋级赛开播的那天晚上，章清一个人窝在首都公寓的大床上，边看电视边吃完了一整包瓜子。 　　离决赛就剩下最后三天了，周南琛却在离首都很远的一个城市录美妆节目，赶不回来。 　　当片尾的staff表跳出来时，周南琛的视频电话也打了过来。 　　“看完了？”章清躺在床上，懒洋洋地举着手机。 　　“嗯，特别棒。”周南琛说，“不过作为一个现场看过的人，我要强烈谴责他们给舞美太多镜头了，把你的帅气大脸剪掉了好多。” 　　章清笑了，“得了吧，拍我马屁也不会给你涨钱哦。” 　　“我看到你和白以冬又双双上热搜了。”周南琛说。 　　“是啊，那家伙就是不知消停。”章清叹气，“这两天我私信都被他粉丝炸翻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居然有人开始磕你和白以冬的CP了。” 　　章清一下子乐了，“靠，你一天到晚都关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真的，还有超话，叫冬清。” 　　“那我跟白以冬这种每次一见面都问候对方父母的CP，是不是应该算得上举案齐眉啊？”说完，章清自己笑了半天。 　　周南琛却没跟着他一起笑，“他们不懂。他们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章清的笑声停下了，好长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章清终于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怎么看私信，看到是骂我的关上就行了。” 　　“可是我怎么听说有黑粉直接去你工作的地方堵你？” 　　章清被噎了一下，“你不是录节目了吗？怎么一天到晚就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不，这是你的粉丝专门跑来我的直播间告诉我的。” 　　“嘶……还真会给别人找麻烦。”章清嘟囔。 　　“我没有嫌麻烦，反而很感激他们特意告诉我。”周南琛说，“你也应该感激自己有这样的一群粉丝，他们是真心在乎你，不希望你受到一丝伤害。我也是。” 　　章清沉默了。 　　“我知道你不是脆弱的易碎品，但是，也不要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会……很心疼。” 　　周南琛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章清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红。 　　“我想你了。” 　　“我也是。” 　　“决赛还有三天了，我好紧张。” 　　“没关系，别怕。” 　　“我很怕，我怕我赢不了。可是我必须得赢，如果我赢不了，所有的心血都会白费。周南琛，我怕，怕得不得了。” 　　“不会的，你还有我。”周南琛说，“要是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我就带你去安市。” 　　“去安市干什么？” 　　“我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农场主老伯。人特别好，教我怎么种果树，还夸我学得快。后来我毕业的时候他还恋恋不舍地问我考不考虑留下来和他一起发家致富。” 　　章清“噗”地一声笑了。 　　“所以你要是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咱们就去安市种樱桃。” 　　“行。”章清擦了擦眼泪。 　　“所以不用怕，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是你，不会变。”周南琛顿了顿，“我都会一直爱你。” 　　章清的大脑空白了那么两秒钟，随后才意识到，周南琛就这样把七年以来他从未说过的话说出了口。 　　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浪漫约会，没有旖旎灯光，他就这样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一个普通的视频电话里，仿佛这是最自然的事情一般普通地说了出来。 　　“我也爱你。”章清的声音有点哽咽。 　　- 　　“章清老师，肩膀再往你的左边靠一点可以吗？” 　　“这样吗？” 　　摄影师朝章清比了个OK的手势，埋头咔嚓咔嚓地按快门。 　　“ OK，接下来再换一个pose。” 　　“这样？” 　　“可以可以，很不错！” 　　摄影棚里除了短暂的交流，只有持续不断的快门声。四面八方的聚光灯通过反光板打在章清的脸上，虽然季节已经是深秋，热度却还是让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端木柔拎着一份盒饭推门进来，小声询问一旁的工作人员，“拍完了吗？” 　　工作人员也低声耳语，“快了，这应该是最后一张了。” 　　端木柔点点头，找了把椅子坐着等。幸好这次的拍摄还算顺利，没过多久摄影师就宣布结束了。 　　端木柔给章清递了条毛巾过去，“饿不饿？要不先找个地方把午饭吃了吧？” 　　章清擦了擦汗，摇摇头，“来不及了，都一点了，车上吃吧。” 　　端木柔看了看章清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决赛前后这段时间里，章清给自己塞了很多工作，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不留出任何休息的时间，似乎这样他就分不出心来感受决赛的压力了。 　　晚上六点开始录制声声世世的决赛，四点钟章清还在拍一个快餐的代言广告。 　　四点半，代言终于拍完了，章清只来得及随便喝了杯酸奶，就往声声世世的现场赶去。 　　他刚一坐上车，端木柔就开口了，“吉他在你旁边，我找人修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章清侧头一看，那把曾经被白以冬毁了的吉他正安静静地躺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虽然吉他的面板上还是有很多明显伤痕，但章清抱起来弹了几下，音准没有问题，可以演奏。 　　“很好，谢了。”章清把吉他放下。 　　“你确定不想换把新的？”端木柔回过头来对他说，“路上还有一家很好的乐器店，也有这个牌子的吉他——” 　　“不用了，我就打算用这把上台。”章清打断了她。 　　“还有，你真的想好了要唱那首歌吗？决赛可是直播哦，也许我们准备的另一首歌才更适合……” 　　“想好了。”章清打断了她，“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劝我。” 　　端木柔叹了口气，“行吧，你的决赛你说了算。” 　　决赛现场很热闹，粉丝、记者、媒体和自媒体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只给艺人留出一条窄窄的过道。 　　章清刚从车上下来，就被一群粉丝和长枪短炮围住了。 　　“清清！” 　　“清哥看这边！” 　　“清清我爱你！” 　　 第97章 　　“章清老师！”一支话筒怼到前面来，“对决赛有信心吗？” 　　“章清老师，听说你的对手白以冬准备了非常劲爆的曲目，你有信心打败他吗？” 　　章清笑得有些无奈，“我和白以冬不是对手，我参加这个节目也不是为了打败谁。我希望决赛里大家都能正常发挥自己的实力，当然，我自己也是。” 　　粉丝堆里传出一阵尖叫。 　　“清清加油！” 　　“清哥夺冠！” 　　“舞台在你掌心，清水永远相随！” 　　章清远远朝粉丝挥了挥手大声喊：“谢谢！我会加油的！” 　　人海里又响起一阵热浪，章清乘着热浪走进了建筑物。 　　粉丝们的欢呼声被隔绝在了玻璃门之外，甚至在章清进入安静的环境后还能感受到一阵阵耳鸣。 　　“几点了？”章清问端木柔。 　　“刚五点，还有一个小时呢。”端木柔说，“时间绰绰有余。” 　　“造型师呢？” 　　“Sally！”端木柔朝走廊尽头喊了一声，接着一个短发小姑娘就一路小跑了过来。 　　“ok了ok了。”Sally一边跑一边打着手势，“清哥这边走。” 　　章清点点头，刚迈开步子，却发现手机响了。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造型师妹子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清哥这手机铃，不就是今天上台要唱的歌吗？” 　　“是啊。”章清笑了笑，接起了电话，“喂？” 　　“到现场了吗？” 　　“刚到，正往化妆间走呢。” 　　“吃晚饭了吗？” 　　“多少垫了一点，不至于饿得咕咕叫。” 　　“紧张吗？” 　　章清轻叹了口气，“紧张啊，怎么可能不紧张。这可是全网直播，万一我不小心在台上摔一下，演绎生涯可就要结束了。” 　　周南琛笑了，“怎么会呢，你就算摔跤观众也爱看，多可爱啊。” 　　“滚蛋。你就不知道盼我点好。”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今天要唱什么歌吗？” 　　“嗯哼，你就等着在屏幕上看吧。但愿我正常发挥，直播也不出意外。”说到这章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想你了。” 　　“我也是。” 　　“要是你能在我身边就好了。”章清低声说道。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动静，几秒钟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凝固起来。 　　“当然啦，你不用太担心。”章清笑笑，打破了沉寂，“我都一路过关斩将到这里了，区区一个直播还打不倒我……” 　　“回头。” 　　章清一愣，“什么？” 　　“你回头，看外面。” 　　章清缓缓回过头，心脏在胸腔里嘭嘭直跳。玻璃门外的人海看到他回过头，都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拼命想引起他的注意，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看见门口有一个人没有挥手，也没有叫喊，只是拿着手机安静地站着。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大衣，脖颈间围着深蓝色的围巾，发型似乎认真打理过，映衬着他深棕色的眼里露出的笑意。 　　周南琛挂断了电话，从员工入口走了进来，章清再也没忍住，冲上去就是一个大熊抱。 　　一米八的大男人扑上来，周南琛差点没能站稳，脚下踉跄了几步，倒抱着他转了个圈。 　　章清放任自己把头埋进周南琛的胸膛，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他身上久违的干净的沐浴液味道。 　　“你怎么会在这？”章清像个变态似的埋头嗅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你的美妆节目呢？” 　　“请假了。” 　　“他们还能准你假？” 　　“他们准我假的方式确实有点奇怪，说’你要是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周南琛笑道。 　　章清心里一阵五味杂陈，“你为了来看我，放弃了那档节目？” 　　“我是做自媒体的，放弃一两档节目没什么影响。”周南琛吻了吻章清的额头，“但要是错过你直播的现场，我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章清笑了，“你他妈都从哪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东西。” 　　一旁的造型师Sally夸张地“噫”了一声，“章老师，该走了，比完赛再腻歪也来得及。” 　　章清的耳畔浮起一抹红云，赶紧放开手，干咳了一声，“走了走了。” 　　最终决赛剩下的选手只有5人，冠亚季军就要在这5人中决出胜负。 　　随着比赛进度的推进，章清和白以冬的对决在网络上持续发酵，节目组也乐得乘这阵快风卯足劲儿地宣传他俩的对决。 　　观众们纷纷都在猜测，到底是谁会夺得冠军，是他们中的某一人，还是会突然有一匹黑马冲出重围？ 　　节目录制还没开始，直播平台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弹幕刷屏了。 　　——清清加油啊啊啊啊啊妈妈相信你可以的啊啊啊啊 　　——清哥清哥清哥清哥！！ 　　——清清好像还是第一次上这种大型直播吧，希望能正常发挥啊呜呜呜千万别紧张！ 　　——昨天熬夜把前面几期一口气看完了，章清太惊艳了吧，演技好也就算了怎么唱歌也那么好听！明明能靠脸吃饭，却非要靠实力！ 　　——冬冬加油！[握拳]冠军是你的！ 　　——冬冬必得冠军～～[吐舌]别家请不要提前眼红哦～ 　　——冬冬的表演一直都很精彩，相信决赛也不会输给一个杀人犯的～ 　　——某些冬瓜是不是有病？？在这儿引战？ 　　——白蚁洞必输[鄙视][鄙视] 　　——我替前面的冬瓜们给各位清水道歉[哭][哭]希望两位哥哥都能发挥出色表现，留下精彩回忆！ 　　…… 　　而与此同时，经过多方面的准备后，决赛的直播终于开始了。 　　这一次的氛围比他们录制任何一期都要更紧张。后台几乎没有人说话，全都在各忙各的事。 　　终于在主持人和嘉宾漫长的开场白结束后，比赛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出场的是夏鸣，她表演的是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一个唱段。看得出她为了这次表演用心准备了很长时间，无论是服化道具还是表情细节都堪称完美，后台的选手们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后面我不用上了。”一个选手哀嚎道，“开场就直接炸了这还还怎么玩啊？” 　　“夏鸣老师到底是专业的。”另一个选手感叹道，“学声乐出身，还在大剧场演唱过。和我们这些不入流的跨界选手就是不一样。” 　　“是啊。”章清赞许道，“我觉得她的水准真的是国家级别的，将来一定能发展得很好。” 　　“将来能发展的好，不意味着在这个舞台上能胜出。”白以冬突然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什么意思？”刚刚那个选手问。 　　章清虽然反感，但此时也无法否认白以冬的说法。 　　“观众对这个节目……不是特别热情。”章清尽可能委婉地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拿给发问的人看。 　　屏幕上是正在进行的直播，弹幕刷刷地飞过。 　　——这是什么？ 　　——歌剧？ 　　——啊这，在综艺节目上唱歌剧吗？ 　　——[笑哭][笑哭]恕我孤陋寡闻，听不出歌剧的好。 　　——不喜欢夏鸣，清哥啥时候出场？ 　　不过比起观众对夏鸣的评论，那人显然对另一件事更吃惊：“你在看直播？” 　　“怎么了？” 　　“没什么。”那人悻悻地说，“心态真好。” 　　“这次决赛是由观众投票最终决出冠军的，了解一下观众怎么想的当然很重要。”白以冬说完，就盯着自己手机上的歌词，不再说话了。 　　等待上场的每一秒都像是煎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后台等待的选手越来越少。 　　一场接一场的表演，将场子的热度不断掀翻。毕竟到了最终决赛，所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用尽一切手段让自己成为舞台中心最闪耀的那颗星。 　　终于，白以冬也站起身，准备上场了。 　　但临上场前，他突然转过身对章清开口：“他们是故意把我安排在你前面的。” 　　章清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些白痴觉得，你的表演会比我更压轴。”白以冬靠近章清，压低了声音，“只有我知道，你已经黔驴技穷了。你像个炸弹一样把所有的才华全放在前期爆炸掉了。你把观众对你的期望值拉到了最高，现在你必须要表现得比之前还要优秀一大截，才能获得认可。这是自杀行为。” 　　章清还是冷眼看着他，沉默着。 　　“而我跟你不一样，我把所有的力量都积蓄在了决赛，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白以冬在章清耳畔咬牙切齿地说，“我也会证明那个老狐狸对于你的看法完全是错误的。” 　　“下面要登场的这位选手，靠着幽默多样的表演风格，斩获了无数的粉丝，一路保持着超高人气晋级了决赛。不知道他今天又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有请风趣帅哥白以冬——！” 　　白以冬的登场很闪亮，他穿着一身镶了亮片的舞台西装，紧身皮裤上挂着的金属饰品叮当作响，头发上喷了发胶，发丝上的亮粉在镁光灯下熠熠生辉。 　　他一出场就吸引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前奏还没响起，观众就已经爆炸了，阵阵欢呼像是要掀翻房顶。 　　 第98章 　　而白以冬在欢呼的声浪中缓缓走到了钢琴前坐下，弹奏起前奏的旋律。 　　从钢琴发出第一个音起，观众席再度爆炸了。因为所有人都听出，这是皇后乐队最著名的曲目之一：《波西米亚狂想曲》。 　　白以冬竟然也会弹钢琴，在这之前根本没人知道。场上的白以冬粉丝简直要疯了，像嗓子不要钱似的拼命呐喊。 　　不仅如此，他还不知从哪里凑出了一整支乐队给他伴奏，这几乎就是在赤裸裸的向章清宣战——你的特长我也会，甚至比你做的还更好。 　　“Mama， just killed a man. 　　（妈妈啊 我刚刚杀了个人）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我拿枪指着他的头） 　　Pulled my trigger now he's dead， 　　（扣下扳机 枪响人亡） 　　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妈妈啊 生活才刚刚开始啊） 　　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然而如今我却远走并抛之脑后）……” 　　从白以冬开口开始，场上的欢呼和掌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整个现场都被白以冬点燃了，而他又在这个过程中享受着观众带来的热情，使得他的表演更加浮夸，就算高音全唱破了音，也丝毫不影响观众们的疯狂呐喊。 　　毕竟在这档节目中，决定名次的不是唱功，而是整场表演的效果。 　　白以冬说他把杀手锏留到了决赛，一点都不假。 　　章清感到胸口有些发闷，深吸了好几口气。就在这时，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还好吗？”周南琛轻声问。 　　“我没事。”章清冲他笑了笑，“这种情况我也不是没料想过。这是决赛，每一个人都很强，想轻轻松松地夺冠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如此，和孔忆山的那番对话还是情不自禁地浮上了章清的心头。 　　——“假如我在这次比赛中输了，就任您随便处置。”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后浪推前浪。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啊。” 　　“能不能夺冠，不是最重要的。”周南琛打断了章清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恋人。 　　“你最初答应孔忆山上这个节目是为了什么？”周南琛问道，“只是为了打败白以冬，为了得到名利和资源吗？” 　　“我想……把我真实的样子展现给大家，我想让他们看看，章清不只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犯。”章清缓缓地说。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你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把你准备好的节目好好表演出来，对不对？” 　　章清笑了，“对。”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要不是在这里，我真想狠狠亲你一口。” 　　“那就算你欠我一个亲亲吧。”周南琛也压低了声音，“回家以后记得还上。” 　　章清笑着推了他一把，“好了，你去观众席坐着吧。我想让你在台下看到我完整的表演。” 　　“好。”周南琛说，“我会在下面给你加油的。” 　　章清目送周南琛离开了后台，直到前台主持人的报幕声响起，他才站起了身。 　　我不需要你给我加油。 　　你只需要好好看着就足够了。 　　看着我，周南琛。一直看着我，不要移开眼睛。 　　“感谢白以冬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摇滚。下一位要上场的选手，他有过争议，也有风格强烈的夺目表现。每一次表演，都为大家带来与众不同的惊喜，不知道这一次他又会用怎样的方式掀翻全场呢？让我们欢迎——章清！” 　　章清在后台就能听得见来自观众席的呼喊和掌声。主持人话音一落，台上的灯光黑了。 　　章清深吸一口气，抱着吉他走上了舞台。观众席对他而言是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观众的脸，看不清周南琛坐在哪里，只有黑压压的掌声和欢呼压迫着他。 　　下一瞬间所有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观众席的欢呼声渐渐停下了，整个剧场一片安静。 　　和观众们预想中的不同，章清只穿了一身最普通的休闲T恤和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个像核桃似的雕刻项链，抱着一把老旧破损的吉他，就像坐在自家客厅那样坐在舞台中央。 　　“关于决赛的时候应该唱什么歌，我想了很多，也准备了好几首。每首都练习了很久，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它。” 　　章清看向黑压压的观众席，露出一个笑容，“因为我想让你们看到我真实的样子，不只是舞台前、不只是屏幕前的样子，还有曾经的我，现在的我和即将成为的我。” 　　章清的手指在吉他上舞蹈，弹出一个和旋，“这首歌的名字叫，半盲。” 　　整个剧场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没有伴奏带，没有表演，音响里传来的除了章清的歌声和吉他的和旋外，再无其他。 　　“猫看见秋天的蝴蝶， 　　你与我分离的季节。 　　操场上的球鞋， 　　变成云彩里柔软谎言。 　　那个夏天再也敲不开的门， 　　天真的人依旧流连。 　　……” 　　章清闭上了眼，记忆随着指尖弹奏的旋律，飘回七年前的繁音工作室。 　　“这他妈是在逗我吗？”乾坤把剧本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摔，气得好像恨不得把桌子砸了，“先是主役跑路，现在又是编曲和作词双双高考，你知道自己要高考就他妈别接这活儿啊？其他CV的音全录完了，结果我们现在连个预告都出不了！操，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主役其实好找，谁不想跟大名鼎鼎的清默对戏呢。”后期翘着二郎腿嚼着泡泡糖说，“难的是现在没人给咱们写歌了。” 　　“看我干什么啊？”小俊警惕地直起身子，“我事先声明，我只会唱不会写，我就是一有嗓子的废柴。” 　　“你们干脆让默儿给写一个呗。”小艾在旁边笑道，“我记得他又会弹钢琴又会弹吉他，可是个才子。” 　　这下倒好，所有人期待的目光全都投向了章清。 　　“干什么啊？”章清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警告你们啊，别从我这里打主意——” 　　“默儿啊！”乾坤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我们整个工作室的命运都在你手上了！” 　　僵持了半天，章清终于败下阵来，“操，行吧行吧，我试试，给我找把吉他来。但是你们可千万别报什么期待。” 　　“小俊，你吉他呢？快快快，赶紧拿过来！” 　　…… 　　“其实我们可以逃亡， 　　吞下城市所有锋芒。 　　在山醒来前， 　　你知道我们可以逃亡， 　　像晨曦永远照不到的孤狼。 　　……” 　　“这不是写的相当棒嘛！”小俊惊喜地说，“无论是词还是曲，都很有意境！” 　　“那就好。”章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歌词写得这么真情实感，坦白交代吧，是不是给哪个姑娘写的小情歌？”小俊露出一脸坏笑，把歌词本打的啪啪响。 　　章清耳朵上浮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红晕，“你管我给谁写的，反正是你唱，又不是我唱。” 　　“你还真别说，我觉得你在唱歌方面也挺有天赋的。”小俊推着章清把他按在了麦克风前面，“你要不要录一下试试？” 　　“不是，我这还没写完……” 　　“哎呀，就录一下听听看！” 　　章清叹了口气，实在拗不过对方，“行行行行，你可得请我喝奶茶啊。” 　　吱呀一声，乾坤推开了录音棚的门，“哟，这么热闹，干什么呢？” 　　“我让默儿录一下这首歌写好的部分。”小俊带着监听器，有些兴奋地回过头，“我觉得他唱出来的效果比我强。” 　　“他虽然没你专业，但其实挺有特点的。”乾坤也搬了把椅子在小俊旁边坐下，“确实效果不错，毕竟这首歌是他写的。” 　　“干脆这次的歌让他来唱好了。” 　　“你不嫉妒？”乾坤笑道。 　　“我有什么可嫉妒的，你也把我想得太小心眼儿了！”小俊不满地搡了乾坤一下，“谁来唱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这首歌发挥出来。” 　　此时章清从棚里走出来，乾坤赶紧冲他招了招手。 　　“默儿，你这唱的真好，要不要考虑自己唱啊？”乾坤问。 　　“哎呀再说吧，我得先去考试。”章清摆摆手，“放暑假以后我就有时间了，到时候歌写完了再说。” 　　“那行，咱们说好了，等你的定稿啊！”小俊向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章清也回了他一个OK的手势，拎起书包就朝外面走去了。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他再也没有踏入这间录音室，再也没能写完这一首歌。 　　……直到，七年后的今天。 　　“你现在哪里？ 　　还会趴在素描纸上睡着吗？ 　　还会露出笑容吗？ 　　瞳孔里还映着光吗？ 　　还有人替你擦拭脸上的伤吗？” 　　吉他声如梦似幻，回荡在整个剧场的空气里。 　　章清闭着眼睛，纤长睫毛在灯光下蝶翼般轻轻颤动着。 　　“我做了个长长的梦， 　　I can see nothing but you. 　　你是我的眼泪， 　　是我灵魂深处的庇佑。 　　I can see nothing but you， 　　You are the bind of my soul. 　　你是我未完成的逃亡， 　　是血液里流动的荒谬。” 　　 第99章 　　最后一个音破碎在空气里，只剩下吉他的旋律像小溪的流水平稳而清澈地流过。 　　最终，连和旋也消失了，一切恢复了平静。章清缓缓睁开眼，就在这一刹那，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镜头切到了评委席，竟然有一个女评委啜泣着在擦眼泪。 　　“太优秀了，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了！” 　　女评委擦了擦眼泪，将情绪平稳了一些，坚定地说道：“可能是本场最优秀——不，本季最优秀的表演了！” 　　另一位评委也赞同道：“太惊喜了，完全没想到他在决赛表现出的是这样纯粹又打动人心的作品。” 　　“调子很耳生，能问一下这是什么歌吗？” 　　章清笑了笑，低下头，“是我的原创。” 　　“词曲都是原创吗？” 　　“是的。” 　　现场一阵欢呼，清水们把手里的灯牌举得高高的。 　　“太美了。你向我们展示了只用一把吉他也可以这么旖旎多情，充分说明了真正动人的情感，恰恰是不需要任何修饰的。” 　　“他的这首歌让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初恋。”另一位评委感叹道，“真的，我听着他的歌，脑袋里面就能浮现出她的样子。她穿着蓝色连衣裙，手里抱着课本，穿过教学楼……那时候的回忆太美好了。” 　　“谢谢。”章清向评委深深鞠了一躬。 　　终于，孔忆山开口了，“能写出这样的歌，说明在你心里也有这样的一个人吧。” 　　“嗯。”章清笑笑。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这个人说？” 　　章清想了想，重新拿起了麦克风。舞台上的灯光暗下去，他扫视观众席一周，总算看见了站在剧场角落里的周南琛。 　　明明剧场后排还有位置，但也许是为了离舞台更近一些，他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首先我想要感谢他，谢谢他曾陪我走过人生的一段旅程，谢谢他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章清顿了顿，又继续说，“然后我想说，不论何时，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评委带头吹起了口哨，台下的观众也跟着一阵起哄，主持人连忙笑着打圆场。 　　“感谢章清的精彩表演，那么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 　　很快，所有的表演都结束了。五个人同时走上舞台，等待着最后的观众投票。 　　在这一刻，章清的内心反倒十分轻松，他平静坦然地站在舞台上，这一刻他知道，无论自己取得怎样的名次，他都不会后悔选了这首歌。 　　他做了在这个舞台上该做的事，把自己真正想传达的东西表现了出来。 　　“现在让我们倒数五个数，屏息等待，看冠军究竟花落谁家！” 　　最后的倒数激起了所有人的紧张感，观众们和评委一起大喊。 　　“五！” 　　“四！” 　　“三！” 　　“二！” 　　“一！” 　　舞台上方的屏幕唰地亮了起来，观众席上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快要把房顶掀翻。舞台两侧喷出了彩带和碎花，章清和所有选手一样缓缓地回过了头。 　　屏幕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章清。 　　“让我们恭喜章清获得了本季声声世世的决赛总冠军！热烈的掌声送给章清先生！” 　　- 　　最终，章清获得了决赛的总冠军，得票数拉开了获得亚军的白以冬整整二十票。 　　用大获全胜这个词来形容决不夸张。 　　直播结束后没多久，章清就接连上了好几个热搜。 　　#章清声声世世总冠军# 　　#章清决赛深情告白# 　　#章清 半盲# 　　除了拿到冠军这件事之外，网友们还开始热切地猜测章清这首歌究竟是为谁唱的。 　　有人去扒章清高中和大学的历史，声情并茂地描绘了他和同桌的班花逝去的青春爱情故事。 　　有人把娱乐圈的女明星猜了一个遍，最终觉得尹菱最有可能是章清的地下女友，并言之凿凿地拿出了许多街拍证据。 　　还有人觉得章清歌里唱的其实就是已经自杀的陈楼，这些人猜测章清和陈楼或许就是真正的爱情，那些所谓的性骚扰互动，也许只是情侣间正常的小动作，而陈楼自杀一定另有隐情。 　　最后还有一小撮人提到了周南琛的名字，猜测周南琛突然退出那档美妆节目会不会是为了参加章清的决赛。只不过这一小撮人的推理并没有得到其他网友的认可，反而同时惹怒了两派粉丝，许多人被骂到不得不删博。 　　“看来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啊。”周南琛笑了。 　　“你今天一整天眼睛都黏在手机上，还有完没完了。”章清朝他翻了个白眼，一把把他的手机夺了过来，“不许再看我的八卦了！” 　　周南琛的眉头垮下来，做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来，“可我刚刚被你的粉丝痛骂了。” 　　“啥？”章清狐疑地低下头，看向周南琛的手机页面。 　　只见上面是一条新发的微博。 　　慕清：#章清决赛深情告白# #章清 半盲# #琛清超话# 舞台上的他，人海里的他。[图片] 　　图片是一张简单勾勒的Q版指绘，画着台上深情弹唱的章清远远将目光投向了观众席角落里微笑的周南琛。 　　只可惜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全是对他家人的各种“问候”，骂他无脑磕CP蹭热度，说什么的都有。 　　“幼稚，快删掉。”虽然这么说，但章清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脸上还是有点发烫。 　　“我不。”周南琛的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我要把这幅画打印出来裱在家里，我还要把这场直播再看20遍。” 　　“有病啊！”章清笑着搡了他一把。 　　而周南琛抓住了他的手腕，顺势把他往怀里一带，抱住了。 　　“谢谢。” 　　章清安静地把头在他的肩膀靠了一会才开口，“我靠这首歌拿了冠军耶，有什么好谢的。” 　　周南琛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不知道……你竟然把这首歌写完了。” 　　“我看着不像那种有始有终的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周南琛又将章清抱紧了些，“我没想到你还记得。” 　　“你说过这首歌很好听。”章清轻笑一下，“那是七年前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所以我一直记得。” 　　那是七年前的盛夏。 　　期末考试在孜孜不倦的蝉鸣中终于迎来了重点，和交卷铃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学生们快乐的笑声。 　　章清拎起书包跑出教室，差点和在门外等着的周南琛撞个满怀。 　　“我操，你怎么交卷那么早啊？”章清舒了口气，兴奋地拽着周南琛溜到走廊的夹角，“过来过来，我给你听个东西。” 　　“干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周南琛一看章清从书包角落里掏出手机就笑了，低声说，“考试还敢带手机，你也不怕被收了。” 　　章清“啧”了一声，“怕什么？就咱这技术什么时候被发现过。赶紧的，来听听这个。” 　　章清分给周南琛一只耳机，两人偷偷摸摸地把脑袋凑在一起，点击了播放。 　　“这是你唱的？”听了一会儿，周南琛有些惊讶地问。 　　“对啊！”章清骄傲地挺起胸膛，胳膊肘搡了他一下，“怎么样？” 　　“好听。”周南琛认真地说，“这歌的旋律也很特别，词曲是谁啊？” 　　“你猜？”章清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竹山？” 　　“竹山跑路了！”章清不满地说道，“我前两天都跟你抱怨好几次了，你怎么又忘了？” 　　“那是小俊？” 　　“小俊他写不来歌的好吧。”章清更加不满了，“他要是能作曲，我们也用不着这么发愁了，你是不是对团里的事情一点儿也不上心……” 　　章清的话说了一半就咽了下去，因为他正对上了周南琛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靠，你是不是又逗我玩儿呢？”章清狠狠地锤了周南琛的胸口一拳，后者笑着接下了他的拳头。 　　“我知道是你写的，乾坤在群里都把你夸了个天花乱坠了。” 　　“你知道了还逗我！”章清恶狠狠地把耳机线扯走了。 　　“哎哎哎，别生气啊。”周南琛笑着拉住他，“我说的是真心话，真的特别好听特别惊艳，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什么大乐队的新曲。” 　　章清的耳朵几不可见的红了一下，干咳了一下，“那看来我爸妈对我实施的魔鬼教育还是有点意义的。” 　　“我很期待这首歌的后半段。”周南琛拍了拍章清的手背，把他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握了握，“要是写完了，我能当第一个听众吗？” 　　“没问题。”章清骄傲道，“你等我明天就熬夜把它赶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走廊里由远至近的高跟鞋声响打断了他们。 　　班主任一路走到了他们面前。 　　“章清，周南琛。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一下，有件事情我要找你们好好聊聊。” 　　…… 　　“你是什么时候把它写完的？”周南琛问。 　　“其实有段时间了，大概是在连城拍戏的第二周吧。” 　　“这么早？” 　　“是啊，我本来不打算公之于众的。但后来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直面那段充满遗憾的过去。”章清轻笑，“只可惜，你不是它的第一位听众了。” 　　“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感觉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即使被我的粉丝骂了个半死？”章清调笑道。 　　“即使被你的粉丝骂了个半死。” 　　周南琛在章清的鬓角印下一个柔软的亲吻。 　　 第100章 　　当晚录完决赛离开场地后，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章清拿出手机一看，几十通消息挤在屏幕上，除了要好的几个朋友以外，有些挤在微信上几年也没有联系过的所谓好友，也纷纷发来祝贺。 　　章清有耐心地一条条回过去，正回到一半，墨猫的电话打来了。 　　“喂！清哥！”墨猫的声音很有活力，“怎么样，出来了吧？” 　　“你这话说的，我也没进去过啊。”章清开玩笑道。 　　“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抓我语病。”墨猫不满地说，“冠军啊！！你可是刚刚拿了声声世世的赛季冠军啊！这可是全网收视量前三的节目！而你拿了冠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墨猫仿佛比章清还激动，“这意味着你从今天起，就是整个内娱圈的顶流！顶流你懂吗？顶流！” 　　章清恍惚了一瞬间，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不到半年前，声声世世还是一个连梁宇都没上过、而他只敢想想的现象级综艺。 　　而今天，他居然夺得了这个节目的冠军？ 　　章清忍不住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疼痛从神经末梢一直传递到大脑皮层。 　　真的不是在做梦，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了。 　　就在这时候，电话那头一阵簌簌后传来了乾坤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乾坤抢走了墨猫的手机。 　　“默儿！卧槽，默儿你也太强了吧，冠军啊，操！声声世世的冠军！”对面乾坤的声音震耳欲聋，章清不得不把手机拿得离自己的耳朵远一点。 　　“谢了……” 　　“而且你，你竟然把那首歌写完了！还写得这么出色！”乾坤激动得竟然开始抽起鼻子来，“我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的是太优秀了！我早就知道，我们的小默儿总有一天会出息的！” 　　章清的嘴角抽了两下，你这一副欣慰老父亲似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明天出来吃饭吧，和墨猫岑商他们一起，好好给你庆祝庆祝！”乾坤热情洋溢，“这回你发达了，可不能把哥几个给忘了啊！” 　　“明天？”章清有些惊讶，“你们什么时候上首都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乾坤一阵爽朗的笑声，“你还不知道啊？墨猫这小子家里开专机把我们拉过来，一人送了一张票。” 　　旁边传来了墨猫不满的喊叫，“不是说了让你保密！” 　　“刚刚我本来想着去后台找你的，墨猫给我拦下来了，说你比赛了一晚上肯定很累了，叫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你休息的好。” 　　章清顿时有些感动，“那好，明天一定请你们搓顿大的，约个——” 　　就在这时，章清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那首熟悉的世界第一公主殿下。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刚接起来，尹菱的大嗓门就又一次差点儿震聋章清的耳朵。 　　“清清！！祝贺你得了冠军！” 　　“谢谢谢谢，你别把我耳朵震聋我就谢天谢地了。”章清把手机拿远了点。 　　“差点把今天决赛的事儿给忘了，幸好半路想起来，打开直播刚好看到了你的表演！”尹菱兴奋地说，“我就知道我们清清能拿冠军！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那个姓白的垃圾拿出了自己浑身解数，却没想到被你轻飘飘的一击打翻在地。这叫什么？这就叫以柔克刚！” 　　“行行行，我谢谢你啊，你再吹可就要把我吹到天上去了。”章清笑道，“你的新戏拍的怎么样了？” 　　“好着呢，进度特别顺利，导演破格答应给我放了三天的假！” 　　“放假，你要干嘛啊？” 　　尹菱“嘿嘿”地傻笑两声，“当然是去首都找你玩儿啦！我现在就在飞机上，明天一早就到，你可要好好请我搓一顿啊！” 　　章清忽然觉得自己的头一个变两个大了。 　　- 　　于是，第二天晚上，章清在首都最好的饭店包了个包间，带着周南琛和端木柔一起久违地跟朋友们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然后他就后悔带上尹菱了，这女人别的没有，话唠和八卦简直是神级的。 　　乾坤见到尹菱的时候兴奋得脸都红了，特意擦了擦手才伸出手来，“你好你好！我是乾坤！是默儿……啊，章清以前广播剧的工作室策划！很荣幸认识你！” 　　“你就是乾坤啊，我经常听清清提起你们！”尹菱轻快地和他握了握手，墨猫刚要站起来自我介绍，就被尹菱给打断了。 　　“你是钱子墨，我知道。第一次上节目就一路走到晋级赛，很厉害。”尹菱又把目光转到另外几个人身上，“岑商、离离和可儿对吧？” 　　岑商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受宠若惊。离离和可儿则是直接尖叫了起来。 　　“尹菱姐姐竟然知道我们！天呐天呐，这是在做梦吗？” 　　章清看他们的反应，不禁偷笑起来，这帮人平时看着成熟稳重，见了明星没想到竟然成了这样。 　　而且乾坤竟然是尹菱的粉丝，这事章清还是在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 　　乾坤在电话里鬼哭狼嚎地抱怨他怎么不早说和尹菱是朋友，还义正言辞地指责他没有兄弟义气。 　　搞得章清哭笑不得，心说你看着也不像追星的那类人啊。 　　“尹菱姐，这边坐这边坐。”乾坤殷勤地把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尹菱，还拿纸巾擦了擦座位，“其实不瞒你说，我是你粉丝，上周上映的你那个新电影我也看了，演的真的太好了……” 　　“谢谢啦。”尹菱朝乾坤眨了眨眼，一脸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啦。” 　　这时候下楼点菜的端木柔上来了，一进屋就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尹菱，“聊什么呢、聊什么呢，这还是不是我们家小清的庆功宴了？还轮到你在这儿当起女明星来了？” 　　“柔姐！”尹菱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端庄贤惠被一秒破了功，她气得从座位上站起来直跺脚，“有我粉丝在耶！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偶像包袱吗？” 　　“就你还有偶像包袱，你有包子不错了。”端木柔不客气地怼道。 　　章清有些无奈地和乾坤他们介绍，“这我经纪人端木柔，专治贫嘴摸鱼一百年。”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饭桌上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要说尹菱这姑娘到底是性格好，走到哪里都能快速和陌生人打成一片。没多长时间，她已经跟乾坤墨猫勾肩搭背地一起喝酒了。 　　“我跟你们讲，你们不知道那个白以冬有多混蛋！”尹菱刚喝了一杯酒就开始上头，拍着乾坤的肩膀控诉，“简直就是踩着别人上位的一坨屎，那些富婆真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他！” 　　说完她又看看墨猫，“无意冒犯哈。” 　　墨猫不但没觉得冒犯，反而还举起杯子跟尹菱碰了个杯，“现在这混蛋终于被清哥正大光明地打败了，可喜可贺！” 　　“我就知道默儿会赢的！”乾坤脸上的潮红就不知道是喝酒还是别的原因了，连说话的分贝都比平时提高了三个点，“不管什么时候圈子里都需要默儿这样的精英演员！” 　　精英演员四个字听得章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说你们夸我可以，也别往死里吹啊？” 　　尹菱咯咯地笑了半天，“就他还精英演员呢？我跟你们讲，他有一回演戏，正在跟女主角深情告白，结果脚一滑整个人摔了个狗啃泥，下巴差点磕在女主角脚背上。” 　　章清顿时涨红了脸，“噔”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尹菱！” 　　然而尹大小姐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继续开心地揭着章清的短，“还有他第一次吊威亚的时候，吓得浑身都在抖，导演硬是让他在上面荡了半个多小时，下来以后还是我搀着他去厕所的。” 　　乾坤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以前默儿刚配广播剧的时候，说台词还脸红呢！有一回和他搭对手戏的CV为了找戏感抱了他一下，这小子整张脸都红了，当场尿遁。” 　　乾坤！怎么你也！ 　　尹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拿餐巾纸擦眼泪一边说，“这么大胆，阿琛当时没把他给揍一顿？” 　　乾坤听到一愣，“阿琛干嘛要揍他？” 　　这下倒好，全场安静了三秒钟，接着在章清出声阻止之前尹菱尖叫了起来。 　　“不会吧，你……你不知道？” 　　乾坤一头雾水，“知道什么？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的吗？” 　　一旁的墨猫“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边笑边把水果往嘴里塞，就是不说话。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啊。”尹菱指了指章清又指了指周南琛。 　　“他们俩的关系？”乾坤恍然大悟，“噢，他们俩是高中同班同学，铁哥们，这事儿我早知道啊。” 　　墨猫一个没忍住被嘴里的水果呛住咳嗽了半天。 　　尹菱忍不住朝乾坤投去了怜悯的神情，“认识了这俩人七年，却被当笨蛋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开始同情你了。” 　　离离和可儿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目光灼灼地盯着尹菱，眼神里写满了“不会吧”三个大字。 　　作者有话说： 　　谢谢青花鱼＿9uxqnk2x72n、楞次定律a、华南野生猪猪捕抓基地投喂的鱼粮！谢谢你们！ 　　 第101章 　　“喂喂喂，你们俩有什么事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诉我的？”乾坤立刻不满起来，“我们都认识多长时间了，这么不把我当哥们儿吗？” 　　“不是，坤哥，你听我解释，真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主要是你也一直没问过……”章清硬着头皮想解释。 　　“到底什么事！”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吃炸虾的岑商毫无预兆地开了口，语气轻描淡写，“他俩是基佬。” 　　全场的气氛凝固了一秒钟，接着炸成了一片。 　　“卧槽卧槽这是真的吗？！” 　　“你们俩是一对？” 　　“我磕的cp成真了？” 　　“等等……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乾坤一脸三观震碎的表情直接拍案而起。 　　“嘘！小声点！”端木柔不满地拍了两下桌子，“你们想把狗仔引过来吗？” 　　这群人这才收敛了一些。 　　“不是，你们怎么全一副知情人的样子，连这俩小丫头片子都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乾坤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敢情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是老师你太傻了。”墨猫一脸的幸灾乐祸，“他们俩明明超级明显的好不好！” 　　“对对对，他俩进录音棚对戏的时候，我就觉得气氛粉红粉红的了！”离离兴奋得脸都红了，“哪有直男说台词的时候会那么深情对视啊！尤其是琛哥说’我只是一个爱你的陌生人‘的时候，看清哥的眼神里爱意都要溢出来了！” 　　“还有那次琛哥不是给大家买了奶茶吗？就清哥的是瓶矿泉水，清哥不乐意了琛哥还说’是你昨天嚷嚷着自己肚子上又长肉了‘，我当时就觉得这肯定不只是好哥们！！” 　　“别说了！”章清的脸涨红得堪比西红柿了，感到这场愉快的饭局彻底变成了公开处刑。 　　“可别小看女生的直觉哦。”离离朝章清挤了挤眼睛。 　　乾坤看上去还在努力地消化这个可怕的事实，“不是，等等，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拍拖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章清硬着头皮说。 　　“我们是高中的时候在一起的。”始终没说过一句话的周南琛突然开口了，“但当时由于一些原因分开了，这七年间都没有联系。” 　　接着，周南琛简洁明了地跟大家讲了七年前的事情。 　　尽管他还是避开了母亲去世和他不告而别的细节，但他能在大家面前平静地讲出过去的事，还是让章清有点吃惊。 　　也许有些事情，他真的开始放下了吧。 　　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连墨猫脸上都收起了戏谑。周南琛讲完以后，久久无人讲话。 　　“原来那首歌，是写给他的啊！”乾坤揉着自己的脑袋感叹道，“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都说了是你太傻。”墨猫吐槽。 　　“或者是情商太低了吧！”可儿笑道。 　　“乾老师以前就是这样，班上有谁偷偷摸摸谈恋爱从来都发现不了。”离离吐吐舌头，也跟着损起乾坤来，“可好骗了。” 　　“嘿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还反了天了？” 　　“原来你是当老师的啊。”尹菱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插话的机会，站起来跟乾坤碰杯，“我现在演的角色刚好就是个女教师，你有没有什么经验传授我一下啊？” 　　…… 　　“他们真够能闹的。”章清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 　　“不是挺好的吗？”周南琛拿起酒杯，轻轻和章清的杯子碰了一下，也低声说，“你不讨厌这种氛围吧。” 　　“嗯，挺好的。”章清笑着和周南琛碰了碰杯。 　　“是不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周南琛说。 　　“你一秒不当我肚子里的蛔虫是不是就会死啊。”章清叹息道。 　　周南琛闷笑两声，“岑商说出那句话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崩得像条皮筋一样。” 　　“我知道，他们都是非常值得我信赖的朋友。”章清说，“但我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害怕，怕他们会把我当作异类。” 　　就像朱婷和章宏律那样，就像高中和大学时的那些同学一样。 　　“你确实是异类。”周南琛从桌子下面握住了章清的手，“只有你才华横溢，能平步青云，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章清脸颊一烫，夹了块肉喂进周南琛嘴里，“红烧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别说了，吃饭！” 　　- 　　白以冬站在窗台边上打电话，从窗台这头走到窗台那头。 　　“不是，我知道你们忙，但咱们之前已经约好了，我档期都给你们空出来了，你们不能……我知道没签合同，当初那不是我空不出档期吗？我现在——” 　　电话被挂断了，白以冬狠狠地搓了一把脸，紧接着再拨通一个号码。 　　语气比上一通电话低微了许多。 　　“你好，我找孔先生……我姓白，有些工作上的事想跟先生谈谈……” 　　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白以冬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我是白以冬，你跟他说，我们之前有个已经商量好的合作——不可能，你让他接电话！你让他……” 　　电话又被挂断了。 　　白以冬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踹了一脚门框，发出一声巨响。 　　“别踹了，你都踹坏两个柜子门了。”房门吱呀一声，白以冬的经纪人方俏拎着两个外卖袋子走进来，“吃点东西再发火。” 　　“吃个屁！”白以冬又狠狠地踹了柜门一脚，眼眶气得发红，“金芳竟然说砍掉我就砍掉我，他妈的孔忆山也不接我电话！” 　　“我当初劝你跟金芳签合同劝了几回了？”方俏也压着一股火，“是你非不让签，现在又后悔了？” 　　“我总不能吃金芳一辈子吧！”白以冬怒吼，“我想接点别人的戏有错吗？” 　　“那你就别在这嚎。”方俏冷冷地说，一边把外卖盒打开，掰开一次性筷子。 　　“可他妈现在不一样！章清赢了，孔忆山和金芳要把赌注下在他身上了！”白以冬激动地来回踱步，“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得逞，不行，绝对不行！” 　　“你清醒点，你只是拿了个亚军，不是被封杀了！”方俏不耐烦地把饭盒往桌上一放，“你还有很多别的通告可以接，别去和章清抢资源了，人家现在就是比你红。这圈子里比你红的人多了去了，你还要挨个去针对吗？” 　　“他不一样！他是一路抢着我的资源爬上来的！”白以冬大吼一声，可还没说完，就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俏一惊，连忙扶起白以冬猛拍了几下他的后背，白以冬连咳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地缓过劲来。 　　“你能不能先管好自己的身体再说别的！”方俏既心疼又生气，气不打一处来，“先给我把那什么破气球戒了，别一天到晚泡吧了！” 　　白以冬扶着椅子背缓缓坐下来，方俏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白以冬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不行，我不信他就没有破绽，他拿这个冠军肯定用了手段。”白以冬的指尖焦躁不安地敲打着桌面，“他一定有破绽，我一定要找出他的破绽！” 　　方俏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今晚的首都依旧没什么不同，无垠的墨色把整个城市吞入不眠的梦魇。 　　只有灯光，还在为不知来处的旅者闪烁着，仿佛永远也不会熄灭。 　　- 　　“白以冬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吗？” 　　两人转过一个路口，周南琛自然地跟章清换了个位置，把他隔在人行道内侧。 　　“他要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我也不用在他身上花这么多精力了。”章清笑了笑，把口罩边缘往上拉了拉，“如果他就此收手不再找我麻烦，那我今后也跟他井水不犯河水。” 　　“要是他继续找你麻烦呢？”周南琛问。 　　“那当然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两人走到一栋建筑物前，章清伸手拉开了门。等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章清摘了口罩，找了个空位也坐下来。 　　“你这是给白以冬挖了个坑，让他自己往下跳。”周南琛说。 　　章清笑了笑，没否认周南琛的话，“那也得是他这种被嫉妒心冲昏了头脑的人，才会往这么明显的陷阱里跳，如果换成梁宇或者尹菱——” 　　章清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人给打断了。 　　“章清老师，哎，您是章清老师吧？”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脸上还透着一股稚气，五官却惊人的精致。章清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那男生兴奋得面颊通红，双手朝章清比了个眼花缭乱的手势，“我是Melody-Five的白马淮！” 　　章清恍然大悟，这是最近一支总挂在热搜上的新秀男团，他只在微博上瞟了几眼，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们那个复杂到模仿不来的男团手势。 　　“你好。”章清伸手跟白马淮握了握，后者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半天不撒。 　　“章清老师也是来试镜《雨打萍》的吗？”白马淮热情地问，“你试镜哪个角色啊？” 　　“……宋梅亭。”章清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第102章 　　“是那个书香世家的少爷对吧？”白马淮兴奋地叫道，“我试镜军阀儿子，那要是我和老师都通过了，就可以一起演CP了，我的天哪！” 　　“这个，看缘分了……”章清挤出笑脸来，缓缓地把手抽了出去。他感觉背后周南琛那带着杀意的眼神嗖嗖地射向这个一无所知的少年。 　　白马淮看起来还想挣扎着没话找话再说点什么，试镜房间的门开了，里面一个助理探出头来，“章清！章清来了吗？” 　　章清赶紧站起来，“来了来了。” 　　“下一个是你，准备一下吧！” 　　章清舒了一口气，朝白马淮露出个歉意的笑容，“我去准备了。” 　　“章清老师加油！”白马淮拼命朝他握拳，“你肯定没问题的！拿下他！拿下！” 　　在等候室里其他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这边来的时候，章清赶紧溜之大吉了，等到离开白马淮的视线范围，他才松了一口气，拿出台本翻阅着。 　　《雨打萍》的剧组很早就给他发了邀请，这部电影发生在民国时期，讲了一位留洋学生和一位军阀儿子之间的纠葛爱情，是国内现今鲜少有人敢于直接挑战的同志题材。 　　尽管这部片子的制片人／总导演的名声李树并不怎么好，先前拍出了几部口碑暴跌的大烂片，但章清还是决定冒一冒这个险。 　　这个故事他很喜欢，台词在反复阅读的过程中也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当助理通知他进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很紧张，心里十拿没有九稳也有七八稳了。 　　这个剧组试镜选的房间很宽敞，以前应该是会议室或者写字间，对面是一扇非常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前分别坐着负责试镜的三个人。 　　“章清？”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翻了翻手上的履历，连头都没抬地问了一句。 　　“是的。”章清看了一眼他桌上的牌子，这个人就是总导演李树。 　　“最近很火啊？”李树抬头看了看他，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没有……还好。”章清硬着头皮应道。 　　“杀人爱豆章清。”李树抖了抖手里的纸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才抬起头，“你随时可以开始了。”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原本还很稳定的心态突然有些乱了。 　　他选的段落是宋梅亭留洋回来，劝说军阀儿子和自己一起投身共产主义却遭到拒绝，然后朝军阀儿子发火的一段戏。 　　之所以选这段，是章清觉得这是整部电影里情绪最饱满的一段戏，也是这个角色最亮眼的时刻。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心沉下去，觉得自己已经代入到那种愤怒中以后，才睁开眼睛。 　　“我说的这些你全不懂！我真是痴傻，我竟然会觉得你——” 　　“停！”李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章清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可以了。”李树朝他笑了笑，把手上的那页写着章清的履历压到了最底下，“谢谢。” 　　章清瞬间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不是，我才刚——” 　　“已经可以了。”李树加重了音节，脸上笑容不减，转头看向一旁的助理，“下一个吧。” 　　助理点点头拉开了门，探个头出去，“下一位！吕达安，吕达安在吗？” 　　“等一下。”章清压着一股恼火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你刚刚的表现，压根不配被称作演员。”李树以一种十分轻快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下一个，快点快点！” 　　- 　　“结束了？” 　　章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迎上周南琛和白马淮惊喜的目光，后者似乎比他自己通过试镜还兴奋，“这么快就通过了？” 　　章清肚子里还憋着一股火，没好气地说，“你跟我炒cp的愿望看来是满足不了了。” 　　白马淮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没过？” 　　章清点点头，从周南琛手里拿过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第一句台词都没说完就被赶出来了。” 　　“我靠，不会吧？”白马淮吃了一惊，“李树脑子有坑吗？连你这样的都——” 　　白马淮话音还未落，那边房间门又被打开了，走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艺人。 　　“看吧，这个也一样。”章清压低了声音说。 　　“下一个！白马淮，白马淮在吗？”那个助理没有感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该你了！” 　　“祝你好运。”章清拍了拍白马淮的肩膀，就往门口走去。 　　“我会努力的！……哎哥，你要走了吗？加个微信不哥？清哥！” 　　章清脚底抹油，假装没听见。 　　写字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8，待两人走近，端木柔摇下了车窗。 　　“这么快？结果怎么样？” 　　“没结果。”章清拉开车门，让周南琛先上车，然后自己才坐上去。 　　“没过？”端木柔有些惊讶，“他个烂片导演毛病还不少，我们抽时间来试镜都便宜他了好不好！” 　　汽车发动，章清转移了话题，“这车开着怎么样？” 　　“牛逼啊！”端木柔左打方向盘拐上大路，摸着仪表盘感叹道，“好车就是不一样，发动的时候一点动静都听不见，速度唰就上去了。要不是工作忙，我都想把你司机给辞了，开这车简直就是便宜他了。” 　　章清闷笑一阵，“行，就为你这话我都买值了。” 　　“试镜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端木柔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就李树那货，这片儿百分之八十还是部大烂片，不值得，有这时间咱能接多少通告啊。你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只有咱们挑他的份儿，还有他挑咱们的份儿？” 　　章清笑了，伸了个懒腰，“是是是，我没往心上放，别操心了。” 　　“不容易啊。”端木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们小清，总算熬出头来了。” 　　章清“嗯”了一声，靠在靠垫上闭目养神。最近密密麻麻的工作像雨点一样砸过来，他困得几乎一秒就能睡着。 　　“白以冬可真算是秋后的蚂蚱了，被你打得落花流水居然还有力气蹦跶。”端木柔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还在买团队不遗余力地黑你。” 　　“黑什么了？”周南琛问。 　　“无非就是把他自己背过的那些黑料往我们小清身上泼。”端木柔鄙夷地说，“什么私生活混乱、冠军有黑幕，甚至最可笑的，他还说你抄袭你自己呢。真是人红是非多，现在谁都想来踩一脚……” 　　章清猛地睁开眼睛，“抄袭我自己是怎么回事？” 　　端木柔还没来得及说话，章清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的名字写着章宏律三个大字。 　　他迅速将电话挂断了。 　　“是谁？”周南琛问。 　　“骚扰电话。”章清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向端木柔，“你接着说。” 　　“啊，就是……”端木柔被章清突然的反应给吓了一跳，“就是昨天，他买了个热搜，爆料你在生生世世决赛唱的那首歌抄袭了CV清默七年前的作品，言之凿凿的把音频都放出来了。我看着就好笑，本来也没想管来着，没想到今天热度还发酵了，你清默那个号最近人气涨得也挺快的，两边粉丝吵得热火朝天的，我正打算联系公关公司来着……” 　　“别，别公关。”章清打断了端木柔的话，“不用管，让热度再发酵几天。” 　　端木柔十分吃惊地回头看了章清一眼，“为什么？” 　　章清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大鱼总算要上钩了。” 　　- 　　2021年11月16日晚，以娱乐夜爆社为首的十几个娱乐圈八卦大V发长文＋视频直指章清夺冠歌曲有抄袭嫌疑。 　　娱乐夜爆社V：#章清冠军黑幕# 声声世世跨界夺冠选手章清竟被指抄袭？有人指出，章清在#声声世世第三季总决赛#上演唱的歌曲《半盲》抄袭了人气配音演员清默七年前在微博发布过的原创歌曲！不仅旋律一模一样，连歌词都有着大量雷同！大家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呢？[图片][图片][图片][视频] 　　圈内扒扒客V：#章清抄袭# 章清到底有没有抄袭清默的歌曲？大家是如何看待的呢？分享投票，将有机会获得扒扒为大家准备的红包好礼噢～ 　　以下投票由圈内扒扒客发起： 　　你认为章清的《半盲》抄袭了吗？ 　　A：抄了（11.9万） 　　B：没抄（3.2万） 　　几名头部大V账号下均有超过一千条评论。 　　——哥哥怎么会抄袭呢[可怜][可怜]哥哥是中戏高材生，家教也一定很好的[悲伤]只可惜伯母走得早，小小年纪就没了妈[悲伤][悲伤] 　　——粉丝还在洗白阿？[微笑][微笑][微笑]他妈的我们都有耳朵的好吗？ 　　——音频都能逐帧对上的还在问有没有抄袭？？ 　　——大家可别忘了陈楼。[微笑]这人真的是为了能火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女孩的生命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别人的作品呢？#不要让陈楼掉出热搜# 　　——我路人一个，有点奇怪大家为啥都这么针对他？陈楼的事不是也没石锤么？真是墙倒众人推，就不能先等他发声吗？ 　　——不行笑死我了，一定要把这条顶上去给大家看看。超话10级的纯路人。 　　——相信清哥！[加油][加油]我们等你的发声！ 　　——陈楼的事说没锤也就算了，这也能洗？粉丝不长眼睛耳朵的吗？[疑惑][疑惑]饭随偶像诚不欺我。 　　——章清如果还想再反转，恐怕只能说自己就是清默了。[滑稽] 　　…… 　　 第103章 　　八个小时之内，#章清冠军黑幕# 和 #章清抄袭#两个话题的热度迅速发酵，前者迅速占领了热搜榜前五名。 　　除了章清的微博私信及评论区被恶言恶语轰炸之外，清默的评论和私信也都爆炸了。有章清的粉丝污言秽语的辱骂，也有清默的粉丝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不断要求清默站出来发声，和垃圾抄袭者章清对簿公堂。 　　11月17日中午，清默发布了一条微博。 　　CV清默：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和支持，关于我的歌曲被抄袭一事，我不想随口敷衍、糊弄过去。我和你们一样，都严肃认真地看待此事，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很快，#清默回应抄袭#上了热搜，他这番看似真诚却实在不知所云的回应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有人认为，这绝不是一个被抄袭者应有的回应态度，事件应该另有隐情。 　　清默的粉丝们急了，他们觉得这次的风波不光是清默个人的事情，还影响到了整个网配圈在外人眼中的形象问题。 　　因此微博小警察几乎在清默的回应发出后立刻出动，把乾坤、墨猫、岑商的微博轰炸了一个遍，要求他们一起回应此次的抄袭风波。 　　11月17日晚，乾坤发微博“求饶”，表示清默被抄袭一事他“不便参与”，并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相信他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这条微博一发，舆论更加爆炸了，有人猜测章清有可能在表演之前购买了清默的歌曲版权，但为了夺得冠军在节目上谎称其为自己的原创歌曲；还有人猜测章清与清默可能原本就属于同一资本团队，拥有相同根本利益，因此清默才会为章清打掩护。 　　而那个最显而易见的可能性，被淹没在了两派粉丝无休无止的争吵和营销号们不断煽风点火的操作里。 　　11月18日晚，阿琛的直播间在线人数超过十万，导致网络链接数次崩溃。弹幕不停追问章清抄袭事件，几度出现污言秽语，导致阿琛不得不暂停直播流程，处理辱骂脏话的用户。 　　然而在完成这个妆面教学的过程中，弹幕里始终充斥着戾气极强的言语。 　　——请问你身为章清的贴身化妆师知道他抄袭的事吗？ 　　——垃圾人！章清的走狗！化的什么玩意赶紧滚蛋！ 　　——就会禁言封号是吧？跟你家主子一样！有本事出来回应啊！ 　　——还有脸在这直播恰饭？偷人东西要不要脸？ 　　——啊啊啊啊啊你赶紧去找你家主子给默默道歉听到没有啊啊啊啊啊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这是化妆直播不是娱乐星扒客节目，不爱看就滚，别在这找不痛快！ 　　——琛哥下播吧[哭]别这样我好心疼。 　　——章清的事你们去找章清啊！在这骚扰阿琛算怎么回事？他又不是章清贴身保姆！ 　　…… 　　不过阿琛还是一如既往地完成了他的妆面教学，然后他歉意地朝镜头鞠了一躬，“今天的舞会眼妆教学就完成了，很抱歉让大家有不愉快的观看体验。我说过，我直播只是因为我个人的兴趣爱好，与其他任何人无关。作为他的朋友，我只能期待他越来越好，但无法替他做出任何决定，如果这样惹一些人不开心，那我也没有办法。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就不求关注了，下周五晚上八点我们再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舆论的谴责声越来越大，而章清却始终没有就此做出过任何解释说明。 　　而在11月19日晚上，仿佛有意要将此事件推波助澜一般，白以冬发布了一条微博。 　　白以冬冬冬：章清一直都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合作过的节目、电视剧数不胜数。但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无法放任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感谢大家对反抄袭的支持和为原创的发声，正是因为有你们在，我们才能变得越来越好。 　　热评第一：冬冬，请问“无法放任他越走越远”可以理解为是你发现了他的抄袭么？ 　　白以冬回复：是的。 　　此事一出，又炸了半个娱乐圈广场。 　　——冬冬好样的！[赞][赞]反抄袭长路漫漫，冬瓜们会一直陪着你！ 　　——[喝彩][喝彩]凛冬将至，一路有你！[彩虹][彩虹]冬瓜们永远陪冬冬走花路！ 　　——神tm凛冬将至，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拿来瞎用？ 　　——牛逼，这瓜越吃越有意思了。 　　——虽然抄袭可耻，但举报也不是啥好鸟。[吃瓜][吃瓜]看人家拿了冠军就反咬一口，小人做派。 　　——声声世世第三季我压根就没看，真的没意思，好好的一个比赛被炒成俩人的对决，对别的参赛选手公平么？ 　　——虽然我也不喜欢白以冬，但就算他为了私人目的举报的章清，章清拿别人的作品来说是自己的原创也是石锤。至于那个清默大概也是一丘之貉，搞不好里面有什么PY交易或者资本运作。 　　——这瓜都吃几天了居然还有新料？[牛][牛]我先在这里摆一个瓜子摊，等后续。 　　…… 　　端木柔的手指划过屏幕，五花八门的讨论映入眼帘。 　　“真是自杀式袭击啊，这个白以冬。”端木柔喃喃道。 　　“他还以为自己只用承担个’举报者‘的骂名就够了。”章清轻笑一声，“我知道他蠢，可没想到有这么蠢。这下倒好，省我事了。” 　　而蹲在章清面前，手拿化妆刷的周南琛不悦地拧起了眉毛，“闭眼。” 　　“哦。”章清干咳一声收回了脸上的得意，乖乖地闭好了眼睛。 　　“怎么样了？”身材高挑的主持人走过来看了一眼。 　　“快了，再给我五分钟。”周南琛的妆刷没离开章清的脸。 　　主持人点点头，“没事，不着急。清哥准备得怎么样了？” 　　章清苦笑了一下，“还行吧，有点紧张。” 　　“紧张是正常的。”主持人笑了，“这可是要轰动整个娱乐圈的大新闻。” 　　“不至于不至于，杨姐也太看得起我了，只是个小澄清而已。”章清赶紧说。 　　“你可别谦虚了，我采访过这么多人，也就只有你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不怕玩脱了。”杨姐感叹道，“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准备好了跟我说一声，咱们就开始录制。” 　　“好。” 　　在白以冬发微博的两天后，众多吃瓜群众翘首以盼的“后续”终于出现了。章清发布微博，宣布自己将在本周五做客访谈节目“杨姐有话聊”，直面本次抄袭风波，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大家点开节目详情后吃惊地发现，嘉宾的名单上不仅有章清，竟然还有清默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抄袭者与被抄袭者一起上一个节目发声，简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许多网友觉得自己被耍了而破口大骂。 　　——狗屁的满意答复，这是洗白大会吧？ 　　——我这么认真地吃了这么久的瓜，结果就这？就这？就这？ 　　——我从七年前就一直喜欢清默，他复出以后我半夜跟姐妹抱头痛哭了一晚上……可能人真的是会变的吧，今天取关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见] 　　——我来预测一下访谈内容：“请问你们对最近的抄袭事件怎么看？”“哪有什么抄袭，其实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好兄弟，用了我一首歌这种小事当然不足挂齿啦～”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这些明星就只会消费大众的情感来给自己涨热度涨流量。不打算看这访谈了，也不会再关注这俩人了，我也劝各位姐妹别再用好心给他人做嫁衣了，心寒。 　　然而谁也想不到，周五晚上播出的这期访谈节目，塑造了娱乐圈堪称史诗级别的反转事件。 　　“欢迎大家来到本期的杨姐有话聊，我是你们的杨姐。”杨姐身姿绰约地站在台上微笑着，“相信爱吃瓜的你们一定对前一段时间的抄袭风云有所了解，没错，夺得了热门节目声声世世第三季总冠军的章清，竟然被指抄袭了人气CV清默的原创歌曲。在网友的轮番轰炸下，章清不但没有发声，反而还沉默了一周之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们请出今天的嘉宾——章清和清默！” 　　BGM响起，章清从幕后走出，朝镜头招了招手，又与杨姐握了握手，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访谈开始了。 　　这一期节目的弹幕量是往期“杨姐有话聊”的几倍。 　　——啥意思？清默没来？ 　　——但是主持人说名字了，可能有什么安排吧。 　　——但就准备了一个沙发啊。 　　——我觉得怕不是等会主持人要站起来让他俩面对面battle。 　　“最近怎么样？”杨姐“亲切”地开了话头。 　　“还行还行。”章清笑着说，“承蒙网友们挂念，还活着。” 　　杨姐被逗笑了，现场的气氛也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那么能说一下你最近都被网友’挂念‘了哪些内容吗？” 　　杨姐的问题问得尖锐，但章清也大大方方，就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有挂念我父母的，有挂念我亲朋好友的，还有挂念我身体健康的……我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吧，感谢各位对我的关心，我和我的家人都很好，不劳各位挂念哈。” 　　说完章清朝镜头比了个双掌合十的动作。 　　 第104章 　　——23333他咋这么好笑？ 　　——不劳挂念23333 　　——他身上有综艺咖那范儿耶。 　　笑过之后，杨姐继续追问，“那咱们也不拐弯抹角了，听说你收到这么多的’挂念‘是因为你被指责抄袭了人气CV清默的一首原创歌曲，而你对此又始终沉默不语。方不方便为大家解释一下你之前保持沉默的原因呢？” 　　章清忖度了一会才开口，“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大家的视野，所以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清默，都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还有就是尽量思考一个最妥当的答复，我们都不愿意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曲解，也不希望它伤害到任何……” 　　杨姐打断了章清的话，言辞犀利，“您说的这段话，我可以理解为您并不否认自己确实有抄袭吗？” 　　“我不否认——我在声声世世总决赛上唱的这首歌，和清默七年前在微博上发布的歌，是同一首歌。”章清意有所指地说，“但我没有抄袭。” 　　“您既然承认是同一首歌，又怎么能说自己没有抄袭呢？” 　　章清笑了笑，反问回去，“杨姐，你觉得一个人在七年时间里，会有多大的变化？” 　　“七年啊，时间挺长的了。”杨姐若有所思，“应该会有不小的变化了。” 　　章清点点头，“不光是经验、眼界这类的东西会有所变化，容貌和声音也会有不同之处吧。” 　　“当然了。”杨姐说。 　　“其实清默他一直都是个比较害羞的人，不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都没有露过脸，只有声音跟大家交流。” 　　“确实是这样。”杨姐赞同。 　　“不过今天在这个难得的机会，我想给大家分享一段清默七年前配音时的小花絮。希望大家看完以后，能更了解他，也更了解我，同时这也是我对于抄袭风波的完整回应。” 　　“既然如此，让我们一起来看一下章清提供的VCR短片！” 　　这是一段用手机拍摄的视频，视频的清晰度很低，镜头也一直摇来晃去的，拍视频的人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带你们去看看广播剧的录制现场啊。”声音出现了，是七年前的清默。 　　镜头一路摇晃，拍视频的人拉开了写着录音室的门，镜头一亮，好几个人出现在了画面里面。 　　“默儿来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哎，你跟这儿拍啥呢？” 　　清默的声音响起，“这是乾坤，我们工作室的总策划。” 　　“默默，早上好啊！”从录音室里面走出了一个人，抬手打招呼。 　　“这是小俊，我们繁音的Underground Rapper。” 　　“Yo！What's up！”小俊无比自然地朝镜头比了个手势。 　　镜头一转，移到了另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身上。 　　“这是我们的美工，阿琛。” 　　被称作阿琛的男子抬起头，“早饭给你放桌上了记得吃。” 　　“哎哎哎！刚就说了，你拍什么呢？”乾坤强行挤进了镜头里，“谁让你在这瞎拍了！咱借的录音室，人没让你这么拍！” 　　说着，乾坤一把夺下了章清的手机。 　　“哎，行行行，不拍了，哥你把我手机还我。” 　　屏幕上出现了清默带着笑容的年轻脸庞，视频画面就静止在了这里。那张脸，正是七年前的章清。 　　- 　　周五晚的“杨姐有话聊”播出后，炸了大半个娱乐圈，屠了热搜榜直冲到话题第一，将#梁宇二度下海#、#汪峰新歌#等话题纷纷挤了下去。 　　那一晚，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娱乐圈惊世骇俗的反转，而那条“章清如果还想再反转，恐怕只能说自己就是清默了”的评论，被顶上了热评第一，底下全是清一色的“拜见大预言家”。 　　——我靠我傻了我傻了章清就是清默？？这瓜吃得我有点消化不良了…… 　　——花了一晚上找来了清默配过的所有广播剧对比章清演过的电视剧来听，这真的就是一个人的声音啊啊啊啊啊，小聋瞎竟是我自己。 　　——救命，两边的粉丝朋友们现在还好吗？之前撕逼撕得恨不得对面下十八层地狱，结果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大家好，我是痛骂了章清一周的清默粉丝。[微笑][微笑]现在想换个星球生活，有无推荐。 　　——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堪称内娱史上最大乌龙事件！ 　　——他当时第一时间出来澄清不就好了？结果搞出这么一大堆幺蛾子，不是占用公共资源是什么？利用网友的热心给自己炒作！ 　　——为什么没有立刻出来澄清他在节目上不是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吗？因为那个短片里还有乾坤、阿琛以及别的素人，换成是你你不需要考虑一下么？ 　　——啊啊啊我现在人真的有点崩溃，我粉清默很多年了，默大一直都在做非商，复出回归以后也是！而且性格又好，又经常和粉丝互动，他怎么会和那个逼女孩自杀的章清是一个人呢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我到底该相信什么啊？ 　　——楼上姐妹莫慌，我又仔细整理了一遍陈楼自杀案的始末，发现这事本来就是黑子的谣传，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石锤。清哥要是真的像某些黑子说的那么言之凿凿，警察咋不来抓他呢？咋还让他越来越红呢？ 　　——我一直都相信清清是无辜的呜呜呜呜，我在这里给被我骂过的清默粉磕头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想证明清清不是那样的人了！真的很抱歉！ 　　…… 　　一周前。 　　“你说这是你早就想好的对付白以冬的办法？”端木柔诧异道。 　　章清点点头，“不仅是对付他，我还要他再也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 　　大概是头一次听到章清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端木柔和周南琛都愣了一下。 　　“怎么做？”周南琛问。 　　“我拿了冠军以后，就想到白以冬会找我麻烦。但我身上可扒的污点已经被他扒得差不多了，何况那些没实锤的东西，毁不掉一个当红流量。”章清说，“孔忆山曾经说过，白以冬是真的想将我’置之死地‘。以他的性格，这孤注一掷的一击必须是有证据、有实锤的，货真价实的把柄。刚好，我还真就给他留了这么个把柄。” 　　“那首歌……你是故意的？”端木柔恍然大悟。 　　“也算不上有多么故意吧。”章清笑笑，“选歌的时候我还是认真纠结了一阵子的，但他真对我这么不依不饶，我也没办法了。” 　　“他也确实举报了你抄袭，但然后呢？”周南琛问。 　　端木柔思考了一下，“让事件发酵几天后出来澄清章清和清默其实是一个人，确实是个轰动性新闻，处理巧妙的话很有可能打赢一场漂亮的胜仗。不过即便如此，也反杀不了白以冬啊。” 　　章清摇了摇头，“我们在明面上只需要做到澄清那一步就可以了。” 　　“明面上？” 　　“白以冬做了那么多昧良心的事，报应自然会砸到他身上的。”章清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 　　章清就是清默这件事在网上掀起了巨大的讨论，虽然不外乎一些人因此粉转黑，但大多数粉丝都握手言和，共同给章清打call加油。 　　章清超话和清默超话两方的小主持还特意一起举办了一场歌会，共同祝福他们喜欢的人今后能在更多领域发展，花路越走越顺。 　　章清的黑料被洗清了，但新的问题又产生了——既然章清和清默本来就是一个人，那举报他的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感到被消费了正义感的网友们纷纷把怒火矛头转向了举报章清的人——白以冬。 　　尽管白以冬在那期访谈播出后没多久就删除了“无法放任他越走越远”的微博，但他的其他微博底下还是躲不过愤怒的评论。 　　——赢不了就玩阴招？这也太小人了吧？ 　　——人家凭自己实力拿的冠军，你还想抢回去不成？[呲牙][呲牙]知道什么叫愿赌服输吗？ 　　——细思恐极，连章清拿个冠军都要想方设法这样黑他，该不会章清以前的料也是被这样黑出来的吧？ 　　然而没多久，冬瓜们就宛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迅速控制了评论区，很快，满屏幕又变成了千篇一律的溢美之词。 　　不过白以冬粉丝这样的做法不但没给自家主子摆平黑料，反而招致了更多人的厌恶。 　　——就tm会删博控评[微笑][微笑]敢不敢玩点新鲜的？ 　　——论黑料，白以冬黑料的数量是章清的好几倍吧？而且都是有锤的那种。[怒][怒]说章清私生活混乱、走后门、逼人自杀的倒是拿出点证据来啊？ 　　——白以冬啥锤？求。 　　——指路。 　　私生活混乱→[网页链接] 　　疑似吸笑气→[网页链接] 　　攻击同台女选手→[网页链接]…… 　　——我算章清的路人粉吧，这次必须站出来说两句。我可能是为数不多的见到真人之后才开始粉的粉丝，当时《密案》热播，我当时正好在连城机场，撞见他和一些送机的粉丝，出于凑热闹心理也围过去看。结果他给我们每个人都签了名，每个人！我当时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笑着递过来签名的那一秒我就沦陷了！[捂脸][捂脸]虽然不排除他可能是到的太早等得无聊，但还是让人好感动。 　　——是的是的清清真的对粉丝非常好，好到会给来探班的粉丝亲自去买雨伞！！我亲友去探过《青春慢半拍》的班，结果突然下大雨就被困在那里好几个小时。本来以为人也见不到了，还得淋着雨回去，没想到清清拍完出来看到她们竟然亲自折回去帮她们买了雨伞！！[大哭][大哭]说这样的人会骚扰女演员、逼女孩子自杀什么的打死我也不信啊！ 　　 第105章 　　就在大家都对此热烈讨论的时候，清默超话小主持、人气Q图画手慕清发布的微博将这场热浪更掀上一层。 　　慕清：#章清超话# #清默超话# #章清被污蔑# 姐妹们！看这里！！我在调查陈楼自杀事件的时候竟然惊奇地发现，某白姓艺人很可能也在《青春慢半拍》的剧组里！ 　　下图P1是今年7月份的兔区帖子，爆了白某当时的行程是连城怀水两地跑，说他是在拍戏，时间也和《青春》剧组对的上。 　　P2是有人在连城影视城拍到的他的正脸街拍，说明他当时确实和《青春》剧组在同个影视城。 　　P3是我和一个当时在《青春》剧组打工的朋友的聊天记录，他肯定白某确实在组里，而且不是来过一两回，也有不少戏份。但白某工作室官方自始至终没宣布过他参与拍摄的任何消息，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先不妄加揣测了……[图片][图片][图片] 　　这个料一放出，章清的粉丝圈又炸了。 　　——卧槽卧槽陈楼自杀事件不会真的是白以冬在幕后一手策划的吧？有这么魔幻的吗？这是在拍电视剧吗？？ 　　——不可能吧，这也太离谱了，在一个剧组也不代表这事真跟他有关啊？你们这瓜吃得是不是有点太阴谋论了？ 　　——陈楼自杀跟白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是她确实是白的粉丝。[难过]她微博以前经常转发白姓相关，还在他超话里发过帖子。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但我希望和他无关，要不然楼妹儿也太可怜了…… 　　然而，仅仅在第二天，慕清又放出了更多的爆料。 　　慕清：#章清超话# #清默超话# #章清被污蔑# 兔区爆了《青春》的完整演职员表（P1），白以冬的名字就在这里，是特别出演，他确实参演了这部剧。 　　然后感谢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狗仔大哥向我提供了P2的照片，据狗仔大哥说这是今年6月份在怀水卞水区拍到的，虽然是侧脸，但还是能看清这就是陈楼和白以冬，而且两人离得很近，白的手疑似揽在陈的腰上。[图片][图片] 　　这次的爆料比昨天更“锤”，许多昨天还认为这只是无中生有的网友这次纷纷冒头吃瓜。并且在慕清的带领下，其他人也纷纷对白以冬开扒。 　　——白以冬背后金主是夏厦财团的女董事金芳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吧？这个锤太多不放了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搜。我把之前放章清黑料的营销号都查了一遍，你们猜怎么着？娱乐夜爆社、圈内扒扒客等十来个营销号，背后挂靠的企业全是夏厦财团勾连的皮包公司。[图片][图片][图片] 　　——白以冬这货不就是靠黑红起家的么？[吃瓜][吃瓜]他工作室里有一半员工是写手，专门拿钱写别的明星的黑料，有时候还写他自己的黑料再洗白。[吃瓜]我还以为这早都不是秘密了呢。 　　——所以对他来说PUA逼死一个女孩再嫁祸到别人头上也不是什么难事咯？？ 　　——岂止不是难事，他以前就干过。[微笑]17年他参加一个叫偶像冲冲冲的综艺，当时就被爆出来骚扰女选手，被骚扰的选手后来退赛了。大家骂了他一通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是节目组安排有问题，选手退赛是因为节目组了。[微笑]他转嫁矛盾一直可以的。 　　大概是顶不住这突如其来一边倒的舆论风向了，白以冬工作室微博很快发布了长长的一篇声明，直接圈出了慕清的ID警告他“没有证据的指控只是诽谤”，并解释说白以冬和陈楼确实在剧组里相识，两人的关系也很友好，但这并不能说明白以冬和陈楼的自杀有任何关系。“我们承诺白以冬先生从未做出过任何违反国家法律的事情，还望某些传播不实信息的朋友们三思。” 　　有了正主的撑腰，粉丝的战斗力也变强了，纷纷去各个微博底下回怼。 　　——诽谤、侵犯他人名誉权可是犯罪行为！！指控要有证据！ 　　——随便污蔑别人杀人，你们还有良心吗？？说他逼死陈楼，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 　　——没锤别乱嚷嚷！不知道这是诽谤罪吗？ 　　…… 　　“姐妹们新料来了！白以冬猥亵女选手石锤！这些内幕三年间石沉大海被抹消得一干二净，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章清对着手机屏幕念道，“如何？” 　　周南琛从厨房里探出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不要再拿我的号发一些奇怪的字眼了？” 　　“什么奇怪的字眼，姐妹吗？”章清笑道，“不行不行，别的可以不要，姐妹必须要叫。他们小女生都是这么说话的，不叫姐妹都没有号召力。” 　　周南琛又叹了口气，妥协了，“行吧，随你便吧。” 　　章清兴致冲冲地点了发送，却发现内容发不出去了。他退出来查看了一下账号状态，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怎么了？”周南琛端着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看到蜷在沙发上咬指甲的章清。 　　“你账号被封了。”章清举起手机给他看。 　　“嗯。”周南琛一副早就预料到了的表情。 　　“白以冬还真舍得花钱。”章清冷笑了一声，“果然狗逼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然而他越是控评封号，大众对他的评价就越差。”周南琛说。 　　“没错。”章清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而且，他以为我们手上没有实锤，所以才敢这么狂妄。” 　　“打算放出那个杀手锏了？”周南琛问。 　　章清盯着手机看了两秒，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吧。”周南琛一边说，一边掀开了盘子上的盖子，一股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哇，好香！”章清贪婪地咽了口口水，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番茄牛腩。”周南琛用大厨般的语气说道，“上次你去首都那家饭店吃过以后就一直念叨着想再吃一次，所以我试着做了一下，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章清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眼睛都亮了。 　　“怎么样？” 　　“好吃！” 　　“和那家店比呢？” 　　“比那家店做的还好吃！” 　　周南琛笑了，“夸张了吧。” 　　“不夸张，你尝尝！”章清夹了块牛肉举到他面前。 　　“我在厨房尝过了。”周南琛笑着摇摇头，“你吃吧。” 　　章清又夹了一块牛肉，刚用牙咬住，眼睛一转，扭头凑上了周南琛的唇。 　　一块牛肉被撕成了两半，章清才满意地退开，“好吃吗？” 　　“是说你还是说牛肉？”周南琛舔了舔唇。 　　“滚蛋。”章清不轻不重地往他胸口打了一拳。 　　周南琛闷笑了一阵，给章清发了只碗，“行了，坐下好好吃。” 　　“好嘞，吃饱饭才有力气继续打仗嘛。”章清拿起碗筷。 　　“嗯，我们进展不错。”周南琛说，“你说要打舆论战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手里握着这么多白以冬的黑料。” 　　章清干笑了两声，埋头扒饭，“我毕竟在圈子里还是认识一些人的嘛。” 　　周南琛看了看章清，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止住了。 　　- 　　“假如我在这次比赛中输了，就任您随便处置。”章清抬起头注视着孔忆山的眼睛，“我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假如输的人是白以冬……” 　　孔忆山点了一支烟，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等着章清把话说完。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您能提供给我白以冬曾经污蔑抹黑我和其他艺人的证据。” 　　章清说完，孔忆山久久没有说话，只有刺鼻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着。 　　半晌，孔忆山开口了。 　　“也就是说，你想让我供出我一手扶持起来的艺人的黑料。” 　　孔忆山的语气很温和。可他一开口，四周仿佛卷起一阵无形的压力，压倒似的朝章清袭来。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孔忆山笑眯眯地吸了口烟又吐出来。 　　章清沉默了一会，看了看孔忆山手上的香烟，笑了。 　　“也许是没什么好处吧，但有时候我们做的事并不一定都有好处。就像现在，虽然医生已经嘱咐您禁烟禁酒了，您明知烟草不会给身体带来任何好处，但还是抵挡不了这瞬间的快乐，不是吗？” 　　孔忆山一怔，看了看手上的香烟，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个年轻人，毛都没长齐，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您过奖了。”章清鞠了一躬。 　　孔忆山笑眯眯地把烟掐了，抬头看向章清，“我可以给你提供金芳为他在幕后操作的证据，但是，无论你怎么利用这些信息，你都绝不能提到我和我的公司，明白吗？” 　　“明白。”章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孔忆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真的打算彻底把他整下去，是吗？” 　　章清笑了笑，“您放心，我将来给您带来的收益，一定会是他的好几倍。” 　　 第106章 　　以“章清抄袭”为起始点发生的一连串舆论炸弹，终于在11月25日这一天被画上了句号。 　　11月25日早上，章清微博发布了一篇长文，配以整整17张私信截图，而这些截图中的内容，几乎掀翻了整个娱乐圈。 　　章清在文中说，“闹了这么久，我想不论是种瓜的还是吃瓜的都已经累了。没必要再狡辩了，没有人想看你怎么粉饰太平，大家想要的、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女孩想要的，只是事件的真相，是凶手为此偿还应有的代价。” 　　“今天我不会发表任何猜测，不会把矛头指向任何人，今天我只想讲一个故事，一个不是炒作工具、不是热搜话题的普通追星女孩的故事。” 　　而长文下面的截图，则是陈楼发给清默的全部私信日记——除了涉及陈楼个人隐私的部分被截去之外，里面极尽详细地描述了她是如何从拍戏开始一步步落入某爱豆的PUA圈套中，一步步丧失自我、受尽精神折磨，最终走上绝望不归路的。 　　尽管章清的文章和这些截图中只字未提某爱豆的名字，但评论区爆炸的回复表明，大众显然已经确定了怀疑对象。 　　而白以冬的粉丝们再也无法为他们的主子粉饰太平了，一时间，白以冬这三个字只要一出现，就会遭到猛烈的辱骂轰炸。 　　而首都晴朗的天空中，冉冉朝阳照旧升起。 　　- 　　“其实我们可以逃亡， 　　吞下城市所有锋芒。 　　在山醒来前， 　　你知道我们可以逃亡……” 　　章清有些紧张地听着耳麦里传出的自己的歌声，看向一旁微微皱眉的负责人，“这次呢？” 　　“比上次好一点。”负责人摘下耳麦说，“不过感觉还是少了点劲儿，声音还是有点紧。你不用那么紧张，像在舞台上一样正常发挥就行了。” 　　“呃，好。”章清叹了口气。 　　“放松一下吧，不着急。”负责人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养精蓄锐再继续。”说完，就站起身离开了录音棚。 　　恰巧这时周南琛推门进来了，“录得怎么样了？” 　　“不行。”章清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录歌比我想象中难多了，这都已经是第八次重来了。” 　　周南琛想了想，“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嗯。”章清揉了揉肚子，肠胃发出了咕噜的一声。 　　“要不要来点这个？”周南琛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X牌能量棒，六小时超长饱腹，一口就满电。” 　　章清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嗯——浓郁巧克力加香脆坚果，三十四种营养科学代餐。我又原地复活啦！” 　　…… 　　章清“啪”地一声关上了电视。 　　“怎么不看了？”周南琛问。 　　章清把脸埋进了手心里，脚趾蜷缩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条广告都尴尬得想投河自尽。” 　　周南琛笑了，“不是你当时非要拉着我拍的吗？说给cp粉发福利。” 　　“我哪有非要！”章清争辩，“再说不是你先兴冲冲举个手机非要给我看什么’琛清‘又涨了多少粉丝……” 　　“是涨了几十倍的粉丝。”周南琛坚持道，“自从咱俩马甲掉了以后，琛清超话就进了CP热度前三。可不要小瞧cp粉，他们的购买力一点不比女友粉差。而且确实有很多很好看的文啊。” 　　“哦？”章清懒洋洋地在周南琛的大腿上躺下来，伸手拨撩着他前额的碎发，“什么文，念来我听听。” 　　“那我念了啊。”周南琛清了清嗓子开始读，“’周南琛给了章清最后一个吻，看着他熟睡的面庞，轻轻走出了房间。他深吸一口气，在摄像头面前坐了下来。虽然我讨厌抛头露面，但为了你，我必须付出代价。‘” 　　章清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为什么这里写得你当个美妆主播好像要上战场一样？” 　　周南琛继续念道：“’周南琛将章清抵在了墙边，唇角扬起一抹坏笑，说：“小妖精，你知道你刚刚在镜头前的样子有多勾人吗？”‘” 　　章清的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别念了！” 　　“’章清的脸瞬间红得快滴出血来，他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 　　“操，别念了！”章清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就要夺周南琛的手机，周南琛笑着躲开了。 　　“……’其实，我勾的就是你。‘” 　　“周南琛！”章清的脸确实红得快滴出血了，只不过是因为羞耻。他一把扑上去抢走了周南琛的手机，狠狠地按灭了屏幕，倒扣在桌子上。 　　周南琛笑着搂住了章清的腰，凑近他耳畔：“这就害羞了，小妖精？” 　　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分开时章清气息不稳地给了周南琛胸口一拳，“我发现，你在臭不要脸这一方面，可能无人能出其右。” 　　“多谢夸奖。”周南琛“不要脸”地把夸赞接了下来，低头啃咬了一口章清的锁骨。 　　章清轻呼了一声，伸手推了一把周南琛的头，“会留痕迹的。” 　　“那不是正好吗？”周南琛吻了吻刚刚的咬痕，舌尖顺着发白的皮肤舔吮，“留点痕迹，对外就说是蚊子咬的，然后让CP粉尽情幻想去。” 　　“滚蛋。”章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他妈真是营销鬼才。” 　　周南琛笑了笑，埋头继续，被弄到敏感时章清倒吸一口气，仰起头喘息。 　　就在这时，手机铃突兀地响了起来，章清懒洋洋地绕过周南琛的胳膊拿到自己的手机，却在看到来显的瞬间表情变了一下。 　　“谁？” 　　“没什么，是骚扰电话。”章清快速地挂断了写着“章宏律”的电话，蹭了蹭周南琛的脖颈，含糊不清地说，“继续。” 　　周南琛的动作却没有继续，“我突然想起来，家里保险套没有了。” 　　“那就不戴。”章清又凑上去。 　　“——润滑也没有了。”周南琛无奈地推开了章清。 　　“什么？一点都没了吗？”章清吃惊道，从沙发一跃而起，光着膀子拉开抽屉，果然里面的一管润滑剂已经空了。 　　“嗯，最后的一点昨天用完了。”周南琛穿上衣服，“你是不知道你最近有多欲求不满。” 　　章清朝他扔了个抱枕，“你真好意思！那我昨天晚上一回家是被狗扑了吗？” 　　周南琛笑着接住了抱枕，放回沙发上，“我出去买。” 　　“快去快回！” 　　一声门响后，屋子里恢复了安静。章清轻轻叹了口气，穿好衣服走到窗前。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了，能看见一轮夕阳挂在树梢，正缓缓地往下落。周南琛的背影逐渐变远，最后消失在了建筑物的拐角。 　　就在章清打算拉上窗帘的时候，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他刻意把自己的脸藏在兜帽里面，双手插兜，身体向前微倾，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章清拿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但当他跑到楼下时，那个可疑的身影又消失了，四周一片安静，只有流浪猫快速逃跑的脚步声。 　　“我看见你了！”章清一边喊一边扫视着四周，“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四周还是一片寂静。 　　“还想要钱？你觉得我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吧？”章清继续喊，“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当要挟筹码，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 　　那人影突然在建筑物的一角闪过，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朝巷子里跑去。 　　“站住！”章清拔腿就朝人影的方向追去。这人不跑还好，一跑章清立刻就确定了，他果然是冲自己来的。 　　章宏律，打骚扰电话都不能满足他了，现在还亲自找上门来了吗？ 　　那人跑得还不慢，每次眼看着就要追上的时候，他就一闪身拐进了小道。 　　章清跟在后面追了个大汗淋漓，就在他以为自己追丢的时候，一抬头，那个黑兜帽竟然就在巷子前面站着，仿佛在等他一样。 　　然后，黑兜帽摘下了兜帽，下面的那张脸却和章清设想的不一样。 　　“白以冬？”章清吃惊道。 　　但他并没能吃惊太久，因为下一秒，章清的后脑就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 　　- 　　当神智逐渐转醒时，章清首先感受到的是后脑传来的放射性疼痛和强烈的呕吐欲，让他体会到了被人打晕这件事比影视剧里描写的痛苦多了。 　　好不容易将呕吐欲压下去，章清首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和一股奇异的甜味，好像腐败的食物和香精混合在一起似的，让他的胃里又有些翻江倒海。 　　接着他缓缓睁开眼，看清了四周的环境。这是一间还算宽阔的Loft，但目力所及之处到处都堆满了垃圾——空盒饭、泡面桶、果皮、啤酒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沉重的散落各地的小钢瓶。 　　章清认出那是墨猫曾经跟他说过的装笑气的小瓶。 　　“你醒啦。”白以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章清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双手被绑在背后、膝盖跪在地上的姿势。 　　“醒了。”章清嘶哑地回应了一句，话音刚落，一桶冰冷的水从上到下把他给浇了个透心凉，冻得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我说我醒了！”章清咬紧牙关，抬起头狠狠瞪着白以冬。 　　 第107章 　　白以冬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也像鸟窝似的乱七八糟，双眼能看出有很深的黑眼圈，和他平时在镜头前光鲜亮丽的样子截然相反。 　　他手上拎着个空桶，大笑了两声，眼睛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恶意，“我知道，我就是想欣赏一下你这副落汤鸡的样子。” 　　章清喘息着抬起头，发现白以冬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沉默不语的女人。 　　他认出那个女人是方俏，白以冬的经纪人，他在夜店和白以冬争执的那次就是她把他们俩拉开的。 　　方俏看起来很不对劲。 　　她没化妆，脸色苍白，仔细看能看到她的嘴唇一直在发抖，而且手臂上似乎有一些青紫的瘀伤。 　　虽然没有证据，但章清觉得之前在巷子口应该就是她打晕的自己。 　　“白以冬，你这样有意义吗？”章清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深呼吸了一口气，“你的花路已经走到头了，你就算把我绑过来，已经成定局的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章清话音刚落，腹部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剧烈的钝痛传来，章清狠咬着后槽牙才没发出声音。 　　“还没结束！”白以冬怒吼着，接着用力揪住章清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给我把那条微博删掉，然后发公告跟所有人道歉，说这是你为了抹黑我造的谣！” 　　章清忍着痛短暂地笑了一下，“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我不管！”白以冬大吼着，把章清往地上一摔，声音颤抖着，“你必须删掉，你必须给我删掉道歉！” 　　章清被摔这一下又是七荤八素，牙齿不知道磕在了哪里，满嘴的血腥味，同时还听到白以冬身后的方俏发出了一声尖叫。 　　看得出来，白以冬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稳定。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以冬，你冷静一点。”章清尽可能用安抚的语气说道，“绑架可是犯罪，你没必要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把自己的后半生也搭进去……” 　　但章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虚无缥缈的东西？”啪的一声，白以冬一拳不知道砸了哪里，桌子上一大堆小钢瓶叮叮当当地全掉下来了，接着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说这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对于轻而易举就能拿到一切的你来说，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啊！” 　　他神经质的笑声显然吓到了一旁的方俏，她那张好看的脸上已经满是眼泪和鼻涕了，她哀求地拉住白以冬的胳膊，“以冬，以冬，咱们让他把微博删掉就行了，你不用……” 　　然而白以冬一把推开了她，“你知道我为了得到这些都付出过什么吗？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么轻易地就能把我的一切都抢走？！” 　　章清张了张嘴，但还没等说出话来，身上各处都传来了猛烈的钝痛，他只能尽量蜷缩在地板上咬紧牙关。 　　“你在几把上镶过珠吗？”白以冬一脚踩在章清的脊背上。 　　“你有当众喝过女人的尿吗？”白以冬猛踹章清的胸口。 　　“你有过被人按在一整块烙铁上操吗？”白以冬怒吼着，把手边所有能够到的小钢瓶一股脑往章清的方向砸去。 　　章清躲闪不及，被一个钢瓶砸到了脑袋，正头晕眼花时，衣领又被白以冬拎了起来。 　　“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没了这些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白以冬怒吼着，眼泪从眼角汹涌而出，“你凭什么把它们抢走？” 　　“是你把陈楼逼死的！”章清咳嗽了两声，声音也因愤怒而颤抖起来，“我什么也没抢你的，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白以冬又发出了几声神经质的笑声，“是我逼死她了，这又怎么了？如果不是她蠢，会轻易被我这样的人骗？喜欢我这样的人，说明她就是只有眼无珠的母猪！我应得的报应……哈哈哈哈！” 　　白以冬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章清，怒吼：“那些踩在我头顶吃香喝辣的混蛋，他们的报应呢？他们为什么不遭报应？！” 　　“这不是你犯罪的借口！”章清吼道，但随即被喉咙里的血沫呛住，咳嗽起来。 　　白以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在章清面前蹲下身，“不说这些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删不删微博？” 　　“我也说了，这不是删不删微博的问题，咳咳……没人会再相信你了，就算你现在把我杀了，也换不回你的星途闪耀。”章清边咳嗽边说。 　　白以冬像是气急反笑，他点了点头，忽然拉远了与章清之间的距离，一阵叮当作响之后，章清看到他拿着一罐沉重的、有半个手臂大小的钢瓶走了过来。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照办了。” 　　方俏发出了一声尖叫，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以冬举起那只钢瓶走过来，章清却注意到他的喘息剧烈，脸色也更苍白了，举着钢瓶的手也在发抖，好像刚才的那几声怒吼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章清压低声音给了他最后的警告。 　　“去死吧！”白以冬怒吼着举起钢瓶朝章清的脑袋上砸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章清突然猛地朝前一冲，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白以冬的脑袋上，后者猝不及防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钢瓶也掉在了地上。 　　章清在刚才僵持的时候双手就一直在背后努力地解绳结，一开始他也没报什么希望，但手腕上的绳结并没绑的很紧，硬是让他给拆开了。 　　“草你妈！”白以冬骂了句粗口，伸手去够滚落在一边的钢瓶，但章清眼疾手快，抢先狠狠往白以冬脸上揍了一拳。 　　一颗带血的牙齿飞了出去，白以冬大吼一声，抬起膝盖就往章清的腹部踹，但这一下的力道软绵绵的，几乎没对章清造成任何影响。他扭住白以冬的胳膊向后一拧，把他的两只手反剪在了背后。 　　白以冬的嘴里冒出了一连串的脏话，双脚不老实地踢来踢去，但显然已经丧失了攻击能力。 　　“报警！”章清转头对方俏吼道。 　　方俏被吓了一大跳，手抖得像筛糠一样好几次都没能拿起手机。终于，她好不容易把手机拿在了手里，还没等解锁屏幕，Loft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警察！有人在吗？” 　　方俏长时间的恐惧似乎在这一瞬间集中爆发出来了，哭喊的声音撕心裂肺：“救命！救命啊！” 　　门外的人不再犹豫，一脚踹开了大门。身穿制服的刑警们鱼贯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仍在地上缠斗的两人。 　　章清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白以冬，举起双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南琛紧跟在刑警后面跑进来，满眼的急切终于在看到章清的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清！” 　　接着，章清被狠狠地抱住了，那怀抱勒得他胸口生疼。 　　“我没事，我没事。”章清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地安慰自己的恋人，“放心吧，我没事。” 　　- 　　事发之后，章清很快被送到了医院，后来的事，他大部分是听周南琛说的。 　　警方以涉嫌绑架、故意伤害等罪名逮捕了白以冬，还在他家中搜出了大量笑气和其他非法药品。 　　而对于曾经诱导陈楼自杀一事，白以冬也供认不讳。唯一的问题是，由于白以冬长期吸食笑气及其他非法药品，精神状态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在审理案件之前恐怕还得先治疗。 　　章清出院后去警局录口供的时候遇上了方俏，她看上去还是很憔悴，但比起那天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章清请她吃了顿饭，从她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白以冬是在《声声世世》中输给了章清以后变得越来越不对劲的，真正开始失控则是在章清澄清自己就是清默以后。 　　“打败你好像成为了他的一种执念。”方俏说，“当他发现自己落入你的圈套以后，就彻底发疯了。我和他一起共事也有两年多了，我知道他是个有点偏执的人，但没想过他竟然能疯成这样……” 　　方俏说了一半，端着咖啡的手就开始发抖，章清伸出手帮她把杯子放好，方俏朝他露出了一个短暂的微笑。 　　“谢谢。” 　　“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方俏摇了摇头，“你有权利知道。” 　　她深吸几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继续讲道：“他后来开始胡言乱语，吸笑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并且开始动不动就砸东西。那时候我开始害怕了，我不想赚这份钱了，就跟他提了辞职，没想到……他打了我一顿，把我绑在床上拍了张照片。然后说如果我辞职或者报警，他就会把照片直接发到微博上去。” 　　章清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他疯了。” 　　“我也这么觉得。”方俏勉强地笑了笑，“但我当时真的太害怕了，甚至答应帮他一起对付你。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记得如果不服从他的命令，就会被往死里打。” 　　“这不是你的错。”章清说，“白以冬那时候神智已经不清醒了，你也只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 　　没想到方俏却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堪称凄惨的微笑，“他是疯了，可我也不无辜。当初我选他当我艺人的时候，想赚的就是他这份黑心钱。我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今天的结局的，可我却从来没有出手阻止过。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方俏说着，脸上居然闪过了一丝狰狞，“我想的是，他还能接多少活？他还能赚多少钱？他身上还有多少剩余价值可挖？我当时觉得，只要他不死在我家门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章清沉默了。 　　“在这个圈子里趟这摊浑水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方俏端起咖啡，一口气喝完了，“幸好我还能脱身。可谁知道明天又会有谁变成下一个白以冬呢？” 　　 第108章 　　白以冬被逮捕的消息传出以后，又在微博上引起了一片哗然。 　　有人顺藤摸瓜，扒出了白以冬的身世生平，一时间，互联网各大媒体上全是关于他的报道文章： 　　害人终害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以冬被捕一事堪称本年度娱乐圈最大的反转事件，原本被大家认为是加害者的章清成了受害者，而原本春风得意、有望成为微博年度明星的白以冬，却在短短一周时间内迅速跌下了神坛。 　　这巨大的反转让许多粉丝都无法接受，甚至有人成群结队地去首都警局的门口抗议，要求将白以冬释放。 　　那么这样一个有人气、未来可期的娱乐圈新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 　　白以冬原名王贵荣，出生在C市A村，一个并不富裕的村子里。他的父亲王德华（化名）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抛弃了母子俩，不见踪影。而他的母亲李玉莲（化名）自小就有先天疾病，身体孱弱，王贵荣从十岁起就过上了一边上学一边务农一边照顾母亲的生活。 　　李玉莲在儿子十二岁时再婚，嫁给了当地镇上的一个商人何亮（化名）。何亮的收入不菲，起初，村里的人都对李玉莲表示羡慕，李玉莲自己也感到幸运，认为嫁了个好人家，从而更加努力地做起家务。 　　然而好景不长，何亮在婚后不久就暴露出了本性，开始毒打李玉莲母子俩。 　　记者走访时了解到，在那时，邻居们经常听到惨叫声从何亮住所的方向传来，而小王贵荣也时常无缘无故地旷课。 　　据学校老师回忆，十三岁的王贵荣经常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来上学，询问他缘由时，他又闭口不答。 　　“那个孩子我印象挺深的。”王贵荣的学校老师回忆说，“就是别人都排挤他嘛，他成绩不太好，而且长得丑，别的小孩就都欺负他，也没什么人跟他一起玩。我当时是想找他家里人聊聊这个问题的，但是他家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王贵荣15岁时，母亲李玉莲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对于李玉莲去世的原因，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李玉莲是在何亮长期的虐待中被“气死”的，有人说李玉莲发病后何亮故意拖延送她去医院的时间，才导致她最终没能被抢救下来。 　　无论真相怎样，李玉莲终究是去世了。而十五岁的王贵荣也因此被何亮赶出了家门，也许在这个时候，仇恨的种子就埋在了他的心里。 　　交不起学费的王贵荣选择了退学，并开始了他长达五年的打工生活。这五年间，他在工地上搬过砖、在饭店里端过盘子、也替人收过租……只要是能赚钱的活儿，王贵荣来者不拒。 　　而二十岁的王贵荣，终于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转折点。在一次打工中，王贵荣偶遇了一个正在招募群演的剧组，导演被他滑稽的样貌吸引，不仅招他进组，还破例给了他几句台词。而与王贵荣搭戏的男主演，正是那时的当红流量偶像徐宁。 　　王贵荣几乎立刻就被徐宁所吸引了，但吸引他的不是演技或人格魅力，而是无数粉丝的尖叫声以及徐宁身后那辆光鲜亮丽的宾利。 　　一年后，也许是一报还一报，王贵荣的继父何亮突然出了车祸，当场身亡。王贵荣得到了何亮全部的财产继承权，也就在这一刻，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得到这笔钱后，王贵荣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去为自己整容。据业界有关人士透露，王贵荣前前后后整容近二十次，花费八十万元，几乎将继承的全部财产都砸了进去。这之后，他改名为白以冬，并开始了进军娱乐圈的漫长征途。 　　白以冬出道至今一共只有四年。但这四年间，他斩获了无数人气奖杯，坐拥三千万粉丝，主演了六部电视剧，参加过的综艺节目多达二十几部。 　　在他入狱后，他的粉丝后援团并没有解散，甚至仍旧一如往常地举办粉丝活动。记者去往现场了解情况的时候，主办者也平静地接待了我们。 　　当问到他们为何还举办活动时，主办者是这样回答我们的。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我们每个人都犯过错，甚至犯过罪。难道犯过错、犯过罪的人就活该千刀万剐吗？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法律制度就该把所有罪犯都凌迟处死。我们都知道他不是个完美的人，但非得是完美的偶像才配叫人喜欢吗？你们有讨厌他的权利，但你们不能剥夺我们喜欢他的权利。” 　　主办者还告诉记者，其实白以冬的粉丝中，有很多人早就知道他的过往和整容经历。 　　“他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其实饭圈的调查能力是很强的。我们都知道他不希望让我们知道，他可能会觉得（这样就）没人喜欢他了，所以这一直算冬瓜圈里一个公开的秘密。他不想我们知道，我们就会一直假装下去。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真的非常非常难过。现在觉得，会不会早点告诉他比较好，这样他就会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只爱他的皮囊，也有人是发自内心爱着他的灵魂的。” 　　目前，白以冬的案件还在继续调查中，我们也会继续关注案件今后进展。 　　本文由星路漫漫记者小雪撰写，原创文章，侵权必究。 　　…… 　　文章下，讨论数量很快就达到了数千条。 　　——唉，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篇文章的题目该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可怜不是犯罪的借口，世界上可怜又拼命努力的人那么多，白以冬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整容前整容后我真的惊了，这踏马是一个人？曾经磕过他颜的我吐了。[再见][再见] 　　——故事挺唏嘘，但我也觉得没什么好同情的，害人终害己。就算因为童年创伤想获得关注度，好好当艺人没谁会指责，但犯罪害人，就是你活该。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个。[网页链接] 　　鬼使神差的，章清点进了这条评论中的链接。链接是一首歌的播放页面，喑哑而略带诡异的前奏响了起来。 　　I live inside my own world of make-believe 　　我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当中 　　Kids screaming in their cradles， profanities 　　孩子们在摇篮里尖叫谩骂 　　I see the world through eyes covered in ink and bleach 　　透过我的双眼 这个世界被墨水和漂白剂所覆盖 　　Cross out the ones who heard my cries and watched me weep 　　把看到我柔软一面的人都通通抹除 　　…… 　　Tape my eyes open to force reality（oh no no） 　　眼睛只能靠胶带的支撑来面对现实 　　Why can't you just let me eat my weight in glee? 　　为什么不能放任我开心地暴饮暴食呢？ 　　I live inside my own world of make-believe 　　我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当中 　　Kids screaming in their cradles， profanities 　　孩子们在摇篮里尖叫谩骂 　　Some days I feel skinnier than all the other days 　　有时我觉得我的身体日益消瘦 　　And some days I can't tell if my body belongs to me 　　有时我无法确定身体是否是我的一部分 　　I love everything 　　我爱所有的这一切 　　Fire spreading all around my room 　　当火焰不断吞噬我的房间 　　My world's so bright 　　这一刻 我的世界是如此明亮 　　It's hard to breathe but that's alright 　　虽然很难呼吸但也无所谓了吧 　　Hush. 　　请别说话.. 　　Sh... 　　嘘.. 　　…… 　　陈楼的家乡，就在周南琛上过大学、种过樱桃树的安市的旁边。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就是风里带着寒意，章清一下车就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让你多穿点，你就是不听。”周南琛在章清身后下车，“都已经入寒月了。” 　　“没事儿。”章清揉了揉鼻子，“我要风度不要温度，帅气就是我的棉袄。” 　　周南琛叹了口气，脱下大衣外套，搭在了章清的肩膀上。 　　“别给我穿啊，你冻着了怎么办？”章清不满地回头。 　　周南琛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羊绒衫，“你要风度，我就只好要温度了。” 　　章清笑了。 　　陈楼的墓在墓园最里侧，也是整个墓园里最大最好的位置。他们穿过层层绿地，在一棵桃树下找到了她的名字。 　　墓碑前，陈楼的照片上依旧笑得很开心，照片下面摆满了鲜花和水果，看样子每天都有人来给她送祭品，以至于章清手中那一捧百合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章清把百合花放在墓前，沉默地伫立在风中。周南琛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安静地等待着。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终于，章清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做到了。” 　　一阵风吹过，花束的包装袋簌簌作响，没有人回应。 　　“我应该算是给你报了仇吧，白以冬这个名字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娱乐圈了，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章清停顿了很久，“但是我不知道，这会是你想要的吗？” 　　“你说我有勇气，但我根本没有。我看着我所爱之物一遍又一遍地被击碎，捧着那些碎片，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拼凑起来。我似乎成功了，似乎成了最后的大赢家，但我却一点也没觉得开心。好像在得到这些的同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在一点点地流失。陈楼，我很害怕，我害怕我成为不了你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 　　章清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 　　“你搭上去天堂的快车了吗？如果你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你会原谅我吗？” 　　章清伸手抚上了墓碑，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只是弯腰整理了一下地上堆得满满的祭品和鲜花。 　　“她会的。”周南琛的声音从章清背后传来。 　　章清笑了，“是啊，毕竟她是个这么单纯善良的姑娘。” 　　沉默了一会儿，章清又说，“如果在那时，有人能拉她一把——我能拉她一把的话……她一定能成为最棒的女演员，她会有几千万粉丝，会有无数人为她呐喊。” 　　“或者，她会成为最平凡的一个女生。”周南琛说，“不演戏，不唱歌，像所有女生一样，为工作和催婚而烦躁，为自己最喜欢的明星打Call，在演唱会后排扯着嗓子尖叫。” 　　恍惚中，章清抱着吉他重新走上光鲜夺目的舞台，台下是墨色的夜空，摇晃的灯牌是夜空中的群星。群星为他而至，随着他的一颦一笑而呐喊。 　　在那之中，有一颗星星站起来，脸颊因兴奋而通红，她拼命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大声呐喊着。 　　“默默，加油！你是最棒的！！” 　　作者有话说： 　　好像是歌词里的英文上撇显示是乱码，就很难受。 　　 第109章 　　一阵风吹来，章清打了个寒战，把他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他擦去眼角的泪痕，深吸一口气从碑前站了起来。 　　“走吧。” 　　“好。” 　　正准备离开时，章清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在往这边走来，那人看到他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是梁宇。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最终，章清转身离开了。离开时，不知是不是风声带来的幻觉，章清隐约听到了一声谢谢。 　　驱车回去的路上，始终没有人说话，章清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直在看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直到离酒店还有最后两条街，他才突然开口。 　　“昨天孔忆山给我打电话了。” 　　“嗯。” 　　“他说《逃出生天》下个礼拜三开录，让我周二下午之前赶到葵州。” 　　“好。”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故意的，竟然还请了尹菱跟墨猫当嘉宾。”章清笑着摇了摇头，“这回录起节目来要热闹死了。” 　　“嗯。”周南琛还是只回了一个音节，眼睛盯着前方的马路，没有转头。 　　又沉默了，空气几乎要凝固起来。 　　不知过了几秒还是一万年，章清又开口了。 　　“我……有事想跟你说。” 　　“嗯。”周南琛还是那样波澜不惊的，语调都没有变化。 　　章清深呼吸了一口气，“其实，录声声世世的时候，我和孔忆山打了个赌。如果我输了，就任凭他处置。但如果我赢了，他就要把白以冬的黑料提供给我，让我去打舆论战。” 　　周南琛叹了口气，车速慢下来，“果然是这样。” 　　“你已经知道了？” 　　“多少猜到了点。”周南琛说，“我又不是傻子。” 　　“对不起。”章清低声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南琛把头转回去，侧颜在夕阳的斑驳下如同一尊雕塑，“还有你被你父亲勒索的事情。” 　　章清吃了一惊，“你都知道了？” 　　周南琛往右靠边停下了车，熄了火，转头看向章清，“清，我不想当你的绊脚石。” 　　章清一愣。 　　“我想陪在你身边，而不是被你挡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关照呵护着。还是说你把我当成你的粉丝了，只拿最符合’人设‘的那一面应对？” 　　章清一惊，脱口而出，“那怎么可能！” 　　周南琛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沉的黑眸注视着章清。 　　周南琛很少动怒，可一旦发起火来，总有种强大的压迫力。 　　“孔忆山的事、萱萱的事你瞒着我不说也就算了，遇到危险也不联系任何人，一头扎进白以冬的埋伏里。如果当时我没有多留个心眼，警察再找到你的时候，你搞不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章清低下头，“对不起。” 　　“我并不是要让你什么事都汇报给我听。”周南琛的目光与章清的微微错开，“你正处在事业上升期，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被我绊住手脚。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安危，哪怕有一天，我们分道扬镳，你飞往我触不可及的高空，我只要能看见你的影子，就能放心了。” 　　章清睁大了眼睛，“闭嘴。” 　　“我只是在陈述其中一个可能性……” 　　“闭嘴！”章清拔高了声音，伸手捂住了周南琛的嘴，“没有这种可能性。你跟我，我们两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你听见没有？” 　　周南琛无奈地呜咽了两声，点了点头。 　　“你给我重复一遍！” 　　周南琛拿下章清的手掌，抱住了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一起。” 　　章清的眼眶有些发红，力道发狠地回抱住周南琛，“稍一不留神，你就会说这些屁话。如果不是你，七年前我早就死在那个天台上了！全世界的名利都比不上你重要，傻子！” 　　周南琛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委屈，“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瞒着我？” 　　周南琛鲜少对一件事情这么执着，配上他委委屈屈的声音简直像某种大型犬。 　　“我不想让你太担心。”章清叹了口气。 　　“还有呢？” 　　“还有……”章清中间停顿了很长时间，“我不是很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哪样的？” 　　“冷漠无情，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样子。” 　　“白以冬那样的叫不择手段，你这样的。”周南琛看了他一眼，“叫积极争取公民合法权益。” 　　章清笑了。 　　周南琛捏了捏章清的手背，“我也没有天真到以为在这个圈子里随便唱唱歌、跳跳舞，保持纯洁努力勤奋就能实现梦想。在我面前，你不用那样伪装。” 　　章清张了张嘴，但还没等说出什么来，就被周南琛打断了。 　　“当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指的是全部的你。不论是强大的、弱小的，镜头前的还是帷幕后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周南琛平静地看向章清。 　　章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胸口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空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我是你活下去的意义吗？ 　　可是周南琛，你自己的意义呢？你的人生和梦想呢？ 　　就在这时，章清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 　　“……是我爸。”章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显，咬牙切齿地说，“他已经换第三个号给我打了。” 　　“接吧。”周南琛说，“一直晾着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萱萱怎么样。” 　　章清深呼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和免提。 　　“喂？” 　　“大明星，总算有时间接电话了？”章宏律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是啊，毕竟我跟你这种丢了生意一天到晚在家闲着的人不一样。”章清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来，“我没那么多闲功夫。”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章宏律的痛点，他骂了句什么脏话，“孽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养了你十七年，还不如养只猪……” 　　章清的拳头忽的握紧了，然后他强迫自己缓缓把肺里的空气吐出，松开拳头，“事到如今就别搞什么父子的把戏了。我前前后后总共给你们打了五十八万现金，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钱还不够治好萱萱的肺炎。” 　　章宏律冷笑了一声，“你现在倒是关心妹妹了。这么关心，就自己来接她啊！连过来接她的时间都没有，说什么爱妹妹呢。” 　　“好啊。你们方便的话，我明天就回去。”章清冷冷地说，“顺便告诉你，收养相关的所有程序，我都已经办好了。” 　　“我还以为你早把亲妹妹忘在脑后了呢。”章宏律嗤了一声，“不过可惜，我们不打算放弃章萱的抚养权了。” 　　“什么？”章清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没错，我改主意了，我们要把她一直抚养成人。”章宏律大义凛然地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你的工作性质根本不可能照顾好一个孩子，更别说是一个智障小孩了。嘴上说着关心，可这么长时间你甚至连看都没来看过她！我们作为她的亲生父母，怎么会放心把孩子交给你这样的人？” 　　“你——” 　　“你除了那几个臭钱还有什么？你有为人父母的经验吗？你能给她安定的环境吗？”章宏律咄咄逼人，“你打算雇保姆照顾她，还是打算为了她退出演艺圈啊？就凭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就不能把她交给你！” 　　章清一瞬间气笑了：“我不负责任？我？现在我成了不负责任的人，你站到道德制高点去了？让自己17岁的儿子自杀未遂的人是我吗？抛妻弃子的是我吗？和儿子断绝关系以后又不要脸地拿自己女儿勒索的人是我吗？” 　　章宏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随便你怎么说吧，你们这些当戏子的，除了会颠倒黑白还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把女儿的抚养权交给你的！” 　　章清刚要发作，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朱婷的声音。 　　“让我跟他说说吧，你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章宏律的声音离听筒远了一些，“你瞎操什么心！饭做好了吗？” 　　“等米饭蒸好就可以吃了。”朱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央求，“让我跟他说两句吧。” 　　章宏律没再说话，把手机交给了朱婷，趿着拖鞋走开了。 　　电话里传来朱婷的声音，“喂，清清啊。” 　　母亲在小时候都没有这样叫过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让章清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嗯、嗯……” 　　“对不起啊，你爸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也很直，惹你生气了，但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要为他说话吗？”章清压着怒火打断了朱婷，“你忘了是谁把萱萱打进医院的？” 　　“他那天也不是故意的，是萱萱胆子太小吓晕过去了而已。”朱婷抱歉地笑了两声，“当然，我不是说他没有错，打孩子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他在那之后也改变了不少，脾气没那么急躁了，昨天他还给萱萱买了一个大蛋糕呢，把那孩子高兴坏了，一直围着她爸爸转圈呢！” 　　哈，五十八万就买了个蛋糕吗？剩下的那些钱去哪儿了？ 　　 第110章 　　“我知道，我们就这样白拿你的钱不好。”朱婷歉意地说，“但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萱萱看病上学，读特殊学校都需要钱。虽然我理解你想把萱萱接走的心情，但是她一个小孩子，还是跟着亲生父母比较好，对不对？你爸爸已经在投简历了，很快就能找到工作的，到时候我们会把钱再还给你的。” 　　章清叹了口气，“不用，我给出去的钱就没指望你们还。能让我看看萱萱吗？” 　　“好。” 　　通话页面切成了摄像头，朱婷举着手机呼喊着，“萱萱！萱萱？哥哥要跟你说说话！” 　　咚咚咚！一阵鼓点般的脚步声传来，萱萱红扑扑的小脸出现在了镜头里，一个没刹住，险些一头栽进朱婷的怀里。 　　“哎哟！你这孩子，冒冒失失的！”朱婷一把扶稳了萱萱，笑着说，“你看，哥哥在这里面哦。” 　　“萱萱！”章清笑了，“还记得我吗？” 　　“萱萱。”周南琛也凑过来和萱萱打了个招呼，“我是阿琛哥哥，认得吗？” 　　萱萱瞪着大眼睛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探究屏幕里为什么会有个人，半晌才突然猛地点了一下头。 　　看得出，萱萱心情不错。这让章清放下了不少心。 　　“那之后，章宏律没再打她吧？”章清问。 　　朱婷皱了下眉毛，应该是不满章清对父亲直呼其名，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嗯，没有了。最近他对萱萱都不错，萱萱也越来越习惯跟爸爸在一起了，对我也不像从前那么依赖了。” 　　“是吗……那就好。”章清顿了顿，“她还是不能说话吗？” 　　“是啊。”朱婷拍了拍萱萱的脑袋，“萱萱，这是哥哥，叫哥哥。” 　　萱萱睁着一双大眼睛，迷惑不解地歪了歪头。 　　“看吧，还是老样子。”朱婷叹了口气，“愁死人了，我上网看好多唐氏小孩一两岁就会蹦简单的词汇了，她怎么到现在也一句话都不会说呢？” 　　章清想起和周南琛一起画画的萱萱，那时她抬起头来，口齿清晰地说了“希望”两个字……难道真的是听错了吗？ 　　“那什么，清清啊。”朱婷把镜头转回了自己身上，“萱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现在正是你的事业上升期，应该好好以工作为主。好好演戏，好好赚钱。” 　　章清愣了愣，没想到朱婷会这么说，“嗯……” 　　“我以前总说你没出息，但你看你现在，出落成这么个顶天立地了不起的男人了。”朱婷笑着说，“妈妈真为你骄傲。” 　　胸口的某个地方一下子变松了，仿佛窒息了很久的肺部忽然吸入了一大口新鲜的氧气一般。 　　章清缓缓将那口气呼出去，笑了笑，“嗯。” 　　“那……就先挂了，如果有什么事，就再给我打电话。” 　　“好。” 　　挂断电话以后，章清握着手机发了好久的呆。 　　“怎么了？”周南琛轻声问。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章清脑袋一歪，倒在了周南琛的怀里，后者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发。 　　“我原本觉得非得把萱萱接走不可，绝对不能让她在那种家庭里长大，可现在看来她很开心，朱婷也对她很好，她应该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吧。我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忖度着开口：“虽然我不该干预你的家事，但我觉得，现在的平稳只是假象。” 　　“假象？” 　　“冷不丁飞来一笔横财，他们当然高兴。但人的贪欲是无限的，这样下去，章宏律还会一直以萱萱为把柄勒索你。现在五十八万能让他高兴，可以后呢？以后他管你要几百几千万的时候怎么办？朱婷也没那个胆量反抗他，到时候只有萱萱是受害者。” 　　章清把头埋进了周南琛胸口，“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他们如果不弃养，我就没办法了。给他们点钱，他们能对萱萱好一些，那也挺好的……” 　　“不行。”周南琛打断了章清的话，“我不许你这么想。” 　　章清一愣，抬起头。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你现在的身价是付出多少辛苦努力换来的，我还不清楚吗？”周南琛的语气少有的强硬，“绝对不能放任他这样勒索下去。” 　　章清眨了眨眼睛，突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这一声笑得周南琛有点毛毛的。 　　“怎么了？” 　　“没什么。”章清抱住了周南琛的腰，“就是觉得，幸好跟你一起商量了。要是我一个人，可能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就是太善良了。”周南琛把五指插进章清的发丝里，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以前也是，打篮球的时候自己都摔得浑身是伤了，还跑过来关心我有没有事。” 　　“那又不是善良，是爱你。”章清闷闷地说。 　　周南琛笑了，托起章清的下巴吻了上去。章清也干脆不顾及形象了，一屁股坐在周南琛的大腿上，一边回吻一边借机在男朋友的身上上下其手。 　　就在这时候，奥迪的车窗被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端木柔。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十分钟前我就看见车停在这，怎么现在还不下——” 　　透过深色的遮光玻璃，端木柔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 　　“章水青！你干什么呢！赶紧给我出来！” 　　- 　　不久后，章清和周南琛脑门上一人挨了一个爆栗，垂头丧气地跟在端木柔身后。 　　“你俩是白痴吗？”端木柔一边在前面走，一边数落着，“还当自己是素人啊？知道有多少狗仔天天盯着你俩吗？这么想断送自己的演艺事业就先给我把工资结了！” 　　“对不起啦。”章清悻悻地说，“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端木柔眉毛一拧，伸手就揪住了章清的耳朵。 　　“疼疼疼，柔姐饶命！”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们。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章清赶紧趁机把耳朵从端木柔的魔爪中挣脱出来，一边揉耳朵一边看向来人，“坤哥！你怎么来了？” 　　乾坤笑着跟他们挥了挥手，怀里还抱着一只丑丑的三花猫。 　　“梵高！”周南琛惊喜地叫了一声，那只三花立刻从乾坤的怀里跳出来，蹿向周南琛。 　　周南琛立刻蹲下身张开怀抱，梵高也迅速跑向自己的主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一爪子。 　　周南琛发出了一声被背叛的哀嚎，“梵高！” 　　章清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这猫，还是老样子啊。” 　　“估计是生你气了吧。”乾坤乐呵呵地说，“你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幸好你有给他剪指甲。”周南琛不顾阻挠强硬地抱起梵高，“不然刚那一下非得给我抓破相。” 　　“梵高没给你添麻烦吧。”想到最近几个月他们一直忙碌奔波，把猫一直放在乾坤家，章清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乾坤连连摆手，“要我说，我还得感谢你们把猫寄养在我家呢。我儿子可喜欢它了，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要跟猫玩，他妈妈可省心多了。” 　　“那就好。”章清笑了。 　　天天和乾坤一起做耽美剧，都快忘记他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坤哥怎么在这？”周南琛薅住不停挣扎的梵高的后颈毛问道。 　　“这边有直达葵州的飞机啊，比较方便。”乾坤说，“你们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你也要去葵州？”周南琛一愣。 　　“想也知道是墨猫那家伙准备了’VIP席位‘吧。”章清吐槽。 　　“Bingo！”走廊尽头响起了拖行李的声音，墨猫兴高采烈地朝这边走过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岑商，“清哥，好久不见！” 　　章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一个女声大声抱怨着。 　　“喂——！你们几个！给我等一下啊！我可是穿着高跟鞋！” 　　这声音…… 　　“啊！清清！”尹菱抬起头，满脸的惊喜，“好久不见！” 　　章清后退两步，“别——” 　　话音还没落下，尹菱撒手把行李扔在一边，直直朝章清扑了过来，“我想死你了！香一个！” 　　“香、你、妈！”章清费力地想把这只八爪鱼从身上扯下来，“起开！” 　　“清清好冷淡！”尹菱撅起嘴来一副委屈的样子，“出了名就把我抛弃了。你忘记我们共同度过的那一个个美妙夜晚了吗？” 　　“谁跟你有美妙夜晚啊？！” 　　纠缠了一会章清，尹菱又转换了目标：“柔——姐——哎，柔姐呢？” 　　“刚刚就已经溜了。”周南琛指了指门外。 　　“怎么这样！” 　　- 　　次日，一行人出发前往机场。还没等他们走进去，就看到了人山人海的粉丝。 　　乾坤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被吓了一大跳，压低了声音问，“这些全都是默儿的粉丝？” 　　“也有我的粉丝好不好。”墨猫眯起眼睛在一大堆写着“清清”“默默”的灯牌里找到了一个“猫”字，“看！那边！” 　　“你连起来读读。”周南琛说。 　　墨猫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几个灯牌连起来是“清猫猫真可爱”。 　　“这也行啊？”墨猫发出愤怒的咆哮。 　　 第111章 　　而一旁的章清已经完全被粉丝给包围了，幸好端木柔请了好几个保镖，否则非得折几根骨头才出得去。 　　“清清我爱你！” 　　“清哥加油！” 　　“哥你带花露水了吗？丛林里好多蚊子！”一姐妹吼得贼大声。 　　“花露水不能过安检！”章清也吼了回去，“我去了再买！” 　　一时间四周哄堂大笑，空气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这时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句：“和阿琛哥哥百年好合！” 　　章清笑了，转头回了一句，“谢了！” 　　这一句立刻引发了粉丝的一片尖叫，章清就在这片尖叫声中走进了贵宾通道。 　　“真有范啊，那小子。”乾坤在后面“啧啧”地咂了两下舌。 　　“那当然了，这就是顶流的待遇啊。”尹菱骄傲地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没人来送机的事。 　　葵州，位于东南沿海地区，属于热带气候。那里除了历史悠久的古镇古迹之外，还有许多尚未进行人工干预的热带小岛。 　　这次孔忆山投资的野外生存真人秀节目《逃出生天》就要在其中一个无人小岛上进行拍摄。 　　“说是野外生存类节目，但我之前完全没做过功课哎！”下了飞机前往酒店的路上，尹菱像是忽然才想起这事来一样抓着头发，“你们做功课了吗？野外生存是不是得会钻木取火啊，要杀野猪吗？我体力跟不上啊！” 　　“不用那么紧张吧。”墨猫噗地一声笑起来，拍了拍尹菱的肩膀，“节目组都会帮我们把道具准备齐全的，也会有打火机和小刀之类的，用不着钻木取火那么夸张。嘉宾们的身价多高啊，不会让咱们真的渴着饿着的。” 　　“不过还是要做好防虫防晒之类的工作。”周南琛说，“而且可能会很累，小心感冒发烧或者脱水。” 　　“这个我肯定没问题！”尹菱竖了根大拇指，“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冒过。” 　　“因为你是笨蛋，笨蛋不会感冒。”章清吐槽。 　　“你说什么——” 　　“疼疼疼，松手松手！” 　　“你们这次录节目的嘉宾一共有六个人吧。”岑商掰着手指头数，“章清、周南琛、子墨、尹菱……还应该有两个人吧。” 　　“嗯，还有两个不太熟的艺人，我之前走红毯的时候见过，好像是偶像团体的成员，立的兄妹人设。”尹菱回忆了一下，突然看向岑商，脸上露出了八卦的笑容，“哎哟，叫子墨，叫得这么亲密啊？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没想到岑商一脸平静，“师生。” 　　尹菱迷茫地眨了眨眼，墨猫则在后面怒吼“谁跟你是师生啊！” 　　另外那两个艺人跟章清他们不住同一间酒店，因此直到上船的那天，两人才露面。 　　其中一人章清见过，就是曾经跟他一起试镜了《雨打萍》的白马淮，另一个女孩子叫露雨，所在的女团和白马淮的男团都属艾星旗下，和梁宇是同一家公司。 　　“清哥！”白马淮一见到章清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两眼放光，“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面了！看来我生日许的愿望成真了，竟然这么快就能和清哥一起合作，我真是太开心了！” 　　周南琛皱起了眉，低声问章清：“你认识他？” 　　“我……” 　　章清还没来得及说话，白马淮就热情地抢过话头。 　　“我是清哥的粉丝！我喜欢他好久了！之前试镜的时候碰到过一次，可惜那次他走得太匆忙了，我连个签名都没要到。” 　　章清尴尬地笑了笑。 　　“啊，他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章清啊？”露雨也凑了过来，伸手和章清握了握，“你好，我是Windy-Gril的露雨，你真人比照片还帅呢！” 　　“谢谢。”章清有几分受宠若惊。 　　“我可以和你拍个合照吗？” 　　“嗯，当然可以。” 　　就在露雨兴冲冲拿出手机准备拍照的时候，周南琛板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拉了章清一把，“节目组的人来了。” 　　“哎，好快啊。”露雨收起了手机张望着，“这个节目组效率还蛮高的嘛。”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扛着长枪短炮往这边走来，章清瞥了一眼，这回孔忆山倒是没有亲临现场，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不要什么人跟你要签名照片你都给。”周南琛低声说。 　　章清小声笑道：“你这是吃醋了吧？” 　　“跟我抢你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来两个痴汉。”周南琛说。 　　章清无声地笑了半天，觉得周南琛这副闷声吃醋的样子可爱极了。 　　乾坤和岑商也跟在工作人员的队伍里，帮工作人员拎着大包小包的装备。岑商一看到墨猫，就把他的那份装备丢了过去。 　　“说什么vip席位，结果就是让我们和工作人员一起干活。” 　　“哈，你不想来可以不来啊？”墨猫挑起眉毛，“又没非要逼着你来。” 　　“那不行。”岑商说，“我一定要在最好的位置观赏你在雨林里满身泥泞的悲惨样子。” 　　“机票钱还我！”墨猫把那包装备砸向岑商。 　　“好了好了。”乾坤笑着出来劝架，“我们又没花钱，帮点忙也是应该的。默儿，这是你的。” 　　“谢谢。”章清从乾坤手里接过装备，其他人也都从工作人员手里拿到了装备包。 　　导演从人群中走出来，朝几个摄像师招了招手，然后转向章清几人，“就从这里开始录制了，没问题吧？” 　　几人纷纷比了ok的手势。 　　摄像机架好，主持人也整理衣襟站到镜头前，随着三二一的倒数结束，节目正式开始录制了。 　　“欢迎大家来到由’要冒险就要劲酸爽，爽果劲酸糖果‘独家冠名播出的《逃出生天》第一季第一期！我是主持人刘骏！”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说着开场白，感叹道，“哎呀，托孔老的福，我又来主持一个生死未卜的节目了——各种层面上的生死未卜啊。非常刺激吧？各位观众朋友们是非常幸运的，你们有可能跟我一起见证到一个新节目从诞生到腰斩的全过程。” 　　周围一阵轻笑。 　　“那么事不宜迟，先来介绍一下本次节目的六位嘉宾！”主持人侧身将镜头让给身后的几人，“在声声世世半决赛获得第五名的好成绩，钱总裁的公子，既会唱歌跳舞，又会后期制作的钱子墨！” 　　墨猫干咳了一声，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似的，有些别扭地冲镜头挥了挥手。 　　“然后是刚刚获得金X奖最佳女主角提名、豪爽率直、自称混世女魔头的菱姐，尹菱！” 　　“大家好！”尹菱向前站了一步，冲镜头抛了个飞吻。 　　“人气现象级idol，Melody-Five的白马淮与Windy-Gril的露雨！” 　　白马淮和露雨往前走了一步，笑着摆了一个章清怎么也看不清是怎么做出来的团队手势。 　　“最近引发大新闻，在星途之路上成功逆袭，隐藏真身七年无人发现，既是演员，又是网配圈回归失踪人口的章清！”主持人气都不换地继续说，“以及七年间对他始终不离不弃，马甲厚得堪比洋葱皮的，人气美妆主播/新人配音演员/广播剧美工/章清贴身化妆师兼好兄弟——周南琛先生！” 　　章清颇为无奈地朝镜头招了招手，而周南琛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面无表情地朝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这下大家都笑了，尹菱直接拍了他后背一下，“你干嘛呢，又不是在拍照！” 　　“我不是这种人设吗？”周南琛转头问尹菱。 　　“什么人设？” 　　“拍集体照一定要比剪刀手的那种人设。” 　　周南琛说这话的表情实在是太呆了，墨猫第一个笑出声，然后大概是连锁反应，所有人都笑了。 　　……这家伙意外地还挺有综艺感的，章清想。 　　笑过之后，主持人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大家都拿到各自的装备了吧？” 　　“拿到了。” 　　“嗯嗯。” 　　“现在你们可以打开手中的袋子，看一下里面的东西。袋子里的东西，就是你们六个人能带上岛的全部工具。” 　　几人纷纷打开自己的袋子翻看着。 　　“打火机、手电筒、医药包、小刀……这是什么？”章清拿出一根圆柱形的东西抬头问。 　　“这是信号弹。”主持人解释道，“你们每个人装备包里都有一枚信号弹，用于意外危急时刻跟节目组传达紧急求救信号。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信号弹一旦发射，也就视为在比赛中弃权。” 　　章清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我先来介绍一下首期《逃出生天》的比赛规则！”主持人说，“一小时后，你们六人将会被放在从未有人类涉足过的无人小岛上，而你们的任务，就是逃出这座绿色监狱。” 　　“上岛以后，你们会发现身后就停着一艘可供逃离小岛的摩托艇，但没有钥匙，摩托艇是发动不起来的。想要拿到钥匙，就必须破解谜题，集齐岛上埋藏的六块宝石碎片，只有拿到全部六块碎片的人才能获得逃离无人岛的机会，并成为本期节目的最终赢家！” 　　尹菱举手发问：“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能逃离小岛吗？” 　　“没错。”主持人点点头，“同时，比赛时间限制在168小时，也就是七天的时间。如果在七天之内没有人集齐六块碎片，则比赛没有赢家，游戏结束。” 　　“这赛制也太残酷了。”墨猫说，“就是说如果没人攒齐六片碎片，我们都得一块跟着在岛上受罪呗？” 　　“残酷的还在后面呢。”主持人不知为何语气还有些骄傲，“拿到碎片的人可以向其他人隐瞒，同时，抢夺他人得到的碎片也是允许的。总之，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只要能集齐六块碎片，都可以得到摩托艇的钥匙。” 　　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各异。 　　“这有点意思了。”墨猫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 　　“不会吧，还能抢的？”露雨委屈地直跺脚，“这不公平好吧？他们四个全是大男人就我一个女孩子，我怎么抢得过他们啊？” 　　尹菱立马不高兴了，“不是，你意思我不是个女的呗？” 　　“你……比较女汉子嘛。”露雨悻悻地说。 　　“不光可以抢，还可以智取噢。”主持人提醒道，“一定要利用你们身上所有的优势，既要努力活下来，又要想办法逃出荒岛。这样巨大的挑战，六位嘉宾有没有信心接受呢？” 　　“有！”墨猫响亮地回答，结果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出声了。 　　“那么，挑战开始！请各位登船！” 　　章清望向海的另一端，波涛汹涌的海平线上隐约能看见小岛的轮廓——看上去仿佛人畜无害，却不知道暗藏了多少未知的危险。” 　　 第112章 　　热带雨林无人岛，和章清想象中不一样，没有航拍里那种波澜壮阔，没有宣传片上各种动物嬉笑打闹。 　　眼前除了绿色只有无尽的死寂，耳畔传来的海浪拍击沙滩的白噪音令人昏昏欲睡。 　　尤其是，当“从未有人类涉足过”的无人岛沙滩上挤满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编导组、摄影师、化妆师、造型师、艺人的经纪人，满地都是散落的化妆棉、矿泉水瓶、食物包装袋时，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坐船之前听取游戏规则时的激动心情消失得一干二净——结果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演戏而已。 　　“咱们这个节目是开播第一期，所以也希望尽可能地制造一些爆点，多一些争执。”编导说，“大家看一下手上的台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辛苦各位老师了。” 　　白马淮举了举手，“所以我就是表现得又懒又馋，毛病又很多？” 　　“对。”编导说，“比如说他们都出去找食物了，就你不去、让你搭帐篷也不会搭，反而给帮倒忙之类的。另外你不是喜欢章清吗？多给点追星脑的感觉也不错。” 　　白马淮朝编导比了个OK的手势。 　　“露雨咱是第二次合作了啊。你还是保持你自己的吃货人设就行，然后这个节目里可能还要更接地气一点。” 　　“废柴哥哥的可靠妹妹，懂。”露雨点点头。 　　“说谁废柴呢！”白马淮照着露雨脑袋上敲了一下。 　　“疼疼疼！” 　　“子墨是第一次参加真人秀吧？”编导问。 　　“啊……嗯。” 　　“你多给一点小少爷的感觉，颐指气使一点。”编导边说边比划，“大家喜欢看大少爷掉包袱的反差感。一开始油盐不进的贵族少爷，后来经历艰难险阻终于和其他人打成一片，要点这种感觉。当然，你第一次录真人秀，不用太勉强，我只是提供一种思路。” 　　“行。”墨猫免为其难地点点头。 　　“你就算不用演也够颐指气使的了。”岑商在旁边忽然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什么？”墨猫瞪大眼睛，“信不信本少爷把你的狗头给拧下来！” 　　“哎对，就要这种感觉！”编导一击掌。 　　墨猫这小子果然到哪里都一个德行。 　　“章清和阿琛你们就继续炒cp，不过也注意一下别太过火。”编导一边说一边比划，“多来一点眼神互动，也可以假装不经意地拍拍胳膊什么的，有点暗示就可以。” 　　“这样也能磕？”周南琛认真地说，“我俩平时做的比这过火多了。” 　　“毕竟还得顾及你们女友粉的心情嘛。”编导笑了，“你们俩私下怎么腻歪我就管不着了。” 　　“不是，编导，那我呢？”尹菱蹦到最前面高举双手，“我什么人设啊？” 　　“你就……自由发挥吧。”编导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加油。” 　　尹菱，业界著名“没人敢写人设”的女艺人。 　　就这样，节目的录制开始了，和写好的剧本里一样，一群人首先为先找食物还是先搭帐篷争吵了起来，众人对白马淮不满，却还是压着没说，叫嚷着肚子饿的露雨建议兵分两路，让白马淮、墨猫和尹菱留在营地处搭帐篷，而她跟章清周南琛一起去找食物。 　　“那就这么说好了，你们搭帐篷，我们去找吃的。”露雨说，“等我们回来你们得把帐篷搭起来。”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白马淮坐在沙地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去吧。” 　　“你们小心一点啊！”尹菱不放心地嘱咐，“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林子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要是看见野猪之类的千万别硬刚啊，赶紧掉头跑！”墨猫紧张地说。 　　“这岛上没野猪好不好。”章清哭笑不得。 　　“那也得小心毒蛇什么的！” 　　“哎蛇肉是不是挺好吃的啊？”露雨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咱们一会要是遇见了，逮一条回来吃！” 　　“毒蛇你也敢吃！”墨猫冲露雨抱抱拳，“你们自求多福吧。” 　　“我们可不跟钱少爷似的那么金贵，怕这又怕那的。”露雨雄赳赳气昂昂地背上工具包，“走，找吃的去咯！” 　　雨林中比章清想象得还要难走，脚下是湿软的土壤，四处遍布着苔藓，湿热的空气让人感觉仿佛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浑身的汗都紧贴着皮肤散不出去。 　　更不用说茂密的丛林几乎挡住了全部的视线，光是从这些枝叶中开辟出一条道路都很吃力，别说分神寻找食物了。 　　走了还不到十分钟，章清就开始觉得累了，偏偏露雨这个身形瘦弱的女孩子反倒最有干劲，一边哼着歌一边大步往前走。 　　突然，周南琛一把拉住了露雨的胳膊，“等一下！” 　　露雨被吓了一跳，立刻停下来，“怎么了？” 　　“看你前面。”周南琛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把光束打在露雨前方的一棵树干上。 　　两人定睛一看，树干上竟然趴着一只巨大的蜘蛛。 　　“噫！”露雨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这什么，是毒蜘蛛吗？” 　　“不清楚，但热带雨林里的蜘蛛有毒的可能性很高。”周南琛一手推着露雨的肩膀，一手推着章清的肩膀，护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棵树。 　　“你眼神还怪好使的。”章清心有余悸地说。 　　“我们最好做一下防虫措施。”说着周南琛从自己的装备包里掏出了一卷绷带，用小刀将绷带割成几段，绑紧了自己的裤腿和袖口，“这样虽然会热一点，但是能很有效的防止被毒虫叮咬。” 　　“哇塞，你还会这个？”露雨惊讶道，“说你是造型师，我还以为你是足不出户的那种类型。” 　　周南琛笑了笑，“我小时候和外婆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她总带着我上山采菌菇，所以多少懂一点。” 　　“你小时候还跟外婆一起住过？我都不知道。”章清脱口而出。 　　没想到周南琛回过头朝他wink了一下，“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啧，这混蛋，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太阳朝海平面西斜着，大约再有个把小时就要天黑了。 　　“哎，有椰子有椰子！”眼尖的露雨发现了椰子树，一路小跑过去，“地上掉了好多！” 　　“不错啊。”章清数了数，“水和吃的都有了。” 　　继续往前走，他们又发现了一个鸟巢，章清自告奋勇地爬了上去，摸出了六个鸟蛋。 　　之后周南琛又在海滩上摸到几只螃蟹和扇贝，刚好太阳也要落山了，他们带着还算丰盛的收获打道回府。 　　“看我们带回什么来了！”一回到营地，露雨就兴高采烈地举着螃蟹喊道。 　　“我还以为你们真抓住野猪了呢，结果只是几只螃蟹啊。”白马淮嘲笑道。 　　“都说了这岛上又没野猪！” 　　“反正也是清哥抓到的吧，你肯定就光在旁边看着了。” 　　“哎，你还有脸说我！你们帐篷搭好了吗？”露雨看着空旷一片的营地义愤填膺。 　　“搭个屁的帐篷！”不远处传来了尹菱的声音，她肩上扛着一大捆棕榈叶，正费力地朝这边走过来。看到章清他们之后，干脆破罐破摔似的把叶子全扔在了地上。 　　“一个公子哥一个大少爷，所有活都让我一个娘们干，还搭个屁的帐篷！”尹菱怒气冲冲地说。 　　“姐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啊？”墨猫立刻不乐意了，“是我们不干活吗？是你非说搭帐篷不用木头，非不让我们帮忙要自己干的。” 　　“那你们说的那方案就很靠谱了吗？没学过建筑承重吗，光在那说什么什么样好看，搭起来都塌了！” 　　这两个人吵得章清有点头大，“行了，你们——” 　　然而章清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露雨打断了。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啦！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搭帐篷的——” 　　然而露雨的话没说完，突然之间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露雨，露雨？”白马淮第一个冲了过去把她搀扶起来，抬头就喊她的经纪人，“宋姐！小雨晕过去了！” 　　“别拍了别拍了！”被称作宋姐的人一路过关斩将从人群里冲出来，“摄像机关掉！都关掉听见没有？” 　　编导朝身后摆了摆手，几个摄影都暂停了录制。 　　“她怎么了？没事吧？”墨猫被吓得不轻，“我和菱姐也不是真吵架啊，她怎么就……” 　　“跟你们没关系。”宋姐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支葡萄糖注射器，熟练地挽上露雨的袖子给她注射，“她只是低血糖，折腾这么久终于撑不住了吧。” 　　“低血糖？”墨猫震惊道，“她低血糖还来参加这种节目？” 　　“我们小明星赚点钱可不容易。”宋姐瞥了尹菱和墨猫一眼，“不像你们这种家里有权有势的这么轻松。” 　　尹菱当场就火了，“你什么意思？” 　　幸好，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露雨醒了。她醒来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镜头，“还在录吗？” 　　“没在录了。”宋姐安慰道，“你先休息一会的，不着急。” 　　露雨听完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要不把鸟蛋煮了，先吃点东西吧。”章清建议道。 　　“她有胃病，不能吃那些。”宋姐从包里翻出几个小蛋糕递给露雨，“把这个吃了吧。” 　　露雨点点头，接过蛋糕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她有胃病？”章清听到墨猫小声地自言自语。“那还草什么吃货人设啊。” 　　没想到这句话被露雨听到了，她冲墨猫笑了笑，“现在女明星都是接地气的人设比较受欢迎，大家都不愿意看娇滴滴的公主了。” 　　“等会你们先吃，吃剩的蛋壳螃蟹壳给露雨摆一下就行了，她——”宋姐的话很快被露雨打断了。 　　“没事的，我没问题。”露雨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朝编导比了个OK的手势，“不好意思啊耽误大家时间了，没事了，开始录吧！” 　　“确定啊？”编导不放心地问，“你要是还不舒服可以再休息一会的！” 　　“没事没事，开始吧！”露雨整理了一下头发。一旁的宋姐看着她欲言又止，但还是摇摇头回到了工作人员那边。 　　“准备啊，三、二、一……开始！”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啦！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搭帐篷的事！”露雨充满期待地搓着手，从袋子里把那几只螃蟹拎出来，“来来来！生火生火！我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看着摄影机一启动就变得活泼开朗的露雨，章清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但无论如何，接下来的录制进行的很顺利。烧烤鸟蛋、烧烤螃蟹的味道都十分鲜美，几个椰子也被吃得一干二净。饭后在周南琛和章清的帮助下，一个用草叶和树枝制成的简陋帐篷也顺利支了起来。 　　就在大家都忙得大汗淋漓的时候，一阵奇怪的音效从节目组的电脑里传了出来。 　　“怎么了？”白马淮问。 　　“怎么跟那个炸弹倒计时的声音似的。”墨猫说，“这岛要炸了？” 　　“准备逃出生天的各位选手，请注意！”节目组的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念着稿子——这段语音是要在拍摄结束后后期加入的，“恭喜你们找到了食物，成功活过了第一天，但残酷的游戏现在才正式开始。” 　　节目组的一个工作人员往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张纸条。六个人纷纷拆开纸条。 　　“现在你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不同的谜题，宝石碎片埋藏地的线索就藏在谜题中，等待你们去破解。谁能最先集齐六块碎片，就能逃离这个可怕的无人岛，成为最终赢家！” 　　六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全都盯着手上的小纸条，神色各异。白马淮还踮起脚尖试图偷看墨猫的纸条，后者迅速把纸条收起来了。 　　“好了咔！”编导一边喊，一边走到前面来，“今天的录制差不多就这样了，明天大家再开始寻找碎片的任务。接下来咱们再拍几个入夜以后的镜头增加一些真实感，不需要老师们真的睡在叶子底下哈。” 　　墨猫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咱们真的要当七天的山顶洞人呢。” 　　“女孩子和女孩子睡一边，四个男孩往沙滩这边挤一挤哈，对！模拟一下凌晨两点的午夜，难受又睡不着的感觉，咱们录大概十分钟的素材就行了……好，关灯，开始！” 　　 第113章 　　录完素材以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大部分工作人员、包括乾坤和岑商都已经坐船回陆地了，只留下几个当地保安在附近待命。 　　节目组虽然给他们六个人准备了比较舒适的野营帐篷，但还是不允许他们下岛。 　　章清把他们晚饭吃剩下的垃圾收拾好倒掉，回来就看到墨猫一个人蹲在沙滩上看着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章清走到墨猫身边，“海边齁冷的，在这儿呆着干嘛？” 　　“找碎片线索啊。”墨猫懒洋洋地说。 　　“骗鬼呢，再变态的节目组也不会把道具扔海里的。”章清伸手薅了一把墨猫的头发，“想什么心事呢？” 　　“哎！你把我发型都揉乱了！”墨猫捂着脑袋不满地抱怨。 　　“你还演上瘾了是吧？”章清笑道，“行，你不说就不说吧，我可得回去睡觉了。” 　　章清转过身刚走了一步，墨猫突然开口了。 　　“岑商跟我告白了。” 　　这一句吓得章清差点平地摔跤，“什么？” 　　“你没听错。”墨猫又在沙滩上蹲了下来，“他跟我告白了。” 　　章清张着的嘴半天才合上，“什么时候的事？” 　　“也没多久吧。”墨猫顿了顿说，“今天白天的时候，露雨经纪人不是说’不像你们这种家里有权有势的这么轻松‘嘛。” 　　“嗯。”章清没明白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现在……再也不是有权有势的家伙了。”墨猫从嘴角扯出了个微笑，“我被我爸妈赶出家门了。” 　　“什么？”章清更吃惊了，“为什么？” 　　“这得从白以冬的事说起吧。”墨猫托着腮帮子，“白以冬进局子以后我妈脾气就一直很臭，后来也不知道她从哪得的消息，听说我最近总和你混在一起，在电话里跟我大发雷霆了一顿。” 　　“然后呢？”章清皱眉问道。 　　“然后……然后岑商就跟我告白了。”墨猫沉默了好一阵，一时间，只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回荡在两人耳畔，“我当时整个人都乱成一团浆糊，感觉脑子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我跟他说让我想两天再给他答复，结果才过了一天——我妈肯定是派狗仔盯梢我了，才过了一天我爸妈就双双从芝加哥飞回来问我是怎么回事。” 　　“……” 　　“我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我被一个男的给告白了吗？至于你们两个大动干戈的从美国飞回来，有这点功夫多投资几个片子多赚点钱不好吗？但我妈就跟知道了什么一样，一个劲儿地逼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要答应他。”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答应他。”墨猫说，“当时给我爸气的啊，扬手就扇了我一巴掌。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挨过他的揍呢，主要是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几回。然后我这倔脾气就上来了，我说我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的了，可那时候你们还在大西洋彼岸跟小鲜肉小嫩模卿卿我我呢。这话估计是把他俩惹急了，直接就给我扫地出门，说我不把他拒绝了就不要回家。” 　　“那你……” 　　“我当然没拒绝了！不过……也没答应。我到现在还没给他回复呢。”墨猫破罐破摔似的在沙滩上躺了下来，双手枕在后脑勺下面。 　　“你被赶出家门的事情是不是也没告诉他？”章清问。 　　墨猫摊了摊手：“我怎么跟他说啊？因为你跟我告白了，所以我现在被家人扫地出门了？还是说我妈是个变态，她派了人随时随地跟踪监视我，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谈恋爱了？” 　　章清叹了口气，“但你就这样把他蒙在鼓里，考虑过他的心情吗？” 　　墨猫不说话了，把脸偏了过去。 　　“你要是真的在乎他，还是找机会和他好好谈谈吧。也许你现在觉得瞒着是为了两个人好，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后悔当时没和他讲清楚，后悔没有及时沟通。” 　　墨猫臭着一张脸看向章清，“啧，你能不能别老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教训我啊？” 　　“我可是过来人，你不听就算了，我又没损失。”章清拍了拍墨猫的肩膀，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折回来问，“周南琛在哪个帐篷？” 　　“右边红色那顶。”墨猫露出一种鄙夷的目光说，“快去吧，我特意叫他们把那顶帐篷给你空出来了。” 　　“谢咯。”章清朝墨猫摆摆手，“明天还要早起，你也别太晚睡了。” 　　“哎。”墨猫把章清叫住。 　　“又怎么了？” 　　“我会赢的。”墨猫认真地说，“我要让那小姑娘的经纪人看看，大少爷就算没权没势，也照样能赢得了。所以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放水的。” 　　“好啊，正有此意。”章清笑了，“放马过来。” 　　- 　　周南琛虽然早早进了帐篷，但没有睡觉，章清轻手轻脚地钻进帐篷里企图吓他一跳的计谋也没能得逞。 　　“来了？”周南琛懒洋洋地翻过身，朝章清伸出一只胳膊，“抱抱。” 　　“你怎么还没睡觉？”章清钻进周南琛的怀抱里，狠狠啃了一口他的耳朵。 　　“等你。”周南琛低头亲了亲他，“这么晚你上哪去了？” 　　“收拾了一下垃圾，还在海边偶遇了一只心碎墨猫。”章清一把抓过周南琛的手，“什么等我，你明明就是在这玩手机。看什么呢？给我瞅瞅。” 　　“哎——”周南琛捞了一把没能捞到，只好任由章清拿走了自己的手机。 　　“这么心虚，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偷人了？”章清乜斜着眼，看向手机屏幕，“让我看看是哪个小狐狸精——你怎么还在看咱们俩的cp文啊？” 　　“你不懂，超话小主持的担子可是很重的。”周南琛严肃地说。 　　章清无言以对，只好冲周南琛抱了抱拳。 　　“而且我喜欢这些小姑娘。”周南琛说，“她们真的是全心全意发自内心地在支持自己喜欢的CP。” 　　章清重新把目光放在屏幕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琛清超话置顶精品贴。 　　——新来的朋友，恭喜你发现了一对珍贵的宝藏CP，来了不妨了解一下十年修得同船渡的老夫老妻恩爱史！ 　　这什么玩意？！章清满脸嫌弃地看了周南琛一眼，却得到后者鼓励的眼神，只好继续读下去。 　　——先放证据，清哥和阿琛高中都在怀水市第一中学，是同班同学，推测他俩初识就是在高中（P1是他俩高中毕业照照片）。之后没多久，也就是大约十年前，还在上高中的清哥就以人气CV清默的身份被大家所关注，而且还是主配耽美！那时候清哥所在的工作室，繁音工作室里有一名叫阿琛的美工，海报大部分以手绘为主，而且大部分都是给清默主役的剧画的（P2），而且据之前清默老粉的说法，清默在以前直播上就承认过自己和阿琛是同学，所以阿琛=周南琛基本上没有什么疑问。 　　再看清默退圈的时间，是七年前的九月一日，按时间推算清哥和琛哥这会儿应该双双开始上高三，而九月一日刚好是开学的那一天。听说清哥家教挺严的，推测当年的清清可能是被收了手机之类的所以仓促退圈了，没多久老繁音就解散了。（不过也多亏清爸清妈，让我们清清最终考上了中戏?） 　　再之后，清哥以演员身份正式出道，3月份接下《青春慢半拍》这部剧，同时这部剧也是琛哥第一次担任剧组的服化组组长～而且，琛哥为爱转行的可能性极高，下面我们就来进一步地分析这一点。 　　琛哥第一次正式抛头露面，是在今年8月份，以X站美妆博主的身份出现在荧幕前。而那段时间，正好是陈楼自杀、清清被黑子歪曲成凶手的时候！之后没多久，阿琛被扒出清清私人化妆师的马甲，而他竟然直接在直播间承认他们“认识了很多年”“是很好的朋友”，因此粉丝掉了几近半数，还被疯批喷子一直骂了好久。试问朋友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嘛！琛哥真的不是为了与清清并肩作战才开始玩直播的吗？ 　　而且，声声世世决赛那天琛哥本来是要录一个访谈节目的，结果居然临时取消了，说琛哥不是为了去看清清决赛我都不信！ 　　后来清默回归主役广播剧应许之地，和他搭对手戏的CV是个完全没听说过的叫阿南的新人，结果后来证实了阿南也是周南琛的小号！（琛哥你到底还有多少马甲？） 　　琛哥真的是一直默默陪在清清身边不离不弃。清哥去哪他去哪，如果说这不是爱情，我只能认为他们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狗头] 　　这条帖子下面的回复多达几百条。 　　——我把琛哥美妆研究社的访谈看了无数遍，他每次提到清清的时候都会笑，笑得特别温柔呜呜呜。 　　——对对对，琛哥平时呆呆的主持人问什么问题都一个表情，只有提到清清的时候表情会变，感觉说起清清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啊啊啊前几天逃出生天的路透你们看了吗？琛哥绝对穿了清清的衣服！！就是这件夹克衫，和之前慢半拍花絮里12分36秒清清穿的绝对是同一件！！ 　　——妈耶楼上宁就是列文虎克本人？ 　　——这件夹克衫我有印象！当时看花絮的时候我还在想这衣服不像剧组准备的，果然是清清私服！救命，琛哥也太招摇了就这么大大方方穿男朋友外套录节目吗？ 　　章清“噗哧”一声笑了，看了周南琛一眼，“其实是当时拍剧的时候，你硬要我穿你的外套的。” 　　“是吗？”周南琛说，“我怎么记得当时某人穿上以后一脸的满足和享受。” 　　“滚。”章清在被窝里踹了周南琛一脚，“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满脑子黄色废料啊？” 　　周南琛笑着搂住章清的后腰，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一起看手机屏幕。 　　——他俩真的太真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琛哥看清清的眼神真的和看别人不一样。 　　——当时知道配林应安的阿南就是琛哥的时候我人都疯了我靠，这么甜美的cp是真实的吗？我知道磕rps不该zqsg但听着广播剧我还是会忍不住哭出声……真的好希望他们俩是真的啊！如果是真的那这样的爱情也太完美了555 　　——姐妹我懂你。[难过][难过]我觉得他们应该就是从小到大关系很好的好哥们吧，我尊重他们的生活，但我觉得要是有一天他们其中一个官宣女友的话我会疯掉的…… 　　章清轻笑了一声，把手机还给了周南琛，“亏你一天到晚看这种东西还没疯掉。” 　　“感想如何？”周南琛拿过手机放在了一边。 　　“居然有这么多人在窥探我的生活，有点毛骨悚然。”章清摇了摇头，“看她们这么处心积虑地猜测我的恋爱状况又有点可爱，也有点感动。” 　　“她们猜错了不少。”周南琛轻笑。 　　“但大方向是对的。”章清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周南琛的胸口，“我说。” 　　“什么？” 　　“我觉得很幸福。” 　　章清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周南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心深处随着这句话变得柔软起来。 　　“怎么了？”周南琛揉了揉章清的脑袋。 　　“你知道吗？高一的时候，我其实想去隔壁楼跳楼的，但那天下雨，他们天台不开放，我才被迫选了你打工的那座商场的。” 　　“嗯。” 　　“如果当时隔壁楼的天台开放了，我就不会遇见你了。”章清说，“我也不会考上中戏，不会当演员，不会拥有现在这样的生活。我觉得遇见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奇迹。”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将章清抱得更紧了些，“我觉得你出名以后别的没什么，油嘴滑舌的功夫比以前高了不少。” 　　“滚蛋！”章清拿膝盖顶他。 　　“哎哟……别别别，疼。”周南琛一脸痛苦，“你顶到我那里了。” 　　“啊？”章清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不会吧，我没使多大力气啊。” 　　“没事，骗你的。”周南琛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去死吧！” 　　“哎——不行，疼，这回是真疼！” 　　“断子绝孙腿！” 　　…… 　　这一刻，章清真心希望时间能停下来，永远停在这个时候，永远停在这一刹那的幸福。 　　 第114章 　　这一晚上，虽然没有真睡在那个用树叶搭出来的摇摇欲坠的窝棚下，但习惯了现代都市生活的几个嘉宾都睡得不怎么样，一早起床在镜头前的憔悴也完全不是演出来的。 　　而坐船过来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和看热闹的乾坤等人神清气爽，与六个霜打的嘉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昨天晚上我都快被蚊子给吃了！”白马淮抱怨道，“这雨林的蚊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你们没带花露水吗？”乾坤诧异地说。 　　“花露水管个屁用！”墨猫愤怒道，“点蚊香都熏不死，一个个还活蹦乱跳跟打了兴奋剂似的！” 　　“蚊子品种不一样吧。”章清连连打着哈欠，他昨晚睡的时间也短，但主要不是因为蚊子。 　　岑商看了看墨猫胳膊腿上的一片红包，啧了两声，“太可怜了，我们住的酒店一只蚊子也没见着。” 　　“找打是不是？”墨猫撸起袖子露出全是红包的拳头威胁。 　　“咱都睡一样的帐篷怎么就你被咬这么多口。”尹菱笑嘻嘻地揽住墨猫肩膀，“看来是细皮嫩肉的很好吃啊。” 　　岑商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不悦地看向尹菱搭在墨猫肩膀上的胳膊。尹菱大概是注意到了这目光，但她不但没放手，反而冲岑商抬了抬下巴，“你一副很想尝尝的样子嘛。” 　　岑商猝不及防，一下子红了耳朵，嘴巴开合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墨猫更是整张脸通红，用力甩开了尹菱，“说什么呢！你、你开玩笑也有个度！” 　　刚好那边编导组的人也过来，喊着准备继续拍摄了，尹菱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两个人。 　　这一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该找碎片了，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这件事。 　　在一切都由剧本写好的这档真人秀中，唯一真实的就是这个游戏规则。 　　孔忆山虽然没有来现场，但整场游戏规则都很有他的风格。不公开的谜题，心知肚明的竞争，只有一位赢家的规则。 　　在这种环境中，大家似乎都会被激发出潜在的斗争欲，就连尹菱这种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对这场游戏认真起来了。 　　“这样，我建议咱们今天白天就分头探索这片岛屿吧？”露雨跃跃欲试地建议，“这样速度更快，节省时间。” 　　“不行。”墨猫一眼就看穿了露雨的计谋，“这岛这么大，一个人行动肯定会有危险的，咱们至少得两人一组行动。要是遇到麻烦，还能互相搭把手。” 　　“我同意。”章清说，“那我就和阿琛一组……” 　　章清话还没说完，就被尹菱打断了，“哎，那可不行！你们两个人关系那么好，谁知道你们俩凑在一块会不会算计我们啊？” 　　全场也就只有尹菱敢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章清的计谋也被识破，多少有点恼羞成怒，“好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来？” 　　“我觉得分组还是要分的，但是不能彼此熟悉的在一组。”尹菱把章清和周南琛拉开，“这样，我和钱子墨一组，周南琛和露雨一组，章清和白马淮一组。” 　　“白马淮是章清的粉丝哎，他们俩一组还不是一样？”露雨提出异议。 　　“不会的不会的。”白马淮连连摆手，“就算我想跟着清哥混，清哥也得不嫌弃我啊。” 　　这家伙，倒是怪有自知之明的。 　　“那要是没有反对意见的话，咱们今天就这样安排咯？”尹菱问。 　　大家互相看看，似乎都没什么可反对的理由了，便同意了这个计划。 　　白马淮这一路上嘴巴就没消停过，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诉说他对章清的喜爱。 　　“你在《密案》里的演技真的绝了，我把有你出场的集数都反复看了好几遍。我当时就觉得怎么能有人把一个人物的两面性演绎得这么出神入化……还有《慢半拍》的陈涵我也很喜欢，可惜出了陈楼的事最终没能播出，实在是太遗憾了。哎对对对，你和阿琛那个叫《应许之地》的广播剧我也听了，那个是不是讲同性恋的啊？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章清的步子突然停下来，害得白马淮差点一头撞上去，“怎、怎么了清哥？” 　　“有香蕉，要不要摘点回去？”章清抬头指了指树梢。果然，这是一棵香蕉树，树上挂着的大部分还是青绿色，但也有几根橙黄橙黄的已经熟了。 　　“好好好，清哥你别动，放着我来！”白马淮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爬树，章清还没来得及阻止，白马淮的脚下就一打滑，出溜下来了。 　　“嘿，我还不信这个邪了。”白马淮呸呸往自己掌心吐了几口唾沫又继续爬，这回使上了吃奶的劲儿，还是没能斗得过地心引力。 　　看得出白马淮的笨拙有演技的成分，但他也是真的毫无运动细胞。章清叹了口气，“我来吧。” 　　白马淮还想在偶像面前逞逞英雄，然而连着失败三次也实在不好意思了，只好灰溜溜地让出位置来。 　　章清虽然也没爬过树，但演过一个调皮捣蛋的高中生，那段时间各种墙可没少爬，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上去，顺利摘到了香蕉。 　　白马淮站在树下眼睛都看直了，“清哥好厉害！哇塞，连爬树都这么6，太强了吧！” 　　章清一手抱着树一手举着几只香蕉颇有些无奈，再怎么说是人设，这夸的也有点太夸张了吧。这从头到尾都在无脑吹，到底是夸他还是黑他呢。 　　“我说啊，你也没必要这么夸张。”章清尽可能摆出个和善笑容，“你自己也很厉害啊，你——” 　　章清的话说了一半，突然被白马淮的一声惊呼打断，“清哥！小心！” 　　小心什么？ 　　章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上一松，手里的香蕉没了。他回头一看，一群猴子正在林间叽叽喳喳，他刚摘的香蕉就在其中个头最大的猴子手里。 　　“喂！”章清气得大喊一声，结果那群猴子窃笑两声转头就跑，其中几个还朝章清头上扔石头，打得他猝不及防，赶紧从树上滑下来。 　　看样子他们是不小心闯进了某个猴群的领地，这下只能认栽了。 　　却没想到，白马淮突然大吼了一声，捡起一块石头就往猴王方向扔去，“香蕉贼！还回来！” 　　猴王正忙着嘲笑章清，猝不及防被白马淮的石头打到了，立即愤怒地一蹦三尺高，吱嗷乱叫着指挥自己的部下朝白马淮去了。 　　雨林里的野生猴群凶猛得很，而且根本就不怕人，三五只猴子直接跳到了白马淮身上，抓着他的头发凶狠地叫着，一爪子就抓破了他的T恤。 　　白马淮把背上背的包拿在手里抡那些猴子，“把香蕉还回来！哎哟……别、不能抓脸！” 　　“白马淮！”章清一把拉住白马淮的胳膊，“快跑！” 　　“可是香蕉——” 　　“快！” 　　章清拽着白马淮一路往前狂奔，猴群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两个人以为自己马上要跑断气的时候，猴群停下来了。 　　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头看，那群猴子站在一棵大树上，生气地冲他们吼叫，但没有再追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别的猴子的领地，不敢追过来了。 　　章清累得双手撑着膝盖直喘，白马淮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疯了吗？”章清边喘边说，“你去招惹它们干什么啊？真被抓一下，染上什么传染病怎么办？毁容了怎么办！” 　　“可是，你好不容易摘到的香蕉被他们抢走了啊！”白马淮一脸的委屈。 　　章清一时语塞，“不就是两根香蕉嘛，这岛上这么大，找点吃的还不容易。” 　　“但是，”白马淮更委屈了，把头低下来活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章清费了半天劲才听清他后半句说的话，“那两只香蕉是清哥给我摘的……” 　　说着说着，白马淮的眼眶就红了，“我知道我没用，什么都干不好，不配跟清哥分在一组，所以我就想至少不能让清哥辛苦弄来的吃的被抢走啊！” 　　章清只能叹口气。 　　他们这些偶像团体爱豆出道的都很早，被粉丝包围的光环经常让人们忘了他们还只是半大的孩子。章清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大学里念书，根本没有接触过娱乐圈这些纷乱杂扰。 　　章清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白马淮的头，“没事，这么大一个岛，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弄。” 　　“……好。”白马淮吸了吸鼻子，情绪稳定多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四下张望了一圈，“哎，摄影呢？节目组的人……不会没跟上来吧？” 　　章清一惊，也连忙四处寻找摄像机，然而他们两个绕着附近走了一圈，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完了，真没跟上来啊。”白马淮的脸立刻就白了，“这怎么办？为了拍节目咱们手机可都是放在帐篷里的啊。” 　　“没事的，节目组有当地向导跟着，一会肯定就能找过来了。”章清安慰道，“咱们就在这附近歇一会，别走远了。” 　　“嗯，好。”白马淮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四处打量着，“这地方……还真挺偏的，这都到海岛边上了。” 　　章清顺着白马淮的目光往过望去，确实，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丛林的边缘，再往西走就是陡峭的悬崖，他们在这里已经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了。 　　……等等，海浪拍打礁石？ 　　章清突然回忆起昨天晚上自己拿到的那道谜题。 　　——巍峡击浪夕日现，青藤翠羽游梦间。 　　“不会吧……”章清喃喃自语着，朝悬崖附近走去。 　　“哎，清哥，你上哪去啊？”白马淮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我好像歪打正着找到碎片的埋藏地了。”章清边走边说，“应该就是这附近。” 　　“什么？”白马淮吃惊道。 　　“嗯。”章清掏出那张纸条又读了一边，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悬崖，笑了，“就是这里了。” 　　“你是怎么……这也太厉害了吧？”白马淮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了。 　　“你看。”章清把写着谜题的纸条递给白马淮看，“巍峡击浪夕日现，巍峡就是悬崖，击浪声就是咱们脚下拍打礁石的声音。” 　　“但是岛上不止这一处悬崖啊，你怎么知道就是这？”白马淮问。 　　“夕日。我觉得在这里就是它的字面意思，也就是夕阳。你往这边看，这边的悬崖是不是刚好有一处缺口，像个画框一样。虽然现在离黄昏还早，不过你可以想象一下。”章清说着，把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成一个框，对准西边的天空，“到时候，夕阳会像被镶嵌在悬崖边一样挂在这里。就这一点，岛上别的地方应该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白马淮恍然大悟，“那，后半句呢？” 　　“确定了大的地点，剩下的就好说了。”章清走到一旁，拽了拽一旁的藤条，“青藤肯定指的是这附近长得到处都是的藤蔓，翠鸟就是那种碧绿色的小鸟吧，咱们来的路上见过好多了。所以我刚刚就在想，这里该不会有那种小鸟筑的巢吧？” 　　章清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藤蔓爬了上去。果然，在这些盘根错节的藤蔓顶端，有个不起眼的鸟巢。 　　章清探头看去，鸟巢里没有蛋或是幼鸟，只有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被埋在一团干草叶下面。 　　“有吗？”在树下追问的白马淮声音比章清还激动。 　　“有！”章清笑了笑，把干草叶重新铺好，从藤蔓上滑下来，“不过咱们得等节目组过来，把找到碎片的过程重新录一遍才行。” 　　“哦，对哦！”白马淮一拍脑袋，“刚一激动都把这茬给忘了。” 　　“待会节目组过来补录，就说后半句是你解出来的。”章清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这样不至于把镜头都分给我。” 　　“这怎么行啊？”白马淮惊讶道，“明明是你自己解出来的，我怎么好意思……” 　　“你不也帮我赶猴子了嘛。”章清笑笑，“我估计你勇斗猴王的镜头节目组也没全拍到，就当我谢谢你的一点心意了。” 　　“那，谢谢清哥。”白马淮露出了个羞涩的笑容，随即，他的肚子“咕”地响了一声。 　　这时两人才察觉到肚子有多饿，他们从早上出发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好不容易摘到的香蕉也被猴子抢走了。 　　“要不，在节目组来之前，咱们先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吧。”白马淮建议。 　　“好是好，可这悬崖附近能有什么吃的啊。”章清叹了口气，跟着白马淮一块寻找起来。 　　“清哥！你来看这边！”白马淮趴在悬崖边喊道。 　　“怎么了？” 　　“这下面，好像有棵野菜。”白马淮气喘吁吁地抬起头，“但我胳膊太短够不着！” 　　章清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哪？我看看。” 　　“在这在这。”白马淮立刻指给章清看。 　　章清眯起眼睛，看到了白马淮所说的植物，“这好像不是野菜，是木薯一类的。” 　　“能吃吗？” 　　“嗯，应该吧。”章清跪在悬崖边，伸手去拔那株植物，“我也不太确定，拿回去给其他人看一下……” 　　章清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背后被猛推了一下，接着，手脚一轻。 　　他的大脑空白了零点几秒，接着浑身失重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他在坠落。 　　在章清的意识彻底消失前，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被人推下了悬崖。 　　 第115章 　　到了中午，分头行动的小组都陆陆续续回到了营地。尹菱和墨猫吵吵闹闹地斗着嘴，带回了几个椰子和一只野兔，正在激烈地争执在野外求生的时候吃保护动物到底是否违法。 　　“当然不违法了，这是……叫什么，哦对了，紧急避险！”尹菱肯定地说，“紧急避险的时候吃熊猫也不违法。” 　　“别小看我这个法学生啊？”墨猫恼火地说，“现在是紧急避险吗？现在是在录节目！别说熊猫了，连一只鹦鹉也不能抓！” 　　“那我说的是万一我们真在这里落难了……” 　　“那怎么可能！” 　　周南琛和露雨从海边的方向走来，手上拎着两条肥硕的大鱼。 　　“你们回来啦！”露雨兴奋地朝尹菱和墨猫招招手，“看我们带回来什么了？” 　　“哇塞，好大的鱼！”尹菱朝他俩竖起大拇指，“好厉害！” 　　“厉害的是琛哥啦。”露雨笑嘻嘻地说，“都是他插到的，我只负责在旁边加油。” 　　周南琛把一根带血的尖木棒扔在地上，扫视了一周却没发现恋人的身影，“章清他们呢？还没回来吗？” 　　“应该是没有。”尹菱四下看了看，“不知道找着什么好东西了，现在还不回来。” 　　“应该是找碎片去了吧。”墨猫不以为意。 　　“你们找到碎片了吗？”露雨问。 　　“你傻啊，找没找到也不会说出来的。”墨猫耸耸肩。 　　“啊哈哈……也是啊。”露雨摸了摸头。 　　“等清清他们一会儿吧。”尹菱伸了个懒腰，“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章清和白马淮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不行不行，我肚子已经要饿瘪了。”露雨可怜兮兮地趴在背包上，“要不咱们先开吃吧，说不定饭做好了，他们也回来了呢？” 　　“我赞同。”墨猫有气无力地举了举手，“再这么等下去，他们回来之前咱们就要先饿死了。” 　　“……嗯，好吧。”周南琛站了起来，“我去生火，你们把鱼洗一下。” 　　一群人立刻来了精神，纷纷站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工作人员突然冲到了镜头前面，拼命冲摄影师打手势，“暂停一下，暂停一下！” 　　编导走了出来，“怎么了？” 　　几名工作人员搀扶着浑身脏兮兮的白马淮从树林里走出来，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淮！你怎么了？”露雨连忙跑过去，“受伤了吗？怎么回事？” 　　白马淮摇摇头，“只是皮肉伤，没关系的。” 　　“等等，你不是跟默儿一组的吗？”乾坤扒开几个人挤到前面去，“默儿……章清呢？” 　　“对啊，清清呢？”尹菱也急忙问，“到底怎么了？” 　　“清哥……”说到这里，白马淮的眼眶一红，豆大的泪水往下掉，“我们找食物的时候被一群猴子追着跑了好远，等我回过神来，清哥就不见了。” 　　“那一段路的地形太复杂了，摄像师傅一时没追上，跟丢了。”一个工作人员解释说，“后来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白先生，却怎么也找不到章先生了……” 　　“也就是说，章清现在还一个人不知道在岛上什么地方？”编导问。 　　“是……” 　　“饭桶！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编导勃然大怒，“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能跟丢了！你们不长眼睛的吗？” 　　编导的话还没说完，周南琛突然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阿琛！” 　　“琛哥，你干什么去！太危险了，快回来！” 　　- 　　章清从昏迷中醒来，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盯着视野里的一大片蓝天，脑袋反应了好几秒，才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悬崖边被白马淮推了下去，这么高的悬崖，居然没有死？ 　　接着他缓缓地转动了一下头部，发现自己并没有远离悬崖——他被摇摇欲坠地挂在了一棵斜长在悬崖边的树上，身下就是万丈深渊。 　　往上望，悬崖的顶部离他大约只有不到两米，假如脚下能有个坚实的立足点，说不定就能爬上去。 　　章清试着动了动四肢，然而右脚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很可能是扭到了。并且随着他四肢的晃动，挂住他的这棵树也随着摇晃起来，并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章清不敢再动，喘息着看向头顶那片触手可及的崖顶。 　　他又试着大喊救命，但很快又意识到这么喊下去先来的不一定是人还是野兽。 　　绝望感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大半天没有进食过的身体此时此刻也处在崩溃的边缘，不知何时，章清的意识再度消失。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听到崖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喊着他的名字，过于熟悉以至于他差点以为是在做梦。 　　“章清！你在哪儿？”周南琛的声音近在咫尺，“清！听到就回个话！” 　　章清猛地睁开了眼，希望重新充溢了胸膛，“周南琛！我在这！” 　　周南琛猛地停下了，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你在哪？” 　　“我在你脚下！”章清吼道，力气过大以至于承重的树枝又发出一阵危险的咔嚓声。 　　不一会，周南琛的头就出现在了崖顶上。他看到章清的一瞬间先是猛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看到岌岌可危的树枝，那口气又吊了上去。 　　“你先撑住！我先用信号弹通知他们！”周南琛大喊。 　　“好！你……快一点！”章清费力地说，“我觉得，这根树枝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周南琛手忙脚乱地打开背包翻找着里面的信号弹，然而就在这时，从章清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可怕咔嚓声。 　　支撑着章清的树枝一下子折断了大半，腰下猛地一悬，章清慌忙伸手，却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一瞬间，章清只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要死了？ 　　我才25岁，还没拍过名导演的电影，还没和陈坤演过对手戏，今天就要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交代了？ 　　就在这时，章清的手腕猛地一沉——他的手被抓住了。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海浪拍击礁石的样子宛如地狱深处的血盆大口；抬头一看，周南琛正奋力地拽住他的手。 　　“我抓住你了！”周南琛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别怕，我抓住你了！” 　　然而当前的形势依旧不容乐观，章清的身体悬在半空中，脚下没有丝毫能够借力的东西，而周南琛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才勉强抓住了章清的手，这个姿势几乎无法使力。 　　周南琛使出吃奶的力气尝试了好几次，除了两人相握的手越来越滑之外，没有任何进展。 　　“信号弹，你还能拿得到吗？”章清喘息着询问。 　　“不行，刚才滚到边上去了。”周南琛用力握紧章清的手，“让我再试一次，一定……把你拉上来！” 　　章清的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就这么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你哭什么？”周南琛满是汗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小哭包，一会就回去了，有什么好哭的。我们抓到两条大肥鱼，都等你回去一起吃呢。” 　　“你放手。”章清的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流，“你这样不但拉不上来我，还会把自己扯下去的。” 　　章清的手又往下滑出了几分。 　　“不行。”周南琛从后槽牙里挤出两个字。 　　“快点！”章清哽咽道，“再这么下去我手都要断了，你他妈给我个痛快行不行！” 　　“我不会放手的！”周南琛吼道。 　　此时此刻，章清反而觉得自己格外冷静，仿佛灵魂出体，在头顶注视着悲惨的自己，“周南琛，你听着，我爱你。”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啊，像只落水的小狗似的。 　　“我爱你，所以你要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别把我忘了，但也别一直记得。有空的时候，稍微想起一下就可以了……” 　　“闭嘴！！” 　　在章清的印象中，周南琛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吼他。周南琛的手臂因为用力而暴出青筋来，眼眶也通红，泛着血丝。 　　“我说了，我不会放手的！” 　　章清终于在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对劲。 　　同时，他注意到周南琛的上半身在刚才拉拽的过程中，已经大半探出悬崖外了。但他不但没有往回，反倒更努力地朝前探出身体。 　　“你要干什么？！” 　　周南琛没有回答，他的双脚突然用力向前一蹬，双臂顺势抱住了章清。 　　在后来章清的记忆中，那一刹那仿佛电影中的定格镜头，被无限放慢放缓。 　　他甚至能记得周南琛当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修剪过的眉毛、挺拔的鼻梁上细密的汗珠、被风吹乱的刘海，以及那双眼睛。 　　毫无恐惧，也没有悲伤，清澈而透明，只映着悬崖间的风景和章清的面容。 　　就好像这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彼此。 　　随后，他们如同两颗流星，飞快地向下坠去。 　　- 　　“找到了吗？” 　　“西边没有，你们呢？” 　　负责东边的队伍摇了摇头，也是一无所获的表情。 　　“还没有找到吗？”尹菱焦急地走过来。 　　“没有。”乾坤替工作人员回答了，“我们差不多已经把整座岛翻遍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阿琛呢？阿琛也没找到？”墨猫追问。 　　乾坤摇了摇头，岑商接着他的话说，“琛哥走之前说他一找到清哥就会发信号弹，如果到了晚上还没找到，也会发信号弹给我们。” 　　“但是现在已经黄昏了啊，他还没发信号弹啊！”尹菱急得直跺脚。 　　一众人都愁眉不展，节目组编导更是气得一直大骂手下。 　　尹菱深吸了口气，建议道：“要不然还是报警吧。” 　　这话一出，突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最先开口的是编导，他一边搓手一边赔着笑脸。 　　“其实吧，你也不用那么担心。这座岛说是无人岛，其实经常有当地人来岛上砍树采摘，而且根本没有任何大型野兽，顶多有两只野兔。我估计他们俩就是在林子里迷路了而已，晚上说不定自己就找回来了。” 　　“迷路？”尹菱压着怒火说道，“这座岛一共就这么大，迷路会迷到天上去吗？这很明显就是出事了！” 　　“我也支持报警。”墨猫说，“这很明显已经超出我们自己的处理范围了。” 　　“你们是不是傻啊！”露雨突然大喊起来，神情里带着丝癫狂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报警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节目也没法开播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节目？”尹菱火冒三丈，“现在可是人命关天！” 　　“谁让他自己走丢了呢？你没听编导说吗，这岛上安全得很，根本就没有野兽！”露雨声嘶力竭，“我绝对不同意报警！你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你自己找他们去！” 　　“哎，好了好了。”白马淮赶紧跳出来劝架，“露雨你别对菱姐那么凶，关心朋友也没什么错啊。不过菱姐，我也觉得你不用过度担心啦，节目组拍摄之前也是做了很多调查的，不会真的出什么意外的……说不定他们俩就是不想录节目，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卿卿我我呢。” 　　白马淮自以为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却没想到尹菱的表情变得更可怕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到了白马淮面前，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衣领。 　　“你干什么？”露雨惊呼。 　　“听好了，不管你嘴上说着多喜欢，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尹菱的眼睛里简直要射出火来，“所以别在那开什么自以为是的玩笑，把你那张喋喋不休和稀泥的臭嘴给老娘闭上！听见了吗？” 　　白马淮被尹菱突然的变脸给吓了个半死，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拼命点了点头。 　　尹菱一把松开了白马淮，转向了旁边的编导，编导被她这么一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我再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还没有找到他俩，必须报警，没得商量！你们要是敢把这件事压下来，出去以后就等着被我的律师告到破产吧！” 　　编导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没问题，没问题！都愣着干什么，快去继续找啊！” 　　一群工作人员立刻又兵分几路，往不同的方向找人去了。 　　等人都走开之后，墨猫惊奇地赞叹：“卧槽，菱姐，你可太牛逼了。” 　　可没想到，尹菱一把抱住了墨猫，肩膀一抽一抽的，没多久墨猫就感到自己的胸前湿了一片。 　　这下墨猫慌了，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好僵硬地拍拍尹菱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现在只能祈祷，至少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尹菱带着哭腔说，“他们如果在一起，清清至少没那么容易放弃希望。” 　　“他们肯定没事的。”墨猫的心里也一阵难受，于是用力拍了拍尹菱的后背，“他俩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116章 　　章清是被冰冷刺骨的海水给冻醒的。 　　他迷糊中睁开眼，发现周南琛正一手抱着他，一手奋力地向前划水。夜幕下的大海宛如黑暗构成的巨兽，海浪不断拍过来，他们就像纸做的小船，随时都会被巨兽吞噬。 　　章清呛了一口海水，咳了半天才费力地动了动嘴唇：“琛……” 　　“你醒了？”周南琛喘息着，将章清冰冷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别担心，看到前面那个山洞了吗？我们只要到那边，就没事了。” 　　章清胡乱点了点头，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估计周南琛也看不到。于是他也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游，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手摸到了岸边的礁石。 　　“上去！”周南琛吼了一声，章清就感到后背被强劲的力道推了一把，接着他整个人被托出水面，身体挨到了坚实的地面。 　　紧接着，黑暗中又是哗啦一阵水声，章清听得出周南琛也紧跟着上来了。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你还好吗？”章清先开了口，出口的声音异常嘶哑，并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我没事，你怎么样？”周南琛的声音紧张起来。 　　“我……没事，咳咳咳。”章清大口喘息着，“呛了几口海水，还活着。” 　　周南琛长舒了一口气，又重新倒下去休息。大约过了几分钟，章清听到周南琛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啪”的一声轻响，四周亮了起来。章清转向周南琛的方向，看到他手上拿着节目组分发的那支放水手电筒。 　　“没想到真能防水。”周南琛从地上爬起来，“在这里等我一会。” 　　章清没什么力气追问，只“嗯”了一声，看着周南琛越走越远，没多久就再度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南琛已经回来了，不仅回来，甚至还升起了一堆篝火。冻得透心凉的章清忍不住扭动身体往篝火的方向蹭了蹭。 　　“来，把衣服脱了。”周南琛抱过章清，耐心地一件件帮他把湿透的布料从身上剥下来。 　　“你是怎么——”章清有气无力地任他摆弄。 　　“手电筒和打火机我都带在身上，没装包里。”周南琛说，“这个山洞外面有一些枯死的藤蔓，我拿来烧了。” 　　章清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你知道吗，要不是我现在没力气，非得揍得你掉几颗牙不可。” 　　周南琛没说话，只是继续帮章清往下脱衣服。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就那么想送死？生命这么美好它就一点不值得你眷恋一下？” 　　“咱们俩现在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周南琛把章清的外套铺在篝火旁边烤着。 　　“那是咱走了狗屎运，居然没撞在山崖上也没撞在礁石上，也没被海里的鲨鱼生吞活剥。”章清没好气地说，“你他妈就那么想跟老子殉情？” 　　“嗯。” 　　章清瞪大了眼睛，抬起腿就是一脚，“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周南琛一把按住他的脚踝，语气强硬地说：“说多少遍都可以，我不会放手的。让我放手，还不如让我跟你一起死。” 　　今天的周南琛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气态度都前所未有的强硬。 　　章清的眼眶又湿了，他用另一只脚踹了周南琛胸口一脚，“疯子！” 　　周南琛却轻描淡写，“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抬脚，脱裤子。” 　　章清懒得再和他吵架，由着他扒了自己裤子，连着湿透的内裤也脱了下来。 　　章清看了眼同样赤条条的周南琛，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们的救援要是派无人机下来拍到这一幕，咱们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周南琛忙着把两个人的衣服支在篝火边烘烤，没理会章清的玩笑。 　　“我说，你生气了吗？” 　　“嗯。”周南琛回了他个鼻音。 　　“为什么啊？” 　　周南琛回头看了章清一眼没说话，那眼神几乎称得上是瞪。 　　这么多年基本没见过周南琛生气的章清突然觉得非常有意思，一时间特别想逗他。 　　“是不是白马淮总凑我边上，你吃醋了啊？”章清拿脚挠挠他的手掌心，“你早说啊，你只要跟我说，我立马就把那孙子骂个狗血喷头……” 　　周南琛握住章清的脚，从他脚掌的热度判断，章清现在烧得不低。 　　“你到底是怎么摔到悬崖下面去的？” 　　章清沉默了一会才说话，“不是摔的，是被那孙子推下去的。” 　　“哪孙子？” 　　“白马淮。” 　　周南琛惊讶地挑起眉。 　　“没想到吧。”章清笑笑，“我也没想到，还不到20岁的小伙子，演技都能拿奥斯卡了，前途不可估量啊。”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周南琛皱起眉。 　　“那怎么办。”章清嘟囔着蜷缩起身体，“我快冻死了。” 　　周南琛抱住章清，把他滚烫的身体尽可能地搂在怀里，“这样好一些吗？” 　　章清含糊地“嗯”了一声，把头靠在周南琛的胸口，“你又救了我一命。” 　　“这是你老公该做的。” 　　“但是咱俩可能还是会死在这儿。”章清拿手指头在周南琛胸口画圈圈，“几百年以后，后人挖掘古迹在山洞里发现一对相拥而眠的骸骨……” 　　周南琛“啧”了一声，“好不容易活下来，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周南琛早就发现，章清越是害怕的时候，就越是话多。 　　“这不是苦中作乐嘛。”章清闷笑两声，“不过我也不是很想苦中作乐……我比较想苦中做爱。” 　　冷笑话大师如周南琛也被章清的烂段子噎到了，“别闹，等衣服烤干了你赶紧穿上睡觉。” 　　“我想做。”章清不依不饶，凑到周南琛跟前吻他。 　　周南琛推开他，“你是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吗？还天天发情啊。” 　　“我怕我明天早上就见不到你了。”章清的眼眶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周南琛叹了口气，伸手拂去他的泪水，“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说着，周南琛俯身把章清放平。篝火在他们身边静静地燃烧，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不远处就是海，在黑暗的笼罩下拥抱着整座悬崖。 　　“你一根指头都不要动，我来就好。”周南琛低沉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章清耳畔带来一丝痒意。 　　“这么专业，多少钱一晚上啊？”章清咯咯笑。 　　“贵着呢。”周南琛弯下腰，“你就好好享受吧。” 　　刺激来得很快，做过这么多次都没在床上害羞过的章清此时此刻却突然有些羞耻，拿胳膊挡住了眼睛。 　　谁都没有说话，章清在这温柔的快感里上下沉浮着，不知道何时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 　　章清做了个很久以前的梦。 　　那是他才刚上高一，对周南琛的了解还仅仅是个名字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孩子所能想到的最叛逆的举动，也就是一群男生背着老师去酒吧狂欢了一个晚上。 　　章清为了跟同班同学打好交道，这种聚会一般都会去。可现在想想，那种场合会见到周南琛，其实是件挺奇怪的事情。 　　章清高一的时候是班委，又跟大部分男生打成一片，所以那天很多人来跟他喝酒。 　　青少年喝酒基本就是胡闹，一群正发育的青春期男生凑在一起，狗嘴也吐不出什么象牙，从班花的欧派聊到隔壁英语老师的屁股。 　　喝高了就开始勾肩搭背，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吹牛皮。到后来牛皮都吹完了，就开始拉帮结伙地划拳。 　　章清也喝了不少，酒精一上头，就跟着男生们一起胡闹。 　　一开始只是剪刀石头布，后来升级到猜谜，又升级到成语接龙，惩罚内容也从罚一杯酒越变越离谱，到章清输的时候，男生们已经在起哄亲嘴儿了。 　　他们把章清和另一个输了的胖男生往一块推，“愿赌服输啊，愿赌服输！亲一个！” 　　其他男生也都围在边上吹口哨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胖男生被一把推到章清面前，满脸都是窘迫，“不是，我……” 　　“我操你们也太残忍了吧！”一个男生大笑，“这让章清怎么下得去口啊。” 　　“完了，章清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孙肥仔，你要毁掉未来校草的一生了。”另个男生幸灾乐祸地鼓掌。 　　姓孙的男生满头大汗，窘迫得似乎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嘴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章清大抵是喝高了，听着这些嘲笑的话语，胸口升起一股无名火，也不知道哪来的叛逆，他拽过那个男生，响亮地在他额头上吧唧了一口。 　　“怎么样，可以了吧？”章清转头看向他们。 　　大概是都没想过章清真的上嘴亲了，一群男生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靠，你还真下得去嘴啊！” 　　“我刚刚可拍照了啊，以后你交了女朋友我就把照片给她看！”一个男生高举着手里的手机。 　　“拍呗。”章清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以后找男朋友。” 　　没人把章清的话当回事，话题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地方了。再后来，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章清实在闹不动了，拖着沉重的腿一屁股在酒吧角落的沙发上坐下了。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章清才意识到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人。 　　那是个个头很高、手指修长的男生，虽然他低着头，但仍然掩盖不了凌乱发丝下的俊美面容。 　　这个男生很奇怪，从刚刚起就完全没参与过任何互动，只是自己坐在角落里，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接着，像是感受到了章清投来的目光，他抬起了头。 　　“你画什么呢，闷骚。”喝高了的章清笑嘻嘻地靠过去，拿胳膊肘搡了一下他的肩膀，“来聚会都不好好玩。” 　　男生倒也不扭捏，斜过本子让章清看上面的画面。 　　章清眯起眼睛一看便愣住了，他画的是这家酒吧，室内的装潢、光影、胡闹划拳的高中生就在这么简单的几笔勾勒中栩栩如生。 　　画面的正中间是章清，他微眯着眼，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非常帅气。 　　“你画得可真不错。”章清冲男生竖了个大拇指，“不过为什么只有我是正面啊？” 　　章清指了指画纸，背景里的男生们虽然谈笑风生、神态各异，但无一不是背影。只有画面中央的章清正对着镜头，扬起的发丝仿佛即将从画面中走出来。 　　男生看了看自己的画，轻笑了一下，“因为……我觉得你看起来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章清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你开玩笑吧。” 　　男生扬了扬下巴，点了点正躺在酒桌上撒泼耍赖的男生，“他叫什么名字？” 　　“呃。”章清按着抽痛的太阳穴，“李……不对，张……” 　　男生笑了。 　　男生毫不掩饰的笑意一时间让章清很恼火，他夺过男生的本子，毫不客气地撕下了那张速写。 　　“哎——”男生伸手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你干什么？” 　　“没收。”章清把那张画折了两折，“我同意你画我了吗？我跟你说，你这种行为跟偷拍根本就没有区别！” 　　男生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章清看着更生气了。 　　“我都不知道咱们班上还有这种小人啊，嗯？”章清挑起眉毛，晃了晃折起的画纸，借着酒劲儿挑衅道，“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画未来校草的画像，你丫是不是同性恋啊？” 　　男生抬起头看了章清一眼，神色依旧平静，“是吗？我记得有人明明刚当着全班男生的面说自己以后要找个男朋友的。” 　　章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大声地“喂”了一句。 　　男生转过头来，刚想问他“干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嘴唇就被堵住了。 　　章清吻了他。 　　酒精醉人的香味顺着唾液传递过来，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章清终于离开了。 　　周南琛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章清朝他嘿嘿一笑，似乎觉得自己扳回一局，颇为得意的样子，“我看你就不错，以后我找男朋友，就找你这样的。长得帅，还不叨叨，就是闷骚了点，以后可以……”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周南琛转过头，发现章清已经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酒吧里闪烁的光晕打在少年的脸颊上，他的呼吸均匀沉稳，纤长睫毛微微颤动，熟睡的模样与七年后别无二致。 　　 第117章 　　早上，章清是被海鸥的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愣了好久的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昨晚淹没在一片漆黑中的山洞，现在变得亮堂起来。章清的身边堆着昨夜燃尽的篝火，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在身上了。 　　章清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他刚想站起来，却发现右脚腕一阵钻心的疼，这才想起自己掉在树上的时候脚腕就扭了。 　　昨天晚上因为太累了感觉不到，现在倒是一动就钻心的疼。 　　章清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南琛不在山洞里。他站起身扶着洞壁单脚跳了几下，找到一根破木枝，拄着它一瘸一拐地往洞口走去。 　　阳光有些刺目，章清抬起胳膊挡了下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夜幕下那样狰狞的大海，此刻却安详而沉静，浪花拍打在礁石上扬起雪白的泡沫。 　　远方，白云与海平面接壤，海鸥在两种蓝色间浮动徘徊着，叫声传得很远。 　　周南琛站在一块礁石上，赤裸着上半身，裤腿高高挽起，手里拿着根削剪的木棒，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海里。 　　一个浪拍打过来，周南琛猛地把手里的木棍往下一戳，那一小片水域翻起一阵猛烈的水花。周南琛耐心地等着，直到水花不怎么翻起才抬起木棍。 　　木棍的尖端插着一条银白色的鱼，鱼鳞在光线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周南琛！”章清喊道。 　　周南琛回过头，笑了，把穿在木棍上的鱼取下来，炫耀似的朝章清晃了晃。 　　“周南琛，你丫的骗我！”章清喊道。 　　“什么？”距离太远，周南琛没听清。 　　但章清也不再重复了，只是看着他笑。 　　于是周南琛一手拎着鱼，一手拿着木棍，跳过了几块挨在一起的礁石，朝章清喊：“接着！” 　　章清猝不及防，把拐杖扔到一边，伸出双手来接。下一秒，鱼掉在了他的脚边，挣扎着扑腾尾巴。 　　“你他妈根本就没想扔给我吧！”章清瞪他。 　　周南琛笑着跳下水，像条鱼一样从水里游了过来，邀功似的在章清脚下冒出头，“怎么样？” 　　章清看着他好笑，“你怎么跟只水猴子似的，这也是你小时候跟奶奶学的？” 　　“这是我小时候我爸在夏威夷教我的。”周南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滚蛋。”章清看着那张脸有点想一脚给他踹回水里。 　　周南琛笑着爬上岸，“你感觉怎么样？” 　　“屁股疼。”章清说。 　　“……”周南琛一阵无语，“我昨儿晚上根本就没进去，你哪儿来的屁股疼？” 　　“好吧。”章清噗哧一声笑出来，“就是想逗逗你。” 　　“问你正经的呢。”周南琛也不跟他多啰嗦，额头抵上了章清的额头，“至少烧退下去一些了。” 　　“我没事。”章清亲了周南琛脸颊一口，“就是脚有点疼，应该是之前扭到了。” 　　周南琛叹了口气，“你歇会吧，我给你弄吃的。” 　　“谢谢老公，老公真好。”章清捏着嗓子。 　　“滚蛋。” 　　章清咯咯地笑个不停，突然觉得心情很愉快。虽然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但却看到了周南琛的另一面。某种意义上，也挺值的。 　　周南琛到外面重新抱了一捆枯枝，生起火来，把插到的那只鱼洗了洗，重新串在木棍上，放在火上烤。 　　“所以，你说我骗你什么？”烤着鱼，周南琛突然开口。 　　章清笑了，“你这不是听见了吗？” 　　“快说。” 　　“我说。”章清调整了个姿势，靠得离周南琛更近一点，“我还一直以为当初谈恋爱是我追的你，结果你其实早在楼顶之前就看上我了啊。” 　　周南琛一愣，“什么？” 　　“忘了啊？我提醒你一下。”章清凑近周南琛，“开学，酒吧，还有某个人偷偷摸摸的画。” 　　周南琛先是愣了一会，随后“噗”的一声笑出了声，明显是想起来了。 　　“你等一下，章先生。”周南琛笑着说，“是我偷偷摸摸？也不知道是谁趁着酒劲强吻别人啊。” 　　“你闭嘴。”章清不悦地说，“我当时喝断片了，第二天睡起觉来什么都不记得了。问题是你怎么能这么多年了都不告诉我有这么件事啊？” 　　“你也没问过啊。”周南琛含着笑意说。 　　“操，我喝得亲妈都不认识了还问你？”章清踹了他一脚，“可以啊，你个渣男，要是我想不起来，你是不是打算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 　　周南琛笑着躲了躲，“不是，没有。我打算告诉你的，就是最近一直太忙了，想不起来。” 　　“你老实交代吧。”章清翘起二郎腿，一副审问的架势，“是不是从那时候就爱上我了？” 　　“是——”周南琛拖着长音，把烤鱼翻了个面。 　　“啊，太丢脸了。”章清把脸埋进双手掌心里，“我那时候怎么还能喝到胡乱亲人呢？你当时肯定被吓了一跳，觉得这人有神经病吧。” 　　“是被吓了一跳，不过没觉得你神经病。”周南琛笑了，“我不像你，我没对自己的性取向纠结过。所以我当时只是在想，我这辈子算是值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色狼！”章清笑道。 　　“好了。”周南琛把鱼从火上拿起来，吹了吹，“你把外面的焦皮剥掉，里面的肉嫩。” 　　章清接过烤鱼吹了半天，一咬就是一大口，“嗯……好吃！” 　　“趁热吃吧。可惜了，昨天我们插到的鱼比这大多了，又肥又大，你没吃上。” 　　“等着吧，看我上去以后怎么收拾白马淮这混蛋。” 　　周南琛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久以前的事了？” 　　“做了个梦。”章清把鱼肉咽下去说，“突然就想起来了。” 　　“既然是做梦，你怎么知道是真实记忆？” 　　“我太了解你啦。”章清笑道，“那副低头画画的痴迷样，开口就让人接不上话的嘴……最重要的是，你画我画的那么好看，我自己哪梦得出来。” 　　周南琛咂了一下舌，“有人还说我油嘴滑舌呢。” 　　“哎，我可是认真的。”章清不满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我当时完全被你的那幅画给惊艳到了，从来没想过一个高中生能把人画得这么传神。我想，不行，这小帅哥以后就是当代伦勃朗，我不能让这种天才小帅哥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到时候等他出了名，我还能跟别人吹牛——看，我跟大画家亲过嘴儿！” 　　“是是是，快吃你的鱼吧，一会儿都凉了。”周南琛从篝火边站起身，搓了搓大腿。 　　“你要干什么去？你不吃吗？”章清把手里的烤鱼举给他。 　　“我去看看有没有能呼救的地方，顺便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吃的。”周南琛走出了山洞。 　　章清沉默下来，注视着周南琛走远。 　　有时候周南琛自以为他的情绪总是掩饰得很好，其实章清早就注意到，每当他想要掩饰自己的负面情绪时，就会有搓腿这样的小动作。 　　然而，周南琛的调查进展得并不顺利。他们所在的这个山洞恰好是嵌在崖壁里的，从崖顶根本不可能看得到。而山洞离崖顶的距离又太远，在没有信号弹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让岸上的人注意到这里。 　　甚至有可能他们已经搜索过这里好几次却无功而返了。 　　而且最要命的问题是，淡水。 　　之前在岛上，他们所有人喝的都是节目组准备好的矿泉水，而现在他们两个流落在海边的山洞，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什么都没有。 　　早上刚醒来时那种还不错的感觉很快就随着缺水而消失殆尽，章清没多久又陷入了意识的昏迷。 　　再度醒来时，周南琛坐在他身边把玩着那把小刀，天空阴沉沉的，所以章清一开始还以为到了晚上。 　　“我睡了一天吗？” 　　“没有，是阴天了。”周南琛的面色并不比章清好到哪里去，皮肤苍白，嘴唇因缺水而干涩，“也就是说，一会很可能会下雨。” 　　如果有雨水，他们生存下来的可能性就提高了不少。章清强打起精神来冲周南琛露出一个笑容，“那太好了。” 　　“你再睡一会也没事，一会我去接水。”周南琛晃了晃手里半个干枯的椰子壳。 　　“你从哪弄来这个的？” 　　“就在那边的礁石。”周南琛努了努嘴，“随手捡的。” 　　“别撒谎。”章清握住了周南琛的手，那上面布满了细密带血的小伤口，“你在刀子堆里捡的不成？” 　　“……”周南琛沉默了一阵，“我想试着爬一爬悬崖，不过还是太难了，上面的枯藤根本抓不住。不过有一回摔下来，发现有个椰子壳也一并掉下来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什么因祸得福！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章清心疼地握紧了周南琛的手，后者吃痛地轻呼一声。 　　“尝试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周南琛说，“咱们这不是就有个碗了。” 　　章清叹了一口气，把头靠在周南琛的肩膀上，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画画呢？” 　　周南琛一愣，笑了笑，“反正我现在也不画了。” 　　“我不管你现在，我就想知道你当初。” 　　周南琛很久没说话，一时间只听得到洞外汹涌的海浪和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章清以为周南琛又要避开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开口了。 　　“一开始，我只是……很困惑。” 　　“什么？”章清没明白。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经常很困惑，为什么人们总是注意不到那些美丽的景象。”周南琛说，“天空、街道、有时候是一片叶子，有时候是一只停在夕阳下的麻雀……我很困惑，因为大人们经常目不斜视地从这些景色旁边走过去，有时即便我指给他们看，他们也看不明白。” 　　章清眨了眨眼睛。 　　“所以小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种超能力，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由于我妈一直说我是从垃圾桶旁边捡来的，所以我当时非常自信，觉得自己是流落在地球的外星人。”周南琛轻笑一声，“后来，我开始尝试给’低等‘的地球人做翻译，我把我看见的那些景色画在纸上，拿给我爸爸看。结果他看了以后非常高兴，直夸我画得好看，还到处拿给别人炫耀。那之后，我对画画这件事就变得非常有信心，我觉得我是全宇宙最好的翻译家。” 　　章清听得忍俊不禁，“是，你是全宇宙最厉害的小外星人。” 　　“那时候画画真的很开心，因为我以为画画是一件可以让自己和别人都幸福的事。但现在我发现，它除了能给我周围的人带来厄运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怎么可——”章清开口就想反驳，却被周南琛打断了。 　　“我爸，很支持我画画。”他说，“他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绘画天才，所以小时候就给我买了一大堆颜料和画笔，还请了怀水很有名的绘画老师给我一对一辅导。但是，我们家里的条件并没那么富裕，所以为了这些额外的开支，我爸就不得不去接一些又远又危险的活。如果我不画画，他就不会像这样客死他乡。” 　　章清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你爸爸是希望你以后越来越好，而不是——” 　　“那我妈的事呢？”周南琛打断了他，“如果我当时不是在画画，我妈很可能不会死，你总不能否认这个吧？” 　　“医院不是说了，就算当场发现救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吗？”章清稍稍拔高了些声音，“再说了，他们的事早就过去了。你非要用过去的悲剧把自己的现在也束缚住吗？你现在是和我在一起，我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妈！” 　　“就是因为我不画画了，我才能再遇见你的！”周南琛突然站了起来，冲章清吼道，“我才能当你的造型师，和你在一个剧组，站在你身边！” 　　章清一时间耳朵嗡的一声，脑袋也有些发懵。 　　“我就是因为不再画画，才能留在你身边的。”周南琛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崩溃，“如果我继续画画，甚至都没法再遇到你。” 　　章清的大脑一片混乱，但凭直觉他还是觉得周南琛的逻辑哪里出了问题。 　　周南琛的后背靠在洞壁上，颓然地慢慢下滑，直到坐在地上。即使在阴云密布的微弱光线下，章清还是看到周南琛的脸颊上亮晶晶的一片。 　　他哭了。 　　“你生日那天问我有没有害怕的东西，还记得吗？”周南琛轻声说。 　　“记得。”章清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仿佛梗了一团棉花。 　　“我有。我害怕我爱的人离我而去，我害怕孑然一身地活在世界上。”周南琛抬起头，看向章清，“我害怕跟不上你，害怕会被你抛在身后。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疯掉的。” 　　他终于知道周南琛话里的问题究竟出在哪了。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幸福不应该以失去幸福为代价。绝不可能。 　　 第118章 　　沉默中，惊雷先开了口。随着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不愧是热带地区，倾盆大雨说下就下，连声招呼都不打。 　　周南琛站起身去山洞外面接水，章清叹了口气，依靠在洞壁上闭目养神。 　　下了一场暴雨后，情况变得好了很多。他们暂时解决了缺水的问题，这样一来，等到救援的可能性便越来越大了。 　　只是周南琛再也没提过那次争吵的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流落海边的第三天，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周南琛醒来时，天还刚蒙蒙亮，从山洞里往外望去，一丝微弱的红光勉强照亮了海平面。一只海鸥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去，叼起一条鱼飞走了。 　　周南琛忍不住轻笑出声，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想搂住身边的人，却摸到了一手冰凉。 　　周南琛一惊，立刻翻身坐起来，原本章清躺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章清？”周南琛站起身，先是在整个山洞里找了一圈，又跑出山洞在附近的礁石处看了一圈，然而哪里都没有章清的影子。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 　　- 　　露雨本来是想先回岸上的，但被白马淮苦口婆心地劝住了。 　　“清哥和琛哥还生死未卜，你就这么一个人先回去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于是露雨也只好满腹怨气地和其他人一起呆在岛上等着救援消息。 　　墨猫原本想把这事打电话告诉端木柔，但尹菱大概是怕端木柔担心，所以一直说“再等等吧”。 　　然而她虽然这么说，却是一群人里最着急的那个，几乎隔一个小时就要出去问情况。 　　“还没找到吗？”尹菱抓住一个工作人员就问。 　　“很遗憾，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工作人员大概是被尹菱揪住询问的次数多了，头顶都开始冒汗。 　　“都已经两天半了！”尹菱气得直跺脚，“都说了应该报警应该报警，你们为什么还不报警！” 　　工作人员一脸为难，“可是这、我们也说了不算啊，你还是得去问那边的孔先生……” 　　“怎么了？”工作人员话说到一半，孔忆山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了起来。 　　孔忆山的衬衫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他身后一个助理紧赶两步为他打上遮阳伞。 　　尹菱看到他的第一眼下意识向后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又态度强硬起来，“我刚刚在说，已经连续两天找不见人了，我们为什么还不报警？” 　　“你以为警察的效率就比我的下属更高吗？”孔忆山笑了笑，直视着尹菱的眼睛，“我知道作为朋友，你很担心他。但我作为他的赞助人，对他的担心也并不少几分。所以我派出的都是我的得力部下，而且人数你也看见了，如果换成是警察，可不会派出这么多警力。” 　　尹菱一时语塞，她不得不承认孔忆山说的可能是对的。 　　“不过……”白马淮小心翼翼地插了进来，“这座岛一共就这么大，已经这么紧锣密鼓地找了两天半，他们会不会……” 　　“闭上你的乌鸦嘴！”尹菱狠狠地瞪了白马淮一眼，还没等出下半句，突然被远远一句喊声打断了。 　　“找到了找到了！”那人离他们还有好几米的时候就拼命挥手呐喊道，“找到周南琛先生了！” 　　然而尹菱等人赶到悬崖边时，并没有看到被救上来的周南琛的身影。 　　“人呢？”尹菱抓住一个穿着黄色搜救服的人问。 　　“是这样的，尹小姐。”搜救服很耐心地解释，“最开始是我们的无人机发现了周南琛先生，在悬崖脚下的一个山洞里。但是周先生一直抗拒我们的救援，不肯到悬崖上面来。” 　　“抗拒救援？”尹菱先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章清呢？章清和他在一起吗？” 　　“目前只发现了周先生一个人。” 　　“清哥怎么会没跟他在一块？”墨猫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句，不如是咬牙切齿的不甘心。 　　“周先生说他们俩是一起落难的，原本都在山洞里。”搜救服说，“但章先生今早突然失踪了，所以周先生才不想上来。” 　　墨猫投了个“这怎么办”的眼神给尹菱，尹菱只思考了两秒钟就做了决定。 　　“好吧，他不上来，那我们下去。”尹菱冲搜救服说，“把缆绳弄上，我和墨猫下去看看！” 　　见到周南琛的时候，尹菱觉得他憔悴得简直和三天前不像一个人。 　　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下巴上也长出了青色胡茬，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只有浓重的黑眼圈最显眼。 　　周南琛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得找到章清”。 　　“你给我等等。”尹菱一把拽住了他，“你说他昨天晚上还跟你一起入睡的，今早才失踪。那他不会离这里很远的，就交给搜救队的人吧。你这副样子应该先上岛休息一下！” 　　“不行，我一定得找到他。”周南琛用力地抓了一把污蓬蓬的头发，“他一定是因为我才——我不该说那些话的，都是我的错。” 　　“什么？你说什么了？” 　　周南琛没回答尹菱的问题，只是重复道：“我必须得找到他，不找到他我是不会上去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啊！”墨猫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儿又不止你一个人，还有专业的搜救员，还有我们呢！你自己逞什么能啊？” 　　“算了算了。”尹菱拦了下墨猫，低声劝道，又把目光转向周南琛，“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要不这样吧，你现在这样单枪匹马的也没法找人，我让他们给你一艘皮划艇，咱们分头去找，行不行？” 　　周南琛点了点头，“谢谢。” 　　“谢就不用了，我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看着干着急。”尹菱叹了口气，“你是最了解他的人，我相信你。这世界上要是有一个人能找着他，那就是你。” 　　- 　　就这样，从这天中午开始，岛上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去找章清。远远看去，浅海处到处都是皮划艇。 　　幸好今天风和日丽，大家只能祈祷章清没有跑得太远。 　　周南琛独自一人划着皮划艇，左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右边是险峻的断崖。 　　“章清！” 　　“章清，你在吗！” 　　海浪拍打在皮划艇上，将可怜的充气艇向后推了一把。周南琛奋力向前划了几下，又继续喊。 　　“章清！你在哪？” 　　“听到的话就回我句话！” 　　然而回复他的只有无尽的海浪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南琛与其他搜救员距离越来越远。 　　天空逐渐阴暗下来，太阳藏到了阴云背后，接着细细的雨丝像针一样落了下来，一根根扎在孤零零的皮划艇上。 　　周南琛咳嗽了一阵，浑身上下都因用力过猛而酸痛。他趴在皮艇前端，任由它随海浪漂浮着。 　　“啊——！”周南琛用尽全力地大吼一声，狠狠地一拳砸在皮划艇的橡胶上。小艇因这阵力道向前倾斜了一下，又弹了回来。 　　“啊——！啊！！啊！！！” 　　周南琛崩溃地大声吼叫着，直到声音嘶哑得快发不出声来，才俯身剧烈咳嗽着。 　　“清，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讲话的，我跟你道歉。”周南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才发现自己又哭了，“但你别这样，你别丢下我行不行？” 　　周南琛这次真的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他累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趴在皮划艇上闭上了眼睛。 　　那一阵，周南琛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半梦半醒间记得雨好像停了，海水的腥咸味里夹杂着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那声音像塞壬的歌，像他梦里求而不得的爱意，就贴在他耳畔呼唤着。 　　“周南琛，周南琛！醒醒，周南琛！” 　　周南琛猛地睁开了双眼，差一点从皮划艇上摔下来。他睁眼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流到了另一处悬崖边，而章清就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摇晃着他的肩膀。 　　“清！”周南琛翻身一把抱住他，却因太激动而引发一阵咳嗽。 　　“我没事，你先别急——” 　　但章清的话还没说完，周南琛就一边咳，一边连珠炮似的打断了他，“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咳咳咳，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 　　“你停一下停一下。”章清又好气又好笑，两手捧起周南琛的脸颊，“我没生气，啊。” 　　“你没生气？”周南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我没生气，你也别着急着道歉，不是你的错。”章清耐心地说道。 　　周南琛愣愣地看了章清一会儿，接着眼泪像洒了的豆子一样一颗颗往下掉，哭得像个孩子，一边哭一边抽泣，“那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了？你不要我了吗？为什么啊！” 　　章清一下子就慌了，情急之下只好把周南琛整个人抱住，拍着他的后背，“不哭不哭，没有不要你，我这不是在这里吗？就在你身边，不哭了好不好？” 　　周南琛像是一辈子都没哭过似的把头埋在章清胸口嚎啕大哭，章清怎么拍都没用。 　　无奈之下，章清只好偏过头，在周南琛的脖颈附近亲了一下。 　　这下好像打开了周南琛的什么机关似的，他明明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可转头的动作居然还是没有一点犹豫，带着一股蛮横的劲儿，几乎是咬在了章清的嘴唇上。 　　周南琛的舌头上带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海水的咸腥味，也搞不好是血水，就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吻，章清竟然也从里面尝出了幸福。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周南琛的啜泣声终于小了下来，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地把头别到一旁，抹了把脸，小声说，“对不起。” 　　“是对不起你哭得我满衣服都是，还是对不起你把我嘴啃破了啊。”章清叹了口气。 　　周南琛看了看章清，他嘴角附近破了皮，还在往外渗血，“为我昨天说的话，这个你活该。” 　　章清“啧”了一声，“哭这一通还没把脾气撒完呢。” 　　“没有。”周南琛说，“你要是为了让我担心难过，那你目的达到了，咱们回家吧。”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找到这座悬崖，结果迷路了而已。” 　　“悬崖？”周南琛皱起眉，“你闲着没事找悬崖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发现你消失的时候我心脏都快停跳了！” 　　“对不起啊。”章清抱歉地笑了笑，“但是你昨天说了那种话以后，我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管，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看看这个风景。” 　　风景？ 　　章清拉起周南琛的手，把他往皮划艇上推，“雨停了，现在应该刚刚好。” 　　“什么刚刚好？”周南琛被推上了小艇，一脸的莫名其妙。 　　“走！我带你去！”章清翻身一跃，也跳上了皮划艇。 　　章清在前面摇着船桨，皮划艇渐渐远离崖壁，周南琛才发现这处悬崖确实和别处不一样，两面都被崖壁包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海峡，他们正在往海峡的腹部驶去。 　　之前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空处在即将放晴的边缘，在海峡的最边缘处，能看到一丝血红色若隐若现地透过云层。 　　皮划艇停在了海峡的正中央，章清站了起来，回身朝周南琛伸出手，“来。” 　　“什么？”周南琛不明所以。 　　章清拉了周南琛一把，两人在摇摇晃晃的皮划艇上费力地稳住了身体。 　　“巍峡击浪夕日现。”章清咧嘴笑了。 　　那抹红色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了。突然间，那红色变得清晰而圆润，像一颗饱满的果实从裂开的云层里跳了出来。 　　夕阳澄红色的光芒一下子充溢了整片海峡，所有的海都变成了红色，所有的浪花都裹着一小片夕阳。 　　云被烧了个透红，火焰似的燃烧了大半个天空。远处的海鸟朝着那片红鸣叫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突然跃起了一群飞鱼，在夕阳的碎片中宛如一串血红的珍珠。 　　“这是……”周南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说不出话来。 　　“漂亮吗？”章清在海浪声里大声问他。 　　“太美了，就像油画一样。”周南琛喃喃道。 　　这个峡湾刚好将夕阳框在正中央，每一道光影、每一笔色彩都像是出自世界最顶尖的画家之手——不，即便是世界最顶尖的画家，也难以描绘出如此动人心魄的画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章清笑了，“也算不枉费我差点被淹死的努力了。” 　　“为什么你会……”周南琛不知该说什么。 　　“夕阳很美的。”章清把目光从周南琛身上移开，眺望着远处的夕阳，“我知道在你母亲去世的那天，你就是在画夕阳。那幅夕阳，再也没有画完吧。” 　　周南琛沉默了。 　　“除了夕阳，你肯定还有很多画没有画完。大海、天空、飞鸟、你的人生、你的梦想、你的爱好，都像那些没有画完的画一样，被你永远舍弃了。”章清回过头来看向周南琛，露出了一个悲伤的微笑，“你好像真的可以为了别人的幸福放弃自己的一切，可是周南琛，夕阳不会因为害死了你母亲而停止散发光芒，它只是在那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安安静静地美丽着。” 　　章清的语气变得柔软了些，“最重要的是，现在陪你看夕阳的人，是我。我保证，你永远不会失去我，就像你永远不会失去这片夕阳一样。” 　　周南琛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在夕阳染成的红色海洋里和章清拥抱，他们和海浪一样，成了夕阳的一部分。 　　两个红色的、小小的影子，在摇曳中变成了一个。 　　 第119章 　　从岛上回来以后，章清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周南琛是划着皮划艇找到他的，但章清去找那处悬崖的时候可是自己游泳去的。 　　要不是有这么一出，大家还不知道章清这么会水。 　　然而，即便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档节目依然没有停止录制。 　　节目组的所有人都补签了一份条款更为严格的保密协议，一周后章清退烧，节目又继续录制。 　　章清发烧期间，只有白马淮始终没去医院看望过他，再开录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像之前一样嬉皮笑脸地贴过来喊偶像。 　　“你追偶像的方式就是把偶像推下悬崖吗？”章清压低了声音冷笑。 　　“清哥，你有证据吗？随便造谣的话，我们公司可是会起诉你侵犯名誉权的哦。”白马淮也压低了声音，轻蔑地笑了，“再说了，现在圈子里想要你命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孔忆山压根没和章清碰面，找到人以后很快就离开了，说是还有重要工作。留下惶恐的节目组和怨声载道的工作人员继续录完这一期节目。 　　又过了五天后，这档多灾多难的求生节目总算录完了，墨猫表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录综艺上节目了，只求当个勤勤恳恳的后期工作者。 　　尹菱走之前嘘寒问暖了好一阵让章清注意身体，才恋恋不舍地上了她家的私人飞机。 　　而章清和周南琛，也总算有时间回到怀水稍事休息一下。 　　“操，真冷啊。”这是章清下了飞机连打了三四个喷嚏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一直在南方待着，都快忘记已经十二月份了。”周南琛也裹紧了外套。 　　“昨天还在海边晒太阳，这边就已经下雪了。”章清抬起头，冲着纷飞的雪花张大了嘴巴。 　　周南琛笑了，“你干什么呢？” 　　“尝尝家乡的味道。”章清含糊不清地说。 　　“有病。”周南琛笑出了声。 　　即使下着这么大的雪，出站口附近还是围了很多粉丝。端木柔有些可怜巴巴地站在粉丝外围，冲两人挥了挥手。 　　章清赶紧匆匆和粉丝打过招呼，挤过人群往端木柔的方向走去，一声“柔姐”还没喊出来，就被一把抱住了。 　　“你可吓死我了。”端木柔抱得很用力，章清能闻到她身上某种令人心安的香水味，“混小子，现在还学会骗人了。” 　　“我这不是没事嘛。”章清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有事？有事就晚了！”端木柔恶狠狠地说道，不过到底人多眼杂，端木柔很快就松开了他，又和周南琛拥抱了一下，“先走吧。” 　　不出所料的，端木柔在回去的路上把他们俩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一直到走上周南琛家的楼梯还没停下。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答应替你来怀水处理杂事，一直陪在你们身边就好了。”端木柔满脸的懊丧，“她尹大小姐也真是的，还真把自个儿当大小姐啊？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着我不报！” 　　周南琛听了有些好笑，“人家又不是你下属，什么报不报的。” 　　“那你们俩呢？”端木柔立即把矛头转移，“她是大小姐，你们俩也是吗？这么长时间连吱都不知道吱一声，快回来了才突然跟我说掉悬崖下边去了！” 　　“吱。”周南琛说。 　　“你！”端木柔抬手就给了周南琛一个爆栗。 　　“好了好了，你也别惹柔姐生气了。”章清噗嗤一声笑了，随后诚恳地说，“柔姐我们知道错了，真的。” 　　“然后下次再犯是吧？”端木柔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着，“我算是知道你们俩了，成天夫唱妇随的，说的比唱的好听！” 　　“哎呀，好啦好啦。”章清推着端木柔的肩膀往外走，“都到家门口了你就送到这吧～” 　　端木柔不屑地喷了下鼻，“行行行，你们小夫妻俩要过恩爱生活了，我这个老妈子就不打扰了。” 　　章清双手合十虔诚地鞠了一躬，“姐，赶明儿请你吃满汉全席，姐。” 　　“再有下次，叫姑奶奶也没用！” 　　端木柔气哼哼地走了，周南琛笑着打开了门，“你也别赶明儿了，不如今天就请她吃饭吧。她担心了你好几天，你这么对她也太无情了点。” 　　“今天不行，我看看明天有空再请她吧。”章清说。 　　“你今天有工作吗？”周南琛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说，“我记得你今天应该没有通告……” 　　周南琛的话说了一半，眼睛突然被一双手给捂住了。 　　“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周南琛无奈道。 　　“闭上眼，不许睁开。”章清在身后推着他走，“往前走，左转，小心脚下。” 　　周南琛觉得好笑，也好奇他又想玩什么花样，便顺着他来，“到了吗？” 　　“嗯——稍等。”章清松开了捂着他眼睛的手，还不忘特地嘱咐，“不许睁眼啊！” 　　“好。” 　　不知道章清在捣鼓什么，只听耳畔一阵拖拽摆放的声音，终于，“可以了！” 　　周南琛缓缓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他正站在自己的卧室里，但卧室已经完全不是他熟悉的样子了。 　　四面的墙壁被刷成了不均匀的淡蓝色，一张原木颜色的小床靠在蓝色的墙壁上，铺着红色的被褥和简单的枕头。 　　两把小木椅歪歪斜斜地放在一边，床头钉了个简单的衣帽架。一张小桌摆在窗户底下，放着盛水的瓷瓶。 　　这是文森特·梵高的小屋，他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画出一幅又一幅传世画作的。 　　“生日快乐！”章清站在小屋中间，朝周南琛展开双臂。 　　“你……” 　　“是不是以为我把你生日忘了？”章清邀功似的说，“怎么样，喜欢吗？”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周南琛伸手摸了摸小木床的床头，指尖传来那种朴素的木料刚被切割好的有些粗糙的手感。 　　“咳，要说的话其实去葵州之前很早就在准备了，本来是打算亲手布置的，结果不是出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嘛，就托柔姐帮我布置好了。”章清突然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所以说……怎么样，喜欢吗？我确实也是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把你房子装修了，你要是哪里觉得不好还都可以再……” 　　周南琛没说话，伸手抱住了章清，狠狠地往自己怀里箍了一下，“非常喜欢。” 　　“那就好。”章清感觉自己吊着的心脏落回了肚子里，他伸手拍了拍周南琛的后背。 　　周南琛松开他，围着这间天蓝色的小屋走了一圈，看看这里又摸摸那里，“非常还原，几乎每个细节都和画里的一样。” 　　周南琛指了指墙壁，“不过，梵高的房间里还挂着他的画。这里，还有这里。” 　　“我是特意把这里空出来了。”章清笑道，“你可以挂自己的画。” 　　周南琛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很多表情，非要形容的话，像是惊喜和感动中又夹杂了一丝无奈。 　　“先是夕阳，又是这个。你就这么希望我辞职转行？” 　　“对我来说，化妆师可以有很多个，但是外星小画家只有一个。”章清踮起脚亲了一下周南琛的额头。 　　周南琛的眼神一变，忽然把章清按倒在床上，那张橡木做成的小床立刻发出吱呀声。 　　“你要干什么？”章清咯咯地笑。 　　周南琛俯下身，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什么，章清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差点和周南琛的脑门撞在一起。 　　“不行！”章清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绝对不行！” 　　“怎么啦？”周南琛笑着蹭了蹭他的耳朵，“咱们更过分的事儿不都做过了吗？” 　　“那个跟这个又不一样！”章清推开周南琛，“不行不行，别胡闹！” 　　“你不是希望我重拾画笔吗？”周南琛不依不饶，在他耳畔发出恶魔之语，“我想试一试，如果是你的话，搞不好真的能成功。” 　　章清瞪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就不能，换个别的方式？” 　　周南琛叹了口气，故作失望地起身了，“那算了吧，我还得准备今天晚上的直播。” 　　“哎——”章清看他真的要走，翻身拽住了他的衣角，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算了算了算了！就这一次啊，就这一次！” 　　周南琛像个吃到糖的小孩子，一下子跳了起来，“等着！” 　　不一会儿，周南琛拎来了他的化妆箱，从里面拿出一大盒眼影盘、口红、和眼线笔，“没有颜料，姑且用这个代替吧。” 　　“别废话了，快点。”章清咬了咬牙。 　　周南琛含笑看他，“那你先脱。” 　　两个人互相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章清认命了，一件件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到浑身上下只剩一件内裤。 　　周南琛看了看内裤，挑了挑眉毛。章清咬咬牙，把内裤也脱了。 　　“躺下。”周南琛拿起一支眼线笔，居高临下地看着章清。 　　章清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条砧板上的鱼。 　　“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周南琛笑眯眯地说。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章清抗议。 　　“好，那你找个舒服的姿势就好。”周南琛说这话的同时一直在笑。 　　周南琛俯下身，拔开眼线笔的笔帽，章清演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笔尖落在章清的胸膛上，有些痒痒的，像一只小蚂蚁在爬，章清深呼吸几下，在心里默念着“为艺术光荣献身”。 　　“画好了。”周南琛抬起头。 　　章清一愣，心说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怎么已经画完了。低头一看，自己胸口上画了一朵幼儿园三岁小朋友都能画出来的五瓣花。 　　“周南琛，你想死就直说！”章清一脚踹了过去。 　　“开玩笑的。”周南琛笑着抓住章清脚腕放回去，“我现在开始画，时间可能会长一点，我怕你无聊。” 　　“那倒不会。”章清嘟囔着躺了回去，“你画就行了。” 　　章清知道周南琛搞这么一出的本意是让他放松，但不知为何他反倒更紧张了，而且他很清楚这份紧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 　　周南琛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躶体上，细软的化妆刷反复扫过他的皮肤。 　　他像是进入了一种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神情专注得仿佛此时就算地震了也会浑然不知。 　　他有时低头吹去多余的粉末，有时用指腹轻轻晕开皮肤上的颜色。章清几乎看得入了迷，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他就是因为周南琛的这副神情而爱上他的。 　　周南琛就这样在文森特·梵高的小屋里，把章清按在梵高的小床上，在他的身体上勾勒着线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射进屋子里的阳光都变成了斜的，周南琛突然抬起头，说了句“好了”。 　　“好了？”章清舔了舔嘴唇，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莫名其妙的热度。 　　周南琛看着他笑了，“我觉得也许以后咱们有必要开发一下新的玩法了。” 　　“什么？”章清迷茫道。 　　“你一直硬了得有一个小时。”周南琛指出。 　　“操。”章清涨红了脸挣扎着坐起来骂，“你他妈看哪儿呢？不是画画呢吗？” 　　“你自己看看有多显眼，想不看到也难啊。”周南琛笑得很愉快。 　　“换你你试试！”章清恶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他的脸不那么红估计还稍微有点说服力。 　　“辛苦了。”周南琛握住章清的脚腕，把他的双腿分开，“这是奖励。” 　　…… 　　等章清从高潮的余韵里回过神来时，周南琛已经把散在床上的一堆化妆品收拾好了。 　　“没想到刚买的新床单就得洗。”章清叹息了一声。 　　“放着我洗。”周南琛伸手把摊在床上的章清拉起来，“要欣赏一下我的大作吗？” 　　章清的脸皮好像也跟着小子孙一起射出去了，“当然要！” 　　周南琛房间里原来的东西被挪出来暂时放到了北边的屋子——也就是原先周南琛母亲的房间，周南琛拉着章清来到一面全身镜面前。 　　“卧槽。”一时间，章清竟然想不到除了脏话以外的形容词，“这也太牛逼了吧？！” 　　一支巨大的白色莲花从他右腿的大腿根一直延伸到左胸口，在心脏的位置上绽放开来。旁边挤着含苞的花枝和宽阔的荷叶，几颗水珠挂在上面摇摇欲坠，把花苞压弯了腰。 　　荷叶的背景是大片的蓝，时淡时浓，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水面的波纹，仔细一看，才发现四周还有浮游的白云，从荷叶上方飘过。 　　这片蓝色竟然是天空。 　　再仔细一看，章清终于通过画面上某些不自然的轮廓变形判断出来了，周南琛画的是莲花在水面上的倒影。 　　周南琛仿佛从来没有放下过画笔那样，只用眼线笔和眼影盘就轻轻松松地在他身上勾勒出了一幅仙境。 　　章清震撼地盯着镜子看了很久。 　　“其实刚开始画的时候，手也抖了很久，擦掉又重画了好几遍。”周南琛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一看到你紧张得绷着个脸的样子，心里就轻松了很多。手里也是化妆用品，所以好像比想象中顺利。” 　　章清半晌说了句，“你粉丝要是知道你用这么贵的化妆品画了这么大一幅画，估计能被气到心肌梗塞。” 　　“没关系，她们不会知道的。”周南琛从背后搂住章清，看向镜子里他的身体，“艺人可以有很多个，但是会脸红的章小清只有一个，而且是我的。” 　　“滚蛋。”但说这话的时候，章清又脸红了。 　　 第120章 　　“琛清养老基地”群今天晚上来了个新人。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邀请慕清加入了本群，点击欢迎。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啊啊啊啊啊慕清太太来了！！ 　　奶油咖啡：群主名片不管看多少次都笑死hhhh 　　不知名士大夫宵夜：！？慕清太太吗！ 　　依然洵逸然：！！！欢迎太太！ 　　慕清：ヾ（*′▽’*）　　? 　　奶油咖啡：太太好可爱！！ 　　一根线：woc，慕清，是画“你在舞台我在人海”的Q图太太吗？ 　　奶油咖啡：对的！！还有陈楼事件反转的时候也是慕清太太提供的关键证据！ 　　一根线：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那条微博当时我首页都转疯了！ 　　慕清：是我是我，大家好！ヾ（*′▽‘*）?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慕清太太也开始画大图了！超级神仙你们没有看嘛？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图片][图片][图片] 　　一根线：啊啊啊啊啊好好看啊！？什么神仙太太！ 　　慕清：（//▽//）没有没有，大家都是为爱发电。 　　不知名士大夫宵夜：太太最近好活跃，之前好久不发博还以为您爬墙了呜呜！ 　　慕清：没有没有，还活着，只是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了。 　　依然洵逸然：我知道太太肯定是被刚开播的逃出生天拉回坑的对不对！ 　　奶油咖啡：啊啊啊啊对对对那里面真的太多有爱互动了，我看了不下五遍，恨不得一帧一帧拖着看！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可惜清清和琛哥都没拿到钥匙，感觉其他人都是让着露雨所以让她赢了，太可惜了。 　　慕清：嗯嗯，我最近有在画逃出生天的图。 　　一根线：！！我先在这里放一个屁股，期待太太大作！ 　　慕清：我也觉得逃出生天挺好看的，可是好像收视率不太理想啊。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是不太理想，都没什么人看，我身边同学都没有听说过的。 　　一根线：唉，不知道是不是前期宣传做的不到位啊。 　　不知名士大夫宵夜：我觉得不是前期宣传的问题，而是国内环境吧……之前也基本上没有这种野外求生的节目，可能观众也不太买账。 　　奶油咖啡：弹幕都在说很假，我也不知道他们哪看出来假了，看到啥都说是演的演的。 　　依然洵逸然：唉怎么说呢，确实有几个穿帮的镜头，也没办法啊内娱肯定不可能像欧美一样玩得那么野，明星身价都那么高，肯定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受委屈的。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而且这个节目请的嘉宾真的不行，除了琛哥和清清哪个是能叫上名字的艺人？俩刚出道的团员就算了，竟然还有那个墨猫，他算个啥啊，不就仗着自己老爸是钱爱国胡乱蹭热度，哪里都爱插一脚。 　　一根线：尹菱不是还行么？她算挺有名气的了吧。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一根线 咱们群里不准提姓尹的女人哈，警告一次，下不为例。 　　一根线：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顺口就说出来了！ 　　慕清：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新来的，能问问为什么吗？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太太原来不知道吗？ 　　慕清：呃……知道什么？ 　　奶油咖啡：简单点来说就是尹女士是清清前女友。 　　慕清：？！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奶油咖啡：琛哥出道之前清清和尹不是有段时间走得特别近吗？连着好几部戏都有合作，还演过好几次情侣。当时他俩的八卦传得遍地都是，基本上石锤了，只是他们自己没官宣。 　　慕清：噢……就，因为这个吗？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不是，是因为他俩分得不彻底。 　　慕清：呃，你们还知道这个？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太太可能不太加群啥的，这事其实入坑早的姐妹都知道。就是尹女士被清清甩了以后还一直死缠烂打。 　　慕清：？？ 　　奶油咖啡：拍《青春慢半拍》的时候尹女士其实清清已经跟尹女士分手了，但还是被尹女士追着非要跟进同一个剧组。 　　一根线：这个事我好像也知道！好像说一开始她那个角色是找了别人的，但她为了跟清清在一个剧组硬是找关系挤进去了。 　　奶油咖啡：对，然后之前laft上不是有个小姐姐说自己在慢半拍剧组当过后勤，她在现场看到好几次尹和清清争吵。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对啊，就很不要脸……她那么喜欢清清，清清当时出事也没见她发声啊，不是闷声不吭地在拍自己的戏吗？ 　　慕清：噗。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你笑啥。 　　慕清：没事没事，就觉得你们说的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就是这么回事，圈里老粉都知道的。 　　“周南琛，过来帮我补个妆！” 　　“来了。”周南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正对上章清的目光。 　　“你又在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章清嫌弃地看了周南琛一眼。 　　“怎么能说是没营养的东西呢？”周南琛一脸严肃地说，“这些可都是粉丝对你的爱啊。你猜群里刚刚在讨论什么？” 　　章清叹了口气，“尹菱是我的前女友，被我甩了以后还锲而不舍地死缠烂打？” 　　周南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是啊？这点破事他们竟然还在传。”章清笑了起来，“都从我蹭尹菱的热度传到尹菱蹭我的热度了。” 　　“说得很是那么回事，我都要相信了。”周南琛凑近了章清，“老实交代，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章清翻了个白眼，“我趁你不在家天天和尹菱幽会，我脚踏两只船男女通吃。” 　　周南琛笑了，“好了好了，坐下来吧，我给你补妆。” 　　他们从葵州的小岛上回来两周以后，《逃出生天》的第一期开播了，同时章清也接到了好几部新戏的邀请，在好几个日夜的纠结中，终于选定了一部警匪剧。 　　昨天他们刚刚赶到连城影视城拍摄这部新剧。 　　“比起偶像剧，我还是更喜欢这种烧脑剧。”章清评判道，“而且这回终于可以演个正面角色了。” 　　烧脑剧确实比偶像剧有趣，但拍起来也更辛苦。一上午章清不停地在拍一条追逃犯的镜头，光是这一上午的步数都够他冲到朋友圈第一名了。 　　“你看你出的这满头的汗。”周南琛拽了张纸巾给章清擦拭额头，“穿上点，小心感冒。” 　　“我都快热死了。”章清小声抱怨。 　　“穿上，你看看现在多少度。”周南琛皱起眉头，回头喊了个后勤，“姑娘，能帮忙把他外套拿来吗？” 　　后勤小姑娘连连点头，一路小跑着把章清的外套拿来了，离开的时候还在捂嘴偷笑。 　　“你自己穿吧。”周南琛把外套递过去，“我要再帮你穿上，怕那姑娘心脏受不了。” 　　章清接过衣服的时候笑了半天。 　　妆补到一半，章清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你先接。”周南琛把化妆刷放下。 　　章清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接着就皱起了眉，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大地嚷嚷着什么，周南琛听不清，只见章清果断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动作娴熟地把刚刚的号码拉黑了。 　　周南琛看得皱起眉头，“难道又是……” 　　“是。”章清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边，“我把他每个号都拉黑了，居然还换了号码不依不饶地骚扰我。” 　　“他就那么缺钱？” 　　“可不是吗？”章清冷笑一声，“他拿我给的钱去赌博了。”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儿，“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章清按着太阳穴揉了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以前他虽然虚荣了点，蛮横无理了点，可从来不至于去赌博。以前他最痛恨赌徒了，天天拿我们对街那个李叔叔当反面教材，跟我说买彩票的人迟早都会倾家荡产。” 　　“人是会变的。”周南琛重新拿起化妆刷，沾了点高光，“这种情况，你要不然考虑还是请律师吧——闭眼。” 　　章清叹了口气，乖巧地闭上眼把脸凑过去，“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闹得那么僵，再怎么说，他是我爸，还是萱萱她爸。将来萱萱长大了，问她哥为什么要跟爸爸打官司，我怎么说？” 　　周南琛皱了皱眉，“你就是太善良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章清笑了笑，“别看章宏律把话说得那么狠，但他挺色厉内荏的。他爱花钱买电话卡就让他买去吧，我不理就是了。” 　　“章清！”导演的声音从电喇叭里传出来，“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好！”章清扯着嗓子应了一句。 　　于是周南琛没再说话，专心于手上的动作。 　　- 　　晚上十二点，消失了一整天的慕清又在群里冒泡了。 　　慕清：晚上好。 　　奶油咖啡：慕清大大晚上好！ 　　不知名士大夫宵夜：太太神出鬼没。 　　慕清：工作有点忙……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确实，太太最近全是深夜发画，要注意身体啊。 　　慕清：好的好的，谢谢。你们怎么也都这么晚没睡？ 　　依然洵逸然：在蹲采访。 　　奶油咖啡：在蹲采访。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在蹲采访。 　　慕清：？？啥采访。 　　慕清：最近忙到昏天黑地，清清有啥采访今天放吗？ 　　奶油咖啡：不是清清的采访，是他爸爸的采访。 　　慕清：？！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星视角搞的，没宣发，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也是听圈里人私下讨论才知道的，就今天十二点左右放。 　　不知名士大夫宵夜：就搞得很神秘，也不宣发，还深夜放。但圈里有人说这次伯父会放大料，肯定有东西。 　　依然洵逸然：多半是小时候糗事啥的吧hhhh 　　一根线：[网页链接]出了出了出了！快来看！不枉我蹲点一直刷新！ 　　周南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章清今天要熬夜拍戏，屋里只有周南琛一个人。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映在双人床的床头板上。 　　周南琛打开了群里的“一根线”发的视频链接。 　　视频的画面简单，没做任何特效，甚至连开场模板都没有，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拿来临时应付差事的。 　　但被采访的人，竟然真的是章宏律。 　　章宏律穿了一身昂贵的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富商。记者小姐的脸上堆着职业但虚假的微笑，殷勤地问问题。 　　“您虽然是章清的父亲，但平日里我们好像很少听到他提及自己家庭的事情呢。”女记者问，“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这孩子从八年前起就几乎不联系家里人了。”章宏律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和他妈妈也是最近看电视，才知道他跑去当了演员的。” 　　“怎么会这样呢？他是和家里人有什么矛盾吗？” 　　“是，有点矛盾。”章宏律苦笑道，“我们也不怪他，孩子嘛，总有点脾气，想一出是一出。我们都希望他健健康康幸福快乐就好。” 　　“以前章清在采访里说过，伯母在他小时候总逼他练钢琴，导致他现在都有些心理阴影了，这是真的吗？” 　　章宏律沉吟了片刻，“小时候是让他学钢琴不错，但我觉得称不上’逼‘。什么叫逼啊？得是强迫别人做事儿才能叫逼。但他从小就展现出了对音乐和艺术的极高天赋，我们当父母的，怎么能不挖掘呢？” 　　“您的意思是说，章清能有今天的成就，一部分原因是您和伯母从小就对他的艺术潜力进行了挖掘是吗？” 　　“那当然了，你没看他那期唱歌节目吗？叫声什么……” 　　“声声世世。我看了，您儿子拿了总冠军呢。” 　　“啊对，你看他钢琴弹得多好哇。”章宏律满脸自豪。 　　“但是……要按照您的说法，章清应该感谢您二位才是，为什么会八年都不联系家里呢？” 　　章宏律又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你知道，我们做家长的，都是想为孩子好，有时候爱子心切，也不免犯一些错误。” 　　“愿意跟我们分享一下，是怎样的错误吗？” 　　章宏律点了点头，“我来接受采访，也是希望能借助这次机会，得到我儿子的原谅。爸爸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犯天下所有父亲都会犯的错误。我现在总算知道自己错了，只是知道得太晚了。儿子，如果你在看的话，我发自内心地想对你说，喜欢同性，真的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 　　记者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您的意思是说，您儿子他……喜欢同性吗？” 　　记者问得很委婉，但章宏律给了更肯定的回答。 　　“是的，他是个同性恋。”章宏律说，“在他高中的时候，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闹翻的。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实在是太顽固了。” 　　章宏律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十分后悔，“其实只要我儿子过得幸福，又有什么不好呢？现在社会都宽容了，他和他恋人分分合合那么久，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他的恋人？”记者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章宏律笑呵呵地说：“就是那个姓周的化妆师啊，周南琛，他们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了。” 　　 第121章 　　整个互联网都爆炸了。 　　虽然第二天早上采访视频就已经被删除，星视角官方也发出声明并道歉，声称是因为员工赶进度而导致的剪辑失误。但这模棱两可的道歉并没有打消大家的疑虑，而采访视频也早就被传得全网都是了。 　　章清是同性恋，章清和周南琛是恋人关系。 　　仅仅一小时内，两个人的名字就冲上了热搜第一名，且热度持续居高不下。 　　粉丝们炸了，路人粉懵了，就连许多根本没听说过他们俩名字的纯路人都被吸引来话题下面吃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瓜。 　　粉丝里以“造谣派”为主，他们坚定地认为这是一次黑子与对家的阴谋，坚信“不造谣不传谣”，“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并分别在自家微博下疯狂控评。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清清不是有女朋友吗？尹菱不是他前女友吗？这人真的是他爸吗？不是某些人为了哗众取宠找来的演员吗？ 　　——说你妈的剪辑事故呢，后期就算闭着眼睛也不可能没看到这种爆炸言论吧？还故意在深夜放，造这么大的谣把粉丝当傻子骗吗？ 　　——#章清超话# [置顶]超话紧急规定！！本超话内禁止再讨论章清性取向等相关话题，清水们请自觉做到不信谣不传谣，等待官方出面解释！！请已经发贴的清水自觉删帖删博，严禁继续讨论转发相关内容！爱他就选择相信他，等待官方出面解释！！ 　　——章清多大的脸拿琛哥绑定炒作？他们家还嫌绑得不够多吗？琛哥化妆也是为了他，直播也是为了他，合着他章清就是个没断奶的小屁孩一把年纪了还得要人擦屎擦尿呗？ 　　——太好笑了琛哥能看上他？谁不知道工作室合作这种事是各取所需，搭伙赚钱而已怎么就成恋人了？不管是谁造这种谣非蠢即坏。 　　——啊啊啊啊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着，真的太震惊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竟然磕到真的了，太震惊了竟然真的磕到真的了？？可是我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种情况真的太糟糕了怎么会突然就被迫出柜呢？这以后会对他们俩的前途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ummm我可能是假的cp粉吧……自从昨晚听说这事以后就一直心情很差，之前觉得那么好磕的cp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真的有点让人反胃。可能我磕的只是我想象中的人设吧，一想到他俩有可能是真的同性恋我就觉得好恶心。 　　——天哪不要吧不要吧，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啊！！不管真假都赶快辟谣吧，我不想看到这件事再继续发酵下去了啊啊啊啊！ 　　章清是当天夜里两点钟知道这件事的。 　　当时他们剧组的拍摄任务刚刚结束，他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周南琛和端木柔的。 　　那天夜里三个人谁都没睡觉，端木柔打电话炮轰星视角负责人，让他们赶紧撤回视频并道歉。周南琛上了慕清的微博号，在超话和粉丝群里维持秩序。 　　虽然一直忙活到天亮，但成效却微乎其微。 　　这个视频所造成的影响就像蝴蝶效应那样，一滴水荡起了无限的涟漪。 　　章清的第一反应就是给章宏律打电话。 　　响了五声的时候，章清还以为章宏律不打算接电话了，没想到第六声刚开了个头，就被接起来了。 　　“章宏律，你还要点脸吗？”章清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冷静，虽然他的手抖得快握不住手机了，但声线竟然奇异的没有一丝颤抖。 　　“你看到那个视频了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依稀能听到哗啦啦搓麻将的声音和一些脏话，“真是抱歉，造成这么大影响可不是我本意。我呢，就像在采访里说的那样，我很后悔啊，希望我儿子能不计前嫌原谅我当年的错误。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说什么，真爱无罪吗？爱就要大胆说出来嘛，你说是不是？——来，二饼！” 　　章清笑出了声，“你还说我狼心狗肺？你看看你干的事情，连猪狗都不如！” 　　章宏律乐了，“行，你骂吧。你爱骂什么就骂什么，反正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跑不了这个！” 　　章清几乎要崩溃了，“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啊？我给的那些钱还不够你赌的是吧？你还要多少，我再给你！我他妈把我所有的存款都给你们，行不行？”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章宏律轻蔑地笑了，“呸，晚了！我早就警告过你，你早晚有一天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你就不怕吃官司？”章清的声音开始发抖，“章宏律，你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一共勒索了我六十多万，够你把牢底坐穿了！” 　　章宏律听了哈哈大笑，“是吗？我勒索你？你怎么证明？” 　　“我给你和朱婷的转账记录全都在！” 　　“那又能证明什么呢。”章宏律轻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主动给我们的赡养费，现在又后悔了呢。” 　　“章宏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哟，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啊，敢跟老子这么叫板了。行啊，有本事你就告我啊，告我勒索，看法院是站在你这个劣迹斑斑的戏子这边，还是站在辛苦抚养一个唐氏小孩的家庭这边吧！” 　　章清不得不把手机拿开一点，胸口因愤怒而闷痛，让他不得不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才不至于窒息。 　　“谁教你的？”章清问，“谁给你写的采访本，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这你就管不着了，好好跟那小子享受蜜月生活吧。”章宏律大笑几声，挂了电话。 　　章清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然后倒在宾馆的大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门外响起了房卡被识别的滴声，端木柔像个敏捷的间谍那样快速溜进房间里，又快速锁上了门。 　　“他就是想毁了我。”章清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经纪人，“就像毁掉一幅失败的作品一样，他觉得脱离了他控制的我，就只是一幅必须毁掉的失败作品而已。” 　　“你在说什么呢。”端木柔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走了，咱们得赶紧换地方了。门口已经有狗仔跟过来打探消息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章清一言不发，任由端木柔拽着他，给他戴上墨镜和口罩，一路东躲西藏从后门上了车。 　　“周南琛呢？”坐稳之后章清问。 　　“他没事，现在也出门躲着了。”端木柔跟着他坐在后座，司机在前面发动了汽车，“他那房子被狗仔扒出来了，今天一整天都有人堵在那。” 　　“没事就好。”章清舒了一口气。 　　“你们俩这段时间不能见面了，他那房子你也不能住了。”端木柔说，“你过来跟我住一段时间吧，稍微避避风头。” 　　“在连城？” 　　“不，去我在首都的公寓。”端木柔说，“你不要再留在连城了，人人都知道周南琛刚在连城开了粉丝见面会。” 　　章清沉默了一会，看向窗外飞逝的风景。他认出这条路是出城的路，端木柔要把他拉到首都去，压根都没打算跟他商量。 　　“好。到了首都，我刚好也有个人想见见。” 　　见章清答应下来，端木柔这才松一口气，好像全身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无力地靠在了靠垫上。 　　“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端木柔喃喃道，“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呢？” 　　“对不起柔姐，都是我的错。”章清低声说，“我以为我和章宏律的事情可以自己处理好，我没想到……” 　　“你怎么还道上歉了呢？”端木柔心疼地抱住了章清，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件事里最受伤的就是你了，你道什么歉呢。” 　　章清原本还没有想哭，可下巴一碰到端木柔的肩膀，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唰”就下来了。 　　“柔姐，对不起。”章清哽咽着说。 　　“好了好了，没事了。”端木柔拍着章清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慰着，“都会好起来的，没事，啊。” 　　他们到首都以后，是墨猫来接的他们。 　　章清见到墨猫着实有点意外，还没等他开口问什么，墨猫就已经抢先一把拎过他的行李了。 　　“这边走，我家的私车和私人保镖，绝对保密性一流。” 　　墨猫带着他们走向一辆看着不起眼的白色轿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略有秃顶的男人，赶紧地从墨猫手里接过行李，放进后备箱，一边笑呵呵地跟章清搭话，“章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以一见，幸会幸会！” 　　章清被这司机文绉绉的用词给搞得有点懵，“呃，你好，你好。” 　　“这是我家冯管家，他这人就这样儿喜欢穷拽，你别理他。”墨猫拉开车门，“上车。” 　　冯管家听了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把后备箱关上，朝同样有点发懵的端木柔做了个“请”的手势，上前头开车去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等车发动了，章清才回过神来，“这是要去哪儿？”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住在这儿好不好。”墨猫一脸的不满，“放寒假了，我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噢。”章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应了一声。 　　“我本来是打算让你暂住在我公寓的，结果路上这小子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们要不要上他那儿住。”端木柔说，“他说我的公寓也有可能被狗仔扒出来，不见得安全，我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同意了。” 　　“朋友有难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啊。”墨猫用力拍了一下章清的肩膀，“你在我这，别的我不敢保证，但一定足够安全，绝对不会被骚扰。” 　　章清笑了，“还足够安全，搞得跟拍什么谍战片似的。” 　　“你现在这个状况不比当初革命党躲军统强到哪里去。”墨猫喷了下鼻子说，“虽然我教养好，一般不骂人父母，但你那个爹可真是个大人渣啊。” 　　章清自嘲地笑了笑，没说话。 　　白色轿车像条鱼似的在首都的车流里穿梭着，没多久，拐进一条小巷子里，停在一栋老旧的小楼前。 　　“破是破了点，但是很安全的，一般人都不敢进这一片。”墨猫打开后备箱，让那个姓冯的管家拎出行李来。 　　“我知道，这小破楼一平就得十几万。”端木柔说，“住这的不是富豪就是贪官，一般人确实不敢进。” 　　“民国时期的建筑了，我爸买来投资的，基本上没住过人，你们上去可能得先打扫打扫卫生。”墨猫走在前面开了门，被扬起的尘土呛得咳嗽了两声，“钥匙给柔姐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要是被我爸知道我还跟你混在一起，可有我好果子吃。” 　　“哎等等，你车还能再借我用一下吗？”章清拽住墨猫，“我要去找个人，现在就去。” 　　“可以是可以……你要找谁啊？”墨猫迟疑道。 　　“孔忆山。”章清说，“我知道他现在在首都，也知道他住址。” 　　“你找孔忆山干什么？”端木柔吃了一惊，“你该不会觉得……他知道什么内情吧？” 　　章清笑了一声，“他不知道才怪呢。星视角是金华传媒旗下的节目，也就是他孔忆山的项目。何况要不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就凭他章宏律自己能想出这种招数？” 　　“操！”墨猫骂了句脏话，“走，咱们现在就走，去找那个老不死的东西问问明白。” 　　“等等，你就这么直接找他去？”端木柔惊讶地拉住章清，“人家能接待你这么个不速之客吗？再说他搞这么一通闹剧，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去问清楚。我之前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都被他的秘书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所以今天我非得见着他本人才行。”章清看向端木柔，眼里的神色柔和下来，“放心，我只是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乱来的。有可能他真的跟这事没关系，那我就找他合计一下后面该怎么办。” 　　“那行吧。”端木柔松开了手，“你千万别乱来，别跟他发生冲突。孔忆山不是白以冬，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我知道，你能别把我说得像个黑社会似的吗？”章清无奈道，转头看向墨猫，“那咱走吧。” 　　“走。”墨猫带着冯管家就下了楼。 　　 第122章 　　孔忆山住的地方比刚才墨猫他爹那栋民国的小楼还贵，是间大四合院，据说是孔家祖上传下来的。孔忆山对这间院子颇为自豪，所以业界不少人都知道他这间住处所在。 　　墨猫家的车在院子前面的胡同口就开不进去了，只好停下。 　　“你一个人去能行吗？”墨猫担忧地看着他，“要不我还是跟你一块进去得了，起码他看我爸的面子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你都问了第三遍了，真的不用。”章清关上身后的车门，“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别插进来搅这滩浑水。” 　　“但是……” 　　“本来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你再插一脚进来，没事也变有事了。”章清摆摆手，“我自己去，你们谁都别管。” 　　“那好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墨猫也不强求，点了点头。 　　通往孔忆山四合院的胡同很深，道路很窄，铺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青砖，凹凸不平的。 　　还没走到四合院门前，章清就被两个保安模样的人拦住了。 　　“干什么的？” 　　“我要见孔忆山先生。”章清尽可能客客气气的。 　　“你有预约吗？”保安粗声粗气地问。 　　“我来之前给他打了好几回电话都没联系上，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得跟他见面。”章清说。 　　“没有预约不行！”保安直接从后腰掏出了防暴棍往章清的胸口戳，“回去回去回去！”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现在就见他！”章清忍着火，耐着性子说。 　　“不行，回去！” 　　正在章清就要忍不住发作的时候，四合院的大门开了，里面探出一个人来。 　　“吵吵什么呢？” 　　“蔡先生，这儿有个小子没预约，非说要见孔先生。” 　　那位蔡先生很年轻，看着和章清差不多大，章清从他的声音里认出他就是那个电话里不断搪塞他的孔忆山的秘书。 　　本以为遇到了更难缠的对手，没想到蔡秘书瞥了章清一眼，把门打开了，“进来吧，孔老等你很久了。” 　　章清皱了皱眉头，但没说话，跟着蔡秘书走进了院子。 　　孔忆山就坐在院子中央一棵大槐树下面，坐着摇椅，面前放了一个小圆桌，桌上摆着一壶茶，孔忆山正手捧茶杯啜饮着。 　　看见章清走进来，只是轻轻一笑，“喝茶吗？这可是上好的福鼎银针，甘醇清鲜，是茗中极品呐。” 　　“茶就算了，我只是想来问一件事，问完我就走。”章清生硬地说。 　　孔忆山笑而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 　　“章宏律受邀参加星视角采访的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孔忆山啜了一口茶，“是我授意的。” 　　章清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孔忆山就这样轻松地坦白了，“什么意思？” 　　“是我找到节目组，给他们提供方案，让他们邀请你父亲。也是我写的采访本大纲，要求章宏律谈到你的性取向和恋爱状况的。”孔忆山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章清一瞬间说不出话，甚至想冲到孔忆山面前砸烂他的小茶几，“我连着两宿没睡觉，像逃荒似的到处躲狗仔，骂我的话题已经在热搜上挂了快一天了！你问我有什么问题？” 　　“那可真是恭喜你啊。”孔忆山连眉毛都没挑一下，依旧笑呵呵地抿着他的福鼎银针，“你可是做到了很多明星想破脑袋也做不到的事。热搜上挂一整天，这可是多少流量啊。” 　　“流量？”章清气急反笑，“我连艺人都当不成了，还要流量有什么用？我刚接下的电视剧就打电话来要跟我解约，五六家企业今天一早就发公告宣布跟我解除一切合作。这就是你要的流量？这些流量拿来给我唱送别吗？” 　　“哎，年轻人，别着急。坐下，坐下喝杯茶。”孔忆山放下茶杯，手背朝上往下压了压手。 　　“我说了，我把这件事问清楚就走，茶就免——” 　　“坐下！”孔忆山突然提高了音量，小而锐利的眼里闪着威严的光。 　　“……”章清坐下来，没再说话。一旁的佣人走过来给章清沏了茶，章清端起茶杯像喝白开水一样一饮而尽。 　　淡淡的苦涩在他嘴里打了个转儿，顺着食道滑进肚子里。 　　“谁说你艺人都当不成了？谁告诉你的，还是你就凭着自己这三两年的演绎经验得出的可笑结论？”孔忆山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是，我结论可笑，才疏学浅。”章清干笑了一声，“请孔先生指教一二。” 　　“你知道现在这些明星，出事、塌房、闹丑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什么吗？”不等章清说话，孔忆山就替他回答了，“是他们从来不正面回复公众舆论的质疑。大众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艺人的态度。他们想要的是艺人一丝不挂地躺在他们面前，没有隐私、没有观点，任君采撷。” 　　“什么意思？”章清警惕地问。 　　“意思就是说，就算你的谣言闹得再凶，它也只是你父亲的一面之词，没有你的正面回应，粉丝是不会买账的。绝大多数资本也正在观望，都等着你做出正面回应。” 　　孔忆山顿了顿，伸手招呼佣人再为他倒上茶水，“你只要给他们正面回应就可以了。告诉他们，你和周先生的事纯属污蔑，同时曝光章宏律先前种种恶劣行径，包括与你断绝关系后又勒索大量现金等。到那时候，舆论自然会站在你这一边，而章宏律也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为你提供国内最好的律师团队。怎么样？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吧。” 　　章清低下头，笑了起来。孔忆山也不着急，端着茶盏轻轻摇晃，让茶水充分滋润瓷器。 　　“您这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章清抬起头，笑着看向孔忆山，“您从一开始在声声世世答应帮我的时候，就已经打好这出算盘了，对吗？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和周南琛的关系、和家人的矛盾都调查得一清二楚，打从那时候起，你就想好了要这样炒作我。《逃出生天》的选角也是早有预谋的，怪不得你根本不担心这个新生节目少的可怜的播放量，因为你知道我的性取向曝光之后它一定爆火！” 　　要是他没猜错，恐怕连白马淮也是受了孔忆山的挑拨，才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来。 　　“不然，你还以为是你的真才实学打动我的不成？”孔忆山笑了。 　　章清的手在身体两侧暗暗握紧了，“我不会在当着那么多粉丝观众的面，撒下这种弥天大谎的！” 　　“可以啊。”孔忆山轻松地说，“那你就放弃回应，或者干脆告诉所有人，你们俩就是恋爱关系，你就是你父亲口中那个大逆不道的同性恋。到时候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人敢再找你拍戏。” 　　“孔忆山！”章清“腾”地站了起来，两旁立刻有佣人围过来，孔忆山挥了挥手，他们才退下了。 　　“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孔忆山弯起唇角，和蔼地说，“你怎么处理怎么公关，我绝不干涉。” 　　选择权在他？说得简直比唱得好听，实际上他根本就别无选择。 　　章清的声音有些发抖，“您这样做，就没想过我和我的家人，还有周南琛的感受吗？” 　　“感受？”孔忆山放下茶杯，忽然大笑起来，“章清，我还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年轻人，没想到你也跑来拿’感受‘跟我说事。” 　　章清沉默。 　　“在你之前，白以冬最喜欢跟我谈感受。床上谈，床下也谈，似乎和我待在一块儿给了他一种，我们俩是平等的错觉。”孔忆山的目光在章清身上扫视了一周，“只有平等的人之间，才配谈论感受。” 　　“我和你怎么不平等！”章清胸口里压着一股闷火，“我不是你旗下的艺人，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凭我自己的努力！拿我跟白以冬那个人渣相提并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孔忆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般哈哈大笑，“靠你自己的努力，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孔忆山从佣人手里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你以为声声世世的冠军，是靠你自己拿到的？你以为只靠你自己，能把白以冬从高台上拽下来，甚至送他蹲监狱？你以为你现在接到的这些戏，是他们看中了你的演技，你的才华？” 　　章清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话，孔忆山又开口了。 　　“我能让你赢下比赛，就能让你输掉合作。我能让白以冬被万众唾骂，也能让你被娱乐圈扫地出门，只要我愿意，不过是打个电话，一分钟的事情。”孔忆山笑了笑，看向桌上放着的手机，“不相信的话，要不要试一试？” 　　章清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声音赶在了理智之前，“不要！” 　　孔忆山眯起眼睛，缓缓看向章清，“很好，你的眼神很不错。恐惧是一味良药，教导我们谨言慎行，尊重强大。” 　　说着，孔忆山伸出手，拍了拍章清的脸颊。章清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但孔忆山终究没有再做出格的动作，就收回了手。 　　“年轻人，我很喜欢你，也很欣赏你，所以我尊重你。回去吧，按你自己的想法行事，我期待你的表现。” 　　有生以来头一次，章清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感受到那种在压倒性强大力量的面前的渺小。 　　曾经在拍《背对背》的时候，梁宇就和他说过，他们在资本面前只是一个商品、一串数据，可以肆意摆弄、捏造和涂改。而那时的章清还太年轻，不能完全理解。 　　如今章清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只是商业的价值、流量的多少，只是一串串起起伏伏的数据，摆在广大的资本的白板上，供人挑挑拣拣。 　　茨威格早就说过，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晚上八点半，终于响起了敲门声，端木柔赶紧擦擦手上的水跑去开门。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上被盯了吗？晚上吃没吃饭啊。”端木柔担心地问，“你要没吃我给你买了点，你别说附近的小店子还都挺好吃的……” 　　“柔姐，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可以吗？”章清打断了端木柔的话，关上身后的门，连鞋都没换就往屋里走。 　　“哎，你先把鞋换上啊。”端木柔拦下他，忐忑不安地问，“孔忆山……跟你说什么了？” 　　但章清只是摇头，“你让我先静静。” 　　端木柔没有办法，只好让开了路，看着章清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章清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脑子里无数想法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最终还是只化作了一个名字，嘴唇圈起，舌尖轻弹上颚。 　　章清翻身坐起来，打开了手机。他整整一天没看手机，开机以后各种消息雪花一样纷沓而至。 　　尹菱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发了几十条微信，把章宏律痛骂了一顿并问他现在怎么样；乾坤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在微信里安慰了几句，并保证非常时期会替他们看俩照顾好梵高，并且乐观地劝章清不要把这件事太当回事，肯定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还收到了一堆来自商务合作者们试探性的问候，似乎是急于了解事情的性质，好做出是否终止合作的决定。 　　而周南琛，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却没有给他发微信。 　　章清拿手机的手指突然有些发抖，刚刚在他胸口凝结的那一点点勇气在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又消失殆尽了。 　　就在他盯着屏幕发呆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周南琛。等章清回过神的时候，电话已经被他接通了。 　　“喂？”那头传来周南琛的声音。 　　突然间，刚才章清脑子里转过的所有念头都变成了一片空白，他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周南琛轻叹了一口气，“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章清说不出话来，他越是想克制，哽咽得就越厉害。 　　“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爸爸帮你教训他去。” 　　章清抽着鼻子，半天才说出来两个字，“对不起。” 　　“没事，柔姐一直有跟我汇报你的行程，我知道你去首都了，借住在墨猫家的房子里。墨猫也打电话过来跟我还有坤哥报了平安，你不用担心。” 　　“不是因为这个，是——”章清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章清发现他说不出口，胸口一抽一抽地疼。 　　周南琛笑了笑，“没事的，又不是你的错。要不你先缓缓，先听我说吧。” 　　章清闷闷地“嗯”了一声。 　　“关于这件事，我是这样想的。现在事情之所以闹得这么大，还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你给出一个解释，并不是他们就对章宏律那番话照单全收。我看到网上已经有人提出既然你们俩父子关系不好，那当爹的说的话也就不见得是真话。所以这次危机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要我们能尽快出面，正面回应章宏律的指控就可以了。” 　　“……”章清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怎么回应？” 　　“当然是坚决彻底地控告章宏律污蔑，坚决否认我们有那种关系。实在不行，把前女友尹菱拉出来抗一下。”周南琛说，“之后你就可以发律师函直接告章宏律侮辱诽谤、侵犯名誉权。这样一来，章宏律一直对你纠缠不休的事情也能得到解决了。”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让周南琛有点毛毛的，“……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孔忆山也是这么想的。”章清低声说，“我今天去找他了，他亲口向我承认，星视角的采访是他一手主导的，是他邀请章宏律来揭发我的。” 　　“……” 　　“他就希望我这样做，既掀起了舆论搞到了流量，又能在事后当无事发生继续给他赚钱。” 　　周南琛沉默了一阵，“可是我们现在也只能这样做。” 　　“一个谎言是需要用无数谎言去维持的！”章清提高了声音，声音有点颤抖。 　　“我愿意为你去维持这些谎言，哪怕再撒一百个、一千个也无所谓。”周南琛说，“但是你不能放弃，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了，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呢？” 　　“你不是小事。”章清捂住了脸，眼泪打湿了指缝。 　　“我知道。”周南琛的声音柔和下来，“咱们就是糊弄一下外面的粉丝和记者，到时候等风波过去了也没人关注咱们了，做它三天三夜的爱也没人知道。” 　　“滚！”章清破涕为笑，“你他妈脑子里一天到晚就知道装这些黄色垃圾。” 　　“好了，你先在首都安静两天，等有时间，我拟一份记者招待会的通稿，咱们和柔姐一起商量一下，好不好？” 　　章清没说话。 　　“好不好嘛，我都帮你写稿子不收钱了，我大学帮人写论文还收两百块呢。” 　　“行，两百块，我现在就转给你啊。” 　　周南琛笑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 　　“那些来追问情况的合作方，你也别晾他们太久了，回个话，就说是误会，很快就会出面解释的，让他们不要着急。” 　　“嗯。” 　　“那我就挂了，你快点睡觉吧。” 　　“嗯。”章清翻了个身，“等会儿。” 　　“怎么了？” 　　“亲一个。” 　　“木马。”周南琛说，“行了，快点睡吧。” 　　“不行，不够真切。” 　　“……”周南琛靠近手机，响亮地嘬了一口，发出了“奔儿”的一声，“够真切了吗？” 　　章清笑了，“够了够了，不折腾你了，我去睡觉了。” 　　“那我也睡了。你要是睡不着，就打电话吵醒我。” 　　“知道了，晚安。” 　　“晚安。” 　　章清放下手机，呈大字型躺倒在床上。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首都的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别说星星了，连月亮也看不着。 　　 第123章 　　第二天一早才刚八点，墨猫就敲门上楼了。章清哈欠连天地给墨猫打开门，嘴里还咬着一块馒头。 　　“哟，你们这都吃上了？”墨猫搓了搓手，把手里的包子放在桌上，“我还寻思给你们买早饭呢，大冷的天给我冻得要命。” 　　“来得正好，你来了我就不捣鼓了。”端木柔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抱怨，“这破厨房的灶台半天打不着，我都快出去劈柴了。” 　　“你想买早饭得早点来，你柔姐天天六点就起了。”章清又打了一个大哈欠，“这不也把我薅起来了。” 　　“行，你今天看着比昨天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强多了。”墨猫跨坐在椅子上，“心情好点了没？” 　　“嗯。”章清解开袋子从里面抓了个包子吃。 　　“他昨天从孔忆山家家门一出来就哭丧着个脸，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墨猫把头转向端木柔，“那脸色给我吓的哟，还以为他得什么绝症了。” 　　“胡说。”章清把包子咽下去，“哪有那么夸张啊。” 　　“真有。”墨猫笑道，“所以孔忆山昨天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章清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孔忆山说的话都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说完之后，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岂有此理，太过分了！”墨猫“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到底把你当什么了？这还是人干出的事吗？有这么光天化日下赤裸裸欺负人的吗！” 　　章清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我昨天已经和周南琛商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早发布正面回应，否认章宏律的说辞，否认我和周南琛之间的关系。” 　　“这……”墨猫迟疑道，“可你们这样公开声明以后，也会有很多麻烦的。以后你们俩走到哪都得避嫌，合作也很难办了，而且你这样公开否认，就等于是给你的粉丝递了一把刀，给他们肆意辱骂周南琛的权力。” 　　“那我还能怎么做，你倒是给我支个招啊？”章清也站了起来，怒视着墨猫，“我不公开声明，我们俩就不用避嫌了吗？我不否认，粉丝就不会攻击他了吗？你要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就说来听听啊！” 　　“你冲我嚷嚷什么啊？”墨猫瞪大了眼睛，“有本事你冲孔忆山嚷嚷去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孔忆山这人心术不正不值得信任，你那时候听我的了吗？” 　　“好了好了，你们俩坐下。”端木柔站起来劝架，“有话都好好说，干什么剑拔弩张的。” 　　“我就不坐了。”墨猫粗暴地把餐桌椅子推回去，“昨天看了你一天眼色今天还要接着看你眼色，还大冷的天早起给你买早饭，我真是闲着的我！” 　　说着墨猫头也没回，夺门出去了。 　　“你看看你，有必要吗？”端木柔埋怨道，一边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人家好心关心你，你怎么能那么说话呢？” 　　“是他非要跟我提粉丝的事，一提我就来气。”章清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粉丝要说什么，你也管不了啊。”端木柔无奈地说，“之前你们两家粉丝对骂的时候咱们就表过态，让他们不要吵了，可是你看有用吗？现在反倒成了有些人拿来证明你是同性恋的证据了。” 　　章清把头埋进胳膊里，半天都没说话，就在端木柔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我觉得我以前真是挺傻的。想红，想出名，以为我红了出名了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能自由自在地去演戏、实现梦想。”章清的声音闷闷的，“可是从今年夏天以来，我好像就从来没有认真演过一次戏。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回过头一想，却不知道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端木柔叹了一口气，“小清，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掌控自己的人生，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奴隶。” 　　说着，端木柔走过来拍了拍章清的肩膀，“熬过这一阵就好了，你要相信我、相信周南琛。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都会越来越好吗？ 　　他现在成了资本家的掌中玩偶，准备当着所有粉丝观众的面撒下一个弥天大谎，一切真的会越来越好吗？ 　　但章清还是笑了笑，“嗯”了一声。 　　- 　　“梵高！”乾坤吹了声口哨。 　　那只下巴上花纹像胡子一样的三花猫“噌”地一下从房间里窜出来，满脸期盼地看向乾坤。 　　“你看，现在他跟我多亲。”乾坤一脸骄傲地打开沙丁鱼罐头，梵高翘着尾巴埋头狂吃。 　　周南琛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这份亲是从哪来的了。你知道他来你这儿之前有多瘦吗？” 　　“那么瘦多不健康啊。”乾坤不赞同地说，“我觉着他现在这样挺好。” 　　一眼看去，梵高的大白屁股一扭一扭，和上次见面已经几乎判若两猫了。 　　“莫奈，我看你跟你乾坤叔叔待的挺好。”周南琛在梵高身前蹲下来，“要不你跟他过算了。” 　　梵高像是听懂了一样，突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周南琛。 　　“他还是认你当主人，我就是个饲养员。”乾坤摆了摆手，“你赶紧把你家猫领回去吧。哎，说起来这回打算在连城待多久？” 　　“应该会待一阵子吧。”周南琛说，“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个活儿，一个大剧组在这要拍三个月，挺缺人手的。” 　　“三个月……那你不打算回去过年了？”乾坤试探性地问。 　　周南琛笑了笑，“回去，回哪儿去啊？这阵子我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免得招惹是非。再说我遇见他之前，不也是在连城一直跟剧组嘛。” 　　乾坤叹了一口气，“这事你们真想好了吗？” 　　“不想好又能怎么办。”周南琛蹲下身摸了摸梵高的脑袋，“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正面否认是唯一的路。总不能因为我，把他后半生的演绎生涯都耽误了吧。” 　　梵高亲昵地蹭着周南琛的手，绕着他的脚腕直打转。 　　“走，梵高，咱回去了。”周南琛把梵高抱起来，看向乾坤，“坤哥，这阵子实在是麻烦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我和章清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搞得现在《应许之地》也被牵连，实在太抱歉了。” 　　乾坤摆摆手，“网配跟娱乐圈不一样，staff们又不拿钱，他们爱听听，不爱听滚蛋，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说着，乾坤重重地拍了拍周南琛的肩膀，“我一个局外人，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你们俩千万要注意安全，人言可畏啊。” 　　“好。”周南琛点点头。 　　带着梵高回去的路上，周南琛给章清发微信。 　　——已到连城，安全接回梵高。他快胖成莫奈了。[图片] 　　不一会儿，章清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看得出坤哥是下血本讨好他了。 　　一会，又来了一条。 　　——路上顺利吗？没被什么人找麻烦吧？ 　　——放心，没有。你呢？这两天怎么样？ 　　——挺好的，柔姐管吃墨猫管住，也很安全，没人找过来。 　　——那就好。 　　想了想，周南琛又补了一句。 　　——招待会的时间定下了吗？ 　　——定下了，大年初五。过年期间各家艺人百花齐放的，就不跟他们抢热度了，等年过完再发声明。 　　——好。那这段时间你多注意安全，要是他们骂得太过分了……就找人公关一下。 　　——放心吧，我没事的。虽说七八家公司跟我解了约，但还有几家反倒把我往前推，还有个网站的新年晚会邀请我去唱歌。 　　总有资本家不怕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只要有利可图，什么热度都敢追。 　　——章宏律最近没再骚扰你吧？ 　　——没有，但朱婷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来求情，叫我不要闹上法庭。我没理她。 　　——萱萱怎么样？ 　　——她还不错。据说章宏律现在天天不着家，反倒让他们母女俩有所喘息。 　　——他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停顿了一会儿，章清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新年晚会，你会来吗？ 　　周南琛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才落下去。 　　——我尽量。 　　——那好，我等你。 　　周南琛放下手机，仰面倚靠在座椅上，梵高乖乖地趴在他的膝盖上，打了个哈欠。 　　就在他刚刚给章清发微信的时候，微博不断弹出私信提醒。就算他不想看，那些文字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 　　——早就觉得你gay里gay气没想到真是同性恋，赶紧消失吧别在大家视线里晃来晃去恶心人了！ 　　——cnm能赶紧升天吗周难吃，吃相这么难看吸人血吸到这份上的内娱您是头一遭吧？？？人血馒头这么好吃吗？ 　　——绑一个直男炒同性恋绯闻你恶不恶心！还情侣情侣，章清能看上你这么个脑残？你直播间十万粉丝都是从哪偷来的心里不清楚吗？ 　　——别蹭热度了！赶紧滚！ 　　——你妈死了你爸得艾滋了全村给你家陪葬了！ 　　…… 　　周南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此时出租车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在小区门前停下了。 　　“梵高，回家了。”周南琛拍拍怀里的猫，下了车。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辆大众停在门前，一个留寸头穿黑色羽绒服的青年靠在车头上，手里夹着一根烟，一边抖腿一边吞云吐雾。 　　寸头一看见周南琛立刻站直了，热情地朝他招手，“琛哥！这边这边，哎对，这边！” 　　周南琛皱起了眉，“不是跟你说了在店里见面吗？你站这儿也不嫌冷。” 　　寸头郑允咧嘴笑了，“我这不是等不及了嘛，好长时间没见琛哥了，怪想念的——哟，这你养的猫？长得可真丑啊。” 　　周南琛点点头，“我上楼把他放下。” 　　郑允朝周南琛比了个ok的手势，又靠在车头上等着。 　　公寓有几个月没住人，推开有一股灰尘的味道。周南琛把梵高放在地上，打开冰箱，把里面放坏了的东西全都清理出来，打包扔进了垃圾袋。 　　他又打开了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袋新的猫粮，拆开封给梵高倒了点。 　　梵高闻了闻，抬起头盯着他看。 　　“你的罐头过期了，不能吃了。”周南琛解释，“我明天再去给你买。” 　　梵高不满地“喵”了一声，一溜烟钻进房间里不出来了。 　　周南琛叹了口气，“算了，随你便吧。” 　　周南琛下了楼，郑允还在原地等着，一看到周南琛出来就兴高采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琛哥抽烟！” 　　周南琛迟疑了一下，“我戒挺久的了……” 　　“哎，没事没事，朋友再见，高兴嘛。”郑允坚持递过去，“来一根。” 　　周南琛也没再坚持，接过来咬在嘴里，郑允“啪”地一声给他点上。 　　烟雾从眼前飘过，风一吹就融化在空气里了。 　　这一根烟的功夫，郑允的嘴巴一刻也没停下来，一直叨叨个不停。 　　“我跟你说，这回的剧组可是个肥差。张义名导演你知道不？听说是张艺谋表弟的同学的堂兄！你别看他现在没什么名气，可人家可有门路，有后门呐！这部戏是张导演的处女作，能不能火咱不知道，至少这导演肯下血本儿啊。说是广集贤士，工钱比市价高好几成，没人推荐个根本进不去，你看兄弟我是不是挺够意思的？” 　　“嗯。”周南琛吐了口烟出来。 　　“嘿，不过兄弟你现在也不差这点钱啊。”郑允若有所思地说，“你现在可是上百万粉丝的大网红了，那大剧组还不得上赶着请你去啊？” 　　周南琛自嘲地笑了笑，“今非昔比了。” 　　周南琛这么一说，郑允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趣，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凑近周南琛的耳朵，“我说你跟那个章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俩真是……那个？” 　　周南琛不适应地往边上躲了躲，“不是。” 　　“不是？” 　　“不是。”周南琛深吸了一口烟，再从肺里缓缓吐出去，“这事儿是个乌龙。章清他爸爸跟他一直都不对付，他们俩因为一些财产的纠纷一直闹来闹去，这回他爸就编了个瞎话闹事，就为了让他儿子出糗。” 　　郑允看上去长舒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周南琛的肩膀，“我就说嘛，琛哥你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同性恋啊？你是不知道，我来之前还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呢，想着你要是同性恋，我这么开车来接你怪别扭的，万一你误会我要跟你约会，爱上我咋办呐哈哈哈！” 　　周南琛看了郑允一眼没说话，郑允一个人笑了一会儿也尴尬地停下来了。 　　“那你俩真没什么别的关系啊？我看你俩之前不是炒cp炒得挺热乎的嘛。还成立了工作室，一块儿录综艺节目。” 　　“炒cp是炒cp，是商业行为，怎么能跟现实生活混为一谈。”周南琛笑了笑，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郑允，“其实章清这个人，挺恶心的。” 　　“怎么？”郑允一听到这种话就来了精神，“你俩合作得不愉快？要不要跟兄弟聊聊，我保证不说出去！” 　　“行啊。”周南琛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了，“站在外面怪冷的，上你车说吧。” 　　“好啊，你说。”郑允替周南琛拉开车门。 　　“他这个人吧，很会摆明星的臭架子，说是两个人一起炒cp，其实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 　　郑允的车发动起来，扬长而去。楼前只剩周南琛丢在地上的那个烟蒂，还飘起一缕白烟，在冰冷的空气里徘徊。 　　 第124章 　　“是这样的，这件事整个就是个误会，我会跟大家解释的，招待会就定在大年初五……昂，到时候我会澄清这个误会的。” 　　章清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章清急切地打断，“不是，我都说了初五开招待会，到时候都会说清楚的，你让我现在就交代未免也——” 　　又顿了顿，章清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怒意，“我没法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周南琛合作！不管再怎么说我跟他都是要好的朋友，现在是朋友以后也会是朋友！我没法跟你保证我做不到的事情！哎——喂？” 　　章清把手机往沙发上狠狠一扔，把自己也扔进沙发里，脑袋埋进抱枕里。 　　“怎么了？谈得不顺利？”端木柔小心翼翼地问。 　　“新年晚会吹了。”章清闷闷地说，“舆论发酵越来越厉害，主办方亲自打电话给我，要我提前发解绑声明，还问我能不能保证以后切断和周南琛的一切联系。我说我们还是朋友，他就把电话挂了。” 　　端木柔沉默了一会儿，“吹了就吹了吧，这个时期抛头露面，对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几天的时间里，章宏律的采访已经在互联网上掀起了狂风暴雨，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cp粉和唯粉的大混战。 　　东窗事发之后，最先受不了的就是章清的一批极端女友唯粉，她们早在这件事之前就对周南琛意见很大了。这群人不分场合地疯狂发帖、屠版辱骂周南琛，很快激起了周南琛粉丝的愤怒，两边的女友粉开始屠版作战，搅得论坛不得安宁。 　　两边唯粉对骂很快激起了cp粉的愤怒，一些cp粉喊着“我磕的cp成真了结果cp粉还是人下人咯”，开始发帖声援章清和周南琛，希望他们“不畏小人言”“勇敢出柜”。 　　这下cp粉成了众矢之的，无论谁家的粉丝都出来对cp粉冷嘲热讽——叫他们早点放弃腐女癌幻想面对现实，还拿出了诸多证据证明章清和周南琛私下其实关系一点也不好。 　　——营销是营销现实是现实，麻烦有些人不要再那么天真了好吗？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周南琛是个什么小人，做直播要蹭章清热度，配广播剧也要蹭章清热度，他从出现在大众面前到现在哪一天不是死皮赖脸地抱着章清吸血？就这种人还好意思腆着脸出来当kol！醒醒吧妹子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们粉的是个什么人，还心甘情愿被割韭菜呢！ 　　——好家伙你们清水太有意思了。说琛哥割韭菜蹭热度也太好笑了，他做直播从来都不接广告请问他钱恰到哪去了？也不看看你们哥哥靠着炒cp赚了多少钱，不是说你们清哥是直男吗？直男干嘛炒cp恰烂钱呢不嫌恶心吗？[微笑][微笑] 　　——呵呵谁嫌谁恶心还不知道呢，周南琛在新剧组骂章清恶心的事都已经传遍了好吧？你们家抱大腿蹭热度玩脱都锤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洗的？ 　　…… 　　战局越发混乱，挂在热搜上的章清和周南琛的名字一天换一个话题，热度却不减反增。这样大规模的骂战引发了很多路人的反感，一夜之间，《密案》和其他几部章清主演的电视剧评分一下子掉了好几个点。 　　许多自媒体及视频网站up主纷纷出视频强烈反对这种饭圈骂战霸占公共资源的行为，并严厉谴责章清和周南琛以这种方式炒作自己。 　　“我就这么说吧，不管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炒作，或者章清和他爸到底是不是有误解，但最后造成这样混乱的局面就是现实。身为一个艺人，造成这么大规模的饭圈混战，自己却像缩头乌龟一样不肯出来正面答复，艺人的社会责任感在哪里？……” 　　“前天有人在首都大学旁边的便利店偶遇了章清的经纪人端木柔，向其询问性取向风波的真伪，却被她含糊推辞……” 　　- 　　——晚饭吃了吗？ 　　章清这条消息发出去一个小时以后，才等到周南琛的回复。 　　——刚吃完。 　　一听到手机响，章清就从平板电脑的电视剧里抬起头扑向自己的手机。最近网上的骂战太厉害，端木柔塞给他一个平板让他看肥皂剧少看手机。 　　——这都八点半了才吃上啊。 　　——嗯，一直忙到现在，这个剧组人手少。 　　——怎么样，新剧组的盒饭好吃么？ 　　——我给梵高吃了一口，梵高连夜爬起来给我做了四菜一汤。 　　——草。 　　——有机会真想给你尝尝，感觉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非它莫属。 　　——辛苦了。 　　章清发过去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能视频吗？ 　　——嗯。 　　没多久，周南琛发来了视频请求。章清懒洋洋地往床上一倒，按下了接听键。 　　周南琛的大脸出现在屏幕里面，他的短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土，活像刚下工的农民工。 　　“哟，你这是怎么了？”章清吓了一跳，“几天不见你怎么跑土堆里打滚了？” 　　“剧组人手不够，临时拉我去充了个群演。”手机屏幕晃动起来，周南琛拿着手机走到卫生间，拿毛巾擦了把脸，“这样好点不？” 　　章清看着好笑，“没什么区别，你还是去洗个澡吧。” 　　“跟你聊完我就去洗。”周南琛在床上坐下来，看了章清一会儿也笑了。 　　“怎么了？” 　　“我觉得你瘦了。”周南琛说。 　　“那是。”章清叹了口气，“几年都没减下来的肉，这几天全下去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叫白以冬多给我写几个黑料，一个黑料五斤肉，值。” 　　“你这可掉下去不止五斤。”周南琛低声说，“最近有好好吃饭睡觉吗？” 　　“有——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把自己饿着。”章清拖着长音说，“我倒是担心你，别想我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的。” 　　“我比你可强多了，就这猪食我每顿还能吃掉一大份。”周南琛轻笑，“你得多注意身体，过两天不是还有晚会要上吗？” 　　章清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那个……没有晚会了，你也不用过来了，省路费了。” 　　“取消了？” 　　“不是。”章清叹了口气，“是他们，把我撤下来了。” 　　周南琛皱起眉，“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怎么回事儿，舆论发酵的太厉害了，主办方想让我提前做出解绑声明，还提出让我跟你永不合作的离谱要求。我没答应。” 　　周南琛没说话，突然之间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凝固。 　　“我发你的招待会稿子你看了吗？”周南琛突然问。 　　“我看了。”章清从床上坐起来，从边上的桌子上拿了张A4纸过来，“我和柔姐修改了一下，我念给你听听？” 　　周南琛点了点头。 　　章清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各位记者、各位粉丝和观众朋友们，我今天在这里为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件做一个正式的回应。相信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我父亲章宏律在星视角节目中……算了这段太麻烦了，我直接从后面念吧。” 　　章清把手中的纸往下拿了拿，“……关于章宏律在采访中披露的所谓真相，我要在此郑重声明——” 　　说到这里，章清忍不住把眼睛从纸张上抬起来，看了屏幕里的周南琛一眼。 　　“我听着呢。”周南琛说。 　　章清只好继续读下去，“我要在此郑重声明，章宏律所说的全都是谎话，是毫无证据的污蔑！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个笔直的直男，从来没有喜欢过同性，更不可能和周南琛是恋人关系。我就此事所占用的公共资源向大家道歉，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同时我也向大家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周南琛先生都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停一下。”周南琛打断了章清。 　　“怎么了？”章清抬起头。 　　“你这改动还挺大。”周南琛说，“后半段基本上就没有我的话了啊。” 　　“不是，主要是我觉得你写的有点太过了啊。”章清找到修改之前的稿子念道，“’我和周南琛仅仅是同事及合作伙伴的关系，希望大家分清戏剧与现实，不要把角色和演员混为一谈。‘你这话说得也有点太冲了吧，这不等于是在说我们的cp粉是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的腐女癌吗？” 　　没想到周南琛却“嗯”了一声，“差不多吧，就是那个意思。” 　　“什么叫就是那个意思啊？”章清把稿子往桌子上一扔，“我说周南琛，当初你逛cp超话不是逛得比谁都欢吗？你群里那些姑娘知不知道你这么翻脸不认人啊？” 　　周南琛轻叹了口气，“你要看清楚，比起唯粉和女友粉，这些cp粉其实不能为你创造多少价值。如果二者要选其一的话，cp粉应该给唯粉让路。” 　　“我不同意，凭什么啊？”章清提高了声音，“cp粉怎么就不能给我创造价值了？他们不光能给我创造价值还能给你创造价值呢！当初带头看我的电视剧，给你投三连，给咱们的广播剧造声势的不是那些cp粉吗？凭什么现在就要过河拆桥，一棒子打死他们啊？” 　　“cp粉有自己的生态圈，他们的圈子是以产粮的太太为中心，而不是以明星本人。”周南琛耐心地说，“你也跟梁宇炒过cp，应该知道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所有的cp营销都是要解绑提纯的，不然后面的路就没法走……” 　　“我和梁宇解绑的时候他开小号到处在粉丝里说我的坏话。”章清打断了周南琛，“你也要到处骂我说我坏话吗？” 　　周南琛沉默了很久，视频时间的显示往前走了一秒又一秒。 　　“嗯。”他开口，“我已经说了。” 　　“什么？” 　　“我跟新剧组的人说了，章清这个人很讨厌，我和他合作得很不愉快。”周南琛顿了顿，“他只为了自己的名利考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端木柔拎着一堆东西开门进来，一边换鞋一边冲屋里喊，“小清！我买了羊肉和火锅底料，咱今天晚上吃涮羊肉吧——哎，小清？” 　　章清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冲出来，眼眶还泛着红，他快速地看了端木柔和她手上的东西一眼，“抱歉柔姐，我不吃了。” 　　“哎——怎么回事？你要上哪儿去？”端木柔拽住章清，“怎么了这是？” 　　“周南琛，他就是个全世界最大的大傻逼！弱智！白痴！”章清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你干什么去！这种时候你出什么门啊？” 　　“去散心！”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咱们就干到这儿，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到啊！” 　　“哎哟，真不容易啊。”贺允一边抱怨着，一边伸手揉着脖颈，“这几天忙得真是脚不沾地，又当造型师又当演员，累死个人了。走，琛哥，我请你搓一顿去。” 　　周南琛摇摇头，“我就算了，我今天有事，你找别人吧。” 　　“你能有什么事啊？”贺允拿胳膊肘挤了周南琛一下，“你不是一个人来连城的吗？又不用给章清那孙子打工了。” 　　周南琛用眼角瞥了贺允一下，“我要去扫个墓。” 　　贺允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连忙赔不是，“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你忙你忙，我溜了，哈。” 　　刚走出影视园大门，刘哥就冲周南琛招手了，周南琛三步并作两步朝那个比他大几岁的青年走去。 　　“刘哥，你怎么来了？” 　　“我从我妈那听说你来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大黄吧。”刘哥露出笑容，给他拉开车门，“走，上车。” 　　“那麻烦了。” 　　“不麻烦，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刘哥笑呵呵地发动汽车，“反正离得也不远，再说我也好久没去了。” 　　两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刘哥把车载音响打开了，跟着音乐哼哼。 　　“真是太突然了。”不一会儿，周南琛冷不丁突然说道。 　　“你说大黄吗？”刘哥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是啊，不过你也好久没回来了。大黄是为了救我妈才没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有一天遛狗的时候过马路，有辆不长眼的摩托车直勾勾就冲着老太太过来了。要不是大黄挣脱了绳子扑上去，没命的可能就是老太太了。” 　　说完，刘哥长叹了一口气，“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爸，我妈生我的时候年龄又大了，现在我总在外面忙工作，大黄陪她的时间比我还长。你不知道大黄走的那天，我妈哭得差点送进医院去。” 　　大黄埋在了刘哥家的祖坟，离影视园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不一会儿就到了。 　　“大黄对我和我妈来说，就像家人一样重要，所以葬在这里。”刘哥带头往前走，不时回头看看周南琛有没有跟上，“路不太好走，你小心脚下啊。” 　　大黄埋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只有一个小土包和一块不起眼的木牌。周南琛走过去把鲜花放在小土包前面，刘哥从车上拿了一盒肉骨头，也摆在小土包前面。 　　“大黄啊，哥好久没来看你，也没带太多东西，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刘哥挠了挠头，“你妈妈挺好的，身体也挺好的。嗯……就这样吧。” 　　说着，刘哥拍了拍那块牌子。 　　“梵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的。”周南琛说。 　　“会吗？”刘哥笑了，“我觉得他连大黄是谁都已经忘了。” 　　“大黄当初可是天天来找梵高串门，不会忘的吧。”周南琛笑道。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指望一只猫记得狗啊。”刘哥站直身体，拍了拍手上的灰土，“我觉得吧，大黄确实陪你家梵高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猫这种生物可是不会留恋过去的，谁给他饭吃他就跟谁走。我觉得有时候人得向猫学习。时过境迁，人会变，环境也会变，得往前走，别总向后看，只有这样人生才能越来越好。” 　　周南琛不说话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嘿，我就随便说说的，你别琢磨了。”刘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拍了拍周南琛的肩膀，“听说你今年过年要在这边，一个人过？” 　　“嗯。”周南琛说。 　　“别一个人过年啊，那也太可怜了。到时候上我家吃饺子去！” 　　“那有点不好意思吧，我没事的，反正剧组也——” 　　“哎呀，你跟你刘哥还客气什么呢？”刘哥笑着拉住周南琛往回走，“我跟你说，我妈包饺子可好吃了，你一定得尝一尝……” 　　“好好好，哥你别拽我，我去就是了……” 　　 第125章 　　岑商是在去买奶茶的时候遇见章清的。 　　虽说那家奶茶店平时排队的人也不少，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店子里里外外围了这么多人。 　　他站在店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刚决定转身离开换别的店子，就听到了一群小女生叽叽喳喳的议论。 　　“章清？真的是章清？” 　　“对啊，不就坐在里面吗？就那个那个，穿白T的那个。” 　　“我看见了！哇塞，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 　　章清？ 　　岑商皱起眉头，往人群里面挤了挤，越过几个人的肩膀，果然看到了被人群围住的章清。 　　“章清，你在这儿干什么？”岑商从人群里挤了进去，章清正拿着杯奶茶坐在那喝，身边连个保安经纪人都没有，边上全是拿手机咔咔拍照的小女生。 　　“哟，你也想要签名？”章清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要个屁。”岑商不客气地上前拽住他，“走了。” 　　岑商的这番做法立刻引来了围观粉丝们的不满。 　　“哎你干什么啊？” 　　“干嘛一声不吭就拽人啊？” 　　“没事没事，这是我同事。”章清笑着解释，“那个，我工作上还有事，就先走了。” 　　“清清慢走！” 　　“清清路上小心！” 　　“清清辛苦了，工作加油！” 　　“注意身体，多喝热水！” 　　在一片粉丝的呼喊声里，岑商好不容易才把章清给拽走了。 　　“我说你，又不带经纪人又不带保镖，一个人跑市中心来干嘛？”岑商说，“你不等着被围观吗？” 　　“围观就围观呗。”章清漫不经心地说，“让他们拍去好了，反正现在周南琛又不在，他们也拍不出什么东西来。” 　　“你这人怎么——” 　　岑商话说了一半，被几个路人打断了。 　　“请问你是章清吗？”说话的人露出好奇的眼神，“《密案》里演尹问的章清？” 　　“不是，认错了。”岑商把章清往前推了推，快步走过他们，继续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要是我没碰上你，你是不是打算在那儿坐一下午被人当动物园里的猴子看啊？” 　　章清没应他的话，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也在首都？” 　　“我在首都物理研究所帮忙。”岑商说，“有问题？” 　　“没……”章清悻悻地说，有阵子没见岑商，差点忘记他是个国家级的学霸了，“你没跟墨猫在一块？你们俩怎么没一块儿出来。” 　　“我知道。”岑商斜眼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有空关心别人家的事呢？” 　　“哟，都成你们家的事了？”章清揶揄道，双手比了个碰大拇指的动作，“你们俩是不是，已经成这个了？” 　　岑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最近惹着他了，把气全撒我身上了。” 　　“你俩吵架了？”章清回想起那天墨猫怒气冲冲的离开，叹了口气，把这两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岑商。 　　“你替我跟墨猫道个歉，我那天心情不好，脾气太大，他好心借我房子给我买早餐，我倒冲他发了顿火。”章清低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我要发火也应该是冲周南琛那个混蛋，可他现在远在连城，想揍都揍不着。” 　　“是有点过分。”岑商说。 　　“对吧！简直太混蛋了吧！”章清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几个路人投来目光。 　　“哎你是不是声声世世的那个——” 　　“不是，认错人了。”岑商拽着章清往前快走两步，“你能不能小声点咱们现在在市区呢。” 　　章清把音量压低，但语气里的怒气一丝不减，“他竟然跟我说，营销再解绑是每一对cp炒作的必经之路，我跟他和别人能一样吗？我跟他的感情是炒作出来的吗？他竟然还敢跑去新剧组说我坏话！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找不痛快，啊？” 　　岑商难得笑了，“你先消消气，别着急。” 　　两个人穿过大街，来到了一个人少的街心公园，章清一屁股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能不着急吗？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啊，说这种混蛋话干嘛？”章清低下头，双手按着大拇指的太阳穴。 　　“其实他也是为了你好吧。”岑商在一旁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饮料，丢给章清一罐，“你那件事确实闹得很大，我们学校都有不少人在讨论，上次两个女孩争得面红耳赤都快打起来了。他肯定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尽早脱离解绑才能让你恢复正常的工作状态。” 　　章清沉默了一会，低头把饮料的拉环拉开，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呢？” 　　“什么？” 　　“我和他解绑，宣布我不是同性恋，然后再跟章宏律打官司……然后呢？”章清低声说，“然后我们俩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一辈子不能在公众面前出现，工作上永远都不能合作，我们俩是不是要谈一辈子的异地恋？” 　　“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有段时间，我也是这么想的。”岑商把易拉罐放在一边，看向章清，“我一度觉得，我跟子墨是不会有未来的。我们俩的家庭出身相差太大了，将来注定要走上不同的路。而且我当时觉得一件事如果注定要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拥有。” 　　“那你怎么改变想法的？”章清问，“我听说你主动跟他告白了。” 　　“是你跟我说过的话。”岑商说，“你说爱情不是一件可以掂量轻重的物什，这句话让我思考了很久。如果用理智去权衡爱情，最后往往会后悔。所以我选择相信他，没有理由没有权衡，相信我们即使遇上风浪，也会努力前行。” 　　相信他啊…… 　　章清拿起饮料，咕咚咕咚一口气全都喝完了，然后站起来把空罐子扔进了垃圾桶。 　　“年轻真好，什么都不怕。” 　　“这话说得你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你也才25岁好不好。”岑商无奈道。 　　“我相信他。”章清说，“我们俩经历了这么多，不会被这点小事打倒的。” 　　“嗯，这就对了。”岑商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过两天就是除夕了，你这个年打算怎么过？” 　　“有啥好过的，跟平常一样过呗。”章清无所谓地说，“柔姐要回老家，我就打算窝在小楼里吃泡面了。” 　　“别啊，那也太悲惨了。年夜饭来我们这儿吃吧，子墨下处女厨。” 　　章清笑了，“那能吃吗？” 　　“来吧，不能让我一个人试毒。”岑商说，“就当舍命陪君子。” 　　“别这样，我已经开始害怕了！” 　　然而从那天开始，周南琛的电话就始终打不通。 　　起初章清还以为他只是在剧组太忙了，然而一整天过去，他始终没有任何音信。 　　——在干嘛？ 　　发出去的微信也像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岑商和墨猫请我去他们那过年，你呢？准备怎么过除夕？ 　　——今天在路上被粉丝认出来了，给我买了杯奶茶，还挺好喝。[图片]你在干什么呢？ 　　——中午吃了芝士火锅，你说为什么能量炸弹都这么好吃，就没有又让人瘦又好吃的食物吗？ 　　——你在干什么？ 　　——是没话费了还是断网了？ 　　——对不起啊，我那天说话太重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道歉，你就原谅我吧。 　　然而不管章清发什么，周南琛那边都始终没有回应。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推移，到了除夕这一天。 　　墨猫和岑商合租了一间只有五十平的小公寓，但公寓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利索，一点也没有逼戾感。 　　章清来之前好几天，墨猫就大张旗鼓地买了够一周吃的肉和菜，章清一进门，就看见两个人在厨房手忙脚乱。 　　“这饺子皮不是这么擀的好不好，你当是捏橡皮呢？厚得都能蒸馒头了！” 　　“你会你来啊？”墨猫把擀面杖往边上一扔，“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看你和的馅什么玩意，还红的红绿的绿呢。还有这汤汤，你看你看，一会儿咱怎么包？” 　　“那也比你这馒头皮强，你这皮等会包出来三口都吃不上一口馅。” 　　大概是觉得岑商说得也有道理，墨猫丧气地把擀出来的“饺子皮”又全揉在了一起，“算了算了，我出去买现成的皮去。” 　　“哟，这么热闹？”章清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走进厨房，“怎么了这是？” 　　墨猫看到章清来了，眼里立刻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哥，你会擀饺子皮不？” 　　“不会。”章清果决地说道，“这辈子没下过厨。” 　　墨猫和岑商眼里的希望又变成了绝望。 　　“唉，没救了，咱们的年夜饭没救了。”墨猫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过我还记得我看过一次周南琛拌馅！”章清说，“我记得他当时用纱布攥过那个馅，好像是用来控水的。” 　　“太好了。”墨猫把那盆馅料塞到章清的怀里，“你们俩拯救一下这盆馅儿，我出去买饺子皮去。” 　　“去吧，赶快去，晚了店子就关门了。” 　　墨猫冲出门去买饺子皮，章清和岑商找了块纱布任劳任怨地挤馅儿里的汁水。 　　“三个从来不下厨的人一上来就想包饺子难度也有点忒大了吧。”章清边干边抱怨，“这要是周南琛在……” 　　章清没把后面的话说完，手里的动作停下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琛哥还是没回你消息吗？”岑商问。 　　“没有。”章清发狠地挤着手里的馅料，“打电话也不回。” 　　“他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岑商皱起眉。 　　“我托圈里朋友问了，他没事，他们剧组也正常运转，他昨天下午还给两个主演做了造型设计。” 　　“那他怎么……” 　　“我不知道，大概是还在生气吧。”章清低声说。 　　“没事，你们两口子吵架，哪次不是床头吵床尾和。”岑商说，“让他气两天就会自己跑回来找你和好了。子墨就是这样。” 　　章清笑了，“他要是能跟你的子墨一样就好了。” 　　不一会儿，墨猫买了饺子皮回来，三个人一人搬了一个小凳子围在一起包饺子。 　　墨猫聊了些学校的里的趣事，惹得章清哈哈大笑，平时几乎不说话的岑商跟墨猫在一起不知怎的就一唱一和起来，简直跟说相声一样。 　　“……还有我们班上有个女生，特喜欢看岑商的耽美小说，一天到晚到处跟人安利。结果后来有个漫展请岑商做签售，你不知道她排队排了两个小时最后看到岑商的脸时是什么表情。” 　　“不怪我啊，我又不知道她去排签售了。”岑商一脸无奈，“这姑娘后来硬是管我要了二十张签名，说是要弥补她被浪费的那人生中宝贵的两个小时。” 　　章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半天才止住笑，“你们先吃，我去个厕所。” 　　“直走左拐。”墨猫拿筷子给他点了个方向。 　　上完厕所，章清洗了把脸。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是干干净净的桌面，没有周南琛的消息。 　　他叹了口气，熟练地拨通周南琛的电话，听着那头传来有节奏的嘟嘟声。这两天，没事就给他打个电话已经成了章清的习惯，尽管每次都等不到回音。 　　响完最后一声，章清准备挂断电话继续吃饭，可就在他手指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电话接通了。 　　章清整个人都愣住了，手指一下子攥紧了手机，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夕快乐。”电话那头传来周南琛熟悉的低沉声音。 　　“啊，除夕快乐。”章清像是才回过神来，赶紧说了一句，“你——” 　　“你”的后面停顿了一下，章清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得赶紧接上周南琛的话，不能停下来。 　　“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片场。”周南琛说，他的声音很低，比平时还要低，如果章清不竖起耳朵几乎就听不清。 　　“啊，你们除夕还出工呢？”章清笑了，“这也有点太剥削人了吧，咱上劳务部投诉他们去。” 　　“没出工，是我自己想出来转转。”周南琛说。 　　“噢，那，晚上怪冷的，你早点回去吧。”章清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才能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我现在在墨猫和岑商租的公寓里吃饺子呢……” 　　“我知道，我看见消息了。” 　　章清噎住了。 　　你看见了？ 　　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你到底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可是这些话他都不敢说，一股糟糕到极点的预感像块大石头在胸口顶着他，而他靠着两条脆弱无力的胳膊拼命地撑着不让它掉下来。 　　“我说你别大冬天的在外头转悠了，齁冷的再给你冻感冒了。”章清喋喋不休地说，“大过年的你别搞得这么狼狈啊，对门不是有李奶奶和你刘哥吗？上他们家蹭年夜饭呗，梵高还能找大黄玩儿……” 　　“大黄死了。”周南琛打断了章清的话。 　　章清着实愣了一下，重复道：“死了？” 　　“车祸死了，几个月前就埋了。” 　　章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阵沉默就这样蔓延着，听筒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章清，算了吧。”周南琛轻声开口。 　　这一句话听在耳朵里，几乎点燃了章清所有的火星，他感觉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直往头顶上冲。可他开口却是克制不住的颤抖，抖得连音都发不准。 　　“什么算了，你给我说清楚周南琛，什么就算了？” 　　“你最近看微博了吗？你知道那些人骂你骂成什么样子了吗？你知道他们联名抵制你所有的商务和出演的电视剧吗？” 　　“那些人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章清吼道。 　　“你还剩下几家合作公司？手里还有几部戏能演？”周南琛反问，“现在钱子墨给你地方住，回头他爸发现了以后呢？你又要上哪里去？能上哪里去？” 　　“这些事总有办法解决的啊？初五我就开招待会了，稿子还是你写的！是你说的哪怕撒几百上千个谎都无所谓！” 　　“我无所谓，可是你不行。你从来都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高一那年，你前桌让你帮他撒个没带作业的谎你都支支吾吾，差点露馅。所以这次你不用撒谎了，不用去维系这个可笑的谎言了。” 　　周南琛平静地说：“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想过我们的过去，想过我们的未来。想过我和你一起去安市买个带院的小房子，在园里种一棵樱桃树，想过咱们清闲些以后可以把萱萱接过来，看着她跟梵高一起嬉笑打闹。……我想了很多种我们可能拥有的未来，可是最后才发现，没有我的未来，才是对你、对所有人最好的未来。” 　　“周南琛。”章清觉得过了好久，自己的喉咙里才能发得出声音，发出的这点声音也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每个字都消耗着呼吸，“我错了。我以为你回来了，其实你没有。这七年的时间里，你从来都没回到过我身边。” 　　 第126章 　　“我说你别在我家蹲大号啊？再不吃饺子该凉了！” 　　墨猫的喊声在看到章清从卫生间走出来的一瞬间没了音，怔怔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章清笑了笑，“我没蹲大号，就是接了个电话。来，继续吃。” 　　墨猫和岑商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啊……好，来吃，来吃，你刚还没尝我炒的菜吧，喏。” 　　等走出墨猫他们的公寓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严冬的风凛冽刺骨，章清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大衣领口。 　　“小清？”章清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端木柔就站在前面不远处，她的车停在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章清很惊讶，“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吗？” 　　“今年的春运太厉害了，五点来钟给我堵在高速上硬是堵了两个小时。我本来也担心你，干脆就直接下高速掉头了。你放心，家里那头我也说明情况了，他们不会介意的，我——”端木柔一边说一边往章清这边走，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惊讶地捧起章清的脸颊，“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揍他去！” 　　章清眨了眨眼。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的。 　　大过年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别人的心情。 　　不是没暴露吗？刚墨猫和岑商不是没发现吗？ 　　“我……”章清想跟端木柔解释，可是第一个字刚出口，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出来，根本止不住。 　　这下把端木柔给吓到了，她赶紧抱住章清，一下一下地拍打他的后背，“不哭不哭啊，没事了，你柔姐回来了。” 　　章清不想在除夕夜大晚上站在马路边上哭，他真的不想。 　　可是被抱住的那一瞬间，积压在胸口的情绪怎么也忍不住，像决了堤的洪水，像要把迄今为止所有的委屈都倾泻干净似的，章清把脸埋在端木柔的怀抱里放声痛哭，哭得像个小孩子。 　　端木柔把他抱紧，在寒风中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混蛋玩意儿！”章清哽咽着骂道，“周南琛个不要脸的混蛋东西！” 　　哭声越来越大，后面章清说的话端木柔几乎听不清。 　　“他凭什么一走了之啊！凭什么自顾自地为我好啊！他这样做和七年前有什么区别！ 　　“你凭什么定义我的幸福，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 　　端木柔拍拍章清的背，感觉他整个身体都颤抖得厉害，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哭吧，小清，都哭出来吧。 　　你压得实在是太久了。 　　“我操他妈的，凭什么，凭什么啊！啊——！”章清用尽力气大吼一声，“我想杀了章宏律，我想杀了他！我真想现在就拿把刀冲回去杀了他！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他们的！凭什么要让我受这种罪！他们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折磨我一辈子的，是不是！？” 　　“小清，没事了。我陪着你呢。”端木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把他按进怀抱里，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没事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章清发了高烧。 　　从一早开始，体温就一直盘踞在39度退不下来。端木柔一直在替他忙前忙后，大过年的很多药店都关门了，她还得开车好几公里去找开着门的店子。 　　但吃药的效果并不好，退烧药也是药效一过体温又迅速回升。 　　“要不咱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端木柔担心地看着他。 　　“不用。”章清哑着嗓子说，也分不清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昨天晚上喊的太狠了，“我没事。” 　　“还没事呢你都烧到39度了！”端木柔气不打一处来，“不爱惜自己也得有个限度吧！” 　　“真没事。”章清努力用嘶哑的嗓子把话说清楚，“身体没事，是心病。” 　　端木柔坐不住了，“我现在就给姓周的混小子打电话！” 　　章清拽住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我要问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大过年的把你整成这个样子，他就没有一点愧疚心吗？” 　　章清没说话，只是坚持地摇了摇头。 　　端木柔叹了口气把手机放下，“你啊。” 　　“对不起，柔姐。”章清低声说，“你跟着我受苦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端木柔皱起眉，动作粗暴地替他掖了掖背角，“一天天自己受的苦啥也看不见，净知道操心别人受没受苦，给我老老实实睡觉！” 　　章清笑了。 　　- 　　剧组成员都发现周南琛最近几天特别勤奋。 　　原本是要求年后交的稿子，他除夕夜一天晚上就赶出来了。不仅赶出了规定的稿子，还帮道具组把道具设计也画完了，这样还不够，他甚至还跑来找导演要活儿做，搞得导演狐疑地问他是不是这两天吃了兴奋剂。 　　周南琛强迫着让自己忙起来。 　　从除夕夜开始，他就一刻不停地在忙。 　　画分镜、做设计、一遍遍试妆……他不敢停下来。 　　别去想。 　　他告诉自己。 　　别去想，就没事了，只要不去想，就不会难受。 　　这样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没什么可后悔的，没什么可伤心的。 　　你来做这个坏人就好。就这样一切都好。 　　一切都会恢复成它原本的样子。 　　郑允最近很喜欢来周南琛家蹭饭，有事没事就跑过来，美其名曰怕他自己一个人住太孤单。 　　他倒是也不空手来，每回都给梵高带点小鱼干、小零食什么的。 　　周南琛没说欢迎他，也没赶他走，每回也做上两人份的晚饭，听他嘴巴碎碎叨叨地说些有的没的。 　　“我说你最近也太拼了吧，你要不干脆把全剧组的活儿都一个人包了呗？” 　　周南琛没应声，头都没从画图纸上抬起来一下。 　　“哎呀别画了。”郑允走过来抢下了周南琛手里的笔，“你一天工作时间得有12个小时了吧，这么卖力做给谁看呢。” 　　“我干我的，碍着你什么事了？”周南琛这才抬起头。 　　“当然碍着我事儿了！兄弟，内卷就是这么开始的，你这么卖力让组里其他人怎么办？导演不得给我们加更多活儿啊？” 　　“行吧。”周南琛把手里的笔扔在一边，“我去做饭。” 　　郑允“嘿”了一声，“我说你这两天脾气怎么这么臭呢？以前不是挺好的嘛，谁惹着你了？” 　　“以前你看走眼了。”周南琛走进厨房，“替我把猫喂了。” 　　“一天天的就知道使唤人。”郑允嘟囔着站起来去喂猫。 　　听着外面哗啦啦放猫粮的声音，周南琛总算得了十几秒的清净。但还没到半分钟，那边又嚷起来了。 　　“话说今天是大年初五吧？” 　　“是。”周南琛把青椒从冰箱里拿出来。 　　“章清今天开记者招待会啊。”郑允说，“说是要回应前段时间跟你的舆论风波，你不看看吗？” 　　“不看。” 　　“我可得看看，我太好奇了。”郑允跳起来拿起手机。 　　周南琛从厨房里走出来，“你要看别在我这儿看。” 　　“为啥啊？”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 　　“不至于吧，你们俩好歹也一起搭档了那么长时间。”郑允不满道，“他最近也挺不容易的，天天被骂成狗，你怎么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啊？” 　　周南琛手里拿着青椒，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转身回去了，“随你便吧。” 　　郑允于是大大方方地打开了平板，找到了招待会的直播。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从客厅抽屉里摸出一包瓜子一边磕一边等。 　　大约过了十分钟，厨房里排油烟机的声音突然停了。周南琛拉开推拉门，把炒到一半的菜扔在锅里走了过来。 　　郑允一抬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了，“你要干嘛？” 　　“音量开大。”周南琛一屁股在郑允身边坐了下来。 　　离招待会开始还有最后五分钟，端木柔还在忙前忙后地围着章清团团转。 　　“你不要紧吧？衣服就穿这么点真的不冷？我说你就算穿个外套上台也不要紧，你可是还发着烧呢……” 　　“没事，这里面空调开那么足我还嫌热呢。”章清咳嗽了两声，“才38度，比前两天好多了。” 　　“你看你还咳嗽呢，净知道逞能！”端木柔骂了一句，把外套塞进章清怀里，“给我老老实实穿上！” 　　这时候一个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低声问：“章先生，准备得怎么样了？” 　　“可以了。”章清把稿子拿在手里，“走吧。” 　　端木柔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加油，你可以的。” 　　“照稿念词而已，不用担心。”章清朝端木柔笑笑，跟着工作人员走出了后台。 　　一时间，眼花缭乱的闪光灯让他睁不开眼。 　　台下站着黑压压的一片记者，他们举着长枪短炮齐刷刷地对准了他，目光犹如实质般凝聚在他脸上。 　　章清走到台中间的小桌前，空气仅安静了一两秒，台下立刻炸了锅。 　　“章先生请回应一下您父亲在采访中说到的信息！” 　　“请解释一下您和网红博主周南琛的关系！” 　　“您粉丝因为此次事件在互联网上引爆了大规模的骂战请问您对此怎么看？” 　　“您真的是同性恋吗？” 　　“听说您和周南琛正在交往这是真的吗？” 　　“请解释一下……” 　　章清抬了抬手，用力往下压了压，他没想到他刚一出来，连一句话都还没说，记者们已经连珠炮似的像他砸问题过来了。 　　整个大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记者们闭上了嘴，但目光都直勾勾地看向章清，恨不得要将他脸上每个毛孔的开合都看清楚。 　　章清的手忽然有些发抖，几次都没能拿起放在桌上的稿子。 　　他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稳了稿子。 　　“尊敬的各位记者、各位粉丝和观众朋友们，我今天在这里为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件做一个正式的回应。”他顿了顿，“相信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我父亲章宏律在星视角节目中公开宣称，我——章清，不但是同性恋，而且与人气美妆播主周南琛是恋爱关系。这件事引发了网络上的高度讨论，占用了大量公共资源，为此我深表歉意，也会在今天给大家一个正式的回应。” 　　章清停了下来，空气中维持着可怕的安静。那些急不可待的记者们好像突然变成了全世界最耐心的人，目光紧紧黏在章清身上。 　　那一双双眼睛像饿狼般闪着饥饿的光芒，那是对利益的贪婪，对娱乐八卦的好奇，对明早热搜头条新闻的势在必得。 　　在这一瞬间，章清的心突然沉了下来，先前的所有忐忑不安，所有犹豫不决和焦虑都消失了。 　　就在这一刻，说不清理由，他决定了。 　　章清把稿子放回了桌子上，迎着那些或急切或探究的目光，露出一个微笑。 　　“你们有没有过，光是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就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 　　台下的记者都愣住了，纷纷皱起眉，小声地窃窃私语，不明白章清这句话的意思。 　　“我有过。”章清说，“有一个人，从我少年时代起，就占据了我生命的全部。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家人，是我的爱人，是我心脏的一部分。他离开我的时候，就像生生在我心脏上剜一块肉。每想到他，哪怕仅仅是一个名字，都能让我撕心裂肺地疼到每个毛孔都在发抖。” 　　章清停顿了一下，又笑了笑，尽管极力克制，但眼眶还是红了，“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不管是清默还是章清，没有他，就没有我。所以我很抱歉，我的父亲章宏律，说的是实话。我是同性恋，我爱人的名字，叫周南琛。” 　　一时间，台下完全翻了天，七嘴八舌的讨论声里夹杂着快门声，有人已经语无伦次地骂了起来，又有人大声喊着什么，但这些声音此时已经传不到章清的耳朵里了。 　　“我是个演员，我爱我的事业，我爱你们。我愿意把荧幕上的一切都奉献给可爱的你们。”章清笑着，泪水从眼角滑过，“但是非常非常抱歉，荧幕下的章清，是属于周南琛一个人的。” 　　说完，章清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不再理会台下的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五一期间日更。 　　 第127章 　　章清创造了记录。 　　一小时内，#章清公开出柜#这个话题就被炸上了热搜，24小时内彻底沸腾，数千万人参与讨论，话题总点击量超过了一个亿。 　　内娱明星公开出柜，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头一遭。 　　粉丝懵了，路人爆炸了，资本崩溃了。好几个资本家气得在自己微博上公开骂章清“背信弃义”、临场改说辞，导致他们投资在章清身上的数千万资产都打了水漂。 　　所有企业立刻第一时间和章清划清了关系，有些公开告知民众，也有些怕被骂没有公开，但也立刻撤销了和章清的一切合约。 　　不少公司认为这“完全是章清个人原因导致的解约”，纷纷要求章清支付高额违约金，否则就要闹上法庭。 　　但令人诧异的是，章清没有做出任何辩解，干脆痛快地支付了所有要求的违约金。 　　有人算了算，这些违约金的总额差不多相当于章清从出演《密案》至今的全部收入。 　　章清也很快把自己的父亲章宏律告上了法庭，最终以敲诈勒索罪名成立，亲手把父亲送进了监狱。 　　社会各界对章清其人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认为章清是一位极有勇气的斗士，竟然不惧出柜的巨大代价而面向全国讲出了无人敢讲的真话，这一举动在内地娱乐圈乃至整个国内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他的发言鼓舞了无数仍躲在柜子里的LGBT群体，激励他们勇敢地面对自己。 　　也有人认为，章清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吃女粉福利的时候默不吭声，如今又突然站出来想做自己，这不是把当初那些为他真情实感掏过钱刷过数据的粉丝当傻子吗？而且把亲爹告上法庭还送进监狱，更说明了他是个冷漠无情、毫无责任感的人渣。 　　两派人吵的不可开交，一派表示坚决抵制章清，一派则表示自己会坚决支持章清。 　　可无论这些人吵的再凶，章清终究为他的出柜行为付出了代价——一切合约的解除、没有剧组敢再找他拍戏。 　　而他付出了巨大代价告白的周南琛，却从除夕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一次面。 　　没有直播、微博没有动态，无论多少人对其追问，周南琛的账号都像被弃用了般毫无声响。 　　一切证据都表明，痴情的章清似乎被自己的爱人背叛了。退出娱乐圈另寻出路，似乎是他现如今唯一的命运。 　　“娱乐星评论”栏目在文章中写道：“……章清爆火至今不过半年时间，这半年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完成一部新作品。他就像一颗划过娱乐圈夜空的流星，美丽耀眼却也十分短暂……” 　　正月十五这一天，章清从首都飞到了怀水。他手里还拿着周南琛家门的钥匙，但他没再回那个家。 　　他按响了自己原来那个家的门铃。 　　过年期间，外面几乎没有行人，悠长的铃声孤零零地响着，没人应答。 　　章清又按了第二声，第三声。一旁的端木柔皱起眉，“可能是不在家，要不算了吧。” 　　端木柔这句话刚说完，门就被打开了。朱婷从门后面探出头来，她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也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状态十分糟糕。 　　“妈，我来——”章清拎了拎手上的两盒牛肉干和茶叶，但话说了一半就被朱婷打断了。 　　“滚。”朱婷这个字几乎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么个儿子！你给我滚！” 　　朱婷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砸进章清心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个笑容，“别这样，我只是想来给您拜个年，再看看萱萱。” 　　“看萱萱？你要看萱萱是吧？”朱婷突然猛地把门拉开，屋里传出了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你看！你看啊！我今天让你看个够！” 　　萱萱正坐在客厅的地上放声大哭，四周全是被她摔烂、砸坏的玩具，她哭得声嘶力竭的，嗓子都哑了还不放弃，小小的上下嘴唇一碰一碰，喉咙里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怪音。 　　“巴……啊啊啊！巴巴……” 　　“她说什么？”章清一愣。 　　“她在叫爸爸！”朱婷红了眼眶，“她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哭着叫爸爸，拿什么哄都哄不好！她爸爸回不来了，被你告上法庭了！这就是你要的正义吗？这就是你要给萱萱创造的幸福生活吗？章清，这么多年来，你除了拆散我们家庭，你还干过什么，啊？！” 　　“你这女人简直无理取闹！”一旁的端木柔火了，迎上前骂道，“你有没有脑子，懂不懂法律？是他章宏律敲诈勒索、侵犯章清隐私在先，你现在倒在这里倒打一耙！” 　　章清拦下了端木柔，朝她摇了摇头。朱婷似乎被端木柔的气势给吓住了，一时间没人说话，萱萱哭闹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那我把东西放这儿了。”章清把拎来的年货放在朱婷脚边，然后朝朱婷鞠了一躬，带着端木柔转身离开了。 　　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几声重响和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章清回过头，看到自己那几盒年货都被粗鲁地扔出了门外。 　　“这女人疯了吧！我——”端木柔当场气得七窍生烟，就要去拍朱婷的门，被章清一把拉住了。 　　“算了。”章清弯腰默默捡起了包装已经被摔碎的礼盒，“走吧。” 　　端木柔不再说话，从他手里拽过那两个礼盒，粗暴地打开车门，扔进了后座。 　　为了交违约金，章清的那辆奥迪已经卖了，端木柔又开出了她自己的雪佛兰。 　　两人都坐上去了，可汽车却迟迟没有发动。端木柔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眶越来越红。 　　“柔姐，怎么了？”章清拍了拍她的膝盖，“没事啊，我其实料到她会这样了。” 　　“没事没事，你现在就会跟我说没事！”端木柔猛地转过头瞪着章清，“你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做这种百害无一利的事情！” 　　章清没说话。 　　“你是为了周南琛，可他周南琛有为你考虑过一点吗？”端木柔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你为了他放弃了自己全部的事业，那他现在人呢？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呢？他口口声声说爱你，说你重要，这时候怎么又当缩头乌龟了？” 　　“柔姐，我不是为了他才出柜的。”章清叹了口气，“我是为了自己。我不想再过之前那样的生活了。” 　　端木柔一怔。 　　“至于周南琛……我知道他还没有想好。他现在一定和我一样，对未来充满了迷茫。我想给他点时间，也给我自己一点时间。” 　　“你说你不想再过之前那样的生活了……”端木柔声音有点颤抖，“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之前过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有钱有名，几十个剧本角色随便你挑。你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前全都实现了！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知道，但我想去找。”章清把脸埋在双手掌心里，狠狠地搓了一把，“是，你说的没错，我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又亲手把它毁了。其实这段时间里，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柔姐。你这几年为我尽心尽力，我却让自己落得这么个结局。” 　　说完，章清深呼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在上面操作了几下。接着端木柔的手机响起叮铃一声，她拿起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加上加班费和辛苦钱，多给你补了点。”章清说，“一直以来辛苦了。” 　　“章清，你不要太过分了！”端木柔拔高了音量。 　　“别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章清闭上眼，“这两年真的辛苦你了。” 　　端木柔定定地看了章清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走了。 　　章清独自坐在副驾上，慢慢蜷缩起身体。他眼眶发酸，却流不出眼泪，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他看不见未来，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茫然像黑夜里的浓雾包裹了他，紧紧将他缠绕，透不过气。 　　就在这时候，车门突然又被猛地拉开了。章清诧异地抬头，发现端木柔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车门看他。 　　“你现在想炒我鱿鱼还太早了。”端木柔一屁股坐进了驾驶位，“李树导演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是要约你见面。” 　　刺耳的门铃声把周南琛从睡梦里吵醒，但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像个死人一样埋在床上。 　　但今天的门铃似乎格外执着，反复持续地刺耳响着，似乎不把他吵起来就不罢休。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南琛总算被烦起来了。他烦躁地低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趿拉着拖鞋迈过地上堆放着的脏衣服、快递箱和垃圾袋，走到玄关前。 　　梵高兴奋地跑过来蹭了蹭他的腿，却被他赶到了一边。 　　周南琛打开门，门外是乾坤的一张大脸。 　　“哎哟我的哥哥啊，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要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周南琛一语不发，接着就要把门关上。乾坤眼疾手快地扒拉住了门缝，“周南琛！” 　　“你还要干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周南琛简洁地说，“回去。” 　　“所以你就这样麻痹自己？”乾坤硬是掰开那道门缝，挤了进去，“你几天没出过门了？几天没跟人说过话了？” 　　“跟你没关系。”周南琛烦躁地说，见没法把乾坤赶走，于是干脆不再管他，转头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 　　乾坤把身后的门关上，因为满屋子的烟味皱了皱眉，“你连工钱都没要就从他们剧组消失了，手机也不开机，没人能联系上你。他们辗转了半天竟然找到我这来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周南琛没搭理他，乾坤小心翼翼地跨过地面上的一大堆障碍物。 　　“不是，我说你以前也不是这么轻易就会消沉的人啊。章清的事情就对你打击这么大？” 　　“别提他。”周南琛摸了根烟点上，几乎是凶狠地吸了一口。 　　“我不提他，就能当什么也没发生吗？现在全国的人都知道你们俩的事了，章清现在替你担着所有的骂名，可你就这样躲在自己的壳里不出来，你觉得合适吗？” 　　周南琛把烟往水杯里一扔，“那我再回去跟他道歉，跟他重归于好，他们就不会骂他了吗？我告诉你只会更严重！还会有投机分子跑来跟踪、拍照，再把互联网搅个翻天覆地，那样就好了吗？”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乾坤举手投降，“那就说你自己吧。你现在不直播、不化妆、也不去剧组，准备坐吃山空啊？你前两年赚的那点钱够你吃多长时间的？” 　　“不用你管。” 　　乾坤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和章清，你们俩都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我现在不就在休息吗？”周南琛反问。 　　“你这不叫休息，叫消沉！叫消磨意志！”乾坤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跟你说，前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位老先生，我把你的画拿给他看……” 　　“你把我的画拿给别人看？你征得我同意了吗？”周南琛打断他。 　　“哎呀，你先别着急，你先听我说完行不行？”乾坤一摆手，“结果那位老先生是中央美院的退休老教授，他看了你的画以后非常喜欢，而且说如果你愿意，他很乐意收你为徒，指导你绘画。” 　　“不去。”周南琛说。 　　“哎，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乾坤急了，“你说你直播不做，剧组也不跟了，现在怎么连画都不画了？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周南琛吗？你当初有多痴迷艺术你还记得吗？” 　　“我不是了。”周南琛干脆利索地说，“你认识的那个周南琛，七年前就跟他妈一起死掉了。” 　　乾坤气不打一处来，“行，你爱咋样咋样吧，我真是闲得没事才来关心你。我再也不管你们俩的破事了，你就一直烂在这儿吧！” 　　乾坤怒火万丈地走了，留下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 　　周南琛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拿起水杯想喝，才发现里面泡着一根香烟。 　　他捡起那张名片，上面写着许陶桑三个字和一串电话。他本想直接扔进垃圾桶里，拿起来却又不知怎么的放回了原地。 　　 第128章 　　再见到李树导演，章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试镜《雨打萍》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圈里都知道，李树这人很怪。他从来不参加任何娱乐圈的聚会和社交，片场里也不给任何明星留面子。前段时间还听说他把一个女明星骂哭了，那女明星气得哪怕要掏违约金也不演了。 　　而李树本人的作品又没什么上座率，所以他在圈子里的名声一直不怎么样。 　　脾气坏、摆臭架子、胡搅蛮缠、不尊重演员……这还只是章清听说过的。 　　只不过现在，他似乎也没什么挑拣的余地。 　　“李导，喝茶。”端木柔沏了茶，给两个人一人倒了一杯。 　　“好。”李树笑呵呵的，端着茶杯却不喝，反倒在蒸气里把章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遍。 　　这目光看得章清浑身不舒服，于是干咳一声，先开了口，“李导，你这大老远地跑我一个塌房小明星这儿来，到底有何贵干啊？” 　　李树还是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他，章清有些无奈，也只好端起茶喝，随他看了。 　　“好啊。”半晌，李树像是终于看够了，感叹似的说道，“真好。” 　　“什么？” 　　“我说你。”李树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章清，“跟那时候比，简直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章清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嘛，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经历这样大起大落的明星，他章清也是头一个。 　　“不是明星，是演员。”李树把茶杯放下。 　　“不是您当初亲口说的我不配当演员吗？”章清有些无奈道。 　　“没错，那时候的你确实就是个不入流的明星，台词就算背得再熟，表情就算学得再像，你也只是个拙劣的模仿者，根本没资格称演员。”李树说，“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正在蜕变。” 　　章清有些茫然。蜕变成什么？ 　　“蜕变成我需要的样子。”李树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张名片，在上面唰唰地写了些什么，“下周五晚上六点，连城影视城开机。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就联系，但别迟到，当晚就要开拍。” 　　“等等……什么？”章清被这一出搞得有点懵，“什么戏？什么角色？” 　　“《雨打萍》的男主角宋梅亭！”李树已经朝门外走去了，喊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这人……飞了两个小时跑过来见你，结果连口茶都没喝就跑了？”端木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章清也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上面潦草地写着时间和地点。 　　“柔姐。”章清猛地抬头，“这就是说……我有戏演了？” 　　“昂。”端木柔一愣，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你有戏演了！” 　　“我有戏演了！” 　　“你有戏演了！” 　　章清兴奋地抱住端木柔的腰，抱着她原地转了好几圈，“我有戏演了！我终于有戏演了！” 　　和章清一起演对手戏的演员叫贺方遒，是个比章清年长五岁、个子很高身材挺拔的演员。他连戏服都不用换，看着就像个军阀。 　　章清还以为自己提前两个小时到片场算来得早的了，但贺方遒早就穿着件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军大衣，坐在片场中间一张折叠凳上吸吸溜溜地吃泡面。 　　片场上到处尘土飞扬，好几辆大运输卡车轰隆隆地开过去，上面运的全是几吨几吨的黄土和黄沙。风一吹，全往贺方遒那儿飘，但贺方遒好像根本不介意，继续大口大口地吃泡面，根本不影响他的胃口。 　　当时章清还不认识贺方遒，只当他是个活儿干累了歇歇脚的工人，便走上去问路。 　　“师傅，李树导演来了吗？”章清问。 　　“啊？”贺方遒停下了吃面的动作，但周围都是大卡车的轰隆声，他没听清。 　　“我要找李树导演，你知道他在哪儿吗？”章清靠近了一些，大声问。 　　“哟，我认识你。”贺方遒看着章清的脸，笑了，“你就是那个同性恋章清。” 　　章清被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好家伙他现在这么有名了？就连工地上吃土的工人也知道他是同性恋了？ 　　好歹这人第二句话稍微像人话了点。 　　“李树在前面，我带你去。”贺方遒端起泡面盒子喝完了里面的汤，抹了抹嘴，站起来。 　　贺方遒领着他往前走，路面上全是堆的乱七八糟的水泥、木板和其他做工的工具，他们俩不得不连蹦带跳地跨过去。 　　“哎，师傅，话说片场这弄好几大车的土过来是要干嘛啊？”章清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 　　“当然是做布景用的。”贺方遒边跨过一袋水泥边说，“你以为民国时期全是柏油路吗？” 　　章清吃了一惊，“可是铺路也用不了这么多土吧？一般不都是……” 　　一般不都是在普通路面上撒一层就行了吗？ 　　甚至很多剧根本不在意什么路面，只要演员的服装和建筑是那个时代的就可以了。 　　“你可别拿李树的电影和那些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作比较。”像是看出了章清的想法，贺方遒笑道，“他就在前面，看见了吗？” 　　章清抬起头，果然看见了李树。 　　只见前方有一栋正在施工中的建筑，框架已经基本完整，正在搭建外围。李树也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军大衣，正站在脚手架上，左手拎着一桶水泥，右手拿着抹水泥的灰刀回过头。 　　“李树！我把你的男主角带回来了！”贺方遒把手在嘴边掬成喇叭状大喊。 　　“哦！”李树一看到章清，高兴极了，“你们俩来的正好！赶紧过来搭把手，我这儿正缺人呢！” 　　“嘿，我就送个人过来，结果还是被你抓来干苦力！”贺方遒抱怨道，但还是走了过去。 　　“章清，你过来帮我递一下砖头；方遒你别过来了，去看看那边运回来的树怎么样能不能用！” 　　“行行行，谁让你是导演呢。”贺方遒认命似的掉头走了。 　　章清走过去帮李树递砖头，递到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方遒？贺方遒？演孙未林的贺方遒？” 　　“对！”李树动作熟练地垒好了一块砖，“跟你对手戏的搭档！” 　　章清吃了一惊，接着一股羞愧涌了出来——他居然把跟自己演对手戏的演员当成了片场的工人！ 　　也不知道李树是不是看出了章清的想法，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入组的感想如何？” 　　“很……不一样。”章清老老实实地说。 　　李树笑得更开心了，也不知道他是被戳到哪根笑神经了，“不一样吧？不一样就对了！要我说，你现在就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休息！” 　　“休息——”章清吃力地把砖头扔进一个升降桶里，“指的是来组里搬砖头吗？” 　　“指的是把你那颗绕着娱乐和商业打转转的心收回来，在黄土地里打一个滚儿！”李树笑道。 　　“李树！”这时候传来了贺方遒的声音，“这桃树戳哪边儿啊？” 　　“哟！”李树回过头，章清也跟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一辆吊车拉着一棵半大的树苗往这边运来。 　　李树把水泥和灰刀往架子上一放，三下五除二地从脚手架上爬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这边这边！坑都挖好了，往这边戳！” 　　几个工人都围过来，把树苗从吊车上卸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戳进挖好的土坑里。 　　这回章清只能站在旁边看着，总有种自己是局外人的错觉。 　　幸好贺方遒也没去帮忙，站在旁边点了一支烟，还给他递了一根，“抽吗？” 　　“我不会抽烟。”章清笑了笑。 　　贺方遒点了点头，把烟叼在嘴里。 　　章清一瞬间有点恍惚，他想起周南琛也时常在片场抽烟，但要是章清和他在一起，他总不动声色地把烟拿远一点，把烟雾吐在外侧。 　　而且抽烟的周南琛总给人一种很优雅的感觉，而这个贺方遒，粗犷的架势活脱脱像个搬砖的农民工。 　　“这棵桃树是从山东运来的。”贺方遒拿没抽完的烟朝那棵树指了指，“之前李树找了好几棵本地桃树，试了试都说不满意。因为剧里有小树和老树两个镜头，得要两棵树的模样对得上才行。” 　　“这么严格吗？”章清有点惊讶。 　　贺方遒笑了，“这句话，你还是留着以后感叹去吧。以后可有你这个小流量受的。” 　　虽然被叫“小流量”让章清有点不爽，但一时间还真没什么话可反驳。 　　“你跟李树导演很熟吗？”章清问。 　　“算不上熟，但也一起挨过枪子儿。”贺方遒说，“他这人脾气有点怪，但对作品的态度没得说，你平时多担待一下。” 　　“啊。”章清愣了愣，一起挨过枪子儿？ 　　“这姓贺的演戏之前可是个条子！”那边干活的工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就你话多！”贺方遒也喊了回去，几个工人全都笑了，空气里一阵欢快的气息。 　　在《雨打萍》剧组里的生活，跟章清想象中很不一样。 　　剧组里大部分演员他都不认识，这些人的名字从来没出现在热搜或娱乐新闻上过，但他们反倒比章清合作过的许多大牌明星认真投入得多。 　　整个剧组几乎所有的场景都采用了实景搭建，并且演员们都或多或少的参与了自己主场建筑的搭建。 　　看着那些小楼、胡同、巷道、车马一点点搭建起来，最终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一瞬间章清像是真的进了那个故事里。 　　眼前的一切都是1920年的盛夏，那个灿烂而腐朽、多情而滥情的国家。 　　宋梅亭和孙未林是两小无猜的玩伴，宋梅亭出身在书香世家，父亲是前清的秀才，据说祖上还做过大官。 　　孙未林的父亲是个军阀，肚子里没几个大字，想着让儿子多认识认识读书人，这才让宋梅亭和孙未林结识了。 　　两个小朋友开开心心长到了少年，正到了最兵荒马乱的年代。军阀让人一枪崩了，孙未林一夜之间不得不担负起整个家。宋梅亭家里让过路的绺子给抢了个空，宋老爷和夫人不堪其辱，自己门廊上扯了白布，自尽了。 　　于是又是两个无父无母的少年。 　　孙未林从小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旁门歪道搞的兴致勃勃，接过了老爸的军队也没干好事，做起了黑帮生意；而宋梅亭成天不知道在学校捣鼓什么，一副坚定又茫然的样子，突然不辞而别，只拿着孙未林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一块金表，从此没影了。 　　至此，一别三年，东北的土地狼烟四起，孙未林在自己的地盘上混的挺好，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大义的人，啥来钱就干啥。直到三年不见的少爷突然回来，跟他说要去参军，他这才知道这三年宋梅亭是去念了军校。 　　宋梅亭兴致冲冲的给孙未林讲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共产。他的眼神比三年前坚定了不少，凭空支起一腔信念，觉得自己走的路没错，想说服孙未林同他一起。孙未林没干，但是他又舍不得他的宋少爷就这样走了——为什么舍不得，脑袋少根筋的军阀儿子没有想过。 　　孙未林一路从东北追到南京，当时他虽然嘴硬，但是也知道，他拦不住宋梅亭去追他那个虚无缥缈的大义。他不懂什么共产、也不懂什么马克思，只是宋梅亭要的，他都给。给粮草、给军队、给银元…… 　　两人都有着暧昧，而宋梅亭又觉得对孙未林有些莫名其妙的亏欠。于是一来一去，顺了孙未林的意成了恋人。两人指天地为誓，要和对方过一辈子。 　　然而后来这仗打的无穷无尽，外患内忧。宋梅亭为了给教他共产的老师挡枪，就这样在炮火连天的战场里没了，连个全尸都没捡回来，孙未林赶到的时候，只从未亡的战士那收到了他当年送给宋梅亭的那块金表。 　　他本来就不信什么共产，差点没叫那个老师跟宋梅亭一起死，只是忍住了。 　　他始终不明白宋梅亭追随的是什么，怎么薄薄的一页纸，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他的爱人给带走了。 　　你怎么可以为天下人死，却不肯为我独活呢？ 　　孙未林想了一辈子也没想明白那到底是啥，他早早出国，后来新中国成立那天，他在大洋彼岸的游轮上，把宋梅亭留下的遗物，那块金表扔进了海里。憋了小半辈子的眼泪也下来了，而收音机里正吱吱呀呀地唱着秦淮景。 　　 第129章 　　在这个剧组里演戏一点也不轻松，总是半夜才下工、第二天一早又要赶去。 　　但章清却不觉得有多么累。或者说，他连觉得累这个想法都没时间有。 　　在过去几年演戏的经验里，章清总觉得自己算努力的了。然而来了《雨打萍》之后，他才见识到了真正努力的演员是什么样的。 　　贺方遒每天要比他早到一个多小时，和各个部门沟通想法。有时为了某一幕戏的某个小细节都能讨论上半个钟头。 　　剧组的工作人员经常整宿整宿地熬夜，平均一天工作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 　　至于在寒风里穿单衣、淋大雨更是家常便饭，不光是主演，连配角甚至群演也要一并受罪，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 　　章清这个平时演戏都是被夸奖的积极分子成了被导演训的最多的人。 　　“章清！你看剧本了没有？” 　　“章清！你眼睛往哪儿看呢？我刚才怎么说的！” 　　“章清！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别耽误大家时间！” 　　几天下来，章清狼狈不堪，有时还要被李树单独留下来一遍遍过台词。 　　但奇妙的是，章清并没有觉得烦躁，反而越挫越勇。 　　他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好像兜兜转转好几圈，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某种一直想找的东西。 　　这天下了工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章清裹着棉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刚穿着单衣在寒风里拍了一个多小时。 　　“阿嚏！” 　　“你瞧你这小弱身子板儿。”一旁的贺方遒毫不留情地嘲笑。 　　“跟你这个刑警出身的比不了好吧。”章清揉了揉鼻子抱怨。 　　“是是，你也是辛苦了。”贺方遒笑着拍了拍章清的肩膀，“先是重拍了十几条被李树骂的狗血淋头，又穿单衣淋了一个来小时的雨。” 　　贺方遒这么一说，章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算什么，跟你们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你是第一次拍电影？”贺方遒问。 　　“电影和电影也是有很大不同的。”章清若有所思地说。 　　“也是。”贺方遒笑起来，“走吧，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我请你喝酒。” 　　“喝酒？” 　　“能驱驱身上的寒气，走吧。” 　　贺方遒的性格和电影里的孙未林挺像的，豪爽大度的同时做事又认真仔细，让人讨厌不起来。开机没几天，他就和剧组里大大小小的演员后勤全混熟了。 　　这会儿，他一边喝酒一边跟章清讲各种组里的趣事。 　　“那个后勤小刘你知道吧？老宅男了，一直跟李树干，刮风下雨感冒发烧都不怕，但纸片老婆的直播一定要请假，好几回把李树给气得啊……还有李姐，你猜她多大？” 　　说的是演宋梅亭家女仆的演员，章清一边喝酒一边好奇地猜测，“四十？” 　　贺方遒笑得前仰后合，“我跟你说，我要是拿这个去组里开个赌局我能把片酬都赚出来。她上个月刚过完五十八岁生日！” 　　章清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真的真的。”贺方遒笑着给章清倒酒，“我都想知道李姐是怎么保养的，她们这些女演员实在是太厉害了。” 　　“你别给我倒了，明天还得出工呢。”章清推了推贺方遒手里的酒瓶，“就这一杯了。” 　　“行。”贺方遒也很爽快，把剩下的酒倒进了自己杯子里，“歇会。” 　　章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了周南琛的朋友圈，还是没有新的内容，最新一条还是两个月前刚从葵州回来时发的。 　　——终于活着回来了。生命诚可贵，大家一定要珍爱生命远离海岛。[哭] 　　不用想，微博、X站上肯定也没有任何动态。 　　章清在“珍爱生命”那条朋友圈下面发了朵小花。从初五那天算起，他每天都会在这条朋友圈下面发个小花，数一数已经有十五朵了。 　　只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复。 　　“怎么样，心情好一点了吗？”贺方遒的话把章清拉回了现实。 　　“什么？”章清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没反应过来。 　　“喝点酒，你心情好点了吗？”贺方遒笑着问。 　　章清顿时有点心虚，“我没有心情不好……” 　　“得了吧，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瞒的过去啊？”贺方遒摇摇头，“当着大家面儿就装得很活跃，一旦离开别人视线，那小脸儿就愁得跟苦瓜一样。就算别人注意不到，我天天离你那么近，还能看不见吗？” 　　章清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贺方遒看着粗犷的一个人，心思还挺细的。 　　章清端起杯子和贺方遒碰了个杯，“方遒哥，咱们还要一起演几个月的戏，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交代一下。” 　　“你说。” 　　“其实我这段时间眼睛不太好，看东西偶尔会模糊不清，有时候会影响我背台词或者看布景，可能得需要你多担待一下了。” 　　“眼睛不太好？”贺方遒愣了一下，“不能戴隐形眼镜吗？” 　　“不是生理上的原因。”章清笑了笑，把自己眼睛只能看清周南琛的事前因后果简单交代了一下。 　　贺方遒听得有点懵，“也就是说，因为心理上的原因，你得了一种除了周南琛之外，其他什么东西也看不清的怪病？” 　　章清点了点头，“我们在一起之后，我眼睛就好了，没再犯过。只是除夕之后就有点复发，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一阵一阵的，不像之前那样影响生活，只是有时候搭戏可能需要你担待一下。” 　　贺方遒沉默了好一会儿，“你经纪人他们……都不知道？” 　　“我没跟她说。”章清摇摇头，“她操心我的事情够多的了，这个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贺方遒点了支烟，“那你那个男朋友，从除夕以后就再也没联络过你？” 　　“没。”章清干笑了两声，“都半个月了。” 　　贺方遒“啧”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颇带了点同情，“怪不得看你老是闷闷不乐呢，这事换谁谁能乐得出来。” 　　“公开出柜可能还是太过了。他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章清失神地说。虽然刚说过“最后一杯”，但不知不觉又替自己把酒满上了，“这完全是我自己自作主张，没和任何人商量过。” 　　贺方遒笑了笑，端起杯和章清碰了一下，“我倒不觉得是这个原因。” 　　“嗯？” 　　“他大概是自作主张地觉得，远离你才是最好的选择。”贺方遒说，“不顾你的想法，也不顾自己的感情，自以为是地做出所谓的最优解。就一个字，傻！” 　　章清想了想，就周南琛这脾气，这种可能性还真的很大。 　　“你对这种事儿知道得倒是挺清楚的。”章清打趣他。 　　“因为我也认识一个这样的傻子。”贺方遒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还是刑警队长。” 　　似乎是不愿多说，贺方遒很快转移了话题，“我看你家那个也是个能忍的主，要不然，刺激刺激他试试？” 　　章清一愣：“刺激？” 　　贺方遒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突然一把搂住了章清的肩膀，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张合照。 　　贺方遒满意地看了看照片，“不错，就这张了。” 　　“你突然干嘛啊？吓我一跳。”章清莫名其妙。 　　“我发你微信了。”贺方遒嘿嘿一笑，“你啊，就把这张照片发微博上。我保证他三天之内就坐不住了。” 　　章清点开微信看到贺方遒发他的照片——俩人亲密地搂着肩膀紧贴在一起，面前还摆着喝了一半的酒杯。 　　章清“噗”地一声笑了，“你也太幼稚了。” 　　“你管幼不幼稚呢，我跟你说，管用！” 　　“不可能。他才不是会进这种幼稚圈套的人呢。”章清不以为意。 　　“哎呀，你试试又不会掉你块肉！”贺方遒不满地说，“我跟你打赌，三天他要是还不理你，我把你三个月的早餐全包了！” 　　“不可能。”章清果断地说，“他是我男朋友又不是你男朋友，你还能有我了解他？” 　　“那打赌？” 　　“啧，打赌就打赌。” 　　章清拿起手机，借着酒劲儿发了条微博。 　　——刚下工，和方遒哥@遒遒你了 一起喝个小酒。[图片] 　　贺方遒拿起手机一看，啧啧道：“可以，上道啊，还知道艾特我。” 　　贺方遒立刻去评论发了个小笑脸表情。 　　章清刷新了一下，评论区已经有了几千条评论。 　　——清哥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发微博了！好担心你，看到你微博我就放心了，工作加油一定要开心啊！ 　　——是《雨打萍》！！！好期待！！！加油鸭！！！ 　　——哇清清你和别的男人这么亲密，琛哥真的不会吃醋吗？[滑稽][滑稽]@妆师周南琛 @早饭想吃水煮蛋的阿南 　　——说起来琛哥好像很久没露面了，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莫名担心。 　　章清拿着手机，一条一条地回复评论。 　　——谢谢～不用担心，我很好，也祝你开心！ 　　——[比心]敬请期待吧～ 　　——琛哥最近有工作，这一段时间比较忙，我替他跟你们道个歉哦！ 　　大概是章清平时并不怎么经常跟粉丝互动，这下子把粉丝们炸开了。 　　——是清清本人！？ 　　——卧槽我被正主回复了我好幸福我立刻托马斯螺旋升天原地去世！！！ 　　——啊啊啊清清你看得见吗？我是被你出柜视频炸入坑的新粉，我真的好佩服你那么勇敢自信，你在招待会上说的那些话给了我人生前进的希望，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坚定地支持你的！ 　　——清清其实我也是个les，被你的出柜宣言深深感动了，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内娱演员敢这样直接大胆地选择出柜。真的真的好希望你和琛哥能一直一直走下去，百年好合永远不分开！ 　　——清清千万不要被骂你的那些人影响心情啊！！私信一定要关掉，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认真工作好好生活，好好和琛哥谈恋爱！我们都在背后支持你！ 　　章清眼眶一红，突然看不下去了，把手机反扣在了桌子上。 　　贺方遒看了他一眼，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站了起来，“今天也够晚的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好。”章清把胸腔里那口气缓缓地吐出来，站起来穿上了外套。 　　虽然章清并不相信周南琛会进一个这么幼稚的圈套，但这几天他还是忍不住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 　　但都到了第三天，手机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信息，也没有未接电话。 　　章清笑自己还是太矫情。贺方遒这人也真是，让他本来早都熄灭的希望又重燃起来，害得他平白热脸去贴冷屁股。 　　今天拍的是三年后宋梅亭与孙未林的再遇，章清很不幸地又被cut了好几条。 　　“卡！”李树举着喇叭沉思了好几秒，“比前几次好一些，但还是稍微欠点意思。” 　　章清有些抓狂，李树的评语总是非常意识流，要么“欠点意思”，要么“少点东西”，鬼知道他嘴里的“意思”和“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过来自己看看回放。”李树朝他俩招手。于是章清和贺方遒披上棉袄围过来看监视屏。 　　屏幕里，先是一条萧瑟的街道缓缓铺展开来。孙未林迈着沉重的脚步，低头边擦着手里的枪，边向前走。 　　他刚刚枪毙了几个闹事的所谓革命党，从人声鼎沸的闹市街巷里走出来。 　　秋风扫落叶，这条街的人并不关心那条街上谁死谁活，佝偻着腰的老头子还在喊着卖梨膏糖。 　　突然，孙未林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擦枪的动作也停下了。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穿着长衫，背着书包，头发理得干净又利索——是三年未见的宋梅亭。 　　“梅亭？”孙未林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叫了一句。 　　“是我。”宋梅亭笑了。 　　孙未林慌乱把枪往衣服里一揣，朝宋梅亭跑过去。宋梅亭朝他露出微笑，张开了双臂。 　　“你看。”李树点了暂停，指着画面给章清看，“你自己有没有觉得缺点什么？” 　　章清盯着屏幕思考起来，“好像是。” 　　“方遒的表情就比你更自然一些，不过你这也比前几次好多了。”李树说，“要不这条先过吧，你回去考虑考虑，咱们明天还是拍这个景的戏，到时候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随时补拍。” 　　“行。”章清点点头。 　　“今天星期天，就不给你们留堂了。都散了吧，早点回去吃饭休息了。”李树站起来，大手挥了挥，算作下工的讯号。 　　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半了，章清和贺方遒却还一直没有吃晚饭，于是商量着随便找家没关门的快餐店填填肚子。 　　“所以，刚才那场戏，你看出来我到底’缺点什么‘了没？”章清问。 　　“你该不会是看不清吧？” 　　“是啊，看了半天监视屏，就看见俩人影晃来晃去，根本看不清表情是什么样的。” 　　贺方遒“噗嗤”一声笑了，“那你就敢当着李树的面儿一本正经地说瞎话啊？我可真服了你了。” 　　“不说瞎话还能怎么办，我真的尽力了啊。”章清叹气。 　　“你问我，我可就说了。不过听不听随你，我也不专业。”贺方遒说，“我觉得你最后那个特写的笑容好像有点僵硬。” 　　“僵硬……吗？”章清低下头认真地思考着。 　　“刚刚从学校毕业回家的宋梅亭再见到孙未林的感情应该是很复杂的。”贺方遒说，“一方面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但另一方面又是时隔三年再见到所爱之人，心里的感情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贺方遒果然很厉害。章清情不自禁地感到有些挫败。 　　和他、和组里的老演员相比，自己差得还是太远了。 　　这种差距感还是头一次这样清晰地摆在他面前，提醒着他。 　　就在章清低着头冥思苦想如何才能对人物理解地更到位一些的时候，一旁贺方遒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 　　章清一愣，下意识顺着贺方遒的目光朝前看去。 　　夜色下，街道两旁只亮着零零散散的光，路灯昏黄地洒在水泥路上，这些光点映在章清的眼里，都成了一圈圈各色的光晕。 　　只有一个人，站在前面不远处的路灯下，修长的身影将模糊成一片的光晕凝结在一起——他的五官、样貌、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见。 　　“周南琛？”章清吃了一惊。 　　 第130章 　　周南琛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大衣的下摆一直延伸进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只在寒风吹来的时候被扬起一个角。 　　周南琛出现的太突然了，以至于章清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明一暗的僵持着，气氛凝固了，连夜风都不再吹。 　　打破这阵凝固的是贺方遒，他大大咧咧地走上前，一把揽住了周南琛的肩膀，“好久不见了啊！阿琛！” 　　周南琛被他拍得一踉跄，脸上的表情红一阵白一阵非常精彩，“你松手……” 　　“你特地跑来探我班的啊？可惜我们已经下工了。” 　　章清愣住了……这什么情况？他们俩认识？ 　　“我不是来探班的，而且也跟你没关系！”周南琛忍无可忍地把贺方遒的胳膊甩了下去。 　　“那就是来找章清的咯？”贺方遒笑着放开了他，冲章清贼笑了一下，用手比了个三，“怎么样，我说了吧，三天。” 　　“你这是作弊！”章清脱口而出。 　　“这怎么能叫作弊呢，记得明天开始请我吃早餐噢！”贺方遒很得意的样子冲两人摆了摆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见。” 　　“哎你——” 　　然而贺方遒溜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只留下周南琛和章清两个人站在原地，气氛再度变得僵硬起来。 　　“是要回酒店吗？”最终周南琛先开了口。 　　“嗯。” 　　“在哪里？我陪你一起吧。” 　　“好。” 　　就这样，两个人沉默地走在连城的街道上，因为天色已晚，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投来几道远近斑驳的光。 　　“你跟贺方遒认识吗？”章清问。 　　“他是我大学同学。”周南琛说。 　　“大学同学啊。” 　　怪不得那家伙敢那么信誓旦旦地拉着他打赌，原来是同学。 　　“大一的时候我们是室友，但他只上了一年就辍学了，转头考了警校，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周南琛说，“后来听说他卷进了什么麻烦事里，被革职了，才跑去当了演员。” 　　“这样啊。”章清一时间觉得贺方遒这个人很神奇，“厉害。” 　　周南琛看了章清一眼，“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他是被革职的。” 　　“被革职又怎么了？”章清耸耸肩，“你不也说他是被卷进事件了吗？还能当演员就说明他还是个很优秀的人啊。” 　　“他很危险。”周南琛加重了声音，“你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这个我可做不到啊。”章清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可是跟他演情侣的，今天抱抱明天搂搂的……昨天还刚拍完吻戏呢。” 　　“吻戏？”周南琛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声音顿时拔高了，“他亲你了？” 　　“这个嘛……”章清本来还想继续逗逗他，没想到周南琛突然一把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抵在了路旁的行道树上。 　　“你干什么？”章清吓了一跳，现在虽然路上没什么人，但也不算太晚，随时都有可能有人经过。 　　“他是怎么亲的？在哪里亲的？”周南琛的眼里几乎要放出火焰来，将章清越逼越紧。 　　“等等，你疯啦？这是在大街上，会有人——”章清挣扎了两下，却发现周南琛使了真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有人不是更好吗？”周南琛的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把章清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你不是就喜欢被人看、就喜欢让所有人都知道吗？让他们看看万众瞩目的大明星章清是怎么放荡地冲男人张腿的！” 　　“啪”的一声巨响，周南琛愣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疼。 　　章清气得脸颊通红，手指间在半空中不断发抖。 　　“周南琛，你脑子给我放清醒一点！” 　　周南琛愣了好久，才缓缓垂下眼帘，“对不起。” 　　“是，公开出柜这事儿我做的是冲动了一点，但是你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说啊！”章清的眼眶红了，“你有什么意见什么委屈，你来跟我吵一架，不然打一架也行！结果你大过年的一通电话就跟我说算了，半个多月一声不吭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又想起来要吃醋了？你这这算什么啊！” 　　“那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周南琛抬起头，眼泪已经把他的脸全打湿了，“你要我大大方方地跟你站在一起，然后眼睁睁看着吐沫星子把你淹死，毁了你前程最后的希望吗？” 　　“周南琛！你能不能别再把你的好意强加在我身上了！”章清忍无可忍地推了周南琛一把，“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这样！根本就不问我的意见不考虑我的想法！我不是你养的猫，不是你自顾自泄洪似的为我着想我必须感激涕零！” 　　周南琛愣住了，抬头看向章清。 　　“你知道我为了和你在一起，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多少勇气吗？”章清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你这样做，就好像我做的一切、所有的努力都像个笑话一样。” 　　“可如果你是在往一条错误的路努力呢？”周南琛的声音沙哑。 　　“正确和错误是由谁来界定的？”章清往前迈了半步，“观众吗？资本家吗？导演吗？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来界定我的人生？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周南琛！” 　　周南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是不会’算了‘的。”章清通红的眼睛直视着周南琛，“你要是真的想分手，就现在说。站在我面前，当着我的面跟我说清楚。” 　　空气中一片沉寂。 　　“不说的话，你就还是我章清的男朋友，是我出柜官宣的唯一的男朋友。”章清说，“我等着你，等你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一点，再来跟我说。到时候不管你想怎么样，我都接受。” 　　说着，章清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了。 　　走了几步，章清又回过头喊了一句，“吻戏是借位的，傻子！” 　　- 　　周南琛的公寓里一片黑暗，什么声音都没有。 　　“梵高，你在吗？”周南琛把外套扔在椅子上。 　　但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周南琛走进屋，把客厅的灯打开。他跨过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走到客厅的茶几面前。 　　他把茶几上堆着的食物、外卖饭盒和饮料瓶等等扒拉到一边，在桌面上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名片。 　　电话接通的很快。 　　“您好，请问是许陶桑先生吗？……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叫周南琛，听说前段时间我的朋友把我的画拿给您看……” 　　梵高嘴里叼着一只刚死不久的小鸟，从窗户缝里矫健地溜了进来。 　　他看到自己的主人正举着那个平时经常拿在手里的长方形物体，眼睛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梵高走过去，把鸟放在他脚边，轻轻地喵了一声。 　　“梵高。”周南琛把梵高抱起来，抚摸着他背上的毛，“你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梵高歪着脑袋看他。 　　“他不在。我们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了。”周南琛低声说道，“明天跟我一起去安市吧。那里住着一个很厉害的画家爷爷，愿意教我怎么画画。” 　　梵高喵了一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也许这只是逃避的一种方式，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周南琛把梵高抱在怀里，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毛里，“我很迷茫。” 　　梵高或许是听不懂“迷茫”，只觉得一直被抱着的感觉很不舒服，他为了主人耐心地忍耐了几秒，终于还是受不了地挣脱了。 　　- 　　章清在雨打萍剧组度过了自《声声世世》以来最安静的几个月。 　　他在招待会上公开出柜的热度到现在已经基本消失了，互联网的记忆是很有限的，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他完全没有再在公众面前露过任何面，人们很快就将他和周南琛的风波抛在脑后，去关注新的娱乐八卦了。 　　如今娱乐圈最受宠的新星变成了白马淮，他的名字一天到晚挂在热搜上，今天和露雨炒炒cp，明天和同团的男艺人出点绯闻，各家的粉丝吵得不亦乐乎，流量一度堪比鼎盛时的章清。 　　不用想也知道，孔忆山又有了新的傀儡玩具。 　　只是现在再看到这些八卦新闻，章清总觉得离自己很远。 　　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走在大街上不用戴口罩也没有人注意他，即使一个人坐地铁和公交车也只是偶尔有人投来狐疑的目光，再也没有一大群狗仔粉丝堵得他寸步难行了。 　　在那次大吵之后，周南琛终于有了反应。 　　在他每天回复的小花下面，周南琛回了一个小爱心。 　　他在微博和朋友圈里发了自己最近要去往安市的消息，并就暂停直播一事和粉丝朋友们道了歉。 　　很多粉丝都很关心章清和周南琛的情感状况，担心章清公开出柜一事影响到他们的感情。 　　——我的妈失踪人口突然回归，琛哥你上哪去了啊担心死我们了！ 　　——你们不会因为出柜的事情吵架了吧？琛哥千万不要冲动啊啊啊啊，清清可能冲动了点，但他一定也是为你们两个人好的！ 　　——琛哥别生清清的气，你们两个人都要好好的。千万别理骂你们的那些人，我们永远都会在身后支持你们的！ 　　章清看到周南琛回复了其中一条评论。 　　——放心，没有分手，我们都很好。 　　“渣男。”章清嘟囔了一声。 　　在章清拍戏的这几个月里，《应许之地》的录制并没有中断，只是章清和周南琛各录各的，交上干音后交给墨猫后期。 　　粉丝们并不知道章清和周南琛最近关系僵硬，只把每期《应许之地》当成宝藏糖堆，一遍遍脑补他们在录音棚里打情骂俏的样子。 　　“……我的大脑始终无法真正把你忘掉。”黎许声音嘶哑，听得令人揪心，“命运或许能抹掉我的记忆，但是抹不掉我的灵魂。你以为对我撒谎就能骗过我了吗？林应安，这么多年了，爱你早就变成我的一种本能了。” 　　林应安——周南琛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是我太害怕了。我害怕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害怕你受伤，更害怕你离开我。对我来说，我宁可你把我忘记，也好过你头也不回地离开。” 　　章清把最后一期《应许之地》听了一遍又一遍，没出息的一个人哭湿了枕头。 　　靠着《应许之地》的热度，乾坤他们建起了繁音工作室2.0，并越来越发扬光大，接了很多不同的合作，名声越来越大，也开始逐步由非商向商业转型。 　　尹菱据说最近和她的老爸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和老爸的公司解了约，一个人飞到普吉岛去，戏也不拍了，代言也不干了，把他们家里人愁的团团转。 　　而端木柔连着一周大半夜接尹菱的哭诉电话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亲自动身飞了普吉岛打算把她劝回来。 　　至于章清自己，这几个月来他和剧组里演员们熟络起来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这其中贺方遒功不可没。 　　组里似乎没人讨厌贺方遒，李树脾气不好，经常和演员、剧务吵起架来，每次这种时候总是贺方遒出来笑眯眯地劝架，双方总会因为他给个面子各退一步。 　　在章清眼里，贺方遒似乎是个完美大哥，不仅演技好工作认真负责，而且总在现场活跃气氛，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但章清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说出“我也认识这样的一个傻子”时那眼底的落寞。 　　有时他还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让没心没肺的贺方遒露出那样的眼神。 　　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贺方遒经常请章清喝酒。他对吃的不怎么感兴趣，却是个十足的酒鬼，连带着把章清的酒量也往上拽了一截。 　　“周南琛发微博了？”贺方遒端着酒杯笑了，“那可真不错啊，我还以为这家伙要一直当缩头乌龟呢。看来遇见你以后他还是改变了不少的。” 　　“改变了不少？”章清问，“那他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比现在可要阴沉多了。”贺方遒笑道，“大学的时候几乎没人跟他说话，他总是独来独往的，一年说的话都能用一只手数过来。因为没人愿意跟他一组，所以但凡是合作的作业他都完不成。后来我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主动提出跟他一组，他才愿意跟我说说话。” 　　贺方遒抿了一口酒，眼含笑意，“那时候我们班上的人都给他起外号叫幽灵人，还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面瘫。那时候的他确实有点恐怖，好像不会笑，也不会哭，说起话来语气也没有起伏，整个人好像一具空壳一样。” 　　章清没有说话，低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不过现在想想看，他那副样子，其实是太害怕了吧。” 　　“害怕？”章清一愣。 　　“他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贺方遒说，“父亲、母亲、曾经比生命更重要的绘画，然后又是你。像他那样情感细腻的艺术家，肯定每一次都撕心裂肺。越是重要的东西，就越害怕失去；越是害怕失去，就越不敢拥有。我想八年前他就是不敢面对可能失去你的现实，才慌慌张张的跑掉了。然后像个幽灵一样游离在人群的边缘，觉得只要不和任何人产生联系，就不会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一瞬间章清的胸口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是这么想的吗？” 　　贺方遒看了章清一眼，“你虽然也挺不容易的，但跟他比起来，还算幸福的。至少你有粉丝，身边有朋友，但他只有你，所以才会特别害怕失去吧。” 　　章清没有说话，空气中一阵安静，只有贺方遒倒酒的声音。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半晌，章清才喃喃自语地出了声，“我该怎么才能告诉他，已经不用害怕了呢？” 　　我们明明已经这么亲密了，为什么我却还是常常觉得和你之间隔着一层难以触碰的墙壁？ 　　墙壁那头的你，会在以为我看不见的时候露出绝望的眼神，就好像你的时间停在了那一年，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一样。 　　“伤口这东西，要是一直捂下去，不但不会变好，反倒会越来越溃烂发臭。”贺方遒喝了一口酒说，“揭开伤口，面对它，虽然很痛苦，但是唯一的方法。他也不是白痴，这个道理应该还是明白的。” 　　章清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贺方遒，“我不知道你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但我认识的周南琛，一直都很勇敢。” 　　“是吗。”贺方遒眼含笑意，嘴唇抵上杯沿。 　　“不是谁经历过他那些痛苦都能像他一样勇敢的。至少换成我，我做不到。”章清说，“他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我会一直等着，等他做出那个正确的选择。” 　　贺方遒笑了，举起酒杯，“那么，敬勇敢。” 　　“敬勇敢。”章清和他碰了碰杯。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完结啦。 　　 第131章 　　《雨打萍》是在四月的一个下午杀青的。那天明明阳光明媚，空中却下着细雨，轻柔的春风拂面而来，非常舒服。 　　章清其实比贺方遒早半个月就杀青了，但最后一天还是赶来片场，和贺方遒一起搭完了最后几个镜头。 　　“太好了，终于杀青了！”贺方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兴奋地说，“大家一起去喝酒吧！” 　　“喝什么酒啊，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吗？”章清吐槽。 　　“哎——不要这么无情嘛。”贺方遒委委屈屈地凑过来，“我可是在船上哭了两个小时啊，你怎么都不知道心疼我一下？” 　　贺方遒的眼眶确实还红肿着，他刚刚在棚里哭得简直可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然而导演一说ok，他立刻就能恢复成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令人叹为观止。 　　“喝酒喝酒，你这混蛋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李树走了过来，不客气地揪住了贺方遒的耳朵，“想喝自己喝去，不要一天到晚想着把好孩子带坏！” 　　章清的嘴角抽了两下，好孩子是指他吗？ 　　“没办法呀。”贺方遒耸耸肩，“我就一个大老粗，不让我喝酒我还能干什么？逛画展不成。” 　　“最近还真有一个巡回画展呢。”一个演员笑着说，“好像是个很有名的美院老教授的画展，今天正好路过连城了。叫什么……陶什么的。” 　　“许陶桑？”章清脱口而出。 　　“对对，是叫这么个名字。”那个演员有些意外地看向章清，“你还知道的不少嘛。” 　　“比起那个，先去喝酒啊！”贺方遒毫不客气地把胳膊搭在人家肩膀上，“终于杀青了，得好好庆祝一番，喝酒喝酒！” 　　“快把你胳膊拿下来，热死了！” 　　就这样，贺方遒拉着剧组里一大帮人，一直吃吃喝喝到半夜。章清自然也不能幸免，只好陪着这群酒鬼胡闹。 　　李树今天喝得特别高兴，看得出他为这部电影付出了相当大的心血。这个一向飞扬跋扈的导演今天竟然端着酒杯挨个给每一个演员敬酒。 　　“章清，清清，我的小清清！”酒敬到章清这里的时候，李树显然已经有些醉了。 　　章清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扶了他们的导演一把，“李导，快别喝了你都站不稳了。” 　　“别叫我李导，叫树哥！”李树坚持地把杯子怼过来，“你是我兄弟不？是兄弟就跟我把这杯干了！” 　　“可是……” 　　“你别管他，这家伙喝多了酒跟疯子一样。”贺方遒在一旁说。 　　“我跟小清清说话，有你什么事儿，滚一边儿去。”李树一把把贺方遒扒拉开，一屁股坐在章清的旁边，两手紧紧握住了章清的手。 　　后者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谢谢你信任我，谢谢你愿意跟着我这么一个烂片导演演戏。”说着说着，李树竟然掉下眼泪来，“你是最棒的宋梅亭，没有人能比你演得更好！相信我，我们的电影一定会大卖，你会涅槃重生，然后星途璀璨……” 　　说着，李树打了一个巨响的酒嗝，突然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李导，李导，树哥？”章清被吓了一跳，摇了摇李树的肩膀。 　　“他没事，喝多了睡着了而已。”贺方遒懒洋洋地说，“你听。” 　　章清凑过去一听，果然传来了李树的鼾声。 　　章清叹了口气，坐回座位上。放眼望去，清醒的人已经没几个了，不是醉得东倒西歪就是勾肩搭背地唱着歌。 　　“你想去吗？”贺方遒突然开口了。 　　“什么？” 　　“许陶桑的那个画展。周南琛就是拜在他门下学画去了吧？” 　　章清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最近一直有跟我保持联系啊。”贺方遒笑道，“总来打探你的事。” 　　不爽的感觉从章清心底涌出。这个渣男，这么想知道的话就来问他本人啊！ 　　“别生气啦，他还是很关心你的。”贺方遒笑眯眯地说，“天天来问我，你早上吃了什么，晚上几点睡的，下雨的时候有没有打伞，降温了有没有加外套……” 　　章清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这个白痴！” 　　“所以说，你要去吗？画展还有明后两天。”贺方遒问，“要去的话我跟你一起。我也很长时间没见他了，得请他喝个酒才行。” 　　章清一愣，“这次画展他也一起来了吗？” 　　“嗯，来了。听说那位许陶桑先生相当欣赏他的新爱徒，逢人就夸，导致很多艺术界的大佬都想见周南琛一面，这次就让他一起来了。”贺方遒说，“你不想见他一面吗？” 　　章清的嘴唇动了动，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这也太突然了，而且周南琛居然完全没跟他提过。 　　太过分了，宁可告诉贺方遒都不告诉自己的恋人。 　　他们还没分手呢！ 　　但是…… 　　章清的心脏跳得飞快。仅仅是想到明天能见到周南琛，心脏就快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想见他。 　　非常非常的，想见他。 　　“我要去。”章清说。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我打电话叫你噢。” 　　- 　　然而第二天他们并没能如愿见到周南琛。 　　问了会展的工作人员才知道，因为临时有事，许老师的徒弟跑到隔壁城市帮忙跑腿，只来了第一天。 　　“别那么沮丧嘛，看看画展不也挺好的？”贺方遒拍拍章清肩膀。 　　“我没沮丧……” 　　“你的脸都快垮到地上去了，还说没沮丧。” 　　章清长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几乎能看见两朵小乌云在他头顶上打转转。 　　贺方遒“扑哧”一声笑了，勾着失意的章清的肩膀往前走，“走吧走吧，看画看画，这个许陶桑是很厉害的画家吧？竟然有这么多人来看。” 　　“嗯，他是挺厉害的。”章清说，“据说他从小就是天才，一路被保送进央美，大家都以为他毕业以后会立刻进入名流圈里，没想到他却拒绝了各种大佬的邀请，回去当了老师。” 　　“据说就是许先生这种视权贵如粪土的气节，才让他作品的价格一路飙升的。”贺方遒，“好多人出几百万买他一幅画，他都不卖呢。” 　　“是吗？真厉害。” 　　周南琛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么厉害的人啊。 　　画展上的人很多，还有不少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有钱有势的人。 　　章清在这些人中间穿梭着，欣赏展出的画作。 　　许陶桑先生是画油画的，章清虽然不太懂艺术，但一路欣赏着这些画作，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感油然而生。 　　许陶桑大多画的是乡野田园、水乡古镇。轻舟摇过秋水，打着油纸伞的女人彳亍行走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墨色的大山在远处沉默地伫立着。 　　章清看着看着，突然在一幅画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幅很美的山水画，一条曲折的小河从画面中蜿蜒而过，河边有几棵樱花树，盛开的樱花随风飞扬，掠过中央的小桥，将整个景色染上一层诗意。作者的笔触非常随性，光影层次分明，一个如梦似幻的桃源乡跃然纸上。 　　画的作者不是许陶桑，而是一个叫“向夕”的人。 　　“你对这幅画感兴趣吗？” 　　突然一个声音在章清背后响起，他转过身，发现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先生，穿着打扮非常讲究，应该是很有身份的人。 　　“啊，也没有，我只是……” 　　“你发现这幅画的特别之处了吗？”老先生又笑眯眯地问。 　　“……嗯。”章清把目光移到画上，“这幅画，总给人感觉缺了点什么。” 　　“噢？为什么呢？” 　　章清指了指画面中心的小桥，“您看，这座小桥很明显是构图中心，但上面却是空空的。我不太懂艺术，只是从个人的感觉来讲，如果这只是一幅单纯的山水画的话，似乎没必要把桥放在这种位置，因为这幅画里的其他景色，随便哪个都比孤零零的小桥好看，所以……” 　　“所以？”老先生笑眯眯的。 　　“所以我总感觉，这座桥上本来应该有一个人才对。”章清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好眼光啊。”老先生爽朗地笑了，“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果真不一样！” 　　什么？被谁看上？章清被搞得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贺方遒从后面小跑过来，“你怎么蹿的那么快啊？差一点找不到你——哎，这不是许先生嘛！” 　　老先生笑眯眯地朝贺方遒点了点头。 　　许先生？章清吃惊地看向那位老先生。他就是许陶桑？那他刚刚说的话…… 　　“这幅画是我的徒弟画的，标题是《追》。”许陶桑不疾不徐地说，“他真是个绘画天才，看着他画画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我年轻时的样子。他的画一完成，就得到了很多有钱人的青睐，大家都来夸我的徒弟才华横溢，但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出他的画中缺少了什么。” 　　这么说，向夕就是……章清把目光移到作者那一栏。 　　“向夕？”贺方遒凑过来，“还真是取了个好文艺的名字。” 　　“大概是朝向夕阳的意思吧。”章清喃喃地说。 　　“夕阳？为什么不是朝向朝阳？”贺方遒不解，“夕阳多消沉啊。” 　　“不是像夕阳一样消沉，而是像夕阳一样，哪怕面对再黑暗的未来，也能坚持散发出美丽的光芒吧。”许陶桑笑着说。 　　“许教授，他……最近怎么样？”章清忍不住看向许陶桑。 　　“你要看看吗？”许陶桑神秘兮兮地说。 　　“啊……好。”章清愣了愣。 　　许陶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点开一个视频拿给章清。 　　“什么什么？”贺方遒也凑过来一起看。 　　视频里入眼是一片青色的麦田，麦子的绿色流动着，简直像海的波纹一样，能一直荡漾到很远的地方。 　　镜头晃动了几下，终于在麦浪中间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白到发亮的衬衫，裤腿挽到小腿，赤脚站在田埂上，双手拿着什么放在嘴边吹着。 　　镜头摇晃着往前移动，这时才看清，那人嘴旁吹着的是一支陶笛。 　　悠然的音乐声飘来，穿过青色的麦浪，几乎要和碧蓝的天空融为一体。 　　章清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首曲子正是《故乡的原风景》，是他曾经吹给他听的曲子。 　　“这小子在乡下待的还挺悠闲的嘛。”贺方遒笑了，但他很快注意到旁边章清的不对劲，“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章清慌忙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许陶桑先生，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 　　 第132章 　　已经很久没有人发言的“琛清养老基地”这天又有人冒泡了。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清清主演的民国大电影《雨打萍》今天首映啦！大家快去支持一下票房！[心][心] 　　但这条消息发出去以后，很久都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两小时后，群主又发了一遍。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雨打萍今天首映哇，有没有去看了的？ 　　又过了十来分钟，才有人说话。 　　奶油咖啡：最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看。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抽个周末去看一下呗，我看预告觉得挺好看的！ 　　一根线：我马上要考试了orz 考完试再说。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你啥时候考试啊？ 　　一根线：下个月月底。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啊这……等你考完试就下档了吧。 　　三五仔：《雨打萍》不是那个烂片导演李树拍的么？我看了预告感觉就是个恰烂钱的卖腐片…… 　　豆腐东施：我觉得也是，说实话不是很想去看。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大家就支持一下票房啊……清清现在的情况能接到片子已经很不错了。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他真的很难了，你们能不能别这样。 　　白马淮是我老公：[图片]哈哈哈哈哈你们看淮淮最近这张机场照了吗？他被人逮到等机的时候梳头发，也太可爱了吧！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白马淮是我老公 你有病吧！在琛清群里聊别家明星？脑子有坑？ 　　白马淮是我老公：？？？就随手分享一下怎么了？群里还不让人说话了吗？群是你家的？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群tm就是我家的，你爬墙还有理了吗？ 　　奶油咖啡：哎呀你们别吵了……一个是为了群好，一个也没有恶意。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你管这叫没有恶意？那有恶意是什么样？ 　　在两个人吵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个很久没露面的人说话了。 　　慕清：谁想去看《雨打萍》的，我出电影票钱。 　　一时间，群里安静了。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慕大？ 　　奶油咖啡：什么情况？ 　　慕清：想去看雨打萍的跟我说，你买票我出钱，不过你要提供订单号或者票根。 　　一根线：卧槽，慕大你是认真的吗？ 　　慕清：认真的。想带家人朋友的也可以，双人票我也出。只要你们真的是去看这场电影就行。 　　琛哥和清清在床上：慕大……慕大你别这样，真的不用，我快哭出来了。 　　-慕清拍了拍琛哥和清清在床上。 　　慕清：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想要支持他一下。 　　起初并没有人对这部电影抱有任何期待。 　　李树是臭名昭著的烂片导演，电影里的演员也没一个有名气的，因为预算超支，宣传也少得可怜，首日票房十分惨淡。 　　然而，随着上映时间一天天过去，网上逐渐有了对这部电影的讨论声。 　　——你们有人去看李树的《雨打萍》了吗？卧槽超级好看，我在电影院哭得稀里哗啦的真的没想到。 　　——《雨打萍》？那不是个卖腐圈钱的烂片吗？ 　　——没卖腐，是真基片，男的也可以看。故事特别好哭，我昨天去看的，今天想到还想哭。 　　——主演是那个出柜的章清吗？哇塞真gay演基片，有点意思哎。 　　随后不久，大量的影评如雨后春笋纷纷冒芽。 　　——看完雨打萍回来了，用完了我三包纸巾，以下内容含剧透请谨慎观看——整部片子都太惊艳了，从镜头音乐到服装道具没有短板，台词和叙事也很绝，每个演员都非常出色。 　　整部电影就像在讲述一部辉煌又寂寞的史实，宋梅亭的一生是悲剧的，但他至少在最后牺牲在了自己信仰的道路上。 　　可孙未林成了未亡人，他看似拥有全世界，其实在他的爱人义无反顾去追求共产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新中国成立了，他却再也见不到那个跟他赌气时眼睛红红的宋梅亭了。 　　——我觉得这个故事的泪点就在于我真的两个人都能理解。如果我生在那个年代，恐怕也会像宋梅亭一样，跟着仲甫和守常先生他们一起义无反顾地投身革命，不惧牺牲。 　　但是我也好能理解孙未林，你愿意为天下人死，却不肯为我独活……啊啊啊，我真的好难过啊！既已许国，再难许卿，我可能要永远意难平了。 　　——遒哥和清哥的演绎真的绝了，宋梅亭最后看孙未林的那个回眸实在是太好哭了……想二刷但不敢刷，我一想到那个回眸眼泪马上就能掉下来。 　　——三刷打卡。刷到回眸的时候忍不住想清清是不是有过和宋梅亭相似的经历？联想一下清清在招待会上的发言，他会不会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琛哥……这么一想感觉更刀了呜呜呜呜呜。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同人创作——同人文、同人图、剪辑、手书……终于，在观众们的盛情之下，雨打萍这个名字被顶上了热搜。 　　十亿、二十亿、三十亿……票房不断上涨，档期也应邀延长了两次，最后电影下档时，竟然拿到了四十亿的优秀成绩。 　　《雨打萍》一跃成为了当年现象级口碑第一名的大热电影，李树也一扫以往烂片导演的标签，一步跨上了“顶级导演”的神坛。 　　谁也想不到，那个因公开出柜而支付巨额违约金、自此无人问津的塌房明星章清，竟然凭借一部电影再度身价百万、大红大紫。 　　只是这一次的“红”，和上一次似乎不太一样。 　　自然也有许多气急败坏的势力雇佣水军、职黑想方设法造谣抹黑章清——这任务看似比上次更简单，公开出柜的章清能扒出许许多多的黑料。 　　有人说章清基佬装直男骗女粉丝的钱，有人说他卖屁股靠金主上位，还有人说他脚踏多条船，私生活混乱。 　　然而这些所谓的黑料就像扔进大海的小石子，根本没激起什么水花。 　　一方面，是由于章清的实力就摆在那里，网友们更愿意相信有演技的好演员而非信口开河的营销号。 　　另一方面，是因为黑料出现的第二天，章清官方认证的男朋友周南琛就迅速发布了微博回应质疑。 　　妆师周南琛V：最近似乎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致力于造谣和诋毁我最亲近的人，作为他的另一半，我想我有必要在第一时间做一下澄清。 　　一、章清从来没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假装过直男，虽然在公开出柜以前他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是gay，但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直男，这一点我也一样。至于他和尹菱的谣传，始终都是某些营销号及“粉丝”的一厢情愿，这一点尹小姐也曾经在她的微博里做过澄清。 　　二、章清自与林升娱乐解约至今，始终以个人工作室的名义接工作，而工作室成员只有我、他和他的经纪人柔姐，这一点大家上天x查就能很容易查到。非要说他有金主的话，那金主只能是我了。 　　三、造谣他脚踏多条船的，希望你们能把船的名字挨个报一下。毕竟我认识从他高中到现在身边所有的人，也让我见识一下是谁那么有本事从我眼皮子底下抢人的不好吗？ 　　最后，章清是个演员，希望大家能多关注他的作品，而非空穴来风的桃色八卦。如果真那么想知道，不如来问我，我是一手消息源，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这条微博一出，评论区全炸了。 　　——6666666琛哥威武！！ 　　——卧槽。[笑哭]这就是正宫的威力吗，见识了。 　　——xswl哈哈哈哈哈哈救命琛哥太霸气了！！ 　　——请问一手消息源，清哥在床上喜欢什么样的姿势呢？[狗头] 　　——woc琛哥回应这么生猛的吗66666出柜的情侣就是底气足啊可恶！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滑稽] 　　——专注作品专注作品！雨打萍真的特别优秀大家都去看看啊！！ 　　…… 　　章清趴在床上刷着手机扑哧笑出了声。 　　竟然一声不吭就自己发了那样的微博，真是不像他的性格。 　　不过…… 　　章清最近越发感到，离开他身边独自远行的周南琛，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萌发。 　　那是某种崭新的、独特的、属于他自己的小小疯狂。 　　不一会儿，微信弹出了条消息。 　　是周南琛。 　　他发了个很蠢的小企鹅的表情。 　　——晚上好。 　　章清觉得好笑，伸手把弹窗抹掉了，继续刷微博。 　　大约过了五分钟，周南琛的消息又来了。 　　——有一只小企鹅去理发店理发，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师傅来。于是他很着急地说：“理理我呀，理理我呀。” 　　章清把脑袋蒙进被子里闷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探出头一边笑一边回复。 　　——有病！ 　　那边几乎是秒回。 　　——吃晚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油泼面。 　　——好吃吗？ 　　——还可以。 　　——在哪买的？ 　　——酒店楼下的小店。 　　发完这句话，章清看到周南琛名字底下还坚持不懈地“正在输入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发了条消息打断他。 　　——你要是没话聊可以不聊。 　　周南琛那边短暂地出现了正在输入中，但很快又消失了。 　　于是章清又发了一句。 　　——可以打电话吗？ 　　那边又是几秒的沉默。 　　——可以。 　　章清把电话打了过去，铃声才刚响了半下就被接起来了，导致章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是接通了的电话两头都沉默着，只有对方的呼吸声在耳畔清晰可闻。 　　“清。”周南琛先开了口。 　　“在呢。” 　　“其实我只是想问油泼面和担担面哪个比较好吃，我好考虑一下一会儿叫哪个外卖。” 　　章清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要看做的怎么样吧？我这边的油泼面做得不错，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 　　“嗯……那我也点一个油泼面好了。” 　　那边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点外卖去了。 　　“画展进行得顺利吗？”章清在床上翻了个身。 　　“嗯，很顺利，许先生卖出去了几张画，价格都很高。” 　　“那你的画呢？” 　　“我没有卖。” 　　“是嘛，那些人真没眼光。” 　　“不是，只是我自己不想卖。”周南琛顿了顿，“这段时间画的画，对我来说都很有意义，所以不想随便卖给陌生人。” 　　“这样啊。” 　　“那个……”周南琛终于说，“我刚刚发的微博，你不会生气吧？” 　　“生什么气？”章清好整以暇地说，“是气你这几个月都没给我打过一回电话，还是气你来连城办画展都不告诉我一声，还是气你好不容易联系我一回开场还是冷笑话？” 　　“我……” 　　“要是每一条都跟你生气的话，我早就被你这混蛋气死了。”章清叹了口气，“周南琛，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不用别别扭扭地跟我说这种话。” 　　“……谢谢。”周南琛很低地说了一句。 　　终于不是“对不起”了。 　　章清轻笑了一声。 　　“不跟你说一声就走了，是我的错。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你，也很抱歉。”周南琛说，“但是对我来说，被你甩在身后比被你说分手更可怕。你一直在勇敢地向前走，而我却始终在原地打转，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累赘，那才是我最恐惧的噩梦。” 　　章清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所以我想，我不能再逃避了，再逃下去，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周南琛笑道，“其实那天去见你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章清请了清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沙哑。 　　“我梦见自己一个人行走在白茫茫的雪原上，雪原很大、很冷，完全望不到边。我在不停地往前走着，我想找到任何一个活人——可是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我爸爸的尸骨被埋在了雪堆里。我继续往前走，又看到了我妈妈的尸体。 　　“我很害怕，走得越来越快，不是怕我自己死在暴风雪里，而是怕我会看到你的尸骨。可是无论我怎么走、走了多远，始终都找不到你。我怕得不得了，我怕找到你的一具尸体，可是更怕心里越发膨胀的那种，你说不定还活着的希望。 　　“有那么一瞬间，我宁愿你的尸体立刻出现在我面前，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死去。我害怕我燃起的希望最终会破灭，害怕我付出的这么多努力最后还是会化为泡影。” 　　“我还活得好好的呢。”章清轻声说，“好好的，就在这里，看得见也摸得着。” 　　那边的周南琛吸了一下鼻子，“我想你了。” 　　“我也是。” 　　章清深呼吸了一下，用轻松的语气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你听说我被提名的事情了吗？” 　　“听说了。”周南琛立刻说，“是真的吗？” 　　“是真的。”章清笑着我，“李树、我们编剧还有我和贺方遒，组里四个人都被提名了。虽然我肯定是陪跑，不过……你会来吗？” 　　“会。”周南琛肯定地说，“我会去的。” 　　“这次不会放我鸽子吧？” 　　“不会，我保证。” 　　“你要是还放我鸽子怎么办？”章清故意问。 　　“那就……”周南琛大概还记着贺方遒和章清的那个赌约，“请你吃一辈子的早餐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结局，周末更番外 　　 第133章 　　颁奖典礼那天，端木柔拉着尹菱一起来了，乾坤、墨猫和岑商也都大老远赶到了现场。 　　乾坤激动得握着章清的手语无伦次，嘴里念叨着什么“出息了”“简直创造了奇迹”这样的话，搞得章清哭笑不得。 　　“我只是被提了个名而已，你们别搞得我好像已经拿奖了一样。” 　　“提名还不厉害嘛！”尹菱重重地拍了章清肩膀一下，“你小子真有两把刷子，好一个反转小王子重出江湖啊！” 　　“行了别夸了，再夸我可就要上天了。”章清笑着把尹菱的胳膊拿下去，“你们先进去吧，别站在外面晒太阳。” 　　“话说，周南琛说他今天会来的吧？”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贺方遒突然开口了。 　　“他要过来？”墨猫问，“你们俩和好了？” 　　“啊……这个，算是吧。”章清含糊其辞，推着贺方遒往里走，“哎呀，走了走了，记者都等着咱们进场呢。” 　　贺方遒眼带深意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这样被推着进场了。 　　章清和贺方遒是全场唯一两个男性演员的组合，一走上红毯，立刻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把镜头对准了章清，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响。 　　连在场的其他明星导演也把目光投向他，低声讨论着。 　　章清朝那些镜头微笑着招了招手，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声声世世决赛播出后的时光，但又能感到哪里有所不同。 　　对了，是人们投来的目光变得不同了。 　　在他赢下决赛一夜爆红的时候，人们投来的目光有羡慕、有嫉恨、有垂涎，但偏偏没有今天这目光里的东西——钦佩。 　　李树到的比他们更早，已经在座位上坐下了，伸手招呼他俩。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小子刚才走进门来得样子，简直就是个时代巨星！”李树哈哈大笑。 　　“他们也就算了，您就别损我了。”章清无奈地说，“我跟方遒哥还有组里前辈们根本比不了，走了狗屎运才被提名的。咱们组里要是有一个演员得奖，肯定也是方遒哥。” 　　“放心吧，要是有一个演员得奖肯定是你。”李树笑眯眯地说。 　　“怎么可能，我……” 　　“因为你方遒哥，他是上一届的最佳男演员，主办方不会让他连着拿第二次奖的。”李树说。 　　“上一届的……咦？！”章清猛地转头看向贺方遒，“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宣传吧。”李树耸耸肩，“这家伙算是个游走在娱乐圈边缘的人物，只演戏，不接任何代言和广告，更不上综艺，所以平时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公众视野。” 　　“演戏也只是我的业余爱好罢了。”贺方遒摆摆手，“又不是主职。” 　　业余爱好……的影帝吗？！ 　　如果目光能杀人，章清嫉妒的目光已经把贺方遒打成筛子了。 　　“好了，开始了。”李树拍了拍章清，台上，主持人已经上来说开场白了。 　　章清忍不住往观众席左右看去，台下一片黑压压的，别说看清脸了，连脑袋都看不清。 　　周南琛会在哪里？ 　　他来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断有人上台领奖、致辞，然后就是鼓掌。 　　“……我宣布，本届最佳编剧奖的得主，是电影《雨打萍》的总编剧，朱智先生！” 　　“好！”李树激动得第一个起立鼓掌，随后全组的人都跟着站起来鼓掌。 　　“……本届最佳导演奖的得主，是电影《遇见》的导演，邵雅女士！” 　　李树叹了口气，“猜到了。输给她也不算丢人，这个女人可是相当有本事。” 　　说完李树看向章清，笑着说，“我们组拿双奖可就靠你了啊，颁奖致辞赶快再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啊，都说了我肯定……” 　　章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主持人说话了。 　　“……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颁发今晚最受人瞩目的奖项了。”主持人微笑着说，“也就是各项表演奖。首先要颁发的是，最佳男主角奖。” 　　虽然嘴上那么说着，但这一瞬间章清的心还是紧紧地揪了起来，心脏紧张地快要跳出胸腔了。 　　“获得本届最佳男主角提名的演员有四人，分别是电影《雨打萍》的两位男主演贺方遒和章清先生、电影《遇见》的男主演徐钧先生以及电影《硝烟时刻》的男主演孙杨先生。下面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这四位提名者今年的精彩演绎！” 　　大概是提名了两位主演的原因，《雨打萍》的短片放得比较长。 　　看着那熟悉的一幕幕镜头，章清的眼眶有些泛红。 　　…… 　　“哭什么哭，就会哭！只有娘们才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小小的孙未林凶着一张脸吼着满脸泪花的宋梅亭。 　　…… 　　“别哭了。”长大后的孙未林伸手拭去宋梅亭脸上的泪滴，却被他伸手拦下。 　　“我知道，只有娘们才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宋梅亭轻声说，“可是国家危难，到处饿殍遍野，百姓颠沛流离，你让我怎么笑得出来？” 　　“对你来说，这个烂到骨头里的国家就那么重要？”孙未林反问，“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上哪儿不行？日本、美国还是欧洲，随便你挑。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早就没救了。” 　　宋梅亭不说话，只是看他。那双眼里映着红透了的夕阳，亮晶晶的。 　　“那行，你要救，那就救吧。”孙未林从床上坐起来，“我跟你一块儿救。” 　　…… 　　“宋梅亭，我爱你！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你要军队我给你了，你要粮草我给你了，你要我派人从国民党内部偷的情报我也给你了，而我想要的只是你完完整整地待在我身边！这很难吗？” 　　宋梅亭低垂眼眉，“我做不到。” 　　空气中一阵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为了这个烂透的国家、为了那些苟延残喘的人去死，也不肯为我一个人活？”孙未林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眼泪掉下来，“这么多年了，宋梅亭，你真的有爱过我吗？” 　　宋梅亭只是沉默。 　　“说话啊！你爱过我吗？哪怕一次……哪怕一个瞬间也好！” 　　孙未林的声音祈求着，可回应他的只有宋梅亭雕塑般的影子和无尽的沉默。 　　…… 　　在无尽的炮火声中，血和尘土糊在宋梅亭的脸上，几乎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血染红了他身上破烂的军装，他靠在一块石头后面，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块表。 　　天空仍是灰暗，看不出放晴的希望。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块表，低低的声音几乎被掩盖在炮火声中。 　　“我爱你……” 　　“我爱你，孙未林，我爱你。” 　　而这爱意最终也无人听见，成了宋梅亭最后的遗言。 　　…… 　　短片放完，会场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很快，其他两位演员的电影片段也放完了，到了最终颁奖的时候。 　　“那么，本届最佳男主角获奖者是——” 　　章清深呼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地控制脸上的表情。 　　“章清先生！” 　　全场响起了掌声，章清在这掌声中站起来的时候几乎憋红了脸。 　　“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贺方遒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章清踉跄了几步，才有些狼狈地跑上了台。 　　沉甸甸的奖杯拿在手里，笑盈盈的主持人站在一旁，整个会场变得无比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章清讲话。 　　章清深呼吸了两下都没调整好，开口就把麦喷了，音响里传出一阵杂音。 　　“不好意思，呃……对不起，我先缓一缓。” 　　台下一片友好的轻笑。贺方遒带头鼓起了掌，尹菱甚至站起来大喊了一声“清清加油！” 　　“你存心让我更紧张的是不是？”章清冲尹菱喊话，台下又是一阵轻松的笑声。 　　等笑声平息下去，章清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抱歉，我真的从没想过我能得奖，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我必须要首先感谢李树导演，如果没有他在整个娱乐圈都抛弃我的时候还对我期以厚望，就不会有今天的宋梅亭，也不会有今天得奖的章清。其次要感谢我们的编剧朱智先生和我的搭档贺方遒，没有朱智先生，就没有打动人心的《雨打萍》；没有贺方遒优秀的演绎以及对我的耐心提携，就没有宋梅亭和孙未林的凄美爱情。” 　　章清面向台下深鞠一躬，掌声纷纷响起，就在大家以为他已经说完的时候，章清又开口了。 　　“不过今天，我还想再感谢一个人。”章清握紧了手中沉甸甸的奖杯，“那就是我的爱人，周南琛。” 　　台下一片安静。 　　放眼望去，只有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你在吗？ 　　周南琛，你在下面吗？听得到吗？ 　　“这一路走来，你们可能想象不到他对我有多大的帮助。如果没有他，章清这个人就会消失在八年前的一个雨夜。他是我的恋人、家人和挚友，如果没有他，我想我永远也学不会如何去爱，也永远无法塑造出你们今天看到的宋梅亭。” 　　章清顿了顿，“所以今天，我想对他说句话。周南琛，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想去做什么，我都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所以请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吧，你不会弄丢我的。” 　　章清本来只想说完这些话就下台的，没想到说完以后，台下的掌声雷鸣般经久不息。 　　“周南琛先生今天来了吗？”主持人朝台下问。 　　“哎？”章清没料到这一出，脸一下子红了，“不用，我只是……” 　　“周南琛先生今天到场了吗？”主持人又问了一遍。 　　这时，简直像约好了似的，音响里的bgm突然变了，变成了章清在声声世世决赛上唱的那首《半盲》。 　　…… 　　其实我们可以逃亡， 　　吞下城市所有锋芒。 　　在山醒来前， 　　你知道我们可以逃亡， 　　像晨曦永远照不到的孤狼…… 　　“算了，他多半没来……”章清窘迫地想要打断主持人，但就在这个时候，台下一阵骚动。 　　章清往声音的源头看去，有个人影站了起来，一束追光灯很快打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身形。 　　就在这一瞬间，章清眼中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视野，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仿佛以那人为中点，章清一点点再度拥有了整个世界。 　　周南琛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台，然后在章清反应过来之前，低头吻住了他。 　　耳畔传来了掌声和叫好声，还有不知道是哪个损友的口哨声。 　　但这一瞬间，章清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只有歌声依旧回荡着。 　　…… 　　I can see nothing but you. 　　你是我的眼泪， 　　是我灵魂深处的庇佑。 　　I can see nothing but you， 　　You are the bind of my soul. 　　你是我未完成的逃亡， 　　是血液里流动的荒谬。 　　【正文完。】 　　 第134章 番外1 我们结婚吧 　　“两杯奶茶。” 　　“好，稍等一下。”店员一边忙一边应声，“今天店庆活动哈，所有饮品第二杯半价。您在那边坐一下吧。” 　　“好，谢谢。” 　　这温柔又有礼的声音让店员忍不住抬起了头，立刻就惊讶地叫起来，“你是章清？” 　　章清笑了，把食指抵在唇边，冲她嘘了一声。小姑娘立刻被这个动作弄得满脸通红，浑身都僵硬了，“马、马上给您做好！” 　　章清端着两杯奶茶走出店门，把周南琛的那杯递给他，“喏。” 　　“你又撩人家小姑娘。”周南琛接过来。 　　“哪有。”章清一脸无辜，“谁叫我魅力太大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真想知道你那些女粉丝听见你说这话会是什么反应。”周南琛无奈。 　　“有什么关系。”章清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吸了一大口，“反正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颁奖典礼那天，#双向奔赴的爱情#上了热搜，一时间全网到处都是两个人在台上拥吻的视频。 　　那天之后章清才知道，这混蛋周南琛竟然是早就策划好的。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他提前好早就在圈子里托了关系。知道章清最后会得奖以后，早早就准备了音乐，来这么一出突然袭击。 　　章清表示他很感动，并一周内禁止周南琛上他的床。 　　当然，批评的声音也不会少。 　　很多媒体指责他们俩过于高调，借颁奖典礼炒作，宣扬同性恋思想，荼毒青少年等等。 　　不能说这些负面的批判对他们俩没有一点影响，但无论是章清还是周南琛，都有了新的选择。 　　周南琛依旧跟着老先生学习油画，逐渐在名利场以外的地方也打出了一些名气。 　　他在绘画上极有天赋，既不像许多年轻人那样浮躁，又没有一些老画家的古板，画风很受一些游戏、设计公司的欢迎。 　　不过，资本家们最喜欢的一张画，周南琛是不卖的。 　　那是一张海与夕阳的油画，一艘小船，在V字型的峡谷里朝大海驶去。夕阳把天空和海平面连接起来，火烧云映在海面上，像整幅画都在燃烧。 　　而章清受到负面舆论的影响，在《雨打萍》之后除了几个小配角，并没能接到像样的片约。 　　但他却接到了一个特殊的邀约——去连城戏剧学院当客座教授。 　　连城戏剧学院是一所戏剧氛围很浓的学校，学校里不只有应届生，还有常年在连城影视城跑龙套、当群演的成年人。 　　和首都那些已经半只脚进入娱乐圈规则的戏剧名校不同，连城戏剧学院的文凭虽然不高，但来这里的人都是一心一意，想要认真演戏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以冬的案子正式开庭审理了。 　　章清、周南琛都去到了现场旁听。章清在法庭上见到了梁宇及陈楼的父母，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一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那对老夫妻还是哭得像泪人。 　　白以冬被检察机关指控犯有绑架、教唆杀人、诱导他人吸毒贩毒等多项犯罪，经过法院审理，最终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白以冬在被告席上始终连一句话都没说，几个月过去他变得瘦骨嶙峋的，锁骨病态的凸出着，眼睛空洞，好像已经失去了灵魂。连章清从他身边走过，他都毫无反应。 　　听看守他的警察说，白以冬从被抓以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他大部分时候都像这样愣愣的一语不发，有时候会突然大喊大叫或者放声大哭，喊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自己把自己毁了。”那名警察最后说。 　　大约在白以冬庭审后的半个月，章宏律的案子也开庭了。 　　虽然章宏律敲诈章清的金钱数额实际上已经达到了特别巨大，但由于原告与被告之间的父子关系，这个案子在审理过程中一直拉拉扯扯、牵扯不清。 　　直到审理的最后一天，朱婷突然的出庭作证，才改变了局势。 　　朱婷在证言中表明，章宏律确实一直骚扰早在八年前就被他“断绝关系”的儿子章清，并且以自己亲生女儿章萱做威胁，勒索了章清六十多万元现金。 　　因为有了朱婷的这套证词，章宏律最终被判了刑。 　　审判结果出来以后，章宏律当庭破口大骂，骂朱婷是个不要脸的骚娘们，骂章清迟早得艾滋。最后他是被四个警卫员一块架着拖走的。 　　庭审结束后，朱婷主动找到了章清。 　　“儿子，妈妈之前对不起你，上次是事发突然，妈妈太冲动了，你能原谅我吗？” 　　面对喜怒无常的朱婷，章清除了叹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其实……”朱婷犹犹豫豫地磨蹭了半天，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似的说，“其实我谈恋爱了。” 　　“是吗？”章清有点意外。 　　“对，他是个开面包店的。”朱婷以为章清有兴趣，立刻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我是在软件上认识他的，是个很靠谱的人，我们已经在一起四个月了，他还希望我和他一起经营面包店。” 　　“那……挺好的。”章清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婷低下了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这次我是真心的。上次会那样吼你，我只是慌了，很害怕。我从嫁给你爸以后就辞了职，一直在家当主妇，我没有钱，也没有外出工作的能力，如果家里没了男人……我真的不知道，我一个人带着萱萱要怎么活下去。” 　　朱婷像是在跟章清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遇到愿意接纳我的男人了。我就知道，老天不会让我一直走霉运的，我真的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日子了。我想跟他一起经营面包店，想和他一起开始新生活……只不过这样我们每天都会很忙，肯定不会有那么多时间照看萱萱了。” 　　朱婷低下头，似乎觉得后面的请求有些难以启齿，“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帮忙照看萱萱呢？” 　　章清没有说话。 　　“啊对了！他不是嫌弃萱萱，真的不是！”朱婷慌忙解释，“他一直跟我说萱萱不是累赘，他可以跟我一起抚养她……只是我觉得，要真是那样，肯定会影响他生意的。” 　　朱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敢抬头看章清。 　　他要拿这样的妈妈怎么办才好呢？ 　　章清叹了口气。 　　“要是你再被男人骗了，我是绝对不会再管的。” 　　朱婷的眼里又有了光亮，用力地点头，“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于是就这样，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章清和周南琛把萱萱从怀水接来，一起住在连城的公寓里。 　　起初的几天简直就是地狱。 　　刚接到萱萱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到车站以后她就醒了。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找妈妈，找不到妈妈就开始声嘶力竭地鬼哭狼嚎起来。 　　一时间全车站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萱萱赖在地上撒泼打滚，死活都不肯走，搞得周围人窃窃私语地讨论他们俩是不是人贩子。 　　“萱萱，听话！”周南琛试图把萱萱从地上捞起来，然而刚拽到萱萱的胳膊，小姑娘就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吓得周南琛只好又把她放下了。 　　“这可怎么办。”周南琛看着她直发愁，“再这样下去旁边人就要报警了。” 　　章清在萱萱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小姑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捂着脑门愣愣地看向章清。 　　章清趁萱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口了，板着一张脸严肃地说：“章萱萱，你听好了。如果你现在不跟我们走，你就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既见不到你妈妈，我们也不要你了，到时候你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车站里要饭吃，搞不好还会被人贩子拐走卖去山沟沟里当童养媳。” 　　萱萱像是被吓到了，两只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章清趁机继续说：“但是呢，如果你现在乖乖跟我们上车，你马上就可以去那边的小超市里随便挑两样你喜欢的东西，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章清话音刚落，萱萱立刻不哭了。她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直冲向大厅那头的小超市。 　　周南琛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冲章清抱了个拳：“牛逼。” 　　“这叫打一棒给个甜枣，对付小孩子就要这么来。”章清低声说。 　　“贤妻良母。”周南琛也低声说。 　　“滚蛋。”章清笑着踢了周南琛屁股一下。 　　闹了差不多一周，萱萱的情绪算是稳定了下来。这期间章清给朱婷打了两次视频电话，也从视频里看到了朱婷所说的那个新男朋友。 　　那是个长得老实巴交的男人，看起来比朱婷大了不少，说话很客气，还管他叫“章先生”。 　　男人让章清放心，面包店的生意在有了朱婷的照看后越发蒸蒸日上，他也会照顾好朱婷。 　　萱萱在视频里看到两次妈妈以后，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突然不哭不闹，开开心心地缠着周南琛画画去了。 　　种种迹象总让章清怀疑，萱萱的智商真的有问题吗？ 　　于是在把萱萱接来一个月后，章清提出想带萱萱去大医院再进行一次检查。 　　周南琛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找了个周末带萱萱去了首都最好的医院。 　　检查的结果让人吃惊，萱萱并不是唐氏综合症，而是患有自闭症。 　　给萱萱做检查的医生还把他们俩给数落了一番，说做家长的不要随随便便只在县城小医院看过就下判断，章清只好连连给医生赔不是。 　　“那自闭症，可以治愈吗？”周南琛问。 　　“只要患者积极配合治疗，家长积极引导她多和外界交流，治愈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真的吗？”章清追问，“她能变得和普通孩子一样？” 　　“没错。” 　　很快章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朱婷，朱婷在电话里喜极而泣。 　　“……我们打算带她去我认识的心理医生那儿做治疗。”章清说，“那个医生也给我做过治疗，人很不错，也很专业。” 　　“这个，好是好，就是那个……”朱婷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的。 　　“哦，钱的问题你不用操心。”章清说，“我和周南琛来出就好。” 　　“那、那怎么好意思……” 　　“萱萱也是我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章清说。 　　就这样，章清和周南琛喝完手里这杯奶茶，就要去陈医生那里把萱萱接回家了。 　　“陈医生正好有在做自闭症儿童的项目真是太好了。”章清吸完杯子里最后一颗珍珠，“能和别的小朋友在一起，也不那么容易紧张。” 　　“陈医生挺和善的。”周南琛说，“你以前在怀水晕倒那次，她跟我聊了不少，让我很有启发。她是真心地关心自己的病人。” 　　“嗯，第一次带萱萱去她那的时候，萱萱竟然不哭也不闹，太少见了。”章清转头看向周南琛，“她还跟你聊过？你们俩都聊什么了？” 　　“她说让我趁你醒来前在你床边摆满九十九朵玫瑰花，这样你醒来以后就会因为感动而病情痊愈了。” 　　章清愣了一秒钟，一脚踹在周南琛屁股上，“你又扯什么鬼犊子呢！” 　　周南琛笑着求饶，“这回反应挺快，越来越不好骗了。” 　　“反应个屁！”章清不依不饶地踹他屁股，“你给我反应一个！” 　　“疼疼疼……哎，别闹了，你看萱萱出来了。” 　　章清顺着周南琛看的方向看去，果然，章萱萱背着个小书包，一蹦一跳地出来了，她身后还有很多其他自闭症小孩鱼贯而出，奔向父母的怀抱。 　　“萱萱！”章清张开胳膊，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D……一！”萱萱很兴奋地说，“一！” 　　“她说什么？”章清扭头请教萱语学专家。 　　“我觉得她是想说’第一‘。”周南琛笑着说，“她是第一个从楼里跑出来的，比其他小孩都快。” 　　“这样啊！”章清把萱萱高高地举起来，“我们萱萱这——么厉害吗？” 　　萱萱一点也不怕高，咯咯地笑个不停。 　　据陈医生说，萱萱的智力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她是能够像正常小孩一样理解别人所说的话，只是自己还不能很好地表达而已。 　　陈医生认为之前不稳定的家庭关系对萱萱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现如今萱萱离开朱婷，又接受了心理治疗，表达意愿明显比原来强了不少。 　　虽然跟其他人还是小嘴紧闭，但对章清和周南琛已经会努力用一些简单的字词来表达意思了。 　　只不过因为能力有限，还经常让两人摸不着头脑。 　　“萱萱，咱们自己走好不好？”章清把萱萱放在地上，牵着她的手，“我牵着你，不会摔跤的。” 　　萱萱瞪着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眼看着眼泪扑朔扑朔地就要掉下来，周南琛赶紧开口了。 　　“你乖乖的，明天哥哥们就带你去动物园玩，怎么样？” 　　萱萱扁着嘴还是不满意，喉咙里“呜”的就要哭。 　　章清叹了一口气，“外加一支可爱多，要不我就把你丢这儿不管了啊。” 　　萱萱的小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喜笑颜开，拽着章清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章清边被她拽着往前，边不爽地“啧”了一声，“这小屁孩，话说不利索鬼心眼倒是一堆，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周南琛在旁边闷笑了半天，突然捧起章清的脸，快速在上面啄了一下。 　　章清愣了半秒，接着脸通红，“你干什么？” 　　“没忍住。”周南琛笑得像个孩子，“就是觉得你一脸发愁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有病。”章清小声嘟囔。 　　萱萱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口就冲章清喊：“妈妈！” 　　章清一愣，耐心地解释：“不是说过了吗，你妈妈现在不在这里，她在另一个城市，我们这周末就回去看她。” 　　但萱萱又接着转头看向周南琛：“爸爸！” 　　两个人全是一愣，接着周南琛“噗哧”一声毫不客气地笑起来。 　　章清硬着头皮在萱萱面前蹲下来，一字一顿地说：“哥哥。我是哥哥，他也是哥哥，要叫哥哥懂吗？” 　　“哥哥。”萱萱重复道。 　　“对，要叫哥哥。”章清满意地点点头。 　　萱萱的小脸皱了起来，她看看章清又看看周南琛，似乎在努力地思考到底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片刻后她开口了，认真地指了指章清，又指了指周南琛，“哥哥们……像，妈妈和爸爸，一样！” 　　章清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萱萱的意思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结构这么完整的句子。 　　“你听到了吗？”章清激动地看向周南琛，“她刚刚，她她……” 　　“听到了。”周南琛含着笑牵起萱萱的手继续往前走，“萱萱为什么觉得我们像爸爸妈妈啊？” 　　“亲亲！”萱萱回答。 　　“爸爸妈妈会亲亲吗？”章清笑着问。 　　萱萱思考了一下，“萱萱的，爸爸妈妈不会。但是别人的……爸爸妈妈会。” 　　章清的心里涌出一股苦涩，牵着萱萱的手也收紧了几分。 　　“哥哥们和爸爸妈妈不一样的。”章清说。 　　“不一样？”萱萱抬头看他。 　　“他们是夫妻，我们不是。”章清耐心地解释，虽然他也不知道跟几岁的孩子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萱萱眨巴着大眼睛。 　　为什么……这要怎么解释啊。 　　“他们结婚了，我们没有。”章清只好这样说，“结婚就是一种，两个人之间成立一个家庭的约定。” 　　萱萱皱起了小眉头，“哥哥们也约定！” 　　“哥哥们不行的啦。”章清笑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啊？”章清拍了拍萱萱的头，“好了，咱们上前面那个超市里给你买可爱多好不好？” 　　听到可爱多，萱萱暂时把她的为什么放在了一边，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 　　萱萱为明天能去动物园的事情兴奋了一下午，晚饭后总算是闹累了，趴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章清把萱萱抱进卧室，轻轻地放在床上，梵高迈着优雅的一字步走进来，躺在萱萱旁边也睡了。 　　“累了吧，她今天下午净缠着你陪她玩了。”反手关上卧室门，章清跟周南琛说。 　　“累倒是不累，她比梵高省心。”周南琛说。 　　“有你这么比的吗？”章清笑了。 　　“明天动物园的票我买好了。”周南琛把手机递过去，“家庭票，还给了张玩具券，说是进去之前可以自己选一个小玩具。” 　　“嗯，挺好的。”章清把手机还给他，“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也是一秃噜嘴就答应她了，也没问你明天有没有工作。” 　　“没事，我只要按时给人家交上稿子就行，又没什么朝九晚五的规定。”周南琛说，“倒是你，明天不是有个采访吗？” 　　“哦，那个取消了，忘了跟你说了。”章清摸了摸鼻子，“所以明天一天又空出来了，我也想多陪陪萱萱。” 　　自从章清在记者招待会上出柜以后，工作就时常起起伏伏。有时明明通过的试镜却被告知换了人，有时是早就约好的代言却临时被取消。 　　只是章清自己从不抱怨，每次说起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周南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想结婚吗？” 　　章清被吓了一跳，“什么？” 　　“你想结婚吗？”周南琛问，“和我。” 　　周南琛永远都是这么的令人惊喜，章清眨巴着眼睛差点反应不过来。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 　　“嗯。” 　　“卧槽，你这个婚求得敢不敢再敷衍一点？”章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的鲜花玫瑰呢？横幅气球呢？21克拉钻戒呢？” 　　周南琛笑个不停，“那算了，我就是一穷画画的，看来施主与我有缘无份，咱们还是分道扬镳……” 　　“哎哎哎，我也没说不答应啊。”章清踹了他一脚，“瞅你这穷酸样，还是你嫁给我吧，鲜花玫瑰横幅气球保证给你弄全套。” 　　“鲜花气球是没有，不过……”周南琛起身拉开床头柜，“钻戒我准备好了。” 　　章清一愣，看着周南琛拿出一个小红丝绒盒子，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盒子里躺着一枚精致的男式钻戒，纯银环身上刻了一朵绽放的矢车菊，刚好与中心的钻石交相辉映。 　　“你是什么时候……” 　　“怎么样？”周南琛抬头笑着问，“鲜花和气球，可以等到婚礼上再补。” 　　“操。”章清的眼眶湿润了，他扑过去狠狠抱住了周南琛，“你个混蛋玩意，搞什么突然袭击啊！” 　　周南琛拍了拍章清的后背，吻了下他的侧颈，“怎么样？你要是没想好的话，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 　　“我答应。”章清把下巴枕在周南琛的肩膀上，伸手把红丝绒盒子拿到自己手里，“我们结婚吧。” 　　 第135章 番外2 婚礼 　　要结婚的事，章清和周南琛并没有在互联网上公开。 　　整件事，除了他们最熟悉的那些好友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按照他俩的想法，这场婚礼本来是尽可能地办得越低调越好的。 　　直到尹菱打破了这一局面。 　　难以想象，尹菱在普吉岛度了四个月的假，端木柔过去劝她都不好使的情况下，让她连夜坐飞机赶回国内的竟然是章清和周南琛的婚礼。 　　飞回来第二天，她就兴奋地抓着章清和周南琛问东问西。 　　“你们婚礼打算在哪儿办啊？” 　　“打算办西式的还是中式的啊？哎，Gay办中式婚礼好像有点奇怪啊……” 　　“礼服定好了吗？蛋糕定好了吗？证婚人打算请谁啊？伴娘伴郎呢？预算多少啊？”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不得一项一项的来啊？”章清一个头变两个大。 　　“你们要是没钱我可以资助噢！”尹菱的热情丝毫没打消，“要不我干脆买座海岛送你们得了，就当是新婚礼物了！” 　　“你不是前两天还扬言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吗？”章清头疼道，“哪儿来的买海岛的钱。” 　　“喂，别瞧不起人啊。”尹菱一掐腰说道，“就算跟家人断了关系，买座海岛的零用钱我还是有的。” 　　……行行行，你是大小姐，你最牛逼。 　　“我的婚礼，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啊大小姐。”章清无奈地说。 　　尹菱理直气壮：“我好有个借鉴啊。” 　　“什么借鉴？”章清一愣。 　　“借鉴一下，好给我和阿柔未来的婚礼做个参考啊。”尹菱说。 　　章清愣在了原地，一旁正喝水的周南琛十分少见的呛到了，咳嗽了大半天。 　　“才过了四个月！你怎么就跟我经纪人搞上了！？”章清震惊地看向尹菱。 　　“哎呀，这个就说来话长啦，回头有时间慢慢跟你说。”尹菱迅速转移话题，“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你的婚礼！婚礼！” 　　“都说了是我的婚礼不是你的婚礼！”章清不客气地把尹菱推到了一边儿，“你给我该干嘛干嘛去，找你阿柔撒娇去！” 　　话虽这么说，这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真不上心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偏偏这段时间章清忙得脚不沾地——要带萱萱、要给艺术学院的学生上课、还接了两部电视剧的配角。 　　这一点上章清觉得有点愧疚，于是跟周南琛提出要不要把婚礼时间延期。 　　不过周南琛表示坚决反对。 　　“上回已经因为我工作忙延期一回了，要再这么拖下去，咱这辈子别结婚了。” 　　章清只好全权把婚礼设计大权交给了周南琛，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只等着吃现成的。 　　但举办婚礼的时间和地点，都经过了五六个朋友的激烈讨论。这群人好像自己都没事干似的，天天跑来找周南琛问东问西。 　　“婚礼打算定哪一天啊？”墨猫问。 　　“我觉得冬天好！”尹菱抢先说，“找个下大雪的天，两个人在雪地里海誓山盟，缠绵亲吻，多浪漫啊！” 　　“雪地里还缠绵亲吻，嘴唇子不得冻上。”墨猫嘲讽道。 　　“我觉得秋天不错啊！”端木柔说，“秋高气爽，很适合办大型活动。” 　　“秋天风景太差了吧。”尹菱立刻反对，“都是枯枝烂叶的，办什么活动也不能办婚礼啊！” 　　“那要不夏天呗？”乾坤建议。 　　“不行不行，你开什么玩笑！”端木柔瞪着乾坤，“大夏天穿礼服，你想把我们小清热死啊？” 　　“那就春天呗。”岑商开口，“春天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一群人讨论了一会儿，似乎都对春天没什么意见。 　　“我也觉得春天就好。”一直沉默的周南琛开口了，“我和章清重逢，就是在前年的这个时候。” 　　接着大家对于地点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马尔代夫，去马尔代夫啊！”乾坤一边拍大腿一边说，“马尔代夫好啊！” 　　“我看你是就知道个马尔代夫吧。”墨猫朝他的老师投去了一个非常鄙视的眼神，“马尔代夫是穆斯林国家，还办同性婚礼呢。” 　　“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富二代知道那么多！”乾坤表示抗议。 　　“要是喜欢都市气氛的话，拉斯维加斯不错，给钱就可以登记结婚。”尹菱说，“而且那还是著名的赌城，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去好好玩一把……” 　　“想都别想！”端木柔无情地斩断了尹菱的阴谋，“我觉得希腊也不错，我以前带过的一个艺人就是在爱琴海的一座海岛上办的婚礼，挺浪漫的。” 　　“要不去泰国，便宜。”岑商随口插嘴。 　　“说什么呢，清清没钱我替他出！”尹菱壕言壕语，“我就说干脆买个海岛下来多方便，章清他非不同意——” 　　“不过去泰国玩是挺便宜的。”墨猫若有所思地说，“听说三千块钱就能玩一个来回，我还挺想去的。” 　　“咱们放假以后就可以去。”岑商说着就拿出手机，“我看看机票。” 　　端木柔把桌子敲得哐哐响：“哎，你们还真当成旅游了啊？都给我好好想想！” 　　就在这时候，屋门响了，是结束工作后的章清回来了。 　　章清一开门就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家里来了这么多“贵客”。 　　“你们都凑这儿干啥呢？”章清一脸好笑，把手里的东西和外套放下。 　　“在给你讨论婚礼呢。”端木柔说，“谁叫你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连自己的婚礼都没时间管。” 　　“行，你们倒是比我还热情。”章清有些无奈，“讨论得怎么样了？” 　　“琛哥说想定在四月二十三号。”墨猫插嘴说，“你们俩重逢的日子。” 　　“真亏你还能记得住啊。”章清有些意外地看向周南琛。 　　“那天吃李凡的饭局，查一下就知道了。”周南琛说，“那天你还喝得醉醺醺的在小树林里吐，抱着我就不撒手。” 　　墨猫岑商和乾坤纷纷冲章清投去了“啧啧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目光。 　　“周南琛！”章清涨红了脸，“你瞎胡说什么呢！谁抱着你不撒手了！” 　　“我行了吧。”周南琛笑道，“我抱着你不撒手。” 　　“噫——”尹菱抱着胳膊夸张地搓了搓，“你们俩能不能不这么恶心啊？” 　　“是你们非要过来上赶着找恶心的行不行啊？”章清笑道，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时间我觉得可以，地点呢？” 　　“这不是还在讨论着你就回来了。”乾坤说，“我说去马尔代夫结果他们都笑我。” 　　“去拉斯维加斯！”尹菱大声喊。 　　“去哪也不能去拉斯维加斯！你给我把这念头打消！”端木柔立刻说。 　　眼看着这帮人又要吵起来，章清一屁股在周南琛身边坐下，“去佛罗伦萨呗。” 　　“佛罗伦萨？”大家都没想到章清这么快就给出了个答案。 　　“你想去佛罗伦萨吧。”章清用胳膊肘撞了撞周南琛。 　　周南琛一愣，“啊……嗯。”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去佛罗伦萨。”章清说完转头赶其他人，“你们还凑在这儿干嘛呢？闲的没事干。回去回去回去，偷窥我们夫妻生活啊？” 　　“恶不恶心啊！谁偷窥你们！”尹菱又“噫”了一声，“要不是想蹭阿琛的饭我才不来呢。” 　　“没错，来蹭饭的。”乾坤举了举手。 　　“吃饭吃饭！”墨猫嚷嚷起来。 　　“我靠，你们让周南琛一个人准备这么多口的饭是想累死他吗？”章清对他的一群损友怒目而视，又转头对周南琛说，“你不用理他们，我请客咱们出去吃……” 　　“没事，都准备好了。”周南琛指了指放在餐厅桌上的大包小包，“咱们今晚吃火锅。”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多才算散伙，等请走这群损友、把厨房收拾干净，章清累得躺在床上根本不想动弹。 　　“辛苦你了。”周南琛在他身侧躺下，亲吻了一下他的后颈。 　　“下次你再把这帮人招进家里来，我可不帮你收拾了。”章清埋怨道。 　　“说的好像是我主动找他们来似的。”周南琛笑了，鼻尖在章清的发顶轻轻蹭了蹭，“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弗洛伦萨？” 　　“我要是对你连这点了解都没有，还配跟你结婚吗？”章清转过头，咬了一口周南琛的鼻尖，“文艺复兴的时候弗洛伦萨出了很多了不起的艺术家。” 　　周南琛自从重新拿起画笔以后，临摹了很多意大利画家的作品。有段时间里，他的房间里挂满了波提切利、达芬奇和拉斐尔。 　　“还出了很多同性恋。”周南琛在章清耳畔低笑，“米开朗基罗、达芬奇还有很多弗洛伦萨派的艺术家都爱上过男人。” 　　“你也是大艺术家。”章清在他脑门上响亮地“啵儿”了一口。 　　“我跟他们不一样。”周南琛笑笑，“那个时期的艺术家只是把同性恋当成一种流行文化，很多都同时有三五个情人。” 　　“那真可惜，你没有大艺术家的待遇了。”章清笑道。 　　“我只有你一个就够了。”周南琛往章清的方向蹭了蹭，一只手搭上他的腰，“如果没有你，就没有大艺术家周南琛。” 　　婚礼的现场布置是由周南琛全权负责设计的。这一点是他自己坚持的，他甚至为此把不少工作计划都往后顺延了。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四月底。 　　尽管章清和周南琛只请了圈里一些熟悉的朋友，并没有对外宣布婚礼的事情，但那些网上的媒体和营销号还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没过多久，全网都知道他们俩要在弗洛伦萨举行婚礼了。 　　婚礼当天，礼堂外面围了不少慕名围观来的粉丝，虽然进不去，也不影响她们在外面兴奋地拍照拍视频。为此，端木柔不得不临时雇了几个保安在外围维持秩序。 　　章清要结婚的消息一出来，互联网上又炸了一波。支持者和反对者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说章清总是不断拿性取向炒作自己，有人说两个同性恋还这么公开举办婚礼，就应该被国内封杀掉。由此又有人讨论周南琛突然开始画画是不是也是一种新的营销，要不然“那么平平无奇”的画怎么可能卖出那么高的价格等等…… 　　不过这些网络上的讨论，章清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临近婚礼的这几天，他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快要找不着北了。 　　要是一个月之前问他，他绝对想象不到结个婚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办签证、采购所有婚礼上要用的东西、和当地政府沟通租借场地、定制礼服、拍结婚照、发请柬、准备喜糖等等等等…… 　　虽然有端木柔他们帮衬，但各种琐碎的事项实在太多了，婚礼前的那几天，章清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们用蹩脚英语跟当地人沟通的惨状。累得他几乎都要后悔答应周南琛的求婚了。 　　好在一切终于都准备好了，礼堂、场地、一套黑色和一套白色的西装，以及两位貌美如花的伴娘。 　　没错，尹菱和端木柔，两位伴娘，没有伴郎。当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嘴既然要搞特立独行的婚礼就搞得彻底一点，两个新郎两个伴娘，结果这么夸张的主意居然最后被周南琛采纳了。 　　不过看尹菱那么兴高采烈挑伴娘裙，章清也能理解周南琛为什么答应了。而端木柔被尹菱拉着挑裙子，虽然满脸的抱怨，眼睛里却全是宠溺。 　　章清觉得自己还得再好好消化一下自己的经纪人和自己闺蜜在一起了这件事。 　　“在想什么呢？” 　　声音打断了章清的思绪，他回过头，周南琛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他身后。 　　周南琛的五官本来就很英俊，再加上他快一米九的个子以及匀称的身材，穿上西装简直像从万千少女梦里走出的男神。 　　章清一瞬间看呆了，感觉自己下半身某个地方正非常不看场合地蠢蠢欲动着。 　　为了掩饰这份不分场合的尴尬，章清别过头干咳了一声，“有点热，出来走走。那什么……你那边都弄完了吗？” 　　“弄得差不多了。”周南琛走到章清身旁，也靠在了围栏上，一脸认真地说，“我就说让你穿婚纱吧。” 　　“滚犊子，你怎么不穿啊？”章清忍不住伸手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西裤真是好文明，把臀部线条勾勒得一清二楚。 　　“我穿婚纱，你不就没法这么冲我耍流氓了吗？”周南琛捉住章清的手腕，笑得人畜无害。 　　章清承认自己开黄腔永远比不过周南琛，只好甘拜下风。 　　“外面来了好多你的粉丝。”周南琛朝楼下看去，“阵势堪比粉丝见面会了。” 　　“这些人真是闲得慌。”章清头疼地说，“来了又进不来，也看不到婚礼，到时候直接从网上看视频不好吗？” 　　“你不懂，这叫临场感啊。”周南琛说，“就算什么也见不着，但拍两张照片，回去一说我是见证过国娱第一对CP婚礼的人，那能一样吗？” 　　“嘿，我说你到底在他们粉丝群里混了多久啊？你怎么这么熟练呢？” 　　“我可是镇圈太太。”周南琛严肃地说，“千万别惹我，不然我可以叫一车小迷妹来用彩虹屁把你吹死。” 　　“行，太太，要不你下去跟这些小迷妹交流一下追星心得……” 　　章清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眼睛盯着楼下的某个位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那是孔忆山的车。”章清简洁地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周南琛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别担心。”章清捏了捏周南琛的手掌，“只是有些事情，我今天也想做个了断。我今天结婚，决不能允许任何人坏我的好事。” 　　章清走过去的时候，孔忆山身后跟着四个保镖，正背着手悠悠哉哉地打量着礼堂内外。 　　“佛罗伦萨。”孔忆山感慨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有艺术、有教育、有文学，但也有连环杀人魔。” 　　说着孔忆山笑着转头看向章清，“你心中的羔羊停止尖叫了吗？” 　　“我这么说可能会扫您的兴，但很抱歉，我不是史达琳，您也不是汉尼拔。”章清平静地说道，“她背叛了自己终生的信仰，与一个杀人魔私奔了。” 　　“你觉得你与史达琳不同，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是吗？”孔忆山微微一笑。 　　“没人能确定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对还是错。”章清说，“我只知道，人要为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负责。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了啊。”孔忆山笑呵呵地说，“你真是个神奇的年轻人。” 　　章清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我要祝你新婚快乐。”孔忆山摘下了帽子递给一旁的保镖，朝章清伸出一只手。 　　这似乎还是头一次，孔忆山和他讲话时平视着他的眼睛。 　　“谢谢您。”章清和他握了手，露出微笑。 　　“小清！小清！你在哪儿呢？” 　　楼上突然传来了端木柔着急的声音。 　　“又跑哪儿去了，这小子。小清！快回来，婚礼马上开始了！” 　　接着尹菱的声音也传来，“你再不来新郎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啊！” 　　“去吧。”孔忆山松开手，把帽子重新戴好，转身离去，“希望以后有机会，我们还能再见。” 　　章清看着孔忆山的背影越来越远，深呼吸了一口气，冲楼上方向大喊一声：“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本书到这里就彻底完结啦～谢谢大家一直陪着小清和琛哥走到这里！新人新书，故事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感谢你们体谅它的缺陷一直看到这里。如果觉得好看，不妨点进专栏点一个关注，不出意外的话这月底会开一本校园新书《野莲》，具体开坑和更新时间可以关注微博@切尔不会写小说 　　祝大家工作学习顺利，天天开心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