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前任他不守本分   作者:目夏又一夏   文案:   并不是在一起之后就能拥有永远的期限   五年的时间,何意舟全砸宋祁身上了,弄得自己筋疲力尽。一个纪念日不上心、没有说过一句爱、不待见他父母,甚至他手术都没能陪在身边的男朋友,难道作用就只是为了占着一个位置吗?宋祁这五年让何意舟受委屈的点点滴滴,罄竹难书。所幸他悬崖勒马,还不算晚。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只是,更乖的下一任还没有出现,那浪费他五年青春的狗男人却突然变成牛皮糖一样缠上来?造孽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没脸没皮?   何意舟: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宋祁:嘿嘿,下一个还是我,更乖的我。   宋祁:老婆我错了,老婆对不起,老婆我爱你,老婆不要丢下我。   何意舟:闭嘴,白眼狼!   宋祁:老婆,我不是!我没有!   何意舟:小朗挺好的……   宋祁:原版在你面前,你居然夸盗版???   宋祁:那坏小子装的! 第一章 分手   “何意舟,纪念日快乐。”   二十三时五十九分,何意舟终于垂下紧盯着手表的眼眸,喃喃自语道。   这房子还是买大了,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   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何意舟兴冲冲地去看房买房,按照宋祁的喜好来布置,奔波劳碌了大半年,可算是和宋祁有个家了。   只是如今,空有房子,它的另一个主人却很少回来,家也不成家。   小巧而精致的蛋糕,看起来就很美味。何意舟用叉子一口一口地吃着,水珠一颗一颗地滴落在蛋糕上。   蛋糕一点都不甜……吃得嘴里都发苦。   “咔哒”一声,玄关处传来响动。   桌面上精心准备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干净,看起来跟平常没有区别。   宋祁边走边扯开领带,看到何意舟端端正正地坐沙发上看文件,认真得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还没睡觉?”   “等你回来”何意舟抬起头来,清秀的脸庞笑着让人如沐春风。   “不是说过不用等我吗?”   “我想等”   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还没洗澡?”   “阿祁,我准备搬家了。”   “搬家?为什么要搬?我们在这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宋祁在何意舟身旁坐下,身上的酒气钻进何意舟的鼻子里。   这股酒气哪里来的?   何意舟想起刚刚接到的那一通电话,娇媚而充满挑衅的女声说道:“不好意思,祁哥现在还没空。”   那一瞬间,何意舟只觉得天旋地转,说不出话来。听着女人挑衅的话语,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反驳。   不管宋祁怎么冷淡,他身边始终没有出现第二个人,这是何意舟能坚持下去的理由。宋祁防备心很重,手机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也能拿到。何意舟不想去猜任何的可能,他已经累了。   岌岌可危的坚持,就一通电话让它完全土崩瓦解。   不如,就此放手吧,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变得怨天尤人歇斯底里,他和宋祁变成一对怨偶。倒不如尽早分开,及时止损。最起码这样,还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不是,是我搬家,跟你没有关系。”   宋祁愣了一下,两道眉毛蹙起来,嘴巴紧紧抿着,一错不错地盯着何意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祁,我们分手吧。”   何意舟像是料到他的反应那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迎着宋祁的目光,字正腔圆地说着,宋祁想听不见都难。   “为什么要分手,是不是因为今天我没有及时回来。”   宋祁当下就搂住何意舟的肩膀,略微生硬地解释:“今天是我不对,明年的纪念日我一定陪你一起过。”   看吧,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手段宋祁真是用得滚瓜烂熟。噢,还有,他就连向别人道歉都那么。没诚意   “阿祁,我们没有明年了,就这样吧。”   何意舟轻轻地将宋祁的手从他肩膀上拉下来,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祁。   宋祁这才注意到,何意舟穿着整齐,就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我很累了,你发脾气也要适可而止。”   何意舟暗恋宋祁两年,第三年他们在一起了。这五年来,何意舟对宋祁那是千依百顺,估计当爹妈的也就那样了。   谁都说,何意舟爱宋祁爱到骨子里了,估计宋祁也这么认为,并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份炙热而绵长的爱意。   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从来吵架都是何意舟先低头,哪怕是宋祁做得再不对,他只需要稍稍服软一些,又能让何意舟对他死心塌地。   宋祁揉揉有些发痛的眼睛,伸手去牵何意舟,不耐烦地说道:“何意舟,现在很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你就当我是发脾气吧,再见,宋祁。”   何意舟拉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这个所谓的“家”。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空荡荡的感觉也好受不到那里去。   何意舟开车直奔俞柯家,他家就在市中心,就算是深夜也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俞柯,下来接我。”   俞柯典型的猫头鹰作息,这个时候,正是他精力最充足的时候,一看到何意舟的信息,踩着拖鞋飞奔下去接何意舟。   “你跟宋祁真的分手了?”   “是”   “真的?”   “真的。”   俞柯再三确认,得到何意舟肯定的回答后,再也压抑不住笑意,嘴巴都快咧到脑后根了。   “我分手了你这么高兴?”何意舟没好气地白了他几眼,越看越来气。   “错,我高兴的不是你分手,而是你跟宋祁分手。”   “意舟,你跟宋祁在一起太辛苦了,五年的时间,就算是养一头狼都能养熟,偏偏他宋祁就是石头心肠,看不到你的好,你们分了是好事,别让他耽误了你的一生。”   几周前,何意舟还跟俞柯说过,宋祁提过结婚这事,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年就能结婚。   听何意舟滔滔不绝地畅想未来,一脸的幸福。俞柯还是没忍住,问他:“宋祁跟你求婚了吗?”   何意舟愣了一下,他想了好一会才回答:“没有”。   肉眼可见的失落,如果不是俞柯突然提出来,他大概是会忘了别人在考虑结婚之前都有求婚这个环节。   随后,他蛮不在乎地为宋祁解释:“阿祁不是有仪式感的人,没关系的啦,不用在意这些小细节。”   十几年的兄弟,何意舟就算是什么话都不说,俞柯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俞柯想将宋祁套上麻袋,拖到小巷子里狠狠地揍一顿,好为何意舟出出气。   从何意舟见到宋祁的第一眼,他就一直在追逐宋祁的脚步。本来以为他们俩在一起是何意舟的得偿所愿,没想到是纵身一跃跳进了苦海。   两个人的感情轮不到外人插嘴,可俞柯每每看到何意舟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段感情中,还只得到宋祁冷淡的对待,他真的没有办法对宋祁有任何的好感。   在俞柯看来,分手真的是何意舟这几年来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   俞柯美曰其名要帮何意舟庆祝脱离苦海,带着他去了附近比较有名的清吧。   这个清吧客流量较大,到了深夜还是有不少人在坐着喝酒,灯光迷离,说不出的朦胧。   台上的歌手抱着一把就吉他唱得缓慢绵长,唱他的青春、远方和那触不可及的爱情。   何意舟有些后悔跟着俞柯一起疯了,如果很难过的话睡一觉就好了。实在不行,那就睡很多觉。干嘛要来这听别人唱苦情歌,让本来就不好受的心情雪上加霜。   俞柯不管不顾,扯着何意舟找到座位,叫了几打酒,嚷嚷着“不醉不归”。他一杯又一杯的酒往嘴里灌,看得何意舟目瞪口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失恋的不是何意舟,而是俞柯。   俞柯酒量还蛮浅,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何意舟是个酒坛子,再有本来就喝得不多,所以在俞柯醉得趴在桌子上的时候,何意舟清清醒醒地看着他犯了难。   这醉鬼,怎么带回去呢?   “这位哥哥,你需要帮忙吗?”   “我……”   当看到这个男孩子之后,何意舟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恍恍惚惚地以为,他穿过时空的缝隙,回到了第一次见宋祁的那天。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几年前的宋祁。   男孩的手在何意舟眼前挥了挥,他眉目舒展,却又让人觉得高傲不可侵犯。“哥哥,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何意舟回过神来,恍然是从梦中惊醒。   “不用麻烦了,这么晚了,小朋友还是早点回家吧。”   “哥哥是在关心我吗?没关系的,这是我舅舅开的清吧,很安全。不过,我看哥哥好像遇到了点困难。”   “没什么,就是我朋友喝醉了而已。”   “喝醉的人可是很重的,你朋友看起来很健壮,哥哥你带他走有点困难吧。”   这正是何意舟犯难的地方,就俞柯这体积,何意舟是没有信心能将他带回去的。   “这样吧,哥哥你们住哪里,我帮你一起将他弄回去。”   何意舟再三推脱,无奈那男孩子是铁了心要助人为乐,他只得接受了这份好意。   “哥哥,我的名字叫做文君朗,希望下次还有见面的机会。”   男孩子长相英挺,不说话时,一张脸板正,酷酷帅帅的。但他很有礼貌,让何意舟在心底对他连连夸赞。   能认识一个眼里有星星的小朋友,也算是不幸中的特别安慰吧。   何意舟看着男孩高手挺拔的背影,又想起了宋祁。文俊朗是既酷又可爱。他跟宋祁长得并不像,可何意舟却从他身上看到了宋祁的影子。   大概是因为他们眉宇骄傲和恣意飞扬如出一辙吧,不过文君朗比宋祁可爱多了。   宋祁和何意舟分手的消息传得很快,短短的几天,他们各自的朋友圈子都知道了。   大家都很惊讶,因为在不久之前他们才表示过将来会结婚。在惊讶之余,也参杂了几分意料之中。这段感情中,何意舟单方面的付出就如同一根丝线,到达极限的时候崩掉再正常不过。   有人惋惜,有人拍手称好。   宋祁家世优越,长相出众,除了高傲冷淡着再也挑不出别的缺点。就凭这些,他的桃花一直都很旺盛。   何意舟虽然家境一般,但耐不住他本身优秀,长得也符合大众审美,性格活泼开朗得仿佛一个小太阳,暗地里喜欢他的人数不胜数。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悄悄扼腕,如今分开了成为了两个黄金单身汉,自然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何意舟再次见到宋祁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想见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着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阻挠。不想见他的时候,却又莫名其妙地见了面。   宋家老宅就住着宋奶奶和一众老佣人,宋奶奶的身体不是很好,需要静养。平日里,老宅都安静得很。   宋奶奶是位严肃的老太太,她丈夫中年突然过世,儿子还不足以撑起家族企业,宋家乱成一团,她力挽狂澜,雷厉风行地收拾了趁机作乱的人,将局势稳定下来。她很瘦小,为了不让别人看轻她,她除了以能力服人,还常年板着一张脸,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   宋祁最敬佩的人,是宋奶奶。而宋奶奶最喜欢的人,好像是何意舟。何意舟比他这个亲孙子,更得宋奶奶的心。见到何意舟,宋奶奶的笑容都比见旁人来得慈爱。   何意舟气喘吁吁地来到宋家,大袋小袋的补品提在手上,准备给宋奶奶补补身子。虽然她自家的可能会比这些好上千万倍,但毕竟也是一份心意。只是,在电话里口口声声说病倒在床的老人却在小花园里悠哉游哉地跟她的花朵讲话。   好吧,上当了。何意舟无奈地喊了一声:“奶奶……宋奶奶”,宋奶奶一听到他的声音,惊喜的连忙过来将他拉进客厅。   笑吟吟地跟青年聊天,时不时还拍一拍青年的手,青年认真地倾听着老人的话,偶尔也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整个客厅,气氛都格外地温暖。   本来和谐持续的时间应该更久的,半途中却来了个不速之客,让何意舟尴尬到没法打招呼。   何意舟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想一想,分手后偷偷去看前任的亲人,还被前任当场抓住。这该死的巧合,来得真不是时候。   何意舟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跟他面对面的宋祁抱着双臂一言不发,何意舟偷偷去探他的眼神,触及一片冰冷。   一股股苦水在何意舟的心里咕噜咕噜地冒出来。果然,宋祁是不会想再见到他的。   宋奶奶也很久没见到宋祁了,脸上的笑纹印得更深些,朝他招招手:“小祁,你回来了,快过来。”   在宋奶奶面前,也不好弄得那么僵,何意舟反应过来后,得体地跟宋祁打招呼:“阿祁”喊出口他才发现不妥,懊恼地拍拍脑瓜子。   现在的关系,再叫得那么亲密恐怕会惹恼宋祁。   “宋祁”   “嗯” 第二章 宋奶奶   何意舟眼睁睁地看着宋祁绕过宋奶奶,气定神闲地在他身旁坐下。他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悄悄往宋奶奶的方向挪动,与宋祁拉大一点距离。   动作不大,动静却不小。   宋奶奶的眼神意味深长地在他们两个之间逡巡。看气氛实在是不对劲,便笑着和稀泥:“今天这风吹得可真是好,难得你们都来看我,就在这吃完饭再回去吧。”   “奶奶,我有点事要先回去了,您跟宋祁一块儿吃吧。”   等了一会,宋祁还是沉默不语。何意舟自个儿猜测宋祁可能不太愿意,就很“善解人意”地推脱。   “舟舟,有什么事也吃了饭再走,奶奶好久都没有跟你一起吃饭了。知道你今天要来,我特地让小秋弄了一大桌子你爱吃的菜。”   宋奶奶看宋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像根木头,也不知道说几句挽留的话,恨不得踹上几脚让他滚一滚。这么木讷,难怪舟舟会不要他。也是,谁愿意整天面对这一块木头疙瘩呢。   就算是分手了,何意舟看宋祁脸色的这个习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了的。   宋祁喜怒不明,何意舟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乐意还是抗拒。说真的,何意舟追逐宋祁那么多年,都搞不明白宋祁的内心在想什么。   何意舟悲哀地发现,他也从来没有机会走进过宋祁的内心。现在回头望去,他们俩交心的时刻少得可怜,不像是一对恋人,更像是神灵和他虔诚的信徒。   何意舟左右为难,“奶奶,我……”他十分抱歉地看着宋奶奶。   “什么事那么重要,连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生硬而别扭的语气,听起来不会让人觉得是在留吃饭,仿佛就是硬邦邦的命令。   听了这话,何意舟要走的心更加坚定了。   宋奶奶慈爱的笑容差一点就要龟裂,这呆头鹅还不如不出声。就这硬邦邦的语气,谁能受得了。   宋奶奶瞅着何意舟被宋祁说得僵住了,赶紧拉着他往餐厅里走,“民以食为天,要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做事。刚好奶奶也饿了,舟舟就当是陪奶奶吃吧。”随后,她悄悄对宋祁使了个眼色。   宋祁不等任何人招呼,就跟了上去。   何意舟和宋祁分手的事,宋奶奶是知道的。就在他们分手后不久,宋祁的生活一团糟。他发现打从何意舟走后,心里的烦躁就没停过,看哪哪都不顺眼,什么事都做不好。干脆眼不见为净,回老宅住了几天。   宋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诧异,而是觉得宋祁活该。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五年的时间,她看到了何意舟对宋祁的处处维护和死心塌地,同样也看到了宋祁对何意舟的毫不在乎和理所应当。   本来以何意舟的家境,是远远配不上宋祁的。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宋奶奶还猜测过何意舟是不是为了钱财。毕竟宋祁从手指缝中漏出的一点零花钱,都够得上何意舟全家一年的花费了。   时间久了,宋奶奶发现何意舟这孩子不仅长相讨喜,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他对宋祁是真的爱,简直就是把自己踩到尘埃里了。要知道,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慢慢地,宋奶奶对何意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有时候,连宋奶奶都看不得宋祁冷淡的态度,悄悄地说了他好几回,他每次都敷衍了事,就认定何意舟不会生气。   人对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懂得珍惜。   以宋奶奶过来人的经验,这段关系早晚会被宋祁的态度磨崩,果不其然,该来的总会来。   往后,再想找到一个比何意舟更爱宋祁的人,难过捞到水中月。   宋奶奶出于私心,不想把何意舟放走。再看宋祁那爱而不自知的样子,更是想帮他把何意舟留住。   宋奶奶还怕宋祁死鸭子嘴硬不肯来见何意舟,他却自己跑上门了。宋奶奶悄悄告了一声“菩萨保佑”,真是得天相助,这两个孩子缘分未尽。   “奶奶,我真的吃饱了。”   何意舟已经是第三次讲这句话了,碗里的肉堆成小山,他看到宋奶奶还蠢蠢欲动的筷子,忍不住再次提醒。   喂猪都没有这么猛吧。   “好好好,舟舟歇会儿再吃,太瘦了多吃点。”   两双眼睛全程盯着何意舟吃完一块又一块的肉,何意舟觉得自己就是那笼子里的观赏猴,这一顿吃起来还怪瘆人的,浑身不自在。   宋祁吃得心不在焉,眼睛忍不住跟着何意舟跑,不过在何意舟看向他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别的地方,仿佛刚刚直勾勾地盯人的并不是他。   从前宋祁吃饭的时候,何意舟总是把他爱吃的菜放在他面前,为他夹菜盛饭,忙前忙后。   当下两人好像转变了角色,从何意舟看着他吃变成他看着何意舟吃。   何意舟吃东西的时候很秀气,嘴巴小小地咀嚼着,像一只奶白且可爱的小兔子。喉结虽然不够突出,但上下滚动的时候能勾得人想摸上一把。   何意舟也不明所以,总觉得哪里宋祁的态度特别怪异。比如,他目光躲闪。又比如,他会时不时地咳上一两声。   何意舟没能成功读到宋祁的心思,看他脸色不善,以为他的这些咳嗽是提醒自己该识趣点离开了,情急之下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硬生生地又憋了回去。   何意舟,你真没用。   他暗暗地唾弃自己还是那么容易被宋祁影响。   “奶奶,我还有事情,改天再过来看您。”   既然别人都“友好”提醒了,他就该乖乖地离开了,免得惹人生厌。   这一回,不管宋奶奶怎么让何意舟多留一会,他都坚决推脱。   宋奶奶也无可奈何,只得“倚老卖老”,让他答应了以后还会再来才肯放他走。   “还看”   何意舟已经开车走了,宋祁倚在大门边,阳光投射在他冷峻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我哪有看他”   “我说你看他了吗?心虚。”   …………   “我有个想法,你跟舟舟分手了。但是我舍不得他,不如让他认我当奶奶。这样,我想见他也不会唐突。”   宋祁仿佛听了天书,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就不能理解了。   他不可置信地道,“奶奶,您刚刚说了什么?您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认舟舟当大孙子。”   一字一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不是,那我跟他算什么?”   “我这个老婆子孤独这么多年,就他这个小孩最贴心,我可舍不得他。你们分手就分手吧,他当我大孙子,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多么刺耳而尖锐。   宋祁伪装出来的冷静一点点土崩瓦解,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不知所措。   宋奶奶见状,再添一剂猛药:“舟舟这么乖的娃娃,有的是人喜欢。以后我一定为他挑一个好姑娘或者青年才俊,最好是离我们家近的,以后可以多回来看看我。”   “奶奶!”   这一次不愉快的谈话以宋祁板着脸告别为终点,很快宋祁就开着车离开了老宅。宋奶奶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不知道珍惜的臭小子,是该受点惩罚。”   何意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像一尾在煎锅里的鱼,烦躁得很。白日的事情潮水般不断在他的脑海里翻涌,扰得他不得安生。   分手的时候,他说得平静,走得决绝,没有给宋祁留下一丝商量的余地,只是第一次他在宋祁面前这么硬气。   打从他认识宋祁以来,就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惹来宋祁的讨厌。   当初,他俩一个大一新生,一个大三老学长。第一回 见面,是在宋祁的宿舍,何意舟是宋祁他们班级的带班学长。那天,他就是过去看看小学弟们需不需要帮助的。   宋祁个子高挑,五官深邃立体,挑不出一点的缺点,也不爱说话,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他身上糅合了少年的傲气和优越家世带来的贵气,一进校就引得许多人的芳心暗许。   其中,也包括何意舟。   何意舟不是没有见过比宋祁更好看的人,只是那些人都只带给他感官上的享受而已。就只有宋祁,能让他在一霎那就明白什么叫做一眼万年,那一种直探心底的悸动。   何意舟追了宋祁两年,弄得人尽皆知。提起何意舟,更多人把他称为“喜欢宋祁的那个何学长”。甚至,学校论坛都有开赌局,赌何意舟能不能把宋祁追到手,或者赌何意舟什么时候能把宋祁追到手。   何意舟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不少少女都将他当作做梦的素材。哪知他一转头,就义无反顾地追起了刚进校园的小学弟,那架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宋祁不喜欢起早,通常是一起床就去上课了。何意舟怕他伤了胃,愣是每天都给他打包,刮风下雨都不落下。   自从宋祁出现,何意舟的世界中心仿佛都变成了宋祁,他整个人都围着宋祁团团转。喜欢得炙热浓烈,喜欢得明目张胆。不知道有多少人表面上嘲笑何意舟的死缠烂打,背地里却羡慕宋祁有一个这样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何意舟追了宋祁两年,就在大家都唏嘘着不能成的时候,宋祁答应了。   祝福的有,看戏的也有,所有的人都是看客。不管看客什么看法,都不足以撼动局内人。   他俩在一起三年,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会结婚的时候,他们突然分手了,一如当初在一起那么突然。   算了,还想从前那些事做什么。再让人垂涎欲滴的苹果,内核烂透的话都该扔了。 第三章 危机感   周末,何意舟已经在家里瘫了一天半,终于在周日下午出去见见太阳,顺便去市区那边买点生活用品囤着。   自从他搬家后,就很少动手煮饭了。就在这一段时间,何意舟醒悟过来为什么很多年轻人没有对象都快乐得不知时日。有一说一,单身人士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真是太爽了。   何意舟已经连续点了很多天的外卖,他家方圆几里内的外卖都已经被他打入冷宫了。何意舟想着趁这个机会,买一些菜回来,开动一下家里快落灰的厨具。   “舟舟?”   何意舟逛超市左瞧瞧右瞧瞧,那购物车都快装满了。他正沉迷着,肩膀上突然放上来的手让他的心突突直跳。   这人声音是很好听没错,但走路悄无声息的也太惊悚了吧。   不过,这声音听着听耳熟的。   何意舟转过头一看,惊喜地小声叫道:“惟哥?”   周惟的大手亲昵地揉了一把何意舟的头发,力度恰到好处,温柔而且不会弄乱他的发型。   “舟舟,好久不见。”   由于是邻居关系,父母之间也处得比较好,两人算是一块长大。曾经也是好到一块上下学,一块学习玩耍。后来周惟高中的时候,因为周爸工作调动的缘故,他们全家搬走了。   何意舟刚来这边读大学的时候,周末还经常到周家去住上一两天。直到他追宋祁,再也没时间往周家跑。然后,他跟宋祁在一起之后住的小区离周家很远,他跟周惟几乎就没见过了。   何意舟没想到只是随便出来逛逛,也能碰到一年多没见的周惟。   再看看周惟,嗯……还是熟悉的配方,何意舟全无隔阂。   何意舟看他两手空空,也不像是来购物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惟哥,你是来买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是在门口看到你的背影,觉得很像你,就跟了进来。兜了一圈,总算找到你了。”   “这样啊……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要不我们去吃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好啊”   又省了一顿要做的饭,现在何意舟是越来越懒了,他刚好可以不用吃外卖也不用下厨,那就最好不过了。   周惟比何意舟高不少,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缀在蓬松的发丝之间,小巧可爱。他想起,好像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低头就能看到这个可爱的发旋。只不过,两个人越长大,距离越远。   “舟舟,最近过得还好吗?什么时候结婚?”   周惟偶尔会在朋友圈看到何意舟发的动态,寥寥几条全都是宋祁,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浓浓的爱意,看得周惟心里发堵,却又忍不住关注。   何意舟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了几秒,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分手了。”   “这样啊,来,喝些汤吧,这汤好喝。”   听到这个消息,喜悦铺天盖地地朝周惟涌来。竹马敌不过天降,周惟暗暗喜欢何意舟很久了,看何意舟一心扑在学习上,就总想着不急,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结果合适的时机还没等到,何意舟就欢欢喜喜地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周惟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午后,他喜欢的少年嘴巴里念着一见钟情的奇妙,念着另外一个少年的好,那滋味比过了期的柠檬还要酸苦。   周惟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真的等到了何意舟和宋祁分开的这一天。   对于他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得意还是不能太过显露。   何意舟逛了一下午的超市,已经很饿了,低着头就顾着吃,根本没有注意到周惟灼灼的目光。   “嗡~嗡~”   何意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绵长地振动起来。   他看了很久都没有接,直到第二遍再响起。   原来宋祁也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呀。   “舟舟?不接吗?”   “嗯,现在接。”   “何意舟,你还有很多书在我这,什么时候过来拿?”   何意舟刚接通,就听到宋祁的声音,奇异地,好像还能听出一点点紧张。   何意舟是个很爱书的人,他有睡前读书的习惯。每看完一本书,还会将它妥妥帖帖地放好。甚至有些书,跟着他从家里来到大学,再跟着他从大学宿舍里来到他俩的家里。   何意舟想了想,如果要拿书的话肯定是要去那边房子的,可是他已经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了。他说了句:“不要了,你送人或者清掉吧。”虽然很可惜,但何意舟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   “你还有很多东西在这,你都不要了吗?还有……我……”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宋祁握着手机,青筋若隐若现,脸上一片冰霜。   嘈杂的背景让何意舟理所应当地认为刚刚宋祁急促的声线是错觉,宋祁永远都是那个冷若冰霜的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何意舟嗤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短暂的对话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几十秒,何意舟正准备结束这次奇怪又尴尬的通话,那边却又再度出声。   “那……”   没等宋祁把话说完,何意舟听到周惟的惊呼:“舟舟!”   下一秒,何意舟感觉到手背火辣辣地扯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嘶~”。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周惟递过来的纸巾,把洒在手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擦掉,手背上一片胭红。   慌乱中放下的手机里传出宋祁的声音,里面他焦急问道:“何意舟,你怎么了?”   何意舟再也没有任何回答,宋祁拿着手机坐立不安,聚精会神地听着手机里的动静。   “先生,先生,对不起,您有没有烫伤?”   “手有一点发红了,麻烦你拿药过来让我擦一下。”   何意舟习惯性地安慰别人,把烫伤程度往轻了说。只是,嫩白肌肤上的一片红肿着实触目惊心。   服务员年纪不大,见闯了祸,也不敢耽搁。连忙拿了药膏过来,何意舟伸手去接,却被周惟半道截下。   “舟舟,把手伸出来。”   何意舟乖乖地把手递过去,药膏擦上去,清清凉凉的暂时缓解了热辣的痛感,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宋祁听着何意舟那边的动静,已经如同整个人被扔到油锅里面煎炸了,一刻都坐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无意识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听到周惟的声音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动了动,还不小心磕上桌角,痛得两道剑眉拢在一起。   “蠢蛋”   何意舟处理好他的“红烧猪蹄”后,终于想起还没有处理宋祁。   喔?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啊?不就是忘了挂电话吗,大可不必这样人身攻击吧。   何意舟气得恶向胆边生,甩掉过去的卑微,跟宋祁正面硬刚,“宋祁,你这样骂人不好吧。”说完后他自己第一个就不满意了,这气势还真不怎么样。   “我不是说你,你的手怎么样了?”   “没事”   “等下我把书带回去给你吧。”   “不用的”   “你发你家地址给我吧。”   何意舟为了不麻烦宋祁,已经尽量避着他,谁知他竟然反过来执意要将书送过来,送就送吧,反正不是自己上赶着去见他。   话说,何意舟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前任做得很尽职了,除了那次在宋奶奶家的意外见面,其余时间就真真的像是死了一样,安静如鸡。   “好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因为没有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何意舟能拒绝得了宋祁第一次、第二次,却拒绝不了第三次。   宋祁看到何意舟发过来的地址,终于不再紧绷着嘴角,周遭的气场都变得柔和些。   一阵兵荒马乱后,何意舟和周惟总算是结束了一顿晚饭。何意舟开车,周惟也开车,聚也聚过了,何意舟打算就这样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周惟却执意要送他回家,说想去他家喝杯茶。何意舟犯了难,万一宋祁也过来,他一个人怎么招呼得了两位客人。   周惟却抱着手,就等着何意舟一起走了。何意舟只好认栽,带着周惟回家坐一坐。   这年头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犟呐,何意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周惟没呆多久,他公司有点事就把他叫走了,何意舟将他送到楼下就准备洗个舒服的澡上床躺着。   宋祁按照何意舟给的地址,来到何意舟住的地方。迎面走过来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手持着电话边走边听,宋祁没有听人家讲电话的习惯,却在这个男人讲话时悄悄竖起耳朵来听。   这个男人的声音,跟之前在何意舟电话里出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相差无几。   而这里,又是何意舟住的地方,一连起来,不难猜出他应该是送何意舟回家或者刚从何意舟家出来的。   如果周惟没有那么专注打电话的话,一抬头就能发现宋祁的存在,但他顾着听电话,什么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虚影。   “何意舟,我到了。”   “哎,你等一下。”   何意舟打开门,看见宋祁手上抱着一小箱书,有些犹豫又客气地问他:“麻烦你了,要进来坐坐吗?”   “嗯”   宋祁点点头,没等何意舟将他带进去,就径自走进去了。   …………   哎,弟弟,我是客气了点,但你这态度也太不客气了吧。   何意舟认命地跟在宋祁背后,不过宋祁的脚步也不是很快,所以很快两人就并肩齐进了。   何意舟翻了好一会儿,才悲催地发现之前给周惟喝水那个一次性杯子是最后一个了。而家里那个全新的玻璃杯在不久之前被他不小心摔碎了。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何意舟自己喝水的杯子。   看宋祁翘着二郎腿那大爷的样儿,一杯水都不给他喝有点难交代。   “宋祁,你要喝饮料吗?啤酒呢?”   “我想喝水”   何意舟噼里啪啦作响的小算盘落空,“可是……我家没有杯子了。”   宋祁怪异地看他一眼,“你平时都不喝水的吗?”   “我喝啊,可是现在只有我的杯子,没有你的杯子。”   “不管谁的杯子,它都是杯子。你拿它来洗一洗,它就是一个全新的杯子。”   嗯……这么说也没错,何意舟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得很,居然就矫情上了。   宋祁看到何意舟默默地拿着杯子去冲洗了,嘴角悄悄地扬了起来。 第四章 意外事件   “那……房子,我们怎么分?”眼看着宋祁话没讲几句,肚子却像装了一片海一样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两人都没说话,何意舟想着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就寻思着找点话来聊聊。思来想去,他和宋祁之间目前能聊的也就只有“前婚房”了。   宋祁修长的手指顿了一下,接着摇晃杯子里的茶,“你缺钱花了?”   “算是”   “三百万,这个房子归我。”   “不用那么多,就两百七十万而已。”   宋祁自己有几套房子,但何意舟坚持要另外买。虽然宋家的人接纳了他,但他心底里还是很清晰地明白自己跟宋祁的家境实在差得有点远。如果连他跟宋祁的婚房都是宋家的话,那他会很没有安全感。因此,在他的坚持之下,首付他跟宋祁各一半,装修费用宋奶奶坚持要出,大家都达成了友好的共识。   “知道了。”宋祁点点头,也没说要怎么处理。   “现在很晚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你的手”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奇异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碰撞。   “我的手没事,你在电话里都听到了?”   “有人帮你擦药了是吗?”   宋祁有些咬牙切齿地说着,看似恶狠狠地扯过何意舟的手,但何意舟却感觉力度轻轻柔柔的,伤口也没被碰着。   还是有些红肿,不过因为伤势轻微而且处理及时,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这宋祁执着他的手左看右看,像是伤得多重似的,何意舟心底里嘀咕,宋祁怎么突然就奇奇怪怪的。   何意舟手腕稍微用点力,将手抽回来,“对,朋友帮忙。”   “什么朋友?你们经常一起?”   “就……一个老朋友。”   宋祁的语气有些生硬,何意舟刚准备跟他说清楚周惟的身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跟周惟什么关系,都与宋祁无关,一点都没必要解释。想到这,何意舟的回答都是一笔带过。   宋祁何等聪明,怎么会听不出何意舟的敷衍。就算明知道他的敷衍,宋祁也毫无办法。   相对无言了几秒钟,何意舟打了个哈欠,朝宋祁说:“你回去吧,很晚了,明天我们都要上班。”   宋祁没有要动的意思,何意舟也很无奈,这尊大神三更半夜还在这真不合适。   不过,他向来也不能左右宋祁的行动。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何意舟猜了这么多年也懒得去猜了,索性就由着他晾着他。   “那你坐着吧,我去洗澡睡觉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   “嗯”   何意舟本来的计划是早点睡,来了两位客人,还有一位不肯走。就这么折腾着,到了十二点多还没洗澡,他估摸着上床睡觉可能得一点多了,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何意舟靠在浴缸边沿上,揉按胀痛的太阳穴,而后往浴缸里沉了沉,让温热的水淌遍全身。   不得不承认,宋祁的到来还是影响了他。他好像还是在喜欢宋祁,见到宋祁依然有按捺不住的悸动。   一段恋情,不是喜欢两个字就能够撑起来的。何意舟见过不少恋情中的痴男怨女,歇斯底里的模样既可怜又可悲,他想想都觉得脚底发凉。   呼~不想了,就这样也挺好。   何意舟顾及那尊大佛可能还在客厅坐着,吹干头发穿好睡衣正准备出去。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何意舟伸手在空中挥了挥,果然不见五指。   悉悉索索一阵声音,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意舟,何意舟你可以了吗?”   “可以了,可是我看不见……”   “你能看到光吗?”   何意舟左顾右盼地寻找光源,看了好一会才看到一丁点白光,从浴室门缝透进来,很微弱,但最起码能让他知道浴室门在哪了。   他摸索着去拧门把手,一打开门看到宋祁举着手机在门口候着。   看到何意舟出来了,宋祁脸上的神色有所松动,将光打到何意舟的脚下,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出来。   何意舟刚洗完澡,身上的水汽还没有完全散去,对外界的接触也格外敏感。宋祁温热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腕,他看了一眼也跟着出去。   意外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何意舟的脚趿拉着拖鞋,还有些许潮湿,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注意力全在脚上。一时没注意到门口的地毯翘起一个角,他恰巧踢到,脚一滑,何意舟的身体往前倒去,直直地就扑向宋祁。   宋祁本就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住何意舟,重心不稳。何意舟虽不是重量级人物,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毫无防备地,何意舟和宋祁摔作一团。   “咚!”好大的一声,像木瓜掉进河里那样。   宋祁当了人形肉垫,何意舟趴在宋祁身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胸肌好硬……宋祁交给健身房的钱很值!   “何意舟……我头痛。”   “你怎么了?摔到脑袋了?”   何意舟麻溜地爬起来,没来得及扶宋祁起来,先抱着他的头摸索。   好一会,果然摸出一个不小的鼓起,宋祁应该是脑袋着地,磕出了包。   头痛?不会,摔出脑震荡吧?   这么一想,何意舟就觉得事情严重了。宋祁在他家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还真没办法跟宋家人交代。   “来,你先起来。”何意舟使出吃奶的劲,将宋祁这个庞然大物拉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起包了。”   “痛”宋祁捂住脑袋,眼角耷拉着,何意舟愣是看出了楚楚可怜的味道。   宋祁平日里就一朵高岭之花、冰山雪莲,就那样何意舟都将他当宝一样捧着。更别说现在这种神情,何意舟的父爱就是那滔滔江水,顾不上什么前不前任了。   “你先在沙发上坐着,我换好衣服就带你去医院。”   宋祁一脸拒绝,却乖乖地坐到沙发上,手也不捂脑袋了,朝何意舟说:“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行,你刚才说痛,脑袋这个地方还是谨慎点好。”   深夜的医院人也不算冷清,来来往往的人大多行色匆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宋祁的脸色也不好,何意舟以为他是不舒服,带他照脑袋的心更加急切。   不过宋祁好像不怎么愿意,何意舟还是能看出来的。说来也很奇怪,别看宋祁一米八多的大高个,最怕的就是打针吃药,特别抗拒来医院。每回生病了,都想着熬过去。何意舟看不过去了扯着他去医院,他才勉勉强强地跟去。   “咱们就照个头部CT就行,说不定不用打针吃药。”何意舟安慰道。   “不是”   何意舟瞥了他一眼。   都这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   宋祁悄悄用余光看何意舟,等着何意舟下一步的行动就是温声细语地来哄他。他算计着,只要何意舟一哄他他就答应,才不管医生能不能看得出来他是装的。   结果,他等了一会,何意舟就瞥了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声,他准备好的说辞都没地儿发挥。   没过一会,就到宋祁了。何意舟揽着手,一双大眼睛静静地看向宋祁。   “那你等我”看到何意舟点头后,宋祁垂头丧气地走进放射科。   何意舟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宋祁居然会那么乖,他开始反思自己。   看来以前还是自己有点问题,把宋祁给惯坏了。这不,硬气一点,不就好好听话了嘛。   哎,不对……我要他听我话做什么?   何意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想歪了,看来还是少接触宋祁,不然藕断丝连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年轻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有恶心、呕吐、剧烈头痛视物不清等情况吗?”   “没有”   “医生,他头痛。”   “不是,没有剧烈。”   “颅骨没有骨折,头皮没有血肿,脑组织没有挫裂伤,检查结果初步来看,没有什么大事。脑袋摔到地上,起肿包、有轻微头痛都是正常情况。不过,建议病患家属多观察48小时,看病情有没有什么变化。”   前面的一大串何意舟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后面总算是明白了没有大碍,就是需要观察。   “好的,谢谢医生。”   何意舟接过病历,向医生道谢后准备回家。身后却传来了医生的声音“等等”。   “你……脖子上的抓痕要消毒,用药膏擦一下,小心发炎。”   何意舟摸了自己的脖子,没有什么感觉。却见前面的宋祁脖子左侧有几道细长而红艳的抓痕。   宋祁来他家的时候,那脖子还是干净整洁的。何意舟看着自己还没来得及修剪的手指甲,陷入了沉思。   “嗯,多谢医生。”   风吹得头发都乱了,路灯下两人正商量宋祁的去向问题。   “头还痛吗?”   “还好”   “现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现在头有点痛……医生说要观察。”   宋祁自己住,现在又快三点多了,总不能回老宅去。他要是回去的时候,有什么突发状况恐怕也没人能发现。   “我不知道家里的酒精放在哪里,很多东西我都找不到。”宋祁指了指脖子上的抓痕,还特地侧过脖子让何意舟看得更清晰些。“我脖子也有点疼。”   何意舟觉得宋祁活该,又有点愧疚。不管从前如何,宋祁摔到头是他的错,脖子上的伤也是他抓的。   为着宋奶奶,收留他一晚上也不过分。   这么一想,何意舟觉得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跟宋祁商量道:“行吧,如果你不介意睡客厅的话,可以跟我回家,明天再回老宅可以吗?”   “走吧”   何意舟腿没宋祁长,走路也没有宋祁快。宋祁话音刚落,他人就在十米开外了,何意舟只能认命地踩着他的影子跟过去。   【作话】   嘿嘿,写到后面又回到前面来缝缝补补,让剧情更流畅一点 第五章 表达喜欢的行动   何意舟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新的睡衣,他不小心买大了一号,宋祁应该勉强能穿上。   宋祁格外地乖巧,何意舟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不过,这效果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啊,我没有故意笑你。”   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住,何意舟也不想笑到脸都快抽搐,太费脸了。   宋祁长手长脚,那睡衣无论是上衣还是裤子都短了一大截。活脱脱就是偷穿小孩衣服的大人,滑稽无比。   “很好笑吗?”宋祁一会拉拉衣袖,一会弯腰将裤子拉下一点,可是那样裤头又会掉下来,内裤都露出了边。弄了一会,他就放弃了,垂下手任由何意舟嘲笑。   何意舟此刻被人戳中了笑穴,一度笑到说不出话,腰都弯得像一只熟虾。   只要那个笑点还在,他就没有办法停下来。他上手去推宋祁,让他走开自己缓一缓。   歇足了十来分钟,他才去找宋祁,宋祁靠在阳台的角落里,看起来孤苦伶仃。   “被子我放在沙发上了,今晚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你敲我房门就行了。”   “何意舟……晚安。”   “晚安”   那扇房门阖上,宋祁盯了许久,仿佛要把它给盯穿才罢休。时间又走了一些,他才将眼睛闭上。外面,已经有些家庭亮起了三二盏灯。   何意舟起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空无一人,睡衣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着。   “宋祁?”   叫了两三声,没有人回应。   何意舟匆匆忙忙地吃了点早餐,赶回公司上班。   “阿舟,你们部门来了个姓文的空降兵,他现在正在总经理办公室里面。”   创意部经理杨墨拿着一沓文件,路过何意舟办公室的时候顺便敲门进来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墨跟何意舟是同个时间段进这个公司的,两人同事几年,培养出来的感情不算浅,平日里工作上有什么难题都会互相提醒帮扶。   杨墨的办公室跟总经理的办公室相隔不远,他一大早就看到新来的实习生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就火急火燎地来提醒何意舟。   “姓文?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何意舟明白杨墨的意思,估计全公司上下也能猜出新来的实习生什么身份。   董事长姓文,他有个孩子二十出头。这家公司向来规矩森严,讲究的是铁面无私。跟董事长同姓的,能空降而且让总经理亲自接待的,无非就是未来接班人了。   这哪里是什么实习生,简直就是小祖宗,去到哪里都得捧着,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估计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而且很不幸的,定时炸弹就装在何意舟管理的部门中,他只能祈求小祖宗不那么能作妖。让何意舟担忧的主角正翘着二郎腿在总经理办公室喝茶,悠闲地聊着天。   “小朗,你部门经理是个很负责任的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他。你要是踏踏实实地跟着他学习,能学到不少东西。”   “小叔对他的评价蛮高的嘛。”   文铭笑了笑:“有能力又谦逊的年轻人,自然会得到看重。我本来就是想将你安排到他手下去锻炼,你自己提出要去财务部那就再好不过了。”   “噢,那我要去工作了,早点去会会我亲爱的上司大人,看看是个怎么样的人,能得到小叔的青睐。”   “小朗……你注意点。”   文铭没有结婚生子,他也是将文君朗当亲生孩子来看待。   文君朗小的时候乖乖巧巧,是个玉雪可爱的团子。六岁那年去旅游大人一时疏忽弄丢了他,他溺水被人救上来后大家才找到他。因为这事,文家的人心怀愧疚对他溺爱到没边。结果养成了文君朗喜怒无常的性情,是个实实在在的小魔头。   文酩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对他的背影再叮嘱一番:“小朗,凡事都留一点余地。”   “小叔,你比我爸啰嗦。”文君朗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就丢下一句话。   “咚咚咚咚咚咚”   何意舟处理文件正在兴头上,头也没抬就随口应了一声“请进”。   “经理你好,我叫文君朗,是新来的实习生,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何意舟前不久认识一个叫文君朗的小朋友,对这个名字印象还很深刻。   “哎,真是你啊。”   “哥哥,原来你就是我的上司,太好了。”文君朗惊喜地靠近办公桌,言语间自带一份雀跃和亲昵。   何意舟一愣,悄然细致地打量他。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文君朗再次给他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文君朗跟几年前的宋祁实在是太像了,长相根本不是同一类型的人,却如此神似。   “哥哥?”   何意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虽然文君朗是小老板又是他的旧识,但工作睁只眼闭只眼不是何意舟的风格,他对文君朗说:“我会比较严格,如果你有哪里不明白或者觉得哪里有问题的,都可以向我提出来,我也会把你想学的教给你。”   文君朗一双眼睛纯粹干净,充满着自信:“好的,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何意舟对文君朗的了解又更近了一步。文君朗的表现让何意舟觉得他是一个努力乖巧还爱学习的小孩,何意舟本身上个上进的人,他特别欣赏文君朗这样的态度。同时,也在暗自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这小祖宗没有让他为难。   宋祁心情不错,脚步都轻盈了许多,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一改之前的颓唐。   宋祁脖子上的抓痕也不遮一遮,凡事见到他的人都能看到那几道红艳艳的“证据”。不出一天,它就会成为公司人的茶水间八卦。   宋邵一眼就能看出弟弟心情不错,揶揄着笑道:“昨晚状况激烈啊,去哪风流了。”   “是挺激烈的。”   “谁呀,能让你顶着痕迹招摇过市也不容易。”   初秋,穿一件薄高领不会很突兀。宋祁迟到的话,也没什么人在意,但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何意舟”   “意舟?”   何意舟跟宋家的人都很亲密,几张对比之下,反而显得跟宋祁这个男朋友的关系有些冷淡了。   宋邵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不是吧,你还要去祸害意舟?”   “宋邵!”宋祁昨晚积攒下来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又摆出了万年冰山脸。   “阿祁,你跟他不合适,你别玩浪子回头那一套。”   “他才是你弟弟吧。”   “没有他,我跟你嫂子也许结不了婚,更没有初见。”   阶层之间的跨越本就不容易,何意舟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能讨得宋家人的喜欢,甚至还承受了不少偏见。只不过,日久见人心,宋家人也相对开明,他才有了如今的境遇。   “哥,你觉得为什么何意舟会离开我?”   “不知道你是当局者迷还是真的榆木疙瘩。”宋邵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多说。   “哥,难道做错了一件事就要被判死刑吗?我应该有知道自己错误的权利。”   宋祁的手抓住宋邵的衣袖,甩都甩不开。   被宋祁狼盯猎物般的眼神盯了半晌,宋邵无奈地妥协:“行行行,把你的手松开。”   “意舟追的你,那你喜欢意舟吗?”   何意舟主动追求宋祁,人尽皆知,他从来都是大胆承认的。   “我当然喜欢”   “那你表达喜欢的方式是什么?”   宋祁将喜欢讲得掷地有声,却回答不上这个问题。他低头沉吟一会,气势也弱了许多。“我不知道……”   “你的一举一动,让人搞不清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跟意舟在一起的。你对别人冷淡,对意舟也那么冷淡。”   “当一个人付出了全部感情得不到回应,爱得越深伤得越深。爱要双向,才有意义。我们这些外人都看得清楚的事情,意舟又怎么不心灰意冷?”   “我知道了”   宋邵气得要命,他讲了长篇大论,口水都快说干了,傻弟弟还在装酷。朽木不可雕也!让他自生自灭!   宋祁回到办公室,干坐了一会,拨打老宅的电话。   “奶奶,你想何意舟了没?”   “你想做什么?”宋祁想什么,还真是骗不过宋奶奶这个人精,她就单刀直入了。   “你有什么要带给他的,我帮你啊。”   “我可以直接叫他回老宅的。”   “我跟他分手了,他不会很愿意回老宅的。”   “你以为他就愿意见你?”   …………   是这么个理,宋祁无法反驳。   “奶奶,我想追回何意舟,但哥说我们不合适。”   “他懂什么,他要真懂也不会磨了那么多年才娶妻生子。”   在宋奶奶眼里,宋邵跟宋祁也就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本来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儿孙都求到她这了,那就帮忙推一把也无妨。   “奶奶跟你说啊……”   文君朗第一天上班非常愉快,笑容一直都挂在脸上。何意舟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勤奋可爱的小尾巴。   没旁人在场的时候,他就哥哥长哥哥短。旁人在场的时候,他就尊尊敬敬地喊何经理,低眉顺目俨然一副为何意舟当牛做马的模样。   文君朗目前是舆论漩涡的中心,他空降在财务部,何意舟一向得上头看重,惹来不少人的红眼,有不少人等着看何意舟的笑话和难堪。文君朗乖得跟小鹌鹑一样,众人心思各异,准备持续观望。   杨墨悄悄给何意舟发消息:“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多注意点。”   “知道了,谢啦。”   何意舟也明白,最近有个晋升的机会,公司暗地里风起云涌。他虽然跟文君朗认识,但也不是多深的交情,还是要多加防备。 第六章 文君朗   何意舟最近压力挺大,在公司做了十几年的副总监因为身体原因辞职了,他的位置就空缺出来。这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不少人都虎视眈眈,何意舟也不例外。   目前摆在明面上的竞争者就有好几个能力强劲不可小觑的。何意舟资历尚浅,但能力足够强,董事长和总经理对他的赏识是他的优势。再有那个位置的诱惑力还是太大了,他总想着冲一把。   他已经连续加班一周左右,每天都战战兢兢高度紧张。人是血肉之躯,高度的工作也会让他很疲累。不过,文君朗都能陪伴左右,及时端茶递水。   就这个架势,也许何意舟加班到十二点,说不定文君朗也陪着。何意舟觉得不好意思,每每都被文君朗以“多学习”堵了回来。几次过后,何意舟索性也就不说什么了。   忙完了一些重要的工作,何意舟的加班生涯要告一段落了,想着好好犒劳自己,顺带感谢一下文君朗,“小朗,我请你吃夜宵吧,想吃什么?”   “哥哥喜欢吃什么?我们去吃吧。”   “我请你吃啊,要你喜欢才好。”   “哥哥喜欢吃什么我也喜欢吃。”文君朗拨了拨刘海,真诚地说着。   何意舟发现文君朗说话的时候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全神贯注地关注着那个人。   那样,会有一种很深情的感觉。   这小孩,是个谈恋爱的高手吧。   何意舟跟他相处得越久,就越能将他和宋祁剥离。比如这么好听的话,宋祁是根本不可能会说的。   “天气这么冷,我们去吃羊肉火锅吧。”   “好啊,哥哥冷吗,我多带了一件外套。”   “不冷,你也别冷到了。”   在冷得说话的气都能清晰可见的天气,羊肉火锅真的是首选。火锅店里人满为患,有人聊天有人猜拳,充满了生活气息。   老板和服务员都忙得脚不沾地,拿着餐具和食材四处奔走,大声吆喝。   何意舟来惯了这种地方倒觉得是常态,他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文君朗,白白嫩嫩的脸蛋在这热度高且窄小的空间里生出了些绯红。   大概是养尊处优的小孩,没来过这么嘈杂的地方还不太适应。   何意舟自己认为来这里最有趣的就是吃火锅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旁桌的人聊天,能听到不少稀奇古怪的事,那感觉就像是开盲盒一样刺激。不过,考虑到文君朗,他问老板:“老板,还有包厢吗?”   “刚好有一桌人走了,你们进去吧。”   服务员领着两人穿过厨房,到了后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再拐一个弯就到了小包厢里。还真是挺小的,就放得下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有一对小情侣坐了去。   那对小情侣本来还你侬我侬的,黏黏腻腻的都快成连体婴了。看到有两个人过来,女孩子脸皮薄,赶紧把男朋友推开。   动静不太小,何意舟就不小心看了一眼,恰好更那女孩四目相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孩的男朋友也看到了,将他女朋友的脸掰回去。   小情侣的日常幼稚又甜蜜,何意舟硬生生被喂了一口狗粮。   店里顾客很多,火锅上来得很慢。不过何意舟和文君朗聊着天,倒也没觉得多难熬。   文君朗掏出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吊坠很别致,是个小贝壳。他很爱惜地摩挲着小贝壳,对何意舟说:“这个是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我戴了很多年。”   文君朗说起那个人的时候,满心欢喜。纯粹的情感引起何意舟的情感共鸣,想当年,他也全心全意地喜欢过一个人。   “那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好,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我很努力地学习着成为他喜欢的人。”   “那小朋友加油吧。”何意舟不会鼓吹什么“你一定会成功的”之类的话,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一段朝夕相处,他也是真心把文君朗当弟弟来看待,免不了多说一些:“不要让自己受伤。”   “客人麻烦让让。”   文君朗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服务员打断。何意舟看到心心念念的羊肉火锅,也没什么聊天的心思了。   他拿过文君朗的小碗,给文君朗盛上满满一大碗的羊肉汤:“小朗,喝些羊肉汤暖暖身子。”   “谢谢哥哥。”   几碗羊汤下肚,浑身暖烘烘的。   何意舟送文君朗回家,下车前文君朗说:“咱们部门的小李有点问题,哥哥要多注意哦。”   何意舟听了觉得有些诧异,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小李是部门里最没存在感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不知道跟哪个同事交好,布置什么工作下去她都能出色完成,能力还挺不错。印象中她家庭挺贫困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她找何意舟借过钱,不过也很快就还了。   何意舟一直觉得她很踏实,有提携她的意思。   文君朗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但他留了个心眼,准备自己去查证,职场里唯一能全心相信的就是自己了。   文君朗回到家,他爸他妈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全都在客厅里坐着。他连个眼尾都没给,就悠哉游哉地准备上楼。   “文君朗,没见我们都坐着吗?”   “爸,我很困,没精神听你念经。”   “我可是听说你在公司给人何意舟做奴去了,你老实交代,你想做什么!”文锦豪的脸四四正正的,板起来很是严肃。他一看到文君朗这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要训斥他。声音中气十足,唬得王思恩一愣一愣的。   “我伺候我救命恩人不行呐,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救命恩人?”   什么时候的救命恩人大家都清楚,但大家都不想再多提。   “是啊,要不是他我早归天啦,说不定你们的二胎都上高中了。”文君朗双手插袋,懒懒地靠在墙壁上,全然不顾父母难看的脸色。   文锦豪额头上的青筋隐隐约约地跳动,被旁边的温雯一把按住。温雯作为妈妈,语气比文锦豪温柔许多:“小朗,小孩子家家的别胡说,嘴上没有个把门。”   “他要是救了你,咱们得好好感谢,我会让人准备好礼物好好地表达谢意。而且,他在咱们家公司,让你爸爸给升职,行了吧?”   “行了吧?听听这赏赐的语气。”文君朗很是不满,“妈,感情你儿子的命就值一点礼物和一个职位呢,你以为谁稀罕呐。”   文君朗对他的父母太了解了,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是钱和权利解决不了的。这点其实文君朗也是认同的,只不过何意舟就是个例外。何意舟那样有上进心的人,根本不会喜欢这样得来的晋升机会。   “那你想怎么样?”   “我就爱给人做牛做马,那样显得我的命值钱。”   “行行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文锦豪抽出一支烟来压压火气,放到嘴边想起来有客人在又拿了下来。   文君朗被所有人宠到没边,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撒娇乖巧得不像样,不愿意理人的时候就一通机关枪无区别扫射。文家人拿他没办法,只要不触及法律,他一犟起来就都由着他。   “恩恩,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家小朗就是不太懂人情世故,别的都挺好。”   “没,阿姨,君朗哥哥挺好的。”王慈恩连连摆手。   “来,小朗。这是你恩恩妹妹,刚从国外回来。你们小的时候经常一起玩,还记得吗?”   “记得,王慈恩嘛。”   王慈恩喜欢文君朗,打从听到自家父母说有意跟文家商业联姻的时候,她就开始幻想跟文君朗的甜蜜婚后生活。文君朗进来的时候当她没存在,她沮丧得都快哭了。这会听到从文君朗嘴巴里说出来的自己的名字,连忙雀跃地回应道:“君朗哥哥,好久不见!”   “小朗,恩恩要在我们家住几天,你多带她逛逛吧。”温雯也不好意思讲得太明白,但谁都能听出她的意思是让他俩多培养感情。   “王慈恩,我爸妈肯定跟你说,让你不要客气把这当自己家对吧。听我爸妈的,他们会照顾好你的。还有,这个家你哪都能去,就是不能进我的房间。这是禁忌哦,妹妹。”说着说着,文君朗笑了起来。扯起的一边嘴角,看起来不怀好意。   坏坏的,是王慈恩喜欢的调调。   他说什么,王思恩都会答应。   冬日里的寒夜格外让人惆怅。夜里有风,有月,有星,同样有白天不能宣泄的情绪。当风呼呼的嚎着,何意舟盖着被子捂住头部思绪纷杂。   人在深夜都是感性的动物,何意舟之所以突然这么多思,完全是因为他不久前收到了来自宋祁的信息:“奶奶让我带点东西给你。”   何意舟拿着手机,打了字又删,删了又打。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最后干脆关机扔桌子上去了。   感情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何意舟最近工作很忙,不刻意去想的话,宋祁就会慢慢地淡出他的生活。那时候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有一边。可每当何意舟的念头每次快要变成现实的时候,宋祁总是突然出现,闹得他前功尽弃。   何意舟烦躁地挠挠头发,把自己的头埋进枕头里。说真的,以前发现宋祁这么烦呐! 第七章 僵持   想太多的后果就是数绵羊,何意舟迷迷糊糊地数到凌晨四五点才睡着。   这直接导致了他第二天起不来,日上三竿了还睡得正沉。门外的宋祁早早就来到了他家门口蹲守,估摸着已经蹲了近三个小时。   一开始宋祁摁了几声门铃,靠门缝边听了一会,发现没动静,就知道何意舟还没起床。打电话也许他能醒,不过宋祁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干脆给他发一条信息,然后就自己干等着。   不说何意舟,就是他自己都没能想到有一天会在早晨的八点钟就在别人家门口候着,还傻乎乎地提着一大袋不知道哪里的土特产和一只小乌龟。   宋祁等得不耐烦了,看到一动不动的乌龟更生气,“呵,龟儿子。”   何意舟家的门没开,但是他邻居家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头发全白穿大棉袄却步履矫健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见宋祁,八卦精神熊熊燃烧,混浊的双眼像扫描仪一样将宋祁扫了个遍。   “小伙子,小何男朋友啊?”   “我?”宋祁指了指自己。   老太太听到他的反问,斩钉截铁地说:“你不是,怪不得小何舍得让你等这么久。”   老太太自己在家,除了看电视就没什么乐子闲得发慌。宋祁没来多久她就发现了,一直扒猫眼上密切关注。   眼看着这小伙子长得英俊潇洒,左右手都没空着,人高马大地堵在小何门口。硬生生等了几个小时,他不嫌站得累,她都嫌看得眼睛都花了。   这小何她也观察很久了,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还挺有礼貌。她还想着,有合适的人选就介绍给小何呢。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伙子,看起来倒也跟小何登对嘛。不过,他站着这么久都还在门外,难道是个死缠烂打的流氓吗?   宋祁看着这略显精明的老太太,完全不知道就这么几句话能让她脑补那么多。   “我不是,我带点东西过来给他。”   “你就带一些特产和乌龟?我要是小何也不给你进。”   老太太皱纹挤出来的眼睛里,充满了嘲讽和轻蔑。很显然,她是看不上这么“穷酸”的追求方法。   “小伙子,现在追求人没个千八百怎么行,看你衣着光鲜也不是这么穷酸的人。要我说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在他身上花的钱,婚后让他为你操持家务不都讨回来了吗。”老太太掰着手指头,指手画脚,活像个跳脚的公鸡。   宋祁觉得她很聒噪,但也没想要跟一个老人计较,就自动屏蔽噪音。   “小伙子……小伙子!你有在听吗?”   “有,你继续说。”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八百年没跟别人讲过话了,逮着一个人那话就像倒豆子一样全都倒出来。这还不算,她还时不时问一句“你在听吗?”   宋祁发誓,头一回遇到这么难缠的人,也不知道何意舟有这么个邻居烦不烦。   说起邻居,宋祁突然有了些想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老太太,这间房子住的什么人。”宋祁问的是跟何意舟正对面的房子。   “这啊,没人住的。我听说啊,这家人全家出国去了。”   “多谢”   何意舟一睡醒就习惯拿手机起来看会,看到宋祁信息,认命地爬起来洗漱,去给宋祁开门。   打开门就看到邻居老太太正说得兴起,宋祁一脸生无可恋。何意舟憋住笑,解救他:“阿婆,我跟他还有点事聊,多谢您陪他聊天啦,您先回去吧。”   老太太被哄得喜笑颜开,暧昧地扫了他俩一眼,就回家去了。关门前,还特地多看了几眼。   何意舟对这个邻居多少有点了解,一把将宋祁拉进屋里,隔绝那穷追不舍的视线。   “你来了,老太太跟她老姐妹又多了聊天的素材。”何意舟大概能猜到她跟宋祁说什么。他在借题发挥,暗示宋祁来了会添麻烦。   宋祁摸摸鼻子,装没听到,很是娴熟地将特产放进厨房里。   “奶奶说那些特产都特别好,让我带给你尝尝。这只小乌龟是别人送给奶奶的,奶奶说她没有精力打理了。”   宋祁一板一眼地说着,满口的奶奶,宋奶奶这块挡箭牌用地顺畅无比。   宋奶奶的原话是:“贵重的舟舟不要,就选些特别的去吧。还有这小乌龟你也带过去,用我的名义他不会拒绝。以后养着的时候,也能时不时想起你。”   “我要等他养乌龟的时候才有存在感?”   “爱要不要,把我龟宝贝换回来。”   “别别别,要。”   何意舟跟小乌龟的绿豆眼四目相对,约莫是吃饱喝足了,万年不动的小乌龟居然也活络起四条腿,看起来滑稽得很。   丑,真丑。   不过这小东西应该很好养,闲时可以一块聊聊天,那也不错。   “你叫绿豆吧。”   何意舟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猫,养了几年小猫病死了,他伤心得之后都没什么心思养小动物,更别说小乌龟了。   宋祁将它带过来,何意舟理所应当地认为宋祁是比他自己要懂的,就问宋祁:“它吃东西了吗?现在要喂吗?”   宋奶奶预设过这个问题,就给宋祁科普了养乌龟的一些小知识,所以他还真是懂一点。   “今天喂过了,不用喂了。”   “哦,那明天再吃。”何意舟决定糙养它。   “我没吃”   “嗯?”   “我饿”   “要不你出去吃?”何意舟试着跟他商量,跟他多待一会何意舟都觉得别扭。宋祁现在的行为,就是疯狂在前任关系的界限边缘试探。   何意舟总觉得,该干净利索点。   “来者是客。”   “我……”   “我在门在等了三个小时,现在胃有点不舒服。”   宋祁肠胃有些毛病,不吃早餐有时候会胃痛。而且肠胃很娇气,外面的东西稍微不够干净,他立刻就能有反应。何意舟跟他在一起后,每天都尽量早日给他煮好早餐,装好便当。   何意舟想起以前宋祁胃痛到唇色发青的模样,还是没能狠得下心。   就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只是不想让他在我家出事,不想惹麻烦,一顿早餐而已,这没什么的。   何意舟边煮面边念念叨叨,给自己洗脑。   宋祁听不到何意舟的慢慢自语,隔着一道玻璃门,就像两个世界。明明触手可及,横亘在面前的却是一道鸿沟。   久违的忙碌背影,宋祁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眼睛一点都舍不得挪开。   “吃吧”,吃完麻溜走人。   何意舟脸上和蔼可亲待客有道,暗地里盼着宋祁快点走。   “嗯”   何意舟的厨艺其实一般,他有报过烹饪班,奈何天赋有限,学完后也就只是从吃不下升级为勉强能入口而已。   他一直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宋祁那么挑食的人居然也会吃他煮的东西。一吃就是几年没嫌弃过。   “你很饿吗?”   “没有”   那你连一滴汤都不剩是什么意思?何意舟无语了。“饿都没有了,我就煮这么多而已。”   宋祁一出现,何意舟就觉得心烦意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眼不见心不烦最好,就好声好气地对宋祁说:“宋祁,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吧。”   “你说”   “就是,我跟你以后还是少见面,好吗?”   “为什么?”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   …………   你知道?你知道还这么没分寸?   这话何意舟也就在心里吐槽而已,他对宋祁,还没到揭竿而起的地步。   “你想啊,我们好聚好散,已经是难得的好结局了,所有都该画上句号了不是吗?”   “分手不能做朋友吗?”   何意舟当然是不想跟他做朋友了,同床共枕三年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回朋友。“我想是不能的。”   “你害怕见到我。”   “是”   “你还喜欢我。”   “是”   宋祁也没想到何意舟能那么爽快地承认,唇边的笑意怎么也压制不住。下一秒,他就再也笑不出来。   “宋祁,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我每走一步,都没想过要回头。所以拜托你,不要再来扰乱我的生活。”何意舟几近乞求。   我好不容易才忘了你一点点,你为什么总是让我的努力白费?   本来是假意,但说着说着何意舟的鼻子泛酸。他不可控地眼眶泛红,弄得宋祁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要给他擦眼泪,他却躲开了,让宋祁扑了个空。   “可是……我也喜欢你。”   何意舟第一次见连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宋祁,他眼泪落得更凶,豆大的泪珠不值钱似的一串一串滴下来。   在一起的时候没听过半句宋祁的表白,分手后却听到了,这是怎样的讽刺。   宋祁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弄哭何意舟不是他的本意。何意舟的眼泪一滴又一滴,仿若蜡油滴在他心上,烫得人生痛。   他想给何意舟擦眼泪,却被抗拒。正如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楠漨在追逐,何意舟却在躲避。   “何意舟,对不起,我错了。”   “宋祁,我们不合适,分手对我们都好。当初是我年少气盛,以为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在一起,没想过合不合适的问题。但你看,我们俩用三年的时间来验证,不合适,及时止损再正确不过。”   宋祁脸色铁青,再也忍不住攥住何意舟的手腕:“何意舟,我们当初快结婚了的,怎么可能会不合适?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继续在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一声不响就判了我死刑?”   冬日的暖阳照不进房子里,倒是呼呼的北风穿透墙壁窗户毫不留情地袭击僵持的两人,让谁都觉得身处冰天雪地,遍地生寒。 第八章 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必然会有刀光剑影。   在同姓可婚的背景之下,两个男生走得太近也容易惹起桃色绯闻。   当然,桃色绯闻的传播速度要比新闻的传播速度要快得多,而且绘声绘色精彩至极,没有人会在乎它的可信度,反正能够逞一时口舌之快就是爽到了。   何意舟对谁都一副笑脸,读书时在学校是个小太阳。当出了社会,这样的性格让他看起来人缘很好。不过,看起来而已。职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有同事,少有朋友。维持表面的和谐,就是成年人之间的体面。   时不时跟何意舟搭话开玩笑的刘姐说起他的闲话来,比谁都快。   她对着镜子补口红,镜面反射她刻薄的嘴脸,扭曲了整张脸,她说道:“生得一张好脸皮,少奋斗几十年。”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呗。”王姐边欣赏闪闪发光的美甲边笑着搭腔。   “就是不知道这枝头能站多久,候场的麻雀可多得是。”   “你说小老板每天陪着何意舟加班这事传到全公司风风雨雨,他们也不忌讳些。”   “瞧瞧你说的话,人家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要我看啊,这副总监的肥缺是何意舟的囊中之物了。任那些张经理陈经理再有本事都翻不过天去。”   小李待在厕所里,安安静静地听着。这两个人都是公司的老员工,虽没有什么大本事,在挑事方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惹到这种人,跟被苍蝇围住没什么区别。   等她们都走了,小李再待一会确认了没人才出来。   何意舟是个难得的好上司,愿意提拔下属,体恤下属。当初她妈妈急需要用钱的时候,她一开口何意舟二话不说就借了。   小李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但要做的事让她的良心受尽谴责。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将会被永远钉在狼心狗肺的耻辱柱上。只是,人生在世谁都是蝼蚁,没有选择的余地。   “何经理,对不起……”   小李喃喃自语道。   “何经理”   “请进”   何意舟揉揉疲惫的眼睛,抬眼看看桌面的多肉,长舒一口气。   “小朗,去帮我拿一份文件吧。”   “好”   何意舟吩咐下去,文君朗停下整理文件的手,乖乖地去做何意舟交待的事情。他们之间,看起来就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何经理,我给您冲了一杯咖啡。”   “谢谢,你放那吧。”   “经理……我……”小李手指别扭地揪住衣角,说话支支吾吾,看了何意舟几眼又低下头。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小李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   何意舟一向很有耐心,只不过在她低头的时候多了几分审视,一与她对视立刻变得和蔼可亲。   “经理,我今天无意中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您跟……小老板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就是,跟小老板是那种关系。她们说,您只要靠小老板就能晋升了。”   “不是”   “我就知道不是真的!您才不是那种人!不过,估计现在全公司的人都这么说了,我想着多为您说话,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小李厚重大眼镜下的眼睛急得泛红,将对何意舟声誉的担忧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用了,谢谢小李。随她们说去吧,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闲话。”何意舟嘴巴上说着不在乎的话,脸色却不好。他想了想,对小李说:“还是要多注意些,小李,从明天起,你可以适当帮文君朗分担一些工作。”   文君朗目前的工作都是帮何意舟整理文件,何意舟许多的重要资料都要经过他手。小李之前的工作虽没有这么琐碎,但这位置可比之前的工作岗位重要得多,它代表的可是部门老大的看重和信任。   “谢谢何经理。”   “你先出去吧。”   “好”正当小李小心翼翼地要出去的时候,何意舟叫住了她。   她有些迟疑地回头:“何经理,您还有什么事吗?”   何意舟手覆在空中,虚按了一下,笑着说:“没什么,就想问一问,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不错,谢谢何经理关心,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提到她的妈妈,小李在心里有一瞬间的犹豫,她望向何意舟的眼神变得复杂莫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何意舟倚靠在办公椅上,无力感和压迫感汹涌而至,小李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背叛这种事情它发生得太过顺其自然,普遍到让人误以为它就是正常的,从而轻而易举地接受它。   任是如何,他也无法预料到在职场,反间计和瓮中捉鳖是这样运用。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用不上。   何意舟的家庭其实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甚至可以说比大部分家庭都要富有。何父何森是一名大学教授,何母余桃是县城三甲医院的副院长。何意舟是家里的独生子,自然是得到父母倾尽心血的培养与爱护。   何意舟与宋祁在一起,并没有得到何家父母的真心祝福,但他们都拗不过一头扎进爱河里的儿子,只能随他心意,将所有的不满都压进心底。   齐大非偶,这是余桃时常念叨的话。   “老何,儿子的卡里多出来三百万万,看来他们是真的断了。”   何意舟买房子的那二百七十万是何家父母攒着给何意舟成家用的。后来何意舟要在匀城买房,老两口将卡给了他,但是这张卡,后来一直都在何家父母手上保管着。   “好事啊,不过咱们家给出去二百七十万,你让舟舟将这笔账算清楚,该是人家的咱们家一分钱都不要。”何森边翻报纸边说。   “等他下班我给他打电话说说。”   何意舟今天格外地疲惫,晚饭都懒得吃了,窝在沙发上。电视机里的节目如走马灯一般,他没看得进入都是些什么节目,就只听了声音。感受一下氛围。   他拿着手机,不断地刷,刷到厌烦也不放下,自虐般消磨时间。   没过多久,他看到屏幕上不断闪动的来电显示,接了起来:“妈”。   “舟舟,吃晚饭了吗?”   好像做父母的,接通电话的第一时间,都是关心孩子在外面有没有吃饱。   “吃了”不想吃饭,也不想听母亲的念叨,何意舟立刻撒了个慌,反正这种事情他也是驾轻就熟。   “舟舟,我今天看了银行卡,多了三百万。”   “三百万?”何意舟反问确认一下,他没有多惊讶,这的确像是宋祁会做的事。   “儿子啊,你要记得一分钱都不能要人家的,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要体体面面的,不能让别人看轻了去。”   “知道了,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处理。”   “你工作顺利吗?爸爸妈妈都想你回来,哪里都比不上家里好。”   何家父母一直以来都希望儿子能陪在身边,在家乡这边结婚生子,过上虽普通平凡却幸福的生活。   在大城市打拼的确是机会很多,能够飞黄腾达的机会遍地都是。可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何家父母对何意舟的寄望,所以他们一直明里暗里地暗示何意舟回到家乡去。   何意舟无奈地说:“妈,能不能不要说这个。”   电话那头的余桃也对他妥协:“行,我不说这个。你到了年龄,也该成家了。别人家的孩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   “我还不想谈恋爱,等过段时间吧。”   何意舟是真的不想谈,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就好比一个溺水得救的人,看见水都像要了他命似的,没道理刚被救上岸又纵身跳下去,那可不是傻子嘛。   “也可以,不过你得跟宋祁断得干干净净。门当户对,就是婚姻美好的前提。”   “不是啊妈,你这思想……太过绝对了点吧。”何意舟跟宋祁分手,固然有一部分他自卑敏感的原因,但他还真不太能理解母亲的封建思想。他自己知道,他分手跟门当户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的母亲却总拿这个来说事。   “听妈的准没错。”   “都听你的。”   何意舟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说得人心花怒放。经他一番游说,余桃不再死揪着他的工作和恋爱问题来谈话,气氛都放松许多。   他挂完电话,又增添了一件烦心事。   何意舟跟宋祁上次吵完架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他本来是装可怜的,谁知到了后面失控,假戏真做,眼泪簌簌地流。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像六七岁那样哭闹,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但是在何意舟对战宋祁的生涯中,没有哪一次能比那一天更硬气。流最凶的眼泪,讲最狠的话。面对着宋祁的三连问,他也丝毫不怵。梗着脖子边哭边凶宋祁:“一个本分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你这种行为叫诈尸懂吗!你,不行!你,不守本分!”   宋祁被吼得哑口无言,何意舟乘胜追击,眼泪一抹,再接再厉:“好马不吃回头草,就让往事随风!”   话说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没关系,本就是宋祁理亏,宋祁只能节节败退。   最后,谁也没说服谁,两头犟驴闹得个不欢而散。至于宋祁送过来的小乌龟,在大冬天总是呼呼大睡,何意舟跟它倾诉的心思都淡了许多。只在想起宋祁的时候,意有所指地喊几声“龟儿子”。 第九章 “强吻事件”   凡事开头难,一旦这个开头闯过了,后面就是光明大道了。   何意舟的光明大道就是大胆怼宋祁,不顾情面地忤逆他,让他见识社会险恶。   何意舟想着,凭什么我要害怕见到宋祁?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该羞愧找地洞来钻的人也是他。再说,从前那是还想跟他好好过,才会做低伏小。现在都撕破脸皮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么一想,何意舟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腰板也挺直了。他都要被自己的转变感动到痛哭流涕,这简直就是意识的觉醒!翻身农奴把歌唱!   何意舟再次跟宋祁通话的时候,气势拔高吉几米。   “宋祁,钱我给你转回去了。”   “那是给你的补偿。”   前男友的补偿?青春损失费?   何意舟默默脑补,忍不住吐槽宋祁:“补偿?二三万块你是看不起谁啊?”   宋祁立刻就知道说错话了,要知道一句话可以扭曲成很多个意思。   “不是……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听听,这财大气粗的公子哥,说话就是不一样。   “在你眼里,我就是为着钱对吧?”   “不是,真不是。”   听到宋祁气焰都被浇灭,何意舟爽快了,不想再跟他纠缠,就颇为冷淡地说:“钱我不要,账要分得清清楚楚,我们以后两不相欠了。”   “我欠你的。”宋祁连忙说道。   “不用还,不用谢。”   没等宋祁反应过来,何意舟就挂了电话,只留宋祁对着“嘟嘟嘟”的响声默默无言。   何意舟捧着水杯,热气蒸腾而起。有那么一瞬间,世界迷蒙。   虚幻而又实在的人生呐,磨人得很。   何意舟骨子里是个文科生,他喜欢用文字去描绘所见过的山水风情,人情世故。唯独与宋祁的相遇,他当年斟酌半天都没有办法想到能够用哪些语言来形容。   世界千奇百怪无法预料,飞鸟和游鱼会隔着一层水面相遇,高高在上的树叶会因为一阵风亲吻大地。而热情但自卑的何意舟爱上了冷若冰霜的宋祁,得偿所愿后又毅然决裂。   区区二十万,有什么资格说补偿?他何意舟五年所付出的,根本不能用钱来算。   何意舟喝了一口水,热水滑进喉咙,滚烫,无味。   他跟宋祁在一起之后,没有大部分人所要忧虑的财米油盐困苦。只要专心地谈恋爱,实实在在地经营感情。   不过,真要说起为钱发愁的时候,何意舟也是度过了一段三餐吃泡面的艰难时光。   罪魁祸首还是宋祁。   那会他读大学,每个月家里固定寄三千块钱来花费。三千块钱对于学生来说已经不算少了,所以何意舟花钱虽然大手大脚,但在钱这一方面基本也不用担心。   宋祁不一样,宋祁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三千块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得下他的一双鞋子。   何意舟追宋祁,满心满眼都只看得到他的好。有时候,何意舟还觉得,那些所谓的名牌鞋都配不上宋祁。   在宋祁生日那天,何意舟送了一双限量版鞋子,刚好花去他一个月的伙食费。他递到宋祁手上的时候,既期待又紧张。宋祁当时的反应,他记得无比清晰。   宋祁打开盒子,那张脸还是很帅,就是看不出来喜不喜欢礼物,他对何意舟说:“多谢”。   不过后来,何意舟看向宋祁脚下的时候,十次里面有五次他都是穿着这双鞋子。何意舟的心情是雀跃的,奇妙和自豪杂糅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   年少的喜欢,天真而容易满足。看见宋祁穿着他买的鞋,何意舟美得连吃一个多月的泡面都没有半句怨言。   可能也就那样的年纪,才会不顾一切地讨得一个人的喜欢。   刚好一杯水喝完,何意舟慢悠悠地回到卧室,将一切过往都抛之脑后。   “哥,哥,救我!”余晟睿一如既往的大嗓音能直冲人的脑门。   何意舟稍微将手机挪开些,拯救濒危的耳膜。   “你能小点声吗?”   “能,哥救我。”   “什么事”何意舟不急不忙,他这表弟从小就咋咋呼呼的,人感冒了也能让他嚷成人快死了。   “我强吻了一个女孩,呸呸,不是,我不小心亲到了一个女孩子。不是,也不对,是我不小心亲到一个女孩子之后被人看到了跟班主任打小报告,班主任要求我请家长到学校。”大概是真的急了,余晟睿一番话讲得颠三倒四,何意舟也就勉勉强强能明白他在说什么。末了,他还可怜兮兮地说:“哥,你过来救我,不要让我爸妈知道。”   余晟睿是何意舟舅舅的儿子,何意舟他舅舅夫妻俩向来崇尚棍棒底下出人才,对余晟睿的管教格外严厉。用余晟睿的话来说,他就是垃圾桶里捡来充数的。   余晟睿天性跳脱,活脱脱的一个皮猴子。忘性大,还记吃不记打,屡屡犯错,三天一小打五天一男女混合双打。   在这样的教育之下,余晟睿长大了有所收敛,不过也会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可高三早恋的罪名,要是让他爸妈知道那得脱一层皮,说什么都不能被他们知道。唯一能求助的,就只有同在匀城的何意舟了。   “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表哥您真是好人,您真是我的大恩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想听余晟睿那不走心的彩虹屁,何意舟“温馨提醒”道:“停,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事让不让你父母知道,取决于我明天所了解到的情况。”   “别啊,哥,我真是冤枉。”   “明天见。”   余晟睿无奈地趴着桌子,有气无力地嘟嚷:“天要亡我啊,怎么碰到她那天我就落单了呢?”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我能亲到校花就算是请家长我都乐意。”一个室友笑嘻嘻地调侃道。   其他室友听了都哄堂大笑,都附和着“这是福气啊哈哈哈哈哈哈。”   余晟睿听了觉得这话刺耳得很,他虽然呆头呆脑的,但也觉得这话未免有点不尊重那个女孩子了。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忙说其他的话来岔开。“不说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何意舟平时的打扮都偏休闲,但是作为“家长”,他特地穿得成熟点,输人不输阵嘛。   “哥,帅!”余晟睿看到何意舟,立刻输出夸奖。   何意舟拍开余晟睿搭在肩膀上的手,自顾自地走在前头。   既然是作为犯错学生的家长,何意舟免不了要给辅导员赔笑脸。那班主任还很年轻,看着同样年轻而且和余晟睿没有一点相似的何意舟,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   班主任将余晟睿拉到一旁,严厉地问:“余晟睿,这刚不会是你花钱雇来的家长吧。”   “老师,这是我哥。不信,你看。”   余晟睿翻出过年时大家拍的全家福,辅导员看到里面有何意舟才相信。   何意舟跟班主任聊着,余晟睿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也不敢坐下。   等了一会,另外一个当事人也来了,她还带着她的家长。   何意舟的笑容,就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凝固了。   “意舟哥哥……”   “何意舟”   “宋哥?”   那女孩惊喜地挽住何意舟的胳膊,软软地撒娇。宋祁则眼神贪婪地看着何意舟,而懵懵懂懂的余晟睿对于宋祁是女方家长这件事惊讶到张大嘴巴。   何意舟无奈地捂住额头,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纪大拼盘。   班主任也被这迷之走向惊到了,让双方家长过来是协调杜绝早恋,但看他们这熟稔的程度,难不成还是娃娃亲?   “余晟睿家长,宋雨霏家长,现在两个孩子都在高三的冲刺阶段,这是人生的重要转折点,马虎不得。我希望你们两家都能好好教育孩子,现在应当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前途有了,其他的都会有的。”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教育孩子的,谢谢您。”   何意舟毕恭毕敬的,老师说什么都应好,毕竟老师也是为了两个小孩好。   “宋雨霏家长,你的意思是?”   宋雨霏推了一把宋祁,宋祁对班主任点点头,“多谢老师,我会好好教育宋雨霏的。”   待到班主任将要讲的话都讲完后,何意舟将两个小孩都拉到走廊上问话,宋祁也乖乖地在后面跟着。   “小霏,小睿,你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   “不是啊,我跟他都不认识。”   “是啊。”余晟睿点点头,连忙附和。   “那老师说你们都亲到一块了,怎么回事?”   “下课我去上厕所,走过楼梯拐角的时候人很多,余……他就突然冲出来,撞向我这边,然后突然就碰到我的脸了。”宋雨霏怎么也想不起来余晟睿的名字,就用手指了指他。   余晟睿听完了,就将另外一半给补上去:“我也下课去洗手,楼梯拐角那有两位同学打打闹闹,他们撞到我了,我身体一歪就亲……碰到这位同学了。”   两相拼凑,真相就浮出水面了。学校里有不少学生偷偷谈恋爱,对于宋雨霏和余晟睿这种有“事实证据”的学生,任是他们如何辩驳班主任都不太相信。   但何意舟却知道,余晟睿从小到大最大的优点就是实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宋雨霏更是一个骄傲磊落的小姑娘,她才不屑于撒谎。   不过余晟睿是怕父母,才将表哥请来。而宋雨霏是觉得,这种无聊的小事没必要惊动父母,直接将堂哥给请来就行了。   “小睿,你给小霏道个歉吧。”   不管怎么样,余晟睿都算是占了人家女孩子的便宜,理应道歉。   余晟睿憨头憨脑地鞠了个躬:“宋雨霏同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他长得浓眉大眼,道歉态度又诚恳,成功将宋雨霏逗笑了。   宋雨霏眼睛滴溜溜一转,看看何意舟,又看看宋祁,笑嘻嘻地说:“我很好说话的,意舟哥哥请我吃饭,我就原谅余晟睿同学啦。” 第十章 挑衅   何意舟看宋雨霏这贼兮兮的小模样,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本想着答应小姑娘,一看宋祁一块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一股气冲上来,又不想去了。   正当何意舟左右为难的时候,余晟睿拍拍胸脯爽朗地说:“还是宋雨霏同学爽快,一顿饭我哥还是请得起的。”   何意舟终于懂了,为什么舅舅舅妈总能被余晟睿气到狂跳如雷,根本不是更年期的问题,而是余晟睿的问题。   他狠狠地剐了余晟睿一眼,不过余晟睿沉浸在逃出学校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注意到。   “走吧”何意舟还是答应了下来。   “哥哥,你看我机灵吧,有什么奖励。”   “与我一起,他不开心。”   “怎么会?他那么爱你。”宋雨霏忽闪忽闪的眼睛充满好奇,语气又那么笃定。   宋祁将方向盘握得更紧些,“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有什么,分手了而已嘛,说不定意舟哥哥只是闹闹脾气呢。再说了,机会我不是给你找来了吗。”   “你还小,你想要什么奖励跟我说就行了。”   宋雨霏不满宋祁的说辞,好歹她都读高三了,已经不是小朋友啦。她看向车窗外,无聊地想着,始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都向往的感情也会有碎裂的一天,而且来得突然而平静。   高三的学生以学业为重,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大多数都用在学习上了。难得名正言顺出来一趟,宋雨霏和余晟睿此刻就像笼中逃脱的小鸟,横冲直撞地闯世界。虽然,这个世界的范围就只是一个大超市。   两个小孩从生活区窜到食品区,抱了一大堆零食。   而何意舟慢悠悠地逛着,买一些生活用品,准备再买一些水果回去放冰箱里囤着。   后面,宋祁推着购物车,购物车已经装了一大半。有一部分是,宋祁放进去的。何意舟在哪里多停留一会,宋祁后脚就将那东西放进购物车。   宋雨霏抱着几包薯片过来,扔进购物车里,笑嘻嘻地说道:“意舟哥哥,我拿了几包你爱吃的薯片。”   宋祁扫了一眼,“不是这个味。”   “啊,那是什么味?”   “黄瓜味”   何意舟口味清淡,就连薯片这种膨化食物都喜欢清淡的黄瓜味,不过平时他在外面不挑就是了。   宋雨霏又风风火火地去换了几包黄瓜味的薯片,余晟睿也跟着跑,友谊小船平稳航行。   宋祁把购物车推到何意舟手边,对他说:“你等一下,我去买水果。”   过了一会儿,他提着几袋称了重的水果回来。   何意舟心情复杂,诧异地看着那几袋水果,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葡萄、冬枣、樱桃,全是他爱吃的。   从薯片到水果,宋祁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   是了,没错,宋祁应该是除了他父母以外最了解他口味的人。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宋祁下班回来的时候会买零食和水果回家,何意舟每每翻开袋子都能找到喜欢吃的东西,甚至全部都是符合他口味的食品。   那种喜悦感,在细微之处不易察觉,时常会被他忽略。直到重新翻阅记忆,才逐渐清晰明朗。   余晟睿看自家表哥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五指山在他面前使劲地挥:“哥,哥!你怎么突然发呆了。”   这一挥将何意舟魂魄都拉了回来,何意舟白了他一眼:“说话声音不要那么大。”   余晟睿莫名其妙被训,直叹表哥的心思难猜。   何意舟的兴致不高,宋祁本来就话不多。餐桌间,两个小的叽叽喳喳,从天文讲到地理,从学习讲到生活,倒是意外地成为了一对好朋友。   何意舟望着他们的互动渐渐出神,他今年二十六岁,距离这样的时光也才八年而已,却像过了八十年一样,遥远到触不可及。   何意舟的高中是在家乡理城那边读的,那时每周末父母都会送饭送汤到学校去给他补充营养。当时他是想,大学毕业后回家乡也不错。   后来来到匀城读书,头两年还有这种想法。后来遇到了宋祁,就没想过要回理城了。而且,他的工作也渐渐稳定下来,也没那么想回乡重头再来。   就在方才,隔壁桌的夫妻带着他们的小孩,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何意舟算一算父母的年龄,突然觉得回到父母身边好像也不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一段时间,何意舟的思绪总是纷乱反复,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想要的是什么了。   何意舟早已吃饱放下筷子,双手托腮眼神溃散。室内昏黄的灯光下,细碎的发丝微微蜷缩,轻愁萦绕眉宇,阳辉都笼上一层灰白的雾霾。   “何意舟”   “恩?”   宋祁想用指尖帮何意舟顺顺几条不驯的发丝,到了半空中,得到何意舟的回应,手却缩了回去。   “开心些”   “嗯”   暗流涌动,宋雨霏也察觉到了,非礼勿视,她默默地低下头。   余晟睿还乐呵呵地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其他三人静静听着,偶尔也应上几句,气氛格外地融洽。   这间餐厅在匀城称得上小有名气,价格中等菜式却精致,味道也独特,打着独家秘方多年传承的名号,倒也引来了不少名流富商来尝新鲜。   比如温雯就偏爱它,经常会拖家带口来吃饭,这回还约上了钟情的儿媳妇人选。   文君朗心情不错,所以温雯让他去接王恩慈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将人给接来了。路上,还愿意跟那叽叽喳喳的女孩多说几句。   一切的愉悦都在他见到何意舟和宋祁在一起吃饭是戛然而止,即使还有另外两个半大孩子,都没有宋祁的威力来得大。   何意舟与宋祁面对面坐着,何意舟是背对着文君朗的。宋祁的动态,文君朗一目了然。宋祁时不时地看向何意舟,那眼神代表什么文君朗再明白不过。   他心底的暴戾猛然翻腾,脸色阴鸷,尖锐的指甲抠进掌心。   王恩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文君朗身上,文君朗忽然晴转阴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君朗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文君朗最终还是不顺从心意,但也没心情再理王恩慈,自顾自地去找父母,留她跟在后面追。   说翻脸就翻脸是文君朗的常态,文家父母也都习以为常,只不过这个饭局就是为了文君朗和王恩慈设的,其中一个主角不配合,戏也唱不下去。   大家脸色都不怎么好。   “我出去一下。”   王恩慈见文君朗出去了,也蠢蠢欲动地想要起来,被温雯按住了,温雯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只得坐下来。   何意舟吃得七分饱了,正准备放下碗筷,他眼尖地发现服务员还端着一盘菜上来。   “还有菜吗?”   “没有了呀”宋雨霏拿起单子对,她叫的菜早早八百年就上齐了,难不成是送的吗?“可能是送的饭后甜点吧。”   “各位先生小姐你们好,请问哪一位是何意舟先生?”   “我是,请问什么事?”   “刚刚有一位先生为您点了一道比翼鸟,他说祝您和您的朋友用餐愉快,明天公司见。”   精美碟子里一双小巧精致的烤乳鸽烤得金黄脆嫩,浓香随着朦胧薄烟冉冉飘开,惹得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何意舟环视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思考一会,试探着问服务员:“那个男孩子头发不短,单眼皮,酷酷帅帅是吗?”   “是的”   “好的,谢谢。”   这孩子,还真是特别啊。   三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何意舟,余晟睿心思浅,当了出头鸟:“哥,谁啊?”   “同事”   “同事不来打招呼吗?送一碟菜有点……别致。”   “可能他比较害羞吧。”   何意舟就随口一说,除了余晟睿,谁都不信。   宋祁和宋雨霏对视一眼,多年兄妹培养出来的默契度让他们读懂了对方眼中的不相信。   比翼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明晃晃的挑衅,就差就直说了。   宋雨霏在桌子底下悄悄扯宋祁的衣角,看他脸色如常,宋雨霏都急死了。   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祁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他的裤管皱了又舒开,舒开了又被捏皱。   最后,裤管皱皱巴巴的,模样惨不忍睹。   吃完饭,宋雨霏要回家拿衣服,四个人分道扬镳。   “哥,你跟宋哥……”余晟睿吃饱喝足,开始有心思八卦了。   何意舟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哥,姑姑不喜欢宋哥。”   “然后呢?”   “没什么了。”   感觉到何意舟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嘟嘟囔囔地不敢再说话。何意舟虽然也很随和,凶起来还是挺严厉的。何意舟一板起脸,余晟睿就大气不敢多喘一口。   何意舟知道余晟睿想说什么,但余晟睿的话恰好提醒了他,宋祁跟他的父母不合。   他的父母一开始就不同意他跟宋祁在一起,总说家庭背景相差太多,怕他吃亏。   “今天的事,别跟我妈说,也别跟你妈说。”   “行,那我以后可以去找宋雨霏同学玩吗?”   …………   “别问我,那是你的事。她愿意跟你做朋友你就可以找她玩了。”   如果余晟睿一天相处下来想跟宋雨霏当朋友,何意舟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宋雨霏是个很讨喜的姑娘。   余晟睿这小子有时候还挺贴心的,偶尔他也会站在表哥的立场去为表哥着想。毕竟,这凌乱的关系还是不太好处理。   何意舟则认为,小孩子之间的来往没必要受大人的影响。   “好嘞,谢谢哥。”少年的欣喜清晰可见。 第十一章 喝醉   何意舟醉了,软绵绵地倚在椅子上使不上力气,周围的人声支离破碎,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迷迷糊糊地摸了一把脸,热腾腾得像刚出蒸笼的热馒头。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他喝醉的证据,他只要喝一丁点酒红晕就会浮在脸面上,他之前就用这个“技能”装醉,躲过了很多次真醉。   这次没能躲过,那些部门下属玩得比往常都要开,你一杯我一杯地都端着酒杯上来要敬他,文君朗帮忙挡一杯之后,大家敬得更起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醉意,反正就是去厕所吐了一趟回来舒服了很多,可酒的后劲慢慢上来了。   何意舟扶着脑袋,再无平日里工作的严谨认真,连眼神都不能聚焦,坐在沙发上安静得仿佛一个等家长来接的乖小孩。   众人今天总算是探清楚何意舟的酒量了,多数人都隐隐约约地有些后悔。将何意舟灌得那么醉,谁知他第二天想起来会不会心有不虞呢。   “何经理,来喝点水。”   何意舟迷蒙间,睁大眼睛认真辨认,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是文君朗。   “好”   他想伸出手来接过杯子,抓了个空。文君朗大概是不放心,手覆在他的手上,让他就着杯子喝。   喝了几口,何意舟嫌肚子太撑了,不愿意再喝,实际上他就喝了几口。   文君朗像哄小宝宝一样,温声细语:“再喝一口,多喝点头不那么痛,再多喝一些好不好。”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喝,饱了。”何意舟大脑转得极慢,愣是任性了许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屡屡推开文君朗的手。文君朗猝不及防,水全洒在他身上。   空气突然安静,本来都在暗戳戳观望的吃瓜群众被意外事件惊呆了。   有个胆子大又心肠直的女生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说:“小……要不我来帮您吧。”   文君朗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不用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送来解酒药。   文君朗重新倒了一杯温水,将药片掰开,喂给何意舟吃。   喝完了药,本来就头晕脑胀的,又折腾了这么久,何意舟过不了多久就意志昏沉,慢慢地睡了过去。   喝醉睡觉,算是酒品比较好的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文君朗的身份很敏感,他整天围着何意舟转,俨然就是何意舟的私人秘书,连带着何意舟也成为了敏感人物。   虽然表面上是这样,但在众人的猜想中,何意舟是需要讨好小老板,毕竟攀上小老板那可是天大的荣幸。   而经过文君朗的一顿操作后,财务部众人默默在心里给他们的关系进行重新评估定位。   何意舟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只管跟周公约会。   文君朗叫了代驾,扶着何意舟坐进后座,他怕何意舟磕到脑袋,就将何意舟搂着。   代驾师父问:“去哪?”   他看着醉醺醺的何意舟,此刻没有防备地伏在他肩膀休息,想了想就报了个地址。   何意舟的手机响了起来,文君朗一眼就能看到上面闪烁的“宋祁”二字,烦躁地将它按掉,直接关机。   何意舟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天花板不对劲,床也不对劲,整个房间都不对劲!再看身上的衣服,恩……睡衣。   喝到断片了,何意舟一点都想不起来昨天喝醉后的事。   他掀开被子下地,跟开门进来的文君朗迎面撞上。   文君朗也穿着一身睡衣,看起来神清气爽。   “小朗,这是你家?”   何意舟有些拘谨,如果是在文家,就意味着等一下可能要跟大老板打招呼。何意舟不太想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遇到上司,毕竟这真不是多么美妙的体验。   在揣摩何意舟的心思当年,文君朗一向是个高手,当即打消他的疑虑:“这是我自己的家,我爸妈不在。”   何意舟悄悄松了一口气,像文君朗道谢:“昨天麻烦你了,谢谢。”   他就算是没有记忆,都大概能猜到是文君朗将不省人事的他带回家,再换好衣服,将他照顾地妥妥当当的。   “我不知道哥哥的家在哪里,所以就将哥哥带回来了。只要哥哥感觉到舒适就好,我不麻烦。”   “这是你家的客房吗?布置得真好看。”是我喜欢的风格。   这句话何意舟倒没有说出来,这种风格很对他的口味,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要将卧室改成这样,奈何宋祁好像不怎么喜欢。   “不是,这是我的卧室,客房还没有清洁卫生,不太能休息。”   “我睡你的床,那你呢?”   “我们一起睡的,我们两个男生,哥哥不会介意的吧?”   何意舟其实跟宋祁在一起后对跟别的男生太过亲密这件事是有点别扭的,但文君朗也是好心,总不能反过头去怪人家。他笑眯眯地说:“不不不,怎么会介意,我还得感谢你呢,不然我可能要流落街头了。”   “那就好,我煮了粥,哥哥应该饿了,快出来吃吧。”   文君朗的手温温热热的,灼得何意舟有些不自在。他跟文君朗接触是不少,但掌心贴掌心还真的是没有过。   感觉怪怪的……   可文君朗神色自然,好像这样的举动就是很随意就做出来的。何意舟拍拍额头,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   “小朗,你煮的鱿鱼粥太好喝了吧。”   何意舟由衷地夸奖道,粒粒分明的米,清香浓郁的味道,完完全全就是何意舟的口味。在文君朗的怂恿一下,他还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   文君朗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没吃多少。“哥哥喜欢就好,吃多点。”   “你学烹饪很久了吗?”   “不啊……就看食谱来做的。”   得嘞,何意舟再也不为自己会煮饭感到一丝丝的高兴。人家看个食谱就能煮出色香味俱全的粥,他去学了几个月了才不至于让人吐出来。   “哥哥喜欢的话,我可以每天都做早餐带过去公司。”   文君朗的眼睛黑白分明,有如星河流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而当它满怀期待的时候,更是亮得惊人。   “不用,你早上多休息一会。”   何意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样不妥,以他跟文君朗的关系,还真没到心安理得地每天享受人家做的早餐的地步。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文君朗好像对他很了解,很亲昵,没缘由的优待总让他觉得云里雾里。只不过,文君朗能图他什么呢?   金融1班的班群格外活跃,大家正在商量聚会事宜。由于毕业才几年,感情犹存余热,响应号召的人很多。   作为班级的一员,宋祁收到了邀请。而何意舟作为带班师兄,更是被同学们吵着溏淉篜里嚷着一定要去。   班长挑的时间是在周末晚上,地点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酒店里,综合来看,考虑已经基本是周全的了。   何意舟在校的时候就带过一个班,跟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好几年了,也想见见崽子们,聊聊彼此的近况,看看他们都过得怎么样。   在报名接龙发出来没多久,他就接上去了。不过还有文件要处理,他就没有关注后续的消息,自然不知道他一接上去宋祁的名字就跟着接上去了。   班里一下子炸开了锅,谁也没能预料到宋祁愿意来参加。   宋祁这个人,话少到令人发指,一站在那就是个自动制冷的冰箱。能听得他寥寥几句话的,也就只有他同寝室的室友们了。   初进学校不知所措的时候,同学们基本都有接受过何意舟的帮助。何意舟温柔,有耐心,带班师兄的作用被他发挥到淋漓尽致。对于何意舟,他们是依赖和信任的。   当年何意舟喜欢宋祁,那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可能其他人会看何意舟的笑话,但金融1班的同学更多的是怜惜。   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也难为何意舟追了两年。在何意舟毕业之前,还没有成功追到人。   后来的事,大家也不知道了。   金融1班的班干部另外有一个群,里面真在讨论得热火朝天。   宣传委员就挺激动:“卧槽,宋祁也去啊,那是不是说明咱们班人基本能到齐。”   大家都心知肚明,最难啃的那块肉自个儿跳进锅了了。   “你想多了,肯定会有人欣慰有事耽搁没来的,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心理委员急于跟大家分享自己的脑洞。“会不会是宋祁看到了咱们学长报名他才来的?”   “是挺大胆。不过咱们学长追他那么久还到手,学长毕业后接触更少,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班长将自己知道的都讲出来:“听说他们后来在一起了,不过现在已经分手。”   “哇!劲爆!”   “哇……”   群里一刷下去,全都是哇。   “所以心理委员你的推测应该不太对,都分手了见面多尴尬,估计是巧合吧。我现在只期望他们两个都不要变卦。”   “班长你也别报太大期望,可能学长不会介意这些,但宋祁就难说了。”   “都来那样最好。”   宋祁爽快地答应去同学聚会的事并不是巧合。   甚至可以说,这一次同学聚会,宋祁求之不得。   宋祁正好没有理由见何意舟,这下名正言顺。   莫过于瞌睡了有枕头。 第十二章 学长   何意舟刚到酒店门口,一双手就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泰山压顶,压迫感瞬间就有了。   “学长”   “小刘”   何意舟有几年没见小刘了,扯着他好好打量一番,就如同老父亲看看出游归来的儿子长高长结实了没有。   小刘是金融1班的班长,名字叫刘向文。虽然叫向文,人却长得五大三粗,一米九左右的个子站在那就是一座山。读书时大家都调侃,要不改名刘向武得了,名副其实。   何意舟净身高一米七八,人也偏瘦削。在刘向文的衬托下,何意舟弱小得可怜。   当刘向文的手搭在何意舟的肩膀上,从后面看何意舟基本比刘向文小一圈。   两人就以这种奇异的姿势从门口走进包厢,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搭配回头率百分百。   进到包厢里,已经有几个人到了,又是好一阵寒暄。   大家围成一堆,嗑嗑瓜子,喝喝茶,无拘无束的言谈,亲昵而温馨,上学时在操场上闲聊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   何意舟觉得人多了,空气热度迅速上升,一群叽叽喳喳的雀儿在耳边不停地叫着,他在人群之中需要歇一歇,透透气。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吹吹风。   回来的时候,发现气氛好像没有出去前那么热烈了,还以为大家都说累了。   他回原来的位置坐下,瞥见旁边的位置上放着一件外套,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刘向文拼命给何意舟使眼色,嘴型张张合合,可是何意舟愣是看不明白。   等宋祁拿起外套坐下的时候,他猛然醒悟过来,也许刘向文说的是:“学长……宋祁……宋祁……祁。”   真是个好学弟,可惜遇上一个反应迟钝的学长。何意舟苦哈哈地想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何意舟总觉得大家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他和宋祁,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刘向文可是炒气氛的一把好手,很快他就将大家的目光引了过去,包厢又再度热闹起来。   何意舟坐的这张沙发不算小,但一张沙发上挨挨挤挤坐了七八个人,人跟人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   甚至,他能感觉到他跟宋祁的肩膀挤一块了。还有,他的手跟宋祁的手碰到一起了。   何意舟像触电般将手收回来,规规矩矩地坐着,尽量争取不跟宋祁有接触。   也不知道宋祁怎么回事,明明他旁边还有一些空位,可以坐得松泛些,他硬是要往何意舟这边挤。   何意舟无奈地暗暗叹气,还不能起身往别的地方坐,众目睽睽之下欲盖弥彰,免不了又引起别人的猜测。   两人的小动作,有心人自然能够注意到。   同学聚会,大家伙免不了谈谈自己的事业或者家庭。有的人事业有成,有的人家庭美满,也有的人拿自己的怀才不遇当玩笑抒发,大多数人都成为一个踏踏实实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杯觥交错间,人生百态淋漓尽致。   “学长,十五号那天你是不是在盛湘酒店里吃饭?”   “十五号……是啊,你看见我了?”何意舟记起来了,十五号就是部门吃饭的时候。   “真的是学长!我远远看着很像你,只不过好像喝醉了,我就没去打招呼。”   杨致想起那天的场景,高高帅帅的男孩子将何意舟半搂半抱地将何意舟带上车,这暧昧丛生又养眼的场面真的是让她这个颜狗得到极大的满足。   杨致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何意舟蓦地有种不详的预感,印象中这妹子说话有点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   她……该不会要说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话吧。   “学长,你男朋友很帅哦。”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何意舟已经看到对面的刘向文挤眉弄眼的模样。就连旁边的宋祁,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可疑的寂静过后,爆发出七嘴八舌的“关心”。   “哇!学长!说说你男朋友呗。”   “对啊对啊,是谁那么厉害得到咱们学长的心啊。”   “学长不说咱们就不放你回去了。”   何意舟真诚地回答他们的求知精神,“不,不是。”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这微弱的辩驳。   “别不好意思嘛,学长。”   “是啊,说来听听呗。”   “好事大家分享嘛。”   何意舟无奈地靠在椅子上,吃瓜群众的热情快要将他淹没了。   幸亏有刘向文这个贴心军大衣在,他嗓门又大,中气十足地说道:“你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学长就是想说你们也听不见是不是。”   大家伙想想也是这个理,瞬间安静下来。   何意舟清清嗓子:“小杨看见的应该是我部门的实习生。我那天喝醉了,他就帮忙送我回家而已,不是男朋友。”   “哦~?”   很明显,大家都不信。   可何意舟也明显不想再多说,大家也就没纠缠下去。   只是何意舟却觉得凉飕飕的,不知是哪里来的阴森森的目光如影随形,他看了一眼宋祁,这厮正低头喝茶呢。   错觉错觉,外套拉上链子就行。何意舟默默地拢拢身上的外套,将自己裹得更紧些。   吃饭后还有个唱歌活动,何意舟不想去了,他吃得有点撑,感觉不是很舒服。再说他一个五音不全的去那最多只能当个气氛组。   他跟那些同学寒暄一阵才能脱身,经过一间包厢时,包厢的门突然打开,一双大手将他扯了进去。   何意舟还以为遇到什么不法分子了呢,结果一看,是早就不见踪影的宋祁。   “你怎么在这?”   “实习生?帮你挂掉电话的实习生。”   对于现在的宋祁,何意舟脑海里就想出四个字:面目狰狞。   “帮我挂掉电话?谁打来的?”   “我”   “那没事。”   得了,雪上加霜。   宋祁被气得说不出话,将何意舟逼近墙角,一只手就将他钉在墙上。“是谁?”   “就是实习生而已……关你什么事!”何意舟突然反应过来,凭什么要跟宋祁解释啊,立刻将声音都提高了几度,妄图以气势压倒宋祁。   “他会挂掉你电话,那他会这样吗?”   “哪样?”   何意舟眼睁睁地看着宋祁低下头,覆上他的嘴唇。温热软绵的,空气中仿佛小火苗噼里啪啦地响着。   “这样,他会吗?”   宋祁稍稍往后退了些,鼻尖与何意舟鼻尖相抵,两两相看,能够从彼此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   何意舟使劲推,都没能撼动宋祁半分,情急之下狠狠地踩了宋祁一脚:“他不会,你会。宋祁你不要为所欲为胡作非为。”   宋祁黑皮鞋上有个发白的脚印,他低头看一眼,还是没挪开,面不改色地说道:“不痛,你别白费力气了。”   “你个混蛋!”   力量悬殊,何意舟根本就不是宋祁的对手,除了嘴巴能骂人,其余的只能乖乖地任他宰割。   “学长,那是谁?”   “学长,告诉我。”   “学长……”   何意舟把头转到一边去,又被宋祁给掰回来。几道不大,却能禁锢得他只能面对宋祁。   包厢里没有开灯,窗外月辉洒成满地霜,何意舟突然就想起白月光三个字。   叫着学长的宋祁,是他一直以来的白月光,不管是从前还是分手后。   眼前的宋祁,温柔绵长又撒娇着叠声叫着“学长”,也许是黑夜在将人的眼睛蒙住的同时,也将人的清醒给带走。   何意舟心软了,对宋祁说:“他真的是实习生,我一直将他当弟弟看的。”   宋祁笑了,手掌从何意舟的肩膀挪到脖子上,摩挲着说道:“学长,下回不要再在外面喝醉了,不安全。”   “痒……能松开你的手吗?”   何意舟撒了慌,那感觉并不是痒,而是仿佛弱电流击遍全身的酥麻感,它让何意舟十分不自在。   宋祁乖乖松了手,不过就是将手从脖子上放到腰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何意舟瞪着他:“宋祁,你别得寸进尺。你想知道的是我说清楚了,快放开。”   “不放”宋祁将何意舟搂得更紧些。   何意舟能透过门隙听见来往人群的脚步声,他不知道宋祁随手将他拉进的包厢里有没有人订了,万一待会有人一推门进来看到他们这副模样,还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能不能听话点,你是故意气我的吧,待会有人进来我们就得成为笑话。”   “不怕,这间房是我包下来的,没人。”   “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何意舟脑袋瓜高速运转,正常人谁会在同学聚会隔壁再另外包一间房,说不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谁信呐。一晚上同学们说什么宋祁的反应都不大,原来都在这等着呢。“呵,全世界你最聪明。”   “谢谢学长夸奖。”   “你脸皮真的厚,不对,是洋葱似的,剥掉一层又一层。”   武力值不够,嘴炮输出值来凑。   “不许再叫我学长了,假惺惺的。”   宋祁一概当听不见,手上却占尽了便宜。就这样维持了一小会,大概是宋祁自己都有点累了,稍稍放松了一些力道。   何意舟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把推开他。没有他的黑影笼罩,何意舟觉得世界瞬间光明。   “何意舟,咱们好好聊聊吧。”   “没什么好聊的。”   何意舟一向认为,聊天这事还得看人,他跟宋祁真没什么可以聊的了。   也不知道宋祁到底在执着什么,难不成是觉得失去的才更美好吗?渣男!   一想到这,何意舟气得要命,更加不愿意跟宋祁聊。 第十三章 齐婉扬   宋祁凉凉地说:“看来我对你影响还不小,让你跟我聊一聊都不敢。”   何意舟虽然不吃激将法这一套,可宋祁那一副轻视的模样实在气人。   聊就聊,有什么大不了!   “初见想你了,每次我去看她,她都问我舟舟舅舅怎么不来。”   初见……   何意舟也想初见了,只是现在身份尴尬,能见她的机会少了许多。   初见全名叫宋初见,是宋祁的侄女。她之所以叫何意舟做舅舅,是因为何意舟跟她妈妈的交情很深。   齐婉扬跟何意舟是在网络上认识的。   何意舟大一那一年,通过打游戏认识了齐婉扬,两人经常一起打怪升级。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还互相添加了社交帐号。   在虚拟的网络上,往往能够畅所欲言。何意舟慢慢地就知道这个总是熬夜的女孩子是因为睡不着才三更半夜打游戏消磨,慢慢地了解抑郁症有多痛苦。   得知齐婉扬有郁抑症的时候,何意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怜悯,更没有说出一句劝解的话。哪怕他心里再担心焦虑,他都没有将齐婉扬特殊对待。   抑郁症是什么何意舟不太清楚,但齐婉扬字里行间的挣扎和痛苦,何意舟能感受得到。   他特地去查了很多资料。   这样的友情大约维持了一年,突然有一天齐婉扬提出要见面,何意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齐婉扬这个名字诗意婉约,但她本人却是株盛开的牡丹花,从外貌到性格都无可挑剔让人着迷,何意舟没有见过比她更有吸引力的女孩儿。   那天她说了很多话,明媚开朗,跟何意舟相谈甚欢。   何意舟也发现她的右手戴着一串大大的珠子,夸奖道:“你的珠子很漂亮,我很喜欢。”   齐婉扬眉眼弯弯,拨弄着珠子:“那下回我串一条手链给你吧。”   “那辛苦你啦。”   他们分别前,齐婉扬突然眼睛有些湿润:“舟舟,遇到你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事,再见。”   何意舟敏锐地察觉到决然,不舍的情绪。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电影了最后告别的画面,有些慌了。   某些不好的猜测让他手有点抖,他假装开玩笑地说:“扬扬,明天我们还出来见面吧,我迫不及待地要戴上你做的手链了。还有,我们一块打游戏,明天的大怪我应付不来,我需要你。”   齐婉扬撩动着裙摆,殷殷切切地问何意舟。   “是吗?我很重要吗?”   “当然,你特别重要。扬扬,你明天一定要来哦,我会一直等你的。”   第二天何意舟在咖啡馆里坐立不安地等着,远远地看见齐婉扬,他高兴得都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再后来,何意舟每天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约齐婉扬出去,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是被需要着的。   到齐婉扬结婚的前一晚,她才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当年的她长期在学校遭受排挤,父母各自有了外遇,还有跟宋邵分手的多重打击,让她没有继续生活下去的欲望。   她准备见完愿意听她倾诉的何意舟,就要跟世界告别。   临走前,何意舟明确地告诉她“我需要你”,愣是将她给拉了回来,正因为这一份被人需要的感觉,让她愿意再等一等。   她没哭,何意舟倒是哭得不可自抑。   齐婉扬的婚礼上,何意舟代替了她父亲的位置,将她亲手交到宋邵的手上。   宋邵为此吃醋了许久,直到他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对何意舟就全剩感激了。   岁月河流一点都不长,时间白马哒哒哒哒的一下子就蹦了过去。   宋初见小朋友快两三岁了,她是个聪明的小朋友,尽挑着父母的优点来遗传,长得玉雪可爱。   大概受爸爸妈妈的影响,她特别喜欢何意舟,每回见到何意舟总是要抱抱亲亲,奶声奶气地喊着“舅舅”,让何意舟的心都化成一滩水。   哪怕何意舟明知道宋祁可能是在打感情牌,他还是感到愧疚了。   “她很快就要生日了,她昨天才抱着我说,生日愿望是舟舟舅舅能够多来。”   这话不假,所以宋祁说出来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她还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面对何意舟的责备,宋祁直接翻出手机,给何意舟听宋初见发的语音。   “叔叔,我想舟舟舅舅了,他什么时候才来看我。”   “妈妈不让我叫舟舟舅舅过来家里玩。”   “我生日舟舟舅舅可以来吗?”   “叔叔你将舟舟舅舅带过来好不好。”   齐婉扬了解何意舟的心思,所以在他分手之后,齐婉扬都带宋初见到外面跟他见面。   宋初见什么都还不懂,反正能见到何意舟就行。可是她的生日宴是要在家里举办的,当她提出要邀请何意舟的时候,被齐婉扬拒绝了。任她如何哭闹,都不能让齐婉扬改变主意。   她聪明得很,知道求助,在她记忆中,叔叔来的时候意舟舅舅也会来,自然而然地就求到了叔叔身上,当然也少不了太奶奶的帮助。   何意舟听这几条语音,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宋初见的面前去抱抱她,哪里还没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可是,宋初见生日这样的大日子,宋家人必定是大部分都出席的,他这样的身份,去了恐怕不合适。   “你让我再想想。”   宋祁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弧度,只要何意舟没有坚定拒绝那都是好消息。   “你慢慢想,这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你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何意舟,我喜欢你。”   “什么?”   “宋祁喜欢何意舟。”   毫无防备地就听到宋祁的表白,何意舟心里还是突了几下,耳根在泛热。为了掩饰这种不正常,他选择批判宋祁,“宋祁,你发什么神经?”   “我要追你。”   “你疯了吧?!”   “没有”   何意舟和宋祁面对面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过了一会,宋祁率先抢占先机:“何意舟,我有追求一个人的权利。”   “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何意舟也懒得跟他争辩,全当他在胡言乱语。   这场牛头不搭马嘴的谈话以何意舟的执意离开而告终。   何意舟前脚刚走,宋祁后脚就跟了出去。   他心情很不错,顶着大红的耳尖一出酒店就去给宋初见买玩具去了。   何意舟躺床上的时候,还在回想一天发生的事,恨得牙痒痒。   一恨自己力气不够大,二恨自己骂人不够狠,三恨自己心肠不够硬。说来说去,最后就恨自己没用。   怎么一对上宋祁,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还笨了许多。   何意舟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文家别墅里,二楼的书房灯光璀璨,将寂静无声的黑夜中撕裂一道小口子。   书房里,气氛剑弩拔张。   “听说,你跟何意舟的事闹得风风雨雨,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文董事长日理万机,居然也会关注这种八卦。”   文君朗吊儿郎当,说出来的话仿佛带刺又仿佛真的只是讲述一件事而已。   只不过文锦豪怎么听就怎么觉得阴阳怪气,怪刺人的。   文君朗这哪是儿子,分明就是老子。   “王家跟咱们家联姻,是强强联手。你在外面怎么玩闹没关系,但你必须得将王慈恩给我稳住。”   “你叫我来就是特地讲这事?”   “行啊,我答应你。”   文君朗回答得特别爽快,让文锦豪都深感诧异,这小祖宗没有出幺蛾子,莫不是后面还有更大的坑?   “有别的要求吗?”   “爸挺聪明的,怪不得能生出我。”   文锦豪神色不改,早有预料:“说吧”。   “我要跟何意舟去出差。”   “荒唐!你乖乖在家陪王恩慈。”文锦豪大声呵斥,手上的钢笔头都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文君朗将微笑敛起,右眉一挑,丝毫不在意文锦豪的发火,幽幽地说:“爸,你知道我的,等价交换,最公平不过。”   他的一双眼睛幽深,阴鸷与冷冽显而易见。在文锦豪面前,他将乖巧的面具撕得粉碎。   “咔哒”一声响,打火机升起腾跃的火苗。文锦豪点燃刁在嘴上的烟,吸了一口,话语和着烟雾跳进空气里。   “行,你做到我要求的,我也做到你要求的。”   “谢谢爸”   文君朗早就不耐烦了,得到满意的答复,他懒得再听父亲的唠叨,一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出书房。   有人天性与世道背离,有人后天造成心态扭曲。而文君朗,不仅属于某一种,他是两者的结合体,叛逆而扭曲。   他将书房的门掩上,低头一眼就可以看到温雯在欣赏她新买的珠宝项链。   他的妈妈,丈夫三番四次出轨,被瞒了一辈子,沉浸在文锦豪为她打造的谎言金丝笼里,做着夫妻幸福和美的美梦。   至于她知不知道这个金丝笼的存在,文君朗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她觉得这是她要的生活,谎言也能变成真。   文君朗每下一步楼梯,就越接近温雯一步。温雯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的珠宝来迎接他,慈眉善目地问道:“小朗跟爸爸聊了什么?”   “我要出差。”   “那很好啊,多学习是好事。”   “我跟何意舟去。”   “这……”   何意舟的事温雯也听过一些,她以为给些钱和给点好处就行的人,却将她的儿子迷得晕头转向。   “小朗,何意舟配不上你。”   文君朗不附和也不反驳,他嗤笑一声,对温雯说道:“妈,别扯那么远。”   反正到时候,他跟何意舟在一起了,整个文家都有何意舟的一半,哪里需要谈配不配得上。 第十四章 宋初见   日影斜沉,云层一卷一卷地挂于空中。夕阳的余晖闯过窗玻璃,跳落在地板上,逗得那猫儿不停捕捉。窗前的小姑娘无暇顾及猫与光的游戏,心心念念地透过窗等一个人来。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扎着两边小马尾,抱着爸爸脆生生地撒娇:“爸爸,你给舟舟舅舅打电话好不好嘛~”   宋邵抱着女儿,苦笑着摇头。   何意舟说晚上七点钟到,宋初见从下午就上跳下窜,时不时跑到小花园里看有没有来人。她六点钟就缠着齐婉扬要给何意舟打电话,被齐婉扬教训了一番。   求齐婉扬求不到,小机灵鬼转头就将宋邵拉到齐婉扬看不到的地方,使劲撒娇。   齐婉扬说得很明白了,等到何意舟七点钟还没到才打电话,宋邵得了她的眼色,哪里还敢阳奉阴违。   “爸爸~”   “宝贝乖,舅舅都说了七点钟来,那肯定会准时到的,宝贝不要打电话催他,他可能在开车,接电话不安全。”   “可是我想早点见到舟舟舅舅。”宋初见嘟起小嘴巴,不高兴地嘟嚷着。   “很快了,你先去玩好吗?”   “爸爸,是不是以后舟舟舅舅都不会来了?”   宋邵将宋初见抱得更稳些,低头看她眼睛红红的,全无刚才耍赖的娇俏小模样,可怜兮兮的。   他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问她:“宝贝为什么这样说?”   “三奶奶说的,她说舟舟舅舅以后不会再来了,还说叔叔很快就会给我带回一个漂亮的婶婶。爸爸,什么是婶婶?”   宋初见稚嫩的声音格外清脆,很快就将她的三奶奶给供了出来。   她口中所说的“三奶奶”就是宋邵宋祁两兄弟的堂婶,由于她家跟宋家老宅相隔不远,所以这亲戚关系倒也算亲密。   宋祁很讨厌她,因为她嘴碎还爱多管闲事。   宋邵思忖着,以后不能再让她靠近女儿了。“婶婶就是一种称号,三奶奶那是骗宝贝的,宝贝就当没听到就行了。”   “真的吗?”   “真的”   当三奶奶对上爸爸,宋初见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爸爸。   孩子的脸,六月的天,瞬息万变。   宋初见为着三奶奶的话好几天都不开心,当她得知这话是假的后立刻就雀跃起来,挣扎着下地去玩。   她不再磨人,宋邵真是求之不得,哪里会不放行。她一下地,就一溜烟不知道跑哪去了。   何意舟特地提前走,宋邵的家在郊区,过去需要点时间。   收拾好东西,刚碰上文君朗。文君朗抱着一沓文件进来,笑意盈盈地说:“哥哥,我们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不行哎,我要去给小朋友祝贺生日哦。”文君朗讲话时会带上很多语气词,连带何意舟对他讲话时也染上了这个习惯,每每都像跟小朋友交流似的,温柔而幼稚。   “那好吧,哥哥什么时候能陪我吃饭?”   “改天?”   “不要改天,你说准确的日期。”   何意舟想了一会,说道:“明天”。   “那行,你等一下,我拿东西给你。”文君朗生怕何意舟跑了似的,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不知道拿什么东西。   何意舟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真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啊,做什么都活力十足。”何意舟感叹道。   “蛋糕给你,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味道。我就只做了一盒,不过你可以跟你的小小朋友分享,今天她生日嘛。”   何意舟接过文君朗递过来的盒子,奶白色的盒子精美可爱,更像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他拎起来看,发现侧面还画着一条小船,惊讶地问:“这小船?”   “你这么快就发现啦,是我特地给你订做的。”   船,舟,花了不少心思。   摇曳的小船,也在何意舟的心里荡起阵阵涟漪。   鲜有人知,他是一个细节控。有很多时候他会告诫自己没必要太过在意细节,但潜意识在暗自波涛汹涌,让那些使他不舒服的细节在心底肆意翻腾。   同样,当某一个人花了心思,将细节做到极致,他会将那个人跟其他的人区别开来。   何意舟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对于文君朗忽如其来的好意一直都持着观望的态度。只要文君朗没对他做出实际的伤害,和谐亲近都可以,但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玻璃。   一次又一次的完美细节,终究还是让何意舟亲手敲碎这一层隔阂,真正地将他纳入自己人的范围。   “小朗,谢谢你。”   以后有什么事,哥能罩你就一定会罩你!   文君朗察言观色有一套,立刻明白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表面不显山露水,实际上心里的小人都蹦哒两米高了。   两人心思各异,南辕北辙。   何意舟到宋邵家的时候,从大门看进去,来来往往人群衣着光鲜,俨然人间天堂。   这里都是宋家人的亲朋好友,何意舟以齐婉扬好友的身份来的。   “舟舟舅舅,舟舟舅舅!抱。”   何意舟刚进大门,小团子就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大腿直叫。   他将宋初见捞起来,掂了掂,有一段时间没见,小姑娘结实了点。   肉乎乎的小脸蛋着实可爱,何意舟没忍住就亲了一口。不止软软的,还香香的,可爱极了。   “吧唧”几声,有礼貌的小姑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亲了何意舟几口,笑嘻嘻地乐此不疲。   “舟舟舅舅,放我下来。”   宋初见像小泥鳅一样在何意舟怀里扭来扭去,何意舟顺着她将她放下。   她牵着裙摆,转了一圈,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何意舟,软绵绵地说道:“舟舟舅舅送的裙子,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一个特别不足以证明她的喜欢,要用很多个特别才可以。   何意舟对她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她这欢喜的小模样让何意舟心里发软。   他蹲下来和宋初见平视,轻轻拂开她额头毛茸茸的碎发,轻声细语地夸奖:“小初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当然,这都是真心话。   宋初见小小的一团,牵着何意舟的手,穿过重重的人群,带何意舟去找她妈妈。   一看到妈妈的身影,就嚷了起来:“妈妈,舟舟舅舅到了,没有迟到!”   她刚刚都没什么心思玩耍,就顾着看来来往往的车辆,看了大半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何意舟。   齐婉扬跟正在交谈的人说句抱歉,就往他们这边过来了,大大方方地向何意舟张开双臂。   何意舟最近都很忙,跟齐婉扬快半年没见面了,也是很想她了。   他双臂一捞,就将齐婉扬搂进怀里。   “你胖了”   “滚!”   在外人看来温馨的老友重逢场面,两位当事人却在斗嘴。   被推开的何意舟摊开手,十分欠揍地看向齐婉扬的肚子,挤眉弄眼地调侃道:“该不会是有了宋再见吧?”   宋再见是宋初见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名字是何意舟胡乱起的。   “再见,叫舅舅。”齐婉扬摸摸还平坦的小腹。   “真的啊?”   “真的”   一见面就抛个大馅饼,何意舟也是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他围着齐婉扬转一圈,看好友脸上不似作伪的神色,自己眉飞色舞。   宋初见听不明白,她就乖乖地牵着何意舟的手,何意舟转圈她也跟着转,何意舟看肚子她也跟着看,活脱脱的一个小复制机。   “爸爸,叔叔。”宋初见跑了过去。   何意舟看过去,果然看到宋家的兄弟俩。   他们走在一起别人很容易看出来是两兄弟。只不过宋邵看起来成熟内敛一点,宋祁看起来清冷强硬一点,相似的面孔,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意舟,好久不见。”宋邵抱起女儿熟稔地打招呼。   “邵哥,恭喜啊。”   “谢谢。”   倒是宋祁,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突兀极了。   何意舟也是很纠结,一见到宋祁就想起乌漆麻黑的房间里,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虽然轻盈,引起的波澜却不小,害得何意舟连续好几天都若隐若现地梦到它。   “叔叔没礼貌,都不叫舟舟舅舅。”宋初见从宋邵怀里探一半身子到宋祁面前,嘟起嘴巴指控道。   宋邵被女儿的天真无邪都笑了,看一眼宋祁,憋着笑附和道:“宝贝教得好,阿祁还不快叫人……嘶。”腰间的肉被葱白手指拧了一把,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人觉得宋祁会听宋初见的话,他却偏偏出人意料。   宋祁朝何意舟点点头,“学长”。   “嗯,学弟。”   何意舟觉得宋祁是故意的,撇过头去不再理会他,跟齐婉扬聊了起来。   没过一会,宋初见就嚷着要吃蛋糕,可宋奶奶还没到。小姑娘撒娇耍赖,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齐婉扬见她生日,家里也许多人在,不好揍她,只能哄着。   最后还是何意舟将文君朗做的小蛋糕拿出来,才将她哄住。   宋初见吃的小肚子滚圆滚圆的,,满足地眯起眼睛:“舟舟舅舅,小蛋糕真好吃,我让我爸爸也去买。”   “不是买的,是一个哥哥做的。”   另外的三个大人都敏锐地扑捉到这个信息,宋邵幸灾乐祸地看向宋祁。   果不其然,宋祁脸色铁青,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何意舟拍了几张小姑娘吃东西时的可爱模样,并没有注意到宋祁的脸色。   宋家的亲朋好友大多数都是认识何意舟的,但是碍于他的身份,很多人就算认识也不上前打招呼。   这正中何意舟的下怀,他就想安安静静地给宋初见贺生,不想再跟其他人有什么牵扯,免得节外生枝。 第十五章 落水   虽说是宋初见的生日宴,但她是个才三岁的小豆丁,那么接待宾客的任务自然是落到她父母头上,孩子就交给何意舟和宋祁来带。   她太久没见何意舟了,对他黏黏糊糊的,硬是要一直跟着,仿佛是何意舟身上的小挂件。   小姑娘搂住何意舟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分享着最近发生的趣事,一件事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何意舟有时候听不明白,有时又能听明白,但只要是听见她叽叽喳喳地讲话就觉得可爱得很。   何意舟抱着宋初见往后院的游泳池走,如果没记错的话游泳池是有一个大鸭子的。他要将宋初见带到那里去玩,三岁的小孩子一直抱着还是会很累的。   跟在后面的宋祁就像摆饰一样,他注意到何意舟的疲累,多次伸手要抱宋初见,但宋初见就是赖在何意舟怀里不愿意出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搂在何意舟脖子上的小手圈得更紧。   青年肤色白净,柔软细碎的黑发顺着额头自然垂落,恰好遮住了小半张脸。走动间隐约可见的是高挺秀气的鼻梁和嘴角温柔的笑意。   他怀里的小姑娘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她小嘴巴不停地讲着什么,每每都能得到青年的回应。   他们后面还跟着另一个青年,俊朗深邃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冷漠疏离,他不笑,安安静静地跟着。只是在看向前面的人时,温柔占了上风。   实在是三人在一块太过打眼,惹来不少人的目光。何意舟的出现,他和宋祁宋初见恍如一家的亲昵,迅速成为人群的话题。在他们身后,嘴碎而拥有多余好奇心的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风将一些话带进何意舟的耳朵里,他就全当没听到,他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被人议论的准备。   相比这个,他还是不愿意辜负小初见的期待。他低头看宋初见,越看越喜欢,上手捏了一把小脸蛋。   游泳池边果然停靠着肥嘟嘟黄澄澄的大黄鸭,何意舟将宋初见放进去,摸摸她的小脑袋说:“舅舅有些累了,小初见先跟大黄鸭玩一会。”   贴心小棉袄乖乖巧巧地坐进大黄鸭里,跟它叨叨絮絮地讲妈妈讲过的故事。   “要不,你先过去吧,我看小初见就行了。”何意舟面对宋祁,还是觉得很不自在。从来说过情话的前任,居然在分手后表白,这都什么事。还有,他就一路跟着话都不多说一句,一整个闷葫芦,何意舟看到就来气。   何意舟只想将宋祁赶到其他地方去。   宋祁当然听懂何意舟的话术,也不生气,说道:“我也会做蛋糕。”   “什么?”何意舟不是很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到蛋糕那里去了,明明刚才还在说别的事啊。   “我做的蛋糕更好吃。”宋祁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提一次蛋糕。   提到“更”字,那当然是有比较嘛。这回何意舟懂了,宋祁就是说他做的蛋糕比文君朗做的蛋糕好吃。最奇异的是,何意舟居然在宋祁的眼睛里看见了期待的小火苗。那最优选择就是将它灭掉啦,何意舟恶趣味地想着。   “哦,然后呢?”何意舟就是不顺着他的话来说。   “我可以给你做。”   “可以?既然你觉得勉强就不用了。”   被误解的宋祁眉山拢起,为自己的嘴笨赶到懊恼,急忙回应说:“不是……我很乐意。”   “我没……”说要你做,何意舟话还没讲完,就被打断了。   “哟,我还以为看花了眼,没想到你跟宋祁都分手了,我还能在这看到你。”   说话的女人浑身上下珠光宝气,样貌倒是长得不错,就是颧骨过高,配合她那不屑的神态就显得分外刻薄。   坐在小黄鸭里的宋初见一看见她,就扑腾着要起来,让何意舟抱起她,还要比那女人高一点点。她十分生气地说:“三奶奶,我就说舟舟舅舅肯定会来的。撒谎不是好孩子,我以后都不相信你了。”   陈雪眉被宋初见落了面子,倒还是“慈眉善目”,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想牵宋初见的手,被宋初见躲开了。   “小何,你倒是心性强韧。”陈雪眉一转身,就两条眉毛都竖起来了,嘴巴里吐出的话阴阳怪气。   这题何意舟会,翻译过来就是“何意舟,你真不要脸。”   何意舟虽然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但还是为她变脸的本领感到惊叹。这技术,能当变脸传承人了吧。   “三堂婶,别说不该说的话。”宋祁没有温度地反驳回去,冷得都能掉冰碴子。   宋祁可不是何意舟,发起狠来不管你是什么长辈祖宗,一律不讲情面。陈雪眉能对何意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却不得不在宋祁面前收敛气焰。   看她被吓得跟鹌鹑一样,何意舟觉得没意思极了。   另一边齐婉扬让他们将宋初见抱过去,何意舟抱着宋初见准备过去,陈雪眉却挡在他们面前。   她耻高气昂地命令何意舟:“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让开!”宋祁烦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下不留情面地呵斥道。   “宋祁,你抱小初见过去吧,我待会再过去。”   “何意舟”   “过去吧,我很快的。”   “舟舟舅舅,一定要快点。”宋初见趴在宋祁肩膀上,软软糯糯地叮嘱着。   “您有何指教?”   “你跟宋祁都分手了,还好意思来宋家?”   何意舟跟宋祁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就能看见这个亲戚。她每一次都是高高在上地端着富太太的架子,没少怂恿宋家人刁难他。多次明里暗里暗示他配不上宋祁,尖针藏在话中来讽刺何意舟是飞上枝头的麻雀。   以前何意舟念在她是长辈,不想让大家难做,通常都对她还算恭敬,有什么都忍了下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来宋家是受它主人邀请,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什么东西!”陈雪眉没想到何意舟也会呛她,脸皮快皱成一团,无比狰狞,血盘大口像是要吞了何意舟才能解恨。   “你个山沟里出来的穷小子,居然痴心妄想攀上宋家。既然已经被宋祁抛弃了,就滚回你的山沟里。”   被陈雪眉指着骂,何意舟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只觉得可笑。这世界上的种物多种多样,今日算是见识了。   “跟您有什么关系,人要脸树要皮,您也别以为宋家能让你进就当你是自己人了,你看这来来往往的人不都能进宋家吗?也没见哪个像您一样手长。我奉劝您一句,别管天管地。”   打蛇打七寸,要精准打击,逮着痛处来打。陈雪眉之所以看何意舟不顺眼,除了看不起他是小县城来的以外,还因为她想让侄女嫁给宋祁,筹谋许久却被何意舟占了去。   陈雪眉很明白,她老公还需要仰仗宋家。但到了宋祁这一代,这亲缘会淡薄很多,她意图让侄女嫁给宋祁,这样还能帮助到她老公。   何意舟的出现将她全盘计划都打乱,她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好不容易分手了,肯定不愿意让何意舟回来。只不过,她脑容量不够,只能想出语言羞辱这种笨方法,过过嘴瘾罢了。   “狐狸精,任你再不要脸都勾引不了宋祁。白白给宋祁当佣人,他不也眼睛都不眨就一脚把你踢开吗。”   “白白给宋祁当佣人”还真是说对了,就是后半部分不对,是他不想宋祁在一块了。何意舟突然很茫然,当初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说走就走。   但何意舟才不想跟她上演菜鸡互啄的戏码,敷衍地应了,“是是是,您说的都对。”他转身就走。   陈雪眉不想轻易放过他,扯着他的衣袖,何意舟最烦突然动手动脚的人,毫不客气地甩开她。何意舟使的劲太大,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重心往后坠,“扑通”一声整个人砸进游泳池里。   游泳池是专门为宋初见砌的,不深。但何意舟是实打实的旱鸭子,当水四面八方地将他淹没,口耳鼻全都是水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挣扎,越挣扎越往下坠。   陈雪眉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了,她不知道怎么突然何意舟就掉下去了。脑子一片空白,不断地循环自己拉扯何意舟的画面。眼看着何意舟越沉越深,她像被堵住了喉咙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人落水啦!救人!”不远处一位女士率先反应过来,想着人命关天,扯着嗓子大喊。   一道身影从她眼前掠过,带起一阵凉飕飕的风,她甚至看不清是谁。   经过最初的慌张后,何意舟的扑腾也停了下来。他是学过游泳的,因为对水的恐惧,学了两三节课就没去。   但溺水自救的方法他还是记得的,他屏住呼吸,让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但是!居然浮不起来。探索者,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触到底了,他顶着水的阻力尝试站起来,这时一双手将他捧起来了。   新鲜空气!   何意舟看着在自己胸前荡漾的水,无语地捶了一下水面。   “你没事吧?” 第十六章 暧昧   宋祁顶着湿淋淋的头发给何意舟拍背,水珠偶有几滴滑落到何意舟身上,与何意舟身上的水珠相互交融。   何意舟刚才吞了不少水,嘴巴里全是腥苦的味道,感觉水都浸透了四肢百骸。湿透的背脊上一双手不失几道却又温柔地拍着,那一小块地方热度格外高。   岸边围了不少人,居高临下地看下来,何意舟和宋祁颇像水池的大金鱼。   “宋祁,别拍了,让我歇歇。”何意舟感到莫名羞耻,连忙摁住宋祁的手。   宋祁长腿一抬,迅速爬了上去。“来”他在岸边把手伸向何意舟,一使劲就将何意舟提了起来放在旁边。   齐婉扬让人拿来两条大毛巾,宋祁接过毛巾搭一条在肩膀上。   毛巾兜头而下,何意舟眼前一片漆黑,头上的手在轻柔地帮他擦干水珠。过了一会儿,宋祁用毛巾将他兜住,像裹婴儿那样。   天气还比较冷,何意舟身上淌着水,打了个冷颤。   “我们去换衣服。”   何意舟愣愣地看着旁边搂着他的宋祁,感觉温暖许多。   宋邵的家有为何意舟宋祁两人准备了房间,里面有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具。但是,是两个人共用同一个房间。毕竟那会,他们还是情侣,没有将小情侣分房的道理。   宋邵问过宋祁他的意见,宋祁沉默了一会才说:“留着”。宋邵将它留了下来,时不时让人上去打扫,一切都保留原样,而且干净得随时可以住人。只不过,宋祁也有小半年没进去过了。   何意舟看到熟悉的房间,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   “衣服还在衣柜里。”宋祁打开衣柜,何意舟的衣服和宋祁的衣服并排勾着,协调有序。   何意舟准备等宋祁拿完自己再过去拿,可下一秒宋祁就一件一件地脱衣服,甚至开始解裤子的纽扣。   “你干嘛?”   “换衣服。”宋祁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   眼看着宋祁连裤子都脱了,就剩一条内裤,何意舟有些气急道:“不是有浴室吗?光天化日你在这里换?”   “你没见过?大惊小怪。”   何意舟仿佛能从宋祁的话中挖出几丝嘲讽,转念一想。也对,被看光光的又不是自己,吃不了亏。   他倒是大大方方地欣赏起来,腹肌匀称结实,有让人想摸一把的冲动,不错!   再往下看,恩……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男人,宋祁还真的是挺有本钱的。   大腿……大腿被遮起来,就算是这样都能窥见修长的腿。   怪不得我会看上他,我的眼光还蛮好的。在这一刻,何意舟更加坚定自己是个有眼光的人。   “看够了吗?”   “够了够了。”   “快换衣服,冷。”   “你挡着我了。”   何意舟没好气地说道,假惺惺,用什么美男计,要真怕他冷到就该让他先换衣服。   某些时候,何意舟也能精准猜测到宋祁的心思。就刚刚,何意舟的目光既欣赏又火热,宋祁很难没感受到,从而沾沾自喜。   宋祁让了让,坐回到床上像个大爷似的。   “你不回避吗?”   “你看了我。”   “行吧,看就看。”   何意舟相对来说脸皮薄,没法做到在别人面前赤条条还慢条斯理的,他背着宋祁三二两下就将衣服穿好了,一抬头就看到宋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盯得他耳根发热。   他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嚷:“流氓!”   何意舟和宋祁下楼的时候,宾客们都聚到了客厅。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   宋奶奶刚到不久,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见何意舟和宋祁一起从楼上下来,笑得嘴角的皱纹都欢悦起来。“阿祁舟舟,来奶奶这。”   “奶奶!”   何意舟看见老人对他张开双臂,眼眶猛然发热,吸了吸鼻子压下酸意,笑着抱住宋奶奶。   怀里的老人头发花白,可能由于老毛病的折腾,身体偏干瘦,搂起来有些硌手。   宋奶奶对何意舟是真的疼爱,刻画着岁月痕迹的手摩挲着何意舟的背部,无限慈祥。   “舟舟瘦了点。”   “对,最近工作有点忙。”   宋奶奶握住何意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细细叮咛:“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什么时候来老宅奶奶让阿秋给你炖汤,年轻人就是懒,不指望你能把自己照顾得多好。”   众人看着这温馨的场面,心中都有了新的考量。早就听闻宋老太太对宋祁的男朋友很疼爱,但谁都没想到分手了关系还这么好,亲祖孙也不过如此了。   宋奶奶年轻的时候强势惯了,是商场上赫赫有名的铁娘子。年老的时候儿孙尊敬,锦衣玉食,在外人看来真的是老佛爷的待遇了。   可是,儿孙常年忙碌。老宅虽有不少的佣人,却也代替不了儿孙的陪伴。她时常一睁眼,想起去世的丈夫,满腔的愁绪不知道该跟谁说。   何意舟跟宋祁在一起之后,基本每周都会来老宅陪她聊天。基本上,都是她说,何意舟听。她会说她跟宋祁爷爷的故事,会说年轻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会说对儿孙的期望。有很多故事,翻来覆去地说。   何意舟从来都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露出过不耐烦的神色。由于他的原因,宋祁回老宅的时间也多了很多。时间久了,宋奶奶就将何意舟当成了亲孙子。   陈雪眉刚刚闯了大祸,心有余悸。这会看到何意舟跟宋奶奶亲近的模样,更是瑟瑟发抖,悄悄往人群里缩了缩,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初见是生日会的主角,在这一天,世界中心就是她。她喜欢的人都在,她开开心心地许了愿,吹掉蜡烛。之后,玩闹得筋疲力尽,在宋邵的怀里睡着了。   宾客们也都三三两两地道别离开,何意舟被宋奶奶拉着上楼多坐一会,美曰其名陪陪老人家。   客厅里其乐融融,大家聊得正起劲,宋显汉领着陈雪眉上来了,陈雪眉在后面垂头丧气。   “婶婶,我领雪眉上来给小何赔罪了。”   宋奶奶不明所以,问道:“赔什么罪?”   宋显汉知道这事后准备冷处理,可刚刚亲眼目睹宋奶奶对何意舟的看重,立刻决定要带陈雪眉来赔罪。   陈雪眉被宋显汉推了一把,头都不敢抬:“婶婶,我今天……害得小何溺水。”   “溺水?”宋奶奶眉头拧起来,威势尽显。   宋奶奶这样,让陈雪眉心里直突突,更加惶恐,连忙对何意舟道歉:“小何,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何意舟冷不丁地受了她一个大鞠躬,躲都没地方躲。   何意舟笑着回应:“这件事您不用摆在心上,刚刚是我自己脚滑。”陈雪眉是蠢,但不是坏。刚刚也确实是他自己脚滑,所以他也不想抓住这事不放。   陈雪眉却以为何意舟不愿意接受道歉,都快要哭出来了:“小何,对不起,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宋显汉的事业需要仰仗宋家,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宋家人。到了今日,陈雪眉才认清何意舟也是不能得罪的。   “真的没事,您不用这样。”   “行了,舟舟说没事就算了,显汉带你老婆回去吧。”   宋奶奶转着手镯看了一会,笑着挥手让他们回去。   宋显汉听她这语气,就知道这事算是过了,恭敬地点头,“是,我这就带她回去。”   陈雪眉的意图,宋家人都知道。只不过这么多年,她都掀不起大浪。宋奶奶顾及去世的丈夫,也对宋显汉多有照顾。不过照这样看来,陈雪眉太蠢了,往后虽然还会庇护她丈夫,她还是少来碍眼吧。   陈雪眉怎么样,何意舟不在乎。喝完宋奶奶让人煮的姜汤后,他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宋奶奶也知道留不住他了,对宋祁说:“阿祁,你送舟舟回去。”   “好”   宋祁完全可以在这里留宿,再说这哪里是宋祁送他,分明是他还要送宋祁回家,那多麻烦啊。于是,何意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奶奶,我是开车来的,不用送。”   “你自己一个人奶奶不放心,两个人安全很多。”   “奶奶……”   “舟舟,听我的。”   在宋奶奶的坚持下,何意舟还是带走了宋祁这个人行拖油瓶。   何意舟还没上车呢,宋祁就已经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了。   真自觉。   车里暖气开得足,没过多久宋祁就将外套脱下来,扔到后座去。   何意舟调了一下空调,提醒他:“等一下你别忘了拿。”   “嗯”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何意舟觉得怪怪的,怎么会这么安静。   直到旁边一辆车呼啸而过,从里面传出来的音乐声让他猛然醒悟,原来是忘了开音乐。   “宋祁,你开一下音乐。”   宋祁对他的车熟悉得很,很快就放起音乐来。抒情写意的轻音乐流淌在静谧的空间里,何意舟心里一阵舒畅。这样的调调,简直是何意舟的心头好。   “何意舟,你有男朋友了吗?”   何意舟从音乐中将宋祁的话剥离出来,等了几秒才回答:“没有”   “忘不了我?”宋祁侧过身,认真地问。   “不是”   何意舟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分手快半年了,好像还是没有谈恋爱的欲望。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忘不了宋祁,还是真没遇到。   “我想追你。”   “我知道。 第十七章 探究欲   何意舟当然知道,宋祁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再怎么缺根筋都能明白了。   “你能不能别再那么暧昧不清的话了?”   “为什么?”   “不正常。”何意舟声音提高了一些。   “可那是我想说的话。”   宋祁说得理直气壮,何意舟听得火冒三丈。车窗缝隙吹进来的冷风都没能吹灭一点。   “宋祁,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想陪你玩吃回头草的游戏。我跟你分手了,拜托你不要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既然从前你不会说,那么现在和将来你也不要说!”   平时何意舟讲话语调快而明朗,而这一番话充满了火药味,像是在车里扔下一个炮弹,炸起浓浓硝烟。   “你先开车吧。”   街道上霓虹灯闪烁,车子在市区中穿梭。车上的两个人默默无言,大约是刚经历了一场战争,车内气氛还有些紧张。轻音乐依旧在萦绕着,何意舟的怒气也依然兴盛。   他想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跟宋祁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前任?有时不时见面的前任吗?   朋友?有嘴对嘴亲吻的朋友吗?   来来回回地想,他们的关系都是四不像,不伦不类的。   何意舟很累,看到宋祁出现时厌烦和雀跃交杂的情绪一直得不到平衡,它们疯狂地互相撕扯,扯得何意舟筋疲力尽。   宋祁再也没出过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副驾驶座上看何意舟开车,何意舟都感受到了,不发一言,谁也没有打破僵局。   直到宋祁下车,他敲了敲车窗。   何意舟降下车窗,眼前就是宋祁放大的脸,宋祁温热的呼吸都能打到他的脸上。虽然想法很自恋,但他能够合理怀疑宋祁在故意占他的便宜。   “你靠那么近干嘛。”   “你有一条白头发了。”宋祁指了指他的头顶。   “哪里?”   何意舟头皮一痛,转眼一看就见到了宋祁手指上捏着一条细短银白的头发。   “回去注意安全,回到家给我发信息。”   宋祁似呢喃,似叮嘱,格外飘渺,格外细腻。   他的目光悄悄地瞟向后座,那里有一件外套放着,但他什么也没说,直到何意舟将车开走。   “学长,来找宋祁的吧?他在里面学习呢。”   何意舟刚走到宋祁宿舍门口,门口站着的小吴就知道他的来意。   “谢谢啊。”何意舟提着他买回来的补汤,另一边手掏出一只苹果给小吴。“小吴,给。”   “谢谢学长”,小吴欢欢喜喜地接过,“咔嚓”咬了一口,两排大白牙明晃晃地露着。   宋祁喜欢吃苹果,所以何意舟经常买苹果。他不好意思落下宋祁的舍友,因此宋祁宿舍的人经常都能吃到苹果。   何意舟轻手轻脚地走到宋祁身后,他头戴耳机全神贯注地做高数题,优美的脖颈凸起一排关节,手不停顿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何意舟。   何意舟瞄了一眼,猜想他一时半会都还没能解决。就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切都行云流水熟门熟路。   何意舟百无聊赖地玩着小游戏,过了一关又一关。   这样的场景,宋祁的舍友早已见惯不怪。每回宋祁没空的时候,何意舟都是在旁边陪着不敢打扰。   “阿祁,做完了吗?”何意舟眼睛的余光瞄到宋祁放下笔,摘下了耳机,伸了个懒腰。他关掉小游戏,将饭盒打开,里面飘出阵阵香味。   “学长?你什么时候来的?”宋祁冷冷清清地问道。   “刚来,你最近不太舒服,我去外面买了汤给你,你趁热喝吧。”   宋祁胃有点毛病,偶尔会发作。宋祁胃痛的时候脸色发白,可把何意舟给心疼坏了。   学校对面的汤真材实料,很抢手,时常要排很长很长的队才能买到。何意舟不介意这个,拎着饭盒就跑去排队,就为了让宋祁能喝上有营养的汤。   何意舟忙前忙后,总算盯着宋祁将汤给喝完,又将苹果削好,放旁边等着。   何意舟站着,眼神四处打量间看见宋祁头顶有一根白头发。   那根白头发在黑头发之中特别显眼,想藏都藏不了,惹得何意舟心痒痒地想拔下来。   “阿祁,你别动,我帮你拔白头发。”   何意舟刚将那条白头发才下来,忽然就看见宋祁站在车水马龙的接上,手上捏着一条银白的头发。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怎么突然就全变了呢?还不会是梦吧?   下一秒,何意舟躺在床上睁开双眼,意识还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神识游离了一会,他才缓缓清醒。   梦里的前面是几年前发生的事,那时他还在追求宋祁。虽然他还没有表白向宋祁,却已经明目张胆到大家都能猜到。   这件事琐碎却日常,不知怎么的就跟今晚发生的事联结起来,构成同一个梦境了。   全心追逐宋祁的时光,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那么遥远了。一场没有主题的梦,再度帮何意舟追溯记忆。   被窝里暖烘烘的,何意舟身躯四肢都与被子紧密接触,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度。可何意舟   还是掖紧了被子,眼睛睁着看乌黑的空间,任由脑海中各种思绪肆虐纷乱地冲撞。   王慈恩第一次来文家公司,由于有文锦豪的提前打招呼,她畅通无阻地来到何意舟工作的楼层。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拎着名牌包包,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穿梭在办公的人群中。   公司突然出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着实能够引起大家的注意。   不过上班期间,大伙儿都假装认真工作注意力却都飘到她身上。   王慈恩出席惯了各种宴会,哪一次不是万众瞩目。得到大家的关注不会让她害羞,反而会让她更满足。   她找了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女孩子问:“请问文君朗的办公室在哪?”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她的声音不小,大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文君朗是实习生啊,哪里有专属的办公室。不过他是小老板,自然会有特权。但是特权他也不要,完完全全就将何意舟的办公室当成他自己的办公室,整天守在那。   而这个女孩,跟小老板什么关系?   茶水间八卦又将增添新料。   “文……君朗的位置在那边。”被问的女孩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王恩慈顺着看过去,位置上空空如也。   “他去哪里了?”   “他应该在何经理的办公室里。”   “何经理?是何意舟吗?”王恩慈记忆力不错,之前在文家听过何意舟的名字,当时文君朗还为了他跟父母顶嘴,她在一旁对这个人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是的,你去何经理办公室说不定能找到。”   那女孩给王恩慈指了路,王恩慈刚准备伸手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君朗哥哥~”   面对喜欢的人,王恩慈下意识地温声细语。   文君朗捧着一个空杯子,冷淡地问他:“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你。”   “谢谢,但是我很忙,没有时间陪你。”文君朗小声说完,就要将王恩慈拉出更远些。   何意舟听到文君朗跟人小声交谈的声音,抬头朝门口问了一声:“小朗,是谁啊?”   “来找我借东西的人。”   “那你先去忙吧。”   何意舟赶紧又投入工作,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他对工作一向是谨慎认真,容不得一起差错。工作效率很高,但像是有强迫症般反复检查都不安心,这让他的工作量非常庞大。   现在公司高层明里暗里都在考察几位竞选副总监的经理们,他也在其中。从前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但是这一阵子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不能晋升还不算可怕,财务是非常敏感的位置。要是落了别人的套,还可能饭碗不保,甚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小李看起来还是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样子,每天忙前忙后看不出什么坏心思。只不过,他留了心眼,逐渐发现很多破绽的地方。   以前何意舟还真没发现,小李这么聪明。   小李在何意舟手下工作的时间也有两三年了,何意舟什么行事作风她都摸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何意舟在工作上努力上进,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段时间,一直有意无意地透露公司人的“传言”,挑拨何意舟跟文君朗的关系。   如果何意舟不是对她这个人早有防备,按他的性格,估计真的会跟文君朗保持距离,从而更加倚重小李。   何意舟将自己放在办公室电脑、U盘里的资料悄悄都移到另外的地方,带回家保存着。至于小李带出去不知道传给谁的资料,那都是专门用来糊弄她的。   财务部的所有人都以为风向变了,何意舟的第一助理是小李。包括文君朗都不知道,那只是何意舟的障眼法。抓到小李不算是,得抓住后面一肚子坏水的小人才行。   不过,何意舟本来就不是喜欢勾心斗角的人,花费太多心思让他觉得无比疲惫。   职场上的事情复杂诡秘,最是耗费精神,折腾得他最近都瘦了几斤,本来合身的衣服有点松垮了。 第十八章 探究欲(2)   何意舟办公室门口的一对男女在拉扯,引起不少人的观望。   王慈恩眼睁睁地看着文君朗睁眼说瞎话,怕倒也没有戳穿他,双腿暗暗使力,不让文君朗将他往外推,嘴巴上柔顺地说:“君朗哥哥,我听文叔叔说何经理对你很照顾,我能进去跟他打个招呼吗?”说着,纤纤细手就要推开门。   文君朗拨开她的手,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反驳:“照顾我又不是照顾你,不需要你进去打招呼。”   “快走。”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文君朗不想王慈恩进去,怕她胡说八道,连连将她往外推。   她固执地不愿意往后退,文君朗虽然嘴巴不饶人,但还是不愿意对女孩子有肢体上的粗暴行为。对她无可奈何,两人一直在门口僵持。   王慈恩知道好事者在看,当然也知道别人会误会。她要的,就是别人的想入非非和猜测。   王慈恩还没回国的时候,听说父母要跟文家联姻后,归心似箭。她喜欢文君朗,能成为他的妻子还能帮助家里,作为一个富家子弟来说,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文君朗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心上人,这都是温雯跟她妈妈打麻将的时候再三保证的。   不过,哪怕文君朗有心上人,她也不在意。既然看上了一样东西,哪管它那么多弯弯绕绕呢。人也是这样,乾坤未定,一切都不是结果。这是她一贯以来的想法。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见到儿时一起玩的君朗哥哥。文君朗长身玉立,像一从小青竹,挺拔俊立。他眼里没有她,没有父母,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他自己。   王慈恩第一次记住何意舟的名字,是因为文君朗对这个名字的维护,甚至号称“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后来的许多次,她都能在文家听到这个名字。就算没有人跟她讲过,她都能猜到,名字的主人对文君朗很重要。   至于哪种性质的重要,不清不楚。   经过温雯的承诺,她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文家的半个儿媳妇。当然,温雯也是很满意她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频繁地邀请她来家里。   不久前的一次下午茶,温雯愁眉不展,看着王慈恩欲言又止。   “阿姨,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实在是温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过惹眼,王慈恩给她递了台阶。   “小恩,阿姨对不起你。你跟小朗不合适,你值得更好的男孩。”   值得更好的男孩,在她心里,天仙下凡都比不上文君朗。   “阿姨,好端端的您怎么说这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王慈恩眼里迅速聚集水雾,慢慢凝成泪珠在脸颊上滑出一道痕迹,楚楚可怜。   “唉,小朗配不上你,他可能喜欢上别人了。我跟你文叔叔商量了,还是不能让你受委屈。”   “是何意舟吗?”   “是……不是,你别多想。”温雯嘴滑后迅速改口。   “阿姨,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尝试跟君朗哥哥走进婚姻殿堂。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对他好,他始终都能看到的。”   温雯风韵犹存的脸上盛满了笑意,双手与王慈恩的手交叠。如果有外人看到的话,只会感叹她俩的婆媳关系处得好。   王慈恩不是没有思考分析能力的小孩。温雯无非是在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说什么不能让她受委屈,其实就是在怂恿她去踢掉何意舟这个障碍。   棒打鸳鸯这事放别人家儿子身上,也许能遂了父母的愿。但放到文君朗身上,跟父母断绝关系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文锦豪和温雯作为父母,自然不想跟儿子闹翻。他们夫妻俩商量,借力打力,成功了最好,不成功的话王慈恩婚后的生活难过而已,熬过去就行了。   王慈恩不在意自己被当枪来使,最起码她知道了何意舟不得文家父母的心。而她,手里正握着这一张王牌,底气足。   她会去探探何意舟,但不会轻易去得罪他。   于是,王慈恩就打扮得异常精致地来到文家公司,美其名曰找文君朗,实际上目标是何意舟和让员工们知道她这个跟文君朗关系匪浅的存在。   何意舟耳朵很尖,在他整理完一份资料后,终于能够歇一会了。   他无意间瞥见门没有关,还能听见文君朗和人交谈的声音,以为是有别的部门的人过来。他整理好衣服,一支笔在指间转动翻跃。一边脱下眼镜疑惑地问道:“小朗,谁来了?请他进来吧。”   门口的文君朗和王慈恩都听得一清二楚,但王慈恩的反应比较快,她不顾文君朗阻拦,先声夺人地说道:“何经理你好,我现在进来。”   青年穿着一件黑衬衫,奶色的肌肤从微微敞开的衣领中可以窥见。他一双眼睛弯弯的,像玻璃一样清透。他手边放着一副眼镜,大概是因为近视的原因,他眼神还有些迷蒙。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王慈恩见到了庐山真面目。   文君朗身上的气息变得尖锐,也尝到了紧张的滋味。   何意舟脱下眼镜后,世界一片模糊,五米开外男女不分,他仅仅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文君朗带了一个人进来。   他连忙带上眼镜,啊,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女孩子一头栗色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五官明艳大方,面色红润如一瓣粉嫩的桃花。白色的小套装端庄大方,却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双细白的长腿,巧妙地将端庄大方和靓丽活力在一起。   人都是视觉动物,在熟悉的环境中见到一个不熟悉的美人,何意舟不经意地多看了几眼,随后露出友好的笑容。   “小朗……”   “何经理,我叫王慈恩,是君朗哥哥的女朋友。第一次见面,有些唐突。”   何意舟算是明悟了,原来是文君朗的女朋友啊,藏得够深的,平时也没听他提起过,一下子“咻”地就冒出来了。   他揶揄地看向文君朗。   “不是,闭嘴。”王慈恩有意的话踩到文君朗的线了,他一双眼睛寒意迸发,如果化作刀刃,能将王慈恩插成刺猬。   王慈恩像是受了惊吓般,不断地看文君朗的脸色,再也不敢说话。   何意舟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文君朗,好脾气爱撒娇的小朋友原来也会这么凶,他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朗,来者是客,既然是来找你的,你就好好招待吧。”何意舟有替别人尴尬的毛病,目前这状况,最尴尬的是他自己。他说的话,是为王慈恩解围,更是为自己解围。   “好,我这就带她回我座位去。”   何意舟眼看着文君朗伸手就要拉王慈恩,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的意思不是下逐客令,而是让文君朗端水沏茶给人家喝。   总不能人家王慈恩特地进来跟他打招呼,连一杯茶都不给她喝吧。再说了,她的身份不一般,有可能是未来的老板娘。   这小朗平时跟解语花似的,怎么今日脑袋木木的。   他无奈地说道:“请问王小姐是想喝茶还是喝水?”   “喝水……”   “她不喝。”王慈恩还没说完,文君朗在一旁抢白。   何意舟总算是明白了,不是文君朗误会他的意思,而是文君朗一心想把王慈恩带出去。他想来想去,就觉得文君朗害羞的这个猜测合理点。   为了缓解文君朗的紧张,他笑开了,开玩笑道:“小朗,不用害羞的,你这年纪有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到我这年纪没有对象就会被家里追着打了。”   刚好这时候何意舟的电话响了,他出到外面去接电话,留下两人大眼对小眼。很快他就回来了,对文君朗说道:“小朗,麻烦你帮我去城南那边拿一份文件。”   何意舟其实可以自己去拿的,但电话里总经理亲自指名要文君朗去拿,还让他说是自己需要文君朗的帮忙。   领导的心思猜不懂呐。   “行”文君朗对何意舟的话奉若圣旨,向来是何意舟说一他不二的。“王慈恩,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爸爸让我带一份文件过来,我要交给文叔叔,我现在过去他办公室。何经理,打搅了。”   文君朗见王慈恩总算是愿意离开了何意舟的办公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放心,将王慈恩送到文锦豪办公室之后对她说:“没什么事的话送完就出来,不要打搅我爸工作。”   然后,懒懒地靠在墙边,等王慈恩出来。   王慈恩的家在城中心,文君朗要去的地方在城南,他们在出公司的第一个路口就分道扬镳了。   文君朗很聪明,一下子就能猜到王慈恩的出现必有目的,只是他低估了王慈恩的狡兔三窟。   王慈恩的车子转了头,再往文家公司开去。刚刚文君朗的谨慎,让她多走了一些弯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请进”   何意舟最怕上班时间来的一个又一个人,扰得他工作都不安生。   “何经理”   “王小姐,你掉了什么东西吗?”何意舟惊讶地看向进来的王慈恩。   “何经理,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何意舟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跟王慈恩才第一回 见面,能有什么要谈的。   “请说。” 第十九章 隐晦试探   王慈恩严肃的脸色,让何意舟预感不好,脑海里无数的可能都在翻腾。   王慈恩双手放在膝盖上,斯斯文文,说话也慢条斯理,让人心生好感,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听她说。   “何经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公司的传闻。”   传闻?传闻!   这么荒谬的传闻,居然传到文君朗正牌女友的耳朵里去了?   关于他跟文君朗的关系,公司传了很多个版本,想要相信哪个还能任君选择。   文君朗暗恋何意舟多年,最后成功包养何意舟。   何意舟看上文君朗小老板身份,想要嫁入豪门,借工作之便勾引文君朗。   这是其中流传得最广的两个版本,杨墨给他科普的。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由于天马行空毫无逻辑,他就没能记住。   当时何意舟听的时候,嘴巴里的茶水喷了杨墨一脸,然后杨墨顶着湿了一小块的衣服出去。后来又有传言,何经理跟杨经理决裂,何经理气愤之下将滚烫得冒烟的热茶泼向杨经理。   人都有嘴的,都有思想的,何意舟作为被臆想的对象也没本领去拦住别人的猜测。   今天他是主角,明天别人就是主角。谣言这东西,杀不掉灭不尽。你澄清了,是你心虚狡辩。你不澄清,是你确有其事。只要有一个人开了一道口子,就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了。   何意舟一直认为等文君朗有了女朋友,这些传言自然而然地就会慢慢消失,没想到传言没消失,人家女朋友找上门来了。   何意舟欲哭无泪,他手忙脚乱地解释:“王小姐,公司的那些传闻我也听过。只不过我跟小朗像兄弟一样,就没在意过。现在看来是我疏忽了,请你见谅。”   “何经理误会了,我并不会相信那些荒谬的传闻。但是,我跟君朗哥哥快要订婚了。也许我在传言里,我是一个后来居上的女人,我是一个夺得文君朗妻子宝座的女人。我想,没有一个女孩子是希望自己的爱情在别人的嘴巴里都是阴谋争斗,你应该能够理解。”王慈恩三分像笑,七分像忍。终究眼泪还是没能忍住,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滚下来。   何意舟心情复杂,双手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才合适。王慈恩说的都对,他能够理解王慈恩,也很同情她。   但是,他自己也是受害者,甚至他对于这些传言一点办法都没有,又怎么能帮得了别人呢?   他问道:“那王小姐觉得应该怎么样解决?”他抽了几张纸巾递给王慈恩。   王慈恩可能是觉得自己掉眼泪失态了,拿起纸巾道谢后赶忙将眼泪都擦干净,但眼睛红红的,可怜极了。   她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说:“何经理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但是我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跟谁说。”   “没事,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看看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吧。”   但是这种绯闻,有人说出来有人听进去就有人记在心里了,然后又恶性循环。可惜这个世界上魔法,不能随时将人的记忆给抹去。   “何经理,你……君朗哥哥跟你学习了很多东西,他依赖你。如果我跟他说,为了我们都好,让他跟你疏远一点,他肯定不愿意。”   “你的意思是,我跟小朗疏远点?”   “这是传言的源头。”   “行,没问题。”   很快,何意舟就与王慈恩达成了共识。往后何意舟,尽量离文君朗远点。虽然何意舟认为这并不能起什么作用,但是既然他女朋友提出了,完成这件事也不难的情况下,何意舟还是愿意答应的。   何意舟当然不会知道王慈恩心思的九曲十八弯。   王慈恩这次来,是试探也是警示。如果何意舟对文君朗有意思的话,她自然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但很显然,何意舟对文君朗没意思,甚至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巧取才是最佳。   她就不信,文君朗还能热脸贴冷屁股不成。   没有人了解文君朗。   文君朗在其他人面前一个样,在何意舟面前又是另一个样。也不会有人能想到,这两个样还是极端的反差。   何意舟在打扫车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外套。他拎起来一看,这正是宋祁的衣服。   他本来想把它扔进垃圾桶的,但它是他自己去商场挑了几小时才买下来的。   想起自己当时在商场上走到脚软的情景,何意舟也舍不得扔了。   它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最后,何意舟还是将它带回家扔到一旁去了,等它主人找它再做打算。   过了大半个月,何意舟差点忘了这件事时,宋祁去找上门来了。   周末,何意舟非常难得地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门铃响,他去开门,宋祁提着一袋水果站在门外。   嘿,还挺懂事的,知道带水果过来。   何意舟不准备让他进屋,就指着他脚下说:“你站着,我帮你把衣服拿出来。”   他刚转身没走几步,“咔哒”一声门就关起来了,他不用看都知道是宋祁没听话跟进来了。   宋祁提着东西,一进屋就自动自觉地换好脱鞋,熟悉地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何意舟也无可奈可,抱怨地唠叨道:“我都说了让你不要进来,你非不听!”   宋祁听见了,说:“窝里横。”   三个字缠绵悱恻,像大人哄孩子般宠溺温柔。   “什么?”何意舟没听清楚。   “你,窝里横。”宋祁同样温柔地重复了一遍。   “我跟你不是同一个窝。”   以前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何意舟也察觉自己对宋祁的态度,对比其他人来说确实随意很多,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世界,依然将宋祁和其他人隔离开来。   “宋祁,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将衣服丢到车后座,故意忘了拿。   宋祁不加掩饰地点头道:“是”   何意舟不会再问他为什么,这种拙略而幼稚的手段,太对宋祁的风格了。   何意舟猛然想起,以前自己也是找各种理由去见宋祁。当时的宋祁是否也像现在的他一样,在期待和厌烦中找不到平衡。   “你要回去了吗?”   你快回去吧,何意舟拐了个弯下逐客令。奈何宋祁,死皮赖脸进行到底。   他不发一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径自倒了一杯水喝起来,看得何意舟无可奈何。   何意舟总不能将他扫地出门,索性就由着他。不搭理就是了,他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当何意舟在专心看电视的时候,宋祁有如老僧入定。   何意舟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宋祁越坐越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祁就已经黏在他身边了。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以前他觉得坚持是宋祁的闪光点。但如今,宋祁的坚持让他感到苦恼。   喜欢是一回事,复合又是另外一回事,何意舟不想重蹈覆辙。五年的时间他不会后悔,但也绝对不愿意再多加一分一秒。   电视里的故事跌岩起伏,却丝毫吸引不了何意舟。   宋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何意舟,咱们出去玩吧。”   “不去”   “密室逃脱。”   “咱俩?”本来躺着的何意舟迅速咸鱼翻身,坐了起来,问道。   密室逃脱还没有广泛流行的时候,何意舟就眼馋着了。但他自己胆子有点小,又没有人愿意陪他去,就一直没去。   近年来,密室逃脱大热,但还是没有人肯陪何意舟去,何意舟想玩它好几年了愣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一听宋祁提出,他立刻就像浇了水的小花儿,精神翻倍。   “可以”   何意舟撇撇嘴,“这样不好玩,人多才好玩。”兴趣被浇灭了一大半,还伴随着失望发出“嗞嗞嗞嗞嗞!”的声音。   “庞灏锐和他女朋友有空,雨霏也想玩。”   “好嘞,我去换衣服。”   趁着何意舟换衣服的空当,宋祁掏出电话拨给庞灏锐。   “天要下红雨啦?你居然也会给我打电话?”   “出来玩。”   “你再说一遍?!”庞灏锐不可置信地叫道。   他的反应还真不是夸张,毕竟他跟宋祁当朋友十几年,从来都是他约宋祁出来玩,就没有宋祁约他的时候。   黄花大闺女坐花轿——头一回。   “带你女朋友出来,我跟何意舟说了你们会来。”   “什么!感情我就是个工具人呗!”   宋祁将手机挪开些,以防耳膜被震穿。   “快点过来。”   “我倒要去看看,你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密室逃脱的店是宋祁挑的,何意舟又怂又爱寻求刺激。在去的路上,一想到要玩密室逃脱就兴奋到血液沸腾,但同样不可忽略的是他害怕的心跳。   去到店里,基本人都齐了。还有一个人,何意舟没想到他也在。   “嘿嘿,哥。”余晟睿远远地就朝何意舟挥手。   “你怎么在这?”   “哥,你这就不对了吧,出来玩不叫我,幸亏雨霏带我一起。”   “雨霏带你过来的?”   “我跟你们出来玩当然带他啊。”   何意舟嗅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问道:“你们俩?”   “我们,好哥们!”宋雨霏想搭上余晟睿的肩膀,但却要踮脚,看起来颇为吃力。 第二十章 密室   何意舟不怕黑,不怕鬼。但乌漆麻黑的恐怖环境里冒出一个鬼,就能让他魂都跳出来。   他之前要挑战最恐怖剧情的雄心壮志很快都焉了,满嘴说道:“新手,咱先别玩大的。”   庞灏锐的女朋友杨子仪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连耳朵都是圆圆的,二十几岁的女孩看起来像未成年。她胆子更小,小声地求着庞灏锐:“要不你们进去吧,我帮你们看着东西。”   庞灏锐听到忍不住笑出来,刚刚听到要玩密室兴奋得坐都坐不住,时不时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的人总不能是他吧。   “有我在,别怕,你要是怕的话就跳到我背上,我背你走。”   庞灏锐劝了一阵,总算把她劝下来。于是,宋祁决定换微恐主题的,先过渡一下。当然,俩小孩寻求刺激的建议完全被忽略了。   他们一行人宋祁在最前面,然后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搭着肩膀蒙着眼睛被工作人员领着进入密室。   何意舟前面就是宋祁,宋祁比他高,他搭着是有点累的,但宋祁身上传出来的热度让他莫名地安心。   “彭”的一声,大门被关上了。一行人戴着眼罩,很快房间里就开始播放剧情。剧情播完,他们就可以摘下眼罩了。   何意舟小的时候没少看恐怖电影,当时是跟同学们一起看的,虽然恐怖但也没什么感觉。   他摘下眼罩后,入眼的是昏暗的黄光,时不时还闪烁着血红的灯光交相映衬。   何意舟心里有些发怵,但队友们都一脸淡定,余晟睿和宋雨霏还有说有笑,他不断给自己暗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游戏而已。”   大概是洗脑成功,何意舟深呼吸一次,心里的恐惧就慢慢退了一些。   其他人已经开始找线索了,何意舟也跟着翻翻找找。   他们玩的主题是茶餐厅,何意舟转悠着就到了点餐台前面。   他寻思着,是不是要点餐呢?   在柜台面前,放着一个老式的点餐铃。何意舟摁了下去。   “叮铃铃铃铃铃”清脆的声音格外阴森诡异,点餐台后面突然冒出一个不明物体,披头散发,青面獠牙,一身白衣晃晃荡荡。   何意舟猜到会触发机关,但没想到直接一下子就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他的心脏一下子就蹦到了嗓子眼,被吓得往后退,后背又撞上一个人。   不是吧?!这个是人是鬼?   “何意舟”身后贴着的胸膛呼吸平稳。   呼~原来是宋祁,何意舟心跳平缓了些。   点餐鬼在柜台后面出不来,何意舟不怕他突然蹦出来。他给了众人线索之后又消失了,除了何意舟,没有人被他吓到。   何意舟被这么一吓,心一直提着,生怕下一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出来一个不知道什么鬼。他对宋祁说:“宋祁,你跟着我行不行?”   宋祁牵起他的手,去到哪都带着他,两人像连体婴一样。   他们一行人配合度比较高,没有哪一个因为害怕而无法思考的。在这间餐厅里,出现了许多线索,都比较细微,恐怕得将脸贴上去才看得清。   “你们快过来,这里打开了。”余晟睿指着原本是一个大箱子的地方。   大家围过去看,原本是一个大箱子的,现在箱子打开了一个通道,通向点餐台里面。   “咱们是不是要过去?”杨子仪抱着余灏锐的手,从他背后探出一个头问道。   谁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过去吧。”宋祁说完,就率先钻过去。   “何意舟,把手给我。”   宋祁钻过去之后,左膝跪在地上,一边手拉住何意舟,另一边手垫在他的头上,“注意头”。   这个通道不窄,但是很矮,爬过去需要低着头才能不被撞到。但是何意舟不太习惯低着头,好几次都碰到顶了,得亏有宋祁的手一直垫着才不痛。   点餐台后面的通道长长窄窄,宽度容纳不了两个人,大家就只能排成一列。   点餐台的左边尽头是一道门,右边尽头是通道口。宋祁和庞灏锐很有默契地一人站一边,把其余四个人夹在中间。   线索不难找,只要顺序对了就能很快解密。但是由于灯光实在是太暗,每一样东西都要花不少时间才能看得清楚。因此虽然大家高度配合,但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砰砰砰砰砰砰”阴森诡异的背景音乐里混杂着几声突如其来的响声,何意舟的心情像坐过山车登到最高顶一样,一瞬间又飙了上去。   宋雨霏早就没有了刚进来的淡定,紧紧扯住何意舟的衣服,不敢睁眼。   何意舟面对通往厨房的门,刚好能看到人在不断拍门,留下几个血淋淋的手掌心。按照剧情设定,厨房里是被害者被害身亡的地方,那里肯定有关键线索。想要从密室里出去,得进入厨房。   正在大家商量着要打开那道门进入厨房的时候,庞灏锐突然喊了一声“快跑!”   何意舟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侧过身拉后面的人。他什么也看不见,也分不清谁跟谁了,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进厨房。   准确来说,是六个人从点餐台后面冲进厨房后,团成一个球滚到角落里。   庞灏锐大喊:“关门!关门!不然它进来了。”   但所有人都挤作一堆,他被何意舟和杨子仪箍住。他上半身被向后扯,想去关门但是双脚被拖在地上怎么挣扎都不能往前,像是被劫持的人质一样架着拖走。   何意舟抬头一看,厨房的门没关。他自己一边拉着宋祁的手,一边拉着宋雨霏的手。   过了一会,没有鬼进来,大家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松开身边的人。   “刚才我们跑什么?”何意舟不明所以,当时就跟着跑了。   “点餐鬼拿着一把刀钻进来了。我刚刚想去关门的!你们扯住我,幸亏它没进来。”庞灏锐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实在是又刺激又搞笑。   危机暂时解除,大家经过一波刺激的逃命,总算是真正体验到了密室的恐怖和乐趣。   本来在餐厅和点餐台能分开的六个人逐渐变成一团,从六人队发展成连体六婴,黏在一块。   厨房里比外面更黑,桌子上放满了“沾血”的包子假四肢。   何意舟伸手去戳一戳包子,软的,Q弹。   他拿起一个包子来,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线索,但无意间发现的摄像头让他有些出戏。   他不太敢靠近柜台之类的地方,就怕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捉住他的脚。   俩小孩在笑嘻嘻地讨论假肢的假,他们按照语音提示将假肢挂到墙壁上,“啪”的一声掉下来一个东西。   俩小孩被吓得跳起来,何意舟也随手抓一个人来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不敢看是什么东西。   等没了声响之后,何意舟一睁眼就看见宋祁的脸,昏暗的光线都阻挡不了他优越脸蛋的发挥,甚至平添几分神秘感。   随着线索越来越多,那些机关出来的东西越来越恐怖。   宋祁按照线索指示操作好大烤箱,大烤箱“嗡嗡嗡嗡嗡”的开始运作起来。   等烤箱停了,背景音乐也停了,灯忽地一闪一闪。   空间里格外安静,何意舟连宋祁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紧张地看着大烤箱,按照一贯的套路,大烤箱里肯定有东西。至于是什么,打开它就知道了。   “吱呀”大烤箱缓缓打开了,何意舟想伸出脑袋去看看,但却什么也看不到。   宋祁背对大烤箱,一手将何意舟搂在怀里,一手将何意舟的眼睛蒙住。何意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耳朵尖上喷洒,还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乳味道。   过了一会,宋祁放开手,何意舟才看清楚,大烤箱里的东西也不是很恐怖,就是一个烤焦的人形稻草娃娃。   下一秒,稻草娃娃猛地弹出来。何意舟被杨子仪的尖叫吓得按住宋祁的肩膀称起来,就是不敢让双脚着地。   这回,连宋祁和庞灏锐都有被吓到,稻草娃娃落在地上,被庞灏锐愤愤地踢了一脚,将它踢到一旁去。   大烤箱又空了,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另外一边也是个密室。这就意味着,他们一行人要钻过去。   还是宋祁打头阵,何意舟被护着头钻过去,然后又转身拉宋雨霏他们。   直到所有人都过来了,何意舟才能细细打量这最后一间密室。这间密室比之前的都要小,镜子、灵堂、符文、神像、魂魄灯,每一样都足以让人毛骨悚然。当它们在同一个场景出现,恐怖翻倍。   杨子仪到这已经怕得有些发抖了,她缩在角落里,不让庞灏锐离开她半步。   宋雨霏同样作为女孩子,也过去陪着她,安慰她。   眼看着杨子仪的状态不太好,何意舟就想着赶紧通关就可以出去了。这时候解密的主力军,就变成了何意舟、宋祁和余晟睿。   他们仨分工合作,何意舟找线索,宋祁和余晟睿就实施操作。三人配合默契,很快就从密室里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 误会解开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美妙!   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感觉,反正何意舟是体验感满满,仿佛出了密室,就是捡回一条小命。   他们这一行人出来,刚好另外一行人进入另外一个高等级的主题密室。   没过多久,何意舟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尖叫声。“哇,他们的主题这么刺激的吗?”   老板应道:“你们的主题是微恐,他们的主题要恐怖得多。你们是第一次玩吗?”   “是的”何意舟笑着回答,一行六人全是新手,胆子也是够肥。   “那你们玩得不错了,没有被吓到失去思考能力。”老板由衷地称赞。   的确,宋祁和庞灏锐特别勇敢而且脑子灵活,何意舟虽然胆子小但他找到线索会指使人操作,全程没有拖后腿的队友,算是玩得比较顺的了。   大家坐在一块,聊着聊着就开始复盘了。在密室里面,很多时候是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当进行复盘的时候就会发现很多奇奇怪怪的笑点。   说着说着,连惊魂未定的杨子仪都跟着笑了起来。   何意舟在里面也怕,但一出来就感觉一身正气,就还想有下一次。于是,他加了老板的联系方式,既可以方便下一次来玩还可以看刚才他们在密室里的监控。   他们找了个地方吃饭,吃饭的时候老板发来了监控。何意舟拿手机鼓捣着新创一个群,把队友们都拉进群里。   宋祁看他忘了吃饭,也放下筷子,皱起眉头说道:“先吃饭”。   庞灏锐和宋雨霏都悄悄地打量何意舟跟宋祁。   何意舟根本就没抬头看宋祁,自顾自地推脱着,“等一下,我先发完。”他的强迫症不太允许他发到一半就放下手机去吃饭。   “吃饭!”   何意舟的手机被稳稳当当地握在宋祁的手上,他对上宋祁的眼睛,自己的倒影呆呆愣愣的。   行吧,吃就吃。   就是宋祁挺像他爸的,他小时候看电视吃饭,他爸也是抢过遥控器严厉地让他先把饭吃完。   作案工具被没收后,何意舟乖乖地吃饭。   余晟睿心想:糟了,姑姑要生气了。   他再怎么神经大条,都明显感觉到何意舟跟宋祁之间的气氛很暧昧,这哪里是正常前任该有的。   一个敢管,一个乖乖听管,难道这不是情侣才有的模式吗?他一个恋爱小白都明白的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了。   何意舟吃完饭后,才能把手机赎回来,顺便瞪了宋祁几眼。   他把全部视频都发完才有空一个个地点开来看。   上帝视角能这么好笑,是他没想到的。   只不过,等他笑完再去重新看的时候,越看越不是滋味。   他跟宋祁全程要么牵手,要么抱在一块,完全没有安全距离,俨然就是一对格外亲密的人。   何意舟知道宋祁也在看,他悄悄去瞄宋祁的反应,刚好四目相对,他赶紧把视线移开。   杨子仪看完视频对何意舟感叹道:“你们俩感情真好。”她完成不知道他俩什么关系,就嗑个氛围。   “嗯”宋祁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什么嗯!谁跟你感情好。何意舟扯出一抹假笑。   庞灏锐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俩。   前一天宋祁还来找他拿纪念日礼物,第二天宋祁就说分手了。   庞灏锐一直想正式跟何意舟道个歉,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何意舟。   他去国外出差,宋祁托他带回来一对情侣项链,是宋祁特地定制的,全世界就这么两条。   宋祁跟何意舟纪念日的那天,他特地跟宋祁约在老地方见面,要将项链交给宋祁。   结果好巧不巧,他那天遇到了一群狐朋狗友。其中有一个女孩暗恋宋祁很久了,一听说宋祁要过来就嚷着等宋祁来。一群人干坐着没意思,就喝酒猜拳。他经不住多次的劝说,喝得不省人事。去上厕所的时候,把装有项链的外套落在洗手台上,跌跌撞撞地就自己出来了。   宋祁赶到的时候,他醉醺醺地抱着宋祁的腰身胡言乱语。不肯跟宋祁走,也不让宋祁走。宋祁翻遍他全身都没能找到项链,怕他弄掉在其他地方又出去找。   宋祁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响了好几回,被那女孩接了去。   闹了好几个小时,宋祁才能脱身,那时候已经过了周年纪念日。   第二天清醒的时候,庞灏锐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给没给项链给宋祁,那件外套也不见了。   他隐隐约约中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赶紧跑回老地方去调监控来看,果然酿成了大错。   外套找着了,当他把项链交给宋祁的时候,宋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起来精神不好。他拿着项链说:“我们分手了。”肉眼可见的低迷颓唐。   突然到庞灏锐不知所措。   庞灏锐知道分手的原因肯定有纪念日,就是不知道占比多大。但这件事,他的确做错了,不能让何意舟一直误会宋祁。   何意舟吃饱喝足,准备回家瘫着的时候,听到庞灏锐叫他。   “何意舟,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又谈谈?何意舟对这两个字下意识地觉得不喜欢。   宋祁脸色阴沉,上前一步挡在庞灏锐前面。   庞灏锐不理会宋祁,坚持喊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请跟你说,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何意舟奇怪地看了僵持着的两人一眼,点点头说:“可以”。   庞灏锐得到应允,让他女朋友等一会,他拉着何意舟到别的地方去谈话。   何意舟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跟庞灏锐又有什么好谈的呢?难道是宋祁吗?   “何意舟,对不起。”   何意舟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只觉得恐慌,“别啊,你突然这样很吓人的。”   “你跟宋祁纪念日那天,他给你准备了礼物,但是由于我的错,让他没有拿到礼物,也没能回去陪你过。”   “什么?”何意舟能听懂他的意思,就是不怎么明白,什么叫做他的错,宋祁才不能陪自己过纪念日?关他什么事?   庞灏锐绞尽脑汁想出合适的词汇来解释这件事的因果。   何意舟的刘海被风掀了起来,一丝丝凉意向他袭来。而宋祁就站在不远处盯着这边,距离太远神色不明。   “宋祁为什么不说。”   “他说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   他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这只是分手的导火索,现在将它浇灭毫无用处。   何意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笑着朝庞灏锐说:“我知道了,谢谢你。”说完,就径自走了回去。   何意舟自己去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散步。月光皎洁,树影婆娑,不少人在夜跑。有形单影只,也有成双成对,还有成群结队。   天气渐渐转暖,微风吹过让人倍感舒适。   何意舟向宋祁表白,经过深思熟虑他特地挑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夏夜,天上铺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钻石铺成的河流流淌在玄色的天穹上。云层一层一层地翻卷着,纤巧的弦月高挂其上。   何意舟最爱看天空,爱它变幻莫测,爱它千姿百态,爱它每天都能给自己新的惊喜,比那什么劳什子爱情好多了。   可何意舟为了他的爱情,连天空都没有心情看了。   期待、忐忑、不安还有忽然窜几百米高的勇气。   何意舟平时没少在众人面前说着:“阿祁真是我最爱的学弟,哪哪都合我心意,我最喜欢他。”半真半假,但是一开始没有人当真。毕竟被何意舟这样夸过的人,没有十个也有九个半。   但后来何意舟不止讲,还做出了行动,大家才慢慢回过味来,对此心知肚明。   何意舟第一回 正式表白,看了老黄历,宜婚嫁。就这一天了,他抱着一本日历就敲板定下了好日子。   就这么正正式式的一句话,何意舟提心吊胆了快一周,既怕那一天到来又怕那一天不来。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让他坐立不安。   当正式面对宋祁的时候,支支吾吾了半天,就说出个“我……”来。   “我”了半天,他话到嘴边看到宋祁那张长在他审美点的脸,手腕都在微微发抖,后背汗湿了一小块。   可能是那个场景太过深刻,直至几年以后何意舟都清楚地记得,宋祁那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头发大概多长。   宋祁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看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拧起眉毛不耐烦地问道:“学长,你有什么事?我回去还有事情要做。”   宋祁靠在树干上,一边手插在口袋里,懒懒地低头看何意舟。   你看,好看的人拽起来都格外赏心悦目。   弄得何意舟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这张脸。   何意舟一睁一闭,一个深呼吸就将话说出来了,像个勇敢跳崖的壮士。“宋祁,你喜欢我……不是,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不”宋祁想都没想,就回答了,甚至让何意舟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清。   但现实就是宋祁听得很清楚,而且拒绝得毫不留情斩钉截铁。   宋祁这样的反应,何意舟虽然很难接受,却毫不意外。   出师不利,何意舟不是纠缠不休的人。也没问宋祁为什么,就浑浑噩噩地回了宿舍。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死灰复燃,心里复健成功。后来,他将自己当时的行为称作“死皮赖脸”。 第二十二章 住院   追到宋祁这事何意舟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烈男怕缠郎”。来来回回,何意舟表白都有五六遍了,硬生生将自己的脸皮给磨厚了。   再后来,何意舟毕业了被父母催着回老家。他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要不走人得了。   说来也奇怪。宋祁虽然总是拒绝他,但从来没有躲过他。所以,他想跟宋祁做两年追逐游戏不圆满结束的仪式的时候,宋祁特别配合。   想着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何意舟倒是不怕羞地将所有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在何意舟不顾形象倾诉的时候,宋祁冷不丁地说:“我接受。”   何意舟讲的正兴起,没能及时接收到信息,自顾自地讲着。   宋祁再度强调:“我接受你。”   多了一个字,就能让何意舟听明白。   “真的?”何意舟不敢相信之余,居然比想象中的平静。   “真的”宋祁还是宋祁,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行吧,何意舟看他那神色也不像是开玩笑,他也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就这样,何意舟糊里糊涂地就抱得美人归,在匀城留了下来。   宋祁一直都这样的人,何意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开始这段恋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解释纪念日的误会。一个开始一个结束,何意舟都没有得到解释。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   如果宋祁及时解释,会怎么样呢?   何意舟烦躁地挠挠头发,不管什么时候,一碰到跟宋祁有关的事,都足够让他抓狂。   偷得浮生半日闲,何意舟也算是趁机好好休息一回。吹吹风,散散步,逗逗猫,看看狗,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何意舟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弱到吹一晚上的风回来就病倒了,但实际上就是那么一回事。   病来如山倒,何意舟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挂在风车上转一样,天地都是颠倒的。脑袋像被座山压住一样又重又痛,鼻子也堵住了只能靠嘴巴呼吸活命。   行吧,何意舟觉得自个儿就是在苟延残喘苟且偷生,以前还真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弱不禁风。   他虽然手脚无力,但脑袋还是正常运转的。社畜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及时请假。请完假后他才安心地到客厅去找药。   就这么几步路,他走得虚虚浮浮的,要是周围有烟雾,立刻能羽化登仙。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医药箱,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找着感冒药。   备用药用完了忘了买?   无可奈何地,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完后又爬到床上去睡觉了。睡得并不安稳,每过一小会,他就因为呼吸困难而醒来,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何意舟模模糊糊间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探他的额头,之前他感觉到病情严重了就打电话让俞柯帮忙送药过来,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这会,应该是俞柯来了吧。“俞柯,麻烦你去帮我冲药,我头很晕。”他的声音很虚,仿佛就靠一口气吊着。   “俞柯”没有出声,就端来一杯热水,但手上没有药。   何意舟被人扶起来,喝了一小口热水,张着嘴巴等着人喂药呢。等了好一会只等来再一口热水,睁开眼睛一看,俞柯变成了宋祁。   “你怎么在这?”何意舟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但全身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你给我打电话了。”   何意舟本来想拨给俞柯的电话不知怎么的就拨到了宋祁那里去了。电话里何意舟半死不活地说着:“俞柯,给我送药,我快病死了。”着实吓人。   宋祁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联系人看有没有何意舟家的钥匙,问到了余晟睿才成功借到钥匙。   “我送你去医院吧。”   “好”   何意舟很怕死的,身体一有什么小病小痛的,恨不得立马就飞到医院去来个全身检查。他自己去不了,有人能带他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何意舟想下地,宋祁没给他机会。   他勉强能换好衣服,有些撑不住就蹲在地上大口捂住脑袋大口喘气。   宋祁像捉鸡崽一样将他提溜起来,捞到背上。何意舟还没反应过来,脸就已经贴着宋祁的背脊了。   他感冒自有一套流程,往往都是感冒,发烧,然后声音嘶哑,最后就好了。果不其然,他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烧到三十八度几了。   医院不是很多人,应宋祁的强烈要求,何意舟在医院住下了。   打吊水的时候,何意舟无语地看着身上的条纹套装,再看看严肃地在一旁床边坐着的宋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住一天要不少钱呢,就正常的发烧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打完吊水走人,回去按时喝药,明天不也一样能好吗?   眼不见为净,他干脆翻个身背对宋祁。   窗帘的缝隙中隐约可见昏黄色的太阳光在晃荡,太阳在一点一点地落下去,原来一天已经过去了。   何意舟再翻了个身,朝宋祁说:“今天谢谢你了,你有事要忙吗?要不你先回去?”   宋祁杵在一旁,何意舟就觉得连空气都不对味儿。   宋祁帮他掖高一点被子,说道:“我不忙。”   文君朗能察觉到何意舟的疏远,但他想不出为什么,整天就锤着脑袋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他没脸没皮的,一贯最会撒娇卖痴。何意舟就算是有意疏远他,都暂时拉不开多大的距离。   他像往常一样,提着亲手做的爱心早餐去何意舟办公室,满怀期待地等着何意舟的夸奖。   一推开门,只有空荡荡的办公室而没有何意舟。   他打电话给何意舟,那边没接。后来得知何意舟因病请假,更是坐都坐不住。   在他连番轰炸之下,总算逮着何意舟接电话了,一挂电话立刻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去。   何意舟在病房里迎来了第一个来探望他的人。   到了晚饭时间,宋祁叫了外卖,是清淡的粥,最适合病人喝。   何意舟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勺着,香甜温热的粥让饿了一天的肚子得到满足。   “咔哒”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拧开了。   他以为是换针水的护士,就没多大反应,自顾自地喝着。   “哥哥!”   “小朗?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文君朗边说边将手上的花放到桌子上,然后又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动作熟练得不像来探病的客人,反倒像是陪床的家属。   何意舟觉得文君朗的到来给病房注入了些活力,刚刚他跟宋祁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奇怪得很。   “哥哥,这是?”   文君朗笑嘻嘻的,宋祁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宋祁,翻版宋祁。一左一右,都紧盯着何意舟。   何意舟想起很久以前小学语文老师教的动物成语“虎视眈眈”。   微妙的对峙气息在病房中弥漫开来,极具喜剧色彩的一幕来得猝不及防。   “这是我朋友宋祁。”   “这是我公司的实习生文君朗。”   何意舟下意识地避重就轻,将与两人的关系都表面化。   “宋哥,你好。”   同样是哥,文君朗就有本事让别人听出区别。   “你好”宋祁冷酷到底。   “哥哥,你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来照顾你啊。”   “哪能麻烦你呢。”   宋祁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我跟哥哥之间还谈得上麻不麻烦的吗?”文君朗歪着头,一双眼睛看向何意舟熠熠生辉,两道眉毛却微微拢起,像讨糖吃的可爱小孩。   “喝水”   何意舟已经喝了不少热水,肚子里的水都能撑船了,哪里还想喝。还没等他拒绝,宋祁就已经将杯沿按到他嘴巴上。一倒,他迫不得已地张开嘴巴喝了起来。   一杯水又见底了,何意舟觉得自己是头牛,被按着头喝水。   “你……”   何意舟瞥见文君朗眼巴巴地看着,他寻思着不能太落宋祁面子,又将话给咽回肚子。   “哥哥,你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不用,他刚吃饱。”   何意舟也不想吃了,再吃肚子可能得炸开,点头附和道:“对,我刚吃饱。”   “没关系,我削好,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文君朗推开椅子,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细心地削了起来。显而易见地,他对这项业务并不熟练,将一个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的,可能大半个都连着皮被削掉了。   何意舟很怕他削到手,毕竟一刀一下去苹果没了一小半,看起来就挺锋利的。   “嘶~”   削断的苹果皮上沾了一点血迹,文君朗的指尖划开了一小道口子,血珠正不断地从中冒出来。   “痛~”文君朗一边擦血一边小声嘟嚷。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果然何意舟就感觉到无比的愧疚。他拉过文君朗的手来看,伤口不深,就是血还没能止住。   “宋祁,你去找止血贴来。”   宋祁一言不发,去找护士要了些止血贴。   何意舟伸手准备接过,却见宋祁略过他,撕开包装纸给文君朗贴上了。   只是,是不是太紧了些?文君朗的指尖好像有点发紫了。   很快,文君朗就撕开止血贴调整了一下再重新贴回去。   “刀子锋利容易伤手,你用的时候注意些。” 第二十三章 你发什么神经   文君朗满脸愧疚,仰着头捧着苹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没事的,就是我把苹果削得太丑了,怕影响你的食欲。”   对于别人的撒娇和脆弱姿态,何意舟是抵抗不住的。他下意识地就放轻声音,用温柔得都能滴出水的声音说道:“小朗,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对于文君朗,何意舟是愧疚的。在相识之初,他因为从文君朗身上看见了当初的宋祁,所以轻易地接受了文君朗的好。   相处越久,文君朗和宋祁的区别就越明显。宋祁只有一个,文君朗也只有一个。   当宋祁和文君朗都到了他面前,他心中隐晦不可告人的心思好像瞬间就曝光在太阳底下。   何意舟和文君朗按平时那样相处,可有宋祁杵在一旁,脸色阴沉地听着两人讲话,何意舟莫名其妙有种被抓奸的感觉。   有个地洞的话,他想立刻钻进去。   没过多久,文君朗有事离开了,何意舟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给你送菜的同事?”   “是”   “给你做蛋糕的同事?”   “是”   宋祁终于松开了金口,但是一问一答,气氛严肃得像审讯室。   何意舟看见吊水一滴一滴的快没了,心不在焉地躺回床上,另外一只手想把被子拉高,却怎么也够不着。   宋祁将被子帮他盖好,拍了拍被面:“你休息吧,我看着你。”   “嗯……”   病意兼困意让何意舟暂时翻不起大浪,像一尾搁浅的小鱼只能乖乖地在沙滩上躺着。   何意舟一睁眼,满眼都是放大版的宋祁的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睡着的宋祁了。   宋祁睡着的时候,长长翘翘的睫毛让他看起来格外地稚气,他手臂跟脸接触的地方隐隐约约地泛起了红印。看得出来,他一直都这样趴着睡。   估计他守了一晚上,也没有到旁边的陪床上去睡,就这么陪着靠在何意舟的病床上睡过去了。   以前何意舟阑尾炎发作做手术的时候,醒来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病房,瞬间凉了半截的心。   家人在远方,男朋友不陪在身边。饶是何意舟不断安抚自己,眼泪都不知不觉地掉下来,一串一串的怎么也止不住。   当日的情景,如今的情景,对比惨烈。   何意舟对宋祁的喜欢既不是波澜壮阔,也不是细水长流。他没为宋祁做个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也不至于默默奉献不求回报。   在宋祁之前,他有交过男朋友,但追人还是第一次。他在这一方面,更像是胡冲乱撞闯世界的无头苍蝇,毫无技巧,全凭坚持。   春天的树叶到秋天会落下,何意舟的坚持有一天也会崩塌。   宋祁是在做什么呢?   何意舟想不明白。   只是,不合时宜的体贴,到底是过于讽刺。   何意舟想爬起来去上个厕所,他挪动着小心翼翼地避开宋祁周围。   宋祁觉浅,一有动静就醒了。“你醒了?”宋祁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下巴的胡子冒出点点茬来。   “嗯”   大概是手臂有点麻,宋祁甩了甩手。他贴近何意舟,两人额头贴额头。   何意舟也知道他是在试探温度,可他靠近的时候心跳频率还是快了些。   “退烧了。”   “我想去上厕所。”   “要帮忙吗?”   “大可不必。”   何意舟推开宋祁,有些酿跄地进卫生间去了。他虽然头还有点晕,但还不至于要人扶着上厕所。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再三暗示何意舟可以出院了。   何意舟也感到没脸见人,发烧打吊水都要求住院,他自己都觉得夸张了些。   何意舟回到家了,宋祁非但没有转身下楼,还跟着何意舟进去了。   何意舟拦在门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放心。”   何意舟跟宋祁住一起的时候,有几次发烧好了又反复。   “所以呢?”   “这几天我在这边。”宋祁说得理直气壮。   “不是吧,我叫你哥成吗?宋哥,你觉得你这样做合适吗?”   “合适。”   何意舟噎了一下,他比宋祁白长两岁。他没人家壮,宋祁轻轻一用力就将他端起放到一边,然后进屋关门换鞋,动作一气呵成。   嚣张!嚣张至极!早知道把拖鞋扔掉,让他的大脚板子直接踩地板,何意舟恨恨地想着。   “你这是私闯民宅,我报警抓你,让你蹲牢。”何意舟放狠话,由于没什么经验,说出来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丝毫没有起到震慑作用。   “嗯嗯”宋祁随口应了声。   他的敷衍让何意舟感到挫败。   “多喝热水。”   宋祁递过来一杯白开水,何意舟接过时温度刚刚好。   “你除了让我多喝热水还会什么?”   这句话何意舟已经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就他病的这一天多,宋祁说了不下十遍,翻来覆去地说,好像这水是什么神仙水一喝下去就百病消除一样。   “吃药”   “我还没吃饭。”   “饭前的。”   何意舟半信半疑地拿过药盒来看,果然写着饭前服用。   他在小事这方面有时候是挺迷糊的,医生说的时候他脑袋昏昏沉沉也没听进去多少。   看来宋祁在还是有点用的,最起码他不会因为吃错药而再进一次医院。   何意舟吃完药后,瘫在沙发上。   他本来是预计一大早就回公司上班的,烧已经退了,上班没有问题的。   宋祁很聪明,又是搬出宋奶奶又是搬出宋初见,宋奶奶在电话那头训斥何意舟“你要钱不要命了,我得让阿祁去盯着你。”宋初见奶乎乎地叮嘱道:“舟舟舅舅要乖乖吃药休息,很快病病就飞走了。”   宋祁打得一手亲情牌,愣是将何意舟的软肋戳得死死的。   最后,何意舟再请假一天,宋祁以照顾他的名字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学长”   “?”何意舟对宋祁突然冒出来的称呼一头雾水。   “学长,我给你做饭好不好?”   宋祁一脸正经,语气却黏黏腻腻,画面莫名惊悚。   何意舟嫌弃道:“你正常点,突然发什么神经。”   “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吗?”   “文君朗这样你不是挺喜欢的吗?”宋祁眼底怒气渐渐汇聚,嘴角却勾起一点微妙的弧度。   “哦~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是,如果你喜欢这样的,我也可以。”   宋祁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直球到何意舟都替他脸红。   “你可以?画虎不成反类犬。”   何意舟梗着脖子红着脸啐了一句,就宋祁刚那样是很别扭但也很……可爱。只不过,何意舟顶着个大红脸夸不出口罢了。   平时他夸人的话一串一串地往外蹦,如今支支吾吾突破不了心里防线只能硬邦邦地心口不一。   “你脸红了。”宋祁伸手戳了戳何意舟脸上发烫的那一块,凹下去一个小窝。   凹下,弹起来。再凹下,再弹起来。   宋祁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不断地用他的魔爪折腾何意舟的脸。   何意舟总觉得跟宋祁指尖接触的那一块温度格外高,“啪”的一声他拍开了宋祁的手,“我烧红的。”   “那我多留几天。”   何意舟给自己挖了个坑。   乌黑的天空一转眼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嘀嗒嘀嗒地敲响窗台。   客厅里电视在开着。电视在看何意舟,何意舟在看天雨。一场小雨落下来,温度骤降。何意舟对着窗口,凉风一吹禁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冷颤。他准备挪挪地方,避避风。   “还没好就敢吹风了,嗯?”宋祁将窗关小一些,手上抱着一张毛毯。   何意舟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摆摆手说道:“我去其他地方坐,不用毛毯了,你把它放回去吧。”   他觉得,毛毯一旦离开床就是脏了,得重新清洗一遍才能再次放回床上。   他累得很,不想再给自己增加家务量,就算放洗衣机洗还得晾。   宋祁看了他一眼,长臂张开毛毯。毛毯很大,能够完完全全地将何意舟裹进去。   何意舟眼睁睁地看着宋祁手脚利落地将毛毯打开还都几抖,满脑子都想着抱着被子去阳台的情景,被宋祁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我都说了不用毛毯了,宋祁你都不听的!”   他一向就不是骂人的能手,宋祁的纠缠让他有了个练习的对象。因为骂宋祁,他已经比以前凶了许多。可本性难移,那程度也就跟兔子咬人差不多。   宋祁不为所动,兀自拿着毛毯向他走来。   “哥,求你了,收一收。”   “我洗”   “真的?”目前在何意舟心中,宋祁理智度为零,信誉度为负,就他嘴巴惯性要问一问而已。   “真的。”   何意舟像个洋娃娃一样被宋祁用毛毯包裹起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坐到不对着窗口的另一边沙发去。宋祁放他下来时,还将毛毯拢了拢,让他除了一颗脑袋哪也没露出来。   “你轻了不少。”   “长了白头发。”   这话听在何意舟的耳朵里,就是宋祁目露不屑耻高气扬地说:“何意舟,你老了。”   他连忙为自己申诉,说道:“最近工作压力大,有白头发很正常。”   “又熬夜了吧。”   “嗯”   何意舟熬夜的那段时间白头发会多很多,以前他会缠着宋祁给他拔白头发。宋祁一般都不拔,一拔就把全头十几条都给拔光。   “我帮你拔吧,躺下来。”宋祁在何意舟的身边坐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偷亲   何意舟眼睛不长头顶上,但对自己的情况心里门儿清,这白头发少说也得有十几根,要拔掉的话起码需要几分钟。   而躺在宋祁的大腿上,与宋祁温热的肌肤只隔一层布料,这样的“福分”他连一秒都消受不起。   他抗拒地摆摆手,“不用浪费时间,没人注意到。”   “我看到了。”   下一秒,何意舟被宋祁的手搂住腰,肩膀也被抓住,整个人被硬生生地按到宋祁的大腿上。   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宋祁的脸就悬在了他的上空,浓黑的眉毛根根分明。   靠这么近……眉毛好黑!   何意舟眨眨眼睛,迅速回神。   “你……强买强卖?”他气势矮了一大截,都快埋进地洞里了。   “不要动”宋祁一边手摁住何意舟的肩膀。   何意舟一转头就是危险地带了,她也不敢再多动,索性把眼睛闭上,就当宋祁是免费劳动力了。   宋祁的动作很轻柔,何意舟闭上眼睛全部心神都在头顶上,也没觉得有多痛。   他既别扭又舒服地享受一会,甚至有点昏昏欲睡,宋祁的动作却停下了。   呼吸……怎么感觉有呼吸喷在脸上?   何意舟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宋祁的脸就近在咫尺。   一下子,四目相对。何意舟连宋祁的睫毛弯度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动了动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手,将它按到宋祁脸上。   “你干嘛?”何意舟凶巴巴地问。   “亲你”   何意舟头一回发现宋祁脸皮还挺厚,偷偷亲人被发现了还能面不改色大言不惭。   “不行”何意舟将手再往上推,但宋祁的脸凑得更近了,俩人的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缠。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怎么推开他?   拼力气,何意舟毫无胜算,人家就是一颗头都比他那双别扭的手力气大多了。   眼看着宋祁两片嘴唇都要粘上来了,何意舟身子一翻,骨碌碌地从宋祁的腿上滚到地上。   就算是沙发的高度偏低,何意舟砸到地上后背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何意舟把喊痛的声音咽了回去,兀自坐在地毯上推揉后背。   他抬眼一看,宋祁的脸色晦暗不明,像是黑云笼罩的深海平面。“你就这么讨厌我?”   说不上讨厌,但是两人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亲吻了。何意舟没有办法认同宋祁超越界限的举动,也根本不可能顺从。   “我不讨厌你,你回去吧。”何意舟仰着头,直视宋祁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奶奶那边我会交代清楚,你以后别再来了。”   这种话说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没什么效果,何意舟还是得说来过过嘴瘾。   宋祁听得很认真,何意舟说完话两三秒他就问道:“说完了吗?”   何意舟以为他还是说点什么,没想到就这,木木地点头说:“说完了。”   “睡觉。”   “啊?”频道跳跃太快,何意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他被宋祁捞起来按在怀里,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宋祁是让他去睡觉。   只是,说归说,动手就太犯规了。   宋祁一手横过何意舟的肩膀,将他扣在自己身上。一手按住何意舟的腰,故意使出大半的力气,何意舟基本是被他牢牢圈住。   “放我下来,我有脚。”何意舟手脚都在挣扎,活像一只扑腾的飞蛾。   挣扎了好一会,何意舟愣是挣脱不了,逆反的心思油然而生,斗志熊熊燃烧,卯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   宋祁侧过头,附在何意舟耳边说道:“再动,我跟你一起睡。”   温热的气息连带着话声一起往何意舟的耳朵里钻,麻麻痒痒的,他蓦然地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由宋祁抱着。   客厅到卧室的距离很短,可每一步何意舟都数着,气都不好意思多喘一口,宋祁却稳若泰山。在无形的博弈中,宋祁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何意舟也知道,他自己从来都没有占过上风,哪怕是后面他对宋祁张牙舞爪,都只不过是纸老虎示威罢了。   何意舟抬起头问宋祁:“你听到声音了吗?”   “应该是谁给你发视频了。”   宋祁的手机在他口袋里,声音是从客厅那边传来的。   “我要去接。”   宋祁将何意舟放在床上,“我拿进来。”   何意舟也很乐意有人帮着跑腿。   宋祁拿着还在响的手机进来,欲言又止。   “谁啊?”   “你妈妈。”   何意舟接过一看,那透露着岁月静好的花开富贵头像可不就是他妈妈吗。   他刚准备点视频,余光瞥见宋祁的脚,猛地想起来不能让妈妈看见宋祁。   “宋祁,要不你先出去吧。”   何意舟知道,不用讲得很直白,宋祁都能明白的。   何意舟妈妈不太喜欢宋祁,宋祁也是知道的。   “好”宋祁抿了抿嘴巴,好一会才从嘴巴里蹦出来一个字。   宋祁默默转出去的背影在何意舟看来是有点凄凉的,他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反正不好受。   “舟舟,吃饭了吗?”余桃老花眼镜戴得端端正正的,一整张脸都贴满了手机屏幕,好像这样就能把儿子看得更清楚些。   何意舟不愿意让妈妈看出他不舒服,笑着朝余桃说:“刚吃饱,你呢?”   “我跟你爸刚吃饱,想起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何意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妈,我最近有点忙,疏忽了。”说起这个百口莫辩。妈妈这样委屈的语气,谁能想到他只是隔了一天没有往家里打电话。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看看你。还有,我科室老陈的女儿也来医院实习了,那姑娘妈妈看着就喜欢。”   “哦~那妈你多找人家玩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妈,我过一阵子休假回去看你们。”   余桃打的什么算盘,何意舟都一清二楚,可他就是不想接这话茬,东拉西扯转移妈妈的注意力。   余桃挑的时间很巧妙,往往是大家刚吃完饭,但还没午休的空隙时间。通常,这个时候,何意舟都在办公室歇着。   余桃没多久就发现了何意舟忽略的事情,“舟舟,今天不用上班吗?”   “要啊。”   “这时候你怎么在家里呢?”   何意舟没想到隔着手机妈妈都能发现他在家,他下意识地就隐瞒生病的事情,颇有心理负担地撒了个小谎:“我有东西落家里了,趁休息时间回来拿。”   “那你不要耽误上班。”   “妈,先不说了,我午休,下午早点去公司。”   从小到大,何意舟每次说谎都会很快被余桃打回原形,虽然说他至今都没明白为什么妈妈每次都能精准打击,但是说多错多,还是先跑为妙。   “行,我也午睡了。”   “再见……”   何意舟还没说完,客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他心头抖了抖。   “什么声音?”余桃耳聪目明,听到声响,怕儿子独住出什么意外,焦急地问道。   糟了!这宋祁又闹什么幺蛾子。   “妈,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注意安全!”   何意舟将手机覆在床上,走出几步又返回将被子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的。   何意舟出去就看到宋祁拿着一条毛巾,他的脚下是一堆破碎的玻璃块,何意舟从它被五马分尸的躯体中可辨认出那就是自己喝水的杯子,还有一滩水洒在它周围。   “你……唉!”何意舟想发脾气,又怕余桃听见,气得一转身就回房里了,宋祁拿着毛巾想跟上去,鼻子差点被何意舟关上的门磕到。   宋祁站了一会,低着头去收拾残局。   “舟舟,外边怎么了?”   为了安抚余桃,何意舟在客厅里看见懒洋洋睡大觉的小乌龟时就想好了说辞。   小乌龟不会说话,何意舟将锅扣到它头上万无一失。“没事,是小乌龟绿豆调皮打碎了杯子。”   “你买的小乌龟?”   “对啊,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它可爱就买下来了。有时候会放它出来活动活动,没想到还弄碎了杯子。”   “舟舟,你从咪咪之后就不愿意养小动物了。”   …………   何意舟有种谎言将要被戳穿的窘迫,可余桃没有挑明,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掰扯。   他手指缠起衣角,不安地挪动着。“我自己住很无聊,买一只小乌龟回来养能跟它说说话还不麻烦。”   “妈,真不说了,我再不午睡下午就起不来了。”   “舟舟……妈妈希望你能回家……你午睡吧。”   回家……   这个回家并不是回去几天探望父母而已,而是将匀城的一切都封锁丢弃,离开匀城回到父母身边去。   当初他义无反顾地留在匀城,不过是为了生长都在这里的宋祁。   沙沙的雨停了,天空一扫阴霾,碧空如洗。天气明朗,何意舟坐在床上望着房门出神,心情并不明朗。   房门外没什么动静,估计是宋祁不敢再弄出任何声音。   现在的宋祁,有时听话得像只忠实的小狗,却又直白得像猛烈进攻的猎豹。   何意舟实在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去对待这一段奇异且不可思议的关系。甚至,他都不大能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发现到这个地步,到底是哪个环节偏离了预想。 第二十五章 修罗场(一)   何意舟皮肤白白嫩嫩的,眼睛大大的,鼻子秀气嘴巴秀气,五官虽然算不上格外精致,却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会,他正盘腿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房门,想得入迷,连宋祁开了门进去都没能让他的眼神聚焦。   “客厅我打扫好了。”宋祁边走边说,没有得到何意舟的回应。他站到何意舟面前,沉吟了一会,低声说道:“我可以不走吗?”   何意舟邻居家的大狗狗做错事面对主人的时候,也这副姿态,他可见多了。   “你说我要回家吗?”他抬头问宋祁,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诚恳,仿佛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不……”宋祁哽住了喉咙般,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何意舟自顾自地说着:“也许我应该回去,哪里都一样,还不如陪在父母身边。”边说还兀自点头。   “不行,你的工作呢?”宋祁蹲下来,仿如一只大狗般靠在何意舟脚边,双臂撑在他身旁,仰着头问:“乔婉扬呢?初见呢?”   工作不是那么重要,以何意舟的能力,回到家乡找一份清闲高薪的工作绰绰有余。而且,交通发达,匀城到他家乡也不过是坐几个小时的飞机,想见什么人都易如反掌。   宋祁所说的那些,通通都不足为虑。   何意舟在宋祁的眼睛里,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焦虑,他再也不是冷静自若的宋祁了。   原来宋祁,也会编造蹩脚的理由。   “还有,我呢?”   何意舟耳朵尖,才勉强能听清宋祁这一句几乎低到地底的话。   他像是自嘲,又像是嘲讽宋祁一样,“你?我在不在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吧?”   没等宋祁辩驳,何意舟半真半假地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他是故意戏耍宋祁的,却并没有从宋祁兵荒马乱的反应中得到预想中的快意。“最起码,不会是现在。”   恶作剧得不到快乐,无趣极了,何意舟再也不愿意有过多的语言拉扯,烦躁地将宋祁推出房间,将他隔绝在外。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困意侵袭的时候何意舟毫无抵抗的能力,没多久就抱着被子倒头呼呼大睡。   宋祁是再也不能平静。   他刚才收拾玻璃的时候,尽顾着探听何意舟的声音了,一不留神被玻璃割了一道小口子。   这点小伤口,血不用擦都能自然凝止。   就是,从头到尾,何意舟都没发现。   宋祁的记忆里,何意舟永远热情,永远细心,永远……   人心瞬息万变,永远也有期限。   “你怎么在这?”俞柯准备给兄弟来个熊抱,双臂还悬在半空,看到宋祁,硬生生地止住了,大声嚷道。   宋祁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小声点,何意舟在睡觉。”   “睡觉!宋祁,你是人吗?”   不出意外的话,俞柯的大嗓门已经传遍了整层楼。   宋祁向来跟俞柯不对盘,对他一惊一乍的反应更是不满意,他不屑于回应,眉头紧缩,抱着手臂冷冷地看回去。   俞柯最讨厌的就是宋祁这样目中无人的模样,对别人是这样,对何意舟也是这样!   堆积已久的怨气冲到爆发点,抱着为兄弟讨回公道的雄心壮志,俞柯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先进来再说。”   宋祁猛地拉了他一把,他脚下没个防备差一点就摔趴在地板上了,气势焉了一大半。   宋祁关上门后自顾自地往里走,仿佛俞柯就是一个透明人。   挑衅!明晃晃的挑衅!这副东道主作态,无疑就是在熊熊火焰中倒上一罐油。   “宋祁,我今天非得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宋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嘴巴里敷衍地吐出几个字,“吵醒他。”   “出去打!”俞柯声音降小了,依旧张牙舞爪。   宋祁指尖转动茶杯,抿了几口,优雅矜贵得像在品尝顶级名茶。   俞柯想闹腾没问题,但刚才邻居阿婆靠在门边眼神闪烁,分明就是等着看好戏。要真是打起来了,不出一天,就得传出些风言风语。   只不过,宋祁懒得跟俞柯解释,也没那个必要,索性就当他不存在,反正两人除了有何意舟这个纽扣之外本质就是陌生人。   “宋祁,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地睡一会吗?”何意舟站在房门前,脸蛋被毛毯捂得通红,眼睛半睁不睁。   事实上,这会已经快到了晚饭时间,何意舟睡了不止一会。   俞柯见何意舟穿着睡衣,丝毫没有防范意识,顿时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头,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道:“何意舟,你这是引狼入室!”   “你当他不存在就行了。”何意舟满不在乎地说道。   反正,从前三人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气氛都不怎么好。一开始何意舟还会从中协调,到后来干脆就放任了,只要不吵起来就谢天谢地了。   “他那么大一个人,我又没瞎。”   针锋相对,针尖麦芒。俞柯就是看宋祁不顺眼。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就是有空了过来看看你。”   “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今天不太舒服。”   “不舒服?”俞柯这才发现何意舟的精神好像不怎么好,整个人神色恹恹地靠着墙。   俞柯一下子窜到何意舟面前,急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发烧,不过已经退了。”   “没事”俞柯自动人工测量温度,摸摸自己额头,又摸摸何意舟额头,确认差别不大,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你不能吃烤鸡了。”   何意舟很久没有自己煮了,那本就塑料的厨艺严重退化,已经沦落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吃的田地了。   所以,他经常点外卖,偶尔下馆子。而俞柯有时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过来陪他点外卖。   “你回去吧,吃完烤鸡你可能得在医院跟我会面了。”   “要不我煮?”   “你煮的话,我吃完就进医院了。”   “那……”   “我来吧”一直没有插话机会的宋祁终于说上了一句话。   何意舟跟俞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反问:“你?”   “我现在就去。”   俞柯眼睛瞪得老大,扯了扯何意舟衣摆,自以为很小声地说道:“这是宋祁?”   “不然呢?”   “你给他下了降头?”   宋祁谁啊?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他也会挽起衣袖走进厨房被油烟味侵袭?要不是亲眼看见,俞柯就是做梦都不能相信。   何意舟嫌弃地抽回衣服,翻了一个白眼。   “他在闹哪一出?”   “我怎么知道。”   “你可不能心软。”   何意舟没回应,因为家就这么大,俞柯说话的声音还字字清晰,除非宋祁是聋的,不然他不可能听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何意舟不再想继续这样的对话了。   “门铃响了你听到没?”   响了好几声,何意舟早就听到了,他指挥俞柯去,“听到了,你去开。”   门铃还在坚持不懈地响着,俞柯喊了一声“来了”。   与此同时,何意舟的手机也响了。他拿起一看,“文君朗”三个大字印在屏幕上。怕是公司有什么事,何意舟不耽误一点时间地就接了起来。   “小朗,什么事?”   “哥哥,开门。”   “开门?”   “不用了,我进来了。”   何意舟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俞柯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电话里传出来的还是门口传过来的。   何意舟出到客厅,就见到诡异的一幕:俞柯打量文君朗,宋祁也盯着文君朗。   文君朗的到来,就像是已经设计好的程序被篡改,没有人能预料到,还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而文君朗淡定自若地跟他打招呼:“哥哥,你好点了没?”   “我好多了,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一番介绍之后,大家也算认识了。   俞柯把何意舟拉进房间,怀疑地问道:“这文君朗跟宋祁?”   “应该是不认识的吧?”   “吧?你也不知道?这也太像了吧。”   “是吧,你也觉得对吗?”   这事何意舟一直憋着没跟任何人说,得亏现在俞柯也发现了,还真是有一种找到知音的兴奋感。   “他跟你什么关系?”   “同事”   “只是同事?一般同事会因为你感冒特地上门探望你?”   “比同事好一点,他帮了我很多忙。”   “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宋祁的替代品?”   “你以为演电视剧呢?”何意舟再次对俞柯的脑洞感到无语,“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我跟他认识,都是因为你。”   “我?”   “你之前醉死在清吧,是他帮我抬你回家的。”   “然后呢?”   “然后他来公司实习,刚好分到我这里。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这样啊……不过,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对。”俞柯回忆着刚才的画面,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知道了”何意舟满不在乎地说道,文君朗都有女朋友了,还能有什么不对劲的。“走吧,我们进来很久了。”   当大家都坐到饭桌上的时候,何意舟再一次感受到了诡异的扑面而来。   搞不懂俞柯的神奇脑回路,位置安排怎么看怎么奇怪。   宋祁居然和文君朗坐到了一块,俞柯跟何意舟分别坐到了他们对面。 第二十六章 修罗场(二)   不知是否错觉,何意舟隐约觉得额头上冒出一排绵密的汗雾。他用手一抹,就只触到自己光洁的肌肤。   在他面前,是他的碗。碗里的各样菜式堆堆叠叠,俨然成了一个小山丘。   何意舟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如果这是一场比赛,宋祁跟文君朗不分胜负,一样的让人无语。   俞柯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暗地里较劲,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你们是想撑死他吗?”   何意舟瞥了俞柯一眼,不言而喻,俞柯绝对能看懂他的感激的。   他好整以暇地看向对面俩人,用筷子点了点碗里的饭菜:“浪费食物不太好。”   文君朗惯会看人脸色,这会见何意舟不太乐意,就知道真的做得有点过了。   他牙齿一露,眼尾往太阳穴延伸,眼下的卧蚕无比可爱,真诚而无辜地说道:“哥哥,是我不对。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我太想帮你补充营养,一时都忘记你的饭量了。”   又来了……迅速认错,顺势撒娇。   跟文君朗相处这么久,这一套流程何意舟自个儿都能背下来了。偏偏,他就是吃这一套。   谁会去怪一个真诚的小朋友呢?哪怕他真的做错了事。   “你也吃吧,来到我家,总不能饿着回去。”礼尚往来,何意舟用公筷也给文君朗夹了一筷子菜。   文君朗捧着碗,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欢欣雀跃,叠声说道:“谢谢哥哥”。   “我该谢谢你才是,而且还那么巧,买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啊。”   俞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孩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明明对着他就是正常的,可对着何意舟就这么……装模作样。   事已至此,俞柯基本能够确认文君朗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了,表面上那羊皮纯白无暇,背地里指不定一肚子坏水。   五六个菜全都是何意舟爱吃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说一声蓄谋已久。   俞柯不太喜欢文君朗,这个跟宋祁外形格外相似的小男生绝对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单纯无害。虽然宋祁很让人讨厌,可文君朗实打实的让人觉得不安。   他在桌底下踩了宋祁一脚。宋祁看过来,眼神让人发凉。   何意舟自然不能知道他们心里的九曲十八弯,正尽东道主的责任,跟文君朗聊得宾客尽欢。   宋祁的手掌穿过大半张桌子,握住何意舟的碗,像娃娃机的夹器一样将它圈走。   莫名其妙的举动让何意舟猜不着他想做什么,问道:“你干嘛?”   “帮你。”   只见宋祁用筷子将何意舟碗里的大半食物扒拉到自己的碗里,其中最上面那根白菜,还是何意舟咬了一半的,牙印依稀可见。   “哎……很多我吃了的。”饶是宋祁眼瞎似的没看见,何意舟也蛮不好意思的。   宋祁慢悠悠地将碗放回到何意舟面前,状似无意地从自己碗里挑出那根白菜,咬了一口,朝文君朗笑道:“好吃”。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就算皮笑肉不笑也是好看的。   文君朗的笑容凝固几秒,很快又堆起笑容,“那宋哥多吃点。”   俞柯可是一直暗中观察,憋笑都快憋到脸部抽搐了。果然,宋祁实干家,人狠话不多。   宋祁迅速而优雅将碗里的食物都吃光了,放下碗筷,还煞有其事地点评“好吃”。   一顿饭下来,一桌子菜大半都进了宋祁和俞柯的肚子。   俞柯放下筷子,不怀好意地说道:“要不是知根知底,我都要以为你们俩是亲兄弟了。对吧,舟舟?”   “嗯……”说对不对,说不对也不对,何意舟在桌子底下拧了俞柯一把。   “嘶~蚊子有点多。君朗对朋友都这么体贴,以后谁跟你在一起就幸福了。”俞柯特地加重“朋友”两个字。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何意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今天话特别多。”   “要不哥给你介绍?”俞柯丝毫不怵何意舟,在刻意之下,越说越不着调。   “人家有女朋友的。”   何意舟此刻恨不得捂住俞柯的大嘴巴,他就像那惹人烦的蚊子。趴在人身上吸了一肚子的血,末了还在人家耳边“嗡嗡嗡”地耀武扬威。   文君朗惊讶地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这下轮到何意舟挠头了,“那天来公司的那个女孩不是你女朋友吗?”   文君朗想来只有王慈恩去到过公司,但……不是把她送走了吗?她应该没机会跟何意舟说什么才是。   这女人,果然不安好心。文君朗心里将王慈恩摁在地上踢了好几脚,脸上却不显,一派天真无辜:“我……哥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爸妈很喜欢她,可是……你知道的。我没想到她会说谎,对不起。”   何意舟当然知道,文君朗说过自己有心上人的,只不过之前他以为王慈恩就是那个人而已。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如果她跟你说了什么请你一定不要当真,我最近都在躲她。”   文君朗皱起眉头,可怜兮兮的。   文君朗有苦恼,何意舟自然不会毫无触动。更甚至,他都不敢说他因为王慈恩的话特地要疏远文君朗。   何意舟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文君朗的感情也不明朗,他颇有一种既愧疚又同病相怜的感觉。连忙安慰文君朗,逗得文君朗直笑。   宋祁靠在椅背上,跟文君朗虽是并排坐,却相隔甚远,仿若隔离一道银河一般。从始至终,讲过的话寥寥无几。一开始还能面无表情,后来越来越沉,全身都透着冷意,活生生的人形空调。   何意舟忽略不了,那怪异的眼神,锋利却又黏腻,他嘴巴上跟别人聊着天,却实在没有办法忽视宋祁的目光。那旁若无人的视线胶着在肌肤的感觉也不太好受,他在桌底下踢了宋祁的脚尖。   忽然,宋祁笑了。   何意舟没来由地觉得毛骨悚然,直觉告诉他,宋祁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不知道又拐哪里去了。   大家都吃完了,就剩几条稀稀拉拉的蔬菜留在碟子里。   “我来收拾。”宋祁站了起来,他挽起袖子,手脚利落地收拾碗筷。   随后文君朗也站起来,“我帮忙”。可他手还没有摸到碗筷,就被宋祁挡了回去。   何意舟眼见宋祁和文君朗又有要对峙的征兆,便连忙拉开文君朗。   哪有客人买菜过来,还要客人收拾碗筷的?   何意舟秉着厚道的东道主精神,说什么也不肯让文君朗干活,非得拉着他去沙发上坐。为免他无聊,还推俞柯过去陪着他。   宋祁停下正忙活的手,露出一天以来最灿烂的笑容,颇为热情地对文君朗说道:“哪能让客人干活呢?”   “对对对”何意舟也点头附和。   宋祁笑得更开心了,连眉目都染上雀跃的情绪,手上的动作愈加轻快。   文君朗是客人,宋祁就不是客人了吗?俞柯捻着下巴看戏,也不提醒何意舟。   文君朗一把拉住要去帮忙的何意舟,“那哥哥可以陪我聊会天吗?”   何意舟看了眼被握住的手腕,再看一眼宋祁。宋祁目光灼灼地站在那里,没有言语。   他能感觉到手腕被握得更紧了些,文君朗低低地喊了一声“哥哥”。   小鹿软乎乎的眼神,小鹿充满期待的鸣叫,何意舟都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何意舟拍了拍文君朗的头,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朝俞柯说道:“你去帮帮他吧。”   文君朗低头敛去眼眸里的冷意,再抬头时,依旧是枝头嫩绿的新芽,稚嫩讨喜得很。   他拉着何意舟说话,柔声细语的,恰到好处地让何意舟听着舒服。   “啧啧啧”俞柯阴阳怪气地刺着宋祁,“看来你很快就要被取代了。”   “呵”   “他不是好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祁透过玻璃门看出去,坐着的两人贴得极近,有说有笑,氛围融洽极了。   他冷眼看着,虽然跟文君朗也才见了两次,却也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思。   文君朗对何意舟的喜好性情甚至是习惯,全都了如指掌。   他的一举一动,都将会极合何意舟的心意,就好像他这个人,就是为了何意舟而存在一样。   这一点,谁都能感觉得到,除了何意舟沉浸在“好弟弟”的错觉中毫无知觉。   这一场无硝烟的战争,你来我往,胜负难分。   但再过些日子,谁能占上风还真是说不定。   强烈的不安侵袭宋祁,排山倒海般的焦虑淹没他,吞噬他,将他拖进冰冷的漩涡中。   看来,坐以待毙不行了。   文君朗揉揉僵硬的面部,在满地狼藉中拨出一个电话,“叔叔,安排出差吧。”   他摩挲着脖颈上的贝壳,月光铺洒在他的脚下,融入阴沉的夜。   今天这一趟,登堂入室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益处,俞柯不是客人,宋祁也不是客人。就只有他,被拘谨地,客气地对待着。对比之下,没有亲近,只有客套的疏离。   好不容易,蛰伏的蛇能够探出头来,它也不会再想躲回去,只愿用尽一切缠裹住目标。 第二十七章 月色皎皎   床上隆起的小包微微蠕动,呼吸清浅。   何意舟按亮枕边的手机,叹了一口气,两点了,还没能睡沉。   他向来好眠,像今晚这般醒了睡睡了醒的反复也算得上奇景了。   他实在不明白,宋祁怎么就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了呢?难道他何意舟对宋祁的了解不够全面?   宋祁逮着机会就冲进来,推不动赶不走,愣是留了下来,还纡尊降贵地打地铺,也不怕委屈了他那娇贵的身躯。   何意舟枕着手,遥遥地望着宋祁。   宋祁真的好看,哪哪都好看,不然从前也不会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就算是死皮赖脸地呆在房里这样的流氓行为,都让他厌恶不起来。这也许有颜值加分,也许是旧情作祟。   自始至终,宋祁都还是特别的。   何意舟不爱将所有的事都记得清楚,寻常的过了四五年,也就忘了个七七八八。   但这沉寂夜里的皎皎月光,不远处熟睡的宋祁,还有两人清晰绵长的呼吸。让何意舟难得恍惚间觉得,时光在回溯。   宋祁大二那年,他们班组织了一次户外露营活动。何意舟作为带班师兄,当然也受到了诚挚的邀请。   平日里宋祁刀枪不入,不管何意舟怎么绞尽脑汁地去约他,得到的就是一句“没空,不去”。   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把何意舟乐疯了,赶紧屁颠屁颠地收拾行李就跟了去。   天时地利人和,何意舟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都搬好凳子吃瓜的一群观众。   于是,趁着夜黑风高,何意舟钻进了宋祁的小帐篷里。   “学长,什么事?”宋祁眼眸一抬,面无表情地看着何意舟。   何意舟假意去看防潮垫的质量,讪讪地笑道:“你这防潮垫挺好的。”   “嗯”   没等来下文后,宋祁问道:“不早了,学长不休息吗?”   “我……”   “你?”   何意舟悄悄地打量宋祁的神色,倒也没看出什么,毕竟从认识宋祁开始,他就是那样,五官仿佛就钉在固定的面部位置,一板一眼什么都看不出来。   呼……眼睛一闭一睁,何意舟又信心无限。笑眯眯又略带讨好地晃了晃手上的扇子:“我那边蚊子很多,过来看看你。你比较吸蚊子,今晚可能睡不好了。”   宋祁眉目微动,扫了眼前人一眼。轻薄透气的短袖刚好遮住偏单薄的身躯,下面却穿一条不过膝的宽松短裤。大腿的肤色白得可见青紫的筋,几个红肿的小包尤为扎眼。   “学长,你要蚊香吗?”   何意舟讨厌蚊香的味道,一点都不想要。   但如果是宋祁给的,怎么着也得点上一夜。本着这个想法,他殷殷切切地问:“你有吗?”   “没有”   “那我不要了。”   一切又再度寂静,微微的风声在夜里被无限放大。何意舟瞥见腿上的小红包,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   “我给你扇风吧,蚊子不咬你,你就能睡得好些,明天还有些活动呢。”   “学长为什么过来?”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木头疙瘩!何意舟挺想把这句话在宋祁耳边3D环绕重复播放的。   要不是因为喜欢,谁有那闲工夫去给别人赶蚊子。   虽然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但他想着太过直白激进,恐怕会让宋祁接受不了,就默默地改变话术:“关心你啊。”还是太直白了,再兜一兜:“学长关心学弟,天经地义!”   刚说完,何意舟就习惯性地去看宋祁的脸。鼻子眼睛都还是一样,可从宋祁微微用力闭合的嘴巴就可以看出,他不高兴。   果不其然,宋祁说出来的话也冷硬得让何意舟心里直发慌,“你每个帐篷都去过了?”   “没有啊”何意舟随后又小声嘟嚷着:“我哪儿那么有空。”   宋祁脸色好了些,他们班很多人都喜欢何意舟,不分男女。当然,这里面的喜欢也不全然是关乎爱情。有些人喜欢晴天,有些人喜欢雨天,他们对何意舟的喜欢,和这些类似。   宋祁的舍友经常调侃宋祁独得学长“恩宠”,语气里满满是艳羡和向往。   雨露均沾里面的独得恩宠,又有什么意思呢?   “学长回去吧,蚊子不咬我。”   “真的不咬你?”何意舟颇为失落,这就是否决了他留下来的理由。   “嗯……那好吧,我要走了,晚安。”   何意舟拖拖拉拉,不情不愿地准备钻出帐篷,滚回自己的被窝里睡觉。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等一下”,随后他的手腕被拽住了。   何意舟是南方人,骨架在男孩子里是偏小的。但宋祁家族基因优良,骨架大而修长。宋祁的大手,仿佛能圈住何意舟的两个手腕。   而且,肌肤与肌肤与相触的地方,热度不断上升。   他的手,好烫!何意舟脑袋里就只剩下这句话了,仿若只呆头鹅般,木木地等着宋祁的下一步。   宋祁把何意舟拉回来,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瓶花露水,拧开盖子往掌心里倒了许多。之后用食指沾起来,伸向何意舟的大腿。找准了蚊子印,一个个地轻柔抹上去。   小腿上,大腿上,甚至大腿偏里面那一块。。   大腿这样的地方,本来见光的机会就少,更别说被别人触碰。更刺激的是,那个人还是喜欢的人,何意舟倏忽脸就红了一大片,手指关节紧紧握住扇柄。   眼看着宋祁越抹越认真,头也越来越低,呼吸都打到肌肤上,撩起一片星星之火。   何意舟捂住大腿,结结巴巴地说:“可……可以了,我不痒了。”   直到他落荒而逃,吹到微风才想起来,蚊子印并不痒,痒的是宋祁低头的气息。   那一晚回去后,何意舟睁眼到天亮。   “变态”何意舟悠悠叹了一口气,最近这个词汇基本就被何意舟焊在宋祁身上了。可要认真追究起来,谁先当变态的还说不定呢。   说起来,三更半夜钻学弟帐篷和死皮赖脸住前任家里,这两件事半斤八两,五十步别笑一百步。   更深处的夜,胡思乱想的人儿呼吸绵长。伺机而动的男人等了大半宿,总算能够窃取一个不为人知的吻。   那是他想做很久又不敢做的事情,逮着机会得偿所愿,到底还是克制住念想,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宋祁背向月光,影子将床上的人全部笼罩。他修长的手指缠绵地在何意舟微张的嘴巴上来回摩挲,恋恋不舍。   索性,一个沉睡,一个沉迷,正合心意。   “爸,你……您怎么有空来了?”文君朗这话问得算是合适,虽然公司都是文锦豪的,但他向来是不乐于跟员工打交道,更别说“微服私访”。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文君朗在何意舟身边乖得像个小鹌鹑一样,就一个又讲礼貌又懂事的三好青年一样,看得文君朗怒火中烧,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何意舟慌慌张张地从座椅上起来迎上去,“董事长,您请坐。”大老板突然跑到这,他心里也没底。   这……毫无通知的,不知吹的什么邪风,何意舟心里七上八下的,呼吸都急促了些。   文君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距离不远不近,手却悄悄地拍了拍他的背。   这个时候,别人的安慰会让他镇定许多,哪怕并不起眼。   文锦豪在商场上纵横多年,自然能看出何意舟的紧张。他稍稍敛去威压,嘴角也有了些弧度,眼角的纹路让他看起来可亲多了。   “小何,你别紧张。我就是下来视察工作,顺便过来看看小朗跟你。我们家小朗啊,只有跟着你我才放心。你们总经理也说了,你是公司年轻员工中的佼佼者。让他夸人可不容易,你啊前途无量。”   上来就一通夸,整得何意舟都不好意思了,连连挂着笑脸谦虚,表忠心自己一定会更加努力为公司做贡献。   文锦豪来了就不会只夸人,他还在何意舟办公室停留了好一会,翻看了几份文件。临走前,还拍了拍何意舟的肩膀以示激励。   在文锦豪离开一会后,何意舟从被夸奖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他坐着,啜了一小口茶。这事不简单,在这关头上,得到董事长的夸奖,是福是祸很难说。   “哥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何意舟摇摇头,鉴于文君朗跟文锦豪的关系,他下意识地对文君朗回避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文君朗盯着何意舟握紧茶杯而泛白的指尖,眼波里乌云沉沉。   何意舟很喜欢文君朗,文君朗来之后帮了他很多忙,让他省了很多心。要说真的,他也舍不得。   可是好几个月过去了,文君朗完全可以走上正轨,不需要任何人的看护。再留着文君朗,这小孩也不能学习到什么东西了。   “小朗,你可以独当一面,不需要再跟着我了。”   “不要,我还没学够呢!”   何意舟难免语重心长,“小朗,我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你的了。你很聪明,缺乏的都只是经验罢了。那些,随着时间,你都会拥有的。”   “不要嘛,再让我多学习一段时间,这基础都还不够扎实,怎么能够起楼房呢?万一我之后出了什么差错,我爸会将我骂得狗血淋头的。”文君朗边说边缩缩脖子,嘴角耷拉下来,仿佛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猫咪。   “小朗,你已经合格了,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何意舟也是很无奈,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不要嘛,哥哥~再过一段时间,我,一定!一定就走,我生日快到了,我现在就许愿,你满足我吧。”   何意舟默不作声,文君朗逮着了机会,拼命地打蛇随棍上,“我的生日愿望只有你能满足,哥,求你了,我一年就许一个愿。”   “你不出声啊,就是答应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   文君朗亲昵地蹭了蹭何意舟。   青年清爽的沐浴露味道隐约飘进何意舟的,恰好是他喜欢的味道。 第二十八章 醒悟   当文锦豪踏进何意舟的办公室起,形形色色的传闻喧嚣尘上。   外面的人看起来是在埋头工作,但都各怀心事,暗自瞟向那扇半掩着的门,试图从中窥探到“劲爆”信息。   公司的茶水间气氛同样热烈,只不过今天的主角是何意舟。   “你们是没看见,董事长对何经理笑得啊,褶子都挤出了好几层。”小张办公位置比较讨巧,正对着门,刚好能将何意舟办公室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她得意洋洋地分享着自己的第一手情报,就如同获取到了天大的秘密那样。   另外几个女生小小地惊呼,随后露出饿狼扑羊般的笑意。   “那副总监的位置……”   “当然啦!咱们公司的三大靠山都罩着他,别说一个小小的副总监,就是副总经理都能想吧。”   “谁让人家长得好又会说话,哄得领导团团转呢,这也是本事。咱们啊,学不来的。”   阴阳怪气的腔调,任是谁来听,也不会认为是夸赞。   小叶推了推眼镜,忍不住回了一嘴:“何经理本来就很优秀,人家可是来了不久就被总经理大赞后生可畏的。”   “你也太天真了吧,你还真相信这世界只靠实力就能上位吗?”   长头发波浪卷的女生嗤笑一声,怪腔怪调地讽刺小叶,声音尖细,听着硌耳极了。   “你做不到,难道别人就做不到吗?”小叶仿若被针蛰了一下,恼怒起来,杯中的水随着她的晃动洒下几滴落在地上。   其余几人关系错综复杂,也不全都相熟,眼看着两人都有点急了眼,怕在公司闹起来不好看,连忙将她们拉开。   可波浪卷女生不依不饶:“就算你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何意舟也不认识你。你说得对,我确实做不到。人家现在攀上了大树乘凉,可不是我们这些清白小员工能比的。”   小叶不是个尖锐的人,但也不是没有脾性的圣母心肠。波浪卷女生的咄咄逼人,让她也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以牙还牙,“别人清白我知道,你清不清白我就不知道了。”   以魔法打败魔法,永远最有效。   果然,波浪卷女生气得快要跳起来,高跟鞋都快把地板跺烂,那尖利的“魔爪”即将要伸向小叶。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哄闹声大到高跟鞋“哒哒哒”敲击地板的声音,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听见。   小张赶紧把小叶拉出茶水间,略带无奈地说道:“你也知道她的,在公司是出了名的难缠,干嘛非要跟她硬刚呢,要是她在你脸上挠出印子你就真的吃亏了。”   “我一直都在忍她,是她得寸进尺。”   “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为了别人得罪她。”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尊重我。”   “行行行,你也别生气了。”   波浪卷女生看不惯何意舟是她们这一群人都知道的,平时大家拿何意舟出来说说笑笑也没什么。今日小叶也在,但她温和,大家也没当一回事。   说白了,太过温和的人在大部分人眼中就等同于无人权。   小叶护犊子的行为大家都没预料到,抽丝剥茧来看,波浪卷女生和小叶之间争执的本质倒也勉强可以归类为党派之争。   何意舟是公司有名的后起之秀,王经理同样是公司鼎鼎大名的女强人。   王亚妮为公司工作近七年,既有经验又有能力,工作的冲劲与豁出去的精神并不是谁都能拥有的。交到她手上的工作,标准是一百分的话,她能完成到两百分。她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波浪卷女生是她的忠实拥护者,处处以她为榜样标杆。自然地,对何意舟诸多意见,处处针锋相对。   她从茶水间出去后就直奔王亚妮办公室,将听到的内容全报告给王亚妮,“亚妮姐,可不能让他用这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占了你的位置去。”   王亚妮头都没抬,云淡风轻地嗤笑道:“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在波浪卷女生看不见的桌子底下,尖锐的鞋头来回不断碾地。在她出去后,王亚妮指尖快速动作,拨出了一个电话。   外面偶有树叶飘落到地上,任行人踩踏,低贱如泥。   “既然你有爬到我头上的想法,那就做好摔死的准备吧。”王亚妮胸有成竹地喃喃自语。   “宋小爷来找小的,那是真稀罕事。”说这话的男人理个平头,棱角如刀锋般锋利深刻。单看眉目,都能让人窥见骨子里的野性。只不过,那张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恰好中和他的锋芒,使他看起来有一丝丝柔和。   对于表哥的调侃,宋祁不以为意。   自从在何意舟家与文君朗正面对上后,他一直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时不时在身体里堵一堵,就像钝刀子磨人一样。   宋祁在脑袋里组织语言,纷乱的情绪让他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他本来就不善表达,对于复杂的感情更是要严谨用词。   尹灏景很是疼爱这个小表弟,但两人年龄相差不小,再加上宋祁闷葫芦的性格,两人很少玩到一块去。每每见面,尹灏景的恶趣味藏也藏不住,总爱逗弄这个小表弟。   见宋祁默不作声,他凑得更近一点,“祁祁,你该不会是特地来看我的吧?”   “表哥,怎么让一个人回心转意。”   “原来是遇到感情难题了。”尹灏景笑得更欢了,老树逢春也不过如此。   宋祁见表哥嬉皮笑脸的,没半点正经,暗暗思忖是不是找错了人。   可跟前任复合,就只有表哥是亲历者,也许多多少少也能给些建议。   “我追回你表嫂,比我第一次追她的时候费劲多了。”   “我没追过他。”   “哦”这臭小子居然是被追的那个,他都没这个待遇。   “嗯!”宋祁严肃的面容上有了一点松动,关于这个话题,至今都还是他的骄傲。因此,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宋祁一向心思比较沉,情绪外露的时候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都像一棵背后默立的白杨树。可这次,尹灏景就是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感觉到了他对“前任”的独特。   “那你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分手?”   “我们有误会,不过已经解开了。”   “你确定只有一个误会吗?”   “是……吧?”宋祁想了一会,除了纪念日的误会,再也没能想出什么了。可后来误会都解开了,何意舟还是不愿意回头。想到这,宋祁也不能确定了。   “他喜欢你,就绝不会因为一次误会离开你。如果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复合也只是重蹈覆辙。”   宋祁缄默,半晌后缓缓抬头道:“可是,他从没提起过为什么。只要他说了,我会改的。”再也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他此时的真诚。   “如果你只能靠别人的提点才能维持感情,那感情也不会长久。既然他不说,你也不愿意亲自去了解,你们就永远在误会中往复循环,你们根本不适合。”   “不是!我们很适合!”宋祁仿若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怒不可遏地急于反抗。   宋祁的模样,因愠怒而鲜活。尹灏景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奇妙。   尹灏景对何意舟是听闻过,但没见过。从他姑姑的口中得知,何意舟很得宋家老太太的青睐。宋家老太太识人能力毒辣,能得她维护的,想来也不会差。   亲朋好友间传闻,宋祁对何意舟态度平平,甚至是冷漠。但何意舟凭借宋家老太太的喜爱,在宋家站稳脚跟。   现在看来,传闻并不可信。最起码,宋祁的真心不可忽视。   “我问你,为什么我听说你对他……并不喜欢?”   “我喜欢他!”   “你知道大家怎么说吗?大家都说,你不喜欢他。你对他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是他仗着你家老太太的喜欢,才能跟你在一起。”   “我……”宋祁有些错愕,他知道自己情感藏得很深,旁人很难从表面得知些什么。但怎么也想不到,事实居然会被这样歪曲。   那何意舟,这些年承受了多少非议?   头一回,宋祁对自己的性格产生了怨怼。   “我喜欢他,可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他更主动,但我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亲密。”   “那你们在家里呢?”   “他很好,很照顾我,很包容我。”宋祁想起来住一起的那段时光,觉得内心的酸涩与甜蜜交缠融合,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到底是因为依赖他想复合还是真的喜欢他想复合。”   “喜欢”如果不是喜欢的话,又怎么会在一起呢?宋祁在遇到何意舟之前,从来不会有要谈恋爱的想法。“没有他,我的生活一样井井有条。可现在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嘴巴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用来说话的。你做再多,也总有他看不到的时候。你们两个人的感情,不能每次都要借助外界力量来维持。”   一番话醍醐灌顶,宋祁总算有了头绪。 第二十九章 重蹈覆辙   “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曾经我梦见我们是素不相识的.醒了以后我才发现我们深爱着彼此.)   文君朗摩挲颈间的小贝壳,读完文集,手也渐渐收紧。死物并不重要,它能得到珍视,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的心理在作祟罢了。   那个人喜欢文学,所以他能坚持不懈地读诗集。   那个人喜欢宋祁,那他就把自己变成第二个宋祁。   那个人还很心软,挨不住别人撒娇,他便成了一个黏黏腻腻讨人喜欢的小男生。   在阴影里走到何意舟的面前,他步步为营,每走一步的目的都是更靠近何意舟一点。   文君朗习惯了蛰伏、等待。漫长的岁月,只需要靠臆想未来的美好就能轻易度过。   宋祁不懂得珍惜,对他来说是绝好的机会,一个走到何意舟面前光明正大向他介绍自遖鳯獨傢己的机会。   他都计划好了,先从朋友做起,一步一步抹除宋祁的痕迹,再慢慢地成为无可替代的人,要知道急功近利是成不了大事的。   量身定制的恋人,谁又能抵挡得了呢?   每每午夜梦回间,他跟何意舟都深爱彼此。但那也不知过是绚烂的泡泡,越是饱满漂亮就越容易破灭。   “宋祁……”文君朗想起宋祁最近的行为,唇齿间咬合得更用力,三分厌恶七分暴戾。   本来可以徐徐图之,现在不能了,网都撒下了许久,鱼儿该捞了。   “出差?”   “是,你顺便把小朗也带去吧,让他长些见识。你们后天就出发。”总经理按揉太阳穴,看起来颇为疲惫。   能不疲惫吗?混世魔王来了出大闹天宫。这一次的出差,算是各怀鬼胎,只有何意舟作为一个社畜,虽有疑惑,但也是上司指哪打哪。   总经理凝视何意舟的背影,对着关上的门想了许久。对何意舟,他是赏识的,乖巧听话能力强、忠诚度高,加以培养的话假以时日就能成为公司的中坚力量。   但侄子的图谋和大哥的图谋加起来,总经理的天秤毫不犹豫地倾向自家人。   可惜了,总经理长叹一口气。   何意舟也有自己的考量,回到办公室后,他把小李叫到自己跟前。   眼前的小李还是习惯性地低头,看起来既怯懦又柔弱。何意舟温和地交代道:“小李,我跟文君朗要出差几天,我办公室就交给你打理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是,何经理。”   “还是你最能让我安心,换了另一个人我可没那么放心。”他有意逗逗这个女孩。“对了,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听到何意舟提起她的妈妈,小李神色有一瞬的痛苦,不过她始终没有直视何意舟,低着头回答道:“谢谢何经理关心,我妈妈最近挺好。”   “那就好,你先出去忙吧。”   小李出去后,何意舟走向身后的绿植盆栽,捻起盆栽的叶子。盆栽枝繁叶茂葱葱绿绿的,不过还是有些掉落的腐叶深陷泥土中。何意舟把它们都拔出来,将盆栽清理干净。   出差的第一天晚上,文君朗抱着枕头敲开了何意舟的房门。他穿着棉质的睡衣,站在微弱灯光下可怜兮兮地请求道:“哥哥,我怕黑,能不能过来跟你一块睡。”   “小朗,这不合适。”随着跟文君朗愈发地熟悉的,何意舟说话也没那么婉转了。   虽然说他是把文君朗当弟弟,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再说了,同性可以结婚。那两个成年男性睡在一起肯定就不太合适。   “我小时候溺水之后,经常做噩梦,梦里所有的水都拖住我,我没有办法呼吸,我真的很害怕。哥哥,我打地铺好不好,我在陌生的地方更加会做噩梦,我害怕。”   何意舟的家在沿海城市里,他小时候经常跟爸妈去海边玩,也深谙水性。他还救过两个溺水的小孩,只不过回家后被父母斥责了,就不大能去海边了。   但说起溺水,何意舟挺能理解文君朗的害怕。溺水的人,是极其痛苦的,文君朗会留下阴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朗”何意舟无奈地说道,“你是大人了,你要自己克服一些问题。我不是你的亲哥哥,咱们睡在一块对你我都不好。”   除了宋祁,何意舟还真没单独跟其他任何人睡同一张床上过。一想到那种场面,何意舟觉得不是很能接受。   “真的不可以吗?”文君朗看起来很失落,眼尾泛红,连声音都带上几分凄楚的哽咽。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呜咽地请求旁人的救治。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何意舟。   这正好戳中了何意舟的同情心,在文君朗凄凄切切地抱着枕头回房的时候,何意舟叫住了他:“小朗,等一下。”   “哥哥你答应了?”惊喜与小心翼翼盈满文君朗的眼眸。   还真是个孩子,喜乐全都不加掩饰。文君朗摇摇头:“我跟你过去吧,等你睡着了我才回来。”   就算是心软了,这也是何意舟能做的唯一让步。   “谢谢哥哥。”   文君朗奔回头,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挽住何意舟的手臂。   “你快睡吧,我有点困了。”文君朗眼睛闭上又睁开,每当何意舟以为他要睡着了,他就又睁开眼睛。何意舟折腾了一天,也困了。   “我睡不着,要不哥哥你就在这睡吧好不好。”   “不”何意舟还是坚持,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平地一声惊雷,把何意舟给炸清醒了。“什么时候?”   “就你喝醉那一次啊,你睡了我的房间,我们当然是睡在一起的。”   “哦,我记得了。”   “哥哥陪我聊会,说不定聊着聊着我就睡着了。”   “好”   “那天一起吃饭的两个哥哥是你的好兄弟吗?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呢。”   何意舟被他这种稚嫩而充满少年义气的表述逗笑了,“你也是我的好兄弟。”至于俞柯跟宋祁,都不是好兄弟能简单概括的。   “姓宋的哥哥看起来很酷,而且都不怎么说话,是不是不开心啊。”   “他这人就爱摆一张冰山脸,不过他没有恶意,他对谁都这样。”   “是吗?对你也是这样吗?”   “对我还好吧,可能我习惯了。”   文君朗点点头,故作了解的模样,“你还记得人事部的于哥吗?”   “记得,他怎么了?”何意舟跟那于哥就只是打照面会点头打招呼的关系,知之甚少,就只听说过他工作还挺认真负责的。不过,他最近好像憔悴了很多。   全公司上面,就没有文君朗不知道的事。“他啊,最近生活可惨了。工作上出了许多纰漏,再是这种状态恐怕要被辞退。”   “不会吧?他病了吗?”   “不是,听说是感情方面出了问题。”   “感情?”   “嗯!他跟他女朋友七年里分分合合,这一阵子又闹分手了,女方说不想再重蹈覆辙,一声不响地嫁人了。于哥就算想挽回都没机会了。”文君朗说道重蹈覆辙的时候咬字重了些,目不转睛地观察何意舟的神色。   重蹈覆辙这四个字像一把铁锤,哐哐当当地在何意舟脑袋里敲,惹得他心烦意乱,脑袋里更是白茫茫一片。   眼看着何意舟陷入沉思,文君朗再接再厉,旁侧敲击道:“就是不合适才分手的,就算回头也只是消耗两个人而已吧,对大家都不好。”   何意舟没回答,文君朗扯了扯他的衣角继续追问着:“哥哥,你说对不对?”   “可能吧。”何意舟心不在焉,“你该睡觉了,给你十分钟,不管你睡没睡我都得回去了。”何意舟困意是没有了,但再也没有耐心跟文君朗聊下去。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自己一个人呆着。   “那,哥哥晚安。”穷寇莫追啊,文君朗乖乖地盖上被子睡觉。   十分钟一到,何意舟毫不犹豫地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静悄悄的,隔音效果很好,整个世界一片寂静。窗外上演着无声的繁华,心里翻涌着喧嚣的情绪。   宋祁的纠缠没有改变任何现实,互相喜欢那又怎么样,一个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何意舟又想起自己对这段感情的形容,外表光鲜亮丽的烂苹果。他是个实打实的颜值至上者。美丽的外表对他有致命吸引力,但那又怎么样,苹果终有一天都会烂到外面,连外表一起腐蚀。   没有人去剖开它,剔除掉腐烂的肉,就算再次捡起来又能怎么样呢?   不能怎么样,何意舟是知道的。   在半明半昧的房间里枯坐了一会,何意舟翻开跟宋祁的聊天页面,最近一条信息是宋祁发的,已经是一个星期前了。   他看了一会红色的“删除”两个词,手指顿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紧接着,来电黑名单中多出了一个人。   【作话】   英文诗出自于泰戈尔先生 第三十章 断绝   何意舟和文君朗出差的这几天,天气都很不错,既没有炙热灼肤的大太阳,却也不是阴雨绵绵,偶尔有微风吹拂,席卷起几分凉爽。   何意舟斩钉截铁地要断绝跟宋祁的任何联系,谁也没说。有时俞柯还在电话里头咋咋呼呼地嚷着不让他跟宋祁见面,他都避而不谈。   好像他俩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宋奶奶,大家都不是很支持。有些事实不用宣之于口,用眼睛也能看得到。   现在这样,想必是皆大欢喜吧。   还想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何意舟回过神来。   “哥哥,我还不想回去,要是能跟你在这里再多玩一点时间就好了。”文君朗这几天跟何意舟形影不离,沉浸在两人的亲昵相处中,乐不思蜀。   对于回去,他是极其抗拒的。文君朗想着,最好一辈子都不回去。   “我们还有很多工作,再不回去,该挨批了。”何意舟拍了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用哄小孩的语气哄着。   “好吧~”文君朗将何意舟的话奉若圭臬,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嘴巴上都是立刻应承。   “还有,我们该回去看看小李了。”   说实在的,小李还真是出乎何意舟的意料,但回过头去看,将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又在可以想象的范围之中。   想起小李,文君朗心里早就骂翻天了,只不过在何意舟面前,戾气是一点都不敢漏出来,乖巧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公司进的老鼠还真不少。”   自从何意舟好了之后,宋祁就再也没有理由赖在他家。最近何意舟的态度软化了许多,复合的事情有指望了。   宋祁去取了经回来,强势压下文君朗的出现所带来的不安,迷航的大船总算重新掌握了方向。   不过,最近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宋家家大业大,宋邵是长子,自然更早地进入家族企业。等到宋祁毕业进入自家企业实习   的时候,宋邵已经站稳了脚跟。   宋家大家长对宋祁和宋邵一视同仁,不管是哪一个,都会得到同样的资源。哪怕是在这个方面落下了,也会在另一方面补上去。   宋祁无意跟大哥夺权,他毕业以后一直在基层当个脚踏实地的小职员,作为学生与社会人士的过渡期,但他也一直准备自己的事业。   他的新媒体工作室在这几年里逐渐成型,快要开花结果了。他近段时间内忙得脚不沾地,更因为还没有解开的思绪停止了跟何意舟的联系。   不过,虽然才一周多的时间,宋祁却也感觉到过了许久。   新媒体工作正式运营的第一天,迎来了宋家最年长的和宋家最年幼的两位客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老人家头上的白发雪花般渐渐化了满头,小朋友的身条如竹笋似的拔高。   工作室才刚刚来起来,自然许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完善成熟。   宋奶奶牵着宋初见从大门被迎到宋祁的办公室,一路走过去,虽然远远比不上宋氏,倒也是井井有条。   这个小孙子,向来沉默寡言,内心自有主张,最是让人放心不过。宋奶奶看着成长得挺拔高大的孙儿,眼角的笑纹深了许多。   “你爸妈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回来看看。”年纪大了,饶是宋奶奶这样的铁娘子,都有点喋喋不休。对于儿子和儿媳抛下公司抛下儿子跑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她一向是抱着理解宽容的态度的。可是,自家孩子事业的新起点,作为父母的不闻不问,她还是有诸多不满。   宋祁倒了一杯茶,等它晾得不再滚烫便放到宋奶奶面前,“奶奶,没事的,都一样。”   宋祁不以为意,他早就习惯了重要日子父母不在场的感觉。   小的时候,父母忙于工作,把他跟哥哥养在老宅里,一个月都没见父母几次。仿佛在兄弟俩的生活里,父母只是匆匆忙忙的行路人,就算停下来也是很短暂的。   等哥哥长大了,这两夫妻把公司交给哥哥,环游世界去了,他一年也就见父母两三次。   他确确实实不缺爱,但父母角色的缺失对他性格所造成的影响永久无法消弭。   宋奶奶没看出孙儿的难过,可深深地了解宋祁的想法,手还是爱怜地抚了抚他的鬓角,说道:“不管开心和不开心,都要跟别人分享。那样的日子,才有盼头。”   “奶奶,我知道。”宋祁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主动权全在何意舟手里。   宋初见刚刚吃完山楂,就坐不住了,从沙发上跳下来跨过宋奶奶的脚,小马尾一晃一晃的,一个飞扑扑到宋祁怀里,鞋子也弄掉了一只。   “叔叔,叔叔……”她一兴奋,说的话就总是来回倒。   “慢慢说,想清楚了再说。”宋奶奶笑眯眯地在一旁提醒。   “叔叔,舟舟舅舅呢?”宋初见眨着大大的眼睛问。   宋祁捡起鞋子给她穿上,“舟舟舅舅在上班。”   “叔叔,我想舟舟舅舅了,我要跟他打电话打。”   “他在上班,没空听电话。”   在小初见的概念里,不太能理解上班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请求没有得到同意。然后她又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不行”宋祁本不善于沟通,更是拿小孩子没辙,想了一会,也想不出说辞搪塞过去。   小初见嘴一撇,眼眶凝起水雾,眼看着就要掉珍珠了。宋祁忙把她塞回宋奶奶的怀里,手忙脚乱地找能吸引她注意力的东西。   “这丫头难缠得很,你还是打个电话比较实际。”宋奶奶乐得煽风点火,“小初见不哭,你叔叔这就去打电话。”   两双眼睛殷殷切切地看着宋祁,宋祁也真是骑虎难下。于是,最终这个电话还是拨打过去了。   宋祁打到第三次的时候,里面的机械音还是在提示“用户正忙”,他盯了一会手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何意舟拉黑的现实。   那边小初见没什么耐心,就这么一会,就嚷着:“叔叔,让我跟舟舟舅舅说话。”   “他手机关机了,打不了。”宋祁撒谎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这一回也一并算上了。   小初见并不相信,不依不饶地要听何意舟的声音。宋祁无奈地求助宋奶奶,宋奶奶“大发慈悲”,帮着把小初见给哄好了。   等把宋奶奶和宋初见送上车后,宋祁打开跟何意舟的聊天页面。   他修长的手指打字很快,不一会儿就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你把我号码拉黑了?”   看了一会,总是觉得这句话火药味十足,仿佛在质问何意舟,又给删掉,重新输入:“我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吗?”   不知怎么的,宋祁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   思虑再三,信息还是发了出去。   其实也不算发了出去,因为那句话后面有个红色的感叹号,明晃晃的很刺目。   在这个时候,宋祁意识到,何意舟单方面地堵塞了所有的联系路径。这前所未有的决绝,让宋祁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华灯初上,宋祁拿起车钥匙就开车奔向何意舟的家。   这座城市正处于人流量最大的时间段,自然而然地堵起了车。平日里宋祁都能沉稳地等待,但如今也频频探头注意前面车辆的动态。   后面也时不时想起几声喇叭,更是吵得他心烦意燥。时间竟然像是静止了一样,压抑而窒息。   宋祁站在何意舟前,呼吸深深浅浅的,摁了几遍门铃也没响应。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他到底还是敲响了门。   “咚咚咚”,“咚咚咚”,随着它一起起伏的还有宋祁的心绪。   手表的时针走到九点了,何意舟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在家里。   “何意舟,你在里面吗?何意舟?”宋祁侧耳听门那边的动静,安安静静的。   宋祁怕打扰到左邻右舍,特地压低了声音。   “小伙子,怎么又是你?”何意舟家的门纹丝不动,倒是旁边的门应声打开了,又是“百事通”的邻居老太太。   “嗯”宋祁觉得她太过多话,虚虚地应付过去。   一般老太太晨练回来,都能碰上要去上班的何意舟。但这几天,她都没见着,而且也没见何意舟的门开过。她憋不住话,说道:“小何不知道去哪里了,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啦。”   “好几天?”   “快一个星期了吧,他没跟你说吗?小伙子,看来你是不行的。”   邻居老太太还蛮为宋祁可惜的,这小伙子时常来,还带不少东西。身量高大,模样也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性格跟闷葫芦似的,才不讨小何喜欢。这不,小何出去那么多天也没跟他提一下。   在这个关节,既联系不上,也找不到人,宋祁很难再认为是巧合。   老太太看宋祁站着不说话,滔滔不绝道:“小伙子,也别太死心眼。小何是好,可他不喜欢你,你做再多也是白搭。年轻人,要懂得转弯。”   宋祁还真就想不撞南墙也不回头,不想再听这个老太太再唠唠叨叨。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谢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谈话   宋邵应酬回来,客厅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不亮,恰好能让他看见路。   墙上的挂钟在半明半昧间悠悠地挪到十二点,这也不算违反家规,宋邵满意地解下领带。   他脱掉外套,到阳台上吹了一会风,散散身上的酒味。   “邵哥?”齐婉扬柔和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我吵醒你了?”宋邵小心翼翼地回到卧室,呼吸跟从脚步一起放轻。齐婉扬睡眠质量一般,要是被吵醒了不容易入睡。每每宋邵回家,都特别注意动静。   床头的灯光照着齐婉扬,她靠在床头上,发丝整齐柔顺地披在身后,漂亮的眼睛很是清明,全然看不出来困意。   宋邵很清楚,妻子因为过往的一些事,时不时地就失眠。纵使是结婚了好几年,他也没办法将妻子的不安连根拔除。他抚直衣角,蹲在床前,看着齐婉扬问道:“初见又惹你生气了?”   “你坐上来,我跟你说。”   “我一身酒味,等我洗完澡了。”   齐婉扬一向秉行明哲保身的原则,只要与她无关的,她一向都高高挂起。可何意舟哪里能算别人,他的事必须得好好斟酌。要说她现在,家庭美满,早就过上了人人称羡的生活。唯一能让她愁得翻来覆去的只有好友这一团乱麻似的感情。   宋邵洗完澡吹干头发,清清爽爽地爬上床贴到齐婉扬身上,黏黏糊糊地亲昵一番才开口问道:“要不是初见惹你生气,那就是意舟让你心烦了?”   齐婉扬远山似的眉毛拢起,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今天回了一趟老宅。”   宋邵马上意会,小初见在奶奶的眼里那可是天上降生下来的小仙童,好得天上有地下无,自然也不需要两个女人发愁。排除小初见外,能让齐婉扬愁成这样的,除了何意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想到何意舟在齐婉扬心里的地位,宋邵禁不住微微发酸:“也就意舟能让你这样了,我望尘莫及。”   齐婉扬早就习惯了宋邵这时不时的幼稚模样,葱白的指尖轻轻捏了他的耳骨一把,嗔怪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别打岔。”   “我现在就很正经。”   “奶奶跟我商量一件事,说要是舟舟不愿意跟阿祁复合,她准备认下舟舟这个孙儿。”   “你说什么?”宋邵恍恍惚惚间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我说,奶奶计划认舟舟当干孙儿呢。”   宋邵表示不能理解,但大为震惊。   故事是怎么发展到这里的?弟婿变弟弟,这说出去谁能信?   这下别说宋婉扬了,就是他自个儿听了也得是睁眼到天亮。   “奶奶是开玩笑的吧?”宋邵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还真不是,她还说,到时候让爸妈回来一趟,正正经经办个认亲仪式。”   宋邵的父母退休之后,早就恩恩爱爱地一块环游世界去了。一般没什么大事,都是不回来的。宋邵想一想可能会有的认亲仪式,都觉得头无端地涨大了好几分。   “这都什么事儿啊,人家意舟能答应吗?”   “能”齐婉扬脱口而出,何意舟最心软,对老人和小孩,这种心软更是没了边。   “啊?那怎么办?”   “我不明白。”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你不明白什么?”   “奶奶对舟舟很特殊。”这是盘踞在齐婉扬心中的疑问。   不止她,很多人都不明白,虽然说何意舟性情是好,但要说好到仅仅几年相处就让宋老太太待他至此,还真不至于。宋老太太出身尊贵,夫家尊贵,风风雨雨几十年,什么好人坏人没见过。偏偏就一个小县城来的稚嫩小子得她青睐,让她当亲孙儿似的疼着护着。这其中弯弯绕绕,外人只能啧啧称奇,看不真切。   “除了我们家里,应该也没人能明白。其实,我们是有两个舅爷爷的。我们经常能见到的是大舅爷爷,还有一个小舅爷爷。”   温老太爷八十岁的高龄了,还时不时让司机载他来宋家老宅探望妹妹,齐婉扬碰到过几回。这舅爷爷不苟言笑,有些封建古板,不太好相处。他在的话,齐婉扬都乖乖地不敢说话。   “我没见过小舅爷爷。”齐婉扬猜想,温家的两兄妹都如此强势,也许是家风如此吧,说不定小舅爷爷同样地让人倍感压力。   “不止你我,我爸妈都没见过。小舅爷爷是奶奶的双胎弟弟,二十四岁那年死于空难。奶奶最宝贵的那个檀木盒子,装的不是宝石首饰,里面全是小舅爷爷的照片。”   说到这个,齐婉扬就记起了,宋老太太有一个檀木盒子,那是为数不多的小初见不能碰的东西。   为什么突然说到小舅爷爷?这跟何意舟又有什么关系?隐隐约约间,齐婉扬似乎抓到了点什么,却又不能握得住。   “听奶奶说,我小舅爷爷性格最温顺开朗,白白净净的很受人欢迎。而且你还记得吗?意舟头一回见奶奶那年多少岁?”   宋邵看过小舅爷爷的照片的,干净清朗的男孩白衬衫搭配灰色毛衣,倚靠在明媚大方的少女版宋老太太身上,笑得眉眼弯弯,尽是一片依赖之情。那时候他还感叹,原来奶奶当人家姐姐时,是这样温柔开怀的。   “温顺开朗,白白净净受人欢迎……”齐婉扬有些呆愣,喃喃自语道:“这不是说的舟舟吗?”   “你是说,我们舟舟是小舅爷爷的替身?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齐婉扬神色古怪地问宋邵。居然在现实里碰到替身文学,再说了,宋老太太对何意舟的好全都基于别人,这种好一旦抽丝剥茧,受到伤害的也只是何意舟。   齐婉扬心思百转千回,想法在一分钟变了又变。   宋邵不太了解替身的意思,但眼看着齐婉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知道这可能不是什么好词。齐婉扬心里想的什么,她不用说出口,宋邵就猜到了七八分。   知道齐婉扬又在钻牛角尖,他温和地宽慰道:“我一直都没跟你说是怕你想岔了。小舅爷爷已经去世几十年,奶奶早就接受了事实。意舟在奶奶眼里是惊喜,是上天的礼物,不是什么替身。再说了,要不是意舟本来就很好,奶奶也不会越来越喜欢他。我跟阿祁都不是体贴的孙儿,只有意舟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奶奶不疼他疼谁啊?奶奶对他的好,也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宋邵说的点点面面,恰到好处地抚平了齐婉扬心中的不满,谈话又顺理成章地拉回到正轨上。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齐婉扬探了一口气,这件事越来越复杂。   “阿祁知道错了,他还小不懂事,也没有铸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他要是乖乖认错改过,你说意舟能不能原谅他。”   “我当初跟你分手要死要活是因为你铸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吗?”   …………   宋邵立刻怂了,乖乖认错:“老婆我错了,我不应该为这狼心狗肺的臭小子辩解,他罪大恶极,不配得到原谅。”   他在心里暗暗道歉:弟弟对不起,为了我的家庭和睦,只能先让你光荣牺牲了。   宋祁还是太高估他哥了,老想着让他哥在嫂子面前多说他的好话,结果好话没捞着半句,倒是让他哥一盘黑水将他从头到尾浇得透透的。   齐婉扬睨了宋邵一眼,慢悠悠地开口:“你也不用这样说阿祁,你们都不了解舟舟。你别看舟舟老是笑眯眯的,他其实有点敏感自卑。他经常跟我说觉得配不上阿祁,阿祁又总是冷冰冰的,给不了他安全感。会分手,是迟早的事。”   “那我多一个弟弟也不错。”   “你是愿意了,那阿祁呢?他愿意吗?你弟弟你最清楚,我看他这势头也不像是能放手的。”   “意舟才是关键,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劝劝他?奶奶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去跟他聊聊。先不说感情的事,别人不好插手。就说我的想法,实在也不怎么想去掺杂这些事。你们心疼阿祁,我也心疼舟舟,他跟阿祁在一起心里压力太大,就算是复合了也没法解决问题,他还是会难受。”齐婉扬在这时候,越说越气愤,像个护崽的妈妈,满心里都在维护何意舟,就怕他吃了一点委屈。   谁给的压力她都能抗住,舟舟想怎么做都行。   话已至此,宋邵也明白了:齐婉扬今天说这事不是求解决办法的,而是不好直接反驳宋老太太,转而通知他,这事她是打算不管的。   本来看到弟弟那茶饭不思的鬼样子,宋邵还想着从齐婉扬这里试探一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这下是连提都不敢提了。原来能够帮得上忙的宋老太太下了一步昏棋,想要逼齐婉扬一把不成,反而断了齐婉扬这条路。这走向,分明是要让宋祁完蛋啊。   宋邵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附和:“那我们就不管了,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他在心里悄悄为宋祁盘算能帮得上忙的人,算来算去发现也才只有一个小初见,战斗力微弱得可怜。   他悄悄给宋祁发一条信息:阿祁,你自求多福吧,大哥帮不了你。   莫名奇妙的一句话果然引来宋祁的追问。   宋邵看着对话框里的问号,默默锁屏,搂着老婆睡觉去了。 第三十二章 三人修罗场   出差回来当晚,何意舟就被拉去了酒吧。   他觉得自己一路奔波哪哪都脏透了,只想回家洗洗睡。可文君朗在大街上就像八爪鱼似的扒着他不放。他也是耐不住小男孩的缠磨,准备过去坐坐就走。   当何意舟站在那浮夸华丽的大门口,看见出出入入的时尚达人,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正经的西装,瞬间怯步,有扭头就走的冲动。   他就这么进去,真的不会被当成是卖保险的吗……   拖拖拉拉好一阵子,他还是被文君朗半求半抱地拖了进去,惹来不少人观望。   灯光绚烂迷幻,声音震耳欲聋,男男女女贴在一块扭动身躯,烟味和酒味混合在一起,调出直冲入鼻腔的糜烂味道。   何意舟很少来这种地方,一时间被冲得头有点昏沉,紧紧搭住文君朗的手臂,贴着他的耳朵稍稍提高一点声音:“小朗,这里好吵,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文君朗感受着耳畔微热的暖风,有些僵住,哪怕黑暗中看不清楚,他都能从耳朵上的炙热知道自己的耳朵红透了。   他摸了一把脸,也是滚烫滚烫的。   这地方,来对了。   他嘴里嚷着:“哥哥,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于是,他享受到更为贴近的温度,何意舟言简意赅地大声道:“我想回去了。”   文君朗顺势抱着何意舟的脖子,贴了上去,愉悦地说道:“来都来了,我们玩一会回去,就一会。”   著名八大原谅句之一:来都来了。这种话术用来对付何意舟那是一对一个准。   “你俩上边儿去演鸳鸯戏水,别挡了老子的道。”不知道是谁重重推了一下,两人被迫从中分开,何意舟被推得一个趄趔,差点摔倒在地。   何意舟转头看去,那男人也许是喝醉了,站着都有些踉踉跄跄,迷蒙的双眼难掩桀骜不驯的气息。   何意舟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拉住了脸色不好正要去理论的文君朗,朝他摇摇头。确实是他俩站在中间挡了人家的道,没必要惹麻烦。他朝那男人道歉:“对不起,这就让你过去。”   楚昂酒劲上头了,没听清对方说什么,但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睁大眼镜,正眼看看眼前这两人。还真是巧了,都认识。   看就看不打紧,就是这一看酒都醒了几分:“哎哟!撞鬼了,何意舟?”   楚昂以为这两个旁若无人亲热到挡路的鸳鸯就是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结果认真一看,都认识。   都是同一个富二代圈子的,他跟文君朗说不上是相识但也认得出来。至于何意舟那更是老熟人了,虽然没见过,但他跟宋祁可是打从幼儿园就穿同一件裤子的好兄弟。他出国好几年了,没跟何意舟见过面,但也通过宋祁发的照片将何意舟认了个眼熟。   “你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楚昂丢下这句话,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凉风一吹,醉意跑得一干二净。他打了个寒颤,掏出手机打给宋祁。   楚昂点着一支烟,蹲在大门口侧边烟雾缭绕,“阿祁,你在哪啊。”   “我在工作室。”   “行啊,你老婆跟人家跑了。”   “你在哪?”   “我,在清醒,看到你老婆跟文君朗搂搂抱抱的……”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截断了。   “你在门口等我,我马上到。”   “唉……老子也会冷的。”楚昂认命地蹲在角落边等着,大风呼呼地刮,怕不是头发都要掉多几根。   莫明奇妙地被人家叫出名字,何意舟也是一头雾水。想了大半天,也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这家酒吧,文君朗是熟客了。老板和酒保他都认识,他经常来这里自己灌自己,醉了就躺在这里。反正钱管够,老板和工作人员都不打扰他,还看在钱的面子上给他盖一盖被子。一来二去,也处出了一些奇怪的情谊。所以一路走下来,都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文君朗紧紧牵着何意舟,怕他被人群挤开。   老板宗泽林在招待朋友,看到文君朗后放下酒杯,熟稔地打了个招呼:“文少,又来了。”   文君朗懒洋洋地回应道:“宗老板,有段时间不见了。”   自从他能天天待在何意舟身边后,这种消愁的东西就不再需要了。   “这是?”宗泽林朝何意舟颔首,礼貌地试探何意舟的身份。   文君朗来这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他有钱有貌又年轻,酒吧里多少漂亮的小男孩小女孩贴上去,他都能面无表情地推开,坐在角落里独自买醉。破天荒的有一个人能近他身,周围一圈的男男女女早就躁动猜测了。   “这是我的……哥哥。”   我一定,让你不止是哥哥。他高兴,何意舟在这个环境里,能够全身心的只有他一个。他不高兴,现在在何意舟面前,他根本就不敢把那些埋在心底的绮念说出口。   纸醉金迷的酒吧是文君朗的主场,何意舟多少有点不自在。他头上仿佛有一根线,文君朗牵他到哪,他就走到哪。他跟在文君朗身后,认识了一些人,这些人都很好奇他跟文君朗的关系。其实更让他不自在的是,这些人别有意味的眼神。他有点想解释他跟文君朗其实不是情人的关系,可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他这样想着,心里的别扭感才缓缓平复。   前几天工作一直很忙,拉黑宋祁之后他也没空细想之后要怎么办。要不是还有正事要干,他都不想回来,不想那么快面对现实。   何意舟喝了不少酒,眼里渐渐没了清明。一些事情走马观花似的在他脑海里轮流翻腾。他知道,他配不上宋祁,大家都这样说的。从头到尾,他自己都这样认为。他从小到大都优柔寡断,唯独在追宋祁那会无比坚定。还有分手、拉黑的时候,那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要说后悔吧,肯定是有的。只是眼下,都不值一提了。   何意舟虽不至于醉,但身体渐渐升腾起一股燥意,热得后背有点痒。他伸手去抓,手指甲不久前才修得短而整齐,又因为隔着两层布料,挠不到实处,着实体会了一把隔靴挠痒的挠心挠肺了。   “哥哥先把外套脱掉。”说着,文君朗伸手到何意舟肩膀那里把外套给除下来。把外套放到一旁去后,手掌攀上何意舟的背部,边挪边问:“是这里吗,哥哥?”   “很近了,再往左一点,对,再下一点,嗯……”痒意终于缓解了,何意舟舒服地喟叹,满意地眯起了眼。   “哥哥还热吗?”文君朗借机凑得更近了。   “有点,不过还好。”   “那把扣子解开几粒,舒服很多。”   “哎哎,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文君朗突然摸上他脖子给他解纽扣,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要是光天化日之下,何意舟坦坦荡荡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这是在暧昧丛生的酒吧,气氛就不对头。   文君朗不满地嘟囔着:“哥哥跟我这么客气,我会伤心的。”   何意舟不知道怎么反驳,也许是文君朗的这些撒娇和卖嗲都是天性,最起码他自己是吃这一套的。很多时候,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他就会顺着文君朗去走。   他乖乖地让文君朗给他解开几颗扣子,再抚平衣领。文君朗弄完之后,笑得很纯真很餍足。   “何意舟,跟我回家!”   何意舟听到宋祁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只手臂被大力地拽了起来,那手掌仿佛要透过肌肤印进骨骼,让他隐隐作痛。   “宋祁?你放开他!你把他手抓痛了。”文君朗伸手要去扯开宋祁的手。   宋祁拉着何意舟侧身躲开,抓着何意舟的手放松了点,但依然如铁箍般不容挣脱。   文君朗压不下心底的狠戾,对宋祁步步紧逼,出口咄咄逼人:“宋祁,你凭什么这样对他。他就算要回家也轮不到你来送。你是他什么人?别忘了,你跟他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永远都只会伤害他,你要是还要脸的话就应该滚得远远的。”   宋祁直盯文君朗的眼睛,冷若冰霜地说道:“我跟他怎么样,不用你一个外人说。你也不过是靠装来让他多看你几眼,我能装多久。呵,到时候连我都不如。”   何意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要作何反应。   宋祁为什么突然出现?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这个问题,以至于他忽略了两个人吵架时都在拼命戳中对方的痛脚。   两男争一男,颇有点捉奸现场的味道。要不是对男主角之一是他兄弟,楚昂还真想喝着小酒磕点瓜子好好看这场戏。但现在兄弟摆明遇到了阻碍,怎么的也得帮亲不帮理。三二两下,楚昂就撸起袖子冲上去挡在文君朗面前。   “何意舟,跟我走!”   “凭什么。”何意舟尝试着让自己平静点,可声音还是微微颤抖。“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求你了何意舟,你不能这样,让我们的感情不清不楚。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说法,就当是让我死个明明白白行不行?”宋祁另一边手拽抓着何意舟的袖子,跟他面对面,声音既沙哑又哽咽。 第三十三章 困爱成囚   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有心软的毛病了吧,何意舟呆呆地想着。   要说文君朗的撒娇是日常,那宋祁委屈得要命的样子简直就是史诗级罕见场面。   温柔刀,刀刀致命。何意舟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巨大的悲伤与无力感将他密不透风地笼罩,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爱或不爱宋祁,就算骗得了是全天下的人,也骗不了他自己。   本来他都计划好了,要去迎接一个完全没有宋祁的未来。在宋祁突然出现之后,所有的坚定溃不成军。他尽管是嘴巴上说得多么狠,行动上有多么果断,可是都熬不过宋祁的哀求。   他不再抗拒,无所谓地任由着宋祁将他带走。   “哥哥,别走……你说好要陪我的。”何意舟身后传来文君朗的声音,那声音有说不尽的委屈。   何意舟停了下来,手臂在宋祁的手掌心挣扎,低低地说道:“放手。”   “不放”宋祁执拗地不愿放手,他怕一松开手何意舟就会毫不犹豫地跑到文君朗的身边去。   “你现在放开我,我跟他交代几句再跟你聊聊。你要是不放手,咱们几个今晚就耗在这,谁都别走了!”何意舟话音刚落,手臂就能够自由活动了。   他看向文君朗,这小孩儿被楚昂拦着靠近不了自己。小孩儿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红雾,晶莹的水珠挤在眼眶里融成一片,欲滴不滴的十分可怜。何意舟忽然就想起了电视剧上一对主角被迫分离女主角哭哭啼啼的画面,从心底陡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怪诞感。   何意舟突然很想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想着莫名其妙的东西。文君朗动不动就哭鼻子,果然还是个要好好哄着的小孩儿。这样想着,何意舟抽出一张纸巾,朝文君朗走去。   他温柔的用纸巾点点文君朗的眼睛:“闭眼”然后轻轻地擦拭着小孩儿的眼周,轻声哄道:“老是哭,眼睛就不漂亮了。明天还要上班,小朋友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   才一说完,文君朗就吸吸鼻子,顺势捉住何意舟的手,“那哥哥哪里也不要去,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宋祁的拳头握得死死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伸出去了。   “我还有事情处理,你先回去。”   “可是我不想啊。”   “小朗。”   文君朗听出了何意舟语气里的强硬,也看出了他神态里的疲惫。一般情况之下,他都不想忤逆何意舟的意思。于是,他妥协了:“好吧,你们先走,然后我自己再回去。”   安抚好文君朗之后,何意舟朝楚昂点了点头,径自走了出去。路过宋祁的时候,只冷淡地丢下一句:“走吧”。   冷若冰霜的态度跟刚才的温柔大哥哥姿态截然不同。如此强烈的对比,硬生生在宋祁身上撕开一道道不见血的伤口,它密密麻麻地痛着,痛到他四肢百骸都泛起冷意。   楚昂没跟着走,一来他没打算做电灯泡,二来他就怕文君朗一个没拦住就跟上去。为了宋祁的幸福着想,他得拦着点。   就在何意舟消失在他们视线范围时,文君朗手臂一扫,桌面上的酒通通都砸碎在地上。酒瓶子的碎片,稀稀拉拉散了一地,在灯光下折射出摄人的光芒。   楚昂被文君朗突然的暴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护住自己脑袋,就怕文君朗下一秒就抡起酒瓶子砸他一脑门。脑袋瓜子开花,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过了一会,他看到文君朗悠哉悠哉地坐回沙发上,戏谑嘲讽地看着他。   疯子,疯子!   楚昂受不了这鸟气,冲上去狠狠揪起文君朗的衣领:“你脑子有病吧,敢耍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剁碎了扔去喂鱼。”   文君朗一双眼睛黑幽幽地深不见底,里面的狠厉让人胆寒:“是你把宋祁叫来的吧。”   这是个肯定句。   “是我,你勾搭人家老婆还有脸了?”   “老婆?”文君朗嗤笑一声,“宋祁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我哥哥早就不要他了,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贱呢?”语言极尽侮辱。   楚昂听不得别人这样说宋祁,一个拳头就重重打到文君朗的脸上。一下子,文君朗的鼻子就留下了两管血,很快就滴到衣领上了。   文君朗笑嘻嘻地抹了一手血,摊在沙发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最好就把我打死。我死了,宋祁一辈子都别想得到我哥哥。不过你打得重点也没关系,留下点痕迹也不错。我明天又跟哥哥见面了,到时候他问起来我就说宋祁让你打的。你说,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样呢?”   楚昂气得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直跳。文君朗的恶劣与恐怖,他终于见识到了。这狗犊子在何意舟面前是绿茶小宝贝,在别人面前是血腥食人花。这双面人的戏码,玩起来一套又一套的,防不胜防。   他拼命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为了宋祁,忍一忍。   宋祁不容易,一定要忍。   这一拳打下去,宋祁就完了。   几个深呼吸下来,楚昂一拳砸到沙发上。他恶狠狠地剐了文君朗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坐在副驾驶的时候,何意舟抱着手肘靠着车窗神游天外。以前有一段时间,宋祁总是接他上下班。回家的路上,他会说很多很多的话,在公司里发生了什么,都碰到了谁,他都要一一分享。宋祁开着车,偶尔回应一两句,这就足够维持了他继续说下去的信心。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不满足得到宋祁只言片语的回应。也许人都是贪心的吧,没在一起的时候是想着只要能在一起就好了。在一起之后,却觉得缺少了别的情侣之间的亲昵。他常常在想,这是不是把男神拉下神坛的惩罚。   “你把我带来这干嘛?”车走着走着,何意舟忽然发现这条路似曾相识。他很快就想起来了,这是去他们的大学的路。   “我们去一个地方。”宋祁抿着嘴,脸色不好。何意舟现在说话你我分明,疏离得仿佛要在他们之间画一条深深的沟壑。   “我明天还要上班。”   “我知道。”   他们的学校在市中心,从酒吧过去也就半个小时左右。何意舟嘴巴甜,读书的时候经常跟门卫打招呼。宋祁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里谁见了他都认识。门卫还是以前的那个和蔼大叔,例行问了几句后很快放行。   这时候才十点多,校园里还有许稚嫩年轻的学生在走动。有自己抱着书从图书馆回来的,有一对男女手拉着手亲昵说话的,也有一群男男女女的在一块嘻嘻哈哈玩闹的;处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何意舟看着他们,也想起了自己读大学的时候,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也就是他以前大一大二时期的事情。   不过大三开始之后就不是了,那时候宋祁出现了。宋祁出现了之后,他就全身心地钻研怎么追到宋祁。   “何意舟,我羡慕他们。”宋祁主动开了口,侧着脸看向何意舟。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一对情侣拉着手十指交缠,旁若无人地亲昵着。   反观他们,中间的距离还能挤过一个人。   许是凉风太温柔了,吹得何意舟的态度也软化了许多。他心平气和地符合道:“他们还小,很纯粹。”   宋祁的眼睛没离开何意舟,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好像是放置了许久的苦柠檬突然炸开,心底全是酸涩。   他习惯什么都自己消化,何意舟狠下心跟他断绝这件事他捂得死死的。何意舟消失了一周,他就在何意舟家门口蹲了一周。他手机不敢离手,总是攥得紧紧的,痴心妄想地等一条不可能有人的信息。   楚昂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确实是在工作室。当时他根本没有心思工作,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地写何意舟的名字,写满何意舟的纸零零散散地躺在桌面上。   楚昂说何意舟的时候,他心里的一根弦紧紧绷着,恨不得脚下长了翅膀立刻飞到何意舟那里去。   等他穿过拥挤扭动的人群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何意舟乖乖让文君朗解扣子的场景,他满肚子的话都堵在胸口,化作浊气,一点也吐不出去。   他想愤怒斥责,又颓然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他想哭,因为他发现自己突然能理解当初何意舟为什么能够头也不回地要搬走。   这一周以来,他已经尝到了孤独地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人的滋味。在这一刻,他见到何意舟与别人亲密时的愤怒与苦涩更是一支穿心针,直戳他心头最软最脆弱的那一块肉。   原来,这就是纪念日那天何意舟听到这一通电话的感受。   很多人教他要怎么追回何意舟,可等到他体会到何意舟的感受时,他才发现,自己完完全全是个滚蛋,活该得不到原谅。   这种自知的愧疚感与负罪感,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深藏的爱意与强烈的执念要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只求何意舟能将他释放。 第三十四章 转折(一)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我们以前的遗憾补回来。”宋祁不想再遮遮掩掩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单刀直入来得好。他无比真挚,满怀期待地说道:“只要你允许,我一定把你不喜欢的地方都改掉。”   树影婆娑,风声飒飒作响,何意舟在夜色下如月华般温柔却清冷,他平静地说道:“第一,我不知道你的遗憾是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们这段感情没有遗憾。第二,你不需要改,你真的很好,是我们不适合,我们不应该在一起。第三,我现在后悔了,我要是带着对你的喜欢回我爸妈身边,估计我们还能是朋友。”   字字句句,直插心肺。   宋祁一直以为人跟人之间只要情谊足够真挚,沟通多与少并不重要。就像他与他父母那样,虽然相互陪伴的时间少得可怜,但骨肉亲情依然浓厚。他也一直以为,老是把情啊爱啊挂在嘴边太过浮夸,把爱悄无声息地融入到生活中就好。他还以为,恋人之间会无限包容,在一起了就永远不会分开。   宋祁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变成一砖一瓦,一点点砌成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围墙。   宋祁知道再说些什么都苍白无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将要去的地方。他试探着牵起何意舟的手,当何意舟挣脱时,他又小心翼翼地去牵。反反复复几次后,何意舟也懒得再动了,由着他去。他珍重地握紧何意舟的手,总算是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次开怀的笑。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路,越走越靠近。虽然不是亲密无间,可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般配的小情侣。   何意舟看了他们交握的手,总有些时空错位的感觉。宋祁是真的改变了很多,以前他可不会主动要牵手,更别说自己都甩开了还能拉下脸面。   要是在以前,我会很高兴吧。可惜了,时光不能回溯。何意舟似惋惜又似释怀地想着。   “你还记得这里吗?”   在宋祁有意的引导下,他们走到了学校的人造小湖边。   何意舟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让一个平时没话讲的人拼命找话头是多么地无语,他真的很想吐槽宋祁一句:你要是没话讲,可以不开口。这不尬聊嘛,他又没老年痴呆。   但月光下气氛还是比较和谐的,直接怼的话大家都尴尬。于是他耐着性子回答道:“记得”。   “这里还是很漂亮。”   “嗯。”   “你第一次给我给生日,就是在这里。”   何意舟诧异地问道:“你还记得?”他没想到宋祁还记得,他给宋祁过了五个生日,还有各种各样的纪念日,就是他自己都有些模糊了。   “你那天把我拉到这里,祝我生日快乐,送了一套乐高给我,然后三个愿望你帮我许了两个,就挂许愿树上。当时,你比我还要兴奋开心。”宋祁那时候还没有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何意舟,但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能够像裱起来的鲜花,随时拿出来看还是鲜艳欲滴的。所以,他能够不用努力回想都能够复述当天的情景。   何意舟更觉得不可思议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是啊,不知道我的愿望条还在不在。”他指向月湖中心的那棵树。   也许每一个学校都有一个传说,匀大也不例外。传说中,月湖中心的那棵树,是可以向月亮许愿的一棵树。因此,学生们总爱将自己的愿望用红纸写下来,卷起来吊在树上。后来,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多,校方十分体贴,直接开启了许愿树模式,统一规范管理。久而久之,许愿树成了匀大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当然,也有部分同学不相信许愿树,比如宋祁。当初何意舟让他许愿,他是想三个都让给何意舟的。在何意舟的极力劝说之下,才勉勉强强写了一张。   风一吹,满树的许愿条随着风轻扬,嫣红的一片片晃得人心波荡漾。这满树的,都是人们虔诚的愿望,也是人们还没有得到的东西。   宋祁拉着何意舟穿过长长的木板桥,来到许愿树下。指着最里面的那一排许愿条说道:“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在这里许了一个愿。”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我是觉得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幼稚又无聊。但是那天我走到这里,突然就很想写一张。我顺着自己心意,就写了。”说着,他将何意舟拉到树干那一块,腾出一只手翻翻找找。   何意舟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这里的许愿条数不胜数,想要找到小小的一张许愿条不是一般的难。   “别找了,你找不到的吧。”   “我很快就找到。”   “那你先放开我的手啊。”   “你再等一等。我放的位置很好找的。”   手被抓得紧紧的,何意舟又不能走开,只能认命地跟着翻翻找找,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张。   找了一会,宋祁很是愉悦地拿着一张许愿条,左手握紧了说道:“我放的位置有点特殊,可以很快找到的。”   何意舟松了一口气,凑上头去看。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红纸上面飞龙走凤的三个字“在一起”,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祁字。   是这一张,宋祁一共写了两张,有一张何意舟盯着他写的,只有这一张没有见过。   “什么意思?”何意舟看了看宋祁过分好看的侧脸,忍不住问道。   嗯,我只是好奇心比较旺盛而已,绝对不是因为对宋祁抱有期待。何意舟这样安抚自己。   何意舟的主动问话,让宋祁感到无比惊喜。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自己还有机会解释。这个认知让他燃起希望的星星之火。   他有些兴奋地摸了摸何意舟的头发,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我希望我们能够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舟舟,以前是我不懂事,嘴巴笨不会表达,还忽略你的感受,做错了很多事。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赶出你的生活?”   何意舟没有感动,如今只剩下悲哀将他焚烧殆尽。当初在这段感情中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在那时候求不得。现在猛然发现,对方也是有一片赤忱之心的,但却从来都不愿意让他知道。他不愿再去猜想,还有多少宋祁不愿诉诸于口的情愫,还有多少次这样的错失。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动了吗?宋祁,当时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现在才说?你说你做错了,那我就必须原谅你吗?”何意舟耸耸肩,躲开宋祁的手。他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平静地批判着。这个大男孩听到后,变得局促不安。   他就像一个冷酷的判官,没有情绪地下达一张判宋祁死刑的判决书。   宋祁只能无措地站着,神情苦涩像一只讨不到骨头吃的小狗,仰着头等待主人的垂怜。   “舟舟……”   “求你,给我补偿的机会。”宋祁仿佛在求施舍,有些可怜。可冷毅的棱角让他看起来格外有攻击性,矛盾的美感让何意舟不合时宜地看晃了眼。   人有罪,美貌无罪。既然有条件,多看几眼也无所谓。   等他慢慢欣赏够了,才回答道:“不行。”   眼看着何意舟是柴米油盐横竖都倒不进去,宋祁也明白求稳是行不通的了,是时候改变策略了。   宋祁逼近何意舟,一改方才的可怜模样,居高临下地说道:“那我不管,你不接受是你的事,我要补偿是我的事。你走你的路,我做我的事。”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骚扰我了,你是不是要逼得我搬家才行。”何意舟气急,无意识地跺了一下脚。因顾忌周围还有些学生,不好高声呵斥。他低声说话,软乎乎的实在没什么狠劲。   真可爱,想.做   何意舟生气的时候就像一个炸毛的小仓鼠,格外鲜活生动。宋祁一直都觉得很可爱,却从来没有当面夸过他。   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宋祁警告自己,他笑着说:“舟舟,你真可爱。”   “?”   何意舟脑中炸开名为羞耻的情绪,他们都知道平时宋祁从来不会这样夸他,只有两人在床.上情难自禁的时候宋祁才会半亲半咬地说出这句话。   何意舟一时懵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宋祁越逼越近,他也随之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纠缠上了,何意舟越来越不自在,两边手都抵在宋祁的胸膛上,推开一点距离。   他呐呐地开口说道:“你……先让开一点,我热。”   “你害羞了。”   “我没有!”   “你一害羞耳朵就会发红,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红得能滴血了。。”宋祁轻轻捏住何意舟的耳珠,停了一会儿,这只灼热的手继续摩挲向下。   耳朵,鼻子,脖颈。手指所到之处,带起一片潮红。   暧昧的回忆与暧昧的气氛交融,迸裂出让何意舟不知所措的情愫。   “你不要再过来了……我不会吃你这一套的!” 第三十五章 转折(二)   “你不吃我这一套,就吃文君朗那一套是吧。天天哥哥长哥哥短,你要真是那么喜欢,我也不是不行。你觉得呢?何哥哥。”   何意舟脖子上的肌肤幼嫩滑腻,青筋潜在肌肤底下隐约可见,与身上不见天日的肌肤有得一比。宋祁恋恋不舍地摸着,紧箍着不肯撒手。下一刻,他手掌一收紧,头颅埋下去,在何意舟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宋祁,你变态啊!”何意舟惊叫出声。他没料到宋祁在大庭广众之下会突然动口,要不是时机不对,他也许真会好好钻研是什么让一个高冷酷哥变成劫色流氓。   情人在许愿树下接吻,祈祷月神能在九重天上遥遥看见,赐予他们信仰的力量,可以长长久久不分离。   玄之又玄的传说让很多小情侣在许愿树下热.吻,何意舟和宋祁的贴近并不出格。他们旁边的小情侣丝毫不忌讳周围有人,亲得难舍难分。   “何哥哥……”   “别叫!”何意舟小小声地斥责道,其实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不过他自己脸皮薄,总觉得众目睽睽之下亲亲我我抹不开脸。   何意舟无奈地推开快要亲到嘴巴的宋祁,一双眼睛扬起来与宋祁对视。   在宋祁的瞳孔里,他的身影完整地呈现,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现在也说不上还生你的气还是自己的气了。在我们分手之前,我觉得你对我的态度爱答不理。我看别人情侣之间亲密无间,我心里很羡慕,老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我甚至一度怀疑,你是不是被我追到烦了才答应在一起。”   “不是的,舟舟,我喜欢你。”何意舟的剖白让宋祁既心疼又后悔,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急于否认。   “你先听我说完。”其实不用宋祁说,分手之后他反而能够看得更清楚,宋祁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   “我相信你的喜欢,可是我累了。我不想再从你少得可怜的语言去猜测你的心情,我不想再经历自己动手术的时候男朋友不在身边,我不想再担惊受怕永远不知道我们哪一天会走到尽头。”   何意舟从来都不爱诉苦,他觉得自己的事情能消化就可以了,没必要打扰到别人。他觉得人跟人之间,埋怨多了,轻松就没有了。如今这番话,既是第一次说,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说。   说出来也好,总不能捂一辈子,最后憋死自己。   他说出来之后,心里堵了许多淤泥的河流仿佛一下子通畅了许多。   “手术?我不在你身边?”宋祁握着何意舟肩膀的手再收紧了些。   何意舟没料到宋祁会是这样的反应,毫无愧疚就算了,还想假装无辜。他怒火中烧,声音提高了许多:“你还好意思反问我?第二天你是来了,那又有什么用。我自己签字独自被推上手术台的时候,我那时候多想你在。”   “舟舟,我没想到手术的事情会让你那么难过。”如果能够穿越,宋祁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扇死过去的自己。他总算明白了奶奶总是叫他“木头”的原因了,他是当闷嘴葫芦当得老婆都跑了。   他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确实不对,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进入手术室了,我一直在手术室外面陪着你,你被推出来之后昏睡了三个小时,之后你胃开始不舒服了,吐了许多次,我让嫂子过来之后就回去换衣服,谁知道我换好衣服后就收到通知,哥那边出了点事,我也就赶过去了。”   “你说什么?”何意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秀气的眉毛紧锁,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宋祁:“你是说,我动手术的时候你是在的?”   何意舟的直觉告诉他,宋祁说的话是真的。毕竟,宋祁基本不会撒谎。而且,细节完全一样。只不过,一时之间,颠覆了一个让自己介怀的事情,很难接受。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声音直敲进他的耳朵,当听到宋祁肯定地回答“我在”时,居然奇异地慢慢平缓下来。   一瞬间,何意舟连站着都有点缺氧,他蹲了下来,低下头盯着地面,默不作声。   他想了好一会,已经大概能够理清了怎么一回事。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一直有个人在照顾他,他还把人家吐了一身。他只以为那个是他在医院工作的朋友,看他可怜抽空来照顾一下。后来,他还特地去感谢人家。   原来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宋祁。而他自己,偷偷在心里难过了很久,还一直错怪了宋祁。   他们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活生生让误会像一个个蚁穴,将他们的感情钻得千疮百孔。   何意舟捂住脑袋,想哭又想笑。他跟宋祁之前,看似不可跨越的鸿沟,在时间的验证之下,一条条被填补。   何意舟的头低着,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地上砸去,无声地释放着难过。宋祁也蹲了下来,一边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抚,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地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宋祁六岁之后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讨厌眼泪,他认为那是最懦弱的表现。可何意舟的眼泪,像是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辣,烫得他眼眶通红。   机械化的音乐不合时宜地响起,将何意舟拉回现实,他用手背草草地抹过眼睛,伸手进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闪烁的备注是“文君朗”。   何意舟清了清嗓子再接电话,为了缓解沙哑压低了嗓子说道:“小朗,什么事?”   “哥哥,你回家了没?”   “我还没有,怎么了?”   “没,我就是想问问,我待会去你那边买点东西,看看要不要顺便给你带夜宵。”文君朗手持电话站在何意舟小区的楼下,仰着头看。看到何意舟家里都没开灯,他还没有回来。   何意舟现在是一团乱,根本无暇顾及文君朗,便拒绝道:“不用了,我现在还忙,就先挂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那好,哥哥也早点回来休息,明天我给哥哥带早餐,明天见哦~”   文君朗回到车上,按下车窗,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了一支烟。明明灭灭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他的阴郁。   车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是何意舟喜欢的风格。他整个人,都往何意舟喜欢的样子去靠拢。他嫉恨宋祁,轻易就得到了何意舟的青睐。而他,却像暗处的毒蛇,蛰伏许久,才能够缠上何意舟。   要懂得适当放手啊,缠得太紧会被反感的吧,文君朗自顾自地想着。   何意舟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双脚麻痹到没有感觉了。他跺了一下脚,随之而来的,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小腿的痉挛、疼痛。   同时,脑袋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天旋地转。他一个没站稳,身子往旁边倒去,宋祁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祁已经又蹲下去撩起他的裤管,帮他按摩小腿了。   何意舟看着宋祁的发旋,熟练的动作,又想起了宋祁的好。   他有段时间很迷手游,空闲时间老是抱着一台手机打游戏。   他又是个坐不住的,玩个游戏换了好几个姿势。有时候蹲着坐,有时候曲着腿坐,游戏一上头就忘记了腿的不舒服。玩着玩着,脚都麻了他才察觉。这时他只要把腿一伸,放到宋祁的大腿上搁着,宋祁就会帮他按按捏捏,让他打游戏的时候都舒服得很。   “我们回去吧。”何意舟的态度,对比来之前已经温和许多。他不想再有过多的交谈,今晚发生的事需要他好好去消化。   他再也没有了来时的抵触,宋祁去牵他的手时,他也就象征性地轻轻一甩,甩不开就任由宋祁牵着。   宋祁感觉到他的变化,笑得眉目都舒展了,他诚恳地诉说衷情:“我今天不奢求你能立刻原谅我,但是我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我在没有你消息的时候,很害怕。”眼看着何意舟越来越柔和的脸色,他提出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请求:“舟舟,今晚的好友申请你可以通过一下吗?”   宋祁深知今天的表现是对了,在来之前,他没有办法确定要怎么做。当时一听到何意舟出现在酒吧,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何意舟跑了。   至于来月湖看许愿条,更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也许是有点运气,他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这正是和好的契机。宋祁也没别的念头了,就盼着何意舟别跟他断绝关系,他就谢天谢地了。   即使长路漫漫,但只要何意舟的人还在,他就能够有机会。这回,要换他来追何意舟了。   何意舟沉默了一会,还是没有立刻同意。他现在暂时是没有办法去思考到底应不应该听宋祁的。他说道:“你让我想想。”   何意舟没有拒绝,这已经足够让宋祁欣喜若狂。以至于他们回家的时候,宋祁的笑意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第三十六章 变   何意舟坐在副驾驶上倚着车窗,静静地看窗外的车水马龙。他现在走进了一团迷雾之中,他本就不是什么果断的人,如今误会一个个地解开,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像宋祁这样的人,实在不太适合谈恋爱。他具有一切优秀的人所拥有的特质,甚至还有外貌加持。但他偏偏只可远观,想和他亲近很容易被伤得体无完肤,更致命的是他伤人并不自知。   两个人能在一起只是一个好的开头,却并不代表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这其中过程最重要。   如今这过程中的荆棘被拔去了,沟壑被填满了,路却依然是泥泞的。到底能不能回头走,何意舟真想不出来。   “下雨了,我送你上去吧。”宋祁边替何意舟解开安全带边说道。但是何意舟支吾着想拒绝,被他不动声色地驳回了:“你不要拒绝我,不管是什么关系,礼节方面我也是要送你回到家的。”   “行吧。”何意舟懒得跟他分辩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雨下得不小,宋祁停好车后,跟何意舟说:“你等一下。”他拿着外套下了车,绕到了何意舟那边打开车门,说道:“现在下来。”   何意舟下来后,宋祁用一双手臂撑起外套,当做雨伞着在他和何意舟的头上。宋祁基本环抱着何意舟穿过雨幕,等到了单元楼下,宋祁衣服湿了一大半,何意舟的衣服也湿了一小半。   何意舟打开门后,对跟在身后的宋祁说:“你先进来吧,吹干衣服再回去。”   这是意外之喜,宋祁搂着半湿的外套健步如飞地跟了进去,好像他进去迟一点就会被何意舟关在门外似的。   宋祁在门口蹲了一个星期,能够再次进到屋子里,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何意舟拿出一个吹风机递给宋祁:“不早了,你吹干后赶紧回去。”说着,就径自到房间里换干衣服去了。   宋祁慢悠悠地摁开关,还特点调了最小的风力来吹,打定了主意拖延时间,能多呆一会是一会。   何意舟换好衣服后坐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之间,空间里只剩下吹风机“嗡嗡嗡”响的声音。   宋祁关掉吹风机,把它放好后率先打破沉默,说道:“等你把我放出黑名单,加我后,我就回去。”   颇有点耍赖的意味。   “我不答应你你就不回去了?”何意舟睨了他一眼。   “学长~通过我一下。”宋祁平白地语调微扬,低沉的声音悄悄渗入些许撒娇。   何意舟听着这句熟悉的话有些恍惚,这句话他很久以前原原本本地说过。   当时他对宋祁一见钟情,人生二十多年头一回有人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再听到大提琴般有磁性的嗓音叫“学长”,更是惊为天人。   何意舟追求的第一步就是加上联系方式,他甚至都没等得及回去在班群上慢慢找,而是当面就问了号码添加,验证信息就是:“学弟~通过一下哦。”   想着想着,他就呆滞地没有任何反应。   宋祁迈出长腿,三两步就跨到何意舟面前蹲下来,骨节分明的大手包住何意舟放在膝盖上的手,刚好能够包住。他笑道:“舟舟,能从朋友做起我就很满足了,我不敢再要求其他,你就大发慈悲动动手指吧。”   “你现在话很多。”何意舟不自在地动了动手。   “你烦了吗?”   何意舟想了想,说道:“还好”。虽然是有点不习惯,但也没有觉得多烦。   “那就好,你答应了吗?”宋祁紧追不舍。   何意舟扯开放在膝盖的手,低头抚平裤子的褶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答应道:“行,我们回到朋友的关系。”   然后他拿出手机,点了验证信息的同意。对话框里立刻弹出一条信息,是一个【爱心】的表情,不用想都知道是宋祁故意挑了这么一个具有挑逗性的表情。   宋祁仔细观察何意舟的神色,看他无语中夹杂的羞赫,跟着笑道:“那我准备回去了,你明天有空吗?江西大道那边新开了家粤菜,口碑不错,我陪你去尝尝?”   何意舟被他的脑回路惊得目瞪口呆,这不就是妥妥的打蛇随棍上吗?他就想抬头看看宋祁到底是镶了多厚的脸皮,没想到一下子就撞进宋祁带笑的眼眸里。   真好看呐。   会被勾引的吧。   网络上一直流传一个段子:找一个好看的对象,吵架的时候看着他的脸就不生气了。何意舟不得不承认,段子来源于生活,还是有几分真实性的。   何意舟假咳几声,转移一下注意力,避重就轻地说道:“晚了,你回去吧,我明天估计没空。”   “没关系,我等你下班。你加班到几点,我都等。”宋祁并没有因为拒绝而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有点顺着话接了过去。   何意舟终于意识到,宋祁现在是在以朋友的名字追他,并且已经展开了猛烈攻势。他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喉结动了一下。   宋祁是去哪里学习这些缠人手段的?他既小心翼翼又狂放,尺度把握得刚刚好,让人很难心生抗拒。   “明天再说吧。”何意舟有些敷衍。他瞄了宋祁一眼,心想,先晾着再说吧。不管怎样,都不能轻易便宜了他。   何意舟第二天还要上班,宋祁就算是再不想走都得走了。何意舟关门之后,他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再回去。   黑色的高级轿车在夜色中形如鬼魅,藏在黑暗里窥探一切。文君朗看着宋祁的车开走后,看了一下手表。   四十六分钟,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文君朗又在车上抽了会烟,才把车开走。   何意舟早上回到公司,没在办公室里见到文君朗。不过他忙着手上的事情,很快就抛之脑后。   “堵堵堵”办公室的门有规律地响了起来,何意舟抬了一下头说道:“进来”。   小李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在办公桌面前站好,像见了班主任般的小学生一样战战兢兢,声音更是有些无力:“何经理,您找我什么事?”   何意舟将眼镜推得更上一些,把小李看得更清晰。小李大大的黑框眼镜快把她的脸遮掉一半,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套头卫衣,下面穿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裤,然后是帆布鞋。整个人看起来很学生气,然后是老实乖巧。   何意舟温和地笑道:“小李,我出差的这一周,你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他笑眯眯的,不像是一个上司,说是一个关心邻家妹妹的大哥哥会更贴切。   小李仿佛有点受宠若惊,不大自在,但很快就回答了:“谢谢何经理的关心,您交给我的工作我都完成了,请您放心。”   “你要是有困难尽管跟我说,我力所能及都会帮助你的。”   小李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抓挠着裤腿,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不盯着她看的话是不会发现的。在何意舟让她出去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小李出去后,何意舟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给的机会已经够多了。他在抽屉里拿出一个资料袋,来回翻看,之后又将它整理得整整齐齐地密封起来。   他枯坐了一会之后,带着资料袋去敲开了总经理的门。   不久,小李在总经理的办公室里再次见到了何意舟。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总经理坐在主沙发上,何意舟坐一旁,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她心里咯噔一下,揣揣不安。   总经理“啪”的一声将资料袋丢在桌面上,怒气冲冲地指着小李说:“你打开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小李在看到何意舟的时候已经有了预感,但她根本没有办法逃避,只能拿起资料袋,双手微抖地打开来看。   没有在意料之外,里面全是她盗取何意舟工作密件的证据。   看到最后,她已经有些麻木了,只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解释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今天起,你收拾你的东西走人吧。”总经理一句话下达了她的下场。   她想为自己求情,想要哭诉没了这份工作她的生活将会坠入无边地狱。可她一看到何意舟,就没办法说出任何一句话了。   小李躲在卫生间里哭哭啼啼地给王亚妮打电话,那边却一直不接,甚至到最后关了机。过了一会,手机里收到一条陌生短信,上面的字冷冰冰地让人如坠冰窟:“收钱办事,钱货两清,后果自负。”   她知道,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她将会像一条人人唾弃的死狗,苟延残喘地被赶出这家公司。   小李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何意舟圣父心作祟之下帮她求情,余下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小李得逞了,那么被开除的就是何意舟所以,当他搜集够资料之后,毫不犹豫地上交。其实,何意舟给过小李许多次主动认错的机会,她都没有把握住。   何意舟将证据上交之后,突然想到了小李的母亲。那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女人,只等躺着病床上等小李照顾。他又心下不忍,轻描淡写地为小李求了情。当然只是提了一句,其余的凭总经理处理。 第三十七章   闹腾了一早上,后续工作处理好了之后,何意舟也被榨干了精力,由内而外地觉得疲惫,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对于小李,何意舟的心情是复杂的。小李这个女孩子,可以是最忠诚。她老实,怯懦,主观上不太敢做坏事。但她也可以是最容易反水的,她的软肋摆在明面上,只要抓住了,要拿捏她易如反掌。   何意舟的舌尖扫过牙齿尖面,感受那微微的痛感。被自己真心扶持过的人摆了一道,那滋味也是痛的。   出社会之后,他也明白了,真心不一定能换来真心。他想要争取副总监的位置,不过是觉得人应该往高处走。他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靠自己。这也能引来无稽的揣测和不怀好意的明枪暗箭。   小李身后的那个人,他大概能猜出是谁。只是,目前拿她没办法。   副总监职位的争夺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公司里大家明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分了派系。暗流汹涌,热闹得很。   何意舟自己本身是没有多少信心的,努力认真一直都是他的工作态度,不是因为想要往上爬而刻意要出来的假象。但走到了这一步,明里暗里的针对是少不了的了。   这个社会,还是挺残忍的。它有一套残酷的法则,一不留神就将人磨得面目全非。   何意舟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着生理泪水。   “哥哥,我来了~”文君朗推开门,探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进来。   文君朗看过去,今天他的头发没有精心打理,柔顺地垂在脑门上,平添几分稚气。更加显眼的是,他高挺的鼻梁上贴着无菌纱布。   何意舟眼尖地看到了刺眼的纱布:“你鼻子怎么了?”   他本来还想问一句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可再想一想,文君朗那么乖,应该不会跟别人打架吧。   “就是……不说了。”文君朗支支吾吾地不愿细说,拆开蛋糕盒放在桌面上:“哥哥吃早餐吧,我有事耽搁来迟了,对不起啊。”   何意舟早忘了文君朗说要给他带早餐这事,所以自己也吃了,不过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歇了这么一会也能吃得下了。   酸奶慕斯蛋糕软软糯糯的,看起来卖相极好。何意舟挖了一勺,满足地眯起了眼:“你老是给我买蛋糕,我可能会胖死。”   文君朗也跟着笑:“你喜欢吃就好。”可能是鼻子有点痒,他用手按了按鼻梁,发出“嘶”的一声抽气声。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文君朗再次支支吾吾的,低着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跟人家打架的。”   何意舟惊讶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开玩笑问道:“你是在巷子里英雄救美啦?”   “没,是跟……你别生气。”文君朗的话越说越小声,打架的对象何意舟根本没听清,就只听见文君朗让他不要生气。   何意舟纳闷了,这孩子不怎么对劲呐。不止遮遮掩掩的,还让他不要生气。但,文君朗打架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脑子转了几圈,看着文君朗明显逃避的态度,就觉得事情不简单。最起码,应该是跟他有关的。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以后都不问了啊。”何意舟略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别啊哥哥”文君朗扯着何意舟的衣袖晃了几下,像是被逼无奈似地说道:“哎~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你昨天回去之后,楚昂突然冲上来揍了我一拳,我本来以为没事的。今天早上起来痛死了,我去医院看鼻子去了。”   “那你鼻子没事吧?”   文君朗嘴巴说着无所谓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龇牙咧嘴,“没事的啦,哥哥不用担心。”   “楚昂?宋祁的朋友?”   楚昂出国有三年多了,何意舟没见过楚昂,就只听过他的小名,所以不太能确定。   文君朗摸摸鼻梁,脸上露出快要哭的表情:“是啊,好痛的。哥哥,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大有何意舟一说丑,他就要哭出来的架势。   “不丑不丑啊。”何意舟拍拍他的头,用“痛痛呼呼”的语气来哄小孩,等文君朗笑了再问道:“他为什么打你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以前见过他几次,不过话都没说上。对了,我昨天看到宋哥好像很生气,我不应该跟他吵架的,没给你惹麻烦吧?”文君朗语焉不详地搪塞过去,继而把话头引到宋祁身上。   楚昂是宋祁的朋友,文君朗不认识楚昂,宋祁很生气,文君朗话里透露出来的三个信息很微妙。   “这样啊,我知道了。”何意舟推了推眼镜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对了,哥哥。宋祁是你前男友吧?”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啊,你说宋哥是不是误以为我们有什么,他才那么生气的?都是我,在外人面前太没有分寸了。”文君朗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很是自责。   何意舟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也没想太多,笑道:“不会,小孩子别想太多。”   文君朗听到这话,嘻嘻地笑开来,既调皮又狡黠。接着,他左看右看何意舟,上下打量后眉头一皱。   “哥哥这么好,怎么会有人愿意跟你分手呢?要是我呀,就是哥哥不要我了,我都抱着你大腿不让你走。”   何意舟笑了,这世界上还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的吗。虽然不能当真,他还是被逗得暂时忘掉了所有的烦心事,得到片刻轻松。   现在两个人还是哥俩好的模样,下一秒文君朗就被“扫地出门”了。   何意舟也想了很久,直至小李被开除,他才下定决心。文君朗是公司未来的接班人,何意舟是不敢再把他留在手底下工作了。   老实说,谁敢把未来老板当真下属?特别是文君朗和他关系还不错,更要公私分明了。   何意舟把心中的顾虑掰扯清楚,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文君朗再给他当小助理了。废了不少口水,才让文君朗不情不愿地回到总经理办公室报道去了。   何意舟下班时,早就霞光满天了。公司门口不远处就停着一辆车,那辆车他眼熟得很。低调的黑色X5,以前还天天接送他上下班呢。   他这才想起,宋祁说过要来接他吃粤菜。他一开始故意不回复信息是为了晾着宋祁,后来忙着忙着就忘了,没想到都这个点了宋祁还在。   宋祁从车上下来,墨色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腿,上半身的墨绿色衬衫挺直没有褶皱,衬得他宽肩窄腰,他逆着光站着,看不清样貌,却依然不掩俊挺。   他朝何意舟招招手,脸上没有不耐烦,嘴角的上扬弧度显示了他心情还不错。   何意舟拿不住现在对他应该是什么态度,多少有点不愿意见他,所以一步路用了三步的时间,磨磨蹭蹭才挪到车前。   宋祁转到副驾驶旁边,正要打开车门,被何意舟按了回去。   何意舟说:“我不想去了,我想回家。”   他忍不住猜测,宋祁会生气甩脸子吗?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说,还要被临时放鸽子。   宋祁嘴巴一抿,却十分温和地问道:“你是不想吃还是不想和我吃。舟舟,朋友请你吃顿饭也不可以吗?”   宋祁说的话却直戳何意舟的心虚点,他没有生气,让何意舟更加不好意思。   “那……你开车吧。”何意舟放开手,做出了妥协。   江西大道新开的粤菜馆就叫做“江粤”,它们家的菜据说是具备了“清、鲜、嫩、滑、爽、香”,吃过的都说地道。回头客不少,慢慢地名气也大了。   何意舟早在它开店之初就想来尝尝鲜了,但一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来成。   江粤里面设有贵宾房,宋祁预订了一间。房里安静许多,更适合专心享用美食。   宋祁体贴地拉开椅子,让何意舟先坐下,他再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偌大的房里只有两个人,有些空旷。   趁着菜还没上的空隙,何意舟问宋祁:“昨晚跟你一起去酒吧的是楚昂?”   宋祁回答道:“是他,黎阿姨是他妈妈。”   宋家跟楚家是世交,所以宋祁从小跟楚昂一块玩。何意舟在宋老太太的寿宴上见过楚夫人,楚夫人五十出头的年纪,气色红润,温柔优雅,让人一看就仿若置身于一片春光中。   如果不是宋祁点明,何意舟很难会认为这样端庄有礼的贵夫人跟桀骜不驯的楚昂是亲母子。   “嗯”   “他怎么了?”   宋祁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很了解何意舟的人。何意舟这人是喜欢广交好友,但从来不会多管闲事的,更别说会特地问起一个没见过面的人。   “楚昂昨天打了小朗。”何意舟不带任何偏见,就事论事地说道。   “然后呢?你觉得是我让他打的是吗?”宋祁神色晦暗不明,他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在陈述。   “你说呢?”   “我说不是,你信吗?”说完,宋祁的眼睛紧盯着何意舟的反应。   信吗? 第三十八章 我和他选谁   何意舟觉得自己应该是相信的。宋祁既然说了不是就不是,他相信文君朗,可他更了解宋祁。宋祁不屑于撒谎,更不会在背后玩阴的,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   “嗯”何意舟不再说什么。   宋祁脸上不显,在得到何意舟的答复后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最起码,在他跟文君朗之间,何意舟还是选择了他。   宋祁知道,文君朗就是一条毒蛇,他盯着何意舟时流露出来的欲望与贪恋骗不了人。他在何意舟面前伪装成小毛虫,就是等待时机把何意舟吞噬。   只是,这些还不能跟何意舟说。毕竟,何意舟对文君朗的忍耐程度有多高还不清楚。   贵宾房里的菜上得格外快,点菜才没多久菜就已经全都上桌了。工作人员出出入入的,何意舟也没有再讨论这件事的欲望。   宋祁拿过何意舟的小碗,给他盛了一碗鲍鱼鸡汤:“喝点汤吧,润润喉咙。”   “宋祁,你不用这样的。”何意舟特别累,也不想再刻意摆出什么表情,就用最懒散的姿态喝着汤。   宋祁怔了一下,“我不想再跟以前一样了。”他接过何意舟的空碗放在一边,用筷子给何意舟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放到碗里。   “我并不是刻意在做什么,我现在的所有行为,都是我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我很开心,我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何意舟点了点头,他对宋祁狠不起来,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耗着,不上不下。他都不知道宋祁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宋祁又能够坚持多久。   可就算如此,对宋祁来说,也是莫大的恩赐了。在何意舟消失的那一个星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地狱里煎熬。   这一顿,何意舟吃得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全都归功于宋祁鞍前马后的贴心伺候。   宋祁夹菜的时候靠得很近,眼下泛着一片青黑,并不有损他的容貌,只是显得有点憔悴。   何意舟忍不住想,是不是他们断联的那段时间里,宋祁就没睡过好觉?   他真相了,宋祁确实是没睡过好觉。日日夜夜地蹲在门口,隔壁老太太从一开始的看戏到后面的怜悯,他都不管。   他第一天蹲人的时候,听说何意舟几天都不在家。他以为何意舟绝情到搬家,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涌来,那是抽心剥骨的滋味。   后来蹲了几天,从蛛丝马迹中还能捕捉到何意舟生活的信息,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好说。   何意舟吃得多,撑得有点难受,宋祁提议到楼下的江边散散步。   大扇的落地窗前,对面正是车水马龙的大桥。何意舟看了一会,点点头答应了。   自从他自己一个人住后,就没有心思去散步了。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宅在家里休息、跟绿豆说话,还有偶尔跟朋友出去聊聊喝几杯。   稳定的生活,宋祁一直是其中不稳定的因素。   两边的风很大,在耳边呼呼作响。宋祁特地去车上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何意舟身上。   两人就并肩走着,吹着海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了不远,就能看到他们以前的“婚房”。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就是散个步都能勾起不少回忆。   “要回去坐坐吗?我还在那边住。”宋祁手指指向江对面的高级小区。   回去?那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何意舟突然有点烦躁,把衣服从肩膀上捞下来塞回宋祁的手里,“我累了,你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跟文君朗出去也要自己打车回去吗?”宋祁突然问道。   “什么?”何意舟不是很明白,怎么突然就扯到了文君朗身上去了。   宋祁一把拉住何意舟,压抑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一点点地泄了出来。   “我说,如果今天跟你吃饭的是文君朗,你还会全程都没个好脸吗?”宋祁说得很慢,低沉醇厚的嗓音夹杂着不满。   饭桌上,何意舟为了文君朗的事质问他,这他忍了下来。吃饭期间,何意舟懒得说话,他也只当是人累了,提议去散散步舒缓一下。直到最后,何意舟连坐他的车都不愿意了。   宋祁想起何意舟对文君朗不一样的好,很难不认为何意舟是在给文君朗出气。   楚昂打了文君朗,哪怕他在现场也只会拍手叫好。但何意舟为了这么个玩意,居然迁怒于他。放在从前,这样的事情说起来都是天方夜谭。   何意舟觉得宋祁突然就很无理取闹,他心情不好跟对象是谁没关系。   他揉了揉眼角,冷冷的说道:“宋祁,你走极端了。以前什么都不说,现在什么话都乱说。”   何意舟话里的责怪意味很浓,宋祁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不是想吵架,就下意识地把委屈隐了过去,只问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因为文君朗像我才对他那么好的?”   何意舟想否认,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他自己很清楚,文君朗的外形容易让他恍惚,让他仿佛见到几年前的宋祁。所以,他才能在滤镜的加持之下对文君朗格外关注。   但后来不一样了,何意舟越来越发现,这两个人完全拥有各自独特的人格,芯子完全不一样。慢慢地,他就再也不会恍惚错认。   所以宋祁问的问题,是也不是。   宋祁见何意舟不说话,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一瞬间,一晚上的烦闷一扫而空。   “宋祁,你不用管我和别人的事,作为朋友的话,你越界了。”过了一会,何意舟说道。   既然用了朋友做接近的借口,就得承受自己种下的恶果,何意舟满是恶意地想。   看宋祁那张戴了冰山面具的脸出现裂痕,何意舟只觉得无比畅快。   谈话不欢而散,但宋祁还是坚持要送何意舟上楼。这回,宋祁没能进屋,何意舟一进屋就立刻把门关上了,一句话的时间都没给宋祁留。   宋祁一点也没气恼,只发了一条信息“过几天见,晚安。”   何意舟看见了,就当没看见,还打定主意能躲就躲。以前的种种复盘之后,确实是解开了很多误会。但他们,还有更大的阻碍。   他,没信心。   周末的大清早,何意舟就想睡个好觉。放在床边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语音通话不接就换手机通话,坚毅得很。   何意舟烦不胜烦,摸索着接听了,喉咙还未苏醒,沙哑沉闷。   “舟舟舅舅,是我。”奶呼呼的声音传来,何意舟也清醒了些。   何意舟的起床气早就被压下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温和地问道:“宝贝,乖乖,找舅舅干嘛?”   “妈妈给你发视频,你都不接。你是大懒虫,现在都还没有起床。妈妈说今天要约你出来喝下午茶,我换了新衣服哦。”小初见很久没见到心心念念的舅舅了,特别是齐婉扬怀了小宝宝之后,身体不太舒服,基本都不怎么出门了。   何意舟都没有提前受到邀约,有点疑惑,“你妈妈约我?宝贝,让妈妈听电话好吗?”   “妈妈~舟舟舅舅找你……”小初恋稚嫩的声音越来越远,想来是把电话给挪开了。   “喂,舟舟,舍得起床了。”齐婉扬的声音比之前温柔了许多,她怀胎后孕吐得厉害,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中气十足。   “哎,扬,你要约我怎么不提前我跟我说,我要是没空那你不哭鼻子吗?”何意舟听到好友的调侃,也笑嘻嘻地反击回去。   “你也就在我面前嘴贱,快起床吧,我想见你了。”   “行,哪里?”   “老地方。”   老地方是一家老牌咖啡厅,他跟齐婉扬初次面基的地方。   小初见远远地看见宋祁推门进来就跳下椅子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何意舟刚想寻人,大腿就被小不点给抱住了。他低头一看,轻轻地捏了一把小初见的脸,弯腰把她抱起来。   小初见亲昵地蹭蹭脸蛋后,“啵”的一声亲在何意舟的侧脸。   她的小手指向齐婉扬的方向,何意舟看清了后便抱着她大步迈开走过去。   何意舟刚坐下来,就盯着齐婉扬看。齐婉扬在他面前可完全不知道害臊是什么,不止大大方方给他看,还伸展四肢给他看个够。   齐婉扬怀这一胎比怀初见时要丰腴一些,只是脸色不怎么好,有些苍白。   何意舟有些担心,他用手摸了摸齐婉扬的肚子,问道:“这小家伙是不是很闹?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齐婉扬翻个白眼,毫不避讳地说:“我早说不生二胎了,宋邵不肯做防护措施,就这一胎我遭了大罪。”   “你啊,孩子是上天的礼物嘛。”何意舟知道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笑眯眯地安慰道。“知道你身子不方便,我都没敢约你。”   “是啊,我都好几个月没见你了,怪想的。”   他们太久没有坐在一块好好说说话了,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从工作聊到生活再到未来,方方面面。   突然,齐婉扬神色正经地拉住何意舟的衣袖,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 第三十九章 大杂烩   何意舟乍一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是被唬住了,也正襟危坐,“嗯”了一声。   “你跟阿祁怎样了?”   小初见也能听明白一点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何意舟。   “我跟他,不知道怎么说,就非典型前任吧。”   齐婉扬眼尾一提,疑惑地问道:“怎么非典型法?”   “我跟他还有联系,他可能想吃回头草吧。”何意舟实在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跟宋祁的感情生活很少跟别人过多提起,包括齐婉扬。而且,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了。   齐婉扬看他那迷糊样,都替他急得慌。何意舟这人哪都让人省心,就感情上是个彻彻底底的迷糊蛋。   她一针见血地戳出:“这事叔叔阿姨知道吗?”   何意舟沉默了一下,给出了一个齐婉扬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的父母完全不知道他跟宋祁现在还有联系。   他是根本就不敢走漏半点风声,当初双方父母正式见面的时候。他父母在宋家人面前礼节周到,挑不出破绽。等他们回家时,他父母跟他聊了一晚上,中心主题就是宋祁家太过有钱,两家不匹配,不合适。   何意舟懂,父母就是怕他将来会受欺负。就算宋家人看起来都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可跨阶层的结合一向风险巨大。他父母都是有文化体面的人,比起钱财,更在意的是儿子的未来。   只是当初他觉得,爱情可以抵挡世俗,没有听父母的话,却落得个不怎么好看的结局。分开后,父母既心疼又开心。如果父母知道他跟宋祁还联系着,都不知道要怎么愁。   何意舟手指把额前的头发捞起来,手掌撑在脑门上,苦恼地说道:“我怕我妈生气。”   “你怕阿姨生气还敢跟阿祁联系,你个死孩子。”齐婉扬的指尖就戳他脑袋上了。   “他联系我的嘛。”何意舟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声音都弱了下去。   “你不也没躲吗?”   “躲了。我还把他拉黑删除了。”   “躲了?你出息了啊。”   齐婉扬抚摸着圆圆的肚皮,欣慰地想,这死孩子还算有点骨气,不至于被宋祁吃得死死的。   她好奇地问道:“你躲了多久,有成效没?”   何意舟瞟了她一眼,很不好意思地说:“躲了一个多星期,他现在说要跟我当朋友。”   “一个星期也能叫躲。你俩都有问题,怪不得能凑一对。你以为是小朋友过家家吗?你们可是搂着睡同一张床上一年多的人,说要当朋友是他没脑子还是你没脑子?”齐婉扬一边眉挑得高高的,对何意舟的所作所为彻底无语。想了想又恨铁不成钢,持续嘴炮输出。   “别骂,别骂嘛。小初见还在呢,给我留点面子。”何意舟能理解,孕妇嘛,脾气大了点无所谓,他也就笑嘻嘻地敷衍过去。   小初见倒是经常见妈妈这凶悍的模样,她一做错事妈妈就会变身大老虎,对她来说怎么应对都是轻车熟路了。她咽下一口蛋糕,模仿宋邵的语气,“妈妈,你看舅舅已经知道错了,知错就改是好孩子嘛,妈妈别骂舅舅了。”   学得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九了。   何意舟看她这小大人的范儿,被逗得乐不可支,还被齐婉扬瞪了一眼。   碍于在女儿面前,齐婉扬也缓和了语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打算怎么办,我妈老是让我回去。”   “你怎么想?”   “我都在这干了四年了,回去又要重头开始。”   何意舟的工作能力很强,学历不是顶尖但也是名校出来的,不管在哪里,想要找一份不错的工作都不是难事。只不过,在文氏待了四年没什么事还真不想走。   齐婉扬不认同何意舟的恋爱脑,却把他的事业心看在眼里,也赞同地点头。   “你……小心被阿姨抓到。”   “什么抓到嘛,又不是抓奸。”何意舟被齐婉扬奇怪的用词逗笑了,他无所谓地说:“我妈是不可能跑这么远的啦。再说了,她来肯定会告诉我的。”   “也是。”   何意舟突然想起宋祁说的话,他问道:“我那次动手术一醒来就看到你,当时我脑子不清醒没问你,那时谁告诉你我在医院的?”   齐婉扬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回道:“当然是阿祁啊,你不知道吗?”   “嗯……误会他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事。”   “没事吧,后面也没听说你们为这事吵过。”   何意舟听了有几秒钟的怔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有些苦涩地想,确实是没有吵架。就是因为没有吵起来,才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悬念那么深。   “对了,奶奶找过我,让我跟你聊聊,你懂吧?”   “懂”何意舟再明白不过了,无非就是劝和,他很感激宋老太太的好,也把她当亲奶奶,可这一码还一码。   宋家一大家子人没多少人是难相处的,他以后不一定能再碰到这么好的家庭,可是这真不能成为他跟宋祁复合的理由。   “下个月奶奶的寿宴,你做好心理准备。”想起宋老太太的话,齐婉扬特地提醒一句。   她跟何意舟都知道,如果是宋老太太亲自邀请何意舟的话,他于情于理都是没办法拒绝的。   齐婉扬心里的小人儿在拉扯,一个小人理智地说何意舟有知情权,该知道小舅爷爷的事。另一个小人在疯狂跳脚,说如果说了会伤了何意舟的心。   何意舟对宋老太太的好不掺假,齐婉扬看在眼里。如果是她这么缺爱缺安全感的人,一定是不能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是因为在自己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但她不是何意舟,不能因为所谓的顾虑为他任何决定。最终她还是认为何意舟应该有知情权。无论如何,好友必须心里门儿清。   然后,齐婉扬拉着何意舟完完本本地把从宋邵那儿听来的话给说了。   何意舟听完后,“昂”一声,表示知道了。他拍拍齐婉扬的手,安慰她:“扬扬,我知道了。不过,我不在乎奶奶是因为什么对我好,我很感激她。”   齐婉扬这些天来忽而高高悬起的心就放下了,可能是孕中多思的原因,她老是怕何意舟某一天突然知道真相后不能接受。   “你不要担心我,我现在还不错。如果我做了什么决定,一定会告诉你的,你就放心吧。”齐婉扬表面冷艳尖锐,内里却容易忧虑多思。何意舟不想她跟着一块担忧,极尽所能地安抚她。   “妈妈……舅舅,看我。”小初见嘴巴上沾了星星点点的奶油,她胖嘟嘟的小手指向裙子。   那裙子上俨然沾了一大块奶油,黏黏糊糊地贴在裙子上,一坨一坨的擦都擦不干净。   齐婉扬闭上眼睛深呼吸,有些咬牙切齿地训道:“蛋糕吃不完就放在桌面,不要玩来玩去,裙子弄脏了等一下怎么去逛街?”   小初见悄悄看一看齐婉扬的脸色,“妈妈妈妈,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她把目光转向对面的何意舟,向他求情。   何意舟只是回握她的手,并没有说话。   齐婉扬听到她这样撒娇,认错态度良好,就没再训斥,只是跟她说道:“本来我还打算跟舟舟舅舅逛一下街,你现在裙子弄脏了,我们只能回去了。”   小初见一听要回去,嘴巴扁了,眼圈迅速红了,但又不敢哭出声,哼哼唧唧地说道:“妈妈,我不要回去。”   “那你说怎么办?看看有没有办法可以弥补。”   “我可不可以让爸爸送衣服过来?”   “可以,只要你爸爸愿意。”   何意舟在一旁观察母女俩的对话,发现齐婉扬在教孩子方面还真是有一套。像小初见这样乖巧的孩子,难怪人见人爱。   宋邵接到他亲亲女儿的电话时,在跟合作伙伴吃饭,一时想走开有点难。   当小初见跟他说“我想和舟舟舅舅逛街”,他就随手做了件利人又利己的小事。   小初见在望眼欲穿地等爸爸送裙子来,她怕要很久很久的话妈妈就要带她回家了。其实她的顾虑是天真又多余的。   齐婉扬跟何意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齐婉扬有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养胎,难得身体舒服点出来放风,是比小初见更不想回家。   高大俊拔的男人手里拿着个可爱的小袋子,巨大的反差萌造成的视觉落差引得更多视线落地他身上。当众人看到他那张俊美的脸时,更是挪不开眼。   宋祁提着小袋子,目光逡巡咖啡厅,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何意舟的背影。   长腿一迈,很快就走到了何意舟那一桌去,他顺势在何意舟旁边坐下。   “嫂子。”他朝齐婉扬点点头,把小袋子递给她。   “麻烦你了,你哥呢?”   “我哥跟顾董吃饭,暂时没空。”   齐婉扬都懒得去管这话是真是假,反正要是宋邵没别的心思她就跟宋邵一个姓。   小初见终于盼来了衣服,欢欢喜喜地喊着“叔叔”,又嚷着让齐婉扬带她去换衣服。   齐婉扬带着小初见换衣服之后,何意舟在桌底下踩了宋祁一脚。   “你踩我干嘛?”宋祁平白无故挨了一脚,很是无辜地问道。 第四十章 神秘来客   “我开心,我乐意。”何意舟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那你多踩几脚吧,你开心就好。”宋祁不但不生气,还把另外一只脚都伸了出来横在他面前。   何意舟一拳打到棉花上,生气不像话,不生气也不是。   反正宋祁就是永远懂得,怎么精准气他。   “你很闲吗?”   何意舟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还不走?   宋祁听明白了,但他假装没明白,转头对何意舟说道:“对啊,我很闲。主要是,我想来看看你。”   何意舟心跳有一瞬间的加快,宋祁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么暧昧的话,无疑是在刺激他。   以前没怎么听过,猛然一听这大提琴般诱人的嗓音说情话,还真是不一般且诱惑的体验。   何意舟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齐婉扬回到座位上,看到宋祁还在何意舟旁边悠哉游哉地坐着,用眼神示意何意舟:“他怎么没走?你把他留下来了?”   何意舟大概能看懂,也眨巴着眼睛回应:“你把他赶走吧。”   齐婉扬也不好直接赶人,就微笑着说道:“阿祁,你这么忙还送衣服来给初见,都怪你哥太会使唤人了。你要是忙得走不开的话,这里就不麻烦你了。”   “嫂子,我不忙,我哥说让我陪你们逛一逛,直到把你和初见安全送回家为止。”   宋祁在来之前,就计划好了要死赖着不走。现在要见何意舟一面多难啊,真的只是看一眼就走那才是傻子呢。   小初见不明所以,反正是越多人陪她玩越好,于是高兴雀跃地朝宋祁发出逛街邀请:“好耶好耶,叔叔也跟我们一起逛街吧!”   齐婉扬:无语   何意舟:?   宋祁抓住这递到头上的枕头,很爽快地回应:“小初见想要买什么都跟叔叔说。”   一对亲叔侄是都开心了。   咖啡厅旁边就是大商场,走过去也很方便。齐婉扬已经肚子七个多月了,何意舟不放心非要搀扶着她慢慢走,宋祁抱着小初见在后背跟着。   四个人逛了一个多小时,买了一大堆女性用品,齐婉扬逛得有点累了。可才三点钟左右,小初见还不想回家。   宋祁把她拉到一边,环抱着她问:“初见想不想去游乐园玩啊?”   精力充沛、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小初见一点也不觉得累,听到能去游乐园玩更是两眼发光,赶紧说:“想!”掷地有声。   宋祁摸了摸她的头发,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拭她汗湿的额头,哄道:“你去跟舟舟舅舅说你想去,他愿意去的我们送妈妈回家后就去。”   小初见跑过去伸手要何意舟抱,何意舟把她抱起来后,她趴在何意舟耳边超小声地说:“舟舟舅舅,我带我去游乐园玩好不好,我好久好久没有去过了。”   小姑娘扎着两个小揪揪,眼睛圆溜溜地盈满期待,何意舟也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但齐婉扬需要休息了,他便说道:“你妈妈累了要回家,你问问妈妈允不允许你去。”   小初见又从何意舟的怀里跳下去征求妈妈的意见,齐婉扬很久没有带她去过游乐场了,有点愧疚,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宋祁让司机来送齐婉扬回家,然后留下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六眼相望。   “我没开车。”宋祁摊开手。   “坐地铁回去。”何意舟误以为宋祁要他送回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舟舟舅舅,叔叔也跟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小初见扯了扯何意舟裤管,小脑袋仰得高高的。   何意舟抿着嘴巴不说话,小初见顺着裤管麻溜地爬到他身上,嘴巴嘟地高高地,“不要把叔叔一个人丢在这里,好可怜哒。”   这句话还是刚才宋祁教的,她有样学样拿来说。   “行行行。”何意舟总不能跟小孩子较真,干脆顺着她去。“那走吧。”   何意舟抱着小初见走在前头,宋祁亦步亦趋地跟着,悄悄跟小初见击掌之后,绕到何意舟前头把她给抱过来。   小初见软绵绵地把下巴搁在宋祁肩头,笑得跟一朵盛开的小向日葵似的,乳牙都露出了七八颗。   小孩子开心了,宋祁也开心了,就何意舟只能认命地去开车。   周末,天气好,简直就是出行必备条件。处于市中心的游乐园交通方便,更是热闹喧哗。   放眼看去,多的是一家几口出来玩,像何意舟他们两个男人牵着一个孩子的情况,一点也不突兀。   小初见一进游乐园,兴奋得像跳进了瓜田里的猹,上跳下窜,小嘴巴叽叽喳喳。   女孩子不管大小多多少少都有点公主心,小初见一见到满满公主风的旋转木马,就娇滴滴地要上去坐,还选了最大最华丽的一匹马。   “舟舟舅舅,坐这里,坐这里!”小初见站在木马前面,指着它一直重复。   何意舟看了看它的个头,手臂穿过小初见的腋下把她提溜到马上,自己也迈腿垮了上去,将小初见搂在怀里。   小初见听着音乐嘴巴里跟着和着唱童歌,乐得一颠一颠的。   何意舟周围都是小孩子,小孩子纯粹的快乐和满足感染了他。在闪闪的灯下,在旋转的木马上,何意舟仿佛感受到幼时与父母一起去游乐园玩的童真快乐。   宋祁站在围栏外,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快乐而肆无忌惮地笑,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   他也曾设想过,如果以后他跟何意舟有一个孩子,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一家三口在空余时间一起度过和谐的亲子时光。   宋祁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连着拍了几十张照片。有小初见跟何意舟的,但更多的是何意舟单独一个人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何意舟这样笑了,至少不会在他面前这么开怀。   宋祁指尖动得极慢,挑了好一会,终于是选了一张何意舟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照片做桌面。   当他美滋滋地设置好之后,何意舟牵着小初见走了过来。   何意舟看见宋祁在太阳光下,宽大的手掌捂着手机屏幕边缘挡光,笑得一脸……荡漾。   “你在干嘛?”   “给你看。”宋祁大大方方地把手机桌面放出来,何意舟定睛一眼,发现是自己刚刚玩得最尽兴时的样子。   “给我。”何意舟伸出手来,他得认真看看自己有没有被宋祁恶意拍丑。   宋祁乖乖把手机递过去,何意舟拿到后手掌挡着光头低着认真端详。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得不承认,宋祁这次拍照可能真的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无论是光线角度还是表情都无可挑剔。   嗯,还可以。   何意舟检查完后把手机递回去的那一刻突然醒悟,有这种凶巴巴地说道:“你干嘛偷拍我,还拿来做桌面?”   宋祁趁机揩了一把油,无所谓地摊手:“你要去告我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何意舟被噎得不想说话,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游乐园里剩下的项目都是很刺激的,何意舟畏高胃又浅,基本是没有能玩的了。但小初见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要玩一遍。所以陪玩的任务,成功地落到了宋祁的身上。   何意舟找了张阴凉处的长椅坐下,小初见在走之前跑来拍拍他的脸:“舅舅乖啊,我让叔叔给你买吃的,你别乱跑哦,在这等我们回来啊。”   宋祁提着一大袋零食塞到何意舟怀中,就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初见玩儿去了。   何意舟靠坐在椅子上,嘴巴里嚼着香脆的薯片,慢悠悠地玩手机,自己一个人也很自在悠闲。   至少,在这一大袋零食吃完之前,那两叔侄多久回来都没关系。   “舟舟?是你吗?”性感沙哑的声音从何意舟头顶传来。   “嗯?”何意舟下意识地回应,同时抬头去看,颇有些惊讶:“维哥?”   “我可以坐下吗?”李维指了指椅子。   “当然可以。”何意舟赶紧抱起零食,把他放到左手边,右边空出一个位置。   李维坐下来,随手帮何意舟拍掉散落在裤子上的薯片细渣。他笑盈盈地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乡遇故知,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何意舟把薯片袋子伸过去李维面前:“要吃吗?原味的。”   李维摆了摆手,将袋子推了回去:“我不爱吃薯片。”   高中时期,李维经常给何意舟带薯片,总是两个人在一块吃,何意舟一直以为他也是喜欢吃薯片的。   “以前我就是为了能跟你一起吃零食,不管是薯片还是其他的,我都会吃。”李维接着解释道。   何意舟了然地点点头,也不好意思吃独食,就默默地把薯片放下封起来。   他收拾好之后,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了渝城吗?”   “我想来看看匀城是什么地方,当初能让你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   “好地方,这都很久之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呢。”想起当初,何意舟也是有点歉意的。不过,他不会后悔。 第四十一章 所谓好朋友   “我当然记得,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啊,得过且过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何意舟跟李维说话的语气熟稔,有什么也是照直说。“也没有义无反顾那么正气凛然,其实我就是想上匀大。”   年少时心心念念的理想学院,说不上是义无反顾,只不过是自己做到了又不想为任何人放弃而已。   一阵微风拂过,将何意舟刘海的几根发丝吹进他的眼眶里,他感觉眼睛有些刺痛,用手去勾。李维在一旁,自然地伸手指出去帮忙把这几根头发捏出来。   何意舟总算是舒畅了,道了一声“谢谢”。   这样的动作,两人都习以为常,仿佛做过许多遍。   “你来这里干嘛?该不会是找回童心吧?”何意舟侧着头,开着玩笑。   “视察工作,看看别人的运营模式。不过已经收尾了,没想到刚好看到你。你在等谁?不介意我坐久一点吧。”李维虽然是带了点询问的语调,却坐得稳如泰山,一点都没有要动身的打算。   何意舟朝李维眨眨眼睛,坐姿放松,“我带朋友的孩子过来玩,你坐多久都没关系。”   两个人之间既有着久别重逢的感慨与怀念,又有着许久未见的疏离与陌生。何意舟与李维天南海北地聊,一句接一句,没有一句话落地,还像从前那样。   “你果然长大了。”李维感叹道,从谈吐间都可以感觉得到,何意舟比高中时候要成熟太多。   何意舟听到忍不住笑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哪能不长大呢,他摇摇头说“我再不长大就都老了,不过维哥你更帅了。”   李维的变化也是肉眼可见,要不是他开口打招呼,何意舟还不一定能认出他。他高了很多,比起以前故作成熟的样子,如今是由内而外地真正沉稳,处处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何意舟对于李维是有愧疚的,李维是他的初恋。高一的时候,虽然勉勉强强进了重点班,可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吊车尾,李维是常年霸占第一的学神。那会,何意舟最崇拜的人就是这个学习好长得帅打篮球又很酷的年级第一。   故事的发展很俗套又符合常理,在班主任的安排下,何意舟搬去跟自己偶像同桌,接受来自于偶像的私人订制教学。李维这个老师当得还是很成功的。不仅保住了何意舟没被末位淘汰制淘汰掉,还让他的学习成绩节节攀升。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时候。李维教着教着,生出了感情。李维也很别扭,没说喜不喜欢,就问何意舟会不会一直跟他换一下这么好。何意舟还不明白自己喜不喜欢,但想着李维又帅对他又好,而且还能辅导他的学习。自己对李维的感觉与对别人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得更近了。   高考前夕,何意舟的成绩已经名列前茅了,他和李维完全可以报考同一个学校。两个人第一次商量未来,不欢而散。高考出分数之后,何意舟报了匀大,李维报了渝大,谁也没有退让。   高考后的那个假期,何意舟到处去旅游,见识了更广袤的世界。李维因为何意舟不愿意同他在同一个城市读书,怄气了很久,让他们本就不热烈的感情有了缝隙。   直到他们上了大学,分隔两地,大家生活不能同步,两个人就渐渐地不再联系,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一句正式的话语。   何意舟时隔八年重新见到李维时,第一感叹时光的磨砺,然后更加确认,当年他对李维也许不是喜欢,或许是将喜欢与日夜相对的依赖产生了混淆。   宋祁抱着小初见玩了一圈,他没累,但小初见累了,嚷着要回去找舅舅歇一歇。   “叔叔,你看舟舟舅舅在跟那个叔叔讲话哎。”小初见搂着宋祁的脖子,她远远地就看到了何意舟一直在跟旁边的人讲话,好奇地扭头跟宋祁说道。   宋祁也看到了,他不悦地眯起眼睛。他才走开一会,就又有人觊觎何意舟了。何意舟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居然跟那人有说有笑。宋祁心里堵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抱着小初见的手收紧了些。   “叔叔,放我下来。”小初见感受到不舒服,挣扎着要下地。宋祁闻言把她放下去,改用手牵着的。   一大一小走到何意舟面前,何意舟才注意到。小初见小跑过去,拉何意舟的手,兴奋地说刚才都玩了些什么。   等她小嘴巴停下来,何意舟跟她说:“宝贝,喊人。”   小初见是个很有礼貌的小朋友,响响当当地喊:“叔叔,您好。”   李维见着讨喜的小姑娘,应了一声“小朋友你好,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   宋祁跟在后面,冷着一张脸,又从点点冷意中透露出几分不爽。   气氛陡然微妙,形成了以何意舟为中心点的尴尬局面。   “这是?”李维主动开口询问。   嗯……何意舟沉默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一个是初恋,一个是前男友,这介绍完了不得尴尬得要命吗。   何意舟睁着眼睛,准备撒一个善意的小小的谎言:“这是……”   宋祁抢先一步扯出一个笑容,“我是舟舟的前男友,你好。”   何意舟心里直呼完了完了,他都能预感到接下来的局面完全像脱缰的野马,下一秒不知道就跑偏到哪里去。   “那真巧,我也是。”   其实不算是……吧,何意舟默默地想。   小孩子虽然不大懂,却能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小初见伏在何意舟的耳边小小声地问:“舟舟舅舅,什么是前男友啊?”   她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求知的欲望。何意舟深觉无奈,哄道:“就是我以前的,嗯,好朋友。”   可不是嘛,两个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那我叔叔和这个叔叔都是你以前的好朋友吗?那你现在的好朋友呢?我可以当你现在的好朋友吗?”小初见歪着脑袋真诚发问。   何意舟哭笑不得,小孩子最好骗又最不好骗,一不小心容易闹出大笑话。   “可以吗,舟舟舅舅?”   何意舟明知道这种奇怪的气氛下不应该笑出声,但他就是忍不住,被点了笑穴般止不住笑,“当然可以啊哈哈哈哈哈哈。”   何意舟莫名其妙的笑,引来对峙的两个人侧目。他摆摆手,笑不可抑:“哈哈哈哈,你们,你们继续哈哈。”   等何意舟笑够,紧张的气氛也被冲散了。   何意舟清咳几声,开始正式介绍。   “我上一任男朋友,宋祁。”   “我以前的……同桌,李维。”   李维颔首低眉,先伸出手说:“你好。”   宋祁大大方方地回握,同样打了个招呼。   两个男人明面上岁月静好,暗地里各自打量对方,对对方下一个评判分数。   宋祁转过头,有些刻意地对何意舟说:“我们回去吧。”   何意舟抱歉地对站在一旁的李维说道:“维哥,我得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李维毫不介意,只问:“你今晚有安排吗?”   “没有”何意舟打算送宋祁跟小初见回去,就回家随便煮块面应付过去,然后就瘫在沙发上了。   “那择日不如撞日,我明天回去渝城了,今晚我们吃顿饭吧,宵夜也行。”   何意舟想了想,反正他也没事做,好不容易才见李维一面,以后又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到,就答应了下来。“那好,我把他们送回去之后再联系你,还是以前的号码吗?”   “是啊,你呢?”   “我也是。”   何意舟跟李维一来一去,很快就把饭局给定下来。宋祁站在一旁,觉得他俩自成一个世界,自己格格不入,完全插不进话。   他知道,这个男人,比他出现在何意舟的生命里不知道要早上多少,也许还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而且,何意舟对这个男人很温和,惹得他心里直冒酸泡。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宋祁心底叫嚣着,让宋祁更加冷若冰霜。   何意舟作为曾经密切关注宋祁冰山面具下情绪的人,对宋祁情绪异常敏锐的本能还在。   但他当没看见,按部就班地开着车,一言不发。小初见玩累了,看着车窗呼呼大睡,车内气氛压抑。   过了一会,宋祁活动一下脸部,调整好脸色,语调尽量平和地问道:“你跟李维好像还很熟悉,经常见面吗?”   何意舟挂了空挡,停在安全线内等红灯,看着前方说道:“不是,八年没见了。”   听到这个答案,宋祁脸色稍缓。虽然他很相信何意舟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但他心里的不安在听到李维的身份时悄悄冒了头。   不怕何意舟有想法,就怕别人虎视眈眈,随时想要来咬上一口。现在他跟何意舟的情况,阿猫阿狗想要趁虚而入不难。   “你们为什么分开?”宋祁眼里闪过一丝不安,他试探着问道,也不敢太累肯定能得到何意舟的回答。   “高考完填志愿不合,后来在两个城市读书,淡了。”   何意舟觉得这么什么不能说的,遮遮掩掩反而引人怀疑。宋祁以前不知道是因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提起以前的情史。   “那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和初见吃饭?” 第四十二章 受伤   “不可以。”这个问题,何意舟不需要任何思考就给出了答案。如果宋祁能在李维邀约之前说出来他还会考虑,但哪能这边刚答应人家的约饭,那边再自己组一个局,这不厚道。   宋邵家很快就到,等宋祁抱着小初见下车后,何意舟才给李维打电话问地点。等确定地点后,又是好一会儿之后了。   直到何意舟的车子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宋祁才转身进屋。   何意舟去到饭店的时候,李维已经开好房在等着了。   何意舟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已经尘封的高中记忆纷涌而至,让何意舟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读书时的稚气与天真。   “舟舟,坐这。”李维拍拍他身边的位置,体贴地站起来帮忙拉开椅子。   本来李维是没想要约饭的,但是听到宋祁的身份之后,他心思活泛起来,推掉了预订好的饭局。   人人都有被马儿回头吃的机会。   他跟何意舟分开后也交了对象,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对象身上都有何意舟的影子。或者眼睛、或者嘴巴、或者性格,但每一个都差了点什么,以致最后只能分手。   他乍一看到何意舟,心跳稍微。何意舟俏生生地坐在长椅上,嘴巴鼓鼓囊囊地吃着零食像只小松鼠,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赝品永远是赝品,一旦见过真品很难再去屈就赝品。   当年他心高气傲,非得何意舟放弃理想随了他,何意舟反驳后他一气之下冷暴力。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渣。他有真心悔过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何意舟这边,能不能有回头的想法。   何意舟对别人的情绪有很敏锐的感知能力,李维跟下午初见时有所不同,还若有若无地打探他现在的感情状态。   久别重逢,身份不明的人,是一个既暧昧又尴尬的身份。李维来来去去地暗示,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何意舟以茶代酒,敬了李维一杯:“维哥,今天能再见你我是真高兴。一直没机会好好感谢你,当年要不是你的辅导我也考不上匀大。想想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让我们有好的开始和好的结束。”   “结束”两个字重了些,何意舟一口饮尽后,笑盈盈地看着李维。   李维那点子心思没被摆在明面上说,可何意舟话里的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了。他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与其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不如体体面面的,把那份只靠靠肩膀做做练习题的革命友谊收藏起来。   李维实实在在地倒满一杯酒,与何意舟碰杯,喝完之后爽朗地说:“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喝酒了。”   说开了以后,两人的氛围才回归正轨,何意舟也自在了许多,说了不少这些年的琐碎小事。   何意舟在灯光下看李维,李维的魅力比读书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平静无波。   他突然发现,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唯一能让他怦然心动的人只有宋祁一个。   同样是回头,对李维他是避之不及,对宋祁他是拉扯不清。何意舟想,也许不是前任这个身份的便利,而是宋祁这个人特有的便利。   说说笑笑,一下子时间就挪到了八点多,何意舟突然一阵心慌。就仿佛是心脏缺了一个口子,冷冷的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眉毛蹙起来,拍了拍胸口,没有丝毫的舒缓作用。反而听见手表秒针的滴答滴答,越来越空洞难受。   “舟舟,你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可能要先回去了。维哥,下次我再请你以表歉意。”   何意舟的脸色苍白,看起来状态不好。李维有点担忧地问:“你要我送你吗?”   何意舟扯出一个笑,“不用了,我开车来,我先走了。”才说话,他抄起车钥匙急匆匆地回去了。   他不知道恐慌感来源于哪里,他只想赶紧回家。   何意舟听见电梯“叮”的一声,跨出了电梯。不同寻常的恐惧感,越来越逼近,口袋里不断响起的短信提示,在安静的空间里更让人平添几分不安。   何意舟站在门口,直觉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顾不上想太多,被大脑完全控制的手有些颤抖地打开门。   打开门,入目是一片狼藉。所有的柜子抽屉都被打开,零零碎碎的物件散了一地。就连绿豆住的玻璃缸都碎了一地,绿豆仰躺在地板上。   遭了,家里遭贼了。   何意舟不知道那贼走了没有,赶紧拿着手机到门外报警。等到过了好一会儿,里面完全没有动静,他才敢进去。   阳台的门被撬开,小偷估计是从那里进来的。何意舟客厅是没有什么贵重财物的,丢了也就丢了。只是,卧室那边有很重要且贵重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遭殃。   何意舟叹了一口气,推开半掩着的卧室门,一阵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怎么会有血的味道?难道贼还没走吗?何意舟的心猛然慢了一拍,急急转身准备跑路。   “舟舟”   是宋祁的声音!   何意舟也意识到了,血腥味的来源可能是宋祁。   他慌忙打开灯,只见宋祁瘫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握着一样东西。血溅到宋祁的衬衣、裤管上,有些已经发紫发黑了。旁边的地板上,血都汇成一小滩,红得刺眼。   何意舟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更别说受伤的那个人还是宋祁!他脚一软,站都站不直了。基本是踉踉跄跄地爬到宋祁旁边,去察看宋祁的伤势。   宋祁的右手臂有两条深深的划痕,一条深可见骨,另一条皮肉外翻。他不远处的地板上丢了一把小刀,红艳艳地看不出银色的刀身。   “舟舟,戒指。”宋祁受伤的右手吃力地抬起,张开掌心,上面放着一个戒指,他们预备结婚用的婚戒,分手后被何意舟带着搬了家。   “戒指……你都快没命了,还护着它干嘛。”戒指不可避免地沾了一点点血,可它依然闪耀着迷人的光彩。何意舟的眼泪掉线珍珠似的,不停往下掉。   宋祁左手放到何意舟脸上,轻柔地给他擦眼泪:“你别哭,我只是看起来有点严重而已。流的血有点多,我晕血,走不动。”   何意舟猛然想起宋祁晕血的毛病,赶紧跑到衣柜里翻出衣物给宋祁止血。   “那我背你。”何意舟哽咽着,大脑暂时无法思考。   宋祁嘴唇都发白了,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可以打120的,快打吧。”   何意舟这才想起要打救护车的电话,颤颤巍巍地按下三个数字。之后一直握着宋祁的左手,寸步不离地守着,直到救护车来,他才放开宋祁的手,跟到医院去。   太晚了,何意舟就没通知其他人,只通知了宋邵。   宋邵丢下工作飞奔来医院,看到急救室前坐立不安还时不时抹眼泪的何意舟。   何意舟看到有人来了,心理上也多了一个支撑,好受了一些。他不断反复询问:“宋祁会没事的吧?”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想从宋邵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宋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何意舟这种状态估计也是说不清楚的。他也很着急弟弟的伤势,但那边除了医生任何人都不起作用。眼下,何意舟更需要安抚。   何意舟肉眼可见的害怕,在宋邵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说“不会有事的”中稍微退散一些。   急救室的灯灭了,何意舟看到宋祁被推出来才算放下心来。   等到宋祁麻醉过后,渐渐清醒,看到的是坐在一旁的宋邵还有趴在病床边睡着的何意舟。   宋邵问了医生,都是皮肉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只不过要受着痛。   他问道:“怎么回事?”   宋祁对宋邵没有任何的隐瞒:“我去何意舟家,刚好听到有小偷在里面翻东西,我本来没想进去的。但我想起来我定制的婚戒还在里面,不能被偷走。”   “然后你就仗着自己会一点格斗术,胆大包天开门进去跟人家硬碰硬是吧?”宋邵有时候真的很想敲开弟弟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这婚戒弄丢了,去报警,以他们宋家在匀城的影响力,会找不到吗?又何必硬生生进去挨几刀,得亏没什么生命危险。   “我没想那么多,婚戒不能丢。而且,我只是一时大意才会受伤,下次不会了。”宋祁被骂了,还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反而很坚定,如果时光倒流,他还是会那样做。   宋邵看他那不服管教的拽样,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就这点出息,下回要是做事再这么不经脑子,出去别说是我们宋家的人,我们丢不起那人。”   宋邵也嘴巴骂得很,实际上也没有多生气。他自己也是从这阶段过来的,无非就是爱情两个字嘛。小年轻,总是要为自己的爱情奋不顾身一回,也能理解。   但宋祁毕竟受伤了,他作为大哥,看到弟弟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也很心痛后怕,不骂也吞不下这口气。   没过多久,宋祁把宋邵赶了回去。病房里只剩下他和何意舟两个人。 第四十三章 复合   病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大而空旷。宋祁手臂隐隐作痛,却不觉得有多难受。   宋祁垂眼看去,看见何意舟趴在床边睡着了。何意舟睡得并不安稳,床很矮,他的个子不矮,身材颀长。他只有身体迁就床位,半截身子伏着,肩颈更是扭得后颈骨节高高凸.起。   何意舟的头发养得不错,虽有几根白发夹杂在里面,却并不显眼,其他的黑发反而看起来光泽有营养。宋祁抬起完好的左手,温柔地抚摸何意舟头顶翘起来的碎发,眼里尽是满足。   那枚戒指又回到何意舟的手里,就在他上衣的左边口袋里,宋祁在救护车来之前亲手放进去的。   大概是这姿势注定不能睡太久,何意舟不舒服地扭扭脖子,但还没有醒,嘴巴里多嘟嚷着不成词的单音字节。   宋祁看得心疼伸出手去抱他,由于位置和手不方便的原因原因,有点困难。幸好他力气足够大,折腾一小会,纱布渗出了一点点血迹,还是把何意舟抱上了床,还贴心地给脱了鞋子。   就这么一会,何意舟也彻底清醒了。   何意舟之前哭了很久,眼睛有点肿了,睁开时有种被束缚感。他睁眼一看到宋祁的脸,眼眶立刻聚起水雾,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宋祁早料到他的反应,无奈而又宠溺地用手掌给他抹眼泪。   谁也没开口说话,等何意舟哭到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才哽咽着停下来。   “你还痛不痛啊?”何意舟问出来后意识到不对,怎么可能不痛呢,问这话不是多此一举嘛,但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可能收得回来。   “没有之前痛了,你放心。”   也许是受伤的缘故,比起平常,宋祁多了几分柔弱的味道,愣是让何意舟升腾起雄雄的怜惜欲。又想到宋祁是为了帮他抢回婚戒才白挨两刀,他更是难当愧疚。   为了补偿见义勇为的伤患,何意舟决定,接下来不管宋祁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一概答应。   能得到何意舟不加掩饰的关心,宋祁感到由衷的雀跃,他趁何意舟没反应过来之前,开口解释道:“你表弟的钥匙还在我手里,所以我听到里面有动静就开门进去了,以前没有这样过。”   宋祁没说,何意舟都快忘了这回事。如果他早知道的话,说什么也得拿回来。但眼下这种情况,一把钥匙而已,还计较什么,宋祁还能搬走他的财物不成。   他很大方地说道:“你想要的话就拿着吧,到时候我再给余晟睿配一把就是了。”   宋祁侧头看了何意舟一眼,看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笑得很勉强,安慰道:“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有负担,我以前练格斗的时候也受了不少伤,算不得什么,咱们的婚戒拿回来就都值了。”   格斗那会的小打小闹哪里比得上这一刀见血的,宋祁就怕何意舟有心理阴影,故意将伤势往轻了说。   但何意舟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孩,他也知道,要不是他突如其来的心慌促使他早点赶回家,就是宋祁不断地流着血,没有及时被送往医院,那可是真的会危及生命的。   何意舟长呼了一口气,面带愧色地说道:“真的很谢谢你,钱财都是身外物,不管什么弄丢了都没关系,还是生命最重要。”   手术室的几个小时,是何意舟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时间。宋祁在里面羸弱苍白地躺着,他在外面坐立不安地等着。他脑海里放电影似的,全是宋祁的模样。   他身上也沾了不少宋祁的血,在刺目的血色之下,他竟一点都想不起宋祁的坏了。只知道,原来宋祁出事能让他觉得世界都坍塌了。   “我希望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对我说谢谢这么客气的话,我听到这种话不会觉得有多开心。我们的婚戒,我也不想它有任何找不回来的风险。”宋祁不赞同何意舟的话,正色道。   何意舟无法反驳一个伤患的话,更何况这个伤患的思维不可逆转,他也就顺着说了下去:“我知道了,戒指我会好好收着的。”   何意舟分手以来在他和宋祁之间竖起的坚冰,由这次意外一并打碎。   宋祁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狼,警觉地察觉到了能够突进的时机。他不愿错过,于是他直白地说:“舟舟,接下来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可能有道德绑.架的嫌疑,但我现在不说,我也会后悔的。”   何意舟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也老老实实地竖起耳朵听。   宋祁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昨天做的一切,婚戒的意义重大,保护它是我的责任也是心愿。这段时间,我不断地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弄丢你。所以我不断地改变,努力变成你心目中完美的男朋友。昨晚你看到我受伤时,哭得气都喘不上来,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不是一厢情愿,既然这样,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磊落,直白,让人难以拒绝,这是何意舟认知里宋祁一贯的作风。   感情上的拉扯,最让人心累。何意舟挣扎了这么久的时间,也觉得身心疲惫了。   不如就跟着心走吧,顺其自然,人生几十年能出现一个让自己放纵的人也是一种幸运,何意舟内心给出了答案。   何意舟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好”。   好?宋祁没想到他能答应得那么爽快,一瞬间误以为是错觉。他转头去捕捉何意舟的表情,是那样的笑盈盈,并不是错觉。   宋祁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再确认一遍:“真的吗?”   “嗯,是真的。”   宋祁眼角泛红,伸出左手求抱抱。他急需一个途径,来感受何意舟身上的温度,确认这一刻的幸福是真实的。   何意舟靠过去,很小心地避开宋祁的右手,身.体与身.体接触的那一刻,他感受到来自于宋祁身上暖和的热度,没来由地一阵安心。   何意舟向人事请了一天假,直接说家里进贼要处理。文君朗很快就收到消息,急吼吼地往他家里赶。找不着人,开始电话轰炸。   在宋祁的眼神压迫之下,何意舟接起电话就匆匆说了一句:“你别担心,我没事,处理好了之后就去上班。”然后,就挂了电话,不顾文君朗再说什么。   宋祁跟文君朗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面都跟两个战斗的公鸡似的,何意舟一直都看在眼里,他也一直都很疑惑两人都没见过里面哪里来那么大的敌意。只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就一直懒得问。   暂时不要气宋祁好了,何意舟下意识地把天平往宋祁这边挪。   宋邵来到病房时,看到何意舟跟宋祁挤在一张病床上,何意舟躺在宋祁的左手边睡得正香,宋祁倒是十分清醒地靠在床头。   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蜜里调油啊。   宋邵把餐盒放在桌子上,没忍住吐槽:“不还有一张陪床吗?你们两个大男人都不嫌挤?”   “你小点声,他刚睡着。”宋祁瞪了宋邵一眼,果然何意舟轻微地动了动,宋祁伸手去轻拍几下他的背部。   “啧”宋邵嫌宋祁腻得慌,外人要不是看到宋祁手臂上包着纱布渗着血,还真会以为受伤的人是何意舟。   “你俩这是好了?”   “嗯,刚好。”   宋邵眯起眼睛扫了宋祁一眼,他很难不怀疑,宋祁是故意来这一出的。昨晚听到何意舟的电话,他还以为宋祁快病危了。守了大半夜,宋祁醒了之后的状态还不错,他才放心回家。   等他回去躺床上一想,就悟出点不对劲来。宋祁学格斗学了十几年,就算是有功底的小偷都很难伤害他。哪怕是那个小偷带着刀,都不至于将他的手臂划那么两道大口子。   这回一来,两人直接就复合了。这小子该不会是用血.肉来博何意舟回头吧?   凭着二十多年相处的熟悉程度,两兄弟视线一交会,他们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宋祁完全不怕宋邵知道,宋邵不可能说出去的。当时他自己也是赌,赌何意舟能早回家早发现,实在不行的话他还能在晕过去之前打120,再给何意舟打电话。   不过,宋邵很清楚,宋祁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对着宋祁说道:“那恭喜你了,抱得美人归。”   “谢谢哥。”宋祁现在也是很满意,听到别人的祝福更是喜上眉梢。不过对何意舟以外的人,他的回复照样是言简意赅。   “你的事我跟奶奶说了啊,到时候她来了你自己想好说辞。你俩吃点东西,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宋邵不想再留着做小情侣的一千瓦电灯泡,提醒几句就走了。   宋老太太刚做完晨运,正悠闲地在后花园喝着早茶,管家接了个电话就神色匆匆地跑来告诉她宋祁受伤住院了。她茶杯里的茶都洒出了大半,没来得及换衣服,就通知司机着急忙慌地往医院赶。 第四十四章 人尽皆知   何意舟睡醒的时候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抬眼望去窗外明明阳光灿烂,他愣是不知道是早上还是下午。   “醒啦?”宋祁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何意舟抬头看去,宋祁的脸映入眼帘。   不管什么时候,这张脸都会让他惊艳。   他发现,这种死亡角度,宋祁的下颌角还是线条分明,居然没有双下巴。   太久没有过这种一睁眼就能看到宋祁的时候了,何意舟竟意外地觉得有点奇妙,而且还不错的感觉。   “嗯,醒了。”何意舟双手撑着床板慢慢坐起来。   “你去换衣服吧,我让人送来了,干净的。”   何意舟的衣服已经沾了血,是该换下来了。他本来打算回一趟家换完再来,没想到稍微休息一会宋祁事情都处理好了,现在还不用白跑一趟。   何意舟暗暗感叹金钱的力量,有钱人受伤直接入住VIP单人豪华病房,衣服脏了直接联系商场送全新又干净的过来。果然,在金钱面前,百分之八十的麻烦都不是麻烦。   有钱真好啊,怪不得谁都想当有钱人。   何意舟也不推脱,便拿起衣服到洗手间换衣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舒畅了。   衣服全部都很合身,何意舟没认为这是巧合,不过是有点让他惊讶的。   宋祁倒是十分满意,他果然没记错何意舟的尺码,而且何意舟穿上后看起来也是有点高兴的。   “哥买了早餐过来,就在这里,你应该饿了吧。”宋祁掀开被子从病床上下来,一只手打开袋子,拿出餐盒和餐具。可能是考虑到病人需要饮食清淡,都是些粥和汤水。   何意舟赶紧跑过来,把宋祁推回到病床上,像对待一只娇贵的瓷娃娃那样嗔怪道:“你下床干嘛,要吃什么我给你拿。”   “我……好,你喂我吗?”本来男子汉想要展示自己流血不流泪的坚毅,待看到何意舟满眼的“慈爱”时又转了一个风向,扮演起手不能动肩不能挑的娇弱人设。   “你乖乖坐好,我就喂。”   “那你要先吃吗?饿了没?”   何意舟格外温柔,似三月桃花水,缓缓流过润人心田,还特别有耐心,“我还没饿,你先吃饱好休息,你现在要休养好。”   其实宋祁一边手也不是不能吃的,但何意舟出于愧疚、心疼夹杂的心理,让他舍不得宋祁单手吃饭。   何意舟舀起一勺粥,等它放凉了一些再喂给宋祁,宋祁见粥都贴心地送到嘴边,也乖乖张嘴一口吞下去。   一来一回,倒也配合得十分有默契。   压力是给到何意舟这边了,他试过给小初见喂饭,没试过给这么大一个男人喂粥,而且宋祁目光灼热,不看碗直盯人,可比喂小初见难多了。   “阿祁……舟舟?”宋老太太推门而进,不止看到嗷嗷待哺的宋祁,还看到辛勤喂粥的何意舟。   “奶奶”在宋邵提醒时,宋祁就猜到,宋老太太很快就会来到,所以并不惊讶。   反而是何意舟,被人家撞破这奇怪的场面,他惊讶又尴尬地打了一声招呼:“奶奶,您来啦?”   宋老太太一身家居服,比起平时仪容齐整时的雍容华贵,更加亲切近人一些。她神色焦急,却在见到何意舟的那一瞬间脸上出现了怔愣。不过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很快就调整好表情。   何意舟愿意给受伤的宋祁喂食,说明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她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通知何意舟,最终还是决定等见到宋祁看看什么情况下再说。   这下好了,何意舟比她来得还要早。   宋老太太上下打量宋祁,看他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右手包扎之外,还能做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气若游丝,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   “奶奶,您坐。”宋祁也快吃饱了,何意舟收拾好餐具,起身腾出位置,连忙过去扶宋老太太到病床边坐下。   “我们舟舟真是乖孩子。”宋老太太对何意舟一向是慈祥和蔼,不吝于赞美的。   “阿祁,你怎么好端端的就住院了?”   宋祁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只不过隐去抢戒指那一个目的,润色成他刚好进门又刚好撞见小偷,进而不得不展开搏斗。   宋老太太听见孙儿的英勇事迹,赞许地拍了拍宋祁的头:“做得不错,男人受点伤也没什么大碍。不过下次,你还是要谨慎些,尽量不要硬碰硬。万一他是亡命歹徒,你就危险了。”   宋老太太心疼孙儿受伤,但事实已经存在,宋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味的责骂恐怕也听不进去,还不如讲道理。   “知道了,奶奶。”   得到宋祁的回复后,她转头朝何意舟说:“舟舟,在警察没抓到那个小偷之前你最好不要回去住,那小偷没偷到什么东西,怕是会报复。”   “不怕的,奶奶,现在法治社会,他不会有那么大胆的。”何意舟摆摆手,显然不认为那小偷会傻到自投罗网。   宋老太太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这小一辈的年轻人呐,总爱把人往好了想,总是太过于相信法治的威力。那小偷要是惧怕法律,他也不能入室盗窃还伤人了。   她拍拍何意舟的脸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就是太天真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不兴冒这个险啊。”   何意舟默不作声,老人家的思想很难改变的,没必要去反驳,免得气到她。   宋老太太猜想是小孩子嫌找房子麻烦,便说道:“要不你回老宅住一段时间,等公安局那边把小偷抓到之后再搬回去吧。”   何意舟连连拒绝:“别别,奶奶,我能找到地方住的,今晚我就回去收拾东西。”   宋祁在一旁插了一句话:“他可以来我这。”   宋老太太一头雾水,又隐隐约约悟出点什么。   何意舟无语地抚着额头,你这弟弟怎么回事,你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啊!何意舟是真没想那么快就让他俩复合的事人尽皆知。这话一说出去了,谁能不多想啊。   果然,宋老太太都是修行千年的老人参了,敏锐地问道:“你们复合了?”   “对啊。”宋祁像抢答似的,宋老太太话音没落地便被宋祁捡了起来。   何意舟瞪了宋祁一眼,宋祁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乐陶陶的。能大声告诉别人,何意舟是属于他的,都不知道有多爽,又怎么可能藏着掖着。   宋祁现在就是在学校里被奖了大红花的小孩儿,恨不得大红花戴在头顶上满大街地炫。炫到就是赚到,就是何意舟再瞪他几眼他都乐意。   宋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着实乐开了花。笑容满面,花白的发丝雀跃地一颤一颤的,嘴角的笑纹不断扩大。   她牵着何意舟的手,慈爱地边拍边笑:“舟舟啊,这是奶奶这几个月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奶奶……”何意舟看老人家这么开心,也不好扫她的兴。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确定这段感情又能维持多久。   “你搬到阿祁那边去也好,你们小两口需要时间相处。”本来宋老太太还心心念念要拐何意舟到老宅去住的,这下恨不得马上把他打包到宋祁家了。   为了不让何意舟推辞,她还加重了砝码。“而且,阿祁手受伤了,做事很不方便,其他人照顾他我也不放心,要麻烦你上心照顾他了。”   这番说辞正中宋祁下怀,也因着真相,直戳何意舟的软肋。何意舟点点头,暂且应了下来。   VIP贵宾病房有一样最好,那就是除了医生护士基本没人来打扰。   安静的环境里,一家人说什么都方便。   宋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宋祁很多注意事项,又说到了最近听到的传闻,羡慕地说道:“听说王家的小女儿下个月就要跟文氏的独苗订婚了,他们比你还小两岁。”   “文氏?文君朗?”宋祁回问道。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你认识?”宋老太太没想到宋祁认识,他们家跟文家没什么交情,顶多是跟王家有点生意往来。   她又想起何意舟是在文氏上班:“舟舟,你应该也认识吧。”   “哦,我认识。”何意舟点点头。   他觉得很怪异,之前王恩慈到他办公室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他云里雾里的。然后文君朗向他否认王恩慈的身份。现在,又有传言说他们订婚了,这基本假不了。但问题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何意舟老感觉自己被牵扯进了文君朗和王恩慈之间,但又不知道什么是原因。   “刚好,有一件事我今天也一并讲了。舟舟,阿祁父母提倡我今年的寿宴大办。我想着前几年都很低调,今年索性就请大家都来坐坐。你也一定要到啊,奶奶等你。”宋老太太叮嘱道。   何意舟早有心理准备,一口答应了下来:“我一定到。”   “好孩子”宋老太太也预料到何意舟不会拒绝,心满意足地说到其他的传闻上去了。 第四十五章 隐晦   楚昂最近在耳骨上又打了个耳洞,简单的银饰戴上去随性又嚣张。   他嘴巴里叼着一支烟,双腿叠放在桌子上,手里拿着几页纸来回翻看。   那天揍了文君朗一拳之后,楚昂越想越不服气。他还没有试过被人这样指着鼻子来威胁的,做兄弟做到这一步也是够可以了。   他跟宋祁可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宋祁的事就是他的事。文君朗那阴恻恻的眼神让人心里发毛,思来想去,在得到宋祁授意后,他还是决定找人调查一下文君朗。   要是文君朗有什么举动,他们也能预防。   本来他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何意舟平平无奇,要说宋祁谈了好几年有感情了那还能理解,人家碰一下何意舟那文君朗就像人家挖了他祖坟那样仇恨,这又是为什么?   他自认为情场老手,还真是揣摩不明白。   楚昂看这薄薄的几页纸,信息量巨大。年幼溺水、父亲出轨、聚众斗殴、嚣张乖戾……其实这些在楚昂看来都不是事,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家庭美满的简直是珍稀品种了。再说了,有钱有权能不嚣张才奇怪。只不过他跟文君朗正面交锋过,远知道真人远远比这几张纸上的恶劣得多。   乍一看,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甚至在文君朗认识何意舟之后,他俩也没发生刻骨铭心的事。就是这样,才更怪异不合常理。   唯有……年幼溺水,才算得上突出事件。他反反复复再去看记录溺水的那一行字:八岁到海城旅游,不慎溺水,被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儿童救起。   十岁左右,算一算何意舟的年龄,差不多也对得上,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海城人。楚昂修长的手指在那一行字上来回敲点。   他掏出电话,给宋祁拨了过去,一直无人接听,甚至到最后那边机械的女声响起了关机提示音。   他找不着人,转而找宋邵。刚放下电话,就冲到车库开着他那限量版迈巴赫直冲医院。   “阿祁,没死吧。”楚昂进门的第一句问候,何意舟再次跟他见面,再次见证他的狂放不羁。   楚昂露着一口森森的大白牙,笑嘻嘻地跟何意舟打招呼:“嗨,你也在啊。”   明明才第二次见面,却好像是很熟的样子。何意舟对他心里有一点小疙瘩,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也很和气地点点头:“你好。”   宋祁给何意舟跟楚昂做了不太正式的介绍,这两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关于宋祁怎么受伤的,楚昂可不在乎过程,人没死就成。他就是一屁股坐下来,跟在自家似的拿起水果就啃。   刚好,何意舟要去一趟主治医生那里,就留下宋祁和楚昂两两对望。   楚昂吐出一个苹果籽,问道:“你家那位,是海城人吗?”   “是。什么事?”   “老子猜的没错,我找到你家那位被疯子盯上的原因了。”   宋祁看了他一眼,他也不卖关子,将所有的猜想都说出来:“疯子八岁在海城溺水,你家那位救了他。我说呢,原来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有证据吗?”   “没有,但是保真。到时候我给资料给你看。”   楚昂这个人吧,看起来不三不四的,满嘴跑火车,认真起来还是靠谱的。   “阿祁,这个疯子你一定要注意,小心被背后捅一刀。”   宋祁默默抬头看了楚昂一眼,平静地说道:“已经被捅了。”   楚昂也没想到文君朗这么神速,呐呐地问:“你这么快就被灭了?”   宋祁用手指着他:“不是我,是我还有你。”   楚昂消化了老半天,才理解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文君朗威胁不足算,还得背后打小报告呗。“你家那位,跟你吵了?”   “没,他就问了几句而已。”   “那还好,你家那位还有点脑子,没被那狗.东西骗。但我总觉得他还有后手,反正你多注意点。”   “嗯,知道了。”宋祁猜也能猜到,何意舟前一段时间突然断联,背后应该少不了文君朗的推波助澜。何意舟这人,没人都给他当头一棒,他都不会做得那么绝的。   更何况,他最近得知,何意舟是跟文君朗一起出差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宋祁已经不想去猜。但是,要赢文君朗,必须要比他狠。只不过,他是对自己狠,文君朗是对别人狠。   等到何意舟回来的时候,楚昂已经走了。何意舟松了一口气,一见楚昂就会想起那晚楚昂对他和文君朗关系的误会,多多少少有点别扭。   但他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你朋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宋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把他的小心思都看透。等何意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才说道:“让我们过二人世界。”   何意舟岔开话题,“你手机呢?”他手机没电了,还想着叫个外卖。   “我手机在你家里。”   “那你怎么能通知人家给我送衣服?”   “用你手机。”   “我手机换了密码。”何意舟记得刚分手那会,不想独自一个人趴沙发上哭哭啼啼,疯狂改这种密码消遣时间。   “指纹”宋祁试了很多个密码,什么纪念日啊生日啊,全都不是,在锁起来之前突然想起,可以试一试指纹,倒是收获了意外之喜。   何意舟突然想起一个网络上的热词,叫做“诡计多端的男人”,说的正是宋祁。   不过在高科技时代,就算是医院都到处是充电宝,何意舟跑去借了一个,打算等吃完外卖再回家一趟。宋祁怕他不安全,还特地叫了司机来陪同,顺便帮忙把一些必需品带到宋祁家去。   文君朗六点多就就起床去了城西的甜品店给何意舟买蛋糕。在何意舟办公室等了老半天都没人来,打电话还不接。他又跑去问人事,才知道何意舟家里遭贼请了假。   他干脆翘班去何意舟家门口守着,隔壁的老太太说救护车警车都来了,更是让他心脏高高悬起。但那老太太一问三不知,还一脸八卦探问他是何意舟的谁。   放平时,他还有心情应付。但眼下,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心思跟她在那叽叽歪歪。他狠狠瞪了那老太太几眼,那老太太见他凶狠,自个儿害怕走回去关上门了。   文君朗别无他法,只能干等。他才发现,真到了急的时候,他是一点能找何意舟的途径都没有。他只能不间断地拨打,直到那边接起。   打了约十几通电话吧,何意舟终于接了,只不过声音有点冷淡。文君朗想过去找人,却被拒绝了。   还上什么班,他踢了一脚门框,“哐当”一声好大声。他不想管有没有扰民,心里的烦躁委屈不发泄出来会疯的。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温雯珠光宝气地躺在沙发上看着时尚杂志,蔻红的指尖轻点,找寻一个个充入衣帽间的战利品。   她看到文君朗,放下杂志奇怪地问道:“儿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不想上班,烦。”   温雯把他当眼珠子似的,连忙迎上来,拉着他的手臂,“怎么了这是?不想上班之后都不去了啊,将来整个集团都是你的。”   文君朗看她那小女人的模样更烦,很想拽着她问,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明明丈夫在外面都玩出花了,她还一副全世界最幸福的模样。“妈,你该庆幸爸只有我一个儿子。”   “说什么呢,我跟你爸一直都没有要二胎的打算。再说了,你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了。”   “成家?”文君朗想到了何意舟,只要何意舟愿意,立刻就能去结婚。最可笑的是,何意舟连他喜欢的是谁都不知道。   用弟弟的身份去接近,至今都挣脱不了这个桎梏。   知子莫若母,温雯从他那罕见温柔的眼神里就知道他在想谁,对他进行提醒:“小朗,咱们这样的人家,谈爱情是奢望。何意舟就算再好,他也配不上咱们家。你不是不知道你爸,你要是忤逆他,何意舟在他手底下工作,你说吃亏的是谁?”   “老东西敢动他一根头发试试。”文君朗不但没听进去,反而为此发了狠。   温雯对儿子所谓的深情嗤之以鼻,小屁孩没经过社会的锤炼,总是认为爱情至上。可人在世上活着,最不值钱最不长久的就是爱情,她自认为替儿子想了一个好办法,“你别这样说你爸,听妈妈的,你先跟王慈恩订婚结婚,养一两个在外面也不是问题。我们这样的人家,带出去的必须得上得了台面。”   “我不,你们那么想跟王慈恩成为一家人的话,你让老东西娶她吧,我多个小妈也行啊。”文君朗恶意满满地说。   文君朗满嘴的不着调,也惹怒了温雯,她被气得气都不顺:“你……我跟你说了啊,你跟王慈恩下个月就订婚。你在我面前能说三道四,到时候你爸就是押也得押你去。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你可别给我们家丢人。还有,你要是真为那狐狸精好,就乖乖听话。”   【作话】   越想到后面发现要写的越多。故事线才慢慢展开,后面的内容写得估计要比前面的顺畅很多。 第四十六章 拉扯   “行,订婚可以。你们要是敢动他一根头发,你就看看我到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文君朗眼神凶狠,仿佛只要温雯说个“不”字,都能一口把她嚼碎。   温雯太清楚文君朗的秉性,他无法无天惯了,根本就不受管束。她是没想要动也不敢动何意舟的,到时候还得好好劝劝文锦豪,让他想想别的办法逼走何意舟就行了,不能坏了跟儿子的情分。   她回答道:“好,那就先订婚。找个时间跟爸爸妈妈去和王家人吃一顿饭。别的时候你不出现可以,但是我们要给人家点面子,你总得要去一次的。”   文君朗想到王慈恩曾到何意舟面前挑衅,差点坏了他的计划,他就对王慈恩这个人充满厌恶。   先订着婚呗,先把老东西稳住再说。文君朗无所谓地想着。   文君朗的不满全都表露在脸上,一言不发地就上了楼。   温雯松了一口气,文君朗没当面反驳也就是同意了。她压根没妄想文君朗能有好脸色,只要他愿意配合,就谢天谢地了。   她坐着想了一会,看了眼楼梯方向,拿出手机走到小花园拨通王慈恩的电话。她刻意压低声音,保证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到,这一通电话一打就是大半个小时。   文君朗回到房间,就将自己摔到床上。他趴着,整个脸部埋入枕头里,疯狂吸取枕头里香氛的味道。   清淡的檀木香味,正是何意舟身上的味道。   捂久了,也是有点窒息,文君朗才抬起头。   平时何意舟都很有耐心哄他,唯独今天,冷冰冰的一句话,就将他拒之门外。   什么感觉呢?大白天的,整个世界都铺满阳光。他却始终像是被溺在海城里的水那样,黑暗,窒息,苦涩,密不透风地将他包围。   好不容易有一点点光亮透进来,过来一会就被人家抢走了。世界上多的是人需要阳光,阳光也不会只眷顾他。   文君朗忽而眼角热热的,一滴眼泪没入枕头。文君朗放任它一滴又一滴肆意地流。   我是宠物吗,开心就抱在怀里哄,不开心就一脚踢开。文君朗头一回觉得自己很脆弱可怜,筹谋了那么久,只能改变一些表面的东西。   他拿出手机疯了似的来回翻看跟何意舟的信息,何意舟确实是每条必回,但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出于礼貌而已。每次都是有他展开聊天,又由他结束聊天。他跟何意舟分享生活的日常琐事,何意舟却从来不跟他分享。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他要的完全不是这个!   何意舟回到家门口,正要用钥匙开门。保镖上前一步,颔首说道:“何先生,让我来开吧,我先进去看看。”   何意舟很快反映过来,把钥匙递了过去。他有些失笑地想,宋祁的反应也太夸张了点,让司机还不放心,还得要保镖。   当然,这保镖也真是尽职,一路紧紧跟着,半步不离。   “何先生,你进来吧,很安全。”保镖打开门先一步进去,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才让何意舟进去。   “好的”   何意舟进去看了一下,警察后期可能还要取证,他和保镖尽量避开那些凌乱的物件。   他站在卧室前想了一会,没想到有什么是必须要带的。现在的人都用手机支付了,没有什么现金放在家里,那小偷估计也没能偷走什么。   最后,他只带些文件,还拎起绿豆到楼下买了一只玻璃缸,盛上足够的水让绿豆进去里面躺着。   保镖把何意舟送到宋祁家之后,把钥匙给何意舟之后才回去。   何意舟进到房子里,抱着玻璃缸一阵恍惚,时隔几个月,又回到这个房子,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变,连绿植的位置都没有挪一点。这让何意舟有种错觉,自己从来没有搬离过这座房子。宋祁之前说要给何意舟送东西,其实也就是送了几本书回去。何意舟落在这里的其他物件,宋祁都没有送去过。   电视柜上还放着何意舟脱下的手表。这几个月宋祁都没打扫过房子吗?何意舟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很快他就打消这个想法,放眼看去,房子还是纤尘不染的。   何意舟给绿豆换了水,把它放在电视柜上。沙发上放了一大堆新衣服,何意舟翻了翻,上衣裤子打底甚至内.裤都有,估计一年的新衣服都够了。   真是,钱多烧的吗?   何意舟都能够想到,宋祁无比壕气地说:“这个尺码的全都要了。”   可是,这么大一堆衣服,摊在沙发上不像话,能放在哪里?放在衣柜里吗?   正当何意舟发愁的时候,宋祁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   “舟舟,你到家了是吧?”他顿了一会,又补上一句:“你看到沙发上的衣服了吗?都合身吧?”   何意舟突然有种跟妈妈打电话的感觉,宋祁多少有点矫枉过正了,但他没有说出来,有改变就是好事,没必要再挑剔。   于是他乖乖地每个问题都回答:“我到家了,衣服都合身。”   “我等下就回去。”   “你能出院了吗?”   “没事,到时候让家庭医生换药就可以了。”   “不是啊……”何意舟欲言又止。今天才刚刚复合,今天就搬进以前的新房,虽然只是暂时的。而且今天就要跟宋祁在同一屋檐下,稍微有一点奇怪尴尬。   “怎么了?”   “没事,你回来吧。”   “今天一天你也累了,你先洗澡吧。”   “不急,你手提在家吗?”   “在家,卧室里,密码还是以前的。”   “知道了。”   “等我回去。”   “嗯”   挂掉电话后,何意舟也没空闲下来,请了一天假,工作没完成第二天也得加倍,不如趁现在有空补回来。他进到卧室里拿出手提,密码确实也还是两个人的生日合在一起。   桌面还是两个人的合照,这一张照片是当年两个人出去玩的时候拍的,宋祁虽然面无表情,但手臂也环着他的腰。因为这个举动,他当时可开心了,笑得很灿烂。   又走神了,何意舟晃晃脑袋,让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中。忙忙碌碌,时间过得很快,差不多也一个小时了。   何意舟关机后,准备去洗澡,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他以为是宋祁打电话来叫开门,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看见没人才回头接电话。   “哥哥,回家了吗?”文君朗声音有点沙哑,但听得出来还是甜滋滋的。   “没呢,我怕不安全,在朋友家住。”   “那哥哥不如来我家住,我们可以一起上下班。”   这样天真的想法,颇像幼儿园小朋友恨不得跟好朋友形影不离一样,何意舟会认为很可爱,却也不会没分寸到答应他的话。   “我不去你家了,不方便。”   “我们可以去我的公寓住,这样你就不会碰到我爸妈了。”   “小朗,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在朋友家住下,再说我过几天就搬回去了,搬来搬去的也挺麻烦。”   “嗯……那好吧,哥哥明天会来上班吗?”   “明天就去上班。”   “哥哥,我们明天见哦~”文君朗的声音很雀跃。   “舟舟,舟舟?”宋祁拿钥匙开门,看到客厅的灯亮着,叫了几声没有应。走到客厅才看到何意舟戴着蓝牙耳机,又叫了几声。   何意舟听见有人叫他,抬头看见宋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面前了,他应了一声:“回来了?”   “嗯”   “我在听电话,你等一下。”   宋祁听后,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只是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何意舟。   文君朗将对话听得真切,忍不住问道:“哥哥是住在哪个朋友家,安全吗?”   宋祁目光灼灼,何意舟不好意思当面撒谎,而且想着文君朗迟早会知道他跟宋祁的关系的,也就实话实说了:“我现在住在宋祁家,很安全的。”   宋祁!又是宋祁!文君朗尖锐的指甲搂进手掌心,他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咬紧牙关一会才松开,语调却一点都没变:“那我就放心了,哥哥我不跟你说了,宋哥在等你了,我怕他等太久会不开心,晚安~”   被人盯着聊电话,是个人都会不自在,何意舟也想赶紧回应“晚安”,然后马上挂掉电话。   “我觉得你在医院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何意舟看了看宋祁的手臂,较为客观地说。   “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怕你不愿意回来住。”   宋祁在何意舟走后,开始患得患失。没见着何意舟这个人在身边,好像同一天的复合都是虚幻的,他迫切要在家里见到何意舟。要搂着活生生的人,共同生活才有真实感。   何意舟是有很多选择,去俞柯家,去齐婉扬家,但当时宋祁一开口,他略加思索就应了下来,也是顺从本心的一个举动。   “你今晚要洗澡吗?”   “要,不洗我睡不着。”   “那你先洗完,我再洗。”   “我需要你帮忙。”宋祁举了举受伤的右手。 第四十七章 新开始   何意舟站在宋祁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不吭声。   宋祁心里也直突突,把握不准何意舟到底会不会答应。   何意舟设想过宋祁回来后会有这个环节,等现实真摆在面前的时候却又没能这么快答应。   他跟宋祁,就只有在感情最浓厚的那一段时间一块洗过澡,但那已经是有点久远的事情。   裸.裎相对还不是最羞耻的,问题就在于他总得伸手去摸宋祁吧,到时候是要睁开眼睛摸还是闭着眼睛摸。   何意舟脑海中甚至出现了不可描述的画面,冲击得他脸上红了一片。   “舟舟,宝贝?”宋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好吧,你去找衣服。”宝贝这两个字像是把何意舟电了一下,以前宋祁嫌弃这个称呼太腻歪,从不肯在床以外的地方叫。这无疑是杀手锏,何意舟本能地答应下来。   “你等等”宋祁站起来,路过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在何意舟的侧脸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快到何意舟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了。他绕到沙发那边,左手揽起所有衣服,抱到卧室里去。   何意舟回过神摸摸脸,好像嘴唇与脸蛋的接触处还留有余温。   其实,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只是暂时有一点点不习惯而已,很新鲜。   何意舟挽起裤子,撸.起袖子,给浴缸里装满水,试探水温,不至于太冰也不至于太烫。   “你怎么这样就进来了?”何意舟听见响动,看到宋祁赤.条条地就站在门口,不着一物让人能把他几近完美的比例一览无遗。   健硕而恰到好处的腹肌、线条流畅的人鱼线、肩宽腰细腿长的黄金比例,何意舟看多少遍多会有热血上涌的感觉。   “我要洗澡,穿衣服能洗吗?”宋祁促狭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有道理到让人无法反驳。   宋祁毫不客气地一条腿跨进浴缸,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溅起来的水把何意舟上衣的一半都打湿了。   “你……别闹,快点洗完我要睡觉了。”何意舟无可奈何地把宋祁往下按。   “我们一起洗更省时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意舟反应再迟钝都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手掌一拍他的肚子,“啪”的一声,继而轻斥道:“你想得美,要洗洗,不洗就出去。”   宋祁左手顺势抓住何意舟的手,“你衣服湿了要脱,你感冒了没人照顾我。”   “你少折腾我,快点洗完我就不会感冒。”   何意舟不愿意脱衣服的原因不是害羞,而且他想起自己那已经退化到薄薄一层甚至可以说不太能看见的腹肌,跟宋祁的对比下来太过惨烈,显露出来太不好意思了。   在一番极限拉扯之下,还是何意舟略胜一筹。宋祁坐在浴缸里,右手举着,颇像坐在澡盆里等待母亲给他洗澡的婴儿。   “脖子好痒,还有肚子、大腿都好痒。”   “你没洗过澡吗,这也痒那也痒的。”   “我昨晚就没洗澡啊。你跟那李什么去吃饭了,我不放心又不能跟着去,我准备就在你家门口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行行行,都洗。”何意舟嘟囔着,认命地按照他说的部位一一擦拭。   等擦到大腿时,何意舟已经麻木了,害羞这种情绪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大哥,你现在是一个刚从医院出来的病人。你老实点,别折腾我了,我搞定你之后就要休息了。”   宋祁没有收敛,笑意更深,他把腿.张得大.大的,仿佛生怕何意舟看不见任何一处地方。   何意舟被他的没脸没皮惊到,为之惊叹。索性下手快狠准,没再给他机会叽叽歪歪。   宋祁全程像个老大爷似的,摊开手等着人服侍,时不时还对服侍他的人上下其手。当然,何意舟也没精神陪他玩闹了,到后面直接用手拍开他的爪子。   何意舟给宋祁洗完澡,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还给他穿上浴袍,吹干头发,才把他赶出浴室。   宋祁出去后也没闲着,给何意舟送来衣服,正好省了何意舟又出去的麻烦。   等何意舟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享受热水的浸润,才能慢慢地消化这一天一夜以来发生的所有事。   接二连三的惊慌、惊喜、茫然,大落大起,心情跟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他没能喘上一口气。   所有事情都在这一天一夜之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去跟李维吃饭之前,他是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得到马上就会跟宋祁复合。   宋祁提复合的时候,他是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又觉得意料之中合情合理,很多种思绪复杂交涌,促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都说人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最容易后悔,何意舟现在冷静后再想想,不能说是后悔做这个决定,就是有点后悔没抓紧机会好好“折磨”一下宋祁。   “舟舟”正当何意舟泡得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传来宋祁的声音。   “嗯?”   “没事,就叫一下你。”   何意舟清醒了些,才惊觉泡澡的时间有点久。每回他特别累的时候,总会在浴缸里睡着。这会,水也快凉了,再不起来就容易受寒。   何意舟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浑身的紧绷、疲劳一扫而空。宋祁在客厅等着,看到何意舟出来眼睛一亮。   “你不睡觉坐着干嘛?”   “等你一起。”   “我跟你一起睡吗?”   “我们是情侣,这是我们的婚房,睡在一起很正常。”宋祁一脸理所当然。   这套房子在市中心,又是高级小区,安全绿化交通环境都是顶配,九万一平米,总价一千三百多万。别说宋家,就是宋祁自己的零花钱都能全款买十几套。   但现在这套房子还在还房贷,何意舟父母执意要出钱,每个月何意舟拿工资的三分之二来还房贷。当初分手,何意舟就只要了首付里的那一部分钱,其他的都没要。   很多人不理解,宋家家大业大,别说一套房子做婚房,就是十套别墅都不成问题。其实他就是为了给自己安全感,总是觉得自己出钱又出力的才能真正属于自己。当然,这也离不开父母的理解跟支持。   “不是婚房,是你的房子。我已经拿走我的钱了。”何意舟执拗地纠正,他就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占宋祁的便宜,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要求自己出一部分钱。   “我们不说这些,先睡觉。”宋祁半拖半抱着何意舟往卧室走。   何意舟顾忌着他有伤,不敢挣扎。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何意舟熟门熟路地到衣柜里翻,备用的被子都不在了,“其他被子呢?”   “送去干洗了。”   “都送去了?”   “嗯,脏了就要送去洗。”   何意舟目露怀疑地审视宋祁,对方一脸坦荡。   睡一床被子不是问题,问题是宋祁时不时就爱裸睡,真的不会擦枪走火吗?   “我们快睡觉吧,现在很晚了。”   “嗯”   何意舟掀开被子刚躺进去,果然宋祁就开始解浴袍的带子,赤.裸着全身钻进被窝里。   何意舟往床边躲,两米的大床,两个中间还能隔一片海。宋祁偏不让他如意,何意舟挪一点,宋祁也跟着挪一点。   挪到何意舟有点火大,翻个身又翻个白眼:“这么大张床你干嘛非要往我身上挤?”   “我要抱着你睡。”   “你不穿衣服!”   “你穿了,怕什么。”   “行行行,别闹了,你睡过去一点。”何意舟也发现了,“行行行”这个妥协名句这一天里在他口里说出的频率极高。   宋祁心满意足地快速退回去,还嫌何意舟动作慢,左手一拉让何意舟靠怀里来。   何意舟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宋祁肌肤的热度源源不断地散发,得亏不是夏天,不然能热死。   宋祁把人搂在怀里,觉得一切都值了。他吻了吻何意舟的发顶,轻声说:“宝贝,晚安。”   “晚安”何意舟安然地闭上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柔。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震动了好一阵子,何意舟才勉强能睁开眼睛关掉。看见旁边同样眼睛惺忪的宋祁,他气不打一处来,踢了宋祁一脚。   何意舟想多踹几脚,手机闹钟又再次提醒。他只得起床去洗脸漱口。   他朝镜子里看去,眼下一层薄薄的青黑。   宋祁紧跟其后,在何意舟漱口的时候靠过去,贴在何意舟身上。   “你这样我怎么刷牙?”   “你不用管我,我就想靠着你。”   “我要去上班,你不多睡一会吗?”   “没有你我睡不着。”   “你就扯吧,之前几个月你都修炼神功了,不用睡觉。”这种话何意舟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他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推开宋祁去找衣服换上。   宋祁表示很受伤,眼巴巴地看着何意舟忙碌。其实他不算说谎,分手那几个月的睡眠质量差到几点。虽然没到睡不着,却也相差无几。   好不容易何意舟回来了,宋祁终于能搂着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安心觉。又因为何意舟要上班,没办法睡到自然醒。 第四十八章 冲击   “我送你去上班。”   “宋祁你清醒点好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何意舟嗤笑一声。   “也是,那你亲我一口再去上班。”   “不行”   “你以前都是要亲的。”   之前两个人一块起床一块上班,很多事情都能同步。两个人经常挤在一块刷牙洗脸,每次何意舟刷完牙都要给宋祁一个早安吻,宋祁一般都会回应,偶尔特别热烈。   “你没刷牙,我要去上班了。”何意舟比较抗拒早上没刷牙就亲吻,他觉得经过一夜口腔能滋生很多细菌,也会破坏情侣之间的细微美感。   “那你亲我这。”宋祁了解何意舟,也不强求,只用手指了指脸颊。   何意舟顺着手指亲了上去,嘴巴微微撅起后又松开。他摸摸被毛茬蹭到的下巴,“你该剃胡须了。”   “等你回来再弄。”   何意舟睨他一眼,奇怪地问道:“你不出去见人?”   “出去,见他们无所谓。”   “那你见谁有所谓?”   “见你,不过我什么样子你都见过,也不差这一回。”宋祁见何意舟一直摩挲下巴,使坏地凑上去直蹭,蹭得何意舟直往后躲,直到腰部顶.到洗手台边缘,退无可退。   “是啊,你知道我见你什么样子最多吗?”   “什么样子?”   “不要脸的样子。”   宋祁也不气恼,高大的身体全部都倚靠在何意舟身上,跟一座小山似的。他把头埋在何意舟颈间,说笑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何意舟的脖子上,“不要脸就不要脸吧。”   白嫩嫩的一截,好想咬下去。宋祁这么想着,还真顺从心意咬一小口。不过怕何意舟生气,特地控制力度,轻.咬.舔.舐。   何意舟被迫仰着头,呼吸开始混乱。但他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目炫,他推开宋祁:“我还要去上班,别闹了。”   等何意舟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正巧不巧,在公司大门口撞见文铭。   “总经理,早上好。”   文铭和善地点点头,看何意舟的眼神意味深长,欲言又止。   何意舟正沉浸在迟到被老板当场抓到的尴尬中,完全没注意到文铭的眼神。   人不管到哪个职位,碰到上司都是心底发虚的,更何况还是在犯了错的情况之下。何意舟脸上保持得体的微笑,硬着头皮按电梯。   文铭想起文锦豪的交代,再看看眼前这个拘谨恭敬的年轻人,眼底落下星点的不忍。何意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要不是文君朗,估计还能在公司发光发热,可是……   电梯“叮”的一声,何意舟先下电梯。出电梯后,他很愉悦有礼地跟文铭说再见,终于能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社死现场,出电梯后的空气都清新不少。   “哥哥,surprise~”文君朗从门后跳出来,跳到何意舟面前,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何意舟一开始也是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露出宠溺的笑容:“你啊,不上班在这里玩。”   “我不是来玩哦,我看看你,你来了我就回去。”文君朗贪婪地盯着何意舟,他得好好看看,宋祁有没有碰他的哥哥!   每天有一个人待在身边嘻嘻哈哈的也挺开心,最起码他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可职场是成人的世界,有残酷的规则,流言也从来不会以真实性为基础。除了公司同事的风言风语,王慈恩的警示也有一部分原因。   何意舟想起楚昂说的话,不得不狠下心来拉开距离。   何意舟知道他还是小孩心性,很多事情不知其中利害关系,耐心地跟他说:“现在看到了,快回去吧。你老往这边跑,影响不好。”   “你赶我走?”文君朗不满地哼哼,忽然视线落到宋祁的颈侧,问道:“你住的地方蚊子多吗?”   “啊?不多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何意舟一愣。   “我先走了。”文君朗脸色一变,匆匆离去,何意舟头一回见到脸色略有些狰狞的他,还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赶他走,惹他生气了。   不过,何意舟也没打算追出去哄,文君朗始终是要习惯的。   王慈恩摘下太阳镜随手一扔,扔进车里。她踩着十厘米的尖头高跟鞋哒哒哒地踏进文氏。文氏的前台没见过她,便问道:“小姐,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我是王慈恩,可以上去了吗?”她没有半句恶言,可那盛气凌人的姿态将她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文君朗跟王慈恩即将订婚的消息还没有广为人知,只在内部小范围流传,前台作为基层员工,根本就不会知道。但她看王慈恩从头到脚都是名牌,不敢轻易得罪,也不敢违反公司规定,只得低声下气地说:“小姐,您要不给领导打个电话?不然我无法为您放行,这是公司规定。”   王慈恩不屑于刁难前台,更不想浪费时间,当即拨通文铭的电话,前台毕恭毕敬地放她进去。   她与文君朗搭乘不同的电梯,刚好错开。   何意舟还没听到敲门声,门就已经被人打开了,接着“嘭”的一声被狠狠带上。   谁啊这么没礼貌,他循声望去,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第二次见面的王慈恩。   “王小姐,你这是?”   “何意舟,你不知羞耻,勾引别人的未婚夫!”王慈恩一巴掌扇到何意舟脸上,长而尖锐的穿戴甲勾出几条伤痕。   何意舟没想到她上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脸颊迅速泛起一片疼痛,火辣辣地像被辣椒腌过一样。   何意舟不打女人,但是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人。他捂着脸庞,瞪着王慈恩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我才要报警!何意舟,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文君朗。你表面答应我,背地里去勾.引他,你不止表里不一,还虚伪到让人作呕。我呸,真不是东西。”王慈恩姣好的脸庞因为激动的情绪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何意舟被王慈恩口口声声“勾.引”的指控砸得头脑发懵,说他表里不一也行,毕竟他曾经答应的事没能很好地做到。但什么时候,他跟文君朗的关系,变成了“勾.引”与“被勾.引”?   “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勾.引文君朗了?”何意舟强压着动手的欲望问道。   王慈恩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甩到何意舟身上:“这就是证据!你还想不承认?”   照片散落一地,何意舟捡起来看,每一张都是在公司拍的,每一张里面他跟文君朗的动作都十分亲昵。随手拿一张,要么是文君朗帮他擦嘴,要么是两个人搭肩搂腰一起走出去……   他拿着那些照片,心里涌起阵阵无力的感觉。只要有这些照片在,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何意舟甚至都不记得这些动作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做出来的,更不知道是被公司的哪个人拍出来的。他一直把文君朗当个小孩,而且文君朗是个特别粘人自来熟的人,有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也许整个动作做下来问题不大,可偏偏被定格了看起来最暧昧的瞬间。   王慈恩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高傲得像个女王:“心虚了吗?我也没想到你一个老男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何意舟我告诉你,文君朗是我的未婚夫,你想嫁入豪门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要么,你今天从文氏滚蛋,要么我就向媒体曝光你,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你抢别人未婚夫的恶臭嘴脸!”   被人指着鼻子辱骂一番,何意舟脸色煞白,默不作声。文氏有他的事业根基,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离开很不甘。   这时,文铭走了进来,锃光瓦亮的皮鞋停在何意舟面前,用手把何意舟拉起来,他看见何意舟颓废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很快又归于无。   在文铭的询问下,王慈恩进行了慷慨激昂的控诉,叫嚣着要把何意舟赶出公司。   文铭了解前因后果后,对她说:“慈恩,小何是我们公司的人,理应交给我来处理,叔叔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你给叔叔一个面子,先回去,这里交给叔叔来处理好吗?”   王慈恩是有些嚣张跋扈,但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千金小金,始终要给长辈几分面子,她也没当着文铭的面放狠话,打个招呼拎起包摇曳生姿地走了。   文铭没有责备,也没有生气,探了一口气说道:“小何,你老实告诉我,你跟我们小朗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就只是比较好的朋友关系而已。”   “那这些照片怎么来的?照片是真的吗?你能解释得清吗?”   是啊,照片怎么来的?何意舟很清楚,祸起萧墙之内。公司里有人,故意利用文君朗与他的亲近大做文章。他不仅毫无防备,还被人借此生生啃下一块血肉。而且,这些照片不是合成的,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情景。   文铭问的两个问题都直戳要点,何意舟如实回答:“照片是真的,我没办法解释。总经理,对不起。” 第四十九章 抉择   文铭不同于文锦豪的福态,他是个精瘦儒雅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笔挺,面相威严不失和善。   何意舟愧疚之心顿起,像文铭这样好的上司,可遇不可求。但眼下,自己被戴了一顶勾.引人家亲侄子的帽子,尽管是假的,他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小何,你进公司四年,每一次公司交给你的任务你都出色完成。我也算是看着你脚踏实地,一步步地成长起来。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唉……你说该怎么办。”   “总经理,请您相信我,我跟小……文君朗没有任何越矩的关系和行为。”   “我信你,有用吗?”文铭不说信不信,平静地反问。   何意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打了个寒颤。   是啊,一个人信了,十个人会信吗,一百个人呢?   “我了解你的人品,相信你。退一万步说,就算全公司上下都相信你,作用也不大,这是家事。慈恩是小朗的未婚妻,将来是文氏的女主人。她对你有意见,要把你赶走。就算你留下来了,以后他们结婚了你要如何自处?”   文铭点到即止,聪明人讲话从来都不需要太明白的。他到门外呵斥围观的人散开后,就回自己办公室了,留何意舟独自坐在椅子上发愣。   何意舟烦闷地挠乱头发,文铭劝告的话、惋惜的神态不断在脑袋里翻腾。   文铭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戳何意舟内心深处的担忧,他自己也明白,不管再怎么挣扎,文氏都是待不下去的了。   最让他心寒的是,他在这待了四年,对人都是和善客气的,关系再一般看见都会打招呼,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从之前的小李事件再到现在的照片事件,都让他接受无能,职场之间的斗争远比他想象的要龌龊、污秽得多。   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何意舟最想不到的,就是有一天他会栽在这么可笑的手段上。   午休的时候,杨墨打来电话,他激动的声音恨铁不成钢地传过来:“我早跟你说了,不要跟文君朗走太近!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完犊子了!”   “你也知道了?”   “我他妈的能不知道吗?你都在全公司出名了,那群狗东西一早上活都不干,尽讨论你的风流事了。”杨墨一大早的走到哪都能听到公司员工讨论这件事,众说纷纭,有同情的,更多的是不堪入耳的桃.色揣测。气得他一回到办公室,当即摔碎了手上的杯子。   何意舟就没想过这事能瞒住,上班的时候谁不爱摸鱼八卦呢,“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讨论也很正常。”   “你是不是气疯了?都火烧屁.股了,你还在说风凉话。刚刚总经理在群里下令,任何人不能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我估摸着他是要保住文君朗的名声,这样你也不至于太惨。”   想也知道,大家迫于老板的威亚,不把它传出去。可在公司内部,无疑是在火上添了一层油,热度一高再高。但不管怎么说,就这件事的处理上何意舟还是无比感谢文铭的。   “偷拍的人固然该死,也怪我自己太不谨慎。”   杨墨赞同地点点头,想到始作俑者忍不住骂骂咧咧:“王慈恩有病吧,人头猪脑,管不好自己的未婚夫就疯狗一样咬人。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再说这些没有意义了,不能怎么办,准备收拾东西离职。”   杨墨有些唏嘘,何意舟在公司积累这么些年的事业,居然就这么毁了。还不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而是一个没办法确认真假的罪名。“我当初就不应该怂恿你去竞争副总监的,不然可能就没这么多事了。”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早晚有这一条。不提这些事了,中午吃个饭吧。”何意舟一个上午就做好了决定,离开文氏,以后想再见可不容易。   何意舟约了老地方,他刚来文氏那会,基本月光,吃的喝的都是最简单的。为了节省时间,一般都在公司附近找吃的。他经常能碰到杨墨,一来二去,成为关系不错的饭友同事。   后来,何意舟跟杨墨都一层层地升级,生活质量直线提升,就很少在他们经常吃饭的小饭馆里吃了。   何意舟坐下后,扫视一圈,小饭馆都重新装修了一番。馆里热热闹闹的,大多都是衣着休闲青春的稚嫩面孔,一如他刚出社会的时候。   杨墨进来后迅速在对面坐下来,对老板喊:“老板,就炒我们常吃的那几个菜,再来几罐啤酒。”   “啤酒就不要了。”何意舟朝老板喊道,杨墨“啧”了一声,何意舟笑着说:“你下午还要上班,我也要善始善终。”   杨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能够这么云淡风轻,摇摇头自嘲道:“看来我白白年长你几岁,你这么淡定的心态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你现在看我是淡定,我今天早上在办公室都哭了一江的眼泪。”   “你小子现在还能开玩笑,也好,亏我还担心你想不开。”   “杨墨啊,我现在就想得开那不可能,最起码回去我得有好几宿睡不着。只不过,我现在除了接受现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工作没了再找就是,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真哭啦?”杨墨仔细打量,见何意舟的发型不如往日整齐有型,眼皮盖也是有点红肿,不仔细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哭了”何意舟当时坐着坐着,眼泪就滴到手背上,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哭了。   难过是真的,眼窝子浅也是真的。   “两位好久不见,我们老板说老顾客加送一个菜。”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很热情地跟两人说话。   “那谢谢了。”何意舟转头看柜台那边的老板,他挺着不小的啤酒肚站在柜台里记账,眼镜都快滑下到鼻子了再动手推推。   何意舟目露怀念之色,以后这里的人都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生活有很多事情,让人遗憾又无奈。没有人能准确预判,意外到底是在哪个角落发生。他本以为生活即将走入正轨,船快要到岸。却忘了,只是即将和快要。   “文君朗知道这事吗?我今天都没见过他。”杨墨说起文君朗的语气多少沾染些不屑。真正的罪恶之源是文君朗,平时对何意舟黏黏腻腻。等到何意舟出事了,被别人踩在头上侮辱的时候,他不见踪影。   “他迟早都会知道,并不会改变什么。”   杨墨似乎被点醒般,激动地说道:“怎么不能!你找他一定能成,这事说到底就是他惹出来的,总不能要你背锅吧。”   何意舟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说道:“谁来这事都没法变。让文君朗帮忙,那就更坐实罪名了,明摆着的破罐子破摔,我做不出来。而且,我心理素质一般,没办法整天在一个大家都对我指指点点的环境里呆着。”   何意舟说得很坚决,仿佛这样的决定比磐石还要不可撼动。杨墨垂头丧气,默默夹了几颗花生塞进嘴巴里,气闷地不说话。   直到最后,碟子都见底了,还剩下一层菜油渍。杨墨才用纸巾一抹嘴,举起茶杯说道:“小何,哥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再找一份好的工作。我也没啥能跟你说的,就祝你以后顺顺利利,平步青云。”   “哎,谢谢了啊。咱们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什么时候方便了再一块吃饭喝酒。”何意舟也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喧嚣的小饭馆,也正是喧嚣世界的折射,时时刻刻都有各种各样的剧情在上演。离别、难过、无奈不过是繁多情绪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几种罢了。   何意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才一点多,不少人都还在休息,整个公司静悄悄的。   何意舟坐在电脑前将编辑完的辞职信发送出去,将电脑里的个人信息全部删除清空,再将自己放在办公室里的所有个人物品都打包好。   他要带走的东西不多,虽然几年的时间里不知不觉也添置很多东西,但他只挑出必须要带走的一部分,剩下的直接留在公司让别人处理掉就可以了。   本来辞职都应该有一个流程的,但文铭特批随何意舟什么时候想走都行。何意舟想着反正早晚都要走,宜早不宜迟,他索性一鼓作气辞职离职走人。   前台看见何意舟抱着箱子往外走,忍不住愧疚地说了一句:“何经理,您慢走。”   何意舟是少有的经常跟她打招呼的领导层员工,他对人一向都是笑眯眯的,好像从来不会生气。前台怎么也没想到,她把王慈恩放进去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的心里,极其复杂,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何意舟在上车之前,再抬头看一眼眼前的高楼大厦。日光挥洒之下,文氏集团是个大字闪闪发光。当年,他来面试的时候,也对这四个发光的大字无比神往,还对进入文氏实行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第五十章 纠结   何意舟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兜着风。下午四点多,太阳还是热辣辣的,烤得人汗流浃背。饶是何意舟这样的少汗体质,都热得额头起一层薄薄的水气。   不上班了,能去哪里呢?何意舟也找不到一个目的地。   他在这个城市呆了几年,也曾得到过虚无缥缈的归属感,并为之窃喜不已。但时过境迁,不少东西都在变质。   一切都很巧妙,前一段时间,他认为最起码有工作的牵挂,他不愿意离开这个城市。而跟宋祁复合之后,工作反倒是丢了,宋祁成了牵挂。   也许,他跟这个城市确实是有缘吧。路过的一个小孩双手左右各牵着一男一女,一家三口有说有笑。何意舟想起自己的父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交代。   并且,怕什么来什么。车内连接蓝牙的屏幕闪烁着余桃的来电,经久不断。何意舟在等红绿灯的空隙按了接听键。   “儿子,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余桃大有不接电话继续打的势头。估计也是有事要说,不然一般上班时间她都很注意分寸的。   “妈,我在开会。”何意舟扯了一个小小的慌。   “妈有事跟你说。”   何意舟眼看着绿灯就要亮起了,赶紧挂了电话,“妈,等下我再给你回电话。”   何意舟随便找个安静的咖啡店,给余桃回电话。   余桃的声音有些疲倦,在电话那说:“老陈的女儿都快调走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何意舟除了过年,其他节假日都推脱工作忙不回家,余桃一年能见何意舟的时候最多也才廖廖几天。她看同科室的老陈,女儿常年陪在身边,她羡慕得两眼发光,忍不住埋怨起何意舟。   何意舟对母亲也很无奈,“妈,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男生你不知道吗。”   “你喜欢男生,你陈阿姨手上也很多资源,你回来慢慢挑。这工作不做了,我跟你爸就你一个儿子。现在,我们想见你一面都难。你以前有男朋友在匀城,我也就不说什么。现在……我跟你爸盼着你早点回来。”余桃怕何意舟还没走出分手的阴影,不敢提宋祁的名字。怎么也想不到,何意舟跟宋祁已经暗度陈仓。   何意舟也不敢说跟宋祁的现状,只能无奈苦笑着拒绝:“妈,挑选人结婚要慎重,我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回家的事情,再说吧。咱们那,是小县城,发展始终没有这边好。您跟我爸供我读那么多书,不也是想我有出息吗。”   何意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心虚。他不仅没啥出息,还连饭碗都烂了。在事业上,他也算是一路以来都顺风顺水,没曾想,阴沟里翻船,什么事业都清空了。挫败,不甘,都蜂拥而至,但他却无能无力。   “老陈的女儿下周就要调走,她看了你的照片很喜欢,我也很喜欢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老陈都抱孙子了,你连对象都没有。我听见她在科室里炫耀,我心里难受得很。我老是觉得她们,都在背后笑话我。”   人永远都活在攀比之中,不同的阶段比较不同的胜利品。在余桃这个年纪,比较的无非是谁家孩子有出息,谁家孩子多孝顺,谁能更早抱上孙儿。   余桃除了何意舟还稍微有点出息,其他样样都比不过老陈。老陈经常在科室里炫耀儿子女儿陪他去这里去那里,时不时翻出孙子的照片发发朋友圈,给同事看看。余桃冷眼旁观着,羡慕得不得了。   何意舟也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思,只是理解是一码事,老人家的心愿是以他为载体,他是不太愿意为了实现这些个心愿去牺牲自己的。“妈,他们有的我们没有。可是我们有的,他们也没有。而且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别人笑不笑话的不用管。再说了,大家都忙得很,谁有空去笑话别人呢。”   余桃显然是不赞同何意舟的话,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的大道理。何意舟左耳进右耳出,这些话他是从小听到大,都能背出来了。两代人之间的观念鸿沟,是无法用无力的语言来消弭的。   两母子争执不下,最后余桃气鼓鼓地挂了电话,何意舟碰了一鼻子灰,对母亲增添了不少的愧疚,心中隐隐约约有不太好的预感。   宋祁因为手受伤,很多工作都只能暂时搁置。他去面试几个前来应聘的人后,就回家酒店送晚餐过来等何意舟。   何意舟从公司带回来的东西都放在后备箱,没带上房子里。   何意舟因为心情不怎么美妙,宋祁发的八九条他只回复两三条,都言简意赅地回答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何意舟刚一进门,宋祁就迎上来。   何意舟换好谢,有些疲倦地说道:“冰箱里有什么,我去煮。”   “不用,我让人送来了,你去洗手我们就可以吃饭了。”   何意舟神情恹恹地“嗯”了一声,宋祁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他:“你怎么了?”   何意舟低着头,在别人面前只有不甘,没有委屈。可就在宋祁问的那一刻,积攒了一天的委屈如大江大河冲堤般汹涌而来。他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脚趾头,眼圈鼻尖都在酸涩。   宋祁捧起何意舟的脸,他鼻尖红红的,嘴角微微颤抖,在强制隐忍着哭意。   宋祁心脏被针扎了般尖锐地疼痛,失而复得之后,他生怕有一丁点的地方让何意舟委屈。没想到,何意舟就出去上班而已,都能带着这么糟糕的情绪回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祁心急如焚。忽然,他发现何意舟的右侧脸对比左脸隐隐约约地泛红。很细微,却也能够看得见。   宋祁手掌轻轻地抚摸那一块脸颊,生怕弄疼了何意舟,却目露凶光地问道:“谁打你了?”   何意舟不想宋祁看到自己为这么点小事哭鼻子的模样,但又压制不下满腔的委屈,只得把自己埋入宋祁的怀抱,靠在他的胸膛里平复心情。   宋祁搂着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部给予他安慰,没有打扰他。过了一会儿,何意舟的心情逐渐平复,才抬头来。   宋祁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舟舟,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何意舟不加任何个人情绪地把整件事跟宋祁说一遍。   宋祁最不耐烦的时候,都没舍得动何意舟一根头发,更别说打到留下痕迹。   宋祁恨不得将王慈恩撕成碎片,他心疼地给何意舟的脸上药,眼看着泛红渐渐消失脸色才缓和一些。   “我不会放过她的。”宋祁不是为了安慰何意舟而随口说的一句话。何意舟平白无故地挨打,宋祁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何意舟默不作声,他不是圣父,绝对不会替伤害他的人求情。   “可是我失业了。”何意舟无力沮丧的声音,听得宋祁更加难受。   “文氏连自己的员工都没办法保护,也不是个好地方。工作的事情你先别想,你先歇会,好好放松一下。”   宋祁说的话正中何意舟下怀,他也不想急着找工作。要先歇会,缓一缓情绪再走接下来的路。他手头上也有些积蓄,就算歇几个月也是没问题的。   何意舟点点头,静静地靠在宋祁身上。   宋祁心情同样复杂,何意舟从文氏离职,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何意舟总算是摆脱了文君朗这个定时炸弹。就算没有发生这件事,他也会想尽办法让何意舟离开文氏的。   可何意舟被迫离开,性质完全不一样。宋祁暗暗捏紧了拳头,文家王家,这个仇他是记定了。   “我们先吃饭吧,别放凉了。”   何意舟从宋祁怀里爬起来,看到宋祁绑着纱布的手臂,才想起宋祁是个伤员,他颇不好意思地跑到卫生巾去洗把脸,之后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和宋祁坐下来吃。   吃饭期间,何意舟时不时出神,虽然面上不显露,但和平时状态的区别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宋祁为了让他开怀点,搜肠刮肚地想之前看过的冷笑话,茶壶倒饺子似的一个一个往外倒。笑话本身很冷,更何况宋祁基本没跟人家说过笑话,表情也很僵硬。   于是,笑话越说越冷场。何意舟没被逗笑,反而被冷笑话弄得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还真有点奇效。何意舟心底的烦闷情绪,莫名其妙地疏解了很多。   吃饱后,何意舟硬是把宋祁按在沙发上,自己到厨房里收拾。   宋祁听到何意舟的手机不断振动,拿起来一看,是文君朗。   何意舟就在文君朗的眼皮子底下被人那样欺负,文君朗根本没办法保护何意舟。无论如何,他是一定不会再让文君朗有靠近何意舟的机会。   宋祁对文君朗本身存在巨大的意见,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件事。宋祁气不打一处来,用指纹打开何意舟的手机,干净利落地把文君朗拉进黑名单。   这下,彻底安静了。 第五十一章 陷阱   窗户微微敞开,微风裹挟着几分凉意吹来,吹得何意舟昏昏欲睡。   何意舟不想玩手机,安安静静地窝在宋祁的大腿上,双腿蜷缩起来,如同一只虾米般。将近一米八的青年,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像孩子一样寻求安全的港湾。   “抓到人了吗?”   “没,警方答复会尽快。”   何意舟住的小区是个半老小区,安全措施方面有所欠缺,调查追踪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一般来说没那么快能抓到人。   而且宋祁有私心,等抓到小偷,以何意舟的犟劲,估计又得搬回去,他这边也没什么名目留人。因此对这事,宋祁不怎么热心。   “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跟我分开啊?”   “不是啊,距离产生美嘛,而且我现在变懒了,我自己可以叫外卖,跟你住一起我要煮饭。”   其实何意舟在生活上本来就是个不勤快的人,当时为了宋祁洗手作羹汤。如今心态变了,何意舟再也没有当时的热情,又回归本性。   “谁说要你煮。”   “你煮?我觉得我之前上的烹饪班不错。需要我把老师的号推给你吗?”   对于何意舟自信的态度,宋祁不置一词。他捏了何意舟的鼻尖,说道:“要么我煮,要么请个阿姨来煮饭,不会打扰到我们的。反正我们有手有脚有钱,你不用担心会饿死。”   “也对。”何意舟微微翻身,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他静默了一会,脑袋里蹦出下午余桃的那通电话,忧虑更深:“我还是得回去,我妈最近催我催得紧,她要是过来的话看到我不在不知道又得闹出什么麻烦。”   余桃当时在手机里扬言等闲下来就来匀城把何意舟抓回老家,何意舟只当是气话,可何意舟还是留个心眼,以防万一。   “你没告诉阿姨我们复合了?”   “没有……”何意舟说得心虚,宋家的人全都知道了,他自己家不敢走漏一点风声,认真计较起来对宋祁很不公平。   宋祁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忍不住有点难受,他凝眉道:“你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你要给我一个期限,我想光明正大地陪在你身边。”   “再说吧,等我们稳定下来,我会尽量找个合适的时间来跟我爸妈谈谈。”   稳定下来是一个很空洞又无法界定标准的状态,在宋祁看来,他跟何意舟不出意外的话早就是合法夫夫了。但在何意舟看来,他们俩的感情才破镜重圆,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进行修补。   宋祁有些不满,但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与何意舟置气,只说:“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何意舟爽快地答应,回过神来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他跟宋祁的这段对话,怎么听都像是他是个提起裤子拍拍屁股走人的渣男,而宋祁就是个可怜不被承认的小情人……   “想什么呢?”宋祁注意到何意舟精彩纷呈的脸色,拍拍他的脸蛋。   “没什么,就一些奇奇怪怪的脑洞,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你的一切事情我都想知道。”宋祁低下脑袋,嘴唇附在何意舟耳边轻轻喷洒呼吸。   “打住,宋祁,你跟谁学的这些话?”何意舟觉得耳朵很痒,鸡皮疙瘩起了一小层。   “怎么?你不喜欢吗?”   “说话正常点。”何意舟哭笑不得,幸亏宋祁长得帅,不然把握不好尺度就油得能炒肉了。何意舟还是不太能习惯宋祁突然冒出来的深情霸道台词,这让他经常恍惚怀疑宋祁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我说话哪里不正常了?”宋祁在很认真地求知。   “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是……唉,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你开心就好。”何意舟看宋祁一脸茫然,努力地憋着笑。   宋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平时上网一般就只看新闻和工作,完全不会把目光停留在八卦上面。很多网络词汇,他都是不懂的,更别说网络词汇更新快,永远都在一茬一茬地替换,他自然是不明白何意舟笑点在哪里。   宋祁无奈又斩钉截铁地说:“你笑我不懂。”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变化太大了。你之前说的话,我都信了啊。好孩子,有奖励。”在何意舟的印象中,宋祁冷、闷。如今,宋祁性格中霸道、闷骚的一面展露得更多。   原来人也是说变就变的,没变只不过是因为砝码不够,何意舟彻彻底底地理解到感受到这个道理。   “奖励可以自己选吗?”   “可以”   “那你亲我一口。”宋祁盯紧何意舟软嘟嘟的嘴巴,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滑动。   宋祁趁机索吻,让何意舟感受到两人之间甜蜜的链接,戳中了何意舟隐晦的心弦,别说一口,就就是十口都不在话下。   何意舟搂着宋祁的脖子,微微仰起头在他的脸颊上重重地亲一口,心满意足地又躺会宋祁的大腿上享受结实的人.肉枕头。   小猫咪般蹭蹭亲亲的姿态,宋祁怎么也看不够。他贪心地再度索求:“不是脸,我要嘴巴。”   “得寸进尺,趁火打劫。”何意舟嘴巴上扭扭捏捏唾了几句,身体却主动靠过去很温顺地满足宋祁的要求,不过因为也只是点到即止。   王慈恩吃饭的时候,接到文铭打来的电话。她想着没什么好隐瞒,索性打开免提,边听边吃。   “文叔叔,您好。”   “慈恩呐,今天这是叔叔先给你道个歉,何意舟已经离职了。你看,这事就到此结束,行吗?”   王总夫妇认出文铭的声音,听到道歉,都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认真听这一通电话。   何意舟离职,恰好是王慈恩想要的结果,她也想点到即止。“文叔叔,您说得对。何意舟既然已经离职了,以后我就不会再追究。”   王慈恩挂了电话之后,王总神色凝重,“文铭无端端的,怎么同你一个小辈道歉。”   王夫人在一旁一言不发,她觉得何意舟这个名字很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王慈恩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还得意洋洋,像个骄傲的孔雀:“爸爸,你都不知道这个何意舟有多么讨厌,幸亏我把他从文氏赶走了,没有他从中作梗我们两家的联姻会顺利进行的。”   她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去找何意舟麻烦,就是怕文君朗会突然反悔。只要何意舟还在文氏,恐怕会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王夫人慈爱得摸摸她的发梢,颇为欣慰地说道:“囡囡长大了,处理得不错。”   王总浓重的眉毛一扬,骂道:“慈母多败儿!慈恩跑到人家公司去闹事,这是没教养!你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抛下脸面像个泼妇一样去抢男人,还沾沾自喜。联姻的事,我们两家大人早就商量好了,用不着你多事。”   王慈恩没等待父亲的表扬,还招来一顿骂,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嚷道:“你整天就知道公司公司,又知道什么!叔叔阿姨根本就拿君朗哥哥没办法,我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君朗哥哥根本就不会跟我订婚。”   王总敏锐地捕捉到重要的信息,“你怎么知道文家拿文君朗没办法,文锦豪说的?温雯说的?”   王慈恩想起温雯的叮嘱,自知说漏了嘴,支支吾吾地想遮掩过去。   王总在商场上摸爬打滚几十年,哪里会让她就这么蒙混过关,疾言厉色地审问她:“是不是温雯让你去闹的?你别想骗我,要么你现在说,要么我亲自打电话去问温雯。”   “我说,你别去问阿姨。”王慈恩拉住正要起身的王总,王总拂开她的手,又坐了下来。   “阿姨没让我去。她只是跟我哭诉,说没管好君朗哥哥,觉得对不起我。又说担心何意舟耍心机,怕君朗哥哥不肯乖乖订婚。”   “你去文氏的时候,文君朗在不在?”   “妈妈,你放心。君朗哥哥不在的。”王慈恩去之前,也害怕文君朗在,那怎么说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幸运的是,那天文君朗刚好跟文锦豪出去见客户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这么顺利。   王总和王夫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不怎么好。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文家一环扣一环,王慈恩还年轻,看不出其中深浅,王总夫妇却能看得明明白白。   明摆着王慈恩就是被文锦豪夫妇当枪使了,他们既能轻松解决掉一个大麻烦,还不用被儿子记恨。而文铭作为一个长辈,放低姿态来道歉,无疑是把文家从整件事情中干干净净地摘出来。至于王慈恩跟文君朗的关系如何,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为了两家的利益最大化,这个婚怎么样都是要订的。   王总夫妇虽说下定决心要让女儿联姻,但王慈恩是喜欢文君朗的,眼看着是一件双喜临门的事。经王慈恩这么一闹,闹成一对怨偶,王慈恩嫁了文君朗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事已定局,王总夫妇只能打落银牙和血吞,谁让王慈恩蠢到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第五十二章 年少无为   文君朗在得知何意舟辞职之后,才猛然醒悟过来他打不通何意舟手机的原因是被拉黑了。   在与何意舟发生不愉快之后,他暂时连文氏都待不下去。他跑到“清醒”醉生梦醒,喝醉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喝。花了钱就是大爷,老板也不想得罪他,由着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文君朗酒不要命似的往嘴里灌,酒水洒得到处都是他也不管,浑身湿哒哒地瘫成一团,不断地回忆这一天不好的经历。   文君朗知道何意舟住在宋祁家,恨得摔烂了一部手机。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破坏在何意舟面前经营已久的形象。他汲汲营营好几年,容不下任何差错。   文君朗好不容易忍一晚上,见到何意舟的开心还没持续一分钟,就被再也笑不出来。何意舟脖子上的吻.痕红而刺眼,就像是一根尖锐的刺,硬生生地戳入他毫无防备的眼睛。他每一回在何意舟面前哭,都有演戏的成分。唯独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流泪,却忍住了。   成年人,性.欲只是生活的调制品。文君朗从来不认为这涉及到干不干净的问题。就是他自己,在没有到何意舟身边的时候,也没做到守身如玉,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也没有忍着。   可这不是别人,是他连靠近都要小心翼翼的何意舟。一想到何意舟跟宋祁曾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文君朗一只手就不断地扯脖子上的小贝壳,细细的丝线勒得脖子渐渐有了一条浅浅的红痕。   他自虐般缓解焦躁的行为并没有引起何意舟的注意,何意舟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无端端地就发起了脾气。   他悲哀地发现,他没有任何立场发怒,没有一丁点的资格去指责任何人。   文君朗边喝,边给自己洗脑: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就当被狗咬了几口,洗干净就好了。   洗着洗着,脸上湿了一片,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酒水了。   哪怕是醉到意识模糊,他还是掏出手机给何意舟打电话。   他不抱希望那边会接,果然确实没有接。   他有意地不去公司,打算等何意舟脖子上的吻.痕消退了后,才有勇气去见何意舟。   文君朗剃掉几天没收拾的胡须,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整理好心情准备去跟何意舟撒撒娇。   他远远地看到三五个女生在茶水间边喝咖啡边聊得火热,她们中有一个人余光瞥见他来了,一群人如鸟兽散。   他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心思去管这些。   直到他满怀希望地打开何意舟的办公室门,见到的却是原来财务部的副经理,眼底尽是阴霾。   “你怎么在这里?何经理呢?”   副经理不知道是谁敢这么莽莽撞撞地冲进来,正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耍耍官威呵斥来人。   他抬头一看,发现是煞神似的文君朗,吓得连忙从座椅上起来,联想到传言中文君朗与何意舟的关系,战战兢兢地斟酌用词:“何经理两天前辞职了,因公事需要,总经理让我暂时顶上。”   说是暂时顶上,实则是除了公告其他手续都办齐全了,人事那边的效率出奇地高。谁也没想到何意舟能这么快就走,更没想到领导层这么快就找好接替他的人。快到出乎大家意料,甚至有些不同寻常。   “辞职,顶上?你什么东西?你也配?给我滚出去!”文君朗被这个消息炸得头脑发懵,他接受不了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人不是何意舟!谁也不行!   副经理的脸色很难堪,却不敢回任何一句话。   副经理预计到会被文君朗为难,却没想到这太子爷能嚣张到目中无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留情面地把他赶出去。   但文君朗是文氏的太子爷,副经理就算心有不忿也只能乖乖地出去搬救兵。   只剩下文君朗自己的时候,他急切地在办公室里翻找,他越翻心越沉,翻到最后无神地坐在座椅上。   何意舟的办公室里有什么东西文君朗一清二楚,这间办公室让他拥有跟何意舟拉进关系的契机,让他得以名正言顺地走进何意舟的生活,这里有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可是现在,办公室的布局虽然还没变,何意舟的所有物却都不在了。办公桌上他送给何意舟的两盆小绿植还在,更像是特地留在这里嘲讽他的可笑。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何意舟号码。   还是打不通,文君朗才反应过来,那天晚上并不是信号不好,确确实实是被何意舟拉黑了。   文君朗习惯性地扯脖子上的小贝壳,咬着牙齿把两盆小绿植扫到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他看着这两盆被何意舟抛下的东西七零八碎,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蹂躏得相差无几。   为什么无故辞职?   为什么无故拉黑?   为什么相处这么久了,还能头也不回地走掉?   文君朗想不出来,目光里流露出无限的哀愁与怨恨。   文君朗动静闹得那么大,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机灵点的员工也都跑去打报告了。   接着,文君朗就被文铭的秘书毕恭毕敬地请到办公室。   文君朗对这个小叔有几分尊敬之心,再加上要了解何意舟辞职的原因,他也就跟着秘书来到文铭的办公室。   文君朗一进门一言不发,环着手臂一副防备的姿态。文铭见他实在不成样子,皱着眉头说道:“小朗,你先坐下来。”   文君朗也不委屈自己,大喇喇地坐下来,身体俯向前用手敲着桌子,“小叔,何意舟是怎么回事。”   “你看”文铭找出何意舟的辞职信给文君朗看。   文君朗看也不看,冷冷地说:“我知道他辞职了,现在我要知道原因,他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辞职的。”   文铭看他柴米油盐半滴不进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们太过溺爱你,才会养成你现在这么蛮横的性格。这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事事顺你意的道理。说起来,何意舟辞职的原因,你要负一半的责任。”   “我要负责任?我都不知道他辞职。”文君朗在这一点上很理直气壮。   “你老实跟我说,你跟何意舟是什么关系?到哪一步了?”   “我喜欢他,他不知道。手牵过,嘴没碰过,没上过.床,纯洁得很。”文君朗毫不避讳地说。   文铭也没想到这个答案,他以为最起码何意舟是知道文君朗的意思并默认的。他诧异地再确认一次:“也就是说,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   “嗯”   文铭隐隐有些后悔,他们一家人都对何意舟有一定的误解。就他自己来说,在知道真相后,是觉得何意舟特别无辜,突然成了他们文家逼迫文君朗成长的牺牲品。   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出戏只能按原来的剧本演下去。   “有人偷拍你们的照片,寄到慈恩手上。慈恩大概是受不了委屈,就跑到公司来找何意舟谈谈。然后何意舟就递交辞呈,我看他那么坚决也就同意了。”文铭避重就轻地说,尽量将何意舟所受的委屈最小化,同时减少自己在这一件事中的存在感。   “王慈恩,又是她!”文君朗听到这个名字,像是咽了只苍蝇般恶心。   “你也要理解一下她,你跟她都快成为未婚夫妻了。女孩子嘛,难免会比较有危机感。”   “她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当我的未婚妻,我看见她就恶心。”   “小朗,你也二十二岁了,是该长大了。文家供你吃穿玩乐,让你过上大少爷的生活。可我跟你爸妈也会老的,这几年渐渐力不从心,我们公司也在走下坡路。跟王氏联姻是你作为文氏独子的责任,要是文氏垮了,你也没有好日子过。”文铭半真半假地说着,有一半是出于长辈的关爱,另一半是企业领导人对企业未来的精明打算。   文君朗是肆无忌惮,但不代表他没脑子。他也知道自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文家才能有他潇洒的大少爷日子。所以,联姻这件事他也只是叫嚷着不同意,但真到了那一步他就是闭着眼睛都会跟王慈恩订婚。   文君朗沉默不语,文铭了解他,再接再厉地说道:“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夫妻大多同床异梦,我能理解你。你也想想,何意舟在文氏就是个靶子。你现在留他在身边,有没有能力保护他,只会害了他。不如让他离开这里,还能更安全点。否则拖到王家出手对付他,他恐怕就不只是辞职那么幸运了。小朗,我们得忍,忍到你能够撑起文氏了,再把他找回来都不迟。”   文君朗若有所思,仿佛在思考这段话的可行性。   道理是道理,可是要他做到很难。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就真的要功亏一篑吗?   文君朗头一回,恨自己没有年少有为,恨自己没有足够的权势握在手中。 第五十三章 伏笔   被风吹得摇曳的窗帘跃进几缕阳光,恰恰奔跃床上相拥的两个人身上。   何意舟睡得餍足,在阳光的沐浴下睁开眼睛,惺惺松松的眼睛迷茫了一阵子才得以清朗。   他不知道多少点了,但外面太阳强盛,仿佛全世界都被一只白炽灯照亮,估计也不早了。想起今天还有事要做,他轻轻掀开搂在腰间的手。   “宝贝,再睡一会。”宋祁眼皮盖都没掀开,就搂紧何意舟,把他拉回到自己的身上。   “不睡了,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要去给奶奶选礼物吗?”   “记得”宋祁的声音低沉中带几分沙哑,让他更加性感。   “那还不快起来,时间不够怎么办。”何意舟捞起床尾的裤子,边穿边说。他还是不太习惯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服在屋里大摇大摆地走。   宋祁觉得何意舟别扭的样子特别可爱。何意舟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好好先生的样子,私底下有很多别扭放不开的小习惯,只有在最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显露无遗。能看见何意舟摘下面具后的样子,也是宋祁最自得的地方。   宋祁坐起来,被子滑落下来,堪堪遮住下半身最隐.秘的部位,他懒洋洋地说:“我陪你去奶奶最爱去的那几家店,能省很多时间。”   “那也要起来了,你睡吧。”何意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睡意早就跑光了,哪里还睡得着。索性推开宋祁起床,踩着拖鞋去洗漱,边走边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   宋祁最近看何意舟,看得愈发入迷。大概是失而复得的宝物,总是有患得患失的感觉,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一秒都不想落下。   阳光给何意舟白皙的后背镀上一层金光,纤细的腰肢之上,金光半遮之下仿若雪地里盛开着一大片红玫瑰。   宋祁的心中不免意动,只不过,一眨眼,何意舟就在他的目光中消失。宋祁骤然一阵失落,也没心思继续睡了,爬下床亦步亦趋地跟林何意舟。   等两人收拾好之后,已经是中午了。   何意舟小小地埋怨道:“这半个月都呆着家里,我都发霉了。”   “我喜欢跟你一块呆着。”   “你倒是好了,我得挣钱,现在还没开始找工作,金山银山都不够我花。”   “我……”宋祁不以为然的话还没说完。   “别说你养我这种话啊,就算我不工作我爸妈还是养得起我的。我工作是为了不浪费自己读的那么多书,而且不想跟社会脱节。”   独立自主是何意舟的特性,哪怕在何意舟最爱宋祁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在宋祁身边。   他对宋祁确实是没有安全感,但同时也不愿意失去自我。   “对对对,宝贝说的都对。”宋祁忙不迭地点头,这半个月来,他算是摸着门路了,一口一个宝贝叫得顺顺溜溜的,越发地没脸没皮。   可那又怎样呢?他跟何意舟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甚至比之前还要好很多,这就足够了。   “我们去给奶奶买完礼物,我就搬回去了。”   那小偷已经被捉拿归案,房子也就安排人打扫好了,宋祁再也没有理由把何意舟留下来。因为宋祁的缠磨,致使这件事一拖再拖。好不容,何意舟才能下定决心搬回去。   宋祁还是妄想能够再一次改变,他从背后环住何意舟,下巴贴着何意舟的脖子不停地蹭:“这么快?能不能多呆几天。”   宋祁像只痴缠主人的大狗狗,是很可爱,何意舟态度有所软化,却不会再改变主意。他拍了拍宋祁的头顶说道:“你前几天也是这么说的,这句话你都说第三遍了,事不过三,今天我一定要搬回去。”   宋祁得到意料之中的希望落空,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好,都听你的。”他没告诉何意舟的是,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何意舟带着宋祁直奔宋老太太常去的丝绸店,一进门,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店内的工作人员也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这间店的料子全都是名贵丝绸,而且拥有独立设计师,每件单品仅售一件,真正做到独一无二,在彰显身份的同时又能拥有独特个性。因此,在匀城的富太太圈内,它牢牢地割据一席之地。   何意舟陪宋老太太来过几回,老板亲自送货到宋家老宅也碰到过几回。于是,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迎了上来。   “何先生,欢迎光临,这位是?”老板笑意盈盈,既真诚又不过分谄媚。   宋老太太是顶级大客户,一直陪着她的何意舟自然而然地在老板眼里也是香饽饽。   “我是他未婚夫。”宋祁泰然自若地介绍自己。   何意舟:?什么时候升的级?   老板深信不疑,热络地对宋祁点头。何意舟悄悄掐了宋祁一把,回老板一个微笑:“我要订制一条丝巾,麻烦你给我看看款式。”   “请问是送给谁的呢?”   “宋老太太。”   “您到这边来看一下。如果都不满意的话,我让木里重新设计。”   何意舟接过设计本,细细翻看,觉得款式都有些不尽如人意,好看的早就被人挑走了,剩下的就勉勉强强看得过去。   “重新设计吧。要素雅高贵的纹路,最好能够日常一些,舒适为主,用香云纱吧。”   “是您来取还是送到宋宅?你还需要什么吗?”   “我来取吧。其他的不用了,谢谢。”   老板拿出刷款机,宋祁手疾眼快要从裤兜里掏出银行卡,被何意舟截下来,“啪”的一声拍了一下他的手。   “刷我的。”何意舟将自己的银行卡递给老板,老板看这形势有些好笑,职业素养极高没有将笑意表露到脸上。她接过卡后一刷,转身去给何意舟开订单。   接过订单,宋祁脑袋凑过来一看,两万六。他手里的银行卡再度蠢蠢欲动:“宝贝,还有零花钱吗?要不用我的卡?”   何意舟睨了他一眼,把他的头推远点。   宋祁顺着力道把头挪开了,手却不老实地摸到何意舟的腰部,把他箍紧。   老板客客气气地将何意舟跟宋祁送出门,又赶去接待另一位需要她亲自接待的大客户。   王太太脸色稍有不悦,轻慢地问道:“那两个是谁?能让你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老板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来她的不悦。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何意舟代表的宋老太太要像神一样供起来,其他人可以稍微往后排一排。   她赔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王太太,瞧您说的。您是我们店的头等贵客,我哪里敢怠慢您。都怪我今天让木里休假,何先生又是先到,我暂时走不开。这不,马不停蹄地为您服务了。为表歉意,今天送您一瓶我们店特制的限量香水,您看怎么样?”   老板诚恳的态度就摆在那,王太太也不是刻意为难,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她也就默认了这个道歉。   “妈妈”王慈恩匆匆走进来,脸色不怎么好。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王太太放下手中的设计样板,抬头看向王慈恩。   “我看到何意舟了。”王慈恩拎着包包,包包摔动的幅度能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何意舟?你在哪看到他。”   “他刚刚才从店里走出去,牵着一个挺高挺年轻的男人。”   王太太一下子就想到刚刚老板亲自接待的男青年,转头问老板:“刚从店里出去的那两个男人是谁?”   老板想着说出客人的身份也不算什么隐私,很利落地说了出来:“那是何先生和他的未婚夫。”   “他怎么会在这里?”王慈恩的声音有些尖锐,何意舟不仅没有她想象中的颓废,反而像是过得更好一般。   凭什么,他都能无耻到抢别人的未婚夫了,还不遭报应!想到这,王慈恩恨得面目有些扭曲。   老板没法回答她,客人来店里当然是买东西了,还能做什么。她看王慈恩的脸色不太对,索性默不作声缩在一旁。   “我听你叫他何先生,跟他也比较熟悉的样子,怎么,他来过很多次了吗?”王太太略带试探地问道。   老板也不知道这两母女这打什么哑谜,为了不得罪贵客,将自己所知道的能说的说出来:“何先生是宋老太太的亲属,具体什么关系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宋老太太对他很疼爱的。”   宋家是王家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王太太对宋家的人际关系也有了解过。宋邵,她在晚宴上见过。还有一个叫宋祁的,只听说过没见过。   她突然睁大眼睛,猛然想起何意舟未婚夫那较为熟悉的侧脸像谁了,接二连三地想起流传在富太太之间关于宋家的八卦。   之前她们喝下午茶的时候,谭总夫人嘲笑过宋家那么大的贵族世家,居然即将迎娶一个平民出生的男人进门,那男人好像叫何什么舟。再后来,不知道谁说的,宋祁跟那男人掰了。   宋祁跟何意舟甜甜蜜蜜的样子浮现在王太太的脑海中,她的脸色一阵煞白。 第五十四章 争端(一)   何意舟的礼物有了着落,宋祁为了拖延时间,拉着何意舟逛遍整个商场。   何意舟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走得直喘气,瞥见旁边的长椅,不管不顾地就坐下去。“你自己走吧,我再不歇会我腿都要断了。”   “你哪一次不说自己的腿要断了。”宋祁突然凑近何意舟低声说道。   何意舟听到诸如此类调戏暧昧的话,随着次数多了从一开始的羞耻变得麻木,他抛给宋祁一个白眼,没好气道:“闭嘴吧你,商场这么大,就没一样东西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吗?”   宋祁无奈地揉揉何意舟的头发,“我就是想换个地方约会,再说了,你这半个月都不怎么运动,不健康。”   “今天运动量超标了,你别折腾我了。给奶奶送胸针吧,这个最合适。”   送礼,要么别致要么实用。宋老太太常年用胸针搭配服饰,送它最不会出错。   何意舟拍案决定后,宋祁眼睛眨都不眨地买下一枚五十几万的胸针。何意舟看着礼盒里的那枚兰花胸针,觉得它闪闪发光。在金钱的加持下,它闪耀着让人挪不开目光的光芒。   “小财迷。”何意舟掉进钱眼里的表现宋祁看在眼里,啼笑皆非地摸了摸何意舟脖子上戴着的婚戒,“我们的婚戒是这枚胸针的四倍价钱。”   “这么贵!”何意舟头一回知道,惊疑地瞪大眼睛。   话说,他要知道婚戒这么贵,刚分手那会就会还回去了,更别说现在还大喇喇地戴在脖子上。两百多万,能买得下他现在租住的那个小区套房了。   就,论把一套房子戴在脖子上是什么感觉。何意舟蓦然觉得脖子特别沉重。“要不我把它脱下来吧。”   宋祁大手一把摸上何意舟的脖子,把戒指没进他的衣领里,语调温柔地说道:“说什么呢,我还嫌它便宜了呢。别说这点钱,我的钱全都是你的,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啧,我这是傍上一个大富豪了。”   “钱归你,你包养我。”   何意舟上下扫了宋祁一眼,被美色诱惑得直叹息。也不是不行,宋祁这么好看的人,就算养在家里只为了养眼这个目的也回本了。“那等我赚大钱了,包养你。”   “好”宋祁相信何意舟的能力,他是搁浅河滩的大鱼,等浪潮来临,自然会回归大海遨游。   宋祁眉目含笑地盯着,何意舟像是置身于火炉边,被炙热的热度包裹着,仿佛浑身上下都能融成一片。   他颇不好意思地用手掌捂住宋祁的眼睛,说道:“你别看了。”   宋祁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睫毛小刷子般搔挠着何意舟的掌心。   痒痒的,酥酥麻麻的。不管经历多少次,他还是为这样的感觉折服。何意舟认命地放开手,勾住宋祁侧过来的手臂。   “哥哥~”   何意舟不用转头都知道是文君朗,这样的称呼和语气,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   文君朗看到何意舟停下来,追上去快步绕到他的面前。   从文氏离职后,何意舟跟文君朗再也没有任何的联系。他一想到王慈恩强加给他的罪名,就尴尬得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文君朗。   而且,一直都是文君朗主动联系他的。这段时间,文君朗没有联系过他,他也还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何意舟抬眼看去,文君朗瘦了一点,之前合身的衣服穿出点宽松感。   何意舟眼神复杂,面对他再也没有以前的轻松自在,略带客气地说道:“小朗,好巧啊。”   巧是一定的,但文君朗还在他们背后盯了很久,一如隐藏在暗处的蝙蝠伺机而动。何意舟和宋祁旁若无人的亲昵,在他心里烧起熊熊大火,让他不管不顾地就冲出来。无论怎样,都要打碎眼前这让他无比嫉恨的一幕。   “我跟哥哥有缘分,自然会巧了。说起来,我跟哥哥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一起坐下来聊几句。”文君朗眉目含笑,眼神里似有无数情绪丝线,复杂的情感交缠其间。   宋祁一把拉住何意舟的手臂,力气大得让何意舟轻蹙眉头扭了扭手臂,他才放轻力度,却依然没有放开,宣示主权般冷冷地扫了文君朗一眼。“我们没空。”   文君朗视线对上宋祁视线,由柔和变得富有攻击性,何意舟在一旁察觉端倪,扯了宋祁一把,转头对文君朗说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刚好有事,改天有空我再约你出来。”   “好啊,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电话总是打不通,看来我要给你送个新手机了。”文君朗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试探道。   他一开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被伤得心死如灰。极端的心情慢慢消散后,他才品出点不对劲来:何意舟是个在意社交礼节的人,即使是生他的气,都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这么一想,他才得以不被绝望压垮。   何意舟走后,他用各种方法查探何意舟的消息,这半个月,何意舟几乎都不出门。好不容易,才让他逮着这个机会。   何意舟很疑惑:“我手机没有坏啊。”   “还有,我被你删除了好友。哥哥,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就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我一定会改的。”文君朗一番话说得委屈而诚恳,眼尾弧度下垂,仿佛是一只惹人怜惜的小狗狗。   宋祁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生嚼了文君朗。   虽然这事是他做得不地道,但从始至终,宋祁都认为自己没有错。眼看着自己做的事将要暴露,宋祁一方面觉得坦荡,另一方面也担心何意舟会生气。   何意舟被说得迷迷糊糊,拿出手机来回翻看,说道:“要不你再打一个,我看看什么问题。”   文君朗经过观察,大概能知道是谁的行为了。他既欣慰又伤怀,勉强压下不快,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放到何意舟耳边,机械音要么提示不通,要么提示通话中。   何意舟拿着手机一顿操作还是同样的情况,如此来回几次,何意舟总算是意识到也许不是手机的问题。他再打开聊天软件搜索,也找不到文君朗的号。   青天大白日的,见鬼了。   他惊讶地看了手机一眼,有些心虚地朝文君朗说:“小朗,可能手机确实是坏了,那我去修一修,到时候再联系哈。”   文君朗微笑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过,还要再添一把火:“原来不是我做错了事情惹哥哥生气的,那我就放心了。”   跟文君朗分别之后,何意舟心里有事,任由宋祁拉着走,一言不发。   宋祁紧绷着一张脸,毫无表情的面孔上,蕴含着冰冷的气息。特别是看到何意舟探究的目光,越坐越远的身体后,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司机在前头无意间透过后视镜看到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座位的鸿沟,面无表情的脸,车上的氛围跟开时的轻松完全相反,处处透着压抑。他再也不敢出声,只专心地把两人送回去。   何意舟不明白宋祁有什么好生气,现在最应该生气的是他才对!   回到家里,何意舟一言不发转进卧室里收拾行李,宋祁逆着光,堵在卧室门口看,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   本来早就决定的事情,经过这一段小插曲,反而更像是大家都在赌着气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一样。   在何意舟拉上行李箱链子后,宋祁不再靠着门,而是几部走到何意舟面前,捉住他的手腕逼问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何意舟直视宋祁,嘴唇抿得紧紧的,几秒钟后开口问道:“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能够拿到他手机并打开的,还跟文君朗不对付的,这个人选除了宋祁不做他想。   “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全部都憋在心里。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问,我怎么会有解释的机会?”宋祁掰何意舟的肩膀,两人面对面,气氛剑张拔弩。   这个问题在他们上一段感情之中就存在,甚至可以说是让他们走向结束的最大推手。复合之后,这是他们首次发生不愉快,这个之前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卷土重来。   “那我问你,文君朗的事怎么说?”何意舟平静中带几分质问。   宋祁没有推阻,很爽快地就承认了:“是我把他号码拉黑的,也是我将他删除好友的。”   “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拿我的手机来拉黑删除我的朋友,你不觉得这很过分吗?”   “我是有理由的。”   “什么是你不尊重我的理由?”   “我没有不尊重你。”   “我相信你,你才可以随便打开我的手机,但这不代表你有任意操纵它的权利。你可以解释你的理由,但是你这一个行为做出来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何意舟挣脱肩膀上的手,见宋祁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怒火越来越旺盛,声音都提高了一些。   “那你呢?你跟文君朗走得这么近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这是两码事,你不要扯到一块来说。再说了,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交友。” 第五十五章 和好(二)   宋祁扯出一个笑,但比哭还要难看,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过何意舟温吞得体的性格。   当初他对自己的好,是不是也是性格使然,其实换任何一个人都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吗?宋祁偏着头,没办法再去看何意舟的表情。   “我不是干涉你的交友,但文君朗对你是对朋友的态度吗?你总是说我对他充满敌意,你想想我是无缘无故就针对别人的人吗。你又说他是个小孩,何意舟你别忘了,他也才比我小一两岁而已。你那么疼惜他,怎么就不知道分给我一点。”宋祁每问一句,何意舟的脸色也随之苍白几分。   何意舟打心底生出一种寒意,宋祁说的话句句戳中中心,他不得不承认,他在不知不觉间,对于文君朗的话深信不疑,分走了对宋祁的信任。   他张嘴想说着什么,声音却哽住,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场面越来越冷,近乎死寂,两人仿佛走进了幽深黑暗的死胡同,转转悠悠出不来。   沉默的代价已经付过一次了,宋祁不愿意再走以前的老路,他努力尝试着跟何意舟沟通,尽量平缓地说道:“我不知道文君朗为你做过什么,更不知道他都说过什么。但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他绝对不只有你看到的那一面,你稍微用点心就能够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所以呢,你还是这么自我。就算是文君朗骗我也好,你就可以打着所谓的为我好的旗号来做出不尊重我的事情吗?”   何意舟脑袋混乱得很,他直觉宋祁说的也许都是对的。可宋祁做出的事让他无法置之不理,甚至想起了以前不好的回忆。   何意舟第一次上烹饪课回来,兴趣盎然地煮了一桌子的菜。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一桌菜卖相不怎么好,基本能够从中看出不大能吃进肚子。何意舟尝了几口,齁咸齁咸的,呛得他直接奔向卫生巾漱口。   等他出来的时候,那一桌子的菜被倒得只剩碟子上的油渍。怎么说这也是他第一次下厨,他强颜欢笑地问宋祁怎么回事。   宋祁很理所应当地说道:“这东西会吃坏肚子,不用再麻烦你下厨,让别人送过来就行。”   如果不是再一次发生类似的情况,何意舟都已经快忘了,因为当时宋祁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哪怕是有些小委屈,都会自动把它压下去。   宋祁不会把这些小事记在心上,在跟何意舟相处的时候,是他最放松的时候。他话少,心里的弯弯绕绕也好,认为哪一件事是好的就放手去做。   至少,他不认为这是所谓的不尊重。   可是何意舟的行李箱就立在一旁,明晃晃地昭示着何意舟要更加决绝、迅速地搬走的事实。   冷静下来后,他不想在这个节点再惹怒何意舟,顺着话向何意舟认错:“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何意舟对宋祁是了如指掌,他到底是真心认错还是敷衍了事,何意舟从他的语气中就能知晓。   何意舟瞪了宋祁一眼,绕开面前的宋祁,拉着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我送你。”宋祁紧紧跟上去。   何意舟不假思索地冷硬回复:“不用。”   何意舟有时候犟劲上来了,谁的话也不听,更别说宋祁这个惹他发怒的罪魁祸首。   他拉着咕噜咕噜滚动的行李箱,脚下飞快地想脱离现场,掌心带上门的时候恰好风大,“嘭”的一声门狠狠地闭上了。   糟了……不管了。   何意舟回头再看一眼紧闭的门,也许宋祁就站在那后面。这个时候,再说任何的话都是徒劳,先这样吧。   何意舟回到家收拾好行李后,才有空躺在沙发上好好休息一会。其实也没干嘛,就是把衣服放回到衣柜里。   可是刚跟宋祁吵了一架,他觉得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动一动都费劲。他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看向蓝白刺眼的天空,回忆刚才的画面。   好像没有发挥好……   何意舟不知不觉啃着手指复盘吵架的过程,不得不承认,宋祁的嘴巴是真的有用处了,有意见是真能提出来。不会像以前那样,两条番薯憋闷闷到内里发芽发芽。   骤然独自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何意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是少了宋祁才会有点不习惯。   人很莫名其妙的,他自己住的那几个月都悠然自在的,就跟宋祁呆了半个月后反而不太习惯独处了。也许,谁都不会喜欢孤独吧。   何意舟点好外卖后,天马行空了一小会。手机握在手上,大半天也没动静。他有些烦躁,想找点事情做。扭头一看,现在房子比他还在住着的时候要干净多了。   毕竟那会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这会的成果是钱的力量。   他突然想起来,刚才就顾着生气了,忘了把文君朗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他指尖懒洋洋地操作手机,加回文君朗后突然很好奇地点击他的头像,点进去俨然发现背景图有自己的身影。   图片上文君朗只露半边脸,亲昵地倚靠在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只有背影,看不见脸。何意舟皱皱眉,猛然想起宋祁的话,脸色凝重起来。   别人看不出来,但何意舟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这张照片到底是怎么拍的?什么时候?这样的角度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文氏的传闻,王慈恩的冤枉,还有宋祁的猜忌……这些何意舟之前认为荒谬的并对之嗤之以鼻的现象,好像都不是空穴来风。青天白日的,何意舟打了个冷颤。   就在何意舟准备细想的时候,外卖小哥打电话让他下楼取外卖了,何意舟暂时搁置下来,喂饱自己再说。   何意舟都吃完饭了,手机刷来刷去,还是没有任何来电或信息,他忍不住心酸,心里一阵烦闷。   宋祁还真是狠,既不追上来也不闻不问,狗男人果然死性不改。何意舟收拾垃圾狠狠地丢进垃圾桶,声响不小,仿佛被丢进去的是宋祁一样。   正当何意舟换好睡衣准备休息一会的时候,门铃舒缓地响了,听起来还挺有规律的。   何意舟隐隐约约有些期待,快步走到门边,快到门口了又定下来站一下,让脚步轻些慢些才挪到门口,靠到门上去看猫眼:门外果然站着宋祁。   他动了动脸部,调整好表情才开门。   宋祁手上有钥匙,只不过他就是想要何意舟亲自来开。当何意舟穿着慢悠悠地打开门,仿佛是在家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这破房子都能让他产生不一样的归属感。   宋祁关好门后,一把捞住何意舟的腰将他按到墙壁上用双臂圈住。为了不让何意舟磕到头,他将手掌垫在何意舟的后脑勺和墙壁之间。   何意舟猝不及防地被宋祁的气息包围,鼻间盈满男性蓬勃的荷尔蒙气息,使得他有些头脑发晕。   “你……”何意舟话音没落,就被宋祁捏住下巴侵城略地,直扫皇庭。   宋祁俨然是一头饿极了的狼,对嘴里的食物用最原始的本能啃咬。   何意舟从一开始的绵软无力的推荐慢慢地改为环住宋祁的脖子,他晕乎乎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腿环住宋祁的腰被他抱到沙发上。   等到何意舟被吻.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宋祁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他搂着何意舟满足地舔嘴角,亲亲何意舟的头发,继续将下巴搁在何意舟的头顶上。“宝贝,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你不要生气。”   “我不是限制你的行为,只是希望以后你能在遇到我的事的时候都能跟我商量,我们共同做决定,而不是你一意孤行地去选择。”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经过炙热的一.吻,何意舟再也无法生气。   何意舟不难哄,宋祁温柔的语调恰好能抚平他心里的怒火。他靠在宋祁的怀里,四肢都舒展,安安静静地由宋祁抱着。   宋祁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他眉目温顺,在自己的怀里小小一个,像只柔软可爱的小兔子,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那里就惹人欢喜。   宋祁的心酸酸涩涩又暖融融的,不管何意舟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将何意舟抱得更紧着:“好,我都听你的。”   宋祁陪着何意舟呆了许久,直到十一点多,他才跟何意舟说:“宝贝,你困了就先睡觉,我回去拿换洗衣服,今晚你收留我吧。”   何意舟也不想跟他分开,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不用回去啊,明天再回去拿不行吗?”   宋祁拉过被子,替何意舟掖好被子,在他额头上亲一口,颇有些神秘地说道:“我很快就回来,不超过五分钟。”   何意舟听了更是莫名其妙,就是回去一趟都不止五分钟,难道宋祁会飞不成。但他都这样说了,何意舟也很爽快地放人。   何意舟才看了六七篇新闻报道,宋祁就回来了,手上果然拿着换洗衣服。他放下手机,忍不住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拿的衣服?司机在下面等你?”   他真以为宋祁在开玩笑,没想到宋祁实实在在的做到了。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第五十六章 缠绵   “不是,再猜猜。”宋祁难得地起了兴趣,卖关子神神秘秘地说道,眼中流露出少年般的狡黠,手指抓住何意舟的头发缠绕在之间。   “你把衣服带来扔在外面?”   “不是”   “衣服自己会飞?”何意舟脑瓜子转了几圈,都没答对,有些自暴自弃地揣测不可能的答案。   “不是”   “我不猜了,你不说就算了嘛,还作弄我。”眼看着宋祁脸上戏谑的笑容愈发明显,何意舟气不打一处来,俯下头咬了宋祁的手臂一口,力气不大,牙印都没留下。   嗯,牙齿还有点酸。何意舟再看看自己的手臂,挫败地想着。   何意舟实在像是张牙舞爪又没什么威慑力的小猫咪,强作凶狠实则活力,宋祁权当是他在撒娇,轻而易举地被撩拨。   宋祁趁机在何意舟脸上亲了一口,才解开迷题:“我下午没来找你,是因为我也在搬家,就在隔壁。”   何意舟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你说哪里?”虽然是听得很清楚,但真的有点不可思议。   何意舟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他震惊的模样使得两边软肉鼓起,宋祁手痒地捏了一把,笑着说:“你没听错,就是在隔壁。你坚持要搬回来也没关系,我不想跟你分开,就把隔壁给租下来了。”   “你这……”何意舟脸上也高兴,但迟疑更占上风。   “不欢迎我?”   “可是,你住在这里被余晟睿发现了打小报告怎么办。还有,我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来,你也知道的,嗯~”   “阿姨不喜欢我,但我跟她见面这一天始终都要来。我知道你的顾虑,大不了他们来的时候我躲到隔壁去就行了。”   “那好。”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两人才复合没多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难得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何意舟当然是欣然答应。   “宝贝,答应我。不要让我等太久。”   宋祁的不安已经渗近骨血中,从前两个人的处境完全是反转过来。对爱人满心满眼挂念、小心翼翼的人变成了宋祁。   估计人都是犯.贱的,不失去一次都以为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宋祁不想再过没有何意舟的生活了,一百多平的房子不大却空荡荡的,处处都是何意舟留下的痕迹,处处都能勾起回忆。过往没有多撕心裂肺,却能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跳起来狠狠地扎他一刀。   钝刀子磨人,能让人在反复的痛处中清醒,更能把人逼疯。   宋祁时不时流露的不安,激起何意舟矛盾的心情,他既心疼又庆幸。他能做的,就是在宋祁需要他的时候,给宋祁一个温暖的拥抱和可以停靠的港湾。   何意舟窝在宋祁的怀里,承诺道:“我尽量不让你等太久。”   宋家作为匀城乃至全国的顶级贵族豪门,宋老太太是宋家的老太君,也曾当过宋家的掌舵人,就是平常都多的是人挤破头都想见她一面,更别说是她办寿宴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宴会是在宋家名下的一个五星级酒店里举行,一切都按照最高的规格来置办。   何意舟跟宋祁到的时间不迟也不早,两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何意舟一身莹白剪裁利落的西装内里搭配黑衬衫,平日里随意散落的头发精心打理过,衬得他简洁低调,与他沉静内敛的气质巧妙地融合。而宋祁出色的骨骼体量、深邃立体的脸庞让他无论穿什么,都能够牢牢抓住人的眼球,完完全全的衣服由人撑起来。   宴会厅内,各界名流齐聚一堂,星光熠熠杯觥交错,何意舟被灯光晃得眨了眨眼睛。他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盛大华丽的宴会,只是他还是不太能适应这样的场面。   本来两人前后脚地走着,穿过众人投来的重重探究的目光,直奔宋老太太所在的地方。何意舟早有预料宋祁的父母一定会回来,但真的见到了又颇为尴尬踟蹰。他跟宋祁快结婚的时候又分手,平心而论,这事放在哪对父母身上都开心不起来。并且,他跟宋祁的父母确实不怎么熟悉,这就更让他愧于跟他们相见。想到这里,何意舟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宋祁跟在他的后面,也看到自己那对常年云游在外的父母,见着何意舟的脚步有些迟疑,走上前去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臂弯里。   何意舟看了他一眼,感受到手下结实的臂膀,心神平定下来。   被人簇拥着的宋老太太穿着高贵的丝绸旗袍,满头华发整齐地梳了一个发髻,配套的翡翠首饰绿悠悠的,衬得宋老太太高贵端雅而不失威压。她脸上扬起和善优雅的笑容对来向她祝贺的宾客道谢,有些相熟的也能交谈几句。忽然,她余光中看见宋祁跟何意舟相携而来,她将宋邵招到跟前:“阿邵,你去将阿祁和舟舟带过来我跟前来吧。”   何意舟跟宋家的所有人都打招呼,硬着头皮在宋祁父母探究的眼神下陪宋祁一起向送老太太祝贺。   说完一连串的祝贺词之后,宋老太太乐得眉开眼笑,眼神都变得慈祥很多。大家都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老太太开心了,周围自然也是一片其乐融融。   文锦豪夫妇想通过王家搭上宋家这艘大船,可是王家因为王慈恩的事对文锦豪夫妇防着,两家之间比从前多了几分警惕和猜忌。为了有机会与宋家合作,文锦豪舍下不少好处,才让王总答应帮他引荐宋家。   何意舟前脚刚去洗手间,王总一家和文锦豪一家相携到宋老太太面前祝寿。   王太太瞧见宋祁站在宋老太太跟前,脸色忽然煞白。再定睛一看,他身边没有何意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着王总殷勤地跟宋家的人攀谈,而宋祁冰冷的脸色,她心里的大石头高高悬起。   她根本就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王总,王总永远是公司利益放在第一,说出来不知道会怎么罚王慈恩。她只能祈祷,何意舟在宋家人眼里地位低微,宋家人不会为他出头。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针锋相对的宋祁和文君朗。宋祁在自家奶奶的寿宴上见到无比碍眼的文君朗,想到他待会不知道又要怎么缠住何意舟,宋祁的脸色黑压压的,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文君朗一见到宋祁也在,他只想回家。有王慈恩但着未婚妻的头衔和她做过的那些事,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让宋祁看笑话。本来公平的竞争,就因为这些,让他平白矮了宋祁一头。   众人表面寒暄,没有注意到两个青年之间弄弄的火药味。   这次的宴会是发型的名流交流现场,何意舟既不是名流也不是贵族富家子弟,索性出洗手间后躲到花园里看看风景。   花园里虽然不是顶安静的,相比宴会厅来说,已经宁静许多,能稍稍缓解何意舟内心的焦虑。   “舟舟~”   是宋祁出来找人了。   “你怎么出来了,不在里面陪你的家人吗?”何意舟瞧了灯火通的宴会厅一眼。   “我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我陪你走走吧。”   其实宋祁何止是不放心,那么久没见何意舟回来,他的心里空荡荡的,火急火燎地出来找人。   “你爸妈要是不同意我们结婚,你会放弃吗?”宋祁被夜色的朦胧迷惑了心绪,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中的焦虑。   这种焦虑在他见到文君朗不情不愿地跟王慈恩站在一起的时候愈加旺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意舟那么孝顺的人,他还能够为了自己去违抗父母的命令?宋祁不敢肯定,毕竟以前何意舟就为了他违抗了一次,但结果却是让大家都失望。   “我不能保证不会放弃,但是我尽量。”   得到还算满意的答案,宋祁嘴唇放松了些。他从背后拥住何意舟的腰,牢牢箍住,何意舟不会感觉到到痛却怎么也挣不脱。   何意舟看向四周,无奈地说:“我们在外面,这样不好。”   虽然现在偌大的花园里只有他跟宋祁,可保不齐里面的人什么时候突发兴致就想来散散心,到时候他跟宋祁可真是丢人了。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看起来确实不太像话。他自己倒也还好,没什么人认识,而宋祁可能就会成为圈子内的茶余饭后了。   “你不用担心,我让保镖拦着了,这里今晚都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宋祁痴缠着,不愿有片刻的离开。   “你现在太像小狗狗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粘人。”   “主人可不能不要我,不然我把你要把你关在笼子里,哪里也不能去哦。”宋祁半真半假地说出内心最隐晦最阴暗的想法。   何意舟没想那么多,只当宋祁是中二病突然发作,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你别用这么阴森的语气吓我,我一点也不会害怕。”   过了一会,宴会即将开始,保镖低着头走过来,毕恭毕敬地请两人回到宴会厅。 第五十七章 身份   饶是何意舟不懂花艺,在经过一排排长桌的时候,都被长桌上摆放着的花惊艳得直赞叹,鲜花典雅不沉闷,一如整个宴会厅的布置,处处彰显高贵和华美。   花团锦簇中,各界的名流大多数已经落座,放眼看去,甚至不乏被电视台采访的常客。   何意舟不是第一次参加宋家的宴会,这次却是参加过所有的宴会中最盛大隆重的一次。   这个珠光宝气熠熠生辉的世界,真的与我有关吗?何意舟像是被满厅的水晶吊灯、宾客身上闪闪发光的名贵珠宝幻花了眼。   他低头看看自己西装上别着的树叶胸针,它镶满钻石,与别的宾客身上的珠宝一样,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可它,不属于我。这是宋祁下午带他去做造型的时候,非要给他别上的。   何意舟突然间像是被静电触了一下,挣扎着要松开宋祁的手。   “怎么了?”宋祁按下他是躁动的手,不解地回头问道。   “这边很多位置,我找个位置坐下就好,你过去吧跟奶奶他们一起吧。”何意舟的下巴扬起,朝离他们最近的空位置点了一下。   宋祁想也没想就拒绝,手掌牢牢包裹住何意舟的手,“你是我们家的人,坐在别的地方不合理。”   “可是……”   “不要可是,这里人这么多,我们拉拉扯扯也不好看。”见何意舟动摇了,宋祁再添上一块柴:“那边大家都在等我们,你要是不过去我也不过去了。”   漫漫的追妻复合路,宋祁都快成了专门研究何意舟心里的专家,有事没事就在琢磨何意舟到底在想什么。对于何意舟的性格心理,他自认为也能把握个八九了。   果然,何意舟扫了周围的人一眼,见不少人都往他俩看过来,不再挣扎,乖乖地任由宋祁牵着他走。   社会在高速发展,人们的思维也高度开明。同性可婚的背景之下,同性情侣牵着手穿街走巷不仅不会遭受异样的目光,颜值高的也许还能收获不少人艳羡的眼光。   宋祁的外形张扬,像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赞叹的同时望而却步。何意舟白皙清秀,是一汪温润清朗的泉眼。山与水的结合,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不少年轻的千金,忍不住记录这一幕。   坐在主桌的宋家人,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果然般配,我们家阿祁,再也找不到比舟舟更适合他的人了。”这话说得有点武断,但因为它是出自宋老太太的金口玉言,没有人敢因为一句话下她的面子。   宋究和舒涵对视一眼,各自心里都明白,宋老太太这番话就是冲着他俩来的。   要说整个宋家主家,就他们夫妇对何意舟的感觉平平。宋究还是比较在意门当户对的,宋老太太是联姻的,他和舒涵、宋邵和齐婉扬是自由恋爱,但耐不住舒涵、齐婉扬都是都曾是匀城数一数二的富家千金。   何意舟是小县城出来的不说,家世最多只能赞上一句“家世清白”,方方面面都是没法跟宋祁匹配的。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再说,何意舟各方面都还不错,最起码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   年轻人的恋爱嘛,能不能长久都是问题,他又何苦去做掉格的事。本着这种想法,宋究对于宋祁跟何意舟谈恋爱,一直是保持中立的态度。   后面宋究跟舒涵退休满世界跑,也就眼不见不为净,只听说过宋祁跟何意舟和平分手,没听说又复合了。   所谓般不般配,没有绝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不是太离谱,宋究和舒涵都懒得理。索性,为了不惹宋老太太生气,舒涵笑眯眯地附和着点头。   台上的主持人是著名的电视台主持人,在业内外都声名显赫。主持人沉稳不失风趣的开场白春风化雨般将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台上。   宋老太太的一生,都能出一本大女主自传,自然不是寥寥几句能够说得完的。她不是喜欢听别人长篇大论地夸耀自己的人,在开始之前她就特意叮嘱过,开场白这个环节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所以,主持人才讲了几分钟,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将宋老太太请到台上。   宋老太太讲完了场面话之后,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今天在各位来宾的见证之下,我要满足我自己的一个愿望,就当是我给自己的礼物。我在此宣布,何意舟先生是我们宋家的一员,他的荣辱也是我们宋家的荣辱。”   这话一出,宾客们面面相觑。不少人低头小声交流:“何意舟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一位跟宋家关系不远的太太努努嘴,示意旁人看向主桌,“坐在宋小少爷旁边的那个,宋小少爷的男朋友。”   大家倒抽一口气,露出艳羡的目光,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得到宋老太太的认可,嫁进宋家已经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就因着这个关系,匀城内何意舟都可以横着走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不需要宋老太太特地把何意舟请到台上,宾客的目光自然就会寻找何意舟的身影。   何意舟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看到宋老太太慈祥地看着自己的目光,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荣辱就是宋家的荣辱,这句话的重量约有千斤,砸得何意舟头脑发懵,只会本能地回给宋老太太一个不知道什么心情的机械笑容。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何意舟后背起了一层薄汗,这仿佛是是把他架在火炉上烤。   “不要怕,我在。”宋祁的手在桌底下摸索到何意舟的手,悄悄握上去。   掌心散发的热度让人安心,周遭宋家人的善意让他不再那么紧张。最起码,还有容身之所让他抵挡外界目光的刺.射。   从宋老太太宣布何意舟的身份后,王总的脸色比碳灰都要难看,铁青着脸熬到宴会结束,想带着王慈恩去向何意舟赔罪,却碍于宋家人都在场,只得悻悻而归。回到家后,王总想到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忍不住动手给了王慈恩一耳光。   “你居然打我!”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王慈恩无处可躲,痛到麻肿的脸庞可见王总所用的力度之大,她不敢置信地尖叫着。   王太太心疼地抱着王慈恩,这回王慈恩闯的祸太大了,她都不敢开口为王慈恩说好话。   王总见到搂成一团的母女,气血更是在头上涌,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们的鼻子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生!还有你,我在外面拼死拼活让你过富太太生活,你他妈.的把女儿教成什么样子。我告诉你们,得罪宋家,我们家全完了,到时候你们就一起到街边当乞丐去吧!”   王慈恩跟王总的关系并不好,吵架是常有的事,但王总发这么大的火,王慈恩还是头一回见。但王总的话她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被打的愤恨。   她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眼神仿佛淬满了毒药,死死地盯着王总。   王总见她不服气,额头青筋暴起,扬起手准备再扇一巴掌,王太太扑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不断地流,将脸上精心画好的妆容都糊花了,乱七八糟的惨不忍睹。   她顾不上什么形象,将女儿护在身后,哭着哀求王总:“你有什么气冲我来,你是要把她打死吗?她已经知道错了,小孩子难免会有做错事的时候。”   “小孩子?她这个年纪都能当人家的妈了!你这么护着她,迟早会害死她!”   王总自恃男子汉大丈夫,不打女人。教育女儿可以,但绝不会动手打妻子。王太太拦在王慈恩面前,像是护崽的老母鸡,谁动它的崽一下它都得上去拼命。   王总拿她没办法,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王太太示意王慈恩赶紧离开客厅,让佣人把她带回房间上药。   “找个时间,我带你们去给人家何意舟赔罪。还有,跟文家的婚约履行日期延后吧。”   “延后?”   “王慈恩还没有嫁进去就被耍得团团转,还得罪了何意舟。她要是嫁进去,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帮着文家吞了咱们都有可能。”   “她只是一时糊涂,女儿那么喜欢文君朗……”虽然王太太也赞同王总的话,但她还是不忍心看王慈恩难过,尝试着为这件事讨一点转圜的余地。   王总见她执迷不悟,一掌拍在桌面上,怒斥道:“真是妇人浅见!你女儿那是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迟早要惹出更大的祸事。算了,何意舟那边我和你去就行了,这段时间让王慈恩在家里好好反省!”   王太太习惯了以丈夫为天,而且事关王家的兴衰,她也不敢再多言。   王慈恩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站在楼梯的转角,黑暗将她的身影淹没。她将王总夫妇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高高肿起的脸庞上,似哭似笑的神情格外诡异狰狞,说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阴.物也不为过。 第五十八章 病态   何意舟醒来后头昏昏沉沉一片混沌,眼睛不知道被什么绑住根本没有办法睁开眼睛。手脚也被绑在椅子上不得动弹。唯一的安慰是,椅子还不算太硬。   黑暗里隐隐约约闪烁无数纵横交错不断消失又出现的白线,耳边除了烈烈的风声还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没有试图挣扎,四肢都被绑起来了,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挣扎只不过是浪费力气罢了。   无论他再怎么逼自己镇定下来,心脏还是像寺院里被撞的钟一样,高高悬起且剧烈震动。   自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何意舟头脑清醒地意识到。他试着回想到底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当时,他就是出去面试回来,拖着有些疲累的身体回家。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大白天也黑黢黢的。忽然,一块土从背后捂住他的嘴巴,他都没来得及呼叫就晕过去了。   他想破脑袋也没想个明白,到底是谁跟他那么大的仇怨,不惜犯.罪都要将他绑来。   周遭没有人的声音和动静,何意舟不敢贸然出声。   视力暂时失去了作用,身体出于互补效应耳朵就会灵敏许多。何意舟努力地用耳朵感知周围的环境,薄汗打湿了他的额头。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嘭——越来越近,嘭——越来越近,何意舟的心脏比之前跳动更甚,直到他感受到那人在他面前站定,他甚至憋着一口气难以正常呼吸。   那人的手摸上何意舟的脸庞,有点冰凉,一寸一寸,极尽柔和,却让他感觉像是冰凉软烂的蛇在他的肌肤上挪动一般,手臂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   “你是谁?”何意舟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有点抖,抑制不住的害怕在翻涌。   二十六年来,他头一回直面生死难料的境况。   那人没有说话,反而用纸巾帮他擦汗,如同照顾小宝宝那样温柔。   何意舟下意识地要躲开,那人叹了一口气,和着风声更加诡异。随后,他走开了。   何意舟竖起耳朵听,是窗被打开的声音,猛烈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大海的味道,作为一个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何意舟对这种味道的熟悉简直是刻进了骨子里。   那人又走回来,解开蒙住何意舟的布条,何意舟觉得脸上一松,迫不及待地要睁开眼睛,却被那人捂住了好一会才放开。   他睁开眼稍微适应了一下亮光,抬头看将他绑来的人,惊愕地瞪大双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哥哥,不要害怕,是我呀。”文君朗似乎没有作为绑.匪的自觉,反而像是情人诉说思念般柔声细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个魔幻的事实他无论如何都是不敢相信的。   何意舟愣愣地不知道应该给出怎么样的反应——这个人居然是他一直都给予充分信任和宠爱的文君朗。   “哥哥是生气了才不想跟我讲话的吗?”文君朗声音依旧甜滋滋的,但此刻,听在何意舟的耳朵里就是糖衣毒药。   “你想让我说什么?”何意舟很气恼,对文君朗不再是温和的样子。   “你就是生气了,你以前跟我说话可不是这么冷淡的。”   文君朗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何意舟直冒火,别过脸去,声音更是冷得能掉冰碴子:“你将我绑来这里,你觉得我应该对你有好脸色吗?”   文君朗低低地笑出声来,弯下腰凑到何意舟的眼前,用手掐住何意舟的下巴,将他的脸扭转回来,“对啊,正常人当然应该生气。可惜我不太正常,也不想理解哥哥的情绪呢。”   “呵,你不是正常人吗。”   “不呢,我是专门为哥哥打造的人呢。”   “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有话快说。”何意舟垂下眼。   “这里是海城,你生长的地方,我重生的地方。”文君朗松开手,转而摸向脖子上的小贝壳,“我八岁的时候,就在这一片海域溺水。是你把我救起来。你不记得我了吧哥哥,可是我啊,日日夜夜都想着你。你看,你送给我的小贝壳,你怎么可以连自己送出去的礼物都不记得呢。”   文君朗双目赤红,语调没什么起伏却人不寒而栗,跟何意舟平时所见到的他大相径庭。   何意舟看了一眼小贝壳,再梳理文君朗的话,终于记起了,他十多岁的时候确实是仗着水性好,看见有个小孩溺水了也没叫大人,直接一头扎进水里去救人。幸运的是,他当时还真给救上来了。   因为他生长在海边,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记忆并不深刻。而且十多年过去了,他也给忘得七七八八了。   他实话实说:“我不记得了。”   文君朗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留了满面,状若癫狂,却因为长得好看,多了几分病态的邪美。   “你为什么那么爱宋祁,分手了还要回头!我呢,我算什么,我从外形到性格都是根据你的喜好来塑造的,你凭什么不爱我,凭什么!”文君朗蹲在地板上,仰着头红着眼,眼泪一颗一颗地压砸到何意舟的手上。   何意舟被眼泪烫得心里难受,他不明白,明明他跟文君朗那么要好。两个人都是独生子,他是真的把文君朗当成自己的弟弟那样去珍惜。哪怕流言蜚语,哪怕宋祁误会,他都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过。   原来不是大家都有眼无珠,而是他自己瞎了眼,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看出来,没有及时止损。   “我……小朗,我跟你的事跟别人无关,我把当你亲弟弟看待,不可能会有那要的那种爱的。”何意舟的眼泪浅,左眼不由自主地滑下一行眼泪。   “是哪种爱都没关系的,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这里是我买下的房子,你看,你一打开窗就能看见大海了!而且,这里离你家不远,等过一段时间,我再陪你回家。”   文君朗脸上淌着泪,却又因对未来的幻想露出了笑容。   “你是想把我关起来吗?”何意舟低着头看向文君朗,咬着牙问。   “不是的哥哥,你每次跟我在一块也会笑得很开心啊。这里只有我们,谁也不会打扰到我们,你会开心,我也会开心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的手有点痛,你能不能先解开。”   文君朗低头去看,何意舟的手腕果然红了一圈,他有些懊悔绑得太紧,赶紧爬起来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帮何意舟解开布条,边解开边道歉:“哥哥对不起,我这就给你解开。”   何意舟手脚都松泛了,开始偷偷的打量房间的门,文君朗拦在他面前阻断他的目光:“哥哥就算出了这个房门,没有我的允许,你也是离不开这座房子的。”   何意舟默不作声,文君朗半跪在他面前,搂着他的腰,将左脸贴到何意舟身上,像一条蹲在主人身边摇尾乞怜的小狗,乞求道:“哥哥,你就当可怜我吧,跟我在一起,谁也不能伤害你,求求你好不好?”   “不行,感情不是施舍,不能一错再错。”何意舟虽然心软,只摸了摸文君朗的头,坚持原则,果断地拒绝他。   “你看我,是不是跟宋祁很像,你可以把我当作宋祁的。”   无论文君朗怎么乞求,何意舟都没有松口。到了最后,两人都一身狼狈。   何意舟累了,不管不顾地躺在床上,文君朗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只能打算休息好再想办法跟外界联系,手机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由于何意舟的抗拒,文君朗只能趴在床边,盯着何意舟的背影,慢慢地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何意舟睡醒的时候,文君朗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下床去,试着拧开门,居然没有上锁。他先开门探出一个头,四下无人,才敢走出去。   虽然客厅等地方都没有人,但是唯一能出入的大门口占满了黑西装的保镖,他们转来转去,看起来警戒得很。   一个文君朗,他确实能打得过,但几十个彪形大汉,那完全是想也不敢想的。   宋祁该担心坏了吧,何意舟垂头丧气地在别墅里转悠,寻找能出去的办法,直到听到文君朗回来的动静,才跑回房里反锁。   眼看着夕阳西沉,何意舟还没有回来,信息也不回,宋祁拿出手机拨打何意舟的手机。   那边却一直“嘟嘟嘟”地响,就是没人接。宋祁以为他还在忙,过了半个多小时再打,依旧是“无人接听,稍后再拨”地状态。   宋祁眉头紧锁,直觉何意舟可能遇到什么事了,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扩大。   他边尝试打何意舟的电话,边往外走。在他走到楼道的时候,听见了手机铃声响。他停下脚步,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果然,在角落里躺着的手机正在响,宋祁捡起来一看,正是何意舟的手机。   手机屏幕已经碎了一点边缘,猜得出应该是掉下来的。   何意舟的手机掉在这里,说明他可能回家了,那他人去哪了?宋祁眉心一跳,将何意舟的手机放进口袋里,脚步更加仓促地往外赶。 第五十九章 病态(二)   宋祁动用宋家庞大的信息系统进行全国范围的地毯式搜查,时间走过一分一秒都是火灼般的煎熬。一想到何意舟可能要面对的危险,他连坐都坐不住。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瞒不了宋邵。   宋祁不是一个轻易兴师动众的人,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宋邵走到阳台,拨通宋祁的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   “舟舟不见了。”   宋邵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客厅,空无一人,才低下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   “今天傍晚,我在楼道找到他的手机,掉在地上摔烂了。楼道没监控,我现在很担心。”宋祁声音流露出浓浓的疲倦和不安。   “你是说有可能是被绑架的?”不然都到家门口了,何意舟怎么可能不回家。最巧的是,手机掉落的地方没有监控。想明白其中关节,宋邵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两兄弟经过商量,一致决定先把这件事瞒下来。不管是宋家的仇家还是何意舟自己的仇家,何意舟的处境都不理想。但齐婉扬临近产期,宋老太太年事已高,哪个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找一个无故凭空消失的人,比在大海里捞一根针要困难多了。多一秒钟,何意舟就多一分危险。   尽管宋家的能力找到人是迟早的事,但秒针每挪动一点,宋祁脑袋中蹦出的让他恐惧的画面就越多。   他捏紧何意舟已经碎裂的手机,还是借用了楚家的力量。   楚昂手臂搂在小美女的肩头上,惬意地抽着烟。忽而手机铃声响个不停,越打越起劲。他想着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顾小美女阻拦抄起手机一看,是万年不主动联系他的宋祁。   他眉头一皱,拍拍小美女的脸,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挥挥手说道:“我有事要忙,你去买包吧。”   小美女也很识趣,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香吻,摆摆手就拿着卡心满意足地走人,还贴心地给他关好门。   “喂,阿祁。”   “楚昂啊,何意舟不见了。我想借你们家的精锐用一用。”宋祁特地把语调放柔些,这可是要欠人情的事。   楚家祖辈混道起家,在匀城扎根后便渐渐由暗转明。现在的楚家,表面上运行这一套正经企业家的体系,家族内部却还有藏得很深的祖业。不过已经转变成新时代的帮系,不干那野蛮的勾当。即使如此,势力还是盘根错节。   楚昂光裸着上身,站在落地窗边,将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对于宋祁难得的柔和,他大概能知道宋祁这回估计是真的难以开口又不得不开口了。   “我马上把人给你调过去。我跟你从小就穿一条裤子长大,我家的就是你家的。不过,你家那位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有线索吗?”   “没有。我就找到他的手机而已。”正是因为没有任何线索,宋祁才急得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监控没有,门卫也问过了,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可见对方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手机?实在没办法的话,你翻翻他的手机通讯录、联系人这些,看看他最近都大概做了那些事情。”楚昂眼睛一眯,霎时就想到了也许可行的办法。   “我知道了。”   何意舟该吃吃该喝喝,他这一天一夜过得还不错,吃好睡好。只不过他悄悄尝试着找出路的时候,总是被门口的保镖很客气的“请”回房。   文君朗回来之后,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嬉皮笑脸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何意舟始终不能理解文君朗所谓的爱意,文君朗打着爱的名义,将他带到这个陌生的海岛里围困起来,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更是不停地用可怜兮兮的神态逼着他做出不可能的承诺。   这一切,都极其荒诞又离奇。   文君朗时不时地贴上来,黏黏糊糊地想抱住何意舟,拿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除此之外,也不敢有更过分的行为。   经过最初的震撼,回归平静后,何意舟也无计可施。在他的眼里,文君朗依然是一个小孩,一个因为家庭原因缺爱而叛逆扭曲的小孩。   他不认为,文君朗口口声声说的爱,就是爱情。人总是在危机时刻过后,对那个伸出援手的人抱有别样的期待,甚至产生爱上对方的错觉。要不然,怎么说古往今来那么多的救民之恩以身相许的例子呢?难道全部都是爱情吗?   宋祁在家里,该担心了吧。而且,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何意舟看着文君朗稚嫩的眉宇,眼前这个男孩,不止有一直伪装的乖巧,还有已经被释放的乖张天性,他无奈地劝诫道:“就算你把我关起来,我还是不会喜欢你。你这么年轻,有大好的前程,放我回去吧,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要是宋祁报案了,估计他不可能放过文君朗。   “我不用你喜欢我,你能陪着我就好。没有你,我的人生会烂掉的。”文君朗执拗地听不进劝告。他甚至还在为何意舟温和的语气而窃喜,这在他看来,足够说明何意舟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何意舟把文君朗推开,文君朗一个没防备,摔倒在地上。何意舟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文君朗,开始一步步瓦解他的幻想,“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生活会因为缺少某个人就烂掉。你是一个完整的人,你的价值由很多部分组成,感情只占据一个小角落。人要先爱自己,再谈爱别人。我告诉你,我不想回应你的感情,我也没必要为它负责。”   “我不想听。”   “你不听我也要讲。你太幼稚了,做事情从来不顾及后果,这就是你的爱情吗?因为你,我平白无故丢了工作。也是因为你,我现在的生活一团乱。你还不清楚吗?如果你再执迷不悟的错下去,最受伤的是我。”何意舟很平静地阐述,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的重量。   文君朗沉默了一下,显然是不赞同这些话,倔强地嚷道:“我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吗?我没有错!是别人非要来破坏我们,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想带你到这里来的。”他因为没有忤逆何意舟的习惯,声音越到后面越弱,却带有不服的韧劲。   文君朗脸上充斥着少年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蛮劲和青春的任性。   何意舟紧皱眉头看着他,深感无力。大道理一条条列出来,劝了又劝,文君朗就仿佛被一阵风吹过了无影踪似的,依旧我行我素。他张开嘴巴,发现无话可说,又紧紧抿着一张嘴。   何意舟的静默,让文君朗的脸色变得灰败。他二十二年短暂的人生,父母畸形的宠溺、朋友别有目的的追捧,虽然过得肆无忌惮可也无比空茫。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对他没有任何企图、一心为他好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开?   见何意舟扭过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文君朗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脑袋,他的呼吸忽而急促,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扑向何意舟。   何意舟猛地被扑倒,摔倒在床上头晕眼花,文君朗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都压在他身上,让他一下子感觉到有些气闷。他都还来不及反抗,下一秒,嘴巴也被堵上了。   何意舟本能地咬紧牙关,不让文君朗再有机可乘。他一把推开文君朗,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到文君朗的脸上,力气大得文君朗的头往一边歪去。   文君朗不敢置信地盯着何意舟,眼底里委屈、气怒纵横交错,他咬了一下舌尖狠狠问道:“你居然舍得打我?”   “你太过分了!”何意舟没想到强`吻这么恶俗的戏码会发生在他身上,那一巴掌也并不是因为他有多贞洁。而是文君朗的行为,同时作践了两个人。   何意舟始终当文君朗是在小孩子闹家家的心态瞬间崩裂。太疯狂了!他不再存有说道理的心思,狠狠地用袖子擦一把嘴,恶狠狠地踹开文君朗,“你现在立刻从我面前消失,我不想看见你。”   “哥哥,我……”发狠的何意舟,让文君朗格外害怕。他想再次靠近何意舟,哪怕去拉拉何意舟的衣袖也好。   何意舟气到脸都红了,不断挥舞着手呵斥道:“出去!”   文君朗站在原地盯了何意舟一会,才转身离开。他出去后,何意舟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才慢慢降下热度。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何意舟一阵后怕。如果到此时此刻他还对文君朗抱有幻想的话,那可真是大傻子了。   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如今才只是强.吻而已,随着文君朗的思想变化,演变成强.暴也不是不可能。   事已至此,他跟文君朗是永远不可能再成为朋友的,他一定得及时止损。   何意舟将头埋进膝盖间,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心里叫嚣着要立刻逃出这个困住他的地方,却又无计可施。   与他一门之隔的文君朗,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颓然地蹲在房门边。 第六十章 解救   从文君朗强.吻开始,何意舟的态度也直坠至冰点。只要文君朗出现,他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管文君朗说些什么,怎样哀求,他都置之不理。   从始至终,只会说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放我走。”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文君朗逐渐变得疯狂,常常边哭边向何意舟认错,祈求原谅。   何意舟其实心软了,他曾经认真地把文君朗当成亲弟弟,这种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生气是有,恨铁不成钢也有。   他没有将任何的心软表现出来,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坚硬冰冷的面具,狠狠地砸向文君朗。   可文君朗并没有如何意舟所愿,每回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何意舟,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趴在床边,卑微地连何意舟都不太忍心再说重话。   “哥哥,吃苹果吧。”文君朗削完苹果皮,将它切成水果丁装在碟子里,再用叉子叉一小块喂到何意舟的嘴巴边   何意舟自然是不肯吃,双眼透过窗户去看波涛汹涌的大海。日光下沙子都闪闪发光,远远看去,还能看见许许多多的小贝壳。   小贝壳?怎么会这么多?何意舟发现了这个不太可能看到的现象,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哥哥也看到小贝壳了吗?我让人把贝壳运过来铺到沙滩上的,它们可真漂亮啊,是特别可爱东西了。不过,还是哥哥送给我的,最好看。”   其实文君朗颈间的小贝壳,能看得出来它的廉价与破旧。估计掉在沙滩上,小孩子都不会捡,还有可能不经意踩上几脚。   何意舟嗤笑一声,针对满沙滩的小贝壳发言:“你爸妈知道你这么烧钱吗?”   “将来都是我的。”   “你也说是将来,你爸妈不容易吧,你快放了我,让一切回归正轨。你不能再错下去了,这几天,我父母找不到人也会担心的。”何意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恩情牌:“你就看在我救过你,曾经对你也还算不错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每天困在这里不见天日,真的会恨你的。”   “你跟我在一起,那我们都自由了。哥哥,你救了我一命,命是你给的,你要负责的。”文君朗循循善诱道,试图抓住何意舟心软的弱点。   文君朗又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发红的眼眸让他看起来格外凄惨,“我爸,在外面养了一堆情人。我妈呢,每天在家里喝喝下午茶,开开Party,自以为很幸福。要不是老头子生育能力不行,文家还不一定是我的。从我有记忆起,我都不怎么看得见我爸妈,谁都没空管我,他们就除了给我钱,多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说着说着,一滴滴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滑落。   “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文君朗抓住何意舟的手,“我们第一次相见,你就没有任何目的。后来,你对我又那么关心,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你。我人生的意义,就是追逐你得到你。不然,我跟废人没有区别的。”文君朗虔诚的神色,不像是告白,反而是在教堂里进行一场庄严的祷告。   何意舟眼眸低垂,眼神纷杂,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蹦出一个念头:以后有孩子的话一定要多陪伴,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文君朗身上具有典型的缺乏关爱的后遗症,才会把信仰放在一个人的身上,让生活所有的重心都依靠一个人维系。   何意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是救世主,不可能为了救别人牺牲自己。而且,文君朗如今是家里有钱年龄还小才这样子行事。等他再过些年,在社会上历练之后想法完全就不一样了。   但何意舟不可能耗费几年的时间陪伴文君朗长大,他思忖着,斟酌用词,“你这不是爱。把爱人当做救世主是不合理的,两个人在一起,应当是出于两方的爱意,还有平等的地位。这两样,我们之间都没有。哪怕是硬生生地凑合在一起,这段关系也不健康。”   “那不重要,都不重要的。我们俩,一直在一起就够了。”   文君朗摆明了是听不进去,他固执地用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不顾后果。在这一刻,他只想让自己得到解脱。   何意舟耐心也早就被耗尽了,一怒之下一拳头砸到文君朗的脸上,八九分的力气打得文君朗嘴角发青。   文君朗用手指在嘴角揩了一把,看一眼没有血丝,毫不在意地把脸凑到何意舟跟前:“你打我吧,打死我更好。到时候我的尸体就埋在这儿,让你守着。最起码,也算得上我这一辈都有你陪着了。”   何意舟被他诡异的行为和想法说得毛骨悚然,再呆在这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一定,要赶紧逃出去。   何意舟往窗外看去,隐约可见保镖巡逻的身影,心下思考着躲避保镖的可能性,很绝望地发现几乎为零。   通BaN过这几天的暗地里观察和对别墅佣人的试探,他发现这是一座离匀城不远的但没什么人涉足的小岛。凭他自己的能力,就算是躲过了保镖的巡查,也没办法离开这座小岛。   阳光照进来,透射在小刀上的光亮刺得何意舟眼睛不自然地眨了一下。何意舟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我渴了,要喝水。”何意舟面无表情地说道。   文君朗见他不再反抗,反而主动提出需求,心里忍不住一阵喜悦,别说被指示去倒一杯水了,就算让他出去舀海水也是愉悦的。   看着文君朗出去后,何意舟拿起刚刚削苹果的小刀。文君朗不会削苹果,削的时候留了不少血,这会已经擦干净了。干干净净的小刀映出何意舟的脸,锋利的刀面亮光闪烁,看着像是碰一碰都会被割伤。   何意舟有些退却,喉结不断上下活动,然而没有更多时间让他思考了,他听到开门的声音,眼睛一闭,将小刀的刀背架到自己的手腕上。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小刀与肌肤想接触的那一瞬间,冻得他一哆嗦。   “哥哥,你干嘛?”文君朗碰着水杯颤声问道。   “你别过来。”听见文君朗语气里明显的慌张,何意舟心里镇定了些。   文君朗停在门口,动也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小刀。甚至在慌乱之中,都没发现那只是刀背而已。   何意舟也不敢用力,把小刀稍微往下按压,边控制力度边谈判:“要么,你现在放我走。要么,你送我出去外面的医院。”   “你为了离开我,连死都不怕是吗?”文君朗握紧手中的水杯,一条条青筋虬扎萦绕手臂。那把小刀,不止架在何意舟的手腕上,更是扎在他的死穴上,让他心死如灰。   何意舟不想再有过多的纠缠,说多错多,索性回应道:“是,在这里我生不如死。”   文君朗将手中的杯子猛地摔向地板,滚烫的水洒了一地,有些还溅到他的脚上,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鞋子踩过水渍,踩过碎了一地的玻璃。   他在离何意舟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下。何意舟抬眼看去,瞥见他的脚腕慢慢渗出红色的血液。他的眼里,是浓重如大雾弥漫的哀愁与绝望。   何意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做得太过分。选择最决绝的方式,在文君朗心上扎最深的一刀。   “你把刀放下吧,我什么都答应你。”文君朗很狼狈,他哽咽着做出妥协。   明明是期待中的答案,何意舟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眼眶酸涩,鼻子堵得难受。   外面一阵响动,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有人闯了进来。   宋祁带来的人解决了文君朗雇的人,宋祁设想过很多种见到何意舟的画面。见何意舟完好无损的,他才刚刚缓一口气。再定睛一看,目眦欲裂地感道:“舟舟,放下!”   何意舟被吓得手一抖,刀锋一侧,手腕被划了浅浅的一道口子,血珠渐渐汇成一条线。   宋祁和文君朗慌了。   何意舟更慌。   真痛!再身一点点就出大事了,弄假成真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赶紧把小刀放到桌子上。冲文君朗说道:“你说话算话。”   文君朗默不作声,宋祁以为文君朗逼迫何意舟同意了什么条件,又想到何意舟刚刚决绝的模样,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全都爆发出来。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文君朗摁住,不留遗力的一拳打到文君朗的肚子上,文君朗被打得下意识蜷缩成虾米状。   宋祁没给他缓过来的机会,一拳又一拳地砸向他,拳拳到肉。文君朗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很快,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块。   宋祁来了,就代表出去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了,何意舟瞬间找回安全感。他看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想起电视剧里的各种意外,默默地把小刀藏到更高更安全的地方。   宋祁学过格斗,文君朗不是他的对手,到后面,他基本是被文君朗单方面殴打。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看着也差不多了,何意舟上前拉开宋祁,劝说道:“别打了,出事了不好处理。”   宋祁也不是逞强好斗的人,见文君朗瘫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又怕何意舟受到惊吓,也就收手带着何意舟回家,留下其他人处理杂事。 第六十一章 温馨   何意舟高度紧绷的神经在乘上游艇的那一刻才算真正松弛,宋祁抱着他也不撒手,将他整个人团团圈在怀里,像是搂着个怕被人抢走的稀世珍宝。   宋祁牵起何意舟的手,轻轻柔柔的不敢多用一分力气,白皙纤细的手腕早就包扎好了,几圈纱布格外呛眼。宋祁心疼地捧着吹“疼吗?”   “有点。”何意舟看他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的神情,连忙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这几天我过得还好,我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当时我只是想逼文君朗放我走而已。”   “不管如何,还是生命第一。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要保重身体。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宋祁人生中的再一次惶恐不安的日子,还是何意舟赐予的。这几天,他突然发现,宋家的力量还不够,自己的权势还太小。不然,怎么会找一个人,都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   爱一个人,是自卑的开始。不管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下的凡人,都会因为太爱一个人而认为自己不够好。宋祁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力量太过微弱,连保证何意舟的安全都没能做到,让何意舟为了逃脱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哎,你别这样说,幸好你来了。”何意舟搂着宋祁的脖子,依恋地蹭了几下,而后靠在他的肩膀上趴着,说:“我累了,先睡会。”   约莫是太累了,没过几分钟,何意舟喷洒在宋祁脖子上的呼吸变得均匀轻浅,宋祁抱着他静静地坐了许久,在他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吻:“我的宝贝……”   何意舟睁开眼,是熟悉的地方,他伸伸懒腰,烟雨绵绵的天气也觉得心情不错。   “起来了?”宋祁听到动静转头,正好看见从房里走出来的何意舟。   何意舟一身的睡衣,好像封印住他的骨头一样,他觉得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要靠着别人才行。于是,他张开手,刚睡醒还充盈着水汽的眼睛无声地朝宋祁撒娇。   宋祁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快步走到何意舟跟前,搂住他的腰就将他提到自己身上。   “轻了一点,要好好补补。”   “嗯”何意舟懒洋洋的,靠在结实的胸膛上,享受这久违的缠绵与安全感。   何意舟喝完一杯苹果汁,又吃了几块苹果,才有心思问道:“你怎么处理了?我好像没有看见警察?”   “我没报警。”说起这件事,宋祁的脸色变得难看,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不用合法手段,我也不会让文君朗好过的。”   何意舟摸摸他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安抚地说:“我这几天除了没有自由,也没受到什么伤害。我……不是在替谁求情。你知道吗,原来我以前救过文君朗,而且他爸妈教育方式有问题,才导致他现在心理不大正常。”   “你还说不是在替他求情。”宋祁脸色更黑了,心里更加酸涩,文君朗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何意舟还巴巴地替他辩解。   “你不要生气,也是在这一件事情中,我发现,你特别特别重要。不管是谁,都不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从复合之后,何意舟总是有几分保留,想着一旦有重蹈覆辙的苗头立刻就抽身走人。可每当文君朗问一次“你和我在一起吗?”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宋祁的影子。其实,在感情中再如何克制,拼命清醒,爱意还是会日渐深重。   宋祁听到这些话,惊喜地反问:“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以后我们之间无论碰到什么困难,我都尽量去克服,努力不要放开你的手。”   “我都记住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能再放开你了。”   最终,何意舟虽然决定不追究,但还是尊重宋祁的处理方式。   文锦豪亲自打电话过来道歉,并承诺将文君朗送到外国去,不会让他再来打扰何意舟。   何意舟还得知,文君朗将他软禁的行为也有王慈恩的推波助澜,他惊讶于这个女孩子的脑袋异常的构造,不懂她为什么总是做出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宋家也不是不讲道理,报复一个企业就要“天亮王破”“天亮文破”那么夸张直白,宋氏宣布终止跟王家的一切合作,同时提出往后不会跟文家有合作的机会。   宋氏是匀城企业的风向标,其他公司也纷纷效仿。王家与文家,在匀城内的日子,都不好过。一大堆事务,让两家当家人焦头烂额,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宋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宋雨霏和余晟睿反倒没有上次光明利落了,躲躲闪闪的头都不敢抬。   何意舟低着头,站在熟悉的办公室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作为一个家长被请到学校里听老师说教。   老师很负责任很诚恳地跟何意舟、宋祁投诉两个孩子的罪行——早恋,苦口婆心地说道:“我让他们请家长,还是请你们两个。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不仅没分手还越来越放肆。这样下去,前途可就毁了。”   何意舟暗地里朝自家死孩子翻了一个白眼,客客气气地对老师笑言:“谢谢老师,我是我们没有教育好,这次回家一定好好教育孩子,劳您烦心了。”   他转而去拉缩在后面的宋雨霏和余晟睿来到跟前,往一人身上拍一掌,做出严厉的样子:“你们两个,跟老师道歉!”   老师推了推老花眼镜,可算看出哪里不对劲了。这余晟睿的家长,打自己孩子就算了,怎么还敢打别人家的孩子。她奇怪地看了宋祁一眼,要是说这宋雨霏的家长,对这件事也太冷淡了点,跟路过看热闹没什么区别。   余晟睿和宋雨霏二话不说,结结实实地给老师来个九十度鞠躬,声音洪亮十足地齐声说道:“老师对不起,我们错了,请您原谅。”   何意舟又再三保证,老师才摆摆手让他们走。在他们走后,老师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翻出通讯录的电话,一一拨打。   “余晟睿!”刚一上车,何意舟一把拎起余晟睿的耳朵,“老实交代,你们俩真的谈恋爱了?”   “哎,哥,轻点,轻点。”余晟睿忙着解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耳朵,眼神可怜巴巴地向宋祁求救。   宋祁冷眼旁观,宋雨霏却心疼了,说道:“意舟哥哥,你先放开他,有话好好说。”   “你跟余晟睿,谈恋爱了?”宋祁突然插进来一句话。   宋雨霏颇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何意舟手下用力一拧,让余晟睿痛得嗷嗷直叫,才冷笑着说道:“好你个余晟睿,你还记得你现在是高三学生吗。自己不爱读书就算了,还拉着雨霏一起,造的什么孽。”   “意舟哥哥,我们约定了高考后再在一起,你放心,我们会以学业为重的。”宋雨霏看不得余晟睿被误会,大胆地站出来说出事实。她认为,勇敢坦白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余晟睿感动得快要流眼泪,想要伸手去握宋雨霏的手,被何意舟“啪”的一声拍开他的爪子。   “长辈面前,你收敛一点。”何意舟瞪了余晟睿一眼,接着无奈地叹一口气:“你们俩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无论说不说出去,都不合理,这不是为难我吗?”   “表哥,你忍忍呗。等我们高考完了,你就可以昭告天下了,现在还不行,我爸妈会打断我的腿的。”   “就你这胆子,还敢搞这个那个的,还没用到让老师发现?”何意舟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小孩子没头没脑的尽惹麻烦事。   宋雨霏胆大心细,一听何意舟这口风基本是确定他不会告密了,老神在在地打量何意舟跟宋祁两个人。   等到何意舟教训完余晟睿,她笑嘻嘻地问道:“意舟哥哥,你跟我哥哥是不是复合了?”   何意舟没想过要瞒着,不过还是惊讶于宋雨霏的细心,一旁看戏的宋祁忙不迭地说:“复合有一段时间了。”   “好哇好哇,我就说你俩一定能成。意舟哥哥,这回我哥哥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他啊,调教调教一下绝对是个超级好男人。”宋雨霏比考试考第一还要兴奋,她心里的爱情又复活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余晟睿愣头愣脑的,一脸茫然,也不懂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眼巴巴地凑上去问:“姑姑知道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余晟睿正踩在雷线上。何意舟一巴掌拍到他的脑门上,恶狠狠地威胁:“你最好把嘴巴闭紧点,要不然我宰了你。”   “嘿嘿嘿”余晟睿难得地精明一回,嬉皮笑脸的回应:“行啊,你不说我也不说。”   何意舟是料定余晟睿没那个胆子,也就不理他,把他扔到后座去跟宋雨霏坐在一块,自己坐到副驾驶上。   过了一会儿,他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我不管你们做了什么约定,但是成绩不能下滑。要记住你们的身份是学生,身体健康和学习应该摆在第一位。还有,都给我收敛一点,下一回你们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何意舟自己也是这个时期过来的人,青春期的悸动,无非就是小火苗,没人添柴加火它还能慢慢燃烧。一旦有人阻止了,少年所有的反叛情绪就会变成油,让小火苗燃成熊熊大火,更加难以收场。   余晟睿和宋雨霏松了一口气,爽快地答应了。 第六十二章 父母   高三冲刺阶段,特别紧张。由于余晟睿和宋雨霏还得赶回去上课,四个人就简单地吃了一顿。宋雨霏叽叽喳喳的,掩饰不住的开心。   她为了不耽误学习,已经很久不回家了,消息滞后了许多。她的雀跃都挂在脸上,如那迎风招摇的桃花一般,周围的三个人都被她的开心感染。   送他们回校之前,何意舟拉过余晟睿到一边去仔细盘问:“你有没有越界?”   余晟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碰到手……算越界吗?”   何意舟一听,顿时放下心来,叮嘱道:“既然你爸妈不在这边,你也别嫌我啰嗦。你记住了,要爱惜女孩子,尊重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中正是精力最旺盛,心思最缭乱的阶段,特别是男生,对于性.这一方面要么早就吃了禁果,要么充满好奇。何意舟就怕两个孩子一个冲动,闹出点什么事来,那他知情不报就成了大罪人,两边家长能把他生生劈成两半。   余晟睿看何意舟慎重的表情,举着手发誓:“表哥放心啦,我保证做一个正直的好男人。”说着,又自信满满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年轻真好,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活力满满的。何意舟颇有些羡慕余晟睿这个年纪的一往无前和勇敢。他目光落到宋祁身上,曾几何时,他也怀揣着前所未有的英勇和爱意去追逐宋祁,虽然过程是曲折蜿蜒了些,所幸结果并不辜负当初的自己。   “表哥?”余晟睿的手在何意舟眼前挥了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我回校了。”   天气渐渐晚了,估摸着现在送两个孩子回去刚好赶上晚修。   何意舟不放心地朝余晟睿说:“记住,我跟宋祁的事别跟你爸妈说,我爸妈现在还不能知道。”   “知道了。”不过,余晟睿有些疑惑,探着头问道:“你该不会瞒着姑姑姑丈跟宋哥谈一辈子恋爱吧。”   “小孩子家家的,别那么八卦。”何意舟一指尖弹到余晟睿的耳朵上,惩戒他不安分的心思,痛得他嗷嗷直叫。   何意舟不缺钱花,但是没有工作的日子过久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以前心心念念的退休生活,过了一段日子就觉得幻想破灭了。   宋祁提出让何意舟到他的工作室去工作,何意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跟宋祁生活上已经息息相关了,那工作上就要隔开。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一些私人空间的。   宋祁软磨硬泡了许久,可何意舟就是咬定了不肯去,两人为这事没少怄气。只不过,宋祁总是气到一半就要贴上来哄人,何意舟也就不好意思再生气了。   自从经历过何意舟被文君朗绑走这件事,何意舟独自去哪里宋祁都不放心,特别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各个公司面试。   于是,何意舟无奈地发现。自己去面试仿佛就是去上学,到上学的时间了家长送去学校。放学了,家长又来接。宋祁其实也很忙,却总是能够抽出时间来接送。何意舟对这甜蜜的负担也无可奈何。   何意舟一走出面试公司的门口,就见到宋祁的车,宋祁已经开好车门等他了。   他的步子不由得跨大了一些,因为面试带来的烦闷也随着宋祁温柔的笑容一哄而散。   “怎么样?”   “嗯……不怎么行,打鸡血似的企业文化,做久了估计人都成机器了。”何意舟想起刚才他们公司副总经理画的大饼,摇摇头笑着说。   何意舟的履历出色,想要找到一家不错的公司不难。这段时间,并不是那些公司挑他,而是他在挑公司。平心而论,文氏真的是一家待遇好、机会多的公司。就他面试的这些公司,没有一家能够比得上文氏。   念旧在这个时机,真的是来得莫名其妙又不是时候。   宋祁握起他的手,拍了拍:“慢慢找,一辈子那么久,以后工作的时间多得是,还没找到也不用急。”   “也是”何意舟一想也对,假如他活到八十岁,以后还得工作三十四年才能退休,可以说是人生二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当社畜。这么一想,好像也确实不用急着找工作了。   “哎……要不我开个书店?”街景不断后退,喧嚣的闹市里,形形色色的服饰店、珠宝店、饮食店都很多,唯独书店寥寥无几。   “开书店也不错。”宋祁笑着说:“你小时候的梦想不就是开书店吗?”   何意舟诧异地看宋祁一眼,他居然还记得。一句无意间提起的话都能被记那么久,何意舟嘴角忍不住带上笑意。   “对啊,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从小何意舟就爱看书,恨不得被书堆淹没。有一次,语文老师布置作业了一篇关于未来职业的作文,他的同学大多数都写老师、医生、飞行员等等志存高远的职业,唯独他写了要成为一个书店店员。不过,大家那会都还小,认为所有的职业都一样,所以也没有同学嘲笑他。而且,因为他的文采比较好,作文还被老师当成范文在全班朗读来着。   只不过,大学毕业后,反而打心底里就忽略了这个曾经的梦想。倏忽间提起,何意舟突然福至心灵,想要圆了小时候的梦想。   “只要是你想的,我都支持你。不过,前期可能不赚钱。”宋祁想着,只要他在,何意舟什么都不用愁。   何意舟在心里悄悄打起小算盘,一顿盘算下来,也胸有成竹,“是啊,现在大多数人都看电子书了。不过,我手头上还有点钱,可以支撑好几年吧。为别人打工,不如替自己打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古人诚不欺我,何意舟连日来因找工作而伴随着的苦恼、焦虑一扫而空。他心情大好,拉着宋祁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菜,嚷嚷着要下厨,重拾厨艺。   何意舟买了不少菜,他手上就拎着一袋青菜,宋祁跟在后面左右手都提了不少袋子。数量之多,估计吃几天也吃不完。   “你是不是忘了关灯?”何意舟用钥匙开门,余光瞥见门缝里透出点光亮。   “……”宋祁想了一会,皱着眉说道:“可能吧。”   何意舟也心疼宋祁提了那么多东西,三二两下就赶紧开了门。他忽而瞥见一男一女两双鞋摆在鞋架上,原本放在鞋架上的客用拖鞋不见了。再抬头一看屋里的光亮,心头一跳。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悄悄将门拉近,压低声音转头跟宋祁说:“你带那边的钥匙了吗?”   宋祁发现了何意舟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鞋架,瞬间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宋祁转头去看隔壁的“家”紧紧关闭的门,说道:“没有……”   “要不……”何意舟话还没说完,门就已经从里面被拉开,突然间,三张脸面面相觑。   何意舟小声地叫道:“妈.妈”   宋祁一紧张,慌不择路地跟着叫:“妈,不……阿姨,您好。”   余桃秀美的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光洁的额头之下,眼睛全无笑意,语气依旧是温和的:“都先进来吧。”说着,她还主动伸手过来帮宋祁分担一部分的袋子,侧过身子让何意舟和宋祁先进屋,再把门关上。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何意舟的心里也随之一震。他踟蹰着不想走进去,不用脑袋想都不可能。他苦笑着去看宋祁,宋祁同样神色晦暗。   果不其然,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儒雅的男人,头发半百,衬衫长裤金丝边眼镜,与何意舟有五分相似,岁月的沉淀让他恍若大地上挺立的轻松,苍劲而有风骨。   何意舟硬着头皮喊了一声:“爸”。   宋祁连忙喊道:“叔叔,您好。”   何森抬起头,朝宋祁笑而颔首。何意舟和宋祁提着袋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余桃和何森接过所有的袋子,带去厨房有条不紊地放置好。反倒是何意舟和宋祁跟在后面,没法帮忙,更像是去别人家做客一样束手束脚。   当四个人坐下来面对面时,何意舟率先开口:“爸妈,你们怎么有空过来?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啊。”   余桃用指尖勾好耳边散乱的碎发,说道:“周末,而且我跟你爸还请了一天假,特地来看看你。”   她的眼神在何意舟和宋祁之间打量,不凶恶却极有威严,看得何意舟心底发怵。   何意舟忙笑着附和:“我也想你们了,趁这几天我带你们好好逛一逛匀城。”   “不必了,匀城我们早就来过了,我跟你爸主要是想来看看你在匀城过的什么生活。”余桃的语气依旧是平缓的,仿佛春雨绵绵,却又有走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冷意。   何意舟最怕听到余桃这样的语气,比直接劈头盖脸骂他恐怖多了。童年时期做错事时的被压迫感一瞬间又再度体验到。   何意舟朝宋祁使了个眼色,宋祁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告辞,何森父母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门。 第六十三章 谈话   把宋祁请出家门后,门一关上,老两口如沐春风的好脸色一下子敛起,余桃脸上冰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冰渣子,何森好一些,却也看得出来不虞。   何意舟恨不得找个地方缩进去。他了解自己的父母,不管生多大的气,都坚持两个基本原则:不朝外人生气,不当着外人的面朝他生气。显而易见,在老两口的眼里,宋祁明明白白的就是一个外人。   所以,无论他们是见到何意舟家里摆放着两个男人的东西,还是见到何意舟跟宋祁亲昵地一同买菜回家,都压住火气,不在宋祁面前表现出来。   “你站着,不许坐。”余桃坐在沙发上,指着跟前的位置,像是要画个圈圈让何意舟站进去似的。   何意舟不敢反驳,乖乖地站在父母跟前,一如小时候做了天大的错事那样。   跟宋祁复合是一个错误,还住在一起是错上加错。虽然他自己不认为错了,但在父母面前还是摆出认错的姿态。   他双手垂下,头也微微低着,率先认错:“爸妈,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儿了?”余桃翘起一边腿,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好压压强盛的火气。   何意舟没觉得自己错哪儿,不想撒谎,只能缄默无言。   余桃气得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茶水晃晃悠悠撒出来一大半。   从何意舟读高中起,余桃就没有这样操心生气的时候了。何意舟生性就是偏成熟懂事的,而且何家温馨和睦家教极好,他基本没做过几件让父母操心的事。   他抬头看了余桃一眼,她的脸庞虽然还是秀美姣好,岁月却也悄然在她脸上刻下了不少细细的纹路,从前人人称羡的如墨一头黑发也混杂几根白发。   他长大了,父母也老了,这是不可扭转的自然规律。   何意舟不想违逆父母的意愿,也不想放弃宋祁,现在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举步维艰。只能祈祷父母不那么倔强,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到二选一的程度。   余桃正准备起身,被何森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部,何森推推下滑的眼镜,拍拍沙发说道:“坐下来说。”   何意舟听见抬眼看向余桃,余桃默不作声,指尖还有茶水的水渍。   他摇摇头,站在原地不动:“爸,我站着就行。”   何森叹了一口气:“你是成年人了,我们不能再像你小时候那样让你罚站。你坐下来吧,这事我们商量商量。”   余桃这才想起他俩来匀城之前约定好: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太过强硬、苛责儿子。余桃讪讪地别过脸,生硬地说道:“坐下吧。”   何意舟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来,何森给他倒了一杯茶,他象征性地抿一口又放回到桌子上,率先开口挑明:“我跟宋祁复合了,是最近的事。我本来想再过一段时间跟你们说的。”   “再过一段时间是多久。你们都同居一段时间了吧,看看这屋子,什么物件都是成双成对,我看见都来气。”余桃的眼睛眯起来,脸崩得极紧。   空气凝固了,何意舟扫了一眼屋子,眼睛能够看到的情侣拖鞋、情侣杯子、情侣外套……不知不觉间,情侣间的东西散落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自己没注意到,别人一眼就看出来。   父母都看见了,何意舟觉得再争辩也没有任何意思了。于是咬咬牙干脆全盘托出:“爸妈,没有及时跟你们说是我的错。我跟宋祁复合,也是考虑了很久,虽然你们会很生气,可我还是想要得到你们的祝福。”   “戒指你都戴在脖子上了。”余桃眼睛酸涩,渗出点点湿意,她一想到何意舟的隐瞒和再度栽在同一个人身上,心下一阵发麻。“你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往里跳。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门当户对才能长久。你跟他分手,我和你爸都不知道有多高兴,你为什么又要跟他复合,难不成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了?”   何森用指腹替余桃拭去眼泪,作为父亲,他寡言少语,在何意舟的成长生涯中扮演一个慈父的角色。他习惯性地把教育的主导权交到妻子的手上,孩子犯了错,妻子被气,他也是左右为难。   他递给何意舟一个眼神,两父子长期同一阵营养成的默契让何意舟迅速做出反应。   何意舟抽出几张纸巾,坐到余桃的另一边,一边手臂搂着余桃的肩膀,另一只手替她擦没剩多少的眼泪,低声下气地说道:“妈,全天下的人很多,可是宋祁就只有一个。我从小您就教导我,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吗?我想得很清楚,不管这次的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的,我保证。”   何意舟的本意是让父母放心,他不说还好,一听到他这么坚定的表态,余桃更加被堵得一团气梗在胸腔中,不上不下。   余桃握住何意舟的手,转过去兜头兜脸地说:“儿子,妈不想让你跟他来往。你找一个人,男也好女也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同性可婚的制度,也不过是实行十余年,根基浅薄,还有很多人不承认。余桃出生的家庭书香门第,她几乎是浸泡在传统文化的氛围中长大,思维偏封建守旧。可她跟何森的家教都极好,虽然不大能理解同.性恋爱却也能够做到尊重。其实,她的骨子里还是希望何意舟能跟传统家庭模式一样,娶一个性情不错的女孩子,生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娃娃。   何意舟的成长偏离了她的设想,她倒也没什么怨气,毕竟孩子是个独立的人,不可能完全按照父母的设想去过完人生。可一错再错,她就不能接受了。   “妈,我不喜欢女生的,我不能为了生育后代,找个女生结婚,害人害己。我想听从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母亲的爱子心切,何意舟能够理解。宋祁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眼前是母亲泪光闪烁的样子,他如同拔河中的那条绳,不断地被两边拉扯。时而倾向左边,时而倾向右边。   “你现在怎么这么倔了……”余桃眼睛一瞪,眉头紧锁,又是要发火的征兆。   何森在一旁竖起耳朵听,这俩母子已经谈崩了,再谈下去怕是会吵起来,他咳了一声,把注意力都聚焦到自己身上,清清嗓子说:“先吃饭吧,我跟你妈难得来一趟,趁这个机会看看匀城什么样。”   何森转移话题的内容并不高明,他们夫妻俩平时都很忙,匀城作为国内的超一线城市,不管是余桃和何森在进修或者出差的时候都有来过,不说很熟悉,却也不会有新鲜感。   余桃瞥他一眼,再看看全程头都不怎么抬的何意舟。她绵长沉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闭着眼睛揉揉太阳穴说:“有点晚了,出去吃。”   何意舟驱车带父母吃了一顿饭,期间聊到工作问题,他也老老实实地将省略原因的辞职过程和盘托出,余桃一听他在匀城的工作都没了,禁不住喜上眉梢,鼓动他回老家。他没法回答,借接电话的理由溜出酒店躲一躲,直到何森给他发短信他才回去。   果然,何森已经把余桃劝好了,暂时不提要何意舟跟她回老家的事。   何意舟租的老房子不大,而且客房的床铺被套很久没有清洗了,为了让父母住得舒服点,他在出租屋附近的大酒店里订了一间房,安顿好父母他才回到出租屋。一番折腾下来,时间悄悄溜到了十点多。   何意舟打开冰箱,满满当当的一冰箱菜,头部的神经隐隐约约开始跳动。   他洗完澡出来,看见宋祁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晕黄的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给宋祁镀上一层温柔的光芒。   “你还敢来?”何意舟也是挺佩服他的淡定的。   “又不是偷情。”宋祁对他的质疑感到不悦,光明正大的情侣关系要躲闪还被赶出家门,也就何意舟这样做他才不会生气。   但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不被承认的委屈,被撞破的侥幸,以及对何家父母态度的恐惧和忐忑,这些情绪让他在隔壁屋子坐立不安。   于是,何意舟一回来,他就马不停蹄地跑进来候着。   “明天,我爸妈还得回来这边。”   “他们怎么说?”宋祁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何意舟深深地看他一眼,摇摇头说道:“我妈的态度有点强硬,我爸听我妈的”   “你呢?”   “我当然是很坚定的。”   “只要你坚定,我就不怕,其他的我来想办法。”宋祁说这话,是发自肺腑。因为在意何意舟,所以在意何意舟的父母。他什么都不怕,就怕何意舟轻易地放弃他。但要说什么办法,他还真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还真是愁人呐,宋祁心里尤为沉重。   过了一会,他问道:“你们明天要出去吗?”   “我带他们出去逛逛。你想去?”   “是”   “可是……”何意舟有些犹豫,怕父母与宋祁之间的矛盾激化。   “如果我现在躲着,是懦夫的表现。叔叔阿姨都发现了,我们也没有必要掩耳盗铃。这几天,我会好好陪着他们,努力争取他们的同意。” 第六十四章 紧张与温馨   何意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懦夫”的名头盖到宋祁头上,在他看来,宋祁这段时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时他自己不经意间回头看看,猛然发现宋祁在对待感情上面早已脱胎换骨。   不说他自己多孝顺,作为一个儿子,他当然是想要找一个让父母交口称赞的对象。但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两全,不用父母说,他都能够感受到他们对宋祁的抵触。   他不知道宋祁能不能从短暂的相处中瞧见些许端倪,听了宋祁的话,好像除了这样别无他法,他满口应承下来:“好,随你。”   这一关,是最重要的一关,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去。   宋祁搂着何意舟,心里也是满当的愁绪,安慰何意舟的话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很大把握。想起何意舟父母那疏离有礼的态度,他一颗心都不能安宁。   “我们睡觉吧。”何意舟拍了拍宋祁的背部,劳累一天又经历高度紧张,这时候他的眼皮已经打架了,禁不住睡意就快要合起来,迷迷瞪瞪地把头埋到宋祁胸膛上,嘟嚷着要睡觉。   何意舟睡着了会无意识地缩成一团,软绵绵的环住宋祁,宋祁一低头就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馨香。白皙的脸庞,嫩生生的脖子和肌肤,全都不设防地暴露在宋祁的眼皮子底下。   宋祁将他搂得更紧些,扑上去亲了几口,才轻声说道:“晚安”。   他自然不会得到何意舟任何的回应,可是已经很满足了。   何森余桃夫妇就没有这么岁月静好了,回到酒店的时候,余桃才反应过来,说什么都要带着何意舟回老家,连何森都吃了她的骂。   夜深人静的时候,余桃想起儿子小时候乖巧懂事的模样,那会子谁不羡慕她家小孩长得好成绩好样样得脸。就算他高中的时候跟当他同桌那小子走得老近,他也没有这么上脑叛逆过。   月光亮堂堂的,照得她心里更是慌张焦灼。眼看着周围同龄人的孩子要么结婚生子,要么呆着父母身边,自己的孩子远在天边不足算,还跟同一个小子纠缠多年,快到而立之年既没成家还不立业。   想着想着,她竟感觉脸上有了湿意,用手一抹,是眼泪。转头一看,旁边的丈夫睡得正香。此时,何森那张与何意舟相似的脸猛然让她觉得两父子一样的冷漠,一样的不顾及她的感受。   余桃何森夫妇平日里一般是七点半起床晨运,可余桃大半夜在暗自神伤,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何森起床之后看她眼睛红肿就猜到她指定是大半夜又在悲春伤秋了。   他这老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敏感容易想多,这一点还被儿子继承了七八分。何森叹了一口气,没有叫醒她,只发了一条信息给何意舟让他先不用起那么早,约定了十一点才出门。   这条信息发到何意舟手机上时,信息提示音吵得何意舟翻了个身,睡衣掀起来一半,白皙的肚皮明晃晃地暴露了。   宋祁早就醒了,他一边帮何意舟拉下睡衣,一边拿过手机看信息。   这么早,估计是何意舟的父母吧。他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果然就是猜想的那样。   “谁……谁发的信息。”何意舟眼睛还没睁开。   “你爸,让我们十一点跟他会合。”   “哦,现在几点?”   “七点多,你先睡吧,等下我叫你起来。”   何意舟应了一声,就又睡过去,没有注意到宋祁还睡不睡的问题,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宋祁小声的念念有词。   何意舟睡得跟头小猪似的,宋祁摸了一把他的脸,他都没动静。   复合以后第一次正式面对家长,宋祁感觉人生从没有这样紧张过。他从出生起,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之前的见家长也完全不用担忧。因为当时,何意舟非他不可,他是知道的,所以被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是他过分的自傲,不会爱而装出来的满不在乎,不懂表达而用淡漠掩饰的手足无措,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幸好,何意舟还愿意回头。宋祁在紧张如擂鼓的心跳中浮沉,安静地睡在一旁的何意舟如茫茫大海里的枯木,让宋祁见到希望的曙光。   何意舟没有明说,但宋祁能从跟何家父母短暂的相处中扯出蛛丝马迹,他苦涩地回想之前双方家长见面时,自己那用冷淡掩盖紧张的态度。当时,宋老太太回家后还把他训了一顿,他自己也是有后悔的。现在想来,简直是不可原谅。   他一宿没睡好,一闭上眼睛隐隐约约的都是何意舟父母时而疏离时而生气的脸。索性天蒙蒙亮,就彻底清醒了,两眼睁大看着天花板。数着时间,心里盘算着见了面要怎么交流。   九点多的时候,宋祁叫何意舟起床。等何意舟洗漱完出到客厅,恰好宋祁盛好刚从楼下打包的海鲜粥。海鲜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出来的香味勾得何意舟赶紧扑过去。   何意舟看着坐在对的宋祁,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而自己还穿着居家睡衣。这一段日子,常常是这样的状态。他才刚起床,宋祁就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等他吃完早餐,宋祁就会去上班。这样“贤惠”的宋祁,让他在这座车水马龙的一线城市里,找到归属感。   “豆浆今天还是没有摆,等一下我给你倒杯牛奶吧。”   “那个大婶去旅游了吗?我好多天没喝到豆浆了。”何意舟只认定这个大婶的豆浆,许多天没喝,反而越来越被回忆里的味道弄得心痒痒的,说话间也不觉带上了点小抱怨。   在宋祁听来,就是不被满足的撒娇。他理了理何意舟有些乱的头发,把牛奶端过来放在何意舟面前,说着从海鲜粥大爷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是儿子娶儿媳妇,回老家摆酒去了。”   “那还要多久嘛?”   “等她一回来我立刻给你买啊,这阵子就先委屈你了。”宋祁心情不错,耐心哄道。   “宋祁,你对我真好,很好很好。”何意舟一本正经地直视宋祁的眼睛,他的眼睛光彩熠熠,充满着雀跃。   家的感觉,终于不再是只有何意舟独自一人想要营造的了。不管一段感情它开始怎样热烈,没有经营终究会消逝于岁月洪荒中。这个道理,以前的何意舟懂得,现在的宋祁,也明白了。   “这套可以吗?”   “不好吧,太正式了。嗯……我们是要去逛街,不是去开会。”何意舟捻着自己的下巴皱着眉头,很含蓄地评价宋祁一身板正的西装。   宋祁二话不说,三二两下就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躯.体,又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可是无论看哪一件衣服都不太满意。这件太正式,那件太随意,别的又颜色单调,没有年轻人的活力。   何意舟被宋祁不同寻常的紧张逗得笑意涌到脸上,又不好笑出声来打击他,默默地把整理面部表情,把笑容憋回去。   何意舟走到衣柜前,挑了一套浅灰色又不失版型的大牌运动服,递给宋祁:“就这套吧。”   “这套?”宋祁眉头拧成一团,“会不会太随意了?”   万一何意舟的父母觉得他穿运动服是不尊重人,那他岂不是凉透了?   何意舟摇摇头,笑眯眯地说:“你换上呗,不要太正式,弄得气氛紧张。而且我觉得你穿这一套特别帅气,我也要穿运动服。你还记得吗?跟你这套很像情侣装的那一套。”   被夸了宋祁也是有点飘飘然,更何况能跟何意舟穿情侣装,这对于时刻想宣示主权的他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在何意舟的目光注视下,宋祁乖乖地换上衣服,还特别好心地扒光何意舟的衣服,给他套装所谓的“情侣装”。   两人又打打闹闹一阵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开车去何意舟父母住的酒店,在何意舟按门铃的时候,宋祁下意识地攥紧何意舟的手。   何森听到门铃声,知晓是何意舟来了,在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两手交握的一对年轻人还是愣了一下。他往房内看了一眼,眼里流露出些许无奈。   “爸”何意舟没有放开手,冲何森点点头。   “叔叔”   “你们来了,先进来吧。”何森和颜悦色地让了身,让何意舟和宋祁进去。   何意舟忐忑不安地在房里寻找余桃的身影,直到看到她站在窗前的背影,颇有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他开口叫道:“妈”。   “阿姨”宋祁亦步亦趋地跟着。   余桃猜到宋祁可能会来,但没猜到他们胆子居然能够这么大,敢在他们夫妻面前光明正大地手牵手一起出现。   看见两人牵着手的那一瞬间,她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可良好的修养让她硬生生把情绪压下,勉强能够在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你们来了,都吃早餐了吗?”   “我们吃了,爸妈,你们难得有时间来一趟,我跟宋祁带你们在这边好好逛一逛。”何意舟这时才松开宋祁的手,走到余桃身边去,挽着她的手臂温顺地跟她说话。   余桃这才气顺着,心头的烦闷也没有原先那样浓郁了。 第六十五章 新起点   上车的时候,宋祁格外有眼色,麻溜地率先打开后座的门分别请余桃和何森坐好,再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端得是体贴的姿态。   何森觉得颇不好意思,也不是什么行动不便的人,怎么就要人家帮忙开车门了呢。另一方面也惊诧于宋祁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殷勤跑前跑后的年轻人,跟之前话不多脸色冷漠的年轻人,虽然是同一个人,却像换了个芯子般改头换面,说不惊讶是假的。   同样讶异的还有余桃,只不过她还有些嗤之以鼻。宋祁不愧是商业世家出身的,唬人的手段也是一点也不含糊。   在何意舟的有意调动下,车内的氛围还算和谐融洽。大家都刻意避开了他的婚恋问题,因为余桃分外关心他工作上面的规划。   ”那份工作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好端端的辞了呢?”余桃语气平和,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她经常能够听到何意舟夸赞文氏,对于何意舟的突然辞职有着疑惑。   何意舟想到被扇的一巴掌,还有前同事们窃窃私语、探究的目光。他脸上闪过困窘、难堪,但一瞬间就把这些不好的情绪压下去。他只含糊地说道:“没什么,我在那里呆太久感觉有点厌倦。而且我想创业了。”   “创业?”余桃和何森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们夫妻对于创业那是一无所知,一家子的文化人,更提不上能对何意舟的创业道路有什么帮助。   何森握住余桃的手,在她开口之前说道:“儿子你想清楚了吗?现在是全民都可以创业的时代,大部分市场都饱和,你自己虽然是相关专业的,但我们家不能给予你帮助,风险极大。”   “爸,我想过了。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开书店吗?我想趁年轻,追一追我的梦想。”   余桃一听,便不赞同地眉头紧皱:“儿子,追梦是要成本的。哪怕我们家有钱财去给你折腾,创业的苦你吃得了吗?”   他们老两口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应该足够当何意舟创业的启动资金了。但创业谈何容易,特别是何意舟说的要开书店,那他知道开店有多辛苦吗?那可不是说做就能做的,没有足够的吃苦耐劳和充足的准备就算创一百遍也不会成功。   何意舟耳朵里听着父母的劝告,心里苦涩地想着,他在父母眼里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一个不能吃苦的小朋友。说起来,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被父母这样牵挂着,也是甜蜜的负担。   “叔叔阿姨,开书店是年幼时的梦想,现在不忘初心也是一件好事。你们不需要担忧,我在,所有的苦和累都有我分担。”宋祁一直安静地听三人说话,眼看着何意舟也不知道怎么劝说父母,一番挣扎之后还是决定表态。   他知道这是一次挑战,也是一个机会。何意舟的父母本身就不待见他,这时候他插话很有可能会惹来不喜。但以他们文明有礼的处事态度,也不会对他甩脸色。再者,这是一个他名正言顺表明身份的好机会。错过了,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何意舟趁热打铁地说道:“爸妈,我在社会上都工作四五年了。我相信我自己是可以的,也请你们相信我。”   果然像宋祁猜想的那样,何森夫妇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之前明面上还算比较和善地点点头,不再对何意舟创业这件事有所异议。   一车人天南海北地聊,很快就到景区。宋祁去把车停好后,便赶忙走到何意舟身边。他从后备箱里拿了几支矿泉水,分发给余下三人。   何森走在余桃旁边,何意舟挽着余桃的手臂,宋祁跟在何意舟身边。风和日丽的天空之下,倒也有别样的和谐融洽。   这个景区,何意舟不怎么熟悉,反倒是在匀城生长的宋祁,对它的历史典故、建筑文化了如指掌。   索性,他就当起了导游,边走边给大家介绍景区,本来话少的人,此时说话的量也许能比得上平时的几天半个月。   余桃其实没听进去多少,宋祁离她还算比较近。隔着何意舟,她用余光悄悄打量宋祁。   宋祁跟何意舟虽然没牵手,但两人的手臂随着走动随时会贴在一起。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举动,却尽显亲密姿态。   而且,明眼都看得出来。如今,是何意舟占主动权。余桃叹了一口气,宋祁是个顶好的年轻人,长得好家世好,唯一的不好现在也变好了。他们夫妻气势汹汹地来到这里,亲眼目睹了宋祁的变化,要拆散鸳鸯的心也没有了当时的坚定。   要是何意舟真的喜欢,要是宋祁真的改变了,难道他们作为父母的,还没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伤心不成。罢了,再观察观察,还是慎重点好。   由于是周末,景区里来来往往人很多。不至于摩肩接踵,说一句人山人海也不为过。走着走着,大家头上都沁出了汗珠,何意舟提议要找个凉亭坐下来歇歇,恰好眼前不远处就有个小凉亭,四个人相携往那边走去。   不料,一个理着小平头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端着一杯水转身,眼看着那杯水可能会泼到何意舟,宋祁眼疾手快地挡在何意舟面前,那杯水尽数洒到宋祁的小臂上,那男孩也一个踉跄。   何意舟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给宋祁擦干净,擦的过程中发现那是一杯滚烫的热水,宋祁被水泼到的地方红了一大片。他心疼地直吹气:“太烫了,很痛吧?”   余桃急忙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拆开拿几张捂住宋祁烫伤的地方,说道:“你先捂着,去洗手间用凉水冲,我找找看有没有买药的地方。”   没有人顾得上小男孩的道歉。   何意舟经提醒才想起正确的处理方式,拉着宋祁去找洗手间。男洗手间人数一向不多,何意舟拉过宋祁的小手臂按在水龙头下使劲用凉水冲。   “好点了没?”   “好了,你不用太紧张,没那么痛的。”   那个小男孩一脸无措地站在洗手间门口,他的头低着,连上前道歉都不敢了。   看着何意舟和宋祁忙完了,他才上前怯怯地道歉:“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看您还有哪里伤着,我给您赔偿。”   宋祁看了男孩子一眼,男孩眼神怯懦,手指绞在一块,稚嫩得像头小牛犊。宋祁摇摇头,不想在这件小事上纠缠。他说道:“你走吧,不用你赔偿。”   那男孩有些不敢相信:“大哥,您……真的不用赔偿?”   “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赶紧回去吧。”何意舟也和善地对男孩展露笑意。   余桃夫妇拿着烫伤膏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对宋祁露出赞赏的目光。   一个有宽容心肠的男人,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   男孩连声道谢,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反复确认宋祁是真的愿意就这样放走他。   何意舟给宋祁涂上烫伤膏后,伤口处的疼痛缓和了许多。宋祁握住何意舟的手以示安抚,很快就又放开。对余桃夫妇说道:“劳叔叔阿姨费心了,我没事,不用担心。”   发生了这样的事,何意舟和他的父母都没什么心情继续逛了,但是宋祁坚持说没事。索性,就接着逛,慢慢地这么点小插曲被抛之脑后。   余桃夫妇也就请了几天假,在这几天里,宋祁带他们走了匀城的许多地方。到余桃夫妇回去的那天,何意舟和宋祁送到飞机场。   余桃不甚严肃地说:“你们就送到这吧,我跟老头子回去工作了。”   在余桃夫妇登机前,余桃把何意舟的手交于宋祁的手中,何森也拍了拍宋祁的肩膀。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轰隆隆飞机飞至天际,何意舟放下心来,宋祁搂着他往回走。   爱情事业,前一个阶段的都已画下句话。新的起点,正在启航。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