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重生第五次夫君终于造反成功   作者:仙苑其灵   文案:   温姝婵重生了五次,前四次的死亡都与同一个男人有关。   第一世她那名震八方的大将军夫君,造反失败,她被株连而亡。   第二世与第三世,她拼了命的逃婚,却都在逃婚的路上死于非命。   第四世,她不仅乖乖嫁了,还在年少时就寻到了他,在她细心的诱导下,这个少年弃武从文,这下她总能笑着活下去了吧?   然而,后来这个身为宰相的倔强男人,依旧不忘初心。   他又双叒叕造反了,结果不言而喻。   这一世,重生回婴儿的她下定决心,饱读诗书,苦练武艺,见那男人一次就打一次!   让你不听话,让你想造反,给我老实待着!   她要摧毁那个男人高傲的心,从根上改变他!   后来……   温姝婵:“夫君要不我帮你一起造反吧?”   莫尘垚:“造反?夫人你疯了吧……”   阅读提示   -女主每重生一次,就会小五岁。   -男主之所以有造反的执念,那是有原因的。   -架空文,拒绝考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姝婵 ┃ 配角:莫尘垚(yao二声) ┃ 其它: 第1章   温姝婵先是感觉到脖子一阵冰凉,随后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彻底死透的时候,她耳边传来了一阵又尖又细的声音。   “恭喜温二爷喜得千金!”   温姝婵猛地睁开眼来,说话的是个脸上皱巴巴的老婆子,还未来及反应,就见屁股被这老婆子用力抽了一下。   带着前几世怨气的温姝婵,再也不想顾忌什么得体,直接破口大骂起来:“死老婆子,你发什么神经!”   温姝婵的骂声非但没惹来惊诧,反而将屋内一众丫鬟婆子逗得大笑起来,连那刚冲进屋的温实诚也笑了。   温姝婵似乎意识到不对,她立即闭嘴,圆溜溜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模糊,却又十分熟悉的面容,这是她爹,做了她四辈子爹的男人,温家二爷温实诚。   “哇——”   白嫩的怀中小人儿忽然又大哭了起来,张稳婆赶紧将孩子抱去了邹氏跟前:“怕是饿了,闹奶吃呢!”   “吃屁啊,我不吃,让我死了吧,我不想再重生了,呜呜呜呜……”   温姝婵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她现在说得再多,传到众人耳中也不过是婴儿的啼哭声而已。   正在她嗷嗷大嚎的时候,一个柔软的东西放入了她唇中,温姝婵哽咽地睁开眼来,眼前是一片雪白柔嫩。   “哇——”   她连忙别过脸又哭了起来,如果她真是个小婴儿,这片柔软绝对是她的最爱,可如今不同,她看见那东西就别扭,虽然方才入喉时那股味道颇有几分诱人,可到底她也无法接受。   张婆子也不知什么原因,叫来备好的奶娘也不管用,这孩子见了奶娘那东西,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嗓子都哭哑了,邹氏心疼得紧,最后还是她跟前的萃茶想了个主意,先把母乳挤出来,再喂给温姝婵喝。   就这样温姝婵也是不愿意的,可到底现在的身子还是个孩子,方才又哭了那么久,也是撑不住了,整个人也越来越迷糊,被邹氏拿着小木勺仔细地喂着。   一股子腥味,却不难喝,温姝婵打了个饱嗝儿后砸吧砸吧嘴,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感袭来,那双眼皮不由自主就合上了,她希望自己就这样一直睡在黑暗中,再也别醒了。   不是温姝婵作妖不只感激,而是她前四世的经历,实在是生不如死。   第一世,她及笄后就嫁给了赫赫有名的神武大将军莫尘垚,然而他却在洞房花烛夜那日,连婚房都没有踏入,便直接去了边漠。温姝婵独守空房了整整五年,待再次见到那男人,则是在刑场上,他举兵造反失败,害她被株连。   手起刀落那一瞬,温姝婵脖颈一阵冰凉,到现在那种破胆的恐惧她还记忆犹新。只是没想到再次睁眼时,她回到了五年前,她与莫尘垚成婚的前一日。   这个男人嫁不得!   怀着对老天的感激,她逃婚了,然而刚出了洛京,她身下的那匹马就发疯似的冲下了山崖。   她把这一次的失败归结为骑术不精。   在不断下坠的惊恐中,她又重生了,回到了温府的雅和院,十岁的她正在和六妹妹温姝娟一同汤秋千。   这一次,一向柔弱的温家五小姐,破天荒般开始苦练骑术,任谁也劝不住她。   五年后定亲时,她哭得死去活来,她知道温家与莫家有婚约,可为何偏偏是她,四姐姐温姝娴已经嫁人不提,那六妹妹温姝娟与她同岁,为何不将她定给莫家。   邹氏也是无奈,温家老太太最心疼她的小儿子,自然舍不得将三房的温姝娟嫁去莫家,莫家商贾人家出身,本就入不了京城贵胄的眼,再加上大将军日日征战沙场,谁不准哪日人就回不来了。   这一世她还是没能抗争过家族之命,然在她定婚当日,她那精湛的骑术终于派上了用场,她策马而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她刻意避开所有高山,在广阔的平原上奔驰。   她仰望着蓝天一道道绵长的白云,正在惬意的享受着这份美好时,忽然天旋地转,整个地面都开始猛烈地颤动起来,很快就裂开一道骇人的地缝,温姝婵就这样掉了下去。   天神动怒,必有异事。   这异事是什么呢?温姝婵觉得正是她自己,也许上天叫她不断重生,是为了拯救莫尘垚,而她竟一连两次想要逃婚,这自然是要受到天谴的。   第四世,重回五岁的温姝婵开始苦心经营,凭借自己前三世的经验,她一步步将那个好斗的莫尘垚引入了正途,他考取功名成了陛下亲点的状元,温姝婵也与他相敬如宾,还替他纳了两房小妾。   就在她以为即将圆满的完成上天派给她的任务时,这个该死的莫尘垚又造反了!   他藏得竟然如此深,让她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   死前,她跪在刑场上,对一旁视死如归的莫尘垚咬牙低道了一句:“若再有来世,老娘一定不叫你好过!”   莫尘垚惊诧地蹙了蹙眉头,却来不及再问一句,那俊逸的额头就滚落而下了。   想到这一幕,温姝婵惊得一个哆嗦。   “夫人,小姐尿褥了。”萃茶的声音传来,温姝婵小脸瞬间就红了,纵是她五世为人,也载到了如今这个小身子上,这副小身子成日犯困,还根本无法控制出恭……她的自尊自傲,正在一步步被摧残。   萃茶一面帮她换着尿布,一面笑着对邹氏道:“咱们小姐长得真好看,奴婢瞧着比六小姐好看多了。”   “你呀,”邹氏放下催奶的汤药,不由嗔了一句:“这话莫要再说了。”   邹氏也没有否认,只是不愿多事而已,萃茶也是知道的,她向来会做事,这屋中不过就她们主仆二人,她才敢多这么一句嘴。   邹氏搁下汤碗,信步来到小摇床旁,试探性将那柔软的粮食掏出,一见小家伙咧嘴准备嚎哭,她赶紧又将衣服拉住,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声:“真是个小磨人精呐……”   这一月,温姝婵除了吃就是睡,眼前那团模糊的薄雾也渐渐退去,耳朵也灵敏了不少,开始能清晰地听到床榻上父母磨耳根子时的话了。   也是刚出月子,邹氏有心无力,温实诚也是心疼她身子,只是偶尔说说调情的话来,那手游走几圈就停了下来。   邹氏一直说要将萃茶开脸,温实诚却不允,别说,温家从祖上就是个只有正妻绝不纳偏房的主,虽然祖训上未在此事上添加笔墨,可似乎又成了默认的规矩,几代后人皆是如此,偶有后人寻了几个通房的丫头,似乎也成了不耻之事。   温实诚人如其名,清隽秀逸颇有书生之气,待人处事皆很实诚,没人不夸这温府二爷是个性子极好的。   只是让温姝婵也没料到,这一关灯,温实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骚情的话一箩筐,让温姝婵都没脸在听下去了,最后只得哇哇大哭来打断那不老实的实诚爹。   邹氏将温姝婵从小摇床上抱下,搁在大床榻的二人中间,她这才停了哭声,夫妻二人也没了兴致,便开始聊起了家常。   邹氏拍着温姝婵的小肩膀,轻声道:“听说过几月,莫家要投奔咱们?”   刚刚闭眼的温姝婵倏地一下就醒了过来,一脸严肃地看向温实诚。   温实诚点了点头:“莫家当年救过祖太爷的命,对咱们温家有恩,太爷曾说过,无论何时,莫家都是温家的座上宾。”   “呸!”   温实诚话音刚落,温姝婵那张轻薄的小粉唇在忽然抽了一下。   夫妻二人皆为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中间躺着的小人儿,小人儿眉头轻蹙,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厌恶。邹氏以为她是出大恭了,赶紧就将薄裤打开,看到干干净净时,这才松了口气,又和温实诚说了起来。   “不是说莫家是香州一代有名的富商,怎么忽然就变卖家产,举家来洛京呢?”该不是惹了什么祸事,爱洛京投靠温府避难?   后面这句话邹氏没有说出来,可言下之意已是很明显了。   “夫人放宽心,这事还是父亲帮莫家出的主意。”温实诚起身倒了盏茶,抿了一口这才继续道:“这两年天灾人祸颇多,香州一代也不似当年那般繁荣了,与其在那里耗着,倒不如大胆些来洛京试试,莫家从商这么多年,再有咱家帮衬,想在洛京起来,那也费不了几年工夫。”   温姝婵活了四世,到如今才知晓,原来当初莫家寻到洛京,不是刻意攀附,而是老爷子温良忠给的主意。   “再加上,”温实诚顿了顿,坐回榻上摸了摸小人儿粉嘟嘟小脸道:“咱爹也说了,温莫两家祖上就定了联姻之事,拖了三代,也是时候了。”   “呕——”   听了这话,温姝婵胃里一阵翻腾,她小嘴一张,便开始吐奶。   邹氏怕她呛到,也顾不得脏了,立即将她竖着抱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哪知这个实诚爹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还是来温府了好,他们家小子才三岁,日后在咱们府管教起来也不会长歪了去。”   温姝婵不知道她爹哪来的自信,那混蛋日后歪起来可是惊世骇俗的!   邹氏也不愿装傻了,斜了眼榻上之人,带着点气愠道:“咱家姝婵才不嫁那商贾人家,要嫁叫她们四姑娘六姑娘嫁去。”   温姝婵又是一声哀怨的叹气,她这对儿双亲,日后真真是将脸打的啪啪作响。   就这样在温姝婵的阻碍下,温实诚和邹氏在她五个月时才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   当然,她是没有看到的,那日她被抱去了奶娘屋中。   …………   六月末的暖阳静静地晒在小摇床上,温姝婵努着小嘴吃着磨牙棒,一旁石凳上,邹氏正绣着一双不知什么花的小鞋。   不一会儿,萃茶引着莫家的主母林氏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一见到林氏,邹氏赶忙将手中针线放在了石桌上,就起身招呼起来,二人一面尴尬地寒暄着,一面落座回石桌,紧接着丫鬟们端出茶点,一时院内就显得热闹了许多。   温姝婵正犹豫着要不要像前几日一样,咧嘴大哭把林氏赶走,却又不由想起昨日郎中的话来。   “这孩子身子极好,就是太爱哭喊,若是再如此下去,怕要坏了声。”   思来想去,还是作罢,别日后成个哑巴了,那她这几月盘算的宏伟计划可能就要泡汤了。   石桌那边两个夫人在假兮兮的笑着,没留意到年幼的莫尘垚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小摇床。   见到这张小俊脸时,温姝婵口中的磨牙棒都惊掉了出来。   真可爱啊,莫尘垚看到小娃娃不由扬起唇角,帮她将肩头的小棒子拿了起来,递去唇边。   温姝婵僵了片刻的小脸忽然展颜,她张开双唇,朝着那磨牙棒下白嫩的指尖就是一口!   这一口,她带着四世的怨恨,使出了浑身之力!   然而她的发狠,根本没叫莫尘垚感觉到一丝疼痛,反而还觉得痒痒的。   是啊,这软糯的小唇不断地用力嘬着,有种奇异痒感……   莫尘垚伸出另一只手,在温姝婵额头上轻轻揉了揉,歪着小脑袋含笑地看着她道:“妹妹喜欢我呢!”   接档小甜文《纨绔世子宠娇妻》   文案:   秦王独女娇阳郡主,本以为自己的夫君会是为俊秀非凡且文采出众之人,却没想天子赐婚,将她指给了英国公之子,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世子。   且这个世子还曾被她当做登徒子,叫人暴揍过一顿。   起初……   陈娇阳:人前可以相敬如宾,人后不许靠近我半分!   伦玉:本来想娶回来好好收拾她,却没想请了尊菩萨回来,供着,哄着,还得宠着!   后来……   陈娇阳:夫君喂我,夫君抱我,夫君快来亲亲我……   伦玉: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养面首了!   点击作者专栏,玉指轻轻一戳,便可收藏此文~   感谢支持,么么哒!!! 第2章   喜欢?有没有搞错!   看到莫尘垚的笑脸,温姝婵终于反应过来,她这点力道根本伤不到莫尘垚半分!   再说她也不知莫尘垚的手刚才摸过什么,出恭后有没有洗手,想到这儿,温姝婵的胃就立即泛起了恶心。   这副小身子胃本就浅,不用温姝婵控制,半刻钟前喝下的米糊糊瞬间就涌了出来,莫尘垚的手指头来不及抽回,就遭了秧。   哪知小小年纪的莫尘垚竟然没哭没闹,脸上的笑容只是僵了一瞬就恢复了。   他将手拿出摇床,甩掉了上面的异物,又在自己裤边上随意擦了两下,便拿起一旁的帕巾替温姝婵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起来,就像一个哥哥在细心呵护着妹妹一般。   温姝婵一时有些呆愣,如果没有前几世的怨念,也许她会为方才的呕吐而内疚,也会因眼前这个小哥哥的照顾而感动。可当她看到那双细长的眉眼时,又会不由自主想起前四世的种种。   她不能被这么小小一个举动而迷惑,要知道这个男人是有毒的,还是剧毒,能致命的那种!   温姝婵不想再和莫尘垚亲近了,为了保护嗓子,她也不敢哭嚎,便在摇床上哼哼唧唧地不停扑腾,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   萃茶看到温姝婵吐了,赶紧将她抱回屋去清洗换衣,邹氏也叫下人去打了温水,为了表示歉意,她亲自帮莫尘垚洗净了小手。   林氏也不是个矫情的,看到石桌上摆着那双没绣完的小鞋,忍不住就说起了绣法,这个话题寻的很是成功,一下就打开了邹氏的话匣子,两个女人从江南最流行的绣法一直聊到了洛京妇人圈最盛的样式。   晚膳时,邹氏忍不住就和温实诚夸赞起了林氏,一改之前对商贾人家存偏见的态度,温实诚最是了解自己夫人,一贯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不像大房三房那两个,皆寻了借口给林氏吃闭门羹。   温实诚夹了块儿红烧肉放进了温辛恒碗中,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恒儿今年要勤读书了,来年开春咱们清书阁就开堂了。”   邹氏抬起眼来,替温实诚倒了杯酒道:“可是请的哪位先生?”   温实诚抿了口酒道:“红山学院的姜越涯。”   姜越涯是大俞有名的讲师,多少达官显贵重金聘都聘不到的,竟让温府给请到了。   “父亲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希望咱们温府的孩子争气,能将先生给留住。”   温实诚说着,看向自己的儿子,四岁的温辛恒正在埋头吃饭,耳朵像是堵住了一般,根本没搭理这对儿夫妇。   一旁床榻上假寐的温姝婵,小嘴儿叹出一口气来,他们温家这三个哥哥,皆不是读书的料,日后有姜越涯受的,倒是那个莫尘垚,在第四世时做了状元,算是给姜越涯涨了脸面。   可一想到莫尘垚也要入堂,温姝婵开始不淡定了,她现在是个奶娃娃,成天不是吃就是睡,顶多能够爬上几下,若是真等她长到了入学的年纪,在想追上莫尘垚的进度,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温姝婵虽然恨透了莫尘垚,可也不得不承认,莫尘垚是个人才。   前三世热衷习武,做了神武大将军,第四世专心读书,又金榜题名,也难怪他会动造反的心思了。   所以这一世,想要彻底绝了莫尘垚造反的念头,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文不行武不就的大废物!   想让天才成为废物,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小便开始摧残他的心智,这也是温姝婵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温姝婵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着,这些日子她一闭上眼,前四世的场景就像过电影般在眼前不断闪现,她逐渐意识到了一个骇人的事实。   她重生的时间绝非偶然!   第一世她被砍头时二十岁,醒来重生便回到了十五,第三世重生的时候又回到了十岁,第四世是五岁,第五世她竟直接回到了刚出生这日。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世她再失败,那就真的死透了!   死后会如何,温姝婵也不知,老天给了她五次机会,她都没能完成任务,那么会不会就此将她打入无尽炼狱,温姝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总之,胜败在此一举!莫尘垚,这一世她绝对不能再被他坑了!   自打这日后,温姝婵再也不哭闹了,能吃能喝能睡能爬,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硬朗,邹氏也与林氏来往渐多,二人相谈甚欢,只是莫家在温府也没住太久。   三个月后,莫家府邸建成,便搬离了温府,在温良忠的帮助下,莫家在洛京有名的长乐街上购置了一座茶楼,打点的钱财莫家自是没有亏温良忠,毕竟是香州有名的富商,底子厚实的程度,也是令人咋舌的。   林氏临走时,还特地给温家的几房都备了礼,以表这三月来的照拂,送给邹氏那一对儿玉如意,叫温实诚都看惊了神,据他估计,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了。   邹氏也没想到会如此贵重,可东西已经收下,断没有还回的道理,来年过年时,她去了莫府一趟,送了对儿极品的墨玉镯给林氏,也算是回礼了。   待清书阁开堂的时候,温姝婵已经会摇摇晃晃的走道了,舌头还有些发硬,不过简单的词语她也能说出口了。   正如温姝婵所料,她那个祖父温良忠,绝对是个热肠之人,自家的三个孙子听讲,还偏将刚四岁大的莫尘垚也给接了过来。   温姝婵琢磨着是时候了,这日她从主屋一路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书房,书桌后的温实诚看到爱女,立即就将她抱入了怀中,习惯性地拿胡渣蹭了蹭那张小嫩脸,说实话,温姝婵不喜他这样,可毕竟现在有求于爹爹,她只得配合性的咧嘴笑着。   温姝婵斜了眼案几上的《孟子》,拿小手指了指,软糯糯地蹦出两个字:“要听。”   温实诚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头道:“婵儿还听不懂呢,待长到哥哥那么大时,爹爹在讲给你听。”   温姝婵噘着嘴,手臂用力地挥着,扬声道:“听!”   想着小娃娃就是好奇心,待他真讲上两句,怕是又要闹着去玩了,温实诚无奈将书拿起,随意翻了一页,挑了一行念出声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温实诚念了许久,怀中的小人眼睛专注地盯着书面,没有一丝烦躁的情绪,温实诚停了下来,疑惑道:“婵儿可喜欢听?”   温姝婵点了点头,重复他最后两个字:“欢听。”   温实诚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耐着性子将之前那段重复了一遍,还时不时观察温姝婵的表情,待念完后,他又问道:“婵儿可懂其中之意?”   这断话不算太难,即便从前的温姝婵没有下功夫在书卷上,也是能够听明白的,只是她若是现在说出,怕是会吓死她老爹,便只好摇头道:“爹爹讲。”   温实诚着实没有想到,自家姑娘竟是个爱读书之人,心里是又惊又喜,他挑着最简单的词汇,最容易理解的话语,将意思娓娓道来。   温姝婵依在他怀中,一言不语,小脸上写满了认真,温实诚讲了两遍后,还以为女儿睡着了,刚将书合上,就听温姝婵甜糯的声音道:“照顾。”   温实诚一愣,低头看着她问:“婵儿听明白了?”   温姝婵犹豫了片刻,伸手点了点自己:“祖父,照顾,婵儿。”   温实诚忖了一下,眸子瞬间亮起,用力点头道:“对!还有呢?”   温姝婵装作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片刻后才道:“祖父,照顾,神、神摇……”   “神摇?”温实诚这句没听明白,蹙起眉头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了温姝婵在说什么,她所说的神摇,应是莫尘垚,因为女儿年纪小的缘故,没能将尘字说清楚,但是大致的意识她竟然都懂了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说的便是这个道理,温良忠不光照顾自己家孩子,还会照顾他人的孩子,就如请姜越涯来府中授课,也不忘将莫尘垚一起邀来。   温实诚又惊又喜,将温姝婵紧紧抱在了怀中:“我家婵儿真是极聪慧的!”   温姝婵又抬手指着书道:“听!”   温实诚这次没有半分犹豫,拿起书就读了起来,每读一段,便会耐心地讲解给温姝婵听,还会要温姝婵的反馈。   父女俩在书房坐了一下午,温姝婵实在忍不住饿了,这才戳了戳温实诚的胳膊道:“饿,要吃!”   温实诚将她抱起,在脸上亲了一下:“走,爹爹带我家小才女去吃肉!”   就这样,温姝婵缠着温实诚学了半月,温实诚越教越喜,心底隐隐有种预感,自己家娃娃怕不是个小神童。   终于在一日,他忍不住将温姝婵抱进了清书阁。   快走到书堂的时候,温实诚压低声对小人儿道:“婵儿待会儿定要乖乖的,万不可哭闹扰了哥哥们学习。”   温姝婵忍住内心的狂喜,乖巧地点了下头。 第3章   姜越涯授课的声音越来越近,温姝婵也越来越紧张,白嫩的小脸都有些发红了。   姜越涯的性子她是早有耳闻的,前几日还打了温辛恒的手板,她这个哥哥课堂上忍住了眼泪,结果一回雅和院,抱着邹氏就是一顿嚎啕大哭。   邹氏心疼,但是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儿子不争气,上课的时候在书本上乱画,姜越涯说了他一句,他竟还回了口,说书上的那页插图没画完全……   总之,对于这个夫子,温姝婵是有些怯的。   通往学堂的石子小路两旁,只种着青竹,没有别的花草,看惯了雅和院的花花绿绿,乍一来此处,还有些不适应。   来到书堂外,温实诚脚步又轻了许多,他没敢从前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堂后,顿了会儿,这才缓步挪了进去。   书堂四面的屋檐上吊着的竹帘半卷着,四面皆通风,光线极佳。   温姝婵父女二人刚一进来,最上面案几后坐着的姜越涯就看了过来,随后便蹙起了眉头。   温实诚稍有些歉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姜越涯明显不悦,这不是胡闹么,哪有将一岁多的女娃娃抱进学堂的,待会儿这孩子若是哭闹起来,他这课还怎么上?   都说温家二爷颇具文采,是个知书达理的儒雅之人,没想到竟是个这般不懂事的。   姜越涯收回目光,他不想打断课堂,只好板着脸继续授课,心想着若是一会儿这孩子真的闹了起来,他便也不会客气。   温实诚看出姜越涯不悦,便没有上前。   堂上放着两排矮案几,第一排坐着温家三个嫡孙,最左边的是温辛安年纪最长,即将十岁的他,之前一直在红山书院读书,这两月将姜越涯请到府内,他这才也回了温府。中间坐着的他亲弟弟温辛智,今年刚满七岁。   兄弟二人看身影便知有些疲了,却依旧强撑着直起后背,认真地听着姜越涯讲话。   第一排最右边坐着的那个便是五岁的温辛恒。   温辛恒还不知他爹就在堂后站着,用手遮着嘴偷摸打了个哈欠后,便拿胳膊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脑袋,弓着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温实诚忍不住低低啐了一声:“猴崽子。”   第二排只坐了莫尘垚一个,年纪最小,却是这堂中坐的最端正的,温实诚也算是明白为何父亲喜爱这孩子了。   在看自家姑娘,一双大眼神采奕奕,透着亮光一般,认真地听着姜越涯讲书,还时不时跟着点头应和。   从女儿这里得到了一丝慰藉,他温和地替温姝婵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终于,姜越涯将书合上站了起来,对堂内众人道:“休息一刻钟。”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如同大赦,大房的两个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向外走去,旁边的小屋有休息时备的茶水,温辛恒路都懒得走了,扑通一下就趴在了桌上。   莫尘垚也松了口气,却没有休息,而是拿起纸笔,不知道在书记着什么。   堂后的温实诚赶紧将温姝婵放在了地上,领着她小手就向姜越涯走去。   温辛恒在看到温实诚和温姝婵时,明显惊了一下,立刻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低声叫了一句,温实诚用回去再跟你算账的眼神看了眼他。   随后便恭恭敬敬冲姜越涯行了一礼,将温姝婵这半月在书房的表现道出后,说明了来意。   入堂?   姜越涯捋了两下胡子,眼前这孩子看着确实透着股灵气,方才听课时那一个时辰,也没哭闹,这点确实难得,不过他对温实诚方才所言,很是是存疑。   他带过的学生众多,从三岁便开蒙的也有不少,还从未听说过不到两岁的孩子,可以听得懂《孟子》的,他以为温实诚在夸大其词,所以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姜越涯看向温姝婵道。   他想着这小娃娃能说清楚自己名讳就算不错了,却没想温姝婵松开了父亲的手,毕恭毕敬地冲他行了一礼,甜声道:“温姝婵,温和,姝丽,婵、婵娟。”   温姝婵用最简单的词,将名讳之意总结了出来,她说得很慢,却字字清晰,身后本在书写的莫尘垚也忍不住放下了笔,看着那个胖嘟嘟的背影微微出神。   温实诚最为震惊,他只记得在温姝婵刚出生那几日,取名的时候曾与邹氏说过字意,怎么温姝婵如今会记得?   可随后他又想,也许是邹氏知道她爱学文,便与她说过,也只能有这个解释了。   姜越涯到没有表现的别特惊讶,他以为是温实诚提前教过的,所以不足为奇,只能说明这孩子乖巧,记性好,并不能表示她是个读书的料,也不能证明她如同她爹口中那般神童。   不过这孩子的确生得水灵,那双大眼像泉水洗过似的,笑起来也是极为甜美,本想摆出严师模样的姜越涯,神情不经意间就暖了几分。   他淡淡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温姝婵点了点头:“学堂堂。”   她刻意在将堂说了两遍,这样的叠音会显得更加可爱。   果然,对这位老夫子是管用的。   姜越涯仔细想了想接下来眼问的话,想尽量说的简单易懂一些,片刻后,他温声道:“你看看堂内,你与他们可有不同之处?”   温姝婵扭头看了看温辛恒,又看了看莫尘垚,要说不同,从年龄到性别皆不同,可温姝婵不敢这样说,她始终觉得这是姜越涯给他挖的陷阱,若是她如实说出,极有可能就拿这话作为借口,让温实诚将她领回去,她想旁听的打算便会落空。   片刻后,温辛安与温辛智都已经回来落座了,姜越涯以为将这孩子问住了,正打算结束闹剧时,温姝婵那张粉嘟嘟的双唇,终于开口了。   “我,”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身后的温辛恒:“哥哥,一样。”   姜越涯挑眉问道:“哪里一样?”   温姝婵上前两步,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矮案几上的书本道:“求学学,成才才,都一样!”   最后这三字,她说得尤为大声。   堂内皆是一怔。   姜越涯最先回神,他拿起桌上的戒尺,温实诚心里一紧,正在琢磨要不要护住女儿时,却听他大笑起来。   一面笑着,一面用尺子在温姝婵额上轻点了两下:“时间已到,该继续听课了。”   此话一出,温实诚立即反应过来,夫子这是准了温姝婵入堂,他激动地将温姝婵抱起,来到第二排莫尘垚身边,坐了下来。   趁着姜越涯还未正式开始,他低声安抚着女儿道:“婵儿乖,爹爹陪着你,莫怕。”   温姝婵摇了摇小脑袋,出声道:“不怕,夫子好!”   温实诚有些尴尬,姜越涯刚板起的脸瞬间破功,他轻咳一声,用着一贯的肃声道:“我们继续接着讲……”   温姝婵暗暗松了口气,第一步来学堂听讲的计划已经成功,可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挑战。   前几世的她是位名副其实的闺中小姐,弹琴奏乐不在话下,女红也是拿得出手的,可偏偏在这文采方面,没有得到过太多的关注。   这一世,她想要击败莫尘垚,只靠小聪明是不够的,她还需要真正意义上的大智慧,所以入堂后的她,一定会认真的学习。   偷偷瞟了眼一旁端坐的莫尘垚,温姝婵嘴角微微扬起,透着一丝危险。   第二步,除了学习外,还有一个重中之重,那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来阻碍莫尘垚学习。   莫尘垚似乎感应到了一股寒意,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四处望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温姝婵脸上,那个可爱的妹妹正在看他,他也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次轮到温姝婵打冷颤了,她赶紧将眼睛移去了别处。   当天下午散了堂后,温实诚就被温良忠给训了。   “你带着老五去学堂闹什么,你当我请姜越涯过来容易啊?”温良忠气得眼睛都有些泛红。   温实诚表情未变,将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温良忠眯起眼来,似乎也有些不信:“此话当真?”   温实诚道:“姜夫子的性子父亲应是知晓的,若是没得了他的应允,婵儿怎会在堂内待那么久。”   “也是,”温良忠端起茶抿了一口,说来也是个奇事,这么小的娃能入了姜越涯眼,难道这小孙女真是个小神童?   洛京十多年前出过一个神童,不过五岁就能吟诗作对,可后来染了重疾过世了。   想到温姝婵那张小脸,温良忠忍不住道:“毕竟年岁还太小,整日坐在学堂,会不会太受苦了?”   温实诚也有此顾虑,今日听到最后,温姝婵两个眼皮都快要打起来了,回去时在他怀中睡了一路。   可今日女儿的状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不让她入堂,她一定会失落的。   思忖了一阵,温实诚道:“父亲放心,明日再试试,若是婵儿觉得苦,那便晚两年。”   温良忠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温姝婵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意识到起晚了,她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入堂!”   萃茶一面帮她擦脸,一面笑道:“夫人说小姐不用去那么早的。”   温实诚上朝还未归,今日忽然接到栾城闹水患的消息,整个工部都忙得不可开交。邹氏以为温姝婵去学堂就是旁听一下,并不像温实诚那般上心,心疼女儿身子,便没叫萃茶喊她。   温姝婵不乐意了,狼吞虎咽喝下一碗粥后,就闹着要去学堂。   萃茶哄她道:“小姐不哭,待用过午膳后,咱们再去啊。”   温姝婵可不想错过每一堂课,她不停哭闹,邹氏闻声着急地跑了过来,将她抱在怀中,不断拿好吃的安抚她:“午膳娘亲给你做薄荷鸡、珍珠鱼、桃花糕……”   “嗯?”温姝婵顿时止住了哭泣。   她忽然记起,第四世,莫尘垚误食过一次桃花糕,当天浑身便起满了红疹,将近七日才退去。   “娘亲,桃花糕,多多的!”温姝婵终于破涕为笑。   想到今日之后,莫尘垚会一连几日都不来上课,温姝婵瞬间就有一种赚到了的感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弥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午膳过后,邹氏怕温姝婵再闹腾,赶紧让厨房做了一大盘桃花糕来,温姝婵眼珠子转了转,却也没吃,而是对邹氏道:“娘亲,学堂,哥哥……”   邹氏猜女儿的话是最快的,她立刻就反应饿了过来,问道:“婵儿是想带去学堂与哥哥们一起吃么?”   温姝婵点了点头。   邹氏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忍不住就夸赞道:“我家姑娘真是懂事啊,但是记得要先给夫子哦。”   萃茶将桃花糕装入了食盒,便领着温姝婵去了清书阁,邹氏赶着给老太太寿辰备绣礼,便没一同去。   温姝婵到的时候,下午的课也快要开始了,姜越涯看那个小不点走了进来,刻意板了脸色道:“为师还当你怕辛苦不来了。”   温姝婵小脸微红,萃茶欲与姜越涯解释,她却先开了口:“娘没叫。”   堂内众人哄笑,姜越涯也忍不住抽了下嘴角,随后道:“若是一心求学,晨起还需旁人叫么?”   温姝婵扁了扁嘴,圆溜溜的眼睛蒙了一丝薄雾。   姜越涯瞧着这双眼睛,再硬的心也柔了几分,到底是个小娃娃啊,能有这份悟性已属不易,让她与一般儿郎那样,似乎真是强人所难了。   姜越涯顿了顿,挥手道:“罢了,去坐下听讲吧。”   温姝婵没动,扭头对正在帮她摆桌的萃茶道:“桃糕糕。”   萃茶应了一声,赶紧将食盒打开,将那盘桃花糕端了上来。温姝婵捧起一块儿,对姜越涯讨好似的笑着道:“先生,吃。”   姜越涯胡子抖了抖,本还想怪她将吃食带来学堂不妥,却奈何对上那双眼睛,他就说不出口了,想他一把年纪,竟然被一个小娃娃给拿捏住了。   那双小胳膊有些发颤,姜越涯默叹一声,终于伸手接过了桃花糕,温姝婵也暗暗松了口气。   随后她转身将桃花糕捧给了三位哥哥,大哥温辛安接糕点的时候,还伏在温姝婵耳旁,轻声嘱咐了一句:“小婵婵别太累着。”   温姝婵一想到几年后的事情,不由眼眶泛红,温辛安以为妹妹是真的累了,心疼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坐吧,夫子等着呢。”   温姝婵点了点头,摇晃到莫尘垚身边,捏起一块儿递了过去。   莫尘垚自幼就不喜欢甜食,所以很少去吃这些糕点,可这堂内人都吃了,单他拒绝却有些不妥,没多想,莫尘垚便将桃花糕接了过来。   “谢谢五妹妹。”   莫尘垚将桃花糕放入口中那一瞬,温姝婵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立即又拿起了一块儿:“哥哥吃!”   莫尘垚微微一愣,那边的温辛恒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凭什么给那小子吃两块儿,给他就是一块儿。   姜越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轻咳了一声,莫尘垚也不敢在耽搁,只好硬着头皮又吃下一块儿。   他怕温姝婵还要给他吃,赶紧道:“先生要开讲了。”   温姝婵只好将刚拿起的桃花糕又放了回去。   姜越涯很会因材施教,堂中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还不到两岁,遇到颇为难懂的语句,他也是最先问温辛安,带他明白后,才会用最通俗易懂的词汇来对其他几个小的来解释,哪个问题适合谁来答,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问的最多的是温辛安,问的最少的自然是温姝婵了,所以多数的时间里,温姝婵只是听着,还会时不时偷瞄莫尘垚。   她发现不论姜越涯在问谁问题,莫尘垚都听的无比认真,还会拿起纸笔来做书记。温姝婵很好奇他在写什么,奈何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楚,直到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走了过去。   莫尘垚蹙着眉头挠了挠脖子,见温姝婵过来,便立即露出了笑容:“五妹妹可都听懂了?”   温姝婵点了下头,仗着自己小孩的身份,没经过他允许便直接将莫尘垚书记的本子翻开了。   上面的字由于写得太快,有些歪歪扭扭,但大致上温姝婵是看得懂的,原来在姜越涯提问别人的时候,莫尘垚都会先写下自己的答案,随后在与姜越涯讲的进行对比来修改。   见温姝婵看愣了,莫尘垚忙将书本抽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五妹妹莫要看了,我的字丑。”   温姝婵怔怔地摇了摇头,缓缓道:“哥哥真努力。”   莫尘垚的确努力,温姝婵总算明白他为何能高中了,在姜越涯同别人讲时,哥哥们皆会开小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莫尘垚却不同,他竟然可以做到整堂课都十分专注!   更令温姝婵感觉到恐怖的是,莫尘垚才四岁,四岁啊!她真是又惊讶,又佩服。   望了眼这个强大的对手,温姝婵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又去翻食盒。   “哥哥吃!”   看到伸过来的这只小肉手,莫尘垚就头疼。   他一只手挠着后背,一只手冲温姝婵摇晃着道:“谢谢妹妹,哥哥实在是吃不下了。”   小家伙倔强地蹙起眉头,再次道:“哥哥吃!”   莫尘垚一脸难色,糕点这东西真的齁甜,他实在不想吃了,正在犹豫,却见一个身影闪了过来,一把将温姝婵手中的桃花糕夺了去,接着又将那盘子也端了起来。   “垚弟弟不想吃那就别勉强了,我帮你吃好了。”   说话的正是温姝婵的三哥温辛恒。   温姝婵气呼呼地扭头看他:“给我!”   温辛恒得意地摇头道:“就不给,谁让你偏心!”   温姝婵欲哭无泪,萃茶在一旁只是笑,也不来帮她,温辛恒吃得极快,三两下就将盘子吃空了,看温姝婵要追着打他,赶紧就跑了出去。   萃茶终于是动了,赶紧过来拦住了温姝婵:“小姐莫要跑了,小心摔着。”   温姝婵气得咬牙,被抱起的小腿在空中不停踢着,直到散堂回到雅和院,她都没有与温辛恒说过一句话。   邹氏看到两个孩子气氛有些不对,问了萃茶才知发生了何事,忍不住笑着戳了戳温姝婵的额头:“娘还不知,我家婵儿这般喜欢垚哥哥。”   一旁在练字的温辛安没好气的附和道:“可不是么,恨不得将那一盘糕点都送给人家!”   温姝婵气得快要哭了:“哥哥坏!”   终于在自家姑娘身上看到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性子,邹氏也不知为何,心里欢喜得紧,不免就偏了温姝婵。   “就你多事,想要吃回来娘在叫人给你做,学堂上抢妹妹的算怎么回事?”   温辛恒刚想顶嘴,邹氏又道:“快练字吧,晚膳你爹爹要检查的。”   一提到温实诚,温辛恒便老实了,低头不语地继续练字。   这一夜温姝婵睡得极早,见识了昨日孩子哭闹的邹氏,不敢再叫她睡过点了,第二日一到时间便将她唤醒。   温姝婵这下便懂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要说求学的心,她绝对是有的,可这求学的身子跟不上啊。   她用早膳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去清书阁的时候,也是一路趴在萃茶身上睡着,直到来了学堂,看到满脸是红疹的莫尘垚时,她才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他都丑成这样了,居然还要来听课! 第5章   莫尘垚往日俊丽的小脸上,布满了红疹,乍一看还叫人有些害怕,他见温姝婵来了,扭头冲她笑了笑。   温姝婵呆愣愣地瞧着他,半晌憋出一个字来:“丑!”   莫尘垚耳根发红,急急就转过身将头低了下去。   萃茶吃惊之余还有些尴尬,将温姝婵放在了案几后的软垫上,望着不远处候着的莫家小厮,关切道:“莫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可叫郎中瞧过了?”   一般情况下,萃茶是不会多事的,可莫尘垚这脸着实有些吓人了,万一是那种传染的疹子,她可得赶紧将温姝婵跑回去。   那小厮搓了搓手,这是他来温府这么多次,第一次有大丫头肯跟他讲话,免不了有些局促:“我家少爷昨日一回到府里,便浑身起疹,郎中瞧的时候说,好像是误服了何物所致。”   “哦,”萃茶知道这种情况起的疹子是不传染的,所以松了口气。   “该不是吃桃花糕搞的吧?”   温辛恒忽然的一句话,让温姝婵立即瞪了过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萃茶也有些气愠地望着他,真是给自家添事。   温辛恒像是故意似的,冲温姝婵吐了吐舌头,转了过去。   莫家小厮听了却挠了挠头:“少爷昨日吃桃花糕了?”   昨日温姝婵给桃花糕的时候,这小厮刚好去出恭,没在堂内。   莫尘垚见状赶紧冲他道:“不关桃花糕的事,是我、是我……”   顿了顿,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路过花园的时候,揪了片叶子给吃了……”   “啊?”那小厮显然有些不信,他带小少爷这么久了,从不知道小少爷有这样的癖好。   大房两个哥哥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又不是属羊的,吃叶子干什么,没准儿就是桃花糕!”温辛恒也是一脸笑意地扭过头来,显然他还在对桃花糕耿耿于怀。   莫尘垚着急地摆手:“不是,不是的。”   萃茶咳了两声,赶紧将话题岔开:“我记得我有一个同乡,以前就遇过这事,好像是不能见风的,怎么你家还让公子往外跑呢?”   那小厮一脸无奈:“可不是么,我家夫人让公子休养好了再来,可公子求学心切,根本劝不住的……”   “哦。”萃茶没再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家小姐,别说,这两个小娃娃在某些方面还挺像的,都很执着。   温姝婵静静地趴在矮案几上,一个哈欠后,眼睛流出了充满困意的眼泪。   那边的莫尘垚正好看到,还当是小丫头因为温辛恒的话而内疚了。   他从布袋中拿出一本画册,走到温姝婵身旁,坐下来轻声道:“五妹妹别难过,是我自己顽皮闹的,根本不关你的事,喏,这个送给你。”   温姝婵歪着脑袋,眼皮松软无力地睁开,俨然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看得莫尘垚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温姝婵没说话,只是这样盯着莫尘垚,盯得莫尘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良久后,她粉嫩的小唇叹出一口气来。   敌人太强大了!   若是她成了莫尘垚这副鬼样子,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门的,而且会恨透了让她起疹的人,可莫尘垚呢?   不仅跑来上课,而且还怕她难过,不惜撒谎来安慰她,这是在攻心啊!   二人就这样一直对视,直到姜越涯进堂的脚步声传来,莫尘垚才低头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见今日满员,姜越涯捋了捋胡子很是满意,只是目光落在莫尘垚身上时,不免愣了一下,问清了缘由后,当着众人面,将莫尘垚夸奖了一番,这才是求学之人,也是日后的成才之人!   一个晌午,姜越涯对莫尘垚的提问明显增多,与他分析问题也是最久的。   温姝婵彻底败了,此时的她与第温辛恒的姿势一模一样,有气无力地撑着脑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弄巧成拙么?   温姝婵斜眼看向莫尘垚,他上面坐的端正,目光炯炯有神,而案几下,他正用小手挠着腿,有时候痒极了,还会趁人不注意用力拍上两下来解痒。   看着看着,温姝婵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情绪,有种想要站起身领他去寻郎中,赶紧给这小身子上药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见不得他难受呢?该不是内疚了吧……   想到此处,温姝婵陡然一个激灵,赶紧将目光收回。   她摇了摇头,在心里默念,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想想前四世,这个男人是怎样对她的……   可是,现在的莫尘垚不过是个孩子啊,这么久以来,温姝婵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目光落在了案几边上那本小画册上,看着画册上那朵小花,温姝婵心里又无故犯起一阵柔软。   就在这时,她脑袋忽然蹦出两个小人来,一个身着囚衣站在断头台上,一个身着白裙立在花园当中,她们不断争吵,吵得温姝婵脑子一片混沌。   直到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才将她拉回到现实。   “要哥哥讲给你听么?”   原来已经堂间休息了,莫尘垚不知什么时候又挪了过来,轻声问她。   温姝婵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一看到他脸上的红疹,那股内疚的情绪便会加重。   见她不语,莫尘垚笑了笑,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他声音稚嫩,语气却有些像姜越涯,有股说不出的肃冷,生动的画册在他口中,就像一本论道的古书,毫无趣味。   片刻后,温姝婵终于抬起眼来:“哥哥,睡。”   莫尘垚愣了一下,看温姝婵揉了揉眼睛,这下便懂了,一面往回挪,一面道:“好,那五妹妹快休息会儿吧。”   温姝婵松了口气,软软地趴在了案几上。   莫尘垚的小脸,直到五日后,才恢复了往日的白嫩,然这段时间,温姝婵也没再想什么鬼主意了。   倒是她自己,因为早上起太早而受了凉,发了高烧,彻底无缘课堂了。   祖母那边知道后,将邹氏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要温姝婵五岁后再说入堂的事。   温姝婵知道后嚎啕大哭,可这次父母无比认真,死活也不再让送她去清书阁了。   “婵儿乖,实在想读书了,待你爹爹有空讲给你听。”邹氏抱着温姝婵柔声哄道。   温姝婵撇着嘴好不委屈地呜咽着:“爹爹忙。”   温实诚的确忙,有时一整天都不见人。   邹氏知道女儿不是个好骗的,想了想又道:“那叫哥哥下了堂回来讲给你听?”   想到温辛恒,温姝婵就更想哭了,前日她就拉着他问过,问他姜越涯都讲了什么,结果温辛恒一脸懵地抓着耳朵,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夫子今日讲,做人要厚道。”   “然后呢?”温姝婵问他。   他耸了耸肩:“没了。”   说完就从地上拿起根树杈跑去玩了。   温姝婵没有放弃,每日除了磨邹氏闹着要去学堂外,还会跑去温实诚的书房,翻阅那些他收藏的典籍。   自己看肯定是看不明白的,不过还好有些书册上,有温实诚的批注,实在看不懂的,她会刻意做个小记号,等温实诚有空的时候,会拿来问他。   三岁这年,温姝婵开始趴在梨花书案几上,用温实诚上好的石墨来练字了。   奈何小手太抖,她的字顶多算是能辨认,想要达到漂亮,那是绝对提不上的。   想到温辛安说过,姜越涯在学堂上夸奖了莫尘垚的字,这让温姝婵不敢再耽搁一丝一毫的时间。   她练字的执着度将邹氏都吓坏了,生怕她因为拿笔太早,日后的手关节不再秀丽。   可是一不让练,温姝婵就嚎啕大哭,相比之下,嗓子更重要,邹氏只好妥协。   翻过年,正月初六这日,又到了莫家两口子带莫尘垚来温府拜年的时候。   前两三年,温姝婵都是领了红包,说几句吉祥话就回了屋,今年却不是,听说皇上命人盖了座万神灯,极其奢华绚丽,邹氏忍不住偏要带她与林氏一道去凑热闹。   想必前几世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候才三岁多的她,看过也就忘了,如今带着成人的思想,温姝婵还是有些兴趣的,毕竟这万神灯没存多久,好像来年就被烧毁了。   街道上人声鼎沸,温姝婵却不喜欢被抱着,小小的身板跟在邹氏身旁,周围有丫鬟婆子护着,却依旧有些拥挤,温姝婵抬着头四处瞅着。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挡在了她面前。   “小心!”   温姝婵吓了一跳,立即停了脚步,她低头一看,一块儿石砖就在横在她脚前,幸好及时停步,不然定会磕了脚。   邹氏埋怨了婆子一句,便让萃茶将温姝婵抱在怀里,天色渐暗,城东门外数十米高的万神灯前满是行人,一抹明黄出现在城楼上时,沸腾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皆呼万岁。   温姝婵抬眼看去,皇帝很年轻,与她大哥温辛安差不多年纪,也就十二三岁。在他一旁立着的貌美女子,便是当今太后,她薄唇轻动了一下,皇帝才抬了手道:“点灯!”   温姝婵下意识就去看莫尘垚,立在一旁的他,双拳紧握,温姝婵清晰可见他指甲都快要镶进肉里了,也不知怎么想的,她竟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   莫尘垚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惊地浑身一颤,他低头来看,对上这双明眸时,心尖竟也莫名一暖。   推荐一本基友的古穿,特别好看的一本文!!   《当朕有了读心术发现所有人都在骗朕!》by枭药   在被雷劈之前,赵禹宸一直认为他的母后慈爱,后宫和睦,宫人忠心,朝臣栋梁,他自己更是一代明君,万民敬仰。   直到他被春雷劈出了读心术,才发现竟然所有人都如此表里不一!   所有人都在骗朕!   只有一个人例外。   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苏贵妃一如既往,她颐指气使,似笑非笑:“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赵禹宸几乎要感动的哭出来,“原来只有苏贵妃对朕最好!”   女主+众人:“???”   轻松向甜爽文,已经三十万,可以宰杀一波~   欢迎去看看哦!!! 第6章   莫尘垚微微颤抖的手逐渐恢复平常,良久后,他终于对她露出了微笑。   但当他再次扬起下巴看上城楼时,温姝婵还是依然能感受到他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这样的情绪令温姝婵也跟着不安起来。   “小姐快看!”   萃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温姝婵回过神来,周边满是惊叹,她顺着萃茶的指尖望去,幸得她们来的早,站到了最前排,不然以温姝婵的身高,定会淹没在人群中,也无法将这美景尽收眼底。   万神灯据说是用上万盏不同色泽的明灯搭建而成,它们皆由一根油线穿引,只需点燃最底下的那盏,其他的都会依次亮起。很快,眼前便变得璀璨起来。   不过只是半盏茶的工夫,所有灯便忽然熄了。   众人正在诧异之时,万神灯竟再次亮了起来,是由上千个夜明珠组成的一个“神”字。   围观之人无不拍手叫绝,可就在此时,一道飞剑划过眼前直飞城楼,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吼:“杀了狗皇帝和妖后,还大俞万年荣昌!”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即躁动起来,两旁本是在街道表演的艺人,此刻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兵器,踩高跷的那群人两两相抱,很快就攀上了城楼。带着夸张玩偶头套的那波人,掏出了长剑,便与守城的士兵拼杀起来。   一时间血肉横飞,温姝婵一见那血,眼就发晕,惨白着脸色歪在萃茶怀中。   萃茶一面抱着她向后退去,一面不忘用手遮着她的眼睛,低声喃喃着道:“小姐不怕,小姐不怕!”   邹氏和几个老妈子还有林氏的人,方才还在她们身后,这会儿却不知被人群冲向了何处。   而一旁原本领着莫尘垚的小厮,在暴动最开始时,身边站着一个带头套的刺客,当着他面就劈死了一个人,血溅了他一脸,吓得他瞬间就尿湿裤子,连滚带爬钻进了人群,早就将莫尘垚给忘了。   还好莫尘垚自己够机灵,死死跟在萃茶身边,小手拉着她衣角,即便被人踢到或是踩到,也绝不丢手。   带着两个孩子的萃茶,在人群中几乎是寸步难行,她怕人群伤到了两个孩子,下意识就往人少的地方钻,不知不觉便摸入了一条幽黑的窄巷。   萃茶喘着粗气朝里走着,走到尽头才发现是个死胡同,可她不敢再往回去,况且也没有力气了,她靠着墙轻唤道:“小姐?”   怀中温姝婵哼咛了一声。   得到了回应,萃茶稍稍松了口气道:“小姐不怕,这边没人的,我们在这里等会儿可好?府里定会找人来寻咱们的。”   温姝婵微睁着眼,缓缓点了下头,萃茶又看向莫尘垚:“那边有草席子,可否麻烦公子拉过来,咱们一起坐下。”   莫尘垚没有多余的话,点着头便去做了。   初六的洛京还是极冷的,萃茶盘腿坐在席上,两个小人一人坐她腿的一边,被她揽在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子那头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个人顿时屏住呼吸,萃茶刚站起身想寻个地方躲避,就见一道银光停在了眼前。   来人用红巾遮着面,眼神极为凶恶,萃茶浑身都在发抖,可依旧不忘自身的责任,将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颤着声道:“求大哥不要杀我们……”   来人眯眼打量了她一番,瞧出她的装扮应是哪户人家的奴婢,便不想刁难,粗着声道:“记住,我们赤巾军才不会滥杀无辜,倒是你,莫要再给京城这帮畜生们出力了,走吧!”   萃茶连忙声谢,领着身后两人便要向外走,只是刚动了两步,那道银光又挡在了面前。   “等等。”   来人一把将温姝婵拎了起来,她手腕上那双泛着亮光的镯子,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在看胸前这把金锁,也是足金重的,看来定是城中某个达官显贵家的娃娃。   “放了他!”一个稚嫩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来人低头一看,又一把将莫尘垚也按在了手中。   “说,你们是哪户人家的?”来人压着声看向萃茶。   萃茶正要开口,莫尘垚却抢话道:“莫家!我是长乐街永安茶楼的莫家长子,这是我妹妹。”   萃茶愣了一瞬,随即点头。   这名赤巾军默念出声:“莫家的……”   那是商贾人家,要说那个茶楼,前几日他和兄弟们还去过,想来这男孩没有说谎,这人正要将他们放开,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恶狠狠地望着温姝婵。   不对!不管是哪家,也不会让女儿比儿子穿戴得好。   他松开莫尘垚,一把扯下温姝婵脖上的金锁,细看之后,发现上面刻着一个“温”字。   洛京城中,温姓的大户便只有当今天子的辅政之臣温良忠了!好家伙,差点将到手的肥肉给丢了!   温姝婵意识到不对,扑腾着小腿要挣脱,这赤巾军正要冲她呼巴掌,就听脑袋嗡了一声,他浑身一怔,缓缓转过脸来。   萃茶一手拿着方才拍他的板砖,一手不住地摇着,她可没想到这人头这么铁,一砖下去竟然没倒,她向后挪着步子颤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护谁不好,护狗官的崽?”这人啐了一口痰,冲萃茶冷声道:“滚去给你家畜生主子说,想要回他家崽……”   一时没想好条件,这人便忽然顿住,想来想去,这算是个大事了,还是得和他的头儿商量一下,便冲萃茶挥手:“先滚去传话,到时候自会有人联系他!”   萃茶犹豫着不肯走,硬是提着一口气,上前了一步,扬起下巴甜声道:“大哥,她不过是个孩子,要不你带我走吧?”   这人剑眉一蹙:“带你干啥,让你再拍我两下?”   忽然想到带两个孩子不方便,便冲萃茶挥了挥刀道:“快滚,把这娃娃也一道带走!不然我可真砍了!”   话音一落,巷子那头又跑来三个蒙红巾的人。这人冲他们中一个拱了拱手,叫了声大哥,三言两语将事情给交待了。   那大哥拿出把短刀,直接扎在了萃茶胳膊上:“这下你可以去交差了。”   萃茶吃痛正要叫出声,却立即被人拿布子塞住了口。   “谁敢再出声,别怪我不客气!”塞布子的那个小个子厉声道。   见到萃茶胳膊上的血,温姝婵眼睛一黑就栽了下去,没想到五世为人的她,竟然在这一世见了血就发晕,莫非是头被砍多了的缘故?   等再次睁眼的时候,温姝婵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庙中,身旁守着一个蒙面人正在轻声打鼾。   没见萃茶,也没见莫尘垚。   她蹑手蹑脚向外爬去,刚爬到门边,便听到外面传来了男子低声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可以放过你,但是那个小丫头,必须留下。”   “留下她没用的,温家不会答应你们任何条件。别忘了,温家能做到这个位置,靠得便是一个忠字,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二房的嫡女来和你们做交易。”   这,这是莫尘垚的声音!   “大哥,这小子说得对啊!”那个最开始遇见他们的人应和道。   “莫家可是香州首富,如今就我一个独子,若是你们放了她,日后定不会让你们吃亏。”莫尘垚说得极其冷静,丝毫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结果又得到了一声附和:“大哥,这小子说得对啊!”   外面沉静了片刻,那个大哥长出了一口气,冷声道:“你要记得,我是念在王家的面上才……”   “你个小娃娃,在这儿偷听啥呢?”   身后传来猛然一声呵斥,温姝婵汗毛立马竖了起来,外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还是换个名字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温姝婵双脚腾空被拎了起来,两只小腿在空中不断踢着,她一面闹腾一面哭,终于是做出了这个年岁的小孩应有的反应。   “你哭个啥!小娃娃就是烦人,再哭我揍你哦!”   温姝婵才不会就此罢休,她知道他们不会伤她性命,至少在打成目标之前,是不会伤她的,索性就咧开嘴肆无忌惮的嚎哭起来。   正嚎着,门被忽然推开,莫尘垚被一脚踹了进来,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接着门外那人就道:“放下她,出来大哥找你有事说。”   屋里这个愣了愣,将温姝婵也丢在了地上,随他一道出去了,临关门前,踢莫尘垚的那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   温姝婵心里充满疑惑,方才偷听的事还在脑中萦绕,可她不敢多问,只得继续装害怕。   莫尘垚拍了拍腿上的灰,过来扶她道:“五妹妹可伤到了?”   温姝婵点了点头,一双被泪水冲刷的大眼睛看着委屈极了,她哽咽道:“脚磕疼了……”   莫尘垚轻轻脱下她鞋袜,右脚腕上有些红肿,应是方才被丢下来时扭到的,莫尘垚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帮她揉搓着,也不知为何,莫尘垚越揉她越觉得痛,最后只好按住他的手道:“垚哥哥,别揉了,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怕。”   莫尘垚帮她将鞋袜穿好后,从衣袋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烟花棒,温笑着对她道:“本来是想看完灯展再送你的,没想到竟要在这里派上用场。”   温姝婵微微一怔,很快她回过神来,压低声道:“这儿的枯草多,咱们将它点燃!”   莫尘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五妹妹果真是极聪慧的。”   两人将枯燥堆放在了门前,很快那堆草就着了起来,屋外守着的人将门踢开,火星溅到他裤腿上时,他怒骂了几声,便一个健步跨了进来。   正要抱起立在中间的温姝婵时,一个粗木棒便敲在他后脑上,咚地一声,整个身子砸在了地上。   “快走!”莫尘垚上前将拉着温姝婵就跑。   毕竟逃命要紧,温姝婵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了,幸好庙外无人,她们便没命似的一路朝着光亮的地方奔跑。   这时天色将明,城内的赤巾军多数已被抓获,还有少部分逃出了城外,搜城的禁军看到莫尘垚和温姝婵时,温姝婵将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儿金锁交了上去。   上面刻着一个温字,这是忠国公家的孩子,禁军统领立即牵来一辆马车,要亲自送他们回温府。   回去的路上,温姝婵低头不语,莫尘垚犹豫了一阵,终于是问了出来。   “五妹妹在庙里的时候,可听到什么话了?”   温姝婵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装傻似的忽然道:“好像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莫尘垚脸色微变:“听到我说什么了?”   温姝婵想了想,缓缓道:“哥哥说,祖父不会来救我……”   她拉着莫尘垚衣袖,望着他抽泣道:“为什么啊,祖父和爹爹为什么不愿意救我,哥哥说的是真的么,呜呜呜呜……”   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他用黑乎乎的小手替温姝婵抹掉了眼泪,在看到小脸上留下了一道黑痕时,眼神中那抹复杂便逐渐散去。   “不会,我是骗他们的。”   说着,他将温姝婵搂在了怀中,像是哄小孩入睡那般,轻轻在她肩上拍着。   其实莫尘垚在庙外说得那番话,温姝婵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三岁孩童,前四世的经历让她已经明白,对于世代忠于帝王的温家来说,她的确算不上什么,当年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嫁入莫家,如今也定不会为了救她去做任何对大俞不利的事。   但只有将重点放在这里,莫尘垚才不会起疑。   她靠在这个小身板上,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温姝婵不怎地,耳根就红了一圈,她使劲儿甩了甩头,从莫尘垚怀中坐起,目光不经意扫过了莫尘垚空荡荡的脖颈。   他那块儿从不离身的玉佩呢?   莫尘垚是个很机敏的人,他感受温姝婵有些异样,便直接问道:“妹妹在看什么?”   温姝婵也没回避,抬手指了指:“哥哥的玉佩?”   莫尘垚想也没想便道:“方才跑的时候丢了。”   他没有失落,没有疑惑,甚至没有想要寻回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那么回了一句。   如果没有前几世与莫尘垚的接触,温姝婵可能会被糊弄过去,可她清楚的记得,前世时,那块儿玉佩对于莫尘垚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如此珍惜的一块儿玉佩,掉了的时候他会没有感觉么?前几世带了数十年都不舍离身的东西,他不想寻回么?   温姝婵不信,这当中定有古怪。只是今日获得的信息量太多了,这副小身子又疲惫至极,她一时还没有办法能够清晰的将整个事情理清。   回到温府的时候,阖府上下都迎了出来,邹氏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将温姝婵紧紧按在胸口,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了,邹氏也不肯将她松开。   泡过香浴,温姝婵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与邹氏讲了一遍,当然,在庙中偷听到的那段,她刻意隐了过去。   邹氏一面帮她给脚腕上药,一面忍不住默默落泪:“萃茶是个忠心护主的,娘不会亏她,待明日天一亮,娘便让你爹亲自去莫家答谢。”   待填饱肚子整个人躺在床上后,温姝婵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有工夫将事情在脑中理一遍了。   前四世她三岁的记忆虽然很浅,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她从未看过万神灯。   也难怪邹氏不带她去,前四世的温姝婵是个柔柔弱弱的娇女,从小就是个怕生的性子,邹氏自然不愿带她抛头露面。   今世的她却不同,为了和莫尘垚斗法,她能吃能喝,活得像个小人精似的,见她的没有不喜的,邹氏便想带她出去走走,见见世面,这才有了被掳之事。   昨夜一劫,虽然惊险,但不算白受罪,至少她了解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莫尘垚与王家关系匪浅,而王家又与赤巾军有关,不然那几个赤巾军不会刻意将他们放走。   在莫尘垚拉着温姝婵跑出庙外的时候,温姝婵就反应过来了,他们是被放走的,而不是逃走的。   就算再蠢,几个成年男人也不会留给两个小娃娃逃跑的机会。   所以她可以肯定,这个王家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也许这才是莫尘垚造反的关键!   温姝婵想了许久,前四世并没有这样一个家族出现,而莫尘垚身边,似乎也没有一个姓王的重要人士。   想着想着,她那双眼皮便合在了一起。   …………   大俞建国以来,首次有逆贼直闯入洛京城内,朝堂上大为震动,禁军统帅,京兆尹,兵部……凡是与洛京城安有关的官员,皆被小皇帝呵斥了一番。   这当中有人被革职查办,有人被降职,还有的直接被打入了天牢。   温良忠怕朝堂不稳,劝解了几句,小皇帝俞厷直接冷脸道:“温大人是觉得自己可以替朕拿主意了?”   温良忠怔了一下,随即跪地:“臣不敢。”   “身为朕的辅政大臣,有逆贼闯到了朕的身前,刺伤了朕的母后,难道你以为你没有一丝过错?”   俞厷额上青筋尤见。   “你们温家是先帝封的忠国公,世代承袭,你却连朕的安慰都守不住,这样的忠有何用?”   温良忠欲要再言,俞厷却直接摆手:“回去好好思过!明日你不必上朝了。”   温良忠愣了片刻,被宦官喊了一声,才匆忙起身退了下去。   待他走后,俞厷松了口气,抬袖擦掉了额上的细汗。   他起身来到大殿后的寝房,龙榻上一个曼妙的身姿朝他招了招手。   俞厷脱下金靴,爬上龙榻:“母后说得对极了,那老头果然不敢吭声,早知如此,朕前几年就罢免了他,这样就不用听他整日唠叨了。”   云氏撩开薄纱,一团雪白露了出来,她柔声慢语,如一缕勾人的青烟:“陛下莫要急,忠国公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啊……”   俞厷将那团白雪噙入了口中。   云氏白皙的脸颊泛起一片诱人的红云,她低声地哼道:“陛下切记,过些日子还是要将他请回朝堂的,他始终是先帝定下的太傅。”   然辅政之臣一职,怕是温良忠便不能够再胜任了。   前几世时的温家便是如此,俞厷逐渐成年,温良忠的职位就越来越轻,最后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号却无实权的闲职。   这对温姝婵影响不大,她现在最关注的还是莫尘垚,为了追赶他的进度,温姝婵依旧每日泡在书房内。   王家的事她暂时埋在了心底,现在的她还没有任何能力去查,等她有能力之时,这件事定会被翻出来好好研究一番。   如此风平浪静了半载,入秋时,大伯温实渊终于回京,一道来的还有那个鼎鼎有名的武师严鹤飞。   温辛安连蹦带跳冲到温姝婵面前,得意地挥着树杈:“严师父来了,严师父来了,爹爹说我要学武了!”   温姝婵小手一抖,毛笔顿时滚落在地。   不好,莫尘垚要习武了!   老温:你的玉佩呢?   小莫:丢了。   老温:我不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心疼?   小莫:一块儿玉佩而已,有什么重要的。   老温: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一世咱们同房的时候,你都不肯摘下来!(把我都硌疼了)   小莫:咦……咱俩同房过???   老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烁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前三世莫尘垚神武大将军的形象,赫然浮现在了温姝婵脑中。   莫尘垚在习武方面天赋昂然,又能吃苦,很得严鹤飞的喜爱,十六七岁的时候,他随大伯温实渊开始上战场历练,没过几年便可独当一面的领军作战了。   如果这一世,莫尘垚再次成为了神武大将军,这对温姝婵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成亲后他只会将她丢在洛京,说不准什么时候莫尘垚便会回来造反。   所以她得像第四世那样,让莫尘垚放弃习武。   第四世的温姝婵,先模仿了莫尘垚的笔记,写了首讽武赞文的诗句。   严鹤飞看了后气得脸都紫了,认出是莫尘垚的笔记,他自然没给莫尘垚好脸色看。   随后温姝婵又偷摸给莫尘垚的汤里放了番泻叶,莫尘垚练武时没精打采,两只腿都软了。   严鹤飞彻底失去了耐性,说他根本不是习武的料,当场就让他走了。   自这之后,莫尘垚只好将重心都放在了学堂上。   想到这儿,温姝婵爬下案几,将方才滚落的毛笔捡了起来。准备抬笔书写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瞬间白了脸色。   事情变了!   上一世严鹤飞来温府的时候,她六岁,是重生的第二年,而如今她才三岁,连笔都是勉强才能握稳的,更别提去模仿莫尘垚字迹了。   六岁的时候她能偷摸溜进药方去拿番泻叶,现在的她走到哪儿都有萃茶跟着,根本不可能去做这些事情。   温姝婵绝望地瘫在了椅子上,为什么,为什么严鹤飞会这么早来到温府!   晚膳的时候,温姝婵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邹氏挥退了房中的下人,一面给温实诚布菜,一面问道:“你说大哥这趟回来,怎么带了个武师傅,恒儿年纪这般小,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温实诚“啧”了一声,觉得邹氏妇人之见了,他放下碗筷道:“恒儿可不小了,大哥当年七岁的时候,舞剑骑马皆不在话下。”   “那可不一样……”邹氏撇了撇嘴,成为温实渊那样的将军可不是什么好事,成日里刀光剑影,提着命在刀刃上走,她可不希望温辛恒以后是这样的命运。   想了想,邹氏叹道:“我就想着,我们恒儿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像爷一样就好。”   温辛恒听了,扬起下巴就喊道:“不,我要当大将军!”   温实诚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快吃饭,你以为将军是那么好当的?”   温辛恒嘟着嘴:“我不管,我就要当大将军,我就要和严师父学武!”   邹氏一听,急得直揪帕子,温实诚知道她的顾虑,又转过脸来,宽慰地道:“娘子莫要过于担心,大哥也是一片苦心,他得知年初婵儿出事后,便立即派人去请了严鹤飞,能将他请来也不是易事,再说,恒儿学了武艺傍身,总是没有坏处的。”   也是,邹氏点了点头,随即想到自家姑娘之前受的那番罪,便又是一阵心疼。   得知因为自己的原因,严鹤飞才提前到了,温姝婵便不由懊恼起来,往日要吃一碗饭的她,只是随意扒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   “爹,娘,我也要和哥哥们一起学武。”温姝婵搁下碗来,一脸认真地道。   “不行。”夫妻俩异口同声。   温辛恒则冲她翻了记白眼,心里觉得他妹妹变傻了:“学堂都不让你去,你还想去武场?”   温姝婵早料到是这个答案,她也不急,而是继续道:“婵儿这么可爱,又这么漂亮,万一又有人要掳我走,我还可以揍他们呢!”   “呸呸呸!”邹氏赶忙道:“瞎说什么,你老实在府里待着,若是要出门,娘也定会找人护好了你,怎么会再出事?”   温姝婵嘟着小嘴道:“可是婵儿想强身健体,身体棒棒,不生病!”   邹氏夹了块儿肉放进了她碗中:“女儿家这么小年纪学什么武,多吃点肉,身子自然棒棒。”   温姝婵拉着她衣袖,央求地道:“娘啊,婵儿只是在一旁看看,看看都不行啊?”   见邹氏不允,她干脆跳下凳子,又去趴在温实诚腿上撒娇。   温实诚一直没说话,温姝婵就觉得有戏,赶紧又道:“爹爹,女儿只是想看看嘛,多见识见识总没有坏处的!”   经不住这小妖精的软磨硬泡,温实诚最终是点了头:“只准远远地看。”   温姝婵欢呼,温辛恒斜眼,邹氏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乱子。   第二日,温姝婵一早便缠着萃茶去了武场,这武场原本是一座园子,中间一片铺了层地砖,将原本的花草移植去了两旁。   三个哥哥和莫尘垚正在当中扎着马步,大哥温辛安早些年一直在习武,不过是由温实渊曾经麾下的一名副将在教,那名副将早年受了伤,便不能再上战场。故而温辛安是有一定习武基础的,马步扎得又稳又硬。   温辛智随了他娘的身子,个子不高还有些瘦弱,与小他两岁的温辛恒站在一起,旁人不说,还以为他才是弟弟,马步没扎一会儿,整个身子就开始摇晃了。   温辛恒与莫尘垚虽不及温辛安,却也是能吃苦的,两人小腿已经微微颤抖了,却使劲儿咬着牙,极力让身子保持平稳。   严鹤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温姝婵则坐在一处花草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立在最前的严鹤飞。   严鹤飞身材高大,棱角分明,给人一种极其威严的感觉。   他眯着眼瞅了瞅不远处的温姝婵,大步走了过来,粗着嗓子道:“你是几姑娘?”   萃茶看到他时,便有些发怵,赶紧护在了温姝婵身前,温姝婵却不以为意,她从椅子上跳下,冲严鹤飞抱了抱拳:“回师父,徒儿是温家的五姑娘,温姝婵。”   严鹤飞冷冷地望着温姝婵道:“谁是你师父,我可没有答应收你为徒弟。”   温姝婵笑眯眯道:“徒儿已经看了师父教学,若是师父不收,那便是徒儿偷学了,成事先成人,徒儿可不愿当偷盗之辈。”   好一个成事先成人,严鹤飞挑了挑眉毛:“所以我必须收你为徒了?”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点头。   严鹤飞没急着说话,而是忽然扭头看向场中,温辛智方才趁他们两个说话之际,竟偷摸站了起来,严鹤飞手里不知何时蹦出一粒石子,倏地一下飞去了温辛智的腿上。   “啊!”温辛智腿一打软,小身子便歪在了地上,他回头看向这边,见严鹤飞目光露着寒意,赶紧又爬了起来,重新扎回了马步。   “哇——”温姝婵丝毫没有掩饰惊叹的神色。   严鹤飞回过身来,看着一脸崇拜的温姝婵,下意识扬了扬下巴,接着方才的话道:“看到了么,习武不同于学文,只会耍嘴皮子可不行。”   大多数习武之人皆不喜欢文人,在他们眼中,文人只会之乎者也,躲在太平盛世的背后嚼舌根,批判这个,批判那个,而他们武人,从不喜逞口舌之快,是真正靠双手去守护家国的。   温姝婵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上一世她才能成功让严鹤飞讨厌莫尘垚,不过这一世,她得改变策略。   “师父放心,徒儿定会牢记于心!”说着,她自顾自扎起了马步。   严鹤飞继续板着脸道:“你这般小,我可不敢教你,还是起来吧。”   温姝婵倔强地摇了摇头:“习武自当从小练起,若是这点苦都不愿意吃,徒儿趁早滚蛋。”   这是方才严鹤飞对莫尘垚他们说的那番话。   严鹤飞愣了一瞬,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回到了场中,看着温辛智道:“你继续,”随后又对那三个道:“你们休息。”   温辛智痛苦地张了张嘴,却不敢说什么,只好含着泪继续立在场中。   温辛恒直起身子,抹掉额上的汗,转身看向温姝婵,不由蹙起眉头跑了过去。   “父亲说叫你看看就行,你这是干啥?”   温姝婵颤抖着小腿,扬声道:“师父没叫我休息!”   严鹤飞看了眼她,嘴角飞速地扬了一下,随后恢复冷脸。   温辛恒劝不住她,只好坐在了她的小凳子上,吃起了一旁的瓜果。   那边莫尘垚捶完腿,也看了过来,他走到温姝婵身边,倒是没有劝她,而是陪她一起又扎起了马步。   “五妹妹尚且能受住,我怎能一旁闲散。”   严鹤飞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莫尘垚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温姝婵慢慢转过脸,目光如飞刀般扎在莫尘垚脸上:“你怎么不去学唱戏呢?”   真能演,比她都会演!   “嗯?”莫尘垚诧异地看向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戏子可是下九流的贱籍,妹妹怎么能这样说他?   温姝婵很快变了副表情,她痴痴地望着莫尘垚,还有些含羞带怯地道:“哥哥声音好听,长得又俊,身子板也立整,我听他们说,唱戏的都这样!”   身后温辛恒听了,手里的桃子差点掉了,莫尘垚则脸颊微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温姝婵无辜地眨着眼睛,甜声问道:“垚哥哥要不要去学学看,我觉得哥哥肯定合适!”   “这……”莫尘垚尴尬地摇摇头。   温姝婵小眉头蹙了起来:“哥哥不信呐,不信咱们去问严师父,问问姜师父,看看哥哥适不适合学……”   “信!信……”   莫尘垚可丢不起这个人,他实在待不住了,站起身道:“我、我去喝点水去……”   温姝婵在后面疑惑地道:“诶?哥哥怎么走了,不是要一起扎马步么,是不是累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看着莫尘垚悻悻离开,温姝婵有一瞬的失神,当她双腿开始忍不住微微颤抖的时候,不由稍微挪了一下脚跟,却碰到了一个东西,她低头看去,脚边躺着个被啃了一口的桃子。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温辛恒道:“桃子掉了你怎么不知道捡起来?”   温辛恒一脸的无所谓:“多脏啊,待一会儿萃茶端了水来,叫她丢掉就好了。”   温姝婵不悦道:“好好一个桃子,捡起来擦净就好,丢什么?”   “那么脏还怎么吃?”温辛恒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继续啃着手中的果子。   “脏么……”   温姝婵低下头,静静地望着那个桃子,思绪不由飘去了那个昏暗潮湿的角落。   那年她刚刚二十,生辰日都未来及过就被押去了天牢。   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她知道自己病了,苦苦哀求了狱卒许久,那狱卒才扔了半个没啃完的馒头和一碗浑浊的冷水给她。   她扑过去将一旁的老鼠轰走,天知道曾经的她有多么害怕老鼠,可求生的欲望让她顾不得那些,抓起馒头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由于吃的过快,她噎地直咳,拿起破碗就将浊水送入了喉中。   水与泪交织在一起的味道,是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酸涩。   “忠国公府的嫡女,明东京城的大美人,神武将军府的大夫人,也不过如此么,别哭了,给爷笑一个,让爷瞅瞅你的姿色,爷再赏你半个馒头。”   那狱卒嬉笑地神情,深深印在她脑中,以至于后来几世,她也时常会被那样的笑给惊醒。   她在牢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起初她还拿着石子在墙上记着日子,她以为自己能出去。她有爹爹和娘亲,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可盼了一日又一日,她没有等到任何人,连进来看她一眼的人都没有,索性,她也不在记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撑不下去,要长眠于此的时候,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送入了牢中,上面那只卤香十足的鸡腿是她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她眼底生出了希望,一面吃着,一面问道:“我要出去了么?”   那狱卒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甜甜地笑了。   直到看见刑台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她短暂的一生就要画上句号了,一切皆因那个男人的私心。   所以她恨,恨莫尘垚,恨他的自私,恨他的不负责任,恨他的肆意妄为毁掉了别人的一生!   人头落地的刹那间,她似乎还有意识,她看到蓝天上展翅的鸟儿,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倏然一个黑影遮在了温姝婵面前,她猛然回过神来。   “别蹲了,”严鹤飞看到温姝婵小小的身子还能如此坚持,不免有些动容,小丫头身上的那股倔劲儿,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他松了松神色,低声道:“你与那些混小子不同,若是真要学,为师明日独教你。”   温姝婵惊喜万分,正要起身谢师,却没想身子早就僵了,猛然一晃就摔倒在了地上。   严鹤飞明明来得及扶,却没有出手,只是眯着眼瞧她。   萃茶伸出手就要上前扶她,温姝婵赶忙阻止:“我自己来。”   她抻了抻胳膊腿儿,这才慢慢爬起,这会儿武场内仅剩她们三人,也不知那几个哥哥是何时走的。   温姝婵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便一脸认真地道:“师父放心,徒儿能吃苦,定会好好学的,才不会听哥哥说的那些。”   “嗯?”严鹤飞挑眉道:“哥哥说什么了?”   温姝婵稚嫩的小脸扬了起来:“哥哥说,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   这是《定风波》里儒士讽武人时说的那番话。   严鹤飞愣了愣,随即就变了脸色。   温姝婵不以为意,继续道:“婵儿听不懂,哥哥便说,自古习武多鲁俗,未有文人德能多。”   “是你哪个哥哥说的?”   严鹤飞绿了脸,双拳都在止不住地发颤,身后萃茶也感觉出气氛不对,赶紧拉了拉温姝婵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开口了。   温姝婵哪里能就此放过,她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先是将头低下,抿了抿唇,随后小声地道:“婵儿不同意哥哥的看法,所以就同哥哥争执了几句,哥哥好像生气了,就走了……”   武场的一举一动,严鹤飞皆是看在眼里的,大房的温辛安,休息时就没往这边来,温辛智就更不用说,而温辛恒,一来就坐在这儿吃喝,方才离去的时候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倒是那个莫家的小子,本来与温姝婵一同扎马步,却忽然白着脸走了,那么这番话是谁说的,就不言而喻了。   温姝婵扬起小脸,圆溜溜的杏眼蒙上了一层薄雾,可怜巴巴地道:“师父,婵儿是不是说错话了,哥哥要是知道肯定会怪婵儿的,师父千万不要生气了……”   严鹤飞才不会将这番话讥讽习武之人的话传出去,他冷着脸摆了摆手:“婵儿今日不必练了,明日按时来就可。”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点头,临走时,她伸手将脚下的桃子捡起,在身上擦了几下,便啃了起来。   “小姐,快丢了去,这吃不得啊,会坏了肚子的!”萃茶抬手就要夺。   温姝婵躲开后,冲她甜甜一笑:“粒粒皆辛苦,这小桃子也不可随意浪费。”   望着蹦蹦跳跳好不乐活的温姝婵,萃茶看怔了神,她们家小姐,果然是不同的。   想到回去还要应付邹氏,温姝婵雀跃的脚步就缓了下来。   晚膳的时候,邹氏问起他们今日学武的情况,温辛恒说了大哥厉害,说了二哥笨,说了莫尘垚努力,又吹嘘了自己天赋异禀,却独独没说温姝婵执意扎马步的事。   萃茶也不是个多嘴的,邹氏今日倒是问了她几句,她避重就轻,也没将温姝婵的事说出来,这让温姝婵在心里尤为感激。   温辛恒这顿吃的比平时多了许多,当娘的自然看得出来,孩子是累了,她叹了一声,叮咛道:“别太逞强,若是累极了,歇两日再去。”   温辛恒头摇得像拨浪鼓,邹氏无奈,又看向一旁默默吃饭的温姝婵:“婵儿呢,明日还去看么?”   温姝婵自然是点头。   邹氏干脆道:“那娘明日也陪你一道去看看。”   兄妹俩听了当场就瞪了眼,一起摇手拒绝。   温辛恒最为激烈,用撒泼打滚来形容都不为过。   “哥哥们都是自己练,我娘却要陪着我,丢人死了,我不去了,我连学堂也不去了,我一会儿就把书都撕了!”   “你敢!”邹氏瞬间就上火了。   温辛恒鼓着腮帮子道:“娘不让我撕,那我就在学堂上打滚,大不了让夫子撵出来!”   邹氏最在意的就是温辛恒的学问,温实诚又不在,她根本压不住温辛恒,实在没有法,便只好妥协,却不允温姝婵再去。   温辛恒倒是个仗义的,跑过去拉着温姝婵的手道:“妹妹必须去,必须去!不然我就……”   “好,去去去!”邹氏抬手在温辛恒脑门儿上戳了一下:“你呀,回来让你爹收拾你!”   “爹爹才不会呢!”   温辛恒露出满意地笑容,还不忘偷偷冲温姝婵挤了下眼睛。   温姝婵都有些迷茫了,晚膳过后,二人在院子里消食,温姝婵忍不住问这个往日的小冤家道:“哥哥今日为什么帮我?”   温辛恒露出少有的正经之色道:“妹妹若是在一旁,我练累的时候,看看你,便能坚持住了。”   “为什么?”温姝婵不解。   温辛恒认真道:“因为我要保护你,不让我妹妹再受伤害。”   房门后,邹氏听到这句话,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院中的温姝婵,在温辛恒话落的瞬间就湿了眼角,她上前一步扑到温辛恒怀中,小手将哥哥紧紧环住。   温辛恒愣了一瞬,随即也回抱着妹妹,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拍着。   刚刚那番话,前四世的温辛恒从未说过,她与那个哥哥始终有种距离感。   而这一世,温姝婵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哥哥的温度。   其实写到这章的时候,一想到前几世婵儿受的苦,就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呜呜呜,可能是我太感性了。   这一世都会好的,她不会再孤零零的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还是换个名字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正如温姝婵所料,第二日去武场的时候,严鹤飞便没给莫尘垚好脸色。   莫尘垚以为是自己练的不够,在几个温家的休息之时,他依旧还坚持练习。   秋日的日头晒得莫尘垚小脸通红,后背都已被汗浸湿了一片。   温姝婵跑上前,拿着小团扇替他扇了扇风,劝道:“垚哥哥也歇歇吧,师父都去屋里休息了。”   莫尘垚却没有懈怠,他摇了摇头,一拳比一拳更加用力,也不知他到底挥了多少下,筋疲力尽的他出拳的动作都变形了。可他还在咬牙坚持,薄嫩的双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性子,四世皆是如此,温姝婵最了解不过,她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哥哥不要练了!”   “别碰我。”莫尘垚像是在和谁较劲一般,挥开温姝婵的手,继续着那变形的动作。   温姝婵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使出浑身之力向莫尘垚推去。   莫尘垚早就累得快要站不稳了,被她这样一推,整个人就扑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他红着眼睛扭过头来瞪着温姝婵。   萃茶看了赶紧跑来想扶莫尘垚,却被他冷着脸躲闪开了。   温姝婵也板着脸,冷声道:“哥哥这样蛮练,没有任何作用。”   莫尘垚没有理她,而是拍了拍身上的土,向一边挪了几步,又准备摆架势。   温姝婵追了上去,直接道:“你再苦练也没用,师父说你根本不是习武的料,这样只是浪费时间。”   “你胡说!”莫尘垚终于忍不住,冲温姝婵喊出了声。   温姝婵显得尤为淡定,还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哥哥若是块儿习武的料,师父怎么可能不来指点你,就是二哥那样的身子骨,师父都不曾放弃他。”   屋里正在揉腿一脸苦瓜样的温辛智,忽然打了个喷嚏,耳朵也烧得厉害,他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莫不是谁在背后说我?   院内,莫尘垚听了这话,顿时僵住了动作,他怔怔地看向这个扬起下巴的小女孩,是啊,她没有说错,师父连她这样三岁的小女孩都愿意指导,却对他不闻不问。   见莫尘垚逐渐冷静下来,温姝婵上前拉住他衣袖,轻声劝道:“爹爹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之处,哥哥在学堂上就很厉害,与其在武场瞎费功夫,不如多读些书呢。”   “可是……”莫尘垚还不死心,他始终不愿相信,自己还不如三岁的孩子,还不如那个看着病恹恹的温辛智。   “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温姝婵将昨日与严鹤飞说的那番话道了出来。   莫尘垚彻底愣住,片刻后,他蹙了眉头:“这样的话,妹妹往后莫要说了。”   温姝婵知道三言两语是劝不住莫尘垚的,她也没打算今日就叫他放弃,不过是提前在他心里埋下一个种子,再加上日后严鹤飞对他的态度,莫尘垚定会逐渐将习武的心思淡掉的。   不过她的这番话,还是起了些作用,莫尘垚没再继续练了,而是坐到一旁的树荫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噙着泪,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茶水,俨然成了一个受委屈的小可怜。   温姝婵心头揪了一下,赶紧别开了目光,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可越坐越不安,莫名就有一种负罪感,她也不知这样的情绪是从何处来的,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他们接触过多的缘故?   她蓦地想起两年前桃花糕的事来,莫尘垚不仅没有责怪她,还怕她会内疚,反过来安慰她……   想到这儿,温姝婵长出了一口气,在一旁的果盘中,挑了一个大梨子向莫尘垚走去。   莫尘垚还是那样僵愣着,手中的茶水一口未喝,见温姝婵走来,他匆忙别过脸去,快速抹掉了眼角的水花。   “哥哥吃梨子。”温姝婵将梨子伸到他面前。   莫尘垚摆了摆手:“我吃不了,太大了。”   “那我们从中间掰开吧?”说着,温姝婵开始咿咿呀呀地使劲儿掰了起来,小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掰开。   “哥哥光看着做什么啊,快来帮帮我呀!”她嘟着小嘴,再次将梨子伸了过去。   莫尘垚扁了扁嘴:“我、我也可能掰不开……”   温姝婵鼓励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莫尘垚思忖了一阵,最终还是将梨子拿了过来,他抿着双唇,将所有的力气与情绪都集中在了手中,两根拇指已经被压的失了血色,就在温姝婵以为莫尘垚要放弃的时候,那梨子倏然就裂开了一道缝。   “哥哥真棒!哥哥好厉害啊!”   温姝婵瞬间跳跃起来,莹莹的欢呼声在整个院子里回荡着,莫尘垚也终于笑了,傻傻地看着温姝婵笑着。   温姝婵跳累了,兴奋地冲他伸手道:“咱们一人一半!”   莫尘垚点了点头,刚抬手准备将梨子给她,却忽然又将手收了回去,颇有些严肃地道:“梨子不能分着吃。”   “为什么?”温姝婵歪着脑袋问道。   莫尘垚垂下眼来,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娘说过,分梨吃的人,以后会分开。”   “唔,”温姝婵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哥哥不想和我分开?”   莫尘垚抬眼望她,方才被泪水刷过的眸子看着透亮极了,他温笑着道:“是啊,哥哥不想和妹妹分开。”   “嗯?”温姝婵愣了一瞬,随即意识到莫尘垚应该只是在哄她开心,这般小年纪的他,哪里懂得那些男女之事,想到方才她竟然想歪了,小脸便不自觉就红了起来:“那哥哥自己吃吧,不要浪费哦!”   说完,她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莫尘垚望着她离开的身影,轻声念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温姝婵打死也不会想到,她动了恻隐之心的一个小小举动,会给将来的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   四岁这一年过得平淡有序,学堂温姝婵还是不能去的,不过武场是日日不缺,确定了严鹤飞是真的不待见莫尘垚后,她悬着的那块儿石头,总算是稳稳落地了。师父都不愿意耐心教他,他自己又能练出什么样来呢?   温姝婵便也不再去想鬼点子折腾莫尘垚了,而是专心练起了自己的招式。   严鹤飞教了她与哥哥们不同的招式,据说这才是适合女子练的,温姝婵也是个能吃苦的,除了皮肤被晒的黑了些,身子骨倒是硬朗了不少,不像六妹妹温姝妍,隔三差五就生小毛病。   见女儿身子越练越好,邹氏便也不多话了,只想等着她再长两岁,寻个教琴的师父来,收收她的心。   终于盼到了五岁这年,温姝婵别提多激动了,莫尘垚这一世的将军命应是没了,便将重心放在了学问上,这也是极其可怕的,上一世他就是靠学问走到了造反的路上,这一世,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她将书袋从萃茶手中接过,昂起头就向清书阁走去。   来到学堂,温姝婵看到排排坐的小人后,瞬间就张大了嘴巴。   “你们怎么也来了?”   推荐个基友的古言,很带感的设定!   《今天也在怼暴君》作者:细火   【关注提示,搜作者名,找到专栏就可收藏啦】   文案:   幼时,为救弟弟,她骗了天真无邪的小王爷,带着弟弟逃离皇城,却没想到失手养出一代暴君。   十万铁骑压进,将她的故国围住。   当初的儿戏历历在目。   “我阿芙这辈子只嫁安安一人。”   “当真?”   “真。”   如今那天真浪漫的少年,就站在城墙之下,穿着一身染血的盔甲,望着她,笑得讽刺:“姐姐……你当初应下的誓言……九安……来讨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辛德拉没有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瞧五小姐这话说的,咱们清书阁难道只准您一个过来学啊?”   接话的是温姝娟身旁的一个老嬷嬷,大房的人自带一股傲劲儿,就连丫头婆子都是这副做派。   温姝婵哪里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一时有些惊讶罢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怼回去,温姝娟便倏然起身,温笑着拉她入座。   “祖母说咱们姑娘家读点书没有坏处,就让我和六妹妹一道来陪你了。”   这个长她一岁的姐姐,几世都是这样一副温婉知心的模样,温姝婵对她一向尊重,二人也从未闹过什么别扭,她瞪了那婆子一样,便也不打算追究了,就当是卖姐姐个面子。   萃茶心里也不舒服,却又不好和大房的人直接闹矛盾,见姜越涯快来了,便招呼着屋里下人们在外候着,毕竟这小堂内,呜呜泱泱进这么多人,往日里清幽的意境都看不到了。   那老嬷嬷一脸不悦:“夫人让奴婢跟住四小姐,萃茶姑娘又赶奴婢,这算怎么个回事啊?”   老嬷嬷实际早就听说二房这个小姐不简单,一岁多就入过学堂,小神童的名号早就在温府传开了,她最不愿大房被二房三房比下去,便打算今日要在学堂摆摆谱,替大房的姑娘撑撑脸面。   萃茶早就心里对她不满了,便学着她方才的语气道:“瞧您这话说的,这是学堂,又不是市井街头,怎么您还怕夫子一会儿害咱们几个小姐不成?”   “你!”李嬷嬷气瞪了眼,温姝娟赶紧拉了拉她衣袖,低声道:“李嬷嬷在旁间候着就行。”   温姝婵眯起眼睛使劲儿回忆着李嬷嬷最后的结局,直到姜越涯来了,她都没有想起来,看来这个李嬷嬷只是个小角色,应该成不了风浪。   姜越涯看到这三个姝,眉头立即就蹙了起来。   温姝婵是她几年前亲自点过头的,可那两个丫头,她是头一次见,也没有人提前来给他知会一声,着实有些不够尊重。   看出姜越涯不悦,温姝娟立即起身上前行了一礼,温姝妍也赶紧跟了上去。   “久仰夫子大名,姝娟有幸能得夫子教诲,终生感恩……”   后面她也点名了来意,说白了,就是耳濡目染跟着学学,不用姜越涯太过费心。   温姝娟声音柔柔的,说起话来缓缓的,似乎带着好听的韵,姜越涯便也不再追究了,挥了手叫她俩坐下。   温姝婵侧脸偷看了莫尘垚一眼,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温姝娟,她心里没来由窜起一团小火苗。   这个眼神,实在看着叫人讨厌!   意识到有股冷光射来,莫尘垚匆忙将目光收回,落在了面前的书本上。   一堂课下来,温姝婵听的毫不费力,这也多亏她这几年没将功课落下,不然这会儿就像那两个姝似的干瞪眼了。   休息时,大房两个哥哥如几年前一般,都去了旁间休息,温辛恒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趴在了案几上,温姝娟则蹙着眉头翻看着书本,心里满是疑惑。   温姝妍性子活跃些,听不懂的就直接过来问了。   她指着书上那行字道:“五姐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方才听懂了么?”   温姝婵正要点头,忽然想到了一个妙招,她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懂啊,要不咱们问问哥哥们?”   “好呀!”温姝妍愉快地点头道:“我去叫三哥起来!”   温姝婵赶紧拉住她道:“三哥睡得正迷糊呢,叫他醒来怕也说不清楚,咱们问垚哥哥吧?”   温姝妍有些犹豫,这个垚哥哥虽然生的漂亮,可她极少见到,不免有些怕生。   温姝婵又道:“垚哥哥学问最好了,你看别的哥哥都在休息,就他还在用工呢,是不是?”   温姝妍点了下头:“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姐姐带你一起过去。”   说着,温姝婵起身拉着温姝妍就走了过去。   “垚哥哥,”温姝婵甜声唤道,莫尘垚抬起眼来,微微一愣:“妹妹有事么?”   温姝婵按着温姝妍一道坐了下来:“夫子说了许多,我们都听不懂,哥哥可以讲解一二吗?”   莫尘垚欣然应允,他讲的既细致又十分耐心,温姝婵自然懂,可温姝妍纯粹是三房的秦氏心里不平衡,硬要送来的,虽说她和温姝婵同般岁数,可她自幼就没怎么念过书,好些字都不认识,更别提理解意思了。   偏温姝妍骨子里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非要将这些搞明白不可。   莫尘垚也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她逐渐听懂,温姝妍拿着书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莫尘垚以为终于能歇会儿了,温姝婵又将温姝娟拽了过来:“垚哥哥给四姐姐也讲讲吧!”   莫尘垚自然没有拒绝,又细心与温姝娟讲了起来。   温姝娟的娘亲柳氏,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便带着温姝娟识字,故而温姝娟的理解能力要比温姝妍快许多,莫尘垚稍稍讲解一番,她就恍然大悟了,脸颊两侧好看的梨涡便露了出来。   莫尘垚耳根微微泛红,望着温姝娟的笑颜,也逐渐勾起了唇角。   温姝婵挑起眉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颇有些疑惑,前几世莫尘垚和温姝娟似乎没有太多交集啊,可为何莫尘垚看温姝娟的眼神这般奇怪……   温姝婵轻咳了一声,敲了敲书本道:“垚哥哥,你这上面记的都是什么呀?”   莫尘垚不些不好意思道:“都是夫子上课时讲的重要语录,记得太快,难免字迹潦草了些。”   说着,他急忙将那本子合上,还偷偷瞄温姝娟,生怕让她看到。   温姝婵小脑瓜一转,立即道:“呀,要是四姐姐和六妹妹也有这样的东西,就不怕听不懂了!”   那边温姝妍也是毫不客气,一听有这样的好事,赶紧应和道:“好呀好呀,太好了!”   温姝娟赶紧摆手:“这使不得,得多麻烦垚哥哥。”   莫尘垚垂下眼,没有接话。   温姝娟将目光落在那小本上,自语似的低声道:“不过,能有这样的书记,的确利于学习……”   莫尘垚艰难地笑了笑:“其实,不麻烦的……”   “那多谢垚哥哥了,垚哥哥真是好!”温姝婵直接打断,生怕莫尘垚反悔似的:“四姐姐和我认的字多,哥哥只用抄录便可,六妹妹的那份,垚哥哥就要多费些心思了。”   莫尘垚没想一下就要三份,这若是应承下来,日后每节课的笔记都得做三份!   温姝娟也觉得这样不妥了,便提议道:“不如这样,垚哥哥把笔记借给我们,我们自己来抄写。”   “啊?”温姝妍跑了过来,一脸难看道:“我娘说我这么小,若是常用笔的话,手指会变形的。”   温姝婵在心里给六妹妹了一个大大的赞。   “我娘说,女孩家手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啊四姐姐?”温姝妍嘟着嘴拉着温姝娟的衣角道。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前排温辛恒低低的鼾声显得尤为明显。   片刻后,莫尘垚道:“无妨,还是我来吧!”   他想清楚了,多抄几遍反而更能加深印象,说到底也不算坏事,再说,父亲时常教育他,男人就该多承担些,不能叫女人跟着受苦。   更何况,那是他未来的妻子。   想到这儿,莫尘垚又不由自主看向了那露出梨涡的温姝娟。   后台采访:   灵姐:(主持人)请问莫尘垚同学,你为什么会答应替三个妹妹做笔记?   莫尘垚:爹爹说,男人不能叫自己女人受苦。   灵姐:什么叫“自己女人”,请问哪个是你女人?   莫尘垚:(脸红)爹爹说,我们莫家与温家是定了亲事的,所以,我心疼四妹妹……   灵姐:所以你以为你是和温姝娟定亲了是么?   莫尘垚:嗯?难道不是么?   灵姐:emmmmmm我似乎不能剧透,反正……祝你好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梅和阿贵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天色已经黑透,莫尘垚终于抄完了最后一个字,他将本子合上,一面活动着发木的手腕,一面望着本子上那个婵字微微出神。   “我娘说,女儿家的手最重要了!”   他回想起温姝妍的话来,不由蹙起了眉头。   这几日,温姝婵虽然心底隐隐有些发闷,可是看到莫尘垚眼窝黑了一圈,知道他日日都得帮三个姝抄录笔记,便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每日抄录完三份笔记后,估计都要到深夜了,哪儿还有时间再去学别的,如此的话,她想赶超莫尘垚的功课进度,那是指日可待!   今日在堂上,莫尘垚终于忍不住打了个长长地哈欠,哈欠打完,他眼泪都溢了出来。   一旁温姝婵偷偷瞄到,乐得差点笑出声来,看样子连堂上的听讲都影响到了。   休堂的时候,温姝婵也没闲着,她将昨日的笔记翻开,认真地看着。   忽然,一副露五指的精致小手套出现在了案几上。   温姝婵疑惑地抬起眼来,方才看的入神,不知莫尘垚什么时候坐到了一旁。   他将手套向温姝婵跟前又推了推:“五妹妹,这是我娘亲做的手套,你看合适么?”   温姝婵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问道:“莫夫人送我手套干嘛呀?”   莫尘垚满心期待,却见温姝婵一副木然的表情,便忍不住直接动手帮温姝婵戴了起来:“近日你开始练鞭,难免会伤到手的。”   温姝婵想要躲闪,莫尘垚却将她手拽了回来,一副嫌她顽皮的语气道:“乖,试试合不合适,万一小了,我得赶紧叫娘亲回去修整。”   若是晚了,她这副小嫩手,指不定得磨出几个泡来,别看这个妹妹年纪小,却是个极要强的性子,武场上练习的时候,比温家大哥还要刻苦。   这副努力的劲儿,与他倒是挺像,想到这儿,莫尘垚嘴角不经意露出了微笑。   这副手套是母亲按照他的意思缝制的,温姝婵要练鞭,寻常手套带了容易滑手,且又限制了指尖的灵活,而这种露五指的手套,不仅保护了温姝婵的手掌,还不会影响她。   “正好!”莫尘垚满意地点了点头。   温姝婵沉着脸道:“可以松手了么?”   莫尘垚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倏地一下红了脸,赶紧将那只热乎乎的小手给松开了。   温姝婵望着手上这抹精致的绯红,十分复杂地叹了一声。   这是她五世以来,第二次收莫尘垚的礼物。   第一次是在她第一世时,他们成亲那年,莫尘垚托人从边漠送来了一件雪狐裘。   她收到的时候喜不自禁,问来人可否带了信件,那人摇了摇头,别说信件,就是一句话也没有。   哪个女子能不对自家的夫君抱有期许?温姝婵也不例外,那时她还不断安慰自己,也许是夫君太忙了,没有顾上,能送这样的物件过来,说明心里是有她的。   那年的冬日洛京并不寒凉,温姝婵却日日穿着那件狐裘,就是希望有一日,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穿着他送的东西。   然而等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一个噩梦。   见温姝婵脸色越来越难看,莫尘垚还当她是不喜欢,娘亲的绣工是数一数二的,难道是颜色不合她心意?   莫尘垚试探性地道:“我见妹妹往日的发带多是绯红色,便以为妹妹喜欢这个颜色。”   温姝婵低下头来,将手套脱下,放到一旁的书袋中。   “哥哥一定要替我谢谢莫夫人,这手套我很喜欢。”   温姝婵说完,继续翻着本子看,没有想要再与莫尘垚多说的意思。   莫尘垚尴尬地笑了笑:“妹妹喜欢便好。”   温姝婵轻不可闻地又叹了一声,随后扭过脸来,冲莫尘垚眯着眼笑道:“哥哥的笔记做的真好,只是我太笨了,若是能够再详细一些,便更好了!”   “好。”莫尘垚没有多想,直接便应了下来,看到这张甜甜的笑容,他心情会莫名的好。   “垚哥哥送了什么给五姐姐?”温姝妍露出小脑袋趴在案几上问道。   莫尘垚没有遮掩,如实回了话。   “为什么我没有,我也想要手套?”温姝妍扁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莫尘垚强忍着心里的不耐烦,解释道:“五姐姐是要练鞭子的。”   温姝妍撒娇道:“那我也要练,哥哥也送我一副啊!”   最后莫尘垚被磨得没有办法,只好应了。   之后每日来到学堂,温姝妍都会在休息的时候跑来缠他,催问着手套什么时候好,莫尘垚根本没发看书,温姝婵则对这个六妹妹是越来越喜爱了。   终于有一天,温姝妍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手套,欣喜之情流于言表,莫尘垚刚刚松了口气,却见温姝妍拿着手套跑到了温姝娟身旁,高声炫耀着。   “姐姐看垚哥哥送我的手套好不好看,他怕我冬日里冻到手,专门求莫夫人给我做的。”   温姝娟微笑着看向莫尘垚:“垚哥哥费心了,待妹妹们谢过莫夫人。”   妹妹们?看来温姝娟是知道温姝婵也有一副,莫尘垚小脸瞬白,他怎么能把温姝娟给忘了……   当日回府,莫尘垚便厚着脸皮求林氏,想麻烦娘亲再做一副兔毛手套。   林氏愣了一瞬,将儿子拉到跟前问道:“这次是要送谁呢?”   莫尘垚红着脸道:“四妹妹。”   林氏脸上笑意收了几分,缓缓道:“快入冬了,这几日秀坊的生意极为繁忙,娘着实累了。”   这样的回答便是拒绝了,可一想到温姝娟,莫尘垚还是不死心道:“晚几日也无妨的……”   林氏已经有些不悦了:“今日的功课可做了?”   莫尘垚摇了摇头,还想要说什么,林氏便直接道:“那还不快去做?”   莫尘垚知道不能再说了,便只好作罢。   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林氏不由叹出声来,早年他们在温府住的那段日子,她便看了出来,温家的大房性子孤傲,绝不可能将女儿嫁到她们莫家。   林氏也是有骨气的,人家瞧不上自家,自家便没有必要刻意奉承。   想到这儿,林氏不由想起温姝婵来,这孩子既聪慧又懂事,生得也极好,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年初,林氏在永安茶楼安排了一个包间,特地邀邹氏一聚。   两个妇人相见甚欢,两个孩子便只是吃饭,偶尔莫尘垚会帮温姝婵夹一两道较远的菜肴。   天色渐暗,外面街道逐渐热闹起来,一行人准备上街游玩,林氏忙将那副早已备好的兔毛手套拿了出来,亲自帮温姝婵戴在了手上。   莫尘垚看到后,不免愣了神,与林氏对视了一眼,嘱咐道:“今日街上人多,垚儿要照顾好妹妹。”   莫尘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自打几年前温姝婵被赤巾军掳过之后,邹氏只要带着温姝婵,出门必会带上几个膀大腰圆的忠心家丁,围在温姝婵边上,将她紧紧护在当中。   前面有一处被围得水泄不通,不时传来几声高呼,一行人闻声被引了过去,原是长乐街有名的字画铺在做猜谜的局。   一共是七关,每关的谜题皆不同,答对一关,便可获得一副字画,越往后,字画的价值越高。   答对题后,便可直接带着东西离开,可若是想要继续挑战,一旦答错,那么之前的东西便全部收回。   有几个人本来得了不少好物,动了想要离去的心思,却耐不住围观人群的鼓动,硬着头皮又挑战了下去,结果却空手而归,众人也是无不惋惜。   邹氏和林氏书读的不多,看了会儿热闹,见无人再去解谜,便准备离去。   然此时店家忽然高喊:“还有人来解谜么,若是此刻有人来解,我们店愿意将奖赏翻倍!”   话音一落,莫尘垚站了出去,一看是个小子,众人哄笑。   林氏想要拉他,莫尘垚却道:“跟着夫子学了这么多年,让孩儿试试,输了不丢人的。”   林氏倒不是怕丢人,而是怕输了后莫尘垚的自尊受不了,见莫尘垚看的开,林氏便松了口气。   温姝婵在一旁勾起了唇角,整个洛京的题面,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这也多谢第一世的莫尘垚了,让她独守空房五年,日日无聊至极,便寻了各种话本与谜题来看,看来今日便要派上用场了。   她打算先等等,看看莫尘垚表现的如何,再决定要不要亲自下场。   第一道谜题一出,莫尘垚没有多想,直接说出了答案,第二题稍难了一些,莫尘垚依旧很快道出。   直到第四题,莫尘垚回答的速度才慢了下来,不过此时众人看他的神色从看笑话变成了惊叹。   寻常人在第三题时,就已经答不上来了,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子竟然来到了第五关!   店主没急着将第五题放出,而是捋了捋小胡子,问道:“小客官可打算就此离去?”   莫尘垚毅然决然地摇头道:“不,我还要答。”   店主轻笑了一声,将第五题放出,众人议论纷纷,这第五题竟是方才那轮的第七题,答题的据说是去年的进士,想了许久都未曾想出,那么这样一个小孩,便更不可能答出了。   “这不是有意为难人么?”   “出过的题怎么能再放出来?”   众人议论声渐大,店家上前解释道:“只要没答出的题,皆不算作废,自可再用。”   莫尘垚表示理解:“无妨,容我思忖片刻。”   众人早就迫不及待地期盼有人能将第七关的稀世珍品《景修真迹》赢走,便立即安静下来,怕扰乱了莫尘垚思绪,一众人在心底还默默为他打起,洛京许久未出现过神童了,若是今日这孩子可以赢下,那么称一句神童绝不过分!   谁都在盼着自己能够亲眼目睹神童的诞生,然而等了许久,莫尘垚都没能口开。   林氏与邹氏的帕子都快要揉烂了,店家终于是不打算等了,他冲围观之人道:“罢了,若是有人能答出这题,便可直接将前面的东西收走!”   这等于是空降第五关,心动的人不少,然而脑子却不动。   见无人应声,店主叹了一声:“看来今日……”   “等等,”莫尘垚忽然眸子一亮,兴奋道:“我知道了!” 第13章   答案一出,周遭瞬间静声,随后很快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众人无不惊叹,人群中方才落败的那些文人,都不由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店主言语间也毫不吝啬对他的称赞,他将第六题拿出,还未打开时,便问道:“小公子还要继续么?”   人群中起哄的成了少数,多数都是好言相劝的,第五关已经如此艰难了,第六关怕是答不出了,若是执意要闯,反而丢了前面得到的东西,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然而莫尘垚是个骨子里便喜欢挑战自我的人,他在乎的不是那些名贵字画,所以不顾众人劝说,便直接应了下来。   店主轻叹了一声,似乎对莫尘垚做的决定有些惋惜,他将第六题打开,这是一句上联,莫尘垚需要在半刻钟内,对出下联,这上联是: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此联一出,周遭立即骚动起来,当中就有人不服气道:“这哪里是对子,这是胡闹,刻意刁难人的!”   店家也没反驳,只是笑而不语地望着莫尘垚。   莫尘垚蹙眉极深,小声念着这句话,越念脸色越难看,这上联太过古怪了,根本念不通顺。   温姝婵却神色一动,没想到竟然碰上这副对子了,这下联她是知道的,不过说来惭愧,当时看书时只觉新奇便记在了心里,倒是没能参详通透其中之意。   然今日的局面,只要给出答案便可,店家是不会追问其意的,见莫尘垚一筹莫展,温姝婵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莫尘垚一战成名,想要断了日后莫尘垚造反的念头,便不能给他任何出头的机会。   半刻钟眼看就要到了,莫尘垚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他真的是没有任何对应之策了,他只得将此联记在心中,明日去学堂请教姜越涯了。   时间一到,莫尘垚垂下眼来摇了摇头,众人嚷嚷的声音越来越高,皆在指责店家欺诈。   店主一副无奈的样子:“如此吧,今日这联我便不收回了,本月十五前,若有人能对上此联,前六关的奖励我便全部许他!”   林氏浅笑地摇了摇头,在莫尘垚肩上宽慰地拍了拍,她虽然对文学方面了解甚少,可多年经商的她自然是看出来了,店家今日之局,乃是吸客的策略,也难怪此店在洛京可以做到如此之大。   “小公子虽然第六关败了,可依旧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未来可期啊!”   店主忍不住又是一番赞叹,众人也跟着附和,随即便开始打探莫尘垚的家世背景来,这便是温姝婵最担心的。   就在莫家家丁面露自豪,忍不住就要开口时,忽然,一个稚嫩的童声,将所有人目光都引了过去。   “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说话的女童正是温姝婵,她脸颊烧得火红,下巴微微扬起,有些不安地望着店家。   那店家瞬间愣住,没有理由啊,怎么可能这般小的一个孩童,竟然能够将此联对出,且读音完全准确,他颤着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温姝婵一字一句清晰的将下联又念了一遍。   众人此刻逐渐静了下来,就如当初的温姝婵一般,即便得了答案,他们一时也难以参详通透。   “我说的可对?”温姝婵一脸童真。   店主向后趔趄两步,缓缓点头:“对、对。”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林氏和邹氏也是一脸惊诧,莫尘垚颇为激动地上前拉住温姝婵冰冰凉的小手。   “妹妹可否告知其意?”   温姝婵抿了抿唇,斜眼瞪了过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尘垚绝对是他几世的冤家。   眼珠子转了转,温姝婵颇具深意道:“待哥哥什么时候能将这副对子念清楚了,其意便自然出来了。”   莫尘垚一脸茫然,店家却道:“正是,这小姑娘说得极对!”   顿了顿,店家又道:“那、那你可要解第七题?”   温姝婵当即就摇了头,这是她五世为人以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风头,心里早就慌得不行,要不是为了压莫尘垚,她才不肯抛头露面。   店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表情十分复杂:“这女娃娃才是神童啊,真正的神童,未来的才女啊!”   围观人群记性像是极差似的,很快就忘记了莫尘垚,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温姝婵身上,温家的嘴风严谨,不管周围人如何问,他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将那些名贵字画装好,便随着主家一道离去。   邹氏和林氏互相夸赞着两个孩子,还不忘对姜越涯进行一番赞美,都是夫子教的好,才能让俩孩子这般出色。   一行人心情大好,今夜河咏街上在放花灯,便朝着那边走去。   温姝婵逐渐从方才紧张的情绪中回神,这才发现莫尘垚竟然还拉着她,她挣脱了两下,莫尘垚却越拉越紧。   “哥哥在干嘛呢?”她不悦道。   莫尘垚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妹妹往日小手那般热乎,方才怎么如此冰冷?”   温姝婵小脸一红,不知怎地舌头居然开始打结了:“夜、夜里,本就寒凉啊!”   莫尘垚颇有些埋怨道:“那还将兔毛手套脱下来,可是戴着不舒服?”   那手套上的绒毛又白又软,戴着极为暖和,就是太暖和了,温姝婵之前出了一手心的汗,便脱了下去,却没想答题时太紧张,小手便瞬间冰了回去。   “太暖和了,出汗了才脱的。”温姝婵如实道。   莫尘垚温笑着道:“那哥哥帮你暖暖,一会儿要放灯,当心冻坏了手。”   也不知怎地,自打上次温姝妍说完手对女子的重要性后,莫尘垚便忍不住关注起她的手来。   莫尘垚说得坦荡,就像哥哥照顾妹妹一般,温姝婵却有几分不自在,即便是相敬如宾的第四世,他也没有替她如此暖过手,不仅紧紧握着,还时不时两手轻轻揉搓几下。   “垚哥哥,即便是我三哥,也没有这样拉过我呢……”   温姝婵装作不经意地道出这么一句,莫尘垚倏然红了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将手松开,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妹妹冻着,我真的……”   莫尘垚现在的年纪多少对男女之事有些了解,忽然想到那个方面,便不由地面红耳赤起来。   温姝婵头次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扬起唇角偷笑了几声,可他是真的在关心她,她感受得到。   想到这儿,温姝婵又陷入了矛盾,莫尘垚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应有的关注,然而她却靠手段夺走了那些,如今的她,就像那些话本里面的恶毒女配,而莫尘垚却像是正在饱受历练最终成功的男主。   不对啊,怎么是这个节奏呢,她才应该是可怜的女主,而莫尘垚才是那个邪恶配角!   可是……   温姝婵斜眼看去,莫尘垚红着脸还在那儿试图解释,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温姝婵咬了咬牙,索性直接问出口来:“哥哥讨厌我么?”   莫尘垚愣住,缓缓看向她道:“不、不讨厌啊,为何这样问?”   温姝婵道:“我总给哥哥添麻烦,方才周遭人都在夸赞哥哥,结果我一站出去,他们就……”   顿了顿,温姝婵豁出去道:“哥哥可有我怪抢了你风头?”   莫尘垚笑出声来,抬手替温姝婵理着额前散发,真不知道这小脑瓜里一天都在想什么。   “是我不及妹妹聪慧,要怪只怪自己不够努力,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   莫尘垚淡淡地说着,的确如此,他一向知道温姝婵聪慧,甚至说与寻常姑娘有所不同,他打心底是向往这份聪慧的,也是欣赏这份不同的,绝无半分的嫉妒,更别提怪责了。   就算要怪责,也是怪责他自己还不够努力。   也就是这一刻,莫尘垚的心又坚定了几分,从今往后,他一定要更加用功,不管是学堂还是武场!   “哥哥不怪我便好,”温姝婵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道:“哥哥也不要太责怪自己,适当的时侯要多多放松,太努力万一学成书呆子怎么办?   看到妹妹在关心他,莫尘垚心里也是一暖,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她的小手软软的,头发也是软软的,摸着既舒服又顺滑。   “放心吧,哥哥知道的。”   温姝婵不放心,尤其是看到莫尘垚那种坚定的眼神,让她心里莫名不安,她伸出小手指道:“我们拉钩钩。”   莫尘垚笑着勾住那根小手指,温姝婵又道:“哥哥答应我,不能死读书,要多多放松!”   放松这二字她说得极重。   “好,”莫尘垚点头道:“哥哥答应你,一定不把自己学成书呆子。”   两人愉快地勾手印章。   河咏街桥下的一条小河中,此时已经飘满了花灯,下人们寻了个人少的地儿,将一行人引了过去。   温姝婵捧起一盏荷花灯,萃茶帮她将灯芯点着,她将早已备好的纸条放在灯内,来到岸边,萃茶小心地护在她身侧,生怕她有何危险,莫尘垚也守在一旁,待那盏荷花灯入水后,他拿出一根长枝,帮温姝婵轻轻地将荷花灯向远推去。   “妹妹许了什么愿?”他轻声问道。   温姝婵正在望着花灯出神,红润饱满的双唇微微张开,她声音极低,低到莫尘垚靠得极近才能听见。   “这一世,我和莫尘垚可以平安到老。”   基友耽美无限流~感兴趣的朋友关注一下哦   高冷人设今天又崩了[无限]by鱼木樨   自从收到一个街角商店的赠品人偶后,宁子善莫名其妙就进入了一个危险又诡异的梦中世界,并在里面邂逅了一个武力值爆表的高冷帅大腿。   岂料才过了第一个副本,大腿的人设就在宁子善面前彻底崩塌了。   小剧场一   宁子善一脸无奈:大哥,变成妹子那是剧情设定,真的不是我故意骗你。   柯栩一脸无赖:是男是女问题大吗?反正都是在下面。   宁子善:( ̄ε(# ̄)o( ̄皿 ̄///)   小剧场二   柯栩:我想给你一个梦   宁子善:美梦?噩梦?   柯栩:不,我想给你一个春梦   宁子善:( ̄ε(# ̄)o( ̄皿 ̄///)   气不过三秒就妥协受VS人前高冷人后神经病攻 第14章   十四岁那年温姝婵在河咏街放灯,身旁只有萃茶一人,她微红着脸从袖中套出一张字条放入桃花灯中,挽起袖子将灯向远推去。   “温姝婵与莫尘垚恩爱偕老。”   天知道她在提笔写这行字的时候,脸有多滚烫。   她打小便知温莫两家有婚约,她一直以为与莫尘垚走在一起的会是温姝娟,所以她只敢远远相望,将少女的那份悸动深藏于心,偶尔与他视线相对,便如受惊的小鹿般立即躲开。   直到温姝娟与姚家定亲,邹氏拉着她的手,试探性地问起了莫尘垚,那一刻,她因太过欣喜而放下了少女的那份矜持,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温姝婵与莫尘垚,恩爱偕老。   带着这份期盼,她终于嫁给了莫尘垚,那个让她一直远远偷望的男人。   这是温姝婵的第一世,在那一世,她真的为这个男人动过心。   然而这如今,她再也不奢求所谓的男女之情,在她心目中,那不过是曾经的一个笑话罢了。   这一世,她要的只是平安,平安到老。   河面上烛火莹莹,暗色中温姝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就像趟入了星河,莫尘垚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直到那双眸子蒙上了一层薄雾,隐约透出一丝哀伤的情绪时,莫尘垚恍然回神,下意识就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妹妹莫要担心,往后余生,我们都会平平安安。”   莫尘垚还当温姝婵是回想起曾被赤巾军掳走的经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祈愿。   温姝婵逐渐回神,她对上那双曾经偷看过无数次的眸子,心里灿然一笑:“垚哥哥,不许骗我。”   莫尘垚愣了一瞬,匆忙将眸子移开,手也立即收了回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莫尘垚通红的脸颊藏在了夜色中,他也不知自己这一夜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再也不敢与温姝婵对视。   这个状态持续了许久,一直到第二年末,莫尘垚与温姝婵爆发了第一次争执。   这是温姝婵习武近五年来,首次得到严鹤飞应允,终于可以与哥哥们进行对练了。   能够亲手揍莫尘垚一顿,想到此,温姝婵连续三天都激动的睡不着觉。   温姝婵持着软鞭,莫尘垚举着长剑,只待姜越涯一声令下,温姝婵就像只炸毛的小狮子般冲了上去。   莫尘垚起初还不忍对她动手,只是躲避,可温姝婵来势汹汹,攻势极猛,完全不像个八岁的女子,莫尘垚实在没有退路,只好攻了回去。   围观的两个哥哥看的是目瞪口呆,他们往日只知温姝婵刻苦,却没想她竟然如此厉害。   温辛恒见怪不怪,这丫头往常没少缠着他练,怕邹氏责怪,她俩便溜到无人的地方偷练。   姜越涯微眯着眼,紧跟二人,生怕俩人手上没有轻重伤了彼此。   温姝婵不如莫尘垚个子高,到底是吃亏一些,眼看就莫尘垚的剑就要停到她喉部时,温姝婵忽然一个下腰躲闪开来。   与此同时,她那软鞭迅速将莫尘垚小腿缠住,正要用力将他抽倒,莫尘垚另一只脚却将软鞭死死踩住。   温姝婵力不如他,索性直接松开鞭子,一个转身闪到了莫尘垚身后,莫尘垚没想到她竟然丢了兵器,只是愣了一瞬的工夫,便被身后的温姝婵跳起勒住了脖颈。   温姝婵像个猴子一样跨在莫尘垚身上,紧紧勒住他不丢手,莫尘垚脸都憋红了。   姜越涯扬起手,随时打算叫停,莫尘垚还在苦苦坚持没有放弃,在最后关头,他一跺脚直接向后仰去,三个温家哥哥都以为温姝婵要狠狠拍向地面时,她却动如脱兔,刹那间又翻身骑在了莫尘垚身上。   莫尘垚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后背直直拍了下去,虽然说他们是在软土上对练,伤不到根本,可这一下也得叫他缓上半天。   温姝婵笑容灿烂,起身后又伸手去拉他,莫尘垚看不出一丝难看,由衷地对她拱了拱手:“五妹妹实在是太厉害,甘拜下风。”   温姝婵也拱手道:“垚哥哥承让。”   接下来温家几个哥哥对练,最厉害的还是温辛安,一杆红缨枪使得炉火纯青,就连姜越涯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温姝婵在一旁休息,静静地望着温辛安,有一件事在她心里存了许久,却一直未曾忘记,她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大哥温辛安虽然与她交际不多,她却知道,他待人和善,从不耍温家长孙的威风,温姝婵打心眼里对他有着一股敬意。   按照前几世的记忆,开年后,温辛安会随大伯一道去边漠历练,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前三世她重生的时候,大哥已经没了,第四世,她终于有机会挽留温辛安,然而她如何哭求,温辛安也只是感到莫名其妙,耐着性子宽慰她几句。   她又去寻家中长辈,大家却以为不过是妹妹不舍哥哥远走而已,完全没放在心上,直到噩耗传来,温家上下才悔不当初。   这一世,她不同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求哭着人的温姝婵,她要靠自己救下温辛安。   此时温辛安正在和温辛恒对练,温姝婵握住软鞭悄摸地溜了出去。   武场旁有一处小园子,每次习武大休的时候,温辛安都会来此处静休片刻,温姝婵便提前过来做好准备。   她爬上假山,把自己的软鞭放在最高处,下来的时候,她又将必经处的那块儿石头动了手脚。   一切准备就绪,听到园口传来脚步声,温姝婵便立即面露急色,拎着裙摆作势要爬假山。   温辛安将她叫住,费解道:“五妹这是在做什么?”   温姝婵一脸难色:“方才不慎将鞭子甩上去了……”   温辛安温笑道:“大哥帮你取吧。”   温辛安话音刚落,园内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还是我来吧!”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她转身看去,莫尘垚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神情有些不对,尤其是在看温姝婵的时候,眼神颇有些意味不明。   “垚哥哥方才和我对练的时候,撞到背了,恐怕不方便攀爬。”   温姝婵自然不能叫他去,莫尘垚却摆了摆手:“早就无妨了,倒是安大哥,刚才对练完,应好好休息才是。”   温辛安还未来及开口,莫尘垚便一脚蹬在了假山上,温姝婵伸手要拉他,他却扭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用着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都知道了。”   温姝婵瞬间愣住,莫尘垚几步爬上山顶,将那鞭子扔在地上,下来的时候再次刻意避开了那块儿松动的石头。   见温姝婵杵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却还不肯离去的样子,莫尘垚平静道:“五妹妹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温姝婵冷冷道:“不方便。”   温辛安瞧出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叹了一声,便出了园子。   温姝婵捡起鞭子,想要跟着离开,却被莫尘垚拦住了去路。   他挡在她身前,蹙起眉头直直地望着她,生怕错过她面上的每一个细节:“为何那样做?”   温姝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莫尘垚你跟踪我作甚?”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莫尘垚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我是来寻你道歉的。”   “道歉?”温姝婵抬眼望他。   莫尘垚点头道:“对练的时候,我太过专注于优胜,险些伤到了妹妹。”   若不是当时温姝婵反应灵敏,那摔到背的便是她,想到此,莫尘垚便不由后怕,也极为后悔,当时温姝婵勒住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放弃,怎么能动伤害她的念头……   犹豫再三,他还是打算当面致歉,正要去寻她,便见她提着鞭子走了。   莫尘垚跟在她身后,本是想叫住她的,却发现她神色越来越古怪,便没敢再吱声,直到温辛安出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莫不是温姝婵好胜心太强,明面上比不过温辛安,便出此下册?   莫尘垚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只好站了出来。   温姝婵此时不在乎莫尘垚是如何想的,她想要的只是哥哥受伤,这样便不会随着大伯去边漠,那么就不会在几个月后死于战场。   都怪莫尘垚多事,若不是他,一切都会按照计划中那样进行。   温姝婵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去理会莫尘垚的关心,她直接蹙起眉头,用着极为厌恶的口吻道:“你多心了,我没那么娇气。”   莫尘垚脸色有些发白,依旧耐着性子道:“妹妹没放在心上便好,不过……为何要害安大哥?”   他刻意让自己语气说得极为平静,就是怕温姝婵难看。   不提温辛安还好,一提他,温姝婵便更加气恼,一掌将莫尘垚推开道:“不用你管,这是我们温家的事!”   那个一向笑眯眯的小姑娘,眨眼便如吃了火|药一般,莫尘垚也失了几分性子,冷着声道:“不管如何,妹妹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不,”温姝婵也是气急了,脑袋一热直接道:“我就是要如此,我就要大哥受伤,他必须受伤!”   “温姝婵!”莫尘垚实在忍不住喝出声来。   “都是你!有本事你一直护着他!他去边漠你也护着他!你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多管闲事!”温姝婵脸涨得通红,一番话下来语调尽失。   莫尘垚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淡淡道:“枉我一直欣赏妹妹的聪慧与刻苦,却没想妹妹为了争强好胜,竟然做了出如此行径,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温姝婵呆立在原处,许久后,她蹲下身抱着膝盖哭出声来。   一直隐在园外的温辛安听过这一切后,默默叹了一声,悄然离去。   今日采访   主持人:请问莫尘垚先生,你挨揍的时候作何感想?   莫尘垚:挺好的,妹妹手不疼就好,我无妨的。   主持人:请问温姝婵小姐,你第一次揍莫尘垚,有什么想说的么?   温姝婵:爽!比喝了冰可乐还爽!我还想打,尤其是他坏了我的计划,我就更想揍他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黎、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整个下午的练习,温辛安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园子里温姝婵与莫尘垚说的那番话。   温姝婵提到了边漠,这让温辛安颇为诧异,他这次要随父亲去边漠的事,还未与旁人说,连母亲柳氏也不知他有这样的打算,怎么温姝婵会知道呢……   温辛安觉得胳膊有些发酸,将手中石盘往架子上摆放,然而就在他松手之际,倏然听到身侧一声惊呼:“当心!”   架子上的石盘方才根本没有放稳,咣当一下便砸在了温辛安脚上,当场鲜血便染湿了鞋袜。   温姝婵并不在场,与莫尘垚争执过后,便早早回了雅和院。   此时她正在房中苦闷,得到大哥受伤的消息,心头先是一紧,接着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还好,事情的过程虽然有些波折,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温辛安被石盘砸折了脚趾,别说去边漠历练了,就是武场近期也去不得了。   然而让温姝婵万万没想到的是,开年温实渊一回来,便传出要带温辛安去边漠的消息。   正堂内老祖宗秦氏,一双皱巴巴的手不断拍着桌子,说什么都不肯放大孙儿走。   “你说说,你自己一走就是几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要把我这刚养大的乖孙子也给带走?”   温实渊一撩裤摆,当即便跪了下去:“孩儿不孝,常年不能陪在父母身边,心中着实有愧!”   温良忠嗔了眼秦氏:“国家国家,先国后家,老大这是有国命在身,咱们即为父母,又为臣子,怎能因此怪责他?”   秦氏长叹了一声:“我倒不是怪他,只是安儿这般小年纪,怎么能去边漠那种地方受苦呢,更何况他前几日又伤了脚……”   “你呀,”温良忠无奈道:“想想老大十八的时候在做什么,你还觉得安儿小么?不过……”   他顿了顿,颇有些犹豫地望着温实渊道:“安儿这脚伤,一时半会儿恐怕上不了路吧?”   温实渊却道:“虎父无犬子,习武之人受伤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若是安儿因为脚伤便不愿前去,儿子反而会看不起他。”   好一个无父无犬子,这话简直就戳到了温良忠的心坎上了,此话一出,未等秦氏开口,他大手一挥,直接道:“好,不愧是我温家的孙儿!”   温辛安去边漠之事便拍下板了。   前几世他身子骨好好的,都没能平安归来,如今脚上受伤,还要跑去边漠,这不是作死么!   温姝婵不淡定了,连袄子都没顾上穿,推开房门就直接跑去了晖和院。   温辛安的屋子干净简单,就像他为人一般,他静静地坐在案几旁,翻看着兵书,听到小厮通传说温姝婵来了,倒是颇有些意外。   这是五妹妹第一次来他院里。   开门时,屋外的冷风打着旋,寒气与白雪拼了命似的向屋内涌来。   温姝婵冻得鼻头通红,跺着僵硬的小脚,立马就冲向了炭盆。   温辛安赶紧起身,撑着拐来到她跟前,将手炉塞进她手中:“可是出了何事,妹妹怎么这副模样就跑来了?”   温姝婵冻得牙齿打颤,一时半会儿也没张开口,温辛安倒也不急了,帮她拍掉身上的雪,又转身回到案几上,倒了盏热茶。   温姝婵缓了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她披着绒毯,小口嘬着热茶,这才开口道:“听说哥哥要去边漠?”   “嗯,”温辛安知道了她的来意,便问道:“妹妹可是担忧哥哥?”   温姝婵望着那被纱布紧紧包裹住的脚,点了点头。   温辛安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那番话,思忖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那日园内,妹妹可是故意为之?”   温姝婵愣了一下,随即便想到,定是莫尘垚将事情告诉大哥了,不然大哥怎么会知晓。   她也不再隐瞒,直接道:“是,我自幼便听爹爹说,大伯十六就去了战场,是个大英雄,我想哥哥如今的年纪,怕也是要去边漠了,边漠那样凶险,我不想哥哥去,所以才……”   温辛安恍然大悟,良久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她望着不停吸着鼻涕的温姝婵,心里不由感叹,这个妹妹啊,与他接触甚少,却是整个家中唯一一个猜出他心思之人。   也是所有人当中,第一个不顾冰天雪地,直接冲过来挽留他之人。   虽然她之前方法用的不妥当,但是这份实实在在的关切,着实让人心里温暖。   许久后,他温笑着抬起眼来:“我家婵儿就这般不信任哥哥?”   温姝婵怔住。   温辛安神情逐渐严肃:“信哥哥,哥哥一定会平安归来。”   “可是、可是……”温姝婵还想说什么,温辛安却摆了摆手,将她的话压了下去。   “若是想哥哥,记得给哥哥来信,”说到此,温辛安忽然起身,目光尤为坚定:“疆场为豺狼,吾便为虎豹,若为安居之,与死有何异?”   温姝婵自然是听出了这番话的意思,若是不让温辛安去边漠,那对于他而言,就像死了一般。   他在告诉她,希望她尊重自己的选择,即便凶险,那也是他的宿命。   再多相劝的言语在此刻也无法说出口了。   温辛安从柜中取出一件大氅,将温姝婵包裹严实后,才肯让她离去。   一回到雅和院,温姝婵就倒下了。   郎中说受了寒气,再加上一冷一热,肺里犯了炎症,胸口又有郁结,即便养好了,日后怕也是会落下病根的。   邹氏一听,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一直嚷嚷着要跟去边漠的温辛恒也老实了。   第二日,守了一夜的邹氏实在熬不住了,被温实诚劝着才愿意回房休息。   林氏听说温姝婵病了,一早就带着莫尘垚来探望,看了会儿孩子,便又抹着泪去邹氏房中了。   温姝婵头还在发胀,迷迷糊糊睁开眼,竟然看到了莫尘垚。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便将心里的不快宣泄而出:“大坏蛋,大笨蛋,都怪你,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我到底得罪了哪个大罗神仙,她为什么派你来收拾我……”   此时的温姝婵声音沙哑又低沉,自顾自喃喃了一大通,莫尘垚费了很大劲才听出那么一两句来。   她应该是在骂他……   看眼前之人病恹恹的样子,莫尘垚哪里还生的出气来,反而又为几日前与她争执而生出一丝内疚,他赶紧摇了摇头,不能内疚,那件事的确是温姝婵的错。   一旁矮木杌上坐着的温辛恒撑着脑袋,他虽然没细听,可大概也猜出了一二,便替温姝婵道:“我妹又说胡话呢,你别当真,她也老这么说我。”   莫尘垚没说话,而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问一旁的萃茶道:“萃茶姐姐,可能寻个干净的小碗来,这是我家药房先生亲调的药膏,专门用来消红肿的。”   红肿?萃茶有些发愣,随着莫尘垚的目光看去,才意识到温姝婵的手指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冻的又红又肿,她心里一顿自责,赶忙便跑去拿东西。   温辛恒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探着头打量着温姝婵道:“呀?光顾着她咳嗽发烧的事儿了,怎么她小手都成这样了,呦呦,你这药多不多,一会儿给她脸蛋上也抹点。”   莫尘垚点了点头,刚一将盖子拔掉,温辛恒立马蹙起眉头,捏住鼻子:“诶呀呀,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样一股怪味儿,你确定能往身上抹啊?”   “虽然难闻,但是极有用的。”   这些年莫家生意越做越大,洛京城内光铺子就有数十家,各行各业均有涉及。   他家的药铺也是极有名气的,总能寻来奇珍异草,温辛恒倒不是不信,只是这味道太刺激了。   萃茶将抹药的东西拿来后,又跑去端药,莫尘垚将玉瓶内绿油油的东西化开的刹那,温辛恒终于受不住了,一面干呕,一面冲出房去。   这下屋内便只剩他们二人。   床榻上的温姝婵倒是极为淡定,她这鼻子如今什么味儿都闻不进去,只是感觉手指凉凉的,还挺舒服。   莫尘垚将她手臂抬起,搭在自己膝盖上,拿着小药刷,仔仔细细地在这几根玉葱上涂抹着,眼神极为专注,就像在做一件工艺品似的。   “唉,”温姝婵晕晕沉沉地叹了一声:“宿命啊,大哥我也没能护住,那我自己是不是还得枉死,是不是我根本没办法改变命运呢……”   “嗯?”莫尘垚停住手里的活,将耳朵压到她唇边:“你说什么,什么大哥,什么枉死?”   温姝婵阖着眼,又是一声叹息道:“本来以为大哥受伤就不用去边漠了,就不会有危险了,唉,结果他还是要去,现在受伤了,那不是更危险么……”   “我可怜的大哥啊,那样好的一个人,可惜啊……都怪我……”   “我要是个男儿就好了……我就能去保护大哥……就不用嫁给……”   温姝婵越说声越小,最后彻底没声了,只是软糯的双唇轻轻动着。   莫尘垚直起身来,这下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对不起,是我错怪妹妹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条黛蓝色帕子,将她眼角的几滴水珠轻轻拭去。   许久后,莫尘垚坚定出声:“妹妹放心,安哥哥不会有事,我、我去替你守护他。”   小剧场:   其灵:请问莫尘垚,你为何总能关注到温姝婵的手?   莫尘垚:嗯……温姝妍之前说,手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   其灵:那你觉得手和脸哪个重要?   莫尘垚:这个……手?   其灵:……   莫尘垚:脸?   其灵:你该不是有恋手……癖?   莫尘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还要给妹妹手上抹药呢,不和你说了。   基友古穿文,推荐一波~~   《穿成宅斗小怂包》by:小小小邪子   陆珺宜穿书了。   女主女配都是她堂姐,反派一二三号都是她表哥,男主男配也能跟她扯上一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纵观全局,她只是丞相府后宅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小透明,从小没娘,爹外放,祖父不疼祖母不爱,没靠山没背景没人脉。   其实,混吃等死挺好的。   如果她没有撞见大反派屠人现场的话。   面对一身血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鬼,陆珺宜伸开双手一双眼眸亮澄澄,实则内心慌得一批:“漂亮哥哥抱抱。”   冰凉的剑在脖子上饶了一圈,留下他人血迹,大反派一脸玩味:“小傻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还是换个名字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温姝婵自然是没听到莫尘垚说的那些话,她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四日后了。   温辛安随温实渊去边漠了,与他一起的还有莫尘垚。   正在喝药的温姝婵被呛了一大口,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她从一旁拿起帕子胡乱擦着,一脸惊诧地看向温辛恒。   “你说什么,莫尘垚也去了?”   温辛恒嘟着嘴道:“可不是么,连他都能去,我却去不得,真是气死我了!”   “不对啊……”   温姝婵蹙起眉头,印象中,莫尘垚在前三世的时候,皆是十六七岁才随着温实渊去的边漠,怎么这一世去的如此之早,如今他才十二岁。   温姝婵着实有些糊涂了,她问道:“莫尘垚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温辛恒表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他先是向屏风那头瞅了瞅,随后来到床边,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他冲温姝婵努了努嘴,压声道:“你的垚哥哥托我给你带封信。”   信一塞到温姝婵手中,他又立即用着颇为暧昧的语气道:“我可是正人君子,保证没有偷看,不过你们两个也太……嘿嘿……”   温辛恒这一笑,让温姝婵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懒得解释什么,着急忙慌地将信打开,温辛恒斜着眼,没有想要回避的意思。   温姝婵干脆对他道:“小心哥哥眼睛看歪了,以后讨不到夫人,要不我念给你听?”   温辛恒脸蛋一红,赶紧就站起身来:“你、你说什么呢,小姑娘不害臊,娘都把你惯坏了,哼!”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温姝婵这才将目光放到莫尘垚的字迹上。   他的字不算拔尖,但极为工整,看着让人莫名的舒心。   看着看着,温姝婵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最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莫尘垚才多大,竟然信誓旦旦地说会与温辛安平安归来。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几行字的时候,她心中的担忧竟然渐渐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取代。   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温姝婵一时也没法说清,只是这样的情绪似乎带着股魔力,让她的心变得平静了许多。   没有莫尘垚在身边的日子,似乎缺了点什么,温姝婵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上堂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瞥向那个空着的座位。习武的时候,脑中也会时常闪现出他们第一次对练的场景。   温姝婵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想莫尘垚了。   在这一次往边漠送的书信中,她多写了一封。   “莫尘垚,君子一诺千金,若是你没有说到做到,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莫尘垚在看到这段娟秀的字迹时,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眼睛瞪得圆溜溜,脸蛋也是圆乎乎,拿着鞭子直冲过来的女孩。   他唇角逐渐上扬,轻轻抚着那行字,最后将信封整整齐齐叠好,放进床头旁的小箱中。   这一夜他睡得极好,是来边漠这么些日子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   等了整整一年,温姝婵才等来莫尘垚的回信,在这期间,温辛安可是回过她三封信了。   她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当着邹氏和温辛恒的面,她装的极为平静,甚至还有些不喜地说道:“垚哥哥这是练字呢吧,写这么一堆作甚。”   待将那厚厚一塌子信提回房中,温姝婵迫不及待将信封全部撕开。   “五妹妹,边漠风沙虽大,但空旷自在,云与地交为一线,从未见过如此景色……”   “婵妹,你可见过整只羊架于火上,滋滋作响,香儿不膻,入口肥美却不腻……”   “姝婵,今夜温伯父得了胜仗,我与安哥观于全程,心里颇为激动……”   “婵儿,今日我第一次与安哥上了战场,紧张之余却不敢忘记与你的约定,安哥骁勇,我受了些轻伤,勿念,一切安好……”   “切,谁倒是念你了,自作多情。”温姝婵将最后一封信读完,早已夜阑,她却愈加清醒,无半分倦意。   这些信从纸张到墨色来看,并不是一次书写而成的,应是莫尘垚边写边攒着,直到年末,这才一齐送了过来。   无论是从最开始的边漠风情,还是后来的疆场战事,莫尘垚皆写得极为详细,温姝婵阅读时,似乎将那番景象都收入了眼底。   读到莫尘垚受了伤的那段时,温姝婵心里被猛地揪了一下,恍惚间又回到了第一世,她日日在府中盼着莫尘垚归来,又夜夜担忧他在疆场的安危,但那时的莫尘垚,却从未送过书信给她。   然一切都不同了,这一世的她不同,这一世的莫尘垚似乎也不同。   温辛安在本该出事的那一月,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总之,他平安至今。   他的命运被更改了,那么她与莫尘垚的结局会如何呢?   温姝婵揉了揉眉心,将提了许久的笔又放回了原处。   目光扫过当中的一封信时,忽然停下,皱起眉来。   婵儿?!   温姝婵赶紧将其他信再次铺开,对比后确认无误,从第一封的五妹妹,到最后的姝婵,不知不觉的十多封信中,莫尘垚对她的称呼在逐渐改变。   温姝婵怔住神,该死的莫尘垚这是在干嘛?   她抿着唇,又将笔提了起来,恶作剧似的在纸上写到:“垚哥哥,尘垚哥,莫尘垚,尘垚,垚……”   垚这单字一出,温姝婵脸颊微微发热,前四世的她从未这样唤过莫尘垚,即便是第四世,她真正做了他的人,也未曾如此亲昵的称呼过他。   温姝婵倏然抬头。   莫尘垚改口的原因,该不是……   温姝婵又连忙摇起头来,怕是自己多心,她是年轻的皮子,成熟的瓤,而莫尘垚才不过十三,也许他根本没想过那些事……   温姝婵红着脸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   “垚哥哥,万事勿要逞强,定要照顾好自己。”   屋外风沙急急地拍打着窗子,屋内烛火忽明忽暗,莫尘垚怔怔地望着如此简单的一行字,陷入了沉思。   之前那数十封信,是在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送出的。   他暗暗怪责过自己不该有所想,可却又控制不住下笔时带着些许兴奋的小心思。   婵妹妹那般聪慧,定能看得出来,婵妹妹那般小,怎么会懂这些,可万一被看她出来,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孟浪……   莫尘垚从未这般矛盾过,他一面希望她看得出来,一面又怕她看出来后的反应。   少年混乱的心在收到信的那一刻,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婵妹妹应是没看出来的。   庆幸之余,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然自这之后,他笔下的信便只用婵妹妹这个称呼了。   …………   春去秋来,无数个日夜眨眼而过。   温姝婵跪坐在榻边,帮邹氏挑着墨发中藏匿的银丝。   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温辛恒喘着粗气推门而入。   “娘!大伯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温姝婵,挑了挑眉道:“某人的垚哥哥也回来了呢。” 第17章   温姝婵心跳顿时快了几拍,在上一次的书信中,莫尘垚还说年底才能归来,结果这才刚刚入秋便回来了。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裙,便随着邹氏一道去了前厅。   一别多年,三个姝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在一群人中尤为惹眼。   温姝娟端庄娴静,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年前她就与姚家的定了亲,要说姚家的确是门好亲事,不过温姝娟还未及笄便定下婚事,未免有些急了。   不过秦氏那边也是下了话,亲事虽定,但是这个嫡孙女,她是要多留上几年的。   这个消息不用温姝婵说,莫尘垚在边漠便已经从温实渊父子口中得知了,尤其是温辛安,与莫尘垚说的时候,似乎还有些难以开口,实际明眼人是看得出来的,温姝娟早早说下亲事,就是不想日后与莫家结亲。   莫尘垚听了后,却没有半分不悦,年幼时对温姝娟存有的一丝好奇,早就随着时间而淡去,如今的他反而松了口气。   再说六妹妹温姝妍,她与温姝婵相差不过半月,个子却矮了一截,在三个姝中最不显眼。   温姝婵算是变化最大的一个,儿时的她长期泡在武场,风吹日晒久了,便不如两个姐妹白嫩,邹氏心急了,不知从哪儿寻了几个方子,日日给她炖着不同花样的粥喝,还叫她时常用牛乳泡香浴。   这一来二回,温姝婵的肤色不仅白嫩透亮了不少,身子也拔了起来,不过十三的她,竟与邹氏都平了身高,再加上自幼便精致的脸蛋,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逐渐长开,越发水灵动人,还隐约添了抹妩媚。   年初邹氏带她去孚陀寺上香,便引了一众目光,最后还有媒人打听到了温府,秦氏那边得了消息,气得将邹氏数落了一顿。温姝婵便鲜少出门了,即便要出去,也都顶着帷帽。   今日出来迎人,她也站是站的极为靠后,刻意避开众人目光。   得了消息的莫家夫妇也赶了过来,还不忘备上厚礼,准备答谢温实渊这些年对莫尘垚的照拂。   “来了来了!”一家丁兴奋地跑进院内。   正在闲谈的众人立即止住声,赶忙便迎了出去,温良忠与秦氏走在人群最前,也是第一个看到温实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立即望向了身后的温辛安。   秦氏的一双老手拉住孙儿便丢不下了,眼泪顺着眼角的褶皱倏倏而落。   跟在后面的柳氏别过脸去拿帕子很快地拭了拭眼角,便上前去扶秦氏。   温实诚还在工部未归,邹氏象征性关切了几句后,便不再做声。   片刻后,一群人又呜呜泱泱涌回屋中。   长辈们正堂叙旧,小辈们则去了旁间。   温辛安开始给弟弟妹妹们分起了从边漠带回的礼物,莫尘垚则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茶。   两个辛是送的半臂长的月牙匕首,温辛智有些尔尔,温辛恒却喜得不行。   三个姝是一人一条边漠风情的纱巾。   温辛安倒是图省事,三条纱巾不管是色泽还是样式,完全一致。   温姝娟含笑谢过,将纱巾叠好交于婢女手中,温姝妍一开始最为兴奋,可摸到手上的时候,眉头便毫不避讳地蹙了起来。   边漠纱巾的料子,自然是比不上洛京,上面的花色纹路也颇为单调,但它却是地地道道能够遮风挡沙的,且还极为宽大,能将上本身皆包裹在内。   温姝婵这边谢过之后,便凑到铜镜前试着围了起来,她从未用过如此大的纱巾,始终觉得自己围的有些不大对劲儿。   转身想问问温辛安时,却见他正与温辛恒聊得起劲儿,那两个姝也听得一脸认真,一旁的莫尘垚也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   屋外秋风呼呼作响,温姝婵对着纱巾起了好奇,她将纱巾当做浣纱似的披在肩头,便打算去园子试试。   府上家丁多去忙晚上家宴的事了,此时园内空荡荡的,温姝婵在廊上走着,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了身前。   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扬起头来。   “垚、垚哥哥……”   莫尘垚没有出声,而是定定地望着她,方才人多,他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并不敢将目光在她身上多有停留,然此时这园中仅她们二人,他这才敢细细去看这个一别五年的婵妹妹。   “垚哥哥,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   见莫尘垚久不做声,傻了一般望着她,温姝婵便问出声来。   莫尘垚猛然回神,连忙将眸子移向别处。   顿了顿,他面容逐渐恢复自然,看向温姝婵身上的纱巾,温笑道:“边漠的纱巾与洛京的围法不同。”   果然是围错了,温姝婵有些尴尬,正要解开,便见莫尘垚忽地抬起手来,低声问道:“可以吗?”   温姝婵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莫尘垚是要帮她,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莫尘垚上前一步,一面讲解,一面帮她将纱巾展开,轻轻搭在她肩头,随后在面前交叠,两手各拿纱巾的一角,撑开双臂将纱巾裹在她身后,此时的莫尘垚正将温姝婵虚环在胸前,他说话时的气息似有似无地在她耳根拂过。   温姝婵蓦地红了脸颊,她轻咳了一声,莫尘垚速度加快了些许,最终将纱巾的一角遮挡在了她面前,只留下一双眉眼。   莫尘垚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如此便好。”   周围气氛瞬间有些尴尬,温姝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地挑起眉道:“垚哥哥如此熟练,莫不是在边漠常帮哪个姐姐这般做?”   莫尘垚愣了一瞬,随即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没有,我也只是见她们这般装束,看得时间久了,便看得出是怎样……”   “哦——”温姝婵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直接将莫尘垚打断,还特地将尾音拉得极长,话里有话道:“没想到边漠的姐姐们这般有风情,叫垚哥哥目光都移不开了,动不动便瞧得时间久了……”   “不、不是,”莫尘垚不知该如何解释,耳根逐渐发烫:“我的意思是、是……”   “好啦,”温姝婵噗嗤笑出声来,决定不再逗他:“垚哥哥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莫尘垚再次怔住,思绪忽然便飘向了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时的温姝婵便是如此拿他打趣,他帮她暖手,她却道:“即便是我三哥,也没有这般拉过我呢。”   也正是这句话,让年少的莫尘垚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男女有别。   温姝婵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垚哥哥怎么又愣住了,可是太累了?”   莫尘垚抬起眼来,一把将这只纤弱的腕子握在了掌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972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温姝婵脸颊颤了颤,忙想将手收回,然而莫尘垚却越捏越紧,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温姝婵着急了,直接道:“莫尘垚你干嘛?”   她一向是这样,往日无事时唤他一声垚哥哥,若是稍有不顺心,那便直呼大名,莫尘垚无奈地笑道:“婵妹妹方才说我未变,那么我想知道,婵妹妹这些年可有变化?”   “嗯?”温姝婵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头。   莫尘垚笑意更深,手上力道又加了些许:“功课可有落下?”   温姝婵顿时反应过来,便不再废话,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劈向莫尘垚的小臂,莫尘垚向后一趔,不得不将她彻底放开。   “看来婵妹妹不光长了个子,力气也长了不少。”   方才那一掌的掌风,尤为犀利,若不是他躲避及时,恐怕胳膊得麻上好一阵子。   纱巾下的唇角得意地勾起:“不知道垚哥哥这些年是不是光顾着看边漠姐姐了,早就将师父教的那些忘了个干净。”   莫尘垚面皮薄,经不起她玩笑,她随便诌出这么一句,就叫他红了脸颊。   “婵妹妹别逞嘴上功夫了!”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把月牙短匕,直直向温姝婵挥去。   “不公平!”温姝婵一面躲闪,一面喊道。   莫尘垚却不以为意,步步紧逼:“世间本就无绝对的公平。”战场如是,人生如是。   温姝婵冷哼一声,想赢她可没那么容易,就是严鹤飞与她对弈,也不敢掉以轻心。   温姝婵直接从廊上跃起,跳入了园中。   莫尘垚紧随其后,一掌按在温姝婵肩头,温姝婵趁机泄力向下一蹲,随即一个飞速的扫堂腿。   莫尘垚高高跃起,脚尖向一旁山石轻轻一点,整个人从温姝婵的头顶腾空翻起,匕首从天而降。   温姝婵心里一惊,连忙用手抓住纱巾的一角,原地旋转起身,纱巾随着她的转动被彻底展开,犹如一根软鞭。   持鞭的温姝婵宛如换了个人似的,方才还略微占优的莫尘垚,瞬间便失去了主导,几次被温姝婵逼得生出了退鞘的冲动。   温姝婵看出了他似乎没有使出全力,便忍不住出言相激:“跟着大伯这么些年,垚哥哥就是如此的水平么,怪不得幼时师父便说你不是学武的料。”   蛇打七寸,莫尘垚果然忍不住了,他板着脸没有回话,出手的速度明显较之前快了不少,且皆指要害。   温姝婵满意地笑了笑,她最大的优点便是洞察力极强,在与莫尘垚相持的过程中,很快发现了他的弱点,莫尘垚力量大,速度快,一看便猜得出平日是极其刻苦的在训练。   可儿时打基础的时候,严鹤飞疏于指导,便让他有许多不合理的发力,时日久了,莫尘垚的协调性便会差了许多。   对于擅长用鞭的温姝婵来说,协调性是练习的根本,这便是她的优势。   温姝婵开始四下游|走,宛如一条泥鳅似的,莫尘垚快被她晃花了眼,尤其是温姝婵将纱巾忽然抖开,薄纱在风中肆意飞舞,隐约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这份香气让莫尘垚心神瞬间乱了几分。   待他猛然回神时,脖颈倏然一紧,不知何时,纱巾的另一头变成了一股麻绳,将他脖颈环绕其中。   莫尘垚心下道:坏了!怎么能关键时候分心!   他用手抓着那股麻绳,连忙向后退去,然而温姝婵不给她任何机会,一下将撑开的另一边纱巾罩在了他的头上。   莫尘垚失去方向,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后背重重砸在山石上,吃痛地闷哼出声。   温姝婵怕他再做反抗,迅速抬起膝盖,将莫尘垚拿匕首的那只胳膊压在了腿下。   她笑容灿烂,双手在莫尘垚胸前微微发力,纱巾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又紧了一圈,只要她愿意,现下就能直接将他勒死。   温姝婵望着薄纱后的那张脸,得意道:“怎么样,垚哥哥觉得我变了没有?”   莫尘垚被勒得咳了一声,沙哑着声嘟囔了一句,温姝婵没有听清,手上力道减了些许,随后又向前靠了靠:“垚哥哥说什么呢?”   “疼……”   莫尘垚蹙起眉头,仿佛很痛苦的样子,温姝婵心下道:不至于吧……莫不是在诓我?   她没敢松手,而是眯起眼审视起莫尘垚来,不知不觉中,二人距离越靠越近……   到最后,彼此近得皆能感受到对方扑面而来的鼻息时,莫尘垚薄唇忽然微动:“婵儿……”   温姝婵心头莫名一颤,就在此刻,莫尘垚被压住的那只手臂倏然抬起,刀鞘顺势而落,锋利的匕首眨眼的工夫便抵在了温姝婵纤细白嫩的脖颈上。   感受到那丝冰凉,温姝婵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是被那声婵儿叫的,还是被莫尘垚给气的,她涨红着脸道:“莫尘垚,你、你耍诈!”   “兵不厌诈,这是温大伯教于我的,怎么婵儿这些年没学过这些?”   莫尘垚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将面前的薄纱轻轻吹起,薄纱碰在温姝婵鼻尖时,她终于忍不住道:“谁让你唤我婵儿的,你不许这么叫我!”   莫尘垚笑而不语,就这样静静望着她。   许久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将薄纱扯下,轻声问道:“可认输了?”   温姝婵抿着双唇,指尖都在气得微微颤抖,她最受不了别人骗她,尤其是骗过她四世的这个男人!   前四世的画面在眼前胡乱飘闪,从最初的他骗她嫁入府邸,又骗她一世期盼,到后来他骗她相敬如宾,以为可以白头偕老,却没想……   不知不觉她鼻头开始发酸,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莫尘垚彻底怔住,没想到那个当初小狮子一样的女子,竟然因为切磋落败而落泪,他赶紧将匕首收回,正要开口安抚,便见温姝婵眼神忽然犀利起来,一掌劈在他手腕上。   咣当一声,匕首坠落在地,一根银白色发簪抵在了莫尘垚喉部。   温姝婵冷冷地望着莫尘垚,一脚将匕首踢去好远,低声道:“莫尘垚你可认输?”   又唤他名讳了,看来是真生气了,莫尘垚望着她散落在肩的墨发,柔声道:“婵儿未变,还是这般厉害,我认输。”   温姝婵将发簪收回,低头捡起纱巾,转身便要走。   莫尘垚却连忙将她叫住:“等一下。”   温姝婵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的意思,莫尘垚小跑两步来到她面前,低着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将早就备好却一直不好意思拿出之物,递上前去。   “方才是我不该耍诈,就当是给婵儿陪错了。”   温姝婵神情冷漠:“你再叫我婵儿,信不信我拍死你。”   小剧场:   莫尘垚:呼叫其灵,呼叫其灵!   其灵:干嘛?我这两天好累,有话快说!   莫尘垚:为什么女人会忽然生气,就是那种真的生气,不是开玩笑的。   其灵:忽?然?生?气?你的意思是她有毛病?拜托,你们男人检讨下自己好吗,你没做什么错事,她为啥会生气?   莫尘垚:我、我、我……我错了…… 第19章   莫尘垚佯装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微缩着脖子道:“婵妹妹莫要动怒,我不叫便是了。”   温姝婵被他这副样子逗得想发笑,方才心里的火气瞬间就凉了半截儿,但她还是强绷着脸问道:“这什么东西?”   见她似乎没那么恼火了,莫尘垚便站直身子,将小盒打开,递到温姝婵眼前。   “这,这是笛子?”温姝婵望着那顶多拇指大小古红色的东西问道。   莫尘垚点了点头。   “可这只有三个孔,怎么吹奏乐曲啊?”温姝婵将短笛拿在手中好奇地研究着。   莫尘垚笑着凑到她跟前:“只要方法得当,便能吹奏乐曲,我在边漠跟一个老人学过。”   温姝婵不信,还当莫尘垚在戏耍她,便将笛子搁回盒中打算离去,莫尘垚赶忙将她叫住,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根同样大小的翠色短笛。   他放到唇边,看似随意地吹奏了起来。   温姝婵瞬间瞪大了眼,原来这东西真能吹曲,活了五世的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小的笛子。   “婵妹妹喜欢吗?”莫尘垚将自己那根又收了起来。   温姝婵迅速恢复平静,淡淡道:“还行吧,谢谢垚哥哥了。”   说完,她接过盒子便要走。   “等等,”莫尘垚相再次将她叫住,谁知温姝婵却不再停留,一面束着发,一面向廊上走去。   莫尘垚快步上前,紧跟在她身后问道:“婵妹妹想学么?”   温姝婵平日里既要练功,又要读书,邹氏还催着她练琴,前些日子又听说祖母寻了个管教嬷嬷,不几日便要来教三个姝规矩,她哪还有工夫再学吹这小玩意儿,她便如实道:“不想。”   莫尘垚还不死心道:“很简单的,婵妹妹这般聪慧,很快便能学会。”   夸她的话,自然是爱听的,可温姝婵觉得莫尘垚有些奇怪,不由停下脚步,扬起眉毛打量着他道:“为何偏要我学这个?”   “也不是,只是、只是……”   莫尘垚慌忙将目光从那双闪着光的大眼睛上移开,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这短笛声音悠扬动人,我是觉得婵妹妹不学便可惜了……”   “行吧行吧,我学还不成么。”温姝婵怕他再纠缠下去,便敷衍着应了。   不过这倒是让她回想起第四世的事了,他们成亲之后,莫尘垚被调去槐州巡案,一年后便带了个歌姬回来。   那歌姬论姿色来看,顶多中等偏上,在洛京的一众名门闺秀中,那是根本入不了眼的。   哪知莫尘垚贪上了她的一手琵琶,每日都要去她院中坐上一会儿,似乎不听上几曲便无法入睡。   那时的温姝婵只盼着平平安安过完一生,根本没有妒忌之心,既然莫尘垚喜欢,那她便直接做主,将柳歌姬纳了小妾。   “婵妹妹?”   莫尘垚的声音将温姝婵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蹙起眉头侧脸望他:“我不是说要学了么,你怎么还跟着我呢?”   莫尘垚怕自己那句话没说对,又将她惹恼了,便小声嘀咕道:“你还未说何时开始学呢……”   温姝婵彻底无语,她倒是忘了,莫尘垚是个多么较真的人,看来是不能敷衍了,罢了,多一技之长也是好的。   温姝婵想了想,便道:“年后的学堂垚哥哥要来么?”   “来,来的。”莫尘垚连忙应声。   温姝婵道:“那堂休的时候,垚哥哥再教我吧。”   “好!”莫尘垚终于勾起了唇角,别看他个子高,笑得却像个孩子一般。   温姝婵也看笑了,不由问道:“教我吹笛子就这么开心啊?”   莫尘垚垂下眼来,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婵妹妹文武皆在我之上,好不容易有个能教你的地方,自然是心里高兴了。”   温姝婵露出了藏不住的得意之色,这几年莫尘垚在边漠历练,哪还有工夫好好读书,论文采自然不如现在的她,武艺便更不用多说,手下败将。   她自豪地扬起下巴,冲莫尘垚莞尔一笑:“到时候垚哥哥可要认真教哦!”   安大哥说得不假,女人果真是善变的,莫尘垚望着那雀跃的小身姿,无奈地叹了一声。   温姝婵没再去前厅,而是直接回了雅和院,简单的擦洗身子后,换了件干净的衣裙。   萃茶在给她梳发的时候,望着铜镜中的温姝婵,不由赞叹道:“我家小姐真是越长越美了,也不知将来要便宜谁家的公子哥了。”   温姝婵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萃茶姐姐要是再拿我打趣,我便叫娘亲将你许给姜师父。”   萃茶瞬间涨红了脸,嗔怪道:“小、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温姝婵笑着道:“诶呀呀,上次某位女子在武场旁的园子崴了脚,不知道是哪个师父帮她揉的?”   萃茶手臂一抖,刚挽好的发髻忽然散开,她当时还以为旁边无人,实在是脚疼得受不了,才没顾及那些,却没想被温姝婵看了去,在温府这样的闲言若是传开,她恐怕也要待不下去了。   温姝婵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便冲铜镜里的她挤了挤眼睛:“我才不会乱说,放心吧。”   萃茶还是信得过温姝婵的,毕竟是她从小看大的,两人之间虽是主仆,却更似亲人,温姝婵也是不拿她见外,才会与她说笑。   萃茶心底松了口气,一面帮她重新挽发,一面笑道:“小姐真是越来越像三公子了。”   被萃茶这么一说,温姝婵这才意识到,她这一世与温辛恒相处极多,似乎真的在无形中受了他很大影响。   温姝婵认真问道:“那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自然是好啊。”萃茶没多想便脱口而出。   温姝婵撇嘴道:“可是祖母和娘都说我性子野……”   “夫人也就是随口说说的,其实夫人最喜欢看到小姐和公子一起时的欢声笑语了。”萃茶在邹氏身边这么都年,她的脾气秉性是摸得清的,这番话也绝不是安慰温姝婵。   温姝婵这便放心了,其实她也是这么觉得,前四世的那个温姝婵,就像个圈养的绵羊一般,鲜少在人少露脸,也从不会大声说话,更别提与人逗乐玩笑,是个闷极的人。   也难怪莫尘垚会不喜,就是现在的她,也不喜与那样的人多接触。   所以她更喜欢这一世的自己,敢说敢做,从不叫自己心里憋屈,人就当这样才叫活着。   “萃茶姐姐待会儿帮我点些胭脂吧,我总瞧着我脸上不够红润。”   温姝婵彻底想通了,她将抽屉打开,从里面挑了个淡粉色的唇脂。   要知道往日的她可是从不粉黛,似乎在刻意隐藏自己的美貌,可今日竟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萃茶不由惊讶道:“小姐这回是在玩笑,还是真的?”   温姝婵低头挑着胭脂道:“自然是真的,我瞧四姐姐和六妹妹往日里都会略施粉黛,就我素面朝天,这屉中的东西都快放坏了,也是时候用一用了。”   萃茶连忙点头,就她家小姐的姿容而言,只要不刻意遮蔽,定会叫人一眼难忘。   果然不出萃茶所料,半个时辰后的家宴上,温姝婵便成了一众焦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呆呆20瓶;曹有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夜里家宴的时候,温良忠请了个洛京有名的戏班,在温府最大的园子内搭了个戏台。   温姝婵赶去的时候,戏台上已经开始敲锣打鼓了,她先去主桌上与长辈们问了安,这才坐回侧桌。   长辈们看到她时,皆为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倒是三房的汪氏,看了一眼后冷笑几声,在心里嘀咕着,这才多大点,就有狐媚子劲儿了,不过好端端这丫头怎么忽然收拾起自己来了?   她斜眼望莫尘垚的时候,他正好在看温姝婵,那神色叫汪氏尽收眼底,汪氏不由撇了撇嘴,生得好又如何?也只能勾搭这样没有见识的商贾人家。   还真是母女同心,温姝妍在看到温姝婵的时候,也是在心里啐了句狐媚子,面上却笑盈盈地拉着温姝婵坐到了跟前。   她夹起一块儿桂花糕放到温姝婵盘中,刻意将声音扬起,装作一脸羡慕地道:“五姐姐身上浓浓的脂粉香真好闻呀!”   主桌正聊的火热,没听到她这一嗓子,不过那几个坐得近的哥哥们倒是都听到了,不由侧目看来。   浓么?温姝婵疑惑地挑起眉毛,明明她选的都是清香型的,且也并未涂抹多少,何来浓郁之说。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可能是小女生的心思在作怪,毕竟园内不管大大小小的人,看到她时,目光就能说明一切。   温姝婵淡笑了一声:“妹妹若是喜欢,改明儿我送些给你。”   温姝妍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似的,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平日还用不到这些的。”   用不到才怪,光今日她的妆容就换了两次,不过温姝婵不想挑破,又是淡淡一笑便不再言语。   这个六妹妹小时候给莫尘垚添麻烦的时候,那叫一个惹人爱,只是越大越烦人了,性子还是如前几世一般。   记得前几世,温姝妍在她与莫尘垚成亲后的第二年,便嫁给了李曻,当时的李家男子朝内为官,女子后宫得宠,在洛京名声赫赫,李曻又是一表人才,真是叫多少闺中女子羡慕。   然她是个不知足的,嫁到李府后,三天两头闹别扭,起初温姝婵还念着姐妹情分劝说一二,哪知温姝妍非但不听劝,还刻意说些难听话来讽她,温姝婵不再自找没趣,便刻意疏远了。   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温姝妍喜欢作就作着去吧,只要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多去计较。   温姝婵抿了口茶,将目光放在了戏台上,看着看着,她眯起眼来,那个动作干净利索的武生,怎么有些眼熟呢?   虽然脸上彩妆浓厚,看不出长相,不过瞧他的身段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武生似乎也在看她,温姝婵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温姝婵起身去出恭,她正在廊上走着,隐约听到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她探头看向假山后面,有个人影晃了晃,那人似乎听到了响动,立即朝这边走了过来。   温姝婵也不害怕,借着廊上的灯仔细一瞧,竟是莫尘垚。   他看到温姝婵先是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上前关切道:“婵妹妹如何这般急色,可是有何不舒服?”   温姝婵含蓄地解释道:“茶饮多了。”   莫尘垚没有反应过来,反而开始替她分析起来:“可是醉茶?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人因茶引多而……”   温姝婵有些难忍了,腿根不由夹紧了些,便直接打断:“醉什么茶啊,我是要那个……”   “哪个?”莫尘垚蹙起眉一脸认真地问道:“可需要垚哥哥帮忙?”   温姝婵倏地一下就红了脸,怪不得他怎么造反都成功不了,就他这脑子,能成就出鬼了!   她咬了咬牙,不想再多解释,索性一把将他推开,提着裙子就跑了。   “婵妹妹!”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跑了呢?   莫尘垚对着那着急的身影望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涨红了脸。   夜里散席,温姝婵找人问了那武生的名讳,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字,莫非是她多心了?可为何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这一世的温姝婵,是个有疑问便一定要解开的性子,第二日她又叫萃茶去打听那武生的详情,结果更加奇怪。   一月前他主动寻的戏班,班长见他身段极佳,便兴高采烈的让他入班,然昨日夜里温府唱完后,他却忽然请辞,就是加了双倍月钱也留不住,现下他们也不知人在何处了。   萃茶说完也觉出不对劲儿来。   温姝婵叹了一声,伸手从桌上的玉盘内拿出一个橘子,剥开皮后,却没有吃,而是递给了萃茶,甜甜地叫了一声:“好姐姐,屋内无人,你便坐下一起吃吧。”   萃茶接过橘子,眯着眼打量着她道:“小丫头又想什么要我干什么?”   温姝婵笑容更深:“我家萃茶姐姐真是聪慧呢……”   “快说吧!”萃茶一副早就猜出来的神情。   温姝婵将她按在椅子上,又倒了盏茶推到她面前,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说姜师父道上有没有靠得住的兄弟呀?”   她这算是明知故问了,严鹤飞这般的武夫,怎会没几个信得过的兄弟。   萃茶一听,刚拿到嘴边的茶没来及喝就放了下去:“他是小姐的师父,小姐直接问他便好,问我作甚。”   温姝婵赶紧赔笑道:“哎呀呀,师父哪里肯帮我这个小姑娘查人,但是萃茶姐姐就不一样了……”   “你别哄我,我可不去。”萃茶说的笃定。   温姝婵拉着她衣袖可怜兮兮地求道:“我这可是为了咱们温府啊,姐姐也看出来了,那武生确有古怪的。”   萃茶道:“那小姐去告诉太爷?”   温姝婵赶紧摇头:“不行不行,告诉祖父那事情就会变大,万一是我多心了,定会挨骂的,而且,我一个姑娘家追着人家武生查,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这倒是,”萃茶眉心紧锁,将茶水一饮而尽,望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最终还是心软了:“好吧,我去试试看,就说、就说那武生与我老家的表哥有些相像?”   温姝婵头如捣蒜地点着:“好好好!”   温姝婵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严鹤飞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先是去寻了戏班,将武生的画像画出,随后明暗两线问了三日,终于是问出了眉目。   这武生是两月前来的洛京,就住在长乐街的永安茶楼,平日里不怎么出来,直到一月前,主动寻了戏班。   然他请辞之后,连夜就赶出了洛京,据说朝着江南的方向去了。   然他的真实身份,却还是个疑问。   温姝婵搁下手中笔杆,抬眼望向窗外,低声道:“永安茶楼,那不是莫家的商铺么?”   “小姐,要不然咱们再去问问莫公子?”萃茶提议道。   温姝婵有些犹豫地点了下头:“反正人已经走了,等过两日开堂的时候,我抽空问问吧。”   哪知开堂那日,温姝婵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莫尘垚的人影,最后还是姜越涯散堂的时候当众夸了莫尘垚,温姝婵才知道了缘由。   姜越涯对他印象极好,儿时他就在一众孩子中出挑,人又刻苦努力,而后虽然有几年没跟在他身边学,却也没将功课落下,还时不时书信请教问题,日后定是个成才的料。   然才子不光得读书,还得放宽眼界,他昨日便登门拜访了姜越涯,提出想游历两年的打算,姜越涯难得他有如此想法,不仅支持,还提了许多建议给他。   “那先生可知垚哥哥去哪里游历了?”温姝婵问道。   姜越涯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江南风景最是宜人,文人雅客繁多,必是游历的好去处。”   温姝婵心跳顿时快了几拍,这该死的莫尘垚,到底在搞什么鬼!?   莫尘垚同学刚回来几天就又走了,还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我觉得某个小姑娘可能会很生气~   温姝婵:我想揍他! 第21章   那古怪的武生据说是去了江南,而莫尘垚正好要去江南游历,哪里会这么巧呢?   雅和院内,温姝婵趴在梨花木案几上,眼皮跳个不停,萃茶拿着幅画像从院外走了进来。   温姝婵连忙坐起身,接过画卷便直接铺展开来,仔细瞧着画中之人,不过很快,她便蹙起了眉头。   “这人小姐可见过?”萃茶问道。   温姝婵缓缓摇头,略有些迟疑道:“未曾见过,可是……”可是又莫名有些熟悉感。   莫非是前几世见过,可是时间太久她忘记了?   不会啊,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记忆力极好,怎么可能忘记呢?   温姝婵阖上眼仔细在脑中搜索着关于这个面孔的记忆,许久后,她摇着头长叹一声。   萃茶倒了盏热茶放在了案几上,转头又去桌上拿水果,这茶水是刚沏开的,还正在冒着热气,温姝婵想事情想的出神,并未注意,伸手就将茶盏端了起来,仰头就喝。   然而热茶一入口,她瞬间就喷了出来,张着口不停扇着:“啊啊啊,烫死我了!”   萃茶连忙跑了过来,递上手中的雪梨,温姝婵赶紧咬了一大口,清凉的梨水浸在喉中,灼热感明显减了不少。   萃茶拿起帕子准备擦案几上的水时,啧了一声:“呀,画卷被弄湿了。”   “嗯?”温姝婵低头一看,方才的茶水正好喷到了画像上,武生的下半张脸都被茶水染深了颜色。   萃茶将帕子压在上面吸着水,看起来就像这个武生蒙着面一般,只露出了一双眉眼。   这双眉眼……   温姝婵倏然一个激灵,她记起来了!   这人不就是三岁那年,在小巷内将她掳走的那个赤巾军么!   “咦?”萃茶似乎也记了起来,可毕竟已过去了十年之久,她生怕自己记错了,便小声问道:“这个人,好像是、是那个……”   “赤巾军!”温姝婵脱口而出。   萃茶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那、那咱们快去禀报太、太爷吧?”   “不!”温姝婵立即出声制止,思忖了一阵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也淡定了不少:“不必声张,人都已经走了,现在禀报祖父也是无用的。”   萃茶还是有些不安:“可、可是,万一他对咱们府有所图谋……”   “萃茶姐姐,”温姝婵直接出言将她打断,极为严肃地问道:“我能信得过你么?”   萃茶不知她何故如此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温姝婵顿了片刻,语气变得强硬起来:“那姐姐一定记得,此事你我二人知晓便可,万不可声张。”   萃茶缓缓点头,神色却依旧不安,毕竟十年前那场经历,不光是对温姝婵,对于萃茶来说,也是一场噩梦,她的胳膊到现在还留着一道醒目的刀疤。   温姝婵目光镇定地望着她道:“赤巾军前些年被朝廷重创,几乎是一网打尽,即便有几个漏网之鱼,也成不了什么事了,再说,只是眉眼有些相像,万一咱们将事情闹大,结果只是认错人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也对,”萃茶方才是太过惊心,便失了分寸,如今细细想来,便也不那么怕了:“是我鲁莽了。”   温姝婵笑着道:“无妨的,咱们也是自己吓唬自己。”   温姝婵说着,将画卷撕碎丢进了竹筒中,萃茶也退了下去。   听到门外彻底无声,温姝婵重重一拳砸在了案几上。   在认出这赤巾军的瞬间,她便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莫尘垚和这个赤巾军一同去江南不是巧合,那么只能证明一件事。   那该死莫尘垚借着游历的名号,加入了赤巾军。   如果这个赤巾军的事被祖父知晓,那么朝廷顺着线索摸去江南,莫尘垚岂不是会被抓个正着。   按照前几世的经验来看,她若是想平安度日,首先得嫁给莫尘垚,其次还要阻止莫尘垚造反。   若是莫尘垚中途出事,也许她也会像第二世与第三世那样死于非命。   想到这儿,温姝婵拍案而起,在房中不安地踱起步来。   上一世的她,就是□□逸了,以为弃武从文的莫尘垚不会再造反,结果却被打了脸。   这一世,她可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天下没有那般巧合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日家宴,她着急出恭的时候,在廊上看到莫尘垚躲在假山后,似乎有些鬼鬼祟祟,难道是在和赤巾军交谈!?   温姝婵不寒而栗。   可是,莫尘垚为何要加入赤巾军,难道他不是身处高位的时候,才想要造反的么?   温姝婵在脑中梳理着关于莫尘垚的种种信息。   他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早前一直在洛京住着,前些年随大伯去了边漠,根本没有机会再去接触赤巾军的人,那么他为何会相信那帮人,毅然决然就跟着走了呢?   王家!对,还有这样一个信息!   那年她被掳走后,曾偷听到过莫尘垚与赤巾军的谈话,他提到过王家,而赤巾军似乎与这个王家关系匪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放了她的。   那么王家便是现在最关键的一个线索。   她怕被萃茶或者姜越涯看出端倪,便不敢再用她们,思来想去,便只能厚着脸皮去寻邹氏了。   邹氏这会儿正在屋中惬意地品着梅花酿,见到自家闺女像个画中美人似的走了进来,微红的脸颊上瞬间堆满了笑意。   她招手让温姝婵坐在跟前,倒了一小盏给她:“这是娘亲自己酿的,不算浓烈,你小酌一杯吧。”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下头,喝下一盏后,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热,她拉着邹氏的手,含羞地道:“听夫子堂上讲,江南风景最为宜人,女儿也好想去见识一下……”   邹氏怔了片刻,轻摇着头笑道:“你呀,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人家垚儿去了江南,你便眼红也想跟去了?”   “娘——”温姝婵撒娇地拉着长音:“爹爹不是常说,多见识见识总没错的。”   “那也不行,”邹氏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闺阁姑娘岂能到处乱跑?”   就知道邹氏会不允,她也只是引个话而已,便故意撅着嘴,装着失落的样子道:“好吧,那便不去了,不过……”   她抬起眼来,一双水眸透着光亮地望着邹氏道:“听说莫家祖籍是江南香州的,娘可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么,能与女儿讲讲么?”   邹氏没去过香州,但是这些年与林氏走得近,倒是听她说过不少,便都讲了出来。   温姝婵听得津津有味,邹氏一边说着,一边饮着梅花酿,最后梅花酿都不知道饮了多少,说话都有些含糊了,温姝婵便趁机问了一句:“那娘听说过王家么?”   “王家?”邹氏微微蹙眉:“娘没听说过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哦,那便是我记错了,我是听说有个什么富商来着。”温姝婵随意地答道。   邹氏笑道:“富商啊,那肯定是莫家啊。”   温姝婵也笑着道:“那娘也给我多说说莫家吧。”   邹氏抿了口梅花酿,正想说来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来,神色微变,望着温姝婵道:“你这丫头,说了那么多,是不是故意套我话呢?”   温姝婵睁着无辜地大眼:“没有,绝对没有。”   “唉,”邹氏叹了一声:“到底是自己生的,你那小心思别瞒我了,你是不是看上莫家的小子了?”   温姝婵故作羞涩地垂下头,嘟着嘴不吭声了。   邹氏又是一声叹息,她心里清楚,莫温两家有婚约,温姝娟早早定了亲事,温姝妍又最得老太太喜欢,自是舍不得嫁去商贾人家,看样子她们是打算委屈自家女儿了。   邹氏虽然与林氏相处融洽,却也不想女儿委屈,若是她与莫尘垚两情相悦,这事她也就允了,可若是她对莫尘垚并无心思,那么她做娘的,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就算和温家撕破脸也不能应下。   想了许久,她缓缓出声:“关于莫家,的确有一件事娘要与你说清楚,听过后,若你还愿意与莫家小子一起,娘便不拦着,若你不愿,那么以后的婚事,娘替你做主。”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前四世的她可没有从邹氏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看来是个不小的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曹有姝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邹氏又饮下一杯花酿,借着些许酒劲,缓缓道出:“莫尘垚,并非林氏亲生,他是莫家从旁支过继来而的……”   林氏早年怀着双子去香州有名的寺庙祈福,忽遇到地龙翻身,庙前的横桥顿时坍塌,那日死伤了不少人,林氏命虽保住,腹中孩儿却没了,且伤及了胞宫,日后便无法在怀子嗣。   莫志鸿没能护好妻儿周全,他十分自责,怕林氏难过,便直接去老家重金过继了子嗣。   “唉,”说到此,邹氏叹了一声:“难怪莫温两家世代交好,那莫家骨子里也是个重情义的。”   邹氏此言不假,若是寻常人家,正妻不能得子嗣,大多会纳妾,更有甚者还会休妻,莫志鸿能做到如此,实属难得。   邹氏感叹完后,这才开始打量女儿的神情,见温姝婵眼神有些飘远,便轻轻唤了一声:“婵儿?”   温姝婵回过神来,面上虽然笑着,然心里却如翻江倒海,她不想让邹氏觉察,便强笑着道:“真的很羡慕林伯母,也很羡慕娘亲。”都能遇到敬她们,爱她们的夫君。   邹氏脸颊又红了一圈,她一面抬手轻轻顺着温姝婵肩头的青丝,一面轻声问道:“婵儿可有何想法,不妨与娘说说。”   温姝婵没急着开口,先是给自己也倒了盏梅花酿,一饮而下后,才缓缓出声:“女儿看中的从来不是家世,而是一个人的品行。”   所以莫尘垚到底是不是林氏亲出,对于她而言并不重要,更何况她也只能嫁给莫尘垚。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邹氏心里十分复杂,因女儿的品性而有几分欣喜,又因莫家的家世而有几分惋惜,说到底,哪个做娘的不希望女儿嫁得更好呢。   温姝婵起身来到邹氏身后,替她轻轻捏着肩头,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是林氏所说,那么娘亲是如何得知的,温姝婵问起了邹氏。   邹氏道:“是你爹爹说的。”   早在莫家举家来洛京的路上,温实诚就派人去香州查探过一番,回来将事情告知了温良忠,温良忠当即就让他瞒下此事。   温实诚对谁都瞒得住,就是瞒不住他枕边之人,那时温姝婵还小,邹氏也没想那么多,同为女人的她,对林氏又不由多了几分心疼,这也是她愿意多与林氏来往的一个原因。   温姝婵心里的翻腾似乎要忍不住了,照邹氏这样说来,前四世时她便知晓此事,可那时的她从未与她说过这些。   还记得第三世时,她曾苦苦哀求邹氏,她实在不想嫁给莫尘垚,然而邹氏只是无奈地叹息,却不肯帮她出头,那一瞬,温姝婵在心底是恨过邹氏的,她也恨过整个温家。   然她如何也没想过,这一世,邹氏居然主动将这些事道了出来,且还说不要她受委屈,一想到这儿,她的眼底还是逐渐湿润起来了。   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儿,邹氏转过身来,看到温姝婵正在默默落泪,她赶紧将她拉至身旁,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怎么哭了,可是觉得委屈?”   见温姝婵垂着眼只哭不言语,邹氏心里就疼得厉害,她柔着声问道:“可是担心你爹爹或者你祖父?”   温姝婵轻轻摇了摇头,邹氏越是这样关心她,她就越觉得委屈与痛惜,不是因为莫尘垚,而是因为前几世的自己,这眼泪便吧嗒吧嗒落个不停。   邹氏赶紧掏出帕子帮她拭着泪水,心急道:“他们温家定下的婚约,为何非得我女儿来做,不是还有三房的温姝妍么,我婵儿不怕,万事娘给你做主,大不了,”邹氏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大不了娘带你回邹家!”   “娘——”温姝婵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到了邹氏怀中,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止不住。   邹氏抱着女儿,在她后背上缓缓摩挲着,她红着眼眶,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低声念叨着:“婵儿不怕,婵儿不哭……”   许久后,怀中之人哽咽出声:“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入了天牢,你会想办法救我么?”   “胡说!”邹氏立即出声责道:“说什么胡话,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入狱!”   温姝婵坐起了身,一双哭红的眼怔怔地望着邹氏,颤抖着声道:“娘就告诉我好不好?”   邹氏用拇指轻抚着她的脸颊,斩钉截铁道:“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我女儿救出来。”   话音一落,温姝婵便痛哭起来。   前世她在牢中从期望到绝望的无数个黑夜,如噩梦般在脑中不断闪现,没人看过她,没人理过她,她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似的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她庆幸这一世的不同,却又为前世而心酸难过……   温实诚回来的时候,见到妻女在房中哭得梨花带雨,还以为发生了何事,再一望桌上空了的梅花酿,担忧便立即转化成了无奈。   “婵儿不小了,你做娘亲的带着她喝那么些酒作何,要是传出去了……”   “不许说我女儿!”   温实诚话还未说完,邹氏便直接喊了出来。   温实诚摇头叹息,帮她擦干净脸后,又开始帮她脱鞋袜:“好好,不说便是了,吼我做什么。”   温姝婵那边,也喝得迷迷糊糊了,被萃茶扶回房中,歪倒在床上,几世的景象在眼前不断闪现,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娘亲不一样了,哥哥不一样了,莫尘垚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   萃茶拿了热毛巾过来,正要给她擦脸,便被她一把捏住了手腕。   “莫尘垚,这一世你要是再对不起我,我便杀了你……”   “嗯?”萃茶愣了愣:“小姐你说要什么?沙泥?”   …………   远在香州的莫尘垚,正在客栈里翻看着书册,忽然连打了三个喷嚏,震得耳朵都嗡嗡作响。   一旁的男子粗着声道:“定是有人在背后骂你了!”   莫尘垚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冷声道:“不可能,我又未得罪过人,怎会有人骂我。”   那人若有所思道:“那便是有人念想你了。”   “嗯,”莫尘垚点了点头,仔细望着其中一页,半晌后蹙起眉头道:“鲁叔,这这份只是摘录而已,并未有官印,即便上面说的是真的,朝廷也断不会认。”   这个被莫尘垚称呼为鲁叔的男子,便是那武生,也就是当年掳他们之人。   他一拳砸在了桌上,压着声道:“原本当年一直由我大哥保存,他被杀之后,便无人知晓原本在何处了。”   莫尘垚合上书册,阖着眼捏着眉心,许久后问道:“那他生前可有何喜欢去的地方?”   “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哪里有常去之地,”顿了顿,鲁叔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要说,也真有那么个地儿,他倒是去过几次……”   莫尘垚忙睁开眼道:“何处?”   鲁叔笑着答:“柳烟馆,就在香州。”   烟馆?莫不是抽水烟的地儿,没想到曹叔竟还有这嗜好,莫尘垚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道:“那咱们今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过去。”   “一大早啊?”鲁叔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还是夜里去更合适些。”   “也对,”莫尘垚点了点头:“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好!”鲁叔站起身来,又打量了几眼莫尘垚道:“你确定要去啊?”   莫尘垚一面转身拿银两,一面肯定道:“自然要去,这趟出来,本也就该多见识见识。”   “行吧,反正你也不小了。”鲁叔点了点头,刚好他也许久未开过荤了,莫名还有些兴奋。   也不知这么些年过去了,柳烟馆的姑娘们身条可还是那般的好……   诶嘿嘿,某个同学要长见识了,不知道会不会涨姿势 第23章   香州曾经是江南一带最富饶之地,然这些年越来越衰败,白日里街道上都颇为冷清,更何况这夜里,除了几条寻食的野狗,几乎看不到什么能动身影了。   柳烟馆外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这幽暗的街道上尤为明显,门是虚掩着的,隐约传来着笙箫吟乐之声。   莫尘垚顿下脚步,蹙着眉头望向一旁兴致勃勃的鲁叔:“这、这不是烟馆么?”   鲁叔一听,瞬间就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以为带着烟就是烟馆啊,这是烟柳之地啊!”   莫尘垚面容一滞,下意识就向后退:“这、这我……”   鲁叔一把揪住他胳膊,笑道:“你不是说正事要紧么,怎么现在不愿意了?”   莫尘垚红着脸,原地踌躇了一阵,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刚一推门,一股浓郁的脂粉香便扑鼻而来,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妈子穿的是花枝招展,连忙就迎了上来,声音尖细又带着股令人恶心的媚劲儿:“两位爷里面请!”   她目光在二人身上快速流转一番,便知二人中谁才是有钱的主儿,立马去挽莫尘垚的胳膊:“呦,这位小爷……”   话还未完,便被莫尘垚一个闪身躲了开。   莫尘垚脸上的厌恶之情极为明显,那老妈子悻悻地搓了搓手,赶忙又去拉鲁叔,鲁叔倒是很配合,跟着老妈子就上了二楼。   莫尘垚默默在身后跟着,本来以为如此萧条时候,这样的地方不会有多少人,然而光这大堂,就至少七八桌,其实越是活的压抑,有时便越想得到释放。   在不经意间看到大堂内一对儿男女赤膊着上身,在做些难以启齿之事时,莫尘垚就像见到了鬼似的,一个哆嗦,赶紧垂下了眼。   两人刚一走进雅间,便一下涌进来七八个姑娘,有的浓妆艳抹,有的略施粉黛,姿色各不相同,却都是顶好的样貌。   莫尘垚轻咳了一声,鲁叔收回兴奋地目光,冲老妈子招了招手:“爷记得,你们这儿有个叫白月筎的姑娘,你将她喊来。”   “啊?”老妈子张了张嘴,面容有些难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从一旁拉着一个姑娘推上前去:“月筎都是老姑娘了,哪儿有这些看着水灵。”   鲁叔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废话,爷就要那白月筎!”   话音一落,莫尘垚便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老妈子立即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便挥手将姑娘们哄了出去。   她拉开把椅子坐在了鲁叔旁边,眼睛盯着那银子道:“不是不给爷找,而是、而是……”   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莫尘垚又搁了锭银子,老妈子伸手要拿,却被他抬手挡住:“先说。”   “唉,”老妈子叹气道:“白月筎那个岁数哪能再做这事啊,六年前攒够了银子,就赎身了。”   “去哪儿了?”鲁叔问道。   老妈子摇了摇头:“这我哪儿知道啊……”   莫尘垚作势要将银子收回,老妈子赶紧道:“诶,我听人说,好像是去了、去了……”   她眯着眼想了半天,犹豫道:“是去了槐州吧。”   “槐州?”鲁叔瞪着眼想再次确认一遍。   老妈子笑着伸手去拿银子:“没错,是槐州,我还能骗爷啊?”   银子一拿到手,她赶紧点头哈眼地退了下去。   鲁叔从桌上抓起一个果子,边啃边说道:“我觉得你方才分析的不对,大哥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到白月筎手上,肯定不会。”   莫尘垚却更加笃定:“曹叔遇害正是六年前,碰巧她便是那个时候赎的身,这未免有些巧合了。”   万事有果必有因,莫尘垚最不信的便是巧合。   鲁叔顿住:“这么说,那女的是真知道些什么?”   莫尘垚拍了拍裤摆,站起身道:“明日去槐州,寻到她一问便知。”   “诶,这就走了啊?”鲁叔一面喊着,一面赶紧从盘子里捏起果子就往衣兜里塞,边塞还边嘀咕着:“死小子真是浪费钱……”   槐州在西北,就算快马加鞭也得至少半月。   这半月,温姝婵没有莫尘垚的消息,虽然急得不行,却也没闲着,秦氏寻的管教嬷嬷来了温府,三个姝开始每日在后堂训练起礼仪姿态来。   学了四世的温姝婵自然不在话下,温姝娟也是学的极快,最笨的便是温姝妍了,当着李嬷嬷的面不敢言语,背地里没少骂她。   “咱们又不是奴婢,干嘛一直站着不让动,真是莫名其妙!”休息的时候,李嬷嬷刚一离开,温姝妍便忍不住念叨起来。   温姝娟今日也是累极了,在一旁捶着小腿,有些不耐烦道:“妹妹就少说两句,嬷嬷叫这样练,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这对常年习武的温姝婵来说,算是毛毛雨了,她惬意地喝着茶,神情很是轻松,抬眼时不经意瞥见了帘子下露出的一只绣鞋,那是李嬷嬷的鞋子。   前四世的时候,温姝婵善意地提醒了温姝妍,她便没在说下去了,可如今,一想起温姝妍方才自己站不住,倒下的时候还要故意去拽她,温姝婵便忽然不想再提醒了。   “切,”温姝妍撇了撇嘴道:“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在宫中伺候人的,即便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也照样是个奴婢,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什么了不起,”帘子后忽然传来李嬷嬷的声音,温姝妍立即捂住了嘴,缩着脖子不敢扭头,李嬷嬷撩开帘子,缓缓而入,一双老眼如鹰一般犀利地望着温姝妍道:“六姑娘可知,就是当今的太后,当年入宫时,也是奴婢教的规矩。”   温姝妍垂着眼点了点头。   李嬷嬷一面向她走来,一面继续道:“这首先要学的,便是站,太后能站,娘娘们能站,你温府的六小姐站不得?”   温姝婵头埋得更低了,却依旧要过嘴瘾,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入宫……”   声音再小,也叫李嬷嬷听在了耳中,但是她没接话,而是浅浅勾了勾唇角。   温姝婵看在眼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到底还是带着血缘,这日散了后,她与温姝妍一道出门时,忍不住劝道:“我看李嬷嬷不是好惹的,她又不会在温府待多久,六妹妹能忍便多忍些。”   哪知温姝妍非但不领情,还哼了一声:“五姐姐要是真对我好,李嬷嬷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帮衬两句,现在倒是劝我了?”   真是莫名其妙,温姝婵停下脚步,看着那拎着裙子气呼呼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声,各有各的福分,以后打死她也不多嘴了。   半年后的一日,李嬷嬷领了几个小姑娘入宫当差,一得空又去拜见了太后云氏。   云氏如今三十出头,看着却宛如少女一般,然少女不同的是,她身上带着股独有的妩媚。   殿中摆着一张近乎四米宽的床榻,四面挂着月白色薄纱,云氏撩开薄纱的一角,指了指殿下的紫檀凳,柔声慢语道:“许久未见李嬷嬷,哀家甚是想念。”   李嬷嬷谢过恩,端坐在凳上,二人寒暄了几句后,云氏道:“宫外可有何趣事,嬷嬷不妨与哀家说来解解闷。”   李嬷嬷唇角勾起:“奴婢前几月受邀去了温府,管教忠国公的三个嫡孙女。”   “哦?”一听到忠国公,云氏立即就来了兴趣:“那三个丫头如何啊?”   “老四娴静,老五倾城,至于老六……”李嬷嬷顿了顿,笑道:“倒是与赵美人的性子有几分相像。”   “是那个断了手脚的赵美人啊,”云氏掩嘴轻笑了两声:“那可是陛下当年心尖上的人呢。”   床幔内忽然传来男人的闷哼,云氏轻呼一声,声音又软了几分:“哀家也没有苛待她,年初得的西洋镜,全都送去了她房中。”   李嬷嬷面容不改,此景她早已是见怪不怪,她与云氏应和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殿门合上的瞬间,床榻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翻身,将云氏压在了身下。   云氏抬起玉指抵在他唇边,轻声道:“陛下先别急,哀家还有要紧事要与你商议。”   皇帝俞厷将根玉葱含入口中,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喉中轻道:“母后说吧。”   “我们将忠国公的嫡孙女变成自己人,如何?”   云氏说完,俞厷愣了愣,问道:“母后觉得哪个合适?”   云氏娇嗔地嘟起嘴来:“那要看陛下喜欢哪个了。”   俞厷一把捏住了云氏的丰臀:“朕喜欢你这样的。”   片刻后,云雨交欢之声响彻大殿。   温姝婵的这一世变得不同了,不光是她变了,身边之人皆在改变。   为什么会变?   其实在前文中曾多次提到过,前几世的她总是唯唯诺诺,不敢与人交流,也不愿多和人亲近,后来的重生,只是让她更加心惊与胆怯,她不敢去改变,只想到的是逃避,再后来,无法逃避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改变,做出了尝试,就是第四世,设法让莫尘垚弃武从文,这是第五世她彻底蜕变的一个铺垫。   第五世的时候,温姝婵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机会再重生了,她便有了一种彻底豁出去的心态,从一开始抱着目的性的与亲人相处,比如找温实诚,要读书,还有找温辛恒练武,为了能练武学文,还要时常哄母亲开心等等。   亲人们之所以才会改变,皆是因为她的改变。   这就像生活中一样,如果一个人总是不愿意与父母交流,与亲人接触,时间久了,即便有血缘这层关系,他们的情感又能有多好,更何况文中温家世代忠臣,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与朝廷抗争,且还是谋逆之罪。   所以这是一个蝴蝶效应,她变了,导致身边的走向都在改变。   温姝婵不再唯唯诺诺,也不愿再忍气吞声,那么这样性格的改变,不一定完全都是好的结果,有些时候也会不经意间引发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说,人无完人,也没有百分百一定完美的性格。   至于最后变成什么样呢,等莫尘垚回来看吧。 第24章   这一年来,邹氏带着温姝婵时常出入些名门的宴请,久而久之,她便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子熟识起来。   当中相处最为投机的,便是李婉卿,温姝婵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在日后会成为宠妃的女人,竟然和她这般要好。   李婉卿生的貌美,在众多小姐中,算是姿容上唯一能与温姝婵相提的。   这日李婉卿办及笄之礼,李府邀请了来往颇多的几位世家小姐,这当中便有三个姝。   温姝婵提前走了半个时辰,路过长乐街有名的丽花胭脂铺时,叫停了马车。   她薄纱遮面走入谱中,店内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子见她一身装扮,便知非富即贵,将手头上的一个顾客交给了下人,连忙就迎上前来,为温姝婵一一介绍着店中名贵的胭脂水粉。   这是温姝婵第一次自己上街采买胭脂,没想到不大的店铺里,竟然分了这般多的样式,有的明明质地颜色相同,却因为包装盒子的不同而价值天差地别,毕竟是要送人的,温姝婵自是不会挑选价低之物。   “还有没有价格更贵一些的?”   温姝婵望着桌面上摆着的那些摇了摇头,还是觉得有些送不出手。   那女子一听,眸中迅速闪过一道光来,她佯装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唇,随后压低声道:“有倒是有,不过这是一个季度才出一套的东西……”   温姝婵对她这种神神秘秘的态度有些不屑,直接道:“莫要说了,只管拿出来吧。”   女子转身从后面上锁的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她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后温姝婵都不觉惊讶起来。   这小盒内之物皆是由月白,水绿和嫣红三色组成,上面的花纹清秀又不失华丽,最外面一圈还镶着金边,再说这当中之物,不仅有胭脂水粉,竟还有成套的蔻丹,最上面一层,还放着一把精致的小木梳,只要是女儿家梳妆时需要的东西,那是一应俱全了。   温姝婵前四世以来,也未见过这样让她心动的东西了,她也没问价格,直接笑着道:“给我来两套。”   一套送给李婉卿做今日及笄之礼,一套留给自己用。   萃茶准备掏钱时,那女子却一脸歉意地道:“贵人啊,这东西之所以没往台面上拿,是因为我们店一个季度只卖一套,往常也只是熟客上门才拿出来的。”   “什么?”萃茶吃惊地道:“哪儿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   温姝婵冲萃茶抬了抬手,对那女子道:“这样,我今日先买下这一套,顺便再将定钱付了,待另一套做好了,我再差人来取。”   那女子还是摇头:“贵人呐,本店一个季度真的只产这么一套,卖了就只得等下一季度了,且下一季度的用色与用料,还会与这一季度不同,所以你这定钱我们也不敢收啊……”   万一瞧不上,到时候还得退钱,想来也是一桩麻烦事。   然温姝婵就是看中这一套了,沉默了片刻后,道:“那我出双倍价格,给我独做一套如何?”   那女子还是摇头。   最终,温姝婵不仅买下了这套胭脂礼盒,还留了下季度礼盒一半的钱作为定金,若是温姝婵到时不喜,店家不予退钱,但是可以折换为其他产品,若是喜欢,便补齐尾款,取走礼盒。   一出门,萃茶便忍不住吐槽道:“那样好看的礼盒,一个季度只做一套,这家店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温姝婵无奈地笑道:“哪里是不会,这真真是太会做生意了。”   这样的礼盒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就算是温姝婵这样的名门闺秀,也不是随便就能消费的。   然物以稀为贵,正是借着这个心理,这东西才不愁买家。   无商不奸呐,怪不得那些名门贵胄不愿多和商贾打交道。   想到这儿,温姝婵顿住脚步,扭头看了眼这家的招牌,对萃茶道:“得空了问问看,这是哪家的产业。”   正说着,温姝婵余光扫到一个黑影从萃茶身边一闪而过。   萃茶抱着礼盒,似乎什么都未察觉到,温姝婵却一个反身,将那身影给拦了去处。   “交出来。”温姝婵冷冷地望着眼前不过八九岁的男孩道。   这男孩衣衫破旧,脸上尽是灰,辨认不出长相,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许是受了惊吓,不停地眨着。   “小姐,招惹小乞儿作何?”萃茶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惊诧地望着温姝婵。   温姝婵刚要回答,这男孩儿一弯腰从她胳膊下面溜了出去,拔腿就跑。   温姝婵上前就要追,却被萃茶猛地揪住:“小姐你干什么去?”   “摸摸你荷包!”温姝婵丢下一句话便甩开她追了上去。   一旁刚将马车赶来的家丁见状,也跟了去。   那男孩儿像是抹了油的耗子,专往小巷子里钻,然而温姝婵在洛京生活这么多年,除了几个主街较为熟悉外,对这些小街小道几乎没有一丝印象。   男孩在一处深巷内躲了片刻,见身后再无声响,这才松了口气,拎着荷包向一处废弃的土房走去。   这土房外有个小院子,男孩来到房前冲里面喊了一声,两个小不点跑出来道:“许哥哥,你可回来了!”   “红红怎么样了?”小男孩一脸担忧,个头小的那个红着眼道:“烧还没有退呢。”   男孩蹙起眉头,警惕地四处瞅了瞅,压声道:“我刚被人追了,这会儿不敢再上街去。”   他从荷包取出点碎银子递给那个稍微高些的,道:“这些你拿去替红红抓药,”说着,又给小个子塞了些钱:“你去买点馒头回来。”   小个子应声正要离开,又被他给喊住了,他犹豫了片刻,从荷包中又取出些钱,递了过去:“再买只烧鸡回来。”   小个子迟疑地看着面前的钱,又望了望那精致的荷包,颇有些担忧地道:“这么些钱啊,哥哥可别是招惹了哪户……”   “嘘!”男孩着急地望了眼屋内,沉着声道:“就你话多,还不赶快去!”   见两个小不点走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刚一转身,便被一只手给按住了肩。   “小子很能跑啊?”温姝婵喘着气道。   那男孩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向下一沉就要溜,这次温姝婵不会再大意,三两下就将他按在了墙上:“小小年纪就学会偷盗了,将来可了得,走,和我见官去。”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男孩赶紧低声求道:“仙女姐姐饶了我吧,荷包我还给你,剩下的钱我做牛做马来偿还,只求你千万别报官!”   仙女?以为她是那种高帽一戴,就找不到北的人么?   温姝婵挑了挑眉:“小偷还讲条件?”   男孩急得落下泪来,压着声道:“求求姐姐小点声,求求你了……”   “哥哥,出什么事了?”一个看着不过四岁的女童,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地依靠在门边,要看就要倒下去了。   温姝婵赶忙松开手,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接在怀中,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瞬间就变了神色。   她抱起女童走进屋内,这屋里像是被一层灰笼罩着,温姝婵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忍不住就咳嗽起来,又把女童抱了出去。   “你干什么,快放下我妹妹!”那男孩扯着温姝婵喊道。   怀中小人闻声动了动,拉着温姝婵的拇指,哑着声哭道:“求求你,别报官,我哥哥再也不敢了,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男孩瞬间愣住,他没想到自己瞒了那么久,竟还是叫妹妹知道了。   温姝婵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鼻头一酸,决定撒个善意的谎言,她柔声对怀里的人道:“我知道,你哥哥是好人,那钱是他帮我做事,我打赏的。”   女童显然有些不信,她扭头看向男孩,男孩抿着唇,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个仙女姐姐是来帮咱们的。”   正说着,温府赶车的那个家丁也寻了过来,温姝婵怕他漏嘴,便先出声道:“将这孩子抱去保仁堂。”   那家丁愣了愣,应声将女童接在怀中,开口道:“那这个偷……”   “这孩子我认识,别的你就不要多问了。”温姝婵淡淡地道。   温府家丁向来口紧,得了主子的意,便二话不说就朝长乐街走去。   路上温姝婵与男孩边走边聊,得知他名叫许明,今年已十岁,是柳县人。   柳县这两年闹饥荒,饿死病死了不少人,这几个孩子的父母皆已过世,他们在稍微年长些的许明的带领下,偷摸溜上往洛京送粮的车中。   许明本想自己打工照顾弟弟妹妹们,却没想洛京根本不收他这样没有户籍的童工。再加上洛京有一项规定,不允沿街乞讨,他便只好瞒着妹妹,做起了偷盗之事。   “不管如何,往后不能再如此了。”温姝婵教育着许明。   许明有些羞愧地垂着眼,却也没有点头。   温姝婵知道他在想什么,沉吟了片刻道:“你替我做事,我给你工钱,如何?”   许明忽地抬起眼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好!可是……”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帮这个仙女姐姐做什么。   温姝婵再次陷入沉思,天底下可怜之人多了去,她自然是帮不过来,可若是没遇见也就罢了,然今日却碰巧叫她看到了这几个孩子,无父无母,长此以往,就算不饿死病死,也得叫人打死。   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她良心过意不去,可万不能只提供金钱的帮助,这样以来,这些孩子们定会长歪了去。   待几人回到了长乐街,萃茶在马车旁急得满头大汗,见到温姝婵赶忙就跑了上来。   “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李小姐的及笄之礼早就错过了!”   说完,她将目光落在了许明身上,正要开口,温姝婵扬起了手:“上车,咱们先去一趟保仁堂。”   路上她们又将另两个孩子接上了马车,一行人到了保仁堂,安顿好红红后,温姝婵将许明和那两个稍小一些的叫到了跟前。   她掏出些碎银子递给许明:“今日我还有些事,不能在外多待,你们先在附近寻个客栈住下,明日我会叫人来给你们重新安排住处。”   三个小子齐刷刷点了点头。   温姝婵接着道:“往后我会按时给你们发工钱,你们则需要在整个洛京帮我搜罗消息,能做到么?”   许明信誓旦旦地点头道:“没问题!”   说着,还拉了下一旁的郑元,郑元也赶紧点头。   至于郑旦,温姝婵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这个男孩在三人中看着最为白净老实,明明已经八岁,个头却像个刚满六岁的,一看便知是长期营养跟不上所致。   “你可愿意跟我去温府?”温姝婵冲他伸出手来。   郑旦有些踌躇地看了看身旁,见两个哥哥同时点头,他便上一前一步,唯唯诺诺地将手放在了温姝婵掌中。   忙活完这几个孩子的事后,已是黄昏,温姝婵这才坐着车赶去了李府。   今天两章!!! 第25章   李婉卿今日穿的嫣红色长裙足有八层,层层薄纱上皆是金色勾纹,在日光下整个人隐约透着层金光,看了无不叫人羡慕。   温姝婵赶去的时候,及笄礼已经结束,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妹正与李婉卿在水榭里吃着茶点。   见温姝婵来,李婉卿忙起身迎了过去,拉着温姝婵便怪嗔道:“你可知你那两个姐妹一早便来了,问起你都说你走的最早,结果呢,怕不是路上迷了?”   温姝婵歉意地道:“路上胃有些难受,便去了趟医馆,这下便耽搁了。”   “呀,”李婉卿关切道:“现在可如何了?”   温姝婵摆了摆手:“就是昨日受了些凉,喝了服药便好了。”   二人挽着胳膊,在水廊上一面踱步,一面聊天。   那几个水榭中地望着她们俩个画中仙女似的人物,有的羡慕,有的嫉妒。   温姝妍还是那个嘴最碎的,说起话来带着股酸劲儿:“瞧我五姐姐一来,婉卿姐姐便不搭理咱们了。”   温姝娟微微蹙眉,将茶盏搁下道:“六妹妹,咱们出来的时辰够久了,该回去了吧。”   温姝妍撇了撇嘴:“姐姐着急便自己先回去呗,我待会儿同五姐姐一起走。”   温姝娟没再理她,笑着与其他几个同桌小姐妹道了别后,便上廊去寻李婉卿作别。   温姝娟贵在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出尘的气度,与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倒也没输太多,不像其他几个,只要立在一旁,就像燃尽的蜡烛,零零星星一摊油,还冒着股刺鼻的烟。   温姝妍听着几个小姐妹在那里嘀咕着三人的美貌,便忍不住在桌下揪起了帕子。   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她娘非要她想办法多与李曻接触,她才不乐意待在这儿看那几个狐媚子装腔作势。   要说这个李曻,方才在及笄礼上她见过一面,哪有她娘说的那么夸张,怎么看都不如垚哥哥,可每次她一提到垚哥哥,娘那神情便立马不对劲儿了。   李婉卿本就不太愿意与那几个小姐妹多聊,好不容易将温姝婵盼来,便刻意冷了那边的场,几个有眼力劲儿的都别回了府,眨眼的工夫便只剩温姝妍一个了。   廊上两个走得累了,回到水榭中小坐,温姝妍远远瞥见园口像是有个男子的身影,便赶紧就指着一旁的古筝道:“五姐姐今日来得这样晚,理应罚首曲子才是。”   李婉卿来了些兴趣,但是不好为难人,便道:“罚倒称不上,就是不知婵妹妹对古筝可……”   温姝妍生怕温姝婵拒绝,没等李婉卿说完,便抢话道:“婉卿姐姐可莫要小瞧了五姐姐,早些年二伯母可是专门请了教琴的师父,在府内独教过五姐姐的。”   温姝妍心里偷笑,只是听说没多久,就被温姝婵气走了,想来温姝婵是个极笨的,那双手就是中看不中用,顶多舞舞鞭子吧。   李婉卿对温姝妍突然打断她说话,感到不喜,眉头轻轻蹙起,没有理会,而是望着温姝婵道:“婵妹妹若是累了,咱们喝喝茶,聊聊天便好。”   温姝婵倒是没有拒绝,来到古筝旁坐下,试了下音色后,夸赞道:“冰弦而制,声亮悠长,好琴。”   温姝妍偷摸翻了记白眼,心里啐道,故弄玄虚。   李婉卿眸子一亮,她本就是极爱琴的,往日只她自己对着一番美景弹奏,偌大的李府却无个知琴人共享。   见温姝婵识琴,她不由就有些激动:“婵妹妹可知《霞水云》?”   温姝婵愣了愣,这《霞水云》乃是传说中的上古名曲,第一世时,她就曾托人寻过,可惜未能寻到,难道说在李婉卿手中。   “听说过,但未曾见过。”温姝婵如实道。   李婉卿叹了一声:“我托哥哥寻了许久,也未曾寻到。”   温姝婵淡然一笑,那便是没有缘分吧,上古的东西,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只那有缘人方才可得。   她玉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起来,晚霞的余晖照射在粼粼湖面,一阵温风拂过,荷香飘入在水榭,撩拨着美人肩头的墨丝。   李婉卿看入了神,她曾自诩倾城之色,然见了此番景象,便自叹不如,相比起温姝婵,她的美只是单纯的美,缺少了分颜色与灵气,然这份颜色与灵气,便这是她见过的女子中最为独特的。   看着看着,她便眯起眼,配合着琴声吟唱起来。   两人就像久熟的知己,没有刻意排练,却能够做到几乎完美的默契。   就连温姝妍也不知不觉进入到了那份美好的意境当中。   一曲终了。   温姝妍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姝婵,温姝婵则和李婉卿兴奋地互相对望。   “美,真是太美了!”   温辛恒的声音忽然从廊上传来,水榭中三个都吓了一跳,匆忙起身,要独是三哥还好,偏他身旁还站着一个。   那人便是李婉卿的哥哥,李曻。   温姝妍白日在及笄礼上,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并没有现在这般真切,便趁机偷偷地打量起他来。   温姝婵慌忙将头垂下,眼睛直望着地砖,微微屈腿行了一礼:“李公子。”   随后又对温辛恒道:“哥哥怎么来了?”   温辛恒匆忙将目光从李婉卿身上移开,耳根早已红透,他故作淡定地看向温姝婵,用着从未有过的正色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回府,娘亲叫我来接你们回去。”   温姝婵抬眼瞅了瞅他,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妹妹这就回去。”   说完,她与李家兄妹道了别,便随着温辛恒一道走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瞧过李曻一眼。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见外男总归是不好的,况且她知道自己宿命。   三人身形渐远,待彻底消失在园口的时候,李曻乱跳的心脏这才稍稍平复下来,他唇角微微化开:“荷花灿开,来日不如办场赏荷宴。”   李婉卿神情也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好,到时候哥哥们吟诗,妹妹们奏琴,此美景不可多得。”   李曻望着水榭中那把尚有温度的琴,微微出神。   回温府的路上,温姝妍实在忍不住道:“妹妹还不知,原来五姐姐琴弹得这样好,还有什么本事,可莫要再藏着掖着了。”   温辛恒一听,笑着拆台道:“可不是你五姐姐藏着掖着,她就是懒,当初娘找来的师父,见她不好好练习,便训了几句,哪知她一上手,那师父直接就不教了。”   “为何?”温姝妍问道。   温辛恒笑答:“说她的水平不够教你五姐姐。”   原来不是温姝婵太笨,把师父气走的!温姝妍气得咬了咬牙根,娘的消息真不靠谱,这下好了,平白让她在李曻面前出了风头!   温姝婵闭目养神没有说话,心里却道:能教才怪了,她可是练了四世的琴!   马车一停,温姝妍便气呼呼地回了臻和院,温辛恒和温姝婵俩兄妹慢悠悠朝雅和院走着。   温姝婵似是有意无意道:“哥哥今年已有十八了。”   温辛恒嗯了一声,随后蹙起眉来:“忽然说这个作何?”   温姝婵扬起唇角,学着方才在李府时,温辛恒一本正经的语气道:“都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回府,娘亲叫我来接你们回去。”   说着,她噗嗤笑出声来,指了指一旁的紫薇花道:“瞧咱们府中的花开的多好,某个哥哥心里的花好像也开了呢。”   温辛恒脸颊越来越红,抿了半天的唇,最终也是没有否认,而是故作惆怅道:“某个妹妹的花儿开了这么多年,谁知那个摘花的人却不见了,唉,可惜啊。”   “哪里是不见了?”温姝婵瞪着他道:“他不过是出去游历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温辛恒也噗嗤一笑,挑眉道:“他是谁呀,谁出去游历了,原来我家妹子真的在等人来摘她心头那朵花呢?”   “你!”温姝婵不知不觉被摆了一道,气得伸手就朝温辛恒胳膊上拧:“哥哥这些话哪能是对妹妹说的,我要去找爹爹评理!”   说着,她便提着裙子就朝温实诚的书房方向走,温辛恒赶紧上前将她拉住:“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么。”   温姝婵冷着脸道:“这还差不多。”   “妹妹别把哥哥话放在心上,”正在赔礼道歉中,温辛恒忽然语气一转:“你那垚哥哥肯定来采你这花,放心好了。”   “温辛恒!”温姝婵抡起胳膊就要砸他,温辛恒缩着脖子就朝廊下跑去。   二人已经回到了雅和院,自己的底盘便无所顾忌地玩闹起来。   温辛恒像儿时那般,一面跑着,一面回头冲温姝婵做鬼脸,一个不小心,将拐角处忽然出现的身影撞翻在地。   温姝婵立即捂住了嘴:“爹、爹……”   温辛恒脸色大变,赶忙去扶,温实诚捂着腰缓缓起身,眉头拧成一团,气得嘴唇都在发颤:“好、好小子,你、你这是要谋害我啊!”   正房中,两兄妹跪在地上,温实诚趴在床上,邹氏正拿药油帮他擦着背。   “你都十八了,多少男人这个年岁孩子都有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这是要气死我么?呦呦呦,疼、疼,轻点!”   温实诚一面训斥着,一面痛苦地叫着。   温辛恒朝地上磕了个头:“儿子错了。”   “还有你,”温实诚自然没将温姝婵落下:“小时候跑跑闹闹爹爹就不说你了,你瞅瞅你现在多大了,翻过年你就及笄了!怎么还跟个男孩似的?诶!天爷啊……我说你轻点啊!”   温实诚话一多,邹氏手上便故意重一些,还不时冲跪着的一双儿女使眼色。   温辛恒为了忍住笑,手指都快被自己抠破了。   温姝婵也不由感叹,她的这对爹娘,近些年性子像是翻过来了似的,邹氏越发和蔼了,平日都不舍得说她,温实诚倒是越来越严厉了。   “你们俩即日起禁足,各抄《孝子录》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解禁。”温实诚最后也是疼得受不了,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温姝婵磕了个头准备退下,哪知温辛恒却张嘴“啊”了一声。   这下好了,温实诚将《孝子录》升为了两百遍。   “爹爹,这不管我的事啊,哥哥他抄两百遍,我还是一百遍吧?”温姝婵试探性地问道。   “你?”温实诚沉着声道:“三百遍!”   “嘶!”说完,他猛地吸了口冷气,砸床道:“邹明香!你要谋杀亲夫吗?”   阖上门,温辛恒吐了口气,一脸轻松地对温姝婵道:“三百遍,慢慢抄吧妹妹,等你抄完,你那垚哥哥就差不多回来了。”   “垚哥哥什么时候回来那可说不准,不过……”温姝婵故作淡然道:“婉卿姐姐可是及笄了,那么美的一个人,想必洛京攀亲的不在少数吧,哥哥你就慢慢抄吧,抄完刚好去参加人家的婚宴。”   “你!”温辛恒涨红着脸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李婉卿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头便迅速离开,丝毫不给温姝婵再开口的机会。   温姝婵收起笑容后,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这一世的变化太多了,记得上一世,李婉卿及笄后没多久,便入了宫,最终成为宠妃,与她和温辛恒并无什么交集,然而这一世,由于她的改变,李婉卿成了她的挚友,而哥哥也似乎对她动了心,这样的改变会带来什么结果,温姝婵也没有任何头绪。   至于温实诚罚写的那三百遍,她才不会真的去抄。   趁着还不到入睡的时间,她赶忙去小厨房,熬了一碗骨头汤,临走时刻意拿煤灰往脸上抹了抹。   估摸着这会儿温实诚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卖个乖,再哄一哄,问题不大。   端着骨头汤来到正房门口,正要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邹氏的惊讶声。   “什么?皇上问咱家姑娘作何?”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收回手,将汤轻轻搁在一旁的木栏上,蹑手蹑脚来到窗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好的,我们男二上场了。   反派也会逐渐戏多起来。   莫尘垚呢,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媳妇就…… 第26章   今日散朝后,温实诚被独叫去了御书房,他本以为俞厷是要询问鲁江水患之事,哪知一见面,俞厷便赐了座,接着便将话题放在了温姝婵身上。   “朕听闻你教女的法子很不同。”   俞厷此话一出,温实诚当场便打了个哆嗦,正犹豫该如何回话时,俞厷翻了翻茶盖,接着又道:“听说不但通晓武艺,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   温实诚听到此,赶忙起身,一撩裤摆便跪了下去:“陛下谬赞,小女生性顽劣,一直疏于管教,实在不堪此等称赞。”   俞厷嘴角微微勾起,幽幽地望着温实诚,颇有些意味深长道:“如此啊……”   俞厷也没叫温实诚起身,也没再言语,就这样静默了许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她多大了?”   温实诚额上渗出细汗,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小女年幼,尚未及笄。”   “唔,”俞厷一手托腮,一手拿指尖拨弄着金盏上漂浮的几片茶叶,似乎带着些许失望地默念着:“还未及笄啊……”   说完便挥退了温实诚。   温实诚将这些说与邹氏之后,邹氏当即就坐不住了,来回在屋里踱着步子,声音都开始发颤起来:“好端端,陛下忽然提起婵儿,还问起了年岁,这该不会,该不是想……”   温实诚也扶着床头坐了起来:“反正婵儿还未及笄,就算陛下动了心思,也至少得明年开年了。”   邹氏着急道:“俗话说的好,一入宫门深似海,咱家婵儿可受不得那样的委屈!”   说着,她眼圈一红便落了泪,温实诚啧了一声,晃晃悠悠起身就去拉她。   邹氏一面抹泪,一面道:“我才不巴望着婵儿做什么贵妃的,我就想她寻个好人家,有着夫君的疼爱,安安稳稳一辈子便好。”   温实诚搂着她肩头,安抚道:“谁说不是呢,不过眼下不是哭的时候,眼瞧还有半年就及笄了,咱们得赶紧将婵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邹氏也不哭了,点了点头道:“说来也奇怪,陛下好端端怎么想起婵儿的?”   温实诚蹙眉深思,这些年陛下一再加强赋税,丝毫不顾民生民泰,温良忠忍不住时常劝谏,陛下虽然在朝堂上没有发作,可那神情叫人不寒而栗。   他私下里也劝说过温良忠,哪知温良忠却是执迷不悟,还说什么即便不是辅政大臣,那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俞厷的老师,自然得时时劝谏。   想到此,温实诚不由叹气,怕陛下是动了联姻的心思,然朝堂上的事他不想与邹氏说太多,更何况将这些说出来,只会让邹氏更加心慌,便只好道:“那还不是因为夫人会生养,婵儿这样的姿容,怕是整个洛京都要传遍了,你觉得陛下会听不到?”   这些年上赶着给俞厷献美人的不在少数,可能入得了他眼的却没有几个。   邹氏听了这话,心里是又喜又急,她抓着温实诚的手道:“那你说咱们婵儿的亲事该如何呢?”   温实诚试探性地问道:“夫人觉得莫家的,如何呢?”   邹氏道:“莫家与温家本就有婚约,这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事,再说婵儿与垚儿自幼便相熟,奴瞧着不会叫婵儿受委屈。”   温实诚松了口气,点头道:“莫尘垚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只是他此番游历,不知何时才归?”   “呀,”邹氏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拍着床边道:“我前些日子听林氏提过,说最早也得明年了!”   莫尘垚若是不能亲自上门下聘,这门这亲是便定不下来。   温实诚也蹙了眉头:“夫人莫要急,京中适龄的男儿不在少数,咱们还有时间给婵儿挑拣,我瞧着有几个大家之子,也是一表人才。”   邹氏无奈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挑拣?   她才不要挑拣,她只要莫尘垚,也只能是莫尘垚啊!   窗外的温姝婵这会儿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简直是震惊,她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亲口提及了自己,这样想来,前几世她日日待在家中,至少容貌不会引人注意,便也不会招来这样的事。   温姝婵心乱如麻,可还是强稳住心神,硬着头皮将尚未凉下的汤送了进去,温实诚见了女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也就软了半截,再加上邹氏在一旁红着眼,他便松口了,将《孝子录》减到了五十遍。   这一夜温姝婵躺在床上如何都睡不着,越想自己的婚事,便越清醒,最后索性爬起来连夜抄写《孝子录》。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心慌而走了神,抄到最后,竟然是满张的“莫尘垚”三字。   她烦躁地将纸揉成一团,一下瘫在了椅子上。   该死的莫尘垚,一年多一封信都没有,定是没做好事,现在他若是再不回来,自己怕是又要死于非命了,她颇有些绝望地望着窗外的圆月,默默求老天再显灵一次吧,让莫尘垚快点回来。   直到第二日晌午,温姝婵才搁下笔,顶着一双黑眼圈倒在了床上。   桌上那五十份《孝子录》已抄完,邹氏看到的时候,又是一阵心疼。   一觉睡到接近黄昏,温姝婵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做,连忙洗漱完便带着郑旦出了府,直奔来华客栈。   途中,她还叫萃茶将自己往日里较贵重的首饰给当了,打算用这些钱在城郊买一座小院子给这几个孩子们住,也算日后她的一个小根据点。   孩子们见到温姝婵时,激动地迎了上来,尤其是郑元,看郑旦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一日,气色便如此好,拉着他就要给温姝婵跪下。   温姝婵哪里肯受小孩子的跪拜,连忙将他们扶住,装作生气道:“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都叫我姐姐了,怎么还跪呢?”   郑元抿着唇,也不执拗,转身就又去给温姝婵倒茶。   温姝婵来到床边,摸了摸许红的脸,见烧已退下,这便彻底放心了:“再住个几日,待院子好了,你们四个就搬过去。”   说完,她又掏了些银两出来道:“工钱也不是白拿的,你们昨日可听了什么消息没有?”   郑元赶紧道:“有!”   温姝婵一面喝着茶,一面听着,然越听越忍不住,最后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郑元挠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许明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二麻子被狗咬,李寡妇把凳子坐折了,你觉得仙女姐姐会关心这样的事吗?”   郑元眼圈一红,抱歉地道:“姐姐,我下次不听这些了……”   温姝婵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挺有趣的。”   说着,她又看向许明:“那你又听了什么呢?”   许明道:“昨日路过茶楼,听里面的人说,鲁江水患,死了八千多人,眼下又闹了瘟疫。”   温姝婵立即转笑为惊:“八、八千人?”   许明点了点头。   温姝婵神情一下凝重起来,水患这样的天灾一向是由工部负责,温实诚虽为工部侍郎,却不在府内提及朝事,所以她并不知晓鲁江闹的这般严重。   温姝婵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前几世她对朝事也是一窍不通,所以没有察觉出莫尘垚造反前的征兆,然这一世不同,朝事必定是重中之重,她不能再掉以轻心。   想到此,她将银子推给两人道:“这些事才是重点。”   两个孩子接过钱,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仙女,关心的都是人间疾苦。   天色渐暗,温姝婵起身以纱遮面,准备回府,许明送她至侧门,门口停着一辆看着毫不起眼的马车,温姝婵绕了过去,准备上车的时候,倏然一阵疾风吹来,温姝婵连忙转身避风,正好身后那辆马车的帘子被风扬起。   车内坐着一个男人,有着一张尖利的下巴,薄薄的红唇,山峰般的鼻梁两侧是一双深邃的眸子,眸子上的剑眉微蹙,这张俊美脸庞的主人,似乎正在为什么事而发愁。   帘子下落的瞬间,温姝婵捂着胸口差点笑出声来,老天显灵了啊,这人不是莫尘垚,又能是谁?   这个化成灰她都认得出的男人,终于回来了!   她兴奋地拎起裙子就要过去,却忽然看到一个女子蒙着面纱,从客栈匆匆而出,迅速钻进了车中。   温姝婵僵愣在原地,那女子虽然遮面,然身姿却让她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尤其是临上车时,她不经意间往这边撇的那一眼……   马车渐远,温姝婵倏然回神,是柳歌姬!   可怎么会是她呢?!   接档文预收《纨绔世子宠娇妻》求关注哦!   【收藏指路:点击作者专栏】   秦王独女娇阳郡主,本以为自己的夫君会是为俊秀非凡且文采出众之人,却没想天子赐婚,将她指给了英国公之子,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世子。   且这个世子还曾被她当做登徒子,叫人暴揍过一顿。   起初……   娇阳:人前可以相敬如宾,人后不许靠近我半分!   世子:本来想娶回来好好收拾她,却没想请了尊菩萨回来,供着,哄着,还得宠着!   后来……   娇阳:夫君喂我,夫君抱我,夫君快来亲亲我……   世子: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养面首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弥一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自若清风不随风、风流无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魔法☆王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柳歌姬本名柳歆,上一世温姝婵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与莫尘垚成亲之后,莫尘垚在二十岁的时候去槐州巡案才将她带回洛京的,也就是三年后。   这一世由于温姝婵的作用,莫尘垚提前去了边漠历练,而在原本去边漠的时候却去了江南,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提前了。   不对,温姝婵猛然反应过来。   莫尘垚是去江南游历,而槐州却在大俞之北,那么他是怎么遇到的柳歆?   温姝婵越想胸口越闷,堵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索性直接上车,便要车夫追上。   萃茶也觉出不对劲儿来,来不及多问,赶忙先劝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不然老爷夫人怕是要责怪的。”   温姝婵忘着前面空荡荡的街角,无奈地叹了一声,即便现在要追,怕也追不上了。   她想了想,将许明叫到马车跟前,小声道:“方才那个姑娘你可见到了?”   许明点了点头。   温姝婵又道:“这几日帮我盯住她,一有消息去温府南边的侧门,给家丁说找萃茶便可。”   交待完后,温姝婵合上车帘,车内气氛一下跌到冰点。   温姝婵就这样冷着脸回到温府,由于昨夜一宿未眠,这会儿她头脑发晕,只喝了半碗粥,便倒头就睡了。   醒来时天色已亮,萃茶拿来了请帖,七日后李府办了荷花宴,邀她前去。   温姝婵将帖子搁在一旁,洗漱后就去了正堂,温实诚腰受了伤,这两日告假在家,一家人许久没有这样一道用午膳了。   温辛恒夹了一块儿排骨,讨好似的放到了温实诚盘中,道:“爹,过几日李府设宴,我陪着妹妹一道前去吧。”   温实诚斜了眼他,直接问道:“抄几遍了?”   温辛恒扁扁嘴:“十、十遍。”   温实诚冷声道:“抄完自然便能去了。”   说着,将那排骨又夹去了邹氏碗中,没好气道:“好的不学,专学这些有的没的,你瞧瞧人家李府的李曻,和你同般岁数,拿过多少次诗词会的第一,你再看看你?”   温辛恒嘀咕道:“我们的喜好不同而已,要论武功,他可打不过我。”   温实诚气道:“你……”   “好了,”邹氏怕父子俩饭桌上打起来,赶紧叫住:“吃个饭就不能少说两句。”   温实诚长出了口气,半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缓和了些许,缓缓道:“李家世代书香门第,李曻这孩子也是仪表堂堂,我瞧着挺不错的。”   说着,他递给邹氏一个眼色,邹氏反应过来,连忙应和:“是啊是啊,那孩子我见过,特别懂礼。”   她扭头看着正在默默吃饭的温姝婵,问道:“我听说,你和他们家姑娘很是投机?”   温姝婵没抬眼,只是点了点头。   夫妻俩含笑对视一眼,温辛恒则似笑非笑地望着温姝婵。   温姝婵再瞧不出来,那也真是脑子不够用了,她放下碗筷道:“垚哥哥好像回来了吧?”   邹氏顿了一下,随后便摆手道:“没呢,昨日娘才问过你林伯母,说他最快也得开年了。”   温姝婵忽地皱起眉来,怎么莫尘垚是偷摸回来的?   温姝婵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娘是昨日什么时候问的林伯母?”   “昨日我同你林伯母一道用的晚膳,那时候问的,怎么了?”   邹氏明白女儿心思的,可眼下她的婚事耽搁不得,所以昨日就赶紧约林氏见了一面,特地问了莫尘垚的归期。   温姝婵一听,这胸口又闷了起来,像是堵了块儿大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没事。”温姝婵摇了摇头,擦了唇角后,起身回了屋。   没多久,萃茶便拿来了许明送来的字条。   许明是读过几年书的,虽说字有些歪歪扭扭,好歹也是能辨认得清。   “昨日渐黑出门,今日天亮而归。”   这么说来,莫尘垚与那柳歌姬在一起待了一整晚!   温姝婵将字条揉成一团,用力扔进了竹筒中。   也不知为何,上一世这个柳歆出现的时候,她的情绪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还乐呵呵的帮莫尘垚纳了妾,可为何这一世,一想到她们共处那么久,她便心里难受得紧。   是因为自己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而莫尘垚却在逍遥自在的缘故么?   温姝婵也说不清了,索性叫上萃茶出了府,打算今日在客栈蹲点莫尘垚。   她不敢用温府的马车,待来到客栈,就差萃茶在街上雇了辆马车。   日头渐落,温姝婵在马车内都小憩了一觉,这才将莫尘垚的马车等到,如前之前一般,柳歆还是掩着面,迅速钻入了马车。   温姝婵立即来了精神,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车夫照她吩咐跟了上去,还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落花无情,镜中月……”马车中,柳歆轻吟出声:“若是藏头来看的话,是洛京无误了。”   莫尘垚点道:“城山佳人,娇似雪,这句点名就在城郊。”   “夜雨闻铃断肠声,圆荷盖水垂杨暗,树阴照水爱晴柔,林断山明竹隐墙。”   柳歆将后面几句全部念出后,这几句话中,出现过三次水,洛京只有南边的城郊有条河流,所以昨夜他们沿着河流寻了一整夜,却也未寻到赤金令。   “不会那么简单,想必是咱们遗漏了什么,今夜再沿着河流往上寻寻,若是再寻不到,那便是咱们猜错了方向,得换个思绪了。”   莫尘垚话音刚落,便听鲁叔在外闷声道:“咱们被人跟稍了。”   莫尘垚心头一紧:“那便调转车头回城去。”   鲁叔啐了一声道:“回去干什么,回去还如何知道被谁跟了?”   说着,他又加快了速度,直奔郊外林中。   林子里比外面黑了许多,萃茶不安地拉着温姝婵道:“小姐,咱们这到底是跟的谁啊,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   温姝婵这会儿拳头正握着,有股捉奸的架势,哪里肯被劝动,她眼神坚定:“别怕,不管是谁,他也打不过我。”   “啊?”一听可能还要动手,萃茶手心都开始冒汗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劝说:“往常小姐做什么,萃茶也不会多问,可眼下外面越来越黑,这……”   萃茶还未说完,马车便忽然停了,车夫在外道:“小姐,前头那辆车停下了,咱们该如何,是跟上去,还是?”   温姝婵没吭声,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车旁,蒙着面,向这边喊道:“敢问兄台跟随一路,有何贵干?”   鲁叔一面问着,一面将手伸向车板下藏着的砍刀。   温姝婵当然知道这么大一辆车跟着,早晚得被发现。   她今日本就打算找个地方和他正面谈一谈,所以没有躲避,直接跳下车来,扬声道:“莫尘垚,你出来。”   车夫托着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样捉奸的现场他见得多了。   车内萃茶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伸出头张望着。   莫尘垚也在车内白了脸色,柳歆则是一脸茫然。   鲁叔疑心重,一把将刀抽出,对车内道:“既然认出你来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等等,”莫尘垚赶紧掀开帘子跳下车来,伸手按住鲁叔道:“这、这是我妹妹,交给我来。”   “妹妹?”鲁叔蹙起眉来,什么时候莫尘垚多了个妹妹。   温姝婵见莫尘垚终于现身,气势汹汹拎着裙子就走了过去,莫尘垚神情不明地迎上前,二人一碰面,还未开口,莫尘垚便将她强拉去了一旁。   走了十多米远,这才松开手来。   温姝婵瞪着他,也不说话,就是在等他自己招来。   莫尘垚抿了抿唇,开口道:“这一年多对婵妹妹甚是想念,只因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所以没能书信一封,婵妹妹莫要怪罪。”   温姝婵冷笑一声,继续瞪着他。   莫尘垚摸了摸鼻子,试探地道:“这么晚了,不如我先送婵妹妹回去吧?”   “急什么,马车里不是还位个友人么,垚哥哥怎么不说介绍一下?”   温姝婵终于出声,然莫尘垚听后顿时愣住。   柳歆父母双亡,自幼便跟着唱班在槐州四处卖艺,白月筎初见便想到了自己,心生怜悯,将柳歆赎回当了养女。   然莫尘垚赶去槐州的时候,白月筎却早在一年前因病去世,那些证据的原件被柳歆保管着,鲁叔与莫尘垚证明身份之后,柳歆便将东西交出。   然白月筎临死前,曾道出一件事来,李叔生前将赤金令藏到了一个地方,他将地点写进了一首赠予白月筎的琵琶曲中,只有参透那段琵琶曲,才可得知赤金令藏匿的地点。   莫尘垚拿了词曲后打算离开,鲁叔却见柳歆孤女一人实在可怜,好说歹说这才说动了莫尘垚,将她一并带回了洛京。   柳歆也是个聪慧的女子,在词曲的解析上对莫尘垚帮助很大,且也是个不娇滴的,昨日寻了一夜也并未有一句怨言。   然而这些定是不能与温姝婵说,顿了顿,莫尘垚道:“不过是故人之女。”   温姝婵翻了记白眼,挑眉问道:“哦,原来是个女子,那么大晚上你带她出来作何?”   莫尘垚略微迟疑道:“有些要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温姝婵不依不饶:“孤男寡女大晚上要做什么要事?怎么还就说不清楚了呢?”   莫尘垚是从未往那个方面想过的,猛然被温姝婵这么一问,顿时就红了脸,慌忙道:“婵妹妹莫要误会,我当她是妹妹而已。”   “妹妹?”温姝婵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也没察觉出她此时说话的语气,带着股醋劲儿:“垚哥哥的妹妹倒是挺多啊!”   若是之前的莫尘垚,定会着急地摆手解释,然而今日的莫尘垚,慌乱了片刻后,面上的红晕忽然消失不见,眉眼中剩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仿佛在这一刻,莫尘垚不再是她认为在这一世早已变得不同的那个莫尘垚,而成为了上一世,那个人虽在眼前,而心却远在天边的人。   “婵儿莫要闹了,伯父伯母会担心的,该回去了。”   莫尘垚说着,便拉住了温姝婵的胳膊。   “我闹?”温姝婵抿起唇,心头莫名生出一阵委屈,她匆忙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莫尘垚叹了一声,也不知怎地,温姝婵这会儿的举动竟让他有些许的欣喜,似乎因为这样的行径代表着她是在乎他的,特别在乎……   但是她的身份,让他万不能将事情真相道出,所以莫尘垚心里虽然急,面上却越来越镇定。   温姝婵也知道一时半会儿问不出来了,便冷声道:“不敢耽误你莫公子照顾妹妹,我先回了。”   温姝婵转身便要离开,莫尘垚却忽然将她拉住,这次力道之大,让温姝婵都忍不住蹙了眉头。   “莫要胡说,这个妹妹与你是不同的。”莫尘垚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说完后,他自己都愣了片刻。   温姝婵却再也没了耐心,一把将他甩开,然而刚走一步,莫尘垚又追了上来将她拉住。   温姝婵终于是受不了了,转身就是一掌,哪知莫尘垚纹丝未动,一掌直接拍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力道不小,莫尘垚胸口震得生疼,忍不住咳了几声,依旧没将握着的那只手松开,他望着她,哑着声道:“可有消气了?”   这一瞬间,温姝婵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抿着唇一言不发,莫尘垚抬起另一只手,替她将额前的一缕散发别至耳后,低声道:“能帮我瞒一下回来的事么?”   也许方才那一瞬,她莫名其妙生出的一丝丝感动,在莫尘垚这句话出来后,瞬间破灭。   她打开莫尘垚的手,再次板起脸道:“五日,给你五日的时间,要是你愿意告诉我实情,我便帮你瞒下。”   不过就算莫尘垚不说,她也不打算将此事到处出宣扬,且不说旁人问起她如何知晓,就是这么一搅合,可能她和莫尘垚的婚事都要告吹了。   然而她不能对莫尘垚说这些,所以一本正经地说完,便甩袖离开。   温姝婵的马车走远后,莫尘垚才回到了鲁叔跟前。   鲁叔问道:“那女子是谁啊?”   莫尘垚如实回答。   鲁叔颇为惊讶:“就是那个小姑娘啊,都长这么大了。”   鲁叔说完,忽然一把按住了正要上车的莫尘垚,一脸认真地道:“你可不能因为男女之事,耽误了正事。”   莫尘垚淡道:“鲁叔放心,我心里有数。”   上了车后,莫尘垚对柳歆道:“这两日是我想的不周,明日你便不用跟着了。”   他对男女之事向来没有太过留意,所以一直没有觉察出不对来,如今被温姝婵这样一闹,他才恍然发觉,柳歆是个女子,夜里跟在他和鲁叔身边,的确是不合适的。   柳歆动了动唇,想要对面前这个男人说什么,却忽然想到了白月筎生前的教导,若是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切莫要心急,上赶着送的,他们多为不喜。   想到这儿,柳歆点了点头道:“那我白日里多做参详,若是有何发现,便及时告知公子。”   莫尘垚神情飘远,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言语了。   这几日,温姝婵得到许明的消息,皆是说柳歆成日待在客栈,偶尔上街转转,没再被马车接走过了。   温姝婵心头莫名松了松,可等到第五日,还是未等到莫尘垚的解释,她便又烦闷起来。   莫尘垚就是个表面看了起来有些傻愣,内心却是比谁都精明的,他定是认准了她不会卖他,所以完全不当回事。   这一世温姝婵多次告诉自己不要再活得憋屈,可没想处处自在的她,还是在莫尘垚这里栽了跟头。   哪个女子不想端着,不想把自己活成个仙女模样,可现在的她,还未出阁就已然成了怨妇。   温姝婵越想越气,甚至有种干脆豁出去,让邹氏给她好好挑门亲事的念头。   荷花宴这日,温姝婵象征性在园子里溜达了几步,便闷闷不乐地独子坐在小桌前吃起茶点。   别说,几块儿荷花糕下肚,再配着荷花露水沏泡的茶,温姝婵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看来温辛恒曾说过的那句“美食就是力量”,还是有些根据的。   李婉卿与几个小姐放纸鸢回来,将温姝婵带去了一处较远的凉亭中。   李婉卿挥退下人,拿出块儿牛乳糖递给她道:“我记得递出的请柬上,有你三哥和四姐姐,怎么没见他们两个来啊?”   温姝婵拨开糖纸,见里面还有薄薄一层纸,正要撕开,却见李婉卿笑着摆手道:“那是我们厨娘特质的糖衣,不用剥开就可以直接吃的。”   “如此啊,”温姝婵对李府的厨娘是越发好奇了,她将牛乳糖放入口中,浓郁的香甜味儿顿时在口中化开,一种极为享受的表情呼之欲出,她不由称赞道:“这也太好吃了吧?”   李婉卿笑着又塞给了她几块,温姝婵喜笑颜开,一连几日的烦闷,竟然被这几块儿糖给哄好了,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对李婉卿道:“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   李婉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温姝娟这些日子被大房领着四处走动,中了暑气,如今在屋中修养,温姝婵如实道出,至于温辛恒……   他的那三百遍还未抄完,自然出不了府,但温姝婵可不能在李婉卿面前拆他的台。   记得前世温辛恒在她与莫尘垚成婚之后,便随大伯去了边漠,后来听说在那儿寻了个外族之女,父母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自那之后温辛恒便很少回来了。   这一世温姝婵与这个哥哥感情极好,她私心是不想让他再如前世那般远走,且温辛恒自己,似乎对李婉卿也是动了心的,这些少男少女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她这个几世为人的。   想到此,温姝婵决定推波助澜一番,便故作惆怅叹了一声道:“我三哥他……”   李婉卿果然着急了,连忙问道:“他如何了?”   温姝婵心里偷笑,面上表情依旧不变地道:“他自打上次从你们府上回去,便似乎有了心事,整日望着窗外发呆。”   “什么心事啊?”李婉卿瞪大眼看着温姝婵,生怕错过她每一个神情。   “那句诗怎么念来着?”蹙眉想了片刻,温姝婵恍然起身,伸手折下伸入凉亭内的一根枝丫,话中有话道:“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说着,还拿枝丫敲了下李婉卿的额头,李婉卿被这样一敲,顿时反应过来,涨红着脸一把将那枝丫拍开,羞涩地转过身道:“温姝婵你太坏了,竟然这般戏弄我!”   温姝婵笑着探出头,望着李婉卿脸上的那对儿小红云,明知故问道:“咦,婉卿姐姐的脸怎么了,怎么这样红啊?”   李婉卿又一转身,丢给她一个后背,捂着脸急地跺脚:“呀,不理你了!”   女儿家面子薄,温姝婵怕李婉卿真的气了,便好声好气地哄了一番。   待李婉卿情绪逐渐恢复平静后,她自己倒是又提起了温辛恒来。   “原来你哥哥还喜欢吟诗啊。”   温姝婵一听,差点被口水呛到,她似乎光顾着逗李婉卿了,忘记了诗词歌赋是温辛恒最不擅长的东西,这下算不算是把哥哥坑了一把。   她没敢多说,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可能是一时兴起,随口念了那么一句。”   李婉卿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以为他只喜欢舞刀弄枪呢……”   说到这儿,李婉卿的思绪不由飘去了儿时的一次花灯节上,那时她才不过七岁,准备放灯时却没有站稳,脚下一滑险些掉入水中,然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与此同时,花灯竟还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脚背上。   过了这么多年,在她似乎都要记不得这件事的时候,却没想竟让她在自家园中,再次见到了那个男子。   李婉卿思绪飘回来的时候,见温姝婵托着腮,正在笑眯眯地望着她,顿时这小脸又红了起来。   “你、你别这么看我。”李婉卿别开脸,忽然在石阶小路上发现了李曻的身影,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赶紧起身冲李曻招手。   李曻温笑着徐徐上前,温姝婵也赶忙起身,如之前那般垂眼于地,礼节性地道了一声:“李公子。”   李曻微微点头:“温五小姐。”   随后他看向李婉卿道:“你倒是会寻地方多清净,让我好找了一番。”   李婉卿冲他挤挤眼,道:“哥哥特地寻来,所谓何事呢?”   李曻拿出一本看着有些残破的曲谱,递给李婉卿道:“你要的《霞水云》。”   李婉卿顿时惊呼出声:“霞水云!”   她小心翼翼接过曲谱,激动地开始翻阅起来,一旁的温姝婵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看了片刻后,李婉卿不由有些着急地蹙起了眉头道:“这曲谱怎地与平时我看的不同。”   上古的名曲,自然与今时的记载方式不同,就是这一世温姝婵书读得再多,想要参透此曲怕也得费不少工夫。   “婵妹妹看得懂么?”李婉卿问道。   温姝婵指着曲谱的一处,思索着道:“这样较为简单之处,我姑且能猜出一二来。”   李婉卿迫不及待要她讲解,温姝婵便细细道来,说了一阵后,李曻也加了入其中。   “即便再不同,寻到规律后,便不难看懂了。”   李曻说着,将书撑在手掌中,指着几处试着解析起来。   温姝婵与李婉卿立于他两侧,时不时温姝婵还会与李曻讨论几句,李婉卿一直没有言语,极为认真地听着二人分析。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姝婵忽然抬起头,恍然大悟道:“咱们看反了,如果倒着看,便通顺了!”   李曻听后,也倏然抬眼,二人目光顺势相对在了一处。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这一瞬间,李曻只觉四周静止了一般,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胸口跳动的声音,眼前的女子是这样的美,美得不仅仅只是动人,仿佛还带着某种勾人的魔力,不知不觉李曻便看呆了。   然而温姝婵在看到李曻的那一刻,心跳顿时快了一拍,她匆忙将头垂下,呼吸忍不住都急促了起来。   她与李曻遇到的两次,都不敢抬眼看他,一方面是出于礼节,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曻是她第一世的监斩官。   她并不恨李曻,李曻只是做了他为官当做的事,说到底还是怪莫尘垚。   不过她打心里是害怕李曻的,尤其是不敢看他,一看到就会想起跪在断头台的那一瞬。   见二人气氛有些古怪,李婉卿轻咳了一声。   李曻颇为尴尬地收回目光,幸好他方才的失态没叫外人瞧了去,不然定会以为他是个登徒子。   温姝婵也缓过劲儿来,望着李婉卿道:“婉卿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嗯,”李婉卿点了点头,随后将《霞水云》从李曻手中抽出,递给温姝婵道:“婵妹妹先拿回去看吧,等弄明白了,下次来寻我讲解。”   这样贵重的东西,她怎能拿去,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多来李府了,温姝婵连忙摆手:“不可不可。”   “反正我也瞧不明白,留着也无用啊。”李婉卿硬是要塞给她。   李曻也在一旁道:“婵妹妹莫要客气,拿去吧。”   话已到此,温姝婵若是再做推辞,倒显得有些矫情了,便只好道谢。   直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温姝婵才忽然反应过来,怎么这个李曻也跟着李婉卿唤她婵妹妹了,一时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一路上,温姝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所谈不过是那些小姐们聚在一起的说三道四,温姝婵并不感兴趣,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偶尔应付地点点头。   温姝妍怎会瞧不出来,索性直接道:“今日听张伊一说,开年后,皇上就要选妃了。”   温姝婵猛然抬起眼来,温姝妍以为她是动心了,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赶忙又道:“听说皇上身高八尺之上,剑眉星目,风度翩翩,文武双全……”   温姝妍说得滔滔不绝,似乎亲眼所见一般。   然而温姝婵只是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向往。   温姝妍却忽然压低声道:“这车中无旁人,姐姐放心与妹妹说,可对开年的选妃有何想法?”   温姝婵用一种莫名其妙地眼神看着温姝妍道:“我没那个命,也没那个想法。”   温姝妍含笑道:“姐姐莫要自谦,放眼望去,整个洛京城,能与姐姐相媲美的,可有几个?”   温姝婵不知道她又在盘算什么,也没动气,而是抬手轻轻点了下她额头:“姐姐面前不正坐着一个么?”   温姝妍脸色有些难看,随后又接着道:“我哪里能和姐姐相比,姐姐文武双全,又生得国色天香……”   温姝婵长呼出一口气来,半开玩笑地将她打断:“妹妹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提起选妃就这般激动,莫不是你想去啊,你想去便去呗,非拉着我作何呀?”   “啊?”温姝妍被说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慌忙解释道:“我哪里有激动,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我、我只是……”   “好啦,”温姝婵道:“我逗妹妹的,瞧妹妹紧张的。”   温姝妍被这几句噎地不再吭声了,而是默默揪着帕子,她心里惦记着垚哥哥,娘亲偏又不待见他,开年后温姝婵便及笄了,莫尘垚若是到时候游历而归,他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万一两家直接将婚事定下,那她该怎么办啊?   温姝妍绞帕子的力道不知不觉加了些许,眼下是个好机会,温姝婵有着这般的容貌,她就不信皇上看了会不动心,若是温姝婵真的入了宫,那么便没人再能与她抢垚哥哥了!   越想越开心,最后温姝妍将揉皱的帕子在腿上铺开,笑着用手不停地来回展平。   温姝婵眯起眼,瞅着这个一会儿撇嘴,一会儿傻乐的妹妹,无奈地摇头叹气,并且对李曻的未来深表同情。   回到府后,温姝婵见到书案上躺着封没有署名的信,她还以为是许明送来的消息,哪知打开后,熟悉的字体立马叫她认了出来。   该死的莫尘垚终于想起她了!   “婵儿莫急,待吾归来,定会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个屁,当她不知道么,很明显莫尘垚和赤巾军勾搭到一处去了,他若是能将这些告知她才奇了怪了。   不过她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到时候莫尘垚会拿什么样的谎话来搪塞她?   这一等便是半个多月。   最热的时候终于熬过去了,凉爽的秋风来临之时,宫内下了道旨意。   几年都没办的秋围忽然要开了,皇上还特地下令,今年的秋围要举办马球赛,凡是京中达官显贵的世家男女,均可双人组队报名于礼部。   前几世似乎也有这样的活动,不过那时的温姝婵可是从未参加过的,即便是第三世,她精于骑术,也没有凑那个热闹。   这一世也不例外,得了消息后,她是当即就摇头,哪知温实诚蹙起眉道:“你不去可不成,今日陛下专门点了你的名字,说很期待看你的球技。”   温姝婵倏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此、此话当真?”   温实诚无奈道:“为父还能骗你不成,也不知谁人传的,现在满朝文武皆知,你一岁多就拜了姜越涯为师,三岁便由严鹤飞开始传武。”   温姝婵扑通一下坐回椅上,喃喃道:“咱们府中家丁口风最严,这么多年都没人传出,怎么这个节骨眼就……”   “谁说不是呢,反正,为父不求你为温府争光,你……”温实诚暗示道:“你莫要伤着便好,毕竟是女儿家,打不好不丢人的。”   温姝婵听懂了话中之意,点头道:“爹爹安心,女儿晓得。”   温姝婵还在琢磨是谁在背后卖她的时候,温姝妍便自己送上了门来。   她拿着一盘莓果来到雅和院,笑眯眯地对着温姝婵道:“这是我娘差人新摘的,特别爽口,姐姐快尝尝看。”   温姝婵呷了口茶,淡淡道:“这两日胃里泛酸,吃不得这个。”   温姝妍也不觉得尴尬,将莓果推到一旁,关切了一番后,终于表明了来意。   “五姐姐可有想好,要和谁一起组队啊?”   温姝婵抬起眼皮,冷冷地望着她,就知道这个妹妹不是省油的灯,怪不得她最近这两月,没事儿就跑出府与那些小姐妹聚在一处,定是她们嚼舌的时候,她将自己给卖了。   温姝婵没有猜错,温姝妍顶着骄阳来回奔波,见了那些世家小姐,就要将温姝婵给引到话题中,还一副崇拜至极的模样,不断夸奖着她的厉害之处,还好这顿捧杀没有白白浪费,终于是传的人尽皆知了。   温姝婵搁下茶碗,也不再客气地直接道:“妹妹以后还是多关心自己吧。”   说完,她便起身回了屋中,留温姝妍一个坐在石凳上满面愕然,她还不知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去。   没过多久,温辛恒又跑了过来,激动地对温姝婵道:“妹妹,你可听说了马球赛?”   温姝婵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晌午爹爹散朝回来便同我讲了。”   温辛恒兴奋地拉着她摇晃起来:“咱们兄妹俩组队,定能大杀四方!”   温姝婵发髻都要被晃散了,连忙将他推开:“我不和哥哥一起。”   温辛恒当场就拉下脸来:“大哥肯定要和大嫂一起,二哥那样子肯定不参加的,那你不和我的话,你要和谁呢?谁能有咱们俩配合默契?”   温姝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是为了哥哥好,我可不想到时候把你坑了,你反过来恨我。”   “怎么可能呢,”温辛恒一脸不解地道:“凭你的能力,就是一般男儿都比不上,怎么会坑我?”   温姝婵觉得和温辛恒没法正常沟通,想了想,她索性道:“哥哥真真是一门心思在输赢上,难道就不想动动别的心思?”   温辛恒更加懵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温姝婵暧昧地冲他笑道:“我建议,哥哥去找婉卿姐姐。”   “婉卿?”温辛恒蹙起眉头,婉卿虽好,可那个娇弱的身子骨,能行么?   温姝婵笑道:“若是婉卿姐姐不会,正巧哥哥可以好好教教,我想以哥哥的水平,教她是足够了吧?”   温辛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足够了。”   半晌后,他恍然反应过来,冲着温姝婵扬手便道:“你啊,真是书没白读,一肚子心眼,可是……”   温辛恒又犯了难,与李婉卿组队的事,他该如何开口呢?   温姝婵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了案几上的那本《霞水云》上。   “明日哥哥陪我去趟李府,可好?”   温辛恒自然是乐得立即应下。   果然是人靠衣装,第二日温辛恒出现的时候,温姝婵忍不住啧啧起来,翠玉发冠,黛青长袍,银边墨靴这么一穿,竟没了往日那番懒散,活脱脱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说来也巧,李曻似乎和温辛恒很是投机,二人在不远处说着什么,不时便传来几声大笑。   李婉卿眼睛虽在《霞水云》上,然心思早就飞去了那边,趁温姝婵讲得认真时,便会偷望几眼。   最终还是那边两个安耐不住,一起笑着向亭中走来。   “妹妹这下可以放心了,温家三公子愿意抽空来教咱们。”李曻一进亭子,便对李婉卿道。   说完,又向在同谁解释一般道:“说来惭愧,我这几年一门心思在书本上,对于马球这样考验骑术与身法的,的确不在行,昨日婉卿还嘟嚷着不想与我组队。”   他笑着看向温辛恒继续道:“不过也真是巧了,没想到今日温兄便来了。”   李婉卿小脸一红,低头上前对温辛恒微微屈腿,柔声道:“劳烦温三公子了。”   这一声温三公子,叫的温辛恒骨头都化了,他赶忙道:“不劳烦不劳烦。”   温姝婵着急地瞪了他一眼,快提组队的事啊!哪知温辛恒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再说下去。   她这个哥哥平时在家的时候和她斗起嘴来,那是毫不含糊,一见到李婉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呆头呆脑了。   然就在此时,李曻忽然开口道:“反正都要一同训练,不如温兄与舍妹正好组成一队?”   温辛恒听后,带着些许感激地望了李曻一眼,随后便道:“自然是可以,那李姑娘觉得如何?”   李婉卿沉吟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终于完成任务,温姝婵可算是松了口气,然让她猝不及防的是,温辛恒忽然看向她道:“那不如这样,李公子和舍妹组成一队,这样咱们四个便可一道训练了!”   李曻与温姝婵下意识四目相对,随后又同时慌忙移开。   “好。”   “不。”   二人又是几乎同时开口。   温辛恒尴尬一笑:“瞧,这不是挺有默契!”   时速如龟的我,要哭了。   今天入V啦,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宝贝儿,爱你们。   这两天可能会稍微修下文,应该都是在捉虫,不会改剧情,所以不用太在意。   另,今天前五评有红包。   感谢支持!! 第28章   亭内一时无语,只有温辛恒傻乐着望着众人。   温姝婵转过身,冷冷瞪着他道:“哥哥怎么忘了,我要与二哥组队的。”   温辛恒挠头道:“你什么时候说了,昨日我问二哥,他不是说不参加么?”   温姝婵气得咬牙,表面还强行维持着端庄。李曻在一旁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打着圆场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另外寻人吧。”   温辛恒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仗义起来,连忙摆手道:“李兄是不知,我妹妹向来面皮薄,她这是不好意思呢!”   谁不好意思了!温姝婵恨不得堵上温辛恒的嘴,要说李曻这样的水准,与他配合正好可以放水。然而关键是她一看到李曻那张脸,便会下意识想起他穿着官服,坐在高台上的模样,心理上的这道坎,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的。   没想到沉默了许久的李婉卿也开始帮腔了,她拉着温姝婵道:“婵妹妹若是还没定下人,那便同我们一起吧,我哥哥虽然不擅长这些,可他学东西起来,是极快的。”说着,她递给李曻一个眼色,问道:“是不是啊哥哥?”李曻连忙点头,一脸诚恳地道:“对,我近日定会勤加练习。”温姝婵抿着唇,此时这个节奏和氛围,就好像她若是不答应,便是看不起李曻了。   思忖了片刻,她终于是咬着牙根点了头,反正也是要故意输掉,大不了不看李曻的脸!回去的路上,她抬起脚对着温辛恒的墨靴就是一下。   温辛恒痛得嗷嗷叫了两声:“你这是作何!”温姝婵没好气道:“谁让哥哥多管闲事!”   温辛恒却没再回嘴,而是望着那个气呼呼地背影,叹出一口气来。   自家妹妹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呢,但他就是气,气那莫尘垚真不是个东西,一走便是近两年,连封信也没有,枉妹妹还对他一门心思。   在温辛恒眼中,莫尘垚此举便是在轻贱温姝婵了,然李曻人品端正,又是洛京有名的才子,若再论起家世,莫尘垚便更算不得什么了。   就这样,在温姝婵想要将哥哥与李婉卿凑到一起的同时,温辛恒也在打她和李曻的主意。   不过另温姝婵更加意外的是,第二日清早,莫尘垚带着一堆江南特产,来到了温府。不得不说,莫尘垚这两年越发会做事了,知道秦氏年岁大腿脚不利索了,膝盖时常发肿,他便特地送了江南名药卷柏,说是可以消肿活血。秦氏出身名门,最是不待见商贾人家,这些年莫尘垚在温府学习,她背地里没少与温良忠念叨,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呐,生怕莫尘垚带坏了她的一众孩孙。所以见到莫尘垚来送东西,只是极为敷衍地笑了笑。   温良忠那里,他送了极品的西湖龙井,大房的柳氏是一匹辑里丝,温辛安则是一本江南名师笔下的兵书……总之,莫尘垚这一次是给温家上下都备了礼,且各个都能送到人心坎里。   来到雅和院时,温实诚还在朝中未归,邹氏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没急着看礼,而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便忍不住红了眼:“垚儿瘦了。”   莫尘垚也眼眶微红,上前做了一拜:“劳费伯母挂念,伯母近些年身子可好?”二人宛如久别母子的这般景象,正好被一同进来的温姝婵兄妹看到了眼里,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翻了个白眼。   莫尘垚见到二人,立即就站起了身,正想与温辛恒说上一句,却没想温辛恒径直走过他身侧,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直接坐下了,他端着茶,慢悠悠地翻着茶盖。温姝婵则礼节性的与莫尘垚点头示意了一下,也坐了过去。   邹氏斜了温辛恒一眼,正要开口,便见温辛恒抬起眼来,恍然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忙人莫家公子啊。”   莫尘垚听出这话中带着刺,微微愣了一瞬后,便含笑着将送他的龙泉剑捧了出来。这真是投其所好了,温辛恒再想刁难他,看到这把名剑,心也软了半截,他还是强撑着那股气,装作满不在乎似地道:“没想到莫家公子这般繁忙,还能记着我,也真是不容易啊。”   莫尘垚似乎觉察出温辛恒是为何事而恼了,顿了顿,便带着歉意,又恭敬地上前对温辛恒抱了抱拳,道:“这些年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怕收不到回信,便没敢随意书信,只是念着当年恒哥的喜好,便寻了此剑相送,可是恒哥不喜?”多么有心,又多会说话的一个人啊,然莫尘垚这个理由根本说服不了温姝婵,却把温辛恒给说服了。他也不好意思再甩脸色,当即就露了笑容,就像从前那般,也不再莫公子的叫了,而是亲切地称呼他为垚弟,至于那把龙泉剑,他一面说着喜欢,一面当场就佩在了腰间,温辛恒便是这样一个人,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邹氏留了莫尘垚用午膳,便去差人张罗,兄妹二人与莫尘垚来到园子里四处溜达。“听说今年要开马球赛,恒哥可寻到人组队了?”莫尘垚问道。   温辛恒如实回话,莫尘垚又看向一旁心不在焉的温姝婵道:“婵妹妹可寻到人了?”温姝婵点头道:“寻到了,李婉卿的哥哥,李曻。”莫尘垚当即就顿了脚步,低声问道:“这么快么,不是前日才发的公告?”“这你得问我哥哥。”温姝婵不悦地道。一旁的温辛恒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我去那边空地试试剑,你们先聊。”   待温辛恒走远,莫尘垚便直直地望着温姝婵,半晌后憋出一句话来:“你、你怎么能和别人组呢?”温姝婵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你该不是指望我等你吧?”莫尘垚道:“我一得到这个消息,便立即赶了回来,就是为了与你组队,你怎么能……”   温姝婵扬声将他打断:“你当时在江南,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凭什么等你?”“你不是知道我……”莫尘垚忽然顿住,觉出自己情绪有些不对,便立即扭过脸长呼了一口气,平静了片刻后,这才转过脸来望着温姝婵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然温姝婵的气还未消,她瞪大眼道:“没了?”莫尘垚微眯起眼来,似乎没想要再多说什么。温姝婵彻底没了耐心,便直接道:“你别装糊涂,若是不愿解释之前的事,那以后便少来寻我。”她也是在赌,赌莫尘垚不会就这样与她彻底翻脸。说完后,她便拎着裙子向廊上走去,莫尘垚在她身后快速追了几步,伸手拦住她去处。“我解释,”他一脸认真地对她道:“你将李曻那边推了,与我组队我便立即告诉你。”温姝婵抬眼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狐疑道:“你又诓我?”   莫尘垚低声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儿,明日申时,我在永安茶楼等你,到时候定会与你解释清楚。”温姝婵没急着应,而是继续用着审视的目光望着他,就在她打算点头的时候,莫尘垚却作死地补充了一句。“婵儿,这次马球赛真的对我很重要。”   听了这话,温姝婵当即便觉察出不对劲儿来。细细想来,莫尘垚本是打算一直瞒下行踪,待年初才归,可忽然得了马球赛的消息,便着急忙慌寻上门来,这当中定有古怪。想着想着,温姝婵恍然大悟,莫家虽然在洛京从商十多年,已经小有名气,可到底不是世家名门,若是他随意寻个女子组队,怕是礼部连参赛的资格都不给他。可万不能小瞧了这次的马球赛,多少世家子弟争抢着报名,便是想趁机露露脸面,若是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未来仕途便可期了,且明年还是武科举年,这些有武艺的便更加看重这次马球赛。   放眼望去,整个洛京,哪里有女子能比过她的身手,这点莫尘垚也是清楚的。所以为了在马球赛上展露头角,莫尘垚才会这般不愿意她和李曻组队。   温姝婵这下是彻底明白了,该死的莫尘垚这一世依旧贼心不死,不光是暗地里勾结赤巾军,还做梦想把胳膊再次伸到朝中去。   温姝婵自然不能叫他得逞,正打算一口否决,却忽然灵机一动。你想诓我,那我便先诓诓你好了。她故作犹豫地开口道:“可是、可是我已经和李曻说好了,我不好意思开口反悔啊……”   见温姝婵松口了,莫尘垚神色也终于缓了几分,他轻声道:“不如这样,我求恒哥去帮你说?”温姝婵摇了摇头:“那样会显得更加不懂礼了,”顿了顿,她小声道:“算了,为了垚哥哥,我明早还是去一趟李府吧,但是垚哥哥可不要再诓我了,明日会与我解释吧?”莫尘垚斩钉截铁道:“放心,我定会说到做到的。”随后,便软下声来:“难为婵儿了,这次都是我不好。”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儿漂亮的雨花石来。“瞧,像不像你?”莫尘垚将石头递到温姝婵面前,笑着问道。   温姝婵接过雨花石,光光滑滑,且还带着莫尘垚的体温。“我像块儿石头啊?”温姝婵不解,抬眼瞪他。   莫尘垚却笑着与她对望,许久后,柔声道:“像极了婵儿的眸子。”清澈,透亮,似藏着夜阑星空。“你们聊完没?”温辛恒收了剑,一面喊道,一面向这边走来。   二人皆匆忙收回目光。   第二日一早,温姝婵去了趟李府,与李婉卿弹筝唱曲一番后,便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至于不愿再和李曻组队的事,她是半句也没有提。   终于等到申时,她准时出现在了永安茶楼。莫尘垚跟前的那个家丁一看到她,便将她引去了包厢。一推开门,温姝婵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垚哥哥。”   温姝婵:我倒要看看,莫尘垚打算怎么跟我扯谎,至于马球赛的事,抱歉了垚哥哥~你找别人去吧!   继续前五红包~感谢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temoo°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hoebe、弥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予善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莫尘垚立在窗前望着楼下街道的来往行人,听到温姝婵的那一声垚哥哥,便立即转过身来,俊逸的面容上带着温风般和煦的笑容。   “婵儿来了。”   他帮温姝婵拉开椅子,二人落座后,挥退了旁人。   桌上是一壶上好的龙井,还配着温姝婵平日最喜的糕点茶果。   莫尘垚倒是没急着说正事,帮她倒了盏茶后,又夹起一块儿核桃酥放入她盘中,温笑着道:“知道你爱吃糕点,特地帮你点的。”   温姝婵一面吃着,一面笑道:“垚哥哥有心了,不过啊,我最爱吃的还是桃花糕呢。”   桃花糕三字一出,莫尘垚儿时的痛苦记忆瞬间涌了上来,他神情变了变,颇有些尴尬地道:“好的,我记下了,待明年三月份桃花盛开时,定会请婵儿吃的。”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点头:“垚哥哥待我真好。”   暗戳戳逗了莫尘垚后,她心满意足地呷了口茶。   静默了片刻,莫尘垚终于安耐不住进入主题:“李曻可有为难你?”   为难肯定是没有的,她可是连李曻面都没见到,谈何为难。   但是戏要做足,温姝婵垂下眼,轻叹了一声道:“谈不上为难吧,毕竟是我的问题。”   单看温姝婵这副样子,莫尘垚便以为她已经推了与李曻的组队,心里生出几分愧疚,轻声地宽慰道:“婵儿受委屈了,这次都怨我。”   说完,他又夹了一块儿百合糕给温姝婵道:“婵儿放心,马球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温姝婵颊边梨涡渐深,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点了点头,问道:“那是不是该轮到垚哥哥好好解释一下了?”   莫尘垚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沉默了片刻后,他压低声道:“婵儿可一定要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温姝婵莫名有些兴奋,连忙应声点头。   莫尘垚似乎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咛道:“若是走漏出去半句,恐怕整个莫府都要遭殃,到时候就连温府也没法帮护。”   温姝婵是个聪明人,自然是能听出莫尘垚言下之意来,就是说,如果温姝婵将此事泄露出去,温府也会惹上麻烦,这也算是在威胁她了。   见温姝婵在想着什么,莫尘垚便又开口道:“婵儿若是怕的话,那么……”   “不怕,”温姝婵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极为认真地道:“再难的事,婵儿也愿与垚哥哥一道承担。”   这是温姝婵第一次与莫尘垚称呼自己为“婵儿”,在这一瞬间,莫尘垚竟失神了。   片刻后,他眨了眨眼,忙将目光从温姝婵的身上移开,喝了半盏茶,这才终于开口道:“这事与赤巾军有关。”   “赤巾军?”温姝婵险些被口水呛到,她以为莫尘垚会随意拿个什么借口来诓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提赤巾军!   温姝婵有些不懂这个人了,她睁大眼望着莫尘垚,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道:“垚哥哥继续说吧。”   莫尘垚站起身来,在屋中跺着步子,似乎有些不安,又是沉默了一阵,他来到温姝婵跟前道:“我怕勾起你不好的回忆。”   温姝婵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实在不想与莫尘垚再磨磨唧唧,便也起身道:“那日的车夫就是当年掳走咱们的赤巾军吧?我记得那双眼睛,还有他说话时的语气。”   这次轮到莫尘垚吃惊了,那时候的温姝婵才三岁,竟然能有这般的记性,不过那样的危险之事,对于一个孩童来说,能记上一生也不为过。   “没想到那日林中那般暗,还是叫婵儿给认出来了。”莫尘垚道   她的眼力劲儿可不是一两日练出的,温姝婵带着丝自豪道:“你以为夜里练习箭射铜板容易啊?”   莫尘垚轻轻勾了勾唇角,既然温姝婵不怕,那他便问道:“婵儿可还记得那时咱们逃走后,我遗失的那块儿玉么?”   温姝婵点了点头,那块儿玉在前四世,可是莫尘垚从未离身的东西,当时他说丢了,温姝婵还觉得有些古怪,却没想时隔这般久,莫尘垚主动提了出来。   “那块儿玉对我来说很重要,且价值不菲,赤巾军最是缺银,当年一眼便看中了那块儿玉,我便用那块玉来与他们做交易。”   莫尘垚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温姝婵的神色。   “什么交易?”温姝婵问道。   莫尘垚道:“自然是要他们放了咱们。”   当时萃茶已经回了温府传信,照正常而言,届时赤巾军会得到的远比一块儿玉多,然令人不安的是,温良忠这样世代愚忠之臣,极有可能会不顾孙女的安危,直接派兵杀过去。   毕竟劫温姝婵的时候,事发突然,他们没来及想那么仔细,可后来再去琢磨,难免有些后怕。   莫尘垚坐下倒了盏茶给温姝婵道:“夺了我的玉后,赤巾军这帮人,本是打算将咱们灭口的,这便多亏了鲁叔,他与我是同乡,皆为香州人,又念及咱们年幼,便于心不忍,最后关头刻意将咱们放走了。”   莫尘垚的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当初她们顺利逃跑的时候,温姝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来,这么想来,莫尘垚极有可能说了实话。   可是……   温姝婵抬眼打量着他的神色,这双眸子,这张脸,蒙骗了她可不止一世,她不敢再轻易相信这个男人,也不能轻易相信。   不过眼下不是质问的时候,她也随之坐下,喝了口茶,应和着莫尘垚道:“这么说来,那个鲁叔也不算是个大恶之人。”   莫尘垚点头道:“我自不会与恶人为武,鲁叔虽然行为有些粗俗,但心性不坏。”   不坏?温姝婵倏然抬起眼来,都跑来洛京谋逆了,那夜灯展的时候不知多少人死在了他们的刀下,这还能说他不是坏人?   温姝婵硬是忍住骂莫尘垚的冲动,挤出一个艰难却不失美貌的笑来,示意莫尘垚继续说下去。   莫尘垚说他去游历时,回了趟香州老家,正巧救了重病的鲁叔,鲁叔感恩,这才将当初玉佩的去向道了出来。   当年赤巾军的老大将所有贵重之物皆藏匿了起来,他的那块儿玉也在其中。   靠曲寻物之事,莫尘垚倒是说了实话,不过怕温姝婵介怀柳歆,他还是将白月筎和柳歆的出身瞒了去,只是道白月筎是那赤巾军老大的相好,柳歆是她的养女。   然他越说,温姝婵便越觉得不对劲儿来。   第四世的莫尘垚在成婚后,去槐州办事的时候,那玉可是好好的挂在他脖子上的,他不是照样把柳歆给带回了洛京。   感情他们是情缘再续,不管如何都能相遇?   想着想着,温姝婵忽然反应过来,第四世的时候,莫尘垚夜夜去柳歆那里听曲儿,且听来听去都是那一首曲子,难道并不是因为心喜,而是如现在一般,在找寻某个地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根本与他的玉没有关系,他们找的一定是另一样东西,这件东西与赤巾军有关,且对于谋反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温姝婵想的入神,神情便不知不觉有些飘远。   莫尘垚看到后,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温姝婵是极聪慧的,就是怕她察觉出不对来,所以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理由,将温姝婵已知的和不知的巧妙联系在了一起,原本以为定能瞒过的她,此时却心里没了底儿。   “婵儿?”莫尘垚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   温姝婵骤然回神,怕莫尘垚疑心,便作势生气地道:“赤巾军虽说已被朝廷剿灭,可到底那垚哥哥也不该和那个鲁叔再多有牵扯。”   莫尘垚连忙道:“婵儿放心,他们想要那些金银,我只想要回我的玉,待寻到后,便会与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温姝婵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安地道:“这里是洛京,垚哥哥定要万事小心,我对音律也是通晓一二的,不如我也帮你们找吧,反正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对不对?”   “不可,”莫尘垚立即严肃了神色道:“此事决不能让你牵扯其中。”   温姝婵还是不死心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又不是帮不上忙……”   “婵儿,”莫尘垚忽然将手搭在了温姝婵的手腕上,眯起眼沉声道:“莫叫我为难。”   顿了顿,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不管如何,温家对我有恩情,我也不能将你牵扯进来,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好么?”   “如此啊……”   温姝婵悠悠地说着,低头望着胳膊上莫尘垚的那只手,她撇了撇嘴,隔着绢帕将莫尘垚的爪子拎起,随后立即将自己胳膊抽回,淡淡道:“那我便听垚哥哥的。”   莫尘垚颇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来,不过也算是终于能松口气了,他再次帮二人蓄满了茶,笑着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马场练习?”   温姝婵低着头没急着回话,一面拿帕子仔细地在胳膊上擦着被莫尘垚碰到的地方,一面扬声将萃茶唤了进来。   随后云淡风轻地道:“我们定了静安马场,明日起,每日的未时开始训练。”   “你们?除了咱们还有谁?”莫尘垚随之一想,笑着道:“恒哥也要一起吧?”   温姝婵淡笑着起身道:“是啊。”   莫尘垚也站了起来,对着准备离开的温姝婵道:“我明日先去温府接你,随后咱们再一道去马场如何?”   温姝婵刚走了一步,忽然惊讶地转过身道:“垚哥哥接我作何,还不快些抓紧时间找人组队?”   “嗯?”莫尘垚被问的一脸懵:“我还找什么,不是咱们一起么?”   温姝婵缓缓摇着头道:“不是昨日便和垚哥哥说了么,我一早就说好和李曻组队了。”   莫尘垚顿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当即就变了脸色,低声问道:“你今早没和李曻推掉?”   温姝婵摇了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温姝婵你骗我。”莫尘垚沉着声道。   “没有啊,”温姝婵眨着眼道:“垚哥哥仔细想想,今日我踏进这个屋到现在,可有说过和你组队,或者推掉了李曻的组?”   她是从未明确表示过,可是……   莫尘垚蹙眉极深,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可是,可是你昨日答应过我……”   “垚哥哥,”温姝婵微微一笑:“昨日我是说,今早会去趟李府,并没有说要去做什么啊?”   莫尘垚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萃茶见了都有些害怕,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温姝婵的衣袖。   温姝婵不以为意,继续甜甜地笑着道:“垚哥哥可别怪我哦,我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应了李曻,便不会反悔。”   说着,她似乎是话中有话地道:“不像有些人,专喜欢糊弄别人。”   说完,她抬步便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莫尘垚低沉得近乎沙哑的声音:“那我怎么办?”   温姝婵停下脚步,而是抬手扶着一旁的门道:“我倒是想起个合适的人来。”   莫尘垚没有说话,而是沉着脸冷冷地望着那个清丽的背影。   那身影回眸笑道:“就和柳歆吧,我瞧着垚哥哥和她极为合适。”   说完,她便提步离开,不再给莫尘垚任何回话的机会。   莫尘垚双唇紧闭,待听不到脚步声后,一掌拍在桌面上,他从未想过会在这般重要的事情上被人摆一道,且这个人还是温姝婵。   回府的马车中,温姝婵哼着小曲,方才提柳歆便是故意气莫尘垚,以他的身份都很难报名参赛,又怎会带着柳歆这样身份不明的女子。   五世以来,温姝婵第一次见到莫尘垚露出那样的神情,心中不由暗爽,有种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回去的时候路过长乐街的胭脂铺,温姝婵取回了这一季度的胭脂礼盒。   紫檀盒上纹画着栩栩如生的红叶,一看便叫人爱不释手,也不知是否因她今日心情好的缘故,她觉得这一季度的礼盒要比夏季那套还要精致得多。   第二日坐在梨花妆台前,望着这些小东西时,她竟然有种舍不得用的念头。   别说是她了,就连萃茶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往日只需半个时辰就能梳妆好,今日却多用了两刻钟。   喷完礼盒中特质的那瓶香露后,萃茶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啧啧称赞道:“小姐本就生得国色天香,再用了这样好的东西,真真是叫人不舍移眼!”   温姝婵嗔了她一句,缓缓起身,望着长镜中的身姿,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温姝婵自然也如此。   然而这份好心情却没有维持多久,在出府掀开车帘的瞬间,温姝婵不由愣了愣。   温姝妍正坐在马车中,一脸兴奋地望着她。   温姝婵有种不好的预感,进车坐稳后问道:“六妹妹也报名了?”   温姝妍点了点头,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温姝婵。   被人这般打量,多少会觉得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了一声,又道:“可是寻了何人组队?”   温姝妍顿了顿,收回目光得意道:“是垚哥哥!”   温姝婵瞬间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瞧着温姝妍,半晌后,才回过神来道:“你们什、什么时候定下的?”   温姝妍眉眼中带着一丝羞涩地垂下头来:“昨日下午。”   也就是说,莫尘垚在和温姝婵分开没多久后,便去寻了温姝妍。   温姝婵握住的拳头不由紧了紧,心里责怪自己昨日太过大意,如今整个洛京,除了温家的姑娘,怕是没有哪家名门闺秀愿意与莫尘垚组队,被她戏弄过后,莫尘垚自然会去打温姝妍的主意。   看着温姝妍这般状态,想来莫尘垚并没有费太大工夫。   见温姝婵沉默不语,温姝妍悄悄抬眼打量她的神色,心里按耐住窃喜,小声道:“我今晨遇见三哥,三哥说你们已经定了马场,便让我跟着一道去练习,姐姐可否介意?”   温姝婵强笑着道:“哪里的话,自然是一起训练才好,只是我记得妹妹似乎没骑过马,颇有些担心。”   温姝妍莞尔一笑:“垚哥哥马术了得,有他在,我肯定很快就能学会,不会有事的。”   少女的心思自是瞒不过温姝婵,不过前几世的她,性子虽与这一世没有太多变化,却很少能与莫尘垚接触,往日里温姝妍只是喜欢与名门闺秀往来,再加上受汪氏的影响,她骨子里就瞧不上莫尘垚,即便是后来他出人头地,在温姝妍眼中,自然是比不上洛京的那些名门世家。   然这一世却不同,因为温姝婵的缘故,三个姝儿时都入了学堂,温姝妍和莫尘垚之间的接触便就此多了起来。   小小年纪的温姝妍,很快就被这个相貌俊逸,文采出众的垚哥哥所吸引。尤其是他帮她抄录的那些笔记,既详细又通俗易懂,望着他第二日上学堂时那一双黑眼窝,温姝妍心里极为感动……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不少,正是如此,这一世的温姝妍便与前几世不同了,虽然汪氏一再强调李曻才是那个良人,然温姝妍心里却没法不去在意莫尘垚,且这份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三人来到静安马场的时候,李曻兄妹也是刚到,莫尘垚已到了多时,牵着匹个头较小的马朝这边走来。   “那人是谁?”李曻眯着眼朝莫尘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温辛恒道:“那便是我与李兄早前提到过的莫家兄弟。”   李曻“嗯”了一声后,下意识便朝温姝婵望去,见她表情淡淡,似乎还有些烦闷,莫名松了口气。   几人互相客气地道礼之后,莫尘垚将温姝妍引到那匹看着极为温顺的小马身旁。   温姝妍还有些害怕,这是她第一次骑马,在莫尘垚的温言鼓励下,这才敢伸手在小马身上轻轻抚了几下。   不远处李婉卿望见,一脸羡慕地道:“那个莫公子真贴心。”   “那匹马就是用来玩的,哪里能上赛场比拼,”说着,温辛恒拍着胸脯道:“走,婉卿妹妹,恒哥哥带你去挑一匹真正的好马!”   别说,温辛恒还是为这次马球赛下了不少工夫,从马的色泽到根骨,他说的头头是道,很快便给李婉卿挑了匹毛色光泽的白马,不仅样貌极好,还一身的腱子肉,一看便知是个极会跑的,李婉卿欣喜极了。   本想帮温姝婵看一匹,却一个转身,不见了她的踪影。   待温姝婵回来时,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棕色杂毛的小个子。   温辛恒极为诧异,自家妹子从下便是个练家子,骑马舞剑皆不在话下,怎么和温姝妍似的,挑这样一匹来,他不由一脸嫌弃地道:“这小短腿儿跑不快的。”   温姝婵则背过身偷偷对他眨了眨眼,小声道:“无妨的,哥哥管好婉卿姐姐便好,无需管我。”   第三世的温姝婵曾苦练骑术,自然对马匹极为熟识,温辛恒挑的那几匹虽然高昂雄俊,必是奔跑如风的良驹,而她挑选的这种耳朵紧凑,身材短小的马,胜在反应灵敏,然体力却不佳。   不过对于温姝婵来说,这次的马球赛本就是应付差事,却不能在放水时叫人瞧出来,不然又有欺君之嫌。   所以到时比赛的前半程,她打算小秀一把,后半程便因马的体力不佳而落败,这样便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马场已被温辛恒包下,所以场上只有他们三组在训练,温辛恒正在和李婉卿练习骑马传球,那边温姝妍总算能够上马了,此时正与莫尘垚并排而骑,不过速度极慢。   温姝婵这会儿正骑在马上,悠悠哉哉地四处溜达着,李曻一开始没有吭声,只是在她身后默默跟着,然过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婵妹妹打算何时开始呢?”   温姝婵方才满脑子都是昨日莫尘垚说的那些话,想得太过出神,便将李曻抛之脑后了,这会儿猛然回神,赶紧将马停下,带着歉意地解释道:“我向来习惯训练前先于马儿相熟,所以打算多走走,要不李公子先与我三哥他们一道练?”   李曻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随后驾马又向温姝婵靠近了些,脸颊微红地望着她,低声道:“婵妹妹其实不必见外,可以同婉卿一般,唤我曻哥哥的。”   温姝婵还在因前世的事而不敢正眼望他,便将头埋得极低,轻声道:“好,曻哥哥快去练习吧,等我和马儿相熟之后,便过去一同练。”   “嗯。”李曻笑着点头,驾马而去时还不住地回头张望着她。   不远处莫尘垚看见李曻笑得那般灿烂,而温姝婵又低着头,似乎一副正在羞涩的模样,便不自觉沉下脸来。   “垚哥哥?”温姝妍见他久久不语,便轻声唤道。   莫尘垚嘴上应声,目光却还停留在温姝婵身上,这让一旁的温姝妍心里极不是滋味,她一咬牙,索性松开缰绳向一边儿倒去。   “啊——”   一声惊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温姝妍眼看就要落地时,莫尘垚一个压身,将她生生给拽了上来,力气之大让她白嫩的胳膊上,瞬间落下几个红指印。   温姝妍顾不得疼,顺势就往莫尘垚怀中倒去,莫尘垚冷着脸,像是拎小鸡一样拽着她,一个纵跃,二人稳稳落在了地上。   那边温辛恒见状策马而来,毕竟妹妹是他带出来的,万一有个闪失,他也不好回去交待。   “六妹妹可有伤到?”温辛恒跳下马来上前询问道。   温姝妍摇了摇头,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惊吓,低声道:“都怪我不好,耽误哥哥训练了。”   两人说话时,李曻兄妹和温姝婵也赶了过来。   李婉卿见她明明好端端站着,却还要露出一副体弱不堪的模样,便扁了扁嘴道:“姝妍妹妹头次骑马,若是累了便去休息,莫要强撑着。”   温姝妍红着眼望她,似乎有话不敢说的模样,李婉卿斜了她一眼,便驾马而去。   温姝婵将马儿拴好后,过来对温姝妍道:“六妹妹,那边有歇息的棚子,咱们过去吧。”   温姝妍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莫尘垚则一声不吭地跟在二人身后。   “不知是我何处冒犯了婉卿姐姐,总觉得她好像很不喜我的样子。”   说着,温姝妍便拉住温姝婵的手,一脸恳切地道:“姐姐向来和婉卿姐交好,若是有机会,还请姐姐替妹妹问问,看妹妹是哪里做得不好,叫她误会了。”   温姝婵就算不问,也能猜出一二,但她也不会傻的真说出来,便敷衍地点了点头。   却没想温姝妍随后又补了一句话:“那姐姐没事儿也定要替妹妹说说好话。”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可仔细一琢磨,像是在暗示李婉卿之所以对她不满,是因为温姝婵在背后说了什么的缘故。   温姝婵不想与她计较,便没再吭声。   三人来到棚子里坐下,一旁伺候的人端来茶果。   秋日的梨子是最好的,果盘中摆着几个切成两半的雪梨,还有几个沙田的蜜桔,温姝妍自己拿起一半梨子,又笑着将另一半递给了莫尘垚。   温姝婵不由抬眼看去,忽然记得儿时莫尘垚曾说过的那句话来“梨子不能分着吃”。   可今日莫尘垚却没有说,而是面无表情地接过梨子,轻声言谢后便吃了下去。   蓦地他抬起眼来,正好对上了温姝婵的眸子,温姝婵匆忙移开目光,从盘中拿出一个橘子剥开吃了起来。   这橘子甜津可口,温姝婵一时没忍住,连吃了三个,在准备吃第四个的时候,莫尘垚忽然冷声道:“莫要吃了。”   两个正在嚼东西的姝皆停了下来,齐齐地望着他,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   莫尘垚板着脸站起身来:“六妹妹可歇息好了?”   温姝妍连忙点头。   原来是等不及想要练习了,温姝婵还差点以为莫尘垚是在说她。   “五姐姐不去训练么?”温姝妍临走时问道。   温姝婵摆了摆手:“不着急,我再坐会儿。”   说完,她又将手伸进了果盘,正要抓橘子的时候,面前却忽地伸出一只大手,将里面剩下的几个橘子都抓了去。   “诶?”温姝婵惊诧地抬起眼来,只见莫尘垚冷着脸,将橘子分了好几个给温姝妍,随后便大步走了。   “该……”死的莫尘垚!   后面这几个字,温姝婵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温姝妍也是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莫尘垚就和温姝婵对了起来,连忙跟上前小声道:“垚哥哥怎么把橘子都拿走了,我看五姐姐有点不高兴呢……”   莫尘垚却淡淡道:“这东西吃多了上火。”   “上、上火?”温姝妍低头望着手里这几个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闹了半天,原来垚哥哥是在关心温姝婵。   那她呢?她就不怕上火了?   温姝妍越想越来气,这橘子还没吃到口,便火从心来。   她扭头看向温姝婵,见她还在看着这边,便刻意放缓了脚步,将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莫尘垚道:“垚哥哥吃一个吧。”   莫尘垚这会儿心里装着事,便没有多想,直接接过来塞进了嘴里。   温姝妍小脸一红,再次扭头看了眼温姝婵,眉眼中是藏不下的羞涩。   温姝婵对这个妹妹彻底无语了,难道她心里就没点数么,以汪氏的性格,哪怕是刀架脖子上,也不会叫她家闺女嫁给莫尘垚的。   不过毕竟莫尘垚是她几世的夫君,在看到这一幕时,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刺眼,温姝婵收回目光长叹出一口气来。   马场上温姝妍与莫尘垚并肩而骑,一个脸上甜滋滋地笑着,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   而另一个面如冷山,只是偶尔作答,其他时间似乎都在出神。   温姝妍终于是忍不住了,将话题带到了温姝婵身上。   “真羡慕五姐姐啊,都不用训练,只是美美地坐在棚子里喝茶就好。”   果然一提到温姝婵,莫尘垚就回过神来,冷声道:“那是因为她从前便将苦吃过了,所以如今才能得了闲。”   温姝妍脸颊微微抽了几下,随后继续笑着道:“垚哥哥说的是,我日后也会刻苦练习的,不过啊……”   温姝妍忽然语气一转,垂着眼眸道:“五姐姐这般的姿容,可是我怎么努力都得不来的。”   莫尘垚斜了眼她,没有言语。   温姝妍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过,要是有人待我像李公子待五姐姐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嗯?”莫尘垚拉住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温姝妍则露出一副说漏嘴的心虚模样,见莫尘垚没有问下去,而是直直望着她,她便咬了咬牙,索性将话都说了出来。   “垚哥哥还不知呢,五姐姐今日来时那番特地的梳妆,就是给李公子看的,她用的那些上好的香料与胭脂,也是李公子给送的……”   听到这儿,莫尘垚忽然扬了唇角,轻笑出声。   温姝妍还不知为何,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谎话张口便来:“还有、还有她发髻上那个顶好的白玉发簪,也是李公子……”   “六妹妹,”莫尘垚终于是听不下去,直接将她打断,板着一张脸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男子送女儿家胭脂水粉的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若是再送发簪,那便是有私下定情之意了。   “我没有乱说,这都是五姐姐告诉我的。”温姝妍自然是要否认的。   没想莫尘垚不仅不信,还用着古怪地眼神望着她,叹道:“她身上的香料的味道,是来自丽花胭脂铺的,是你五姐姐自己在几月前便定下的,并非李曻所赠。”   “啊?”温姝妍愣住,莫尘垚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对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这般熟悉,她还想试图辩解:“垚哥哥恐怕不知,这香料本就相似,也许……”   “没有也许,”莫尘垚干脆地道:“丽花胭脂铺是莫家的产业,那套香料一季只出一套,且配料从不会重样,我断然不会闻错。”   说到这儿,莫尘垚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且那紫檀盒上的红叶,还是他亲手画的。   “那、那发簪……”温姝妍还不死心。   莫尘垚再次抬起眼,冷冷地望着她道:“那白玉发簪她两年前便有,那时她还不认得李曻吧。”   这下温姝妍彻底愣住,张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像哑了似的说不出口了。   临了,莫尘垚收起了面上的冰冷,不管这事的真假,若是传开了,到底对会怼温姝婵的声誉造成影响。   他温和地望着温姝妍道:“我知六妹妹不是随意乱传之人,估计是听岔了?”   望着这张俊逸地笑脸,温姝妍怔了片刻,随后匆忙垂下头来,涨红着脸道:“应该是听岔了。”   自打这之后,温姝妍便不在莫尘垚跟前提温姝婵了,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便将重心都放在了训练上,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和莫尘垚拿下马球赛。   温辛恒和李婉卿二人,一开始相处时还有些局促,到现在,不仅配合默契,还时常有说有笑。   几次都让温姝婵瞥见,自家哥哥和李婉卿不知说了什么,皆红着脸。   至于李曻,虽然温姝婵装着娇弱不太配合,但他依旧刻苦训练,好几次大家都回府了,他还在泡在马场内。   温辛恒忍不住念叨着温姝婵:“即便是不想出头,你也不该坑李兄啊!”   “那还不是哥哥偏要我们组一起。”温姝婵嘴上虽硬,心里还是有愧疚的,第二日便积极地与李曻开始配合训练了。   月底的时候,三组打算开展一次友好的切磋,还专门将温辛安给请了过来,让他做裁判,三组都有温家的兄妹,温辛安自然不会偏颇。   今年他本也打算报名参赛,却没想忽得夫人怀子的喜讯,便只好安下心陪着张氏。   切磋前,温辛安还特地将马球的规矩仔细给六人讲述了一遍。   “双脚落地当场出局,只有毬杖击球入洞才可得分……”   一席话说完,张氏将茶水送到他身前。   温辛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茶,一饮而下。   待安顿好张氏后,这才再次返回马场,吹响了哨声。   一个时辰后,六人累得气喘吁吁,温辛恒这组进了十个球,在温姝婵放水的情况下,她和李曻一共进了六个球,而莫尘垚那组的三个球,全部是他打进的,温姝妍则全程陪跑。   一行人歇在棚子里,温辛恒来到温姝妍跟前,笑着宽慰道:“六妹妹骑术渐长,待再练个几日,进球绝非难事!”   温姝妍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   莫尘垚蹙眉了许久,半晌后,他对温姝妍道:“六妹妹,明日咱们不用来静安马场了。”   温姝妍当即就慌了,还以为莫尘垚嫌她拖后腿,不打算和她一起了,正要开口,便见莫尘垚低声道:“咱们得换个战术了,不能叫旁人知晓。”   温姝妍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是要秘密训练了。   李婉卿看了眼旁桌低语的二人,对温姝婵挤了挤眼道:“你六妹是不是也快及笄了?”   温姝婵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点头道:“对,她就比我晚一个来月。”   李婉卿忍不住又望了望正在给莫尘垚递梨子的温姝妍,问道:“我听说你们温莫两家是有婚约的?”   “嗯,”温姝婵抬眼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李婉卿哪能说是李曻叫她问的,便讪笑着答非所问道:“可有说定的谁?”   温姝婵顿了顿,一面抿着茶,一面看向莫尘垚,片刻后,低声道:“我也不知。”   这句话不是应付李婉卿,而是温姝婵此刻真的有些不确定了。   莫尘垚这些日子还在未之前被骗的事而耿耿于怀,不仅同她未讲过一句话,对李曻的态度明显也有些不友好。   倒是和温姝妍越走越近,前几日温姝妍练习的时候被球击中,莫尘垚冲过去着急的模样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这一世似乎一切都在变,万一莫尘垚真的和温姝妍走到了一起,那么她会如何,会不会同第二、三世那般,死于非命?   “小心!”   一声惊呼将温姝婵唤回神来,就在方才她出神之际,顶上的一根松动许久却未被人察觉的木杆,直直向她砸来。   距离最近的李曻最先看到,顾不及多想,一个跨步而上将温姝婵护在身下,木杆落下时正好敲在李曻的额上,瞬间渗出鲜血。   小剧场:   温姝婵:你怎么知道我那发簪两年前就有了??   莫尘垚:废话,当初你可是拿它抵在我脖子上的。   温姝婵:哦,我记起来了,就是你刚从边漠回来的时候,切磋输给我那次!   莫尘垚:哼,让着你而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忍不住就想花钱、艾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李曻被木杆当场砸晕,温姝婵见了他额上的血迹,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二人被抬去了马场内设的医馆,郎中仔细瞧过一番后,松了口气。   那木杆时久内腐,不算太重,李曻并未伤及要害,估摸一个多时辰便能醒来,不过他额角被砸伤了,怕是日后落疤。   温姝婵更是无事,只是受了惊吓,郎中给她开了副安神的药。   温辛恒知道妹妹无事,便去了旁边看望李曻。   李婉卿见到他进来,赶忙拿帕子拭掉面上的泪痕。   温辛恒见了心头一紧,忍着想要将她揽在怀中的冲动,走上前去。   “婵妹妹可还好?”李婉卿轻声问道。   “她无事,不用担心,”温辛恒道:“可叫人通知李府了?”   李婉卿摇头道:“等哥哥醒了再说吧。”   李曻身子虽无大碍,可这额上的伤,也许会成为一件大事,要知道在大俞,面上有损之人,仕途时会受到影响的。   温辛恒自然是知道,所以他直接蹲在了李婉卿身旁,抬眼望着她道:“婉卿,对不起,李兄是为了救婵儿才……”   “不用道歉,”李婉卿低头叹道道:“这是哥哥自愿的。”   两人忧心地对视着,温辛恒的手不自觉就握住了李婉卿搭在膝盖上的手,李婉卿没有拒绝,只是缓缓移开目光,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   隔壁陪着温姝婵的温姝妍,此时的心中窃喜极了,李曻为救温姝婵而受伤,这样英雄救美的事迹,让她稍加润色的在洛京城内传上一圈,怕是温姝婵将来的亲事便非李曻不可了,汪氏也不会再在她面前提李曻了。   想到此,温姝妍望着床上毫无意识的温姝婵,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若是李府能应下亲事还好,若是不允,即便这个五姐姐美若天仙,日后也不好说亲了。   半个时辰后,莫尘垚急匆匆从走了进来:“婵儿如何了?”   婵儿?温姝妍面容一滞,随后很快恢复神色道:“无妨的,五姐姐只是受了惊吓。”   莫尘垚似乎意识到方才着急失了口,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那便好,我去旁边看看李曻。”   温辛恒在见到莫尘垚的时候,有些不悦地问道:“你方才去何处了,怎么一出事就没了踪影?”   莫尘垚拿出一个药瓶道:“快将伤口重新清理一下,换成此药,日后便不会落疤。”   “此话当真?”李婉卿赶忙迎了过来,仔细打量着这小药瓶道:“这、这是什么药,从何处寻来的?”   见李婉卿似有疑虑,莫尘垚便道:“保仁堂季师傅亲自调制的。”   保仁堂的名号李婉卿是听说过的,只是她与莫尘垚实在不相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抬眼看向温辛恒。   见温辛恒点头,李婉卿这才松了口气,赶忙道谢。   半刻钟后,温姝婵醒了,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汤药后,便急急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直接跑到李曻床边。   方才醒来时她已从温姝妍口中得知了李曻的情况,知道他额上可能会落疤,整个人都慌了。   说来也巧,温姝婵这刚一过来,李曻便也醒了过来。   一睁眼瞧到温姝婵立在床边,竟喃喃地道:“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温姝婵也不知怎地,鼻头一酸,当即便落下泪来。   李婉卿红着眼嗔怪道:“哥哥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说着,她将李曻扶起,温辛恒连忙叫人去端药。   猛然坐起还有些发晕,李曻合眼歇了会儿,待一碗药下肚,彻底了解了状况后,这才开口道:“叫人去回府传一声,就说我不慎落马擦伤了额头。”   屋内几人同时抬眼看向李曻。   李曻笑道:“难道不是么?”   温辛恒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应和,李婉卿和哥哥对视了一眼后,便也点了头。   莫尘垚自然是巴不得这般,还在心底不由高看了李曻几分。   李婉卿忽然转身对众人道:“马场的人自然不敢张扬出去,我想婵妹妹和恒哥哥也不会乱传,莫公子应也是如此,那妍妹妹呢?”   这话好像在暗示温姝妍,若是今日之事泄露出去半句,便定是她传的一般,温姝妍听了自然脸色有些难看,也在心里将李婉卿骂了一通,当然,她口头上还是肯定地道:“李公子今日是坠马受的伤。”   李婉卿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   别说,莫尘垚给的药还真是管用,李曻在府内歇了三日,这额上的伤口便好了大半。   “怎么不再多休息几日?”马场上温姝婵问李曻道。   李曻不好意思地笑道:“在休息便定会给婵妹妹拖后腿了。”   怎么就有这么傻的人呢,明明他文采出众,根本不必靠马球赛来夺人眼球,却为了她这样不顾自己。   温姝婵再也不好意思敷衍了,拿着球杆认真与他练习着配合,还时不时指导些动作给他。   和李曻相处的时间渐渐久了,温姝婵心里那道坎,似乎也淡了不少,至少现在看到李曻的脸,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自打出事那日后,温姝婵和莫尘垚便一直没见面了,待再次见到的时候,是马球赛预选这日。   礼部也没想到,今年会有这般多的世家子弟报名,光是第一批预选就有将近三十多个组。   三日的预选赛结束后,温家三个皆顺利进入了次轮。   严鹤飞全程在场观看,还特地将几个徒儿的缺点记在了心中,几日后,他将三人叫到武场,将自己托人特制毬仗赠予了三个徒儿。   他上前拍了拍温辛恒宽实的肩膀道:“前半程莫要拼死了进攻,多去做防守消耗对方,后半程便会是你的主场。”   温辛恒有些不解地问道:“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进攻,为何师父要……”   “诶呀,”严鹤飞不耐烦道:“你体力好嘛,你多去消耗别人,他们自然就乱了阵脚,待下半场你岂不是想怎么进球就怎么进啊?”   温辛恒豁然开朗,连忙抱拳应谢,然听到一旁温姝婵偷笑的声音,便立即冲严鹤飞撇嘴道:“师父怎么能当着他们面说出来呢。”   严鹤飞也忍不住笑了:“你以为婵儿看不出来啊?”   几个徒儿当中,偏偏最有天赋的是个女子,严鹤飞心里最是疼她,却也最为她而感到可惜。   他来到温姝婵面前道:“你的话,为师不用多叮嘱了。”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点头。   温辛恒不乐意了:“凭什么不让我知道啊,师父怎地这般偏心她!”   严鹤飞无奈地对他道:“说便说,那一众人里,就你妹妹最出色,我看第一是没跑了,除非……”   温辛恒抢着道:“除非我听师父的话!”   严鹤飞只是笑了笑,没说下去。   “那垚弟如何呢?”温辛恒问道。   严鹤飞瞥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莫尘垚道:“一打二如何打得过。”   他等着莫尘垚询问,可莫尘垚如个木头桩子般,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严鹤飞便不悦起来。   温辛恒见了赶忙替他问道:“那师父觉得垚弟该如何呢?”   严鹤飞没好气道:“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便拂袖离去。   温辛恒对于六妹妹那个拖油瓶,也表示爱莫能助,宽慰似的在莫尘垚肩上拍了拍。   莫尘垚冲他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开,便听温辛恒问正在试着挥舞新毬杖的温姝婵道:“这和你曻哥哥送的,哪个用着顺手?”   温姝婵笑着将声音压低道:“自然是曻哥哥送的,那个我用习惯了。”   莫尘垚顿住脚步,自打那次茶楼相别后,他与温姝婵至今未说过一句话。   温辛恒听了,一面大笑,一面向外跑去:“那我去告诉严师父!”   “你敢!”温姝婵说着便要作势去追,却没想刚走两步,便被一只手给拉了回来。   温姝婵扭头瞪着莫尘垚,冷声道:“莫尘垚你干嘛?”   莫尘垚没说话,手上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温姝婵板着脸继续道:“若是再不松开,我拿毬杖敲你了哦!”   等了片刻,见他还不放手,温姝婵索性直接扬起了毬杖。   “他与你非亲非故,叫他哥哥作甚。”莫尘垚终于是开口了。   温姝婵愣了愣,意识到莫尘垚是在说李曻后,便将手放下道:“你我非亲非故,我之前不照样唤你哥哥?”   之前……   莫尘垚蹙起眉,沉声道:“我和他怎会一样。”   “是不一样,”温姝婵左右望了望,确定周围无人,这才眉梢轻挑道:“曻哥哥舍身救我,还不求回报,这样的恩情,怎么能说非亲非故呢?”   又是曻哥哥,莫尘垚胸口噌地一下冒出火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深了许多。   那日木杆落下来时,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向她冲去,却因距离较远而慢了半步。   他知道温姝婵没有受伤,又立即查看了木杆,明白李曻的身子不会有大碍,而面上的疤痕才是关键,便立即策马赶去了保仁堂。   一想到此事传出去的后果,他便一路上不断地自责,为何要和她怄气,若是不刻意疏远,救她的便是自己,而不是李曻。   可再次看到温姝婵的时候,莫尘垚却又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开不了口了。   前些天预赛的时候,看到马球场上她和李曻相视而笑的场景,他心里又是一阵憋闷,就像有块儿石头堵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越想便越是难受。   尤其是方才又听到温姝婵那声“曻哥哥”,还有温辛恒提起李曻时的语气,他便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了。   见他不语,脸色还越来越难看,温姝婵淡道:“松开吧,待会儿我还要去马场练习,你也快去找你的妍妹妹吧。”   妍妹妹?莫尘垚蹙起眉道:“我未曾那样唤过她。”   温姝婵不耐烦地吐出一口气来:“你随便吧,叫她姝妍,妍儿,我都不会多问一句,只是你也莫要管我。”   温姝婵这些日子,白日里练习马球,夜里便静下心来细细想着这一世的规划。   纵然她这一世文武皆通,和莫尘垚打小便相熟,且这份熟悉里还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情意,可莫尘垚呢?若他还是如前几世那般,把她当个傻子一样瞒着,那么她最终的结局与之前不还是一样么……   只要不涉及莫尘垚的“正事”,那么她便是那个婵儿,婵妹妹。   一涉及到关键点,便如同之前那般了……   温姝婵面对莫尘垚时,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她还未想好如何应对,眼下便不想再过多纠缠。   “不许再叫他曻哥哥!”莫尘垚忽然沙哑着声道。   温姝婵不想再和他纠缠,甩手便要离开,却没想莫尘垚非但没松开,反而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两只手将温姝婵牢牢抓在眼前道:“但凡是个有担当的男儿,都不会叫你陷入险境,那日不管是恒哥,还是我,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什么叫不会陷入险境,莫尘垚叫她陷入的险境还少么?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温姝婵瞬间便想起了自己悲惨的前四世来。   她忽地抬起眼皮,沉声问道:“莫尘垚你可是有担当之人?”   莫尘垚与她对视着,毫不含糊地道:“自然有。”   “你不会让我陷入险境?”温姝婵继续问道。   莫尘垚没急着开口,而是再次向前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他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自然不会,终身不会。”   温姝婵怔住了神,恍惚间便回到了上一世。梓   那是他们的成婚之日,四世为人的她,首次感受到了那种新婚的疼痛,虽然莫尘垚很温柔,温柔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在完成任务。   为何用完成任务来形容,那是因为温姝婵从头到尾只是蹙眉抿唇,就连最痛的时候,都没有发出声响,莫尘垚从她的反应里看不出一丝的享受,反而更像是在忍受,在应付,他知道她没有彻底放开,没有将自己彻彻底底的交给他。   莫尘垚直起身,拿着绢帕轻轻替她拭着额上的细汗与眸中的泪光。   “婵儿。”四世以来,他头次这样唤她。   温姝婵身子还在隐隐作痛,她颤抖地抬起眼皮,对望着他。   他轻柔出声:“余生,我来照顾你安好。”   那一刻,温姝婵终于眉头舒展,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君子一诺千金。”   莫尘垚温笑着点了点头,再次压唇而上。   往后相敬如宾,然最结局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莫尘垚终是违背了承诺。   所以在此刻,他信誓旦旦的那番话,便显得有几分可笑了。   这个男人嘴里的任何承诺,她温姝婵再也不会信了。   回过神来的温姝婵看到眼前的一幕,猛然一个激灵。   莫尘垚一手拦在她腰间,一手握着她肩头,此刻微阖着眼,正低头用那张撅起的薄唇向她的脸靠近。   这是什么毛病?连着两世都是如此,诺言一出口,便要动歪心眼!   眼看就要压过来了,温姝婵想也没想,直接抬手捏住了那张薄唇。   “唔?”莫尘垚惊诧地睁开眼。   不可否认,莫尘垚的样貌是极其出众的,整个洛京,也很难再找出一个比他要俊逸的男子。   他那有些不均匀的鼻息在温姝婵指尖上不断吹拂着,温姝婵下意识便涨红了脸颊。   指尖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脑中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莫尘垚压唇之后的画面来。   不行,这样不对,她到底出什么毛病了!   温姝婵使劲摇了摇脑袋,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又加了几分力道,女子指甲较长,刺的莫尘垚有些疼,他喉中闷哼了一声。   温姝婵快速调节好情绪后,再次抬眼,方才那一抹不经意的娇羞荡然无存。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像是个大人在训斥孩童一般的口吻。   莫尘垚则如同犯了错的孩子,眼眸中尽是委屈。   温姝婵见他不语,又加了力道:“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婵儿,为什么还要叫?快说!”   莫尘垚实在忍不住了,喉中哼哼唧唧说着:“你捏着我的嘴,我怎么说话?”   然而他的哼唧完全让人听不清,见温姝婵眉心更蹙,他赶忙用眼神示意,自己唇还被她捏着呢。   心里一团慌乱的温姝婵这才反应过来,正要松开手,忽然一顿,斜眼望着自己肩头上按着的那只手,冷声道:“你先松开,我便松开,不然……”   她狡黠一笑:“以我的力道,你往后一月怕都见不得人了。”   说着,她指尖缓缓用力,莫尘垚眉头蹙起,忙松开一只手来。   “腰上那只也给我松开。”温姝婵道。   莫尘垚不仅不松,反而又将她拉进了些许。   若不是温姝婵赶忙抬手撑在他胸前,怕是她们就要贴在一起了。   “莫尘垚你滚蛋!”温姝婵压着声低斥道。   莫尘垚不以为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唇。   温姝婵明白了意思,强忍着气愤点头道:“好,我数到三,咱们一起松开。”   莫尘垚“嗯”了一声。   “一、二、三!”   莫尘垚果真松开了手,与此同时,温姝婵梨涡忽深,捏着他的唇狠狠扭了半圈。   “唔!”莫尘垚眼泪瞬间溢出。   “这是对你孟浪的惩罚!”说完,温姝婵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   最后那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莫尘垚红着眼眶,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嘴唇上面那层薄皮。   “嘶!”他痛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尘垚让小厮寻了把折扇过来,回去的一路便一直用它遮挡着脸。   就是见到林氏的时候,他也没将折扇放下。   “这孩子方才去哪儿了?”   林氏眯眼看着仓皇离去的莫尘垚嘀咕道。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莫尘垚赶紧从抽屉中取出西洋镜,在看到自己薄唇周围一圈红肿时,他一拳砸在了案几上,咬牙道:“温、姝、婵!”   半个时辰后,小厮送来了药膏,莫尘垚遮着面道:“去趟温府给六小姐带句话,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日便不去练了。”   小厮应声弯腰退下时,他又连忙将他叫住:“等等……”   他想了想,还是马球赛更重要,便道:“不必去了。”   一连三日,莫尘垚练马球时皆是带着面巾,好在他是单独与温姝妍训练,没见太多人。   第二轮的马球赛,温家三个又进了。   回去温府的马车上,汪氏拉着温姝妍道:“你方才与那小子笑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相熟啊?”   温姝妍噘嘴道:“娘亲这话说的,垚哥哥和我是队友,我们进球了,自然是会……”   “什么垚哥哥!”汪氏直接打断道:“你的哥哥是咱们温家的这三个,和他莫家有何干系,我可告诉你了,马球赛一结束,立马不许和他往来!”   “娘,”温姝妍拉着她袖子撒娇道:“莫家和温家世代交好……”   汪氏再次出声将她打断:“再交好也轮不到你个闺中女子去,”说着,她叹了一声:“莫家那小子皮相是不错,可你也不能单看那个啊!”   “娘你说什么呢!”温姝妍慌忙垂下涨红的脸。   汪氏语重心长地劝道:“娘当初能嫁给你爹,还不是看在温家的面,这些你不懂么,莫家那商贾人家出身的,在洛京贵族中根本抬不起脸面的,你可不要被他给骗了!”   这样的话,温姝妍不是第一次听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声,没再吭声了。   汪氏那边还以为她是听进去了,便继续道:“我专门叫你爹打听了,明年的春闱,以李曻的文采来说,那高中是……”   “别提李曻了!”   温姝妍终于是忍不住了,将马场李曻受伤的事道了出来。   “这该死温姝婵,”汪氏绞着帕子道:“我还小瞧她了,段位真是高啊。”   “娘这是什么意思?”温姝妍不解道。   汪氏嘴角抽起,满是不屑地道:“哪有那么巧的事,那么多木杆子,偏就是她头上的松了,正巧李曻就和她站得最近,她不是一身武艺么,还需要被人来救?”   温姝妍听得有些发怔,汪氏抬手在她额上轻轻戳了一下:“就我家姑娘最傻了,被人抢了先还不自知,不行,我不能让那小狐狸抢你前头去,万一她们米已成炊,岂不是真要把你扔给莫家那个小贱种……不行不行!”   汪氏越说越怕,赶忙叮嘱温姝妍道:“李曻救她的事,你可千万要憋在心里,和谁都不能提!”   温姝妍点头道:“女儿知道,这事只和娘亲说过。”   汪氏松了口气,望着马车上一晃一晃的帘子,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目光变得缥缈起来。   汪氏今日说的一大通,温姝妍只记住了一句,便是那句“米已成炊”。   既然娘亲不同意,那要是她和垚哥哥生米煮成熟饭呢?   想到这儿,温姝妍嘴角微微扬起。   小剧场:   莫尘垚:阿嚏!阿嚏!怎么回事,最近怎么时常打喷嚏,莫非是有人总念想我?   李曻:阿嚏!我也是的,所以到底是谁呢?莫非是……   读者甲:该死的莫尘垚!   读者乙:啊,李曻我可以!   莫、李:阿嚏!嗯,肯定是婵妹妹想我了……   作话:最近正常情况下都会加更,二合一,时间21-00点,今天这章早点放了,嘿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隔壁已二更了,你瞅你3瓶;小兔子乖乖2瓶;倘若、忍不住就想花钱、袄袄、猫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马球赛决赛之日,皇城北边的马场重兵把守,除了参赛队员可佩戴毬杖以外,任何人皆不许带棍棒刀剑等危险之物。   马球场两侧坐满了洛京的名门显赫,当中观赏位置最佳的一处高台上,坐着大俞身份最尊贵之人,俞厷。   而在他左侧坐着的女人,便是太后云氏,右侧的年轻女子,是兵部尚书长女张霜,入宫两年便被封为了贵妃。   云氏望着场上正在热身的球员,对俞厷道:“听说张贵妃家中的兄弟姐妹也来参赛了。”   “哦?”俞厷挑眉看向张霜道:“是哪个,指给朕看。”   张霜含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场内道:“那组身着红衣的男女,便是臣妾的二弟与三妹。”   俞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却被不远处身着紫衣的女子引了过去。   温姝婵从马背上跳下,又将马鞍紧了紧,李婉卿牵着马儿走到她跟前小声道:“我忽然有些紧张,怎么办啊婵妹妹?”   温姝婵扭头冲她笑着安抚道:“无妨的,大家都在紧张呢。”   “五姐姐看着一点都不紧张呢!”温姝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温姝婵笑了笑,没接她的话,李婉卿一看到她过来,便也转身走了。   温姝妍却凑近了兴致勃勃地道:“五姐姐方才瞧见太后了么,真美啊,还有陛下,你瞧见了?”   温姝婵猜出她要说什么,便摇头道:“嬷嬷之前教的我可没忘记,跪拜陛下时是不能随意抬头望的。”   温姝妍听了这话,尴尬地张了张口,正想着要怎么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场边的鼓声便响了起来。   十组球员骑马而上,一齐来到场中,温辛恒与李婉卿身着黄衣,在比赛开始时,就如同场上的一道闪电,最先抢到了球权。   “好!”俞厷兴奋地指着温辛恒道:“那是何人?”   一旁的刘公公赶忙上前道:“回陛下,黄衣男子名为温辛恒,是工部侍郎之子。”   俞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眯眼看向场中,问道:“那与他一起的可是温姝婵?”   刘公公道:“那是翰林院学士李伟之女,李婉卿。”   “嗯,”俞厷端起玉盏,正打算收回目光时,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盏中美酒撒了一桌。   一声锣鸣,场边高喊:“紫队一球!”   宫女赶紧拿着帕子去清理台面,俞厷却一脚将她踢开,沉声道:“滚开,别挡着朕!”   说完,他直接绕过桌子来到高台边,一旁的刘公公赶忙跟了过去,颤声道:“陛下可要仔细着点。”   俞厷抬手道:“无妨,那个、那个方才躲闪极漂亮的紫衣女子是何人?”   “是陛下先前提起过的温姝婵。”刘公公说着,扭头冲身后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这才敢去整理台面。   “是她啊!”俞厷两眼透光,根本坐不住了,在台子边跟着场中的变动来回走,刘公公实在是担心的紧,不知不觉后背便浸湿了一片。   云氏搁下玉盏,缓缓起身来到俞厷身侧,见他眯起眼一直在盯着温姝婵看,心里顿时一沉,一连唤了好几声才将俞厷唤回神来。   哪知俞厷一个转脸,正想冲扫他兴之人发火,却见是云氏,只好收了脾气,不冷不淡地问道:“母后可有事?”   云氏冲身后的椅子扬了扬下巴,柔声细语:“陛下注意些影响。”   俞厷虽说是被劝回去了,可神情明显不悦,一旁张霜见了下意识勾了勾唇角。   上半场结束,温姝婵的紫队暂列第一,莫尘垚的绿队第二,温辛恒的黄队排在第五。   俞厷下了旨意,最终获胜者不仅可以拿到五百两赏银,还可受邀参加年初的宫宴。   要入宫!   温姝婵下意识就看向了莫尘垚,得了消息的莫尘垚果然露出了兴奋之色。   “真是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莫公子就能将你六妹训练成这样。”一旁的李婉卿不由啧啧道。   “他们背着咱们训练,便是想在今日来个出其不意。”温姝婵道。   李婉卿恍然大悟:“所以前几场比赛,温姝妍是刻意装成那般愚笨的模样?”   温姝婵点头道:“你看方才他们进的球里,四个中三个都是温姝妍进的。”   温辛恒拴好马匹走过来,不屑道:“那有什么的,六妹妹不过是投机取巧,就是看没人防着她,这才进了几个球,待一会儿下半场开始,她定不会再这般轻松了。”   温姝婵道:“是啊,因为下半场我家哥哥要发挥真正的实力了。”   而莫尘垚也是,上半场温姝妍浑水摸鱼进了几个球,下半场定会被人紧跟,那便是莫尘垚发挥的时候了。   下半场是场恶战,她断不能让莫尘垚获胜,她怕莫尘垚万一入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李曻从一旁端来茶水递给正在愁眉的温姝婵:“婵妹妹方才真厉害,我、我都差点看傻了。”   温姝婵回过神,接过茶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是曻哥哥配合得好。”   不远处,莫尘垚望着这边有说有笑的场景,眉头下意识便蹙了起来。   温姝妍还当他是怕输掉比赛,便小声道:“垚哥哥放宽心,咱们只差一个球,下半场光靠李公子,他们定不是咱们的对手。”   莫尘垚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这话有几分不对劲儿来。   “你方才说,下半场光靠李公子,是什么意思?”莫尘垚问道。   温姝妍明显一怔,很快恢复了神色道:“我、我的意思是,婵姐姐上半场那么拼,下半场可能会累的……”   莫尘垚眯起眼望着她,许久后收回目光,再看向温姝婵时,发现她不知去了何处,他心里没来由不安起来。   “可是出了何事?”莫尘垚起身拦住一个疾步的宫人问道。   那宫人欲言又止,莫尘垚四下瞧了瞧,偷摸塞了锭银子在他手中。   宫人低声道:“方才有匹忽然发狂,将一个宫人踢伤了,满地都是血啊。”   莫尘垚心里一紧,忙问:“何人的马?”   宫人道:“听说是红队的马。”   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不由笑自己多心,可就在他转身回去的时候,看到张家兄妹正在悠闲地喝茶歇息,猛然一个激灵,向马厩跑去。   马厩里宫人有的在喂马,有的在帮马紧鞍,还有两个正在跪在地上擦着血迹。   见莫尘垚忽然跑进来,当中一个看着级别颇大点的,上前正要开口询问,却被莫尘垚抢了先。   “可见到温姝婵了?”莫尘垚着急道。   那宫人想了想,道:“可是那个紫队的女子?”   莫尘垚忙点头。   宫人撇嘴道:“她方才跑来说自己马匹缰绳有问题,哪知我们准备给她牵出来,她却立马转身走了。”   莫尘垚忙问:“往哪去了?”   宫人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道:“好像去哪儿了吧。”   话音刚落,莫尘垚便一个转身没了踪影。   那宫人啐了一口道:“什么玩意儿啊,没一个懂礼的。”   小道两侧堆着枯草,莫尘垚一面四下张望,一面压着声唤着:“温姝婵?”   看到最前面的一垛枯草旁露出的一双马靴动了一下,莫尘垚赶忙跑去。   此时温姝婵面色苍白,额上渗着细汗,正靠在草垛旁抿着双唇,眼前已是模糊一片,迷迷糊糊中听到莫尘垚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是晕了,在做梦呢,直到手被人掰开,感受到阵阵温热时,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你是有多傻,把自己手指头掐成这般模样。”   莫尘垚将她手掌展开,不断地按压着指腹上的穴位。上次在静安马场见到温姝婵晕血,莫尘垚一回去,便特意向季师傅学了止晕厥的法子。   这法子果然管用,温姝婵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她见莫尘垚将她手捧在眼前,一脸专注的模样,赶忙要抽回手来,却只是动了动手指,根本没有力气。   “别乱动,”莫尘垚抬起眼皮道:“下半场比赛马上开始了,你得抓紧时间恢复。”   温姝婵有气无力道:“不用你管我,你、你巴不得我赶紧晕吧……”   莫尘垚眉梢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暧昧道:“再说胡话,我可要想办法堵你嘴了。”   说着,莫尘垚刻意向温姝婵跟前靠了靠,温姝婵匆忙别开脸,低声斥道:“无耻。”   莫尘垚淡笑着收回目光,帮她不断揉着穴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姝婵觉得力气似乎已经恢复,她试探性抽了抽手,却被莫尘垚猛地一下拉了回去。   “就快好了。”莫尘垚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副鹿皮手套,帮她戴了起来。   “这手套本来打算训练的时候就拿给你的,只是……”莫尘垚看了眼温姝婵,没再说下去。   语气一转,询问道:“你跑来马厩做什么?”   温姝婵如实道:“有个宫人说,我的马缰绳断了,叫我去看一下。”   莫尘垚没有说话,眸子沉了几分。   温姝婵转念一想,问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莫尘垚道:“我听到一旁宫人说,有人受伤了,又见你不在棚子里歇息,所以担心地过来看看。”   见温姝婵不语,莫尘垚开始絮叨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就不知道管管自己的手么,你看这儿都快要磨出茧子了,你是个女子啊,真当自己是男人么,方才在场上那般拼命作何,没看张家那两个都开始……”   温姝婵倏地一下将手抽回:“不用你管。”   说着,她将手套卸掉丢回莫尘垚怀中:“用一副手套就想收买我?”   莫尘垚怔住,温姝婵一面活动着手脚,一面继续道:“我就说你这么好心帮我,原来是想让我下半场给你放水么?”   莫尘垚无奈地长叹一声道:“婵儿,你我相识这么多年,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般不堪之人么?”   “无功不受禄,我不信你对我好是没有目的的。”温姝婵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莫尘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是,我是有目的的。”   温姝婵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   “我的目的便是你温姝婵……”   莫尘垚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了击鼓声。   温姝婵“呀”了一声:“我的马还没检查呢!”   “让我把话说完,”莫尘垚伸手去拉她,却没能拉住,恢复体力的温姝婵拔腿就跑了出去。   又是一声叹息,莫尘垚将那副手套重新给塞入怀中。   李曻见到温姝婵时,一脸担忧地道:“婵妹妹去了何处,方才如何都寻不到你。”   温姝婵摆了摆手:“方才有个宫人说我的马绳断了,便去换了一个。”   李曻道:“可是我去马厩的时候……”   温姝婵笑道:“好了曻哥哥,咱们该上场了。”   李曻没再说什么了,而是看向那边刚回来的莫尘垚,二人正好对视,李曻嘴角微扬,冲他点头示意,莫尘垚淡淡颔首。   下半场一开始便异常激烈,整个球场的观众随着场上的变动不时发出惊呼。   半刻钟过后,十支球队中,有几乎一半都体力透支,只有莫尘垚和温姝婵能跟得上温辛恒速度的,张家两兄妹勉强算是能跟得上。   温辛恒已从第五追到了第二,只比第一的温姝婵少一个球,与莫尘垚并列,随后跟着的便是张家兄妹。   一阵欢呼,温辛恒再进一球,和温姝婵并列第一。   “哥哥!”张雪叫住张图道:“温姝婵一直在暗中帮她哥呢!”   说着,她斜了眼温姝妍,心下道:死丫头敢骗我!   张图喘着粗气道:“没有法子,他们肯定赛前就商量好了的!”   “不能再耽误时间,”张雪眉眼一沉,冲哥哥使了个眼色:“她的马快不行了。”   张图意会,二人架马冲向持球的莫尘垚,拼尽全力刚从他手中将球断下来,温姝婵和温辛恒便从她们左右两边包了上来。   张雪立即调转马头,竟直直横在了温姝婵面前,温姝婵赶忙拉起缰绳,就在这一瞬间,张图猛地一挥毬杖,球重重击在了温姝婵马的后蹄上。   马儿前蹄被拉起,后蹄又吃痛,整个身子向一侧歪去,眼见温姝婵就要坠马,众人惊呼,看台上的俞厷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千钧一发之际,莫尘垚想也没想便跳下马来,整个身子仰在地上,成了温姝婵的人肉靠垫,温姝婵反应极快,借着莫尘垚的力,直接翻身跃上了他的马。   一声锣鸣,宫人高喊:“绿队触地,出局!”   众人哗然。   俞厷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他抬手指着莫尘垚问道:“救人者是何人?”   刘公公道:“回陛下,洛京富商之子,莫尘垚。”   最后的鼓声敲响,全场比赛结束,第一名为黄队,温辛恒与李婉卿共进十三球。   众人简单整理了仪容,便被招去高台跪拜。   路上温姝妍压声道:“垚哥哥方才怎么能……”   莫尘垚一个冰冷的眼神将她止住。   温姝妍从来没见过他这副神情,不由打了个寒颤:“垚、垚哥哥……”   “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不知,更不代表不会追究。”莫尘垚冷声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身后温姝妍红着眼眶,赶紧低头跟了上去。   高台上,十支球队跪在俞厷面前,叩谢皇恩。   俞厷缓步来到温辛恒面前,象征性地赞赏了一番后,将目光落在了莫尘垚身上。   “朕问你,你不想赢么?”   莫尘垚垂着头,双拳紧握,冷声答道:“想赢。”   俞厷挑起眉梢,一脸兴致地又问:“那你为何救人?”   片刻后,就在俞厷等的有些想发火时,莫尘垚忽然扬声道:“因为人命更重要。”   “人命?”俞厷轻声念着,随即他笑道:“说得对,年初宫宴,你也一道来。”   说完,俞厷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却又倏然停了下来:“对了!”   他笑道:“前三都要来。”   张雪惊诧出声:“咦,不是只有第一么?”   “嗯?”俞厷扭过身来,阴阴地瞪了眼张雪,随后看向刘公公沉声道:“朕明明说得前三,可是你传错话了?”   刘公公一个哆嗦,忙跪在地上道:“奴才说得就是前三,可能、可能是小顺子传错了,奴才这就去……”   “无妨的,”俞厷满意地扬起唇角,瞄了眼一直将头埋得极深的温姝婵,轻声道:“不是大事。”   晚膳时,云氏抬起玉筷子夹起一片儿紫云糕,皓齿轻轻咬下一半,将另一半递去俞厷嘴边。   俞厷正在出神,不知想着什么,嘴角一直向上勾着,云氏等了片刻,没好气的将玉筷收回。   合眼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时,面容含笑地轻声唤道:“陛下。”   “嗯?”俞厷回过神来。   云氏抬起手来,用指腹替他轻轻擦拭着唇角,柔声道:“母后还不知,陛下何时觉得人命重要了?”   “那要看是谁的命了。”   俞厷说完,一把抓住她白如玉葱般的手,缓缓放入唇中,用力吮着。   云氏媚色瞬开,然俞厷却不知为何,越看越失了性子,他推开已经爬上来的云氏道:“朕今日看球累了。”   云氏知道此话何意,淡笑地松开手,起身道:“那哀家便回宫了。”   殿门合上的瞬间,云氏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夜里,龙庆殿内,薄烟缭绕,俞厷微阖着眼,浸在满是牡丹花瓣的十丈汤池内。   他抬手冲身后勾了勾手,刘公公躬身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俞厷声音慵懒:“后宫众妃嫔中,何人会骑马?”   刘公公想了想,道:“惠妃会,只是她两月前病逝了。”   俞厷抬起头望着殿上刻画的腾龙,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   刘公公沉吟了片刻,小声道:“回陛下,奴才记得今年年初选妃大殿的时候,刘贵人好像会舞剑……”   “哦?”俞厷眯起眼,仔细回想着这位刘贵人,别说,身姿似乎与她还有几分相似。   他笑道:“今晚传她来侍寝,对了,让她着紫衣。”   刘公公应声退下,俞厷闭起眼,满脑子都是马球场上,那个身姿飒爽的身影,只可惜由于距离较远,她的容貌他并未看得真切……   “小姐,小姐?”   萃茶的声音将温姝婵从睡梦中唤醒,折腾了一整日,她竟累得在汤盆中睡着了。   她站起身打了个长长地哈欠,眼泪都溢了出来。   萃茶忙帮她披上衣衫,还不由念叨着:“眼瞧着就要入冬了,小姐可得仔细着点,莫要染了风寒。”   温姝婵来到内寝的碳炉旁,斜靠在贵妃榻上,道:“知道啦,萃茶姐姐比我娘都要啰嗦了,我得赶紧把你嫁出去。”   萃茶脸颊一红,嗔道:“小姐莫要乱说,倒是你啊……”   萃茶从旁边拿起一个小木杌,坐了下去,一面帮她烘头发,一面笑道:“听夫人前些日子说,小姐的婚事年前便要定下了。”   温姝婵没有半分波动,喉中轻嗯了一声。   萃茶问道:“小姐不好奇夫人中意的是何人么?”   四世皆不会变的事,温姝婵自然不会好奇,她淡道:“猜都猜得出来。”   萃茶却偷笑着道:“本来夫人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还是多亏了三公子。”   “三哥?”温姝婵表情僵住。   萃茶继续道:“是啊,三公子说,开年春闱,李公子必中,定要在年前将婚事定下,不然到时候说亲的便会多不胜数。”   见温姝婵迟迟不语,萃茶以为她是又累得困了,直到头发烘干了□□分,她才轻声唤道:“小姐?”   温姝婵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一下坐起身来。   由于速度太快,萃茶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两手一哆嗦,温姝婵的墨发瞬间落入了炭盆中。   二人同时惊叫,萃茶赶紧从桌上拿着茶水就往上泼,温姝婵拎着毛巾就来扑火。   却没想这毛巾上沾着木樨花油,一下便着了起来。   温姝婵差点烧到手,下意识将毛巾丢去了一旁,这下可好了,旁边榻上的被褥也瞬间燃了起来……   “走水了!雅和院走水了!”   温姝婵拉着萃茶冲到院中,大声叫喊着,一听走水,下人们来得极快,所幸没多久火势便压了下去。   温姝婵望着还在冒烟的房子,扑通一下坐在了石凳上:“完了完了,肯定是又惹了天怒……”   夜里,她睡在雅和院的客间,邹氏来看她时,她拉着邹氏的手,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娘亲,我、我的婚事……”   邹氏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放心,娘不会叫你委屈的。”   温姝婵怕邹氏误解,决定讲话说开了:“不,我的意识是,我、我想和垚哥哥……”   “嗯?”邹氏疑惑道:“我听哥哥说,垚儿不是和六姑娘一起了么,你不是和李曻……”   温姝婵听不下去了:“娘啊,你别听哥哥瞎说,他喜欢人家李婉卿,便非要把我安给李曻。”   “李婉卿?”邹氏缓了缓神,似乎也觉出点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混小子,就说他最近出门收拾的那般端正,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说着,邹氏又看向温姝婵道:“可是你爹和李曻他爹似乎已经商议过此事了……”   “啊?”温姝婵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怎、怎么说的?”   没想到被儿子摆了一道,邹氏有些尴尬地道:“就说,马球赛一结束,便来提亲……”   小剧场:   温姝婵:天神发怒了,呜呜呜,我的头发,我的房子,呜呜呜   邹氏:咳咳,孩子,不要迷信,要不改明儿娘去给你求到平安福?   温姝婵:嗯???那到底是迷信还是不迷信??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唧哼唧复唧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石头在哪里10瓶;themoment404、cb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李家世代书香门第,温家又是忠良之士,温实诚之前稍微一提,两家便立即赞同了这桩婚事。   李伟身为翰林院大院士,不管是在文臣中的威望还是官级,都要高于温实诚这个工部侍郎,若是温实诚这会儿忽然反悔,到底是会伤了两家颜面。   温姝婵不是不知,也不是因为李曻不好,而是她真的怕了。   若是第一世,有人和她说什么轮回,什么天神之怒,她大约是不会信的,可经历了五世的重生,再加上中间的两次意外,温姝婵不敢不信,也不能不信。   “娘见你时常往李府跑,这次马球赛又偏和李曻组了队,再加上你哥哥说的话,娘真以为你是对李曻动了心思的,可哪里想……”   “娘,我不嫁,我真的不嫁!”温姝婵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邹氏心疼地帮她拭着泪,知道她白日里马球赛辛苦,夜里又受了惊吓,现在若是要劝她,她定是听不进去的,只好道:“都怪娘,娘应该和你问清楚的,可是、可是……唉,等明日,娘再同你爹好好说说吧。”   温姝婵扑在邹氏怀里,委屈道:“还是娘最疼婵儿。”   邹氏走后,温姝婵浑身疲乏像是被抽了筋骨,瘫在床上连翻身都有些困难,却毫无睡意。   她抬眼望着床帐中间挂着的那包香囊,脑中不断回忆着前四世的各种场景……   温姝婵也不知何时睡着的,总之第二日睁眼的时候,萃茶正在笑着推她:“小姐快醒醒!”   温姝婵揉着眼睛,困意犹在:“什么时辰了?”   萃茶见她醒来,赶紧就去铜盆里扭帕子:“别管什么时辰了,李府的聘礼都到了。”   “嗯,”温姝婵迷迷糊糊点了下头,随后立马惊醒:“你说什么?”   她鞋都没来及穿,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萃茶跟前问道:“李、李曻来提亲了?”   萃茶拿湿帕子帮她一面擦着脸,一面笑着点头。   “怎么这么快,娘昨日还说要跟爹去说,怎么、怎么他就来了呢!”温姝婵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萃茶还当她是紧张,忙宽慰地道:“小姐不用着急,正堂议亲还要等一阵子,待议好了之后,我们才需露面。”   “不行,”温姝婵一把抓住萃茶的手,问道:“快帮我想想,怎么把这亲事推掉!”   萃茶有些愕然:“为什么要推呢,小姐是觉得李公子不好么?”   温姝婵连忙摇头:“不不,他很好,但是……”   萃茶彻底糊涂了,她伸手在温姝婵额上试了试温度,这也不烫啊。   她想了想,小声试探道:“那小姐是有中意的人了?”   温姝婵愣了愣,脑中飘出莫尘垚的身影来,可随即便使劲儿摇了摇头。   不,她对莫尘垚只是出于任务,就像是上天派给她的一个任务,她只需要完成便好,至于情感方面,她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是喜欢。   见她摇头,萃茶更是不解了:“李公子不管是样貌品行还是家世,和小姐都是极为相配的,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我……”温姝婵总不能说,若是她不嫁给莫尘垚,就会死于非命吧,那萃茶还不以为她疯了。   萃茶将有些失神的温姝婵,慢慢扶到椅子上,缓声道:“李府已经上门来提亲了,便是说明咱们两家暗地里是换了庚帖的,眼下怎能推掉呢?若是真的推了,外人还指不定要怎么猜想,对咱们两家都不好啊……”   被萃茶这么一说,温姝婵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昨日邹氏只是说要和温实诚再去商量,而不是一口应下,原来两家早就换了庚帖。   “小姐,”萃茶见她不语,以为是听了进去,便又宽慰道:“奴婢瞧李公子对小姐是极为上心的,昨日马球赛更一结束,他立马就来提亲,日后定不会亏待小姐的。”   温姝婵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没用了,三魂丢了七魄似的坐在妆台前,萃茶见她气色不好,拿出那套红叶胭脂礼盒,温姝婵则淡淡道:“不用那么麻烦,随意收拾一下便好。”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正堂便来人传话了。   温家长辈除了大伯之外,其余皆在,堂内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邹氏心知女儿不允,见她进屋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当下便不安起来。   然温姝婵很是配合,对一众长辈行完礼后,便乖乖地坐在她身旁。   那边汪氏笑盈盈地道:“李公子上次为了救我们婵儿受伤,我便知道咱们两家的好事要不远了,没想到竟这般快。”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古怪了起来,李伟斜眼看向李曻,将方才端起的茶碗又给放了回去。   李曻面容一滞,慌忙垂下眼来,那边温姝婵则依旧表情淡淡。   人人皆知温姝婵身手了得,却在训练的时候叫李曻出手相救,往深处一想,便让人觉得温姝婵是个极有心计之人。   汪氏也知,这婚事已定,她的这番话影响不了什么,可就是叫人听了会心里膈应,她心里不痛快,那二房的也别想舒服。   汪氏尴尬地笑了几声,见众人不再言语,便假模假样拍了拍嘴道:“真是年纪大了嘴就把不住门,我还是出去叫再做些茶点来。”   果然,汪氏一离开,李伟看温姝婵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审视。   温家这边刚与李家定下亲事,龙庆殿内便得了消息。   正兴致勃勃与刘贵人嬉戏的俞厷,一脚将矮案蹬翻,叮呤咣啷案几上的酒水茶果散落一地。   殿内众人立即双膝落地。   “好他个温实诚,”俞厷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是朕之前说的还不够明确么?”   刘公公赶紧道:“陛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就连老奴都听得出来,温大人怎会不知啊……”   “那他还敢忤逆朕!”俞厷朝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宫女身上就是一脚。   “真当朕不敢收拾他们温家?”俞厷眯起眼来,摇摇晃晃一把将地上的刘贵人揪起,横抱在胸前。   他一面向床榻走去,一面沉着声道:“宣温实诚入宫。”   刘贵人被丢在榻上,见俞厷面色阴沉,紧张道:“陛、陛下。”   俞厷压身在上,随手便是一个巴掌:“朕说了多少次,声音要再细一些。”   刘贵人强笑着点了点头,细语道:“陛下。”   俞厷眯起眼,又是一巴掌:“没有这么媚。”   刘贵人深吸一口气,这次极为小心地道:“陛下。”   话音刚落,俞厷便扑了上去。   …………   温姝婵消极了一整日,还是打算和邹氏再好好谈谈,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结果一进屋,便看到邹氏立在柜前正收拾着行囊。   温姝婵不解道:“娘亲这是在作何?”   萃茶见了,赶忙就要过去帮忙,邹氏却抬手道:“我自己来吧。”   邹氏说话时语气有些不对,温姝婵来带柜前,拉着她衣袖,想要看她神情,邹氏却刻意避开。   温姝婵心里一紧:“娘亲,到底出了何事?”   邹氏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抬袖摸了摸泪,转身挤出一个微笑:“你爹被派去外省了,娘在帮他收拾衣裳呢。”   “外省?”温姝婵在脑中快速搜索了一番,前几世温实诚并没有被调去外省的经历啊。   “是去何处呢?”她问道。   邹氏一面挑拣着衣裳,一面故作轻松地道:“是去鲁江。”   “鲁江?”这个地方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沉吟了片刻,温姝婵忽然向后趔趄了一步,险些没站稳,还好萃茶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了。   “鲁、鲁江?娘亲,你可有听错?”温姝婵颤着声问道。   邹氏也吓了一跳,摇头道:“是鲁江,没错啊,可是出了何事?”   邹氏还不知鲁江的事情,先前她抹泪只是因为要和夫君分离而伤心。   温姝婵不忍告诉邹氏,便问道:“爹爹在哪儿?”   邹氏道:“在书房收拾东西呢。”   温姝婵点了点头,转身拉着萃茶便出去了。   路上萃茶也明显不安起来,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夫人方才说的鲁江,可是之前许明提到的……”   “不管是不是,绝不能让娘知道。”温姝婵严肃了神色。   萃茶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书房内,温实诚见温姝婵风风火火走进屋来,差点和正要出屋的小厮撞到,便蹙眉道:“瞧瞧,都要出嫁的姑娘了,还这般莽撞。”   温姝婵此时没空在去理会婚事,直接走到案几前问道:“爹爹可是被派去了鲁江?”   温实诚点了点头,继续收拾着案几上的书卷。   温姝婵不知怎地,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爹爹不许去!”   温姝婵一哭,温实诚便有些慌神,赶忙就宽慰道:“怎么还哭了呢,爹爹不过就去几日,待安排好事务后,便就回来了。”   温姝婵自然不信,她哭着道:“爹爹还要瞒我,那鲁江早前水患,死了不少人,后来便闹起了瘟疫,整个城如鬼城一般,爹爹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   温实诚有些意外,他从未在府内谈及过公事,却不知温姝婵是如何得知的。   他定了定神,忽然笑道:“傻丫头,爹爹是工部侍郎,我朝的三品大员,陛下怎会将我送去那样的地方,你莫要道听途说,鲁江的情况爹爹是在清楚不过了。”   温姝婵哽咽道:“那、那鲁江情况如何?”   温实诚将温姝婵拉到一旁的茶座上,挥退了屋中之人,压声道:“鲁江之前确实闹了水患,朝廷一早便派人去治理了,然灾后重建的时候出了岔子,据说有人贪了银两,陛下此次派爹爹去,便是调查此事。”   温姝婵还是有些不信:“那、那我之前在茶馆听人说……”   “诶呀,”温实诚摆手道:“鲁江偏远,消息闭塞,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还当真不成?”   温姝婵将信将疑,温实诚声又低了些许:“这可是个极好的差事,若是爹爹能将重建之事安排妥当,待一回京,多半是要在朝中往上提了。”   说完,温实诚还冲温姝婵眨了眨眼:“你可莫要四处炫耀。”   温姝婵定定地望着温实诚,像是要从他的神色中找到答案,温实诚表现得极为自然,丝毫看不出是在扯谎。   最后,他起身在温姝婵肩头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婵儿不小了,答应爹,要好好照顾你娘。”   温姝婵终于是不哭了,她站起身来,郑重地点头道:“爹爹放心。”   温实诚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我家婵儿最是懂事了,爹爹会尽早回来,定不能错过婵儿的婚事。”   婚事……   温姝婵欲言又止,望着一脸慈爱的温实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小剧场:   莫尘垚:我要给作者寄刀片。   李曻:我要给作者送地雷,送营养液,送月石……   作者:等等,月石你自己留着就行,其他两个送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产检,回来有些晕,原谅我3500,明天要是没有不舒服,继续6000。   另外,明天是情感大戏。 第33章   第二日天色有些暗沉,看样子不久便要迎来一场大雨。   温实诚的那番话并没有彻底将温姝婵说服,可毕竟皇命难违,就算她不想,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天才刚亮,她便来到福华寺,想替即将离开的爹爹祈道平安福。   福华寺外有百米石阶,徒步来到大殿,殿内檀香缭绕,周围尽是佛经哼吟之声,一尊金佛坐于高处,不管多浮躁之人见了此景,心中便不由生起敬畏之心。   温姝婵依礼而拜,又添了些许香油钱,出来时手中捧着两个红色香囊,上面皆绣有一安字。   刚才往下走了十多阶,天便忽然飘起了雨点。   萃茶一拍脑袋:“哎呀,就担心要下雨,出来时还带了伞的,偏叫我给落在了车中。”   温姝婵脚下未停,淡道:“无妨的,不过是些毛毛雨。”   萃茶却道:“那也不成,要不小姐先回殿内避雨,待我取了伞上来接你?”   一听就觉得麻烦,温姝婵摆了摆手:“我还没那么娇气,不用来回折腾。”   二人下石阶的步子不由快了些许,可正下着,不知什么时候,额上便多了柄伞。   温姝婵停下脚步,扭头一看,竟是莫尘垚,他身着一身墨衣,唇色有些发白,看着气色似乎不太好。   莫尘垚冲一旁槐树扬了扬下巴:“我有话与你说。”   二人来到槐树后,萃茶有些不安地立在不远处。   马球赛之后,温姝婵还未好好谢过莫尘垚昨日的相助,正好趁这个机会,便对莫尘垚道谢了一番。   “我不是为了让你谢我。”   莫尘垚说着,抬起手想替她将额前的一缕发丝别致耳后,然而刚一凑近温姝婵,温姝婵便立即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将发丝理好,抬头问道:“垚哥哥要与我说什么?”   莫尘垚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后,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小瓶药膏道:“把手伸出来。”   温姝婵又是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莫尘垚无奈道:“昨日你将自己手掐成那样,若是不上药,往后……”   “如果没别的事,我便下去了。”温姝婵没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道。   莫尘垚愣了一瞬,眉端微微蹙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婵儿与我这般生份了。”   温姝婵抿了抿唇,垂眼道:“往后,还是唤我五妹妹吧。”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莫尘垚快走两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温姝婵,你究竟要我如何?”   温姝婵刚要开口,身旁忽然多了一个身影,一把将莫尘垚推开,冷声道:“莫公子请放尊重点。”   “李曻?”莫尘垚没有防备,被李曻这么猛地一推,手中的伞倏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昨日李曻见温姝婵神色有些不太对,一早便去温府寻她,知道她来了福华寺,又特地赶来接她。   上来的时候见到萃茶立在槐树旁,他便走了过来。   萃茶见到他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说是温姝婵在因昨日相救的事而答谢莫尘垚。   李曻虽然心里有些不悦,到底还是出于尊重没有过来,然目光却一直不离,当看到莫尘垚对温姝婵动手时,便忍不住冲了过来。   “曻哥哥?你、你怎么来了?”温姝婵惊讶道。   李曻替温姝婵撑着伞温笑道:“我看落雨了,怕婵儿忘记带伞,便特地过来接你。”   莫尘垚听了,冷声挑眉道:“婵儿?李公子这么叫不太妥吧?”   李曻笑了笑,抬眼看着莫尘垚道:“婵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觉得这般唤她有何不妥。”   轰的一声,天像炸开了似的敲了记响雷。   温姝婵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李曻下意识伸手虚揽住了她。   莫尘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他在胡说什么?”   李曻怕莫尘垚又要动手动脚,便想上前与他争执,然温姝婵却忽然拉住他衣袖道:“曻哥哥,可以去那边等我一会儿么,我有些话想和莫公子说清楚。”   莫公子?莫尘垚心中冷笑。   李曻看了看一脸惊诧的莫尘垚,又看向温和望他的温姝婵,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抬起袖子帮温姝婵拭掉额上的雨水,温声道:“我就在那边等你,若是有事喊便喊我。”   雨越下越大,李曻将手中伞递给温姝婵,转身就向远处走去,待站定后,他刻意背过身,便是想要告诉温姝婵,他是信她的,且他打心眼里,是不愿看到他们一起的。   李曻一走,莫尘垚便问道:“李曻方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咱们两家有婚约么?”   温姝婵从地上捡起方才莫尘垚掉了的伞,递给他道:“是温家和莫家有婚约,不是咱们两个。”   莫尘垚没有接,怔怔地望着她,片刻后苦笑出声:“好,那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曻哥哥昨日来温府提亲了。”温姝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毫无波动,就像这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然莫尘垚却不这么想,他又是呆愣了片刻,苍白的薄唇微动:“你应下了。”   他不是在问,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温姝婵点了点头。   莫尘垚自嘲般勾了勾嘴角:“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喜过我。”   喜?   温姝婵不由苦笑,第一世时她便喜过他,第四世时,她一度以为他也喜她,可最终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莫尘垚看不懂温姝婵此时的表情代表何意,见她不语,便直接道:“温姝婵,你若是从未对我有过感情,为何还要招惹我?”   “招惹?”温姝婵不解地看向他道:“我何时招惹过你?”   莫尘垚睫毛微颤,浑身已被雨水湿透,他微笑着上前一步,用着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念道:“这一世,我和莫尘垚平安到老。”   温姝婵瞬间愣住,她没有想到年幼时放灯那次许愿时的一句话,会让莫尘垚记到如今。   “原来你温姝婵早已将这句话忘了,呵……”莫尘垚笑着摇头道:“那么你曾在信中说的那句‘只要垚哥哥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也是在骗我么?还是说,温家五小姐对任何人都是这般的心善?”   说着,莫尘垚刻意斜了眼远处的李曻。   见温姝婵还是不语,莫尘垚便自顾自将二人这么多年一点一滴,让他心动的瞬间皆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他也分辨不出面上究竟是雨,还是泪。总之,滑入口中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   终于说完了,莫尘垚来到温姝婵伞下,他冷得有些发抖,声音也在发颤,他轻声问道:“所以,这些都是在骗我么?”   温姝婵愣了许久,终于开口,她抬眼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认真道:“真实和谎言,你愿意选哪个?”   莫尘垚没有多想,直接就道:“真实。”   温姝婵无奈地笑道:“真巧,我今日也要选这个。”   说完,温姝婵抬步便要离开,莫尘垚立即抬手拦在她面前,问道:“所以你以为我是谎言?”   “难道不是么?”温姝婵扭头静静地瞧着他。   莫尘垚抿着唇,就这样一直与她对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将伞击得摇摇晃晃,温姝婵似乎都要握不住伞柄了,莫尘垚才开口道:“在感情方面,我从未欺过你。”   这不是她要的答案,在这一刻温姝婵似乎是彻底死了心,她失望地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那就当是我担不起你莫尘垚的情意。”   说完,她推开莫尘垚的手臂,向李曻走去,莫尘垚双拳紧握,在身后扬声问道:“那你能肯定李曻就真实?”   李曻是否真实,她不知,可莫尘垚一直在瞒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这一世她继续嫁给这样的莫尘垚,那么与前四世又会有何不同?   温姝婵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径直走了。   萃茶拿着李曻带来的伞,见温姝婵过来,便打算将伞还给李曻,过去帮温姝婵撑伞,然李曻却未接,而是大步迎上前,直接钻入了温姝婵的伞下。   一阵冷风袭来,李曻立即挡在她面前,见温姝婵在隐隐发抖,他赶忙将外衣脱下,披在了温姝婵身上,随后将伞柄接到手中。   他一手撑伞,一手虚揽着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向寺下走去。   披着李曻墨蓝色的外衣,温姝婵却未感受到丝毫的温暖,甚至越来越冷,她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纵然经历五世,她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可她终究还是温姝婵,不管读了再多的书,习了再多的武,她还是会怕,她怕再一次被所有人抛弃,再一次经历临死前那种无尽的恐惧。   她垂着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如同绝提的洪水般向外涌出,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还是叫身旁的李曻发觉了。   “婵儿可是身子不舒服?”李曻轻声问道。   温姝婵轻轻摇了摇头,眼眸中尽是茫然:“曻哥哥,你相信轮回么?”   这个问题李曻从未想过,他愣了片刻,答道:“也许有吧。”   温姝婵继续问道:“如果有一件事,你一直做不好,上天给了你许多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换了许多法子,然而还是失败,那该如何呢?”   李曻侧耳细听,大致是明白温姝婵的意思了,便耐心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会再换方法去做,而是换掉整件事。”   “整件事?”   温姝婵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停下脚步,有些发懵地望着李曻道:“你的意思是,不去做那件事了,而是……”   李曻回望着她,接着话道:“而是重新找一件事做。”   温姝婵顿时愣住。   李曻从怀间掏出一张藏蓝色帕子,一面帮她拭着面上的水珠,一面温柔出声:“不管什么事,往后都不必你一人来扛,还有我在。”   温姝婵再次落泪。   五世以来,除了莫尘垚外,她身边第一次有外男这般与她说话。   在这雷雨交加时,他的温柔与关切,就像一个救命的稻草,她要将它死死握住,似乎一旦错过,她又要坠入惶惶不安中。   也许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她真的不用嫁给莫尘垚。   也许那些所谓的天神动怒,皆是巧合。   也许这一世她可以和真心待她的人共度一生。   也许话本中的主角并不是莫尘垚,而是她,只有她得到了幸福,寻得良人相伴终身,这话本便会圆满结束……   这一刻,温姝婵恍然间得到了顿悟。   她眸子透亮如光,望着李曻柔声道:“曻哥哥,你真的愿意和我……”   “愿意,”还未等温姝婵说完,李曻便直接答道:“我李曻愿意伴温姝婵一生。”   温姝婵定定地望着他的眸子,极为认真的问道:“坦诚相待?”   李曻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他压身在她耳旁,用极为笃定的声音道:“坦诚相待。”   温姝婵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便又继续问道:“绝不欺瞒?”   李曻这次没急着回答,而是转身面相福华寺大殿的方向,伸出三指冲天,他面容正色,一字一句道:“我李曻,此生绝不负温姝婵,坦诚相待,若有半分欺瞒,就叫我一生无爱,孤独终老。”   转身再看温姝婵时,李曻忙又拿出帕子帮她轻轻擦拭着面上的水珠与眼角的泪光,动作极轻极柔,似乎稍一大力,就会将这白嫩的脸颊拭破一般。   温姝婵哭了,却也笑了,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说服了自己,李曻说服了她,那么这一世,她愿意赌这一把。   她笑着从李曻手中夺走帕子,微红着脸道:“曻哥哥的帕子被我弄脏了,待我回去洗净后,改日还你。”   李曻看愣了神,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动人的女子,那一颦一笑就像施了法术般,在他的心尖种下了一株红花。   他强忍住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唇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二人并肩而行,瓢泼大雨与空中的响雷,再也没叫温姝婵害怕,似乎有身旁之人在,这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玉珠落意情生来,不复返,不负婵。”   李曻轻吟出声,他将雨水比作珍贵的玉珠,而自己的诺言便如同从天而落的雨,不会再被天收回,永不复返,这一生,他也定不负她。   不复返,不负婵。   温姝婵默默念着这两句话,梨涡深陷,许久都未因一两句话,而有这种吃蜜糖的感觉了。   而莫尘垚还在那棵槐树下立着,远远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雨水模糊了视线,他却依旧不肯离开。   直到最后,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好像我刚才不小心复制错版本了……   这个版本才是对的。   治疗渣男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lkil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那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他周身一切,仿佛忽然间静止了一般,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一个老妈子的声音由远及近,眼前逐渐光亮起来。   “新郎官还愣什么神啊,快些掀喜帕啊!”   这是一间喜房,双喜的烫金大字贴的满屋皆是。   一堆伺候的丫头婆子立在喜榻两旁,一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手里接过那满面堆笑的老妈子递来的喜杆。   这人是谁,他在何处?   莫尘垚还未及多想,就见他抬手一挑,喜帕滑落,那床榻上端坐着的女子,竟是温姝婵。   这男子莫不是李曻?   想到此,莫尘垚心里一紧,转身便想离去,可是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话也说不出口,动也动不得,就如同着了魔。   萃茶倒了交杯酒,将酒杯递给二人,温姝婵双颊红润,一双透亮的大眼一直不敢去看那男子。   莫尘垚又是心里一痛,然而就在那男人转身坐在榻上的时候,他脑袋瞬间嗡了一下……   …………   温姝婵回到马车上,一直望着手中那条藏蓝色的帕子,时不时嘴角露出微笑。   “小姐?”萃茶轻唤了一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温姝婵回过神来,慌忙将帕子收起。   萃茶会心一笑:“都说女人善变,萃茶总算见识到了,有人昨日还不愿嫁人,今日却……”   “好了,”温姝婵红着脸出声将她打断:“少说两句吧。”   萃茶抿嘴偷笑。   回府后,温姝婵泡完热浴后,又喝了碗姜汤,待晚膳时,她来到正堂与爹娘一同用膳。   外面雨依旧瓢泼,丝毫未有想停的意思。   温姝婵拿出平安福捧给温实诚道:“爹爹,若是明日雨势依旧不减,可否再拖个几日?”   温实诚将女儿的心意收在手中,看了一阵后,起身交给邹氏,当场便佩在了腰间。   “即便雨不停,爹爹还是要走的,今日上朝时陛下特意嘱咐过,绝不可耽误时间。”   温实诚说完,邹氏便站起身来,快步向屏风后走去。   即便是不看,温姝婵也猜得出,娘亲这是又落泪了。   今日见邹氏的时候,她的眼圈便是红肿着的,想必昨日夜里没少哭。   温实诚摇头叹了一声,正要起身,温姝婵却抬手按住了他:“还是女儿去吧。”   见温姝婵走来,邹氏赶忙将泪抹掉,强笑着道:“娘是想起,方才没有净手,过来打算……”   “娘,”温姝婵直接伸手将邹氏揽在了怀中道:“爹爹昨日便答应婵儿了,一定会早去早归的,婵儿也答应爹爹了,会照顾好娘亲。”   温姝婵声音轻柔,一面说着,一面在邹氏肩头拍着,就像以往邹氏哄她时那般,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抱着娘亲。   邹氏瞬间泪如雨下,待哭累了,她缓缓起身,望着温姝婵被自己眼泪打湿的衣衫,不由有些羞愧地抹掉泪痕,道:“真是老了不知羞,叫人看笑话,娘是不是很没出息?”   温姝婵温笑着摇了摇头:“爹爹与娘亲的情意着实叫人羡慕,娘亲不舍是情理之中,怎么能是没出息,若是谁敢笑话娘,那准是在嫉妒!”   邹氏被逗笑了,她抬手在温姝婵额上轻轻点了一下:“就你淘。”   正说着,屏风后温辛恒探出头来,小声问道:“两个美人,什么时候过来陪坐啊?”   “呀,”邹氏一听,抬手就要拍他脑袋:“瞧你说的是人话么!”   往常的温实诚要是听到这句话,定会板着脸训斥上一两句来,而今日,他也笑了。   一家人皆笑了。   晚膳后,温辛恒与温姝婵在廊上踱步消食。   昨个儿白日里,邹氏便因温姝婵和李曻的婚事,而对温辛恒发了一通火。   “妹妹可还在怪我?”温辛恒偷瞄着温姝婵的神色问道。   温姝婵停下脚步,轻笑地摇了摇头:“不怪,要谢谢哥哥。”   这个答案让温辛恒颇为诧异,温姝婵看出来了,便又是笑道:“李曻待我极好,是我遇到过的外男中,待我最好的,所以我要谢谢三哥哥。”   原来如此,看来妹妹已经放下了莫尘垚,温辛恒总算能松口气了。   “那哥哥和婉卿姐姐如何了?”温姝婵冲他挤了挤眼。   温辛恒面容一滞,忙扭过脸去:“说着你呢,扯我作何?”   温姝婵不依不饶,特地又绕了过去,专看着他微红的脸道:“婉卿姐姐可是已经及笄了,若某人再拖着不肯表露心声,怕是……”   “谁说我没有。”温辛恒说完,脸便更红了。   温姝婵咯咯地笑了起来:“那还不去提亲?”   温辛恒端正神色,拍着胸膛道:“待来年我中了武状元,便会上门提亲,现在去,便是委屈她了。”   “这样啊,”温姝婵点了点头,可随即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来:“那你为何着急让李曻来提亲,不等他春闱之后再来?”   “我那还不是怕莫尘垚抢了先!”温辛恒脱口而出后,当即便后悔了,支支吾吾道:“李曻来提亲,怎么、怎么就是我让他来的,你这话说的有瑕疵!”   温姝婵眯起眼来:“还想狡辩,我就知道都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诶,你可别乱冤枉人!”温辛恒看温姝婵气势汹汹,赶忙抬手在胸前比划:“再说了,不知道哪个方才说‘曻哥哥待我极好,从没有人像他那样待我呢’!”   温辛恒捏着嗓子,尖声尖气的学着温姝婵的声音,温姝婵生怕别人听到了,扬手就要去堵温辛恒的嘴,温辛恒一面跑着,一面又阴阳怪气的编着话:“曻哥哥长得真英俊呢,是我见过的男人里,除我三哥以外,最英俊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温辛恒你给住口啊!”温姝婵脸色通红,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羞的,她跑的时候路过萃茶身侧,一把夺过伞柄便冲了上去。   “呀,你还带兵器!”温辛恒知道温姝婵是真的气了,也不敢再多话,便就是在廊上来回跑着躲闪。   正跑着,迎面忽然闪出一个小身影来,温辛恒没来得及刹住脚步,撞了个满怀,那小身板被他撞倒在地,温辛恒伸手扶他。   后面追上来的温姝婵,扬起伞柄就要抽温辛恒的屁股,然而伞刚举起来,就听前面传来一个声音。   “仙女姐姐!”   这是郑旦的声音,他被温辛恒扶起,拍了拍身后的灰,看着很是着急的模样。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她将伞放下,递给身后赶来的萃茶。   温辛恒看了看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厮是你房的人?”   温姝婵点了点头:“我有些事,先不陪哥哥了。”   温辛恒撇了撇嘴,转身朝自己屋的方向走去,路过温姝婵旁边的时候,还刻意压声道:“曻哥哥真好啊……”   温姝婵抬腿就是一脚,温辛恒立即一个扭身,躲了过去。   待廊上再无旁人,温姝婵这才拉过郑旦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郑旦忙点头道:“许明哥哥方才传话来,说那个他一直跟梢的女人,今晨出门,午时而归,然后……”   郑旦顿了一下,温姝婵示意他继续,他望了望一旁的萃茶,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温姝婵摆了摆手:“无妨的,说吧。”   郑旦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低声道:“那女人发现许明哥哥了,还让他来传话,说要见你……”   “见我?”温姝婵惊诧道:“许明把我说出来了?”   郑旦连忙摇头:“没有,她好像自己知道,把哥哥揪出来之后,就直接说要他带话给你。”   柳歆原来是个这般不简单之人,温姝婵不由蹙眉道:“那她可说是何事?”   郑旦又是摇头:“只说要你速速见她。”   柳歆平白无故要见她作甚,温姝婵怕着当中有什么古怪,定然不敢直接过去,可随即又一想,那个鲁叔和柳歆是一起的,这几个孩子现在住在城郊的小院里,只有一个老妈子照顾她们,万一鲁叔起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温姝婵还是问道:“那……她可说要去哪儿,什么时候?”   郑旦道:“说去咱们小院,就现在。”   “现在?”萃茶忍不住在一旁多嘴道:“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我们小姐凭什么跑出去见她!”   温姝婵叹了一声,果然是知道了那小院,这便是在拿那几个孩子来威胁她。   萃茶说完,也反应了过来,着急地搓着手道:“小姐,要不然咱们报官吧?”   若是报官,莫尘垚定会被牵扯出来,万一他记恨自己,将温府也给引了进去,到时候温家便不会太平了。   温姝婵摆了摆手:“万万不可。”   郑旦在一旁红着眼,哽咽道:“仙女姐姐,是不是哥哥他们没做好,拖累了姐姐……”   温姝婵抬手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不怪他们,怪我,不该让你们这么小就卷进来的。”   说完,她起身道:“收拾收拾东西,去别院。”   萃茶一听,赶忙就要劝她,温姝婵却是执意要去,临走前,她将自己的软鞭缠在腰间,还将严鹤飞私下送她的那件软甲穿在了内衫里,她给了郑旦一些银两,让他立即去牵匹马放在南墙外。   这般晚了,走正门定是不妥,温姝婵和萃茶来到雅和院南面墙下。   萃茶望着这高墙,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小姐,若不然等雨小些,咱们再去吧,这高墙这般湿滑,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伤了可如何是好?”   以温姝婵的身手,这高墙自然难不倒她,至于萃茶,就是白日晴空,恐怕也是艰难。   温姝婵将包袱系好,披上雨披后,抬眼道:“你不用去,回屋歇着就好。”   “啊?”萃茶连忙摇头:“这怎么行……”   话还未说完,温姝婵一拉帽檐,三下五除二便翻了出去,很快,墙那头便传来了马蹄奔走的声音。   “天爷啊……”   萃茶打了个惊嗝儿,四下望了一番,赶忙便往屋里跑去。   大雨倾盆,温姝婵马速极快,在路过李府时,她拉了缰绳,不由回想起李曻白日里说的那番话来。   “不管什么事,往后都不必你一人来扛,还有我在。”   如果她此时去找李曻,李曻会陪她么?   不,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温姝婵立即在心中否定了,不能连累李曻,鲁叔和柳歆皆和赤巾军有关,一旦事发,整个李府都会被牵扯进去。   她不能那么自私。   马蹄再次扬起,温姝婵的身影消失在雨夜当中。   就在她快要到小院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没有任何雨具,就在雨中独自行走着。   大雨模糊了视线,温姝婵将马速降低,她缓缓来到那人跟前。   温姝婵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翻身下马,用手将面上雨水抹掉。   “莫尘垚?”   面如死灰的莫尘垚抬起眼皮,怔了一瞬后,立即将她死死按在怀中。   “婵儿,你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他边说边哭,边哭嘴角还不住地上扬。   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其灵是个善良的人,不会太虐,真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来,这碗专治渣男的药,莫尘垚快喝下吧!   莫尘垚:我可以拒绝么?   其灵:当然可以,但是不喝你下章就死。   莫尘垚:你这是在威胁我。   其灵:是又怎样?   莫尘垚:……来吧,给我盛一锅。   温姝婵:其灵啊,我申请给我三哥也喝一碗治疗神经病的药?   温辛恒:你这话有瑕疵,谁有神经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忍不住就想花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在他口中的这场噩梦里,他看到了莫尘垚和温姝婵在成婚当夜,接到边漠战急的消息,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奔赴战场。   先国再有家,如果国没了,那他如何给她安稳?   马不停蹄赶到边漠时,他眼未合便直接上了战场。   那场仗大俞险胜,后背的一支毒箭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为了防止戎狄偷袭,他重伤的事并未透露风声。   军内郎中束手无策,属下不知从何处寻来巫医,总算是将他命给保了下来。   然而他时常处于昏迷状态,一日中只有晌午才会醒来,便立即又去询问战事布防之事,然不过半刻钟的工夫,他又会昏昏欲睡过去。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半年之久,待他身上毒终于清完时,身子却大不如前,甚至日后也丧失了繁衍子嗣的能力。   莫尘垚颤抖地拿起手中毛笔,用了半个时辰才歪歪扭扭写下了四个字:“吾妻姝婵。”   他举着笔,望着那四字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将笔扔到了一旁。   如今的他,是个连笔杆都拿不稳的废人,更别提上战场提刀剑了。   难以接受的莫尘垚消沉了数日,在某日深夜,他喝得醉醺醺来到案几旁,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四个字。   “吾妻姝婵……”他轻念出声。   第二日一早,那个不服输不认命的莫尘垚便又回来了。   在他日日非人般的苦练下,仅用了四个月,他便又能骑马持剑,虽不如之前骁勇,却已与常人无异。   他激动的驾马来到雪山附近,四处寻走,终于在一个雪洞中,见到了雪狐的踪迹。   那东西极为狡猾,他又为了送一件完好的狐裘给她,便一直不敢放箭,生怕伤了它皮毛。   周旋许久,几近深夜,累瘫的雪狐最终还是叫他猎住了。   回去后,他兴奋提笔,然刚落下一字,他的暗线忽然来报,伏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后,莫尘垚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几日后,他差人将雪狐裘送回洛京,却未带去只言片语。   他能够面对敌人的刀剑,能够面对命运的不公允,然偏偏无法再去面对那个女人。   福华寺晕倒的莫尘垚,脑中浮现这些的场景,并不完全。   就像那暗线在莫尘垚耳边到底说了什么,他便没有听到,只是通过那时莫尘垚的表情,能猜出,这是件极其让他难以接受的事,且应该与温姝婵有关。   在往后,那个莫尘垚再也没理会过温姝婵,而温姝婵在洛京,日日盼着他而归,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倚靠在长廊,呆呆地望着府门的时候,莫尘垚恨不能立即过去将她拦在怀中。   他在心中咒骂那莫尘垚为何还不归来,为何能那般铁石心肠。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当那一日府门大开时,进来的不是莫尘垚,而是无数的御林军。   眼前场景再一变动,李曻坐在高台,莫尘垚与温姝婵皆跪在断头台上。   他用尽全力去喊,去阻止,然都是无用功。   人头落地那一瞬间,他猛然睁眼。   昏沉无比的他摇晃起身,没了命似的向外跑去。   屋外大雨倾盆,黑夜让他辨别不出方向,他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向前走着。   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她怎么能因他而死?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莫尘垚顿住脚步,她还活着,温姝婵还活着!   他紧紧抱住她不肯丢手,仿佛只要一松开,她便会消失一般。   他越抱越紧,温姝婵感觉要没法呼吸了,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莫尘垚脚下不稳,一下就栽倒在了泥水里,他没有生气,而是笑着冲她抬起手来。   “走,我们回家……”   话音刚落,他便一阖眼,晕了过去。   温姝婵简直是一头雾水,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见莫尘垚没有回应,赶紧过去探了探他鼻息,还好,人还活着。   可这额上滚烫的吓人,比刚出锅的米粥凉不了多少。   “何人!”   一粗狂之声忽然传来,温姝婵忙下意识就将手放在了腰间,准备随时抽出软鞭。   来人也极为谨慎,一面缓缓上前,一面眯眼打量着她。   “你是那个……鲁叔?”温姝婵抬了抬帽檐。   鲁叔显然也是认出了她,嗯了一声后,便立即去扶泥地里的莫尘垚,二人合力将他扶上马,便朝小院赶去。   一进到院内,屋门便被匆忙推开,柳歆跑来帮着一道将莫尘垚扶回了屋中。   鲁叔一面帮莫尘垚脱着被泥水浸湿的外衣,一面忍不住念叨着柳歆。   “你说说你,连个病人都看不住,这下他估计更严重了!”   柳歆满面愧疚,连连道:“都怨我,方才去旁间催他们熬药,没想眨眼的工夫,他便醒了……”   说着,柳歆忙又去打水,温姝婵卸下身上蓑衣,一把捏住端着铜盆的柳歆道:“孩子们在何处?”   柳歆抬眼看着她,面上很明显流露出一种极为不喜的神情。   “孩子们在隔壁,放心,没有伤他们。”   说完,她收回目光跑去榻边,将摆净的帕子递给鲁叔,鲁叔拿着帕子胡乱在莫尘垚脸上擦着。   温姝婵摇了摇头,转身去了旁间。   她轻轻将门推开,屋里没点灯,三个孩子似乎都睡下了,她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刚要伸手推许明,许明却快她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一道银光从眼前闪过。   温姝婵抬手便将匕首夺了过来,许红和郑元也睁开了眼,一骨碌便爬了起来。   “是我。”   温姝婵一出声,三个孩子不由一愣,小声问道:“仙女姐姐?”   “嗯。”温姝婵点了点头,郑元抹黑下床,赶忙就将灯给点了。   屋里瞬间光亮起来,许红一下就扑到了温姝婵怀中。   知道孩子们无事,温姝婵总算能松了口气。   原来柳歆早就发现了许明,并且让鲁叔反跟踪他,暗中调查他们是在为谁做事,见到许明几次往温府跑,他们便猜出了是温姝婵所为。   鲁叔之前便将事情告诉了莫尘垚,他却只是叹了声气:“以后行事注意点,那几个孩子,不要为难他们。”   然今日鲁叔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和柳歆带着昏迷的莫尘垚来了小院,扣着许红与郑元,让许明去传话,许明最开始不肯,鲁叔气的无法,扬言要割许红的脸蛋,他这才吓得跑去了温府。   许明垂着眼道:“姐姐,我是不是坏事了?”   温姝婵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快些休息吧,外面的事交给我便好。”   安顿了三个孩子,温姝婵再次回到主屋。   莫尘垚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嘴里低声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柳歆苦着脸在床旁拿着一碗汤药,鲁叔则在屋中来回踱步,一见到温姝婵进来,便连忙上前道:“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给他把药喂了!”   温姝婵立在原处没动,蹙起眉头问道:“你们找我来到底何事?”   鲁叔悄声啐道:“女人真是麻烦。”   说完,他又立即解释道:“今日我送公子去了福华寺,见他许久未下来,便上去寻他,结果发现他晕死了过去……”   鲁叔赶忙就将他带回客栈,郎中说只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便可恢复,然这药却如何都喂不到莫尘垚口中。   他让柳歆扶着,自己拿药往里灌,药汤留了莫尘垚一脖子,依旧一滴都未服下。   晕厥的莫尘垚还嘴里还时不时喃喃着温姝婵的名字,额上也越来越滚烫。   鲁叔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出此下策,用这些孩子来将温姝婵逼出来。   逼她出来又有何用?温姝婵扶住了额头:“你们该去保仁堂寻季师傅,找我又能如何?”   鲁叔道:“公子一向报喜不报忧,若是这事让老爷夫人知道,他醒来定会骂死我。”   “照你所说,人命关天的事,让他骂几句又如何?”温姝婵道。   床边柳歆听不下去了,起身将碗递向温姝婵道:“不管如何,你来也来了,难道打算就那么看着?”   这话说的她就好像个见死不救的神医,温姝婵无奈地抿起唇,顿了片刻后,低声道:“我试试吧,若是喂不进去,你们赶紧将他送去保仁堂。”   床上莫尘垚脸颊还在微微发颤,他薄唇轻轻动着,偶尔蹦出一两个字来。   温姝婵接过药碗,在床边坐下,对一旁道:“鲁叔搭下手。”   鲁叔应声上前,将莫尘垚扶起。   “不要谋反,为何谋反……”   莫尘垚忽然声音扬了些许,柳歆离得稍远没能听清,鲁叔和温姝婵听后抬眼望着对方,显然,她俩都听清楚了。不过很快,二人便恢复了神色,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温姝婵从碗中舀起一勺褐色汤药,轻轻吹了吹,放到了莫尘垚唇边。   鲁叔抬手将他嘴捏开,温姝婵缓缓将勺内的药倒入他口中,然而与柳歆喂他时无异,那药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温姝婵叹了一声,看了眼柳歆和鲁叔,无奈道:“快送他去保仁堂吧,不要再耽搁了。”   然而话音一落,莫尘垚薄唇轻动,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来:“婵儿,不要、不要走……”   温姝婵还没应话,那边鲁叔便哄孩子似的,冲着莫尘垚温声道:“对对,婵儿不走,婵儿就在呢,你乖乖喝药。”   听了这话,莫尘垚迷迷糊糊抬手握住了鲁叔的手,将他手拉到脸旁,鲁叔面容一滞,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温姝婵道:“快快,再喂一勺试试。”   这个场景莫名有些想让人发笑,温姝婵又是呼出一气来,再次将勺子递去他唇边。   温姝婵觉得这就是在白费功夫,她无奈地淡淡道:“莫尘垚,张嘴喝药。”   莫尘垚轻轻用脸颊蹭了蹭鲁叔的手背,竟然主动将嘴给张开了。   就这样,温姝婵不冷不淡地说着,他就做着,直到一碗药彻底下肚,众人皆松了口气。   哪知鲁叔刚准备将莫尘垚放平,莫尘垚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一拉,将鲁叔拉倒在了床上。   他用力抱着鲁叔不肯松手,嘴里依旧在喃喃着。   “这次、这次不会再放手了,不要走……不要走……”   因为我们一直是女主视角,所以有很多男主的事情还未知,这当中有太多复杂之事,后期皆会逐渐交待清楚。   文中主角,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比任何人都爱他们,我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应有的幸福。   不管男主,还是女主。 第36章   【本章为七夕特别章暂与正文剧情时间线无关】   今日用过早膳,温姝婵在书案上认真读着从大哥温辛安那儿借的兵书。   正看得津津有味,萃茶抱着一筐彩线走进来道:“小姐啊,怎么还看书呢,今日该编七彩线了。”   七彩线?温姝婵微微一愣,忽然记起今日是七夕节,通常男儿家晒书,女儿家做七彩线,还有结蛛网乞巧的,总之,不同地方的七夕节,总是能有不同的乞巧方式。   温姝婵最怕蛛虫鼠蚁,所以编七彩线对她来说是最优的选择。   温姝婵取了一片竹制书签夹在书中,将兵书合上后,来到圆桌旁。   萃茶取出一根漂亮的彩线,想要教她,温姝婵却笑着摆了摆手,这一世的她虽然很少做女红,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可并不陌生。   她做起来游刃有余,手法要比萃茶还妙了不少。   萃茶在一旁看得都要合不拢嘴了,连连夸赞道:“没想到小姐手法这般了得,我家小姐难道真是天仙转世,就没有你不会的!”   温姝婵被这一顿乱夸,羞红了脸颊,她笑着道:“那我再编一条送给萃茶姐姐。”   萃茶却连忙摇头道:“不不,这东西可不能乱送的,必须是互通情意的人,才能如此……”   温姝婵眉眼中带着一分玩笑的戏谑道:“那我和萃茶这么多年情意,难道不算是……”   温姝婵话没说完,萃茶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大笑出声来。   晌午温姝婵将自己柜中的书也都晒在了院子里,听下人说,温辛恒今日非但没有晒书,反而将自己的十八般兵器都搬出来晒,惹得邹氏气不打一处来。   晚上天刚微暗,温辛恒便哼着小曲来到温姝婵院里,见她正在忙着手书,便上前帮忙。   “哥哥今日怎么这么好心?”温姝婵看他一脸怪笑,便觉得不对劲儿来。   温辛恒眯眼笑道:“待会儿陪哥哥出去逛逛吧?”   温姝婵打了个哈欠:“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说吧。”   温辛恒连忙道:“不行不行,必须去。”   温姝婵挑眉望他:“老实交代,到底要干嘛?”   温辛恒四处瞅瞅,将她拉到一旁无人的树下,小声道:“今日我约了婉卿上街游玩,这是我第一次和外女一同出去,我、我……”   温辛恒说着,脸蛋便红了起来,温姝婵一下反应过来,眉眼中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哥哥是不是怕尴尬,便要我一道去?”   温辛恒忙点头。   真不知道这个哥哥怎么想到,温姝婵表情一变,摆手道:“我去了有何好处,夹在你们当中,岂不是更尴尬!”   说完便要走,温辛恒赶忙拉住她道:“有好处的,天大好处!”   温姝婵一听这话,顿了脚步,也不回头,抿嘴偷笑,还故作不屑地道:“什么好处?”   温辛恒咬了咬牙道:“今日去长乐街,随便什么铺子,只要有妹妹喜欢的东西,尽管拿去。”   呀,万年的蚊子要放血了!   最近她开销的确比较大,手头有些吃紧,既然哥哥这般大方,那她姑且便陪着去一趟好了!   温姝婵愉快的应下。   温辛恒与李婉卿约好在永安茶楼见面,她们兄妹俩来的较早些,约莫等了一刻钟,李婉卿姗姗而来。   李婉卿今日穿着一件粉藕色薄纱裙,手持银边玉柄的绫绢扇,一进来看到温辛恒时,粉嫩的脸颊便多了抹红晕。   别说温辛恒了,就是温姝婵见了她,都不由感叹,李婉卿真真是生得美极了。   然而她身后还多了个身影,那便是一身靛蓝色长袍的李曻。   今日的他似乎也是刻意着装过一番,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俊秀的面容看着更加温温如玉了。   温辛恒与李曻对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四人坐在雅间用了些茶点,便打算去街道上逛逛,没想在楼梯间遇见了正要上楼的莫尘垚。   “垚弟!”温辛恒打着招呼道:“这般巧啊,没想到能在此遇见。”   莫尘垚与众人打了声招呼后,微微一笑:“这是莫家的产业,往日无事,我便会来此打点一下。”   说完,他看着一行人问道:“这是打算回府么?”   温辛恒摆手道:“今日不是七夕么,我便带着妹妹出来逛逛,人多了热闹,便将李家兄妹也叫了出来。”   莫尘垚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人多了热闹,那我也陪着一道逛逛吧。”   李曻神色微变,淡淡道:“耽误莫公子做生意,恐怕不妥吧。”   莫尘垚望着他,似乎话里有话地笑道:“无妨,生意何时都能做,但是有的人,是必须陪伴的,是吧,恒哥?”   说着,他抬手搭在了温辛恒肩上,温辛恒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道:“那、那边一起逛逛吧。”   温姝婵觉出气氛有些不对,便拉着李婉卿快步走在前面,三个大男人并肩跟在其后。   望着街道上成双成对的男女,不时有人朝这三个男人投向异样的眼光。   “婉卿姐姐,前面便是我上次送你胭脂礼盒的丽花胭脂铺。”温姝婵抬手指了指。   李婉卿忍不住便夸赞起来,今日出门她便用的那套,指甲上的蔻丹也是那套带的,两人说说笑笑,打算再定上几套别的样式的。   一进门,迎上来的还是上次那位四十出头的女人。   她认出了温姝婵,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便满面堆笑着将二人引到最新款式的胭脂盒旁。   两人正挑拣着,身后那三个也走了进来。   那女人看了眼莫尘垚,微微一愣,正想要不要上前,便见莫尘垚冲她使了个眼色,能负责店面的都是人精,看了一眼便猜出他意思来,装着不认识般上前招呼了几句。   李婉卿挑了套桃粉色样式的胭脂,转身对李曻道:“哥哥,这套可适合我?”   李曻望了眼温辛恒,轻咳一声道:“我、我瞧不出来,问问温兄吧。”   温辛恒既有眼色,立即上前和李婉卿说了起来,最后那套的银子,也是温辛恒出的。   温姝婵这边也挑好了,拿起那套淡橙胭脂盒,抬头寻温辛恒时,却不见了他的踪影,连李婉卿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忙问道:“曻哥哥,我三哥呢?”   曻哥哥?莫尘垚扭过脸去撇了撇嘴。   李曻道:“温兄带婉卿去一旁的布庄了。”   见色忘义,说好了要带她采买,结果领着李婉卿跑了,她今日出来就没带多少银子,连这胭脂盒的一半都出不起。   想到这儿,温姝婵有些气恼地将胭脂盒放回了原处。   李曻却将那胭脂盒拿起,问那女人道:“这套多少银子,我要了。”   温姝婵赶忙拦道:“不用不用,我改日自己来买便好。”   李曻淡笑着道:“温兄带我家妹采买,我若是不忙你,岂不是落得小气的名声。”   “这、这不一样的。”温姝婵还是不允。   “那这样,我去将温兄叫回来。”   说完,李曻便作势要出门,温姝婵又赶紧将他拦住,好不容易给了哥哥和婉卿姐独处的机会,她可不能坏人家好事。   “婵妹妹不用太过计较,温兄方才走的时候,专门托我照顾你的。”李曻怕她难堪,便温言解释道。   温姝婵只好点了点头。   二人在这里说话的时候,一旁的莫尘垚一言未发,偷摸给那女人做了个收拾,随后眉眼含笑地静静看着。   待李曻问了价格要掏银子的时候,那女人翻看着账本,尴尬地赔笑道:“客官啊,实在不巧,这套已经定出去了,小厮糊涂,忘记拿下来了。”   温姝婵有些失落地抿起了唇。   李曻道:“那我出双倍价格,这套卖给我可行?”   那女子摇了摇头,一脸歉意:“本店贵在诚信,望客官见谅。”   李曻无奈叹了一声,对温姝婵道:“婵妹妹重新挑选一套可好?”   温姝婵方才挑拣了许久才看上的胭脂,得知买不到了,心里便有些发闷,其他的自然也失了兴趣,便摇了摇头。   三人又向一旁的伊仁布庄走去。   来到布庄的时候,温辛恒和李婉卿已经买完东西走了。   掌柜的是个年轻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本没打算亲自过来接,但看了眼莫尘垚后,便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迎了过来。   她自称是王姐,见到温姝婵便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一番夸赞,尤其说到她腰间荷包上挂着的那根七彩线,她眼睛都在透光。   “今日瞧见那么多客官的七彩线,独独姑娘这根,实在让人羡艳。”   莫尘垚看向那根七彩线,唇角微微扬了几分。   那王姐好不容易将温姝婵夸赞完了,却望着她这身衣裙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姝婵不由蹙眉地望了望自己这身衣裳:“王姐,我这衣裳可有不妥?”   王姐为难道:“我怕说了,姑娘会不喜。”   温姝婵抬手便道:“无妨,说吧。”   王姐没急着开口,而是从后面拿了条八层蜀锦的水湖蓝纱裙。   “姑娘这样的姿容,王姐我是头一次瞧见,却是觉得你身上这身衣裙,着实配不起你的样貌。”   莫尘垚在后面听了这话,偷偷笑了笑。   温姝婵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毕竟人家王姐拿的这套裙子着实好看,有种朦胧的美感。   温姝婵只是看了几眼,便在脑中不由幻想着自己穿上后的样子来。   “姑娘,可打算试试?”王姐将裙子一抖,这纱裙上还似乎有一层金色的粉末,一闪一闪的,极为耀眼。   爱美的温姝婵,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她从更衣间出来的时候,屋内众人不管男女,皆看愣了神。   王姐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去又是用着极其华丽的辞藻将她赞美了一顿。   重新换回先前衣裙的温姝婵,望着镜中的自己,顿时有种失了几分颜色的感觉,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裙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温姝婵不好意思花李曻的银两,还是等明日她带了银两再来买吧,她淡淡道:“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我。”   李曻一听,不解地望着温姝婵道:“婵妹妹,我觉得方才那衣裙,其实……其实挺好看的,我、我帮你买下吧。”   温姝婵俏皮地眨了眨眼道:“人好看的话,穿什么都好看,走吧,听说前面有家红枣糕,特别好吃,咱们去尝尝吧?”   李曻还想说什么,可望着已经踏出门的温姝婵,只好闭了口,跟着向外走去。   也不知今日是撞了什么邪,买红枣糕也不顺畅,那队伍排了许久,终于到她们了,那卖枣糕的老师傅却摆手说卖完了,明明她瞥见了那后面的蒸笼里还有啊,那老头却执意说没了,这分明是不卖给她们吃吧!   看着人家都拿着甜蜜蜜的红枣糕,温姝婵眼馋极了,不由在心里埋怨起了那老头子。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闷响,温姝婵这才想起错了过了看烟火的时辰,不由更加懊恼。   见她面容不悦,李曻忙宽慰道:“别急,还赶得上的!”   她们加快步伐向江边赶去。   去的时候,江面人已经散了大半,温姝婵立在江边,满心期待地仰着脖子。   李曻四处望了网,拦住一个要离开的人问道:“麻烦请问一下,这烟火待会儿可还有?”   那人道:“若是有哪个有钱人肯去那烟火楼买烟,待会儿便还有,若是没人买,便没了。”   一旁跟着的人接话道:“估计是没了,那烟火太贵了,没几个肯舍得花那个钱的。”   李曻听完,跑去温姝婵身旁道:“婵妹妹再此等我一会儿,我去去便回。”   “诶?”温姝婵想叫住他,而李曻速度太快,眨眼便没了踪影,她不由嘀咕道:“曻哥哥这么着急去干什么呢?”   难道是急着出恭?   想到此,温姝婵赶忙收回目光,她向另一边瞅了瞅,也不知莫尘垚去了何处,好像方才从枣糕铺子出来的时候,就没见他踪影了。   然就在此时,她腰间不易察觉的轻了几分,温姝婵立即回头,就见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拿着她荷包跑了。   “小贼哪里跑!”温姝婵抬腿便追了上去。   这小贼腿脚极为麻利,温姝婵不使出全力怕是要追丢了。   就这样追着追着,周围人越来越少,终于那小贼停下了脚步,温姝婵扶着腰,喘着粗气道:“前面是山崖,你倒是再跑啊?”   小贼转过身来,直直向她走来:“婵儿近日疏于练功了,竟然没能追上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温姝婵顿时反应过来了。   “莫、莫尘垚?”   说着,她抬手便将眼前之人的面具摘了下来,面具后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你、你有毛病么?”温姝婵瞪大眼问道。   莫尘垚望着她,平静道:“是啊,我是有毛病,我听你叫她曻哥哥,叫我莫尘垚,我就犯病了。”   温姝婵垂下眼,冲她伸手道:“把我东西还我。”   莫尘垚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塞进去了,你自己拿吧。”   拿就拿!温姝婵抿着唇,刚用手碰到莫尘垚胸口,便立即收回手来:“你、你给我拿出来。”   莫尘垚嘴角一扬,转身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懒懒道:“我拿不了,方才跑累了,得休息一会儿。”   温姝婵气道:“从你自己怀里取个东西,能有多累,你赶紧给我拿出来!”   莫尘垚没有回话,而是抬眼望着一众星空,半晌后,拍了拍一旁的石头,薄唇微动:“婵儿不累么,坐下休息会儿吧。”   简直无赖!温姝婵板着脸坐在石头上,冷声道:“你要休息多久,若是耽误我看烟火,下次见你我可要扬鞭了。”   莫尘垚语气颇为不屑地道:“烟火有何好看,一纵即逝罢了。”   温姝婵不服气道:“烟火那样耀眼夺目,就算再不好看,也比坐在这山头看石头强!”   莫尘垚淡笑地抬手指了指夜空:“石头自然无趣,婵儿抬眼望望这片辰星。”   夜空有何好看,她又不是没见过,温姝婵无奈抬眼,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今日的夜空竟然与往常不同。   当空夜阑,繁星璀璨,银河跨过漫天,整个山间都被星辰照亮了一般。   温姝婵不由看痴了眼,一旁莫尘垚将目光从天空转向她,就这样二人静默了片刻后,他轻声开口道:“婵儿可知牛郎织女的传说?”   温姝婵道:“小时候听娘亲说过,似乎是个悲伤的故事。”   “悲伤?”莫尘垚淡笑道:“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是一个值得的故事。”   “值得?”温姝婵不解。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莫尘垚道:“若是爱得不够,那便是一种痛苦,若是爱得足够,便是心甘情愿的值得。”   温姝婵思忖着,似乎真是这么回事,不由点头道:“垚哥哥说得对,对于牛郎和织女而言,一年中所有的日子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今日一夜的欢喜,所以,对他们而言,这便是值得的,便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带着这样的想法,温姝婵再看这银河时,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与期盼,这一世,她能得到这样的爱么……   她望着一片星辰,而他却一直望着她,从她透亮的眸子中,看着同一片夜空。   后来,莫尘垚又讲了许多新奇的故事给她,似乎每一个星辰,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莫尘垚终于是将荷包还给了她,并将她送回了江边。   此时的江边几乎空无一人,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将李曻给忘了。   正四处寻着,便听身后传来李曻着急的声音:“婵妹妹,你方才去了何处?”   温姝婵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来:“我、我方才荷包丢人,去抓贼人了。”   见她并未受伤,李曻松了口气:“以后这样的事,不要亲自去,万一伤到可如何是好?”   温姝婵点了点头,李曻拿出两根小烟花来,点燃后递给了她一根。   “没有大烟火,看这个可好?”   李曻问完,冲远处烟火楼扬了扬手中的小烟花。   温姝婵一直垂着头,没看到这一幕,便只是道:“这个也好看。”   话音刚落,天上便传来一声巨响。   温姝婵忙抬眼去瞧,是烟火!   她惊喜地高呼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有啊,我以为我错过了!”   李曻温笑着望着她,低声道:“有我在,便不会错过。”   烟火放完后,莫尘垚又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夜深了,婵儿该回去了吧,不然邹伯母该担心了,今日她还特地叮嘱我,不能叫你太晚回去。”   嗯?温姝婵不由蹙眉,莫尘垚不是和她们在茶楼遇见的么,怎么他今日还见了娘亲?   莫尘垚凑近温姝婵悄声道:“本来是夜里打算去接你的,伯母说你们去了永安茶楼,我才匆忙赶去的。”   李曻见她们靠得这般近,不由面露冷色道:“我方才还以为莫公子早就回去了。”   莫尘垚笑道:“没,方才和婵儿一道追贼人去了。”   婵儿?李曻面容又是一冷。   周边氛围一时古怪的吓人,温姝婵忙道:“时候是不早了,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吧。”   说完,她抬腿便要走,而那两个却一齐道:“不行。”   两人对看了一眼,又是一齐道:“我送你回去。”   温姝婵正是尴尬之际,温辛恒带着李婉卿忽然出现,她赶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最终,两个哥哥带着妹妹回家,莫尘垚自个儿回了莫府。   折腾了一日,回到雅和院好不容易能歇会儿了,萃茶却一脸兴奋地道:“小姐快和我说说今日都有哪些趣事。”   温姝婵泡在浴桶中,微阖着眼,有气无力道:“逛了街,什么都没买到,然后又跑山上看星星,又去江边看烟火。”   萃茶一面收拾着衣裳,一面羡慕地道:“星星有什么好看,还是烟火好看吧!”   “烟火绚丽却短暂,星辰看似平凡,却有种永恒的美。”温姝婵说着,眼前不由又出现了那一阑星海,脑中又回想起那些有趣的典故。   “呀!”萃茶的一惊一乍将温姝婵猛然唤回神来。   “小姐荷包上的七彩线怎么不对劲儿了?”   她赶忙将荷包拿了过来,温姝婵细细一看,果然不同了。   这哪里是她精心编制的七彩线,这一看便知是某个手脚笨拙之人,比着葫芦画瓢,学她的样子慌忙编出来的玩意儿。   再打开荷包一看,萃茶顿时笑道:“小姐还骗我,这不是买了这么多东西么,可这枣糕未免定的有点太多了吧,这、这吃得完么?”   说着,萃茶将几张从荷包中取出的纸递给温姝婵,温姝婵拿一旁木桶上搭着的帕子擦了擦手,接过纸张一看,不由惊住。   这是丽花胭脂铺,伊仁布庄,老何红枣糕的三家订单……   祝所有小天使们,永远幸福!   明日恢复正常剧情线。   好奇怪,明明昨天100多营养液了,睡一觉起来又成90多了,难道是晋江抽了么?   呜呜呜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花的腿毛、弥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石头在哪里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鲁叔一时尴尬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不迭就去推莫尘垚,可他刚一用力,莫尘垚便表情十分痛苦地咳了起来。   柳歆在一旁不由劝道:“鲁叔,要不你就先委屈一下,公子实在是……”   柳歆话未说完,那边鲁叔便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反正折腾一日我也困了,就、就如此吧。”   说着,他松开手,莫尘垚再次将他抱入怀中,还一个劲儿往上凑。   鲁叔浑身僵硬,定格了一瞬后,再次叹气,强让自己阖上眼。   温姝婵端正神色,起身对柳歆道:“最迟明日一早,你们便离开此地,往后请不要再过来了。”   柳歆点了点头,见她开始穿蓑衣,赶紧道:“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温姝婵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穿着蓑衣。   柳歆心里着急,上前拉住她手臂道:“公子夜里还需再喝四服药,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温姝婵扬手便将柳歆甩开了,随后望着床上的二人道:“这不是有鲁叔在么,还愁喂不进去药?”   鲁叔听了这话,眼睛刷地一下睁开了。   温姝婵收回目光,将草帽戴好后,便准备推门出去,柳歆在她身后喊道:“温姝婵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温姝婵顿下脚步,扭头冷冷地望着她道:“柳姑娘请注意言词,我今日念在温莫两家旧情上,不予追究,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欺负。”   说着,她将手放在了腰间的软鞭处。   柳歆知道她有身手,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语气也放得和缓了一些:“公子昨日为救温姑娘,坠马时震伤了心肺,再加上今日在福华寺染了风寒,才会这般高烧不退,若是姑娘真是念情意之人,便不该就此离去。”   “他昨日受伤了?”温姝婵转过身来,记得昨日马球赛结束后,他们一道上高台跪拜时,莫尘垚似乎并无大碍,怎么会伤到心肺。   见温姝婵不信,柳歆也不多话,走到床边,将地上放着的木桶拎起来给温姝婵看。   “这里面都是公子后背渗血的时候换的纱布,若是你还不信,”柳歆说着,将木桶丢回地上,来到床边,“那你亲自过来看。”   她抬手便要去掀被褥,鲁叔赶忙揪住被角:“别、别胡来。”   温姝婵抬手便道:“不必了。”   柳歆松开被褥,轻声道:“好歹等公子烧退下了,姑娘再走吧。”   温姝婵沉默了片刻,转身道:“他救我之事,他日定会以礼相谢,但我不该留下的。”   “他在乎你的礼么?”柳歆快步上前道:“据我所知,公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对他这般狠心?”   “不薄?”温姝婵不由想起了前四世的痛苦经历,她转过身来,正要开口,却看到床上莫尘垚忽地一下坐了起来。   莫尘垚眼睛微睁着,似乎依旧意识不够清楚,他掀开被褥,嘴里嘟囔着热。   鲁叔见状赶紧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莫尘垚立即伸手将他拉住。   他摸着鲁叔的手,不由蹙起眉头,边咳边说着:“婵儿,都、都说要你好好保养自己,你看你的手,都这般糙了,咳咳……”   “我实在受不了!”鲁叔浑身寒毛卓竖,他一把将手抽回,连忙退去了一旁,离床榻能有多远有多远。   莫尘垚在床榻上四处摸着,嘴里还不忘道:“婵儿,婵儿别走……”   看着莫尘垚烧得迷迷糊糊的这可怜模样,温姝婵不由心里一紧,到底与前四世不同,这一世的莫尘垚,似乎与她有了更多的羁绊,然而理性又告诉她,不要再去管了……   正在犹豫之际,身后门被推开了。   一直在灶房熬药的张婶,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温姝婵时,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姑娘来了,这几人说是你朋友,来此养病的。”   张婶年已五十,是个寡妇,家里仅有个儿子,前年病死了,也是个可怜人,温姝婵特意请她来照顾这几个孩子。   温姝婵从她手中接过药碗,看着很是疲乏的张婶,便劝道:“时候不早了,张婶快去休息会儿吧。”   张婶笑着摆了摆手:“不碍事的,我这老骨头还能动,这公子病得厉害,我得赶紧将其他几副药给熬出来。”   说着,张婶便要走,温姝婵拦住又是劝她去休息,说自己来熬药,张婶虽说不知温姝婵身份,但也明白定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主,哪里肯让她做,待那些药都熬好了,怎么说也得天明了。   “你年纪轻轻,莫要熬坏了身子骨!”张婶还是不肯。   两人推来推去时,柳歆出声道:“张婶去歇下吧,我和姑娘换着熬药休息,再说,还有鲁叔帮忙,不会有事的。”   张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临走时还不放心道:“我就睡在那间小屋,若是撑不住了,随时去喊我。”   张婶走后,温姝婵端着药来到床边,莫尘垚这会儿软软地依靠在床头,阖着眼,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温姝婵叫鲁叔来帮忙,鲁叔这次不肯了,连连摆手道:“我、我还是去熬药。”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温姝婵看向柳歆,柳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低声道:“公子平日不太喜欢与人亲近,他不允我靠近的……”   柳歆越说声越小,若不是屋内本就安静,温姝婵怕是要听不到那后面几个字了。   照柳歆这么一说,温姝婵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她和鲁叔带莫尘垚进屋的时候,柳歆也只是在一旁搭把手,帮忙开门铺床等,后来帮莫尘垚擦泥水的时候,也是鲁叔在擦,好像柳歆真的没有碰过莫尘垚。   看柳歆那样,是真的不打算过来帮忙了,温姝婵只好道:“罢了,那我自己来吧,若是喂不进去,你还是去将鲁叔给叫来。”   柳歆点了点头,从桌上的铜盆中,拿出帕子拧干,立在温姝婵身后。   温姝婵舀了勺药,轻轻吹了吹,递去莫尘垚唇边:“莫尘垚张嘴,要喝药了。”   莫尘垚嘴里继续喃喃,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温姝婵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莫尘垚依旧不肯张嘴。   温姝婵咬了咬牙,将药碗递给柳歆,一手掰开莫尘垚的嘴,一手迅速将勺子给塞了进去,怕药流出来,温姝婵赶紧又将他嘴给捏住了。   药在莫尘垚口中憋着,他轻摇着脑袋想要挣脱,温姝婵却不松手,反而越捏越紧。   最终,莫尘垚喉结一动,那口药终于咽了进去。   温姝婵一边嘴角向上扬抽了抽,用着同样的方法,总算将一碗药送进了莫尘垚肚中。   柳歆看着莫尘垚被温姝婵捏肿的嘴,不由轻声劝道:“温姑娘,下一碗药可以换个法子么?”   “嗯?”温姝婵放下手中茶盏,淡淡地看着她,还未开口,柳歆便忙又道:“罢了,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喝下去了。”   温姝婵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鲁叔又端着碗药来了,温姝婵双眼惺忪,这次莫尘垚倒是较为配合。   也不知熬到了几时,温姝婵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自己竟躺在床榻上,这是昨日莫尘垚睡着的床榻……   温姝婵顿时心里一紧,猛一下坐起身来。   “婵儿醒了。”   桌旁正在喝药的莫尘垚抬眼看着她道。   温姝婵赶忙低头看了看衣着,暗暗松了口气。   她起身来到桌旁,板着脸道:“日后你们不许来这个小院。”   莫尘垚点了点头:“好,不过……”   他放下药碗道:“怎么婵儿不问问我身子可否好了?”   温姝婵冷声道:“看你这样便知好得差不多了,还需要问么。”   莫尘垚这身子骨着实可以,只是一晚,就像没事人了一般。   莫尘垚笑着道:“明明关心我,为何还要摆出这样的神情?”   温姝婵翻了记白眼:“我是念在林伯母的面上,不然才懒得管你。”   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今日的莫尘垚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   莫尘垚倒了碗茶水递给她,她仰头喝时,斜了眼窗外,顿时一惊,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莫尘垚道:“快巳时了。”   “啊?”温姝婵搁下碗,连蓑衣都顾不得穿,提步便要向外跑去。   莫尘垚连忙起身将她拉住:“外头还在下雨呢,你莫要……”   温姝婵边推他边喊道:“不行,要来不及了,我爹今日巳时便要启程了!”   “温伯父要去何处?”莫尘垚显然还不知鲁江之事。   温姝婵一面拿起蓑衣胡乱穿着,一面向他简单解释道:“我爹被皇上派去鲁江办事,今日就要启程,我得赶紧回去送他。”   半年前游历时,莫尘垚曾听说过鲁江的灾祸,所以在听到鲁江二字时,他瞬间瞪大眼道:“你确定是鲁江?”   温姝婵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来到院中将马牵出,莫尘垚一把拉住她道:“你不知那鲁江现在是何情况,温伯父万万不能去,那边已经……”   温姝婵此时眼圈已红,她一把甩开莫尘垚道:“难道要抗旨不尊么?”   莫尘垚愣了一瞬,缓缓道:“你、你都知晓?”   温姝婵别过脸去,轻轻抽泣了一声道:“我知晓,但是……没有办法。”   说完,温姝婵踩着马鞍便要上马,却没想莫尘垚快她一步,直接坐在了马背上,平静道:“我随着一道去。”   “我爹不用你送,万一叫人看到咱们一起回去,我要怎么说清楚……”温姝婵说着,便要拉他下来。   莫尘垚却道:“我是说,我随温伯父一道去鲁江。”   趁温姝婵愣神之时,莫尘垚一拍马背,便扬长而去。 第38章   还好院子里有匹鲁叔的马,温姝婵也没来及进屋打招呼,在院内喊了一声,便骑着往温府赶去。   来到昨日雅和院的南墙边上,郑旦一早就在此候着了,见她过来,郑旦赶紧迎上去,牵过马道:“这一夜我都不敢合眼,姐姐怎么才回来?”   温姝婵没多解释,只是叫他放心,随后不过三两下,便稳稳落在了墙内。   一抬头,瞬间睁大了眼。   温辛恒举着伞,冷声对她道:“愣着作何,还不赶紧回屋换身衣裳!”   一宿未归,还被哥哥抓了个正着,温姝婵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她也不敢多废话,赶紧就向屋内跑去。   萃茶正在屋内踱步,明明这天已经凉了,她却急得一头大汗。   见温姝婵进来,她忙迎上前帮她脱蓑衣,忍不住叨叨了起来:“半个时辰前,夫人屋里来人寻小姐一道去用早膳。”   温姝婵来到铜盆前摆着帕子道:“你如何说的?”   萃茶道:“奴婢就说小姐昨日一宿未眠,天亮了才刚歇下……”   擦完脸,温姝婵点了点头,萃茶这理由找得不错,邹氏定以为她不舍温实诚,所以睡不着觉。   “可、可半刻钟前,三少爷过来了,也不进屋,就是在院里等着,就好像、好像……”好像是专门在等温姝婵翻墙回来似的。   后面的话萃茶没有说出口,温姝婵心里已经明了。   “还没好么?”外面温辛恒又扬声催促道。   温姝婵忙应了一声,也顾不得吃东西了,换了衣裙便赶紧出去了。   这是温实诚第一次出远门,阖府上下皆在府门前相送,温良忠和秦氏在最前面拉着温实诚一直念叨着什么。   温姝婵四下张望了一番,并没见到莫尘垚的身影,且连邹氏都不在。   她问温辛恒:“娘呢,怎么没来?”   温辛恒轻叹一声道:“不来也好,早膳时娘便是一直哭着吃的……”   温姝婵点了点头,以爹娘这几十年的情意来看,若是邹氏此时在场,定会忍不住大哭出声来,然而送人最忌讳大哭,所以邹氏特意避开不敢相送。   一一告别后,温实诚钻进了马车,温姝婵和温辛恒骑马跟在其后相送。   一行人来到洛京东城外,温实诚从马车内下来,对着一对儿女道:“就送到这里吧,快些回去。”   温姝婵眼眶微红道:“爹爹答应婵儿的,一定会尽早归来。”   温实诚含笑着点了点头,颤着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照顾好你娘。”   说完,他转身又上了马车,温姝婵望着马车,不由抬袖擦了擦泪。   然马车刚才走了几米远,身后便传来马蹄疾奔的声音。   “温伯父!”莫尘垚挥手高喊着。   他换了身衣裳,背后挎着个不大的包袱,正在快马加鞭的向这边冲来。   车内温实诚听到了声音,忙将马车叫停,他一掀开帘子,见是莫尘垚,便又下了车,温姝婵兄妹也牵着马走了过来。   莫尘垚跳下马来,上前冲温实诚拱手道:“温伯父,侄儿来晚了。”   温实诚还以为他是来相送的,还颇有几分感动:“不晚不晚,垚儿能来相送,便已是难得。”   莫尘垚却摆手道:“侄儿是打算与伯父一同前往。”   “嗯?”在场之人皆为震惊。   尤其是温实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鲁江的情况,自然是不允,他忙摇头道:“不可,快随恒儿一道回去吧。”   莫尘垚又是拱了拱手,一副定要同去的语气道:“侄儿已同家父家母说过了,他们皆为应允。”   温实诚很是惊讶,不过随即一想,莫家夫妇可能并不知鲁江情况,所以允了此事。   温实诚不由叹气道:“不能胡闹,那鲁江……”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儿女,又将话给咽了回去,只是摆手道:“回去吧,伯父不能允你胡闹,开年便要春闱,你还是将心思放在科举上为好。”   以莫尘垚的文才而言,中个二甲进士是不成问题的,然他若是跟温实诚去了鲁江,那春闱定会耽搁下来。   谁知莫尘垚却道:“既然伯父不允,那么侄儿便一直跟在伯父身后,就当游历了。”   “你、你这孩子!”温实诚抬手指着他,声音都有些发颤,然而莫尘垚依旧是一脸坚定,似乎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想法。   最终,温实诚长叹一声,挥了挥袖转身向马车走去,他没有再说话,便算是默许了。   “爹,”温辛恒忽然出声:“恒儿想随爹……”   温实诚没等他后话,便直接斥道:“回去照顾好你娘,若是春闱考不上,日后便不要认我这个爹了!”   温辛恒愣在原地:“可、可是……”   莫尘垚骑马来到他身前,拍着他的肩道:“恒哥安心,一切有我。”   说完,莫尘垚看向温姝婵,温笑着道:“婵儿,鲁江偏远,信件可能送不及时,若是没等到来信,千万莫要多想。”   她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细腻之人,若是不提前与她说清楚,怕到时候又要瞎操心了。   莫尘垚说完,转身准备离去时,一直未言语的温姝婵终于出声道:“垚哥哥!”   莫尘垚愣了一瞬,立即拉马回头望向她。   温姝婵驾马上前,将昨日从福华寺求得的那道平安福从腰间摘下,递给他道:“垚哥哥定要和爹爹一道平安归来。”   莫尘垚接过平安福,将那符紧紧攥在是手心中,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她终于是叫他垚哥哥了。   “垚哥哥答应你,定会平安归来。”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成了一个点,消失在远方,温家两兄妹这才调转马头向洛京城内走去。   “说吧,昨日去做什么了?”送走了温实诚,温辛恒便开始秋后算账了。   “嗯?”温姝婵装着一脸诧异道:“昨夜一直在屋里睡觉啊,只是难以入眠,一早便去了长乐街,想买些何记红枣糕给爹爹路上带着吃。”   “哦?”温辛恒挑眉道:“那枣糕呢,你可别说,是你路上忍不住吃完了?”   温姝婵生气道:“别提了,哥哥是不知道,那老何家红枣糕排队的人特别多,好不容易到我了,结果卖没了,我和那老头争了半天……”   “行了,”温辛恒忍不住打断道:“你真当你三哥是个傻子么?你买个枣糕用得着翻墙出去?”   “那是因为……”   温姝婵还想解释,温辛恒却扬手道:“那孩子是叫郑旦吧,他昨晚已经都说了。”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哥哥若是真的都知道了,何必还要问她。   她斜眼看向温辛恒,果然,温辛恒也在偷瞄她。   显然温辛恒已是知道她一宿未归之事,寻常的借口已经没法说服他了,温姝婵想了想,便低声道:“我若是说了,哥哥可莫要斥责我……”   温辛恒点了点头:“说吧。”   温姝婵道:“我之前在街上救过几个没了爹娘的孩子,瞧他们实在太可怜了,就收留了她们,昨日其中有个重病,我实在是担心得紧,便连夜去替她请医,再加上熬药什么的,便忙活到了早上……”   她说话时,温辛恒一直在盯着她瞧。   温姝婵怕他不信,便继续道:“哥哥若是不信,这会儿随我去看看便知了。”   “不用了,”温辛恒叹了一声道:“你呀,有时候就是太心软了,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断不能自己跑去了,你可是个女儿家,一宿未归之事若是传出去,你还怎么见人……”   温辛恒一路念叨,温姝婵频频点头。   总算回了温府,温姝婵一身疲乏,却没有回去休息,而是直接去了邹氏屋里。   等了半天,邹氏才过来将门打开,她看着与往日无异,面上看不出一丝难过的情绪,可就是如此,温姝婵心里便更加不舒服,她知道,娘这是刻意装出来的。   “娘,今日我想同你一起睡。”温姝婵凑到邹氏怀中,像儿时那般撒娇道。   邹氏含笑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李伟得知了温实诚已离京的消息后,立即将李曻给叫到了屋中。   李伟道:“你可知,陛下命温实诚去了鲁江。”   李曻怔了一下,摇头道:“孩儿不知,那温伯父何时走,想来我也该去送一送。”   “送?”李伟放下茶盏,蹙眉道:“上午便已经走了,这会儿怕是都快要到关州了。”   李曻一听,恍然想起昨日温姝婵去福华寺祈福的事来,不由问道道:“爹爹为何不早与我说。”   李伟冷哼了一声:“早与你说,你便要上赶着去送。”   李曻不解道:“我已和婵儿定下亲事,去送送温伯父有何不可?”   “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李伟说着,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道:“鲁江如今是何情形?”   温实诚很少在府内议论朝事,这点李伟与他不同,他对李曻极为看中,时常将朝事与他一起讨论。   被李伟这样一问,李曻这才反应过来,温实诚被派去的地方是鲁江,那个死城一样的地方,当即便变了脸色。   李曻不可置信地道:“温伯父乃三品侍郎,温祖父又是我朝太傅,怎么可能会如此?”   “爹之前一直琢磨着,兴许事有转机,可没想陛下竟如此决绝。”   李伟叹气,拿出温姝婵庚帖丢在案几上道:“这婚事,尽早尽快得推掉。”   李家之所以世代清流,便是因为他们洞察力极强,温家如今不得陛下的眼,他们便不能冒险往上凑。   李曻一听,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婚事绝不能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56710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李伟眉眼一沉,望着李曻厉色道:“放肆,你就是这般和你爹讲话的?”   李曻也意识到方才太过心急,语气冲了些,便立即上前恭敬地道:“爹,孩儿的意思是,这才刚定下婚事,温伯父一走,咱们李府便立即退婚,恐怕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李伟眯眼瞧着他,冷哼道:“你那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怕是你被那温家姑娘迷了心窍吧。”   之前马场上李曻为救温姝婵而受伤的事,李伟已是查清了缘由,不免觉得温姝婵颇有心计,再加上如今温家不受皇宠,李伟自然是不喜她了,李伟这会儿也不再客气,直接就将此事说了出来,言语间皆是不满。   李曻听了,便有些不悦道:“爹既然这般不喜,当初为何要同意这桩婚事?”   “当初?”李伟摇头叹道:“当初陛下朝堂上时常褒奖温实诚,我本以为他要官升,却没想……”   看了眼李曻,李伟这后话便没有说出,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曻很是无奈,他一直知道爹爹在官场是个极其敏锐之人,可没想他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李曻书读得多,自然心气就高,说实话,这样的李伟,让他心底有些不耻。   见李曻冷着脸不再言语,李伟也不想因为个女子让父子俩生份,便耐下心劝道:“爹还不是怕耽误你,要知道温实诚这趟是有去无回,到时温姝婵守孝三年,那你的婚事岂不是要耽搁了?”   听到他说温实诚有去无回,李曻本想争辩几句,可一想到鲁江的情形,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在乎这些。”   李伟见好话他不听,顿时又冒出火来:“你不在乎我在乎,咱们李家在乎!温良忠空有太傅虚名,而温实渊虽镇守边漠,然他年事已高,我推算着,明年陛下一定会收回他兵权,本该最有能力的温实诚,现今也被派去了鲁江,温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家了!”   李曻却不觉得,他扬声便道:“温家三子中,大哥温辛安文武皆备,二子温辛智,学问极深,三子温辛恒为人正直又有一身武力,明年便是春闱,三人定不会落于人后,有他们在,温家便不会垮。”   “你懂什么!”李伟从未见过李曻像今天这般与他争执,气得胡子都在发颤。   李曻看在眼中,却依旧仰着下巴道:“再说我们李温两家定亲之事,洛京众人皆知,温伯父这边刚走,咱们李家便立即悔婚,那么之后,谁还敢与李家这般见风使舵之辈往来?”   “你说什么,什么见风使舵之辈!”李伟气得抓起茶碗便朝他砸去。   李曻也不躲,仰着下巴一脸无错的样子。   其实他说得不假,李伟也有此顾虑,所以之前便一直没有吭声,可今早散朝时,俞厷将他留下,特意问了李曻的年岁。   “令公子一表人才,如今又到了婚配的年纪,李爱卿可定要替他好好择选婚事。”   好巧不巧就在温实诚走的这日,俞厷对他道出这番话来,李伟就是个傻子,也能明白其意。   父子俩在书房争执,早就有下人去姚氏那边递了消息。   姚氏端着两碗银耳羹,来到书房,见李伟面色通红,李曻则板着脸,她轻笑地摇了摇头,上前将银耳羹递给这爷俩。   “这是怎么了,眼瞧着快入冬了,你们俩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般火气?”   姚氏今年已过四十,风采却丝毫不差,说起话来声音细细绵绵,听着就叫人舒服,她不光保养得好,还有一个玲珑的心思。要说李伟妻妾并不少,然最得他宠的,还是大夫人姚氏。   被姚氏劝着喝下了几勺银耳羹,李伟气便消了不少,缓缓将事情原由道出。   姚氏耐心听完,眉端微微蹙起,她轻声道:“老爷说得不错,既然陛下有意刁难温家,我们李家定是要避开的。”   李伟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曻却不依了,正要开口辩解,姚氏便又立即道:“可我们李家世代清流,眼下退婚着实会惹人非议,好端端坏了名声也是不可的。”   李曻松了口气,李伟却又蹙了眉头道:“好话都让夫人说了,那眼下到底该如何?”   姚氏起身在屋里慢慢跺着步子,在爷俩耐性开始逐渐减少时,姚氏终于停下脚步,缓声道:“李温两家亲事也不过是刚定下的,实则知道的人并没有想象中多,不如……”   姚氏来到李伟跟前道:“不如私下寻温家,将婚事改为三房的六姑娘,如何?”   其实对于姚氏来说,温家三房的汪氏比二房的邹氏要熟悉得多,毕竟汪氏早就相中了李曻,后来得知李曻和温姝婵走得近,便更寻姚氏得更加勤了,她嘴一向能说,但凡见了姚氏,出手大方不说,还哄得姚氏心情极好。   所以出了这事,姚氏下意识就想起了她家的六姑娘来。   要说温家三房的温实祥,是温良忠老来得子,秦氏对他最为宠溺,如今是文不成武不就,远不及温实渊和温实诚,如今不过是因温良忠的面子,在刑部混了个闲职,日后也断不会有何出息。   别说李曻不愿意,李伟听了都有些不悦。   “不可,我和姝婵已换了庚帖,若是传出去,她还如何……”李曻果然听了就立即扬声道。   姚氏抬手便道:“温家自不会传,难道曻儿打算出去传么?”   李曻自然是摇头:“可、可是我和婵儿是真心相待,我心里容不下别人。”   李伟一听,指着他道:“瞧瞧,这是他该说的话么!”   姚氏扭头冲李伟挤了挤眼,过来继续安抚着儿子道:“娘之前其实就不怎么赞同这门婚事,还是你爹私底下与我说了一番,我才点头的,如今看来,你和那孩子还真是没有缘分,有些话那我就直说了。”   李曻不解地抬眼看着姚氏。   姚氏拉他坐下,语重心长道:“温家那姑娘可不是一般女子……”   姚氏低声说完,李曻瞬间白了脸色,沉声问道:“娘这些话是从何处听到的?”   姚氏叹气,伸手拍着李曻的胳膊道:“关心则乱,可信与否,我儿定要静心来辩。”   姚氏说得这些话,李曻自是没听进去,不过心头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起身绷着脸,还是之前那般决然的口气道:“无论如何,我李曻今生只娶温姝婵。”   说完,他也不打算继续纠结,直接转身推门而去。   李伟一把将桌上那碗没喝完的银耳羹挥在了地上。   姚氏猛一闭眼,随后睁开,转身又来到案几旁,柔声道:“瞧这孩子倔强的劲儿,真真是像极了老爷年轻时。”   “唉,”李伟扶额叹道:“夫人可知那温家三房是个不争气的……”   姚氏帮他在胸口轻轻拍着,柔声道:“三房固然不争气,可他最得温良忠夫妇的喜爱不是,往后承爵也说不定呢,再说,谁人都在攀附,而我们李家,娶的不过是温家三房之女,传出去也要夸我们李家清流有傲气。”   李伟缓缓点头,随即又道:“那不是委屈了曻儿。”   姚氏笑道:“待明年春闱一过,老爷还用愁么?”   是啊,明年春闱,只要李曻高中,即便是妾室,洛京城内也不乏有人上赶着来送。   李伟沉吟了片刻,最终握住姚氏的手道:“还是夫人心思细腻,可不管是退婚还是改婚,咱们都得找个合理的原由啊……”   姚氏点了点头,眯眼思索一阵后,小声道:“此事由我去做,老爷等着便好。”   李伟对这个八面玲珑的夫人向来信任,便点头道:“那曻儿这边……”   姚氏自然也是应承下来了。   一连多日的阴雨总算过去了,将天空冲刷得湛蓝无比。   温姝婵陪邹氏几个夜晚后,邹氏的气色也越来越好,思念夫君不假,可这日子还是要过的。   这日,温姝婵正在屋内绣着荷包,萃茶面露喜色地跑了进来。   见她用的布料是黛蓝色的,便故意问道:“小姐什么时候喜欢这个颜色了?”   温姝婵斜了她一眼,继续绣着荷包上的兰花道:“不是给我的。”   “呀,”萃茶坐下,一手托着腮,望着她道:“那是送谁的呢?”   “明知故问,”温姝婵说完,望着她身后道:“手里拿的什么,还不放上来?”   萃茶笑着将信封放在桌上,温姝婵停下手中针线,拿起信封。   这信件上写着:婵儿亲启。   “何人送来的?”温姝婵问道,萃茶却没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偷笑。   温姝婵起身来到窗边,将信封撕开,里面的信件夹杂着一丝淡雅的清香。   起初温姝婵看得时候嘴角含笑,面露微红,可看到最后,她却收了笑意,蹙眉望着信纸微微出神。   萃茶有些不解凑到跟前,小声询问道:“小姐,李公子在信上说什么了?”   温姝婵眨眨眼,回过神来,反问道:“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萃茶道:“这、这我也不知,是方才我从小厨房回来时,有个小厮拿给我的。”   “那你为何知道是曻哥哥送的?”温姝婵问道。   萃茶指着信封上那四个字道:“能叫小姐婵儿的,只有李公子和莫公子,莫公子这才刚走几日,不可能这般快来信,那只能是李公子了。”   温姝婵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放在了信纸上。   李曻待她好这是不假,可是他们二人相处时至于礼法,不管是言语还是行为,绝没有一丝逾矩。   然这信到最后,却写出这么一句来:久别吾深念,再私婵相会。   这不由让温姝婵怀疑起了写信之人的身份,她和李曻可是从未私会过,谈何再次私会?   想来她和李曻认识的日子也不算少了,却还未曾见过李曻的字迹,温姝婵想了想,来到案几前,照那信封上的自己,描摹出一句平淡无奇的话来。   她来到温辛恒的小院,温辛恒正在院内练功,见她进来,耍着红缨枪便冲了过来。   温姝婵配合地过了几招后,将温辛恒叫住。   “哥哥先等等,”她拿出纸来,问道:“这字迹哥哥可认得?”   温辛恒收了枪,抹掉头上的汗,也没接纸,只是看了一眼,便道:“这是李曻的字迹啊,怎么了?”   温姝婵愣了一下,随后淡笑道:“无事,哥哥继续练,我走了。”   温辛恒挠了挠头,望着离开的身影,扬声道:“别有了李曻望了哥啊,明日来陪我练功!”   温姝婵像是没听到般,也没有转身回话,便快步离去了。   回到屋里,她再次将信纸取出,放在鼻下细细嗅了嗅,这味道不似男儿家的,且闻着颇有些熟悉……   忽然,她顿了一下,将信纸递给萃茶道:“你来问问,这是不是我之前送婉卿姐姐那套胭脂里的香料味儿?”   萃茶仔细闻了一番后,点头道:“对,是这样的香味。”   温姝婵蹙眉道:“那便更不对了,婉卿姐姐怎么会冒充曻哥哥写信给我?”   “冒充的?”萃茶瞪大眼道。   温姝婵点了点头,示意她小声:“此事莫要声张,这写信之人,约我后日酉时去东湖。”   “啊?”萃茶压声道:“这事有古怪,小姐可断不能去啊!”   温姝婵眸子一冷,摆手道:“若是不去,那便不知是何人想要算计我了。”   怎么这两天好冷啊,隐约有种单机感,大家还在看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annabl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温辛恒练完枪,休息了片刻,见天色渐暗,便开始射箭。   射箭是这兄妹俩的强项,别人只射靶心,他们却在更远的距离来练习射铜板。   弓弦紧绷,隐隐颤抖,温辛恒骤然一松弦,那箭眨眼间便带着靶子前悬挂的铜板,直直射中了靶心。   “好!”廊上温姝婵拍手叫好。   温辛恒搁下弓箭,拿着帕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奇怪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要陪我练功么?”   温姝婵抿唇摇了摇头,示意他进屋说话。   二人来到屋中,温辛恒从桌上拎起一壶水,一饮而尽后,蹙眉问道:“到底什么事儿啊,看你今日怪怪的。”   温姝婵圆溜溜的杏眼,望着他极为郑重地问道:“哥哥,我能相信你么?”   温辛恒眉头更蹙,心里暗忖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将凳子拉到她跟前,认真道:“这什么话,不能信我你还能信谁?”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她三哥了,温姝婵点了点头,将袖口里放着的那张信取出来放在桌上。   温辛恒倒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拿起来看,然刚看了两行,便一脸嫌弃地扔在了桌上。   “这个李曻,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怎么说起话来这般肉麻,你、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他抬手在眼前扇着,仿佛看了辣眼的东西。   温姝婵托着腮,望着他道:“你也觉出这不像曻哥哥说话的风格了吧?”   温辛恒愣了一愣,用两根手指再将那信捏起,打眼瞧了瞧,嘀咕道:“好像是不太对……”   “诶?”温辛恒忽然扬声,随后又赶紧将信封铺开,指着最后那句话道:“你们俩还私会过啊?”   这也太大胆了吧……   温姝婵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摇头道:“自然是没有,所以这封信根本不是曻哥哥写的。”   温辛恒一听,站起身来到案几旁,在那一堆乱糟糟的书本里翻着,最后终于是翻出一本摘录来。   这是李曻之前送他的摘录,他将摘录递给温姝婵道:“你瞧,这字迹也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温姝婵照着摘录细细对比,果然是极为相似,可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同,李曻的字俊逸之余隐隐透着刚强之力,而这信中的字迹,却少了那份力度。   “这么说来,有人想骗你去泛舟?”   温辛恒总算反应过来了,温姝婵点了点头道:“泛舟是幌子,估计是想坏我名声。”   是啊,若是温姝婵没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傻乎乎去赴约,到时候被人抓到她已定亲还去私会外男,名声自然便坏了。   想到这儿,温辛恒瞬间就上了脾气,一拳敲在桌上道:“哪个吃了狗胆的,敢惹咱们忠国公府!”   温姝婵赶忙劝道:“哥哥别急,我来找你,就是想拜托哥哥帮我将这幕后之人找出来的。”   温辛恒知道这个妹妹打小就主意多,便强让自己耐下性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沉声道:“你说,我听你安排。”   “如果这事是我闹错了,哥哥也不是外人,咱们和曻哥哥一道泛舟游玩,也挺好,可若是真如我所料,有人设计陷害,那么有哥哥在场,我便不是私会外男……”   温姝婵缓缓说着,温辛恒点头表示赞同。   “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以约,他却定在了东湖,哥哥能想到什么?”   温辛恒摇了摇头,随即眸子一亮道:“该不是……想要你落水?”   这真是太狠毒了,温姝婵落水便会浑身湿透,然后被外男救起,这名声便会彻底坏了。   温辛恒忍不住骂了几句,拳头越捏越紧:“待我将人抓到,定打他个皮开肉绽!可是,万一到时候幕后之人不出现,该如何?”   这个温姝婵并不操心,她微微扬起唇角道:“信里约我酉时见面,那时候天色已暗,如今即将入冬,东湖边人烟稀少,那男人将我救起,若是没人看到,我这名声可怎么坏呢?”   温辛恒缓缓点头道:“所以说,到时候定会有人等着看这出戏……”   谁去看,这事便和谁脱不了关系。   温姝婵和温辛恒交待完后,便回到自己院里,将郑旦给寻了过来。   知道许明他们都是在田间长大的,水性极好,温姝婵便放心的将事情交给了他们。   后日,温辛恒一早便出府了,温姝婵只是提前一个时辰出的门,两人特意分开走,便是怕被人跟梢。   来到约定好的小巷旁,温辛恒很快钻进了马车。   他颇为得意地拍了拍手道:“我把跟在你车后的那个小厮解决了。”   “别闹出人命来。”温姝婵不放心道。   温辛恒道:“诶呀,你真当我傻么,就是给他敲晕绑起来了。”   温姝婵松了口气,马车快到东湖时,她又莫名紧张起来。   温辛恒看出她有些不安,便伸手在她肩头上拍拍,语气轻松地道:“放心,万事还有你三哥呢。”   这是妹妹第一次来寻他办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定不会叫妹妹受半分委屈。   温辛恒想到这儿,拳头又紧了紧。   此时外面天色渐暗,离得稍远便会辨别不清,马车停靠的距离湖边还有些距离。   郑元远远看到便跑了过来,他没见过温辛恒,看到他时有些害怕。   温姝婵上前道:“这是我三哥,有何事直接说便可。”   郑元点点头,指着远处道:“今早那边多了艘船,看着便是贵人家的,方才天色一暗,便有人潜入水底,将船底凿破了,口子不大,估摸着一时半会不会沉。”   温姝婵和温辛恒对望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郑旦继续道:“许明哥哥说,大概得一个来时辰,一旦进水,沉得速度便会加快。”   温姝婵问道:“那凿船之人可还在?”   郑旦摇头道:“一凿完便跑了。”   “那好,”温姝婵道:“按计划,叫许明快些补好。”   许明会些补船的土办法,虽说不能完全修补好,但是勉强应付几个时辰,还是没问题的。   待修好后,许明浑身湿淋淋地跑了过来,温辛恒一看,赶紧将外衫脱下给他披上,还不由关心地责了几句。   “谢谢大哥哥,”许明吸了吸鼻涕道:“船内有两人,我动作极轻,他们应该没有察觉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辛恒套着萃茶的衣服便随温姝婵一道向湖边走去。   果然如郑旦所说,这船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包下来的。   温姝婵刚来到船边,一个船夫便从船舱内钻出来道:“姑娘可来了,李公子在仓内等候许久了。”   温姝婵和温辛恒皆是以纱遮面,二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待她们一蹬上船,船夫立即就开始用力撑浆。   温姝婵缓缓呼出一口气,旁边的温辛恒给她了一个安定的眼神,二人推开舱门走了进去。   舱内摆着个四方小桌,桌上放着糕点和酒,一男子背身而立,身形和衣裳都与李曻有几分相似。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双手皆摸向腰间的匕首,知道舱内地方不大,不利于挥鞭,温姝婵今日便只是带了匕首。   温姝婵甜着声唤了一句:“曻哥哥。”   那男子忽然转身,手中拿着一把刀,他一声口哨,外面船夫也举着刀便向里面冲来。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伤温姝婵,可是听说温姝婵有几下功夫,便不敢掉以轻心,可没想那船夫刚一进舱门,便被温辛恒一个抱摔,狗吃屎一般栽到了地上。   温辛恒一脚踩在他持刀的手上,那船夫疼得张着大口嗷嗷直叫,温辛恒怕惊扰到了“看客”,赶紧拿帕子将他嘴给塞住。   温辛恒收拾船夫的时候,温姝婵便一个快步闪到了那男子身边,这男子算是个练家子,但到底不如温姝婵敏捷,不过几下工夫,便被温姝婵的匕首抵住了脖颈。   东湖另一个边的一艘船内,汪氏和姚氏抿着清茶,正在等候佳音,可左等右等,等到汪氏被穿摇得都有些想吐了,也没等到湖中传来呼救的声音。   汪氏开始不安了:“姚姐姐,怎么都这个时辰,还没有动静呢?”   姚氏也坐不住了,起身掀开帘子,看向停在湖中的那艘静止的船。   汪氏也探头去看,忍不住道:“万一是没将船凿破,咱们岂不是瞎忙活么?”   “瞎忙活?”姚氏将帘子合上,微眯着眼道:“即便不用落水,已定了亲的女子,夜里私会外男,这事也说不清了。”   汪氏连连应和:“对对对,要我说,姚姐姐就是太心善了,专门挑这样无人的地方,五丫头只要自己不声张,这事便也就藏过去了。”   姚氏不想将事情做绝,那两个手下不会真对她做什么,就是温姝婵吃了个哑巴亏。到时候两家默默将婚事改了,便一切风平浪静。   她料想着,毕竟涉及女儿家的名声,温家怎么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姚氏的船越靠越近,在她的授意下,船夫刻意拿船头撞了那船一下,整个船猛然一震。   汪氏来到船头,故意扬声斥责。   “出了何事,怎么方才那般摇晃?”姚氏缓缓走出船舱。   汪氏扭头对她道:“本来想陪姐姐散散心,没想到还添堵了。”   姚氏淡淡笑道:“无妨,就是怕咱们伤到了人。”   汪氏道:“那我派丫鬟过去看看。”   汪氏冲身旁大丫头红霞使了个眼色,红霞点头,冲那船喊了几声,无人应。   汪氏直接道:“上去。”   红霞跳到船上,一推开舱门,瞬间瞪大了眼,结巴道:“五、五五小姐……”   话还未说完,汪氏那边便激动地喊道:“什么?姝婵在里面,这还真是巧啊!”   也不用丫鬟搀扶,便提着裙子兴奋地跳上了船,然她一抬眼,也是一惊。   此时的船舱内,温姝婵和早就脱掉萃茶衣裙的温辛恒,正气定神闲的望着她们。   小剧场:   温辛恒(一巴掌上去):说,谁叫你来的?   小厮(肿着左脸):大爷饶命,我就是路过……   温辛恒(又是一巴掌):路过?路过你跟着马车干嘛?   小厮(肿着右脸):我是看哪家小姐那般漂亮……   温辛恒(双手齐上):敢打我妹的主意?!!   温辛恒:喂,你给我醒过来,我还没问完话呢!你别装晕!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文晴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汪氏惊得说不出话来,姚氏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忍不住唤道:“可是出了何事?”   方才听外面对话,温姝婵便知是姚氏和汪氏,她知道自己要嫁给李曻,汪氏定是头一个不乐意的,所以汪氏想害她,她心里虽说会难受,但并不意外,然而得知此事和姚氏有关,温姝婵的心情便不只是难受二字了。   她稳了稳心神,淡笑起身走出船舱,汪氏还没回过神来,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边姚氏觉出不对劲儿来,也不敢往这边船上走,见温姝婵出来,立即装作吃惊地道:“呀,怎么我瞧着是姝婵啊?”   温姝婵冲她这边屈了屈腿,淡道:“姚夫人,正是姝婵。”   见汪氏还是不出声,姚氏像是拉家常似的继续问道:“这夜里是和谁出来乘船游玩了?”   温姝婵冲身后抬了抬手:“和兄长一道出来的。”   怎么会是和兄长,姚氏顿时愣了一下,而汪氏脸色苍白,看了眼温辛恒身后那被五花大绑的二人,便赶紧想要转身回到自己船上去。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温辛恒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侧,将她胳膊紧紧抓在手中。   早在汪氏第一句话出来时,温辛恒便认出了这呱噪的声音。若不是温姝婵硬是按住他,没让他乱来,温辛恒早就冲出来骂她了。   此时他表面淡定,嘴角旁的筋还在忍不住地抽着,手下也不知不觉加了力道。   汪氏吃痛地低嗷了一声,温姝婵赶紧冲哥哥使了个眼色,温辛恒故意再用力捏了一下,这才笑着松开手。   “婶婶这么着急作何,不如一道去里面坐会儿?”   往日里温辛恒便是个时常将灿笑挂在脸上的人,可今日汪氏见他脸上的笑,便觉得毛骨悚然。   她面容难看地摆手道:“我瞧着你们还有客,便、便不打扰,我还是陪姚夫人再逛会儿。”   “呦,姚夫人也在啊!”温辛恒抬眼看去。   姚氏被他盯得也是浑身不自在,笑了笑便赶紧将目光避开,即便没看到,她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便道:“既然有客,那就……”   “哪里是客,”温辛恒上前一步,特意挡住了汪氏的去处,望着姚氏冷冷道:“姚夫人请留步。”   见哥哥面色越来越沉,温姝婵怕他一会儿忍不住动了怒,便赶紧笑着道:“前些日子姝婵收了封信,我三哥辨认是曻哥哥的笔迹。”   温姝婵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封信来,她拿在手中,将信纸抖开,却并未递给姚氏,继续道:“这字迹模仿的有八分像,可还是叫哥哥认出了不同来,姝婵便想着,是何人要假借曻哥哥的名义来约我出来?”   姚氏和汪氏心虚地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吭声。   温姝婵笑了笑,接着道:“还好哥哥陪着我,将这二人抓住了,这会儿便打算去报官。”   一听到要报官,汪氏打了个激灵,姚氏也明显有些慌了,立即道:“报官?既然人已经抓到了,不如教训一番便算了吧,毕竟关系着姝婵的名声……”   听到名声二字,温辛恒冷哼一声,直接道:“姚夫人这话何意,婵儿今日一直同她嫡亲的哥哥在一起,这名声可有何问题?”   姚氏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倒是汪氏那边反应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着:“话虽如此,可那么多名门闺秀,这两男人偏偏给咱家五姑娘递信,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吧?”   这话似乎在暗示温姝婵平日作风有问题,别说温辛恒气,就是温姝婵听了,也不由握起拳头。   姚氏对汪氏递了个眼色,笑着道:“汪妹妹这话倒是不至于了,姝婵这孩子向来知书达理,不过既然那贼人敢模仿曻儿的字迹,万一哪日用这笔迹做了坏事,到时候也会给我李府招惹是非。”   说着,姚氏眯眼瞧着温姝婵道:“这样吧,不如将这二人交由李府来处置?”   汪氏连忙应和道:“对对,这也算是李府的私事,该交给李府来管,咱们温家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瞎掺和?”温辛恒顿时就瞪了眼,温姝婵转身拉了他一把,冲他微微摇头。   温辛恒不解地望着她,温姝婵呼出一口浊气,沉吟了片刻后,笑着对姚氏道:“那二人就在船舱内,待回到李府,姚夫人定要让曻哥哥好好查查,毕竟模仿字迹的事,可大可小。”   这样的事,姚夫人自然不会让李曻知晓,不过她算是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姚氏身旁两个下人将那二人从船舱内押了出来,那二人伤得不轻,一个两腿打软,若没人扶着,连路都走不稳,另一个到现在鼻子还在往外冒血。   汪氏瞥见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在温辛恒身上,她回头看到面色冰冷的温辛恒,猛然一个哆嗦,差点歪进湖里,幸好温姝婵反应快,一把将她给拉住了。   汪氏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温辛恒出声问道:“婶婶打算同我们一起回府么?”   汪氏连忙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我的马车和姚夫人的停在一处,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温辛恒学着汪氏方才说话时那阴阳怪气地语调道:“那婶婶回去可得小心了,毕竟夜深了,得当心名声。”   她一个生过孩子的中年妇人,当心什么名声,汪氏本想怼他,可一想到温辛恒那带着怒意的神色,便觉得胳膊还在隐隐作痛,故而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闹剧终于落幕,回去的马车内,温辛恒忍了半路,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敲在马车板上,整个车都晃了一下。   “我实在不明白,妹妹为何那么爽快就同意将那二人交给姚氏!”   若是平时,温辛恒还会尊称一句姚夫人,可见了今日这事,夫人那二字他是叫不出口了。   温姝婵似乎一直在想何事,被他这样一问,才眨眼回神。   她语气疲惫地道:“她是曻哥哥的娘亲,我、我不能将事情做太绝……”   “呸!”温辛恒啐了一口道:“我都不知道那样一个恶毒妇人,是怎么生出李曻这样的君子的。”   温姝婵长叹一声,扬起脸望着自己哥哥,挤出一个微笑来:“我都不生气了,哥哥还这般动气作何,往后都是一家人,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   “屁!”温辛恒扬声便道:“谁和她一家人!”   说着,他扭身对着温姝婵,正色道:“我跟你说,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温姝婵梨涡轻颤了一下,无奈笑道:“我的好三哥啊,当初拉线的是你,如今想剪线的还是你。”   温辛恒面容一滞,挥手道:“那不一样,我也没想到他娘是个这样的人,现在咱们见识到了,便要及时止损!”   温姝婵默默垂下眼来,不由想起了李曻,这件事他知晓么?他应是不知晓的吧……   肯定是不知的,不然还用别人来模仿笔迹么?   真是关心则乱,温姝婵心底暗笑自己蠢,怎么能不信曻哥哥。   见温姝婵忽然不出声了,温辛恒便缓了语气,轻声劝着妹妹,他虽不懂后宅之事,不说远了,就单说近的,大房是长子,大伯母又是名门闺秀,秦氏从不苛责怠慢,汪氏虽说娘家门楣不算太高,可秦氏最疼的便是他这个小儿子,便不由骄纵了汪氏多年,纵是她没能给三房填个儿孙,秦氏也没责她半句。   夹在中间的二房邹氏,便是那个时常被秦氏忽略的人,当初邹氏生温姝婵的时候,秦氏没进产房,只是在院内坐着,听下人说是位千金,连孩子都没看一眼,给了个福袋,便回去了。   一月后汪氏产子,秦氏早早就守在产房内,连产婆都是她提前给请好的,见是个孙女,秦氏心里的确不快,但面子却给汪氏做足了。   所以在汪氏眼中,她家的闺女自然要比二房的尊贵,日后一定是要嫁到高门大户里的。   其实说来说去,秦氏的这些做法,和姚氏还是没法比的,就是这样,温辛恒也觉得母亲受了不少委屈,若是自己妹妹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岂不是要被生吞活剥了。   温姝婵听笑了,不由道:“谁敢生吞活剥我啊,哥哥难道不知我的厉害。”   温辛恒叹了一声,伸手想像儿时那样揉揉妹妹的头发,然而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终究是长大了。   他伸出食指,在妹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无奈道:“门背后的小霸王,你的厉害怕是只敢对真正和你亲的人。”   见温姝婵不服气地瞪他,温辛恒便道:“看吧,只敢瞪我,顶多再加个莫尘垚,除了我俩你还敢瞪谁?唉……”   温辛恒长长叹了口气,她这妹妹啊,骨子里便是这样一个温善之人,即便一身武艺,嫁到李家还是会受欺负。   不过方才无心提到了莫尘垚,兄妹俩一齐陷入了沉思。   莫尘垚这人,虽说有时候让人觉得捉摸不透,可到底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妹妹的事,且两家长辈相处融洽,莫家二老对温姝婵也是极好的……   温姝婵这边也想起了莫家二老,前世她与莫尘垚成亲后,的确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婆媳纷争。   中间两世她没嫁成,便不提。   第一世和第四世时,莫尘垚官级越来越高,莫家便不适合再继续经商,二老将铺子变卖,等儿子一成婚,便时常出游,多则一年,少则数月。   想来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特意安排,莫尘垚两次的起兵造反,莫家二老皆不在京……   想到此处,温姝婵瞬间回神,她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不再去想关于莫尘垚的事。   这一世,她不要在和他纠缠,她已经和李曻定了亲,她是要嫁给李曻的,又不是要嫁给姚夫人,若是姚夫人真心不喜她,日后她嫁过去,便少些往来。   马车停在了温府门前,兄妹俩各装着心事齐齐回神下车。   来到雅和院时,温姝婵拉住温辛恒嘱咐道:“哥哥,今日之事莫要和娘亲说。”   温辛恒知道妹妹念及李曻,所以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好暂时应下。   温姝婵甜笑道谢,准备走时,温辛恒又将她叫住。   “婵儿,若是李曻还想要这门亲事,他必须允诺,成婚后你们独建府邸。”   这是要李曻和温姝婵单出来过。   温姝婵微微愣住,温辛恒来到她跟前,严肃道:“明日我便去寻他,若是他不应允,这门亲事便作罢。”   若不是自家妹妹喜他,温辛恒说什么也不愿退这一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弥一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二日温辛恒就差人给李曻递了信,二人约在永安茶楼的雅间内。   温辛恒废话不多说,李曻才刚进屋,他便直接上前黑着脸道:“你到底打算娶我妹么?”   李曻被问的一愣,连忙点头道:“自然要娶,温兄何故这样问?”   温辛恒冷哼一声,将昨夜东湖之事全盘道出,李曻听完后,望着面前茶盏默不作声。   温辛恒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你倒是说话啊!”   又是沉默了片刻,李曻抬眼望着他问道:“婵儿……她怎么说?”   温辛恒撇嘴道:“我妹子心善,怕两家面子扯不开,故而没想追究,不过这婚事……”   温辛恒斜眼瞄李曻,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严肃神色道:“李曻,我认真问你,你是不是真喜我妹?”   李曻自然点头,温辛恒便继续道:“好,那么你可否提前应下,一旦你们成婚,便立即独建府邸。”   李曻倏地一下抬起眼来,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要我搬出李府?”   温辛恒眯眼瞧他:“怎么,你不愿意?你看你娘做的那事,日后婵儿嫁去你李府能有好日子过?”   李曻身为李府嫡长子,且父母健在的情况下,想要独建府邸,定会遭到非议。   其实说到现在,李曻打心眼里还是不敢相信姚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姚氏聪慧,却并不是一个恶毒之人,至少在李曻成长的这么多年中,他未曾见过姚氏用过什么手段,可温辛恒没有理由会这样骗他,而且之前父母的确说过要退婚的事……   李曻合眼叹气,温辛恒见他不回话,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也不逼你,你若是不愿,这婚事便作罢。”说完,他起身打算离开。   “兄长,”李曻终于开口,这次他改了称呼,直皆称温辛恒为兄长,便是刻意在拉近他们的距离,他起身来到温辛恒面前,恭敬地拱手道:“昨夜东湖之事,感谢兄长信任没有报官,可我觉得当中也许有误会……”   “你……”温辛恒一听误会二字,便要立即打断,然李曻没给他打断的机会,扬声便道:“若是此事真为我母亲所做,我便允诺,成婚后立即自建府邸,若是真有误会,定会当面和兄长还有婵儿解释清楚。”   温辛恒才不在乎李曻如何称呼他,他在乎的就是结果,听来听去,他觉得李曻这是在替自己娘亲开脱,根本就不想搬出李府,他脸颊微颤,瞪着李曻,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重重拍在桌上,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推门时,温辛恒力气极大,差点将门都给推歪了,外面候着的小厮看到,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贴靠在墙上将通道给让了出来。   温辛恒现在看到李府的人就来气,路过那小厮的时候,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待彻底看不到温辛恒身影了,小厮赶紧跑进屋道:“公、公子……”   李曻手里攥着那封信,沉着声道:“回府。”   昨夜那两个人,姚氏已经连夜叫人将他们送走了,而那封信,也已经被她烧毁,所以在李曻气冲冲来到她面前质问的时候,她一脸淡定地装无辜道:“曻儿,你怎么能如此和娘讲话?”   李曻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昨日东湖之事,是否是娘安排的?”   姚氏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别过脸抬袖轻拭着面道:“你爹这些日子之所以不再提退婚之事,还不是因为我在背后替你说话,我知道你对温姝婵情深,可我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啊……”   姚氏所谓的那道坎儿,便是之前和李曻说过的那些关于温姝婵和莫尘垚之间的事,一提到这些,李曻便不由蹙起眉头道:“那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我都不当真,娘便莫要信了。”   姚氏无奈道:“可无风不起浪啊……”   感觉到话题被带偏,李曻便立即问道:“那昨夜……”   姚氏继续哭道:“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见我也向着你,这些日子便没给过我好脸色,我这心里闷啊,本来是在街上散心的,却偶然遇到了汪氏,那汪氏热情,偏拉着我一道游湖……”   姚氏将事情一股脑推给汪氏,边说边落泪,像是受了极大委屈,若不是手中有信,李曻恐怕都要信了她。   见儿子不为所动,姚氏叹了一声,抹泪道:“没想到她昨日当我面说得极好,还将那二人主动交给了我,今日便寻你告我一通罪过……”   “不是婵儿说的。”听到娘亲误会温姝婵,李曻不悦道。   真如汪氏所说,那丫头鬼着呢,自己不出面,便叫她那哥哥去说,姚氏心里骂,面上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曻合眼长叹一声,要见昨夜那二人,姚氏自然有一番解释,说是李曻平日好写诗集,被有心人模仿了笔迹,那人贪恋温姝婵貌美,便出此下策,她一方面为温姝婵名声考虑,一方面又因没出大事,故而只是教训了那二人一顿,便给放了。   李曻听完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掏出信封丢在姚氏面前道:“我本不想和娘将事撕开,娘却一直当我是傻子!”   一向文质彬彬的李曻忽然动气,姚氏愣愣地看着他,又看向桌上的信封。   这信……不是昨夜就让她给烧了么?   她怎么也没想到,温姝婵会留这么一手,在拿到李曻的那本摘录时,她便按照李曻笔迹临摹了一封同样的信,她将姚氏寄出的这封,一直妥善保管着,而昨夜交给姚氏的那封,是出自她手。   姚氏因事情败露,心里慌乱,自然没有细看,一回府就匆忙将信给烧了。   此时见到这封信,她心里咯噔一下,还在试图混淆:“这、这是那二人写的信?”   李曻彻底不想再看姚氏演戏,背过身沉声道:“这信上的香味,娘应该不陌生吧……”   早些时候,姚氏夸李婉卿身上的香料好闻,李婉卿便将自己那盒香料送给了姚氏,当时李曻也在场,得知是温姝婵所赠,还说李婉卿借花献佛。   姚氏彻底说不出话来,她望着儿子失望的背影,眼泪便再次落了下来。   “待成亲后,我便要独立府邸。”   李曻说完,抬腿便要走,姚氏赶忙绕开桌子,追上去拉住他,激动地道:“你当真要为了那个狐媚子做出这样忤逆不孝之事?”   狐媚子,李曻冷笑,这样的词他是第一次从姚氏口中听到,这个他一向敬重的娘亲,竟也是这样的妇人。   李曻要走,姚氏却不肯松手,二人僵持一阵后,姚氏终于是做出了让步:“好,娘答应她可以过门,但是、但是你断然不能独立门户!”   李曻冷声问道:“不独出去,到时这后宅可还有安宁之日?”   “你这话何意?”姚氏瞪大眼望着他道:“既然我允她入门,还怎么会刁难?”   一时辨认不出姚氏这话是真是假,李曻只觉得头疼,见他面色不对,姚氏也不敢再多说,赶紧就叫下人将他扶回了屋。   这次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一连数日,李曻只是对姚氏做了礼数,却再也没有以前那般亲近,似乎二人总隔着一层。   再说温府这边,汪氏回去后老实了一段时间,便有还是蠢蠢欲动,在她心中,温姝婵可是个了不得的对手,受了这样的气,还能忍下来,也着实不易。   那她便从邹氏入手。   汪氏假意是因温实诚不在,怕邹氏自己觉得无趣,便带着些东西来雅和院与她闲聊。   邹氏一向不喜汪氏,只是随意应付,可聊着聊着,汪氏便开始长吁短叹,就是等着邹氏问她,邹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看不见似地继续喝茶吃点,一直没吱声。   汪氏还是忍不住,自己道了出来:“有些话吧,我这不说堵在胸口里难受,说吧,又怕嫂嫂多心。”   邹氏抬眼看了看她,还是没说话。   汪氏便自顾自道:“咱家姝婵能说上李家,我是打心眼里高兴,可这一旦成了亲,那不光是两个人过日子。”   汪氏说着,压低声道:“我那日去街上逛,碰巧遇见姚氏,她不知我就在旁边,竟然和别人说,她家李曻春闱一过,送上门的闺秀定会排大长队,我寻思着我们五姑娘还没过门呢,怎么他家就惦记着纳妾了……”   见邹氏脸色微变,汪氏嘴角微扬,假装叹气道:“二嫂是知道我脾气的,我当场就听不下去了,本想和她理论,看又怕伤了两家和气,万一因我出头,人家李府再来退亲,我家姝婵可……”   汪氏故意这般说,就是显得好像这门亲事是温姝婵高攀了,听得邹氏心里不舒服,她搁下花酿便道:“姝妍也快及笄了,妹妹可操心她婚事了?”   言下之意,便是管好你自己闺女。   汪氏笑了笑,抿着花酿没吱声了。   汪氏动了什么心思,说的什么话,邹氏并不在意,可有一点,她倒是提醒了她。   温姝婵是她从小宠大的,不管是学文还是学武,从没逆过她心思,再加上温府家风独特,几个子都没有纳妾的习惯,而李府却不同,光李伟就有三个妾,听说府里还有几个歌姬。   这样的后宅,日后女儿嫁去能过得顺心么,邹氏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因怕温姝婵入宫而做决定太过匆忙,可转念又一想,整个洛京的名门大户,除了温家,谁家不纳妾呢?   别说,让她这么一寻思,便想起了莫家,莫家的确在某方面和温家相似,就是当初林氏生不出孩子,莫家哪怕从旁室过继,也没有休妻或是纳妾,若是女儿真嫁到莫家,兴许日子会过得更自在些。   想到这儿,邹氏看了眼桌上的花酿,她摇了摇头,怪自己喝多开始胡思乱想。   …………   今年的冬雪来得极早,第二日天一亮,外面便飘起了雪花,一连数日不悦的温姝婵,看到这雪景时,也忍不住露了笑容。   这些日子她去了几次李府,都未见到李曻。   倒是和李婉卿时常约在一起,李婉卿一聊起李曻,便面色有些不自在,她解释道:“来年就要春闱,哥哥如今一门心思放在了书本上,平日连书房的不出的。”   温姝婵觉得哪里不对,却依然表示理解。   就这样,一整个冬日,温姝婵与李曻一面未见,远在鲁江的温实诚和莫尘垚,也未曾来过信件。   邹氏心头担忧,温姝婵想起了莫尘垚临走时的话来,便宽慰娘亲道:“鲁江本就偏远,再加如今冰天雪地,信件一时难到而已,待来年开春,到时候爹爹定会写封情诗来给娘亲的。”   邹氏被女儿打趣的脸颊微红,抬手戳了她脑门儿一下,母女俩相视而笑,举着花酿喝了半宿。   眼瞧便要开春,温姝婵险些忘了一件大事,身为马球赛前三的她,今年的宫宴她要去参加的。   正好也能见到李曻了,想到这儿,温姝婵便刻意装扮了一番。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556568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今年的冬日来得早,走得晚。在最后这一日,天空依旧飘着雪。   夜里戌时的宫宴,温家三个提前一个时辰就出发了,皇宫戒备森严,受邀之人除了自己,不得带随从婢女,萃茶不放心,拉着温姝婵念念叨叨着,若不是一旁温辛恒催得紧,萃茶还不肯松手。   入宫门时,即便有圣谕,也是折腾了一番。   一个年岁颇长的老嬷嬷在前引路,温家三个在她身后默默跟着。   这是温姝婵第一次不在自己家中过三十,所谓的宫宴于旁人来说,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对于她而言,就是应付差事,不如和娘亲抱着手炉坐在一起和花酿自在。   想到邹氏亲制的花酿,温姝婵不由嘴角露出笑容,真真是被邹氏惯出了酒瘾,但愿今夜回去还能喝上几口。   正想着,温辛恒用胳膊戳了她一下,温姝婵抬起眼来,顺着他目光看去。   身后不远处有三个人影,由于天色渐暗,她眯着眼瞧了半天才辨认出来,那是李曻和李婉卿。   见身后脚步慢了,嬷嬷扭身催了一句,温姝婵连忙回头,面上带着歉意地跟了上去。   温姝妍自打得知李曻和温姝婵定亲的事后,心情顿时大好,瞧温姝婵时,也不觉得那么碍眼了。   她偷笑着拉了拉温姝婵的衣袖,小声道:“五姐姐方才是看李公子呢?”   温姝婵脸色微红,没有吭声,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嬷嬷就在前面,莫要多话。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三人身子都开始发热时,总算到了庆喜宫。   庆喜宫门外宫人端着各样精致碗碟的东西,行色匆匆,一个交头接耳之人都没有。   此时殿内还未准备就绪,嬷嬷便将三人引去了一旁的侧殿,说是侧殿,不过是个装扮精致的小屋。   里面有茶有点,还有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盆。   三人刚才坐下,李曻兄妹便走了进来。   许久未见李曻,他较之前更瘦了些,腰板挺得笔直,神色中却隐约透露着疲惫。   进屋后,他冲三人微微颔首,与温姝婵那双杏眸对上时,他愣了一瞬,便立即移开目光,接着,便一言不发的坐在椅上,默默喝茶。   屋中有丝微妙的尴尬气氛,明明相熟的几人,却都未曾开口说话,直到守着的两个嬷嬷推门而出,李婉卿总算松了口气,起身来到温姝婵身边坐下。   “方才嬷嬷在,我都不好意思过来寻你说话。”   温姝婵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拿眼睛去看李曻。   温辛恒将这些看在眼中,蹙起眉头直接走过去,用手拍向正在出神的李曻肩头:“想什么这么专注?”   李曻回过神来,似乎有些勉强地勾了勾唇角道:“在琢磨一篇文章。”   之前东湖之事温辛恒还在耿耿于怀,所以他对李曻说话时,语气便有些生硬:“哦,原来是读书读魔怔了,我还当你出了何事呢,进来也不理人,独个坐这儿跟受谁欺负了似的。”   李曻尴尬一笑,抬眼看向温姝婵,不过只是一眼,便又立刻垂下眼来。   温辛恒抿了抿唇,坐下又与李曻低声说起东湖之事来。   温姝婵轻叹一声,起初她是真以为李曻忙于备考之事,所以顾不得她,可今日一见,明显是另有事情,对她是刻意的规避。   终是忍不住,她压声问李婉卿:“曻哥哥可是近日出了何事?”   李婉卿似乎有口难言,只是冲她笑了笑,便将话题引去了今夜宫宴之事上。   温姝婵满心疑虑,本就不太感兴趣的宫宴,这会儿更让她莫名烦躁。   因是张贵妃亲眷,张图和张霜在今日一早便已入宫相陪,待嬷嬷将温李几人安排好席位后,那两个才来到殿中。   温辛恒和李婉卿在马球赛中获得了第一,故而坐在右边第二排首位,张家兄妹坐在第二桌,第三桌便是李曻和温姝婵。   马球赛结束时,俞厷曾不仅要前三来参加宫宴,还特地点名莫尘垚,由于莫尘垚未在,所以礼部将名额给了和他同组的温姝妍。   落了单的温姝妍,便独自坐在最后一桌上。   从进门到就坐,张图的目光便没离开过温姝婵。   之前在马球赛时,温姝婵还未定亲,便极为低调,上场从不施粉黛,穿着马球服,只绑着一个大长辫,再加上张图一门心思都在马球上,故而没怎么正眼瞧她。   如今可不同,才几月未见,温姝婵在张图眼中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她似乎彻底张开了,苗条不说,那身姿该多多肉的地方,一点没少。   五官更不用提,脸蛋像剥了壳的蛋白似的,透着淡淡脂粉的色泽,让人只着一眼,便有种想伸手去摸的冲动。   张图以为自家姐姐已经够美了,却不知天下还有这般撩人心选之色。   瞧见自己哥哥这般没出息,张雪在席下用力捏了下张图的大腿,张图面容狰狞地看向她道:“你这是作何?”   张雪翻了记白眼:“哥哥不知她已定了亲么?”   张图瞪大眼道:“定了何人?”   张雪斜眼看向旁桌:“李曻。”   张图登时心里一空,可忍不住还会想往身旁看。   温姝婵心里装着事,没意识到张图的眼神,正在望着碟子出神时,一旁李曻终于开口。   “婵、婵儿。”   连唤她都这般磕绊,温姝婵不由蹙眉望他。   李曻略微迟疑道:“可否与我换个座?”   温姝婵不解道:“嬷嬷安排的位子,咱们能随意换么?”   李曻道:“不是换桌,应无事的。”   温姝婵点了点头,二人起身换位,这下张图若是要看,便得隔着李曻了。   张图刻意伸长脖子,李曻便又向矮案几边挪了挪,彻底将温姝婵遮在身侧。   张图扁了扁嘴,不让看便不看,有什么了不起。   温姝婵这才反应过来,李曻为何要换座位,知道他有心在护她,心里那份烦躁便少了几分。   趁着殿内人还不多,温姝婵便压声问道:“曻哥哥为何躲我?”   李曻怔住,没想到她问的如此直接,犹豫了片刻后,他低低道:“上次东湖之事,对不起……”   李曻无力为姚氏辩解,但他需要说明,此事事前,他并不知晓。   本以为是出了其他事,看来只是东湖的事让李曻不好意思面对她。   温姝婵松了口气,反而笑着来宽慰他道:“那件事不用放在心上,我三哥已经同我说过了,我相信曻哥哥。”   听到相信二字,李曻面容一滞,眉间川字纹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更加深了。   还有一事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可每次想要开口时,对上温姝婵那双明亮的眸子,便又给憋了回去。   最终,李曻还是没能说出口,不过几盏茶下肚,他面上愁云倒是散去了一些,许是温姝婵坐在他身旁的缘故。   约莫一刻钟后,除了俞厷与云氏未到,殿内其他之人皆已入座。   除夕的宫宴人并不多,本就是家宴,除了马球赛这几个以为,两边皆是俞厷子嗣和妃嫔。   俞厷子嗣仅有三位,最年长的皇子也不过七岁,二公主才五岁,年幼的小皇子还在怀中抱着。   又是等了一阵,殿外终于传来了跪拜声。   俞厷一进殿,便眼含兴奋地用眼睛在殿内寻找着什么。很快,他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头埋极低,伏身跪拜的身影上。   “皇上?”   云氏轻声唤道,俞厷眨眼回神,这才抬手叫大家平身入座。   整个宫宴上,俞厷倒是极为克制,一直没去看温姝婵那边,直到他忽然想起少了一人时,这才看了过去。   他望着温姝婵道:“为何那日下马救你的人没在?”   温姝婵忙搁下手中杯盏,起身屈腿道:“回陛下,莫尘垚随家父一同去了鲁江,望陛下恕罪。”   俞厷点了点头,笑着摆手道:“为国做事,谈何怪罪,坐下吧。”   提起远在鲁江的爹爹,温姝婵不由又想起了娘亲,往年的这会儿,他们一家四口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可今日,雅和院内便只剩下邹氏一人。   想要快些回去陪娘亲,温姝婵在心底期盼着宫宴快些结束,却没想好不容易熬完了,俞厷却冲她们挥手道:“朕今日在御花园的冬雪湖边备了焰火,稍后一道去看。”   俞厷走后,众人才敢散去,然而又要再等半个时辰,几人坐在旁殿歇息,一个太监走进来对温姝婵道:“姑娘可是落了东西在殿内?”   温姝婵今日来宫里,并未带何物件,她摇了摇头,然那太监却道:“方才宫人在殿内寻到一帕子,赵嬷嬷说许是姑娘的。”   帕子?温姝婵摸了摸身上,随身的帕子的确没了。   太监要带温姝婵去认领,温辛恒有些不放心,想要一同去,那太监却斜眼看他道:“公子且放心,您们都是陛下请来的贵人,奴才还能拐了姑娘不成?”   李曻起身想要说什么,温姝婵忙冲他摇了摇头,笑着道:“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对温姝婵倒是很恭敬,替她推开门,躬身请她。   “咦?”走了几步后,温姝婵觉察出这不是去方才主殿的路,不由停下脚步道:“公公,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太监笑眯眯道:“去认领帕子啊!”   说着,他一拍脑袋道:“瞧奴才这脑子,方才忘了和姑娘说,宴席散去,这主殿是要闭门洒扫的,姑娘的东西已经交去了尚宫局,咱们得去那边认领。”   温姝婵也没来过皇宫,对这些不懂,只好继续跟在太监身后。   走了一阵后,二人来到一个看着极为安静的小院,小院内只有主屋亮着灯,门前站着一个宫人,其他几个小屋皆是一片黑暗。   太监脸上笑意更浓,见温姝婵有些迟疑,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就在里面了。”   这里绝不是尚宫局,温姝婵没有抬腿,蹙眉望着太监道:“估摸着快到烟火的时辰了,不如我们先回去,至于那帕子,也不贵重……”   后面话还未说出,那太监便压声道:“姑娘莫要奴才为难,还是快些进去吧。”   话音一落,主屋门倏然打开,宫人也迎了上来:“姑娘来了,快些请进。”   凡是不要冲动,皇宫可不比别处,但只要咱们不犯错,别的也没什么好怕。   想到临出门前,娘亲的嘱咐,温姝婵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第44章   温姝婵刚踏进屋内,宫人便立即将门合住,她心头不由一紧。   面前是一张山水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立着一个人。   温姝婵小声唤道:“嬷嬷?”   那人影晃了晃,轻笑一声,开始向外走来。   在看到那身明黄时,温姝婵瞬间愣住,随后立即伏地跪下。   “民女叩见皇上。”   话音落了许久,也未见俞厷出声,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悄悄去打量。   俞厷脚步极缓极轻地向她走来,最终停在她眼前。温姝婵缩了缩脖子,赶忙又将头垂了下去。   半晌后,顶上飘来俞厷幽幽的声音:“起来吧。”   也不知为何,温姝婵有种起来还不如跪着的感觉,但是皇命难违,她还是站起身来。   见距离俞厷太近,她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头依旧垂着,目光也不离地面。   俞厷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她道:“怎么,你怕朕?”   大晚上把她哄骗过来,不怕才怪呢,不过温姝婵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   俞厷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道:“世人皆怕朕,怎么你个小毛丫头却不怕?”   俞厷边说着,边向温姝婵靠近,温姝婵一面向一旁退去,一面准备回话,然而嘴刚张开,话还未出口,俞厷便立即道:“既然不怕,那为何向后退?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俞厷停下脚步,低头去看温姝婵的神色。   温姝婵匀了几个呼吸,开口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民女尊敬万分,怕自身污气亵渎,便不敢靠近。”   这一顿马屁拍完,俞厷脸上笑意更浓,然他依旧不信。   “听说,人的眼睛才是最真实的内心表达。”   俞厷说着,抬起手,用食指勾住了温姝婵的下巴。   在他指尖触碰到温姝婵的一瞬间,温姝婵吓得浑身一抖,她想要躲闪,俞厷却用着命令的口吻道:“不许躲朕,抬起头来。”   温姝婵定了定神,随着俞厷指尖的发力,下巴逐渐扬起。   他盼了多久,总算盼到了今日,可惜大殿人多,他不能随意盯着她看,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了此时,她还想躲着他么?   俞厷眼睛眯起,仔仔细细地盯着面前之人,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观察她。   马场上他看到了她的身姿,此时才真正的见识到她的美,果然没叫人失望。   见惯了后宫妩媚的俞厷,头次看到这种明亮又清澈的眸子,里面像是住着山泉,只是看着,仿佛都能叫人沦陷。   他忍不住喉结轻动,当即便有了反应,他拇指划过脸颊,向那张樱桃般的红唇抚去,然就在拇指即将碰到的那瞬,温姝婵脸色一变,直接一个闪身,向旁边躲去。   俞厷微微一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就在方才那瞬间,他从温姝婵眉眼中看到了……   那是厌恶么?   俞厷再次走向温姝婵,语气听不到一丝情绪地问道:“你厌恶朕?”   用这样的法子将她骗来,且还动手动脚的,温姝婵不仅厌恶,还觉得恶心。   但是这样掉脑袋的话,她是断然不能说的,便赶忙垂下头,还是按照之前那般解释道:“民女怎敢厌恶陛下,是、是敬畏!”   “哦?”俞厷眉梢轻挑,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听说,人在撒谎时,舌头会发硬……”   俞厷说着,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那股醉人之气。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方才光顾着后退,这会儿她后背紧靠在门上,退无可退,除非她大着胆子直接推开俞厷。   见她不语,俞厷勾起一边唇角,笑中透着丝邪气地哑声道:“朕想检查一下,看你有没有说谎。”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她可是定了亲事的,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这般无耻!   本以为温姝婵会说些什么,没想她一声不吭,只是害羞似的将头越垂越低,俞厷当她是默许了,脸上透着兴奋地笑,压身就要去寻她。   温姝婵此时头已经垂得极低了,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断掉,俞厷也压弯了身,正想要伸手去拉她,然此时,温姝婵却猛地直起身,只听一声闷响,俞厷的下巴重重戳在了她额上。   不用温姝婵躲,俞厷眉毛拧成一团,捂着下巴向后退去。   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她:“你、你、嘶……”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简直痛得让他直吸冷气。   温姝婵一双杏眼无辜地眨着,甚至还委屈地抬手揉着自己额头,她抬眼看向俞厷,似乎才知道自己撞到了皇上,赶忙就红着眼睛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民女方才一直害怕,怕陛下要夺走民女舌头,恍然想到一个检查的法子,想与陛下禀明,没想到民女和陛下站的太近了,就、就……”   温姝婵说着,抬袖抹了把眼泪。   取她舌头?亏她想得出来!   俞厷一时也看不出她到底是装的,还是故意的,只是目光落在她那双水眸上时,心头那一丝恼气也给压了下去。   所幸下巴无大碍,不过刚才升起的兴趣,也被那一下给撞没了大半,但这个亏他不能白吃。   缓了片刻,俞厷将重点放在了检查舌头上,他眯眼道:“你方才说,想到了什么法子?”   “陛下请听!”   温姝婵卷起舌头,学着胡人那般打起一串舌音,随后道:“瞧,若是舌头硬,这舌音可是打不出的,所以民女没有说谎,还望陛下明鉴!”   说完,温姝婵伏身叩在地上。   屋内顿时陷入沉默,温姝婵心跳飞速。   忽然,头顶传来俞厷的朗声大笑:“哈哈哈,有趣,着实有趣!”   温姝婵默默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对付过去了,然而接下来俞厷却又问道:“温姝婵,你何时及笄?”   温姝婵一个激灵,难道皇上不知她已和李曻定下了亲事?   “朕听你父亲说,你年初及笄,那具体是何日呢?”见她不语,俞厷又问。   温姝婵轻声回道:“回陛下,民女正月十四及笄。”   “正月十四啊,那很快了。”俞厷一脸期待。   这次他没叫她起身,而是转身向桌边走去,缓缓出声:“听说,你和李曻定了亲事?”   “是。”温姝婵立即应声,不过,既然皇上明明知道,方才还那样做……   “可是,”俞厷淡道:“鲁江凶险,温实诚若是治理个七八年再回来,那你的婚事,不是得一直拖着么?”   温姝婵平静道:“父亲临走时曾说过,此番去鲁江会尽全力来治理,定会速去速回,民女相信父亲。”   俞厷又是一笑:“可朕若是不允呢?他如何速去速回。”   温姝婵猛然一怔,曾经她也奇怪,朝中官员那般多,为何要派三品侍郎前去鲁江,然在这一瞬间,她顿时明白了过来。   见她身子开始发抖,俞厷笑着拍了拍腿,起身感叹道:“都说鲁江瘟疫闹得极凶,温侍郎这月又未曾来信,朕也是极为担忧的,你说,若是他有个好歹来,我朝损失人才不说,你还需守孝三年,也不知李曻等不等得了那么久啊……”   温姝婵又是一怔,东湖那夜的事瞬间浮现在眼前,原来李家早就有此顾虑。   俞厷从桌上拿起几封信,蹲在她面前,将信递向她,温声道:“这是温实诚前几月寄回的信,朕怕旁人弄丢了,便一直替你妥善保管着,拿去吧。”   把故意的扣下信件,说得这般好听。温姝婵抬起身,眼眶微红,她双手接过信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着:“谢陛下。”   “放心,朕没看。”俞厷望着她,轻声说道:“朕一向惜才,自然也是舍不得温侍郎以身试险,只是……”   他顿了顿,颇有深意地道:“只是他在有些事上,却总爱犯糊涂,但是朕相信,你是个聪慧的女子。”   说着,他起身向门边走去:“待何时你明白了朕的意思,那温爱卿,便也该回京了。”   门被拉开,俞厷正要迈步而出时,忽然顿住:“对了,听人说李曻是难得的大才子,今年春闱,朕很是期待他的表现。”   说完,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片刻后,推门声再次响起,先前引路的那个太监走了进来,看温姝婵还跪在地上,忙“啧”了一声,上前扶她:“怎么姑娘还跪着呢,地上凉,快些起来。”   温姝婵将几封信装好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因在此处耽搁了些工夫,所以他们来不及回殿内,便直接去了御花园。   湖边,李曻见温姝婵回来时脸色不对,便上前问道:“帕子可找回了么?”   温姝婵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帕子。”   李曻觉得她神色有些不对,想要再问时,一声巨响,整个夜空瞬间被烟火照亮。   宫内的烟火比宫外的那些还要精致绚丽,色泽也更多,不仅在绽放的一瞬间明亮无比,还在落下时带着光火的尾巴。   温姝婵漠然地望着夜空,身旁皆是欢呼与惊叹。   “婵儿,”李曻在身旁忽然开口:“对不起。”   温姝婵扭头看他,不解道:“曻哥哥不是今日道过歉了么?”   李曻一时结巴:“我、我……”   温姝婵镇定出声:“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所以李府不同意咱们的婚事了,对么?”   李曻怔怔地望着她,他抿起唇,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我曾发过誓……”   “曻哥哥,”温姝婵淡笑地将他打断:“咱们退婚吧。 第45章   “轰隆”一声巨响。   这是今夜最后一朵烟花,整个御花园在此刻顿时明亮起来。   温姝婵嘴角虽然带着淡笑,而红润的眼眶却无法欺骗李曻。   “不,我绝不退婚。”李曻说的决然。   温姝婵无奈地轻摇着头:“曻哥哥,成婚不仅是两个人的事……”   李曻心头一紧,抬手就拉住了她:“婵儿,听我说……”   话未说完,温姝婵仓皇看了眼不远处俞厷那边,赶忙就推开李曻后退了一步。   此时烟火已经彻底放完,人群逐渐散去,不适合继续谈话,李曻拳头紧握,来到温姝婵身侧低声道:“明日,明日我们单独见一面,我有话对你说。”   温姝婵抿唇点头。   李婉卿和温辛恒从一旁走来,方才跑到湖边看烟火的温姝妍也意犹未尽地靠了过来。   似乎觉出二人气氛有些不对,李婉卿上前拉住温姝婵道:“方才的烟火妹妹不喜么?”   温姝婵笑着道:“这般美景,怎么能不喜。”   正说着,一个年岁较大的老嬷嬷走过来,仰着下巴望着众人道:“恭喜三位姑娘,能得太后青睐,太后特意吩咐,今夜留三位在云天殿内一同守岁。”   几人皆为一怔,温姝妍心里好奇又兴奋,当即就乐得点了头,而李婉卿和温姝娟互看一眼,皆表露出不愿的情绪,尤其是温姝婵。   她上前对老嬷嬷微微颔首道:“今日未与家中交待,冒然留在宫中怕是不妥吧?”   老嬷嬷斜了眼她,板着脸道:“姑娘们请安心,宫里自会派人去府上知会。”   李婉卿也上前道:“可是……”   “怎么?”老嬷嬷眉梢微挑,直接将她打断:“你们是想违背太后之意?”   温姝婵伸手拉住李婉卿,冲嬷嬷笑道:“嬷嬷误会,我们只是不懂宫中规矩,怕给太后娘娘添麻烦。”   “那便好,”老嬷嬷眼皮翻了翻:“你们还要让太后等多久?”   温姝婵歉意地屈了屈腿,赶忙转身同温辛恒交待了几句,李婉卿那边撇着嘴也同李曻说了什么。   温姝妍倒是没什么话要带的,直接来到老嬷嬷跟前,冲她笑着拍起了马屁。   老嬷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不过好听的话,是人皆爱,眼看她神色要比刚来时好了许多。   与温辛恒和李曻分开后,三人便随着老嬷嬷朝云天殿走去。   老嬷嬷在前走着,温姝妍紧跟着她,还在问着关于宫内的一些规矩礼仪。   走着走着,李婉卿忽然拉住温姝婵,刻意放慢了脚步,待和前面拉开一段距离时,她低声问道:“婵妹妹,我怎么老觉得我这眼皮跳个不停的。”   温姝婵也心慌了一路,但还是安慰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压声道:“别太紧张,咱们与太后无冤无仇,定无事的。”   李婉卿心里还是不安,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好点了点头,二人又快步跟上前去。   云天殿是后宫最奢华的宫殿,主殿内的陈设皆为价值连城之物,这会儿云氏未在,三人皆立在殿内四下张望着。   温姝妍一进殿便看得移不开眼,忙用胳膊去戳温姝婵:“姐姐看那个玉龙宝瓶!”   温姝婵抬眼望去,那紫檀高案上摆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两边的龙为红玉雕成。   温姝妍小声解释道:“这宝瓶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据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玉制成!”   “这么厉害么?”李婉卿忍不住插话道。   温姝妍兴奋地点头道:“用它来抵一座城池都不是难事。”   李婉卿和温姝婵显然有些不信,若真是这般名贵之物,怎会随意摆在殿内。   “六姑娘很懂玉器啊。”   一个柔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皆躬身退开,不敢再出声。   云氏笑着走进殿内,落座后,打量着三人,目光落在温姝婵身上时,她眉宇间的妩媚多了丝冰冷。   云氏纵然貌美,但和三个正值花季的女子比起,不管是肤色还是状态,都稍显疲乏了些,尤其这三人当中,还有两个本就有倾城之色的,越看,她心里越不畅快。   缓缓呼出一口气来,云氏挥手赐座,又有宫女端来酒酿茶点。   “年年守岁时,哀家独个儿在殿内便觉得乏味,今日宫宴上见到你们三个,哀家便想起了年轻的时候,所以这才留了你们。”   云氏说着,端起酒盏冲三人含笑示意。   “谢太后抬爱。”三人赶紧就将酒盏端起,起身饮下。   云氏忙摆手叫三人坐下,还怪她们太过见外。   见三个姑娘还有些拘束,云氏便指着玉碟中的糕点道:“这是梅花糕,用御花园梅林里的冬梅做的,尝尝看。”   见三人吃下后露出的表情,云氏满意地点了点头,故作怅然地道:“哀家上了年纪,夜里便吃不得太多东西,你们若是不够,随时与刘嬷嬷说便可。”   温姝妍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入太后的眼,关于太后的风言风语,她也曾听过些民间传闻,说她妖媚狠辣,有着祸国之颜,云氏的容貌极美不说,难能性子却是这般的平易近人。   温姝妍索性壮胆主动道:“娘娘才不显得年龄大,就说与我们一般大,都是有人信的。”   云氏身侧的刘嬷嬷听了,脸上横肉一颤,扬声便道:“放肆,岂能妄议太后容貌?”   温姝妍哪会想到,分明一句夸赞的话,会惹来指责,当即就吓得一个哆嗦。   云氏却不以为意地轻笑几声,抬手冲刘嬷嬷道:“瞧你,那般严厉将孩子们吓到了。”   说着,她又看向缩着脖子的温姝妍道:“无妨的,今日能留你们陪我,便不用太过拘谨,就当是……”   想了想,云氏柔声道:“就当是一家人吧。”   温姝妍暗暗松了口气,桌子下面满是冷汗的手,在裙摆上悄悄擦了擦。   云氏撑着下巴,看着温姝妍道:“这梅花酿如何?”   温姝妍自然夸将了一番,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连喝了三盏,面上倏然蹦出两朵红云。   温姝婵倒是无妨,如今的她被邹氏训练的,每日不喝那么几盏,便还有些睡不踏实。   李婉卿心里不安,只是吃了两块儿糕点,这梅花酿也仅是喝了一盏。   一晃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借着酒劲儿,温姝妍逐渐放开,和云氏越聊越多,气氛看着好极了。   温姝婵品着花酿,吃着糕点,偶尔云氏问起话来,她才答那么一句。   李婉卿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就像殿里没这个人似的。   云氏抬袖遮着面,打了个哈欠,问一旁刘嬷嬷:“什么时辰了?”   得知已经子时,云氏起身道:“哀家乏了,你们也莫要熬太久,仔细身子。”   三人起身送走云氏,便进来三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   为首的一个宫女,恭敬地冲三人道:“姑娘们若是乏了,便随奴婢去旁殿沐浴,今日的睡房也准备妥当了。”   三人身边皆跟着个小宫女,温姝妍喝的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了,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温姝婵见她们向另一边走去,忙唤道:“诶?你要带我妹妹去何处?”   小宫女停下脚步,扭头道:“奴婢瞧姑娘有些醉酒,不适合此时沐浴,便想先备碗醒酒汤让她服下。”   温姝婵身旁这个宫女,笑着解释道:“姑娘们皆是云天殿的贵客,奴婢们不会怠慢的。”   温姝婵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道:“那我陪着妹妹一道吧。”   三个小宫女快速用眼神交流着,还是温姝婵身边这个先开口道:“自然可以,不过奴婢方才已经让人去给两个姑娘备了汤浴,就怕是待会儿凉了。”   眼下还是寒天,若是让婢女来回换水,岂不是太折腾人了。   温姝婵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这样,先带我妹妹一道去汤浴房,待醒酒汤好了,端来给她用如何?”   “这……”宫女为难开口:“在汤浴室饮醒酒汤,似乎不太合规矩。”   “怎么还没到啊?”温姝妍迷迷糊糊嚷完,打了个喷嚏。   温姝婵只好松口,将自己胳膊上那镯子卸下,上前背过身挡住身后视线,递给温姝妍身旁的宫道:“实在劳烦了。”   那宫女不敢接,赶紧就推:“这使不得,照顾姑娘们是奴婢应尽的职责。”   不管温姝婵说什么,那宫女就是不肯接,最后她只好将镯子收回,目送二人离去。   云天殿的汤浴房一推开门,里面薄雾氤氲,四处散发着淡淡花香。   与寻常人家不同,汤浴室内并无木桶,而是一个用玉石砌成的浴池,被隔成了大小不一的四个小浴池,中间那个最大,足有三张床榻般大小,周围三个稍微偏小一些。   “姑娘们好福气,这汤浴房往常只有太后娘娘才能使得。”   宫女们将她们引入内,旁边梨花木小桌上放着一排花露,让二人自己挑选。   李婉卿挑了瓶牡丹花露,便随着宫女去一旁更衣。   温姝婵对香气较为敏感,她一排闻下来后,不由蹙起眉头。   小宫女见她出神,轻唤:“姑娘?”   温姝婵回过神来,望着花露问道:“这里面还加了什么”   这些皆是尚寝局调制的,小宫女不知。   总觉得这些香气有些古怪,温姝婵摆了摆手:“罢了,我用花皂便好。”   小宫女一顿,不由劝道:“姑娘不试试看么,这些都是太后娘娘平日极喜的花露。”   温姝婵还是摆了摆手,朝浴池走去。   汤浴的水温极为舒适,也许是真的乏了,沐浴之后,二人来到不远处备好的睡房内,很快床榻上李婉卿的呼吸便沉了下来。   温姝婵却是睡不着,她看着一旁睡着的李婉卿,又看了看空着的那张床榻,心里越发不安。   思忖片刻,温姝婵起身撩开床幔,对外面守着的小宫女道:“换了床榻我有些睡不踏实,可有助眠的茶水?”   小宫女点了点头,退出屋去准备。   此时屋内再无宫人,温姝婵蹑手蹑脚走下床榻,来到李婉卿床边,轻轻推了推她,然李婉卿睡得沉,并未醒来。   明明一路最不安的便是她,结果现在睡的比谁都香。   温姝婵无法,只好快速穿好衣裙来到门后,她轻推门,露出一条缝隙,见外还守着宫人,便又将门悄声合上。   打量屋内一圈后,她来到窗边,还好窗外无人看守,不过眨眼的工夫,她便翻了出去。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温姝婵先向汤浴房走去。   此时已快至寅时,是人一日中疲乏的时候,一路上温姝婵遇见了几个宫人,还好她伸手敏捷,皆避了过去。   汤浴房却不比别处,从外看根本没有窗户,仅有大门一处可入内,温姝婵见不过只有一个宫人守着,便朝远处丢了块儿石头,听到响动,那宫人走了过去。   宫人一离开,温姝婵便立即闪身而入。   浴房内除了浴池那边有些光亮,四周皆很昏暗。   看到薄纱旁悬挂着那身熟悉的衣裙,温姝婵松了口气,怪自己太过多心。   刚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听浴池那边传来两个宫人的对话。   “去再倒些花露来,不然待会儿她醒了,我们便不好动手了。”   “嗯,咱们速度也得快些了,不然一会儿药效起作用了,咱们人还没给送到,那不就麻烦了。”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愣在原地。 第46章   两宫女的话说得再明显不过,温姝妍被下药了,待会儿还不知道要被送去哪里。   温姝婵躲在黑暗中,一面四下打量,一面在想着办法。   以温姝婵的武力,她放倒两个宫女绝非难事,可她们现在身在宫中,硬拼的后果可能极为严重,温姝婵不敢贸然行动。   沉吟片刻,温姝婵咬了咬牙,索性直接走向浴池。   两个宫女见到温姝婵时,猛然一惊,当中那个一直跟着温姝妍的宫女最先回神,支支吾吾道:“姑、姑娘,你怎么来了?”   温姝婵很是坦然,来到温姝妍身后,撩开袖子伸手替她浇着水道:“一直未见妹妹去寝房,我心里便放心不下,这便过来看看。”   那宫女笑道:“姑娘这会儿还不歇下,太后娘娘知道了定会怪罪奴婢们,不如姑娘先回……”   “不用,”知道她们在赶她,温姝婵便直接打断道:“反正已经醒了,不在乎这一会儿。”   见她不走,那宫女朝另一个递了个神色,宫女没吭声,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不是去带我妹妹喝醒酒汤了么,怎么她还未清醒?”   温姝婵嘴里问着,手上也没停,假装帮温姝妍理着头发的同时,不断刺激着她头顶的穴位。   小宫女哪里懂这个,太后让此事定要暗中进行,然温姝婵忽然出现,一时又劝不走她,小宫女心里便急得不行。   云天殿主屋内,云氏依靠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眼,今夜事情未做完,她便无法入眠。   听到屋外传来响动,刘嬷嬷赶紧轻声推门而出,很快又折回来,压身来到云氏跟前,轻声唤道:“娘娘?”   云氏微微抬眼:“出了何事?”   刘嬷嬷如实道:“温姝婵忽然出现在浴池,说什么也不肯走,要带着温姝妍一道回去。”   云氏眉端皱起,坐起身长出一口气道:“王嬷嬷说得不假,那个五丫头着实聪慧。”   刘嬷嬷想了想,干脆建议道:“若不然,叫人将她也一道弄晕?”   云氏冷声道:“那温姝婵据说功夫了得,想要将她弄晕,并非易事,这事本就是要低调行事,若是弄得人尽皆知,明日便不好同温家交待了。”   说完,她起身在屋中踱起步子,俞厷的心思她最是了解,这么些年来他从未对某个女子如此上心过,若是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她倒是不会反对,可这个温姝婵却不同,能文能武不说,还是个极有心机的。   若是让这样的女子入宫,她在俞厷心中的位置,那未必能保得住。   所以她不仅不能随了俞厷的愿,还要从中作梗,让温姝婵恨他,也要让李曻必须娶她。   李家的行事做派,云氏很是了解,他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退亲,那么极有可能将婚事换成温姝妍。   所以云氏便安排出今夜的事,直接要了温姝妍,断了李家后路。   再说这温姝妍,傻头傻脑,一旦入后宫定是受她控制的料,却没想精心的策划,竟被温姝婵给搅和了。   “娘娘,不能再耽搁了。”刘嬷嬷小声提醒。   云氏停下脚步,再三思量后,她脸色阴沉,冲刘嬷嬷招了招手,附在她耳旁轻声说着什么。   与此同时,浴池这边在温姝婵不断的穴位刺激下,温姝妍总算醒了过来,虽然说还是有些迷迷瞪瞪,但至少已经逐渐开始恢复意识了。   温姝妍有晕目眩,眯着眼瞧了好久,才开口问道:“这是哪儿啊?”   温姝婵一面伸手继续刺激穴位,一面向她简单解释着前后事由。   温姝妍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诶?我喝下那醒酒汤后,似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宫女听了这话,双手一抖,脸色顿时白了。   温姝妍想了想,又道:“还有啊,那醒酒汤的味道很奇怪……”   醒酒汤她之前喝过,里面有薄荷甘草等用料,喝起来应该是极为清爽的感觉,怎么她喝起来里面是带着一股苦味的。   小宫女没想到温姝妍竟能醒来,一时吓得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结巴道:“想必、想必是宫内用料有所不同……”   温姝妍越想越怪,忽然瞪大眼,一把抓住温姝婵的手,温姝妍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五姐姐,我、我……”   她在喝下醒酒汤后,似乎看到有人推门进去,和这小宫女说什么沐浴定要抓紧时间,若是耽搁了大事,会如何……   后面的事她便不记得了。   温姝妍就是再蠢,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温姝婵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拍着,语气异常坚定:“放心,万事有姐姐在。”   明明她不喜温姝婵,甚至说先前还一直很厌恶她,可为何在听了这句话后,她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她握住温姝婵的手不肯松开,此时也只有她才是自己的依靠。   温姝婵小心将她从池中扶起,小宫女抖着手递上早已备好的衣裙。   温姝婵斜了眼那衣裙,这哪里是正经女儿家穿的东西,即便是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也少有如此打扮的。   温姝婵声音异常冰冷地道:“去将她原本的衣裙拿来。”   小宫女愣住:“可是、可是,这是太后娘娘……”   正说着,温姝婵一个厉眼看去,小宫女立即止声,心里埋怨起还未传话回来的那个宫女。   在温姝婵的帮助下,温姝妍很快将衣裙穿上,扶着她便要回寝屋。   小宫女着急了,连忙道:“不妥啊,外面这般寒凉,姑娘头发还未烘干,万一受凉该如何?”   这个地方温姝妍一刻也不想多待,此时她脚下还是不稳,她依靠在温姝婵怀中直摇头。   温姝婵也担心她身子,索性直接将一旁放着的一条长巾揪下,将温姝妍头发裹住。   “如此便好,待回到寝屋,我再帮妹妹好好擦干。”   温姝妍点着头,满眼皆是感激。   来到浴池门前,方才报信的宫女正好进来,见温姝妍醒了,她也是一愣,随后冲身旁宫女道:“寝屋已经备好,咱们赶紧扶姑娘们回去吧。”   “回去?”小宫女怕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那宫女对她使着眼色点头。   既然是主子吩咐下来的,她便终于能松了口气,也不再阻拦,她将刚进屋的宫女拉到一旁,小声道:“你步子快,先去寝屋那边说一声,准备上红烘头发的炭盆……”   宫女应声后,转身又跑了出去。   三人走出浴池,朝着寝屋的方向走去。   眼看快到时,温姝妍似乎脚下更软,也更沉了。   她抓温姝婵的手在一直发颤,忍不住低低道:“姐姐,我、我好热啊……”   温姝婵脚不敢停,索性一咬牙,将她横抱起来,加快步伐。   小宫女被她这一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跑到寝屋外,温姝婵对守门的宫人道:“快开门!”   那宫人见这架势也是愣了愣,正要推门,身后便传来刘嬷嬷的声音。   “且慢。”刘嬷嬷板着脸向她们走来,来到跟前后,她扬手便给那小宫女了一个巴掌:“怎么做事的,将姑娘们折腾到这时都还未睡下?”   温姝婵胳膊在发颤,实在没空再她们假模假样,便着急道:“嬷嬷,先叫我和妹妹进屋再说吧?”   刘嬷嬷点了点头,却抬手指向另一间屋子道:“李姑娘已经歇下,这会儿进去太过叨扰,方才我已经叫人在胳膊准备了炭盆和姜汤,待她收拾好了,再回屋歇息可好?”   温姝婵也没多想,只是见快要抱不住温姝妍了,便赶紧跟着去了旁屋。   正如刘嬷嬷所言,旁屋一切准备就绪,宫女端来姜汤,温姝妍却不敢接,一个劲儿的摇头。   那小宫女要帮她烤头发,刚一碰她,她便惊叫一声朝温姝婵怀里躲去。   见她脸上越来越红,手心也愈发滚烫,温姝婵约莫是猜出了什么,便对宫人道:“你们在外候着便好,剩下的我来。”   刘嬷嬷嘴角冷笑,一挥手,屋内便只剩下温家姐妹二人。   温姝妍蜷缩在床榻上,瞬间眼泪便涌了出来:“姐姐,救我、救我,我好像是中了什么毒,我好热,好难受啊……”   就算再不通医理,温姝婵也能看出她这是中了媚药。   “卑鄙无耻!”温姝婵不由骂出声来,此时的她,在五世以来,竟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支持莫尘垚谋反的冲动。   温姝婵也不知该如何解这药,她见温姝妍难受至极,想到她既然热,那便叫她冷下来好了。   回头看到墙边放着个铜盆,温姝婵转身便要过去,床榻上的温姝妍以为她要走,哭着伸手拉她。   “放心,姐姐不会丢下你!”   话音一落,温姝婵也不知不觉落了眼泪。   幸好铜盆中有冷水,她将炭盆浇灭,便开始拿帕子沾着冷水,不断替温姝妍擦着身子,怕温姝妍伤到自己,她还扯下布条,卷起来叫她咬在口中。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温姝婵听到“吱哑”一声,她猛然惊醒,见是小宫女端着薄荷水走了进来,温姝婵松了口气,在看躺在她腿上的温姝妍,此时面色已恢复往常。   温姝婵轻轻将她推醒。   温姝妍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扑在了温姝婵怀中,哽咽道:“五姐姐,五姐姐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   温姝婵笑着婆娑着她后背:“无事了,自家姐妹,往后莫要再计较那么多了……”   小宫女进来伺候完洗漱后,温家两个姐妹来到院中,打算去叫李婉卿。   然那屋内空无一人。   温姝婵顿感不安,一把拉住那门口守着宫女,厉声问道:“婉卿姐姐呢?”   “婉卿姐姐?”刘嬷嬷从院外缓缓入内,冲二人道:“姑娘当改口了,那是可是陛下新封的婉贵人。”   凡是有因便有果,现在都是在为日后谋反而铺路。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634765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温姝婵一再申请要见李婉卿,而刘嬷嬷却拿婉贵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来搪塞。   直到坐上回温府的马车,温姝婵也没能见到李婉卿一面。   回到温府,温姝婵刚将温实诚信件交给邹氏,还未来及多说什么,门便被一掌推开。   温辛恒白着脸,大步垮进,邹氏都不由吓了一跳,伸手拍着胸口责道:“你呀,怎么还这般莽莽撞撞!”   温辛恒没有回话,而是看着温姝婵低声道:“我有话问你。”   看来哥哥是已经知道了,温姝婵点点头,和邹氏交待了一句后,便跟着温辛恒向外走去。   邹氏觉出两兄妹有点不对劲儿,但一看到那几封从鲁江寄来的信,便不想那么多,赶紧就将信拆开来看。   温辛恒来到院内,挥退下人后,转身看着温姝婵,他双拳隐隐颤抖,嘴唇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温姝婵则抿着唇,不敢抬眼看他,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昨夜发生了何事,罪魁祸首是谁,可她始终心有愧疚,若是昨夜她没有听刘嬷嬷的,直接回寝屋,也许李婉卿便不会有事……   静默了片刻,温姝婵长出一口气,低低道:“对不起,三哥。”   皇家对外自然不能说出真相,只是道昨夜李婉卿误入陛下寝宫,然陛下并未追究,于是一夜之后,李婉卿便被封为了贵人。   李婉卿是什么样的性子,温辛恒最为了解,他自然不会信这样的鬼话,然木已成舟……   想到这儿,温辛恒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一字一句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想到临出宫时,刘嬷嬷伏在她耳旁叮咛的那句话:“太后娘娘说,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果温辛恒不知真相,他以为李婉卿就如传言中的那般,攀龙附凤,也许他只会难过一阵子。   然若是他得知真相,以他的脾气秉性,会不会做出什么不该做之事来?   温姝婵犹豫了。   见她不语,温辛恒颤着唇,几乎用着哀求般的语气道:“告诉我好么,我只想知道真相。”   看着哥哥这样,温姝婵胸口顿时一紧。   沉吟了片刻后,她还是将昨夜自打她们从浴池房离开时,直到今日的事,全部细细道出。   中间说的时候,温姝婵几度哽咽,尤其是到她抱着温姝妍回到寝屋门口时,她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温辛恒起初蹙眉细听,听到温姝妍在昏迷在浴池内的时候,便一掌拍在了身后的假山上。   在听到温姝妍躺在床上浑身发热时,他痛苦的阖上了双眼,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李婉卿,她定也是被迫喝下了这样的药,不然,他的婉卿无论如何也不会……   温姝婵最后一字说完,温辛恒含泪的眸子再也忍不住,他背过身,摇晃着走上长廊。   他一言未发,渗血的掌心扶着廊上的红柱。   温姝婵上前轻声道:“对、对不起……”   “不怪你。”   温辛恒声音听起来既沙哑又疲惫,不过三个字,便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那样一个孤落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温辛恒落泪,即便儿时顽皮,被温实诚责打挨罚时,他也未曾落下过一滴泪。   李府在得了李婉卿被封贵人的消息后,不只是震惊,还有怒气。   “想我李家世代名声,竟然毁在了这个下贱胚子上!”   李伟说着,将桌上紫砂壶摔在了地上。   姚氏红着眼道:“老爷,到底婉卿是我们李家嫡女,你、你怎能这样说她。”   李伟听着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姚氏便斥道:“还不是你娇惯出来的,不过就入宫了一夜,便恬不知耻地去爬陛下龙榻,我这脸日后该往哪儿搁!我、我都没脸再去上朝了!”   姚氏拿帕子不断拭泪:“婉卿不会,她一向乖巧,她不会的……”   李伟气道:“她不会?难道还是陛下强迫……”   后话未出,李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闭口。   姚氏也是一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哭得比之前更难过了。   李伟不耐烦地冲她挥手道:“下去哭去!”   姚氏红着眼刚出门,便碰到院门口正着急向里走的李曻。   见到姚氏红肿着眼,李曻小跑两步上前忙扶住她道:“娘,妹妹怎么会被……”   姚氏抬手将他打住,回头瞥了眼书房,摇头道:“你爹还在气头上,咱们去我屋里说。”   听完姚氏所说,李曻当即便坐不住了,妹妹心中的人是谁,他最是清楚,怎么可能进宫一日,就自己爬上龙榻。   李曻起身就道:“我不信!婉卿不是那样的人!”   姚氏道:“不管你信不信,宫里放出这样的话,咱们就得认。”   “不,”李曻摇头道:“这当中定有隐情,我要去见婉卿,我要问她到底出了何事?”   姚氏见状,忙去拦他:“你疯了么?现在她已是宫中贵人,哪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李曻忽然想起温姝婵来,便低声喃喃道:“昨夜她们三个应是在一起的,我去找婵儿。”   “找她作何!”一提起温姝婵,姚氏立即就火从中来:“那个温姝婵心计深沉,这件事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李曻知道姚氏不喜温姝婵,可没想到姚氏听到她会有这般大反应,李曻不满地蹙眉道:“这关婵儿何事,娘莫要……”   “不关她的事?”姚氏越想越激动,直接道:“婉卿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清楚么?昨夜太后留了她们三人,温家两姐妹却独善其身,这当中缘由你想不到么?”   李曻其实早就能猜出,李婉卿绝非自愿,可若是说是温姝婵在中作梗,他是定不会信的。   见他不信,姚氏冷冷道:“我儿真是认人不淑,你就从未想过,皇上为何要刁难温家二房,又是从何时开始,刁难起温家的?”   李曻顿时怔住,这便是男女思维的不同之处,李伟和他一直以为陛下为难温实诚,是因为忌惮温家,从未往男女之情方面想过。   然姚氏是后宅女子,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此处,本来她还不敢确认,可经过昨夜一事,她不得不又想到了这一方面。   “可、可是陛下若是青睐于她,那为何会和婉卿……”李曻怔怔地道。   “还不是你!”姚氏说着,又开始落泪:“你非要和那死丫头定亲,好啊,先是温实诚,现在便轮到我们李家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李曻轻摇着头:“不,这都是娘瞎猜的,我要问婵儿,定要问清楚。”   “你若是再见她,娘死给你看!”姚氏不顾形象地哭喊出声道:“我现在顾不得那些了,温家我们攀不起,这婚事立马要退掉!”   李曻本来打算推门而出,然听到退婚二字,他便顿下脚步:“娘,我们不是定好了么,若是我春闱我能进殿试前三,你和爹便允了我们的婚事。”   见儿子还在执迷不悟,姚氏简直哭笑不得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考的进殿试?”   李曻顿时僵住。   李伟下了禁足令,自打这日之后,李曻便不得再出院子半步。   终于是得了夫君的消息,邹氏心情本来大好,可在得知李婉卿入宫后的消息后,便立即又操心起儿子来,然她如何问温姝婵,温姝婵皆是摇头,那夜的事她再未对第二人提起。   温姝妍就更不会到处去说,连汪氏都没有告诉,若是叫人知晓她被下过那种药,她便真是没脸见人了,经历过这次事之后,她像是忽然转了性子,变得少言寡语了。   一月转眼就过,后宫人人皆知,新封的婉贵人及得盛宠,俞厷春猎时,专带她前往,回来后便抬了嫔位。   借着思家心切的缘由,姚氏和李曻终得传见入宫。   见到李婉卿时,姚氏瞬间就红了眼,母女二人互诉思念后,李婉卿便叫身边伺候的宫女带姚氏去量衣裳,说是陛下赐了一匹上好的云锦,想要给姚氏做套衣裙。   姚氏走后,李婉卿挥退屋内人,李曻刚要开口询问,她却直接抬手道:“哥哥先听我说。”   那夜她用了花露后,便一直晕沉不醒,待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俞厷身旁,身下一片狼藉。   起初她不愿时,云氏对她做的那些事,她没有全部说出,只是一两句带过。   “总之,我接受了,我接受我现在的身份,接受我成为后宫妃嫔的事实,哥哥不用替我担心。”   李婉卿说这些时,语气极为平静,看不出一丝的怨念,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   可就是如此,李曻依旧觉察出她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他,”李曻顿了顿,改口道:“陛下对你,还好么?”   一阵冷意从她眸中一闪而过,她低头翻了翻茶盖,呷了口茶后,抬眼笑道:“极好,不过……”   她搁下手中玉盏,望着李曻道:“他带我去狩猎的时候,叫人专门给我备了件衣裙,哥哥可猜得出,是何样的?”   李曻蹙眉摇头。   李婉卿道:“是一身紫衣。”   不光如此,她还要学温姝婵的声音,温姝婵的动作,就连妆容,都要学她。   所幸,她很了解温姝婵,性子本就和温姝婵有些相像,便学得极像,如今俞厷几乎日日都要见她。   李婉卿起身道:“若是哥哥念及李家,想要有一番作为,那便不要再做不该做之事。”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李曻不由握紧了拳头。   李婉卿轻叹一声,缓缓走到李曻面前,定定地望着他道:“陛下如今喜我,顾及着李家,即便哥哥不愿,想来也不会赶尽杀绝。”   说完,她转身来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今年春寒,屋外凉风倏倏袭来,李婉卿微阖着眼,从前,她最是畏冷,如今,她却极为喜欢,因为这份冷意,能使她保持清醒。   “愿与不愿,全凭哥哥一人做主。”   话说至此,李婉卿不再多言,她唯希望哥哥不要让她失望。   烟熏妆+姨妈红唇色的李婉卿上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与尔同销万古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与尔同销万古愁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许久未出门的温姝婵,在月底时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信中内容也不过只有一句话。   “今生我愿孤独终老。”   这笔迹她认得,终究还是如此。   温姝婵将信拿到烛台前点燃时,萃茶正从屋外进来,赶紧上前将她手中烧得正旺的信纸拍掉。   “小姐可得仔细着点,方才眼看就要烧到手了呢!”   萃茶拿着抹布将桌上灰烬擦掉后,不安地望了眼正在出神的温姝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讲话,总之,自打两月前,小姐从宫中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时常如此愣神。   沉默许久,温姝婵忽然开口:“娘那边是不是方才寻我?”   萃茶点了点头:“还是按照小姐之前交待的那般,给回了。”   温姝婵站起身,来到铜盆前,看着镜中消瘦了些许的自己,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低头将整个脸泡在冷水中。   萃茶赶紧跑来,正想要劝阻时,温姝婵便倏地一下扬起了头。   一时间,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似乎之前的消沉也随之而去。   她拿起一旁搭着的帕子,擦净脸上的水后,扭头对萃茶道:“换衣,咱们去见我娘。”   略施粉黛,一身明黄长裙,温姝婵走进主屋的时候,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邹氏见到不由一愣,随即也露出笑容,起身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轻声埋怨道:“你说说你,整日都歇在屋中,寻你你又不见,叫你你又不来,真真是不打算要这个娘亲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温姝婵笑着道:“俗话说得好,春乏秋困。今年春日又偏冷,我自是不愿往外跑啊。”   邹氏握着她的手,眼眶微红,即便这一双儿女不肯与她说什么,她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也能觉出不对劲儿来,唉,不愿说便不愿说吧,她不想勉强他们,只要他们自己想得开,比什么都强。   邹氏假装生气地点了点温姝婵的额头:“瞧瞧你这小脸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雅和院不给你吃食呢!”   温姝婵像从前那般,淘气地冲邹氏吐了吐舌头。   邹氏笑着又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随后叹道:“你呀,这身淘劲儿都收收了,明天同娘去趟永乐街,该给你添置添置了。”   添置?温姝婵愣了一瞬,眉眼中的笑意顿时黯淡下来。   见她低头不语,邹氏当她是害羞,抬手在她垂肩的那捋青丝上,轻轻捋着:“女大不中留啊,下月便是春闱,到时……”   “娘,”温姝婵不想再听下去,抬头直接打断道:“爹还未回来,婚事便不着急准备。”   邹氏愣一下,随后笑道:“你爹之前的信上便说了,鲁江治理得很顺利,最多半年便会回来。”   温姝婵抿着唇,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我和李曻无缘。”   “无……”邹氏瞪大眼道:“你、你瞎说什么呢,这孩子真是的……”   温姝婵挤出一个笑容,一下倒在邹氏怀中,撅着嘴道:“女儿就想陪在娘跟前,谁都不愿意嫁。”   婚姻乃是大事,尤其是两家已经定下亲事,这当中不容出错,邹氏不再和她说笑,赶紧将温姝婵推起来,严肃神色道:“你方才那般说,可是出了何事?”   温姝婵道:“娘应是知道的,我当初便不愿和李曻一起,现在时间久了,我便更不喜欢李曻了。”   邹氏彻底茫然了:“你后来不是点头了么?”   莫不是小年轻闹了什么脾气,邹氏耐下性子劝道:“李曻忙着春闱,可能最近都顾不上你,我瞧那孩子是喜你的……”   “娘!”温姝婵倏地一下站起身道:“我说了我们没有缘分,娘若是怕失了面子,明日我便自己寻祖父。”   邹氏也站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寻祖父作何?”   “寻祖父去退亲!”温姝婵说着,便要转身出门。   邹氏到现在都有些没回过神来,忙快走两步拉住她道:“你、你莫和娘说笑,你当真是要退婚?”   温姝婵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邹氏当即便愣住了,缓了半天,才开口道:“女儿家名声最为重要,你可知若是忽然退婚,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你往后想要再寻门好亲事,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温姝婵回过身,握住邹氏的手,语气也缓下许多:“娘,这些我都知道,但如果是李家先来退婚的话,可能流言更甚。”   “李家凭什么退婚?”邹氏下意识就扬声斥道。   温姝婵叹声将邹氏拉回桌旁,二人坐下后,她便将姚氏东湖设计那事缓缓道出,将姚氏为何那般的缘由也解释了一番。   邹氏听完极为恼火,扬手便道:“这样的人家,我们不稀罕!趋炎附势的狗东西!你爹前脚一走,她们后脚就动了这样的歪心思!”   一向温和的邹氏,难得如此破口大骂起来,她骂了李家许久,最后骂累了,又想起汪氏,便冷笑着道:“怪不得她常跑来给我吹耳边风,说什么李家小妾多,你去了会受委屈,想来是打了这个主意啊!”   邹氏气得猛灌了一口花酿道:“好啊,看我二房老实,人人都想欺我,她们欺我到无妨,竟连我女儿都想欺辱,我能让她随了心才鬼!”   “娘,”温姝婵怕邹氏冲动,轻轻拉了拉她衣袖道:“这事还是不要声张,咱们自己知晓便好。”   邹氏点头道:“放心,娘心里有数,倒是你,叫人欺负成这样还要瞒着我!”   温姝婵谄笑着道:“还不是怕娘生气。”   邹氏自然是气,但是气消了之后,难免又有些难过与无措,自家女儿被人欺负,自己爷们又不再身边,一切担子全压在她一人身上,一时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一夜,邹氏没有睡,天刚泛起白光,她便爬下床来,没有叫丫鬟服侍,自己换了身极为普通的衣裙,便溜出了府。   兔子热急了还咬人呢,别以为老实人就活该受欺负。   洛京百姓最喜欢私下里传那些勋贵人家的闲话,但凡有什么新鲜事传出,不出十日,街头巷尾几乎人人得知。   最近李府就出了件丑事,光天化日下,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跪在李府门前连哭带闹,大骂李伟负心汉。   “说是世代清流,我看是世代风流还差不多!”一妇人嗑着瓜子扁嘴道。   “我看未必是真的啊,那女的拿了钱不就跑了么?”另一妇人似乎不信。   “你懂什么!”嗑瓜子的那个道:“不跑的话怕连花钱的命都没了,再说,若是假的,李府哪里肯舍得花钱?”   那妇人点头道:“也对,那李伟一把年纪还妻妾成群,果真是个老色胚。对了,他儿子李曻不是和忠国公家定了亲事么,这事儿一出啊,人家忠国公家立马就退婚了!”   “人家忠国公家才是真正的清流,才不会将女儿嫁去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人家去,别说是忠国公,就是我也不肯将闺女嫁去那样的人家!”说着,她又抓起一把瓜子。   “瞧你美的呦,人家可是大才子,未必瞧的上你家闺女!”   几个妇人在农院说笑着的同时,温府三房的汪氏在房中气得直拍桌子。   “我就说那个温姝婵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下贱的手段都叫她给想到了,好啊,她这直接退婚,完全不给李家后路,我之前辛苦经营的全部白费了!”   温家主动退婚,且有合理缘由,李府便不能再向之前想的那样,将婚事换成温姝妍了,汪氏自然是生气。   一旁温姝妍倒是不气,却也不想再听汪氏骂街,便起身道:“如此便好,反正我从未想过嫁李曻。”   汪氏指着推门而出的温姝妍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啊!”   再说雅和院这边,虽然邹氏一直矢口否认,温姝婵还是猜出这是她一手策划,她原本是怕邹氏反对退婚,所以才将东湖那事说出的,却没想出了这样一桩事来。   温姝婵始终觉得有些对不住李曻,便小声嘀咕道:“毕竟那事李曻是不知的,娘这样做会不会有些……”   “人善被人欺,我家姑娘就是太随我了,”邹氏说着,抬眼见温姝婵似乎有些不悦,便倒了盏花酿给她:“放心吧,李曻的才气你爹都时常夸赞,待春闱一过,不愁没有好亲事。”   说到底,这事与李曻无关,就是李伟和姚氏脸上无光罢了。   温姝婵退婚当日,俞厷正在去李婉卿宫里的路上,听太监禀告之后,当即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大笔一挥,玉玺一印,一封召回温实诚的急件立刻送了下去。   在春闱的最后一日殿试时,温实诚终于回到了洛京。   温实诚按照规矩,先去温良忠屋里坐了一阵,这才向雅和院走去。   温实诚一推房门,见桌旁妻子落着泪,一双儿女红着眼,便立即抬手叫三人到身前来,一句话都未说,直接将三人一齐拦在怀中。   许久后,他松开双臂,人生中第一次落下了如此多的泪水。   待洗漱更衣后,温实诚重回主屋,红木八角桌上皆是他平日里最喜的菜肴。   温实诚看着一桌饭菜,不由轻叹:“日后用膳,不必备如此多的菜。”   想到那些鲁江饿死的百姓,温实诚拿起筷子的手,不自觉开始发颤。   邹氏看到这一幕,连忙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二爷,咱们回来了。” 第49章   夜里,温实诚准备歇息,邹氏帮他宽衣,看着这宽大的袍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温实诚宽慰地将邹氏揽在怀中,轻轻在她肩头拍着,说着贴己的话,二人很久都未睡得如此踏实过了。   白日里温姝婵去书房看望温实诚,带着亲手熬的骨汤。   “爹爹这半年瘦的可不少,若是单从身形来看,女儿恐怕都认不出了。”   温姝婵将骨汤朝温实诚推了推,叫他趁热喝下。   温实诚合上书册,端起汤碗,看着温姝婵感叹道:“不过半年,我家婵儿倒是长高了不少,一下便成了大姑娘了,唉,只是爹爹未赶上婵儿的及笄礼,鲁江贫困,也没有什么能带回来的物件。”   温姝婵甜声道:“爹爹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礼物。”   温实诚光顾着同女儿说话,喝汤时没留神,一下就烫到了嘴,手一抖,汤便洒在了桌上。   身旁下人忙拿抹布来擦,温实诚袖口上也洒了些,温姝婵拿帕子要帮他擦,温实诚似乎有些紧张,摆手不让她来。   就是如此,慌忙中温姝婵还是看到了温实诚想要遮掩的地方:“爹,你那胳膊怎么了?”   温实诚无奈将屋内下人挥退,叮嘱她道:“此事不要张扬,你祖父祖母那里还不知晓,莫要他们烦忧。”   说着,温实诚缓缓将袖子撩开,小臂外侧竟少了一块儿肉。   温姝婵倒吸一口冷气,忙抬手捂住了嘴,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爹爹到底出了何事?”   到底还是吓到女儿了,温实诚赶紧将袖子遮住,叹道:“若不是当初垚儿果断,恐怕爹爹这次便回不来了。”   温实诚去鲁江的当月,一日施粥,一个难民冲上前拉着他不断哭诉。   不想那难民已经染了瘟疫,当晚回去时,温实诚便觉得小臂瘙痒难忍,一撩袖子,那块儿皮肤上已经泛起了红疹。   鲁江瘟疫闹得极凶,且发病极快,一开始浑身长疹,接着高烧不退,最后便浑身溃烂而死。   温实诚在看到小臂上红疹的那一刻,头瞬间嗡了一下,整个人瘫在椅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命不久矣,无法再回到妻女身边时,他将莫尘垚唤来,开始交待起后事。   莫尘垚当即觉察出不对,在得知情况后,沉吟了片刻,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   当年跟着温实渊在边漠打仗时,那里由于偏远落后,许多药材都急缺,戎狄又擅长用毒,许多士兵中毒,来不及等药材,便会直接削肉断骨来保命。   温实诚听闻后,便立即点头应允,随行的郎中备好止血药材,莫尘垚便亲自动刀,将小臂那块儿起疹的肉生生挖了下来。   温实诚当场疼晕过去,醒来后,已是第三日。   持续观察了半月,见他毫无染疫后的症状,此法便在鲁江推行开来,果然,染疫而亡的逐渐减少。   挖肉这样钻心的疼痛,温实诚说得轻描淡写,温姝婵却是听得一阵心酸。   见女儿落泪,温实诚忙又安慰起她来,终于是哄好了,他又想起了另一事。   “我听你娘说,李家闹了丑事,咱们将婚约推了?”   温姝婵点了点头。   温实诚眉端蹙起,又接着问道:“除夕宫宴第二日,李婉卿便封为了贵人?”   温姝婵还是点头。   温实诚没再说话,思忖了一阵后,忽然看向温姝婵道:“你、你可与陛下单独见过?”   “爹爹如何得知的?”温姝婵也被问的一愣,那件事可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果然是见了,温实诚直摇头道:“怪不得陛下下急招将我召回,却又不说究竟出了何事。”   说着,他又望向温姝婵着急道:“陛下可是何你说了什么?”   温姝婵抿着唇,不知该不该讲,见她如此,温实诚也猜出了几分,起身在屋里开始不安地踱起步子。   温实诚来到女儿身旁,停下脚步:“如今你已及笄,又无婚约在身,只要陛下一道圣旨,你入宫是迟早的事。”   温姝婵早在收到李曻那封信时,便已知道会有此结果,所以现在听到温实诚说的这些,面上并无太大反应。   “皇命难违,没有办法。”温姝婵垂眼道。   “不行!”温实诚扬手便道。   他决不能让女儿入宫,云氏的手段他比何人都清楚,吏部侍郎之女当初入宫得宠,不过半年,便被做了人彘。   陛下如今这般对温姝婵上心,若是她入了宫,那还能有安稳日子?   温实诚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爹听你娘曾说过,你和垚儿……”   温实诚没说完,便是在看温姝婵有何反应。   温姝婵起身望向窗外,爹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今想要不入宫,只要再立刻定下一门亲事便可。   可她不愿,不管莫尘垚前几世做了什么,至少这一世,他不顾安危陪温实诚去了鲁江,且还救了温实诚的命,她便不能害他。   李府家大势大,尚且不愿护她,莫家一介商贾,在这洛京城内,又能如何护她。   温姝婵摇了摇头道:“我们无事。”   温实诚怔了一下,思忖着道:“可垚儿不是这样说的。”   “莫尘垚说了什么?”温姝婵瞪大眼道。   温实诚正要开口,门外便传来小厮急匆匆的脚步声。   “老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入宫。”   该来的还是来了,却没想这般快。   与温实诚一道被召入宫的,还有莫尘垚。   二人跪在殿内,俞厷缓步而入,手持一把折扇,带着笑意地看着他们道:“鲁江治理的不错,温爱卿可想要何嘉奖?”   温实诚忙拱手道:“鲁江之所以如今好转,乃是托陛下天子之福,臣不敢居功。”   比起温良忠那个老头,俞厷打心眼里更喜欢温实诚一些,听他这般回话,俞厷笑意更浓。   不过在目光落向莫尘垚身上时,他却故意收起笑脸,冷声责问道:“你好大胆子,朕让你除夕来参加宫宴,你却跑去鲁江,你可知,这是违抗圣旨之罪?”   温实诚见状,膝行两步想替莫尘垚解释,却见莫尘垚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   他双手将纸张高捧过头,梗着脖子朗声便道:“草民有幸得陛下青睐,乃万世修来的福份,然鲁江灾祸横生,草民虽不为官,却也为陛下之民,不该只贪眼前,而不替陛下分忧。”   俞厷托着下巴,眯眼瞧他道:“你这话说的,好像违抗圣旨都是情理之中啊?”   莫尘垚继续道:“草民不敢。”   “不敢?”俞厷挑眉道:“朕看你胆子大着呢,别人避之不及的地儿,你倒是主动跑去,是条汉子啊。”   莫尘垚顿了一下,继续朗声道:“草民承蒙陛下夸赞。”   夸赞?   敢情他真以为是在夸赞他?   看着莫尘垚那一脸自豪地神情,俞厷彻底笑开了,阖上扇子指着他便道:“你啊,的确有意思!对了,你手里是什么?”   身旁太监赶忙下去将纸呈了上去。   莫尘垚道:“鲁江百姓多感恩陛下,然他们中却少有读书人,满心的感恩不知如何表达,所幸草民师承姜越涯,识得几字,便在鲁江写下此诗,供当地流传。”   俞厷看着眼前歌颂自己的诗词,眼睛都笑眯了,忍不住就开始吟诵起来。   温实诚则侧目看向身旁,莫尘垚何时写了这样的诗,他可是一点也不知晓,更别提在鲁江传唱。   念完诗后,俞厷再看莫尘垚时,便觉得他顺眼极了。   “不错,一看此诗便知你才华横溢,只可惜今年春闱已过,诶对了!”   俞厷忽然看向温实诚,问道:“朕看你昨日送来的册子上写着,削肉挖骨,以火焚尸等法子,皆是他想的?”   温实诚点头道:“回陛下,正是莫尘垚,年少时,他曾随温实渊将军去过边漠,军中多有死伤,便是用此法。”   “还去边漠打过仗啊……”俞厷敲着桌子,脑中想起方才那诗词中,夸他惜才不问出身的诗句来。   片刻后,俞厷似乎喃喃自语般道:“是个堪用之才,不过若是没有参加科举,又无人推举的话……”   殿内本就安静,俞厷的话自然被温实诚听了清楚,他明白这是在递话,便赶忙拱手道:“启禀陛下,臣愿意推举莫尘垚。”   俞厷满意地点头道:“准备好推举册来,明日呈给朕。”   朝事谈完,该谈些私事了,俞厷正要留温实诚独谈,殿外太监便快步走进来,俯身在俞厷耳边低声道:“陛下,婉嫔方才在御花园晕过去了。”   俞厷皱了皱眉,想到也不急于这一日,毕竟明日还要再见温实诚,便挥手道:“都退下吧。”   娟房殿内,李婉卿躺在床榻上,太医还在赶来的路上,身旁宫女有些不安地道:“主子,若是一会儿太医查出喜脉来,到时后宫岂不是人人皆知。”   如今李婉卿正得盛宠,万一有孕之事传出,云氏那边定会动手脚。   李婉卿不是不知,可今日温实诚入宫,若是她不做点什么,俞厷定会迫不及待将温姝婵招入后宫。   若是温姝婵入宫,她如何继续得宠,如何亲手搬倒云氏,又如何亲手杀了俞厷?   想到这儿,李婉卿淡道:“无妨,早晚得知,不如让它物有所用。”   小剧场:   温姝婵:看吧,我就说莫尘垚适合学唱戏,在皇上面前演戏都不带含糊的。   温实诚:的确,爹爹今日算是领教了,明明极为聪慧一个人,在陛下面前装的二了吧唧的。   莫尘垚:……   温姝婵:老实交代,你去鲁江是不是根本不为我,而是为了回来直接做官?   莫尘垚:婵儿竟然这样想我?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样的人么?   温姝婵:是。   莫尘垚:…… 第50章   俞厷子嗣单薄,膝下仅有一子一女,生母皆不受宠,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得以诞下龙嗣。   俞厷对那一双儿女并没有太多关注,甚至可以说,两个孩子想见他一面,都不比他们母妃容易多少。   然今日在得知李婉卿有身孕时,俞厷内心竟然生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   他一手攥着李婉卿的手,一手在她小腹上轻轻婆娑着,柔声问道:“朕怎么感受不到他?”   李婉卿抿嘴笑道:“陛下,这才刚满两月呢,孩子恐怕还没长全呢。”   俞厷笑了笑,扭头看向身后的太医,问道:“婉嫔今日为何会晕倒?”   太医躬身道:“回陛下,婉嫔今日乃是受了惊吓,需安心养胎,若是再受刺激,恐怕……”   李婉卿小手一抖,俞厷看着她这娇弱的模样,心都要化了,忙冲太医道:“没有恐怕,朕不许婉嫔有任何闪失!”   婉嫔若有闪失,后果不言而喻,太医紧张地抬袖一面擦汗,一面躬身退下。   床榻上李婉卿轻声抽泣,俞厷这才回过神来,问一旁宫女道:“婉嫔如何会受惊吓?”   宫女低头装着欲言又止,俞厷冷声令她快说,宫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回陛下,婉嫔今日在御花园时,遇见了刘嬷嬷,她、她……”   “别说了!”李婉卿出声制止,小宫女低头不敢再多言。   俞厷当即便皱了眉头,冷冷问道:“可是太后身边的刘嬷嬷?”   宫女点头,李婉卿拉着他,柔声求道:“陛下,别问了,刘嬷嬷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不对。”   俞厷冷哼一声,不管刘嬷嬷是谁的人,也不过是个奴才,竟然逼得主子来认错,简直是目无章法。   若是以前,恐怕无人敢在俞厷面前提云天殿人的不是,然今日,李婉卿便是借此机会来试探一番。   李婉卿敢做这样的试探,皆是因为自打她入宫以来,俞厷便很少再去云天殿了,云氏固然保养得极佳,但终究比不过李婉卿这年轻的身子香美,更何况李婉卿本就姿容倾城,前几世没见过温姝婵的俞厷,便被这样的李婉卿迷的一塌糊涂。   这一世虽说他心里惦记着温姝婵,可依旧迷恋着李婉卿这副身子,甚至说,他在李婉卿身上,不仅看到了温姝婵的影子,还有属于她自己的独美之处。   其实说到底,现在的俞厷对温姝婵,仿佛仅剩下了一份执念,就是那种越是得不到,便越想要的念头,与她本身似乎已经并无太大关系。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他听到刘嬷嬷敢狗仗人势冲撞李婉卿时,他心里便腾地一下冒出火来。   他问李婉卿刘嬷嬷说了什么,李婉卿自是不说,只是垂眼禽泪,且还不允那宫女再说。   俞厷最后无法,安顿好李婉卿后,便气冲冲地去了云天殿。   一见到刘嬷嬷,他二话不说,上去就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刘嬷嬷一脸惶恐,今日她在御花园的确见了婉嫔,她心里看不起李婉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敷衍地行了一礼便走了。   可俞厷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一抬手便叫人直接将她拖了出去,从此整个后宫,便再也没有刘嬷嬷的身影了。   云氏全程立在一旁,不仅没有劝阻,还亲自端茶给俞厷道:“陛下莫要因这刁蛮老奴而气坏了身子。”   俞厷没去接茶碗,斜了眼薄纱下那身雪白的身子,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云氏很是配合,立即便贴上前去,可没多久,俞厷便收回手,起身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云氏那双媚眸瞬间尖利起来。   第二日,御书房内,俞厷正在与李伟等几位大臣议事,门外太监轻声推门而入,来到他身侧小声道:“陛下,温大人求见。”   俞厷懒得再听几位大臣念叨,正好温实诚来了,想来是昨日举荐莫尘垚之事,便立即将二人招进屋来。   李曻立在李伟身后,在看到莫尘垚时,颇为一愣,随即便冲他微微颔首,莫尘垚冷冷斜了他一眼,没有丝毫表示。   见到莫尘垚,俞厷立即来了精神,赶紧就对屋内大臣道:“此人便是朕早朝时提及的那个莫尘垚!”   说着,他又对莫尘垚道:“来,把你在鲁江写的那首诗,给他们念念!”   莫尘垚一脸自豪地念完,众大臣表情各异,尤其是李曻,他最是不屑这样拍须溜马之辈,可偏偏这样的诗文,就正合俞厷胃口,比听他们这群人念叨朝事要舒服得多。   俞厷随意翻看着温实诚写的推举信,很快便拿起玉玺准备盖章。   一位老臣看不下去,忙上前拱手道:“陛下三思!”   俞厷没有停顿,直接印下玉玺,这才抬头看他,懒懒道:“思什么?”   玉玺都印了,说再多只会让陛下恼火,老臣轻摇着头,退回到原位。   俞厷心头已经恼了,凭什么他们说谁好,谁便是真好,而他好不容易看上位才子,老东西却还要多话。   正好吏部尚书在,俞厷将推举册丢给他道:“王尚书觉得,莫尘垚作何职位好?”   “这、这……”王尚书对莫尘垚丝毫不了解,赶紧翻看着册子,见是姜越涯的徒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姜越涯的性子他多少有些了解,若非真的有才学之人,他是不会收为徒弟的。   “待臣回到吏部,便会查看如今哪些职位空缺……”   王尚书话未说完,俞厷不耐烦地扬声打断道:“身为吏部尚书,哪些职位有空缺你心里没数,还需要查?”   在俞厷眼里,这些老东西就是在故意推脱。   王尚书见俞厷发火,赶紧就跪在地上道:“臣、臣记得,都记得,那都察院都事一职,如今正好有空缺。”   连莫尘垚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之快地迈进都察院,七品的都事只比刚入翰林院的李曻低了一品,然两者却截然不同,李曻状元出身,只要不出大的差错,日后入内阁是顺理成章的事,而莫尘垚却几乎无望。   在俞厷的催促下,不过就两个时辰,吏部的王尚书便将官印等一切办妥,自这时起,莫尘垚便真的踏入了官场。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拘一格降人才,朕便是如此惜才,我大俞江山才能万代春秋!”   俞厷摇着扇子,心情极好,他看向温实诚道:“朕听闻温大人之女,也极有文采,如今还未许下人家。”梓   话音刚落,李曻瞬间竖起眉端,而莫尘垚直接双膝而落,道:“启禀陛下,臣与温大人之女温姝婵,已定下婚约。”   “你、你说什么?”俞厷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道。   莫尘垚朗声道:“回陛下,温莫两家祖上便定了婚约,而臣一直苦于未有建树而不敢提亲,昨日幸得陛下赏识,今晨便一早去了温府提亲。”   温实诚很快回神,也随即上前跪下道:“回陛下,莫都事所言属实,两家现已交换庚帖。”   俞厷做梦也没想到,方才自己一个劲儿夸赞的人才,立即便打了他的脸。   他嘴皮气得开始发颤,恨不能直接打玉玺砸到莫尘垚那俊朗的脸上。   一旁大臣没注意俞厷的神色,而是偷偷去瞄李伟和李曻,听说早前温李两家定了亲,李伟出了丑事,温家便立即去退婚,如今当着他们面,这新封的都事竟和温家定了亲事。   屋内气氛一时诡异,俞厷没叫二人起身,只是冷冷望着他们。   莫尘垚脸上还挂着些许笑意,似乎丝毫不知俞厷对温姝婵有过心思。   俞厷心里吃瘪,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当着大臣的面,再立即将莫尘垚的官职罢免,然后对众人说,朕就是看上人家温实诚闺女了,朕废了这么多工夫还是得不到……   不过,既然朕得不到,朕也不叫他们好过得了!   想到这儿,俞厷抬眼看向李伟,幽幽地问道:“李大人之前说,贵县出了何事?”   李伟上前道:“回陛下,吐谷族年初时再次冒犯我大俞,这次直接涌入贵县烧抢掠夺。”   俞厷若有所思道:“之前李尚书说要派兵,劳民伤财的,朕觉得不妥。”   兵部的李尚书听了,上前正要开口,俞厷便将目光落在了莫尘垚身上,似笑非笑道:“莫都事连鲁江都有办法治理,想必区区一个贵县,应不成问题。”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这简直胡闹,莫尘垚不过一个七品都事,让他去和吐谷族对抗,根本就是说笑,又或者是故意刁难?   可明明陛下亲封的官职,赞不绝口的人才,为何要刁难他?   大人们茫然了,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多嘴。   俞厷继续道:“若是治理不好,那便提头来见!”   众人吸气,莫尘垚正要领旨,俞厷又道:“对了,朕念你初入官场,便给你宽裕些时间,半年吧,应是足够了。”   半年?老臣们不由低声议论起来,光是从洛京去贵县,就得近两月,这还哪里是刁难,分明就是要下死罪。   李曻紧了紧拳,终于是忍不住上前跪下道:“启禀陛下,吐谷族向来勇猛,且人数颇多,若要彻底解决,仅莫都事一人,半年的时间几乎不可能完成。”   李伟不停冲李曻使眼色,李曻看也不看,他心里对莫尘垚再不满,如今他已是温姝婵的未来夫婿,他对温姝婵今生有愧,惟愿她幸福安康,那么便不能叫莫尘垚丢了性命。   俞厷收了笑意,冷冷看着李曻,这下又蹦出来一个,好啊,那便一道去死吧。   “人手不够的确是问题,那么……”俞厷唇角再次扬起:“你便随着一道去吧。”   俞厷:朕就看上了个美女,想要得到就这么难么?!!   李婉卿:陛下有臣妾还不够么?   俞厷:不、不是,朕就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第51章   温实诚与莫尘垚一出来,温实诚便忧心忡忡,莫尘垚却是面色淡淡。   两人来到宫门前,准备乘车时,莫尘垚对自家车夫挥了挥手,径直走向温实诚,想与他一同乘车去温府,温实诚正好有话想与他说,便应允了。   马车行驶了一阵后,温实诚才冲他低声责道:“你方才御前那般言语,万一陛下追究起来,派人一查便知你尚未提亲,那我二人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莫尘垚冲温实诚带有歉意地拱了拱手后,面上并无一丝紧张地淡道:“伯父安心,其实……今日也不算欺瞒陛下。”   就在二人入宫的同时,莫家老两口带着厚礼去温府提亲了。   莫尘垚虽未去,可温家皆知,今日温实诚便是带他去宫里举官的,再加上两家本就有婚约,这桩婚事自然是顺水推舟。   温良忠最先点头,秦氏本想拿捏一下,但见莫家出手阔绰,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邹氏前后张罗,但一说到婚事,便只是道等温实诚回来,实则私底下跑去寻了温姝婵。   温姝婵是做梦也没想到,莫尘垚这才刚回来,怎么就立即过来提亲了,简直是给她了一个措手不及。   邹氏已经离开前厅有段时间了,然温姝婵还在发愣不肯回话,她忍不住催促道:“娘不想勉强你,你倒是给一句话啊!”   温姝婵也是被逼得急了,脱口而出道:“我、我不想再连累别人!”   邹氏一听,诧异地接连问道:“连累?连累什么,你连累谁了,为什么会连累?”   温姝婵无奈扁嘴:“娘你就别问了,我、我不能嫁人的,垚哥哥这才刚回来封官,他若是真的娶我,定会……”   “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温姝婵话未说完,萃茶便从院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莫、莫公子也来了。”   邹氏顾不上再听下去,直接对温姝婵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啊?”   温姝婵抿着嘴摇了摇头。   邹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设么,只是走时长长地叹了一声。   邹氏刚一离开,温姝婵赶紧就叫萃茶跟了上去:“有什么动静随时叫郑旦过来和我说。”   待屋内恢复平静,温姝婵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开始迷茫起来。   若是这一世,她一直不嫁,会如何?会像第三世与第四世那般,死于非命么?   那如果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她入了后宫,又该会如何?   不,她不能入宫,绝对不行!   想到这些,温姝婵无奈地闭起眼揉捏着眉心。   “与我一起当真这般费神?”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将温姝婵吓了一跳,她倏然抬眼,镜中出现了莫尘垚的身影。   他倚靠在门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眉宇微蹙地回望着她。   温姝婵转身而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不满地道:“这是女儿家的闺房,莫公子连门都不知道敲么?”   说来也奇怪,温姝婵明明这两日对莫尘垚是心存感激的,却一见到他这张脸,那感激的话便说不出口,下意识就冷了脸。   莫公子?莫尘垚耸了耸肩道:“我也没进去啊。”   说完,他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敢问温姑娘,可否与我去院中聊一会儿?”   温姝婵斜了眼他,没有吭声,抬步走向院内的石桌旁坐下。   莫尘垚坐在她对面,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问道:“今日去宫中待了许久,一直到现在也未饮过一口水,温姑娘这里可有茶水招待一下?”   院内这会儿无人,温姝婵心里还在烦乱,随意扬了扬手道:“屋内有茶,你自己去端吧。”   莫尘垚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起身道:“那……这是温姑娘应允了的,我便进去了?”   “等等!”温姝婵反应过来,赶忙起身道:“我、我去端,你在这儿等着。”   温姝婵端来茶,莫尘垚一人便喝了半壶,擦了擦嘴,正要开口,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郑旦冲进来见到莫尘垚时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这是莫公子。”温姝婵道。   郑旦冲莫尘垚行了一礼,便跟着温姝婵来到树后,低声道了一句,温姝婵脸色瞬间就白了:“这么快就应了?那、那我娘说什么了?”   郑旦如实道:“老爷没应之前,夫人在他耳旁的确嘀咕了一阵,但说了什么旁人也不知,老爷听后只是点点头,可最后还是应了。”   温姝婵对他挥道:“再去听听。”   也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郑旦走后,温姝婵来莫尘垚面前,定了定神,对他拱手行礼,郑重地道:“感谢莫公子鲁江救我父亲之恩。”   莫尘垚放下茶盏,望着她轻声道:“那次雨夜,你也救过我,不是么?”   温姝婵道:“那不一样。”   莫尘垚反问:“有何不一样?”   温姝婵不知该怎么说,干脆直起身道:“不管怎样,恩情是恩情,咱们的婚事是婚事,这不能混淆。”   莫尘垚嘴角向上抽了几下:“你以为温伯父能答应咱们婚事,是因为我救他之事?”   温姝婵蹙眉:“难道不是么?”   莫尘垚无奈起身,来到温姝婵身前道:“你不知陛下对你有心思么?”   见温姝婵眼睛微颤,莫尘垚点头道:“看来你知晓,那我先前便没有猜错。”   莫尘垚人虽不在洛京,但鲁叔和柳歆皆在,他们便是他的眼线,他一回京,那二人便将京中大大小小之事全都说于他听。   虽不知除夕宫宴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一听她们三人被留住一晚后,李婉卿便被封了贵人,随后没多久,温姝婵就与李曻退婚,再一联想到之前温姝婵与李曻一定婚,温实诚便被派去鲁江,然而如今婚事一退,又立即被招了回来。   前后这么一联系,莫尘垚很难不猜想出来,所以他立即让林氏与莫志鸿,连夜背上厚礼,今晨只要他一入宫,便立即去温府提亲。   不管他猜得是否准确,反正这次回来,他一定不会再让她跑了。   然这些温姝婵并不知晓,她还以为是温实诚说的,便道:“你、你怎么知道的?我爹与你说的?”   莫尘垚摇头道:“今日陛下封我为官后,便直接与温伯父点了你的名,如果当时我不及时说咱们已经定亲,交换了庚帖,怕是现在你应该在房内准备入宫的事了。”   见温姝婵愣住,莫尘垚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你想入宫和那些女人共侍一夫?”   温姝婵连忙摇头地向后退道:“不,我自然不想,我也不会!”   “那若是陛下一道谕旨,你该如何?”莫尘垚再上一步。   温姝婵咬牙道:“我自会离开洛京。”   “你走了,温府如何,伯父伯母如何?”莫尘垚继续上前,似乎还带着一丝无奈的嘲讽意味:“你还打算骑马逃婚?”   最后这一句问话,温姝婵第三世与第四世骑马狂奔的场景瞬间在眼前闪过。   她猛然回神,不可置信地盯着莫尘垚,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提起骑马逃婚之事?   莫非、莫非……   就在温姝婵差点问出口时,莫尘垚却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家在洛京,人又能跑到哪儿去,你就不怕他再拿你至亲来做要挟?”   怔怔地盯了莫尘垚一阵,见他神色坦然,似乎没有什么古怪之处,温姝婵暗暗松了口气,莫尘垚还是这个莫尘垚,怪她太过敏感。   “照你这么说,我该谢你才是了?”温姝婵道。   “是啊。”莫尘垚终于是笑了,再次上前一步,这下,她们二人几乎是要贴在一起了。   温姝婵下意识向后慌忙退去,却没留意身后有石阶,脚下一个不稳当,整个人失去重心向下跌去。   莫尘垚早就看到了石阶,他等的便是此刻,瞬间出手将温姝婵揽在腰间。   虚惊后的温姝婵见此情形,立即斥道:“你松手!”   莫尘垚不仅不松,反而胳膊又用力收紧了些,他探下头看着怀中不知是气还是羞的缘故,脸色涨得通红之人,压低声道:“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说着,他竟抬起手伸向温姝婵的脸颊,他温笑着,如二月春风。   就在指尖就要碰触到那嫩得发亮似的肌肤时,只听咯嘣一声脆响,莫尘垚那张俊秀的面容瞬间扭曲。   都怪他一时忘记,这个美人虽美,却也是带着刺的。   他痛苦地看着自己那两根可能已经折了的手指,颤着声道:“婵儿你也太狠了吧!”   “我觉得你还是唤我温姑娘比较妥当。”说着,温姝婵又加了丝力道。   莫尘垚痛的直吸冷气,却依旧倔强的不肯松手:“我知你因我之前瞒你之事而气恼,可我终究没几日活头了,这段日子咱们就不能好好的么?”   温姝婵看着脸颊疼得发抽的莫尘垚,什么叫没几日活头了,他莫不是又在诓她?   见温姝婵目光里皆是质疑,莫尘垚无奈叹道:“陛下命我去贵县,半年内降服吐谷族,若是不然,人头落地。”   温姝婵对于贵县较为陌生,可吐谷族的一些传闻,她倒是曾听说过,那里人多且异常勇猛,莫尘垚怎么可能半年就将他们降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似乎她更是欠他。   “所以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你若是不管的话,便不会有这样的性命之忧!”   温姝婵扬声责问的同时,从莫尘垚怀中挣脱,然莫尘垚不知哪里来的牛劲儿,一把又将她拉了回来,紧紧抱在胸前,他颤着声,语调中还带着几分祈求:“婵儿,应下吧,只要你应下,日后我定何事都不会再瞒你。”   温姝婵用力挣脱,却不知为何莫尘垚竟力气如此之大,她几乎根本没有抵抗之力,最后,她索性放弃,带着丝赌气的口吻道:“我爹不是已经应下了么?”   莫尘垚哑声道:“不,我要你应下,亲口对我应下。”   片刻的沉默,一滴温热落在温姝婵纤细的脖颈上,她微微一颤。   他落泪了?   莫尘垚:准备带我老婆去贵县旅游,不过有个碍眼的烦人精跟着,真郁闷。   李曻:你以为我愿意?   作者:就补偿前十红包吧呜呜呜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弥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温姝婵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落泪了?”   莫尘垚喉中轻嗯。   是她方才出手太重了?温姝婵顿了顿,小声问道:“是手太疼了么?”   “不是,”莫尘垚怕她再问下去,便有些不耐烦道:“别问了,到底应不应我?”   刚对他生出些同情与后悔,立即便被这着急的口气给拍散了,温姝婵扁嘴道:“那我不应会如何?”   莫尘垚明显怔了一下,随后短叹一声道:“婵儿,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莫尘垚略带沙哑的声音弄得温姝婵有些心烦意乱,再加上二人此时姿态暧昧,她生怕有人进来看到,便冷着声道:“你先放开我再说。”   “不放,”莫尘垚回答的坚决,且两臂又收紧了些,一本正经道:“若是放了,你会打我。”   这几年莫尘垚个头窜天一般飞长,力气也逐渐变大,以前温姝婵还能利用巧劲,如今被他紧紧箍住,真是一动不得。   然此话一出,温姝婵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不过笑了两声,又立即肃正神色道:“你到底要如何,待会儿我娘他们过来,看着咱们如此,像个什么样子?”   莫尘垚像是没听到,又或者不在乎般,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只要你应下,你便是我莫尘垚的妻,今后我定于你知无不言。”   其实当初温姝婵在福华寺外曾给过他机会,只要那时他说出真相,也许便不会有之后这些种种。   温姝婵自是不信,冷笑几声,没有回话。   莫尘垚继续道:“需要我赌咒么?”   “不用。”温姝婵眉端微蹙,誓言说得再多,也比不过现实,曾几何时李曻便对着那福华寺许下过誓言,结果呢?   她合眼轻叹:“我不信誓言。”   觉出温姝婵情绪有些不对,莫尘垚声音便柔和了几分:“那你如何才肯信我?”   温姝婵道:“该是我问你才对,待你愿意信我时,我便信你。”   莫尘垚之所以不愿说,便是因为他不信她,既然两人之间没有信任,在一起只会徒增烦忧,那万成不变的结局,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就这样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就在温姝婵想要彻底放弃时,莫尘垚终于开口。   “赤金令。”   他声音极低,低到几乎让温姝婵以为听错了。   她有些错愕地扬起头来,看着蹙眉极深的这个男人,低声重复道:“你刚说什么,赤金……唔!”   令字还未说出,莫尘垚立即抬手捏住温姝婵双唇,眉眼中一丝笑意急闪而过后,他立即压声责道:“之前不信你,便是怕你口不遮拦,若是不怕连累整个温家,你便只管开口。”   温姝婵杏眼圆睁地摇摇头,随后意识到莫尘垚此时已经松开了一个胳膊,她一个侧身退开几步,与莫尘垚彻底拉开距离。   温姝婵抬袖擦着唇角,略带气愠地冲他道:“莫尘垚你真小气!”   去年她捏他双唇的事,他竟记到了现在。   莫尘垚眉梢轻挑:“我若真小气,便该像婵儿之前那般,用力扭个圈再松手。”   那次莫尘垚惨遭她手后,一连数日外出可都是带着面罩的。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孟浪!”温姝婵嚷道。   莫尘垚抬步向她走来,温姝婵顺手就从石桌上拿起托盘挡在面前:“再往前我可要打你了。”   莫尘垚无奈停步:“我都已经说了,你还不应么?”   温姝婵抿着唇,她不明白为何莫尘垚非要她亲口应下,两家此时估计庚帖已换,就算她不应也不成了。   见她不语,莫尘垚咬了咬牙,谨慎地朝院门口张望几眼,随后回头开始快速脱衣。   “莫尘垚你疯了?”温姝婵赶紧拿托盘遮住双眼:“我们已经定亲了,你再是着急,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吧!这还在我院里呢,待会儿……”   莫尘垚实在听不下去,冷声问道:“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听莫尘垚似乎没再动,温姝婵微眯着眼,缓缓将托盘放下,只是刚露出一双眼睛,便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肩……”   莫尘垚柔声道:“我发现它时,它离我这里不过两寸的距离。”   说着,他抬手指着脖颈动脉之处,继续道:“如果我挖它时哪怕手指轻轻一抖,恐怕我便会当场毙命。”   “你自己挖的?”温姝婵瞪大眼道。   莫尘垚嘴角含笑地点了下头:“此时连温伯父也不知。”   他摊开另一手掌心,里面躺着一个熟悉的平安福:“那夜我一面对着镜中取肉,一手紧握着你送我的平安福。”   他眉眼中满是回忆:“走之前那几日,你与我赌气,只管叫我莫尘垚,直到你送它时,才唤了我一声垚哥哥。”   他低头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坚定道:“因为那时我应了你,一定会平安归来,所以我做到了。”   “婵儿,我知道先前我令你失望过,但日后绝不会再骗你,只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次,此次,绝不会让你后悔。”   说着,莫尘垚上前一步冲她伸出手来。   院内一时无声,似乎一切都静止了,唯有二人不均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   也不知过去多久,温姝婵搁下托盘,无比认真地道:“若日后你违背半句今日所言,我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等温姝婵抬起手来,莫尘垚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将她玉葱般白嫩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呀!”   莫尘垚还未来及开口,院外便传来一声惊呼,二人红着脸抬眼看去,只见萃茶一脸惊慌地捂着脸向外退出去:“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温姝婵:……   半晌后,二人坐在院中,萃茶立在一旁,帮忙倒药油,一双眸子在二人面上来回游荡。   温姝婵一面帮莫尘垚给手指上抹药,一面忍笑地问道:“你怎么随身携带药油呢?”   莫尘垚没急着开口,而是抬眼看向萃茶,萃茶很是识趣,将药油搁在石桌上,转身去屋中倒茶,见她走了,莫尘垚这才开口:“知道今日要与你说亲,肯定要提前备好药油。”   敢情他一早便准备好了,知道动手动脚的结果会挨揍,连药油都备上了。   温姝婵手上动作一顿,眯眼打量着他:“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又被你诓了?”   莫尘垚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见温姝婵似乎还在质疑,莫尘垚面露委屈道:“婵儿你好好想想,咱们这几年每次见面,我是不是多多少少都会受点伤?”   温姝婵若有所思,似乎是有那么点儿……   “嘶!”莫尘垚痛苦地吸了口冷气,温姝婵赶忙低头一看,抱歉地冲他指尖吹了吹,方才想的入神,下意识就加力地揉起了他的手指。   莫尘垚精通些医术,在他的指导下,温姝婵上好药油后,用两根笔直的小木杆与他手指固定在一处,最后又拿纱布缠好,温姝婵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你确定不用去保仁堂看看?”   莫尘垚摇头道:“去保仁堂的话,季师傅一定会问我缘由,我总不能说是我娘子打的吧?”   温姝婵责道:“你别乱说!咱们毕竟还未……”   “好,我知道了。”莫尘垚嘴上应着,心里却笑开了花。   “不说笑了,我有正事问你。”温姝婵严肃起神色道:“那个……贵县之事该如何?”   莫尘垚抿着茶,似乎较为平静,毕竟在他准备提亲时,便已猜出会被陛下刁难。   他露出笑容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再说,我家婵儿如此聪慧,定会帮我摆脱困局。”   “嗯?”温姝婵不解道:“我也一同去么?”   莫尘垚搁下茶盏,看着她道:“我不放心你留在洛京,在陛下眼皮子底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呦呦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李婉卿的事历历在目,别说莫尘垚不放心,温姝婵自己也不能安心。   “可毕竟咱们还未成婚,我冒然跟去是否欠妥?”温姝婵担忧道。   莫尘垚本还担心温姝婵不愿,看她如此问,便知她是想去的,所以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婵儿是在催婚事?”   温姝婵没心情和他说笑,不管莫尘垚前几世如何,至少这一世,他屡次帮她,暂时也不会做危她之事,而宫里那个却不同。   贵县比鲁江好不到哪儿去,温姝婵做不到袖手旁观。   见莫尘垚没有正行还在说笑,便厉眼瞪去,一掌拍在石桌上。   莫尘垚收了笑意:“陛下命我即日出发,所以来不及办婚事,我不想你委屈,待咱们从贵县回来,我定风光大娶。”   莫尘垚说得笃定,似乎只是出游半载而已,一点也不担忧吐谷族。   不知为何,温姝婵看他如此,心也安定了不少,只是她还在担忧府里会不会同意她一同前往之事。   果然,二人分开后,莫尘垚独去了温实诚书房谈事,邹氏回到雅和院,温姝婵与她提及此事,邹氏当场便冷了脸。   “娘真的是一点也搞不懂你了,说不嫁的人是你,现在要跟着人家走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姝婵赶紧赔笑脸道:“娘消消气,我、我白日里那是害羞。”   邹氏才不信什么害羞,明明那会儿她一脸不情愿,好像谁强迫她似的,不过说来也奇怪,莫家那小子见她一面不知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丫头得知婚事已定,竟然不哭不闹,如今还要跟着一道去贵县。   邹氏不懂朝事,只知莫尘垚刚一封官,陛下便给了他差事做,以为这事看重他,刻意栽培。   不过能派官治理的地方,想来也不会是太平富乐之地,温姝婵打小在温府娇养,哪里受过那般苦。   邹氏心里舍不得,自然不愿答应:“不是娘拦你,听你林伯母说,莫尘垚明日便要离京,这一去至少就是半年,娘还不是想多留你在身边些日子……”   温姝婵扁着嘴,一脸委屈与失落地道:“女儿也舍不得娘亲,只是女儿都这般大了,天地辽阔,我却连洛京都未曾出过……”   “唉,”邹氏叹气:“女儿家长那么些见识作何,当初就不该让你读那么多书。”   温姝婵一听这话,立即轻声抽泣起来,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那双楚楚动人的亮眸眼瞅就要掉泪珠子,邹氏无奈别过脸去,扬手道:“罢了罢了,只要你爹点头,你便随着去吧。”   邹氏以为温实诚说什么也不会应下,却没想莫尘垚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词。   经历鲁江一事,温实诚对莫尘垚很是信赖,然他对贵县的情况很是了解,莫尘垚此番前去,比当初他们在鲁江好不到哪儿去,温实诚自然是不想温姝婵掺和进去。   莫尘垚知他顾虑,上前恭敬地道:“陛下对婵儿的心意,伯父应最是清楚,若留她在京,难保不会再出何事。”   温实诚叹气,却还是不松口,至少温姝婵如今有婚约在身,陛下明面上不会有什么举动。   莫尘垚索性直接将话说开:“如果婵儿与我一道前去,即便半年期限已至,我也会提前做好安排,定不会叫婵儿出事。”   安排?温实诚抬眼看向他,莫尘垚上前附在他身侧轻道几句。   温实诚双眼眯起,半晌后,终于点头。   这是温姝婵五世以来,第一次去洛京以外的地方,不仅兴奋,还有些紧张。   萃茶也是头次出远门,看着满柜子里的衣物,不禁开始犯愁。   “也不知那个贵县在何处,是冷是热,小姐带什么衣裙为好呢?”   温姝婵正好从温辛安那里又讨来几本兵书,一进屋便听到萃茶嘀咕,笑着道:“贵县就在西边,想来与洛京气候差不了太多。”   萃茶点点头,从柜中取出一件湖蓝色薄纱裙。   温姝婵看了赶紧摆手:“不要带这件,你当咱们真是游山玩水啊。”   说着,她来到柜前,指着那几件平日练功时的衣裙道:“把这几件带上便可。”   “啊?”再看温姝婵手里抱着的几本兵书,萃茶方才那股子兴奋劲儿顿时散了,不安地问道:“小姐,咱们这是要去打仗?”   “怕了?”温姝婵挑眉道:“要不你留下,我带别人去?”   萃茶摇头道:“不不,别人我可放心不下,还是我陪着吧。”   萃茶今年已经快至三十,早前温姝婵想拉她与严鹤飞的线,结果严鹤飞与温实渊去了趟边漠,回来时身边便多了个女人。   邹氏私下里多次想帮萃茶寻门好亲事,她一直不愿,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即便是好人家,又到底能好到哪儿去,有几个男人能像温府儿郎般,终身只娶一人的。   萃茶想得通透,与其成婚后伺候男人婆婆,还要看他们脸色,倒不如在温府过得舒心自在。   这趟出门,温姝婵的马靴匕首软鞭皆在箱内,而女儿家用的那些胭脂水粉,她只带了最基本的那几样,连香露都没有装。   第二日天一明,温姝婵早早就与家中长辈作别,秦氏拉着她那双小手,忍不住就责怪起邹氏不知道心疼女儿。   其实没有温实诚点头,邹氏哪里是能做得了主的,秦氏不是不知,只是她不愿意说自己儿子。   温姝婵也没有反驳,冲邹氏眨了眨眼,邹氏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全当做没听到。   莫尘垚接她的马车一到,温姝婵也不再耽搁工夫,对长辈们恭敬地行了一礼,起身时正好对上邹氏泛红的眸子,她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她怕自己落泪,赶紧就喊萃茶上了马车。   温辛恒骑马跟在车旁相送,一行人来到洛京城外,一辆马车早早就在此候着。   架车之人是鲁叔,温姝婵一眼便认了出来,那车中之人……   温姝婵一双冷眼甩在莫尘垚脸上,莫尘垚不由打了个寒颤:“我这么做是有安排的,婵儿你得信我。”   “路上给我解释清楚。”   温姝婵冷哼一声,跳下马车来到温辛恒身旁道:“哥哥快些回去吧,我们也准备出发了。”   温辛恒扭头看了眼城上洛京的牌匾,轻叹道:“不回去了,哥哥随你一道去。”   见他不似说笑,温姝婵登时就结巴了:“你、你和爹娘说了么?”   温辛恒点了点头:“出门前留了信给爹爹,想必他散朝回来后便能看到。”   “啊?”温姝婵正想要如何劝他回去,然此时一辆马车忽然停在她身后,车帘一掀,李曻跳了下来。   二人皆是一愣。   温姝婵最先开口:“曻、曻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李曻没有回话,而是眉端逐渐蹙起,带着愠怒地大步走向刚刚跳下车的莫尘垚,斥责道:“莫尘垚你太过分了,你不知咱们要去何地么,你将婵儿带来作何?”   一听婵儿二字,莫尘垚顿时沉下脸来,他低头理了理衣衫,像是看不到李曻般,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他来到温姝婵身旁,抬手替她将额前一缕乱发别致耳后,轻柔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这趟贵县行真的好热闹…… 第54章   莫尘垚动作很快,在温姝婵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含笑着收回手了。   瞪了他一眼,温姝婵开始劝温辛恒回去:“哥哥莫要爹娘担心,这次一去就是半年,你什么都没准备,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温辛恒一听莫尘垚说准备走,便翻身上马,挑眉对温姝婵道:“谁说我没准备,昨晚我就准备好了,东西全在你箱子里。”   温姝婵又是一愣,温辛恒不再看她,溜溜达达骑马向前走去。   温姝婵还想上前规劝,莫尘垚见状将她拉住:“这是恒哥自己的选择,咱们尊重他便好。”   温辛恒此举并不是忽然兴起,显然是早就做好打算的,就是温姝婵这会儿磨破嘴皮子,估计也劝不动他。   哥哥的脾气她也是比谁都了解,只好叹着气随莫尘垚准备上马车。   而李曻还在马车旁立着,脸色难看至极地望着她俩,尤其是看到莫尘垚拉温姝婵的那只手,只觉得无比刺眼。   莫尘垚淡笑着松开手,抬手对温姝婵解释道:“皇上命李学士辅助我一道治理贵县。”   温姝婵冲李曻点点头,李曻似乎还有话想对她说,莫尘垚自然是不给他机会,在他还未开口时,便赶紧道:“此次时间紧迫,既然咱们人已到齐,那便快些赶路吧。”   鲁叔的马车走在最前,温姝婵的在当中,最后是李曻的马车。   晌午日头较烈,温辛恒也不骑马,钻进了温姝婵的车中。   莫尘垚与温辛恒坐在一起,温姝婵和萃茶挨着坐。   好在莫尘垚买的这辆马车很是宽大,一下坐进四个人也不算拥挤。   摇晃的太久,温姝婵有些发晕,莫尘垚叫停马车,一行人在山脚下的小溪旁小憩。   溪水清澈凉爽,温姝婵抹了把脸,顿时就清醒了。   不远处莫尘垚和温辛恒顺着小溪散步,两人不知在聊着什么,看着面色都颇有些凝重。   柳歆终是露面了,一身鹅黄纱裙,手持双蝶玉柄团扇,身姿婀娜地向温姝婵这边走来。   萃茶听过柳歆的名号,却从未见过她样貌,这下看到了,不由撇嘴对温姝婵低声道:“小姐,都说要带几身好的衣裙,你偏不,你瞧她穿的……”   见柳歆走近了,萃茶收住声,白了眼她,心里直道这个狐媚胚子,看着就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   温姝婵冲她使了个眼色:“把咱们水壶取来,灌些水吧。”   萃茶扁着嘴向马车走去。   柳歆来到温姝婵面前,冲她微微颔首:“温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没想到这次你竟愿意陪公子一道前往。”   见到柳歆,温姝婵这才想起,莫尘垚还未和她解释柳歆前来的原因,心里不自觉有些发闷。   然她一开口,却只有三个字:“没办法。”   柳歆以为她还有后话,可等了一下,见她转身看向小溪,便知她不打算与她多谈。   就这这时,李曻走了过来:“婵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歆没想到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一开口和温姝婵这般亲昵,竟直呼她婵儿,好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   温姝婵也意识到不该如此,刻意回避他的眼神,低头道:“实在抱歉李公子,我有些乏了,想回车里休息。”   温姝婵刚一抬步,李曻便着急地抬手挡在她面前。   柳歆反应还是快,觉察出二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儿,赶忙就转身离开了。   小溪那头,莫尘垚正和温辛恒向回走,看到温姝婵与李曻独在一处说着什么,莫尘垚不由加快了脚步。   “婵儿,与李学士可是在聊公事?”到底是心急,人未到,声音便先扬了起来。   李曻微怔,不悦地回头看他,温姝婵很配合地道:“是啊,李公子说起贵县之事,刚好你来了,你们说吧。”   说完,温姝婵与刚灌好水袋的萃茶上了车。   温辛恒不想参与,看了眼那二人,摇头叹气地也跟着跳上了车。   “李学士乃饱读诗书之人,自然应懂得男女避嫌。”身边一无人,莫尘垚脸色倏地一下冷了。   李曻也同样冷声道:“既然莫都事明白这个道理,那日后行为也需谨慎些。”   莫尘垚听笑了:“婵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与她一起并无不妥。”   李曻也笑了:“未过门的妻子。”未过门三个字他说的尤为强调。   李曻话里有话道:“既然还未过门,那一切还需谨遵礼法,毕竟世事难料。”   几月前,她们也曾有过婚约,可如今呢……   一提起这个,莫尘垚便回想起当初温姝婵和李曻走得近时的场景,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我劝李学士还是多着眼于未来,老是想着过去,未必是好事。”   莫尘垚说完,转身便走,不再给李曻开口的机会。   看着莫尘垚又上了那辆马车,李曻心里堵得慌,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莫尘垚说得对,他与温姝婵已是过去,终究是他负了她。   莫尘垚冷着脸上车,温辛恒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个,我看日头下去了,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温姝婵想借机问问为何带柳歆,便叫萃茶先去帘外的车板上坐会儿。   车内只剩下她与莫尘垚二人,温姝婵道:“你还未与我解释为什么带柳歆来呢。”   莫尘垚装着没听到,垂眼看着手发愣。   “喂,”温姝婵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莫尘垚?”   莫尘垚一把将她手握住,抬眼看她道:“你叫我什么?”   温姝婵不知道他又怎么了:“莫、莫尘垚啊。”   莫尘垚眉眼闪过一丝失落:“你唤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曻哥哥,却唤与自己自幼相熟的未来夫君莫尘垚?”   温姝婵一面抽手,一面解释道:“我方才便改口了,不信你问柳歆。”   莫尘垚手越握越紧,猛地一下将她拉到面前,直勾勾地望着她道:“那我呢?帮你时是垚哥哥,没用了便是莫尘垚,对么?”   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温姝婵不知怎地耳根开始发烫,她慌忙移开目光。   也不知莫尘垚这会儿犯什么毛病,以前他从不在乎这些称呼,今日怎么会为这个不悦。   温姝婵也板起脸道:“你不也没叫我婵妹妹,我说你什么了?”   莫尘垚道:“那好,我叫你婵儿,你叫我垚。”   垚?这个单字太过亲昵了吧,温姝婵实在叫不出口,她也不想再和莫尘垚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便蹙眉道:“把我手松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莫尘垚似乎来了兴致,冷脸瞬化,带着笑意道:“你叫不出口,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啊啊啊疼!”   温姝婵含笑地看着莫尘垚那俊逸的五官,因疼痛而逐渐失去控制。   莫尘垚赶忙将她手松开,举着自己缠着纱布的那两只手,沉声道:“伤筋动骨一百日,你可知昨日你将我两指几乎掰折,不过才一日,连筋骨都还未长好,今日又被你伤到,恐怕……恐怕日后都无法恢复了。”   有那么严重么?温姝婵有些不信。   莫尘垚继续沉脸责问:“若无这两指,我日后如何提笔,如何举剑?”   “真的这么严重么……”温姝婵笑意渐收。   莫尘垚怕她不信,直接将纱布撕开,果然,那两根手指此时肿如萝卜。   温姝婵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道:“那、那赶紧在附近找个郎中看下吧?”   莫尘垚冷冷道:“已是废指,看了有何用。”   “莫……垚哥哥,”温姝婵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随后抿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莫尘垚的情绪没有因这声垚哥哥而改变,他合眼沉沉叹了声气:“我自问对得起你,你即便不愿与我亲近,也不用这样害我吧?”   温姝婵愣愣地看了看那手指,又看了看莫尘垚,终于是彻底信了,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从车板上将那纱布和小木棍捡起,小心翼翼道:“垚哥哥,我刚才劲儿不算太大,也许咱们抹点药,重新包扎一下……”   “有何用?”莫尘垚冷声道:“即便包好了,明日后日你温姝婵一个不乐意,还不是要断掉?”   “我……”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吧,若不是莫尘垚先动手脚,她又怎么会伤他,不过手对男儿的重要性不可言喻,到底是他伤了,好像处处都占理了。   温姝婵手里攥着那纱布,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莫尘垚偷瞄了一眼,瞬间心就软了:“那你能保证日后不再伤我?”   温姝婵抽泣着点头:“只要垚哥哥不对我动手动脚,我保证不伤你。”   莫尘垚:……   罢了,莫尘垚从怀中掏出一条墨色帕子,递到她面前:“眼泪擦擦,别待会儿恒哥以为我欺负你了。”   温姝婵垂眼不肯接,委屈的泪珠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莫尘垚这下是真的慌了,赶紧拿帕子替她拭泪。   温姝婵向一旁躲时,正巧又碰到了他那根受伤的手指。   “嘶!”莫尘垚痛的吸气。   温姝婵担心地抬眼看他:“对、对不起!”   又是一声叹息,莫尘垚将帕子塞在她手中,低头从椅下抽出一个小盒,里面是上好的药油,他取出一个红瓶道:“帮我上药包扎,只要百日内不要再受伤,兴许还有的救。”   温姝婵拿帕子胡乱抹了几下,怕马车太颠簸,赶忙冲外面道:“萃茶,叫车夫慢些。”   车速平缓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帮莫尘垚开始上药,一面轻轻抹着,一面朝那两根小红萝卜吹气。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女儿家的胭脂清香,莫尘垚顿时觉得心里痒痒的,就像有人用绒毛在他心尖上撩骚一般。   忽然马车急刹,整个车厢猛地晃动了一下。   莫尘垚一手迅速撑住车墙,一手将温姝婵护住怀中,两人才没有跌倒。   “萃茶,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慢点么?”温姝婵冲外喊道。   “呦!”车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哥,这马车内还有小娘子呢!”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 第55章   一听这话,二人对视一眼,温姝婵反手握住莫尘垚,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说着,她另一手摸向腰间的软鞭。   马车外,近十个蒙面男子手持尖刀,凶神恶煞地围着三辆马车。   萃茶下意识又回想起十多年前被赤巾军挟持的经历,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一旁的马车夫手伸向车板底,刚摸到剑柄,贼人个头最高的那个,举刀上前一步,冲他大喊道:“手都给老子抬起来!”   接着,他一面用刀敲着马车,一面冲里面喊道:“甭管里面坐着谁,老老实实给爷下车来!”   头辆里柳歆一下车,这一群贼人瞬间两眼放光,有个看着看着还流哈喇子了。   贼人中的老大,不耐烦地冲他们吼道:“没出息的样子!都给我打起精神!”   说话间,李曻和随从也从车里跳了出来,这老大一看见李曻,眉眼也蹭地一亮。   身旁小个子的赶紧就道:“大哥,看这人的打扮,非富即贵啊,咱们这次发达了!”   老大笑了笑,仰着下巴示意手下去将中间这辆马车里的人给拽下来。   哪知手下刚一掀开帘子,一条软鞭直直抽在脸上,他捂着眼睛痛苦的仰面倒地。   一时间,所有贼人立即扬起手中刀剑,齐齐看向这马车。   老大又一个眼神,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举着刀慢慢靠近,就在掀帘子的瞬间,又是一声惨叫,其中一个打了个趔趄忙向后退去。   另一个一把将鞭子拽在手中,死死不肯丢手,以温姝婵的力道,定是比不过他,可再加上莫尘垚,这壮汉一下就被拽了进去。   马车内叮呤咣啷一阵响动,外面的人紧张的直吞口水。   不一会儿,马车内又恢复了平静,所有贼人的目光皆集中在此处。   “老四?”瘦子冲里面唤了一声,却未得到一丝回应。   老大这次亲自上阵,他朝瘦子递去一个眼神,二人缓步来到马车两旁,抬刀就朝里面刺去。   然就在此刻,莫尘垚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温姝婵紧随其后,最头的鲁叔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趁看他的贼人不备,一刀扎在他肩上。   温辛恒一个箭步,从瘦子手中夺过尖刀。   李曻身旁的随从也出手不凡,赤手空拳就将那老大打翻在地。   不过眨眼的工夫,这些个贼人全部倒地。   鲁叔来到莫尘垚身旁,朝方才还一脸恶气,现在如蝼蚁般在地上□□的老大啐了一口,然后对莫尘垚道:“公子,照您的吩咐,没有伤及性命。”   李曻也赶忙跑过来,望着温姝婵关切地道:“婵儿可有受伤?”   温姝婵还未开口,莫尘垚便不冷不热地丢了一句:“管好你自己吧,谁伤了她都伤不到。”   莫尘垚此话不假,可温姝婵听着着实有些别扭,不由斜了眼他,冲李曻摇了摇头。   李曻正想开口安抚,莫尘垚却不给他机会,直接绕到两人中间,冲那贼人老大道:“你们好大胆子,连官府的马车也敢劫。”   一听是官府的马车,那几个贼人瞬间愣住,瘦子赶忙就跪下朝他们磕头:“官老爷饶命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之人皆重病,这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册,这可是头一回啊,官老爷就绕我们这一次吧!”   “头一次?”这不是话本里最熟悉的台词么,李曻可不信,他上前一步板着脸道:“这才离洛京多远,你们就敢如此行凶,简直目无王法,怎能轻易饶过?”   “我呸!”那老大从地上勉强爬起,脸上的鞭痕还在渗血,他朝着李曻啐出一口血痰:“和这些狗官说什么废话!爷爷就是要劫你们这些狗东西!”   李曻躲避不及,裤摆一下就遭了秧,他跟前叫林质的那个随从,上前一脚将那老大又给踹翻在地。   李曻哪里见过这样的人,脸色难看至极,赶忙向后退去,林质掏出帕子蹲下帮他擦拭。   莫尘垚忍着笑意,扭头问那一路架马的王征道:“此处是何地,归那里管辖?”   王征上前拱手:“回公子,此处应是洋县的地界,往南最多三里便可见到城镇。”   莫尘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本不想多事,可既然叫他碰见,那也不能坐视不理。   押着这几人,他们便朝洋县走去。   洋县的县令,起初听说有人送来山贼,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在院中喝着小酒,听着曲,扬了扬手便道:“叫他们候着去。”   然一听是京城来的官,差点从摇椅上栽下,连忙披着官府就朝堂内跑来。   见到莫尘垚一行人时,他下巴的胡子上还挂着花生皮。   萃茶悄悄给温姝婵指了指,温姝婵显然也看到了,冲她摇摇头,眉头也竖了起来,这哪里是当官的样子。   虽然说李曻是皇上下令来辅佐莫尘垚的,可几人中,李曻的官级最高,见了官令,这位洋县的季县令赶忙就迎上去,舔着脸道:“李大人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李曻心情一直不佳,再看到这样的县令,脸色更是难看,他冷着脸将今日之事简单叙述了一番。   那季县令连连拍头:“诶呀呀,惊扰了大人办事实属不该,可我们洋县人手不够,附近山贼又多,实在是一时间无法剿灭啊!”   “无法剿灭?”李曻声音又冷了几分:“这么说,季县令你一点责任都没么?”   一听要问责,这季县令顿了顿,一甩袖子转身便道:“瞧李大人说的,我们区区一个小县城,我这衙门也不过十多号人,拿什么和人家山贼拼啊?”   李曻刚要动怒,莫尘垚赶忙上前笑道:“的确,越是这样偏僻小县,越难打理,季大人这些年想来也是费了不少精力的。”   明明责任都在这季县令身上,莫尘垚却开口替他说话,李曻最看不惯他这样,就像当初他写诗阿谀奉承皇上一般。   温姝婵坐在一旁,一直未曾出声,静静地观察着几人。   果然,莫尘垚这话一出,那季县令的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又眉开眼笑地冲他拱手:“莫大人能体谅下官的难处,下官很是感激。”   莫尘垚上前虚扶起他:“为官不易,我等互相体谅。”   李曻实在听不下去,噌地一下站起身道:“那些山贼已被押来,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季县令看了看莫尘垚,随后笑着对李曻道:“那李大人说该如何处置?”   李曻道:“自然是按照我大俞律例来。”   季县令捋着胡子,询问了今日伤亡情况,得知他们中无人受伤,便松了口气道:“既然无人受伤,也无财物损失,他们又是初犯,那么应该……”   他看向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师爷,那师爷答道:“回大人,未遂的话,应仗责五十大板。”   季县令点头道:“对,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李曻不可置信道:“只五十大板的话,待他们养好伤,岂不是又要为非作歹?”   季县令一脸为难:“律法就是这般,下官也没有办法。”   想了想,李曻蹙眉道:“不对,季县令如何得知他们是初犯?”   季县令颇有些得意地道:“通常来讲,山贼从不敢劫官府的车,他们若是老手,定能一眼辨认出来,可既然没认出来,只能说明他们是初犯。”   “你……”   李曻刚一开口,莫尘垚立马抢话道:“季大人说得在理,佩服,佩服!”   再有良好涵养的李曻,此时也忍不下去了,转过脸对莫尘垚道:“你除了会拍须溜马,还会作何?”   说完,他意识到温姝婵还在堂内,忙朝那边看了一眼,对上那双水亮的眸子,他长出一口气,甩袖向外走去。   季县令朝他背影扁了扁嘴,耍什么官威。   莫尘垚与季县令在堂中简单的说了几句,他们一行人便出了衙门,在街上寻到一处酒楼,准备吃饭。   虽说是酒楼,可毕竟是个小县城,连个雅间也没有,可能不是饭点,大堂也不过三两桌,见二楼无人,他们便在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原本打算几个主子一桌,萃茶他们一桌,可李曻却不愿和莫尘垚同坐,带着他的随从,独坐在一旁。   莫尘垚倒是无妨。   温辛恒当时没在堂内,也不知这二人出了何事,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最先打开话匣子,询问起那些山贼的处置问题。   一听莫尘垚说不过罚了五十大板,他也不乐意起来:“不是我多嘴,这五十大板哪里够啊?”   莫尘垚淡笑,像是故意说给李曻听似的,抬了声音道:“恒哥说的是,我也觉得不够,但是咱们时间紧迫,这一路上恐怕会遇到诸多事件,若是一一监管到底,待到了贵县,恐怕也得半年后了。”   李曻不信,放下手中茶碗,冷声道:“时间紧迫不假,但要把偶然之事说成常态,恐怕有些骇人听闻了。”   莫尘垚不想再辩解,因为说再多,也不如让李曻亲自去看来的清楚。   可一旁的鲁叔忍不住了,扬声便道:“我说你这个京城的公子哥,最远去的地方便是洛京的城门口吧?”   李曻手中茶碗一抖,别说,鲁叔这话算是说到了点上,李曻与温姝婵一般,的确从未离开过京城。   温辛恒也是,所以方才他还有些质疑莫尘垚的话,可转念一想,莫尘垚年少便去了边漠,后来也在外游历,前些时候又同父亲去了鲁江,见识的确要比他们广。   可李曻好歹是朝中官员,被鲁叔这样一怼,面子自然挂不住了。   他身旁随从林质倏地一下站起身,冷冷瞪着鲁叔,鲁叔也不怕,一脚踩在椅子上,仰着下巴望他。   一时间二人剑拔弩张,温姝婵看着一桌子菜,摇头道:“既然时间紧迫,咱们最多歇两刻,便立即赶路,如何?”   “好。”李曻和莫尘垚一齐应声。   “两刻?”鲁叔收回目光,赶紧就坐了下来,开始狼吞虎咽。   林质也坐下来,开始动筷子。   众人吃好,又开始赶路,马车内温姝婵再次拿出药油,开始帮莫尘垚包扎。   莫尘垚一直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   终于包好,温姝婵抬头看他:“想说什么便说啊,憋着不难受么?”   莫尘垚嘴角轻扬:“婵儿就是聪慧,一下便被你看出来了。”   说完,他收起笑意,今日此事一出,温姝婵几乎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莫尘垚心里不安,认真地问道:“你也不信我么?”   “我信,只是……”温姝婵抿了抿唇:“洋县离洛京并不远,连此处都这样,那么其他地方……”   温姝婵没有说下去,而是担忧地看向莫尘垚。   莫尘垚轻出一口气,忽地想起今日山贼一出现时,温姝婵安抚他的场景,他脸上不由露出甜笑,抬手握住温姝婵那只白嫩的手,用她今日说话的语气,安抚着道:“别怕,有我在。”   温姝婵微微怔住了片刻,见莫尘垚身子开始逐渐前倾,她瞬间回神,胳膊肘顺势一抬,抵在莫尘垚胸口,杏眼一瞪:“还不老实,你的手不想要了?”   小采访:   其灵:请问李曻,今日你被山贼口水沾到时的心情?   李曻:有么?没有,我怎么会被那样的东西沾到,你看错了,对,一定是……   其灵:请问温姝婵,你可是女生啊,为什么山贼来了,你反过来安慰莫尘垚呢?   温姝婵:首先我们当中,我武艺最高……   温辛恒:胡说,明明是我吧?   其灵:一个个来,请不要打断别人的采访,温姝婵请继续。   温姝婵:好的,我武艺最高,而且吧,莫尘垚手受伤了,我想他和别人动手,万一再伤到怎么办?   莫尘垚:诶?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婵儿你在关心我?   温姝婵:你想多了,万一你落个残疾,显得我欠你似的,我不想欠你的。   莫尘垚:也是,我要是残疾了,后半辈子你照顾我,也挺辛苦……   温姝婵:要不你的手还是别要了?   莫尘垚:……   其灵:好的,今天采访到此结束。   温辛恒:诶?不是一个个来么,我等了半天,我呢?为啥不采访我?我才是武功最高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家阿鹤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千玺的青春痘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手自然是要的,而温姝婵,他也是要的,只是得慢慢来。   莫尘垚装作一惊,指了指温姝婵的发髻。   温姝婵狐疑地抬手向头发上摸去,她发髻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树叶,颇有些尴尬地将树叶取下。   莫尘垚轻笑一声,无奈耸肩:“本想好心帮忙,竟差点又让我手指遭殃……”   温姝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哪里知道是因为这个,我以为,我以为……”   她声越说越小,头也垂了下来,脸上不自觉飘过一抹红晕。   莫尘垚探头望她:“你以为什么?”   温姝婵才不会回答,而是撩开车帘,欣赏起沿途风景。   莫尘垚也没再说话,唇角微扬着阖目养神。   天色渐暗,一行人来到驿站留宿。   此处为官家驿站,只有官宦人家才可入内,见到他们官令,店家赶忙将人引进去,安排了几间较好的客房。   简单收拾一番,众人来到大堂用膳。   莫尘垚最先下来,点了些酒菜后,与王征开始分析起之后的行程。   柳歆下来的时候,不仅换了身衣裙,连发髻的样式也变了。   莫尘垚听到楼梯有响动,以为是温姝婵,立即抬眼看去,却见是柳歆,便只是点了点头,失望地收回目光,继续与王征相谈。   二楼客房里,温姝婵一面挽着发髻,一面催促萃茶。   萃茶望着这大包小包的衣物摇头叹气,嘀咕道:“都说要带几件像样的衣裙了,小姐还偏不听……”   温姝婵干脆直接过来,随手拿起一件裙子便道:“这件便好,穿起来利索,再说,我又不是来比美的。”   “可是……”一想起柳歆的装扮,萃茶不由扁起嘴来。   “好啦,”温姝婵笑道:“瑕不掩瑜,若是人美,穿什么都美,对不对?”   萃茶看着温姝婵这张面容,不由点了点头。   莫尘垚在大堂等了许久,见只剩温姝婵未到,正打算叫王征上去问一下,便见楼梯口多了抹缟色身影。   折腾了一日,这会儿又乏又饿,首饰带的也不多,温姝婵没有太过梳妆,只是简单挽了个发髻,再配上身上这条素雅的衣裙,不知为何,明明极其普通的装扮,却散发着独有的魅力,叫人不舍移眼。   来到桌旁,温姝婵抬袖遮面打了个哈欠,袖子放下时,眸中噙着水光,这双透亮的眼睛便像刚被雨水冲刷过的黑色宝石一般。   见众人都望着她,温姝婵嗔了眼萃茶,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下来晚了。”   莫尘垚眨眼回神,给王征使了个眼色,王征赶忙起身让开位置,跑去了鲁叔那桌。   莫尘垚温笑着看着她道:“驿站菜式不多,我挑了几样你往日爱吃的。”   温姝婵点了点头:“垚哥哥费心了,快吃吧。”   这声垚哥哥叫的莫尘垚顿时笑开,抬手就夹了块儿核桃酥给她。   温姝婵笑着道谢。   温辛恒从柜台那儿拎了壶酒来,朝旁桌李曻扬了扬下巴:“李兄要不要喝一碗?”   本是客套一下,却没想李曻立即应声,转身便坐了过来。   莫尘垚抬眼望他,见他偷瞄温姝婵,心里登时火了。   他压住那团火,似笑非笑地对李曻道:“呦,李学士这身衣服既干净,又整洁,比白日那套看着舒服多了。”   一想起白日那套被山贼的口水沾到,李曻面上肌肉不由抽了两下:“赶了一日的路,自然要换衣。”   那套衣服不仅换下,还被林质扔了。   莫尘垚一直在大堂,方才见到林质扔衣,不由笑道:“换衣自然正常,不过换下来就扔掉的话,咱们这一路,不知李学士有多少件衣服,可够?”   见李曻脸色阴沉不语,莫尘垚笑了,又夹起一块儿金丝糕,正要放入温姝婵盘中时,一块儿薄荷肉率先落入盘中。   “一开始就吃那么些糕点,容易腻住,还是先吃些菜。”李曻说着,有意无意扫了眼眸子有些暗沉的莫尘垚。   温姝婵有些尴尬地看着这块儿薄荷肉,正要开口道谢,莫尘垚便直接伸筷子将那肉给夹走了。   “李学士不知,婵儿与旁人不同,她最是喜欢先吃糕点,再吃饭菜。”说完,那块儿薄荷肉进了莫尘垚口中。   李曻眉梢一颤:“莫……”   同桌的温辛恒看形势不对,赶紧打断:“诶?别说这小小驿站,酒倒是酿得不错,李兄你赶紧尝尝。”   李曻看了眼温辛恒,将未出口的话咽进了肚子。   几盏酒下肚,李曻和莫尘垚又开始因明日赶路之事斗嘴,李曻主张走大路,虽说行程会慢下来,但是更安全便捷。   莫尘垚提议走小路,速度快,节约时间。   两人说得都在理,温辛恒也一时没了主意。   “大路也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安全。”   “你我同为朝廷委派的官员,走大路自然最为妥当。”   说完,两人又一同看向温姝婵,在等她开口。   温姝婵总算是吃饱了,搁下筷子,掏出绢帕轻拭着嘴角道:“我也未出过远门,对路线并不熟悉。”   本还有些紧张的莫尘垚,听了这话,顿时舒了口气,这当中出过远门的便只有他,所以温姝婵是在支持他。   “婵儿,咱们离洛京可是越来越远了,今日遇见不过十来个山贼,姑且能与之抗衡,可是走小路的话,万一遇见更多贼人,我们该如何?”李曻劝道。   温姝婵柳眉微蹙,李曻说得也不无道理。   想了想,她说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这样,我们今日先问问驿站店家,他对这一片应该熟悉,知道哪里较为安全……”   若是较为安全之地,他们便择小道赶路,反之则选大路,往后每去一处,便可询问当地官吏下一处的情况。   李曻和温辛恒点头,莫尘垚似乎还是有些不愿,表情有些复杂地叹了一声。   用过饭后,众人回二楼歇息,温姝婵叫住莫尘垚道:“垚哥哥,可是担心我刚说的法子,路上太过耽搁时间?”   莫尘垚道:“如果我说,不管大路小路,皆不安全,我们只有快速赶路才为上策,你会信么?”   温姝婵怔了片刻,犹豫道:“大路也不安全么,至少也比小路好点吧?”   莫尘垚淡笑,望着她道:“这些本不该是要你费心的,明早还要赶路,快去休息吧。”   温姝婵点点头,二人一同向二楼走去。   莫尘垚住在温姝婵隔壁,驿站隔音效果并不好,她睡下时,还能听到隔壁莫尘垚与王征在低声说话,不过却听不真切到底说了什么。   到底是疲乏了,沾枕头没多久,温姝婵便进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姐!快起来!”   温姝婵被萃茶的一声尖叫吓醒。   一睁眼,四周一片漆黑,整个房子都在震动,温姝婵瞬间回想起第三世她掉入地龙的恐惧。   一旁萃茶使劲儿推她:“快、快起来啊小姐。”   她很想起来,却不知为何,意识已经清醒,可身子却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房门被一脚踹开,莫尘垚摇晃着跑过来,赶忙将温姝婵横抱在怀中。   萃茶与王征在一旁搭把手,四人来到楼梯口,楼梯早就从中间断裂,大堂内乱做一片,整个驿站似乎就要顷刻倒塌。   王征功夫好,走着那半截楼梯,随后直接跳下,一个翻滚做缓冲,并未受伤,接着萃茶也跳了下去,被王征接住,只是扭了下脚没有伤到。   此时震动开始逐渐变缓,可危险并未减少,二楼的几个柱子折了,眼看就要坠下,驿站已成危楼,根本容不得耽搁。   王征张开手,示意莫尘垚将温姝婵扔下来,莫尘垚哪里能放心,他咬了咬牙,硬是走向楼梯,本就没了支撑的半截楼梯,一下撑起两个人重量,不过才几步,便直接倒塌。   在榻的瞬间,莫尘垚猛然转身,再次做了温姝婵的人肉靠垫。   若是莫尘垚一人,便不会伤到,可他承受了温姝婵的重量,此时后背疼的撕心裂肺。   温姝婵忽然可以动了,她赶紧爬起,帮着王征将莫尘垚背了出去。   几人前脚刚一出去,后脚驿站轰然倒塌。   地震已经停下,一行人中,除了莫尘垚伤得最重,其余都是些许轻伤。   “婵儿!可有伤到?”一见到温姝婵,温辛恒赶忙就跑了过来,他住在最顶头那间屋,一觉出震动时,便要寻温姝婵,却没想过去的路断了,莫尘垚见他着急地在那儿来回摇晃,赶紧冲他招手,叫他先出去,自己定会保温姝婵平安,温辛恒实在是站不住了,这才先跑了出来。   “我没事,”温姝婵哭着摇头:“哥哥,莫尘垚受伤了。”   李曻本就不通武艺,若不是林质护他,恐怕他这次性命都难保。   鲁叔一早就带着柳歆出来了,他与莫尘垚遇见过地龙翻身,所以并没想那么多,便赶紧去护马车,就是如此,也伤了两匹马,李曻的那辆马车也被压坏了。   柳歆将马车内铺好被褥,王征小心翼翼将莫尘垚放平,他意识渐渐有些涣散,强撑着冲一旁一直紧紧握住他手的温姝婵,露出一个笑容。   “你没事便好。”   话音一落,莫尘垚缓缓阖上了眼。   温姝婵那种反应,就是俗称的鬼压床,也就是大脑已经醒了,但是身子还没有醒。 第57章   莫尘垚再次进入了那个似曾相识的梦境,却与之前那次不同,这一次很短暂。   梦中的这个温姝婵也与之前不同,她得知要嫁给莫尘垚时,哭得极为伤心,哀求退婚未果,她直接从马房牵出一匹马来。   看到那马即将冲下悬崖的时候,他疯了似的想要过去救她,可他依旧像是一缕清魂,没有任何的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温姝婵坠亡。   接着他的视角又跑到了莫尘垚身旁,莫尘垚在得知温姝婵坠亡的消息后,独在屋中呆坐了几日。   没多久,莫尘垚便突染重疾过世。   梦中莫尘垚过世后,他并未醒来,只是觉得头昏至极,紧接着眼前一道刺目的白光,照的他几乎要失明,然他却无法合眼,耳边再次响起那个熟悉的苍老声音。   “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这声音不断重复,直到眼前白光渐渐退去,它才不知不觉的停止了。   …………   莫尘垚晕厥后,王征拿出药盒,里面有个叫做保命丹的药丸,强给他喂下后,人依旧昏迷。   驿站距离城镇还有百十里地,若是要请郎中,来回折腾必定耗不起时间,可要是架马车带莫尘垚过去,一路颠簸,恐怕伤势会加重。   正在众人着急的商量时,驿站外赶来两个自称医者的人。   一个看着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留着小胡子,一身郎中模样的装扮,他身旁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少年。   郎中捋着胡子,朝药童使了个眼色,药童将药箱护在怀中,扬声便道:“我师父乃相合镇神医吕博韫,途经此地遇见地龙翻身,便立即赶了过来。”   “感谢神医啊,我这腿方才扭伤了!”   “神医快看看我的手啊!”   从驿站逃出的人纷纷围了上去,吕博韫捋着小胡子,点头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先到我徒儿那边付了诊金再说。”   驿站的厨娘是个妇人,一听还要出诊金,便着急道:“诶呀,光顾着逃命,哪有时间带银子啊!”   众人应和:“是啊是啊!”   药童一听,赶忙向后退两步道:“那不行,看病出钱这是理所应当,再说,我师父可是神医,我们的药也是用的上等名贵草药,总不能白给吧?”   马车内,莫尘垚还在紧握着温姝婵的手,王征围观回来,说明了情况。   温辛恒听了,赶忙就道:“垚弟还是好命,快将人家神医请来!”   马车外歇息的李曻,听后起身朝那边看了几眼,摇头道:“再是神医,也不该发这样的难财。”   温姝婵撩开帘子道:“不管如何,先将人请来给垚哥哥看看,想必钱咱们也是出得起的。”   驿站的老板没带钱,但那手腕上的珠子很是值钱,吕博韫收了后,一抹喜色一闪而过,替他看过病,正要开药,王征便跑了过来。   看了眼王征的穿着,药童白了眼他:“去后面排队。”   王征虽说着急,但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他对药童拱了拱手:“烦请神医移步,我家公子方才直接从楼上坠落,腰背着地,已经昏迷了一段时间,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一听便知是个棘手的,药童蹙起眉头,怕耽误事儿,本是不想接的,可他顺着王征指的方向一看,眸子不由亮了几分。   一看这马车便知里面的公子非富即贵,药童连连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赶紧与师父说一下。”   吕博韫得知情况,与药童对视一眼,随意从药箱中取了瓶药,塞给了驿站老板,跟着王征向马车走去,怕剩下的患者不依,药童留下来与众人解释:“伤有轻重缓急,我师父急着救人命,这边我留下就行!”   快到马车旁的时候,吕博韫却停了下来,他见马车外站着这么多人,有些不安地将手放入了袖中,缓缓道:“我徒儿可说了诊金?”   王征道:“方才已经听到了,需十两银子。”   吕博韫摇头道:“非也,十两只是出诊的费用,若是你家公子伤病严重,想要医治的话,那十两可是不够的。”   听出了坐地起价的意思,王征神色却不变地点点头,因为他知道,吕博韫给的价,他们出的起,什么都比不上公子的命重要。   吕博韫斜眼瞧他,心里也有了定数,笑道:“好,那便不要耽搁了。”   来到马车内,王征将帘子挂起,鲁叔着急地向里探头,吕博韫望闻问切一番后,不停地摇头叹气。   温姝婵紧张地询问情况,他捋着胡子道:“公子是不是有旧疾?”   旧疾?温姝婵看向鲁叔,鲁叔蹙了蹙眉,又看向柳歆。   柳歆问道:“神医可是说腰背?”   温姝婵猛然记起,上一次莫尘垚在马场救她时,就伤了腰背,本来还怕是个蒙古大夫在故弄玄虚,这下反而让人能够放心些,看来这神医还是有些本事的。   果然,吕博韫点头道:“这次更为严重,不止腰背伤到,心肺都受了影响,内里出血才是让人担忧的。”   说完,吕博韫起身要出来,怎么病没治好,人却要走,鲁叔赶忙拦他:“神医你这是要去哪儿?”   吕博韫道:“药都在我徒儿哪儿,再说,你们只付了诊金,这治疗的费用……”   温辛恒道:“你只管开口,需要多少才能医治好?”   吕博韫掐着手指算着,眼神在几人中来回流转,再看了看马车内的陈设,这才开口:“五十两。”   “五十两?”鲁叔惊讶地瞪大眼:“就是找季师傅看,也没这么贵啊!”   这话吕博韫可不爱听,他作势要走:“既然如此,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就请那季师傅来吧。”   鲁叔啧一声道:“那不是太远了请不到嘛!”   温姝婵忙冲他眨眼,示意他莫要说了,接着又冲萃茶递了个眼色,萃茶意会,赶紧就掏银票。   温姝婵将银票递向吕博韫,客气道:“劳累神医了。”   吕博韫盯着那银票,却不接,想了想又道:“我方才说的是诊治的费用,若是要用我带的药材,那么还得加价。”   温姝婵眉头微蹙,李曻在外听不下去,直接就道:“如此品行,还敢称自己为神医?”   吕博韫冷哼一声,甩袖就要走,鲁叔再次将他拦住。   温姝婵道:“垚哥哥需要用哪些药,价格是多少?”   吕博韫思忖着道:“止血的丹药,化瘀的丹药,再加上针灸的费用……”   “你这不是坑人么,止血化瘀不是一味药?”鲁叔再次忍不住喊道。   吕博韫没理他,而是转头对温姝婵道:“姑娘,总共加起来需要五百两。”   “五百两?!”   这次不光是鲁叔,连温辛恒都被吓了一跳:“又不是人参鹿茸千年雪莲,你那什么药需要五百两?”   温姝婵看着脸色苍白的莫尘垚,长呼出一口气来,合眼道:“好,五百两便五百两。”   吕博韫眉眼刚一亮,温姝婵倏然睁眼,方才面上的客气荡然无存,她冷冷地看着吕博韫道:“可若是医治不好……”   一把匕首从她袖中飞出,眨眼便扎在了吕博韫耳旁的木板上。   吕博韫吓得顿时止住呼吸,他何曾想过,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功夫,他斜了眼脸旁匕首,见自己毫发未损,这才大口的吸着气,连连应声:“医者父母心啊,姑娘放宽心,我定会将公子治好!” 第58章   药童应付完驿站的几位伤患,跑来将药箱递给吕博韫。   吕博韫展开一排细针,对温姝婵道:“姑娘,老夫要准备施针,你可要回避?”   施针定不会隔着衣服,想到一会儿莫尘垚会赤膊,温姝婵即便是不放心,此时也脸色微红,想了想,温姝婵还是打算下车,叫王征进来看着。   可莫尘垚这双手握得极紧,她用力也没将手挣脱开。   吕博韫看莫尘垚脸色越来越白,摇头道:“不敢再耽搁了……”   说着,他取下一根针道:“老夫可以刺激穴位,叫公子松开手。”   温姝婵有些担忧道:“会对他身体有害么?”   吕博韫摇了摇头:“无妨的。”   果然,细针在莫尘垚手腕处扎了一下,他的手便松开了,只是松开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莫尘垚,眉头倏地一下蹙了起来。   跳下车的温姝婵莫名地心里忐忑,索性也叫鲁叔上了车,还再三叮嘱他,神医医治的时候,他莫要多言。   鲁叔一进去,插着腰瞪大眼一直盯着吕博韫,吕博韫明显有些不自在。   药童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香,正要点燃时,鲁叔粗着声问:“等等,这是何物?”   药童看了看吕博韫,小声道:“一会儿施针都是重要的穴位,公子难免会感到疼痛,而这香有安神的作用,也能促进他经络用作。”   鲁叔眯眼看着药童,还想说什么时,王征拉了拉他,车外还有温辛恒和温姝婵,想来这二人也不敢乱出幺蛾子,鲁叔只好作罢,冷哼一声:“那还不快些。”   药童将香点燃,转身又将帘子放下,很快,马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疲惫,鲁叔和王征都不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布完最后一针,吕博韫与药童对视一眼,二人开始整理药盒。   鲁叔忍着困意道:“完了?”   吕博韫点头道:“不出半刻钟,公子便能醒来,我们还要赶去别处医人。”   “那可不行!”鲁叔一把抓住吕博韫的胳膊。   吕博韫疼得大叫一声。   听到马车内的动静,温姝婵赶紧将车帘撩开,询问情况。   听完后,她也点头道:“神医走不得,必须等人彻底醒来,你们才能走。”   吕博韫顿了顿,没有不情愿,不过还是低声埋怨鲁叔粗鲁,随后又道:“我在这车里久了闷的难受,我总能下车待会儿吧?”   温姝婵点头,又回到了马车中,而王征和温辛恒像是看犯人一般,站在二人身旁,生怕他们溜走。   此时天还未亮,正是人最为疲惫的时候,李曻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腾,早就哈欠连天了,不过众人都因莫尘垚受伤而为歇息,他怎好意思。   柳歆看他这副样子,不由上前劝道:“李公子,要不先去马车上小坐一会儿?”   李曻自己的马车毁了,如今要歇也只能歇在柳歆的马车里,想到这儿,他更加不好意思了。   林质心疼自家公子,便劝道:“公子,这夜还长,白日里又要赶路,若是没人歇息都强撑着,明日该如何?”   这个缘由倒是不错,那边温辛恒听了,也哄他俩去休息。   李曻长出一口气,只好点头,这一上马车,很快便睡了过去。   大车内,鲁叔恐怕是劳累至极,阖着眼,将头靠在车板上,似乎睡了过去。   萃茶想要喊他,温姝婵则摇了摇头,她掏出帕子,帮莫尘垚轻轻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萃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着看着也开始犯困,险些一头载下去。   温姝婵也是,困意渐渐袭来,她斜了眼旁边快要燃尽的香,似乎觉得这味道颇有些熟悉……   约莫半刻钟的工夫,莫尘垚倏地一下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温姝婵,嘴唇动了动,却也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模样。   外边听到他醒来的消息,众人总算松了口气,那吕博韫颇有些得意道:“看吧,老夫何曾骗过人!”   既然人已经醒了,自然没有再留他们的道理,温辛恒点点头,王征冲路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师徒两个抱着药箱快步向路上走去,可刚走出十米不到,萃茶一掀车帘冲外急道:“快将人给叫回来!”   王征一听,立即抬腿就要去追,可刚走了两步,脚下便打软,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温辛恒顾不得扶他,几个跨步追了上去,药童脚下极快,一个转弯就没了身影,吕博韫到底是上了年纪,三两下就被温辛恒像拎小鸡一样给拎了回来。   “你跑什么!”温辛恒厉声问道。   吕博韫喘着气道:“你们该不是后悔给了诊费,人现在醒了,就要把钱给抢回去吧!”   温姝婵掀开车帘道:“人是醒了,可为何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   吕博韫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好好让他休息,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莫尘垚醒来的状态明显不正常,温姝婵自是不信吕博韫的话,叫他再上去给莫尘垚瞧瞧。   二人说话的工夫,那药童又给折了回来,吕博韫清清嗓子,指着王征对他道:“师父上马车再给瞧瞧,你去看看他。”   药童来到王征身旁,悄摸给吕博韫递了个眼色,吕博韫冲他微微颔首。   药童问王征:“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王征这会儿看人都是双影的,根本使不上力,整个人坐在马车板上,若不是柳歆扶着,他绝对一头能砸地上。   温辛恒还是怕他们要跑,一直拽着吕博韫不丢手,他来到马车旁,王征摇摇晃晃被柳歆扶起,让位子给他们上去。   可就在此时,药童猛地一下将药箱打开,里面顿时扬起一阵呛人的白沫。   温辛恒,王征与柳歆三人,闻到这白沫,先是猛烈的咳嗽,随后眼前一黑,便直直倒了下去。   此时的马车内,在那迷香的作用下,鲁叔早就昏昏欲睡了,萃茶也是晕沉无比,胳膊腿完全使不上任何力。   温姝婵身体素质能强一些,再加上进车时间不如鲁叔长,此时的她虽然眼前也开始出现了重影,但意识还在。   一下放倒了三个棘手的,药童又赶紧跑去柳歆那辆马车,一掀车帘就对里面睡着的李曻二人吹了粉末,这下他们是彻底晕过去了。   吕博韫贼眉鼠眼地笑着,朝地上的温辛恒踢了一脚:“你们这是何苦呢?本来我拿了钱就打算走的,你们可偏偏又把我给拉了回来,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客气了!”   “师父,都晕了!”药童兴奋地跑回来道。   吕博韫满意地点头道:“你去把那辆车的两个人拉下来,我来搜这辆车里值钱的东西,对了,身上也要搜干净了!”   药童应声,开始搜地上的三人,吕博韫哼着小曲,掀开车帘,哪知人刚一进去,一把匕首便抵在了喉部。   “你你你、你没晕?”吕博韫不可置信道。   温姝婵咬着双唇,满头都是冷汗,若不是方才她趁意识还在时,将发簪扎入腿中,恐怕此时的她,早已晕了过去。   她冷冷开口:“你这劣等迷药奈何不了我,识相的话,将解药交出,和你徒弟赶紧滚,我便不再追究!”   吕博韫鼻子尖,很快就闻到了血腥味,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知道温姝婵是用了什么方法,知道她坚持不了多久,便开始拖延时间:“姑娘啊,我们只是图财,又不图命,你动刀子,恐怕有些不妥吧,再说了……”   “别废话!”温姝婵冷声打断,她察觉出吕博韫在拖延时间,便将匕首加了些力道。   吕博韫吓得嗷了一声,赶忙对外喊道:“徒儿啊!”   药童这会儿已经将李曻和王征从车上拽了下来,一听吕博韫声音不对,赶紧抓了把粉末,跑过去小声唤道:“师父?”   马车内,吕博韫声音都吓得变了语调:“你、你你将咱们的解药拿出来,再把迷药吃一口!”   “啊?”药童很是疑惑。   温姝婵躲在吕博韫身后,拿帕子遮住口鼻,叫吕博韫将帘子掀开。   看到马车里的这一幕,药童显然吓了一跳,手心里的迷药也不敢撒了。   吕博韫骂道:“臭小子,还不快做!”   温姝婵这会儿意识又开始涣散,她另一只手再次用力将发簪往深处扎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又清醒了些。   吕博韫给药童眨了眨眼,药童心领神会,但面上还是装作害怕的模样。   他转身从地上的药箱中,取出一个药瓶,颤颤巍巍道:“这个是解药。”   然后摊开手掌道:“这个是迷药。”   温姝婵冷声道:“将解药喂给你脚下之人吃!”   药童点点头,蹲下掰开温辛恒的嘴,就在药丸即将入口的时候,他小手猛地一扬,那药丸如飞石一般向温姝婵的手腕飞去。   温姝婵眼睛看到了,但身体的反应却不如之前快,手腕被击打后,匕首便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吕博韫猛然向后一撞,温姝婵彻底倒在马车中。   她在晕倒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药童得意地跳上车,冲她撒了那白色的粉末。   李曻:宝宝困,但是宝宝不说。   鲁叔:宝宝中了迷药,但是宝宝睡得香。 第59章   温姝婵晕了一个多时辰,醒来的时,腿上的伤已被萃茶包扎好,而他们正在赶往相合镇的路上。   莫尘垚还未醒来,倒是呼吸均匀了不少,脸色看着也有些许好转。   王征与鲁叔在外驾马,本还较为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坐满了人,各个脸色都难看至极。   原来那师徒二人在讲他们迷晕后,几乎将所有的钱财金银统统搬到了柳歆的那辆马车中,随后便扬长而去。   鲁叔在外骂骂咧咧了一路,在看到相合镇三个大字的时候,终于停了骂声。   到底是跑过江湖的,鲁叔将私藏在鞋袜的东西掏出,打算先寻个当铺,换些看病住店的银子。   李曻拿着官令,寻到了镇上的衙门,先将那师徒二人的底细摸清,也许那些丢失的东西还能寻回来。   寻到住处后,王征便立刻请了郎中。   郎中在看过莫尘垚后,点了点头道:“好在有高人布针,护住了公子的心脉,老夫开上几副药,待公子醒来后,定要按时服用,往后的日子也须静养。”   温姝婵点头,随后又将昨日夜里莫尘垚忽然醒来之事说出,郎中听后蹙起眉来。   再次细细检查一番,他摇头道:“这老夫就不解了,那高人为何要刺激公子的穴位,硬是将他唤醒,这样对公子的恢复有所不利啊。”   鲁叔一掌拍在桌上,将屋中人皆吓了一跳。   萃茶赶紧收了药方,好声好气将郎中送了出去。   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温姝婵将熬好的药端到床边。   王征上前将莫尘垚轻轻扶起,温姝婵低头吹药的时候,莫尘垚忽然用力捏了下王征的手。   王征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公子!”   “醒了么?”温姝婵抬起头来,却见莫尘垚双眼阖着,还是一副没醒来的样子。   鲁叔和温辛恒听到,也赶紧围了上来,见人未醒,不由埋怨起王征,嫌他瞎喊。   王征一脸无辜,要说那迷药早就过劲儿了,自己不可能感觉错误啊。   药到唇边,王征往准备抬手掰莫尘垚的下巴,莫尘垚却忽然猛地咳了起来,看样子极为痛苦。   温姝婵一下慌了,赶紧将药递给萃茶,让王征将他放平,抬手就在他胸口轻轻摩挲起来。   在她的安抚下,莫尘垚呼吸渐渐平稳,可人还是昏着的。   温姝婵再次端起药碗,掏出帕子递给王征:“他伤了腰背,实在不行,便不用扶起来喂了,我仔细些便好。”   王征点点头,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一勺药入喉,唇角流出些许,王征赶忙擦拭。   鲁叔靠在一旁,看着道:“公子这次倒是老实,上次在洛京,可是折腾了一宿,温姑娘费了好大劲儿才能将药给他喂进去,而且吧……”   “咳咳!”温姝婵重重咳了一声将他打断。   看了眼蹙眉的温辛恒,鲁叔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冲温姝婵笑了笑,便要推门出去:“我、我去外面等李曻,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   一碗药喂完,温姝婵刚放下碗,温辛恒便在她身后冷声道:“和我出去一下,我有话问你。”   温姝婵刚要起身,床上的莫尘垚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嘴里喃喃道:“婵儿,小心……”   温姝婵知道温辛恒定是要问鲁叔所说的事,所以不想随他出去,便趁机道:“哥哥也是折腾了一宿,若是累了,先去旁屋休息吧,待会儿萃茶将药拿来,我喂了他后再去寻你。”   温辛恒不满她骗他,于是道:“这里有王征呢,不用凡是都要你来。”   王征一听,赶忙就点头:“对对,公子下一副药,我来就可以,温姑娘还是……”   王征话未说完,便见床上的莫尘垚眼皮快速一抬,狠狠剜了眼他。   看了看莫尘垚紧握不松的手,又看了看已经合眼继续装晕的脸,王征终于反应过来。   他扶着额头向后趔趄两步,蹙眉道:“我这头,怎么、怎么有些晕啊……”   温辛恒一把将他拉住:“方才没叫郎中瞧瞧?”   王征摇头,温姝婵见状,忙道:“昨日你中了迷香又加那迷药,接着又赶了这么多路,想必是累坏了。”   她看着温辛恒道:“哥哥,有何事我们闲了再说,先扶王征去旁屋休息吧。”   温辛恒只好点头,扶着王征出去了。   柳歆将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声气后,也跟着退了出去。   一时房内便只剩下温姝婵和莫尘垚。   望着还在晕沉的莫尘垚,温姝婵不由小声嘟囔道:“哥哥定是生我气了,都是冤你,也不知我到底得罪哪个神仙了,怎么这么多世都要和你纠缠在一起,该不是话本里说的那样,我这是在历劫?等我历劫成功,我就该飞升上仙了……”   听着她的碎碎念,莫尘垚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因极力在控制想笑的情绪,整个身子都开始微发颤。   温姝婵只是顿了一下,便很快反应过来,莫尘垚是在装晕!   可他什么时候醒的?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方才自己那些念叨莫尘垚到底听进去多少?   可转念一想,莫尘垚稀里糊涂听了那些,未必会猜出什么,其实即便她全部说出,常人也未必会信。   想了想,温姝婵不再气恼,而是低头开始轻轻抚着莫尘垚那修长的指尖,自言自语般道:“我也真是的,好端端一个世家贵女不做,被你那几句花言巧语骗到这么个鬼地方,住这样的破客栈,想想就来气……”   她捏住莫尘垚的食指,一面说着,一面加深力道:“跟着你有什么好呢,如果真的入宫做了妃子,也许……”   就在她将那根食指用力向后掰的同时,莫尘垚眉心一蹙,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拽到身旁。   温姝婵确实吓了一跳,她倒在莫尘垚身旁,一双瞪得圆溜溜的杏眼,与侧脸看她的莫尘垚四目相对。   “就知道你早醒了!”温姝婵气道:“先前说不再骗我,都是屁话。”   莫尘垚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望了她许久,这才开口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想到昨夜地震时,莫尘垚拼死护她的模样,那些埋怨也说不出口了,温姝婵目光有些闪烁,小声道:“不怨你,昨日要不是你,可能我就……”   温姝婵没再说下去,而是抿唇道:“饿了吧?桌上还有粥,我去看看凉了没。”   她准备起身,莫尘垚却用力将她按在怀中。   温姝婵赶忙道:“你、你干嘛,一会儿万一被人看到了……”   莫尘垚却直接道:“怕什么,你是我的妻啊。”   “那我还未过门呢!”温姝婵有些急了,这次说什么也要起来。   一只胳膊压不住她,莫尘垚干脆将腿也搭了上去。   温姝婵猛地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就抬手就在他胸口拍了一下,这一下力道不算太重,可昨夜伤及心肺的莫尘垚,显然也是受不得的,他重重咳了一声,表情极为痛苦。   想到郎中的叮嘱,温姝婵顿时后悔了,赶忙就软下声来,抬手在他胸口轻轻婆娑:“你、你没事儿吧,要不我去将郎中叫来?”   莫尘垚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道:“只要你别总想着谋杀亲夫,便不用了。”   温姝婵顾不得和他耍贫,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事儿,哪里不舒服,郎中说你伤了心肺,腰背又有旧疾,定要好生静养的。”   看温姝婵这般关切,莫尘垚虽然身上在隐隐作痛,可心情却很是不错,他没说话,只是勾着唇角缓缓摇头。   温姝婵松了口气,抬眼看莫尘垚脸色,正好撞到他那双深邃的眉眼,一时失神了片刻,待回过神来时,似乎他们距离又近了些。   温姝婵赶忙移开目光,蹙眉道:“就算身子没什么事,也不能这般瞎折腾,你赶紧把我松开,不然,不然……”   想了想,她还是咬牙道:“不然我一会儿硬要起来,肯定会让你再次伤到。”   莫尘垚轻轻叹气,抬手将她额前一抹乱发撩开,缓缓道:“婵儿,你可知我做了个噩梦。”   温姝婵蹙眉,怎么好端端又说起这个了,她无奈道:“先把我松开再说你的梦。”   莫尘垚根本没听进去,忍着后背的疼痛,又是向她跟前凑了凑,继续道:“梦里你我都死了。”   温姝婵猛然一个激灵,试探性地问道:“怎、怎么死的?”   莫尘垚望着温姝婵,怅然若失道:“你坠马而亡,我染病随之。”   温姝婵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着眼前的莫尘垚,再联想起第二世的场景,竟一时有些鼻头泛酸。   沉默片刻后,莫尘垚轻轻帮她捋着头发,柔声问道:“是不是很可怕?”   温姝婵抿着唇,没有出声。   莫尘垚眼眶微红,语气极为轻缓:“婵儿,不如管如何,不要逃跑,一定要相信我好么?”   一声沉重的叹息,温姝婵抬起禽泪的眼,哑声道:“我若是不信你,怎么会随你出来。”   莫尘垚心疼极了,恨不能将她紧紧按在胸口,他用拇指抹去她眼角泪痕,犹豫许久,他终于打算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道出。   “你可知,上次在洛京重病那夜,我也做噩梦了。”   温姝婵倏然抬眼。   温姝婵:无耻的莫尘垚,总能利用自己的伤来对我做一些无礼的事!   莫尘垚:那还不是因你而伤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那个梦境极为真实,真实到莫尘垚醒来后,看到趴在一旁睡着的温姝婵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那日的心境,他许久都未曾忘记,现在骤然提起,似乎依旧深有体会。   他将自己梦境中看到的片段,断断续续说了出来,有些地方他说得较为含糊,倒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他也未弄清缘由。   “所以自打莫尘垚伤病痊愈后,你便一直在洛京看着温姝婵,并不知为何他会忽然起兵造反?”   猛然这样与别人说话时,念出自己的名字,温姝婵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为了区分梦境与现实,她也只能如此。   莫尘垚点点头:“我不知。”   又是一阵沉默,温姝婵神情愈加肃然,她定定的望着莫尘垚道:“那你会像梦中的他一样造反么?”   莫尘垚诧异地蹙眉道:“为何要造反?”   说完,见温姝婵没有出声,莫尘垚忽然笑道:“如果陛下要抢你,也许我会造反。”   温姝婵朝他翻了记白眼,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之前说要寻赤金令,那是为何?”   赤金令在温姝婵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她之前之所以没有开口问,便是因为她和莫尘垚的关系刚缓和一些,就怕一提起这个事来,莫尘垚的态度又像之前那般,那么一切又要重回原点。   不过今日,既然莫尘垚先开了口,主动提起造反之事,那么她便将此事提出,看莫尘垚如何回答。   果然,刚还在斩钉截铁地说着自己不会造反的莫尘垚,一听赤金令三个字,神情立即变了。   温姝婵微微叹气:“是不想告诉我么?”   莫尘垚还是没有吭声,且也不再看她,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等不到回应,温姝婵的眉眼也有几分失神,她淡淡道:“粥肯定凉了,我去叫萃茶热一下。”   说完,她坐起身来,这次莫尘垚没有拦她,就在她准备站起来时,莫尘垚忽然出声。   “如果……”   他用力抿了下唇,望着温姝婵的背影,低声道:“如果我不是真的莫尘垚,你可还愿意与我成亲?”   温姝婵猛然一怔,什么叫不是真的莫尘垚?她转身过来看着莫尘垚,满脸疑惑。   莫尘垚没敢看她,扭头望着床里侧的墙面,沉吟片刻,这才轻声道:“婵儿,我本不姓莫,我姓王。”   王?   温姝婵微微歪头,莫尘垚偷偷斜眼看她神色。   想了想,温姝婵忽然反应过来,莫尘垚原来是在说他的身世。   温姝婵本就不介意这个的,她唇角微扬,轻声道:“我娘亲曾与说过,你并非林伯母亲出。”   莫尘垚不可置信,他的身世莫家不可能对人提起,就算娘与邹氏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说的。   “邹伯母是如何说的?”他强撑着坐起身来,温姝婵赶紧帮忙扶他,还拿靠枕垫在他身后。   “我娘说,林伯母当初伤了身子,不能怀有子嗣,莫伯父是重情义之人,不纳妾,不休妻,从莫家旁支将你过继而来。”   温姝婵如实说着,只是她不解,莫尘垚的身世和赤金令有何关系。   “不,”莫尘垚合眼摇头:“我并非莫家旁支所出。”   这次温姝婵是真的惊诧。   莫尘垚抬眼望着她,目光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有迷茫,有孤独,有恳求,甚至还有悲哀。   “婵儿,”他冲她伸出手来:“此生我定不负你。”   温姝婵望着那摊开的掌心,缓缓抬起手,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莫尘垚似乎等不及了,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他手心冰凉,还夹杂着一丝薄汗。   “说吧。”温姝婵唇角微微扬起。   吃了颗定心丸,莫尘垚长出一口气道:“我是香州王家之子,三岁那年,香州寺前横桥坍塌,死了不少人,我父亲为救我与母亲,不幸亡故……”   那日死伤严重,林氏也是在那次的祈福盛会上,不幸没了腹中骨肉。   当地知州将所有责任推给了当地有名的造桥匠师。   说到此,莫尘垚眸中冷冽,语气一下沉了下来:“那位造桥师,便是我的生父。”   温姝婵不由轻呼:“不可能啊,如果你父亲是出名的造桥师,怎么会……”   莫尘垚轻笑:“是啊,整个香州的桥,基本都是出自他手,他如果真如知州所言,偷工减料玩忽职守,那如何会不知桥的质工,还带着我与娘亲同去,还因此送了性命?”   说到激动时,莫尘垚不由咳了几声,温姝婵起身要去帮他倒水,他却不肯松手,摆手道:“无妨,无妨……”   温姝婵轻叹,用另一只手在他胸口轻轻摩挲:“那你娘亲呢?”   莫尘垚低低道:“我娘自是要替我爹平冤。”   当年此事一出,莫家一下损了腹中之子,也是悲痛至极,早前他们与王家颇有交情,听闻知州的通报,便觉出不对劲儿来。   这丧子与断子之痛,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那时王家田产被征收,一夜之间穷困潦倒,百姓咒骂王家,莫志鸿却在暗中寻到张氏。   “以王兄的为人,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莫志鸿当年的一句话,直接让张氏哭着跪在他面前。   那座大桥,设计的图本的确出自王家之手,然督查与建造,却并非交给了王家,而是由知州亲自督建。   也就是说,只要拿到建造图,证明图纸无误,便能还王家清白。   当时张氏手中便有王工龄的设计图纸,她打算带着图纸上京告御状,然一路危险又辛苦,带着三岁的莫尘垚显然不合适。   张氏想将莫尘垚先寄托在莫家,莫志鸿怕被人认出,便想了个稳妥的法子,连夜将莫尘垚送去了莫家老宅。   在与张氏分开前,张氏朝他手里塞了个梨子,轻轻抚着他头发道:“幺儿路上吃,娘很快就回来了。”   三岁的莫尘垚眼眶含泪,却很懂事的点了点头:“娘和幺儿一起吃吧。”   张氏抹了把泪,摇头道:“幺儿乖,梨不能分着吃,吃了会分离,娘不会和你分离,不会的。”   说完,她站起身,朝莫尘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等娘回来。”   带着爹爹平冤的消息回来。   莫志鸿放心不下张氏孤身前去,然告御状之事又不可张扬,他便安排两个有武艺在身的亲信一路护她。   不知从何处走漏了消息,张氏刚出香州,便遇到贼人暗中追杀,重伤的张氏遇见赤巾军相救。   香州知州得知此事,立即发了追缉令,说王家勾结反贼赤巾军,只要抓到便就地正法。   张氏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将王工龄的设计原稿交到了李叔手中,李叔便是当年的赤巾军头领之一。   她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全部告知了李叔,不过她不想给莫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将莫家参与的事情道出。   在临死之际,她看到幺儿趴在她腿上,静静地望着她,她轻轻地拍着他后背,唱着那首他最喜的童谣。   等了两月都没等来张氏的消息,而那两个亲信也音讯全无,知州那边似乎对他有了提防,几次的商贾大会,都有意无意在套他的话。   莫志鸿不敢再等下去了,他一面与远在洛京的温良忠联系,暗暗变卖家产,一面将王幺改姓名为莫尘垚,纳入族谱。   有温良忠这个当朝太傅做靠山,知州也是无法,只好眼睁睁看着莫家从香州跑去了洛京。   听到这儿,温姝婵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莫尘垚真实的身世,她倒第五世才终于搞清楚了。   怪不得当年赤巾军的李叔,在洛京城外,见到莫尘垚佩戴王家的玉佩,会愿意放他们走。   那么莫尘垚为何要造反,难道是因为怪责朝廷不公么?   温姝婵一肚子疑问,在看到莫尘垚失神地落泪时,便什么也问不出了,她拿出绢帕,默默地帮他拭泪。   “可以么?”莫尘垚泪眸看着温姝婵的肩头,沙哑地问道。   温姝婵点点头,向他跟前挪了挪,与他一齐靠在床头。   莫尘垚合眼将头靠在她肩上,心里顿感安定了不少。   屋内静默无声,许久后,他缓缓道:“当年去江南游历,便是想寻到造桥的原稿。”   “可寻到了?”温姝婵轻问。   莫尘垚摇头:“原稿在李叔手上,他死前将东西与赤金令一起藏在了某处。”   “啊,”温姝婵忽然大悟:“所以你当时带着鲁叔和柳歆去寻的,不是玉佩,也不是赤金令,而是那造桥的原稿?”   莫尘垚压低声道:“赤金令是帮鲁叔寻的,而那原稿,才是我要找的。”   温姝婵问:“寻到了么?”   莫尘垚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其实莫莫很可怜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门被轻轻叩响,温姝婵赶忙起身去开。   萃茶端着药最先入门,身后跟着鲁叔,李曻还有林质。   见莫尘垚醒了,众人松了口气,鲁叔赶紧上前询问其身体。   李曻喝了杯水,便开始说起今日去衙门报案的事。   县令对李曻很是款待,还特意邀他住去府邸,却被他婉拒,而那所谓的神医吕博韫,并不是相合镇人。   莫尘垚对昨夜发生的事并不清楚,这会儿边喝药,才边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听完后,他望着温姝婵关切道:“婵儿可有受伤?”   鲁叔快嘴道:“温小姐腿伤到了。”   见莫尘垚眉头蹙起,温姝婵赶忙笑道:“小伤,我自己弄的,早就无大碍了。”   若没有亲眼看到,莫尘垚才不信无事,他垂眼看向温姝婵的裙子。   温姝婵嗔了眼他,赶紧来桌旁坐下,给自己也倒了盏茶。   李曻看到这些,心头自然不快,可又没法明说,只好继续聊正事。   “他们虽说不是相合镇人,但估摸着也就在附近,带着那么多东西,又只有两人,想必走不远的,我们要追查的话……”   “来不及查了,”莫尘垚搁下药碗,直接道:“不能在耽搁时间了。”   李曻站起身道:“不查如何能行,要知道我们的财物几乎全被他们偷走了。”   莫尘垚蹙眉道:“若是为了追查财物,耽搁十天半个月的,那更是得不偿失。”   毕竟俞厷给的时间,只有半年,若是莫尘垚做不到,那么便是杀头之罪,比起命,那些财物的确不值一提了。   可此行路途遥远,若是没有钱财,也的确难以赶路。   一时屋内无语,片刻后,鲁叔提议道:“我方才在外,看到路上有些卖字画的,李公子不是有名的洛京才子么,又是金科状元,若是能卖些字画……”   “说什么呢!”林质倏地一声怒斥,将屋内之人皆吓了一跳。   鲁叔瞪大眼瞧着他,一脸诧异地道:“你喊啥,我说要你家公子卖点字画,以备路上之需!”   林质上前道:“我家公子岂能做那样的事!”   顿了顿,鲁叔忽然明白过来,不由笑道:“不就是写写画画,有啥做不得,你们这些京城公子哥就是金贵啊,要是我又那本事,我天天卖!”   “你!”林质气得手发抖,还想要上前和鲁叔理论,李曻却抬手将他拦住。   李曻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温姝婵,扭头对鲁叔道:“待会儿拿剩下的钱去备些笔墨,我今日便写,明日一早就去集市挂卖。”   鲁叔一愣,随后笑着点头,走时还不望瞪了眼林质。   鲁叔不懂那些,莫尘垚却是再清楚不过,对于李曻这样的文人来说,将亲笔字画挂在街道叫卖,无疑是一种羞辱,他也着实没想到,李曻居然这么爽快便能应下。   莫尘垚看他的眼神都不由带了些许的敬意:“李兄的字画定会一抢而空,想必我们明日便能启程赶路了。”   之前莫尘垚一直唤李曻为李学士,如今忽然改口,称他为李兄,李曻微微怔住。   而一直未开口的温姝婵,听了这话,很是矛盾,一面想要赶紧到贵县,一面又担心起莫尘垚的身子:“郎中说,垚哥哥的身子需要静养,明日就启程恐怕……”   莫尘垚冲她安心一笑:“无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正如莫尘垚所言,第二日晌午不到,李曻写的那几幅字就被卖空了。   钱财虽说不多,但省着些用度,坚持半路不成问题。   用过午膳后,一行人便重新启程   王征和鲁叔小心翼翼将莫尘垚扶上马车,车的最里侧是新添的被褥,很是蓬松软和,莫尘垚靠在里面,倒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受。   鲁叔道:“还好那两个龟孙子有些良心,没把这车给驾走,不然这么些人挤个小车,可如何是好。”   莫尘垚无奈笑道:“不是他们有良心,而是他们太聪命了。”   温辛恒不解:“何故这样说”   莫尘垚耐心解释道:“这辆马车不仅大,顶上还有官府的标志,那两个师徒一看便是江湖老手,时常这般行骗,驾这样的马车太过显眼,又容易被追踪,就算是倒卖,买家一看又官标,也未必敢要。”   原来如此,温辛恒微微点头,对莫尘垚也愈加钦佩。   王征和鲁叔在外驾马,车内男女各坐一侧,猛然一下坐这么些人,一时气愤有些尴尬。   一路上几人都不曾再言语,大多是闭目养神,温姝婵到底是头次外出,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着沿途风景。   黄昏时红云漫天,洒在青草山间,温姝婵不由叹道:“原来大俞这般美啊……”   莫尘垚睁开眼,望着侧脸霞光的温姝婵,她眸中晶莹,嘴角含笑,看到这样的一幕,莫尘垚顿觉一切困难与痛苦都在此刻消散了。   “萃茶快看!”温姝婵轻轻推了推萃茶。   萃茶睡眼惺忪,随着温姝婵目光的方向望去,看了几眼后,她也不由赞叹起来。   然而美好并没有维持多久,仅这一辆马车,又一下坐这么些人,马车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之前。   原本计划好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结果已经黑透,他们距离驿站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而马也累得跑不动了。   王征掀开帘子道:“公子,前面有片林子,实在不行今夜我们只能在外露宿了。”   萃茶不安地握住温姝婵的手,温姝婵不仅没有担忧,且隐约还有丝莫名的兴奋。   莫尘垚点头,随后看向温姝婵道:“你们夜里歇在车内,我们在外。”   温姝婵却不愿道:“你有伤在身,怎么能睡在外面?”   莫尘垚听了,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他蹙眉撑起身子,小声对温姝婵道:“那咱们俩个睡车内?”   温姝婵脸倏地一下红了,身旁萃茶显然是听到了,赶紧就松了手,最外侧的柳歆应是没有听到,而温姝婵则慌忙地抬眼看对面坐着的那三个。   幸好车轮声大,莫尘垚又尽力压了声,才没叫那三个听见,不然温姝婵定是要没脸见人了。   她假装抬手扶额,趁机狠狠瞪了眼莫尘垚,低声道:“再胡说试试。”   莫尘垚那抹坏笑瞬间被疼痛转变成了强笑。   他将手身子被褥内,一把揪住方才用力拧他腿的那只小手。   车内昏暗,又有被褥做遮挡,没人瞧见这一幕。   温姝婵杏眼又瞪,想要将手抽回,莫尘垚不仅牵着不松,还面容惬意地淡笑看她。   温姝婵一时不敢太过用力,生怕被人瞧见,而她的脸和心跳,却抑制不住的越来越红,越来越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速逐渐慢下,鲁叔在外喊道:“好嘞!这块儿地儿正合适歇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几人简单清理出一片空地,毕竟现在天气渐暖,蚊虫鼠蚁也多了起来,温姝婵身上香囊似乎不太管用,一出马车,脖颈上就多出两个大红疙瘩。   一群人围柴火而坐,中间有个小壶正在烧水,鲁叔拿出干粮给众人分。   看温姝婵总是下意识在挠脖子,莫尘垚低头将自己身上的香囊解下,招呼萃茶过来,对她吩咐道:“将这个挂你家小姐身上。”   送贴身香囊意味着什么,萃茶很是清楚,所以她没接,而是有些迟疑地看向那边正在小口吃干饼的温姝婵。   莫尘垚就是怕温姝婵不肯接,这才叫萃茶来的,相比起来,萃茶要比温姝婵好说话多了。   果然,莫尘垚不过劝了三两句,萃茶就收下了,想到自家小姐细皮嫩肉,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她就于心不忍了。   萃茶从莫尘垚这边站起,特意跑去马车了一趟,这才坐回温姝婵身旁。   温姝婵递给她一个饼:“方才干什么去了?”   萃茶没接,而是心虚道:“看小姐被虫子叮了,我想起咱们包袱里还有个香囊,便给取来了,我先帮小姐带上吧。”   温姝婵摇头道:“不用了,咱们的香囊对这山野的蚊虫不管用。”   萃茶也没解释那么多,一面帮她往身上系,一面笑道:“有总比没有好吧。”   莫尘垚的香囊是黑色的,一看样式便知是男子的,萃茶怕温姝婵看出,便特意系在了她身后。   莫尘垚时常外出,身上的香囊都是季师傅亲自调制的,从未叫那些蛇虫鼠蚁近过身。   而这次他没了香囊,再加上他有伤在身,只是静静靠在树下,不能像温辛恒他们来回挪动,很快就成了蚊虫的主要攻击对象。   柳歆将一切看在眼中,她从马车里拿出一把折扇,坐在莫尘垚身旁帮他扇了起来。   李曻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看到这一幕,便觉的心里堵得慌忙,他见温姝婵正在低头喝水,便忍不住挪过去道:“婵儿。”   温姝婵抬起眼,见是李曻,不由蹙起眉头:“李公子何事?”   李曻愣了一瞬,冲树下扬了扬下巴。   温姝婵随着看了过去。   李曻有些气愠地低声道:“有些话我忍了一路,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此次皇命在身,他带着你出来也就罢了,但为何带着那样一个……”   李曻顿了顿,将风尘女子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见温姝婵还在出神,他不由轻声唤道:“婵儿?”   温姝婵眨眼回神,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道:“借一步说话吧。”   李曻眸中闪光,赶忙站起来,还要伸手扶她,温姝婵没有接,自己起来后还叫萃茶不用跟着。   两人来到树后,李曻刚开口唤了声:“婵儿……”   温姝婵便直接打断:“李曻。”   她语气平静,望李曻的眼神也是一片淡定。   李曻第一次听到温姝婵直呼他大名,一时有些呆愣:“婵儿为何……”   温姝婵无奈叹气:“李曻,往后莫要再唤我婵儿了。”   李曻顿了顿,不禁蹙眉道:“你还在怪我。”   温姝婵淡笑摇头:“我尊重你的选择,同时,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李曻不语,片刻后上前一步冷声问道:“那你的选择是错的呢?”   温姝婵后退两步,冷冷回道:“不管对错,这皆是我的私事……”   想了想,温姝婵还是咬牙将那四个更加冰冷的字道出:“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李曻默念出声,心里登时升起一股热气,他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和莫尘垚既然早就两情相悦,为何当初还要在福华寺应下我的誓言?”   早前姚氏与他说时,他还不信,可如今看到温姝婵与莫尘垚在一起时的模样,李曻忍不住便又想起那事来。   温姝婵诧异中还带着恼怒地看着他,明明当初是他先违背了誓言,如今却将责任推给了她。   “我和他何时两情相悦?再说当初在福华寺下,我以为我可以信你,我……”   温姝婵忽然顿住,静默片刻,她忽然觉得从前那些事多说无益,也没有必要再去解释。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着李曻的目光中又多了份疏离:“既然李公子知道皇命在身,那么就莫要太过关注旁人的私事,李公子饱读诗书,有些话还需我点明说么?”   沉默许久,李曻缓缓抬起失神的眉眼,望着她道:“不用。”   说完,他直接拂袖而去。   从树后出来,温姝婵下意识看向莫尘垚,他也正在蹙眉看她,柳歆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回到了马车上。   萃茶迎上来,递给她几片丁香叶道:“这是咱家少爷摘的,很是清口。”   温姝婵接过含在口中,再看莫尘垚时,他还在望她,且神情有几分古怪。   温姝婵走到他身旁,拉过一旁的单子坐下,将丁香叶递给他:“你干嘛那样看我?”   莫尘垚嚼着丁香叶,斜了眼她,嘀咕道:“你刚和李曻跑那么远,都说什么了?”   温姝婵淡道:“没说什么。”   莫尘垚不信,挑眉问道:“没说什么还去了那么久?”   温姝婵看了眼他手中折扇,岔开话题道:“咦?你自己能扇啊,我还以为你身子太虚弱,只能旁人帮你。”   莫尘垚愣了一下,很快嘴角便扬起笑容:“你醋了?”   温姝婵险些呛到,忙瞪他道:“你再胡说!”   莫尘垚冷哼:“就是醋了也别想打岔,你们两个到底说什么了?”   温姝婵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们在说,莫尘垚脸上的红疙瘩什么时候消下去。”   “喂!”看到那带些小雀跃的身影,莫尘垚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还不是为了她,要知道她的脸他都没碰过,又怎么能叫那些蚊虫碰呢?   想到这儿,莫尘垚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别说,还真是痒,痒到他一夜几乎未眠。   第二日天色一亮,准备出发,任谁见了莫尘垚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鲁叔倒是不避讳,看着他的两个黑眼圈,再加一脸红包,嘴唇由于清晨寒凉也有些发紫,便不由啧啧道:“公子啊,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中毒了吧?”   林间本就有毒物,鲁叔这话一问出口,众人纷纷点头,关切地看向莫尘垚。   莫尘垚斜了眼他:“无事的。”   鲁叔还一面和王征扶他上车,一面继续关心道:“公子可别不当回事,万一这毒素没清掉,毁了身子不说,以后这张脸可怎么见人啊!”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莫尘垚脸色更加难看,冷声道:“我说无事便无事。”   鲁叔也不敢多说了,只是无奈地叹了声气,还在为莫尘垚的未来担忧。   马车终于上路。   今日是林质与王征在驾马,温辛恒坐在最外侧,李曻坐中间,鲁叔为了方便照顾莫尘垚,便紧挨着他。   对面是温姝婵,林间虫声太过叨扰,昨夜她也未睡踏实,这会儿眯着眼靠在萃茶肩上。   莫尘垚虽说不知温姝婵昨日和李曻说了什么,但今日见李曻少言寡语,且很少再看温姝婵,尤其连称呼也变了,他纵然脸上再痒,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车内人便都合上了眼。   鲁叔手臂环在胸前,没一会儿便响起了轻鼾,脑袋不由自主耷拉在李曻肩头。   李曻何时睡过山野,昨夜也是勉强应付,这会儿困得不自知,也就将头和鲁叔靠在了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尘垚后背又开始疼了,他醒来看到鲁叔和李曻的模样,忙忍住笑意,拉了拉温姝婵衣角。   却没想温姝婵并未醒,而是直接向他这边倒来。   莫尘垚赶紧抬手撑住她的头,他躺在最里侧,胳膊这样举着没多久,就酸得开始发抖。   他咬住后牙,腰背不敢太过用力,全靠腿和另一只胳膊,才将身子撑起。   他不管身子如何折腾,撑着温姝婵的那只手一直维持着平稳。   好不容易坐起身,已是满头大汗,后背的疼痛却未叫他蹙眉。   感受着手心中温姝婵温热的肌肤,莫尘垚不由露出笑容。   他小心翼翼将手移到肩头,随着车轮颠簸的那一下,将她的头放在了肩上。   就像对面鲁叔和李曻那般,莫尘垚也与温姝婵靠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闻着温姝婵的发香,他的困意却越来越淡,只得假寐合眼。   约莫半个时辰后,应是道路不稳,马车摇晃的频率明显增大,车速也逐渐降了下来。   温姝婵最先醒来,看到李曻和鲁叔,她不由轻笑了几声。   李曻倏地一下睁开,看到对面的场景,一下就沉了脸色,忙将目光移开,明知道没有任何理由生气,有时候人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内心。   意识到鲁叔还睡在他肩头,李曻一把将鲁叔推开。   鲁叔抹了把嘴角,迷迷糊糊睁开眼,不好意思道:“呀,对不住啊李公子。”   说着,就拿袖子擦他肩上的口水。   李曻恨不能直接将衣服扔了,可一想到他已经扔了三套衣服,便还是忍住恶心,假装看不到,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莫尘垚在意识到温姝婵醒了,便立即装作熟睡时被她惊醒一般。   他眯眼扭头,看到温姝婵时一脸惊讶:“你、你怎么……”   后话没说,他忙向里挪了挪,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他,温姝婵才是那个占便宜的。   温姝婵一时语塞,小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红扑扑的,她假装无事一般,撩起身后帘子向外看去。   “啊!”刚看了一眼,她便心有余悸地将帘子合上,扭过脸来,面容煞白。   晚上还有一章。   李曻:我知道不该,可我忍不住,人心好难!   鲁叔:对不住啊李公子,我帮你擦,我帮你洗,来来脱下来!   李曻:你干嘛,别碰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文晴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小姐?”萃茶瞧她面色不对,赶忙拿来水袋。   那边三个男的早就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看过后,除了鲁叔面容淡淡,温辛恒和李曻也皆是一惊。   “外面如何了?”莫尘垚问鲁叔。   鲁叔思索道:“估摸着周边有灾情,两旁路里有横尸,不过看样子像是过了许久的。”   也幸亏是过了许久的干尸,上面几乎分辨不出血迹,不然温姝婵方才便不只是脸色苍白了。   李曻不由蹙眉,扬声冲外喊道:“林质,咱们现在到了何处?”   林质回话道:“往前不远便是滨县。”   李曻暗忖了一阵,不解地喃喃道:“我记得翰林院各地最新卷轴里面有过登录,滨县极为繁荣祥和,为何这道路两旁会是如此?”   之前商量路线时,李曻便以为滨县周边平安,所以提议走大路,刚好在滨县做些补寄,修整一日。   莫尘垚蹙眉冷声道:“你看到的未必是真。”   李曻也蹙了眉:“那你的意思是,滨县官府谎报实情?”   谎报的还少么?莫尘垚不由回想起父母之事,他懒得同李曻解释,索性不再言语。   李曻也不想争辩,毕竟这一趟远行不过才数日,便已经与他所想所学有许多不同。   外面林质又向里面问道:“公子,可还要走滨县的路?”   李曻向里侧看去,莫尘垚合眼不说话,他便还是道:“照之前商量的走。”   毕竟有些事情,还是亲眼所见才能信。   本来中途还想挑个地方休息一下,可越往滨县走,路两旁便越不堪入目,尸骨累累,四周还弥漫着刺鼻难闻的味道。   温姝婵拿绢帕捂住口鼻,马车摇晃,再加一直未曾休息,她实在忍不住吐了些酸水。   温辛恒见妹妹如此,心疼得不行,干脆亲自快马赶车。   终于看到滨县的城门时,他们的马车却忽然停住了。   这滨县城门紧闭,外面拥了至少有数百难民在哭天喊地,想要正常通行绝非易事。   林质提议道:“若不然我持令牌去城下唤他们开门?”   鲁叔撇嘴道:“门开了那些人可不都涌进去了?”   莫尘垚放下身旁窗帘,冷声吩咐道:“迅速调头,择路而行。”   林质不解道:“那咱们不去滨县了?”   鲁叔冷哼:“进得去才见鬼呢!”   林质正想争辩,车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高喊:“那是官府的马车!”   众人见了纷纷回头,向马车这边跑来。   温辛恒与王征赶忙调转车头,然这些马跑了一日,此时也极为疲惫,方才一停,便明显跑不动了。   几个跑得快的难民已经追上,拉着车板便要向上爬,王征一脚将他踢下。   然车速提不上来,被她们追上是迟早的事,鲁叔一咬牙,两步跨出马车,从身上摸出把匕首,便直接朝马背上刺去。   马儿吃痛,扬蹄疯跑。很快便和身后难民拉开了距离。   莫尘垚又吩咐鲁叔从椅板下取出药盒,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倒了粒墨色药丸递给温姝婵。   这是莫尘垚出行前特地找季师傅备的药,据说可以增强内力,用来抵抗寻常疫情。   李曻想到方才的情形,不由道:“我看方才那些人能跑能喊,不像是染疾之人。”   莫尘垚道:“不知滨县究竟出了何事,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李曻点头,也跟着服下一粒,随后便又问道:“马匹受伤跑不了多远,咱们若是不去滨县重新备马,该如何赶路?”   李曻说得不假,这一路荒野连个小村庄都没有,根本无法重新补寄,若是再无马匹,便只能步行。   鲁叔气道:“都说要走小路,你们偏不听!”   莫尘垚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不要埋怨了,先想办法。”   鲁叔不吭声了,没好气地瞪了眼李曻和林质。   李曻脸色难看,一方面是气鲁叔无礼,一方面还是有些心存愧疚。   莫尘垚此番出来带了本厚厚的图册,里面有各地详细地貌图纸。他将滨县的抽出,招呼李曻过来一道研究。   二人并肩而坐,看着图纸分析起来。   滨县四座城门,东西两门为主,南北为侧。   如今东门被堵,想必西门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两边侧门可以一去,尤其是南门,连接河路,难民很难拥堵。   商量好路线,便朝着南边驾马,可没走多久,正如李曻所说,当中一匹马彻底摊在地上不动了,另一匹倒还能走,却拖不动这一大车人。   鲁叔忍不住又想抱怨,看了眼莫尘垚,他索性直接跳下马车,拿匕首在树上划了几道撒气。   心中有火总憋着也不好,适当的发泄有利于身心,莫尘垚也没劝他,索性让大家就地先休息一会儿。   温姝婵这一路可是折腾坏了,她慌忙下车,冲到树后就开始呕吐。   最后吐到人都快虚脱了,温辛恒和萃茶又将她扶回马车。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终于脸色渐好。   温辛恒对莫尘垚道:“若不然我先带骑马前去,与当地官役说明情况后,再带马匹回来寻你们。”   温姝婵不放心,莫尘垚也不能同意,王征搁下手上干饼道:“还是我去吧,我老看地图,路也熟悉。”   王征今日一直未歇,手心里早就磨了一层水泡,温辛恒看在眼里,实在不忍,便摆手道:“论骑术和功夫,你哪里比得上我,还是别耽误事儿了,我速去速回。”   温辛恒语气不容辩驳,直接伸手管莫尘垚要官令。   莫尘垚犹豫地看向温姝婵,温辛恒直接道:“别耽搁功夫,我心里有数!”   温姝婵抿着唇,眼眶泛红地看着温辛恒。   温辛恒笑着抬手在她额上轻敲一下,用着他们私下玩闹的语气道:“乖乖等哥哥回来,别老欺负垚弟。”   若是以前,温姝婵定要回嘴,可今日她没有,只是默默点点头。   莫尘垚给他令牌的时候,特意嘱咐道:“若是滨县守城不给开门,切记莫要强求,我还有其他法子。”   温辛恒点头,收好令牌跳下马车,给马喂了些水,便解开绳子准备骑马离开。   在外休息的李曻见他要走,赶紧过来询问,得知缘由后,便将自己的官令掏出。   论身份地位,李曻的名号的确要比莫尘垚的好用,温辛恒接过李曻的官令,又将莫尘垚的递给他:“那垚弟的我便不带了,万一你们有需要。”   说完,温辛恒策马离去。   李曻拿着官令回到车内,递给莫尘垚,哪知莫尘垚看到后,立即蹙眉问道:“恒哥呢?”   李曻如实道:“拿着我的官令走了。”   “走了?”莫尘垚急红了脸,扬声斥道:“你怎么能将你的令牌给他!”   温姝婵不解,忙拉住莫尘垚:“李公子的令牌有何不妥?”   莫尘垚沉声道:“李曻是翰林院六品学士,他父亲又是翰林院主理院士,你觉得谎报灾情的滨县,见到他的令牌,会如何?”   温姝婵心跳顿时停了一拍,李曻显然也想到了后果,懊恼地一掌拍在自己腿上。 第64章   温辛恒按照地图路线,很快便来到滨县南门,果然,这边由于城外环河的缘故,没有难民聚集。   他在南城河边驻足,掏出令牌对上面扬声报出李曻的名号。   一听是朝廷官员,守城的赶忙派人去禀报县令。   不过半个时辰,滨县县令吴健便亲自赶来,降城门将温辛恒恭恭敬敬迎进城中。   城内一片繁荣,街道上热闹极了,与来时路上以及城外简直成了鲜明对比。   温辛恒心里吃惊,却来不及想那么多,赶紧将情况与吴健说明,很快他便派人牵来几匹好马,还说要随着一道去接。   不过也只是口上说说,温辛恒看得出来,也不想为难他,索性就推了。   换了马后,温辛恒同吴健身旁的随从又往回赶。   温姝婵这边等的坐不住了,围着马车来来回回踱步,生生急出一身热汗。   一听到马蹄声,她提着裙子就向路口跑去,见温辛恒安然无恙归来,她总算松了口气。   吴健的随从同林质在外驾马,莫尘垚开始询问内中细节,温辛恒如实相告,并未发觉有何不妥。   这次李曻不敢在掉以轻心,想了想,他低声说出一个骇人的想法:“莫不是那吴健想将咱们一道给……”   萃茶不禁打了个哆嗦,赶忙抓住温姝婵衣袖,小声道:“反正咱们有马了,为何偏要去滨县……”   跟来的不过一人,以他们之力,对付他是绰绰有余。   温姝婵没说话,而是看向莫尘垚,等他来决策。   萃茶能想到的,莫尘垚如何想不到,只是当他看到面容憔悴,一连两日未正经吃饭休息的温姝婵时,便于心不忍了。   若是错过滨县,下一个能歇息的地儿,需要两日的路程。   思忖片刻,他问温辛恒:“恒哥并未提起咱们曾去过东门,也未说过难民之事吧?”   温辛恒道:“是,我没提这些。”   莫尘垚缓缓道:“如此便好,我们装作不知此事,在城内备好路上所需,明日一早便离开。”   众人点头,鲁叔出去将林质换进来,李曻小声与他嘱咐了一番。   正如温辛恒所言,滨县的繁荣程度从某种角度来讲,几乎快要与洛京一般。   吴健年有四十,身材精瘦,人看着也精明。不过待人处事方面不仅恭敬,还极为热情。   说什么也不肯叫莫尘垚他们住客栈,而是直接将他们接到府邸。   见莫尘垚身上有伤,又特意找来城中最好的郎中,还叫自家夫人亲自熬了人参鸡汤。   吴健为安顿他们忙前忙后,三个女眷安排在隔壁院子,这会儿已经开始洗漱歇息了。   莫尘垚这边也喝了药,他既客气,又感激,劝吴健莫要再忙了,不过是歇息一日便走。   吴健一听,似乎还有几分不乐意,拉过凳子坐下来,看着莫尘垚道:“莫大人身负重伤,如今来至滨县,定要好生修养几日才可啊!”   莫尘垚摆手道:“吴大人有所不知,此次我等身负皇命,不敢再耽搁工夫。”   李曻也在旁附和:“吴大人好意我们心令,却也不能因为我们而耽误大人的事。”   吴健笑道:“不碍事的,托陛下洪福,滨县百姓安居乐业,说句玩笑话,我这县令如同闲职。”   众人相视一笑。   好一个如同闲职,李曻拳头紧握,一度就要忍不住将城外难民之事问出。   莫尘垚瞧他脸色不对,赶紧就说乏了,吴健很有眼色,起身拱手道:“那便不打扰各位休息了。”   临推门时,吴健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对了,夫人方才特意嘱咐,她去请了咱们滨县当地最有名的主厨,酉时还请大人一道在府中用膳。”   莫尘垚和李曻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待吴健一走,王征便跳上屋顶,挑了个视野最广之处。   屋中,李曻忍不住低声斥道:“好一个安居乐业,若非不是我亲眼所见,还真是要被他蒙骗了!”   莫尘垚劝道:“咱们就是再急也无用。”   如何无用?说白了就是莫尘垚懒得去管罢了。   当然,这番话李曻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   静了片刻,李曻道:“若是我修书一封回京,将事情说明……”   莫尘垚立即道:“不可。”   一直喝茶不参与讨论的温辛恒,听到此也不由蹙眉看他。   李曻脸颊微抽:“我修书一封又不会耽误赶路,怎么还不行呢?”   莫尘垚叹道:“首先那些难民所谓何事,你我并不清楚,其次,这一路书信会途径多少人之手,你又能保证吴健不会知晓,又或者不会有人将信件换掉?”   “换掉?”李曻冷哼:“待我半年后回京,不是一样……”   说到此,他忽然顿住。   莫尘垚幽幽道:“李兄也是聪明人,半年后你我即便完成贵县之命,回京途中又有谁能保证会安然无恙?”   莫尘垚在接到皇令时,便有了心里准备,得罪大俞皇帝的他,纵然完成了任务,想要安稳回京加官进爵?简直痴人说梦,所以当初他才一定要将温姝婵带上。   然他和温姝婵的事,毕竟与李曻无关,这次李曻能来此一遭,也是因为替他求情,说到底,莫尘垚还是有几分感激的,所以他不想害李曻。   李曻不再言语,而是垂眼看着杯盏中的茶水。   温辛恒忽然起身,来到莫尘垚身旁坐下,递给他一个果子道:“垚弟,有件事我想问你。”   知道他们要谈话,李曻便起身去旁屋休息了。   “何事要问,恒哥只管开口。”莫尘垚道。   温辛恒少见的面容严肃道:“我虽未出过洛京,可我爹之前与你一道去过鲁江,我想,那一路也不会太安稳吧?”   温辛恒一路很少发表意见,一个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是朝中官员,决策之事不该由他来定,还有一个便是他信任这个同他自幼长大,不顾自身安危定要陪温实诚去鲁江的莫尘垚。   可一直到今日,看到外面尸骨累累,城内歌舞升平,而莫尘垚还是无动于衷,温辛恒终于是忍不住了。   一声长叹,莫尘垚道:“恒哥要问什么,我明白了。”   他是想问当初温实诚在遇见这些事的时候,是如何处理的。   莫尘垚望着手中果子,眼神不由飘远起来,他缓缓道:“温伯父是我官场上的师长……”   二人一道去鲁江,的确遭遇过更多,当初的莫尘垚与现在的温辛恒和李曻的心境并无不同,然温实诚却淡定得多,一路上他嘱咐最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本职便好。   “本职?”温辛恒诧异道:“难道我爹堂堂四品官员,不该管这些?”   莫尘垚平静道:“温伯父领的旨是治理鲁江。”   温辛恒还是不解:“可、可即便如此,你们身为朝中官员……”   “是,”莫尘垚低低道:“可官员再大,大得过陛下?陛下尚且不能成为众人之神,我等又怎会是救世之主?”   这是温实诚的原话。   温辛恒攥紧拳头,咬牙道:“那你们和吴健,和那季县令,又有何区别?”   温辛恒眉眼闪过一丝冷意:“况且,谁规定了俞厷是神,而我等又不能做救世主?”   俞厷!   莫尘垚登时一愣,温辛恒竟然直呼陛下的姓名,而这番话还极具反意。   他忙冲温辛恒摆手,压声道:“恒哥莫要乱说。”   温辛恒合眼,摇头叹道:“有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垚弟没有失去过,所以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说完,他起身推门而出。   望着那个怅然若失的背影,莫尘垚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   正如温辛恒所言,现在的他,和当年香州的知州又有何区别?   温姝婵:咦,我怎么觉得我哥想谋反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酉时一到,便有下人来请,吴健知道莫尘垚行动不便,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个轮椅,上面还铺着绵软的垫子,派的下人极为仔细,一路过去不觉半分颠簸。   不愧是滨县有名的大厨,一桌饭菜色香味俱全,也不知是不是啃了两天干饼的缘故,温姝婵觉得每样菜都可口,饭量也比平时多了半碗,若不是顾忌着礼数,再吃半碗也是可以的。   用过饭后,又邀他们听曲饮茶,这弹曲的,也是滨县有名的琴师。   一副春江山水屏后,悠扬缥缈的琴声缓缓入耳,弹琴的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让人欣赏之余,也不会声音过响而耽误屋中之人谈话。   吴健有一套极喜的茶具,硬是要给莫尘垚和李曻展示一手。   他做的有模有样,一番功夫下来,茶香四溢。   三人聊了片刻,话题都是吴健寻的,莫尘垚很是配合,李曻几乎未开过后,只是低头喝茶。   吴健忽然问他:“李大人家父可好?”   他与父亲相熟?李曻蹙眉望他。   吴健笑着解释道:“早年我上京赶考,曾与你父亲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这二字,吴健说的颇有些刻意。   李曻冲他微微颔首,不冷不淡道:“家父身体尚可,就是朝中之事颇为繁忙。”   想拉关系?李曻心里冷哼,父亲才不像他似的,官不像官,只顾着贪图享乐。   这后半句话,李曻是故意说给吴健听的。   吴健自然听出来了,却也不尴尬,而是轻轻叹道:“是啊,京城为官不易,我这滨县虽然远些,倒真不像表面这般清闲。”   “哦?”李曻挑眉冷笑,显然不信。   吴健抿口茶,幽幽问道:“二位大人来时可有见到难民?”   二人对视,不知吴健是否是在试探,李曻不想说违心话,便又默不作声了。   莫尘垚则故作惊讶地顿了一下,蹙眉道:“难民?滨县这般繁荣还有难民么?”   “滨县自然没有,但是……”吴健欲言又止地看向李曻:“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李曻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懒得和他费心思,便直接道:“吴大人有话便直说。”   吴健忽然起身,恭敬地冲李曻与莫尘垚弯身拱手。   “这是作何?”李曻彻底糊涂了,赶紧起身去扶他,心底对他再是厌恶,但到底按照辈分来讲,吴健也算是长辈。   莫尘垚身子不便,不能起身去扶,也连连冲他摆手:“大人有话坐下来讲,莫要那般见外。”   哪知吴健一把握住李曻的手,一双眼睛瞬间泛红地看着二人道:“两位大人千里迢迢主动请缨去治理贵县,这点叫人着实佩服,而有些话,我有胆量去想,却无胆量来说。”   莫尘垚微微眯眼,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看了眼李曻,低声对吴健道:“吴伯父,有些话自当可与两位侄儿讲。”   莫尘垚这一声伯父,便是在告诉他,今日的谈话,只是关了门的家常,与之前的吴大人有了天壤之别。   李曻明白其意,想着先将话套出来,便也跟着道:“是啊,伯父但说无妨。”   说完,他冲矮案几旁的蒲团扬了扬手。   吴健似是松了口气,坐回了原位,然面上神情依旧沉重道:“两位侄儿即便没看到城门外的难民,来时路上也该是看到些尸骨吧?”   莫尘垚点头。   吴健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在案几上展开,指着滨县周围道:“可看到这些镇子庄子了?”   李曻蹙眉摇头:“一路来时,一片荒凉,并未见到……”   莫尘垚也不由道:“我带的地图上为何没有这些庄落?”   吴健解释道:“大俞每年都会更换地图,你们手中定是近两年最新的图纸,而我手中的,是四年前的。”   二人愕然,同时又看向那图纸,四年前滨县远近不等的地方,竟然有大小三座村落,以及一座镇子!   这些地方怎会忽然消失,而李曻却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他问道:“可是闹了疫情?还是……”   吴健摆手,又是一声叹气:“非也,而是因为税收。”   税收二字他说得极轻,差点就被琴声所盖住,可还是叫莫李二人听到了耳中。   李曻蹙眉,也将声音压低道:“陛下自登基以来,虽说增加赋税,可皆是在可控范围,怎么会有如此大影响?”   吴健无奈地笑了,他没急着解释,而是将紫砂壶盖子打开,拿起一个镊子,从中捏出一片茶叶,搁在自己盏中,道:“这是税收。”   一片茶叶而已,的确不多。   接着,他又捏起几片茶叶,放入李曻和莫尘垚的盏中,道:“这是迎两位侄儿的礼。”   说完他并未停手,继续从壶中却叶,每次都有不同的说词。   最后,紫砂壶中的茶叶几乎见底,他终于停手,指着壶道:“这便是如今的滨县。”   他搁下镊子,又将莫李二人的杯盏全部倒入自己盏中,推到案几中间。   他没再说话,然不言而喻,他面前的这盏溢出来的茶盏,便是如今的洛京。   一时屋内只剩琴声,若是在以前,也许李曻不会信,而如今,见了洛京以外这么多地方的他,不得不信。   当年赤巾军便是因这样的压迫,而走上了谋反之路,莫尘垚早就知晓这些,所以看上去较李曻平静得多。   看着李曻的神情,吴健便知他懂了,于是恳切地道:“滨县如今繁华,却又能撑的了多久?若是长期如此之下,大俞又将会如何?李大人乃朝中重臣,能向陛下谏言一二,各地也不至于此啊!”   吴健口中的李大人自然不是指李曻,而是他的父亲李伟。   说着,他又看向莫尘垚,今日他得知那貌美的女子是忠国公的孙女,已与莫尘垚定下亲事,所以又对莫尘垚将忠国公夸赞一番,便是想他去劝忠国公谏言。   也正是因为二人的身份背景,吴健才敢斗胆来讲这些,若是旁人,他绝不会提。   莫尘垚自然是点头应允,李曻却迟迟不肯表态,因为他对自己的爹在了解不过,李伟永远不可能去冒险劝俞厷。   沉思一阵,李曻终于点头,不过却不提李伟,而是道:“待我此番回京,定会亲自劝谏陛下。”   吴健面容终于缓和了一些,点头道:“有劳二位。”   三人又聊了一阵,见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赶路,二人便回去了。   然李曻回到屋内却没有心思休息,推开门见莫尘垚屋中灯也未熄,便来寻来。   温辛恒也在屋中,莫尘垚刚与他说完吴健的事,李曻就来了。   温辛恒望着二人道:“这么说,吴健并不算坏,那为何他不肯将那些难民收入城中呢?”   莫尘垚解释道:“僧多肉少,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往后投奔滨县的只会越来越多,滨县如画,看似美,却一捅就破。”   “是这个理,”顿了顿,李曻垂眼低声道:“如今的洛京,不也是如此么……”   温辛恒冷冷道:“吴健还想我祖父去劝,却不知我祖父就是当年说多了,现在弄得空有虚名。”   莫尘垚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莫要讲了,温辛恒倒是满不在乎,抬眼看着李曻道:“李兄到时可莫要强出头。”   李曻抿唇,正要开口,温姝婵却忽然在外叩门。   见开门的是温辛恒,她微微一怔。   温辛恒扁了扁嘴:“大晚上你还不睡觉乱跑什么?”   温姝婵道:“我、我来找哥哥啊,听鲁叔说你来寻垚哥哥了。”   温辛恒才不信,方才她表情已经出了她,但有外人在,他也不好驳她。   温姝婵刚一坐稳,温辛恒便将事情原由全部说于她听。   得知之前是误会了吴健,温姝婵还颇有些内疚,长长一声叹息后,她道:“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听垚哥哥的,走小路,先将贵县之事做好再说。”   这次李曻没有任何意见。   第二日,吴健不仅帮他们采买了许多东西,还又给添置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和几匹良驹。   一直送到城外,他才离去。   新换的良驹果然马速快,本该两日的路,结果不到一日,他们便看到了驿站。   王征兴奋地对里面喊道:“公子,前面便道驿站了!”   莫尘垚蹙眉:“这么快么?”   他掀开窗帘向外看去,随后立即吩咐道:“停车!调转马头!”   祝小可爱们中秋节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见到前面王征的马车调转车头,后面林质那辆也跟着走了。   走了一段路后,马车停在小溪旁停下,后车的李曻这才有机会询问莫尘垚。   王征将吴健送的轮椅拼好,将莫尘垚推到溪边,他一面摆着帕子擦脸,一面解释道:“方才那驿站有问题。”   “什么问题?”李曻坐在一块儿石头上,弯腰也洗了洗手,打算吃些干粮。   莫尘垚道:“假的。”   “假驿站?”怎么这世间还有假驿站?这可是违反大俞律例的!李曻听了一脸愕然地看向他道:“方才还未进去,怎么莫兄就能辨别出来?”   莫尘垚将帕子递给王征,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慢慢嚼着道:“大俞驿站的屋顶四角,皆要插黑色旗帜。”   这点李曻也是清楚的,他又问道:“那假驿站没有?”   莫尘垚摇头:“有,不过形状大小不对。”   莫尘垚常年外出,尤其是上次与温实诚一道去鲁江,途径不少驿站,所以对驿站十分熟悉。   大俞驿站上的那四面旗帜,可不是随随便便悬挂的,而是要根据驿站规格大小而定,方才那驿站看只有两层,面积并不大,不应挂那样大的旗帜。   那些人并不懂这其中的弯绕,想必下一个驿站颇大,四面旗帜鲜明,所以他们照猫画虎,也按照那个来做的。   温辛恒吃着饼,从一旁走来,坐到李曻跟前,不由道:“这驿站是给官家住的,他们冒险做个假的有何用?难不成要抢劫官家?”   李曻放下水袋,掏出帕子轻拭着唇角,分析着道:“前有滨县这样的大县,后有真正的驿站,以及陆镇,他们若是敢抢官家,早就该被惩治了。”   这事太古怪了,温辛恒想得累,挠了下头,看向莫尘垚:“垚弟,你觉得呢?”   二人谈话间,莫尘垚已经吃饱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看着二人笑道:“反正咱们也没着他得道,费力气想这个作何,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说完,他叫王征将他推回车中。   李曻和温辛恒相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了,倒是一直在不远处歇息的温姝婵回来时,温辛恒忍不住上前又问起了她来。   温姝婵也和李曻说得大致相同:“抢劫是不可能的。”   她思忖着向策马车走去:“不过驿站的用途,并不只是提供官家住宿,还有南来北往的……”   忽然,她停下脚步,快速看了眼温辛恒,见温辛恒也准备看她,她又赶忙垂下眼来。   “还有什么?”温辛恒问道。   温姝婵淡道:“我也不太了解这些,哥哥不如问李曻或者垚哥哥。”   问了也是白问,温辛恒无奈耸肩:“罢了,上车赶路吧。”   夜阑渐深,他们没再歇息,而是几人换着驾车。   一路上温姝婵时不时偷瞄莫尘垚,本来还合眼歇息的莫尘垚,忽然抬眼,看到幽黑车中那一双盯着他的亮眸,绒毯下的那只手便伸了过去。   本以为温姝婵会躲开,或者压着怒气地狠狠拧他一下,却没想她不仅未那般,反而还朝他跟前挪了挪。   她握住他的手,将他手掌朝上摊开,开始在他掌中用指尖写了五个字:我有话问你。   莫尘垚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温姝婵没急着写,而是犹豫了片刻,最终吐出一口气来,还是将问题写了出来。   “那驿站与赤巾军有关?”   虽然看不清莫尘垚此时的神情,可方才那赤巾军三个字写出来时,她明显感觉到莫尘垚的手轻颤了一下。   黑暗中莫尘垚轻叹一声,她将温姝婵手心摊开,开始同她写字。   “婵儿聪慧,什么都瞒不过。”   温姝婵冷冷扯着唇角,拉过他手写道:“要瞒我什么?”   一样看不到表情,但莫尘垚能感觉到此时温姝婵心头不快,写字的力度和速度都与之前不同了。   他讨好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温姝婵没有翻脸,耐着性子等他回答。   等了片刻,见莫尘垚似乎并不打算说,她气得要将手抽回,却被莫尘垚一把拉住,认真写道:“一言难尽,待稳定下来,定同你细说。”   想了想,温姝婵写下四个字:“姑且信你。”   与一开始不同,温姝婵坐了这么多日的马车,已经开始习惯起来,马车虽颠簸,她也能靠着合眼小憩,也不知到底何时睡着的,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微亮,马车停在一处空地上。   真是奇怪了,几个人拿着地图围着四周转了一圈,并未看到驿站,且这四周的景象,也与地图中多少有些偏差。   林质道:“莫不是带错路了?”   昨日后半夜是鲁叔驾车在前带路,一听林质这样说,他便拿眼睛瞪他:“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带错了?”   此时马车帘子是挂着的,莫尘垚在里面看着,怕他们起冲突,便赶紧咳一声道:“路应无错,不过……”   想了想,他有些面露难色道:“咱们手中图纸是去年年初的,一年有半,各地有所变迁也数正常。”   说到这儿,鲁叔有些懊恼地看着莫尘垚道:“我说公子,再是变迁,好端端的驿站,总不能没了吧?”   驿站是吃皇粮的,和之前滨县附近的村落性质不同,定不会忽然消失。   这下莫尘垚脸色更加难看:“是这个理,所以昨日遇见的那个驿站,也许没有问题。”   “啊?”温辛恒跳上马车,坐到他身旁问道:“你不是说什么旗帜有问题?”   莫尘垚垂眸道:“旗帜的确有问题,可我仔细一想,那里地处山间,偶有山灾发生也说不定。”   李曻接话道:“所以极有可能是驿站重新翻修的缘故?”   原本的大驿站,经过翻修改小,而旗帜未换,还是用的先前的。   莫尘垚点头,众人无语,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事也不能全怪莫尘垚,毕竟一路上大家的确经历过不好的事,难免有些提防过度。   “罢了罢了,”温辛恒无奈摆手,抽过莫尘垚手中图纸,看着道:“再赶一日的路,应该就到陆镇了。”   李曻点头:“到时候我们找个客栈小憩一下,再做些添置。”   一行人再次上路。   温姝婵全程未言语,只是冷冷望着莫尘垚,若是没有昨日夜里的对写,她也许会信了他和鲁叔的这场戏。   可毕竟如莫尘垚所说,婵儿是聪慧的。   越往西南,越能感到村镇的破败,流民也逐渐多了起来。   整个陆镇只有一家客栈,不过几间客房,夜里还漏风,第二日天一亮他们便继续赶路。   李曻鼻头发红,看着精神不济,莫尘垚拿了些治风寒的药给他。   中午众人休息时,他一直歇在马车中,未曾下来,林质说他额头有些发热。   温辛恒要上去看他,也被他拒了:“温兄莫要进来,若是将风寒过给你们,那可如何是好。”   温辛恒无法,只好在外与他简单聊了几句,温姝婵得知后,摆了个干净的帕子给林质,叫他拿给李曻,搭在他额上。   人在虚弱的时候,难免喜欢胡思乱想,看着那缟色帕子,李曻不由回想起福华寺下,大雨倾盆,他拿着黛蓝色帕子,替温姝婵拭泪的场景,那日他手冲天,面冲佛,对她许下了誓言,然而他却为了名声,为了荣华,为了家族兴衰,将那炙热的誓言抛诸脑后……   “婵儿,我错了,我不该如此,我们不该如此……”   床榻上李曻低声喃喃,声音沙哑至极,叫人听不真切到底说了什么。   一旁郎中微微点头道:“所幸路上服了药,这才留住了性命。”   说着,他又摇头叹道:“不过,就算烧退了,这位公子日后也会落下病根。”   正如郎中所说,烧了七日,没将人烧死,已经是万幸,也正是因为烧得太久,李曻肺部已经受损。   最后,郎中写了药方,不由又看了眼床榻上躺的俊公子,小声对莫尘垚道:“待醒来时,还要仔细公子的这里。”   他抬手指了下头。   温姝婵看见,不由转身开始拭泪。   七日中,他们途径驿站,却无郎中能看病,并不敢休息,便立即上路,所过村落,也是破败不堪,根本无从医治。   好不容易来到釉城,这才赶紧请了郎中来看。   几副药灌下,夜里李曻便醒了过来,他看到床旁趴着的林质,轻声叫他,可能林质太过疲惫,一动不动,他又抬手轻轻推了推林质。   林质猛然一个激灵,红着眼抬头,看到李曻醒了,赶忙就扶他起来,靠在床头。   “公子,公子你可算醒了!”林质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李曻抬手指着桌上的茶壶,林质赶忙又倒水给他。   隔壁温姝婵一直睡不踏实,听到这边有了动静,赶紧叫萃茶将一直煨着的粥给端了过去,想到郎中最后的叮嘱,她实在放心不下,快速穿好衣裙,也跟着去了。   李曻见到萃茶时,下意识朝她身后看了看,没见到想见之人,眼角划过一抹失落,却没想正要移眼,就看到了那个在脑中萦绕多日的身影。   他笑着望她道:“婵儿来看我了。”   屋内人皆是一怔,温姝婵红着眼,一面向床边走来,一面问道:“李、李公子方才说什么?”   李曻蹙眉,怎么温姝婵只动嘴,却不出声?   顿住片刻,他恍然想起,从他醒来到现在,似乎什么都没听到过。   没有听到说话声,也有听到敲门声,连脚步声,倒茶声,什么都没有!   李曻顿时不安起来,他强匀了几个呼吸,再次开口说话,然而耳边只能听到嗡嗡声。   他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显然屋内三个也觉出不对,温姝婵赶忙坐下,隔着被褥轻轻拍着他,林质跑去寻郎中,萃茶也将莫尘垚和温辛恒叫来了。   见李曻还认得他们,没有伤到脑子,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   片刻后,郎中赶来,一番查看后,思索着道:“公子口耳之疾,若是布针来医,兴许能够恢复。”   莫尘垚忙道:“那烦请大夫行针。”   郎中问道:“一次两次自然不行,至少得一月之久,才能看出成效。”   “一月?”温辛恒不由看向莫尘垚。   床上李曻不知众人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他们神色沉凝,便以为自己无法可医,曾经在洛京,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如今的他,与废人有何区别,李曻痛苦的合上眼,整个身子开始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手心忽然传来一阵温热,他微微抬眼,看到莫尘垚冲他点头,将一张纸递到他眼前。   上面写着郎中的话,叫他莫要担忧,只需一月便可恢复。   李曻蹙眉,似乎有些不信,一旁温姝婵也冲他笑着微微点头。   布针后,李曻歇下,一行人来到隔壁商议。   显然他们等不了一个月,但李曻的病情又不能不理。   温辛恒提议分开行动:“我们分为两路,我留下照顾李兄,垚弟先去贵县如何?”   这也的确是个办法,若是快马加鞭,不超半月便可到达。   莫尘垚点点头,看向温姝婵,还未开口,那边温辛恒主动道:“婵儿随你一起。”   温姝婵蹙眉望他,温辛恒赶忙解释道:“你跟着垚弟我放心,再说,垚弟这身子,也的确要人照顾。”   温姝婵道:“不是有柳歆和鲁叔,还有王征,少我一个不少的。”   莫尘垚知道温姝婵还在因驿站之事不悦,便道:“他们如何与你比,婵儿向来聪慧,待去了贵县,定能助我。”   温姝婵垂眸不语,莫尘垚又道:“婵儿也是能信之人。”   此话一出,温姝婵抬眼看他,莫尘垚冲她微微颔首示意,意思便是说待到了贵县,他定会与她交待清楚。   最近这几日,温姝婵话少了许多,温辛恒早就觉察出两人直接不对劲儿,与是赶忙应和:“是啊是啊,李兄毕竟是男儿,妹妹留下照顾也不合适,还是和垚弟赶紧上路吧。”   温姝婵不冷不淡地点头道:“嗯。”   第二日一早,他们继续赶路,大道上流民多,他们为了赶路,便择小道。   快马行了一阵后,马车忽然慢下来了。   “公子,”王征对面道:“前面好像堵住了。”   温姝婵掀开窗帘探头看去,路两旁依旧是见惯了的尸骨,而不远处,似有几辆马车堵着。   王征得命去前面探查,很快便回来了,原来前面是几家投奔亲戚的商户,被流民堵在了路上。   莫尘垚叹道:“流民越来越多,想躲也躲不掉了。”   就是他们现在调转车头,又能走哪条路。   鲁叔在外急忙喊道:“公子,有流民过来了!”   萃茶赶忙抓住温姝婵衣袖,柳歆也不由抿起了唇。   虽然一章,但是字数多嘛。   话说,李曻还是挺可怜的,不过这都是有安排的,会好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流民涌过来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马车被他们推的来回摇晃,还不停的哭求着。   鲁叔和王征在外面驱赶,但因为不想伤人,所以并没有起太大作用。   几个黑乎乎的爪子从窗帘外忽然伸进来,将车中几个吓了一跳,温姝婵赶紧叫萃茶将窗帘捂住,柳歆也将另一面的帘子死死捂住。   莫尘垚要拉温姝婵到跟前,温姝婵却摆摆手,定了定神,便故作惊吓地冲外喊道:“我家哥哥染了重疾,要赶往前面县城救命,我们出来匆忙也没带多少东西……”   “可怜可怜我们吧,给口饭吃吧!”一听到车内人回话,外面流民不由提了哭声。   温姝婵从车板下的箱子中取出莫尘垚还未来及清洗的旧衣,上面有明显的药渍,她给萃茶丢了个眼色,萃茶将窗帘松开一边,她立即就将衣服丢了出去,莫尘垚也很是配合的开始一阵急促地咳嗽。   流民最怕染病,一见这般情况,赶紧退开几步。   就在此时,温姝婵拿出一个装干粮的包袱,快步来到车前,对外喊道:“这是我们车中仅剩的干粮了!”   一掀车帘,她使出全力将包袱朝一旁的草丛中丢去。   围着他们马车的流民一股脑就朝那边跑去,而本来围着前面车的流民,见这边要到了东西,又几乎全部涌到她们这边来。   前面的马车一看解围了,扬鞭就跑。   至少现在没有堵路的马车,可流民都聚集在她们车外,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已经开始有人往马车上攀爬,王征忍不住将刀从车板下抽出,见到刀剑,流民们皆为一怔,也不知人群中是谁,拿了块儿石头就朝王征头上砸。   幸好被鲁叔挡住,鲁叔也耐不下性子了,抽出刀大喝一声:“东西都给你们了,还不给老子让开!”   流民中立即有人喊道:“这般好的车,定是富贵人家!咱们和他们拼了!”   无数石头朝王征和鲁叔身上丢去,马车也被他们推得摇摇欲坠。   全程一直未言语的莫尘垚,终于开口:“不用客气了。”   那些流民不是鲁叔和王征的对手,他们一开始仗着人多有底气,可见到这二人只用刀背就能敲倒一片,自然怕了。   鲁叔和王征也受了伤,头被几块石头砸的一直冒血,身子却依旧站的笔直,折腾了许久,终于没人再敢上前,二人也顾不得包扎,立即就驾车而去。   看到有血溅到车内,温姝婵顿时脸色煞白,莫尘垚赶紧握住她的手,开始帮她按摩指尖上的穴位。   就像之前马球赛一样,在莫尘垚的按压下,温姝婵逐渐醒神。   他们寻了个无人的林子,萃茶将马车擦净,好在车中一直备着药,柳歆帮鲁叔和王征上过药,做了包扎。   休息一阵后,他们接着上路。   就如莫尘垚所言,往后遇见的流民更多,还有各种让人不敢回想的场景。   温姝婵一路不敢再看马车以外,萃茶在他们驱赶流民的时候,一次忍不住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当即便吐了。   温姝婵问她,她死活也不肯开口,只是流着泪拼命摇头。   每每想到一群骨瘦嶙峋的人,跪在地上分食同类的画面,她就忍不住又想呕吐,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萃茶都不敢吃肉。   行了数十日,一行人终于来到贵县城外,与想象中有些不同,贵县城门紧闭,城外无人,城楼上也看不到有人看守,四周实在安静的可怕。   温姝婵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听到有关贵县之事,还是在滨县,那时候吴健便说,贵县这边已有两月未传出消息了,还叮嘱他们定要万分小心。   温姝婵不安地看向莫尘垚,莫尘垚倒是极为淡定,他让王征将马车驾到一旁,叫鲁叔前去叩门。   在外等了许久,总算有人应声,温姝婵掀开帘子看到鲁叔正低头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不过片刻,城门便开了。   鲁叔驾车时竟哼起了小曲,比之前赶路的时候要轻松太多。   温姝婵微微蹙眉,继续看着城中的情况。   贵县的城内的建造风格与之前的城镇很是不同,许是距离吐谷太近,多少受了他们的风俗影响。   只是这风萧瑟瑟的街道太过僻静,除了一开始帮他们开城门的人以外,温姝婵没在街上见到过其他人。   开城门的是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男子,他跳上马车,同鲁叔一道赶马,期间二人说着嘀嘀咕咕说着不知何地的方言,温姝婵完全听不懂。   她实在忍不住,放下帘子看向莫尘垚,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莫尘垚冲她淡淡一笑:“安心,待夜里我全说于你。”   马车停在贵县的府衙门外,一行人跳下马车,府衙外站着一个依旧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却完全不是大俞衙役的打扮。梓   他与引路的人笑着说了几句,随后冲莫尘垚做了个手势,看神情是极为恭敬的。   莫尘垚还是坐着之前的轮椅,一行人走进府衙,来到后院的一处堂内等候。   很快便进来一个穿着县令官服的男子,他身材极高,比莫尘垚还高出半个头来,肤色也颇深,浓眉深眼,五官立体,极像中原人,却又有些吐谷人的影子。   说来也怪,他进来的第一眼,便是看向了鲁叔,二人微微示意了一下,这才随着鲁叔的目光看向莫尘垚。   与莫尘垚打了几句官腔,他又快速将其余几人打量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在了温姝婵身上,他颇有深意地冲温姝婵笑了笑。   莫尘垚一声轻咳,他收回笑意,面容淡淡地对莫尘垚道:“莫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派人腾出一个院子供大人歇息,稍后我们再商议正事。”   莫尘垚点头道:“有劳于大人了。”   给他们备的院子,就在府衙内,里面有四间房子,打扫干净,还有几个下人候着,一看便知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温姝婵带着疑惑洗漱一番,换了件干净的衣裙,就去寻对面的莫尘垚。   敲了几声门,未见回应,温姝婵莫名不安,有种想要一下将门踢开的冲动,她刚一侧身抬腿,门却忽然打开,差点踢到轮椅上的莫尘垚。   她赶紧将腿放下,拍了拍裙摆,向一旁退开几步。   莫尘垚轻笑着道:“方才王征在帮我换衣,所以没有来及开门。”   温姝婵点点头,低声道:“我有话与你说。”   正说着,鲁叔从院口拎着些吃食走了进来,莫尘垚一把拉住温姝婵的手,温姝婵想要躲开,他却用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掐了一下。   温姝婵微怔,莫尘垚柔声道:“好,那便去你屋里。”   鲁叔迎上前道:“诶?公子不先吃些东西么?”   莫尘垚看了眼温姝婵,苦笑摇头道:“你们吃吧,我与婵儿说些私话。”   私话二字他说得颇有几分暧昧,鲁叔看了看二人,立即笑道:“好好,那不打扰公子和温小姐了。”   温姝婵心里奇怪,却还是很配合莫尘垚,她趁机松开手对王征道:“你也休息一会儿,我来推吧。”   二人进屋,温姝婵吩咐萃茶道:“你去柳歆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萃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她眨眼,又看了看莫尘垚,这才赶紧应声地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温姝婵将门窗合好,转身来到莫尘垚身旁坐下,正要开口询问,便见莫尘垚忽然面容肃然,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摊开手,敲了敲掌心。   温姝婵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隔墙有耳,要他们像之前马车里那样,在掌中写字。   温姝婵觉得莫尘垚一定知道她要问的事,便直接将自己的手掌伸到他面前。   莫尘垚写之前,先冲她暧昧一笑:“这一路婵儿都瘦了,我看着实在心疼。”   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说完,他才开始动手写字。   于大人~不简单哦 第68章   莫尘垚用指腹轻轻在她掌中婆娑,等了半天也未见写出一个成型的字来。   温姝婵隐约感到一丝戏弄,她将手抽回,蹙眉瞪着莫尘垚,低声问道:“你到底在干嘛?”   莫尘垚撑着下巴看她,嘴角含笑地答非所问道:“婵儿吃过饭了么?”   温姝婵没好气道:“方才洗漱前吃了些。”   莫尘垚点点头,看到桌旁摆着一副棋,忽然来了兴致要与她下棋。   温姝婵懒得费脑子了,见莫尘垚古古怪怪不老实交代,心里便来了气,准备将他推出去。   见她气呼呼起身,莫尘垚赶忙冲她道:“婵儿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么?”   温姝婵微愣,莫尘垚口头给她的约定可不在少数,天知道他这会儿说的是什么。   莫尘垚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地刻意提醒她:“那日赶路,夜里你就靠在我身旁,你将手伸在我被褥里时……”   温姝婵猛然回神,不就是他们在掌中写字那次,她问莫尘垚关于驿站的事,莫尘垚却说一言难尽,待稳定下来,定同她细说。   可现在房中就他们二人,难道还不算稳定?   温姝婵抿着唇又坐了回去,将棋盘拉到面前:“罢了,那陪你下几盘好了。”   莫尘垚微微吐气,呷了口茶,便开始落子。   几盘对决,天色愈深,温姝婵起身准备点灯,经过莫尘垚身旁时,他却忽然用力一拉,将她拉到怀中。   温姝婵正要挣脱,莫尘垚立即伏在她耳畔,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清的声音道:“屋顶有人。”   温姝婵立即屏气,一双亮眸悄悄打量起屋顶,与此同时,莫尘垚开始做戏,一手环在她腰间,一手轻柔地把玩着她的墨发,就像一对儿情到浓处的情侣。   然而屋内视线太黑,温姝婵什么也没瞧出来。   二人此时太过暧昧,温姝婵脸上逐渐升温,不管屋顶有没有人,她也不该坐在莫尘垚怀中。   她拉下莫尘垚的手,正想起身,莫尘垚却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冲他轻轻嘘了一声,终于开始了正事。   “赤巾军当年由三人组建,一人已死,一人退出,一人逃到吐谷。”   莫尘垚写完,望着黑夜中这双亮眸,扬声道:“婵儿可有怨我带你一路吃苦?”   温姝婵恍然大悟,原来莫尘垚一早便知屋顶有人监视,所以一直拖到黑夜,这才敢写给她看。   她配合着甜声道:“婵儿不觉得苦,只要有垚哥哥陪在身边便好。”   莫尘垚不由轻笑,随后手心传来一阵苏痒。   温姝婵写着:“那人可是于县令?”   写完温姝婵才反应过来,于县令看着年岁和莫尘垚差不多大,怎么可能是当年组建赤巾军的人,却没想莫尘垚写道:“婵儿聪慧,于县令是那人之子。”   这就对了,温姝婵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看着莫尘垚,写道:“你早就知道?”   黑暗中莫尘垚将脸又凑近了些,冲她微微点头,写着:“鲁叔是他的人。”   温姝婵又是一怔,怪不得莫尘垚一路都不肯和她说,原来是怕鲁叔知道。   两人就这样一面故意说着情话给屋顶的人听,一面在漆黑的屋中手中写字的交流着。   当年朝廷大力围剿赤巾军,于玘带着亲信一路逃到吐谷境内,结识了吐谷的一位公主,生下于炎。   这么多年过去,于玘一直没忘大俞之位,在他的助力下,吐谷一举将贵县占领,且将周边负责传讯的驿站收入囊下。   所以正如莫尘垚之前所说,那赤金令是他帮鲁叔寻的,唯有得到赤金令,才可重新打出“除妖后,建新俞”的旗号,来号召天下义士。   一时得到这样重大的消息,温姝婵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她在莫尘垚怀中静静靠着,许久后,她写道:“李曻和我哥,你是故意留下的?”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她,莫尘垚点了点头,他要先过来亲自将这边事情安排好,才不容易败露。   温姝婵沉着脸写道:“你加入了赤巾军。”   莫尘垚正视着温姝婵,认真写道:“没有,我们只是合作。”   莫尘垚寻到的当年香州建造原图作为物证,远远不够,还需要得到香州真正建桥的图纸来做对比,并且最关键的,是当年建桥的人证。   香州有些暗地里的勾当,莫尘垚人在洛京很难去查,而于炎不同,他手底下养了一些人,正适合做这样的暗中调查。   “那你帮他什么?”既然是合作,定不会只是于炎付出,温姝婵在他手中写道。   莫尘垚写道:“洛京的钱和人。”   也是这次出门,温姝婵才知道,原来洛京的闭城程度比滨县还要严,这些年根本不允许外来人进城,就连持着良民证来京探亲的,没有府衙审批也不许入城。   所以于炎想要探得洛京的消息,必须通过莫尘垚,也正是因为莫尘垚的身份,鲁叔和柳歆才得以入京。   提到柳歆,温姝婵又想莫尘垚一直逃避为何这次外出要带柳歆这个问题,于是她写道:“柳歆也是于炎的人?”   莫尘垚这次没有立刻回复,顿了片刻,才写:“她替我做事。”   温姝婵又是一愣,莫尘垚怕她多想,赶紧又写道:“她是我要安排到于炎身边的人。”   温姝婵嘴角微微向下扯了扯,写道:“她为什么替你做事?”   莫尘垚不由笑着,在她耳畔沙哑出声:“婵儿醋了?”   又想岔开话题,温姝婵斜眼瞪他,就要起身,莫尘垚大掌一按,又将她压了回来:“别乱动,我是腰背有伤,又不是身子废了。”   温姝婵一时没反应过来,估摸着和莫尘垚也聊得差不多了,便要起身,莫尘垚不依,两人在他那轮椅上切磋。   许久未练的缘故,温姝婵手上速度比之前慢了半分,莫尘垚明明也未见练功,手速和力度却丝毫不减。   很快,莫尘垚两张大手将温姝婵的那双小嫩手紧紧握在掌中,他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温姝婵扭了几下没有挣脱,本想直接上腿的她,脸色忽变,顿时止住一切动静。   莫尘垚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明显怔住。   他发誓方才只是想和她玩闹,绝对没有动那些心思,却没想那个东西偏不听话……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一股暧昧又诡异的气氛陡然升起,莫尘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身上不自觉地逐渐升温,脸也红得吓人,连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温姝婵不似一般的闺阁女子,当然清楚现在的状况,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她胳膊稍稍一动,发现莫尘垚比她还僵硬,咬着牙低声道:“莫尘垚你还不松手!”   莫尘垚陡然回神,赶忙将手松开,温姝婵倏地一下站起身来,她端起桌上茶盏就喝。   莫尘垚清了清嗓子,说起话来语气极不自然:“那个……时、时候不早了,婵儿早点休、休息。”   温姝婵轻嗯了一声,低头摸索着来到他身后,将他推了出去。   屋外朦胧的月色洒在院内,比方才黑漆漆的屋里要亮了不少,推到莫尘垚屋外,莫尘垚轻咳一声道:“你回去吧,我喊王征出来推我。”   温姝婵也不客气,转身就向屋内快步走去。   王征一推开门,见到莫尘垚时不由一愣,随后着急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这样红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尘垚也没说话,而是指了指桌上茶壶,王征赶忙将茶壶端来,莫尘垚拎着茶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擦了擦唇角,莫尘垚忽然低头笑了。   另一边,温姝婵一走进屋,便靠在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幸好这屋中未点灯,没叫莫尘垚看到她那红的发烫的脸。   这边门一有动静,旁边小屋里的萃茶就跑了回来,见温姝婵未点灯,不由问道:“小姐这是要睡了么,怎么不点灯呢?”   说着,她来到桌旁,正要点灯,温姝婵赶紧将她叫住。   如果如莫尘垚所说,这屋顶有人监视,那么她宽衣洗漱不就都被人看光了去?   想到这儿,温姝婵抿起唇来,直接推门来到院内,她抬头看向屋顶,三两下就跳了上去。   屋顶无人,且仔细看了一番,也未见有人来过的痕迹,是对方伸手非凡,还是……   温姝婵眯起眼,看向对面亮灯的屋内,低啐道:“死莫尘垚……”   正在给背上上药的莫尘垚,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腰都震了一下,疼得嗷嗷叫。   院内脚跟落稳的温姝婵,唇角扬起:“活该。”   这下能安心点灯宽衣,躺到床上后,温姝婵收了收心,仔细将莫尘垚的话,以及这两年的事情全部在脑海里捋了一遍。   正想着,她忽然翻身起来,不由又冲着对面骂了一句。   按照莫尘垚所说,他是担忧李曻和温辛恒来了看出端倪,或者将事情搅黄,所以刻意没带他们两个一道前来,那么李曻的风寒便不是偶然了。   想到床榻上病恹恹的李曻,温姝婵又骂了莫尘垚几句。   再一想到柳歆甘愿为莫尘垚做事,莫尘垚还未说清,温姝婵这心里莫名便堵得慌。   第二日早膳时,王征请她一道去莫尘垚房中,还有些气愠的温姝婵,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给咽了回去。   她笑着对王征点点头,带着萃茶一道去了。   屋里,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还有馒头和粥。   见温姝婵进屋,他赶忙收回目光,有些局促地道:“知你爱吃酸的,特意要了盘酱菜。”   温姝婵坐下后,不冷不淡道:“垚哥哥费心了,就是不知这酱菜我吃不吃得,万一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风寒二字她说得刻意,果然莫尘垚脸色微变,看了眼王征,王征很有眼色地退出门外,温姝婵也将萃茶支开,屋里便又只剩下她们二人。   温姝婵直接板着脸开口道:“还说不瞒我?”   莫尘垚搁下碗筷,语气平静:“我没想瞒你,以你的聪慧,定是能想到的。”   温姝婵冷哼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万一李曻有个三长两短,我……”   莫尘垚倏然抬起来:“我给他服的药,就是保他之用的,他一点事都不会有,你放心。”   温姝婵着急道:“我如何放心的下,你没听郎中说么,李曻日后……”   “他日后无事!”莫尘垚语气忽然不耐烦起来:“那郎中收了我的银子,才刻意将病情说重的。”   温姝婵愣住。   莫尘垚低声嘀咕道:“早知道你这么心疼他,我便特意嘱咐郎中,多扎他几针。”   温姝婵道:“莫尘垚,你这样太……”   卑鄙二字未出口,莫尘垚立即打断道:“我如何?”   “谁叫你们之前曻哥哥婵妹妹的叫着,明明都与我定了亲事,他还时不时偷瞄你,我身为你未来的夫婿,小惩他一番一点也不为过。”   说着,他拿起筷子,颇有些讨好地给温姝婵面前的粥中夹了块儿酱菜。   温姝婵也不知怎地,被他这样一说,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一时间气也退了大半。   但她依旧板着脸,也不动碗筷,抿嘴道:“那昨日你说屋顶有人是怎么回事?”   莫尘垚微怔,蹙眉问道:“难道无人么?”   “还装?”温姝婵拍着桌道。   莫尘垚脸颊一红,又替她夹菜道:“再、再不吃粥该凉了。”   本来还想兴师问罪,见莫尘垚眼神闪烁红着脸,她也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来,一时也有些尴尬,这话题便进行不下去了。   用过早膳,于炎派人将莫尘垚请去商谈,午膳时也未回来,温姝婵在屋中待的烦闷,便去旁间寻柳歆,却没想柳歆竟跟着一道去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莫尘垚才和柳歆回来。   温姝婵在院内练功,见到柳歆柳腰细身的徐徐走来,还和莫尘垚有说有笑,温姝婵嘴角一扬,手中的飞刀倏地一下飞了出去。   本就没想真要他的命,莫尘垚一扬折扇,飞刀落在地上。   这几日也不知为何,莫尘垚似乎在刻意与她疏远,直到十日后,于炎才正式派人来请她一道去前堂用晚膳。   萃茶从箱底翻出一套湖蓝色衣裙,兴奋地拿到温姝婵面前道:“小姐,咱们一会儿穿这套去吧?”   温姝婵诧异道:“什么时候带这件出来了?”   萃茶抿嘴一笑,这套裙子她可是藏了许久的。   哪知温姝婵还是不肯穿:“我穿现在的衣裙习惯了,这套还是留到回京时再穿吧。”   萃茶嘀咕道:“小姐是不知,这几日柳姑娘穿的花枝招展,莫公子日日都与她外出……”   温姝婵知她是好意,但有些事不能同她说,于是问道:“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和个歌姬比较了?”   萃茶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将裙子又放了回去。   晚膳时,柳歆依旧穿的花枝招展,于炎也未着官府,看上去倒是有几分风度翩翩。   一进门,温姝婵略微一惊,屋内伺候的下人第一日进府中完全不同,模样和口音一看便是大俞的人,而那几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却不见了踪影。   见温姝婵四下张望,于炎轻笑着问道:“温姑娘可觉有何不妥?”   温姝婵收回目光,冲他淡笑道:“在院内闷了几日,许久未见过这么多人了。”   于炎笑道:“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他端起酒盏,要自罚三杯。   温姝婵也客客气气地陪着饮了些酒,很快脸上就蹦出两朵好看的红云。   温姝婵是典型的上脸不上头,酒量早就被邹氏培养出来了。   自打温姝婵一进屋,于炎的目光时不时飘向她,即便穿衣打扮极为普通,但那张绝美的容貌,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于炎又是叫人给她倒酒,又是给她一一道来这桌上的贵县特色菜肴。   就连萃茶也看出些不对劲儿来,轻轻拉了拉温姝婵的衣角。   又是一盏酒下肚,温姝婵抵着额头,略带歉意地称自己不胜酒力,要回屋休息。   于炎一听,赶紧又是吩咐下人去端醒酒汤。   一回到自己屋中,萃茶撇嘴道:“那个什么于县令,吃个饭那么多话,还不停劝小姐酒,莫公子也是,不知道帮小姐挡挡。”   温姝婵似乎一直在想事情,过了许久才回神道:“你刚说什么?”   萃茶又重复了一遍,温姝婵没回话,只是笑了笑。   洗漱后,温姝婵正在宽衣,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样子是他们回来了。   很快门外传来王征的声音:“温小姐睡了么?”   萃茶没好气道:“睡了。”   温姝婵嗔了眼她。   “婵儿,若是还未歇下,我有话与你说。”这次是莫尘垚的声音。   想来是要事,不然莫尘垚不会这么晚来寻她,温姝婵抓了件外衣披上,冲萃茶扬了扬下巴,萃茶无奈将门打开。   屋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温姝婵散发坐在桌旁,王征将莫尘垚推进去后,便退了出去。   “可有话要问我?”莫尘垚道。   温姝婵摇摇头:“这话应我问你才是,这么着急寻我所谓何事?”   静默片刻,莫尘垚道:“我和柳歆无事。”   温姝婵双手捧着热茶,点了点头。   莫尘垚继续道:“这几日在忙正事,所以……”   “我知道,”温姝婵直接道:“我看今日于炎身边的人都换了,想必是在忙这些事吧?”   莫尘垚愣了愣,随即点头:“是,过两日带你去街上逛逛。”   温姝婵道:“空无一人的街有什么好逛的。”   说完,她忽然眸子一闪:“该不是连街上都做了安排?”   莫尘垚点头道:“算着时间,恒哥和李曻也快要到了。”   温姝婵蹙眉道:“那要是李曻问起吐谷之事,你要如何回答?”   莫尘垚道:“我和于炎已经商量好了,只是倒是婵儿这边莫要出纰漏。”   温姝婵呷了口茶,缓缓点头:“你交待我怎么说便好。”   莫尘垚简单一说,温姝婵就能意会,到时便说,已和吐谷达成协议,拉着李曻做做样子便好。   说完后,温姝婵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用一个柳歆换贵县安危,似乎有点牵强。”   莫尘垚淡道:“如果吐谷之首贪图美色,且昏庸无能,便是有可能的。”   温姝婵轻笑摇摇头,反正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她,就看到时候李曻和温辛恒有什么反应了。   说到这儿,温姝婵看向莫尘垚,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她低声道:“垚哥哥想要谋反么?”   莫尘垚回望着她,认真地道:“从未想过,待我报完仇后,便会寻个安稳之地,与妻偕老,平淡一生。”   “安稳之地……”温姝婵轻叹:“可哪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第70章   莫尘垚说得极为肯定,有那么一瞬间,温姝婵竟有些信了。   然而前四世的经历及时将她点醒,再看莫尘垚时,又多了份审视。   莫尘垚见她不信,也没在说什么,他一向如此,与其说,不如去做。   又过了几日,莫尘垚带着温姝婵去街上逛了一圈,简单看来,并无漏洞,就像个极为普通又平静的小县城。   月底的时候,李曻和温辛恒终于来到了贵县,正如莫尘垚之前所说,李曻的病已经全部恢复,只是人消瘦了一圈,肤色也黑了不少,人也变得更加沉默。   茶楼二层临街的窗边,李曻侧脸看着楼下街道,眉头微蹙。   桌上,莫尘垚正和温辛恒聊着,他和李曻来的这一路上,也遇见了不少难民,一开始李曻心软,还将东西往外分,结果难民们并不守规矩,拥抢不说,还动起了拳脚。   温辛恒抿了口酒,咋舌道:“唉,当场就死人了。”   莫尘垚又给他满了一杯,见李曻一直未言语,便唤他来吃东西。   李曻扭过脸,看着一桌子饭菜,眉宇间又添愁容。   吃过饭,温姝婵叫来小二,将未吃完的饭菜全部打包带走,温辛恒见了不由一愣,他凑到妹妹身旁,低声问道:“菜都如此了,你带回去给谁吃呢?”   温姝婵淡道:“下午我自己吃。”   温辛恒心头泛酸,在他眼中,妹妹娇生惯养十多年,何曾用过旁人的剩饭剩菜。   他本想开口劝阻,可随即又想到一路而来的种种见闻,而妹妹的倔强性子他也是知晓,最后只是叹了声气道:“那么多你也吃不完,到时候上叫我。”   温姝婵愣了愣,冲哥哥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来到府衙,于炎很是客气的接见了李曻,当李曻问起吐谷入侵一事时,于炎便按照之前和莫尘垚商量好的那般做回答。   李曻听过后,疑惑道:“我见之前的上报中写到,吐谷这次来犯很是猛烈,怎么不过一月,便退了回去?”   于炎解释道:“李大人有所不知,吐谷之所以冒犯我大俞,便是因为他们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这才动了大俞的心思,可他们内部斗争得厉害,所以只是骚扰一段时间,想讨些好处。”   李曻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他们究竟要什么好处?”   于炎垂下眼,故意为难道:“要贵县每年粮收的一半,还要壮丁帮他们修路建桥……”   “啪!”李曻将茶盏磕在案上,冷声问道:“你应了?”   于炎看看莫尘垚,又看看李曻,小声道:“我说朝廷派了官员下来,待你们到了,会与之商谈。”   莫尘垚点点头,看向李曻道:“李大人何意?”   李曻直接道:“吐谷这等藩国,竟然还妄想大俞给他们进贡,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莫尘垚与于炎对视一眼,摇着折扇道:“话虽如此,可若是不应允,吐谷那边定会再次举兵来犯,贵县城中的样子,李大人也是看到了,根本撑不住。”   贵县这样的偏远且不富裕的小城,每年上缴给朝廷的粮收本就极少,说白了,朝廷未必在乎那半分粮收,可吐谷这样的要求,是在辱大俞之威。   可是如莫尘垚所说,俞厷明显是不愿出兵,才会将他们两个派到此地。   一时沉默,李曻起身有些焦躁地在屋中踱步,莫尘垚也撑开折扇来回扇着,于炎扶着额头,不停叹气。   过了许久,有下人进来送茶,于炎记起什么了似的,忽然开口道:“对了,过几日是吐谷王的寿辰日,他之前派人来过,说到时候邀二位大人一道前去商议。”   李曻停下脚步,隐约觉得有鸿门宴之嫌,他看向莫尘垚,询问他的意思。   莫尘垚抿了口茶,神色淡定:“既然来了,若是能亲自见到吐谷王,与他当面细谈,也未尝不可。”   李曻没想过莫尘垚会这么快就应下,回去后对他们两个的安慰很是担忧。   温家两个得知也吓了一跳,虽然温姝婵知道莫尘垚和吐谷之间的关系,可还是有些不安道:“到时候我也去,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莫尘垚还未来及拒绝,那边温辛恒也道:“妹妹说得不假,我也去。”   李曻看了眼温姝婵,蹙眉道:“不妥。”   温辛恒连忙道:“婵儿本就是垚弟的未婚妻,我是她哥哥,一道去在合适不过。”   说着,温辛恒上前拉过椅子坐在莫尘垚身旁,眯眼看着他道:“是吧垚弟,你可是我们温家的夫婿,我身为哥哥的,必须得护着你安危才是。”   莫尘垚看向温姝婵,温姝婵一副去定了的样子,长出一口气后,他点头嘱咐道:“到时候万事不得莽撞。”   李曻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是啊,这一对儿兄妹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吐谷王过寿这日,柳歆自然也跟着去了,她抱着把琵琶,用月白色薄纱遮面,发髻两边是垂肩的银色流苏,一身流彩暗花的薄锦裙,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再配上她摇曳地身姿,在贵县这样的地方,宛如天女下凡。   单轮面容,她自然比不过温姝婵,可柳歆聪明便聪明到会以纱遮面,只留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还闪着几分我见犹怜的水光气,只着一眼,便叫人心头波动。   但总有几个例外的,温辛恒在府衙外,一看见柳歆,便立即蹙眉,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温姝婵,低声道:“怎么垚弟将她也拉来了。”   温姝婵小声道:“垚哥哥自有道理,哥哥莫要多事。”   温辛恒撇撇嘴,跳上马车。   莫尘垚被推出来的时候,看到柳歆,满意地点了点头,柳歆这才上车。   李曻同温辛恒一辆,温姝婵和莫尘垚一辆,柳歆的马车在最后。   快到吐谷时,温姝婵抽出一条纱巾,正是多年前莫尘垚从边漠回来时,送她的那条。   莫尘垚从她手中接过纱巾,嘴角含笑道:“我帮婵儿系上。”   温姝婵也不推让,两手将头发微微撩起,向莫尘垚身旁挪了挪。   莫尘垚一面帮她系,一面柔声问道:“婵儿可还记得我送你纱巾那日,咱们的切磋么?”   温姝婵轻嗯一声。   莫尘垚继续道:“那只短笛可还在?”   短笛?温姝婵顿了一下,才记起那日莫尘垚临走时,还送她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短笛,还说要教他,结果没几日便去江南游历,放了她鸽子。   想到这儿,温姝婵没好气道:“丢了。”   莫尘垚微微一怔,看着温姝婵耳垂上那个闪着光的小珠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忍不住就伸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拨完后才反应过来,赶忙偷看温姝婵。   温姝婵还以为他是在帮自己带纱巾,无意中碰到的,便没有多心,继续板着脸。   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有些歉意道:“那时说要教你如何吹奏,结果……”   “不用教了,反正已经丢了。”温姝婵冷冷道。   莫尘垚却笑了,他也不知为何,越来越能摸透温姝婵的心思,她现在这样的神情,明显是心里憋气,想来那笛子并未被丢弃。   他探身靠近温姝婵,展开双臂拎着纱巾两边,将温姝婵虚环在胸前。   二人此时距离极近,温姝婵忙将脸侧向一旁,而莫尘垚的鼻息却直直吹向她耳根。   耳根不受控制般,越来越烫,心头也像有什么抓挠似的痒痒的。   感觉莫尘垚似乎不动了,她蹙起眉,没好气道:“怎么还未……”   好字未出,车轮不知碾到了何物,忽然一个颠簸,她那闪着小光亮的耳垂便被倏然噙住。 第71章   到了吐谷的境内,有吐谷王特派的人来迎接他们,温辛恒跳下马车来帮王征一道扶莫尘垚,见他一侧的脸颊微肿,直接就问:“垚弟,你这脸是怎么了?”   温姝婵一双杏眼瞪去,莫尘垚略微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方才马车颠簸,不留神磕了一下。”   温辛恒弯身细看,嘀咕着道:“不像是磕伤的啊,倒是像……”   “哥哥,”温姝婵赶忙朝他后背拍了一下道:“别耽误工夫了,该走了。”   说完,前面马车的于炎与那吐谷人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一道笑着向这边走来。   简单的介绍完,这位吐谷礼节大人,便带着他们去了庆典现场。   吐谷王年有七十,头发和胡子已经花白,一双眼皮耷拉着,为人看着挺是和善,身旁的王后也是一脸慈祥,远远望去,就像一对儿慈眉善目的寻常老夫妇。   左手边坐着的驸马,也就是于玘,四十出头,耳根下有一道醒目的疤痕,一双极为尖利的眉眼,从一入场就坐,便一直打量着莫尘垚这一行人。   送完寿礼,欣赏过歌舞后,吐谷王身子困乏,招手将于玘叫到跟前不知说了什么后,便带着王后走了。   于玘直接跨上高座,他翘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将手横搭在膝盖,冲莫尘垚这边扬了扬下巴道:“可是我吐谷的酒不好喝,还是吐谷的歌舞不美,怎见这几位大俞的贵客各个板着脸?”   莫尘垚笑着举杯,象征性抿了一口道:“大人说笑,只是舟车劳顿,我们还有些没缓过神罢了。”   于玘笑了笑,将目光落在一旁的两个女子身上,温姝婵用大纱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柳歆身旁立着琵琶,薄纱着面,自然是吸引了众多目光。   于玘也不含蓄,直接就问能否叫柳歆演奏一曲,让大伙欣赏一下大俞的曲调。   莫尘垚自然点头。   柳歆盈盈身姿来到场中,还未弹奏,周遭就有不少人看直了眼。   一曲作罢,别说场上久久不能回神的人,就是温姝婵,也忍不住在心底称赞,前四世的时候,她只知道莫尘垚时常去柳歆房中听曲,曲调偶尔传到她院里,也听不真切,却没想今日一闻,果然是个弹琴的妙手。   柳歆起身曲曲腿,打算回座位,没想于玘直接跳下台子,向她快步走来。   温姝婵提前被莫尘垚告知过,所以神情较为淡定,然李曻和温辛恒却是不知,见到这一幕,赶紧就去看莫尘垚。   不过柳歆的身份他们大致有些了解,见他一脸从容,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于玘来到柳歆面前,勾手轻轻拨开她面纱,柳歆忙含羞地将头侧向一旁。   柳歆越是这样含羞带臊,越是挠的人心里痒痒。   吐谷之人大多肤色深沉,许久未见大俞这样白嫩剔透的美人,于玘不由喉结一动,一把将柳歆拉到身前。   戏要做足,柳歆受了惊吓似的轻哼一声,不安地看向莫尘垚这边。   一旁的礼节大人忙快步跑来,在于玘耳旁小声嘀咕一通,于玘这才丢手,意犹未尽地看着柳歆,放声大笑起来:“大俞的女子果然不同。”   看过柳歆的表演后,再看其他有些索然无味,这宴席很快便散了。   趁散席时人多声杂,来到莫尘垚身边,小声道:“要不然先叫人送柳歆回去?”   莫尘垚摇摇头道:“恒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散席后,他们被请去堂内商议正事,吐谷王年迈未露面,全权由于玘负责。   就像莫尘垚之前同温姝婵说得那样,于玘像是着了柳歆的道,一进门就拿眼睛去寻她,没寻到还似乎有些不乐意。   不过一谈起正事,他又把柳歆给抛诸脑后了。   谈的正是关键时候,门外传来通传声。   一推门,柳歆捧着大俞的白茶缓缓而入,她将头垂得极低,把茶水放到莫尘垚身旁。   莫尘垚解释道:“大人见笑,我这胃比较挑,只喝得惯白茶。”   说着,他眉头一皱,冲柳歆低声斥道:“怎么做事的,不知道先给大人倒一盏?”   柳歆柳眉细眼微微发红,赶紧转身去给于玘倒茶。   一双白嫩的手伸在于玘面前,于玘眼神瞬间就变了。   柳歆走后,他端起茶盏放在鼻尖下深吸一口气,不仅是茶香,还有股醉人的女人香。   李曻已经察觉出莫尘垚的动机,这是他最不耻的一种做法,他蹙眉极深地直接开口拒绝分粮之事,不管分多分少,大俞的粮收一分都不能让给吐谷。   于玘还在回味那香气,并没有立即生气,而是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李大人说的是,看来你们大俞是想要出兵了。”   李曻受不得威胁,正要起身,莫尘垚忙将他按住道:“不管是吐谷还是大俞,都不希望两边劳民伤财,对不对?”   于玘继续闻着茶盏道:“可你们这位李大人并不这样想。”   莫尘垚继续道:“那我们便想个折中之法如何?”   于玘将茶盏放下,微微眯眼,片刻后道:“三分之一的粮收,再加方才那女子。”   于玘话音一落,李曻还未来及拒绝,他身旁的两个大人率先出声。他们说的是吐谷语言,莫尘垚与李曻听不懂,只是看他们神情,似乎在争执着什么,那两个大人脸都急红了,不过与其是红,不如说更黑了。   争执的最后,以于玘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而结束。   他像是发气一样,大声说了句吐谷语,随后看向莫尘垚和李曻道:“那便如此,粮收不要,将今日的女子给我送来!”   李曻顿时惊住,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向莫尘垚。   莫尘垚自然也是吃惊至极的模样,他赶紧再三和于玘确认,身旁两个大人摇头叹气,却又无可奈何,于玘还在气头上,嫌莫尘垚烦,直接大笔一挥,在纸上盖了印。   李曻上前将卷轴握在手中,与莫尘垚细细看过一番后,这才发现不是做梦。   莫尘垚也掏出官印,正要印下时,李曻却忽然抬住他手,凑到他耳旁低低道:“当真要用这样的法子?”   两个饱读诗书的人,却要用一个女子来换他们安危?   莫尘垚叹道:“这是她自愿的,详情稍后咱们再细说。”   李曻似乎还有些不愿,那边于玘却是等不及了:“这再不愿意的话……”   “愿意,自然愿意。”莫尘垚推开李曻的手,直接印下官印。   从堂内出来时,李曻还觉得跟做梦一样,将卷轴交给于炎时,于炎也是副大吃一惊的表现。   王征随着几个人一道去牵马车的时候,李曻便忍不住将莫尘垚推到一旁,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详情?”   莫尘垚按照早就编排好的那样,解释给李曻听。   得知柳歆本就出身青楼,当初险些被人打死,被莫尘垚相救后,一直想感恩,莫尘垚知道这吐谷公主前些年病逝,按照吐谷的风俗,驸马慕容齐是可以再娶的,他却一直未娶。   莫尘垚派人打听,慕容齐这只是表面情深,做给吐谷王看,实际上却是个色坯,当初来贵县闹事时,就掠夺了不少女眷。   他今日带着柳歆,本是想试探一下,却没想慕容齐竟是这样一个浑人,让莫尘垚也有些错愕。   李曻听过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既然如此,他也无话可说了,只是这当中有些不对劲儿,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莫尘垚见他蹙眉,不由轻笑道:“不管如何,咱们总算不负皇命,能回朝交差了。”   李曻点点头,又是一声叹,仰头看天,不由心里怅然,普天下当权者竟都是如此浑噩不堪,受难的皆是百姓。   二人说话间,王征已将马车牵来,清点人数时,却迟迟不见温姝婵。   莫尘垚蹙眉看向于炎,温辛恒则一个箭步冲到礼节大人面前道:“我妹妹方才出恭为何到现在都未回来?” 第72章   礼节大人虽然身材高大,却在气势上不如温辛恒,被他这样一问,赶忙后退两步道:“大人们莫急,我这就叫人去问。”   他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侍卫,很快,几个侍卫跟着他一道回来。   有人跟着,他便腰板硬了,连说话语气也变了:“眼见要黑了,大人们还不抓紧时间赶路么?”   莫尘垚冷声道:“我妻还未归,自然不能赶路。”   礼节大人冷笑道:“莫大人说笑,大俞已经和我们吐谷谈妥,怎么这么快就要反悔?”   李曻立即斥道:“胡说,谁反悔了,你们那慕容大人不是要柳姑娘么,关姝婵何事?”   于炎见状,忙又将卷轴打开,扬声道:“这上面说,今日吐谷王大寿,大俞派使臣为两国建邦,前来贺寿,为表心意,特带貌美才女相赠。”   李曻点头,对礼节大人道:“这上面说的是柳歆!”   礼节大人却摆手道:“李大人再好好看看,这上面可并未写名字,再说了,今日贺寿到场了两位女子,自然皆是贺礼。”   “趁我还没彻底发火,将我妹妹赶紧带出来。”   温辛恒咬着牙根,脸颊都在颤抖,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手摸向身后的匕首。   礼节大人见状不妙,赶忙侧身躲在侍卫身后,那些侍卫立刻冲他们拔刀。   而不远处,近百号人向他们围来。   一直未语的莫尘垚,这时终于说话:“我要见慕容大人。”   礼节大人却道:“慕容大人今日劳累,已经歇下了,改日再说吧。”   莫尘垚紧握的双拳在隐隐发颤,他斜眼看向于炎,目光如冬日寒冰。   于炎眉宇内皆是装出来的着急,嘴角却不经意间向上微微勾起。   那边温辛恒已和侍卫拔刀相向,见莫尘垚也没有办法,便打算直接来硬的。   于炎见势,赶忙跑过来劝他:“温公子莫要冲动,温姑娘在他们手上,万一有个好歹来……”   礼节大人那便也赶忙道:“大人们放心,既然是大俞送来的贵礼,我们自然不会亏待。”   敢将婵儿称为礼,温辛恒恨不能过去撕了那人的嘴,他瞪了眼一旁的李曻和莫尘垚,又看向于炎手中卷轴,沉声道:“这东西不作数了,将她们两个都带回来。”   “不作数?”礼节大人冷笑道:“你们这是戏弄吐谷,那我们也只好直接将那两女子的人头送回了!”   温辛恒红着眼大喝道:“你敢!”   礼节大人立即扬手,冲身后喊道:“大俞使臣说,今日的商谈不作……”   “作数。”莫尘垚出声将他打断:“今日商谈自然作数。”   说完,他对温辛恒道:“恒哥,莫要冲动,仔细婵儿安危。”   温辛恒冷冷望他:“你不配叫她婵儿。”   心中再怒,可温姝婵毕竟在他们手上,而周边的吐谷侍卫越来越多,今日想要靠硬的将温姝婵带走,显然是不可能了。   温辛恒渐渐恢复理性,他强忍着怒火,对礼节大人喊道:“若是我妹妹受了半分委屈,洛京的忠国公温家,定不会放过吐谷!”   温实渊手握兵权,镇守边漠数十年之久,名声在外,礼节大人听后,也着实愣了一下,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些,对一行人保证温姝婵的安危。   再加上莫尘垚极为镇定的向温辛恒表示,明日温姝婵一定会回来,温辛恒这才愤愤离去。   回去的路上,温辛恒脸色沉得可怕,他独坐一辆马车,李曻本想与他说话,直接叫他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另一辆马车内,莫尘垚与于炎同坐。   一进马车,于炎便换了副神色,他笑着对莫尘垚道:“莫兄大可放心,温姝婵是你的未婚妻,我们自然会好好款待。”   莫尘垚没有出声,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看,直到确定已经不在吐谷的视线范围内,他这才搁下帘子,眸子一暗道:“我真心同你们合作,你们却摆我一道。”   于炎笑了笑:“谈不上摆你一道,而是我们心里没底儿,若是温姝婵能留在吐谷,想必莫兄做起事来,会更加认真一些。”   “明日,将温姝婵送回,此次我当玩笑,绝不会放在心上,若是不送……”   莫尘垚冷眸射去,于炎却还在笑着:“不送会如何?”   何的尾音还未彻底落下时,一把匕首瞬间扎在于炎的大腿上,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躲避。   于炎额上的青筋瞬起,眼眶也登时猩红,而嘴角的笑容依旧还在,他从容不迫地从裤摆处扯下布条,拔出匕首时,眉毛颤动了一下,他一面替自己包扎,一面淡道:“温姝婵果然是莫兄的心头肉。”   简单包扎好后,于炎道:“不过越是如此,这人,我们越是不能放。”   莫尘垚迅速摸起匕首,这次于炎有防备,两人在马车内开始打斗。   外面驾车的王征听到响动,正要出声询问,里面却忽然安静下来。   “公子?”王征还是不放心道。   莫尘垚语气自然:“无妨。”   自然是无妨,因为这会儿被匕首抵在脖颈上的人,是于炎。   于炎淡笑:“想不到莫兄身手如此了得。”   莫尘垚懒得和他废话,直接道:“即便温姝婵不是我妻,她也是温家的嫡女,但凡她有何差池,温家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的计划也会全盘落空。”   于炎笑道:“为了一个女子,俞厷会让温家出兵么?”   温姝婵的底细,于炎早就知晓,这样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温家便放心她随莫尘垚来贵县,能是何受待见的嫡女。   即便温家不愿,大俞的朝廷也不会由他们乱来。   想到这儿,于炎冷笑着看向莫尘垚,而莫尘垚眉眼忽然一冷,沉声道:“那若是温家嫡子,死在了吐谷呢?”   于炎忽然一怔,终于收了面上的笑意,他蹙眉道:“你不敢,你难道不怕温姝,嘶!”   于炎倒吸一口冷气,脖颈上隐约渗出一道鲜血。   莫尘垚继续沉着声道:“正如你所说,温姝婵是我心尖上的肉,若是谁拿她来挑衅我,我便要了谁的命。”   “包括你,于炎。”   莫尘垚一字一句道完,收回匕首。   他掏出帕子,垂眼细细擦着匕首上的鲜血,冷冷道:“若是明日戌时你没吃到解药,便会五脏剧痛而亡。”   说完,他抬眼看着脸色大变的于炎,缓缓道:“解药在我脑中,若是温姝婵午时前能回来,我便来得及做,若是再晚,便直接叫于玘帮你收尸。” 第73章   回到贵县府衙,天已黑透,于炎将披风拉高,遮住脖颈上的伤痕,也未与李曻和温辛恒打招呼,跳下马车便快步朝里走去。   温辛恒走到在莫尘垚面前,声音沉而低道:“明日午时,若是婵儿未回来,我便用我的法子。”   他没等莫尘垚回话,直接朝里走去,李曻和莫尘垚对视一眼,赶忙追了上去。   “温兄可想到何法了?”李曻跟在他身后道。   “不用你们管。”温辛恒进屋前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便直接将门轰的一下关上了。   李曻又转头去找莫尘垚,王征却告知他,莫尘垚今日太乏,已经歇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休息,李曻在院里急得团团转,哀声叹气了许久,最后也只能先回屋了。   吐谷那边,于玘早就和于炎商量好了,才有今日这一出,温姝婵当时要出恭,见领路的婢女神色有些怪异,当即便觉出不对。   她也没客气,直接将婢女按在墙上,还未来及问话,便见那婢女袖子一挥,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黑暗,床旁是两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女子,手中还拿着长剑。   温姝婵浑身无力,紧咬着牙根才用胳膊肘将自己缓缓撑起:“你们这是何意?”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冲她没好气的说了句吐谷语,其中一个从桌上拿杯子过来,要喂她喝水。   温姝婵这会儿还真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勉强被喂了杯水,依旧浑身无力,只能呆呆地看着屋顶,也不知看了多久,屋顶开始旋转,转着转着,她又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身旁有男有女在对话,断断续续说的皆是吐谷语,随后便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她的嘴巴被人掰开,一股清凉直入喉中。   最后耳边便只有风声,马蹄声,以及急促的架马声,而她的意识在这些声音中,逐渐恢复了正常,然身子还是提不起劲儿来,只得软软靠在车中。   温姝婵的马车是从府衙偏门悄声而入的,一掀开车帘,马车夫正是昨夜喂她水的那个女子,板着个脸,直接将她抗在肩上,快步走进了于炎的屋中。   于炎脖颈上缠着纱布,端坐在桌旁饮茶,待那女人将温姝婵放倒在床上后,他才缓缓扭头看了过来。   床帐上悬挂着一个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草气味,意识到这是于炎的床,温姝婵心里生厌,眉端立即蹙起。   于炎以为她是在害怕,便轻声安抚道:“温小姐莫要担忧,再过一个时辰左右,你便会恢复正常。”   温姝婵动了动唇,发现说不出话来,只好板着脸将眼睛阖上,眼不见心为静。   于炎也没再说话,坐在那儿静静喝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温姝婵轻轻咳了咳嗓,似乎能说话了。   于炎见她醒了,搁下茶盏,一面朝她走来,一面轻声道:“我若是温姑娘,便不会大声叫嚷。”   温姝婵没那么傻,她冷笑一声。   见她很配合,于炎笑着坐在床边,掏出绢帕帮她轻轻拭着额上汗珠。   温姝婵胃里又一阵恶心,却没法躲避,只能任由他擦。   于炎笑道:“温姑娘如此淡定,看来是莫尘垚已将所有事情告知过你了。”   温姝婵故意道:“怎么,你想杀我灭口么?”   于炎轻笑,收回帕子:“你可是他的心头肉,为了你,他昨日伤我两次,还对我下了毒。”   温姝婵倏地一下抬起眼皮。   于炎摇头叹道:“说来姑娘可能不信,我爹他向来多疑,知道你是莫尘垚的未婚妻,才会出此下策。”   温姝婵其实已经猜出,他们是想用她来控制莫尘垚,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莫尘垚不会在意,毕竟替他父母报仇,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可方才听到于炎的话后,她鼻头开始忽然发酸,心也像是被掐了一下。   不论是莫尘垚在洛京烧得浑身滚烫那夜,还是他救她而从驿站楼上跳下那日,她皆没有此时这般担忧过。   她缓缓出声:“垚、垚哥哥可还安好?”   于炎见她杏眼微红,不由眯起了眼,声音也比之前又柔了几分:“他很好,而且我们之前的协议皆不会变。”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道:“这些伤,我也不会与他追究。”   温姝婵微微松了口气。   于炎慢慢压下身子,凑到温姝婵面前,低声询问道:“那温姑娘受的委屈,可愿一笔勾销?”   说心里话,温姝婵一百个不愿意,她恨不能立即跳起来再给于炎脖上划一刀子,可一想到后果,她若是真如此做了,莫尘垚和于玘父子的合作定会彻底崩裂。   想到这儿,温姝婵只好言不由心地道:“只要你们不再做出逾矩之事,我自然也不会追究。”   温姝婵明显说这话时,带着些气愠,白嫩的脸颊上透着粉红,怎么瞧怎么可爱,于炎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向对男女之事不在意的他,竟然看痴了片刻,还好他及时回神,并未叫温姝婵注意到。   “如此便好,”于炎直起身来,笑着道:“温姑娘深明大义,待一会儿身子恢复了,我便差人将送你回屋中,可好?”   温姝婵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莫尘垚此时在院中坐着,他昨夜一宿未眠,早膳也一口未动,俊逸的面容看着十分憔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即抬眼看去。   “婵儿!”见温姝婵完好的出现在他视野内,莫尘垚顿时心跳快了几拍,他想也没想直接快步跑了过去。   他一把将她按在怀中,许久未曾落泪的他,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   温辛恒也是一直没休息,听见院内传来喊声,赶紧就推门跑出来看,见温姝婵真的回来了,他本想上前关切,却看二人紧紧抱着,他这忍了一夜的情绪顿时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温姝婵抬眼看到哥哥,忙去推莫尘垚:“你、你快放开。”   莫尘垚也显然意识到了,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松开双臂。   湿润的眼角怕叫人看了去,莫尘垚刚一扭头,看到李曻和温辛恒,又赶紧将头给转了回来。   温姝婵一肚子委屈瞬间就忘却了,这个男人竟然哭了……   她怔怔地看着莫尘垚,莫尘垚有些局促地眨着眼,别过脸快速抬袖擦拭了一下。 第74章   许多年后,温姝婵在回想起今日莫尘垚偷偷拭泪的画面时,内心还是会有触动。   这日温辛恒也红了眼,他拉住温姝婵,不断自责没有照顾好妹妹。温姝婵没有怪他,还用玩笑来安抚他,李曻闷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是关切地问了两三句。   温姝婵折腾了一日,这会儿肚里空空,实在是懒得去想得体,伸手就拿盘里的糕点吃了起来。   萃茶赶忙帮她倒水,一双眼睛下是乌青的,方才一屋子人在,她也不好开口,这会儿只剩他们二人,萃茶一面埋怨自己没将温姝婵照顾好,一面背过身抹泪。   温姝婵叹了一声,搁下手中吃食,将萃茶拉倒身旁坐下,帮她擦泪后,语重心长地道:“萃茶姐姐照顾我这么多年,我早已把你当做亲人,早年洛京遭遇恶人时,萃茶姐姐不顾自身安危的护我,这些我都是记得的。”   说到这儿,温姝婵叹了一声道:“待这次回洛京之后,你便莫要在我身边了。”   萃茶一听这话,立即蹙眉摇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   温姝婵抬手将她打断:“这事不由商量,我心意已决。”   萃茶还想再说什么,见温姝婵忽然心事忡忡,只好抿了抿唇,打算过几日再说。   既然贵县的事情已经解决,他们也没必要在此长留,几人打算第二日便启程回京。   这对于莫尘垚和于炎来说是好事,于炎连夜将路上的东西帮他们备好,第二日几人准备走时,他也是亲自将他们送到城外。   只是临别时,他凑到莫尘垚耳旁,低低道了一句:“莫兄莫怪我父多疑,只要合作不生变,一切皆会平安。”   莫尘垚当他在说前日在吐谷扣住温姝婵之事,故而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回京的一路比来时快了许多,一个是地理他们已经更加熟悉,还有一个是这次准备的更加充分,鲁叔和王征林质三人,轮流在前面骑马探路,若是遇到难民或者觉察出路险不对,几人便择路而行。   出来不过三四个月,这几人已经和刚出洛京时的公子小姐截然不同。   李曻不知是不是受了鲁叔的影响,说起话来声音都粗扬了不少,温辛恒倒是更加稳重细心了,温姝婵表面还时常说笑,独处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倒是莫尘垚,看着和从前没有明显区别。   难得寻到一处温泉,一行人歇在山脚下。   莫尘垚腰背的伤好了大半,已经不需要轮椅,只是不能久站。   几人泡浴后,收拾着行装,鲁叔也探路而回,他仰脖灌下几口水后,抬袖擦着唇角道:“前面不远有座驿站,但是外面围了不少难民。”   李曻听了摇头叹气,短短几月,难民越来越多,这眼看就要到洛京了,难民居然都能缠到驿站。   看来又要连夜赶路,商量出一条保险的路,几人也没敢多歇,很快就上了路。   马车上,萃茶帮温姝婵擦着未干透的头发,温姝婵知她也疲惫,便道:“不用擦了,待会儿自己就干了。”   萃茶忙道:“那哪儿行啊,已经入秋了,外面风都带着寒气呢。”   温姝婵从她手中抽出帕子:“那我来吧。”   萃茶自然不愿,温姝婵却指了指窗帘,对她眨眼道:“你帮我把窗帘按住,小心贼风进来。”   萃茶知道温姝婵这是心疼她,只好点点头,坐过去靠在窗帘旁,压住总是翘起的那个角来。   温姝婵擦了一会儿,胳膊有些发酸,甩了甩手腕,   莫尘垚眉眼中带着笑意,冲她伸出手,温姝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帕子递了过去。   她背过身,墨发如瀑布,散发着淡淡清香地散在莫尘垚面前。   “垚哥哥?”温姝婵见他迟迟不动,疑惑地唤了一声。   莫尘垚回过神来,一手撩起她发梢,一手开始帮她擦拭,他动作极轻极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将温姝婵弄疼了。   那边萃茶看到,低头扬起唇角,按照莫尘垚那个擦法,还不得等到天黑才能擦干。   温姝婵坐的后背都有些发直了,也没见莫尘垚擦好,只好道:“垚哥哥,你、你再用力一些。”   莫尘垚这是第一次帮女人擦发,不知道其中门道,听温姝婵这么一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轻柔,便加了力道。   只是他们择的这条路太过颠簸,他刚一发力,这边轮子便碾过一个水坑,温姝婵的头发就这样被莫尘垚揪了一缕下来。   温姝婵疼得大叫一声,扭头瞪着莫尘垚,莫尘垚赶紧将那捋头发藏在身后,这要是让温姝婵看到自己头发被薅掉了,定会生气,于是莫尘垚支支吾吾道:“这、这怪不得我,是马车太颠簸了,要不我叫王征慢点?”   温姝婵从他手中将帕子抽回,坐去一旁道:“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夜色黑透,温姝婵在车中闭目靠着,莫尘垚这才敢将那捋青丝拿出,明明这一路温姝婵并未熏香,也没有用什么上号的发油,为何她的头发又黑又亮,还飘着股好闻的味道。   在古代,青丝定情不在少数,想到这里,莫尘垚的脸忽然就红了,他赶紧抬眼去看温姝婵,见她似乎并未醒来,便暗暗松了口气,将这捋青丝装进了自己的荷包内。   又赶了几日的路,终于看到了洛京城的城门,只是这洛京城大门紧闭,城外也围了不少难民。   眼前的此景,简直和当初去滨县时相差不离。   温姝婵叹道:“洛京街道连行乞都不允,怎么会接应难民。”   李曻道:“能徒步来到罗京的,想必都是附近的百姓,其实朝廷是完全有能力支援的……”   温辛恒冷声道:“有能力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今日救济了他们,那么只会有更多的难民投奔洛京。”   莫尘垚说完,扭头对王征吩咐道:“将咱们车上东西清点一下,全部拿去给他们,但是务必要将他们引到别处,不要阻了咱们进城。”   李曻立即阻拦道:“不可,洛京不救济,定是朝廷下的旨意,那么咱们身为朝臣,若是私自救济,也是会被问责的。”   不是李曻心里不仁,而是他知道俞厷对莫尘垚心里有气,他们此番好不容易完成了俞厷给的任务,万一又因此事,而给莫尘垚降罪,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点莫尘垚何尝不知,他蹙眉道:“可是若不如此的话,待我们马车一靠近,守城的士兵见了官令,你觉得会如何做?”   先是口头驱赶,若是难民不从,便会动用武力,到时候定会有死伤。   李曻一时不知该如何了,温姝婵忽然上前道:“还是我去吧,我又不再官场,且与你们二人无关,再说,我们这才刚回京,哪里知道朝廷下了什么旨意。”   温姝婵这边刚说完,那边温辛恒不知什么时候,拎着两大包东西,已经骑在了马背上,驾马而去。   “哥哥!”温姝婵在后叫着,伸手就要牵马去追,莫尘垚赶忙将她拉住。   李曻也忙安抚道:“你们有婚约在身,若是你去了,有心之人还是会将罪责安给莫兄,而温兄不同,他比你更合适。”   见难民逐渐被引去树林,这边王征和林质带着几人赶紧驾马向城门走去。   守城的见到官令,这才开门让他们进去,进去后又仔细清点人头核对了一番,这才彻底放行。   不过他们并未离去,而是停在城内等温辛恒。   约莫过了一刻钟,外面传来马蹄声,城门一开,见到温辛恒,众人还未及松口气,便见城卫一下涌上去将温辛恒押住。   李曻赶紧下马,上前对那城卫的领头道:“这是忠国公府家的公子,此次是随我们一道去贵县办事的。”   领头对李曻态度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李大人还请见谅,陛下已下旨,任何人不得救济难民。”   李曻解释道:“我们刚才回京,并不知情,还望大人通融一下,往后定不会如此。”   领头的看了看李曻,后退一步,再次拱手,态度坚决地道:“还望大人见谅!”   说完,他冲身后扬手道:“带下去!”   温姝婵见状,忙要冲过去,而温辛恒却对她摇了摇头道:“垚弟照顾好婵儿。”   莫尘垚再次将她拉住:“莫要冲动,当务之急先回温府,找伯父商议。” 第75章   温实诚本在屋里正和邹氏用晚膳,一听温姝婵回来了,是又喜又气,要知道当初温辛恒随着一道跟去,只是临时留了封信,并未提前和他打过招呼。   “这俩孩子,回来也不说提前书信一封,让我好好准备准备。”   邹氏搁下碗筷,连帕子都没掏,一面向外快步走去,一面直接抬袖擦着唇角,温实诚稍微慢些跟在她身后。   几乎半年未见过母亲,温姝婵一踏进门,眼泪就瞬间涌了出来,萃茶跟在她身侧,也不停地抹泪。   母女哭着俩抱了许久,邹氏才将她松开,用手帮她拭着面上的泪,还不住地念叨着:“瘦了,我家婵儿瘦了……”   温实诚在旁轻咳了一声,点头道:“平安回来就好,快和恒儿去祖父母哪里拜见一下。”   提到温辛恒,邹氏赶紧伸长脖子向后张望,温姝婵抿着唇,看向温实诚。   温实诚见她神色不对,便知可能是出了事,赶紧过去拉住邹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等会雅和院再细说。”   温姝婵顾及礼数,先去了趟温良忠那儿,不过半年未见,祖父忽然又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激增,秦氏看着倒没太多变化。   小坐了一会儿,温姝婵便急急赶回了雅和院。   听温姝婵说完城门处发生的事后,邹氏脸上急色缓了些,看向温实诚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老爷跑一趟,应该就能将恒儿带回来吧?”   温实诚面容凝重,看了眼渐深的天色,对邹氏道:“趁还未宵禁,我得赶紧跑一趟了。”   邹氏忙就去备官府。   温实诚来到温姝婵面前,见女儿这半年的确消瘦,也是心里疼得紧,不想她太过担忧,于是面色松了几分,缓缓道:“婵儿快回屋休息吧,你哥哥的事,就交给爹了。”   温姝婵点点头,准备走时,又有些不放心道:“爹,哥哥会没事儿吧?”   温实诚道:“放心,爹心里有数。”   这半年,温姝婵的屋子虽是空的,可邹氏每日都会叫人打扫,屋子和她离开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温姝婵好好泡了个香浴,将一身疲乏洗净后,桌上已经摆满了她曾经最爱吃的那些菜。   邹氏见她头发还湿着,就从浴房出来,赶忙叫人将炭盆拿到桌旁,又亲自从萃茶手中接过长帕,帮温姝婵擦头发。   温姝婵拉住邹氏的手道:“娘,屋里不冷,将头发先包着就行。”   邹氏轻笑:“是饿了吧?”   见温姝婵已经拿起筷子,邹氏很快就帮她将头发包好,坐下来替女儿盛了碗粥。   温姝婵的礼仪可是宫中管教嬷嬷亲自教的,从前的她在一众名门闺秀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可不过半年,她用起膳来的举止都变了不少。   邹氏哪里舍得去说教,满心都在想着女儿一定是路上受了不少的苦,才会如此。   看着看着,邹氏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怕女儿看到心里难受,于是背过身去偷摸将眼泪擦掉,笑着回身来帮她夹菜。   “怎么光吃跟前这两盘,这边的板栗烧鸡从前你不是最爱吃么!”   说着,她就将温姝婵一直吃的那盘清炒芥兰和板栗烧鸡换了个位置,还要将她跟前那几个都给换掉。   温姝婵赶忙拦道:“娘,不用换了,我一个人哪吃的完这么多,别都让我给霍霍了。”   邹氏啧声道:“你这话说得,什么叫霍霍了,你总不能指着那一盘菜往饱了吃吧?”   邹氏自顾自地给她夹了不少菜在盘中,见温姝婵抿着唇,不吃也不说话,终于搁下筷子,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怎么了,别吓娘,到底是出了何事?”   温姝婵眼眶发红,她知道此时不该和娘亲说那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道理,这都是娘的一番好意,于是她轻叹一声,笑着抬头道:“娘和婵儿一道吃吧?”   邹氏愣了愣,忙笑着点头,还吩咐将自己酿好的梅花酿拿出,母女两就像从前那样,一面小酌,一面有说有笑。   温姝婵很有一套,任何事从她口中说出,竟平添了一些趣味,当然,她也将真正凶险的事情省略不讲,只挑了些可说之事。   邹氏摇头笑道:“你们啊,这样一群有武艺的,竟然被个江湖郎中将财物全骗了去。”   温姝婵有几分淘气地撇嘴道:“唯一心眼多的莫尘垚还给摔晕了,剩下我们几个从不出城的,别提多傻多单纯了。”   邹氏叹着气,缓缓点头道:“也好,出去历练一趟,你们也能涨涨心智。”   邹氏忽然拉起温姝婵的手道:“那垚儿现在身子如何了,人家可是为了救你伤到的。”   温姝婵道:“娘放心吧,垚哥哥已无大碍了。”   邹氏舒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多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凑近温姝婵,将声音压得极低道:“男人腰背上的伤,可万不能马虎,万一以后落了疾,你可不就苦了?”   温姝婵没听出邹氏话中之意,只是点点头道:“季师傅手法好,肯定不会让垚哥哥落下病根的,再说,就算真的落了病,那不是自有下人帮忙照料,女儿又能苦到哪儿去?”   邹氏掩嘴笑道:“真是傻丫头……”   温姝婵忽然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邹氏,她一度以为是自己想多,可邹氏的神情分明就是暗有所指。   “娘、娘你是在说……在说那个?”温姝婵还是不信,便支支吾吾地问道。   看来是听懂了,邹氏大笑,抬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看你这个反应,娘就放心。”   也是借着些酒劲儿,邹氏才开了这个口,想要试探一下温姝婵这半年,可有和莫尘垚有逾矩。   温姝婵揉揉额头,没好气道:“婵儿一回来,娘就拿我取笑。”   邹氏笑着一把将温姝婵拦在怀中,轻轻帮她摩挲着后背,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贴己的话,邹氏才离去。   温姝婵看着剩下一桌的饭菜,不由叹气。   萃茶收拾着碗筷,也是叹道:“小姐,这些饭菜,倒了怪可惜的……”   温姝婵想了想,将容易存放的比如馒头和糕点,全部都留了下来,至于那些汤汤水水,明显不能存放的,两人实在觉得可惜,便又吃吃歇歇,一并给分了。   最后肚子都圆鼓鼓的,温姝婵赶紧叫萃茶去厨房吩咐,以后无论谁吩咐,也不能给她再送这么多吃食了。   屋外夜已黑透,温姝婵在院中散步消食,估算着温实诚怎么也该回来了。   她走到主屋门前,里面亮着灯,正要抬手叩门,便听里面传来邹氏断断续续地哭泣声。   “不是说,不知者无罪么,凭什么将恒儿关去刑部,呜呜呜……”   刑部!温姝婵登时心跳顿了一拍。   她赶忙扭头冲萃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萃茶点头,赶忙轻手轻脚走到院口守着。   温姝婵将耳朵贴近门窗,继续听着里面的对话。   温实诚压声道:“你声音小点,先莫要张扬出去,连婵儿哪里也不要去说,唉,让孩子安安稳稳歇一天吧。”   邹氏低声抽泣:“皇上对我们温家真是太狠了,恒儿又不是杀人放火,不过救济了下灾民,怎么就……”   温实诚叹道:“夫人莫要慌,我去的时候垚儿也在,待明日上朝时,我们一道会求陛下。”   救济难民,若是在往常,的确是比不得作奸犯科严重,远不到进刑部大牢的地步。   可偏偏这段时间,难民开始朝洛京涌来,朝廷上分为两派,以温良忠为首的老臣,皆主张开仓放粮,救济难民,而另一派,则顺着俞厷的心思,号召闭城拒收,坚决维护洛京的繁荣与秩序,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中间派,闭不做声,事不关己般瞧戏一样。   两派争得不可开交,眼见俞厷就要颁布拒收难民的旨意时,温良忠直接带着先帝御赐的忠国公金令,穿着忠国公服,从皇城门前一路叩首直到殿前,恳求俞厷救济难民。   俞厷最见不得温良忠拿先帝来压他,当场震怒,不顾老臣劝阻,直接下达旨意,不仅拒收难民,还特地声明,若洛京有任何人私自救济,罪同叛国。   恒哥哥点儿有点背…… 第76章   第二日早朝,看过贵县呈上的奏折,俞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奏折合上丢去了一旁,他眯眼看着殿下俯身跪拜的两人。   两旁立着的大臣们,也猜不透俞厷的心思,要知道当初陛下可是下了死令的,明显是为了故意刁难他们,可谁也没想到,不过两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竟然真的只用了一个女人,就和吐谷达成了协议。   半晌后,俞厷大笑着鼓起掌来:“众人皆说吐谷族身强力壮,骁勇善战,朕瞧着也不过如此,竟被我大俞区区一个美人儿,给迷得找不到北了,哈哈哈……”   俞厷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终于是笑累了,他才抬手叫二人起身,问道:“这主意是你们谁想出来的?”   莫尘垚上前一步应声,两旁大臣斜眼看他,不由轻轻摇头,这样的法子自然入不了他们的眼。   知道不是李曻的主意,李伟暗暗松了口气。   俞厷倒是不以为意,甚至看那些老臣脸色不好,反而还更加兴奋,他直接道:“朕倒是对那女子十分好奇,可有那女子的画像?”   莫尘垚摇头,怕俞厷不悦,赶紧就道:“陛下有所不知,那女子不过歌姬出身,在为寻常不过,之所以能让吐谷妥协,全然是因为陛下。”   “哦?”俞厷一下将注意力从柳歆身上转移,挑着眉问道:“何朕有关?”   莫尘垚抬起头来,满脸自豪地道:“当时吐谷王问臣,大俞皇帝可好,臣只是将陛下这两年的丰功伟绩稍稍说出一二,那吐谷王便当场不吱声了,连宴会都没敢参加完,灰溜溜的回去了,最后还是叫他们的驸马来与臣相谈的。”   “哈哈哈,驸马?”俞厷大笑。   在大俞,凡是有志向的男子,是决然不会愿意做驸马的,因为这相当于入赘皇家,是个有名而无法有功绩的称谓。   莫尘垚继续道:“可不是么,那驸马自然更不敢和臣多言,犹豫了半天,颤颤巍巍指着臣身旁的婢女,只敢要她了。”   人人都说贵县难治,没想到莫尘垚一去,只是提了自己,便将那些吐谷人吓破了胆,俞厷听了自然是乐极了。   一旁的大臣们有的拍马屁似的跟着笑,有的则默不作声,斜眼瞪着莫尘垚。   当中的兵部尚书,听完后直接上前拱手道:“陛下,老臣有句话要说。”   俞厷本就不怎么待见他,但今日心情好,便抬手让他讲。   兵部尚书不仅不信莫尘垚的话,还直言他是一派胡言。   莫尘垚面容严肃地反问他道:“难道大人的意思,是陛下的盛名不够震慑吐谷?”   兵部尚书微微一愣,正要反驳,俞厷却恼了,重重一掌拍在龙椅上,望着李曻道:“你说,莫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李曻稍稍犹豫了一下,很快便肯定了莫尘垚的话。   “还有什么话好说?”   俞厷铁青着脸问道,兵部尚书自不敢再言,只好摇头叹气地站了回去。   俞厷将二人褒奖了一番后,当场提了官职。   莫尘垚从都察院提为礼部主事,李曻也从翰林院调出,升为正五品户部侍中。   二人一起连升几品,足以证明俞厷对他们的未来极为期许,本以为俞厷会更加偏爱些这马屁拍得极响的莫尘垚,却没想李曻更得青睐。   要知道户部比礼部在六部中的实权更大,且他如此年轻便直接升至五品侍中,着实令人吃惊。   不过细细一想,如今后宫最得宠的便是婉贵妃,这可是李曻的亲妹妹,枕边风一吹,也难怪陛下会如此待他。   再说莫尘垚,若是半年前,俞厷杀他的心都有,更别提给他升官,这也多亏了李婉卿。   李婉卿虽然怀有身孕,但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体态也愈加丰盈,整个人瞧上去非但不笨拙,还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现在八月的身姿,那一对儿雪白,简直让俞厷痴迷的无法自拔。   他几乎日日都歇在李婉卿宫中,连云氏那里都去的少了,最近这两月,便一次也未曾去过,就连云氏称病,他也全当不知。   至于温姝婵,时间久了,在俞厷心里只剩下些许的不甘罢了。   再说前几世未有温姝婵的介入,俞厷本就最痴恋的便是李婉卿。   领了旨意,莫尘垚与李曻却并未退下。   李曻回头看了眼群臣中的李伟,想起昨夜李伟再三的叮嘱,便颇为犹豫地看向莫尘垚。   原本二人昨日商量过,若是陛下更青睐谁,谁便率先提温辛恒来求情,可见到李曻如此,莫尘垚便心知他介于李伟,不愿开口。   于是莫尘垚上前道:“臣还有一事,需要奏明陛下。”   俞厷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冲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讲下去。   莫尘垚道:“这次去贵县的路途遥远,途中遇到几次山贼,多亏有温辛恒一路相护,我们二人才可平安归来,不辱皇命!”   “温辛恒?”这名字听着颇有些耳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从何处听到过,俞厷还急着回去看李婉卿,于是忙摆手道:“那自然也得嘉奖,赶紧叫他进殿。”   莫尘垚一撩裤摆,再次跪下,将他们回来那日温辛恒用了少量物资引开难民,后又被抓入刑部的事道出。   俞厷面色渐变,温实诚赶忙也跪出来道:“陛下,犬子不求嘉奖,但求功过相抵!”   李曻碍于父亲,没有多话,却也跟着跪了下去。   温辛恒……一念起这个名字,俞厷不由又想起温良忠那个老匹夫来,殿内倏然陷入沉默,也无人敢替温家求情,许久后,俞厷起身,冷冷道:“散朝。”   俞厷回到娟房殿时,李婉卿正在用早膳,见他似乎带着气,便将碗筷搁下,用白茶清口后,来到俞厷身旁坐下。   还未开口,俞厷自己先说了出来:“朕简直要被忠国公那一家人给气死了!”   李婉卿靠在他怀中,轻轻在他胸口摩挲着,娇声道:“陛下前几日不是还夸温实诚不似他父亲那般固执,怎么今日……”   “别提了!”俞厷气道:“他可有个好儿子,昨日公然在城外救济难民!”   李婉卿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速度也顿时停下。   俞厷继续道:“就是那个温什么恒的。”   李婉卿脱口而出:“温辛恒……”   “对,就是他,名字倒有几分耳熟,诶?”俞厷忽然道:“爱妃也知晓他?”   李婉卿迅速收了神色,继续娇滴滴道:“陛下可是忘了,去年马球赛,是他与臣妾最终夺魁的。”   马球赛上的记忆被勾了出来,俞厷这才想起,那温辛恒身手的确不凡,可一想到怀中之人与他同为一队时,俞厷脸又耷拉下来了。   李婉卿觉出不对,赶紧从俞厷怀中起来,撇嘴道:“提到马球赛,臣妾就一肚子气,那温辛恒空有武艺,说起话来没头没脑,一看便像个莽夫,当初臣妾本是想和哥哥一道比赛,难知哥哥非要和温姝婵,臣妾便只好跟着温辛恒了。”   说温姝婵三个字的时候,李婉卿刻意加重了语气,还嗔了眼俞厷。   俞厷赶忙将她拉到怀中,哄着道:“太医说千万不要动气,过去的事可别再去想了。”   李婉卿暗暗松了口气,娇嗔了几句后,又将话题引到了温辛恒身上:“陛下也是的,那温辛恒惹您烦心,您便直接杀了他呗。”   “杀了他?”俞厷眯眼瞧着怀中之人。   李婉卿神色自然地点头道:“温良忠惹陛下不悦,拿他孙子开开刀,也不是不可。”   俞厷收回目光,温良忠是先帝特封的忠国公,世代承袭,温家向来忠心,他纵然再厌恶温良忠,也不能说杀就杀,毕竟温家没做出格之事。   再说温辛恒,这次也算是有功,按照温实诚所说,功过相抵,也不是不可,可他一想起难民之事,就火从心来,总是不想就这么便宜温家了。   想了想,俞厷道:“取他性命还不如废了他,废了习武之人的武力,等同于要了他半条命。”   李婉卿指尖微微发颤,面上神情依旧淡定,她柔声道:“习武之人?臣妾只知那温辛恒骑术精湛,却未必是个习武的料。”   俞厷道:“你是不知,这次莫尘垚去贵县,一路遇见不少山贼,都是他护送的,听说他武艺极高。”   “切,”李婉卿轻笑,她抬手指着门外立着的左木道:“武功再好,还能有陛下的御前一等侍卫武功好?”   “这……”俞厷抬眼看去。   李婉卿忙又道:“山贼那么多人,温辛恒一人能敌过?依臣妾看,他们定是胡诌,想借此来邀功讨赏。”   俞厷问道:“那爱妃以为该如何?”   李婉卿笑道:“不如这样,将那温辛恒叫来,与左木比试一番,若是他输了,便是欺君之罪,论罪而处,谁也不能多话。”   俞厷被李婉卿这么一说,也忽然来了兴致,他将左木叫到跟前:“左木,你可有信心赢过温辛恒?”   怕左木不知温辛恒是何人,他还特意提醒,就是之前马球赛夺魁之人,左木对温辛恒的骑术印象极深,同时他对自己的武艺也极为自信,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道:“两个温辛恒臣都不在话下。” 第77章   温辛恒一路从贵县赶到洛京,又在刑部关了两日的,整个人看上去疲惫至极,此时与左木切磋武艺,定会落于下风。   李婉卿不能坐视不管,她暗中派从李府带进宫的贴身婢女,给左木的水中下了泻药。   此时已经入秋,寒气入体导致的腹泻也是常有的事,左木拉了半日,待到午时准备比试时,站在那儿两只腿都有些发软。   俞厷不光是自己看,也将莫尘垚和李曻等人也叫了过去。   比试一开始,左木便直接冲了上去,他不想拖延时间,知道自己体力不支撑不了多久。温辛恒瞧出他有些不对劲儿,便一直故意躲避。   左木越来越急,再加上腹痛难忍,终于露出破绽,温辛恒反守为攻,抓住机会直接将左木按在地上,以剑抵喉。   俞厷大为震惊,莫尘垚和李曻皆松了口气,李婉卿那边有人也传了消息,听到温辛恒胜了,她面上也终于露出笑容,这个笑容与往日不同,以至于抬眼看到镜中的自己时,李婉卿不由愣住了神。   她轻轻抚摸着鼓起的腹部,不管她对云氏,对俞厷又再大的仇恨,然幼童何其无辜,她实在下不去手,可若是不如此做,怎能除掉云氏。   腹中胎儿像是母子连心般忽然动了一下,李婉卿猛然回神,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   左木虽然输了比试,却也不给自己找借口,从温辛恒的招式来看,他也的确是个武功极强的高手,打心眼里对温辛恒有几分佩服。   俞厷最终不仅免了温辛恒的罪,还借着莫尘垚所说的“惜才”之名,直接将温辛恒招进宫做了御前侍卫。   临走时,左木来到温辛恒身旁,低声道:“今日我们二人皆不在状态,待改日,我们私下里再行切磋。”   温辛恒微微颔首。   终于回到温府,邹氏见到温辛恒,免不了又是一阵抹泪,温姝婵越劝她越是难受,不过还好听说温辛恒在宫中讨了个职位,倒是安了些心。   邹氏虽不知天下如今何况,但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二来,她不求这一双儿女能有多大本事了,但求他们踏踏实实留在洛京,平安康健便好。   用过膳,兄妹俩在廊上散步,寻了个僻静无人处,温姝婵终于开口道:“哥哥如今要入宫当职,万一见到……”   不用提名字,温辛恒也知她在说谁,他停下脚步,垂眼看着院内的湖泊道:“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御前侍卫?”   温姝婵不由一怔,随即有个可怕的想法涌了上来,她忙问:“哥哥想要做什么?”   温辛恒冷冷道:“放心,我不会做牵连温府的事。”   温姝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哥哥想做什么,也许我能帮到忙。”   温辛恒淡然一笑,看向自家妹妹,答非所问道:“莫要操心我了,我今日听爹爹说,要给你选个良辰吉日……”   温姝婵倏地一下垂下头:“怎么说起我来了?”   温辛恒笑了笑,再次看向了那微微闪着波光的湖面。   大姐温姝娟婚事定在了年底,温姝婵则定在了来年开春。   至于温姝妍,原本有几户上门提亲的,皆叫汪氏给拒了,不是家世不好,就是人不行,她总能挑出错来。   久而久之,说亲的人便少了,温姝妍来年也要十六了,至今婚事还未定下,祖母秦氏着急得不行,温姝妍倒是一点也不急。   她不仅不急,还满心欢喜帮温姝婵挑选着婚嫁的东西。   见温姝婵从衣阁中出来,她双眼一亮,赶忙将手中茶碗放下,跳到温姝婵身旁,左右围着看,赞不绝口道:“方才以为姐姐穿什么都好看,直到看到这件,简直叫妹妹移不开眼了,到时候还不将垚哥哥给迷晕了去?”   温姝婵红着脸,抬手轻轻拍了她一下:“小声点,叫旁人听去可是要笑我的。”   温姝妍并未夸张,这件喜服里面足有二十层,每层皆是上好的云锦而制,且花纹各不相同,一层较一层轻薄,最外面那层,隐约中还闪着金光,在灯光下,不仔细看还以为满裙皆镶了金钻。   温姝妍低头看着,轻轻抚着那层薄纱,不由羡艳地道:“这似乎是用金箔与细线糅合在一起,缝制而成的!”   “姑娘好眼力!”伊仁布庄的女掌柜笑着走到跟前,将配套的喜盖用红木盘托着,呈到二人眼前:“这喜盖上的绣纹,也皆为金线而制。”   说着,她将温姝婵引到更加明亮的地方,果然,她身上的喜服与那喜盖,如夜里星海般璀璨夺目。   世间女子怎会有人不爱这样的喜服,温姝婵自然也是喜极了,可一想到这喜服的材质,便能猜出价格定是不菲。   她抿了抿唇,轻笑着摇头道:“这件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太晃眼了……”   “五姐姐!”温姝妍拉着她胳膊忙道:“一点也不晃眼,我看你是今日试得多了,看花眼了。”   女掌柜在一旁抿嘴笑道:“若是姑娘不喜这件,咱们铺里还有旁的简单样式的,只不过……”   说着,她略带惋惜地轻叹道:“这件喜服,全天下可仅此一套,若不是看温姑娘是老顾客了,我平常可不轻易拿出来给人试的。”   “啊?”温姝妍瞪大眼道:“就一套吗,这样好看的喜裙为什么不多做几套?”   温姝婵笑道:“物以稀为贵。”   也正是因为贵,才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想当初她毫不手软在丽花胭脂铺定下限量的胭脂礼盒,可如今,经历了一次贵县之行,她不由自主在吃穿用度上都开始节省起来。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婚姻大事,又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再加上温姝妍在耳边不停地念叨,她难免有些心动。   温姝妍哪里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将这喜服里里外外各种夸赞,说句难听的,要不是她还未许人家,她定会将这喜服买回去。   温姝婵没有吭声,去衣阁内将喜服换下,拿出来递给女掌柜时,终于忍不住问了这喜服的价钱。   女掌柜做生意这么多年,早就是个人精了,见温姝婵神色,还有说话语气,一下就将她心思猜出,笑着道:“这喜服我从未见过有人能穿出这般仙气的,看来姑娘是有缘人,既是有缘人,那价格定不能太高。”   想了想,女掌柜冲温姝婵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温姝妍抢话道:“这也太贵了!”   温姝婵也吓了一跳,想拉着温姝妍赶紧走,却没想女掌柜噗嗤一笑道:“是一百两。”   温姝妍拍了拍胸口,这个价格是她能接受的。   可对于温姝婵而言,还是贵了,她淡笑地摇了摇头:“我还是再看看好了。”   “姑娘!”女掌柜忙把她叫住:“这喜服不管是大小还是样式,实在和姑娘相配,要不这样,我卖你个实心价……”   女掌柜咬着下唇,就像做了天大的决定般,上前道:“五十两!若是再低,我这裙子的本钱都包不住了!”   温姝妍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种冲动,若是温姝婵这次还不愿意,她就要出手了。   终于,温姝婵点头了。   看着她将喜服带走,上了马车,女掌柜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她转身回到伊仁布庄的暗阁内。   莫尘垚正在低头看着洛京城内的暗阁图纸,见有人推门进来,莫尘垚倏然抬眼。   “公子,”女掌柜上前微微屈腿:“温小姐已经将喜裙买走了。”   莫尘垚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她喜欢么?”   女掌柜如实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临了还特意强调:“我也不敢将价格说太低了,不然显得太过刻意……”   莫尘垚笑容更深,并没有怪责她的意思,只是淡淡道:“辛苦了。”   女掌柜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倒是公子对小姐的这份心思,实在叫人羡慕!”   莫尘垚笑容渐收,看着她道:“我设计的图纸可烧毁了?”   女掌柜道:“喜裙一做完,便立即烧了,公子大可放心,普天下,仅此一套!”   从暗阁出来后,女掌柜不由又是一声轻叹:“何时能寻到个如此对我的男人呢……” 第78章   时间过得极快,温姝娟前脚刚嫁入姚府,温府后脚又开始立刻筹备起温姝婵的婚事。   由于大俞的婚嫁规矩,温姝婵在出嫁前不得和莫尘垚见面,两人已经有三四个月未曾见面了,不过书信往来倒十分频繁。   年初五这日是温姝婵的生辰日,眼瞅着月底就到成婚日,却不了莫尘垚终于安耐不住了。   夜色渐深,温姝婵和萃茶在屋中整理着白日里收到的生辰礼。   见这满满一桌的东西中,没有莫尘垚送来的礼物,温姝婵不免有些失落地嘀咕道:“即便是不能见面,垚哥哥也不知托人送,这几日信也不如往常勤了……”   萃茶抿嘴偷笑:“小姐,满共也就不到五天了,姑爷肯定要忙着筹备迎亲之事,一时疏忽也在所难免。”   温姝婵噘着嘴道:“瞧瞧,我这还没嫁呢,你就向着他说话了。”   话音刚落,院子内便传来几声蛐蛐叫。   萃茶没在意,温姝婵却忽然站了起来,这才刚开春,哪里能有蛐蛐?   温姝婵提起裙子跑到院内,那声音是从外墙传来的,她唇角含笑,蹑手蹑脚来到墙边。   萃茶赶忙跟了出来,温姝婵扭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听那蛐蛐终于叫累了,温姝婵忍住笑意,学着野猫那般大叫一声。   蛐蛐被吓的立即噤声,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小声道:“婵儿向后退几步,我将东西丢进去。”   站在温姝婵身后的萃茶听到莫尘垚的声音,立即吸了口气,赶忙提醒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温姝婵扭头冲她摆了摆手,萃茶无奈,只好转身去院口帮他们守着。   一个方盒子从墙那头丢了过来,温姝婵将盒子捡起,也顾不上看,又向墙根靠去,轻声问道:“垚哥哥近日可好?”   莫尘垚低低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忙又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莫尘垚故作惆怅地叹道:“相思难解,能好么?”   温姝婵小脸通红,那边萃茶冲压着声叫她,示意有人来了,温姝婵来不及说什么,拿着礼物就朝屋里跑去。   没等到温姝婵回话,反而听她脚步声逐渐远去,莫尘垚无奈地叹了一声。   来找温姝婵的是温辛恒,他进屋屏退萃茶,颇有些神秘地从袖中掏出一条丝巾,上面绣着一朵荷花。   这丝巾不论从材质还是绣工来看,都能称得上是极品的。   温姝婵很是喜欢,不过她有些不解:“哥哥不是送过东西给我了么,怎么又想起送这个?”   温辛恒淡道:“这不是我送的,是婉卿。”   温姝婵怔住,片刻后回神道:“婉卿姐姐身子可还好?”   李婉卿年底时,要看没几日就要临盘,却没想腹中孩子突然没了,是个小皇子。   俞厷大发雷霆,宫内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波,外人不知具体出了何事,也是因温辛恒身为御前侍卫的缘故,温姝婵才听说了其中详情。   李婉卿之所以滑胎,是因为云氏身边的嬷嬷,在送给李婉卿的燕窝中搀了药,李婉卿夜里腹痛难忍,直接血崩,差点连命都没了。   俞厷下令将那嬷嬷株连九族,又直接将云氏幽禁,云氏一直哭诉,这事与她无关,可俞厷哪里听得进去,连过年的百官朝贺,都对外称病未叫她露面。   那几日温辛恒精神不济,温姝婵得知此事后,平时在温辛恒面前也不敢提李婉卿,也就是趁着今日,她才敢问问。   温辛恒微微点头:“婉卿身子已无大碍,她知道过几日你就要嫁人,想在后日邀你入宫。”   “入宫?”温姝婵又是一怔。   温辛恒道:“她不想勉强你,所以叫我先来问你,若你应了,她明日专门派人来府里邀你,若你不应,就当我未曾说过。”   说到底,温姝婵在心底还是对李婉卿有愧,可一想到俞厷,她还是不由自主有些怕。   温辛恒知道她的忧虑,便安慰道:“放心,俞厷现在不会对你如何。”   温姝婵点点头,可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哥哥怎么直呼陛下姓名,万一日后说顺口了……”   “放心,”温辛恒道:“我自有分寸。”   也不知哥哥在宫里究竟和婉卿姐姐如何,总之自打他入宫以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温姝婵动了动唇,最终也还是没问出口。   待温辛恒走后,她又微微愣了会儿神,这才将莫尘垚送来的那个小方盒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桃木雕的小人,五官和莫尘垚像极了,尤其是那对儿眉眼,简直神形具备。   温姝婵笑着将小人拿在手中,看个不停,还时不时拿手在那小人头上戳上几下,嘀嘀咕咕像是对莫尘垚说话似的,无意间他瞥见这小盒中,还放着张小字条。   温姝婵将小莫尘垚放在一旁,将字条打开:垚哥哥于你,婵妹妹于我。   敢情莫尘垚做了两个,还有一个小温姝婵在他手中。   温姝婵一下对那个小桃木自己来了兴趣,不是她自吹,她这样的容貌不知莫尘垚能否雕刻得出,千万别给做丑了。   想着想着,温姝婵不自觉笑出声来。   第二日晌午过后,宫里便来人传话,说是婉贵妃邀温姝婵入宫叙旧。   温姝妍那边一得消息,立刻就往雅和院跑,去年的经历如同噩梦,她自是不放心温姝婵再入宫去。   紧闭门窗,温姝妍将温姝婵拉至桌旁,小心翼翼道:“婉贵妃刚出那事没多久,现在心情定是差极了的,五姐姐这会儿入宫,万一,万一她……”   温姝婵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就如你所说,婉卿姐姐现在正需要人陪伴,我去陪她说说话,便回来了。”   温姝妍还是不放心道:“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讲,去年若非姐姐为了救我,也许、也许婉卿姐姐就不会……”   温姝妍忽然一顿,将声音压得极低:“我是怕婉卿姐姐怨恨咱们。”   温姝婵摇头道:“不会的,若是真的怨恨,早就想办法刁难了,不会等到现在。”   温姝妍忙道:“怎么不会,也许之前只是心里恨,但好歹入宫得了盛宠,她也就不追究了,可现在倒好,孩子都没了,万一她伤心过度,将这新旧的伤痛全都怪到咱们头上,可如何是好?”   温姝婵愣了片刻,还是摇头道:“不会,婉卿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之前的李婉卿当然不是那样的人,可现在的李婉卿如何,谁也猜不透了。   进宫这日,温姝婵穿戴十分普通,就像个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脸上也未施粉黛,看着还颇有几分憔悴。   一进宫门,温姝婵就认出了珍宝,这是李婉卿还在李府时的贴身婢女。   珍宝很是恭敬,将她带去了娟房殿。   不愧是如今后宫最得盛宠的女人,娟房殿富丽堂皇的程度,甚至连当初云氏的大殿都比不上。   她跟着来到寝殿,一推门,里面飘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温姝婵下意识蹙眉,忙向床榻的方向看去。   姜黄色床幔内,一个人影依靠在床头,珍宝小步上前,将床幔撩开,温姝婵这才看清床榻上那张虚弱的脸。   应该快要完结了,这两天在捋后面的大纲,明天就恢复更新了。 第79章   看到那张脸,温姝婵鼻头瞬间红了,她忘记规矩,直接提着裙子跑到床边。   珍宝想叫住她,李婉卿忙冲她挥了挥手,珍宝点点头,将门合上退了出去。   床榻边,温姝婵拉住李婉卿冰凉的手,含泪道:“婉卿姐姐……”   这一开口,温姝婵才意识到失了礼数,赶忙又起身准备行礼,李婉卿拉住她,淡笑着道:“没有旁人,便不用做那些虚礼了。”   温姝婵还是屈了屈腿,这才又坐回床边,关切地问:“婉卿姐姐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宫里太医可瞧过了?”   李婉卿淡笑着摇头道:“身子倒是无大碍,太医说,这是心病。”   想到李婉卿的丧子之痛,温姝婵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是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李婉卿轻咳两声道:“你我姐妹许久未见面了,婵妹妹看着还同当初一样。”   “你瞧我,”李婉卿又自嘲般笑道:“也不过一年,你又能有多大变化,倒是我,这一年过得如同十载。”   温姝婵垂着头,抬袖拭了拭眼角。   李婉卿也没逼她回话,自顾自地继续道:“众人皆羡慕我,一进宫便得了陛下的喜,不过一年便荣升贵妃之位,可我心里的痛,谁又能知晓?”   温姝婵长呼出一口气,红着眼道:“婉卿姐姐,我知道,我……”   “你知道?”李婉卿抬手,将她打断:“你知道我有多恨俞厷,有多恨云蓉,有多恨整个李家?”   “呵,”她轻笑:“没想到吧,我会恨李家。”   当初她被迫入宫后,最想的便是回到李府,可谁知母亲来到宫中看望她,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尤其是知道皇上极宠她时,甚至私底下还教她如何使用手段。   她没有看到自己女儿眉眼中的哀愁,只看到了后宫宠妃带来的荣誉,姚氏如此,整个李府亦是如此。   “曻哥哥其实很……”关心二字还未出,李婉卿倏地一下抬眼看向她。   “你可知当初我给了哥哥选择,如果他选了你,我会高看他,我会仗着俞厷对我的新鲜,对我的喜爱,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们,可我哥他没有,他没有莫尘垚的勇气,所以他不配得到爱,也不配得到我的尊重。”   当初得知李曻放弃她时,温姝婵的确痛过,可这会儿在听到这些,她的内心已无波澜,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那时的李婉卿,竟然还会有想帮她的念头。   于是她道:“你当时想帮我们?你不怨我么……”   李婉卿苦笑道:“俞厷看上的是你,云氏中意的是温姝妍,这些本与我没有任何干系,可最终受辱受难的偏偏是我,我怎能不怨,可怨又有何用?”   听到这儿,温姝婵眸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倏然下落,她哽咽着:“对不起,婉卿,真的对不起,如果那日我没有离开……”   李婉卿别过脸去,她唇角扬着,可眸中的泪水已从脸颊不断划过,她忍住抽泣,问道:“你可知,你欠我的?”   温姝婵哭着拼命点头:“我知,我都知……”   “好,”李婉卿将泪水抹掉,扭过脸来正视着她,语气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温姝婵也抬袖将泪水抹掉,她根本来不及去想是什么事,也不管何事,只要她能做到,就必须应承了下来。   李婉卿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声音压得极低:“孩子没有死。”   温姝婵瞪大眼道:“孩……”   李婉卿忙将她口捂住,警惕地向门窗看去,温姝婵立即反应过来,赶忙点头示意。   松开手后,李婉卿低声解释道:“当时云氏用红花害我,本想让我一尸两命,以绝后患,还好我们娘俩命大,产婆也是我自己安排的人……”   李婉卿将孩子托付给温辛恒后,这才叫人去通传俞厷,说自己腹痛难忍。   温姝婵听到这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李婉卿防备了九个多月,怎么会在最后的时候,误用红花?   而温辛恒又正巧没在守职,能帮她将孩子带出宫?   更何况李婉卿是如何已死的婴儿来骗过太医的?   想到这儿,温姝婵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李婉卿一直看着温姝婵的神色,知道她猜出了端倪,索性也不再掩饰:“一早就觉得婵妹妹聪慧,果然没叫我失望,你莫不是要指责我?”   温姝婵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道:“我没有权利去指责你,婉卿姐姐到底要拜托我何事,但说无妨。”   李婉卿道:“坦白讲,孩子在恒哥哥手中,我不放心。”   温姝婵有些诧异:“我哥既然能帮你冒险,将孩子送出宫,自然不会伤害他。”   “可他到底是俞厷的骨肉……”李婉卿低声道:“我自然是信他的,可我更信你,毕竟你才是欠我的那个,对么?”   温姝婵长出一口气道:“我懂了,孩子的事便交给我,只是过几日我便要出嫁,等我出嫁之事一过,我便立即替孩子安排个身份,将他接入莫府。”   说完,她起身对李婉卿屈腿道:“我不会亏待他,会将他视如己出。”   李婉卿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忽然直起身来,一把拉住温姝婵的胳膊,哑着声道:“不用,不用给他安排身份,你帮我照顾他半年,最多一年……”   此时的李婉卿眼中闪着杀意。   温姝婵怔了怔神,忙又问道:“一年?一年后你要做什么?”   李婉卿忽然笑了,答非所问道:“帮我照顾他一年,可以么?”   很明显李婉卿不愿意说下去,温姝婵也自知问不出了,便点头道:“可以,婉卿姐姐放心。”   温姝婵走后,屋内顿时恢复了安静,李婉卿依靠在床头,目光中恨意与杀意皆露。   珍宝来到她榻边,小声问道:“小姐,若是她将此事说出去该如何?”   李婉卿摇头道:“不会,这件事牵扯到温辛恒,她绝不会说出去。”   李婉卿说得不错,温姝婵回府后,面色如常,叫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用过晚膳后,温辛恒与她有说有笑地同往常般一道出府。   在见到那个襁褓中的孩子时,温姝婵顿时觉得心都要融化了,她五世为人,也未曾有过自己的孩子,即便是第四世与莫尘垚有了夫妻之事,也没能诞下子女。   她逗着孩子,脸上满是笑意。   温辛恒倒是有些局促不安,他支开奶娘,对温姝婵道:“妹妹不怨我?”   “怨你作何?”温姝婵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逗着孩子。   温辛恒道:“怨我冲动,怨我将温家牵扯其中……”   孩子被她逗得咯咯笑,温姝婵脸上笑意更深,她轻叹口气,看向温辛恒:“的确怨,却不是怨你帮婉卿姐姐,而是怨你瞒我,有些事不用婉卿姐姐说,若是哥哥信得过我,直接告诉我便好。”   温辛恒也知不该瞒她,可此事重大,他也不敢贸然决定,他顿了顿,带着歉意道:“婵儿莫要怪哥哥了。”   温姝婵笑着斜了他一眼,随即又想到临走时李婉卿说得那句话,她意识到他们还有事在瞒她,且事情比藏匿子嗣陷害云氏还要大,这会儿强问定是问不出来。   温姝婵试探性地道:“我不怪哥哥,你是我亲哥,我信得过你,你要做的事,凡是我力所能及的,定会倾尽全力来助你。”   顿了顿,她望向温辛恒道:“日后哥哥有什么事,大可直接找我商量,你知道的,我鬼点子最多。”   温辛恒果然有了片刻的失神,他欲言又止,正打算开口,怀中孩子忽然大哭起来,将二人谈话中断。   温姝婵将奶妈和孩子安排在城郊的小院内,有许明他们帮忙照看,又能随时传递消息,温姝婵也比较放心,温辛恒见只是两个妇人和几个孩子,便又特意安排了一个信得过的武夫帮忙照看。   这几日阖府上下皆在忙碌,尤其是邹氏,跑前跑后,有时候一日都看不到人影。   倒是温姝婵,丝毫没有待嫁女的紧张与羞涩。   “不是娘唠叨,大婚的章程礼数你都记住了没?”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温姝婵知道定是要折腾一整日的,所以一早便熄灯躺下了,哪知邹氏紧张的睡不着,非要敲门进来,一见面就又开始叨叨起来。   温姝婵揉着眼睛道:“娘啊,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邹氏不信,点着她脑袋道:“就知道骗我,我这几日忙前忙后,顾不得你,你是不是光跑出去玩了?”   温姝婵无奈地趴在床上,撅着屁股道:“大晚上娘不睡觉,跑来兴师问罪吗?那你打我吧,反正明日嫁人后,我就要住在莫府了,到时候娘想打便打不着了。”   “你这孩子,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邹氏哭笑不得,狠狠将胳膊扬起,落在温姝婵屁股上却是轻轻一拍。   拍完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轻念着道:“谁说不是呢,明日之后,你便是莫家的人了。”   温姝婵听邹氏语气有些不对,缓缓扭过脸,见娘亲眼眶发红,赶忙又爬起身来:“娘,怎么好端端哭了呢……”   邹氏本想说话,却奈何看着女儿的脸,一时开不了口,她嘴角微微颤动,一字未说,眼泪便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有些难舍的话,是说不出口的,或者说,是不知从何开口。   温姝婵扑到邹氏怀中,邹氏像儿时那样,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娘,女儿只是嫁去了莫家,但你永远是我的娘亲,我也永远是你的女儿。”   温姝婵说完,眼泪也落了下来。   这章很重要哦,婉卿姐姐并没有让自己的孩子牺牲,但是那个死了的胎儿……   细思极恐。   所以温姝婵也不敢去想。   不过话说,下一章终于成亲啦。 第80章   成婚的流程,温姝婵一点也不陌生,与前几世不同的是,温姝妍一大早就来到了她房中。   温姝婵正在梳妆,温姝妍拉着她的手,不舍地道:“五姐姐,往后我要寻你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温姝婵笑着道:“怎么会,莫府距温府本就不远,你若是想我了,我随时便能回来。”   “呸呸呸!”萃茶赶忙拍了下温姝婵道:“小姐莫要瞎说!”   在大俞,嫁出去的女儿,若非大事,哪里有没事回娘家的。   两个姐妹相视一眼,一起挤着眼撇了撇嘴。   二人没聊多久,温姝娟也来了,出嫁不过一个来月,整个人看着更加稳重了。   温姝娟等她换好喜服,便找了个缘由将温姝妍支了出去,又将屋内伺候的人也挥退。   她神神秘秘从袖口中掏出本书来,快速塞进了温姝婵怀中。   “这是什么,怎么姐姐如此神秘?”   温姝婵低头随意翻开了一页,刚看了一眼,便立即将书给合上了。   温姝婵脸色通红,小声问她:“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是从何处寻来的?”   温姝娟支支吾吾:“这、这是我娘给我的。”   竟然是大伯母秦氏!   温姝婵瞬间瞪大了眼,印象中大伯母为人不仅端庄,还孤傲,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东西,且还直接给了三姐姐。   这么看来,邹氏那简直是太单纯了,昨日也只是叮嘱她要孝敬公婆,夫妻和睦,根本没有提及过任何男女之事。   温姝婵惊讶地道:“姐姐看过了?”   温姝娟这会儿脸颊已经烫的不行了,她轻轻点点头,小声道:“你、你回头照着这上面试试,男、男人喜欢的。”   试一试?!   想起方才随意翻的那页,上面两个小人的画面,温姝婵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温姝娟娴静稳重的形象似乎在这一刻破碎了。   见她这副表情,温姝娟有些急了,忙道:“好了好了,你别问了,我当你是自家亲妹,才把这东西给你的,你、你可莫要到处乱说,你若是不喜,我、我拿回去便是!”   温姝婵噗嗤笑出声来,一面起身将书塞进自己的小箱中,一面打趣道:“知道三姐姐待我好,这番美意我才不回归还。”   遥想前几世的成婚当日,温姝妍根本没来她房中,温姝娟也只是快要上轿前,进来陪她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走了。   这一世到底是不同了。   姐妹二人没聊多久,萃茶便要进来盖喜帕,温姝妍也跟着回来了,温姝娟怕她紧张,一直陪着她说话,温姝妍也在一旁,时不时插几句嘴逗乐。   “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高喊,院内顿时热闹起来,听说前院闹得更欢,三个哥哥想了许多法子刁难莫尘垚,大哥哥连兵法都用上了,二哥哥出了诗文对联,三哥温辛恒,偷偷冲莫尘垚挤挤眼,伸手就要比划两下。   莫尘垚刚一出手,他便喊自己胳膊抽筋,直接将人放了进去。   后面的流程同前几世没有大的不同,却不知为何,温姝婵被莫尘垚抱出温府的那一瞬,她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尤其是坐在轿上,离温府越来越远时,这一世在温府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前几世的怨与恨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知不觉中,温姝婵的眼角湿润了。   接她下轿时,莫尘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声在她身旁道:“婵儿莫要怕,有我在。”   温姝婵稍稍用力捏了捏他掌心,以示回应。   恍如做梦般又一次经历了拜天地敬酒等流程,她也再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来到莫府,来到这间喜房的床榻。   这次的莫尘垚没叫她久等,天色刚暗他便来到了喜房。   萃茶将喜杆递给他,莫尘垚接过喜杆的那张手微微颤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偷偷在后背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   喜杆挑落的瞬间,莫尘垚望着那张绝美的面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萃茶含笑地悄声提醒他:“姑爷,该喝交杯酒了。”   莫尘垚回过神来,耳边已是通红,他坐在温姝婵身旁,二人将成婚规矩走完,所有下人退去后,皆松了口气。   温姝婵头上顶着喜冠,行动起来颇不方便,她扶着床边起身,打算去洗漱一番,莫尘垚却将她拉住,低低道:“娘子莫要费心了,我来便是。”   不容温姝婵拒绝,他直接起身挡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将喜冠摘下,动作极轻极柔,生怕将温姝婵发丝挂到。   接着又帮她去盆中摆了帕巾,替她擦着面上的脂粉,温姝婵何曾被莫尘垚这样对待过,她红着脸,下意识就有些躲闪,莫尘垚以为手上力道重了,忙柔声道:“娘子皮肤细滑,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二人距离极近,莫尘垚方才一直在前院敬酒,此时口中酒香扑鼻而来,明明她酒量也是极好的,却不知为何,配着屋内特质的熏香,她竟有了丝丝醉意。   没多久,温姝婵便钻进了被褥中,莫尘垚将桌上烛灯吹灭,也爬了上去。   安静的屋中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随着身旁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温姝婵不由将被子抓紧,向里面挪了挪,白日里那本书上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中。   越想她心里越慌,明明上一世的她都可以直接坦然将自己给他,这一世经历了这么多,她在这一刻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又或者说,她是羞于迈出那一步。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温姝婵斜眼看向一旁,原来莫尘垚已经侧过身来,一直在望着她。   二人眸子对上的刹那,似乎周身空气都静止了。   莫尘垚缓缓抬起手,用手背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哑声道:“累了么?”   “嗯。”温姝婵轻声道。   莫尘垚唇角微微勾起,食指从她脸颊慢慢滑至到唇角,二人呼吸再次粗重,胸口肉眼可见的此起彼伏。   莫尘垚忽然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温姝婵揽在怀中……   然后,便没有任何动作了。   累了一整日的温姝婵,从一开始有些莫名的期待,到最后沉沉的睡去,不过用了半柱香的工夫。   莫尘垚小声唤了几次,见她彻底睡熟,这才轻手轻脚从榻上下来,替她将被褥盖好后,便去了旁间的洗房。   美人在怀,能不心动才怪,只是他询问过季师傅,再温和的避子汤也会伤及身子,他不能冒险在局势不稳的时候,让温姝婵怀子,所以他只能靠冷水来叫自己保持冷静。   温姝婵却不知这些事,她不曾怀疑过莫尘垚对她的情意,毕竟这一世,莫尘垚曾多次舍身护她,可为何莫尘垚不肯碰她?   越想越凌乱,索性便不去想了。   回门这日,温姝婵见到温辛恒时,总觉得哥哥有些不对劲儿,虽然面上带着笑,眉眼却藏着心事。   一家人坐在堂内喝茶,莫尘垚见温姝婵时不时看向温辛恒,便歪着头靠近她低声问道:“恒哥近日可是有心事?”   其实莫尘垚一早便觉察出温辛恒有些不对,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对温辛恒的性子极为熟悉,但自打他入宫以来,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就如今日一般,虽然笑着,眉宇间却少了昔日的洒脱。   知道莫尘垚也觉察出来,温姝婵用团扇遮着面,也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小声道:“我有点担心哥哥。”   莫尘垚道:“要不私下里我找恒哥聊聊?”   温姝婵摇头道:“不不,还是我去吧。”   趁着午膳还未好,温姝婵表面叫温辛恒陪她到园子里逛逛,实际上是想继续上次二人未说完的话题。   只是这次,温辛恒似乎有了防备,不管温姝婵如何引话,他都不接话,问到关键,他便只是笑着拍拍妹妹,让她安心。   温姝婵最后实在忍不住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哥哥有何心事,我一眼便看得出来,既然事情的前半部分我已知晓,那后半部分便不要再瞒了。”   温辛恒神情严肃,看着她道:“不是我要瞒你,而是有些事,你不知道会更好。”   温姝婵道:“更好?哥哥确定么?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温辛恒移开眼,望着不远的长廊道:“走吧,午膳快好了。”   温姝婵咬住下唇,一把将他拉住,犹豫再三,终于低声开口:“你们要杀俞厷。”   温辛恒明显浑身一怔,他没有回话,而是侧目望着温姝婵,眼神里的情绪没有一丝惶恐,而是惊讶,惊讶她是为何得知的。   温姝婵一看这样的神情,顿时了然于心,看来她没有猜错。   温辛恒警觉地四处张望一番,反手过来拉住温姝婵,将她拉至更远处的假山后,低低问道:“你如何知晓?”   温姝婵如实说出,她是根据李婉卿的话,和温辛恒这些日子的表现猜出的。   温辛恒点点头,这个妹妹从小便极为聪慧,她能猜出也不算稀奇。   缓了缓,温辛恒平静道:“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便不瞒着你,但是我想说,如果你要拦我,那便趁早省了口舌。”   他知道温姝婵不会说出去,可他要做的,温姝婵也拦不住。   “我要杀俞厷,不单是为了婉卿,还为了我自己,我虽不爱读书,可大道理还是懂的。”   说着,温辛恒冷冷笑道:“我因为救济难民几个干饼,就被关进了刑部,你不觉得这极为可笑么?这样的皇帝,留他作何?”   温姝婵顿时怔住,她如何也没想过,这一世事情的走向竟然是温辛恒和李婉卿要联合谋反。   是她干预太多的缘故么?   见温辛恒打算走,温姝婵来不及多想,忙低声道:“我知道劝不住你,我也没打算劝。”   定了定神,温姝婵继续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哥哥既然信我,我们便换个地方,我有话要对哥哥讲。”   温辛恒犹豫道:“我不想将你牵扯其中。”   温姝婵抬眼看他,语气异常坚定地道:“哥哥,相信我,我能帮你。”   回莫府的一路上,温姝婵手都在隐隐发颤,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莫尘垚见她面色发白,以为她是受了凉,握她手时,才发现她在发抖,手心里也满是冷汗。   她满脑都在回想着温辛恒的话。   这样的皇帝,留他作何?   难民们骨瘦如柴,抢食人骨,灾情肆意,劫匪横道,京官不作为,赋税日益增加……   这些画面也在她脑中不断闪现。   越想,温姝婵越觉得浑身发冷,最后她倒在莫尘垚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温姝婵:这一世,我夫君再三向我保证,不会造反,我信了,刚笑了两天,我忽然发现,我亲哥和闺蜜正在密谋弑君……   所以我这一世到底是成功了呢,还是…… 第81章   莫尘垚显然已经觉察出温姝婵心里有事,也知道她心情似乎不好,便没有急着去问,只是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肩头。   温姝婵在他怀中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直到马车停到莫府门前,她才起身帮莫尘垚理了理被压皱的衣衫。   夜阑已深,温姝婵在梨花妆台前涂抹着油脂高,莫尘垚斜靠在床头正在看书。他的心思却没在书上,时不时看向妆台镜中微微出神的温姝婵。   “婵儿?”   莫尘垚叫了三遍,温姝婵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床榻。   莫尘垚轻叹一声,起身将书放在桌上,来到她身后。   他从妆台上拿起犀牛角梳,帮温姝婵轻轻梳理着墨发,缓声问道:“娘子想何事如此出神?”   温姝婵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莫尘垚手上动作顿了顿,叹道:“自打你和恒哥出去一圈回来后,便有些魂不守舍,若是说无事,那便是在欺瞒我了。”   温姝婵抬眼看着镜中的莫尘垚,眼神闪烁。   莫尘垚继续道:“早前你总要我不要欺瞒你,我做到了,那你呢,婵儿为何要欺瞒我?”   温姝婵舒出一口气,转身从莫尘垚手中将梳子接过,放在妆台上,随后拉着他一道来到床边坐下。   她望着他,无比认真地问道:“你觉得皇上如何?”   莫尘垚眉头微微蹙起,只道出两个字来:“昏君。”   温姝婵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于玘父子如何”   提到这二人,莫尘垚便想到当初他们在贵县诱走温姝婵的事来,面色便有些发沉地道:“卑鄙,阴险。”   话音刚落,莫尘垚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你该不是还在怀疑我想谋反吧?”   温姝婵摇头道:“垚哥哥莫要着急……”   话还未说完,莫尘垚忽然眉毛一挑,抬手就在温姝婵屁股上抽了一下:“娘子叫我什么?”   这一下不重也不轻,温姝婵有些惊讶又有些羞怕地瞪着他,正想要质问,可望着莫尘垚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垂着头道:“夫、夫君。”   二人成亲已有三日,温姝婵有时候一着急,便改不过口来。   见了温姝婵的反应,莫尘垚不自觉嘴角扬起:“娘子继续。”   温姝婵嗔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他们皆不不会成为明君。”   莫尘垚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娘子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温姝婵抿了抿唇,又坐的离他近了些,压声道:“你若是帮他们,他们谋反称帝后,照样民不聊生。”   莫尘垚眼神有些飘远,温姝婵说得这些,他自然早就清楚,可这些事是他所左右不了的,几次生死时的那些梦境,就如同梦魇一样,时时刻刻警示着他,他不该去管也不该去想那些事。   他只求报完仇,替父亲洗脱冤屈,带着妻子一道归隐。   许久后,他对温姝婵道:“这与我无关,待我报完仇后,自会远离一切事端,寻一安稳……”   “安稳之地?”温姝婵道:“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有安稳之地,夫君莫要忘了,你曾经用于炎的命来挟过他们,而于家父子明显是睚眦必报之人,到时候他们怎么让咱们安然离开?”   莫尘垚眯起眼,这个事他也有所顾忌,所以他也留了条后路给自己,不过温姝婵为何今日会忽然说起这个。   “那娘子觉得,我们该如何?”   莫尘垚审视着温姝婵的同时,眼睛不由自主落在她因为有些紧张,而一起一伏地胸口上,他顿时觉得喉头发紧,忙起身来到桌前,倒了盏凉茶,大口喝了起来。   温姝婵忙跟着走了过去,盯着莫尘垚的脸,不愿意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们造反吧?”   造反?!   他的那个一直怕他造反的婵儿,竟然想让她造反!   莫尘垚被这口茶水呛得直咳,咳得满脸通红。   温姝婵吓得赶紧帮他拍着后背。   莫尘垚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一面缓着气儿,一面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娘、娘子,你、你疯了?”   又或者是病了?   莫尘垚将手背抵在她额上,这也不烫啊,甚至还有些冰凉。   “我没病,也没疯!”温姝婵将他手拿开,拉他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前我只关心我自己,可如今,我也不再是那个只在洛京温府里娇养的温姝婵了……”   这一路去贵县的所见所闻,以及心里的感触,温姝婵一一道出,还有她对俞厷以及于玘父子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从前的温姝婵,稍稍有这样的想法,便会自我麻痹,自我催眠,就像方才莫尘垚说得那样,这些事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介女流,她保全自己,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便好。   可就在今日,温辛恒说出要和李婉卿暗杀俞厷的话之后,温姝婵忽然辛力涌出一股冲动,和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前几世她只知逃避与埋怨,却没有发现问题的根本所在,昏君当道,民不聊生,莫尘垚的造反并不是完全不可取,只是不该瞒她,不该擅自决定而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这一世莫尘垚一再强调不会造反,可她的哥哥温辛恒却要和她的好友李婉卿走上这条路,说到底,这和她也有分不开的关系,万一他们失败,不就等同于她变相的害了他们,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她和前几世的莫尘垚又有何不同?   与其如此,不如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不管这是不是她反复重生的原因,至少这一次,她是自己的选择,不管失败与否,她不会再怨恨。   “夫君,”温姝婵坚定地看着莫尘垚道:“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次?”莫尘垚眯起眼道:“你还谋反过几次?”   温姝婵忙道:“我、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在心里盘算过几次,觉得肯定得输……”   莫尘垚奇怪道:“那你为何觉得现在能赢?”   温姝婵压声道:“我和哥哥约好了五日后在永安茶楼见面,到时候夫君跟着一道同去,便都清楚了。”   莫尘垚还是有些发懵,他捏了捏眉心,再次看向温姝婵。   温姝婵也回望着他,似乎在等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可这样不清不楚的一番对话,实在难将人说服。   不过……这是自家娘子,莫尘垚轻叹着摇了摇头,将温姝婵揽在怀中,在她头顶低低道:“我信你,明日我便亲自去安排包厢。”   说完,他将手滑向方才拍温姝婵的那个位置,轻声问道:“方才有些着急,手上失了轻重,可将娘子拍疼了?”   这话题转的真快,温姝婵还没反应过来,莫尘垚便开始轻轻帮她揉了起来。   温姝婵羞的将头埋在他怀中,不敢出声。   莫尘垚喉结微颤,心里越来越乱,最后一挥手,将桌上灯台熄灭,直接将温姝婵横腰抱起,走向床榻。   二人心跳逐渐加速,隔着窗纸透来的月光,也能瞧出他们烧红的脸颊。   理性叫莫尘垚快点住手,速速去旁间冲凉,而感性却占据了上风。   也许是他早已压抑太久,终于在今日得到温姝婵回应的缘故……   这份极力压抑的,便是他内心深处的反心。   五日后,温辛恒如约来到永安茶楼,这是二楼最边上的一处包厢,隔壁那间莫尘垚也提前做了安排,他们的谈话不会泄露出去半句。   温辛恒推开房门,温姝婵正在里面饮茶,他先是来到窗前看了看窗外,随后将窗子落下,转身又警觉地打量着房间。   温姝婵淡笑地朝他招了招手:“哥哥快坐吧,如此大事,我早就细心检查过了。”   温辛恒点点头,没再细细查看,直接坐在她身旁道:“你向来心最细。”   温姝婵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问温辛恒和李婉卿有何打算。   温辛恒冷冷道:“婉卿打算毒杀俞厷。”   李婉卿最是受宠,能够时常接触到俞厷,此法听上去是最简单,也最直接方法。   想着想着,温姝婵忽然觉出不对来:“毒杀俞厷可没那么容易吧?不然婉卿姐姐早就出手了,为何等到现在。”   温辛恒点头道:“宫里戒备森严,烈性毒药,如鹤顶红,□□这一类的,皆无法带入宫中,所以婉卿打算用朱砂……”   朱砂是常见之物,并不会引起察觉,日日给俞厷服用朱砂,时间久了便可引起中毒。   “怪不得婉卿姐姐当时说,要等半年到一年之久……”温姝婵缓缓点头,可随即又想起件事来:“往日里太医不是要诊平安脉么,万一觉察出来该如何是好?”   温辛恒解释道:“量少的话,一般觉察不出,待能觉察出来时,便已经开始毒发了。”   “不妥。”   花鸟屏风后忽然传来声音。   温辛恒拔出腰间匕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   见是莫尘垚,温辛恒立即惊讶地看向温姝婵。   “婵儿!”他压着怒气道:“往我如此信你,你竟然……”   “哥哥莫要急!”温姝婵忙站起来与他解释。   温辛恒正在气头上,他总不能杀了莫尘垚灭口,却又担心莫尘垚会将事情败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尘垚神色淡定,他望着温辛恒道:“我的确是来帮你的,但我也是有条件的。”   口说要帮忙,温辛恒定不会轻易相信,可是若开出条件来,那便真实得多。   温辛恒冷冷问道:“什么条件?”   莫尘垚抬手示意他坐下,屋内气氛稍稍缓和一些,莫尘垚便将自己的身世全然道出。   最后,他道:“现在的俞厷定不会替我生父翻案,当年事情的详情,我便无法得知,可若是他死了,恒哥和李婉卿掌权,那便不同了。”   温辛恒看向温姝婵,从她的反应可看出,她早就知晓此事,温辛恒颇有些埋怨地瞪了眼她,温姝婵自知有愧,讨好似的对温辛恒道:“我们真的能帮上忙的,若是有其他心思,干嘛平白无故将整个莫家也牵扯其中。”   静默了片刻,温辛恒长出一口气,将手中匕首合上,点了点头,看向莫尘垚道:“朱砂不行的话,还能有何法子?俞厷的吃穿用度,皆由太医院查验,寻常毒根本无法近身。”   温姝婵提议道:“对了,太医院,若是太医院有信得过的人,那么事情便好办多了。”   “太医院那帮老头子,怎么肯替咱们办事?”温辛恒摇头道。   一直不语的莫尘垚,忽然问道:“李婉卿身子可还好?”   温辛恒不知他为何如此问,有些不解地道:“她之前因红花之事,虽然捡回一条命来,可身子还是虚弱至极。”   莫尘垚若有所地缓缓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得先问过季师傅。”   季师傅的名号,温辛恒早有耳闻,经他手治好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但此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他不敢再轻易拉其他人进来。   莫尘垚笃定地道:“放心,季师傅对俞厷的仇,只会比你我多,不会少。”   季师傅早年一直四海行医,最关键的原因是他不敢回洛京。   因他本姓纪,是当年因贪污灾银一案,触犯先帝的工部尚书纪元顾之子。   季师傅自幼便对医理兴趣浓厚,家中子嗣众多,纪元顾也不逼他考取功名,还四处帮他寻了个号称医仙的师父,带着他四处游历行医,也正是如此,他才侥幸躲过一劫,从此更名,隐匿于世。   莫尘垚道:“季师傅直到今日,都觉得纪元顾当年是被冤枉的,在他眼中,父亲绝不是贪银之人。”   温辛恒点头道:“那件事我很早以前听父亲提起过,当初所有人皆不相信,那般清高的纪元顾,竟然会贪得如此巨款……”   “如果能帮他翻案,或者弄清楚当时的真相,我想季师傅一定愿意帮忙。”温姝婵道。   三人商议的最后,温辛恒点头道:“只要此人信得过,便照垚弟说的去做。” 第82章   不过几日,宫里贴出皇榜,寻神医入宫问诊,赏千两黄金。   皇榜上未说明是何人患病,皇上还能上朝,定不是他,那么能让他斥千金的贵人,不是太后云氏,便是婉贵妃。   洛京城内议论纷纷,街上医馆的几位郎中凑在一起闲聊起来。   “你说说,宫内太医都医治不好的病,咱们那儿能看好啊。”   “那也未必,太医院的常年在宫中瞧那些贵人,哪里有江湖上跑的见多识广?”   “也是,要不,咱们试试去?”   千两黄金怎么能不叫人心动,不管是医术高的,还是那些只懂些皮毛的,全都安耐不住了。   想要入宫医治,首先还是得经过太医院的审核,这样就刷下去了不少人,最后也只剩下三人,季师傅便在其中。   隔着厚厚的床幔,三位郎中依次号脉,又问了些关于患者的问题,最后也只有季师傅能开出药方来。   那两位不敢轻易决断,也是怕万一医治不好有个闪失,钱没拿到反而丢了性命,毕竟这贵人的病,着实古怪。   在季师傅“对症下药”的几番调理下,李婉卿的怪病不到一月便康复了。   不仅病好了,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肤白红润,墨发乌亮,瞧着倒是像年轻了几岁。   俞厷大喜,亲自将季师傅叫到御前嘉赏。   李婉卿坐在一旁,自然替季师傅说了不少好话,尤其还专门提到了季师傅的养生之法。   她伏在俞厷耳旁,轻声道:“陛下不知,这位季师傅不仅医术高绝,他还会炼制秘丹,臣妾服用了几粒,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   看着身旁佳人的模样,又想起几月前她失去孩子时悲痛的场景,俞厷自然信了。   他忍不住问季师傅道:“朕听闻你会炼制秘丹?”   季师傅颇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俞厷又接着问:“你的丹药可有何作用?”   见季师傅支支吾吾,似乎不肯说的样子,俞厷有些恼了,厉声问道:“朕问你话,你为何不说?”   季师傅吓得赶紧跪在地上道:“回陛下,这是草民自己研制的秘丹,许多人不信这些,草民怕说了陛下也……”   俞厷抬手道:“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你。”   季师傅只好道:“草民今年已有七十。”   “七、七十?”俞厷瞬间瞪大眼道:“怎么朕瞧你不过刚四十的年岁?”   季师傅淡道:“草民四十那年研制出了延年益寿的秘丹,一直服用至今。”   生老病死乃天地轮回,若是寻常人听闻季师傅的话,定然不会轻信,可俞厷不同。   云氏今年四十有余,却看着最多三的模样,要说养颜益寿是胡说,俞厷也不会信,只是他身为一国之君,断然不会用云氏的那些瓶瓶罐罐。   所以一听李婉卿提及秘丹,他便来了兴趣,可毕竟是入口的东西,俞厷也不敢轻易尝试。   他将温辛恒叫进殿内,吩咐他下去查验季师傅家底,同时又将季师傅继续留在宫中,命他研制丹药,并且满足他所需的一切药材。   温辛恒交上去的身世背景,自然与季师傅所说无异,而这炼制好的丹药,俞厷也叫两个太医院的院判来查验。   经查验后,确定无毒,且都是些补气养身的药物,对身体有利无害。   这下俞厷终于放心,他特地将李婉卿叫到跟前,李婉卿含笑服下一粒后,又亲自喂俞厷吃下一粒。   俞厷顿觉神清气爽,且体力异常充沛,二人一夜缠绵到天亮,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快感。   这种感受让俞厷无法忘却,第二日便又将季师傅叫来,问他要丹药吃。   季师傅摇头叹道:“太医院人员众多,他炼丹时常分心,导致失败了多次。”   俞厷一听,立即命人单独给他清理出一座院子,专门用来炼丹。   往后的日子里,俞厷每日都吃下一粒特质秘丹,更加酒醉金迷,宣淫无度。   太医院院判去请诊时,赶紧就劝他勿要再服用仙丹。   俞厷昨日喝了一夜的酒,这会儿宿醉的劲儿还未过,听他这么一说,便责问道:“你不是说那丹药无害么!”   院判赶忙解释道:“陛下,那丹药确实无毒,可若是日日服用,会让陛下处于一种抗奋的状态,时日久了,便会出大问题。”   俞厷蹙眉从床上坐起,里侧的李婉卿也慢慢爬起,小声道:“陛下,不如将季师傅叫来,听听他是如何说的?”   季师傅被传来后,他听了院判的话,非但没有半分不安,反而还笑了起来:“院判大人有些危言耸听了,老朽服用丹药至今,也未见出过什么大问题,再说,这药你不是当初亲自查验过么,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院判冷哼:“这位季大夫,当初陛下叫我等来验毒,你这药丸里的确无毒,偶尔吃得一颗两颗,对身子也的确有益,可若常吃的话,便会物极必反!”   季师傅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说说看,会有什么问题?”   “这、这,”院判顿了顿,这才答道:“长期如此,陛下反而会更加疲惫,精力消殆!”   李婉卿依靠在俞厷身旁,柔声问道:“那陛下可觉得精力消殆?”   俞厷揉了揉太阳穴,要说精力,每次服用后,就像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一般,可第二日醒来,的确感觉到很是疲惫,就如同现在一般,他听着面前两个人争执,便有种想要撕了他们嘴的冲动。   他推开李婉卿放在胸前的手,蹙眉看向季师傅道:“朕这会儿,的确感到很是疲惫。”   院判一听,赶忙就应和道:“陛下,此人居心叵测……”   他话未说完,季师傅上前一步拱手便道:“回陛下,敢问陛下昨夜几时休息,可否用过酒?”   “酒是饮了,至于入眠的时间……”俞厷看向一旁的太监,太监忙道:“陛下昨日接近卯时睡下的。”   “那难怪,”季师傅解释道:“草民的丹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却不是百无禁忌的神药,陛下几乎一宿未眠,又饮了酒,任何人如此都会疲惫不堪呐!你说是不是啊,院判大人?”   季师傅所言不假,院判只能点头:“可是这丹药……”   季师傅忙又道:“若不是服了这丹药,怕是陛下会更加难受,陛下可仔细回想一下,昔日酒醉不眠后的感受,再和现在做做对比。”   李婉卿在一旁应和道:“的确有些不适,可若是说疲惫不堪,那倒是不至于,看来这丹药还是有些用的。”   院判着急道:“陛下,饮酒不眠固然伤身,可这所谓的仙丹……”   “院判大人,”季师傅道:“草民的丹药无毒无害,陛下疲惫也是因为饮酒不眠的缘故,为何你偏要抓着草民不   放?”   院判也知酒醉伤身的道理,可俞厷想要饮酒,这谁敢去劝,往日饮酒还有个度,可吃了这丹药便精神亢奋,连宿的喝,这时日久了,身子哪里受得了,所以他只敢说丹药的事。   见他不语,季师傅无奈摇头道:“草民知道,自己身为宫外郎中,不如宫内的太医们位高,草民拿了千金,又得陛下赏识医术,惹得大人不悦,可也不能这般随意污蔑草民吧,若是如此,那不如陛下放草民出宫吧。”   李婉卿一听,赶忙拉了拉俞厷的手。   院判也忙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嫉妒你似的,你这丹药……”   “够了!”俞厷越听越烦,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上,呵斥道:“张院判退下,日后不用你请平安脉了!”   张院判见俞厷恼了,也不敢再辩驳,忙躬身退了出去。   俞厷又对地上跪着的季师傅道:“起来吧,朕信得过你,往后你来请平安脉。”   季师傅领旨退下,临走时,俞厷又问他要了丹药。   至此之后,再无太医敢反驳季师傅的丹药,俞厷也更加荒淫无度,白昼不分,朝政也完全不闻不问。   温良忠这边身子刚刚好了些,见此情况,又是一身忠国公府,进宫来劝阻。   俞厷连他面都未见,硬是让他在殿外跪了几个时辰,最后人又晕了过去,被抬回了温府,这一次彻底病倒。   远在边漠的温实渊听闻此事,也写信回来劝阻。   俞厷性情越发乖张,且容易暴怒,见到温实渊的信后,他直接下令收回兵权。   李婉卿在一旁,剥了颗葡萄递去俞厷唇边,柔声细语道:“陛下,边漠可不能没有将帅镇守啊。”   俞厷冷哼:“温实渊一把岁数,要不是边漠这么多年无战事,不然就现在的他,还有何能力领兵作战?”   李婉卿点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陛下也是时候培养忠于自己的年轻将帅了。”   李婉卿的话恰到好处,整个温家,除了温辛恒以外,基本皆是先帝提拔的人,那个温良忠还总拿先帝来压他,与其说他们忠于他,不如说他们忠于的是先帝。   想到这儿,俞厷气得一把将桌上的美酒果盘推翻在地,殿内宫人立即双膝落地。   “都给朕滚出去!”俞厷咆哮道。   很快,殿内只剩下他和李婉卿。   俞厷掏出一颗丹药仰头服下,气也稍稍顺了一些。   李婉卿望着一地的葡萄,有些惋惜地道:“哥哥知道陛下爱吃葡萄,这些可是他特地差人从西域送来的,真是可惜了。”   俞厷睁开眼,看着地上晶莹剔透的葡萄,暗忖着。   李曻年轻,且又是李婉卿的亲哥哥,整个李府都在京城,他绝不敢有二心,的确是可用之人。   于是李曻便接替了温实渊的位子,即刻赶往了边漠。   俞厷身子日渐虚垮,可每当吃一粒季师傅的丹药,便又会奇迹般恢复,一日不吃,还会百般难受,后来他不顾劝阻,一日要服用四五颗。   季师傅见他如此痴迷,还斗胆劝阻了一次:“陛下,若是这般大剂量,怕是……”   俞厷懒得听,直接打断道:“你只管炼丹,有任何问题朕恕你无罪!”   俞厷要丹药不杀季师傅,但旁人他却丝毫不手软,那个张院判壮着胆子劝过一次,直接叫俞厷拔剑当场砍死了,随后直接将季师傅提至太医院院判之位。   就这样,年底俞厷彻底病倒了。   他瘦的眼窝都有些凹陷,龙袍在他身上就像个床帐,就是如此,他还要日日服用仙丹。   季师傅早就与他说过,他就是不听,如今只能用人参来吊住他一口气。   这日季师傅来送药时,李婉卿正在一旁守着俞厷,二人眼神快速交流。   李婉卿将俞厷扶起,伺候他喝下汤药。   季师傅没有退下,欲言又止,俞厷虚弱地抬眼看着他道:“可、可是有何事?”   季师傅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臣在太医院整理旧案时,发现当初正是太医院有人与太后勾结,才使皇后小产。”   此时的李婉卿已是皇后,她听后,手中的汤碗瞬间掉落。   俞厷气得本要将那勾结的太医叫进来亲自问责,可他身子太过虚弱,再加上气恼,便一直咳嗽,最后都咳出了血来。   李婉卿便劝道:“陛下,这件事本就是后宫之事,不如交给臣妾来吧?”   俞厷倒在床榻上,刚刚服下一粒丹药,此时眼前正在勾画美景,便只是喉中轻轻“嗯”了一声,挥手让她退下。   当天夜里,李婉卿激动地扑在俞厷榻边,满脸皆是泪水,她握着俞厷地手,颤着声道:“孩、孩子,还活着!”   她告诉俞厷,那太医招人了一切,当初云氏叫他拿了一具死婴来换走了他们的皇子,那太医将小皇子给了一个专门负责往宫外运送宫尸的太监。那太监不忍将孩子捂死,出宫将他交给了一位无子的村妇。   俞厷膝下只有一位皇子,且那位还愚笨不堪,早前练马时,还摔坏了一只腿,现在走路一拐一瘸,日后怎能称帝。   现在得知又有一位皇子在世,俞厷大喜,叫人立即去将皇子寻回。   小皇子连夜被带回宫中,为以证真身,便当着史官和太医的面,滴血认亲。   孩子本就是俞厷的,不管如何验证,都没有任何问题。   再说这一双眉眼,也像极了俞厷,若说不是亲生,都无人能信。   俞厷立即封小皇子为太子,赐名俞埝。   开年这日,朝内忽然接到急报,赤巾军再度起义。 第83章   床榻上喝着参汤的俞厷听了,身子虽然虚弱至极,可还是勉强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当年赤巾军已被打散,即便再度起义,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咳咳……”   李婉卿将碗筷递珍宝,拿起绢帕替他擦拭着唇角,柔声道:“陛下说得极是。”   然不过半月,又有急情传入宫中,这次的赤巾军来势汹汹,一连拿下洛京周边的数座城池,眼看就要直奔洛京。   俞厷也不敢再轻视,立即下令让李曻率兵回京。   与此同时,吐谷那边忽然送来战书,说之前大俞送去的那名女子,实为刺客,暗杀了吐谷王,所以吐谷撕毁条约,打着为吐谷王报仇的旗号举兵攻来。   俞厷又气又怕,最近这些时日里,连参汤都喂不进,终日恍恍惚惚。   莫尘垚跪在龙榻前,着急道:“陛下,赤巾军已打到洛京城外,城内兵力抵抗不了几日了,若是再不决策,洛京怕是……”   俞厷颤颤巍巍扬起手来,虚声道:“决、决策……他们要什么,朕、朕给他们便是,黄金还是……咳咳……”   话还未说完,他便又急促地咳了起来。   李婉卿一面抚着胸口帮他顺气,一面低声道:“陛下,赤巾军可是一直举着除妖后的大旗来起义的。”   要的不是黄金,而是太后云氏的人头!   俞厷痛苦的阖上双眼。   他纵然对云氏有怨,可始终无法对她下杀手,生母俞厷当初难产而亡,父亲将他过给刚入宫不久的云嫔名下。   云嫔为了他,一生不育,帮他步步筹划,坐上一国之君的高位……   二人的曾经在脑中快速回放着,俞厷想着想着,眼角竟湿润了。   他缓缓开口:“母、母后可还好?”   莫尘垚与李婉卿皆为一怔,他们互看一眼,随后李婉卿柔柔地回话道:“母后一切安好。”   俞厷轻咳着道:“朕要见母后……”   李婉卿收起笑容,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陛下不是下了禁足令么,太后不得出……”   “朕要见母后!”俞厷用着仅存的力气拍打着床边。   李婉卿长出一口气,逐渐恢复笑容:“好,那陛下便等着吧,臣妾这就去传话。”   俞厷当然知道李婉卿对云氏的憎恨,方才她说话时的神情,俞厷也看在眼中。   李婉卿含笑退出大殿,带着人向云天殿走去。   莫尘垚也躬身退下。   温辛恒守在殿外,莫尘垚出来时刻意背过身去,冲他打出一个手势。   果然没多久,俞厷便传温辛恒进殿,如今他已是禁军统领,俞厷命他带侍卫护送云氏进殿,定要保云氏周全。   温辛恒自然领旨,可他一出殿门,并未带人去云天殿,而是借着保护皇上的旗号,令侍卫们将龙华殿所有殿门层层围住,连窗户也不曾放过。   龙榻上俞厷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天已黑透,却依旧未见云氏的身影。   殿内空无一人,他用尽全力喊出来的声音也极为低哑。   “来人……咳咳……来人啊……”   “陛下终于醒来了。”   李婉卿端着药碗从双龙腾飞的屏风后缓步走来。   俞厷蹙眉问道:“人呢,怎么知有你一个人在?”   李婉卿笑道:“有臣妾伺候陛下,难道不够么?”   俞厷第一次觉得李婉卿的笑容不在妩媚动人,甚至有些令人后背发凉的感觉。   他板着脸,质问道:“母后为何没来?”   李婉卿坐在榻边,轻轻吹了吹勺中的汤药,淡笑道:“陛下莫要着急,先将药喝了。”   “朕不喝!”俞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就将那勺递来唇边的药给推散了,他气道:“朕要见太后,传旨!”   李婉卿无奈呼出一口气,继续舀着药想要喂他。   俞厷彻底恼了,就是不喝,且一直嚷着要见云氏。   李婉卿也终于失了耐性,她起身将碗搁在一旁桌上,冷冷道:“江山都要守不住了,你却还要护着那样一个女人?”   俞厷道:“朕的江山怎会守不住,李曻、李曻马上就要回京了,到时候赤巾军……”   “李曻不会回京的!”李婉卿上前瞪着眼低低道:“他要是回来,云蓉还怎么死呢?”   俞厷顿时愣住,半晌后才缓缓出声:“李曻不回京,那、那便是违抗圣旨……”   李婉卿笑道:“他会回来,不过不是现在,你可知现在整个洛京城的百姓,都在骂你,骂你不舍杀妖后,要将大俞江山毁为一旦。”   俞厷颤抖着道:“婉卿,为什么你要如此,朕对你还不够好么?”   “好?”李婉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般,忽然大笑出声,笑了许久,她才道:“你的好,我受不起,我也不想受,打我从你身旁醒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想要杀了你……”   李婉卿一股脑将自己在宫中所有的怨恨全部道出,俞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宠爱至极的女人,原来这样恨他,这样盼着他死。   他起初是震惊中夹杂着伤心,可后来越听,他越觉出不对。   “那仙丹有问题,季太医是你安排的人?”   李婉卿抹掉眼角的泪,点了点头。   俞厷继续问道:“那温辛恒也是你的人?”   李婉卿嘲讽着道:“看来你也不傻啊。”   “那母后,你将她如何了?”俞厷颤声问道。   李婉卿抿唇笑道:“你对云蓉还真是不一般啊,自身都难保了,还惦记着她,你放心,自然有人照顾她,这我还是听张贵妃说的,云蓉曾多次将貌美的女人做为人彘,这次,她总算自己也能体会到了。”   李婉卿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云氏死去,她要让云氏尝试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俞厷顿时转哀为愤,他紧紧抓着床褥,整个脸颊都在发颤:“毒、毒妇……来人,来人!”   李婉卿摇头叹道:“我若是你,便省两口力气,没准还能多苟延残喘几日。”   李婉卿说完扬长而去,整个龙庆殿便又只剩下俞厷一人。   夜深,一个小太监来伺候俞厷喝药,俞厷警惕地看着他,不敢张口,小太监扑在床榻上低声哽咽道:“皇上,皇上您定要快些好起来啊,奴才是小德子啊,怎么会害您……”   俞厷仔细端倪着他的样貌道:“小德子……朕记起来了,当初你做错事,刘公公要杀你,是朕免了你的罪责……”   那次也是俞厷酒醉了高兴,不想触霉头。   小德子忙点头道:“奴才这条命是陛下的!”   俞厷点点头,将药喝下后,低低在他耳旁吩咐了几句。   …………   温辛恒正在龙庆殿外守着,忠国公府忽然传来急讯,老国公温良忠昏迷不醒,怕是要不行了。   他派人去将李婉卿叫来龙庆殿,这才往温府赶去。   一进温府门,温良忠身边的小厮像是等候多时的样子,忙将他向书房引去,温辛恒觉得古怪,不由顿下脚步。   “我父亲可在?”温辛恒问道。   小厮道:“二爷在,二爷也在书房。”   温辛恒蹙眉又问:“既然祖父身子不适,为何不在寝屋休息,跑去书房做什么?”   小厮淡定自若道:“老爷在书房强撑着一口气,就是要与众人吩咐什么,公子去了便知了。”   温辛恒虽觉出不对,可他还操心着宫里的事,不想再多耽搁时间,想来也是在自家府中,应出不了大事,索性就继续跟着小厮。   书房内温良忠穿着忠国公服,面前是先帝赐的忠国公金令,听到推门声,他抬起眼来看着这几个儿孙中,身子最挺拔,性子却是最倔的孙子。   温辛恒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淡定地上前对他作揖道:“祖父身子可还安好?”   温良忠冷冷道:“你可认得我这身衣服,认得我面前这张令牌?”   这会儿温辛恒已猜出了大概,他如实道:“这是忠国公的象征。”   温良忠还托着病身,他摇晃着撑起来,一掌拍在桌上,冷声呵道:“不孝子,你还认得啊!”   温辛恒一撩裤摆,顺势跪在他面前。   温良忠定了定神,语气稍稍缓了几分:“交出禁军令,杀了李婉卿,我温良忠还认你这个孙子。”   温辛恒抬起头,目光尖利:“俞厷那样对祖父,祖父为何还要……”   “放肆!”又是重重一掌,这次整个案几都为之一震,温良忠沉声道:“那是陛下,你胆可直呼姓名?不管陛下如何,我温家乃忠国公府,生生世世要忠于皇室!”   温辛恒梗着脖子道:“俞厷荒淫无度,将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中,如果祖父是真的忠国,那便莫要再插手了,普天之下又不是只他俞厷一人可为帝!”   温良忠噗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晃着向椅子上仰去。   温辛恒忙起身要去扶,就在此时,门被忽然推开。   温实诚一得温辛恒回府的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   二人跑到温良忠身旁,温实诚掏出帕子帮他擦拭着唇角上的血。   温良忠指着温辛恒颤声道:“你要杀陛下,那便先杀了我……”   温实诚忙道:“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恒儿怎么能做那样忤逆不孝之事。”   温良忠摇头道:“你教养出的好儿子,做了什么事,恐怕你自己都不清楚……”   温实诚看了眼温辛恒,面上没有丝毫惊讶,温良忠眯起眼,很快便反应过来,更加气道:“你、你也知晓!”   温姝婵早几月便将温实诚说服了,他不仅知晓,还从中帮衬了一番。   “爹,”温实诚也不想否认,索性开始劝他:“陛下何曾听过你一句劝诫?大哥平白无故被夺兵权,恒儿不过救济难民几个馒头,就被关进大狱,我们温家尽职尽责一生,换来的是什么?”   温实诚用温姝婵的这句话道:“忠国公不是忠于某个人,而是要忠于这个国。”   温良忠再吐鲜血,随后晕厥。   温实诚对温辛恒道:“你不能离开宫,快速速回去。”   温辛恒不安地看着温良忠道:“我等祖父醒来再走。”   温良忠这次更为严重,温家上下一片沉闷,温姝婵闻讯也赶了回来,好在没多久,温良忠便醒了过来。   温辛恒没敢进去,在外听到祖父醒来,松了口气,便又火速往皇宫赶去,而温良忠醒来后,独留温实渊在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温实渊出来后面色沉凝,只说要回屋休息。   温姝婵觉出不对,悄悄跟在其后,却见温实渊根本没进寝屋,直接牵马从侧门而出。   温姝婵心道不好,赶忙转身去找温辛安。 第84章   皇帝病重,或将不久于人世的事情,满城皆知。   温辛安自然知道大俞即将移主,温姝婵也知温辛恒参与之事已瞒不住温家,索性直接用说服温实诚的话,说给了温辛安。   温辛安很是通透,见温姝婵气喘吁吁,便知她此时寻他是出了急事,没等她话未说完,便直接抬手道:“是垚弟叫你来找我的吧,直接说需要我作何?”   俞厷民心已失,温辛安又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会不理解。   温姝婵不敢再耽搁时间,将莫尘垚之前给她的一个早就没了香味的香囊,递给温辛安道:“大哥快去拦住大伯父吧,他若是直闯宫门,温家便真的要分了!”   温辛安没有半分犹豫,快步跑去马房,直追温实渊。   这边还未缓口气儿,就见莫尘垚着急忙慌跑到温府,拉住温姝婵便耳语道:“赤巾军快要攻进洛京了,快随我去地下暗阁。”   温姝婵叫萃茶去和温实诚打了声招呼,便赶紧跟着莫尘垚离开了。   赤巾军的目标是皇宫,进城之后他们并不会为难百姓,可这次赤巾军领头的便是于炎,莫尘垚怕他们追究起当初的事来,所以不敢掉以轻心,便带着温姝婵藏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暗阁当中。   另一边,被温辛恒派人拖住的温实渊,已被温辛安追上。   父子俩见面,温实渊严厉呵斥,温辛安却不仅不退开,反而直接下马跪在他面前,二人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在暗暗较劲。   暗阁中,温姝婵握着莫尘垚的手,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夫君如何提前知晓大哥会帮咱们?”   莫尘垚道:“我身后那道疤痕,就是当年在边漠替安大哥挡的刀,当年我死里逃生,他将那个绣有福字的香囊放在我手中……”   那是大伯母在温辛安出行前绣给他的,温辛安将香囊赠予莫尘垚,承诺凭借此物,他可以无条件答应帮莫尘垚做一件事,来偿还救命之恩。   说完,莫尘垚轻叹道:“安大哥这是信得过我啊。”   想到莫尘垚后背上那条醒目的疤痕,温姝婵不由心里一紧,她靠在他肩上,低声问道:“你当时不过才十多岁啊,就有勇气在战场上替别人挡刀,你没有考虑过后果么?”   莫尘垚将她搂在怀中,笑着道:“谁让我当初答应过别人,定要护安大哥平安呢?”   温姝婵微微发怔,思绪不由飘去了许多年前。   那时的她只是一股脑的因前几世而怨恨莫尘垚,可现在仔细回想,忽觉这一世的莫尘垚不管是明是暗,或大或小,为她做过太多太多。   这一世,他值得她爱,值得她信。   而皇城外,温实渊最终没有拗过儿子,这当中多少也是他心里着实对俞厷有怨,他索性将怀中的一包东西丢给温辛安,便调转马头而归。   令人意外的是,这包袱当中,除了忠国公令,竟然还有大俞的传国玉玺。   俞厷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他身边已无人能信,他虽然对温良忠极度厌恶,可打心眼里他知道,温良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天底下只有一个温良忠是不够的,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温辛安拿着忠国公令入宫见到温辛恒后,立刻将玉玺交给了他,临走时他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在他肩头上重重拍了两下。   集报不停入宫,洛京东城眼看守不住时,云氏的人头终于出现在了城楼上。   城内百姓大呼叫好,城外的赤巾军也没了造反的缘由,但打红眼的他们,并没有立刻作罢,好在李曻带足兵力及时赶回,将赤巾军一网打尽。   于炎却趁乱逃走,鲁叔被他故意留下,带了口信给莫尘垚:背叛约定会付出代价。   龙榻上俞厷听到外面喧哗,有气无力地问道:“为何如此吵闹?”   殿内无人回答,门却忽然打开,李婉卿身着凤袍,缓步入内。   俞厷又一次重复了问题,李婉卿淡淡道:“妖后已死,叛军已灭,满城百姓皆在欢呼。”   此时的俞厷已经顾不得云氏,他声音微微发颤道:“对,她是妖后,她该死,那她死了,你该高兴才是……”   李婉卿面容平静地立在榻边,冷冷地看着俞厷道:“昏君当道,却将所有罪责推给一介女流,简直令人可笑。”   俞厷连连应和着道:“对、对,是朕无能,是朕昏庸。”   他现在不敢触怒李婉卿,便是在拖延时间等温良忠来救他,所以不管李婉卿说什么,他都会应和。   李婉卿见到他副担惊受怕的嘴脸,终于是忍不住笑了。   她从袖中掏出祥龙玉轴圣旨,缓缓打开念了起来。   这上面的内容是俞厷的遗照,他死后太子俞埝继位,太后李婉卿垂帘听政,温辛恒为摄政王辅政。   还未念完,俞厷便气得不停咳嗽,他憋了许久,喘着粗气道:“没、没有玉玺,这遗照不能作数,不能作数……咳咳……”   李婉卿将遗照铺在桌上,看着咳得极为痛苦的俞厷,轻笑道:“陛下不说,臣妾差点忘了。”   她从袖中掏出玉玺,刻意在俞厷面前扬了扬。   俞厷看到后当场一口鲜血喷出,满面的震惊与恐惧,他想要咒骂,想要质问,却奈何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着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不停的咳着,仿佛要把胸口震裂。   他伸着手要去抓那玉玺,明明近在眼前,他却怎么也够不到……   最终,俞厷那支枯槁的手,重重地砸在了榻边,而那双猩红的双目,却始终没有阖上。   俞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库放粮用来救济难民,同时消减赋税。   温辛安成为李曻副将,二人带兵前往滨县,与吐谷作战。   莫尘垚官升至吏部侍郎,温姝婵也被封了诰命。   不到一月,洛京城内便恢复了安宁。   这日,温姝婵被传进宫内,她本以为是李婉卿找她闲聊,却没想一进殿内,看到的是温辛恒。   “哥哥?”温姝婵按照礼数,上前屈了屈腿,不解地问道:“有何事要打着太后的名来召我?”   温辛恒脸色有些难看,他将桌上一本册子递给温姝婵。   温姝婵带着疑惑将册子打开,刚看几行,便高兴地忍不住道:“这是当年香州大桥坠毁的案子,哥哥怎么不叫尘垚来看?”   温辛恒蹙眉极深,指了指书册道:“莫要急,看完再说。”   温姝婵点点头,忙又低头去看。   可越看到后面,她面色越难看,最后指尖都开始发颤。   原来当初香州知州之所以敢偷工减料,是因朝廷要各地上缴巨额赋税,香州是全国有名的富饶之地,尤其被俞厷点名,在巨额赋税的基础上,还要额外增多银两。   香州知州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打起建桥上面的主意,然祸事一出,他立即上报朝廷。   当时的辅政大臣温良忠,不敢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不然俞厷这刚坐稳的龙椅怕是会遭非议,他只好拿死人来顶罪,于是便将所有过错推给了王工龄。   有了上面的授意,香州知州这才敢拉王家来做垫背。   温姝婵目光怔怔地看着温辛恒道:“是、是祖父?”   温辛恒点了点头,他将选择权交给温姝婵:“要不要告诉垚弟,你来做主。”   温姝婵怔在原地,脸色越来越苍白,双唇也在禁不住地颤抖,温辛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道:“婵儿?”   温姝婵忽然翻起白眼,浑身一抖便向后直直倒去。   眼前陷入黑暗,可耳边还能听到说话声,温姝婵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完全不能控制身体。   她听到慌乱声,听到莫尘垚着急地询问季师傅,也听到季师傅说可能是中蛊,而吐谷一族最擅长下蛊。   中蛊?   她猛然回想起在吐谷被囚的那夜,她迷迷糊糊被人灌了碗汤药,有个冰冰滑滑的东西顺着她喉咙进入了体内。   原来她从那个时候便中蛊了。   她第一次听到莫尘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怒吼一声。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也没有听到,周围的一切越来越遥远,就在她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曾听到过。   她一开始重复着这样句话:“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随后温姝婵眼前逐渐光亮起来,一个佝偻着背的妇人出现在她面前。   那妇人穿着古怪,手中举着一个银白色铃铛,她一面摇晃着,一面冲她摆手道:“走吧,做成便可走了……”   温姝婵鬼使神差地抬脚向她走去,她冲她伸出手来,就在二人指尖快要接触的一瞬刹那,身后忽然有一股力道,瞬间将她抽离此地。   温姝婵猛然一个哆嗦,她大口喘着粗气坐起身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立即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掐了一下,感受到疼痛,她长长松了口气,她醒了。   环顾四周,这是间陌生的小屋,她起身下床,可能是躺了许久的缘故,刚一站起来时,腿还有些不稳,她一路抚着桌椅,缓缓来到屋外。   屋外长廊旁是一片幽静的小湖,看着叫人十分舒心。   温姝婵合上眼大口呼吸着芬芳,忽然廊上传来一声惊呼:“小姐!”   温姝婵睁开眼抬头看去,萃茶手中端着的药散落一地,她顾不得收拾,快步向这边跑来。   她看到温姝婵醒来,激动地哭道:“小姐,小姐你可算醒了!”   她拉着温姝婵的手,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温姝婵向屋里推去:“小姐你怎么没添件衣服,也没穿鞋子,这样会染风寒的!”   温姝婵再次回到床上,萃喝下一杯温茶,见萃茶哭声渐弱,她这才道:“我看外面的景色,像是秋天了,我昏睡了可有半年之久了?”   萃茶抹了把泪道:“现在的确入秋了,可小姐你昏睡了不止半载,而是三年。”   “三年?”温姝婵惊得瞪大了眼,她缓了缓,又问道:“那、那吐谷可被击退了?”   萃茶点了点头。   当年温姝婵中蛊倒下后,莫尘垚将她安顿好后,亲自去滨县与吐谷一战,不过半年,吐谷便宣告投降,且割地做赔。   莫尘垚带回一位吐谷蛊巫。   蛊巫却说温姝婵身中两蛊,一是嗜血虫蛊,可让人昏睡不醒,直至气绝身亡。   还有一蛊,乃是绝世蛊巫下的命蛊,也就是说,有人曾用自己的命,对温姝婵下蛊。 第85章   “命蛊?”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想起昏迷时脑中出现的那个老人。   萃茶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当初蛊师没说几句,莫尘垚便将他们都支开了。   温姝婵缓缓点了点头,又开始询问她家里的情况。   这几年邹氏和温实诚一切安好,温辛恒这个摄政王也当得极好,就是一直未娶妻,起初邹氏还劝他,时间久了,便也不劝了,毕竟在他一门心思都放在朝中,大俞如今短短三年,不说国力强盛,至少已经算是国泰民安了。   “家中其他长辈,”温姝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可都还安好?”   想起晕倒前曾看到的关于香州的内情,温姝婵心里不由开始发慌。   “都还好,只是……”萃茶抬眼看了眼她,脸色微微有些变,低声道:“老国公……没了。”   静默片刻,温姝婵低低问道:“如何没的?”   萃茶如实道:“老国公本就有旧疾,再加上先帝驾崩,便一直思绪过重,约莫在小姐晕倒后的半年左右,便没了。”   温良忠虽然愚忠,可他毕竟也是疼爱自己多年的祖父,温姝婵骤然听到他过世的消息,心里十分复杂,有难过,也有叹息。不过随即又想到他是因病而亡,也许莫尘垚还不知当年香州之事。   萃茶怕她刚一醒来得知祖父亡故的消息会影响情绪,便赶忙将话题支开,又说起了温家的其他兄弟姐妹。   大哥温辛安拿了边漠兵权,已经举家搬至边漠。   二哥温辛智在吏部当值,四姐温姝娴三年生了两个,一双儿女很是可爱。   六妹温姝妍也在两年前嫁去了张家。   温姝婵不由问道:“哪个张家?”   “就是当初马球赛上的那个张图。”萃茶抿嘴笑道:“奴婢听说,最开始六小姐是不愿的,那张家公子好一番求娶,这事才成的。”   要说门楣,张家自然是配得起温姝妍的,只是温姝婵没想到他们两个之间还能牵在一起。   温姝婵问了一大圈,萃茶将能说的都说了,却始终不见温姝婵提莫尘垚,屋里一时陷入沉默。   许久未进食的温姝婵,腹中咕咕叫了几声,萃茶起身要去厨房给她端粥。   温姝婵点头道:“待回来后,我们收拾收拾东西,我想明日回温府一趟。”   刚转过身的萃茶忽然停住,扭脸过来道:“小姐,我们、我们现在在香州。”   莫尘垚三年前大胜吐谷没多久,便带着温姝婵来到香州,朝廷内阁大臣做,而是做起了香州知州。   终于是说到了莫尘垚,萃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温姝婵的神情,见她蹙眉极深,萃茶揪了揪帕子,刚想替莫尘垚说两句话,温姝婵却忽然开口。   “先去拿些吃的吧。”   萃茶抿了抿唇,还是转身向外走去,临走时神色复杂地看了温姝婵几眼。   萃茶吩咐厨房熬些清粥,随后又去请季师傅,待把过脉后,她借着去厨房的由头,跑去了离温姝婵住的静秀轩不远的雅阁。   雅阁的书房里,莫尘垚早已知晓温姝婵醒来的消息,他身披大氅,手里端着热茶,望着萃茶道:“她还说什么了,可有说要见我?”   萃茶摇摇头道:“老爷,若不然奴婢今日都同夫人讲了吧?”   莫尘垚抬了抬手:“照顾好她便是,其他莫要多言。”   明明老爷为做了那么多,为何他不讲,而温姝婵又自打一醒来到现在,却绝口不提他,萃茶实在想不明白,却也没有办法,只是点点头,退了下去。   温姝婵这次醒来,除了身子有些虚弱需要静养以外,其他如常人一般,在她养了半月之后,终于是安耐不住带着萃茶在宅子里逛了起来。   萃茶怕她受凉,拿了件绒毛披风,追着要给温姝婵披上,温姝婵这会儿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根本不冷。   两人在园子里有说有笑的追着,阁楼上一个道含笑地目光正望着这边。   玩笑间,温姝婵正好撞上那道目光。   第一眼看去,她心里没来由发紧,就像有人拿手轻轻在她心上掐了一下。   在她们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皆有躲闪,可当温姝婵看到不过入秋没多久,莫尘垚却披着大氅,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时,她为温良忠做过不堪之事的担忧,瞬间被抛诸脑后。   不远处的莫尘垚也终于忍不住,抬起胳膊冲她招了招手。   阁楼内只有他们二人,莫尘垚强忍着咳嗽,不停地喝着热茶,身旁小炭盆里的木炭被烧得火红,还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也不知坐了多久,静默终于被莫尘垚的咳嗽声打破。   温姝婵也顾不得那么多,起身来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摩挲着后背,忍不住叨念起来:“可让季师傅瞧过了么?”   话一出,她又忽觉自己傻,怎么可能没被季师傅瞧过。   莫尘垚轻笑着点点头道:“看过了,就是早年落下的病根,不碍事的。”   “不想说便不说了。”温姝婵看了眼他,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便叹了声气站起身来。   莫尘垚以为温姝婵生气要走,一把拉住她的手,心里一着急便又急促地咳了起来。   温姝婵忙又跪坐在他身侧,帮他不停地摩挲胸口。   “婵儿,咳咳……”莫尘垚边咳边说着:“我、我说……你别动气……”   温姝婵倒了盏热茶,也是坐在跟前,她才闻到茶里透着股中药的味道。   也不知为何,温姝婵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你到底怎么了?”   一盏热茶下喉,莫尘垚长呼出一口气,有些事终归要说清楚。   缓了片刻,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转身正对着身侧的温姝婵,认真问道:“婵儿,你可原谅我?”   温姝婵被问的有些发懵:“你做了什么?”   莫尘垚眉梢微垂,心疼地抬手轻轻抚着温姝婵白皙的脸颊:“婵儿也有事瞒我了,对不对?”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是在说温良忠,难道祖父不是病死的?   温姝婵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莫尘垚报仇的决心,所以她在醒来后,一直不敢见莫尘垚,她就是怕眼前这一幕的到来。   如果莫尘垚真的知道了,不仅她们的夫妻情分会到尽头,更有可能会让莫尘垚记恨整个温家。   温姝婵垂着眼,难以开口。   莫尘垚语气温和的对她道:“别紧张,我都已经知道了。”   果然,温姝婵这下头垂得更低,她低低道:“对不起,我不是想瞒你,而是我不知该怎么开口,祖父他……”   “嗯?”莫尘垚怔了一下,温姝婵抬起眼皮,见他神情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心里想的和莫尘垚说的并不是一件事。   不过温良忠的事情,莫尘垚的确知晓,他合上眼,轻轻叹了口气,将温姝婵有些冰凉的手拉进他的大氅内,语气平静地道:“逝者已故,旧仇已结,那件事不必再提。”   仇恨已随该亡之人而消散,如今的莫尘垚已经放下。   他轻咳一声,唇角微微扬起:“傻婵儿,我方才是在讲,你瞒我的另一件事。”   见莫尘垚不似说假,温姝婵心底的一颗石头,终于缓缓落地,可她一时又不知莫尘垚到底在说何事,便蹙着眉头望着莫尘垚。   莫尘垚提醒道:“还记得我曾讲过的那些梦境么?”   温姝婵骤然回神,一双大眼里写满震惊,只是这次她不敢贸然开口。   莫尘垚压身凑到她面前,用着极为小心地语气轻声道:“婵儿,可愿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温姝婵支支吾吾道。   莫尘垚靠在她耳畔低声道:“原谅我的自私,我的不成熟,我的连累,我的辜负……”   莫尘垚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温姝婵,已经确定莫尘垚所说之事,然此时的她再想起前几世,内心还有悲凉在,却再也提不起仇恨。   “原谅我么,婵儿?”   见她久久不语,莫尘垚再次轻问出声。   温姝婵望着莫尘垚,认真地点了点头:“往事已过,来日愿与君偕老与共。”   莫尘垚眸中禽着的泪,在这一刻激动落下,他一把将温姝婵揽在怀中。   园内一阵秋风,红叶落满长廊。   这年的冬日,莫尘垚晕厥了整整一月,醒来后的他也终于道出了实情。   原来那虫蛊当时已与她血魂相融,一旦清除体内,她和虫蛊皆会丧生,除非将虫蛊转接到另一血魂相融之人身上,才可保温姝婵平安,而莫尘垚便是这个人。   这就要说起温姝婵曾中的另一个蛊,命蛊。   也正是那个命蛊让温姝婵与莫尘垚几世纠缠在一起,他们血魂想通,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人死去,另一人也不会久活于世。   第一世的莫尘垚,在军营身子刚恢复时,在山谷里遇到的那条雪狐,正是千年灵狐,灵狐与一蛊师斗法而逃,正巧被莫尘垚碰见,莫尘垚废了许久才将它猎到,出山谷时,他看到路边有一位生命垂危的老妇,此老妇便是那名蛊巫,莫尘垚心生恻隐,将老妇接婚军营命人照料。   不久后莫尘垚得知温良忠才是害死父母的凶手,他一时悲愤不已,可一想到自幼便心喜的温姝婵,心里更如刀绞般疼痛,他再次借酒消愁。   与此同时,蛊巫身子逐渐好转,她算出莫尘垚不久会有大难,便在临走时来到莫尘垚帐中。   莫尘垚几乎记不得他还救过这样一位老妇,他正在灌酒,意识已有些不清,他像周身无人般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心里话。   从他还不知什么是情爱时,见到幼年的温姝婵,他瞬间就被那个可爱的模样所吸引,可小姑娘见到他只是躲闪,他以为自己吓到她了,又或者她根本不喜欢他。   那时的莫尘垚是自卑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最终得知自己要娶的人是温姝婵后,莫尘垚乐得三天都睡不着觉。   可这样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为何偏偏是仇人的孙女!   莫尘垚一面大口饮酒,一面心痛地道。   老蛊巫默默叹息,她来到莫尘垚身前,询问那灵狐的去处,得知已经送回洛京,并且给了他夫人,老蛊巫又是一声叹息:“那灵狐身上怨气未散,怕是会缠上夫人。”   莫尘垚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道:“若是缠上了,会如何?”   “会亡。”老蛊巫道。   莫尘垚怔了片刻,忽然大笑:“一派胡言!”   说着,他又猛灌下半壶酒。   老蛊巫顺手拿起莫尘垚身旁的一根女式发簪,双眼一番口中低喃,再度回神后,她无奈摇头:“你手刃灵狐,灵狐对你有怨,而你夫人恐怕也命不久矣了。”   这灵狐死前用自己所有灵力,发下血灵咒,手刃它的莫尘垚便与得了它皮毛的温姝婵魂魄相融,他们二人将一损俱损。   她对莫尘垚道:“公子万事当心,你未来将有一大劫难……”   没等她说完,莫尘垚怅然笑道:“死了好啊,什么都没了……”   忽然他握紧拳头,重重砸向案几:“可大仇未报,我有何脸面面对已故的父母!”   他恨香州知州,恨温良忠,更恨大俞的皇帝,同时也恨自己……   老蛊巫再次叹气,想了片刻,她来到莫尘垚身旁道:“血灵咒我解不了,但念你救我,我姑且可以帮你试试,了你复仇心愿。”   莫尘垚不信,还以为她在说笑,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老蛊巫抬手从他眉心中取出一滴鲜血,口中喃喃念咒:“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就这样,莫尘垚在老蛊巫的帮助下,与死灵结下契约,而因为灵狐的缘故,温姝婵与他血魂相融。   所以第二世与第三世,温姝婵在逃婚摔死后不久,莫尘垚也染疾而亡。   第四世,他们跪在刑场上,温姝婵临死前对他道出的那句话:“若再有来世,老娘一定不叫你好过!”   就像一记重锤,让那时的莫尘垚陡然惊醒,原来他之前梦境中的都是真的,可来不及多想,他便也人头坠地。   这一世,若非于炎夫子对温姝婵下蛊,也许莫尘垚还是想不起前世,在那温姝婵体内虫蛊转入他身子后,他也陷入了昏迷,半月后他醒来,便什么都知道了。   听完莫尘垚说的所有,温姝婵心头百般滋味,久久未能回神。   倒是莫尘垚,他抬手在温姝婵鼻尖刮了一下,佯装生气地道:“知我不能食桃花,还特意喂我桃花酥,说,我该如何惩处你?”   桃花酥!   温姝婵心虚,赶忙打岔:“那个……你方才吃了药,嘴里苦么,我去拿点蜜饯给你吧?”   莫尘垚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将头埋在她发丝间,声音又柔又轻地道:“有娘子在怀,何须蜜饯?”   说着,他手上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温姝婵脸颊通红,一双粉拳推搡着道:“你、你这刚才醒来没多久,仔细着身子。”   莫尘垚翻身而上,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晌午我便问过季师傅了,他说我只是天冷畏寒,不碍事的。”   莫尘垚说得不假,蛊虫从温姝婵身上转到他体内,消耗了不少灵力,所以它对莫尘垚的伤害不如当初对温姝婵得多,却也不是完全无害,如今莫尘垚一到秋冬,就会浑身刺骨般畏冷,冬日里一睡便是半月以上,春夏则与常人无异。   “可、可……”没等温姝婵说完,他迅速低头朝那红唇啄了上去。   “唔……苦……”温姝婵的声音被莫尘垚彻底封上。   三年后。   温姝妍一家来香州游玩,住在莫宅。   两姐妹一见面,眼泪止不住就向下落,温姝妍看着温姝婵隆起的腹部,赶忙就拿绢帕替她抹泪:“我的好姐姐,你这可是头一胎,得精贵得养,莫要动了胎气。”   温姝婵一面将她往屋内拉,一面笑着埋怨道:“娘来看过我,哥姐们也都于我写过信,就你,三年多一点讯都没有。”   温姝妍也笑道:“写信动动笔杆子,算什么情意,我若不是因为家里孩子小走不开,怎会现在才来。”   说着,两个孩子嬉闹着跑进堂内,身后是正在说话的张图和莫尘垚。   两个孩子嘴很巧,逗得温姝婵时不时笑声扬起,她给了两个大红包,又送给孩子们一人一套金饰。   用过晚膳后,两姐妹在廊上散步,温姝妍支开身后婢女,忍不住就和温姝婵嘀咕起洛京的事来。   几年未见,温姝妍似乎又像曾经的小灵通般,有着说不完的趣事,仿佛洛京达官贵胄的家事,没有她不知晓的。   “三哥还未娶妻,二伯母成天着急地催,哦对了,那个李曻也还未娶妻。”   说到李曻,温姝妍赶忙止声,看了眼温姝婵,见她面容淡淡,索性继续说了起来,这种喜欢讲事的人,你让她憋一半在心里,简直比抽她两下还难受。   “李曻不娶妻,别说李家老两口着急,连太后都开始催了,洛京谁不想攀上李家,就是知道李曻在外养了个外室,那主动送上门的也不少呢!”   “外室?”温姝婵很是诧异,按照李曻的性子,他不该是做出此行径之人:“他若是真心喜人家,当接过门才是啊。”   温姝妍忙道:“姐姐不知,那外室出身青楼,入不得祠堂的,不过啊,我倒是见过一面,她长得……”   温姝婵随口问道:“如何?”   温姝妍却忽然顿住,随后语气一转道:“美,美极了。”   说完她干笑几声,又将话题引到了别家身上。   温姝妍即便爱说,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口无遮拦,那外室与温姝婵七分相似的话,她到底也没说出来。   …………   郎夏夜里的湖边,凉爽惬意。   小亭中,温姝婵靠在莫尘垚怀中,透过月光,她望着自己白皙却不在光嫩的手背,有些怅然地道:“夫君,你说荣儿在洛京可还安好?”   莫尘垚鬓角已生白发,他笑着道:“不是昨日才收了信么?”   温姝婵撇撇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就算他已成了家,终究还是我儿,我怎有不惦记的道理。”   莫尘垚点头道:“那改日你动身去趟京城,亲自去瞧瞧。”   温姝婵摇头道:“不去,我要在香州陪着你。”   香州在江南,比偏北的洛京气候更适合莫尘垚,温姝婵虽然想念儿子,但也不舍得丢下莫尘垚一人在香州。   莫尘垚在她肩头轻轻拍着:“你就去上两个月,又不是不回来了。”   温姝婵又向他怀里蹭了蹭:“不,我就要和夫君一起,一日都不要分开。”   莫尘垚心里甜滋滋的,搂着温姝婵的只胳膊不由又紧了些。   许久后,温姝婵道:“夫君,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吧。”   莫尘垚没有出声,细长的眸子望着月色出神。   温姝婵又问了一遍,莫尘垚索性阖上了眼,故意让呼吸越来越沉。   温姝婵扬起下巴,见莫尘垚似乎倦了,轻轻推他唤着:“夫君?”   莫尘垚这才假装醒来,懵懵地抹了下脸:“起风了,咱们回屋歇下吧。”   温姝婵点点头,起身帮他将披风挂上,月影下,两个老人向屋内走去。   “五世的复仇机缘,也是需要付出代价,不论成败,五世过后,你将永生永世不得轮回再生。”   这是老蛊巫在施咒前的说的一段话。   这一世已经这样美好,他怎么忍心去告诉她,他再也没有来世。   这个冬天,他没有熬过去,她也随之而去。   他在虚无的弥留间,看到她哭着出生,笑着生活,幸福的与疼爱自己的夫君踏入婚房。   在看见她夫君的那刻,莫尘垚没有想象中的嫉妒,反而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那个人能照顾好她,至少这一世,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安心了么?”   老妇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缕清魂的莫尘垚点了点头,随着远处的铃铛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最终,这浮华世间再无莫尘垚。   本来还想写关于前几世的番外,还有温姝婵和李曻来世的番外,可写完这章后,发现前几世其实交待的比较清楚了,莫尘垚一直喜欢着温姝婵,可因为发现温良忠才是真正的仇人,而他又爱上了仇人的孙女,所以顿时心态就崩了。   就像后来他求原谅的时候说的那样,那时候的他不成熟,自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要举兵谋反,没有顾忌温姝婵的感受。   但是这一世,莫尘垚做的没毛病,从小事到大事,他几乎一直在维护温姝婵,他可以为了温姝婵,不顾来自帝王的威胁,为了他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她的家人,同时又可以默默为她的喜好而做一些旁人看不上的小事,比如帮她制作胭脂盒,帮她亲自制定礼服等等。   而这些李曻都做不到,李曻虽然对温姝婵有情,但实际如前几世的莫尘垚一样,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他可以为了自家而放弃她,违背自己的承诺,然而失去后又倍感痛苦。   所以正如温姝婵所说,莫尘垚这一世值得原谅,值得她爱。   终于完结啦,这本真的写的时候挺艰难的,前几本我基本不会断更,但写这本时,我怀孕了,尤其是后期,腰酸背痛不说,晚上还睡不好觉,这段时间降温,感冒了也不让吃药,成天晕晕乎乎的,不过总算坚持完结了,下本会存够稿了再开,希望大家还能支持其灵哦!   爱你们,么么么哒!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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