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北极星   作者:我叫电灯泡   简介:   这是张泯和赵泛舟分手的第三年。   B市街头的偶遇,因为案情重新有了交集的两个人。   “我是城市里夜夜高挂每夜存在却无人想起的北极星。”   内容标签:强强,破镜重圆,业界精英,悬疑推理,现代,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泯,赵泛舟┃配角:黄卫平,林深┃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能看见北极星吗   立意:“我是城市里夜夜高挂每夜存在却无人想起的北极星。” 第1章 前言   “本市快讯,前日赴美的A大医学院团队于今日结束交流,即将返航本市,本次交流会旨在沟通双方在刑侦犯罪领域的最新成果——”   液晶电视里的新闻主播还在陈述着这一则消息,后台切进来的照片大多是不苟言笑的老教授,但是其中却还有一名颇为高挑的年轻人。似乎是因为过于出色的外表,连现场摄像师的镜头都偏爱他几分,在他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不过这只是一则快讯,只占据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第二则快讯就是B市最近瞩目的大案子,几个大老板失踪近期发现被碎尸扔在公园里了。   与此同时,A市机场。   “小张总,这次合作案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已经让利一个点了...”正在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却滑稽的勒出他的肚子,而他正在讨好的对象却是一名看起来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对比起旁边大腹便便的模样,这位小张总的正装显得更为合身,长腿被包裹在西装裤里,看不出漂亮的线条。   “我说,王叔,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你听过没有。平白无故让利一个点,你是看上四海的人脉渠道还是说——你是想把我们也拉下水呢。”年轻人脸上带着笑意,被称为王叔的人却紧张的搓了搓手,露出点讪讪的意味来,小张总没再说话,只是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登机牌往安检处过去了,临走前还友好的对着王叔点了点头。   “王总,四海这个小公子看起来和传闻里那个什么包养男大生截然不同...”   “哼,那可是张泯,从小被他那个狠心的爸逼着做这些事,你看他脸嫩吧,已经三十了,不过你说的那个包养男大生我倒是有点兴趣...”   话题的主人公此刻却没了刚刚的轻松笑意,助理不小心把他的行李箱一群看起来像旅游团的人混在了一起,偏巧的是里面有个灰色的行李箱和张泯的一样,助理弯着腰拼命给张泯道歉,听到他说行李箱一模一样后,张泯焦虑的敲着手机的动作一顿,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助理去找。   “你没来过这种批发市场吧。”   “嗯,我都不知道A市还有这样一片。”   “你不是一直记着开学的时候给我拉坏了的行李箱吗,这里的便宜——你看这个买一还送一个只要150块,不过我也用不上两个——”   “就买这个吧,赵泛舟。”   “啊,那另一个行李箱——”   “我用。”   时间线拉回机场,张泯坐在头等舱的候机厅里,和助理拿混行李箱的人似乎是刚下飞机不久,他们坐的是商务舱,张泯和他们碰不上面,只是捧着一杯冰美式等助理去交涉。他心里也许在期待着一点什么,可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走出贵宾室。   “张总,拿回来了。”   “辛苦了。”   行李箱已经被直接送上来托运的地方,机场的喇叭已经在播报航班的序列了,张泯走到安检口,助理似乎还望了一下旁边,“怎么了?”   “没有,张总,只是看到刚刚拿错行李箱的那个人了。”   张泯没再搭话,拿着登机牌进了通道,他没有回头。   “泛舟啊,真的不考虑去S市的实验室吗?”   穿着连帽卫衣和牛仔裤的和穿着西装的人擦肩而过,他摇了摇头,“不去,我想留在A市。“   西装革履的人已经进了通道,赵泛舟也没有回头。   B市的投标会明天才开,从机场降落再到酒店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助理帮他把行李箱放到房间里就先行离开了。张泯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露出一根和他整身打扮都不相符的皮绳出来,上面还勾着个可乐拉环。   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打开行李箱,他明白也许根本只是一个陌生人,但是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打开后能看见不是他的但是张泯也很熟悉的外套。他就像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那个行李箱。   很可惜,里面规整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张泯突然泄了气,坐在沙发上,房间里的灯是暖黄调的,显得很暗。   这是他和赵泛舟分手的第三年。   “赵泛舟,我爬不动了。”   “好好好,我背着你。”   “跟你开玩笑的,你拉着我就好了。“   B市的秋天很出名,原因就是那整座山上鲜艳的落叶,张泯和赵泛舟一块来过,他当时大四,赵泛舟大三。   酒店选的位置远远能望见那座山,他和赵泛舟拉了一路的手,爬到山顶的时候正好看见夕阳的余晖,赵泛舟小心的靠近他,张泯早就发现了,他只是心情很好的翘着嘴角,等到对方的鼻尖都要蹭上,才抬眼看了这个脸不知道是涨红还是怎么样的人。   “你干嘛。”   “没干嘛,亲亲你,好不好?”   张泯想,真的是太单纯了当时,接个吻还要询问意见。   可是那个吻没有碰到,山上太冷了,张泯打了个喷嚏,最后他们还是没接上吻。   “我宣布本次竞标招商完满结束,也要祝我们和四海集团本次合作顺利——”张泯手上因为用力而发白的关节松开了,助理也显得很兴奋,他刚来集团不久,协助他拿下这个案子基本上就能转正了,所以张泯也给他放了个小假。   晚上的庆功宴张泯是一个人去的,助理还问他需不需要跟着,他让他好好去跟大学同学聚会。张泯也许在工作上很强势,但是不重要的时刻也会有私人的一些宽和在里面。宴会厅开在他下榻的酒店不远,张泯也就顺势喝了两杯,他酒量不算浅,但是B市这里的人脉大多都是他要费心去维持的,很多酒是推不掉的,喝到后半场,张泯已经有些晕了。   秋季的宴会厅的中央空调开在了适宜的温度,张泯觉得有些热,他稍微扯散了一点自己打得很漂亮的领带,留着寸头的人最大优势的显示了那张脸,酒液滋润过的唇瓣是浅红色的,脖颈上的项链露出了一点。   “我先撤了,韩总。”   张泯起身告辞,因为离酒店不远,他懒散的把西装搭在臂弯处,走在街上。街边开着大排档,年轻人的声音不时传来,张泯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转弯处就撞上了人——   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   别人也许觉得刺鼻,但是张泯很长一段时间闻着这个味道才能心安的睡着,醒来的时候还死死攥着自己的被单。酒精刺激过后的大脑放大了感官,撞上了人第一反应居然是那股消毒水味,张泯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才抬起头准备道歉,“不好意——”   话梗在喉头,他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在三年前夜夜睡在身边的脸,赵泛舟似乎更为瘦了一点,下颌线更为明显,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框,张泯知道他只有轻微一点的近视,只有在刚刚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才会戴着。   “...赵泛舟。”   再多亲昵的称呼在嘴里绕了好几圈都没讲出来,最后脱口而出的居然是生疏的全名,赵泛舟的眼镜似乎脏了,他摘了下来,放进了左口袋里,“好巧,张泯学长。”   “刚刚撞到你,不好意思。”   “没事。”   对话到这里氛围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糟糕了,但是也许是酒精作祟,张泯居然没作出道别的样子,他此刻不像那个四海集团里的小张总,只是喝醉了的张泯,眼尾泛着红,“你也在B市,好巧。”   “嗯,我的博士导师在这里协助办案,他带着我一起来。”   礼貌又疏离,看起来就像完全没什么交集的曾经的学长学弟,张泯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他想不出什么可以能在这个街角和赵泛舟再聊两句的东西了,臂弯的西装下落了一点,他又干巴巴的挤出来一句,“你是要去吃饭吗?”   “嗯,警局食堂关门了。”   “我请你吃饭吧。”   张泯在经过大脑思考前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他就后悔了,赵泛舟也愣了,最后笑了一声。   “算了吧,张泯。而且你应该吃饱喝足了,没必要,张泯。”   秋季的晚上真的很凉,张泯想,而且B市的酒是不是度数更高一点啊。   “那就回见,不好意思啊——”   “嗯。”赵泛舟没有回他的那声回见,他只是又戴上了那副眼镜,“最近那个案子的人还没抓到,学长路上小心。”   他没有送张泯。 第2章   其实从宴会厅走回酒店的这段路真的不长,短到张泯在在走完遇到赵泛舟的那一条街后再拐个弯就能看见大门。   因为临近城郊的山,这一片其实不算繁华,投标会选在这里是因为竞争的项目地在这里,所以张泯也就订了这附近的酒店。靠近大门那块的路灯似乎坏掉了,在拐弯处形成了一块黑色的盲区。张泯的酒意在遇到赵泛舟后就散了大半,酒精带来的热度消散了很多,张泯刚抖开外套,经过拐角的时候被什么小小的绊了一下——   是个人。   张泯借助一点微弱的光看清了大概的轮廓,应该是个四十往上的中年男人,他蹲在墙角抽烟,应该是劣质的那种烟,气味很冲。   “不好意思。”张泯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附近工地下班的民工,他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肩膀上搭着一块毛巾,因为长久接触汗液而变黄。   “没...没事。”男人似乎有些畏缩,说话的时候因为过于消瘦而显得皱巴巴的那张脸皮聚在一起,张泯看着他的模样,秋季的B市真的很冷,他还穿着一件短袖。   西装外套轻轻搭在了男人身上,似乎过于惊讶,那根烟抖落在地,张泯拍了拍他的肩,“叔,早点回家吧,天那么冷,晚上早点睡,家里人都指着你呢吧。”   “是...是啊。”男人没再点烟,他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你这外套很贵吧。”   “假的,地摊货。”张泯不是个好心人,也许是今天遇到了赵泛舟让他心里的那几分柔软重新浮现,他知道如果说真实价格,眼前这个男人会很惶恐,赵泛舟跟他说过,有时候,人需要善意的谎言。   “你是个好人,孩子,你也早点回家吧。”   男人没再坚持要还外套,披着外套走了,张泯注意到他的腿似乎出了毛病,一瘸一拐的。他默默的踩灭了地上的烟头,又追上去,把助理的名片给他,“苦力活伤身,你要是有几把子力气或者会开车,可以联系这个人。”   “谢谢你,孩子,一定要早回家啊。”   张泯其实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在家里那张熟悉的床入眠已经是一件困难的事了,所以每次出差,他几乎睁眼到天凉,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小心的叠好了今天的衬衫,露出自己的后背,那里长久的留着好几道伤疤,赵泛舟都没见过,在最亲密的那几年每回上床张泯都会让他关掉电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丑陋。   只有在漆黑一片的房间碰到赵泛舟滚烫的指尖闻到对方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张泯才能勉强睡上好觉。   今天晚上撞上赵泛舟的那一片衣料似乎也沾上了对方浅淡的味道,张泯紧紧攥着那件衣服,躺在床上弓着背,死死的攥着。   这是张泯在分手后第一次睡上一个好觉。   第二天B市下了秋雨,气温骤降了好几度,张泯看了助理发来的行程,今天只有考察项目地这一项,他索性套了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再搭了一件深色的风衣。   “小张总,你这样穿显得更年轻了。”助理还保留着年轻人的活力,所以看到张泯今天的打扮就开口赞扬了,张泯点了点头,“谢谢,去项目地的司机和车辆联系好了吗——稍等,接个电话。”   助理乖乖的站在一边,只是发觉张泯接了电话的神色算不上好,但是眼里却似乎闪烁着一点期待和雀跃。张泯挂了电话,习惯性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叫来助理,“项目地的计划取消,我需要...去一趟B市市局。”   “你好,是张泯张先生吗。好的,这边需要你来警局协助一下调查,不是经济案。我们知悉A市的王大贵先生近期想和你开展合作,而王大贵昨天...被发现在B市市区的中心公园死亡。”   张泯站在市局的门口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王大贵就是在A市机场拦住他的那位王叔,是A市有名的暴发户,本来是倒腾几块地皮的,有一天不知道搭上什么东风,公司市值一夜暴涨,传说和B市那几位分不开关系。   现在也不分不开了,因为B市那几位就是碎尸案的死者。   “是张泯吧。”   “嗯。”   张泯婉拒了警员递过来的水,他小幅度的舔了一下唇瓣,这是他紧张时的惯有动作。   “不用太紧张,就是问几个问题。”   “我清楚,你们问吧。”   “王大贵你认识吧?”   “认识。”   “他最近向你们四海集团递交了多次合作意向,你知道是什么项目吗?”   “是A市和B市相邻的一块地皮,他门公司想在那里开设什么文化街——”张泯突然笑了一下,“说直白点吧,他们想找点理由在那里开一些店,至于卖什么有什么勾当,我想你们应该查的比我清楚。”   “听说你拒绝了很多次。”   “是的,我没必要去这种浑水里面投资。”警局的办公室是透明的,张泯原本有些空的眼神慢慢有了聚焦,半靠在椅背上的脊背挺了一些,他更大幅度的咬了一下下嘴唇,“我是干净的,警官先生。”   赵泛舟穿着法医的白衣服,明显没休息好的人带着浓厚的倦意,正在按门口的咖啡机,玻璃应该是单向的,张泯越过正在询问的警察直直的望向赵泛舟,突然,赵泛舟转过身,眼睛对上了玻璃,张泯一瞬间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嗯,我们叫你来只是询问一下,不过你最近出行一定要小心,如果可以,我们不希望你近期离开B市。”   “我的工作行程最近都是在B市。”   “那就好,近期保持通讯方式畅通,出行最好有个人跟着。”   ”我能问问王大贵是怎么死的吗。“   赵泛舟站在张泯的对面,手里拿着的是刚出来的法医报告,他没有先看张泯,而是问了警员,“他在这里听没事吗?”   “没事,我们最近的重点保护对象就是他,让当事人知道一点提高警惕性也没错。”   赵泛舟没再问,只是拉开椅子坐下了,“根据收集到的人体组织和基因对比,我们可以确认受害者就是王大贵,根据尸僵反应,推测遇害时间是昨天凌晨三点到五点,凶手依旧是采取了碎尸手段,根据伤口形状,用的是和前几起一样的锯子。致命伤是后脑的撞击,凶手应该是利用重物将王大贵击倒,然后用锯子进行分尸,公园不是第一案发地点,只是抛尸地点。”   “不过我们在尸块里发现了一节不属于王大贵的指骨,基因库对比却对比不上凶手在第一起不成熟作案里留下的皮屑组织——”   “那是一节女性的指骨。”   警官们根据新线索都去行动了,张泯和赵泛舟并排走在走廊上,和四周匆忙的人截然不同。赵泛舟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大门,张泯贪心的希望这段路更长一点,可是还是走到了尽头。   “工作辛苦了。”   张泯试图从他的脑子里抓出几句合适的话题,赵泛舟今天摘了眼镜,露出那双眼睛,光站在那里就带着攻击性,也许是因为熬夜不适应强光,他眯着眼看着张泯,“不辛苦,学长日理万机辛苦。”   “你想吃东西吗?”   “张泯。”赵泛舟收掉了骨子里的懒散,他盯着因为穿着毛衣显得柔软了一点的人,“你除了问我吃不吃饭还能说什么呢。”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张泯没学过分手后的恋人该怎么做,哪怕是在热恋的时候他学的也不好,所以最后才变成分崩离析的场面。   “对...”   “不需要对不起。联系人送你回酒店,警队说你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赵泛舟,为什么不能是你送我,”   正在拿手机的法医先生手一顿,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来,“抱歉,张总,我不会送把我甩了的前男友。我很有道德,从不藕断丝连。”   “一如你所想,张总,我不会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3章   赵泛舟很少有这样尖锐的时刻。   法医先生几乎不怎么发火,为数不多的几次恰好都是张泯惹出来的,一次是还在谈恋爱的时候张泯背着他买了很多很贵又不实用的东西。那时候是他们谈恋爱一个月纪念日,张泯不知道从哪里学了那些所谓的恋爱小技巧,赵泛舟在家里煮好了张泯爱吃的菜,结果张泯很晚才回来。   赵泛舟也是第一次谈恋爱,穷学生哪有什么心思,张泯在看到满桌的菜后似乎在反应过来什么,赵泛舟没有什么小女生的别扭心思,但是张泯第二天捧回了一堆奢侈品。   赵泛舟第一次对他黑了脸,他说,张泯,我是跟你谈恋爱不是跟你的钱,我也不图你什么。   张泯不会爱人,他是在笨拙的模仿那些所谓的模范情侣,赵泛舟想,总有一天能捂热的,哪怕是块石头呢。   其实分手那天反而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了,他那时候忙着写研究生的论文,张泯手上有个并购案,他们其实已经一周没见过面了,赵泛舟抽空给张泯发消息的时候,只会在几个小时后得到一些简短的回复。   没事的,赵泛舟,张泯很忙。   赵泛舟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其实他也明白当一段感情之间需要你的自我安慰的时候,就有什么出了差错。   那是一个雨天,赵泛舟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接到了张泯的电话,天雾蒙蒙的,赵泛舟等不及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撑着伞就跑出去了,牛仔裤的裤腿都溅湿了大半,张泯在校外的便利店等他。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赵泛舟买了一瓶可乐,拉开拉环,气泡发出细微的声音,他坐在张泯身边,伸手去抓张泯的手腕,半开玩笑的拖了起来,将拉环套在张泯的指尖,“我快要毕业了,毕业了就结婚好吧,黄队说我毕业直接可以进市局——”   “赵泛舟,我们分手吧。”   B市市局门口,这是赵泛舟第三次在张泯面前发火,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能很轻易的勾起他的火气。那天分手的时候,他假装没听见,接着说着话,“结婚的话,我来往市局,下班还可以去接你...”   “小舟,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赵泛舟想,一块石头都可以捂热吧,可是张泯不可以。他就像一个笨拙的人,赵泛舟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问自己,张泯到底爱不爱自己。他一直在学怎么做个男友,张泯很努力,赵泛舟看得出来,可是除了床上,赵泛舟没见过张泯的温度。   他就像在完成任务,不会因为赵泛舟晚回家或者怎么样生气,反而小心翼翼的害怕赵泛舟生气。   赵泛舟不想在B市市局门口回忆这些糟糕的记忆,他打开打车软件,“我给你打个车还是你助理跟着你?”   “我让他们去看项目地了。”   “张泯,你能不能明白,你现在有可能已经被一个杀人犯盯上了。”   “你们还没走啊。”B市刑警队的队长顶着熬红的双眼走出来,“张先生,你要是没什么事,其实我们更希望你住在警队宿舍一段时间,你是重要证人之一。”   张泯的眼睛稍亮了一下,“我可以。”   “那正好,小赵他的双人间还剩一个床位,看你们还是老朋友,小赵,你没意见吧?”   赵泛舟怎么可能有意见,哪怕是个陌生人,他也会不会把一个杀人犯的目标拒之门外,何况是张泯。他收掉了手机,“那我送你回去拿行李?”   “我让助理他们送过来。”   赵泛舟没再搭话,示意张泯跟自己走,警队的宿舍楼在不远处,赵泛舟住在三楼,没有电梯,张泯爬上去的时候小小的出了汗。宿舍的布局和学校的类似,上床下桌,配有独立卫生间,张泯大学的时候也没住过宿舍,所以对于这些东西还有一点新奇。   “你助理什么时候过来。”   “他说半个小时。”   “我要去队里一趟,你要在这里等,还是——”   “我可以跟着你吗。”   赵泛舟有些楞,张泯很少黏着他,在那段热恋时期也不会这样,他去超市张泯也不会过问的那种,只会说早去早回,最黏糊的时期其实只有他们在B市旅游的时候,张泯从山上下来发了烧,变得黏人了一些,赵泛舟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的张泯有些不同,他表露出一种想回头的意思,却保持着克制的距离,赵泛舟向来拿他没办法,心里的火气导致说了很多刺耳的话,他就是不明白张泯如果对他还有感情为什么当年要这样潦草给他们写下一个结局。   他此刻压下心里的情绪,“那你过来吧。”   法医室外,赵泛舟给张泯找了间休息室,还给他罐装咖啡,“你在这等,警局里面不至于出事。”   “我可以跟你去看看吗。”   “这是碎尸案,你不会习惯的。”   “好吧。”   赵泛舟抿了抿唇,下意识想捏捏他的手指安抚,手刚从口袋伸出来就察觉不对,小声的咳嗽了一下掩饰住自己的动作,“这里你助理进不来,你到时候要去门口接一下,搬不动的话去法医室叫我。”   “我的东西很少的,赵泛舟。”张泯是圆眼睛,他不带着在公司的眼神望向赵泛舟的时候,就像一只正在讨好你的猫科动物,赵泛舟一刹那觉得他在说他行李很少,随时可以打包回来一样,他没再回话,推开门。   他其实没有勇气去问张泯,问一句——   “张泯,你当初为什么不要我。”   他害怕,害怕张泯从来没爱上他,爱上的是张泯对于爱情学习来的那个模板,而他赵泛舟正好符合。   清洁工正在打扫酒吧街外的呕吐物,她知道这份工作很累,但是赚的够多。她是新来的,想着第一天表现好一点,所以连平时没人去的那块巷子都去打扫了一下,巷子很黑,清洁工拿着手电筒,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子什么腐烂的臭味,她皱着眉,靠近了那个垃圾桶,手里的老人机按着垃圾车的电话,随后掀开盖子准备倒垃圾,垃圾桶盖很重,她抬开——   “啊!!!!”   “酒吧街后巷发现一具女尸!”   张泯坐在休息室看着公司传来的文件,外面突然乱了起来,对门的法医室也开了门,赵泛舟戴着眼镜和口罩,手里拎着法医的工具箱,也许是长时间工作,赵泛舟出了些汗,张泯推开门,“你出去吗?”   “嗯,酒吧街发现尸体,导师他还在忙,我需要去现场看看。”   “那我在警局等你。”   赵泛舟一瞬间有些晃神,仿佛他们没有分手三年的空档期,他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常生活,张泯待在他的身边,但是现实早就碎成一地的玻璃,阳光照得再耀眼那也是碎镜子。   赵泛舟简短的嗯了一声,跟着警车到了现场,尸体用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被塞在垃圾桶里,因为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已经腐烂了不少,初步判断是在十天前死亡的女性,赵泛舟面不改色的在尸体上搜寻着所需要的的线索,有被性侵过的痕迹,需要回去查精。液的基因,尸体的手死前似乎受过撞击,赵泛舟的目光缓慢下移——   她没有指骨。   王大贵案子里那节多出来的女性指骨,似乎有什么缓慢的浮现在眼前,赵泛舟叫来队长,“你确定那几个富商除了那个酒吧街项目,没有别的联系吗。”   “他们这种人生活太糜烂了,还有人专门替他们遮掩私生活。”   “我需要马上回去查验,这个案子也许很简单——“   赵泛舟忙到了半夜,张泯回了一趟宿舍又跑回休息室等他,最后还问了助理有什么好吃的外卖,犹豫了很久点了一份,那回来后,小心的去敲法医室的门。   “怎么了。”   “我看你一直没有出来吃饭,给你点了白粥,知道你不想和我吃饭,我就送来给你。”   赵泛舟接过那份粥,走出法医室,“在等结果,晚上空了。”   “那你好好吃饭——”   赵泛舟按住了张泯的肩,从休息室里拿出一个塑料碗,拨了一半的粥过去,然后放到张泯面前,“你晚上也没吃吧。”   两个人一句没说,吃完了那份粥,吃完赵泛舟就准备会宿舍冲澡睡觉了,张泯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对着自己的睡衣选了很久,最后选了那套棉质的T恤。   洗完澡的赵泛舟习惯看一会书,张泯明白,他早就在下午收完行李的时候就洗过了,所以对着说明书认真的给赵泛舟烧了一壶水,然后倒在杯子里放在赵泛舟的桌子上,然后躲到了自己被子里。   “张泯。”   “在。”   “...没事。”   “好,晚安。”   “...晚安。”   B市的月亮隐没,但是天边的北极星依旧倔强的闪着光,他没被云层遮掩,但是大多数人只会偶尔抬头,发现月亮不见了,却没有人去感慨,北极星在发光。   也许有人,会变成研究北极星的那个人,知道他遥远却想靠近的光芒。   -------------------- 第4章   张泯睡醒的时候还有一分茫然,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只摸到被子外冰凉的空气,被子是警队里的,张泯反应了几秒,才想到自己是昨晚睡在警队的宿舍里。   和赵泛舟一起。   屋子里静悄悄的,昨晚又是难得的好眠,窗帘只拉开了一片,是保证了光线充足又不会打扰到张泯睡眠的程度。张泯还不太习惯这种在半空的床,赤着脚倒退着下楼梯的还提着一口气,直到最后稳稳踩到地板才放下心来。   过道里公用的桌子放着一份早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是赵泛舟的字,“我去队里了,你自便”,便签的一角被豆浆压出褶皱了,张泯小心的抚平,拿出钱包,小心的夹在里面,那里面还有一张拍立得相纸,是他毕业的时候和赵泛舟被人抓拍的,相纸里的张泯手里那束鲜艳的玫瑰在多年后显得灰扑扑。   张泯去漱了口,看了一眼昨晚被放在下面那张桌子的手机,是上午九点,豆浆还是温热的,赵泛舟可能刚离开没多久,打开微信,就看见助理的消息,“小张总,韩总说要整理两天,B市最近不太平,他让我们也先别频繁出门了。”   张泯一只手拿着豆浆,所以只能慢吞吞的打着字,“替我谢谢韩总。”   助理很快就回了个好,豆浆空罐因为吮吸动作发出刺耳的声响,张泯抓着塑料袋又一点点的吃手上的奶黄包。公司的文件昨天就处理了大半,他很少有这样茫然的时刻,自从董事长去世,他的生活就是围绕着四海集团转,手机里除了联系下属的必要软件之外什么都任何娱乐软件,他在自己寥寥无几的聊天列表翻着,最后落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上。   自从分手后张泯没有再和赵泛舟联系过,他也不会刷朋友圈,加上这三年刻意去忽视赵泛舟的任何消息,张泯重新见到赵泛舟才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刚结束报告就等着抓人的赵泛舟感受到口袋里轻微的振动,他睁开眼,靠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下的人坐的稍微挺直了一些,看到发件人他还有些楞。   “张泯”拍了拍“我”。   赵泛舟有些懵,张泯除了联系别人,几乎不大会使用这个绿色软件的功能,他的头像至今还是当初赵泛舟看不下去他的灰色默认头像,给他换的一只他们一块去旅游在路边遇到的小猫,赵泛舟想了两分钟没想明白,最后发了个问号过去。   张泯没回,赵泛舟等了五分钟,最后那一点困意也被驱散地彻底,索性抓起靠背上的外套跟导师要回宿舍一趟,也熬了好几天的导师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宿舍楼很安静,赵泛舟推开门的时候,张泯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听到声响就转过头来,见到是他还有些楞,寸头遮不住的耳朵看起来很红。   “怎么回消息没动静。”   “啊?”在偷偷的翻着赵泛舟寥寥无几的朋友圈的人退出了界面,才发现那条什么拍一拍和赵泛舟发来的问号,“我没看到...”   “很无聊吧,不过也快结案了,你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张泯的动作顿住了。   “你没掺和那个酒吧街的事情是对的,这个案子办了那么久不是因为碎尸难度高,凶手其实在第一起更像激情作案,我们在检查尸体的时候,留下很多有关凶手的线索,而且碎尸的时候是毫无章法,看起来更像泄愤行为。破案进度慢是因为被杀害的那几名除了都是B市富商以外居然看起来没什么关系,但这其实更怪。“   “为什么。”张泯勉强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又要搬离赵泛舟身边的无力感移开,这个案子闹得很大,因为都是一些平时在民众看起来很有头脸的人物,而且死状凄惨,被发现的地点都是公园或者什么广场人流量大的地方。   “就像我们A市一样,你们四海总是不可避免的会跟那一块的商人打交道吧,B市虽然大,但也没到遍地都是那种级别的富商会一次合作都没进行过的地步。后面王大贵案,我们通过你了解到那个还未开展的酒吧街项目,因为还未开展,加上那些老总的刻意,我们一开始没查到,知道昨天的那句女尸——”   赵泛舟是个很专业的法医,从上大学选了这个专业开始张泯就很清楚,可是这不代表他会对所有的那些尸体都持有冷漠专业的态度,谈到昨天发现的那具女尸,他的神情也不是特别好,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尸体已经腐烂了,我们从她的□□官里面提取到了不同男人的□□——”   “她生前应该遭受了很多性虐待行为,左手腕轻微骨裂,背部有鞭伤。还有王大贵案子里的指骨,就是女尸丢失的那节。我们检测发现,有活体反应,她的胃里没有任何精神镇定剂的成分,说明她是在清醒且尚未死亡的情况下收到这些虐待的。”   “而很巧的是,那些男性□□,都来自那些富商。”   张泯和赵泛舟外出吃饭,警局外面的快餐店还算热闹,张泯在门口站了一会,赵泛舟进去打包了。秋季中午的太阳还没完全舍弃热度,张泯眯着眼晒了一会就挪到阴暗的角落里,一双手突然拉住了他,张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那天遇到赵泛舟的晚上在巷子里遇到的人。   他这两天没有联系助理,张泯也就忘了这个小插曲,那天外套里他还偷偷放了几百块,怎么想也能让他这几天不用那么辛苦,可是看上去这个人还是那副样子,甚至更差。   “叔,那么巧。”   张泯没有装认不出来他,男人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些惊喜,他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那件外套,“孩子,我不知道啥时候能在遇到你,就带在身边了,都给你洗干净了,你放心,那几百块钱我一分没动——”   男人有些局促,搓了搓手,他的手是常年劳作的模样,长满茧子,他的手臂上似乎被什么抓伤了,张泯没接袋子,“叔,你收着吧。”   赵泛舟走了过来,就看见这一幕,他将饭塞到张泯怀里,“怎么了。”   “没事。”   男人还有塞,张泯推不过,最后是赵泛舟拍了拍那个男人,“没事,我这个朋友喜欢做好事,你让他做吧,他信佛的。”,男人才离开。   “怎么认识的。”   “那天遇到你之后在路上遇到的。”   赵泛舟脸色有些古怪,看着他坐在休息室一口一口扒饭,张泯似乎心不在焉在思考什么事,犹豫了很久突然脱掉了今天穿的风衣——   “赵泛舟,他刚刚拉了我一下,你们第一起案子是不是提取到了现场指纹——”   痕检科的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就连队里都在等,队长还拉着张泯说他是幸运星,男人被抓进警局的时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结局,交代的很快。   张泯特例允许旁听,因为男人想见他,在交代之前。   他还是那副模样,头发很油腻,贴在头皮上,手上拷着手铐,他看见张泯进来又露出上午见到时候的那种笑,他只说了几句话。   “你是个好人,我那天知道那个姓王的还想拉你合作的时候本来也想杀了你,我刀都捏住了,你给我披了件衣服。”   “你给我披了件衣服——”   “如果我的女儿遇到的是你就好了,那样她走的时候好歹身上也许会有人给她披件衣服。”   男人全部交代了。   他是在酒吧街那块动工的地方上的建筑工,他女儿在B市上学,学的会计专业,他女儿很懂事,因为家境不好会去兼职当服务生什么的。那天,他女儿找了份外快。   小姑娘没接触过,以为就跟平时一样去当服务生的,就是那晚,她遇到了那群恶魔,并且失去了生命。   男人去接自己兼职的女儿,却被那些酒保赶出去,他就在那个巷子里等,最后等到了他女儿的尸体。   “等下,那你为什么没把你女儿的尸体带回去安葬——”   “有个好心人帮助了我,也是他告诉我到底是哪些人杀害了我女儿,他说给我女儿找个安葬的地方。我没有钱安置我女儿——”   男人说的话没什么逻辑,但是信息却让警员打起了十分精神,“我自己打探那些人。那些人很糜烂,天天在那些酒吧或者哪里,我就假装成清洁工或者什么。我虽然是个建筑工,但我体力很好,那群人找女人有固定的地方,我就趴在管道等他们,等到他们进去室内,酒吧特别吵,我就躲在沙发或者哪里,趁着他们没察觉用砖头击打他们,再用垃圾袋把他们运出去,那个地方的人都以为他们是有事先走了,也不敢多说话——”   警队捣毁了那个□□窝点,男人又交代了碎尸的第一现场是他租住的地下室,赵泛舟在外面忙了一天,张泯在休息室等到半夜十一点才等到他。   “那个所谓的好心人完全没有线索,一个建筑工怎么可能那么明确的掌握那些人的线索,我们研究更倾向那个所谓收敛了他女儿的尸体的好心人,那个人最后将那个尸体扔在了垃圾桶。男人说这个人联系他都是用很奇怪的声音,我们估计是变声器,查电话也只能发现是一些网络电话,查不到IP——不过他说可能是A市人,他曾经去过A市工作,男人有一次有几句话就是用A市特有的方言的表达方法...”   B市的案子宣告破获,后续都将转移到A市,赵泛舟和他的导师主要就是负责协助侦破碎尸案,不日就要返程。张泯派了负责人来B市,也准备回A市了,他没有再住酒店,还是在警队住着,赵泛舟也没说什么。   “你机票买了吗。”   张泯问了一下助理,点点头,“买了。”   “明天几点的?”   “上午十点的。”   “那么巧。”   “那明天和我一块去机场吧。”   赵泛舟看着张泯,“张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前男友的关系了?”   张泯刚想答话,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一条消息——   “你已经一周没来了,张先生。”   最后赵泛舟和张泯是分开走的,张泯昨晚没有搭赵泛舟那句前男友的话,后脚助理就给他打了电话说公司有急事,张泯临时改签,半夜就走了等到赵泛舟从法医室写完报告回来,人已经不见了。   就像三年前一样,消失得很彻底,只有桌面上摆着一杯水,压着一张便条。   “我走了,抱歉。” 第5章   “本台快讯,B市轰动多日的案件宣告结案,嫌犯落网时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小张总,下午四点有个简短的会议。”   “好的。”   助理小心的掩上门,张泯拿过桌面上部门刚刚递交上来的文件,距离他从B市回来已经半个月了,在没能和赵泛舟好好道别的情况下,匆匆的上了飞机。   A市其实也不小,大到在B市拐弯就能遇上的人在A市就怎么样也遇不到。   手机振动了一下,张泯摁亮屏幕,备注为“林医生”的人发来了消息。   “明天下午三点过来一趟吧。”   张泯没有回复。   赵泛舟考上博士后没有选择住在学校的博士公寓,他在学校周边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B市富商碎尸案看起来好像结束了,但是所有经过手的警队人员都知道没有。那个所谓的好心人其实是至关重要的人物,所谓的帮助他人,显得很大义的行为却做出将二次抛尸的行为,将女生的尸体用一种残忍的姿势塞在垃圾桶里。   “喂,赵泛舟。”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显然也没怎么睡上好觉,是A市警队副队长黄卫平,32岁之前就拿了二等功的人物,比赵泛舟大上三岁,是警校毕业出身的老刑侦了。   “怎么,黄队。”   “你来局里一趟,我们法医休婚假了,那个女生的尸体本来也是你和你导师接手,刚刚联系了你导师,他说他最近又要飞M国,你比较空。”   “行,来了。”   A市比B市热上一些,几乎看不见秋季的痕迹,赵泛舟简单的穿了件深色的T恤,外面披着一件牛仔外套,下楼扫了辆共享单车,骑车十分钟就到了市局门口。   来不及做那些表面的寒暄工作,当初他们的重点在那节缺失的指骨,以此来联系碎尸案,所以结案报告里也没提到太多其他伤痕,黄卫平叫他过来估计是想问有没有其他疑点。   “你看这里。”赵泛舟戴着口罩,冷静的指着尸体的左手,“当初现场,这只手是一种僵直的,硬生生被塞进那个小垃圾桶的姿态,我们当时简单的对这里的划痕做了鉴定,应该是抛尸人在行动时不小心做的。还有那节指骨,B市那天在审问的时候,凶手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指骨,得知她的女儿少了一根手指的时候愣了很久,反应不像故意隐瞒。”   “还有他是如何能得知那些富商行踪,他觉得那个人是恩人,不肯交代,如果不是张泯的原因,那天也许根本不会说出来有这么一个人。”   突然听到张泯的名字,赵泛舟眼镜下的眼神稍微闪了一下,只是嗯了一声权当附和,黄卫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那么多年了,你们能在B市又碰上,这都是缘分。”   赵泛舟没接这句,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查过小姑娘的社交吗?”   “嗯,她叫季真,父亲,也就是凶手叫季跃进。季真是在B市上大学,我们前段时间去询问了他的老师和同学,季真的专业排名在年纪前三,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也没有和舍友或者同学闹过矛盾。”   “但是她的舍友说季真以前找兼职都会选那些知根知底的地方,那一次外快好像是一个不太熟的学长介绍的,听说要去那种夜场她们还劝了她,但是季真跟她们说只去一次,她最近需要一笔急用的钱,也就没再拦...“   “而且,她们说季真好像谈恋爱了,是季真旁边床铺的人不小心听到的,她说睡觉前不小心听到季真那边的语音,是个男声在叫她宝贝。”   “张泯先生对吧,林医生在接电话,你再等一下。”   “好的。”   前台的小姐还贴心的端来了一杯温水,放在桌面上。张泯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旁边还摆着一盆绿植。   “是张总吧。”   张泯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来的人是这里的另一个医生,叫周苏毅。   “周医生。”   “感觉好长时间没看见张总了。“   “是吗。”   张泯的态度算不上好,周苏毅似乎也见惯了他的冷脸,也没羞恼,反而自己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林医生前两年出了点事,才来了我们这里的,张总要是等不及,可以来找我。”   “不好意思,我和林医生已经约好了的。”   “我想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对不对,张总。”,周苏毅拿出了自己的名片,“上次好像也给了张总一张,不知道张总这次能不能赏光不扔掉呢。”   他的手直接越过桌面,往张泯面前推,这是一种逾越过界限的行为,周苏毅抽手离开的时候还碰到了张泯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张泯在洗手间洗了五分钟的手,周苏毅的触碰对他而言很恶心,他能看得出这个心理医生对于自己心态的掌握似乎不像一个专业的医生,他显得虚伪自大,那些自认为隐蔽的动作落在张泯眼里都很恶心。   指尖搓得都有些发红了,张泯还在无自觉地洗着,知道被人抓住,他下意识要往后肘击,但嗅觉比大脑更早反应过来,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镜子里照出两个人的身形,张泯的手被赵泛舟抓住,赵泛舟抽了两张纸,粗暴的擦了几下,“张泯,你是要把自己的手洗破皮?”   “没...你怎么在这?”   “陪黄队来找他对象,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洗上一个小时吗?”,赵泛舟把沾了水的纸扔到一边的垃圾桶,“你呢,你怎么在这?”   张泯哑了炮,把自己的手从赵泛舟的手里抽出来,“有事。”   “什么事啊张泯,来这里和人相亲啊,挺别致啊在心理治疗所相亲啊。”   “...不是。”张泯揉了揉太阳穴,赵泛舟莫名其妙的又发什么火,他基本上不会反驳赵泛舟的话,他试图成为对方眼里听话的男朋友——   现在是前男友了。   对啊,我不是赵泛舟的对象了。   “赵泛舟,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夹枪带棒的啊。”   “林医生,我第一次对着他发了火。”   “我站在洗手池旁边,他很少生气的,但是我总是能惹到他。”   “那一刻他说的那些话,我突然想到我已经不是他的男朋友了,我极力一直维持着的男朋友的性格人设似乎不用在维系了,我就对他发火了。”   耐心倾听着的人没什么表情,只是不时在本子上写字,“那他呢。”   “他好像没什么感觉,好像一下子不发火了,我甚至觉得他好像很惊喜。”   “张泯,你只有在提到和他的时候才会话多。”   “...”张泯摸了一下衬衫下项链的痕迹,“因为我匮乏的人生里,只有他是鲜活的,在他旁边的总是比较放松,就好像第一次作为张泯活着,而不是什么四海集团的董事长,他眼里,我就只是张泯。”   赵泛舟和黄卫平坐在外面的等候区,前台已经端来第五杯水了。   “干嘛啊赵泛舟,替我省钱,把自己喝饱了等下请客可以少吃?”黄卫平拦住了赵泛舟还要灌水的行为,“怎么了。”   “刚刚看到张泯了。”   “我知道啊。”   “他来这里...”   “赵泛舟,张泯比你还大一岁,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才会来寻求帮助。而且我家深哥的业务能力杠杠的,你放心吧。”黄卫平拍了拍赵泛舟的肩膀,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你可别看我,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你也清楚,我和深哥互不干涉,他不会主动过问案情,我也不会去问他的病人。”   正说着话,那边的门就开了,先走出来的是张泯,他的脸色比刚进去显得苍白了一点,赵泛舟盯着他,下意识就站起来准备扶人。   “这是赵泛舟,队里的预备役法医。这是林深,我对象。”   张泯夹在这里,有些局促,他拒绝了赵泛舟想扶他的举动,“那个,你们应该是有事,那我就先走——”   “干嘛啊小张总,都不跟你黄队打个招呼了?”   “黄队好,我没有,就是——”   “好了,不逗你了,大家都是认识的,张总你也一块来吃饭吧。”   张泯稀里糊涂的被带上了车,他今天是司机送来的,只能和赵泛舟一块坐在后座,因为洗手台那一出,张泯总觉得有些尴尬。   黄卫平为了缓解气氛先开了口,“张泯你忌口吗。”   “没——”   “他吃不了太辣的”,赵泛舟截断了黄卫平的话,“等下火锅点鸳鸯。”   “干什么,我问人家小张呢,你叫张泯啊赵泛舟。”   “谢谢黄队,谢谢....张泯抿了抿唇,”谢谢泛舟。“   黄卫平还要说什么,被电话声打断了,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喂,是我。”   这顿饭最后没吃上。   黄卫平接到报案,碎尸案死亡的五名富商分别叫程雫远、杨陏栎、楚育伟、皮吴富、王大贵,其中杨陏栎的女儿杨茜茜,在A市买的小区,坠楼身亡。   --------------------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6章   幸福小区内,接到报案的警员已经把现场围了起来,因为是A市著名的高档小区,小群群众大多是高薪白领或者自主创业的老板,下午六点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警戒线旁的围观群众不算少,甚至已经有在网络上发酵的趋势。   黄卫平他们没有回局里,选择直接到了现场,林深和张泯在小区外等候。   “你要不要先回家?”   赵泛舟接过同事带来的手套衣服和工具,一边问了一句。   “我叫司机来接我。”   “好。”   林深站在车侧门处,黄卫平也想说什么,林深揉了一把他的头,“我在这儿等你和赵法医。”   “行,哥你要是饿了就吃点东西去,我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目送完黄卫平和赵泛舟,张泯就打了司机的电话,林深一般很沉默,这也许是心理医生的通病,离开了那间办公室他不会再去诱导性的让他的病人对他倾诉那些东西。今天却破天荒的开了口,“法医先生心里还有你吧。”   杨茜茜住在三单元的11楼,是临江那一面的套房,开放商当时出于利用江景这个噱头的缘由那一面的套房都设置了大面落地窗,当然价格也和另一面是天差地别。但是现在11楼的落地窗却破了个大洞,赵泛舟往上望去,江景对岸的商场的光效正好到点启动,原本的光影落在这栋楼的落地窗会形成柔和的光影,现在那副光影中却破了个洞。   高空坠楼的尸体其实不一定血肉模糊,但是一点血不出的尸体其实更为可怕,说明内脏已经已经破裂了,大多坠楼的人其实不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失去生命,是在过度失血后死亡的,但眼前这具尸体肯定不是。   杨茜茜的尸体没有大量出血,现场的警员不敢挪动,赵泛舟在知道现场尸体的情况几乎就判定是内脏出血导致的死亡,让他们不要挪动,并且这种情况就算有人第一时间发现了坠楼也无力回天了。   女生的尸体苍白的躺在那里,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也许是保持着坠楼时失重感带来的恐惧,她的眼珠有些外突,赵泛舟蹲下身,果然,杨茜茜的尸体就像一滩烂泥,赵泛舟在现场检查完了表面伤口,黄卫平正好问完目击证人,“怎么样。”   “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初步判断是自杀,内脏出血的坠楼尸体要叫法医室的专业人员来带回去。”   “好,我叫他们过来搬——刚刚问了目击证人,小姑娘也挺惨的,刚下班回来就有个人砸在了面前。”   从小区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赵泛舟准备打个车回家,黄卫平和林深要载他,被赵泛舟拒绝了。手机还没掏出来,一辆车就对他摁了摁喇叭,他抬头,后座露出张泯的脸,赵泛舟有些诧异,刚拿出来一点的手机又放进口袋里。   “你怎么还在。”   “...”张泯从一边拿出一个饭盒,“今天对你发脾气了,不好意思。”   赵泛舟有些楞,“就为了这个?”   “嗯。”   “张泯,你是真的不明白发脾气是什么模样,你那最多就是说话大声了一点,我像会跟你计较那个的人?”   “那你也收下吧,忙到现在没吃饭。刚刚看你是不是要打车,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张泯的司机是老人了,以前就跟在张泯身边,看到赵泛舟还跟他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赵泛舟报了自己的小区名,就掀开了张泯买的东西。   是以前在一起时他和张泯约会最爱去的那家,价格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在学校旁边的小餐馆,距离这里来回大概需要40分钟。   “你也没吃吧,小张总。”   “...我不饿。”   “你记得我带你第一次去这家店吗,你穿着阿玛尼的西装,餐馆老板娘不认识什么牌子,热情的拍你的肩膀,结果那套西装你再也不穿了。”   张泯似乎也想起来了,原本放在膝盖上紧绷的手放松了点,“我记得。”   “所以是有洁癖和强迫症去看心理医生的吗。”   车厢里一片沉默,只剩下穿越隧道时留下的嗡嗡作响,张泯的脸隐在黑暗中,赵泛舟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耳鸣反应,车辆驶出隧道的一刻,赵泛舟听到了张泯的声音——   “不是因为洁癖。”   “那天,你说了一句这套西装显得我太成熟了,我以为你不喜欢,就再也不穿了。”   张泯简单的冲了个澡,钟点工给他做好了饭,进门的时候家里一片漆黑,饭菜放在冰箱里。   从浴室出来的张泯打开了电视,这是他的习惯,电视台正在播报幸福小区坠楼的事件。他拿出冰箱里早就冷了的饭,也不会用微波炉,从老宅搬出来后就是赵泛舟和他住,后来就是分手,三年里的晚餐他要是回了家,想吃就扒拉两口,不想吃就放在哪里,第二天钟点工会处理。   也许是赵泛舟今天提起了第一次去那家餐馆吃饭,张泯也想了起来,刚分手的时候,有一天酒局喝多了一点,他想起来钟点工留下了鸡汤,但是那已经冻在了一起,张泯不会弄,他想打电话给赵泛舟,却看到了红色的感叹号。   张泯忍着胃疼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的查了什么是红色感叹号,他才知道,他被赵泛舟拉黑了。   现在的微信还是半个月前在警局重新加上的,赵泛舟说怕他出事从黑名单拉出来的,张泯想,能再遇到赵泛舟已经很好了。   电话铃响,是老宅的管家,“小张总,三天后是张总的忌日了,您回来吗。”   “不回去了。”   “好,还有B市杨家的旁支今天联系了老宅这里,他们似乎想和您搭上线,我没有回复,说您已经不住老宅了。”   “杨茜茜是杨陏栎的大女儿,她的母亲当年难产而亡,后面杨陏栎娶了第二个太太,生了小儿子,二太太和杨茜茜的关系据旁人所说很不错,杨茜茜和她还会经常一起去逛街,杨茜茜对那个现在才六岁的弟弟也很好,前段时间杨陏栎死后还是杨茜茜站出来维持杨家秩序,那个二太太才没被那些人生吃活剥了。“   “这么看起来杨茜茜并没有什么树敌?”   “嗯,她被宠得很好,杨陏栎也会教她一些商业上面的东西,说得上一个有些天真但绝对不会蠢的人。”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理由自杀呢。”   黄卫平他们正在开会,赵泛舟拉开门进来,“黄队。”   “有什么发现?”   “胃袋里没有检测出什么药物,如果痕检科没发现什么,基本上就是自杀了,不过——”   “杨茜茜身上有一块纹身,她去洗掉了,不过应该是最近洗掉的,因为纹的面积大,可以看出是一朵蔷薇,上面还有小字,但是那块已经模糊不清了。”   “好,你也坐下来一块听吧。”   赵泛舟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刚做汇报的警员接着讲了下去,“我们通过那位二太太,她和杨茜茜的关系更像好友,所以杨茜茜常常会对她说些事,她说前不久杨茜茜说自己想结婚了,还告诉了杨陏栎。那天她本来要端水去书房,接过就在外面听到了杨茜茜和杨陏栎在吵架,就是因为杨茜茜要结婚这件事。”   “知道这个结婚对象的身份吗?”   “二太太说他不知道,我们还在查。”   “好,辛苦了。”   警员都散开去忙自己负责的事项了,赵泛舟把报告放在黄卫平面前,“杨茜茜这个案子,我总觉得不对劲,明明杨茜茜和季真没有共同点,杨茜茜没有丢失任何一个部分,季真那个案子在刚刚死亡时却没有出现却在二次抛尸时出现的指骨。”   “我也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有季真的恋爱和杨真真的结婚对象——”   赵泛舟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居然是张泯,这会似乎不是误触,张泯发了一段话,“杨家有个女孩想出国,但是最近出了案子,警方不让出,她不知道从哪里联系到老宅想让我帮她,你有黄队的联系方式吧,我觉得应该是线索。”   赵泛舟直接递给黄卫平,“张泯发的。”   “那么着急出国?”黄卫平察觉到了不对,叫了个人进来去查这个着急出国的女人,“你跟张泯说谢谢他,人民警察就需要这种热心群众。”   赵泛舟没理,给张泯回了条简单的”谢谢“。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车上的对话,他最后只轻轻的回了一句“是吗”,张泯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就好像只是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只有当事人知道有些话有千钧重。   “小舟,他们都在挂祈福牌。”   “我们也挂一个?”   “好。”   当年张泯和赵泛舟挂了祈愿牌,后面张泯去看过,他们木牌上两个人并列的名字被露水或雨水打湿,早已看不清模糊的字迹,祈愿在心里飘了万千,却再也找不到收件的祝福者。 第7章   “我表姐的结婚对象,是我的前男友。”   张泯昨晚又是熬到天边稍微露出点光线才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头很疼,似乎有把钝刀子在一下一下的磨着他的神经。今天A市好像终于降温了,有了秋季的正常样子,从卧室的窗户望去是灰蒙蒙的一片。   今天是周日,张泯不用去公司,最近三年的双休日,张泯除了出差和加班,基本就是在家里面待上一天,看看文件或者外文书,钟点工也习惯了雇主每周周末都会待在家,看见张泯从主卧出来还打了声招呼,“您起床了,要给您准备好早餐吗。”   “不用。”张泯扣好衬衫上的袖口的纽扣,“我今天要出门。”   张泯很少自己开车,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给司机打电话,早上七点的车不算多,街边也只有早餐摊开着门,驾驶座的窗降下了一点,带着湿度的氧气裹着早餐的香味涌入鼻腔,张泯难得的感受到胃袋里的空荡,犹豫了一会将车停在了一边,下车买了一份豆浆和油条。   他其实很少吃这种早餐,钟点工一般给他留的是三明治或者吐司前,这种大油的早餐最后的记忆是和赵泛舟,他下楼去晨跑总会给他带一份上来。   拿着早餐的人站在马路边,张泯刚想回车上吃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阵花香,他偏头,路边的花店也开门了。   A市市局,警方正在加紧审问昨天知道消息就去请回来的杨家旁支的那个女孩,她叫杨诗雨。   “你刚刚说,你认识你表姐杨茜茜的那个结婚对象?”   “什么结婚对象,那本来是我男朋友,要不是杨茜茜那个贱人——”   黄卫平敲了敲桌子,杨诗雨肩膀一颤,收回了接下来那些辱骂的词汇,“我表姐的结婚对象,是我的前男友。”   杨诗雨和她的前男友是网上认识的,准确来说是在一个校友群认识的。杨诗雨的大学在A市,有一天他们同学拉了个毕业校友群,杨诗雨在里面认识了Z先生,当时她人回了B市,有些东西滞留在A市,是Z先生主动提出帮她寄回B市,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加了好友,每天固定聊聊天,就互生了好感。   “Z先生的本名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说要等我们见面了再告诉我。”   “那你们是怎么确定关系的?”   “...我们没有确定关系。”   “什么?那你说他是你的男友?”   “Z先生确实没说过什么我们在一起这种明确的话,但是他对我很好,他还跟我说自己家境不好,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温柔大气的女孩子,他很珍惜我。”   “既然这样,他又怎么认识杨茜茜的呢?”   “那天我和Z约好了在B市的一个商场碰面,杨茜茜正好要出门,我那时候在她家吃午饭,她就顺便捎了我一程,我没告诉她是去见我的男朋友,杨茜茜这个人说天真也有点,家里把她养得太好了,如果我告诉她她肯定要用表姐的教育语气来说我。然后我就和Z碰上面了,他长得很符合我心里的样子,我就更满意了,觉得他也对我挺满意的,我想着回家应该就能确定关系了——没想到!”杨诗雨说到这里就露出一点狰狞的神情,“他回去就再也没联系我,当时见面的时候我问他叫什么他说回家告诉我,我给他发了消息全部没回——”   “这也只能说明也许他是不满意你?”   “不,我本来也这样以为,还生气了很久,直到那天,我又去了一会那个商场买东西,就看见他和杨茜茜,他和杨茜茜牵着手,杨茜茜在给他买衣服——”   “我当时就气疯了,但是不想在Z面前闹大,回家我就去问了杨茜茜,我留了个心眼,我只说我今天看到她和一个男的在逛街,杨茜茜笑得很害羞,她说那是她的男朋友,是上回载我去商场认识的,当时她被一个猥琐男纠缠,是Z先生救了她,我说,‘你知道他真名吗,那么草率就想和他结婚’,杨茜茜,小公主一样的人物,她居然说——”   “哎呀,你不觉得我和他的相遇就像童话吗,王子说他想等我们得到家里承认再告诉我,虽然他好像家境不怎么样,但是我说他只要疼我就行了,王子说他一定会的,他除了我没有什么东西放在他眼里了,我应该对他更好——诗雨,说起来你还是我们的红娘呢。”   “所以你为什么着急出国。”   “因为我总觉得杨茜茜的死和Z分不开关系,但是具体什么我真的也不清楚了,我只是怕我爸妈知道我网恋会骂我,我可不像杨茜茜,注定了是大小姐,我还有一个姐姐和弟弟,被我爸妈知道我搞这种我可没有好日子。“   赵泛舟旁听了一场男女爱之间的纠葛,面上已经麻木了,杨诗雨坚信是杨茜茜抢走了自己的男朋友,但是他们这些旁观者怎么听都是那个所谓的Z先生的问题,黄卫平他们已经把杨诗雨放走了,现在调查大致方向就是那个Z先生。   “黄队,我先回家一趟,昨晚跟你们在警队熬了一宿。”   “好。”   赵泛舟刚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人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家门口围了两三个人。   十分钟后赵泛舟的朋友圈。   “A市的朋友有没有收留,家里厕所炸了。”   A市的富人大多都埋在同一个地方,张泯从墓园出来的时候感受到郊区起了风,嗓子有些痒意,张泯轻咳了一声。   他没着急开车,坐在驾驶座上打开手机,朋友圈有个小红点,很少刷朋友圈的小张总看到了赵泛舟的头像——   “A市的朋友有没有收留,家里厕所炸了。”   也许是风实在是太凉了,张泯攥着手机的掌心都散了点热度,他突然回望了刚刚那块碑,早就看不见上面的照片和字,只剩下白菊还在视野里,他像是被糖果蛊惑的小孩,给赵泛舟发了消息。   “你找到临时住所了吗,不然来我这里吧。”   赵泛舟坐上张泯的车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刚刚其实已经有一些同学和朋友联系了他,但是他看到张泯发来了那条信息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他知道张泯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也没有那些什么所谓的设置只让张泯看这条的朋友圈的小手段。   但是张泯就是看见了。   拖着简单的行李箱,张泯说在他楼下等他,他本来以为会看到司机的脸,刚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对上张泯的眼睛。   “...你今天有空?“   “...嗯。”   “我去你那里不打扰你吧。”   “...”张泯打了下方向盘,转出了小区才开口,“不会。”   张泯现在的这套公寓就是当初搬出老宅后和赵泛舟一起住过的那套,到了门口的赵泛舟恍然有种时空重叠的错觉,张泯刚到家门就接到公司的电话,赵泛舟下意识去摁指纹锁,开锁声想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赵泛舟偏头看了一眼张泯,刚刚挂断了电话的人稍抿了一下唇,转开视线,“进屋吧。”   钟点工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她推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沙发上坐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她在张总这里干了三年也没见过陌生人,一下就警惕了起来。   “你是——”   “这是我校友。”张泯正好推开门出来,钟点工松了口气,“好的,小张总。”   赵泛舟正在看黄卫平传来的资料,听到开门声就抬起了头,还没想好措辞,张泯就替他答了,听到张泯的用词,赵泛舟正点着资料的手顿了顿。钟点工拿了新的杯子给他和张泯倒了水,张泯坐在了赵泛舟对面的沙发上,赵泛舟抬眼看了一下他,很少出神的人此时正盯着桌面上的温水,眼神没有聚焦,赵泛舟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   “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黄队让我谢谢你。”   “好。“   张泯似乎没什么交谈欲望,赵泛舟又看了他一眼,喝了口水,手上放杯子的动作更重了一点,碰到玻璃桌发出清脆的响声。   黄卫平发来的进展很简单,那个Z不知道什么退出了那个校友群,把他拉进群的人说是直接把所有大学同学都拉进来了,忘了Z到底是哪位,杨诗雨那边因为手机进水还要等技术人员修复才能锁定目标。赵泛舟扫了一眼就关了手机,张泯还在发呆。   “可以吃饭了!”   钟点工从厨房里出来,她上午就备好了菜,所以晚饭做得比较快,桌上摆着清炒时蔬、茄子煲和红烧排骨,锅里是海鲜粥,阿姨摆好了碗筷就解下了围裙。   “您不在这里一块吃吗?”赵泛舟拉开椅子。   “不了,家里有小孩,您和小张总吃的开心就行。”   张泯在他对面拉开椅子,阿姨走了后的公寓更为寂静,只有他们的勺子不时碰上碗壁的声音。   公寓里有洗碗机,赵泛舟主动收拾了桌面,然后一个进了书房一个进了客卧,客厅里只留下一盏夜灯,洗碗机沉默地运作着。   今天是雾天,窗外的天被笼罩住,闷得人透不过气。   “你说什么,杨茜茜的公寓没有找到她的手机?”   正在一边吃油条的赵泛舟险些被黄卫平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一跳,他昨晚没有睡好,躺在床上翻了无数个身才勉强入眠。   “赵法医,你所一个活在21世纪的年轻人可能会不使用手机吗?”   “当然不可能,但是你们排除过她手机正好丢了这个可能性吗?”   “不太可能,因为他们小区的门禁卡是手里录入的,特别是杨茜茜并不是经常住在这里,她随身随带卡片式门禁的可能性很小。”   “监控呢。”   “更因为杨茜茜很少回来,我们排查监控应该更快速,但是那几段监控除了杨茜茜没有别人了。”   “消防通道?我记得杨茜茜的公寓旁边就是消防通道,正好是监控盲区,你当时还说了。”   “那排查起来更费时间了,算了,我已经让他们多关注一下了,你昨天最后去谁家住了,深哥说张泯,我说别的朋友——“   “很抱歉,黄队,你对象猜对了。”赵泛舟拿起豆浆就往外面走,“上班时间禁止八卦,我去写报告了。”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闷雷,天幕压地,A市的第一场秋雨就要来临了。 第8章   技术部抓紧时间修复了杨诗雨的手机,终于在询问杨诗雨的第三天的时候把所需要的资料都修复整理了出来,黄卫平给他传送资料的时候,赵泛舟正在张泯的家里研究杨茜茜的纹身。   他大概地描下了图案就坐在沙发上仔细的盯着,因为杨茜茜本身已经去洗过一次纹身的原因,他初步判断的时候只能大概给出蔷薇科的花这一笼统的说法。   “小赵先生在家啊。”   钟点工阿姨提着菜进来了,赵泛舟的思路被打断了一瞬,他搬进张泯家已经第三天了,其中碰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基本上早上赵泛舟起床的时候,张泯已经走了。而中午一个在公司一个在家里或者警局,晚上张泯好像也不怎么回家吃饭,对话的句数一双手数得过来。   赵泛舟对着阿姨点了点头,他打开手机想看一下时间,就看见队里发来的信息——   “Z查出来了。”   “合作愉快。”   张泯脸上挂着商业化的笑,助理小心地看着他,总觉得小张总这两天的状态不大对劲,今天脸色更是差,嘴唇都是苍白的。   “等下有什么事项?”   “啊,噢噢噢噢——”助理收回视线,背起了行程,“四点还有个例会,八点还需要开个跨洋的回忆。”   “好。”张泯已经习惯了这些超负荷的工作,倒是助理犹豫了一会才开了口,“小张总,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你去帮我倒杯热水来。”   “好的。“   助理离开了办公室,整个封闭空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张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三天来他的睡眠时间总和不超过十个小时,身体机能已经在发出警告了。面前摊开的文件上的字密密麻麻,张泯有一瞬的失明感,直到助理将热手放到他手边才慢慢恢复了感官。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张泯慢慢解开屏幕锁,是赵泛舟,上一次聊天的消息还停在他告诉赵泛舟自己在他楼下等他,赵泛舟回复的那条“好”。   赵泛舟发了条消息过来,“我今晚不在你家吃饭,你回来吗,不然阿姨要做饭。”   张泯的手有点脱力感,他胳膊半撑着桌面,一字一字的打,“不回,有会。”   张泯渴望赵泛舟再说上只言片语,但是赵泛舟没有回复。   张泯等了很久,手机屏幕没再亮过,他去摸那杯已经变温了的水,手指有些颤,眩晕感混杂着胃部的灼烧痛楚,向来最能忍痛的张泯有些想干呕,手里突然脱力握不住杯柄,玻璃杯摔在地板上混杂着□□闷声落地的声音——   “小张总?小张总?快打急救电话!”   “通过杨诗雨的微信号,我们发现这个所谓的Z就是本市林大的毕业生之一,他和杨诗雨确实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叫张文,根据那位拉张文进群的人回忆,他们班上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但是张文在大学时期存在感很低,连他的舍友都不太记得这个透明度很低的人,当时拉群就是把所有人都拉进去,因为他大学时期担任学委,班上的人的联系方式都有,换了别人还不一定能有张文的联系方式。”   黄卫平大概总结了一下,赵泛舟也把自己比对出来的纹身图案放在桌上,“初次汇报我说是蔷薇,但是我总觉得不对劲,后面对比了一下网上蔷薇科的花瓣照片,基本确认是榆叶梅,它象征着春光明媚、花团锦簇、欣欣向荣,说明杨茜茜对这段感情的向往也是很美好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去下定决心洗掉这个纹身。并且基本上纹身都不会选择榆叶梅,这可是说得上是小众的图案,这样一来排查的目标就更小了。”   “嗯,好,辛苦了。我们那边也跟进了季真的事情,她的舍友回忆起一件奇怪的事,打电话给我们报告了。”   “什么?”   “季真有一次戴了C家的奢侈品,她舍友里面有家境比较好的认出来还调侃了季真,季真还说是假的,但是她那个舍友觉得不像假货,她对此颇有研究。”   “你也怀疑季真那个恋爱对象吧?”赵泛舟在笔记本上写下点什么。   “嗯,还有这个张文,一个大学时期这样内向透明的人是怎么蜕变成女生眼中风趣幽默的人,就算是工作我也不信能够让人脱胎换骨成这副模样——他在A市一家房产销售工作,我们已经派人去联系他了。”   “也许做销售锻炼了他的性格?”   “也许吧,这一切得等我们例行询问完才知道,已经晚上九点了,要不要和我、深哥吃顿饭?”   “得了,没有做灯泡的习惯。”   赵泛舟穿上了风衣外套,黄卫平没挽留他,赵泛舟骑了辆共享单车晃到地铁口,这个点的地铁人流量已经大大削减了,赵泛舟轻易就找到了空位,旁边坐了个刚下班的男人,他穿的西装有些皱,也不太会打领带的模样,蔫巴巴的像菜脯一样团在一起。也许是刚下班,男人的左侧别着工牌,赵泛舟正好坐在他的左手边,他瞟了一眼——   四海房产销售员张文。   那么巧吗,赵泛舟转回视线,张文看起来并不像杨诗雨口中那个男人,难道互联网上可以把一个人塑造地那么自信开朗吗,而且就算这样,那么线下杨诗雨见到他的时候肯定也会察觉,但是杨诗雨完全没有提到这点,是张文太会伪装了吗——   张文在下一站就下车了,赵泛舟还有两站,他整理了一下发给黄卫平,对面很快回了个OK,赵泛舟没再说话,目光落在今天下午张泯回的那条,他没有点开,盯了两分钟后收回了视线,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赵泛舟到张泯的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分了,公寓里一片漆黑,下午阿姨知道晚上没人吃饭也没再做饭,公寓内一点烟火气都没有。赵泛舟回到客卧挂好了衣服,就准备洗澡,张泯的公寓是每一个卧室都配套了浴室,所以两个人就算现在是住同一层房子的关系,碰面的几率也寥寥无几。赵泛舟简单的冲完澡,穿了件长T和短裤,头发半干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导师有个文件要他帮忙看看,客厅的灯不够亮,赵泛舟戴上了眼镜,刚开始改文件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解锁的声音。   “您是——”   赵泛舟望向玄关,是个年轻的人,玄关灯没开,赵泛舟只能看清张泯的身形,那个年轻人搀扶着张泯,似乎被公寓多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借住的。”赵泛舟皱了皱眉,回了一句   助理点了点头,张泯下午晕倒后他们着急忙慌的把人送到医院,是胃病发作加上缺少休息,医生的本意是让他在医院休息两天,但是张泯坚持回家,助理知道张总认床的习惯,也不敢把他放在医院,本来以为公寓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没想到张总刚开门他就看到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大帅哥,不过他总觉得大帅哥有点眼熟。   把张总送到他的卧室,助理就准备离开,那个沙发上的大帅哥突然站了起来,180+的身高在178的小助理面前有点压迫性,他缓慢的走到厨房倒了杯水,没有跟助理说话,助理看见他的水杯才想起来什么——   “小张总的杯子是哪个,我给他倒杯水再回去。”   “那个。”赵泛舟指了个玻璃杯,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他怎么了?”   “...”助理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好像是上司的朋友,但是张泯不喜欢底下人多嘴,最后只是含糊了一下,“去了趟医院。”   “医院?”   “嗯...”   “我见过你。”赵泛舟突然开口了,助理有些懵,“你是张泯的助理吧,在机场的时候,你拿错了的行李箱就是我的。”   “哦哦哦。”助理终于明白了眼熟感从何而来,和张总用一样的行李箱,还住在张总家里,助理总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那样告诉他张总为什么进医院也没事吧——   这是赵泛舟搬过来借住第一次进主卧,和他三年前搬走没有什么不同,张泯连床单颜色都没换,赵泛舟把水轻放在床头,张泯突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不睡。”   “...马上。”   “水放在床头了,有事叫我。”   “...嗯。”   赵泛舟替他关上了灯,屋里只剩一盏发出微光的小夜灯,张泯死死攥着被单,最后发出一声低喃,“晚安,赵泛舟。”   门口的灯突然又亮了起来,张泯下意识闭眼,他也没看见赵泛舟戴着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是他听到了赵泛舟说了一句,“晚安,张泯。”   灯光再熄,张泯难得地好眠到天亮。 第9章   “赵先生,早安。”   钟点工按照往常的时间来报到,桌面上摆着两份吐司,阿姨正想去冲咖啡,刚从客卧里出来的赵泛舟瞟了一眼,手里回消息的动作顿了一下,“阿姨,今天换成牛奶吧。”   “好。”   赵泛舟一大早接到黄卫平的电话,要赶去市局,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主卧,公寓一直很安静,只有阿姨刚下锅炖的排骨汤在室内空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赵泛舟刚到市局的时候,张文已经坐在询问室里了,男人还穿着昨天赵泛舟见到他时的那套西装,下摆因为紧张而惯性去绞的动作显得皱巴巴。张文应该是还没去上班就被请来了警局,赵泛舟昨天见到的工牌他没有戴着,在劣质的西装面料下留下了明显的针孔。   “你叫张文。毕业于林大,在四海房产做一名销售,对吗。”   “...对。   “认识杨诗雨吗。”   “...认识。”   “你和她曾经有过很亲近的暧昧关系?”   张文脑袋耷拉着,听到黄卫平这句问话缩了一下肩膀,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对...对啊...警官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和杨茜茜又是怎么回事?”   “杨茜茜条件比杨诗雨好,我当时看有机会就下手了。”   “根据张文的描述,他是被同学拉到了校友群,在学校时杨诗雨就很高调,大家都知道是富家女出身,所以当时他帮了杨诗雨的忙就顺理成章的和她联系下去,不告知真名是因为觉得女性会更青睐神秘感的男性。在和杨诗雨见面后,他本意是想发展下去,但是遇到了条件更为优越的杨茜茜,他就决定甩掉杨诗雨,转向和杨茜茜结婚——“   “杨茜茜坠楼之前,他正在地铁线上,不在场证据很充分,说明不是他拿走杨茜茜的手机。”   赵泛舟回想着那个看起来很胆怯懦弱的男人,他在互联网上真的会有这样巧舌如簧可以哄骗两名有社会经历的女性吗,但是张文本人又对这些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这样的矛盾点放在张文这样一个男人身上实在是太突出了。   “黄队,如果张文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他现在会过成这样吗,互联网上的Z看起来善于言辞,对女性心理把握得很准确,而现实生活里的张文却是个不善交流,连女朋友都没有的男人。”   “是的,我们也在怀疑这一点,而且没有证据,我们只能是以例行询问的理由传唤张文,过会就得把他放走——”   “这个案子真的处处透露着奇怪。”赵泛舟回想着杨茜茜的纹身,季真丢失的指关节,“对了,黄队,张文认不认识季真?”   “问过了,张文说不认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迷茫,不像是说谎的反应。”   “难道我们的思路错了,季真案不该和杨茜茜的案子并行调查吗...”   “主要是两个案子的时间太过接近。而且杨茜茜和季真都有一个奇怪的恋人,我们把它们摆在一起就会觉得有关联——”   线索看起来又戛然而止了,黄卫平他们忙着开会理清思路,赵泛舟回到了法医室,法医室的窗子正对着警局大门,询问张文的时间到了,男人低着头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似乎接到了电话,赵泛舟只能看得出张文似乎是在被教训,肢体伴随上惯性的点头哈腰的动作,哪怕他是在对着电话里的人说话。   张泯睡醒的时候是早晨九点,身体疲劳到一定程度后连生物钟都没用了,走出房门的时候,钟点工刚好要离开,餐桌上摆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小张总。”   “...嗯。”刚睡醒的声音有点沙哑,张泯的嘴唇还有点苍白,昨天在医院里只是输了点必要的营养液,胃袋里很空。   “您今天起得有点晚,我帮您再把牛奶和三明治热一热?”   “好。”   客厅沙发上没有坐人,客卧的门也是紧闭着,似乎是注意到张泯眼睛望向的方向,正在加热牛奶的阿姨笑了笑,“赵先生今天倒是蛮早,我听到他接电话,好像有什么事。”   张泯咬了下嘴唇,没接这个话茬,阿姨也早就习惯他的沉默,牛奶和三明治热好后就重新披上外套跟张泯告辞。   助理在八点左右打了三通电话过来询问他今天要不要去公司,张泯在聊天软件上回了个”去“,联系了司机让他再过15分钟来接他,其实他本意是想不吃早餐直接回公司的,但是看到餐桌上和往日那杯咖啡不同的牛奶,张泯就莫名地想坐在餐桌边认真吃完。   他咀嚼得很小心,三明治里的草莓酱混杂着面包的口感在舌尖散发着甜蜜,牛奶是热的,连带着胃袋都暖了起来。   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文件垒在桌面上,张泯刚签署了两份文件,手机在桌面上振动起来——   “喂,黄队?“   司机小心的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把张泯放下,“小张总,吃完饭后我来接您?”   “...到时候再联系你。”   司机没再多嘴,张泯按照黄卫平发给他的包厢号找到了位置,推开门就看到了火锅上热气腾腾烟雾,是个四人包间,赵泛舟旁边剩一个空位,黄卫平和林深坐在对面。   “你来啦。”黄卫平倒是自来熟,以前在大学城认识的时候张泯也和他一块吃过饭,倒是不显得拘谨,林深一如既往的少话,偶尔从他和黄卫平面前的红汤锅里捞点什么夹到黄卫平碗里。   火锅时点的鸳鸯,张泯和赵泛舟坐的这里对面是纯白的骨汤,刚刚下的肥牛已经浮了上来,汤面上飘着沸腾的白雾,带着热意。桌面上摆好了蘸料,黄卫平和林深那一边是干碟,隐约可见鲜红的小米椒和辣椒粉,张咪和赵泛舟摆的这一侧则是酱碟,与他们相比更为清淡。   “黄队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叫那么生疏,叫我平哥就好了。“黄卫平咽下嘴里的毛肚,手里的筷子搁在桌面上,”四海房产是也是你们集团的吧。“   “嗯,是集团下主要负责地产开发的,怎么了?”   “我们想了解一个人,是你手底下这个房产公司的员工,叫张文,但是销售公司人多眼杂,我们用警方的身份贸然去调查会暴露案件进度,我就想麻烦你和赵法医去一趟,你就本色出演视察的老板,赵法医给你当助理,怎么样?”   张泯下意识看了一眼赵泛舟,正在涮菜的人感受到张泯的视线后放下手里的勺子,“不想和我一起吗,黄队他们今天都见过张文,没办法扮演你的助理,我今天没进过审讯室——”   “我去,黄队。我和赵法医去。”   张泯收回目光说道,黄卫平给他递了个大拇指,“完事后警队给你发个锦旗,大家现在先吃饭。”   张泯夹了块午餐肉,在酱碟里沾满了汁,味蕾被愉悦到的人带了点笑意,“这家店蛮有意思的,送的酱碟是我最喜欢的。”   听到了这句话黄卫平突然愣了一下,似乎说什么结果被呛了一下,发出咳嗽声,林深连忙去拍他的背,张泯也担忧的望过去,没有人再去提起那桌面两边种类完全不同的蘸料碟。   午餐是黄卫平去结账的,赵泛舟去了趟卫生间,林深和张泯坐在包间里,没怎么说话的林医生敲了敲桌面,张泯看向他。   “虽然不是在我的办公室里,但是张泯,你现在有没有从你给自己加的那些东西走出来了一点呢。”   “你也不用逼迫自己,这周有空来诊所一趟吧。”   回公司的时候张泯是搭了林深他们的便车,黄卫平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张总,你要不要把你助理推给赵泛舟,让他学学?底下分公司应该不常见过你吧,可不能让我们赵法医损害了你的威严哈。”   “不会。”张泯坐在后座上看向窗外,城市的高楼不断后退,他和赵泛舟没有看向彼此,但是都想到了同一件事,赵泛舟是给张泯当过助理的。   那时候张泯刚当上总经理,人事部找不到合适的助理,赵泛舟看张泯实在辛苦,就主动帮忙,他记张泯的行程,提醒他会议时间,有时候人在实验室都会偷溜出来打电话提醒张泯现在该去商谈了,被研究生的导师抓住好几次,批评他不认真。   “...接下来还有行程吗。”那天张泯刚下班,就接到了赵泛舟的电话。   “有啊。”   “我怎么记得没有——”   “行程是陪你男朋友吃晚饭啊。”   车停在了四海集团门口,张泯的回忆断在这里,他拉开车门。   “晚上见。”   黄卫平目送着人走远,才转过头,“你说小张总和谁晚上见啊,我晚上可没约他。”   林深把人拽回来,”坐好。“   赵泛舟收起了手机,看着那个已经走进大门的背影,秋天的正午完全不同于夏日的旺盛,门口栽的树枯了叶子,一片片下落,沉到泥土里。 第10章   张泯今天罕见的没有加班,到了公司下班的点,助理习以为常的要拉门去问,结果办公室的门先自己从里面拉开了。   “辛苦了,下班吧。”   助理有些楞,张泯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通知一下四海房产,我明天要去巡视,你不用跟我去,我有事。”   “好的,小张总,我会安排的。”   电梯下行的时候,张泯在那一瞬间感受到失重感,大脑皮层的缺氧感更为沉重,长期睡眠情况糟糕的人不是靠一个夜晚就能挽回身体状况,直到门缓慢打开的时候,感受到从外面重新涌进来的新鲜氧气才缓解了那种想呕吐的窒息感。   司机一早等在了车库里,下班时间的A市向来的拥堵的,红灯变得漫长,车流在街道上蠕动着,外面的商场或者小区逐渐亮起灯,张泯按亮了手机,没有新消息。   司机今天要送车去店里检修,张泯没让他再开到车库去,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他很偶然的抬了下头,属于他的楼层没有亮灯。   公寓里充斥着排骨汤的香味,张泯进门的时候居然有一些饿了,中午的火锅没有吃太多,早就消化完食物的胃部表达出了渴望进食的欲望。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张泯走进了厨房,是暖灯调的空间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张泯掀开盖子的时候指尖被灼烧了一下,盖子与洗碗池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不大熟练的将指尖搭在耳垂上,热意被传导到肉上,耳朵变成了浅粉色,张泯又小幅度的吹了吹指尖,缓解了痛感,汤在光照下呈现出漂亮的色泽,钟点工还加了胡萝卜点缀了色调。   赵泛舟在警局和学校连续跑了一天,骨头架都要散了,打开公寓的门下意识要去按灯,却被开着的灯晃了下眼,主卧的门关着,书房的门缝却透出点光,厨房留着饭,阿姨特地给他发过消息。赵泛舟没去打扰张泯,打开厨房留的汤,汤面比原来明显的水位线低了一截,排骨还有很多,他舀了满满一碗,却忽然想起早上阿姨备汤时候正在切的那个胡萝卜,但是这锅汤里他一个都没捞到。   刚把碗和锅放进洗碗机的赵泛舟听到了书房门把手轻微转动的声音,下意识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对上了张泯的眼睛,两个人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赵泛舟先收回了眼神。   “...明天大概10点去四海房产,需要我帮助了解什么?”   赵泛舟合上洗碗机的门,转过身擦了擦手,“重点是里面的一个销售,叫张文,所以你大概要找个借口关心销售部,不能态度太明显。”   “...我尽力。”   “你忙吗。”赵泛舟坐到沙发上,这是他在公寓的临时办公地点,在张泯的公寓里划出了一片赵泛舟的领地,两个人互不干扰。   “还好。”   “黄队让我透露点资料给你,我们晚上商量一下明天怎么做。”   “好。”   四海房产的负责人姓胡,昨晚接到上头的通知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总公司平时最多也就派个经理级别的人下来,这回那位小张总居然要亲自来,连忙把刚要下班的员工圈留下了,走到销售部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坐在角落的张文,业绩垫底,连衣服都皱巴巴的。本来就一肚子焦虑和无名火的胡总似乎找到了出气筒,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张文一句话也没反驳,像个木头人,胡总发泄了一通,指着他的领带狠狠的啐了一口——   “明天给我弄整洁来上班!”   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着,赵泛舟不太习惯的扯了扯系好的领带,“这里离四海房产大概还有多久?”   “小赵先生,大概还要十分钟。”   车里再次回归平静,张泯正在看一份文件,赵泛舟解锁了手机,他们正在全市正规登记的纹身店排查,似乎已经有锁定的几家了。   “小张总,小赵先生,到了。”   四海房产是独立的大楼,规模虽然没有总公司大,但也算客观,门口徘徊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张泯大概回忆了一下正牌助理给的资料,基本能确定这就是负责人胡总,看到一辆车停下来,胡总连忙上前了几步,殷勤的要来啦车门,却被先一步下车的赵泛舟拦住了。   “这位就是小张总身边的特助吧,也是年轻有为啊。”胡总讪讪的笑了笑,伸出手准备握手,赵泛舟却像没看见一样,替张泯拉好车门,那个胡总的脸色扭曲了一下,又不能说什么,尴尬的缩回手,又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哈哈,是应该先请小张总出来,我糊涂了。”   赵泛舟站在张泯左后方半步左右,跟着那位胡总进了四海房产的大楼,大楼应该是特意打扫过,前台那盆假的富贵花上的红灯笼擦得干干净净。赵泛舟大致扫过电梯口的部门分布图,销售部在三楼,因为是比较重要的部门,自己单独占了一层,一楼是前台和小餐吧,二楼是财务和后勤,四楼就是人事部门和另外一些没有标注的小部门挤在一起,最高层五楼是胡总的办公室。   “赵...赵特助。”   “张总有什么吩咐?”   赵泛舟及时向前了一步,张泯似乎真的把他当助理一样,脸上没有什么异样表情,“帮我买杯黑咖啡。”   “好。”   “诶诶,小张总,我那边备着好茶——”胡总想献殷勤,张泯扫了他一眼,胡总不敢再说,电梯刚好到,陪同的胡总也没看到说要去买黑咖啡的赵特助没往餐吧方向去。   张泯没在二楼耽误太多时间,这种明目张胆来的探查,财务是查不出来问题的,张泯也没心情仔细看,这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胡总介绍了一下四海房产给集团带来的创收,张泯嗯了两声,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胡总心里更为忐忑。   三楼的销售部人很多,还有不少人在接电话,很吵,张泯几乎在胡总推开门的时候就确认了那个坐在最角落的人就是张文,男人比赵泛舟昨晚提供的照片看上去更为萎靡,胡总也注意到张泯的眼神在看那个张文,心里咯噔一声——   “小张总,那边是我们的销售冠军。”   胡总试图转移张泯的注意力,销售冠军是一个红唇美女,她似乎在和电话另一边的人很激烈的对话,没注意到张泯和胡总。   张泯也没有接胡总的话茬,“有空的办公室吗,我想叫几个员工来问问情况。”   “有有有,不过您的助理还没来,等下——”   “张总。”   胡总的话还没说完,赵泛舟恰好到了,张泯稍一点头,接过赵泛舟手上的纸杯,“那你跟我一块去,胡负责人去帮我叫人过来。”   张泯掩饰性的叫了几个业绩平平的员工,第五个才叫了张文。   “你叫张文?”   “是的,小张总。”   “你的业绩很不好看,你是一毕业就进了四海房产?”   “...不是。”   “我想也是,你的专业不对口,这上面写着你毕业于林大的园艺设计系,怎么,刚开始的工作赚不到钱?”   赵泛舟很少看到张泯的这一面,生意人的尖牙利嘴,还有上位者的气势,于是多看了两眼,似乎是感受到赵泛舟的目光,张泯掩饰性的拿起了装咖啡的纸杯,入口却不是黑咖啡的苦涩,温水滑入喉间,他有些错愕,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张文坐在对面,对于这个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发出的刁难的问句似乎是愤怒且麻木的,“是的,赚不到钱。”   “所以你来销售,以为能赚到钱,结果你居然是业绩最差的。我希望,张文先生,你能给我一个不辞退你的理由。”   张文捏着西装的力度越来越大,站着的赵泛舟能看清他手上的青筋,他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张文就站了起来,西装袖子里闪过银光,赵泛舟动作比大脑更快反应,腿踹到了男人脆弱的部位,“当啷”一声,一把瑞士军刀落在地上,张文跪在地上,发出古怪的笑声——   “您想辞退我就是一念之间,你这种人就是想看我们这些普通人在你的脚底下挣扎,得到快感——”   警车带走了张文,胡总吓得几乎腿软,他没想到张泯会在自己的公司会出这种事,想去道歉的时候被那个冷着脸的赵特助拦在外面,“张总需要休息。”   胡总也不敢打扰,只能看着张泯跟着警车走了,上了车后,张泯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一点,赵泛舟没有跟警车,而是上了张泯的车。   “没事吧。”   “...没事,多谢你了。”   “不是我们你也不用涉险,黄卫平还得吃检讨。”   “你刚刚跟前台套话有问到线索吗?”张泯咬了下嘴唇,其他人可能觉得张泯心态强大,赵泛舟却知道他还有些紧张,也没提,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张文的业绩差人尽皆知,那个胡总总把他当出气筒,大家都认识他了,没听说这么一个人有什么白富美女友,上下班都是独来独往。”   “问话的时候我也觉得一点不像能吸引杨茜茜或者杨诗雨女性的那种人,我曾经和杨家的人有过短暂的交集。”   “嗯,我会转告黄队的。”赵泛舟递过来一个眼熟的纸杯,“黑咖啡来不及,我就让他们装了杯温水。”   司机把两个人送到了警局,张平已经因为故意伤人被拘留了,张泯坐在警队的办公室里,黄卫平过来看她,还给他道了歉。   “没事,能帮上你们就好,我也没受伤。”   “你要是受伤了我会被解剖了的。”黄卫平也没有调侃的心情,“我们这边要忙一段时间,你做个笔录赶紧回去休息。”   “...赵法医呢?”   “他说还要待会。”   “...好。”   张泯直接回了公寓,浴室的气温不断升高,雾气中张泯仰躺在浴缸里,水没过鼻腔,窒息带来的痛楚刺激着大脑,后背的伤疤好像裂开了一样,张泯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血腥味——   “你是我的儿子,你就该这样做!”   “我不需要懦弱的儿子。”   大脑越来越迟钝,张泯感觉到四肢越来越无力——   “张泯,和我谈恋爱。”   氧气重新涌入胸腔,水哗啦啦流到地上,张泯从浴缸里坐起来,赵泛舟的声音是幻觉,浴缸的水是干净的,原来他后背的疤其实好了很久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躺在主卧的床上,张泯怀里紧紧抱着赵泛舟以前留下来的外套,哪怕那上面已经没有任何味道,他吻了一下脖颈间皮绳穿着的易拉罐拉环——   “我们分手吧,赵泛舟。”   “我们结婚吧,张泯。” 第11章   “完完全全推翻了自己的之前的所有供词。“   张泯是从梦中惊醒的。昨晚没拉紧的窗帘透进一点光,掉在地板上,刚睡醒的神经还没彻底苏醒,伸手要去拿手机的时候怀里的外套掉在地上。   时间还很早,五点半不到的城市显出一点死气沉沉的意味,只有环卫工穿着橙色马甲在街道上扫地,发出唰唰的声音。   钟点工要到六点半左右才会来,张泯洗完漱罕见的出现了迷茫的情绪,惊醒的时候他似乎在做一个梦,醒来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坐在沙发上处理消息,除却公司传来的简讯只有黄卫平发的一条让他今天去警局一趟的消息,客卧的门依旧紧闭着,昨晚紧紧攥在手里的外套被他收拾好挂在衣柜里,紧贴着自己的西装。客厅的沙发桌上摆着两三本书和赵泛舟的杯子,扫了一眼大多都是晦涩的专业名词,赵泛舟的字有着医学生的特点,摊开的书页上的注释很难辨认。   玄关处的灯亮着,张泯走过去准备关掉,刚碰到开关的时候手停了一下,鞋柜整整齐齐,属于赵泛舟的拖鞋安静的待在玄关处,锁骨突然传来细微的痛觉,张泯摸了摸皮绳,原来是衬衫下的拉环贴得太紧了。   “都交代了?”   赵泛舟摘下眼镜,因为熬夜导致干涩的眼睛有些难受,他揉了一下,红血丝在眼白散开了点。黄卫平也是一脸困倦的模样,张文昨天下午被带到警局后一直没有开口,到了将近晚上十点突然叫了起来,然后交出了一份和上次例行询问完全不同的供词。   “他说他在那天见过杨茜茜,他先乘坐电梯到杨茜茜公寓的楼下,再爬消防通道上去的,利用了消防通道和杨茜茜房门的盲区顺利进门,然后他和杨茜茜聊了两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杨茜茜会跳楼,也没有见到杨茜茜的手机。聊天内容也只是他们的婚期什么的。”黄卫平摊开笔记本,“但是我们查询地铁系统的时候,那个地铁上的人确实是张文没错,他又不是超人,难道有特异功能?\"   “不是双胞胎吧。”   “不是,张文是出身农村的独生子,考上大学村里还议论过,这两天我们走访的时候没有村民反应张文还有一个兄弟之类的人。”   “那季真呢。”   “这个倒是没变,他坚持说他不认识。”本子翻页的声音哗啦一下过去,黄卫平看着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的人,“我说你怎么不回去休息,法医又不用一直跟进度,怎么了,昨天那个刀子吓到你了?”   赵泛舟睁开眼,头靠在坚硬的椅背上,天花板上的灯很亮,“黄队,你话很多。”   “行,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昨晚让张泯今天过来一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纹身店那边也快排查完了,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电话铃声突然在室内响起,黄卫平接通电话后的神情从放松转变为严肃,赵泛舟也稍坐直了身子,等到他挂了电话才开口,‘怎么了?”   “纹身店那边有消息了,杨茜茜的那朵榆叶梅上面纹的字母是‘King’,那天陪着杨茜茜去纹身的是一个男人。纹身店的看过张文的照片,说不是他。”   “张文,你确定你是杨茜茜的未婚夫?”   再次被叫到审讯室的张文脸上是浓厚的疲倦感,脊背更弯了一点,听到黄卫平的问话才抬了下眼皮,“是我。”   “那杨茜茜纹身的时候你怎么没有陪在她身边,我想那朵玫瑰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意义吧?”   “大小姐身边有助理或者司机不是很正常吗,警察先生那么没见识的吗?”张文低着头,手铐铐住的手捏成一个拳。   “你根本不是杨茜茜的未婚夫,或者说,也许你本来应该是,对吧。”   “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杨茜茜的未婚夫!”张文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褶子都激动地抖了抖。   “那么,你怎么会说,杨茜茜的那朵榆叶梅,是玫瑰呢。看来你不是杨茜茜的King,张文。”   “我是,我就是——”张文的面部表情越来越狰狞,手铐在手腕上勒出明显的红痕,“我就是玩弄杨诗雨和杨茜茜感情的男人,我有能力,我可以玩弄女人,一定是我,一定是我——”   “你并不是,张文。你现在最好交代,为什么要说谎。”   “哈,哈,哈——”张文夹杂着泥污的指甲陷入肉里,黄卫平皱了皱眉,尖锐又怪异的笑声让人心理不适,他刚想警告对方,张文却突然低下了头,黄卫平直觉感到不对劲,马上上前去查看张文的情况。   坐在审讯椅上的张文四肢开始抽搐,眼白上翻,口水不断外流,在外面盯着审讯情况的赵泛舟冲了进来,黄卫平他们控住住对方抽搐的手脚,手铐发出抖动引起的声响,赵泛舟看着张文扩散的瞳孔,“是癫痫,必须马上送医院——还有查一下他接触了什么,我怀疑他接触了诱导癫痫病发的药物,他的持续时间有点过长了,可能会致死——”   张泯刚到市局门口的时候,就见到里面抬出来一个担架,黄卫平和赵泛舟的脸色盯着担架上的人的脸色很难看。   “你来了。”黄卫平看见张泯走过来稍缓了一下神色,“本来是想叫你来补充笔录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乱,还有,杨诗雨一家你还能联系上吗。她被传讯后监控时间过后就和父母出国了,更换了联系方式,我们要查询还需要时间。”   “我可以问问杨家的人,这是怎么了。”   “张文在审讯期间突发癫痫,情况很不好。”   张泯皱了下眉,“我记得癫痫不容易致死。”   “他持续时间太长了,我采取了手段都没办法,这很可疑。”这回接话的不是黄卫平,赵泛舟的眉头也锁的很紧,”都进办公室吧,站在市局门口很奇怪。“   “杨诗雨说这不是那天和他见面的那个人,也不是那天和杨茜茜一块在商场的人。”   张泯联系上杨家后,那边很快帮他询问到了杨诗雨的新联系方式,黄卫平和赵泛舟显然已经预料到了,“显然张文在说谎。”   “要搞清楚他为什么说谎也还需要时间,现在人躺在抢救室。”黄卫平有些头疼。   赵泛舟翻了下杨诗雨发过来的邮件,“查过张文的手机了吗?”   “查过,确实有杨诗雨所说的那些联系方式,和杨诗雨提供的记录也对得上。”   “可是...”张泯敲了敲桌面,吸引了办公室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力,“我们不能保证,和杨诗雨聊天的时候,使用这个手机的是张文还是那个他想要隐藏的人。”   “昨天我们特地请了一个心理顾问,本来想判断张文是不是精神分裂才会出现不同的两个性格,但是既然脸都不一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了。”   “心理方面的话,林医生不是更好吗,听黄队这段话,这个顾问似乎不是林医生?”   “不是,深哥以前确实是,但是后面我出过事他就不干了,我们这次请的是另外的人。”   张泯放在手机上的桌面突然又振动了下,是杨诗雨的新邮件,“虽然不知道这种小事有没有用,但是那天杨茜茜带Z去买衣服,是买的C家的限定款的正装。”   “这小姑娘怎么不早点说,张文身上的西装一看就是不超过300的,如果有C家的,应该不会天天穿那套吧。”   “也难说,张文说不定不舍得穿。”赵泛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是脑子里一直很难提取出信息,“不过我觉得我提出的这个可能性小,张文现在呈现出一种极度自卑后扭曲的心理,他渴望成为别人的焦点,成为他认为可以掌控别人的那种人,如果他有一套可以吸引别人眼球的西装,我不认为他会不穿。”   警队的固话大声的响了起来。   “喂,我是黄卫平。”   “什么,张文抢救无效?!”   黄卫平急匆匆赶去医院,赵泛舟和张泯坐在办公室里,一时间相顾无言,最后是赵泛舟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你是不是要回公司?”   “不,等下要去一趟林医生那里。”   “嗯。”   “...你昨天在警队通宵了?”   “嗯。”   两个人的对话再次终止,办公室里重归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泯开了口。   “那我就先走了。”   “好。”   “...晚上见。”   正在看资料的赵泛舟抬了下头,张泯没有等待他的回复就走到门口了,半开的木门灌进秋天的冷风,吹散了那句晚上见的热度。   “好。”   赵泛舟轻声说了一句。   从林深的办公室的出来的时候,天际线上的夕阳已经将整个街道染成了暖色调,张泯的脸色说不上好,卫生间的镜子照出苍白的唇色。   “那么巧,小张总。”   镜子里照出另一个人影,周苏毅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他身边洗着手。   “...嗯。”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应付他,张泯擦干了手就准备要往门外走,镜子里面的人的反着的,西装的纹路也是,张泯的神经跳了一下,他侧过脸,忍受着周苏毅身上厚重的男士香,“你的西装很不错,周医生,是C家的某款限定吗。”   “哈哈,不愧是张总,很有眼光嘛,不过上次给小张总递名片,小张总倒是一直没有联系我。”   “太忙了,没想到周医生对西装也有研究。“   “基本功嘛。”周苏毅又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次小张总总不会拒绝了吧。看得出来小张总也喜欢研究正装穿着,正好我也下班了,要不要晚上共进晚餐交流讨论?”   “好啊。”,张泯又洗了一次手,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我很荣幸。”   “和周医生共进晚餐。” 第12章   市局门口的路灯逐渐亮起,昏暗的办公室只被照出一点模糊的光线,赵泛舟手中的笔尖划出一道长线条。法医室的门“吱呀”响了一声,室内的白炽灯灯忽然被打开,酸胀的眼睛下意识闭紧,一瞬间的致盲感对于长时间用眼的人很不友好,生理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赵泛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等到适应了光线才睁开眼睛,摘下了眼镜慢条斯理的擦着。   “怎么了。”   进来的人是黄卫平,他似乎查到了什么别的资料,手上刷刷的翻阅着,听到赵泛舟的问句重重的叹了口气,“张文的尸体还在医院,我们正在和他的家属交涉能否让我们进行尸检。”   “他本身就是故意伤人罪在前,还有个嫌疑人的身份,其实可以不用的。”   “主要是这个案子网上盯得严,富家女跳楼身亡,当时还是下班高峰期——”   “那你现在在苦恼什么。”   “张文的家庭情况有点复杂,是在B市的农村长大的,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哥哥和弟弟,父母文化水平不高,都是农民,据说考上大学的学费还是自己兼职赚出来的,结果在林大成绩也算不上拔尖,这两年过得也是一塌糊涂——然后,今天联系家属的时候,他的那个哥哥,说,警方要是要解剖他弟弟的尸体,至少要给他们五万。”   赵泛舟正在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这算是妨碍公务了,更何况他弟弟本身就是嫌疑人。”   “是啊,我底下的队员也这样告诉他们的,结果那个人居然说要去找记者曝光。”   “你又不怕这些。”赵泛舟拍了拍黄卫平的肩膀,“别发牢骚了,手续弄好了吗,张文的死因我当时只能大致推断出来是摄入了过量的钾药物,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不过确认他昨天接触了哪些人很重要...”   “昨天看守所里就我们一些队员,还有就是那个心理医生,是其他系统推荐的,好像还和深哥一个单位...”   水杯碰到书桌的声音有些闷,赵泛舟的手紧握着玻璃杯的杯壁,“那个医生,是不是上次我在外面看见碰张泯的那个?”   “好像是——”黄卫平看赵泛舟表情不太好,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怎么了,周苏毅有问题?”   “那天我见过他的西装,好像就是C家的。”   黄卫平还未开口,门外传来敲门声,技术员拿着比对的照片进来了,“黄队,纹身师说,那天陪着杨茜茜去纹身的就是周苏毅——”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骤然在室内炸开,温水溅了一地。   “黄卫平,张泯今天去了诊疗室,周苏毅昨天应该知道了张泯去见过张文,也知道张泯刺激过张文。上次在诊疗室外,他就对张泯很感兴趣——”   张泯到诊疗室的时候是司机接送的,所以周苏毅邀请他上他的车的时候他稍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周苏毅的车是一辆大约十万左右的代步车,和他身上那套五万起步的限量西装很不相衬。张泯坐在后座,扫过车上的装饰,几乎没有累赘,他记得偶尔坐过那些有对象或者家庭的下属的车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女孩子喜欢的元素。   周苏毅很喜欢和他聊天,张泯一边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毫无内涵的对话上,一边摁亮了手机,他应该给黄卫平或者赵泛舟发个消息的——   “周医生的车上没有信号?”   消息转了一分钟,变成感叹号,张泯下意识觉得不对,这里是市中心,怎么会出现没有信号的现象,从后视镜向前望去,周苏毅嘴角的笑加深了一点,“这是我个人的小爱好,我在车上安装了信号屏蔽器,你说,在我的车上就应该好好的聊天,对不对,小张总。”   “好像有点道理,周医生。”张泯没有暴露内心的不安感,手垂在车座上,忽然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似乎是一个首饰盒,他拿起来,是一个轻奢的牌子,“周医生还会购买首饰,我能看看吗?”   “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买给小宠物的。”   张泯心下一紧,盒子里是一枚戒指,“周医生还养猫养狗?”   “你说呢,小张总——”周苏毅嘴角的笑越来越大,张泯从后视镜望去就对上那双眼睛,戒指从手里滑落,“您养的小宠物应该不比我少,比如,那个,上次跟着林医生那个男朋友一起来的人。”   太阳穴的神经不断太懂刺激着皮层,张泯手里捏着那枚戒指,在手里膈着掌心的软肉,膈出浅浅的红痕,“那不是宠物,周医生。”   “我和小张总说笑呢——到了,小张总。”   车外灯火通明,伫立着A市最高的楼,也是四海旗下的酒店。   “张泯跟着周苏毅走了?!”   诊疗室的前台传来一声怒喝,前台小姐吓了一跳,黄卫平连忙拉住赵泛舟的肩,对着前台道了个歉,原本没什么波动的男人此刻状态很糟糕,眼球上不满许多红血丝,一夜未眠连胡茬都冒出来不少。   “你别急,我已经叫他们赶紧去查周苏毅车辆的动向,他是重大嫌疑人——我今天不该叫张泯过来的,前台说周苏毅今天穿的就是那套西装——”   赵泛舟靠在警车的后座,眼睛紧闭着,黄卫平说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去,他突然想起昨晚回家的那半个小时,半掩着门的主卧——   “黄卫平,你说,他为什么要抱着我的外套睡觉啊。”   黄卫平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赵泛舟,车厢里一片黑暗,和车外的夜幕混在一起,看不见赵泛舟的表情,   冷。   这是张泯的第一反应,A市已经彻底入秋了,他今天身上的西装外套显然不能抵御这种高空的风。手臂已经麻木了,同样被捆绑起来的脚踝似乎被粗麻绳磨破了,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周苏毅站在他前面,黑暗中只能看清他的烟头一明一暗。   “周医生这是干什么。”   张泯的声音很沙哑,本来就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状况在楼顶上吹了那么久的风,他的喉咙已经有了要发炎的迹象。   周苏毅嗤笑了一声,在天台上显得格外大声,“想不到四海集团现任董事长警惕性那么低,一点点迷药就能倒,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把你带到这栋楼上的吗。”   “不想。”张泯的语调很平静,周苏毅却像被什么刺激到了,手上的烟落在水泥砖上,语调也变得尖锐,“你懂什么,你永远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收下别人的名片却直接扔掉,和你搭话也从不搭理——”   “周医生,我本来就不需要收下你的名片。”张泯依旧很平静,“就像你现在绑架我,我也不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把我带上来的,因为我从来对你都没有兴趣——”   脖颈忽然被掐住了,周苏毅的手上带着浓厚的烟味,张泯想要干呕,脖颈上的手的劲却越来越大。   “你...不过也是一个...张文...罢了...”   胸腔的氧气越来越少,张泯从唇齿尖挤出这句话后大量氧气忽然灌入胸腔,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西装的领口被周苏毅拽着,“我怎么可能是张文那种废物,小张总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费尽心思替我遮掩吗,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这辈子不会求你这种人,你知道吗,咳咳咳——我为什么叫你周医生,是因为,我根本记不住你的名字...”   小腿被尖头皮鞋狠狠踹了一脚,被磨破的地方原本已经麻痹的痛觉又恢复了一些,张泯咬着下嘴唇,周苏毅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的宠物看来没有我的听话呢,到现在也没来呢,既然小张总马上就要成为我的下一朵烟花,那我就告诉你吧——”   “张文也不是替我,他只是也享受变成焦点的感觉,我替他和他大学的女神聊天,可惜张文太笨了,见面也不敢上前,也让我代替他去,他沉溺在我为他编织的美梦里,Z就是他的美梦——那些小宠物实在太蠢了——”周苏毅的指尖忽然掐住了张泯的下巴,“我本来也想把你变成我的小宠物的,可惜你当着我的面扔掉了那张名片。她们都很听我的话,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意识到我做的事——季真!季真!她是第一个!”   周苏毅掐着张泯下巴的力量加大,张泯只觉得连骨头都快碎掉了,却一声不吭的看着眼前几近似疯魔的人,“她原本很听话的,我说我离开她一定会不行的,心真软啊季真,她就乖乖的留在我身边,那枚戒指你也看到了吧,是我送她的礼物,但是她有一天就是看到了我和杨茜茜,她就要离开我,她说我在控制她——”   “小张总,放心,她不是我的烟花,她就是被那些人害死的,但是你知道她为什么回去兼职吗。”   “我说,季真,那你把我的真心和戒指还过来,我骗她戒指被她弄丢了,所以她接了那份兼职,她也是为我而死的,我的小宠物——那节指骨是我的收藏品,因为她将那枚戒指戴在上面,我说了,我离开她不行的——”   “还有杨茜茜,她本不该死的,我用了同样的话术,她就是温室的公主,她比季真还听话。但是她的父亲居然看不起我,用那种高傲,就像你——”周苏毅又踹了张泯一脚,麻木的小腿已经快要站不直了,“像你一样注视着我,结果她父亲也是个人渣呢,真可惜。我告诉了那个可怜的男人关于季真身上发生的一切,他就替我杀了那个高傲的男人,季真的尸体就没有价值了,那节指骨也没有了,没有价值的东西我当然是要扔掉了——”   “至于杨茜茜,她就是被养得太好了,我告诉她没有她父亲了,我们可以结婚了,她居然拒绝了我,说要和我分手——”   “她也不是我杀的,我告诉了她关于她父亲为什么会死,她就疯了,我避开了监控,乘坐电梯从杨茜茜公寓上面一层再从消防梯步行下来,也同样这样离开了,然后杨茜茜就像一朵烟火,为我炸开了她的生命。临走前我带走了她的手机,因为还有价值,本来应该是她的那块纹身的,但是她居然去洗掉了,我很愤怒,我只能带走我为她买的情侣手机了——”   “我没有动手杀任何人。”   “但是你杀了张文。”   “是啊,都怪张文,不然你今天也不用这样。”周苏毅拍了拍张泯的脸颊,“现在,你该为我做谢幕烟花了。”   张泯被拉到天台边,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车流不断,没有人抬头看到着黑暗的天台,风越来越大了,脸也吹得麻木了。   就这样坠落着死去,摆脱张敬中给他的折磨,摆脱他身上小张总的镣铐——   张泯想。   但是胸前不时晃动的拉环却在告诉他,还有一个赵泛舟。   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赵泛舟。   周苏毅按着他的头,“小张总,你应该感到荣幸。”   “是吗。”   酒店下一辆车停住了,周苏毅没有看到,他已经陷入疯狂的情绪里,那群人也没有抬头看,只有赵泛舟,抬起了头——   天边的北极星长久伫立,没人发觉。   除了赵泛舟。   “周医生,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把我带上来的。”   “怎么,临死前的愿望?”   “是啊,周医生。”   “那我勉强告诉你吧,我告诉他们,你喝醉了,把你扶上来的,我给他们看了你的脸,他们就诚惶诚恐的信了,小张总,真蠢啊,你酒店里的人,天台的门也没有锁——”   “这样啊,那周医生,临死前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叫——”   天台门被踹开,周苏毅手上一松,张泯差一点就要因为惯性飞出去,门口有个人连忙拽住了他,周苏毅被枪口指着。   “赵泛舟...”   拽住张泯的赵泛舟也很狼狈,眼球里布满血丝,几乎是摔过来拽住张泯的,膝盖发出闷响,他拽着张泯的手,几乎是一点点把人挪到安全的位置,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赵泛舟...”   张泯拽着对方的衣领,下意识抱住了赵泛舟的腰,一股力量却从对方温暖的身躯里传来,张泯被轻轻推开了。   “张泯,我们分手了。”   “张泯,我们真的分手了。刚刚你悬在栏杆上的时候,我抬头看你的时候,你好像马上就要飘走了,就像我们在谈恋爱的时候,你似乎随时可以抽身。你好像根本不记得有个叫赵泛舟的人在认真的爱你,你现在甚至都不想活了,张泯,是吧。”   “你是不是觉得一跃而下我可以轻易的忘记你,那你就不应该没换掉那个行李箱,不应该把我带到你家里去,不应该记得我不吃胡萝卜,不应该抱着我的外套睡觉,还有那枚‘求婚戒指’,我到底算什么呢,张泯。”   “为什么你可以狠心的跟我说分手,又做出念念不忘的样子呢,张泯。”   “但是最可悲的是我,刚刚看到你悬在栏杆上,我在害怕——”   “哪怕你想死,死之前都想不到原来还有个赵泛舟。”   “有个赵泛舟会替你害怕。”   张泯站在天台上,周围很吵闹,但是他只听见了赵泛舟的话,他下意识要去抓赵泛舟的手,赵泛舟却避开了,张泯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可以说的。万千思绪停在喉间,却吐不出来。   警员的呼喊声骤然把人拉回现实,周苏毅挣脱了上前压着他的警员,他放肆地大笑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Z,我只不过是没管好我的小宠物。”   “你们的父母,爱人,都可能曾经是你的Z先生。”   周苏毅一跃而下,成了自己的谢幕烟花。   风吹而过,手臂上刚刚感受过的赵泛舟的温度似乎也被吹散了,警员上前帮张泯解开绳子,被磨破的手腕和脚腕在解开的一瞬间应该感受到尖锐的痛觉,但是张泯似乎察觉不到,他只感觉冷风似乎能灌进他变得空荡荡的胸膛。   赵泛舟走在他前面,张泯跟在警员身边。楼下围起了警戒线,张泯待在警车上,也许是报应,周苏毅的尸体面目全非,赵泛舟留在现场,黄卫平叫了两个小警员送他去医院。   小警员陪着张泯处理完伤口就准备归队,张泯轻声叫住了他。   “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张先生。”   张泯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没有事情了,辛苦你了。”   VIP病房很安静,刚刚送张泯来的警员挠了挠头,陪他一起来的另一个警员问他在干嘛。   “没有,就是刚刚处理那些可怕的伤口的时候都没哭的小张总,怎么躺下了才红了眼睛啊,会有什么比那些磨痕,窒息伤口更疼的东西吗?" 第13章   季真闭上眼的前一刻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就好了。   “我们从周苏毅的住所找到了杨茜茜的手机,里面存有周苏毅和杨茜茜约好去找她的消息,也发发现了属于张文的账号登录的痕迹。“   “周苏毅在网上采用开创群聊的方式,利用像张文这样的男人的心理,告诉他们自己可以让他们变成自信富有魅力的男性,吸引了将近50名会员的存在,张文是他发展的第一名会员。“   “两个人是同乡出身,张文由于家庭因素和自身因素很懦弱,我们了解到周苏毅的家庭环境和张文相差无几,但是周苏毅在毕业后突然蜕变,并且认识了自己的小学妹——季真。”   “但是这段恋情很隐蔽,我们也只能从周苏毅的聊天记录里了解到一点。周苏毅给所有在交往的恋人都取了备注,季真是雏菊,杨茜茜是白雪,还有很多受害者女性,其中甚至有两位男性——“   “我们还在周苏毅的住所发现了一个‘收藏柜’,里面包含了杨茜茜的纹身设计图,还有根据张先生在医院时的笔录,那枚戒指的□□,我们还发现了大量隐私照,其中...“正在做报告的警员抬头瞟了一眼黄卫平,还在等下文的黄卫平愣了一下,“怎么了。”   “还在周苏毅的收藏柜里发现了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和周苏毅住所内的所有锁眼都不匹配,而且上面还挂着...额...黄队的照片。”   黄卫平手上的笔差点戳破笔记本的纸页,“痕迹组把钥匙带回来了吗,我确认一下。”   钥匙很快被放在证物袋拿过来了,黄卫平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深哥在心理治疗诊所那间办公室的钥匙,我记得大概在发觉钥匙丢了后的三个小时内深哥就去换了锁,因为那段时间诊所正在换新的监控,并且还是我亲自带去备案换锁的。”   “那我们推测,周苏毅大概就是捡到了这串钥匙,在那三个小时内拿到了张泯的部分资料,因为他的收藏柜里有一份摘抄的张泯的心理咨询资料,还有一张明显的偷拍照片。”   A市昨晚下了一场秋雨,护士轻手轻脚的推开VIP病房的门,门发出细微旋转的声音,一转头就和病人的眼睛对上,护士小小地愣了一下——   “您那么早就醒了?”   “嗯。”张泯其实一晚上都没睡着,眼底带着浓厚的疲惫。   “我来帮您换一下药。”   “好。”脖子上的掐痕比昨天显得更加深,张泯的嗓音不可避免的变得沙哑起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您大多是外伤,及时换药的话今天就可以办手续了。”   护士临走前拉开了病房里的窗帘,昏暗的室内洒进光线,却也没有亮上多少,乌云层层叠叠堆在头顶上,将太阳遮住,整个城市陷入一种灰蒙蒙的色泽,就像还未苏醒。   张泯点开手机,昨晚那句辩白躺在对话框里。   “我没有。”   旋转了很久的圆圈最终又变成了红色的感叹号,这是张泯从昨晚到今天发出的第三十二条,三十二条之前,是赵泛舟的一笔转账——   “房租”。   赵泛舟的手掌已经被手套里闷出来的汗泡白了,剥离的过程不算轻松,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在手续下来后,他就赶来解剖张文的尸体,在胃袋发现了还未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和药物物质,初步判断是钾类物质,具体是什么要交给化验科,到时候填在结案报告里就可以,初步判断是钾类物质就可以定罪周苏毅的谋杀罪。   站在洗手台旁边冲着水,指尖有些皮肤已经起了褶皱,在水泥地上的擦痕接触到水珠的那一刻就在发疼。赵泛舟搓着掌心,结束了工作状态的人不可避免的又想到昨晚的那一眼——   张泯半个身子悬挂在天台外,被人按着后脑,他没有尖叫,也没有慌乱,似乎只要周苏毅一松手,他就会掉下来。那一瞬间赵泛舟整个人大脑空白,天台门被踹开后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半个身子撞在水泥地上,可是他在那一瞬间仿佛丧失了痛觉,直到抓住了张泯才有了实感。   那一瞬间他也是愤怒的,他不可避免的想起分手的那一天,张泯很平静,仿佛根本不在意那几年的感情,他就坐在他的身边,很平静的说出,赵泛舟,我们分手吧这种话。赵泛舟控住不住自己的大脑,昨晚靠在行李箱上睡着的短短的那半个小时里,张泯从梦境的上空坠落了太多次,每一次都没有跟他说再见。   晚上没有和他再见,早上也没有和他再见。   就好像他生在世上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他可以轻易的离开,脱离他的星轨,赵泛舟不知道张泯的再见什么时候是真的,在分手前,每次激烈的□□结束后,昏暗的室内里,赵泛舟一次次摸着昏睡过去的张泯身上不愿意暴露出来的鞭伤,在想他什么时候会告诉自己,自己才能光明正大的爱护他。   可是张泯没有。   他不会跟赵泛舟讲自己那些留下一辈子痕迹的鞭伤,他不会跟赵泛舟说自己为什么要提分手,不会跟赵泛舟说为什么要为了无关的事情去涉险。   他好像是爱我的,但是他从来不说。他好像只需要他爱我,他不需要我爱他。   赵泛舟洗了一把脸,水珠顺着鼻峰滚落,摘下眼镜的眼睛里装满了疲惫,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声,赵泛舟点下接通键。   “喂,老师?嗯,好,我会去的,护照我会送到学校的,嗯,好的。”   助理帮张泯办完了出院手续,司机将人送到了公寓,助理会在晚些时候送文件到公寓,天边的云压得更低了点,整个城市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色调,张泯靠在椅背上,脖颈上没有做掩饰,可怖的窒息伤暴露在空气中。   拉开门就闻到一股香味,接到通知的钟点工正在炖润喉的梨汤,目光接触到张泯脖颈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但是知道小张总的规矩,她并没有多嘴。张泯在玄关口换好拖鞋,走到客厅处的时候就看到已经空无一物的茶几,杯架上也只剩下他的水杯,钟点工炖梨汤的瓷罐也只有一人份的。   客卧的门敞开着,赵泛舟什么也没有留下,张泯却没有勇气踏进去,他回到了自己的主卧,衣柜门拉得很紧,他准备拿家居服出来换上,手碰到灰色的衣服的时候顿了一下,排列整齐的衣柜里空了一件衣服的位置。   张泯的指尖颤了颤,抓着衣服的手背浮起了明显的青筋,他几乎急切地一件件衣服翻过去,可是他的衣服每一件都在,除了赵泛舟的外套。   指尖颤抖的更厉害,脖颈上的窒息伤似乎又被一双手绞紧,张泯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心脏突突的跳,钟点工听到动静跑过来,张泯的脸色很差,她连忙伸手要去扶,“怎么了,小张总。”   “...你昨晚有过来吗。”   “有的,我来的时候还在楼下遇到赵先生了,他正好要搬出去,我还看到他把一件蛮好的衣服扔进了垃圾桶,我还有点可惜——”   窗外突然一声惊雷。   A市开始下雨了。   “小张总,您快回去吧,您刚出院啊!”   钟点工急得不行,雨势越来越大了,她努力撑着的伞只能遮住张泯的半身,穿着一件黑衬衫的人身上已经湿透了,张泯正在努力的翻着垃圾桶。所幸这里是高档小区,厨余垃圾有专门的地方,张泯楼下的垃圾桶是大家用来扔旧衣物的,也许正好赶上收衣服的人来,或者另一家也扔了大量衣物,张泯一直翻不到那件外套,雨水顺着脸颊滚落,眼眶接触到雨水的那一瞬间眼睛就红了,很疼,张泯却依旧坚持在翻着那个垃圾桶。   钟点工想伸手帮他,张泯却强硬的拦住了,“是我的错,让我自己找。”   “我好像真的做错了,赵泛舟。”   “可是我真的会很想你,那个瞬间我只能抱抱你的外套。”   “我只剩下外套和你给的求婚戒指了,求求你,给我留下一点东西——”   箱底终于出现了一角熟悉的衣料,张泯死死的拽着,把衣服翻了出来,那上面沾了一些脏污和灰尘,张泯却毫不计较的抱在身上,他脸上绽着失而复得的笑。   “我找回来了,赵泛舟,你看,我真的可以找回来。”   张泯回到了公寓,暖气迎面而来,他打了个寒颤。钟点工也不敢催他去洗个热水澡,张泯的怀里抱着那件外套,他进了浴室,钟点工勉强放下了心,张泯却没有洗澡,他笨拙的将衣服泡在水盆里,倒了很多洗衣液,一点点搓洗着那件外套。   身上湿透了的黑衬衫都半干了,那块黑色的污渍却搓不掉,张泯的眼眶越来越红,“怎么办啊,我好像洗不干净了。”   “赵泛舟,怎么办啊,我洗不干净这件衣服了。”   雨越来越大了,砸落在小水坑,砸落在湖面,砸落盛着赵泛舟外套的洗手盆里。 第14章   “小张总,明天是12月的第一天,早上九点半有个月例会...”   “我明白了。”   黑色的轿车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12月的A市已经基本可以宣告他的入冬了,但是今年的初雪迟迟没有落下,整个城市都在期待似乎都在期待这场雪,商场门口摆着的景观松树上挂上了很多星星灯,家人,情侣,都不约而同的在这条路放慢了速度,张泯从文件中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小男生站在树下,红着脸给对面稍高一点的男生的怀里塞了份礼盒,也有小朋友被父母双方牵着手,接着大人的力完成了一个低空的荡秋千。   这里是靠近大学城的商圈,所以情侣大多都是顶着稚嫩的面孔,十指相扣的瞬间就红了耳垂,车厢里面只有财经广播的声音,和喧闹嘈杂的外面仿佛两个世界,张泯收回了视线,轻轻地合上了文件——   “换个频道吧。”   轻柔的钢琴曲流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根据预测呢,本市的第一场初雪可能在圣诞节到来,都说初雪是适合表白的时刻,不知道正在收听广播的各位听众有没有正在爱的人呢...”   车停在大学城外的一个小区,这两个月张泯都会让司机停在这里一会,自己下车到这里的便利店买一根烤肠,烤爆了的那种。   “好吃吗这种东西。”   “好吃的宝贝,特别是烤爆了的,你试试我这串——”   嬉笑打闹的小情侣经过张泯的身边,女生一口咬在了男孩刚刚咬过的地方,两个人的脸一下红透了。张泯咬了一口早就凉了的烤肠,看着他们打闹而去的背影——   “赵泛舟,不要吃垃圾食品。”   “泯哥,泯泯宝贝,真的很好吃,你吃一口——”   凉掉的食物顺着喉管进入胃部里,受不了刺激的肠胃一下子发出警告的疼痛,张泯扔掉了那半根没人分享的烤肠,这个小区的那间公寓的灯没有亮。   “小张总,要回去了吗。”   “嗯。”   从梦境里挣脱醒来的时候,天边只露出了一点微光,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张泯甚至出了一身虚汗。他伸手想去按灯,却发现脖颈被那件洗了很多遍的外套缠了一圈,稍微一动就有种被勒紧的感觉,伸手去解,却发现皮绳也绕在了纽扣上。   张泯的睡相向来规整,也许昨晚的梦境他一直在奔跑,惊醒的时候变成现在这样。耐心的解完扣子,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12月1日凌晨4.30”,整个城市依旧陷在沉睡里,只有几盏还未熄灭的路灯散发着模糊的光。   脖颈上的痕迹大概在一个月前就消失了,张泯洗漱的时候依旧会习惯性的目光落在那里,盯了两秒才挪开自己的眼神,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才完全消失,客厅里的时钟显示才过去了一个小时。   “今天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到公司。”   开着车出了小区的门的时候,清洁工已经开始工作了,路边的早餐摊也支起了帐篷,在玻璃柜里摆出品种繁多的早点和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张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街道上晃着,除了上夜班的出租车司机和一些货车车主,看不到其他车辆的痕迹。张泯踩下刹车,前面是个漫长的红灯,长达120秒,他向窗外看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又走到了大学城附近。   大学城的早餐摊更多,种类也更繁杂,张泯的车窗是开着的,食物的香气顺着空气攀爬到车里,一向没什么需求的胃部居然发出了细微的咕噜声,张泯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住,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没有以前他还在上学的时候需要排特别长的队伍的情况。   事实上,张泯也没有排过,他没有住过宿,基本上是住在外面公寓的,但是他也吃过大学城的早餐,赵泛舟那时候要来了他的课表,但凡有早八,不论教学楼顺不顺路都会给他送一份早餐。   “这样你是不是太累了。”   “拜托,张学长,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诶。”   阿姨的询问打断了张泯的回忆,最后张泯照着记忆力回想赵泛舟最爱给他点的那些点了同样的早餐,重新坐回车上,他拆开了豆浆的吸管,这份早餐和还在上学时候赵泛舟买的一模一样,但是也不一样。   那个饼太油了,包子的馅料味道也不好,豆浆的残渣有点拉嗓子——   和赵泛舟买的一点也不一样,赵泛舟买的早餐,张泯觉得那个饼一点也不油,包子也很好吃,豆浆也很合适入口。   到大学城美食街的路程花费了半小时,结果这份早餐最后张泯只吃了两口,距离上班的九点还有两个小时。车辆平稳的启动,前面的十字路口是绿灯,张泯也就按照正常速度行驶着车辆,同一条车道上前面还有一辆车,是本市的刷着统一的绿色车漆的出租车,也不知道是刚上班的司机还是刚结束夜班的司机,后备箱似乎没有关牢——   尖锐的刹车上在车道上响起,由于惯性张泯就要向前扑去,但安全带勒住了他的胸前,狠狠地把人拽回座椅上,安全气囊一瞬间弹出,减少了缓冲力。张泯陷在气囊里,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挡风玻璃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蜘蛛网形状的裂纹,车头已经凹陷进去了,所幸车门还能正常开启,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心脏和大脑神经都在突突的跳。那辆突然减速的前车的司机也跑了出来,整个人脸上带着惊惧的神色,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您没事吧...”   这个事故基本上等交警来可以算是前车全责,在车道上突然急刹车,出租车司机明显有些慌乱,“我开了夜班长途车,太困了,所以刚刚打了个盹脚就踩住了刹车...”   “你的后备箱有拉东西吗。”   “应该没有,昨天晚上拉了个乘客,是到郊区的短长途,天太黑了,他好像拉了个行李箱,但是他应该拉走了呀...”出租车司机有些迷糊,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就很有权势的司机怎么会问这个无关的问题,视线也跟着张泯落在自己的后备箱,被撞得凹陷的后备箱连带着里面的那个黑色行李箱也损坏了一角,露出夹层的棉垫和塑料,还有——   人类的头发丝和青白的头皮。   “啊!!!”   张泯按住下意识就要拔腿跑的司机,“别乱跑,报警,也别去碰箱子,不想被当成嫌疑犯就听我的。”   “好...好...好...”司机吓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报警电话都按不利索,张泯按了按额角,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找到了黄卫平的电话拨通。   “黄队,我这边发现了尸体,嗯对,在大学城美食街出来的那个十字路口,好的,我会在这里等的。”   “这里,赵师兄!”   赵泛舟将行李箱从出租车搬下来,又搬到车上,来接他的是倒是今年新收的博士生,在市局学习,赵泛舟也没有废话,在休闲装外面套上了法医的白大褂,一边戴口罩一边问,“什么情况?”   “有个群众今天早上因为撞车,发现肇事车后面拉着装尸体的行李箱,在大学城附近。”   “嗯好。”   法医的工具箱就摆在后座上,小师弟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你是刚回来,我们这里过去其实会比黄队他们更快到。”   “那就准备好搬运的车辆和人员,现场估计围了很多人不方便直接验尸。”赵泛舟给黄卫平发了条讯息,没等回复就把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里,所以也错过了黄卫平告知他那位群众的身份的消息。   到了现场街道,果然已经围了很多人了,小师弟在前面开路,赵泛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等到终于进到了最中心,张泯也正好转过头。   对视的一瞬间赵泛舟就淡淡地挪开了视线,“哪个是报警人,尸体在哪里,警员可能要再过五分钟才能到。”   “...报警人是我,尸体在那里,我没让他们破坏现场。”张泯的喉头有些痒,几个小时前躺在肚子里那块有些油腻的饼似乎翻滚了起来。   “嗯。”赵泛舟没有说多余的话,倒是小师弟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然后凑过去悄悄的问了一句,“师兄,你和报警人认识吧,我看他一直在盯着你。”   “是啊,认识。”   “那是我前男友。”   赵泛舟没有刻意收敛音量,声音清晰的落在张泯的耳朵里。   那是我前男友。 第15章   “我们都叫她丝巾小姐。”   黄卫平他们赶来的速度也不算慢,赵泛舟刚戴上手套拉开行李箱的时候人就到了,警员们围上警戒线,疏散了部分围观人群,张泯和出租车司机被带到了一边先简单的做询问。行李箱是很普通的样式,纯黑色的,每天在机场能看到几万个的那种。   拉链似乎有些生锈,赵泛舟拉到一半的时候感受到一股阻碍力,头低下去一看,那块应该被血液浸泡了一段时间,很快的腐蚀了质量不好的金属拉链,赵泛舟多用了点力气才拉开,掀开盖子的一瞬间,旁边胆大不怕事的围观群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死者的怀里抱着两节小腿断肢,而死者的膝盖以下的部位呈现出一种被利器砍断的血肉模糊的痕迹,赵泛舟粗略扫过一眼就知道凶手并不是专业出身,因为砍痕多次重合在骨头上,说明他对人体的结构并不清楚。   整个行李箱几乎是被血液浸透到海绵层,因为是黑色的所以不明显,但是掀开的一瞬间血腥味和尸体开始腐烂的味道几乎是争先恐后的往外涌。死者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裙,脖颈处系着黑色的丝巾,往下看就是一把水果刀扎在死者的胸口,血液呈现喷射状,不少溅射在裙子上,导致整条裙子的红色表露出一种斑驳的色彩。头部和脸部倒是没什么异样,只有刚刚交通事故不小心撞出来的撞击伤,死者的面部表情也很平静,呈现出死亡的青白色。   赵泛舟皱了皱眉,黄卫平此时也做完询问回来了,“怎么样。”   “还要认真尸检,不过现在我发现了一处矛盾点。”   “怎么了?”   “根据膝盖处的伤口,凶手应该并不精通人体结构,但是致命伤应该是心脏这一刀,凶手反而找得很准...”   “好,记录下来,我先叫人去排查这位女性受害者的身份...”   “不。”赵泛舟解开那条黑色的丝巾,“刚刚看了一下他盆骨的形状,还有骨骼,受害者是名男性。”   丝巾被解开后收到证物袋,受害者的喉结暴露在天光下。   “你说是大概4点的时候在艺术宫那边接到了那个男性乘客。”   “对啊警官,当时他手上是拉了行李箱,男性乘客我一般就不会下去帮他,昨晚上也是这样,我把后备箱打开,他就自己塞进去了,我也没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啊——”   “那个男性到哪里下车了?”   “是在城郊的别墅区,就是本市富人度假最爱买的那个‘龙翔山庄’,我们外来车辆进不去,所以我当时把他放在别墅区外面就回市区了。”   “你没有注意他没拉行李箱...”   “开到那边大概花了我一个半小时,我...我当时已经很疲劳了...”司机显然是还记得自己疲劳驾驶这件事,黄卫平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桌面,“我们这里不管交通,你把知道都说出来。”   “我当时已经很困了,乘客没有出声我也忘记了他拉着行李箱,然后我就开着车回了市区,然后就是被追尾...”   “车内有没有监控。”   “没...没有,只有一个对着车外的行车记录仪。”   “那你描述一下那个乘客的长相,你叫罗勇是吧,等下交警队会来进行处罚措施,你的电话也要保持通畅,我们这边可能还要联系你。”   “好...好的,警官。”   黄卫平把画像师和另一个警员留在询问室就推开门出来,张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   “你没受伤吧,刚才在现场都没注意问你。”   “没什么事,谢谢黄队。”   “车被交警那边拉走了,你在这里等人来接你吧,我得去忙了。”   “等下,黄队。”张泯刚想说什么,法医室那边传来门打开的声音,赵泛舟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黄卫平没理会赵泛舟那边的动静,张泯看了一眼往走廊尽头的痕检科走过去的背影,“那个人好像是艺术宫那边一个小剧团的演员,我之前有个项目需要投资艺术宫那快地,实地考察的时候在剧团那边见过那个人,他们在排练《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我记得很清楚。”   “好,谢谢你的线索,我会让他们去查,你还有事吗。”   “...有。”张泯按了一下手上被碎玻璃划破的一小道伤口,刺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重新有了一刻清明,“赵法医,他...他有地方睡觉吗。”   “赵泛舟?有的吧,他的补助和警局的工资应该足够支撑他租房,不过他不是...”,黄卫平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前段时间他去D国交流,今天刚回来就碰上案子,真的很辛苦啊。”   “谢谢你,黄队,等下我请你们吃饭吧。你们都在忙,我叫人送到办公室来。”   “那多不好意思,我先去谢谢赵法医——”   痕检科的结果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赵泛舟交代了一下就要回法医室接着忙了,拉开门的瞬间视线下意识落到刚刚的长椅上,那里已经没有坐人了,只剩下一个来领人的交警队的队员。   “赵法医。”   交警对他点头示意,赵泛舟也简单的点个头回应,手摸到法医室门把手的时候又停住了——   “那个,谢警官。”   助理来得很快,他发现自己这半年似乎经常来警局接自己的顶头上司,从自己的实习期接到转正,他已经麻木了。   “小张总,我们现在需要去交警队一趟。”   “我知道。”   A市的交警队和市局隔得不远,司机刚刚才接到命令,原本他以为今天不用上班了,此时着急忙慌的从家里出发,所以张泯打断和助理步行过去。   在交警队里,那个司机和张泯达成了和解,张泯的车也叫人拉到了4s店里,刚想离开的时候一个交警拦住了他,是刚刚带罗勇过来的那位谢警官——   “张泯同志,停一下。”   “还有事吗。”   “给。”谢警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创口贴,“我看你手上那个伤口还在流血。”   “...谢谢,交警队现在那么贴心?”   谢警官的面部表情似乎僵了一瞬间,又挤出一个笑,“嗯,是我们交警队和创口贴厂商的合作,用了好用可以推荐一下身边的人...”   “谢谢。”张泯没再推拒,撕开贴在了伤口上,等他和助理离开后,谢警官才松了一口气,主要负责调解的警官凑了过来,“我们大队什么时候和创口贴合作了?”   “查到了!受害人就是艺术宫剧团的舞蹈演员,叫余凤,不过身份证上显示他叫余风,所以刚刚排查的时候找不到他的线索,但是用余凤的名字就可以查到他在本市参加过的一些商演。我们还了解到,剧团的人都以为余凤是个女的,余凤自己也没有说过,因为她是女主演,所以更衣室也是独立的,余凤常年系着丝巾,连演戏的时候都戴着,这也成了剧团的卖点,大家都叫他‘丝巾小姐’,不少人就是冲着余凤这个外号去看的,可以说是剧团的台柱子。“   “普通演员不知道,那剧团老板应该知道吧,余凤其实是名叫余风的男子,查身份证的时候不可能不知道。”   “是的,但是剧团的人说老板去外地出差谈商演了,原定今天回来,但是找不到人,他们也在疑惑呢——”   “查查这个剧团老板的住址和样貌。”   命令刚下去,赵泛舟就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拉开椅子坐下开口,“基本可以推测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12月1号凌晨的两点,死因是失血过多。心脏大动脉破裂是致命伤,他怀里抱着的肢体是自己的,应该是凶手把他塞进行李箱的时候摆成这种姿势,我们在膝盖下伤口能检测到活性反应,说明是还未死亡的时候被砍下的。另外在受害者胃袋发现了大量麻醉药物残留。”   “还有刚刚在现场就发现的矛盾点,一刀致命刺入心脏,还有砍断大腿,不光是推测的对人体结构熟不熟练,我还发现了奇怪的点,心脏的伤口不像是使用惯用手,刺入的时候明显的用力不习惯,刀尖偏移了一点。”   “好,我们现在的线索还不算多,你那边尸检的报告尽快给我。”   赵泛舟点了点头,会议室门口传来敲门声和隐约的饭香,黄卫平拉开门,是一个外卖小哥,“...让你送来的?”   赵泛舟没有听清他们之间的交流,黄卫平就拎着两袋子的盒饭进来,将最上面的一盒放在赵泛舟面前,又将其他的发给别人,其他警员纷纷放下手里的事吃饭,赵泛舟也掀开盖子,刚刚一眼望去,别人饭上都是红通通的胡萝卜炒肉。   只有他上面是青椒炒肉。 第16章   “腐朽的八音盒播放着变调的曲子,拧紧发条旋转的洋娃娃不会疲倦,他修长的脖颈上缠着主人给的丝巾。”   A市的艺术宫容纳了很多演艺方面相关的人员,但是由于主要演出地点基本局限在本地,流动性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剧团的人暂停了一切活动,聚在排练厅里等警方一个个叫过去询问。   演员和后勤人员都挤在厅里,三三两两的低声交流,或者独自一个人在玩手机。但是稍微观察就能发现他们之间无形的分隔线,大多数女演员脸上都带着妆,挎着精致的小提包,从容优雅,男演员也大多器宇轩昂,和另一边挂着工作牌的人员截然不同。   “那位警官,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手撑在栏杆边的一位女演员似乎有些焦躁,警员注意到她和同伴交流时的敷衍和不耐烦,撑在栏杆上的手指一直在晃动。   “等问完话。”   “到底是怎么了嘛,我那边家里还有事呢,我看我们剧团也不是人人都来了,余凤那女人不是还没来吗...“   旁边另一位演员连忙捅了捅她的手肘,这个演员是最迟到剧团的,根本不知道警方已经问了一圈关于余凤的事情了,其他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了揣测,心思活络的早就去看了本市的民生,在大学城那边发生了车祸然后撞出来一具尸体早就上了热帖版面,联系警方询问他们的行为和一直没有出现的余凤,看过帖子的人心里都有了结论——   只是这版面上说是男人的尸体,不过本地民生论坛也不是官方渠道,他们也没有往深处想,顶多以为是爆料者看错或者听错了。   “王警官,麻烦过来一下。”   赵泛舟敲了敲排练厅半掩着的门,王警官走了过去,“怎么了,赵法医?”   “那边有个门打不开,门口挂着的牌是写着工具间,不知道钥匙在谁那里——”   “警官,我们剧团的工具间是和同一层另一家舞蹈教室公用的,清洁人员手上才有钥匙,清洁公司是外包的,我们也没有那里的钥匙...”   “这里就是了。”   赵泛舟在一楼值班室找到了持有钥匙的清洁人员,对方是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被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找到时正在值班室翻阅着什么,室内的灯光有些暗,男人鼻梁上架着老花镜,临时住宿的铁架床旁边的墙壁上贴着几张艺术宫的剧团的演出海报,赵泛舟甚至在上面看到了余风的脸。和对方死去时失去生机的样子没什么不同,只是妆容更为夸张,似乎为了更好地饰演欧洲人,这张海报上的余风五官被修饰得更为立体,海报下侧的剧目名字因为潮湿被霉斑覆盖住了大半,还有被不小心撕下来的痕迹,赵泛舟只能通过背景的那栋地标性建筑辨认出这张海报也许是巴黎圣母院这一经典剧目的宣传海报。   男人领着他们到了门口,从腰间拿出钥匙熟练的打开了,没有窗户的室内一打开就是夹杂着各种味道的空气气味,工具间很狭小,打开灯光后才能看清靠在架子边的扫把和架子上的清理工具。   “你昨晚在哪里?”   站在门边的男人抓了抓头皮,指尖和头屑抓挠在一块的声音让赵泛舟皱了皱眉,“警官,我昨晚就在楼下值班室。”   “那你昨晚见过剧团老板王高回来过吗?”   “我那间值班室不在剧团门口,昨晚没见过王团长啊...”   “那你钥匙是不是最近出借过或者掉了?”   “警官你咋知道啊,我上周二钥匙丢了一次,还是门口保安说失物招领那边有人放下的...”   赵泛舟挪开最后面角落里的扫把,露出一堆衣物和生活用品,最底下是散落成一堆的名片,也许是照得印刷店质量不怎么样,黑体加粗的名字印出了重影,灯光下白底黑字的名片显得更为怪异——   “艺术宫剧团团长:王高”。   技术部的警员很快从画质宛如刚出土的监控摄像头里发现了十一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一点二十二分提着行李箱到门口的王高,同时还发现了下班后在十一点三十分重新回到艺术宫的余风,他的四肢还是健全的,穿着发现他时身上那条红裙。由于画质实在太差,警方只能判断出行李箱的颜色和装尸体的那一个颜色相同。   “王高是在凌晨四点离开的艺术宫,手里提着那个行李箱,照片我们叫来了那个出租车司机查看,他说昨晚上的那个乘客就是王高,他还补充了一点,说王高上车时身上的酒气很重,所以他一路上也不敢和他搭话,担心酒鬼撒酒疯,所以下车的时候根本没敢注意他提没提行李箱...”   “我们也发现了王高在五年前在龙翔山庄购置了房产,剧团的人也说他们团长就住在龙翔。”   赵泛舟转笔的动作顿了顿,今天查出来的一切都指向了王高这个人,但是尸体上的两处伤口却又像在提示他什么关键,“黄队,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是啊,监控录像调查一下就显露出来的嫌疑人...”,老刑侦的直觉也让黄卫平察觉到不对劲,但是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王高,“不管昨晚背后还有什么,王高一定是个重要线索...”   “小张总,龙翔山庄的李总今天在山庄内举办生日宴,给你发来了邀请函,需要回绝吗?”   “...不用,年末和李总有个合作,帮我准备好一份生日礼物,我晚上过去拜访一下。”   张泯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昨晚不满五个小时的睡眠使得这一刻的张泯的唇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助理担心他像上次那样晕倒,从茶水间端来了几块甜点和一杯加了好几块方糖的咖啡。   “谢谢。”工业糖精的味道炸开在味蕾,草莓蛋糕上面的糖霜加得有些多,过于厚重的甜味让张泯皱了下眉,咖啡的方糖也过量,两者一起待在口腔里的时候齁得他有些难受。张泯放下手里的点心,助理拿着签署好的文件刚准备出去,就被张泯叫住了,“那个,中午让你送到市局去的东西...”   “店家按照您的吩咐都弄好了,只有一份不要胡萝卜,换成了青椒炒肉,外送的员工也和接餐的人说了那一份是要给赵泛舟先生的...”   “好,辛苦了——你再等下——”张泯又咽下一口味道奇怪的甜咖啡,“他们对菜色满意吗?”   助理脚下差点一个踉跄,他一瞬间以为四海集团改开餐馆了,他们的小张总什么时候还会关注这些,“那个,小张总...”   张泯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奇怪了,轻咳了一声就放助理离开了,手指在手机聊天界面上停留了一会,最后退出了那个被拉黑的聊天界面,切到了和黄卫平的聊天页面——   “黄队,中午的菜还满意吗。”   信号有些不好,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白色的聊天框旁边的灰色圆圈转了几秒,黄卫平的消息回得很快,似乎是正好在看手机——   “胡萝卜炒肉很好吃,青椒炒肉我就不知道了^_^”   “问你呢,青椒炒肉好不好吃。”   “...你很无聊是不是黄队。”   赵泛舟坐在后座上,副驾上是黄卫平,此刻正转过脸对他挤眉弄眼。   “没,关心我们员工的伙食嘛。”   “说得好像是你买的一样。”   “看来你也知道是谁买的啊,我说你两这样互相扯着有意思吗,我看他也不是不喜欢你啊...”   “黄队,不是每个人都是林深。”车辆恰好驶入一个隧道,一下暗下来的车厢内黄卫平看不清赵泛舟的表情,“他可以等你开窍,可以等你卧底回来,在你生死不明的时候还在等你,那是他知道你爱他,你会为了他认真的活下来——”   “但是张泯不会。”   隧道穿行带来的嗡鸣声随着驶出的那一刻消失,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点光辉停在天际线,赵泛舟的表情很平静,黄卫平却没来由得的想到三年前坐在烧烤摊上抱着酒瓶哭的人——   “黄卫平,你说张泯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怕他活得不健康,张敬中一直说他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我真的很想打死那个老家伙。”   “我只想张泯好好的活着,你说这过分吗——”   “你说,我怎么没能成为他活着的理由呢。”   王高的别墅窗口是黑着的,和周围亮着灯的别墅伫立在一起,警员上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从物业那边拿来的钥匙也没有用,黄卫平只能下令强行进入,根据剧团的人的说法,王高平时都住在市区,家里的老婆孩子也在市区。   山庄的别墅没有人气,冰冰冷冷的,似乎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但是根据调查出来的监控画面,王高凌晨确实是回了山庄别墅。   “搜过了,都没人。”   “那小子跑了。”黄卫平观察了一下别墅,“他这里靠近山庄的后门,后门的监控物业说三天前坏了,还在业主群说了一下,本意是让他们最近注意防范,没想到让他钻了空子...马上去查高速关卡,来之前没查到他购买了机票或者什么...你们还有查到别的什么吗?”   “花圃发现了一块刚掩埋的新土,里面发现了一把刀,基本和凶器特征吻合。”   李总的生日宴是个私人宴会,比较清静。张泯拒绝了邀请他跳舞的人,准备到阳台上透透气,旁边那栋别墅刚刚来的时候还没有开灯,现在倒是全亮了,侍应生为他端来了自助餐的一部分餐点,下午那块齁得慌的草莓蛋糕还在胃袋里翻滚,张泯也就只是接过盘子没有吃。   旁边的那栋楼有些嘈杂,门口停着的车也不像这里常见的豪车,张泯起了点兴趣,手撑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望向对面的花园——   也许是心有所感,原本看着证物袋的赵泛舟也抬起了头,两栋别墅中间只隔着彼此的围墙,靠的很近,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对面阳台的人,他看见张泯撑在栏杆上,就像那晚,只是这一刻更近一点。   张泯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拿着盘子的手顿了顿,大脑一下子没转过来,于是他指了指盘子里的德国香肠——   “赵泛舟,吃烤肠吗。” 第17章   “梦里一直有双手,缠在我的脖颈上。”   赵泛舟望着趴在对面阳台上的人,眉头皱了一瞬又松开,目光落在张泯手上叉着的那根香肠上,不同于大街小巷里最常见的淀粉肠,也不像幼时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的腊肉,D国香肠和本国的那些产物的样子和味道都截然不同。已经到了初冬时节,张泯却依旧是短短的寸头,也许是因为是来赴宴的,原本披在外面的风衣解开了纽扣,定制的西装勾勒出优越的腰身比,唯一和张泯身上那种上位者气质不相符合大抵也就只有那根香肠了。   “...不吃。”   收到拒绝的张泯用力的虚握了一下,面上不显,只是将早就凉透了的烤肠放回盘子里,“你们在忙那个案子吗。”   “嗯。”   交流断在赵泛舟一个短短的音节里,张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聊什么,刚刚那句“吃烤肠”已经不是很聪明的对话开端了,但是他想和赵泛舟多讲上几句。思绪乱成一团,一阵冷风又吹过,手背呈现出一种被寒冷冻出来的红色,血管在皮肤上呈现出不健康的颜色,张泯动了动僵直的手指,赵泛舟已经不再看他了。   警队正在全力搜查这栋别墅可能出现的线索和王高的痕迹,也许是发现了什么,有个小警员正一脸严肃的在询问赵泛舟,工作时的赵泛舟脸上基本不会出现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嘴唇紧抿着,眼睛落在谈话对象的身上认真的倾听。张泯看得有些入迷,冰冷的手指被包在带着热意的手心里,张泯颤了一下,原本昏沉的大脑忽然醒了。   “小张总——”   阳台门边有人轻声叫他,屋里开足了暖气,张泯拉开门的瞬间就感到迎面而来的暖意和酒气,在密闭的空间里熏得他有些想吐——   合上门的最后一刻,他望了一眼对面的花园。   赵泛舟已经走了。   “小张总——”有个想跟他谈合作的人凑了上来,张泯扫了一眼他,略微点了个头,“抱歉,我还有点事。”   手机屏幕熄灭的最后一秒,绿色的对话框旁边的圆圈停止了旋转,变成红色的感叹号。   搜查工作大概进行到了晚上十点才结束,很可惜的除了那把凶器没有发现别的线索。黄卫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赵泛舟靠在别墅门口,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半垂着眼的样子带着浓厚的疲倦。也难怪,下了飞机就接到案子赶到现场,行李箱都还在警局的车上放着。   “辛苦了,今晚先好好休息吧,硬仗还在后面呢。”   “嗯。”   黄卫平拍了拍赵泛舟的肩,拉开车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了一句,“忘了问你了,住处呢?”   “退租了,睡法医室。”   黄卫平的动作顿了顿,刚想说什么,旁边别墅的门就打开了,伴随着嘈杂的声音淹没了原本寂静的夜间,多喝了几杯的老总被旁人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外走,清醒的也大多三三两两说着场面话,只有张泯。   他走得很快,从热闹温暖光线充足的那一边走到一盏路灯孤零零的亮着的地方,也许走得还有点急,走到面前时赵泛舟甚至能听见他加重的呼吸声,也许是室内外的温差,张泯小心的拉住他的衣角的时候擦过了赵泛舟手腕凸起的骨头,带着寒意。   “...赵泛舟,我的车没油了。”   开口的瞬间赵泛舟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浓厚的酒味,衣服的下摆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张泯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衣角上,下意识要松开,却又慢慢收紧,因为动作弧度过大露出来的一节手腕暴露在空气中,很冷——   一只手缓慢的拉住他的手腕,又慢慢的将张泯的手从衣角上拉下来,对方用的力气并不大,却很坚定,一点点的将张泯的手拽下来,对方的手掌很暖和,松开的一瞬间张泯能感受到借来的温暖从皮肤表层快速流失,一刹那的温暖似乎根本没有驻留过。   “张泯,很多人都愿意把你送回家的。”   还没走的老总都不敢说话,那辆挂着市局车牌的车离开的时候张泯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手被拽下来的样子,其他人都不敢上前,只能去请宴会的东道主。   “小张总,需要我安排车送你回去吗。”   “...不用,谢谢。”张泯的声音很低,他本来就只是微醺,那一刻被拽下来的时候更是直接酒醒了,东道主听出他情绪的不对,更是不敢直接劝,只能说天冷让他回屋里等人来接。   “我说不用。”张泯的语气加重了点,东道主哪敢再劝,只能自己回到屋里。感受到这片天地只剩下自己后,张泯伸开了自己的手掌,手腕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没有人接我回家的。”   “我没有家了,张敬中,你满意了吗。”   “我真的像你了,像你一样变成没有人关心爱护的怪物。”   “赵泛舟,我好冷...”   车灯忽然打在张泯身上,他下意识忍住了眼眶的酸胀,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笼罩住他的不是熟悉的消毒水味,属于车载香薰的劣质香味混杂着张泯自己的酒气,涌入鼻腔的瞬间有些窒息,冰冷的布料贴上脖颈,张泯打了个寒颤。回来接他的是黄卫平,他的车上没有别人,也没有赵泛舟。   “走吧,小张总。”   “赵泛舟呢。”   “...”   “我知道了,谢谢黄队。”   风吹而过,坐上车的那一刻明明应该隔绝了寒冷的源头,但是张泯仍觉得冷,似乎有什么穿膛而过。   车上的电台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女主播的声音有些扭曲,夹杂着电流声——   “本市即将来临一场寒潮,请各位市民注意防寒...”   “余风不是A市人,大学也不是在A市上的,更可疑的是他在A市也没有亲人,按照剧团的描述,余风很少提及他的过去,她们很多人也疑惑过他过于中性的嗓音和过于宽阔的骨架,但是余风很会隐藏自己身上属于那些男性的特征,平时也很少说话,加上他在表演时嗓音并不突兀,也没人会想到自己老板招进来的女主演是个男人,大家也就没有多加怀疑。“   “那基本乐意说,在A市没有认识余风,他们认识的都是余凤这个角色,他就像隐藏了自己前28岁人生,来到A市变成了全新的人——看来余风的过去也要重点调查,小王,你联系一下F市,准备一下可能要出差——”   王高的抓捕行动也布置了下去,各大高速路口加紧排查封锁,技术部也在盯着购票系统,剧团那边全面停工,员工听说团长跑路了大多都觉得难以置信,但是也接受了现实。   刑侦队的办公室渐渐走空,只剩下一盏大灯和笔尖写在纸上的沙沙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根笔今天不小心摔在地上,出墨变得困难无比,写在纸上的时候落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墨团,白纸上面斑斑点点,几乎不能看。赵泛舟将纸再次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里面已经大大小小的扔了不下十个了。   “我等下举报你浪费局里资源。”站在门口看了有一会的黄卫平走了进来,从废纸篓里拿出了那张纸,“写什么呢,那么不满意啊,我看你平时写报告的时候都没那么困难——”   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间,哪怕墨水模糊了大半字迹,黄卫平却依旧能辨认出最上面那一行写着的“醉酒处理方式”,赵泛舟没说话,只是拿过那张纸,摊平然后送进碎纸机里。   机器运转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很大声,赵泛舟没再写字,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透露着疲惫的气息。   “我说,你两真挺累的。在别墅前把话都说成那样了,最后还是叫我去把人接回来,自己打了辆出租,又从行李箱拿了件外套,还挑挑拣拣选了件合适的,还用了我车上的香薰...”   “他闻得出来,挑挑拣拣的也只是特意找一件他没见过的——不过,黄卫平,你知道吗,三年,其实我买的好多衣服他都没见过。”   “翻开行李箱的那一刻,我才想到,这三年,他和我其实都没见过,我好像不必要特地去选一件外套来掩盖什么,拿出来的时候我笑了一下。”   “原来他都没见过的。”   法医室的小休息间睡得并不舒服,连续睡了两天后赵泛舟觉得自己骨头缝都有些酸疼了,这两天又忙于案件跟进和写报告,没有时间认真休息,今天醒来的时候甚至还不到早晨七点,街道上的店铺大多关着。赵泛舟简单地洗漱完,抓起床头的手机,准备出门去便利店买早餐。   24小时便利店的员工应该还没换班,见到来人都没什么力气,懒洋洋的喊了句“欢迎光临”就接着公放起了小视频,店里还有两三个人,赵泛舟扫了一眼,就往面包区走过去,面包区挨着临期便当的区域,旁边站着一名男性顾客。   对方的卫生习惯似乎很差,鸭舌帽里露出的发丝泛着油光,贴在后脑勺的头皮上,口罩明显使用了很长时间,都起了毛边了还没有更换,就连选便当的时候都在那些透明的塑料饭盒盖上留下了一个很明显的油手印,值守便当区的员工皱了皱眉,想上前阻止对方再上手挑选,男人却因为值班员工的动作一缩肩膀,手上的动作一抖,便当差点掉在地上。他刚想往外跑,膝盖就被人踹了一脚,由于惯性整个人直接扑在地上,差点一头栽进拖地还没倒掉的脏水桶里——   “我说,王团长,跑路跑到市局门口了?” 第18章   “钟楼怪人躲藏在他的领地里,窥伺着热烈的吉普赛女郎。“   八点不到的医院缓慢的从一片死寂中恢复过来,门诊部预约挂号的病人早早的就排起了长队,大多人身边都跟这个亲人或者朋友,他们小声的交流着,谈论着病情、医生,或者和医院无关的什么。   住院部和门诊部被划分开来,睡在值班室的医生和交接班的同事简单地打了招呼就披上外套准备下班,这一周A市收到寒潮影响,温度降得很低,医生搓了搓手,“我说,文昊啊,最近感冒发烧得流感的人变多了,查房的时候记得做好防护啊。”   “好,我会的。”   “小张总,这些是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   VIP病房里很安静,助理说完话后只剩下张泯敲击着键盘的声音,半个小时前就被掀开的白粥已经亮了大半,放在床头柜上,一次性筷子相连的头还没掰开,搭在白粥的塑料碗上,木棍上沾满了因为滚烫凝聚而成的水珠,缓慢的将浅色的劣质木料染成深色的。   “我知道,你放着吧。”   张泯的声音还有点沙哑,那场酒会快到家的时候他就发起了烧,黄卫平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不断冒虚汗的额际,就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医院,陪着他等到助理就回去忙了。昨天基本就退烧了,助理询问需不需要替他办理出院手续,张泯犹豫了很久,刚刚退烧的人眼睛里还有红血丝,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先不办理吧。”   黄卫平在那一晚最后几句话不是再见,他提了个问题。   “张泯,要告诉赵泛舟你生病了吗。”   “...我不知道,黄队。”张泯的手抵在自己滚烫的额际上,“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黄卫平将从一边接来的热水递到他手上,然后坐在了他的一侧,他拍了拍张泯的手臂,“可是张泯,你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啊。”   病房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张泯的回忆,他看了一眼对面悬挂着的时钟,正好到了医生查访的点,助理替他开了门,今天来的医生和前些天帮他开输液单的是同一个人,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小张总,休息得好吗。”   “嗯,谢医生。”   “体温测量了吗?”谢文昊一边询问一边翻看手里的病例单,“我认为您可以出院了。”   “VIP病房和普通病房的运行机制不一样吧,我还想在这里住两天。”   助理手里的红外体温计发出“滴”的一声,张泯偏了偏头,手背轻触了一下那碗粥,已经凉透了,谢文昊没有再劝,简单的例行询问后就准备离开了,张泯伸手去摸床边的手机,却碰到了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   一块十字架的吊坠,似乎是从哪里掉落下来的,穿在上面的银链还带着人体的温度。   “稍等一下,谢医生。”   手刚搭上门把手的医生疑惑地转头看着他,张泯用小拇指勾着那条链子,“你的东西不小心掉了。”   “哦,抱歉,或许是刚刚在查看你的状态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谢文昊笑了笑,走了两步从张泯手中接回那个十字架,“谢谢你,小张总。”   “没事。”   病房内重新回归安静的状态,助理在等张泯签署完必要的文件后就乘车回到公司传达命令,张泯敲着键盘的手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手指放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滚出一排乱码。   “王高,你为什么要跑?”   审讯室里被拷在椅子上的男人滴垂着头,肩膀耷拉着,原本就脏兮兮的裤子上多了一个鞋印,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王高就坐在椅子上不肯开口。   黄卫平加重了语气,“你可以不开口不配合,但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就是杀害余风的最大嫌疑人,我们目前的证据已经可以将你移交相关部门了,公检机关进入程序后你就要待在监狱里思考你的后半生了。”   “你的妻子这段时间也一直跑警局,她甚至差点要给我们下跪...”   “嗤。”   突兀的耻笑声出现在审讯室内,黄卫平皱了皱眉,“你在笑什么。”   “我笑那个女人蠢,她说不定就是贪图我的钱才那么积极...”   “请你保持严肃,王高!”   “她还不蠢吗,我根本不喜欢女人,娶她就是为了让她替我们老王家传宗接代。”王高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瓣,“能给我一杯水吗。”   “我喜欢的是男人。”放在审讯椅前面的小桌板上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警官先生,我现在交代可以宽大处理吗。”   “得看你交代出来什么信息。”黄卫平按压着心中的火气,刚喝完水的男人从刚被抓捕回来的那种惶恐不安的心态转变成死皮赖脸的流氓样,握拳的手摊开,形成一个放松的姿态。   “我知道余风是男的,但是他真的很符合我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捧他,我想他应该也知道我的目的——但是,他是个□□,和我家里面那个老女人一样的□□——”   “注意你的言辞!”   被吼了一下的王高缩了缩脖子,“那天晚上,我出差回来,和朋友聚餐喝了点酒,可能是上头了,我就打了个电话给余风,他平时根本不理会我,但是那天晚上他居然答应了和我见面,我就更兴奋了,但是他约的见面地点很奇怪,他约我在剧团见面。”   “我以为这是什么小情趣,当时也喝上头了,就拉着行李箱过来找他——他告诉我他在工具间门口,我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了,我直接扑过去想要亲他,他挣扎了两下没挣扎过我,我以为是什么欲拒还迎的小把戏...”   “然后我就开始脱他的衣服,他挣扎得更用力了,我还看见他在哭,我心里面就更热了,余风突然说要和我喝酒,他说他包里带了两瓶好酒,等我和他喝完,就做我想做的事。”   “我答应了,但是我本身已经喝过一些白酒,余风带来的又是红酒,我断片了。”   “醒过来的时候大概是半夜...”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画面,王高的指甲在面前的铁板上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我看到余风的尸体躺在我的身边,而我的手上握着刀。他的腿被砍断了,地上都是血——心脏上面也插着一把,我很害怕,我怀疑是我把他的腿砍断了又把他杀死了,我就把我的行李箱的东西搬空,把他装进去,我本来是想扔到郊区的,后来想到扔到出租车上每天拉客那么多,没那么快发现是我...“   “等下。”赵泛舟的声音通过无线耳机传进室内,“你问问他,除了地上其他地方没有血液吗,我们当时做了检测,确实也是只有地面有反应。”   黄卫平把话复述了一边,王高咽了咽口水,“是...是啊...我拖干净地板,还特意看了一下,真的只有地上有血。”   “那你为什么要跑,而不是来投案。”   “我慌了,我觉得是我酒后失手杀了余风,我确实夸赞过我很喜欢余风的腿,特别是穿着白袜子的时候...我下意识就跑了,结果没想到出租车后备箱的尸体会被那么快发现,我在市内徘徊的时候听说了这消息想要开车跑的时候,你们已经封锁了,我只能在室内徘徊,我身上也没有留现金,我过得很糟...”   “所以你根本不是良心不安才会走到市局附近的。你是因为你觉得你过不下去了,对吧。”   “...是的。”   “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了?”   ’嗯,从法医的专业角度去想,心脏中刀后不可能只有地面有血,我们通过余风的衣服上的痕迹也能发现不对。”赵泛舟敲了敲桌面,“我合理怀疑,王高只是替罪羊,有人在他断片后对余风进行了残忍的截肢和谋杀,然后栽赃给他。”   “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那把砍断余风腿的刀只有王高的指纹,说明凶手准备充分,还有余风反常答应王高的邀约,还选择了在剧团见面...”   “黄队,我们查到余风以前还加入过大学的舞蹈社团。”   “而且因为他过于女性化的爱好和样貌,他遭受了很长时间的校园暴力。”   手机振动了两声,弹出了这两条消息,黄卫平的眉头慢慢拧紧,赵泛舟将新的疑点整理好放在他面前,“这个案子很不简单。”   “我知道。”黄卫平揉了揉太阳穴,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一边的一本硬皮书,他弯腰捡了起来,“你怎么看起巴黎圣母院了。”   “上次在剧团,看见他们的清洁工在看这本书。”   “耳濡目染吗。”黄卫平翻了翻手里的书,“对了,上次跟你说张泯住院了,你去看过他了吗。”   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张泯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走廊虽然安静,但是来来往往也经过了很多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他们大多匆忙,没有停留在一间没有特殊之处的病房前。   助理询问过要不要将晚餐送来,但是张泯没什么胃口,就让他直接下班了,胃袋其实是空的,张泯能感觉到,但是他没有进食的欲望——   病房的灯设在门口,张泯起身准备去打开,门突然被打开了,他愣了一下,拎着保温瓶的黄卫平穿着警服看着他。   “休息得好吗。”   “挺好的,谢谢黄队关心。”   张泯的视线落在黄卫平身后,还没关上的门可以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直到黄卫平把门合上,他才收回视线。   “在忙吗,我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   保温瓶被推到面前,黄卫平示意他打开,热气顺着拧开的那瞬间模糊了张泯的视线,是一碗白粥。   “吃吧。”   “我不太饿。”   黄卫平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把粥推得离张泯更近一点,甚至帮他拿好了勺子。   勺子的下半部分陷进粥里,张泯捏着勺柄,舀出了一勺有点焦黄的米粒。他顿了一下,捏着勺柄的手指慢慢收紧,稳着手腕将粥送进嘴里,口腔里一瞬间充满了焦糊味,喉管到肠胃却因为这勺粥暖和起来,暖意甚至渗透到了心脏——   也许是太热了,张泯觉得自己眼睛都起了雾气,焦糊味混杂着苦涩的液体被大口大口吞进胃里,黄卫平笑了笑,没有再看对方红红的眼眶。   “我说了嘛,你会喜欢吃的。”   “张泯,我今晚还给你煮夜宵粥吧,好不好好不好呀。”   “好。”   “这次一定不会糊了,我向你保证!”   那时候张泯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只要是赵泛舟煮的,他都喜欢,所以此刻坐在病房里的张泯低着头,声音有些闷。   “嗯,我真的很喜欢吃,真的真的,很喜欢。” 第19章   “一个独眼人和完全的瞎子比起来缺点更严重,因为他知道缺什么。”①   黄卫平在医院没待上多久,简单的作别后病房里只剩下勺子和保温瓶底部的金属碰撞时发出的声响。一碗粥见底的速度很快,就算张泯在吃了三分之一后就控制了自己的速度也不能吃上多久。   许久没有感受到的饱腹感让张泯稍有些不适,脚伸出来的时候从宽大的病号服里露出一节脚踝来,踩上地板的时候才有了实感。门被轻轻地拉开,金属和门框在那一瞬间发出细微的声音,门口的走廊靠墙设立了一排蓝色的座椅,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紧,有风进来,不知道哪位来探病的家属翻阅后忘记收回的医科杂志的纸页随风轻轻翻动,发出纸页摩擦的微弱声音。   手机发出振动声,张泯解开锁屏,来自黄卫平的消息躺在列表里。   “我太忙了,你自己还给他吧。”   “你为什么说你没见过王高?”   审讯室的灯光和摆设都能给每一个进来的人带来心理压力,现在坐在警员对面的是那晚值班的清洁人员,他看起来的状态和大多数第一次进审讯室的人没有两眼,甚至更为严重,赵泛舟站在观察室都能透过玻璃看清他肩膀抖动的程度和紧紧绞在一块的十根手指。   “我...我真没见过王团长啊。”   “那你怎么解释工具间里面会有王高的行李,根据之前的笔录,工具间的钥匙一直在你手上吧?”   “...”男人的唇瓣抽了抽,“我...我...是王团长威胁过我,我不敢说...”   “他威胁你?”   “是。“似乎是因为已经开了口,男人原本吞吐的话语也变得顺畅了起来,“王团长警告我,不许告诉任何人他来过,否则就让外包公司辞退我。“   “他只是一个剧团团长,能有那么大威胁力?”   “王团长的老婆是体制内的人,负责艺术宫的也是王团长他老婆的父亲...”   事情被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这位名叫汪志泽的清洁工那天晚上确实见到了王高上下楼的轨迹,但是由于行李箱一直被待在身边所以没有察觉到什么,又因为王高出于自己“出轨”的心虚,所以威胁汪志泽不许交给那天晚上见到他的事情说出去,并且拿走了工具间的钥匙十几分钟,直到临走的时候才还给汪志泽。又由于警方没有向外通报这一起案件,出于对饭碗的考量。汪志泽就隐瞒了下来。   “那你那天晚上应该还见过余风吧。”   “余凤小姐我真没见过,见到王团长也只是巧合,正好我出去倒垃圾回来...”   做完笔录后的汪志泽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眼睛不时扫过面前的警员,在听完一系列交代的事项后还点头哈腰,一副标准的小市民模样。汪志泽转过身准备往警局大门去,肩膀处突然被撞了一下,有什么重物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汪志泽揉了揉肩膀低头去看,是一本《巴黎圣母院》。   “你没事吧。”   汪志泽摇了摇头,松开的手指头又绞在一块,目光掠过重新被拿回在手上的那本书后没有在停留,很快的离开了警局。   赵泛舟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眼镜后的双眸微眯了一下,来不及抓住脑海中的一点思路,背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赵法医,门口有人找!”   张泯是刚刚从医院离开的,手背上还留着几个清晰可见的针孔,身上难得的不是正装,今天助理接他出院的时候张泯特地叮嘱了从另外一个衣柜拿衣服。因为生病显得有些苍白的人站在车门边,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风衣,内衬是一件领子有些低的浅色毛衣,露出张泯漂亮的锁骨和来,脖颈上那条黑色的皮绳并不突兀,反而显得原本沉稳的人今天多出了几分年轻活力的气息。踏出病房的时候连助理都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小张总,要不我帮你拿,外面风大。”   助理想要接过张泯手上的那个保温瓶和衣服,被张泯轻轻躲过,“不用,我自己来。”   现在这个点是中午12点将近1点。警局门口来往的人本就少,饭点更是见不到几个人,张泯等了五分钟左右,市局大门被推开,他扫了一眼,不是赵泛舟,是个中年男人,衣服下摆皱皱巴巴,甚至还沾上了一些污垢和油渍,他的背有些许佝偻,不像是病理原因,更像是在模仿着脊椎先天或者后天受过伤的人的状态,带着刻意——   张泯挪开视线,他没有观察陌生人的爱好,刚刚只是对上奇怪的人下意识会进行心理活动的分析。合上的大门再次被拉开,赵泛舟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看清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怎么了。”   赵泛舟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到那件毛衣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放在大腿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又顿住。   “我是来还保温瓶和衣服的。”张泯举了举手上的东西,嘴角上翘了一点。   “...不是我的。”赵泛舟又推了推鼻梁上并没有下滑的眼镜,瞥到张泯嘴角的笑意的时候手上的动作松了松,”是黄卫平送过去的吧,那你给我也行,我帮你拿给他——“   原本近在咫尺的东西在赵泛舟伸手的那一瞬间又缩了回去,张泯抓着保温杯的手柄的手握紧又慢慢松开一点力度,“你怎么知道是黄队去看我。”   张泯的语调有些上扬,很显然,他的心情很好,听惯了这段时间他没什么波澜的语气的赵泛舟都顿了顿,盯着对方唇边的笑看了很久——   一瞬间,他有种回到了和张泯刚认识时候的错觉。   冷风吹过,也打断了赵泛舟的思绪,伸出去的手在空气中蜷缩了一下,张泯将保温瓶塞到他手里,被对方体温碰过变得温暖的地方放进赵泛舟的掌心里,热得他想要马上扔掉,还有臂弯里的那件外套,张泯显然是清洗过了,散发着此刻和对方身上那件柔软的毛衣一模一样的气味——   “小张总,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   “赵泛舟,我要追你。”   “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刚刚开完会的黄卫平一进门就看见对着一个装满饭菜的保温盒发呆的人,从背后叫了两声还没回神,只得绕过去敲了敲桌面,“着伙食那么好,看起来不像食堂也不像外卖。”   “...张泯送过来的。”赵泛舟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糖醋小排,“你真没告诉他那天我在外面等他吧。”   “天地良心。”黄卫平举了举手作出发誓状,“我真没说,但是烧糊了的粥那么有特色,他都还没吃就认出来是你的手艺了哦,赵法医——还有,你不是说自己没那个心思了,这饭你也别吃了,正好我饿着肚子呢——你干什么啊——”   刚从一边拿出自己筷子的黄卫平筷子还没伸出一厘米,赵泛舟就面不改色的将饭盒扣上挪开了,还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回法医室了。”   “干嘛,吃你一块排骨不行?深哥送的下午茶我少你那一口过吗!”   “不行。”赵泛舟已经走到门口的身影忽然又转了过来,“你不是一直好奇张泯那条皮绳是什么吗——”   “谁好奇...”   “那上面是我送他两块五的戒指。”   被留在门里的黄卫平愣了两秒,手边随手抄了个文件夹扔过去,“没有人好奇!两个小兔崽子真的是——”   安静下来的室内只剩下黄卫平一个人,端着杯子的人吹了吹早就凉透的茶水,嘴角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来,“两个小兔崽子啊。”   “你帮我查一下市里面比较好吃的甜品店,如果不能外送就加钱,然后固定点送到市局去。如果赵法医不在市局,就送到学校去,然后大约下班时间就不要安排事项了,再跟司机联系一下下班后以后路程要多加一个市局和别的地方...”   张泯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堆,刚刚记录完的助理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小张总,需不需要在行程表上加上一栏关于赵法医的...“   原本埋头在看文件的人抬起了头,对着助理罕见地露出了赞赏的眼神,“就这样干,你等下去财务那边领奖金。”   等到助理带着傻笑离开后,张泯划开手机屏幕,不太熟练的点开浏览器搜索栏,一点一点的敲字——   “怎么追人?”   “如何追求前男友?”   将一些张泯觉得有用的内容记录在本子上后,张泯关掉了界面,点开了和赵泛舟的聊天框,又想起那些感叹号,又退了出来,打开了黄卫平的聊天框。   “你好,黄队,可以叫赵泛舟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吗。”   正在吃饭的黄卫平:...你干嘛不打他电话。   张泯:吃饭的时候打电话不助于消化   黄卫平:我也在吃饭。   张泯:不一样,我们在聊天。   黄卫平:...:)   “你最近的状态很不错。”林深看着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人,“是想通了什么事吗。”   “是。”张泯很难得的保持了一天笑容,此刻的心情依旧是雀跃的,“我跟赵泛舟说,我要追求他。”   “这是好事,我很期待看到你们和好的一天。作为你的医生我不该多说什么,但是作为你和赵泛舟共同的朋友我想提醒一句,要多和他沟通,对于出身一线的这些办案人,最好少隐瞒。上次你提到的担忧也是促成你们三年前会分开的原因,你应该摊开和他交流,还有关于周苏毅那件事...”   “林医生是遇到了什么事吗?”张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林深似乎不仅在说他和赵泛舟这件事。   “还不是什么大事。好了,你一直看表是着急去接人吧,正好,我也要去接卫平——“   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林深扣上外套扣子拉开门,前台小姐苍白着脸,“林医生,你的车被人泼了油漆!”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是巴黎圣母院的原台词   感谢大家观看北极星! 第20章   “这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却把它当成了黎明的曙光。”①   临近下班的点,刑警队因为余风案的缘故都还在忙碌,电脑屏幕大多还亮着,手边摊开的笔记本画满了各色的线,旁边还附带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外出查访的同事还没回来,也只有他们的工位是空着的,黄卫平站在打印机边等待着一份文件的打印,从门口刚进来的警员叫了他一声。   赵泛舟待在法医室里,手边的手机屏幕发着微弱的光,上面显示着几条灰色的系统通知——   “您已将对方移出黑名单。”   手上的法医工作汇报已经到了收尾的部分,笔尖悬在离纸面几厘米处却再也没有落下,又瞄了几眼,那上面一直显示着对方的大名,没有变成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赵泛舟!”是黄卫平的声音,“深哥和张泯一块来了,说要接我们下班。”   笔尖重重落下,赵泛舟在规定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手机屏幕到了规定的时间重新暗了下去。   “你们怎么一块过来的,深哥你车呢?”   刑警队占据了一整个三楼,电梯门缓缓展开的时候他和赵泛舟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张泯和林深,走过去后黄卫平很快就注意到不对。这几年林深除了出差几乎每天都来接自己下班,车钥匙一般都会勾在他左手的中指上,紧贴着他们那对买了很多年的戒指,黄卫平和他牵手的时候很喜欢用指腹去蹭,所以当目光滑落到林深的手上时,他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发出了疑问。   “小张总正好去做咨询,我的车...嗯...”林深先拉住了黄卫平的手,摸着对方指关节的微微凸起,“发生了点不算好的事,被人家泼了红油漆。”   “林顾问,我们已经派人去诊所的车库取证了。“   负责民事案件的干警打断了黄卫平正要发问的趋势,“但是鉴于黄队的工作性质,我还是要提醒您最近小心为上,您刚交给我的那几封威胁信我们也会加紧调查的——”   “什么威胁信,林深,你有事瞒着我?”   张泯没见过向来喜欢笑的黄卫平发这么大火,站在旁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阻,踌躇了半晌想说点什么,微抬起来的手腕就被旁边的一只手按住了。赵泛舟的手指内侧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搭在手腕上带来一阵痒意,有一瞬间似乎擦过张泯的手腕内侧,刚刚在楼上洗过的手还沾着水珠的寒气,皮肤下的动脉似乎也感受到了冷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让他们先吵着。”赵泛舟的手握了几秒就松开,将张泯拉到几步远的地方,“他们两自己会解决的。”   “没关系的吗?”张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手按在刚刚被触碰到地方,轻微的蹭着。   “没事。你来找我干嘛。”   “我来接你去吃晚饭,然后把你送回家...”   “我租的房子退掉了,现在住在局里。”   张泯猛地抬起了头,眼睛亮了一下,“那你,我,我公寓的客卧还没收拾...”   “不去。”赵泛舟不自在地转开视线,手握成拳轻咳了一声,“晚饭的话也不用了...”   “什么不用,小张总,还得麻烦你送我和深哥回家,我们四个人在路上找家店吃饭,我们请客,算车费了。”   张泯下午去诊所的时候是自己驾车前往的,一行人走到车边,赵泛舟的手刚搭上副驾驶的车门开关,另一手就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肩膀。   “赵法医,你去后面坐呗。我晕车。”   黄卫平还耷拉着嘴角,扯出一个皮肉笑,抓着赵泛舟肩膀的力度却不算轻,已经坐在驾驶座上的张泯刚扣上安全带,有些不解地看向另一边窗子外似乎在争执着什么的两个人,过了两分钟,后座门被赵泛舟拉开,黄卫平坐进了副驾驶。   “出发吧小张总。”   张泯调了调后视镜,赵泛舟抱着胳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林深倒是笑了一下,从口袋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出来,绕过靠背伸到黄卫平眼前,还晃了晃。原本不太高兴的人脸上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拍了一下那只作怪的手,在林深的手背上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然后将东西塞进了兜里。   张泯没再多看,在风衣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转过身递给赵泛舟。   “什么?”   “是你爱吃的糖,你每次去那家店吃饭都喜欢带几颗出来,我今天让助理帮我买了一些...”   赵泛舟接过外壳还带着点体温的糖,张泯笑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属于赵泛舟的手忽然停在眼前。剥好的糖呈现出了属于草莓糖专有的粉色,静静地躺在原本包裹它的玻璃糖纸上,顺着赵泛舟的动作,停在了张泯面前。张泯露出了点困惑的神色,眼睛眯了眯望向赵泛舟。   “你自己吃吧,看你自己嘴唇都白还有空给我糖吃了。”手心里的糖散发着属于草莓的甜腻气息,赵泛舟又向前递了递,“吃。”   张泯嘴角上翘了一点,捏着糖放进嘴巴里,甜味从舌尖蔓延到心脏。赵泛舟将皱巴巴的糖纸在手里叠了叠,放进了衣服的口袋里。   点完菜的四个人坐在包厢里,面前时刚送上来的热开水,热气顺着杯壁向上蔓延,凝结到半空又逐渐消失,赵泛舟将水推得离桌面内侧近了一些,对面的林深正在专用的器具里烫着筷子。   “今天泼油漆写了些什么?”赵泛舟捏着口袋里被叠成方块的玻璃纸,眼睛却落在桌上。   “泼了几块大面积的红油漆,还有用喷枪写的一句话‘被恶魔蛊惑的同性恋者’。”答话的不是林深,黄卫平接过了这个话头,他将手机屏幕摆在桌子中央,是取证的警员去现场拍摄的,看得出来那辆车子外观已经一片狼藉了。   “那威胁信?”   “是我前两天参加完外地一个交流会回来在家门口的信箱收到的。”林深将桌面上的餐具重新摆正归位,然后把手搭在正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黄卫平的手背上,手指点了点他们两个人的戒指,“内容大概也就是说了一大通诸如我会被千刀万剐什么的,说同性恋怎么样,我当时研究过了,全是用印刷机印出来的纸张裁剪出来的字贴成的,没什么线索,那些字体应该是从一些恐怖主题的网站打下载的,看起来唬人。”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是一名刑警的家属...”黄卫平显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你收到了三封威胁信,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难怪最近晚上有时候你会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错了,黄队长。”林深认错的态度很干脆,“我已经把那些东西全部上交组织了。”   “这个是什么?”正在划着那几张威胁信照片的赵泛舟手顿了一下,在几个大字拼凑成的威胁言论里,它显得有些奇怪。   “十字架?”黄卫平和张泯也凑近来看,不同于市面上所有常见的十字架元素,那枚十字架被涂成了黑色,印刷出来的纸片保留着黑色十字架下的红色液体,经过高清相机的拍摄在屏幕上的显示更像血液,黑色十字架的下端不是平整的直线,而是像一把锯子那样的锯齿。   “这个不像是什么正统信仰啊...深哥你最近参与过这种讲座吗?”   “没有。”林深思索了一下,“最近只有几个医院方面的交流会,最近的一个是和第一医院一起去的针对心理问询科普工作的交流。我们和市第一医院是合作关系,所以邀请函是发给我们两方的,只不过出行和位次会安排在一起。”   “这件事很不对。”黄卫平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扫过刚传来的消息,面上的表情更为凝重,“我们这里查到点东西,余风,可能是有对象的。”   “他在A市一直以余凤这个女人的形象对外示人,所以极大概率他找的是...”   “男朋友。”   送完黄卫平和林深,张泯将方向盘打了个转,准备送赵泛舟回市局。刚刚从饭店出来后,黄卫平没有再抢夺副驾驶的位置,和林深一块坐在了后排,商量起了是不是需要买辆新车,赵泛舟坐在张泯的副驾驶上,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换成别人也许会有一瞬的可怖,但赵泛舟不会,反而让人的视线更加不自觉的下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和陷入思索时抿成一条线的唇。   “你真的不去我的公寓吗。”   车停在市局门口,熄火的时候连发动机的那一点声响都停滞下来,张泯没有打开车厢里的灯,赵泛舟的屏幕也暗了下来。   “不去。”安全带解开的声音格外明显,随之而来的却不是车门被打开的闷响,窗户被打开了一小道缝隙,带着冷意的空气和马路上的喧嚣争先恐后的挤进这片狭小的地盘。   “那你还要不要糖...对了,我明天叫人给你送早餐...”   “给我。”黑暗中,张泯只能看清赵泛舟的轮廓和那双眼睛,那双手伸到自己面前,凑得很近的时候张泯才闻到很淡的消毒水味,他眨了眨眼,“给你什么?”   “糖。”   稀稀疏疏的声音过后,赵泛舟的掌心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小东西,他将它收到口袋里,又晃了晃手。   “什么?”张泯拿着那个糖罐。   “一整罐放在我这里。”赵泛舟慢慢坐直了身子,“张泯,你是不是要追我。”   张泯重重地点了下头,又想到对方可能看不见,又回答了声是。   “你把糖给我,你每天来见我,我就还你一颗,一颗就是一分,攒到一百颗我会认真思考要不要考虑这件事的。你哪天不能来还给不出具体理由的话,你就别想再拿走任何一颗。张总,这买卖做不做。”   “我做!”糖罐被塞进赵泛舟怀里,因为太匆忙甚至还没扣严实,掉出来几颗青柠味的落在赵泛舟衣服上。   “那回去吧。”赵泛舟将糖重新放回罐子里,拎着它下了车,站在车外等了将近一分钟还没听到启动的声音,又皱了皱眉,“怎么还不走。”   “...你还没给我今天的糖。”   A市的报时钟整点准时响起,遥远的声音落在耳膜里,敲得人心脏一震一震,赵泛舟的唇角有些压不住,他低头假装看糖,“你不是吃进肚子里了吗。”   “那不算。”   张泯在一些事情上向来有原则。   一颗橘子味的糖被扔进副驾驶,赵泛舟敲了敲车窗,”快走吧,张总。等下叫大队贴你罚单了。“   “晚安,赵法医。”   赵泛舟没回话,转过身去摆了摆手,另一只手上的糖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里面的玻璃纸混成一罐斑斓的梦。   钟声延续了很久,佝偻着背影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在和影子跳舞,热烈的舞曲晃动着裙摆,影子随着月色变淡,那双腿变得模糊,直到消失。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是《巴黎圣母院》的原文 第21章   “白天是属于所有人的,为什么只给我黑暗。”   “你见过余风那个神秘的对象吗?”   坐在审讯室内的是剧团的一名女演员,昨天下午就是她联系了市局的警员,提供了一条新线索。   “没...没见过。”女演员捧着水杯的手指慢慢收紧,身体的紧绷通过肉眼清晰可见,她停顿了两三秒才接着开口,“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余凤她上台前总能收到一束花,我们也旁敲侧击打听过,她都是含糊着过去。那天我路过主演更衣室,余凤没有把门关紧,我听到她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大概意思就是下班后那个人会来接他回家。”   “仅仅这样并不能证明余风和那个人是情侣关系吧?”   “是的。但是那天下班我正好从艺术宫的后门离开,余风比我早一点下去,我在楼梯口看到了,她和那个来接她的人接了个吻,但是那个男人是背对着我的,所以...”   “余风的手机至今下落不明。”黄卫平用油性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圈,笔尖在空气中顿了顿,“但是根据王高的交代,当晚余风是在接到了他的电话后来到艺术宫赴约的。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的手机会不在身上了,而且在王高慌忙的处理现场的时候,也并没有见到余风的手机。”   “余风生前的活动轨迹有线索吗?”   “因为艺术宫那片区较为老旧,我们能查询到的信息有限,在十一月三十一号下午正常下班后,余风在门口乘坐了一辆出租车,根据司机口述和行车记录仪上面的记录,余风是回到了自己家的小区,然后于傍晚的七点三十分更换了我们发现余风时身上的那套服饰再度出门,搭乘了二号线去往了距离艺术宫大约500米处的站点,那边的监控大多有损坏,我们排查了两天才从一家老酒店里面发现了余风的预约记录,他定的包厢是晚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很不巧的是,那家酒店的监控前段时间接到通知需要整修,我们除了余风的预约信息和服务员的口述再也没有能确定余风路径的信息。“   “嗯,辛苦了。”黄卫平点了点头,又转向坐在左侧的赵泛舟的方向,“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有。”更为精确的化学检验报告被投屏在昏暗的室内,赵泛舟接过黄卫平手上的红外笔,在麻醉剂的一串英文字符上虚画了一个圈,“市面上对于麻醉这类药物管控严格,所以在余风体内检验到大量麻醉残留后我们就一直在分析麻醉剂的具体厂商和成分,检验结果在今天早上出来了。根据我查到的厂商资料,这款麻醉剂的购买渠道限制颇大,我记得只有公立医院和一些大型的私人医院在与之进行合作,这条线索有很大可能帮助我们缩小嫌疑人范围。”   “好,那我们先分两路,一路跟着余风的路径尽量可能查出余风在那个包厢见了谁去干什么的,另一路联系麻醉剂厂商,列出合作商范围。”   领了任务的警员都没有多耽搁,会议室很快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黄卫平和赵泛舟,把报告放到黄卫平面前的赵泛舟推了推并没有下滑的镜片,“怎么黑眼圈那么重。”   “忙啊,加上深哥那边...”黄卫平闭了闭眼,“不说这个了,你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吗?”   “张泯要来送午饭。”   黄卫平翻了个白眼。   “还有一分钟。”   “可以开始倒计时了。”董事长办公室外的秘书室传出了几声低语,上午的事项基本处理完毕,员工们一直在忙碌的神经松了松,开始说上几句闲话,“你们说小张总交代下来接下来每天中午都要外出一趟是为什么,他往常不都像个工作狂嘛...”   “难道外面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小张总和他所谓的大学生金丝雀?那都是早两年的事情了吧,你不是入职才一年多,怎么都会知道这个事情?”   “我们公司不是有个技术部的闲的无聊建了个内部八卦论坛嘛,我又喜欢考古,不小心看到了的...”   “嘘嘘嘘。”秘书室的闲话声戛然而止,紧闭着的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泯的手上提着一个logo显眼的外卖盒,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机在和什么人进行通话,眉头舒展着,一向没什么波澜的唇角微微上翘。   “我在门口等你?”   “你直接进,到休息室等我,忙的话把饭盒放着就行。”   “没事,我不忙,今天的事项比较少,上午都解决了。”张泯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密闭的厢体内通讯信号出现一瞬间变差的情况,他错过了对方的一声轻笑,恢复过来的时候赵泛舟的语气已经重新回归平静,“那你就在休息室吧,我有点忙。”   “晚上去接你能不能再给一颗糖。”   “一天一颗,讨价还价没收你手上现在所有的糖。”听筒那头的背景音忽然变得嘈杂起来,隐约能听清大概是有人在叫赵泛舟的名字,张泯的电梯也到了车库,他敲了敲手机的金属背壳,“那你去忙吧。”   赵泛舟“嗯”了一声,就挂断了通话,张泯拉开车门,解锁的声音和通话挂断的提示音在同一刻响起。外卖盒被放置在副驾驶上,张泯的目光停在摆在手侧的一个玻璃罐上,那里面躺着一颗糖,随着晃动的动作与瓶壁撞击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张泯拉开的时候顿了一下,沙发上坐着的是林深,对方见到他也没有多惊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林医生居然也在。”   “卫平让我这两天最好别呆在诊所,我就休了几天假。你也是来送午饭的吧?”林深扫了一眼对方手上的外卖盒,“他们还在忙,一起等吧。”   张泯点了点头,弯腰将餐盒摆好,刚拿出手机准备给赵泛舟发条消息,口袋里的物件就先振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是一串陌生来电,张泯的眉头很快地皱了一下旋即又松开,他对这串电话并不是毫无印象,“喂,您好。”   “喂,您好,是张泯先生吗?”   对方是个甜美的女声,张泯简短地回应了一声,对方就接着说了下去,“您在我们市立第一医院预约的复查时间定在明天上午的九点可以吗,有需要更改吗?”   “...没有。”   “好的,那请您记得明天早晨空腹来检查...”   提示完所有的注意事项这通电话才被挂断,休息室外似乎有很多人经过,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低声交谈的声音,被休息室的玻璃墙壁进一步掩盖,成为了纯粹听不清的喧哗声。   “你是不是有事,我可以帮你转交给赵法医的。”   “啊,不是。”张泯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点击了发送键才重新抬起头,“是之前预约的复查来确认,我记得林医生说过你们心理诊所也是和第一医院合作吧?”   “嗯,你也是在第一医院吧,我记得卫平上次去看你的时候说过。你的主治医师是哪位,说不准我也认识。”   “以前是老院长,但是他最近退休了,前段时间住院的时候来的是谢文昊医生,他好像也是刚刚升职的,负责VIP病房一些不棘手的病症。”   “谢医生啊,那我确实认识。他确实在第一医院是个很优秀的年轻医师,讲座的时候也有在第一医院派遣出来的人里面见到他。”   “在聊什么?”休息室的门再度被拉开,带起一阵微弱的风,被压着的纸巾弧度很小地晃了一下,黄卫平和赵泛舟前后脚走了进来,“什么医院?”   “没事,正好说起来一些事。”林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黄卫平自然而然地坐下去,赵泛舟则坐在了张泯旁边。市局休息室的空间并不大,两个小沙发相对着摆放,面前的餐盒随着打开的动作散发出属于食物的香气。由于空间狭小,他们两个人的手臂贴得有些近,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先生随着动作弧度露出一节手腕来,张泯脱下的西装外套在进市局之前就放在了车内,此时身上也只有一件不算太厚的白衬衫,他的手腕和手背贴着赵泛舟的肌肤,感受到刚刚洗过手的人指尖的凉意。   手心忽然被塞了个硬硬的物品,很小一个。手指刚碰上有些烫的掌心就弹开了,赵泛舟摸了两下自己的指尖,很快手回,拿起桌面上的一次性筷子,掰开了它们相连的那头。张泯低头扫视了一眼,玻璃纸的光泽躺在手心里,他知道那是什么。把东西塞进了口袋里,这种定制的衣物的口袋大概出厂就不具备装载东西的使命,装下一点东西都会凸显出那个物件的大概形状,在一些社交场合会被说成是失礼的状况,张泯却毫不在乎,他碰了碰装在里面的糖,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对了。”张泯敲着沙发扶手的手指忽然顿了顿,“说起来那个谢医生也带着十字架,不过不是我们见到的那个图的样式...”   室内的四个人之间互相对视了一眼,张泯重述了一下关于第一医院和谢文昊这个人,黄卫平握着餐具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了。”   “黄队。”门被敲响,打断了大家的思绪。黄卫平喊了声进来,被派去查访余风生前路径的警员拿着几张照片进来,“这是那个包厢内的照片,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我们还在努力查排查监控录像...”   “好,辛苦了。你先去吃个午饭吧。”   照片被摊开在中间,不涉及到特别机密的部分,黄卫平也没有让张泯和林深回避,赵泛舟咽下嘴里的一口牛肉,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这个角度...”   张泯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余风选的包厢在二楼,隔壁也是酒楼,位于三层,拍摄的照片正对着窗口,露出了隔壁酒楼的名字。张泯咬了下嘴唇,很快松开,缓慢地开了口,“旁边那个是李家的酒楼,我之前来过,正好也在三楼靠这边的包厢,当时我坐的位置靠近窗边,我看过一眼,能看清对面。”   “他们家的核心产业是生产研发监控设备,我们四海也合作过很多次。当时在酒楼吃饭我多看了两眼,他们旗下的酒楼也用了不少自家的产品...”   “出太阳了!”   警局靠近的居民区发出一声惊呼,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正点着照片的指尖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摩多摩多 第22章   “主爱世人。”   医院的走廊很空,只剩下几盏声控灯随着房间里不时发出的咳嗽声间断地发出光线,今天留在护士站值班的是六月份刚毕业的卫校学生,由于规定,只在窗口边留了一盏方便病人和家属来求助的小灯。护士站对面的墙壁上挂着时钟,分针和秒针缓慢地靠近,戴着耳机的年轻护士正在刷着时兴的短视频软件,因为工作而紧绷的神经短暂地放松了下来,蓝牙耳机的音质也许不太好,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音乐,大抵是某部宗教电影的经典bgm,其中还穿插着因为是合成的电子音从而显得有些变调的讲解声。护士的脊背靠在墙壁上,后脑的头发因为制度规定原本是扎得一丝不苟的,但是忙碌了一天后不可避免的还是出现了凌乱的迹象,似乎是有所感,护士原本正打算刷过去的手指却忽然顿了一下,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一道缝隙,一眼望去就是昏暗的走廊,护士咽了咽口水,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按键正好抵在骨节上,传来细微的痛感。   脚步声忽然响起,伴随着鞋底与地面摩擦而过拖沓的声音,渐渐靠近开了一条缝隙的护士站的门,尖叫声卡在喉间,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混着大灯开关的轻响一起在耳畔响起,护士下意识闭住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就看见了熟悉的白大褂,心头的势头瞬间松了下去,她给自己顺了顺气,“是谢医生啊,吓我一大跳...“   “我刚结束一台手术,过来讨杯水喝。“男医生的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白,是手术时长时间佩戴乳胶手套导致的,护士转过身为他倒了杯水,接过纸杯的时候谢文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很轻微,护士注意到了,笑了一下,“谢医生的手可不能抖啊,你可是院长表扬过的,说你将来要接心内科主任的班呢。”   “可能是太累了。”谢文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我先下班了,你辛苦了。“   “没事。”护士的蓝牙耳机忽然发出一声警告声,电量耗尽的耳机自动关闭,躺在椅子上的手机自觉外放出了声音,刚刚来不及关闭的电影声在空旷的室内显得很清晰——   “你向你的主奉献你的心脏了吗,孩子。”   台词声戛然而止,变调的旁白音重新出现,护士连忙按了暂停,谢文昊将纸杯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对了,明天是不是有VIP病房的病人需要安排检查?”   “对的,但是不是已经转交到李医生手上了吗...”   “李医生让我替班,我问一下具体时间。”   “是上午九点。”   “好,谢谢你,我先走了。”谢文昊的白大褂搭在手臂上,里面的高领毛衣随着他的动作下拉了一点,露出一节银链的痕迹,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我们把它交给警察叔叔吧。”   “刚刚那个跑过去的哥哥就是吧,我见到他是从警察局出来的。”   正在进行晨跑锻炼的赵泛舟没有听清蹲在草坪上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在说什么,A市今天出了太阳,不同于往常那些没什么实感的阳光,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强劲。赵泛舟的额际因为运动的缘故出了薄汗,他停下步伐,胸膛微微起伏,发出有些重的喘气声。晨练的地方是夹在家属院和市局中的一块空地,靠近跑道的地方划了停车的区域,那里面一位原本靠在车门边用手机在查看文件的人抬起了头,背着光,能看清他的左手拎着一袋早餐。   “休息会?”   赵泛舟擦了擦汗,接过张泯手上的豆浆,但没有马上喝,只是点了点头,“今天不上班?“   “晚点要去医院一趟,干脆下午再过去。我中午来接你去外面吃饭吧,从医院出来的时间刚好,你想吃什么,我叫助理定个餐厅...”   “不用,局里忙,我要去帮忙。黄队让我谢谢你昨天提供的联系方式,比我们再去跟他们走流程快了很多。”   “不用。“张泯笑了下,不远处原本围成一圈的小孩忽然散开了,向他们跑过来,手里似乎还捧着什么,走进一看,是只还没有多大的柴犬崽。   “警察叔叔,这是我们在草坪上捡到的小狗,它躺在一个纸箱里,只有一个水盆,没有吃饭,我们家长都不让养,警察叔叔你可以帮它找到一个家吗?“   原本躺在小朋友臂弯里的小狗睁开了眼睛,因为抱的姿势不对,所以他们向赵泛舟展示的是小柴犬的屁股,赵泛舟盯了两眼,身边的张泯却忽然抖了一下。   “怎么了?”   赵泛舟下意识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却比脑子里转弯的想法更快一步,手指捉住了张泯刚刚下意识往后抽的手腕,意识到的时候张泯和周围一圈的小孩都已经看向了他们彼此紧贴的地方,连那只小狗都把屁股转了了个正对着他。   “...没事,它舔了我一下。”   张泯没有试图去抽开自己的手,赵泛舟的手指比起他自己的更为热一点,指腹带着常年握着法医工具留下的薄茧,擦过骨节的时候留下长久不消的痒意,来不及多深想和回味,赵泛舟就松开了,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搭在张泯被舔过的那根手指上,“擦干净。”   法医先生从小朋友接过那只小狗,小家伙还有些不依不饶,试图挣脱正抓着它后脖颈的人类的手,眼巴巴地望向张泯的方向,四个小爪子都在空气中用力地划动。赵泛舟看着它这幅模样,运动后的焦躁感更盛,目光又落在张泯刚擦过的地方,轻啧了一声,“回局里,我那边有消毒的东西。”   “啊,不用吧,它就舔了一下。”   “我说要。”赵泛舟保持着提小狗的姿势,”张泯,你听不听我的。“   这个点的市局里大多是昨晚在局里了将就了一晚的人,赵泛舟提着一只狗的模样还引来了几个人的询问,他敷衍了几句,就领着人和狗进了法医室,盯着张泯认真遵照了洗手七步法洗完了手才收回目光。   那只狗进了法医室就被放在了地板上,此刻正围着张泯打转,如果不是还太小,赵泛舟估计这只小崽子就要扑上去咬对方的西装裤了。   “要把它送到哪?”   张泯擦干净手,半俯下身,原本想摸一下小狗的头,又瞥到赵泛舟看过来的眼神,默默地收回去。   “送到宠物医院吧。”   “我和你一起送吧,最近的宠物医院和第一医院很近,刚刚好。”   “那我跟黄队说一声。”   张泯今天出门是自行开车,赵泛舟打了报告后下楼的时候,张泯已经把车停在门口等了。手刚搭上副驾驶的门把手的时候,用纸箱装着的狗崽子忽然顶开了上面的布,朝车里面的张泯叫了两声,赵泛舟果断地把布再盖上,拉开了后座的门。   “不坐前面吗。”   “有狗。”赵泛舟把布掀开了一点,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接近8点了,“你体检…”   “来得及。”张泯又指了指驾驶座旁边的东西,“这是给你带的早餐,刚刚没吃。”   赵泛舟说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袋子里装着吃的,狭小的箱子里还放了别的东西,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色的光线。赵泛舟伸手拨了一下,碰到了一个玻璃杯壁,周围还有几颗没放进去的糖。   法医先生没说话,嘴角稍微上翘了一点弧度,没注意到旁边箱子的盖子已经完全被顶开——   “赵法医,你就不要跟它生气了。”   车停在宠物医院门口已经十分钟了,赵泛舟盯着那个被舔过的肉包,张泯按着还想作怪的狗崽,“它毕竟是只小狗。”   “想吃我明天早餐再给你买…”   “你明天吃肉包还是菜包?要不要吃那家,我助理念叨过他家的包子很好吃…”   “我想吃狗肉包子。”赵泛舟的语气里透露出咬牙切齿的意味,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开视线,“下车吧。”   因为来得早,不用排队,小狗的检查项目做得很快,只剩下它的去向了。   “你们这边没办法接收了是吗?”   “对的,前段时间市里面在美化市容市貌,就送了一部分过来,接收新的流浪小动物有点困难。”前台抱歉地笑了笑,“如果你们二位实在不能养,我们这里会联系好心人士,但是还是得拜托二位照顾它两三天。”   “我来吧。”   赵泛舟敲着桌面的手一顿,“你确定你要养?”   “你那边不方便,而且最近那个案子比较忙…”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泛舟的声音低了点,“你知道养狗养猫都是要负责任的吗。”   这不是个问句,张泯知道,赵泛舟看起来是在平静的叙述这只小狗崽,但是又不是。   “…我能负责的,我会负责。”张泯深吸了一口气。   “是吗。”赵泛舟没再等张泯开口,从口袋摸了糖出来,是柠檬味的,剥开绽开在舌尖的时候,会先感受到酸涩的口味。   糖最后落在了张泯手掌心里。   “我先回警局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张泯联系了助理到医院接小狗,距离体检的时间快到了,到了医院楼下的时候刚好九点整。   “您好,是张先生吗?”   “对的。”   “往这里走,谢医生已经在等你了。”   “谢医生?我记得当时说的是李医生…”   “谢医生和李医生换班了,不过您要是需要的话也可以帮您沟通…”   “不用了。”张泯不想再拖延下去,“就谢医生吧。”   “好的。”   谢文昊在办公室里,看见张泯进来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小张总。”   “麻烦你了,谢医生。”   “这是我的本分工作。”   “谢医生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职位确实是很有工作能力,不知道谢医生谈恋爱了吗。”   “我有一个很完美的女朋友,但是有点可惜,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到这里,谢文昊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和悲伤。   “是吗。”张泯没再问,“对不起,说到谢医生的伤心事了。”   “没事,我只想她永远开心就好。”谢文昊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我们开始吧。”   “好。”   张泯的视线停在谢文昊的脖颈上,银链坠着十字架,窗外正好对着A市的教堂,信徒的赞歌声悠扬,飘得很远。   “…是我满足   你是我奖赏   是我唯一所爱慕   这世上没有事物   能够带给我满足   在试炼中我灵歌唱   永不回头我得自由…”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泛舟:这是我的早餐这是我的豆浆这是我的张泯   狗崽:我舔   赵泛舟:/愤怒   张泯:舟哥算了算了 第23章   “我见到她的第一天,主在我耳边。”   “我爱上她的第一天,主在我肩头。”   “余风的确切住所已经被保护起来了,房东说她并不知道余风是不是常住在出租房里面,余风每个月都会按时缴房租,租房稳定,是搬来A市的时候就租下的,后期房东也就没来查过房源情况,自然也没见过余风。但是房东还记得和余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身上穿着的是普通的长衣长裤,并没有像后面那么强调女性化的特征,房东也只感慨过,觉得余风那还张脸比女孩子还漂亮精致,除此之外也没有接触了。“   “我们还仔细查看了余风在出租房内生活痕迹,里面的东西都很完整,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通过现场的资料和余风留下的一部分书面笔迹,我们可以推测余风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   会议室的灯光并没有打得很亮,为了让坐在下面的参会人员更直观清楚地看到大屏幕上投影的现场照片,没有以往观察第一现场直面的血淋淋的冲击,余风的出租屋可以算得上温馨整洁,现在展示的是他的冰箱,也许是经历过不少租客,这台冰箱在照片里也能看到它外壳上的泛黄的痕迹和一些轻微的划痕,余风的便利贴的照片大多有目的的贴在这些微小的划痕上面,但是也有没掩盖住的地方。   照片上的余风大多挂着笑,一眼望过去脖颈上都系着不同的丝巾,赵泛舟扫过一眼,眉头很快地皱了一下,旋即又松开,黄卫平显然也看出点什么,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后黄卫平没有着急开口,做报告的警员接着点开了下一张图,“另外,我们还在余风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发现了这个...”   画面切换成一张边缘稍微上翘的便利贴,余风的字迹很普通,带着成年人的潦草,在每个字的结尾处都会有无意识的上钩,便利贴上没有过于冗长的篇幅,只有寥寥五个字——   “我是个骗子。”   “最终的报告我们有两种方式,可以寄出也可以您来自取。不过根据初步观测,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平时要注意饮食和休息就行了...”   “好的,我等下去前台填表格,到时候直接寄回就可以了,谢医生今天也辛苦了。”张泯刚从检查室出来,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被各类仪器折腾了一个上午,他的脸色算不上多好,但是面对谢文昊的时候依旧保持了得体的笑,这是多年上位者的风度。VIP病房是单独的楼层,比楼下的住院部相比更为安静,谢文昊办公室的门半开着,张泯的手正握在门把手上,随着转动发出金属之间运作的轻微声音,开关之间的间隔时间并不短暂,谢文昊的身影很快随着门的关闭消失不见。   从办公室到前台登记处还有段距离,张泯并不着急披上外套,值班的护士正聚在一起点餐,隔了一段路程也能窃窃的低语声,走近一点却发现并不全是在聊正在路途上的外卖——   “谢医生的朋友圈你们见过吗?”   “我没时间刷啊,怎么了?”   “忘了你是刚来实习的,他以前发了很多风景照,拍得还挺好看的,不过大多都是周边的旅游地区,不过咱们这一行嘛,也难怪...”   “对,我还问过谢医生,他说他个人对摄影很有兴趣,家里面还有专业设备呢,我还开玩笑问他拍不拍人像,他说他只拍他的爱人,太甜蜜了...”   “太抱歉了...”   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警员大多行色匆匆,赵泛舟正准备拿出手机的动作却顿了顿,发出抽泣的女人站在不远处,脸上憔悴的神色很明显,但是也掩盖不了昔日养尊处优的气质,脊背挺得很直。不同于往日来市局大闹或者大哭的人群,她只是肩膀微微颤抖,显出一种可怜却又绝对不会可悲的样子来。   她的面前是局里不多的女警员,正握着她的手安慰她,赵泛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隐约只能听到女警员的劝慰和她的道歉声——   “那是谁?”   赵泛舟拉住了刚从那边走过来的干警,干警回头看了一眼,挠了挠头,“好像是黄队他们现在在调查的那个案子的嫌疑犯的妻子?”   “王高?”   “对,是他。他妻子来了很多次了,王高被抓进来之前就来过,现在听说人找到了又来了一趟,也是苦命啊,听说那个男的都出轨了...”   “谢谢。”赵泛舟没再拦住人,收回了视线,他记得那个清洁工交代的时候描述王高的妻子家庭优越,父亲更是艺术宫的负责人,这一点从刚刚见到的那一幕的确如此,女人哪怕在恳求的时候依旧保持了优雅的姿态,而王高面对警员的询问的时候在评价自己的妻子时很难听的言论,先天性取向就为同性的王高,在为了自己的目的一个女人后,他真的会珍重尊敬他的妻子吗——   这是一个完全不需要太过于去深思的答案,赵泛舟几乎能回想起那个男人坐在审讯室内狰狞的面容和粗鄙的言论,镜片下的眼睛眯了眯,那个女人依旧站在那里。   她太正常了。   赵泛舟想。   张泯从医院出来后没有去公司,车在街口打了个转,停在了市局门口,零星几个外卖员匆匆经过,带起一阵食物的香气,张泯的胃苏醒了一瞬,早上就吃了一片全麦面包的胃终于想起进食的任务,依靠针刺的疼痛感来提醒身体的主人。疼痛感并不剧烈,却持久,张泯咬了咬有些干燥的下嘴唇,在助理和赵泛舟的电话间点开了后者的。   因为是午休时间,赵泛舟应该在法医室的小侧间里,接起电话的速度很快,周围的环境没有杂音,听筒里传来一声有些失真的“喂”,张泯趴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攥着的糖陷进掌心的手里,糖纸并不尖锐,但也会带来钝痛感,却让大脑分散了注意力,胃痛似乎并不明显了。   “说话,张泯。”听不懂回应的赵泛舟那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泯的呼吸声加重了点,在通话中更为明显,“张泯?”   “赵泛舟...“   “在,你说。”   “我...”话在嘴边打了很多个转,拳头收得更紧了一些,“赵泛舟。”   “你说事,张泯。”   “赵泛舟...”   “我胃疼。”   “爸爸,我的手疼。”   “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我,张泯,我是这样教育你的吗,去花园面壁三个小时再回来。”   男人的面容随着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张泯却依旧能想起语气中的冰冷,刚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男孩的手垂在大腿边,不自然的曲起了一点,骨头缝传来的痛意不是一个小孩能忍受的,张泯的肩膀轻微颤抖着,书桌后面的男人却没有抬起头来,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张泯推门进来的时候没有。   冬天的A市真的很冷,别墅花园也是一片枯败,风经过张泯身侧,他忽然笑了笑。   真好,手不痛了。   寒风麻痹了手臂的痛感,男孩站在不开花的花园里,期待一朵能治愈疼痛的花与他擦肩而过。   “张泯,你现在在哪里,你先拿颗糖吃一下,我过去找你。”   “那是你给我的糖,我还想和你和好呢。”   正在披外套的赵泛舟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居然有种在哄小孩的错觉,“你先吃,我等下给你两颗。”   “我攒得好慢,赵泛舟。”张泯自顾自地说下去,“太慢了,赵泛舟。”   “你先说你在哪。“   “你从窗子往外看,就能看到我了,赵泛舟。”   “张泯,你从总经理办公室窗户往外看,你就能看到我了!”   “抱歉,泛舟,我工作太忙了,你要是冷你可以先回去等我...”   “没事,我等我男朋友天经地义嘛。”   忙完工作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了,办公室的灯暗了一大半,张泯抓着手机和外套就往外跑,他很少有这样急切的时刻,穿着卫衣运动裤的赵泛舟站在门口跺脚,哈出一口热气,转头见看到西装革履的张泯,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来接你回家,学长。”   “张泯,你手怎么那么冷,我卫衣口袋是连通的,你放进来吧。”   白色卫衣的口袋鼓鼓囊囊,里面是张泯和赵泛舟的手十指紧扣。   赵泛舟第一次在市局走廊狂奔,外套的纽扣甚至没有对齐,胸腔上下起伏,呼吸声变重,手里的电话还没有挂,门口的车还停在那里,拉开车门的时候悬着的心才落下,张泯的脸色没有想象中差。   “我饿了,张泯。”   “我知道。”张泯眨了眨眼睛。   “你必须陪我去吃饭。还有这个面包太难吃了,你先帮我解决一下,我来开车。”   “我知道的,赵泛舟。”   张泯慢慢挪到副驾驶上,拆开了手上的巧克力面包,赵泛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消息一闪而过——   黄卫平:林深上次给我买那袋子面包呢???你刚刚不是吃了两碗大米饭吗???   --------------------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黄队:深哥,我很后悔   林深:怎么了   黄队:我不该来客串北极星的,痛失小面包 第24章   “我在救我的吉普赛女郎。“   市局附近也有不少餐饮业的聚集点,但是这个点已经接近周围上班族的午休时间的尾巴,有些店家忙于后厨的整理和晚餐食材的准备,已经半合上门,路边属于小摊车的位置在白天被几只流浪猫霸占了,被好心老板和顾客喂胖的猫舔着爪子上的毛,冬日的A市街道上用于绿化的植物多半成了光秃秃的树杈,阳光穿过枝丫,划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老板,海鲜粥。”   车子停在粥品店门口,老板扇了扇门口的煤炉,低低应了一声,就有老板娘领着人进到了里面,这家店没有包间,不过大厅的座位和座位之间用装饰板隔开,保证了顾客的一部分私密性,但是这个点的粥品店比起别类型的店更为冷清,赵泛舟和张泯落座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坐在角落里的顾客。   粥上得很快,老板娘为他们点燃了桌上的酒精炉,将砂锅往上一搭,沸腾时生成的白雾向天花板飘去,米香混合着海鲜独特的鲜甜气味,张泯原本被面包安抚过的胃部不自觉被唤醒,赵泛舟烫好了碗筷,舀了一勺粥,放在了张泯面前。   熬得软烂的米混着泡开的干贝,一勺下去,顺着喉管,落到胃袋里,一下就烧了起来,蔓延到了指尖。雾气中张泯其实看不清赵泛舟的脸,只能看清他微低下头,划了下手机,应该是市局或者学校来的电话,赵泛舟的一只手正拿着砂锅里的勺子,另一只手按着手机。电话很短,交谈了两句赵泛舟就挂了,张泯的碗已经空了。   “还要吗。”   “要。”张泯推了推手边的碗,赵泛舟下意识要接过,顿了顿又把勺子松开,转到了张泯面前,“自己来。“   “...好。”   一顿饭吃得时间也不长,赵泛舟接了两三个电话,张泯也接到了一个助理打来的电话,最后酒精炉都熄灭了,赵泛舟唯一一次盛的那一点都没吃完,张泯倒是吃得比平时饭量多了一半。   “还剩一点,要打包吗?”   “你打包回市局吧,我等下先送你回去,再回公司。”   “好。”   等待打包的时候,店里的另一桌客人也结束了用餐,赵泛舟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正对上对方的脸——   “我很抱歉,警官。”   女人应该也是从市局刚出来的,只比他们早到一点,依旧是那副气质出众的模样,似乎和老板娘也是熟识,两个人热络地在门口握了会手,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女人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倒是老板娘一脸同情的模样,还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不过耽误的时间没多久,老板娘就提着打包好的粥进来了,张泯抬手接过,身边的赵泛舟却站住了,“老板娘,您也认识刚刚那个女人?”   “是啊,你是...”   “害,我住她家小区楼下的,今天过来办事的,没想到那么远都能在这里遇到邻居,想来是你们这家店特别好吃吧。”   张泯没作声,他知道赵泛舟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低下头按了两下手机,发了条信息,让助理先把狗崽子的东西买齐。   听到赵泛舟准确复述出小区的名字,老板娘才放下戒备心,“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是李姐命苦啊,知道她为啥过来不,她老公会小三的时候好像失手杀了人,她过来市局见她老公的。可怜了李姐,我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老公天天在家不给她好脸色看,你要说要是上手打了,大家都有理由给李姐评评理,可是李姐她老公这...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这叫...”   “冷暴力。”赵泛舟接过了话茬,老板娘连忙点头,“对对对,是叫冷暴力,这冷暴力大家都不好去说了,只可怜了李姐啊...”   对话总共也不过几分钟,老板娘就被老板叫去帮忙了,赵泛舟也没交代自己这一出的问题,张泯自然也不会过问。   “我先去取车。”   张泯应了一声。   这家店在步行街的中间,不设停车场,所以需要张泯走到可以上车的地方,等待赵泛舟将车开过来。   路口处的指示灯正好从绿灯切换成红灯,寥寥无几的行人停住了脚步,在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当中还站着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人,低垂着头,手上缠着不少处家用的绷带,应该是用来包裹冬日刚生的冻疮和裂开的皮肉,绷带破破烂烂的垂着,还混着明显脏污,周围人都离他稍远了一点,形成了一个空圈。中年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缩了缩肩膀,仿佛觉得这样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张泯的视线落在路对面这位中年人身上两三秒,很快又挪开,他总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了——   “滴——”   喇叭声打断了张泯的回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赵泛舟看了一眼他,“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入迷?”   “觉得有个人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了,算了。”张泯没再多想,手机上的消息正好弹出来,他看了一眼,是助理发来的小狗的视频,“你要不要给小狗取个名啊,毕竟算起来你才是小朋友托付的人?“   “叫笨狗算了...”赵泛舟的声音很低,正在看视频的张泯没听清,“啊”了一声,转过头来露出了疑问的表情,赵泛舟又轻咳了一声,“随便吧。”   “我也想不到,等想到了再告诉它吧。”   “嗯。”   “但是根据我们查到的监控记录和不在场证明,李婵明显不具备作案时间。”   李婵就是王高的妻子,赵泛舟向黄卫平复述了一边他和老板娘的对话,出于老刑侦的直觉,黄卫平也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这种有明显动机的人他们很早就查清了对方的不在场证明,余风遇害的当晚,李玉兰正陪着家里的孩子去同学家里参加生日会,不说监控录像,人证都有不下十个。   “那就先记着李婵这个人,你们查余风的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就头大,余风的手机不见了,他那个男朋友也没去过余风的出租房,加上受害人的特殊性,他基本不与外人接触,要查到一个男朋友居然成了难题...”黄卫平揉了揉太阳穴,“不过深哥那个倒是有点线索,泼车漆的小混混当天就被抓到了,但是他说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这样做的,给的现金,交易的地方又没有监控录像,底下的干警找了两天,才从附近的路口找到了一个疑似的人,现在在加紧排查了。”   “你也别太心急。”赵泛舟拍了拍黄卫平的肩,“打起精神来,有人来找了。”   “是查到了什么吗?”黄卫平坐直了身子,面向刚推门进来的队员,队员先是摆了摆手,灌了一大口水下去,才喘着气开口——   “黄队,我们找到余风男朋友的住所了,是一个卖菜大婶提供的线索,她说她经常看见余风出入那个小区,有时候还挽着一个男人的手!”   张泯推开公寓的门时候,就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原本没什么装饰品的客厅放了一个有些大的狗窝,旁边还装了个宠物厕所,还有一些小狗的食物,助理已经把每样东西都拍照并且附上使用说明发给了张泯,只是一一对应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眼花缭乱。   那只狗崽已经凑上来蹭张泯的脚了,很亲昵,刚洗完手的张泯不太熟练的摸了摸它的头,又去看了看它的食盆和水盆,阿姨走之前应该都加满了,小狗吃了一点,但是还有很多。   正在市局加班的赵泛舟按了按发涨的眼皮,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张泯发来的——   一段张泯抱着小狗的视频。   显然张泯还不太会抱,刚开始的视频还有些抖动,赵泛舟能看出他的小心翼翼,托着狗崽的手很漂亮,应该是用的前置摄像机,露出了张泯的半个下巴,和漂亮喉结,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上下滚动。狗崽子显然很不老实,爪子扒着张泯的家居服,视频到了最后几秒,狗崽的爪子越来越重,赵泛舟能明显感觉到里面那一片领口肌肤露出来的面积越来越大,眼镜下的眼神暗了暗,想找只狗来揍一下。   正在摸着小狗的张泯很快收到法医先生的回复,“张泯,别老抱着它,你会把它惯坏的。”   “会吗...”张泯把躺在膝盖上的小狗抱到地上,“赵泛舟说这样会惯坏你,你自己在地上玩吧。”   正在享受抚摸的小狗还没反应过来,张泯就站起来接了个电话,是赵泛舟打来的,“怎么了?“   “明天早上我和黄卫平去找你一下,你公寓...”   “...没换,你们直接进来没事,门卫那边我等下交代一下。”   “...好。”   赵泛舟推门进来的时候,自觉忽略了自己按指纹的时候身后黄卫平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客厅的狗窝。张泯应该还没起,公寓里很安静,赵泛舟往里面走了几步,发现狗窝里没有躺着那只笨狗,不好地预感更明显——   主卧的门推开,张泯抱着那只狗站在门口,“你们来得也太早了,等我一下...”   “张泯,这只笨狗昨晚睡在你房间了?”   “嗯,它一直跟着我,不愿意睡狗窝...”   “我觉得市局可以养狗了,黄队。”赵泛舟的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过只有黄卫平听了出来,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黄卫平摇了摇头,“它应该当不了警犬,市局收留不了。”   “我先去洗漱一下,等下出来再说。”   张泯将狗崽放在了地上,那只狗腿子下意识要跟过去,赵泛舟直接捏着它的后脖颈,提了起来,“狗应该睡狗窝。”   狗崽:汪?汪!   “不睡狗窝就把你送去食堂加菜。”   狗崽:汪汪汪!!!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狗语翻译:汪?(你骗人)汪!(你放屁)   汪汪汪(救命两脚兽威胁狗了)   很久很久以后   赵泛舟:张泯它又咬我   张泯:可是赵法医按照你的说法这一周它已经咬了你511次了   赵泛舟:?????   张泯:|_?)好吧扣它的罐头   赵泛舟:能不能把它狗窝搬到黄队他们家去睡啊每天上下学一样自己来回(??ヮ??)?   张泯:ヾ(--;)   黄卫平:(哈秋)深哥,我不会要感冒了吧   林深:来抱抱 第25章   “恶魔想实现祂的愿望的时刻会信仰上帝吗。”   “早上好啊,谢医生。”   老人是较为缺乏睡眠的一个群体,位于A市市中心的几个老小区基本上都是天刚蒙蒙亮就有了人声,退休或者一直闲在家的老人们往往喜欢出门聚在一块晨练。老社区的来来往往的人流量不如年轻人聚集的新社区大,不少甚至是市政当初刚发展的时候建起来的安置房小区,除了个别租出去的几户人家,常年住在这里的老人基本上都能叫出熟识的人的名字来。刚从家里出来,穿着练功服正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的大妈余光瞥见了熟悉的人影,还是像她们这个年纪的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乖巧、事业有成的年轻人——   谢文昊这个点是刚从医院值完夜班回来,熬夜后他整个人的脸色不算太好,透出疲惫的神情。刚进小区大门就听见有人在喊他,谢文昊脚下有些浮的步伐才稍一顿,微低下头,借着敛睫的动作将眼神里的不明情绪尽数收起来,旋即很快又抬起头,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回应了大妈的问好。   “哎呦,脸色怎么这么差啊,谢医生你可要好好休息啊,对了,好久没见过你对象啦,我跟你说啊,你们小年轻谈恋爱稳定一点好——”   “谢谢关心,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脸上原本维持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悲伤来,让原本还想开口说什么的大妈不好再进行这个话题下去了,随后简单地交谈了几句,谢文昊就往自己居住的单元楼了走了过去,他住在11层,等待电梯的时间只撞上了几个低楼层的住户,彼此之间并不熟稔,点头过了就算已经打了招呼了。电梯厢内的显示屏,楼层的数字不断增大,到最后只剩下谢文昊一个人,失重的感觉让医生有些心浮气躁,但也只是几秒钟的瞬间,紧闭的门缓缓打开——   “谢文昊?”   “...我是。”   “你好,我们是A市刑警队的,我们正在调查你的女朋友——准确来说,是你男朋友余风死亡的案件。”   长时间没有人踏出来的感应厢门又要缓缓合上,走廊光原本照得清晰的那张脸一下暗了下来,穿着便装的医生脖颈上的银链隐没在即将密闭的门里,紧盯着对方的赵泛舟眯了眯眼,光影交错缝隙间,谢文昊背后的影子就像长出了翅膀,畸形地趴在他背后。   二十分钟前送走赵泛舟和黄卫平的张泯其实还有些懵,原本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狗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屁股对着那两个刚刚还坐在沙发上的人的姿势变成了现在正在张泯脚边打转的活泼模样。   张泯本来以为是不是市局又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他协助,结果警队的两个大忙人就是来问有关他在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谢文昊的事情,问完后就起身说要告辞,张泯还有些没回过味来,站起来将人送到门口琢磨了一会才又开了口,“你们真的没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如果只是为了问这几个简单的,你们不是基本上都会直接用手机跟我沟通吗?如果是真的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不会推卸的...”   “是啊,本来我是——赵泛舟!”   正在仔细听着黄卫平讲话的小张总自然没去注意赵泛舟刚刚伸过去往刑警队副队长小腿上来得那一脚,黄卫平踉跄了下很快又站稳了,张泯下意识要去搀扶一下的手都还没伸出去,赵泛舟就率先跟他说了再见,表示完人民警察的公务繁忙以及真的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这两个关键主题后,电梯也刚好到了楼层,两个人就真的有些着急地走了。   不过意识到也许他们真的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后,张泯也就不再多思考这两个人为什么大早上就为了几个问题特地跑到公寓来这件事了。临近年末,原本就算不上多轻松的公司更加忙碌了起来,他作为董事长手头的事更是多,昨天耽误了一天的时间,虽然助理没说,但是张泯大概也能想象到案头堆积起来的文件有多可观,在和阿姨交代了一下记得给小狗喂食喂水后,张泯就准备去公司了。   一忙起来,周遭的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直到助理再度敲响张泯的门,一上午都埋头在案首的人才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脖颈,“进。”   “小张总,这是给您订的午餐,还有赵法医那边今天好像不在市局,我送过去的时候没找到人,就只好放在市局门口的保卫科了...“   刚打开手机屏幕发现赵泛舟发来的消息的张泯只是点了点头,头也没抬,在赵泛舟发来的那条“我今天不在市局”下面不太熟练的回了个从公司员工群存来的表情包,是一只猫猫的动画形象,正在比着“ok”的手势。赵泛舟应该也正好在看手机,很快回了个“?”,张泯还没体味到这个问号的意思,那边又撤回了这个问号,这回等待消息的时间有点长——   “你最近在和什么人聊天?”   张泯截了张聊天列表过去,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起来,”最上面这个是你,下面是公司的助理,第三个是公司的总群,第四个是投资行的徐晋理事,第五个是黄队...“   赵泛舟回复的时间隔得更长了点,最后慢吞吞地回了个“哦”,张泯也没在意,完全没思考过网线那头的人可能在憋着笑的可能性,他又发了个猫猫捧着饭盆的表情包,“你吃了吗,要不我让助理送过去?”   “吃了,队里出任务一起在外面吃了点,你吃了吗。“   “刚要吃。“   “...我先去忙了,你专心吃饭。”   “好/猫猫挥手。”   “我很遗憾,但是几位警官,我和余凤在几周前就分手了,并且我不认识一个叫余风的人,难道他是小凤的哥哥或者什么亲戚之类的人吗?”   “是吗,那我们也遗憾的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前女友余凤其实是个男性,本名叫做余风。”   谢文昊原本平静的表情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缝,五官挤在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扭曲,却也逃不过专业刑警和法医的观察,黄卫平没什么反应,赵泛舟则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我...我并不知道她是男性,我只觉得她比较高,但是高个子的女性也并不少,我们交往了又半年时间,却因为彼此的工作性质,其实并没有多少亲密的行为,所以我也并不...”   “是吗,可是你们应该一起去旅游过吧,一对情侣一起出去旅行的时候基本上都会顺理成章的发生些什么吧,我们查询到你和余风在这半年出游次数并不少,你大多也都选择了自驾出游这种比较自由的方式,更甚至,你应该给余风拍过不少照片吧?”黄卫平拿出证物袋里的照片,“还有,在对比了余风生前出入的酒楼里的监控录像,包间里面的人就是你吧,谢医生?”   “是我,我们那天就是去谈分手的事情的,但是如果我知道小凤之后会出意外,我一定不会在那天和他提...”谢文昊的脸上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悲伤和遗憾,“我其实还是很喜欢小凤的,至于一起出去旅游,我尊重她,所以我不会强迫她做什么,自然也就没发现我的女朋友其实是个男人假扮的了。还有分手,是因为小凤说她不想再和我这样没有时间陪伴他的人继续下去了,那天谈完后我就离开了,我想总有监控能证明我的行踪轨迹吧。”   谢文昊说得对,不然此时他早就被请到了市局里,而不是在家进行一些无关痛痒的询问了。警队在查到关键线索后第一时间调取了余风遇害当天酒楼附近街道的所有监控,谢文昊的路线和他交代的一致,离开酒楼后就去往了附近的一处教堂,直到深夜12点才离开。   “看得出来谢医生很有信仰。”开口的是赵泛舟,谢文昊依旧保持着一种从容的姿态,“其实医生应该是唯物主义者,只是见惯了生死,我忽然就想有一个信仰。有时候信仰上帝不是为了实现愿望,只是觉得人太无力了。”   “是吗。”赵泛舟笑了笑,没再开口,“介意我在客厅走一走吗?”   “当然不。”   谢文昊的客厅很整洁,装修的时候应该是选择了现代风格,厨房装成了开放式的西式厨房,烟灰色的冰箱摆在一角,门上面除了原本的商标空空荡荡。   赵泛舟转了个身,正对着沙发上的谢文昊,“借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可以吗?”   “请便。”   谢文昊家的卫生间延续了外部装修的现代简约风格,洗手台上摆着男性专用的刮胡膏和洗护用品,赵泛舟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待了三分钟左右后就准备出去,按下马桶的冲水键准备掩饰下,余光却瞥到了一抹和男性风格装修格格不入的东西,不自觉偏转了点视线——   马桶旁边有一个垃圾桶,里面没有纸,只有一根粉红色牙刷孤零零的躺在里面。   “小张总,稀客啊。”   张泯和东道主握了握手,“没有,我们也是听说你们这次要放出市区的那块地来…”   “哈哈,我就知道,不过这件事不好现在说,你先在宴会厅吃好喝好,等下我——”   有些老总间的沟通没必要把话说完就能彼此明白了,对面给了个机会自己当然是不会错过,也就顺势而下,准备去餐点区坐一会。   助理没有跟在身边,张泯婉拒了几个人的敬酒和贴上来的求投资,结果最后一个人实在是太过热情,张泯推拒了几下,他直接抓住了张泯的手腕,下意识的,张泯用力的抽了下手,撞上了后面的侍应生,手里的酒不可避免的打湿了西装。   “抱歉抱歉,我带您去换一套吧!”   宴会结束后才是重头戏,张泯自然不可能穿着那么失礼的衣服去商量正事,就跟着侍应生的引导到了后面的休息室。   这次的宴会是在酒店里举行,一整层都是东道主包下的休息间,还没到散场时候,所以很安静,侍应生在张泯的示意下也很快离开了,整个走廊再度陷入寂静。   换好衣服后张泯没打算那么快返回宴会厅,走廊尽头是个小小的阳台,玻璃门合着,张泯走了过去,拉开门的瞬间眉头一跳,浓重的烟味让他马上皱紧了眉头——   “是小张总啊,不好意思,我们出来透透气,在这里抽烟,你不介意吧。”   “…没事。”张泯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阳台上不少都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在这里吸烟却不开灯,“是我打扰了你们。”   张泯推着门的动作更大了点,那个跟他打招呼的富商嘿嘿一笑,露出了满口的黄牙,嘴巴一闭一合带出了不少唾沫星子,张泯却完全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张泯看到了这群人脖颈上都戴着一条银链,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光芒。   它们都悬挂着十字架。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刚看完小狗扒拉张泯衣服视频的赵泛舟——   黄卫平:你帮我问一下张泯那个主治医师谢文昊   赵泛舟:啊,不太方便啊。   黄卫平:?你有病——算了我自己问——你抢我手机干嘛?   赵泛舟:我们请求人民群众的帮助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自己上门更有诚意呢,我们可是人民公仆啊。   黄卫平:?你真有病了? 第26章   “伟大的耶稣为了拯救他的子民,准时来到了十字架前。”   A市的天际线随着太阳的下坠慢慢镀上一层迷蒙的灰色,原本只露出朦胧身影的月亮再次借到太阳的光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刚下班的人群大多行色匆匆,和悠闲出行的家庭或学生情侣擦肩而过。属于城市记忆最深刻的老巷子里传来居民夹杂着方言的呼和声,孩童或尖叫或疾跑,奔向那个并不漂亮的陈旧的家,其中有个男孩打了个趔趄,倒地的瞬间他感受到自己大腿的某一处被狠狠地磨破了,撑在地面上的手沾满了灰尘,街道旁昏暗的路灯绕着几只不畏惧冬日寒风的蚊虫,男孩小心地吹着自己的伤口,一道不属于这个老巷子的光从墙壁外折射进来,落在男孩面前的地板上,折射进来的光线里飞舞着无数小颗粒,男孩不自觉望向光源的来处,那是这座城市最漂亮的几栋酒店之一,他的母亲在和邻居唠嗑的时候也曾聊过那里面高昂的食物的价格——   那里常年紧闭的阳台灯被打开了,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沉默地站在那里,他似乎是在和什么人交谈着。   “不许动!”   男孩的视线很快被背后传来的动静吸引过去了,红蓝色的警灯交汇闪烁着,属于这个老巷子最阴暗的那个角落里聚集着父母不让他靠近的那些群体,他看见他们一个个被警察带走,脸上还啜着一抹极其愉悦的笑,嘴角裂开的弧度很大——   就像那个老是播放一些还会冒雪花点的电影的影音店卖给他们的恐怖电影光盘里面劣质的小丑模仿者。   ————   “赵法医,麻烦你来搭把手了,我们缉毒队那边的前段时间被派去深造了...”   “没事,我听说你们这次发现了新型违禁品了?”赵泛舟拉了拉原本挂在耳边的口罩,接过了缉毒队队长递来的塑料袋,“还是在那块老城区?”   “什么老城区...那块现在就像被放弃的城中岛了,市政那边年年说要规划,年年又把钱投在他们觉得能回报更多的地方...你看那块,基本上是被地标建筑包围了吧,却因为高昂的拆迁费被放弃,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地标了。”   “嗯,我先进去化验,你要在外面等还是?”   “我在外面等会吧,但是结果估计也没有那么快出。”   “对,只能出个粗略的...”   化验室和法医室隔了一段路,赵泛舟将大概任务安排下去给正在值班的小师弟练手,准备回去写今天的报告的时候被走廊上的其他警员叫住了,“赵法医,小张总在门口找你。”   赵泛舟愣了下,口罩后的声音有些低,“怎么没进来...“   “啊?”警员没有太听清,疑惑了一声后了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看小张总好像有点喝醉了,整个人靠在车门上,倒是很少见他那么懒散呢...”   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赵泛舟简短地回应了一声,走到法医室和缉毒队队长交代了一下,就往楼下走去。   夜色已经完整地笼罩了这片大地,警局门口的路灯比别处都格外亮些,是黄卫平开会的特地交代保卫科的人多自己保养这批路灯促成的。A市还没有下雪,但是温度已经很低了,赵泛舟拉开门,就看见对面站着的人——   也许是因为今晚这个宴会较为重要,张泯下午换上了一套领口和袖口都绣有暗纹的西装,在光下格外明显。那应该是一大朵极其漂亮的玫瑰,被割裂成几部分落在张泯的定制的衣料上,留着寸头的人遇到这种繁杂的装饰也许会觉得让人觉得累赘,但是放到张泯身上赵泛舟却感受不到那种矛盾感,他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嗓子和声带都干涩紧绷起来,醉酒的那一个离着他还有好几米远,赵泛舟却觉得那酒气已经熏到自己面上来了,连带着耳畔都一阵阵发烫。   “...喝了酒来警局干什么。”   张泯的眼睛原本是半眯着的,听到赵泛舟的声音才睁开,今天应酬的酒喝得有些多,他的脑袋已经算不上太清楚了,可是他依旧记得这个人早上见的那一面忘了给他带糖这件事。张泯也不说话,就是把手摊开,放在了赵泛舟面前。   袖口的那一半玫瑰随着他的动作在灯下变换着光影,赵泛舟的视线随着上下滑动,张泯的手不像市面上大热的那类总裁,它并不修长,甚至说得上有些稚气的可爱,但平日里总被他周身自带的气质掩盖住,今天晚上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却愈显出这双手的可爱之处来。   赵泛舟装傻,“什么?”   “我知道你知道,赵泛舟。”   “我应该知道什么?”   “...”张泯打了个哈欠,眼尾稍稍带了点红,并不柔媚,带着少有的懒散,像花园里正在扑玫瑰的猫咪,只是虚张声势的小动作,“别跟我装啊赵法医。”   “小张总这个态度可不算好。”赵泛舟的嘴角不自觉上翘了点。   “那我换个样子——”   赵泛舟的瞳孔紧缩了下,原本摊开的那双手转换了方向,拉住了自己的无名指,它轻轻地晃了晃自己的那根手指,带着冬日寒气的手本应该让人觉得冰凉,赵泛舟却觉得有一股无名火顺着那根被拉住的手指,再沿着血管,点燃了他的心脏——   “赵法医,你还没给我糖。”   ————   “你这出去一趟还领了家属啊。”缉毒队的队长看了两眼门外站着的人,低声揶揄了两句,   “怎么还让人家站在外面,这多冷啊。”   “他就过来拿个东西。”赵泛舟刚刚是直接下楼的,身上的白大褂并没有带着糖,索性就把人带上来好拿他心心念念的糖。   “嗯嗯,大晚上四海集团董事长就为了一颗糖眼巴巴跑过来,我们赵法医面子真大...”   赵泛舟没再搭理他,拿到糖走回张泯面前的时候顺手还把法医室的门关上了,张泯接过后原本还要说些什么,走廊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了,里面跌撞着跑出来一个人,手里还戴着手铐,追出来的警员将他按在地上,把人提起来后又冲着赵泛舟这边笑了下,“这些人吸食太多了,完全察觉不到痛觉,门都硬生生撞开了...”   “等下。”   张泯脸上懒散和疲惫一扫而空,靠在墙壁上的脊背慢慢挺直,“这些人是吸毒了吗?”   “啊...”警员下意识看向了赵泛舟,得到了可以说的信号后才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吸食了新型的违禁品。”   “我见过。”   “什么?”警员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泛舟的眉头就已经拧紧了,“你没有开玩笑?”   “没有,我真的见过。”张泯深吸了一口气,酒意也散了大半,“而且我是今晚刚见到类似于这种状态下的人,并不是一个,他们大概有五六个人,当时我只感觉他们有些奇怪,并没有多想,很快就离开了那个阳台。”   “那些人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赵泛舟很快追问到。   “...有,他们都戴着一模一样的十字架项链。那些人要么是A市的新贵,不然就是有些底蕴的富商,在服装搭配上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雷同的情形,除非他们都是信徒,但是里面领头的那个人我认识,他前两年还在往返T国的寺庙...”   =“还有一种情况。”   张泯没再开口,静静地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显然,他和赵泛舟都明白那种情况。   他们是约好了戴上那条十字架的。   “主啊回想起蒙恩的时刻   是你血爱的彰显   目睹你悬挂十架   我本卑微   泪水何堪于怀而下   为何像我你也要爱...”   窗外忽然一阵低低的赞歌声,居民楼里的信徒正在进行祷告,刚刚撞开门的瘾君子的手臂渗出血来,在镣铐里挣扎的手腕也磨出鲜红的伤痕,被缚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平静的接受他己身的刑罚和受伤,人世间沉迷在幻觉中的自我真主也正在平静的注视着他自己的受伤和刑罚。   “赞美主。”   祷告结束。   ————   缉毒队队长没有再等这边的成分分析结果,根据张泯提供的线索很快去侦查了,赵泛舟回了趟化验室,师弟还在忙,指出了几个有帮助的点后他才离开,张泯在休息室里和他们交流了半个小时,走廊的灯已经暗了几盏,赵泛舟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已经走了,只剩下张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睡了吗。”   “...没有。”张泯这段时间依旧很难入眠,赵泛舟看着他眼下的疲惫,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你快回去吧,我送你。”   “好。”   刚拉开门的时候恰好一阵风起,张泯不自觉缩了下肩,手还没雄门把手上放下,肩膀突然就多压了点重量和温度。   赵泛舟轻咳了两声,“车就在前面了。”   “衣服...”   “不用还我了。”赵泛舟推了推其实并没有没有下滑的眼镜,掩住了一直在上翘的嘴角,“睡个好觉,张泯。”   --------------------   作者有话要说:   黄队:我这章没混上群演但是我还是要说我让他们多擦路灯是为了让群众求助人民警察的时候不会看不清是为了让老百姓相信警察不是为了让赵法医观察自己老婆喝他老婆今天身上的新衣服 第27章   “我们,逼近真相了吗。”   “‘埃斯梅拉达’呢,我们的‘埃斯梅拉达’去哪了!“   艺术宫并没有因为失去了一名“女”演员和剧团团长就完全停止运转,后台此刻正在为上面布置的接待事务乱成一团,后勤部门的人员一遍遍确认着布景是否完善,“教堂”处一眼看去似被黑雾笼罩,劣质的材料和粗糙的工艺在特地调成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深可怖感。幕布被紧紧拉着,戏份不多的角色早就换好了服装,面上厚重的舞台妆在候场处显得僵白。被临时负责人选出来的新“埃斯梅拉达”正在扣着对她来说有些宽松的戏服扣子,听到总导演的声音匆忙回头,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应和,旁边正在帮忙拎着裙摆的工作人员慌乱地要去阻止对方过于焦急的动作,手肘却随着裙摆转动的方向狠狠向桌面撞击去,不知道被谁随手搁置在桌子边缘的奶茶晃了晃,就要往演出服的方向倾倒——   “谢谢你啊,老汪。”   前台的幕布已经揭开,刚刚的工作人员还心有余悸,站在阴影处的中年男人低咳了一声,身上那件黑色夹克沾上了星星点点的奶茶污渍,握着清扫工具的手还在颤抖,满是老茧和皱纹的手掌上依稀可见被烫伤的痕迹,“没...没事...”   “那杯奶茶还很烫吧,要不你先去医院看看?”   “不用。”   工作人员没再强求,后台这个时候并不比舞台上的人清闲多少,她转头就被一个同事叫走了,只剩下汪志泽一个人站在原地,后台只能看见台上的人的一角,汪志泽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角落,他在心里数着——   五秒。   四秒。   三秒。   两秒。   一秒。   属于埃斯梅拉达的裙角的衣料从那个角落一晃而过,纤细白皙的脚踝随着飘扬的裙摆舞动,汪志泽忽然笑了,在那个漆黑一片的角落,他的笑声被卡西莫多的敲钟声一盖而过,只剩下越扩越大的嘴角。   ————   “醒醒。”   被同行叫醒的助理还有一瞬茫然,周围的掌声还没彻底暂停,放置着布景的幕布已经缓缓合上,演员手拉着手上台鞠躬,他只能记得c位那位女演员似乎就是本场的主演,坐在他正前方的张泯已经跟着其他老总站了起来,助理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考察团来得突然,张泯临时推了两三个会特地赶过来的,连来艺术团观看戏剧都没提前离开,一整天下来对方的口风也有所松动,四海集团的新项目估计也能顺利落地了。   “小张总,已经都送上车了。”   “嗯。”张泯揉了揉有些钝痛的太阳穴,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看清屏幕上发来消息的人,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面部才有所松动,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来,一边吩咐助理另一边头也没抬专注的回复着消息,“辛苦你了,司机到了的话你今晚就没有什么事了,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不需要先把您送回公寓吗?”   “赵法医要过来。”   助理没再多问,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张泯站的地方是艺术团二楼的落地窗,今晚风止月圆,窗外的老树的枝条平静无波,只有两三只鸟惊掠过时才会看见枝头的细微颤动,背后的声控灯到了时间一刹那就暗了下来,手机屏幕的光线一下变得刺眼,赵泛舟的电话恰好切了进来,白色的光线一下变得灰暗柔和。   “喂,赵泛舟。”   走廊的灯一下亮起。   ————   “怎么过来这一边了?”   “李队他们那边执行任务,物证的叫我过来帮个忙,刚结束,听说你在这里,李队说让我过来感谢你。”   李队就是昨晚在市局遇到的缉毒队队长,听到这里张泯原本放松的神色绷了绷,“他们都是?”   “药检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基本可以确定了。”   张泯没再多问,昨晚在阳台上遇到的那波人大多都是根基不稳的投机新贵,也有几个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老世家了,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不然撞破的现场的张泯估计不会那么容易离开。捏了捏口袋里刚从赵泛舟那里拿到的糖,伸出手后,张泯又下意识去摸自己脖颈上的皮绳,“吃饭了吗?”   “还没。”赵泛舟看起来没有休息好,眼下带着很明显的疲意。张泯摸了摸鼻尖,往前走了几步,离赵泛舟更近了一点,鼻尖属于赵法医的消毒水味更加清晰,由于身体算不上太好的缘故,张泯其实闻过很多种消毒水的味道,但是他能轻易的分清它们和赵泛舟身上的是两种味道。   “我请你吃饭吧,答谢一下你。我昨晚睡得很好。”   赵泛舟抬眼,刚刚因为张泯动作而拽出一大截的皮绳在他眼底晃动,风衣里面的衬衫松开了第一个扣子,隐约能看见那上面挂着的银色拉环,放在车门上的手紧了紧,又重新松开,赵泛舟低头敛睫,只是低低地回了声“好”。   ————   这顿饭最后没吃成,赵泛舟在车上接到了师弟打来的电话,新型违禁品的分析报告出来了,刚刚不放心让赵泛舟开车的张泯看了一眼副驾上的人,“那等下我帮你买吃的送到市局去。”   “不用了,我忙完自己点个宵夜就行。等下我给你打个车,你先回公寓吧。”   张泯的车被司机开回去了,他们现在坐的车是赵泛舟今天出任务从市局开出来的。   “别麻烦了,我叫司机过来了。”   司机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张泯在薪酬福利上也不会亏待他,现在也才接近晚上八点,并不算太晚。   “那也好。”   赵泛舟原本是想等张泯上车后再走的,但是张泯说不用,他也就没有多留,物证那边催得紧,余风案进展缓慢,这段时间他算不上悠闲。   张泯目送赵泛舟远去的背影,直到对方的身形消失在拐角的楼梯口,嘴角一直挂着的笑容才隐没,恢复成了平日里在公司或者上财经杂志时一贯的面无表情,口袋里的糖被他一下下捏着,指尖沾满了甜腻的水果味,脖颈上的皮绳露出了一小节,更显得他的肤色白皙。张泯的另一只手按着耳边的手机,“对,送到市局,要热的...还有明天早上的会议要安排好...”   ————   “站这里干嘛,你师弟不是在物证那边等你呢嘛。”   黄卫平刚从一楼拿资料上来,就发现赵泛舟站在楼梯口的窗前,上前跟着望了两眼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刚刚张泯送我过来的。”   “...你们这是要和好了?”   “...”赵泛舟没有回答这句话,视线移开了窗外,“我先过去物证了。”   黄卫平耸了耸肩,和赵泛舟一起走了一段路就分开了,他们这两天一直在咬着谢文昊这个线索,作为余风的前男友和余风生前几个小时内见过面的人,谢文昊具有重大嫌疑,不在场证明也并不完整,但是他们找不到关键性证据和逻辑链可以将谢文昊拘留在局里太长时间。   林深那边泼漆的人也还没完全查出来,刚刚黄卫平下楼就是为了取干警查出来的线索资料,u盘弹出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有些大,黄卫平点开截取的监控录像,那个小混混的身影最先大摇大摆的出现,进入死角后将近十分钟的时间监控是没有变化的,黄卫平拉了下进度条,将视角切到另一个出口不远处的监控。老市区的监控还未全部更新换代,画面有些模糊不清,存在很多噪点,黄卫平调整了倍速,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戴着着蓝色口罩的男人在几分钟后出现在画面中,根据那个。   “怎么觉得很眼熟...”黄卫平的眉心皱紧,不断回放查看这一段,熬夜值班的组员正嗦着泡面路过背后,瞟了一眼他们副队的电脑屏幕,不由得也顿住脚步,“黄队,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是吧——”   “我最近看了好几遍谢文昊出入酒楼和路口的监控录像,总感觉这个身影和他有点像...”   黄卫平正在操作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办公室的门在这时也被推开,赵泛舟戴着眼镜走了进来,他的动作有些急促,胸腔起伏,还未完全摘下的口罩挂在左耳上,“黄队,重要发现,新型违禁品里面的致幻物质和余风尸检报告检测出来的药物...”   “完全重合。”   --------------------   作者有话要说:   赵泛舟:张泯,你是不是把我当人形香水了。   张泯:没有呀,把你当人形消毒水了。   赵泛舟:?   张泯:准确来说是安眠药(香氛版) 第28章   “自己飞翔的风筝,找到了线。”   A市第一医院的天台边缘焊接的是硕大的“第一医院”的灯管标识,它静静地在大楼上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在黑夜里格外显眼。整栋楼已经陷入一种寂静中,只有住院部病房不时传来的剧烈咳嗽声和陪护家属的小声询问,走廊里的时钟也在沉默地跳动,过于鲜艳的红色落在视网膜里一瞬间刺激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谢文昊的肩膀不由得紧绷起来,闭目的刹那,属于时间的红色不断扩张,它延展着,最后成了一件红裙子的模样。   “叩、叩、叩...”   病房里再度传来鞋跟和地板碰撞的声音,谢文昊很快恢复了往日温和绅士的模样,他注意到自己的白大褂领口处出现了一道褶皱,眉头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伸出手去抚平那处翘起的痕迹,但是折痕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留下了。   “小谢今晚值夜班啊?”   原本放松下来的身躯再一次紧绷,谢文昊却依旧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副院长从后方走来,接近退休年纪的老人面庞上虽然出现了衰老的痕迹,但是依稀可见年轻时精练俊朗的模样,他是正好回医院取一份重要文件,遇到院里面正在大力栽培年轻医生也就随口问了一句,两个人的办公室在同一楼层,两个人就一路一同探讨着学术问题一并过去了。   “叩、叩、叩...”   耳边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停止,谢文昊放在大腿侧的手指蜷了蜷又松开,副院长没有察觉到他的焦虑了,在推开办公室前还和他笑了笑,“小谢的研究很不错,改天可以来家里吃顿便饭接着探讨。“   谢文昊回了声“好”,几乎是在副院长进入办公室的同时,他的唇角也一瞬放平,同事在午休时的议论声依旧清晰,“副院长夫人当年也是高材生,听说他们还是同一个宿舍的呢。”   “两个男人啊?”   “怎么啊,你歧视啊?”   “当然没有,我只是好奇罢了——谢医生,你怎么不吃啊?“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谢文昊没有先去摁开灯,而是走到水池边,一点点沾湿刚刚被副院长碰到的地方,用力搓着那块衣料,直到白大褂右肩部分彻底濡湿,通过底下的毛衣渗透到皮肉中才停下动作。在一片黑暗中,谢文昊摸索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他陷入皮质靠背里,手指沿着皮面不断下滑深入,才摸到照片的一角。   月亮倾斜,树影摩挲。   谢文昊拿起了那张照片,上半部分是很明显的火焰烧过的痕迹,整张照片只剩下半部分,上面也有火燎过的痕迹,颜色已经不够明显了,但是谢文昊依旧能想起那件红裙子飘起来的时候那种流动的色彩——   他的指甲尖死死按着照片上人的胸口处,松开后在左侧第五肋间隙留下了明显的掐痕,那是心脏的所在之处。谢文昊的喘气声越来越大,耳边的“叩叩叩”声也越来越清晰——   “别跳了,小凤!”   “叩叩叩”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忽然被拉开,走廊的光一下盖过了背后的夜光,谢文昊青筋暴起气喘吁吁的模样暴露在灯光下。   “是谢文昊医生吧,我们是A市刑警队的。”   ...........................................................................................................   “说吧,为什么要往林深的车上泼漆。”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只是嫉妒林医生的天赋,因为嫉恨做出的事——”   “这个解释有多蹩脚,你显然自己也知道吧谢医生。车身上的语言全都指向了林深’同性恋者‘的身份,这显然并不是嫉恨。”黄卫平示意警员将泼漆照片展示到谢文昊面前。   “是我做的,但是泼漆也只是属于寻衅滋事吧,我愿意缴纳罚款,动机就是嫉恨,警官先生你们信不信随你们,还有那些威胁信也是我让人放的,我一并认罪了。”   黄卫平眯了眯眼,忽然很浅地笑了一下,“是吗,那我们可以进入下一个问题了——你是如何向这些人提供违禁药,并且在余风遇害当晚是怎样向他喂食违禁品的呢?”   警员将谢文昊面前的照片更换成了另外一张,吸食完违禁品的人正在地上蠕动着,唇角挂着极深的笑容,像涂了劣质油彩的游乐园的小丑,撞击地面的手肘早就血肉模糊成一片,显然照片上的人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痛觉了。   “...我不知道您说的违禁品是什么。”谢文昊保持着风淡云轻的模样。   “是吗,谢医生别着急啊。”黄卫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你大概不知道,这些商人有多有心眼,我们从他们提供的证据中找到了一份录像,谢医生,哦不,准确来说,谢神父想看看吗?”   儒雅医师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隐约可窥见深渊的影子。   ............................................................................................   “那位夫人又来了?”   赵泛舟正从市局大门进来,外面下了点小雨,连带着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了点,整个人沾着一身雾气,他抖了抖肩,就看见坐在大厅座椅上的王高的夫人,也就是李姐。   “是啊,原本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但是今天又过来说想看看她老公,但是队里昨晚不是在熬大夜审问谢文昊嘛,也就只有底下的干警能招待她了——不过赵法医,听说谢文昊招了?那王高估计也能出来了吧,过段时间也就能解除监视了吧,不过就这么一个男人你说她老是惦记着干什么呢,听说她还是医科大毕业生,多有前途啊...”   赵泛舟没接话,只是简短的应了一声,昨晚“余风案”取得重大进展,谢文昊交代了自己下药的全过程,但是问到潜入少年宫行凶的部分,谢文昊拒不承认,目前的证据链也没办法确认谢文昊就是造成余风死亡的直接嫌疑人。倒是从谢文昊那里套取到了一些关于违禁品的信息,隔壁大队都没等到天亮就开始行动了。   刚回到法医室,赵泛舟看了一眼手机,张泯上班前给他发了消息,拍的是他公寓里那只丑狗,正趴在张泯新给他买的向日葵造型的狗窝上睡大觉,张泯还在下面跟了条消息,“早安。”   “嗯。”赵泛舟没放大看丑狗的照片,而是回了消息,然后又发了一条过去,“整只狗都埋到向日葵花盘里了,太丑了。“   张泯应该是在上班途中或者手头没有多少事务,消息回复得很快,先跳出来的是一个小猫翻着肚皮大笑的表情包,赵泛舟手指戳了戳那只小猫,又点开了下面的语音条,张泯的声音有些闷,应该是在密闭的车厢内,“它还没有名字,你也别老叫它丑狗。”   “那么喜欢那个狗窝,叫它向日葵算了。“赵泛舟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   车辆正在穿越城市天桥,一瞬间的阴影遮蔽了光线,人声鼎沸的热闹却被留在车外,原本断断续续下了一晚的雨停了,太阳终于露面,街边的花店门口依旧摆着玫瑰,原本低垂着花盘的向日葵终于汲取到光线——   “赵泛舟,我被张敬中赶出来了。“   “我在你们这里别墅区的大门口。”   “张泯,结婚吧。”   “我们分手吧,赵泛舟。”   “赵泛舟,我要追你。”   天桥的遮蔽只是一瞬,雨也从来不会一直下不停,张泯终于见到了他的太阳。   “好,就叫向日葵。”   张泯发的是文字,赵泛舟没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刑警队那边过来叫他,赵泛舟给张泯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去忙了,也就没再看,黄卫平还在审讯室里,来叫他的警员说谢文昊想见他,赵泛舟皱了皱眉,一时不解,“知道了。”   ......................................................................................   “你想说什么。”   赵泛舟坐在玻璃窗前,通讯器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谢文昊保持着那种温和的笑意,落在警员和赵泛舟眼里却显得假模假样。他虽然没有杀害余风,但是他却几乎布置了整个新型违禁品的地下网络,利用在医院的便利和贵宾病房的人脉聚集了一大片人,所幸真正有话语权的那部分人并没有被他联系上,根据他自己的交代,他是利用药商的渠道开辟了一条通往边境的路,昨天晚上黄卫平询问了他的动机,谢文昊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我是为了小凤。”   “他的父母亲人很鄙夷她,咒骂他不人不鬼,所以她会在毕业后来到A市。我是在一次演出上看到她的,我马上就为了她沦陷了,我苦苦追求她,她也终于被我感动了——”   “我为她买了漂亮的红裙子,我们在假期一起出去旅游,但是她一直不愿意和我更进一步,连亲吻都很少。”   “直到那天我闯进了浴室,我撕开她的衣服,可是我发现她居然是个男人!”   “我真的太失望了,她居然骗我…我做那么多是为了谁?我铤而走险是为了谁?可她居然是个男的,她他妈的居然是个男的!”谢文昊温和绅士的面具彻底撕下,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段话,双手被铐住并不能挣开,却因为他激烈的情绪和动作勒出分明的红痕。   “你知道为什么我恨你这种人吗?我想至少你是不会理解的吧…”谢文昊顿了下,重新笑了起来,但刚刚因为愤怒而凸起的青筋却没能那么快平复下去,“他…哦,对你们来说应该是被称为父亲那位,他是个喜欢男人的畜生,他为了传宗接代骗了我妈,却在我五岁那年和一个男人逃走了。他是为了我才和我妈结婚,结果到最后连同我都扔给我妈。最后我妈她疯了,我每天都在挨打,甚至吃不上一顿饱饭——直到我认识了那群人,我帮他们做了事,获得了信任,获得了成为医生的机会…”   “警官,在我五岁后,我每天都是在地狱里挣扎求生,我觉得我并没有错。”   “现在你能理解‘同性恋者是恶魔’了吗,警官。”   ...........................................   “但是这并不是你给余风喂食违禁品的真正的动机。”黄卫平并没有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谢文昊重新坐直,恢复那种极其虚伪的笑容。   “是,那天晚上回去我们就分手了,小凤说她不怪我,是她自己骗了我,但是那天她来找我取回落在我这里的东西的时候,却撞上了我和一名信徒说话的场景,她哭得很厉害,求我不要对她下手,说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我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谢文昊说到这里面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却让在场的警员都觉得恶心,“我约她第二天去酒楼吃最后一顿饭,她答应了,我在她的水里加了我的‘圣经’,就是你们口中的违禁品,我想让她上瘾,从而控制她,让她乖乖听我的话,也许不久我会带她去做个小手术,她会彻底变成我最爱的女孩,我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   “我没有操之过急,‘圣经’第一次下的量也不多,我放她走了,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被杀害。我也失去了我的女孩,不是吗,警官。”   在场唯一的女警官捂着嘴干呕了两声,黄卫平盯着他,“恶魔是滋生恶意的人心,谢医生。美好爱意的滋生不看土壤,你可以长出玫瑰,也可以长成蔷薇,甚至长成野草。但是这些都不是你折枝泼墨的龌龊用意的借口。“   谢文昊身上依旧是那件白大褂,整洁,只有一点小褶皱。   可是恶魔的黑长袍也没有脏污,因为那是脏污构成的长袍,阴暗心思滋生的镰刀。   ............................   “你想说什么。”赵泛舟如是问。   “你很在意四海集团的小张总吧。”谢文昊的神色平常,甚至称得上放松,但是赵泛舟放在大腿上的手忽地一下攥紧了,面上却没有显露,“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见过你,小张总前段时间住院的时候,你去医院看他,但是你到最后还是没有进病房,你在走廊徘徊了半个钟头,直到那位警官离开了,直到小张总病房里的灯灭了才离开。”   “我知道你是法医,如果你能帮我佐证小凤的致死因素没有我喂食的违禁药——我也许能告诉你我做了什么。”   “你说,小张总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病房,我作为主治医师,我的下手机会多不多呢。”   窗户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张泯给赵泛舟发了消息都没有回,他有些担心,合上文件后决定亲自去一趟市局,楼下的干警或多或少都认识了他,热心地要帮他去叫赵泛舟。   “谢谢。”   赵泛舟下来的速度很快,张泯冲着他笑了下,刚要开口问他怎么不回消息,手腕处就被攥住了,“你怎么了,赵泛舟——“   身体被拉拽着往角落走,张泯有些疑惑,赵泛舟也只是放松了一点手腕上的角度,脚步并没有停下来,直到两个人站立停住,张泯还没张口,就被铺天盖地赵法医的且日笼罩,他的下巴紧贴着赵泛舟的肩窝,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从胸腔传出——   “张泯,我们分手了三年,三十六个月,一千零九十五天——”   “我只是失去了你三年,我就已经那样痛苦了。”   “我现在是你的风筝线了吗。”   “我是...你活下去的理由之一吗,张泯。”   --------------------   作者有话要说:   张泯:祝周子舒和温客行相遇一周年快乐   赵泛舟:+1 第29章   赵泛舟在他二十多年的琐碎生活里,等待过很多结果。   刚记事时拉着爸妈的手等待着关于自己生日时能得到什么礼物的雀跃,上学时第一次等待考试时的惴惴不安,高考后等待邮局那一份轻轻的录取通知书,在诊所等待打印机吐出妈妈精神状态的检查报告,等待向张泯表白时如擂的心脏,还有三年中等待偶然碰上一面的时光——   化验室的灯亮起,挂在天花板上透过缝隙渗出它的亮,赵泛舟手边的手机被摁亮很多次,时间跳动的速度却没有加快,他觉得里面设备的轰鸣也许已经响了两个钟头,可是事实上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走廊上的椅子大多时候都是没有坐的,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的法医坐在上面,脊背感受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坐了下来,赵泛舟没在意,十个手指头绞在一起,关节处都因为用力显出苍白的色彩。   “那么担心,怎么不亲自进去盯着。”黄卫平将刚买来的热咖啡放在了赵泛舟旁边,对方没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敢。”   面对过无数尸体的法医摊开自己的手,拿着解剖刀面对刚死亡不到半小时的尸体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一名法医的手,肉眼可见地正在颤抖。   “我见过很多人的血,多脏多恐怖的我见过,黄队。”   “我知道。”黄卫平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泛舟等待过很多结果,他也很少恐惧那些未知的结局,化验室里面还在运作,偶尔传来椅子在地面上挪动摩擦的声响。黄卫平想起那年抓获了很多瘾君子,那时候甚至还没在市局挂牌的赵泛舟跟着他导师过来帮忙,从那些已经样貌已经完全枯瘦下去变得可怖的人身上抽血的时候根本没什么情绪,他还乐呵呵的问了句你不怕吗,赵泛舟冷着脸,他说,有什么怕的,我正常处理的都是死人,这些人还是活的,有什么可怕的。   还有他和张泯分手没多久的时候,市里面发生了一件极其恶性的案件,凶手残忍杀害了至少五个人,将他们拖到了城郊的屠宰场,像对待那些猪一样对待人类,警方过去的时候,好几个年龄大的警员都恶心到反胃,赵泛舟依旧没什么反应,戴着口罩,手提着工具箱在几乎被血浸透几毫米的土地上工作。   可是现在赵泛舟就坐在市局的椅子上,他的手颤抖着,“黄队,我不敢。”   我不敢抽张泯的血,我也不敢亲自去化验检测。   我第一次害怕我等待的那个结果。   赵泛舟闭上了眼睛。   .......................................................................   失血的感觉并不好受,原本透明的真空采血管慢慢被红色填满,面上紧抿着的薄唇也一点点变得苍白。眼前的灯光似乎变得更加刺眼,直到冰冷的棉签贴上刚刚被抽血的地方张泯才从眩晕感里挣脱。化验室里的是赵泛舟的小师弟,刚进来的时候还好奇的打量了他一会。   “您要不要先出去等结果,或者在这里坐一会也行。”   张泯按着没沾上多少血的棉签,“...我在这里待一会。”   对方没再多问,点了点头就拿着那管血去忙了,玻璃隔开了里面仪器的响动声,张泯知道赵泛舟现在应该在法医室里等他,但是刚刚那个拥抱和那几句话却始终绕在心头,他还没细问赵泛舟怎么了,就被对方用一种强硬的态度送来化验室,说要做个检查。   张泯从来不会怀疑赵泛舟,抽血检查在医院他也做过,最后也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等到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才能沉下心来思索。   他想起那次在天台上,风卷起他们的衣服,周围的警员熙熙攘攘,他们应该也在说很重要的事,可是张泯能记住的只有赵泛舟推开他时的力道,还有自己没抓住的那双手——   “为什么你可以狠心的跟我分手又做出念念不忘的样子呢,张泯。”   “有个赵泛舟会替你害怕。”   还有今天,“我是...你活下去的理由之一吗,张泯。”   周苏毅几乎要掐死他的模样其实早就模糊,脖颈的伤疤也已经消失,一直待在他脖颈上的除了那条拉环项链别无其他。那天在天台上其实他也想过,其实就这样死去也不错,张敬中留给他的公司能顺理成章根据他的遗嘱把股份上交——   他立遗嘱的那天是个雨天,他湿漉漉的回了集团,婉拒了那时候的助理要为他取衣服的建议,在办公室坐到对面大楼都完全暗下去了,才抖着手写下遗嘱,被戴在手指上的拉环时不时碰到他的钢笔,在空旷的办公室发出细微的声响。   最后一句话他涂了又添,最后还是没有写下去。   “请帮我联系赵泛舟先生,问他愿不愿意买支花来看我,不然的话路边的狗尾巴草也可以。”   张泯在和赵泛舟分手的那天写完了他的遗嘱。   ....................................................   化验室的门被轻声推开,张泯卷上去的西服袖子已经放下,只留下一点褶皱的痕迹,西装外套搭在另一个臂弯。   坐在走廊上的赵泛舟也站了起来,手指握成拳又松开,盯着张泯看了一会,“...出结果了吗。”   “还没有,你师弟说还要等等。”   “好,那你先别急着回公寓——你想吃点东西吗?”赵泛舟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出结果的时间也不会太久,赵泛舟和张泯最后停在了市局附近的便利店门口,世界上的便利店大多相似,柜台上那锅冒着蒸汽的关东煮,靠街摆着共享充电宝的长桌。门随着打开发出机械的欢迎声,张泯其实已经很久没进过便利店了,最后他拿了一瓶可乐,赵泛舟拿了旁边的矿泉水,接过张泯手上的可乐结算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谢谢。”   赵泛舟把可乐放在张泯面前,“你不是不爱喝这种吗。”   “偶尔一次。”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便利店面对着街道的玻璃因为温差蒙了层水雾,只能隐约看清那些匆忙经过的行人,张泯拉开拉环,气体跑出来的瞬间发出了一声类似于滋啦的音效,他抿了一口,刺激性的饮料在口腔里躁动,他想,赵泛舟说得对,他确实不会爱喝这种饮料。   拉环被张泯放在桌面上,发出声响,赵泛舟扫过一眼,喝了一口矿泉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下,“那个...”   “赵泛舟。”   张泯忽然打断了赵泛舟的话。   “赵泛舟,如果那天在天台上没有看见你的话,我大概已经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黄卫平;我和深哥来调节下正文氛围深哥来说点什么   林深:......要不我们也来说说你卧底多年我差点以为你没了也要跟着你去的故事?   黄卫平:深哥我错了   林深:走了去吃饭。 第30章   “赵泛舟,如果那天在天台上没有看见你的话,我大概已经死了。”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机械的欢迎电子音混杂着杂乱脚步声,一同传进室内还有鞋底踏过门口因为落雨积起小水坑的细碎声音。进来的人都很年轻,应该是附近一起出来玩的大学生,在前面的人还在讨论刚刚散场的电影,落在人群最后的是一对情侣,男生的耳朵很红,握着女生的手还在抖着,可是他依旧没有松开。   赵泛舟的目光没有偏移到嘈杂的那块,他的手紧紧攥着矿泉水的塑料瓶身,甚至捏出了轻微的变形,倒是张泯看了两眼。   “和你一样啊,赵泛舟。”   “你说什么,看……电影?”   接到赵泛舟电话的张泯另一只手还握着鼠标,屏幕上是四海集团这个季度的项目报告,明天就要交给张敬中看,那头的赵泛舟似乎刚从一个吵闹的环境出来,声音一下变得清晰起来,“是,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学长想不想去……当然如果你这段时间特别忙……”   张泯打断了赵泛舟的话头,滑动着文档的动作停住,“我想去。”   第二天的张泯起得很早,最后还是没选择穿上有些正式的西装外套,站在镜子前又皱了皱眉,将白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解开了,他不太熟练的翻阅着网页上查来的各类约会资料,决定去赵泛舟宿舍楼下接他——   他是单独出来自己租的公寓,地址和电梯卡在确认关系的时候就发给过赵泛舟,虽然对方一直没有来过,但是这是因为他们交往的时间还有些短,张泯觉得可以理解,而且在确认关系后因为集团的事务,他其实没怎么见过赵泛舟。   今天就算是第一次约会吧,张泯想。   他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连袖口捋得很平整,挂在门边的可视屏幕忽然亮了下,张泯看了一眼,一层一户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赵泛舟从里面走了出来,张泯笑了下,起了点小心思。原本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停了下,想等赵泛舟敲门再开。   但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敲门声,监控只能看到赵泛舟对着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学长,早上好,我过来接你,你吃……”赵泛舟的声音戛然而止,正对着拉开大门的张泯,“啊,早啊,张……学长,那个……”   张泯瞟了一眼赵泛舟有些过于红的耳朵和脖颈,唇角轻翘了下,原本紧张的情绪散去大半,“是要请我吃早饭吗,走吧。”   那天天气是个极其好的艳阳天,张泯和赵泛舟从影厅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赵泛舟翻着手机里的攻略,思考怎么过去他预约好的餐厅,进场时购买甜腻的爆米花并没有吃完,此刻被张泯拿着,他们的手背在黑暗的影厅碰了无数次,却没有真正的握上去,赵泛舟正单手划着手机屏幕,光线照出他高挺的鼻梁和轻颤的睫毛,空出来的左手垂落在今天穿着的深色休闲裤边——   手机磕到桌面发出闷响声,赵泛舟却没马上去看,他的左手此刻正被张泯握着,刚捧过冰可乐的手还有点微凉,可是赵泛舟只觉得很热,从掌心一路烧到了他的耳朵。   “手机没坏吧,快拿起来。”张泯想伸手去拿,又觉得这是他的隐私,不太好。   “没事……”赵泛舟握紧了张泯的手,“我拿手机……你别松开,行吗。”   那群大学生买完了东西就离开了,张泯也转回了视线,桌面上的拉环被他的手指一下下按着,“赵法医,不说点什么吗。”   “你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赵泛舟的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因为过于冰的矿泉水还是什么,手指的骨节被捏出一层红色。   “你说哪句呢,赵泛舟,是那句我可能已经死了吗。”张泯笑了下,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你救了我,赵泛舟。你救了我好多次的,你自己也不知道吧,赵泛舟。”   “滚出去!”   刚从拍卖会买来的花瓶撞到书房的墙壁上,张泯站在门口,没有避开那些飞溅来的小碎片,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张敬中鞠了个躬,“我走了,张董。”   赵泛舟的消息依旧拍在列表第一位,他刚刚特地送他回来,此时正在问他在干嘛。   收到张泯回复的赵泛舟很快打来电话,他说,我就在你们这里的门口。   见到他第一句赵泛舟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拉起张泯的手,那上面被花瓶的碎片割出一道浅浅的伤疤,“怎么回事啊张泯,我就离开你一会怎么就照顾不好自己了。”   原本没有感觉的手背传来迟钝的痛感,吵个不停的大脑却终于获得平静。   “谢谢你,阿舟。”   第二天赵泛舟从公寓去学校的时候还特地叮嘱张泯记得喝锅里的粥,虽然水有些少,米不够软,但是张泯依旧还是喝完了那锅粥,电视里的新闻依旧还在喋喋不休,张敬中拉着孤儿院小孩的照片被展示出来,张泯并没有关掉,他认真地回复了赵泛舟问他中午想吃什么的消息,然后把藏在客房里的安眠药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天台那次也是,如果不是看到了你,也许……”张泯的话顿了顿,并没有接着说,“所以赵泛舟,那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听到了我的答案。”   ——“……我是你活下去的理由之一吗,张泯。”   雨势减小了不少,路边的行人撑着各种色彩的雨伞,关东煮机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店员依旧靠在营业台打瞌睡。   张泯又喝了口可乐,他并不去看赵泛舟的表情,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只是拿起那枚拉环,“虽然很可惜,糖果还没到达你想要的数量,不过今天我还是想说出来,赵泛舟,我们可以交换戒指吗。”   赵泛舟的手指轻抖着,看着张泯举着的拉环,“可是为什么那时候要分手呢,张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黄卫平:又是一章没有可以出场机会的感情戏   林深;那我们两个可以做点绿色软件不让做的事   本章特别感谢不离不弃的责编阿葵 第31章   “由爱故生怖。”   刚从便利店买来的透明雨伞质量并不好,赵泛舟展开的时候还能嗅到塑料布放久带来的气味。骤然又变大的雨滴砸落在伞面上,留下清晰的水痕,伞下的空间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可以称得上狭小,但是他们都没有提起再买一把这件事。张泯的手上拿着刚刚没有喝完的可乐,微微抬着的手臂贴着赵泛舟举着雨伞的右手,布料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清晰地落在两个人耳朵里。   刚刚未完的话题被一通电话草草打断,是在市局的小师弟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报告马上就能出来了,问他们要不要过去一起等两三分钟,赵泛舟应了声好。在电话挂断后,张泯和赵泛舟都默契地没有再接着话头说下去,起身准备回市局。   那枚拉环被张泯收到了口袋里,刚刚选雨伞的时候张泯打了个嗝,有些刺激的气体顺着喉管上涌,鼻腔传来酸痛的感觉,赵泛舟看了他一眼,“……我说了吧。”   “偶尔一次。对了,那个检查到底是做什么的?”   赵泛舟拿起雨伞的动作顿了顿,原本上翘的唇角又放了下来,“……等报告出来吧。好吗,张泯。”   打印机工作时不可避免的会发出一点噪音,检验室里面没有说话声,赵泛舟站在机器前,头稍低了点,光线打下来的阴影中大概能看清他鼻梁和下颌线优越的弧度,刚刚回来的时候张泯将可乐瓶搁在了法医室的桌上,掌心里只留下冰可乐杯壁的湿意。   报告检查的内容没有很详细,检测室的条件也支持不了全面的检查,刚打印出来的纸一点热意,赵泛舟的动作有些急促,翻过前面几张不重要的数据,直接查看他跟小师弟交代时勾了重点的那几项。纸张的边缘有些粗糙,很容易划伤指腹,张泯皱了下眉,看了下跟在旁边的小师弟,没直接上手打断赵泛舟有些着急的动作,“赵泛舟。”   “啊?你等会,我先看这个血液分析——”   赵泛舟的动作果然慢了点,张泯没再打扰他,手指一直在口袋里拨弄着那枚拉环。   “怎么样?”   翻页的声音很久没传来,张泯摸了摸脖颈上的皮绳,出声问了句。   “很健康……”赵泛舟的声音有些低,他放下手上的报告,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太好了,张泯……”   法医先生一直紧绷着的肩颈终于松懈了点,他腰轻靠在桌面边缘,正对着张泯,和谢文昊见完面就一直没得到过放松的神经在此刻得到了它的答案,眼底疲惫的神色浮现,张泯走上前几步,皮鞋的鞋头紧贴着赵泛舟的板鞋鞋头。   距离有些过分近了。   赵泛舟想。   站直的张泯在此刻比姿势有些懒散的赵泛舟高上一点,挡住光线后带来的大片阴影笼罩住了赵泛舟,检验室里的仪器依旧在敬职敬责的运作,发出嗡鸣声。放在桌面上的手忽然被拉了起来,赵泛舟没挣开,他看着张泯的动作——   法医先生带着消毒味的手被拉着贴上了张泯的额头,体温透过皮肤渗透到了血管,心脏跳得有些不正常。   张泯也微微弯下了腰,他们现在的身高是持平的,鼻尖和鼻尖的之间距离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但是并没有碰上,赵泛舟舔了下嘴唇,声音有些哑,“……干嘛,挡光了。”   “赵泛舟……”张泯看着赵泛舟的眼睛,他的声音很稳,拉着对方的手也很稳。   赵泛舟看着他一张一闭的唇瓣,贴着对方额头的手指动了动,张泯在说——   “赵泛舟,我在。”   “咳咳——”   背后忽然传来短促的咳嗽声,张泯手上的动作一松,赵泛舟的手顺势滑落,拉住他后撤快要撞上椅子的步伐,旋即松开。法医先生重新站直了身子,走过去拍了拍正在用文件挡脸的小师弟,“辛苦了。”   “没事没事,师兄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赵泛舟扶了下额头,“记得跟黄队说一声。”   检验室的门被打开又轻轻合上,刚刚的氛围已经完全消散,赵泛舟动了动发紧的脖颈,指下桌边的另一张椅子,“坐吧,跟你说一下。”   “所以谢文昊就用这种理由来威胁你?”张泯的眉头轻皱了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赵泛舟注意到他的神色,点了点头,“是,你也能觉得不对吧。”   “这个理由——”张泯的手指不自觉敲了敲桌面,在室内发出一声轻响,“很蹩脚。随便做个检查就能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谢文昊可是个聪明人。”   “嗯……你最近那次体检也是他负责吗?”   “对,纸质报告应该今天会寄到公寓,当时谢文昊说我身体状况没有什么大碍,只说要自己注意……”   “看来还需要再见一次他。”   黄卫平推开检验室的门,接上了张泯的话,他手上拿着一叠资料,“不过他的谋杀嫌疑基本排除了,他为什么非要你拿出证据说他没有谋杀余风呢。”   赵泛舟嗤笑了一声,“可能是为了他一些没有用的内疚吧。”   “嗯。”黄卫平没再多说,他拍了拍张泯的肩膀,“好了,小张总没事就行,我过来打个招呼顺便看下情况。张泯你回去的时候留意一下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必要的话拿来市局化验,跟赵泛舟打个招呼就行,我就不送你下去了,我们赵法医热心服务一下人民啊,记得送下小张总。”   “你怎么来了。”   男人嫌恶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掩饰,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面上维持着有几分勉强的笑,眼神里充满哀戚,“我每天都过来等你,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可乐罐掉落的声音打断了男人要狠狠甩开女人手腕的动作,张泯往那个角落走了几步,捡起滚到那边去的空罐子,刚刚还离了几米远的民警也正好走了过来,挡在了男人和女人之间。   “走吧。”张泯把罐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回赵泛舟身边,“不过那个人……有点眼熟。”   “刚刚在便利店碰到过。”   “……是她啊。”   刚刚在便利店排队结账的时候女人排在他们前面,临走前手还撞到了收银台边的小货架,他和赵泛舟撑了一下,对方还跟他们道了谢。   “嗯,她是余风那个案子之前的一个涉案人员的家属,我有时候从外面回来也会碰到她。”赵泛舟眯了下眼,那个角落依旧还在上演着闹剧,男方出轨甚至骗婚,而女方低着头,只让人看见她渐渐泛红起来的眼框,她的脊背依旧挺直,只是微微颤抖着,女警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赵泛舟的视线却落到了她的头发上——   梳得整整齐齐,甚至没掉出一根凌乱的发丝。   “要我说今年的天气是真的有些怪了,这都几月了还没下过一场雪,看今天这天气又像要大降温——啊,赵法医,晚上好,送朋友出去啊?”   门岗的大叔乐呵呵的打了声招呼,赵泛舟简短地应了声,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张泯,“你司机呢。”   “我没叫。这个点了,我们去吃顿饭吧,我帮你跟黄队请过假了。”张泯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确实是他和黄卫平的聊天记录   “……嗯,那你想吃什么。”   “去老地方吧,赵泛舟。”   赵泛舟划着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了顿,“你胃不好,还是换一家吧。”   “偶尔一次。”   “你今天好像说过很多次这句话了。”   “是吗,你以前也会这样说。”   张泯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两个人面前,司机是个很健谈的本地大叔,还问他们是不是来市局办事的,“我们市的办事效率那还是杠杠的……”   “没有,他在这里上班。”   张泯忽然接过了话头,赵泛舟原本正在回复工作消息的动作停住了,抬头看了张泯一眼,“你……”   “啊,怎么了。”   赵泛舟收起手机,偏了偏头,看见自己这边的车窗上隐约倒印出张泯脸庞的轮廓。隧道的灯明明暗暗,晃得赵泛舟看不清张泯此刻的表情,他捏了捏自己手指,感受着不太稳的心跳和过于急促的呼吸,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才缓慢地开口,“……没事。”   “到了,车费一共是23块,给你们抹个零,给我20吧。诶,扫着码就行,还有啊,你们小年轻处对象好好处啊,你得拉他的手啊,别害羞啊。”   司机大叔乐呵呵地盯着赵泛舟说了一通,车窗外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踩着油门走了,赵泛舟轻咳了一下,“进去吧。”   “……嗯。”   张泯摸了摸鼻尖,他和赵泛舟并排走着,他的手放在大腿边,不自觉的摩挲了两下温热的指腹,属于“老地方”的热闹展开在面前。   “欢迎——是小张和小赵吧,你们都多久没来了,还是老位置吧。”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属于他们的老位置一切如旧。赵泛舟甚至不自觉地拿出纸擦了一遍张泯喜欢坐的左边位置,等到擦完了才回过神。张泯笑了下,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桌边的照片墙。那上面基本被填满了,右边的最上方的拍立得相纸已经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上面的两个人有些生涩又想要靠近的表情。   “赵泛舟。”张泯拿出那枚拉环,重新放在了桌面上,它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属于铝制品的淡淡光泽,“我们继续那个话题吧。”   ——“可是当时为什么要分手呢,张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黄卫平:终于露个脸了   林深:他们去吃饭了没带你   黄卫平:你觉得我合适去吗我又不是冒冒失失的小年轻   林深:好吧那你要和我去吃饭吗 第32章   “关于车遥遥篇。”   “小张总,您必须去医院一趟了,关于张董的病情……”休息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才睡了不到半小时的张泯睁开了眼睛,原本搭在腿上的毯子滑落了大半,太阳穴传来一阵阵钝痛感,敲门声一直持续着,直到过了几分钟,张泯出声应了句“嗯”,门外的人才停下敲门的动作。   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被张泯拿了起来,内衬因为刚刚躺下的缘故,领口处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点褶皱的痕迹,他索性放弃了打领带的想法,只是扣上了最顶上的纽扣。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下,走过去看到发来那条的人,张泯的唇角翘了下。消息有些长,他看完刚想回复的时候,门就再度被敲响,“小张总,张董在等您。”   “……知道了。”   回复的消息编辑到了一半,张泯还想说点什么,休息室的门就从外面被拉开,他父亲的心腹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张总,车已经在等了。”   “……”   停在输入框的消息最终没发出去,张泯只来得及在车上发了条语音过去,赵泛舟收到的时候已经快回实验室了,他点开短短的语音条,张泯的声音很平静,“最近很忙。”   穿到一半的白大褂沿着肩背垂落,赵泛舟低着头摁灭手机屏幕,师兄从后面走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今晚好不容易放假,约了张泯去约会了吧。”   “……我要做数据,导催得急。”   “张泯不生气啊,你们都多久没见了,这个实验项目开始以来——”   “他不会生气。”赵泛舟推了推并没有下滑的眼镜,打断了师兄的话,又补了一句,“……他从来不会。”   张敬中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那么虚弱过。   张泯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虽然他努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但是挂在他面部上用来维系生命的氧气罩却让他看起来很滑稽,每个季度都回去染黑的头发也露出了它原本的色彩,听到推门声的那刻,张敬中原本还算平静的面部肌肉都颤抖了起来,他的喘气声愈发粗重。   “张董。”   张泯站在他的床边,神色如常,习惯性要挺直脊背的时候才发觉现在的张敬中需要他低下头才能看见了。   “跟那个男的还有联系吗。”   张敬中努力地想要坐起来,这种被人俯视着的角度对一个一辈子都是强硬派的人来说像是奇耻大辱,张泯没有想要扶他的意思,他只是做出恭敬的样子,垂手站在一边,“他是我的男朋友,张董。”   “荒唐!”   想要扔出什么来表达他愤怒的心情的张敬中狼狈地摔回床上,门外的护工听到声音想要进来,又被人拦住了,张泯依旧保持着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他想他现在应该露出那种稍微有些得意的笑,这样最能刺激张敬中的神经,但是见到此刻病床上挣扎的迟暮老人,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他想,原来张敬中原来也不是永远不可一世的,他现在就像海滩上翻不过壳的王八。   “你……”张敬中的氧气罩因为他挣扎的动作歪了点,原本模糊不清的声音变得清晰了点,“你马上给我去见李家的姑娘,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   “我说过,我和赵泛舟是情侣关系。”   “张泯。”张敬中的身体像个正在源源不断漏气的破气球,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喘气声,“他们都说你像我。”   “当然,你是我一手□□出来的,是最适合四海集团的,你当然像我——”   “张泯,你现在在我面前坚持的这份感情是不是仅仅只是你用来反抗我的工具只有你自己清楚。”病房内的窗帘忽然被风卷起,张敬中顿了顿,呼吸声愈发粗重,“但是那位赵什么,他知道你真实的样子吗。”   “你到底不是他那个温和无害在新生报道的时候为他指路,看起来很冷但是心很软的学长,张泯,你是吗。”   放在身前的手不自觉握紧了点,张泯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张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张泯,你敢让他看见你背上的鞭伤吗。”   结了痂的伤口通常会很痒,脱落后新鲜的粉色嫩肉在长出来后和原本的皮肤颜色完全不同,横在他的脊背上,被衣料轻易掩盖住。   ——可是真的盖住了吗。   老地方是大学城附近一家接近大排档一样的烤肉店,味道很好,得到了来来往往的毕业生和新生的一致推荐,老板娘熟悉他们大多数常客的面孔,连张泯和赵泛舟这种三年没来的都能回忆起来。   拉环被摆在洒满了孜然和辣椒粉的烧烤盘旁边,烤盘上的唯一一片五花肉已经卷曲,烟雾升腾中赵泛舟的表情被掩去,张泯喝了一口刚刚点的橙汁。   “……那个时候,张敬中住院了,集团很忙。你也很忙,忙着一个项目。”没人去在意那片已经烤焦的肉,也没有人在往烤盘上加东西,赵泛舟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划拳声和说话声很大,但是张泯的声音依旧清晰地落到他的耳朵里。   “张敬中去世后,我们更没有见面的时间了。我忙着张敬中去世后的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忙着推掉他死前安排的所有相亲,他甚至给我安排了个家世好对集团有帮助的男人。”   “现在说是有点矫情。”张泯轻啧了一声,顿了顿,又摸了下自己脖颈上的皮绳,“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参加了一场酒会,我遇见了那个张敬中想要塞给我的男人,他身边带着他当时的男朋友。你知道吗,他们看起来和那时候的我们一点都不一样,他们看起来就像……嗯,我那时候在视频里学到的那种真正的情侣的样子。”   “我不会那样依偎着你,甚至没有主动亲过你,看上去我举着酒杯站在那里和他们交谈,事实上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全都是——”   “赵泛舟,是不是我根本不适合你,我和你心中想要的张泯是不是完全不相同。”   “——是不是我束缚了你。”   “其实那天没想说分手的,赶过去的时候路上堵了车,正好看到街边有一对情侣正在吵架。他们有一方在大街上歇斯底里的大喊——‘其实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你喜欢的是你想象中那个永远温柔漂亮的我’。”   “我一直学习着怎么做一个模范的对象,所以我不想和你那么难看,赵泛舟。”   玻璃杯里的橙汁没有减少多少,张泯拨掉烤盘里那块黑炭红烧肉,赵泛舟忽然伸手关掉了正在运作的吸烟管,桌面上的噪音停住了。   “……所以你要告诉我,你怕我喜欢的是那种张泯。”赵泛舟的声音有点哑。   “嗯。”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不肯来问我。”   张泯按着拉环的动作顿了下,他半低着头,舔了下嘴唇,“啊……我不敢。”   未尽的话被淹没在路过的人群的交流声中,赵泛舟看着张泯抬起头,和他的眼睛对视上,里面第一次装满了向他讨饶的情绪。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明白了张泯没说完的话——   我害怕你先说关于离开的词汇。   “所以后面你就没想过再找我吗。”赵泛舟重新打开了吸烟管,烤盘上摆了几块培根。   “……我的失眠是三年前有的。”   “我那时候想过找你。”赵泛舟没再继续问下去,他盯着张泯按着拉环的动作,“但是那时候总是有一口气,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就是三年,然后再见到你,我下意识就想让你知道我这三年过得也很好——”   “但是其实不好,张泯。”   法医先生罕见地也露出了服软的情绪。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惊呼,连带着店内的气氛也更热闹了起来,大家围在窗边,看着天上慢慢飘落的雪。   “下雪了啊,赵泛舟。”   张泯也看了几眼A市今年的第一场雪,放在桌面上一直按着的拉环忽然被抽走了,他慢慢回过头,赵泛舟把它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因为骨节大,卡在一半的地方下不去。   “……有点好笑是吧。”   “不会。”   “张泯,最坏的三年好像已经过去了。”   “嗯……不过糖果还没到100个啊。”张泯的尾音拉长了点,带着点笑意。   “……糖果罐的主人已经被套上了。”   张泯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他看着赵泛舟手上的拉环,露出了一个赵泛舟很久没见到过的笑容,看得法医先生有些出神,“张泯,你知道吗。”   “嗯?”   “你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笑,所以……”   “你一直是你。”   ——你一直是你,在我心里的你和真正的你,其实都是同一个张泯。   “不跟我回公寓?”   张泯的手搭在车门上,赵泛舟站在他身边轻咳了一声,“队里还没结案,有得忙。”   “你在想什么,我是想带你回去看谢文昊开的那些药,再看看今天那份体检报告。”   “……”赵泛舟摸了摸鼻尖,“那么快就顺杆爬了啊。”   “这是商人的基本素质。走吧,上车。下午黄队跟我说的,他们说现在带着你那个师弟一块在公寓楼下集合,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   “我没看手机你又不是不知道。”   司机缓缓启动车辆,赵泛舟看着黄卫平发来的消息,此时坐在旁边的人忽然也发了条消息过来——   “叫阿姨给你收拾房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没有小剧场嘿嘿 第33章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一二一。”   这场初雪下得并不大,刚刚从老地方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止住了纷纷飘落的势头。街道上积了一层薄雪,缀在早就干枯的枝条上,将它稍稍压弯了点。A市市政的速度很快,路面上已经几乎见不到积雪的影子了,车轮碾过地面时只留下细微的声响。   小区门口零星走出来几个裹得很严实的小孩,攥着几个雪球闹成一团。司机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小张总,要开到车库吗?”   “不用,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下车的时候张泯缩了下脖子,今天没有围围巾出门,虽然今晚风稍微有平息的迹象,但是刚下过雪的空气依旧很冷,往人的脖子里钻。赵泛舟从另外一边下车的时候就看见张泯吐了口气,白雾在路灯下散开,他手指上的拉环转了个方向,多出来的那块陷进掌心里,摊开的时候能看见浅浅的痕迹。   “黄队说他们在你家楼下……”赵泛舟半低着头,手机屏幕映出的光打在脸上,眼下扫出一片阴影。后背上忽然一重,赵泛舟正在回复消息的动作顿了顿,后面原本正在吵闹的小孩也静了下来,张泯唇角上翘了点,“怎么了。”   “……你看到了。”赵泛舟有些无奈,伸手扫了扫后背上雪球留下的痕迹,“帮我看看。”   “看什么。”张泯嘴上说着,但是手已经按上了赵泛舟的背,他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有些凉,“雪球不大,没什么东西……”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张泯原本想要恶作剧一下的动作被从前面走来的黄卫平打断了,赵泛舟随便应了声,张泯站在赵泛舟身位稍后面的地方,正打算放进自己口袋里的手忽然被捉住了,被握住的骨节抵着赵泛舟的指腹,赵泛舟有些过高的体温点燃了那一小块肌肤。夜色中面前的另外两个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赵泛舟面不改色地和他们对话着,张泯的手被放进了他的长风衣的口袋里,始作俑者并没有看向张泯的方向,他用空闲着的那只手碰了碰自己的鼻尖,轻咳了一声,“走吧。”   张泯是被客厅传来的急促铃声吵醒的,窗外的天还未完全亮起,张泯摁亮了大灯,过于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闭了闭眼,过了一会才睁开。床单上,赵泛舟的衣服和自己的被子缠在一起,不同于往日会在睡前睡后保持同一位置的床上用具。张泯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垂,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有昨晚那样舒适的睡眠了。客厅的电话铃声终于被接起,隐约可以辨认清是黄卫平的声音,昨晚他们忙到很晚,赵泛舟让他先回房去睡觉,一行人大概最后就在客房和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向日葵也被吵醒了,张泯能听见它在扒拉着门的声音,刚准备在家居服外面套件外套出去看看情况,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了自己门前,向日葵应该是被提了起来,还能听见它不服气的叫声,赵泛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吵什么,狗崽子,别吵他睡觉。”   “没事,我醒了。”   主卧的门被拉开,赵泛舟眼底还带着一点疲倦的神色,看着张泯因为小狗长期扒拉而变大的衣服领口眼神暗了暗,喉结上下滑了下,“还早,再睡会,我去看看黄队他们那边。”   “醒了就睡不着了,你过去吧,我给向日葵拿吃的去。”   赵泛舟轻啧了一声,长大了一点的向日葵终于能够得着他的腿了,在空气中费力地滑动着自己的四只爪子,打在小腿上不痛不痒。   “对了,昨晚的粗略检查出了结果,谢文昊应该没来得及对你下手,但是他选定的几个体检项目都有在收集你的身体数据的倾向,我们初步推断他应该是想发展你,毕竟他现在手上的人脉并不能左右A市较为上层的那部分人。他甚至想通过林深那里得到你的治疗资料,试图在制造多次威胁后找机会找人进入林深的办公室,还好他只知道林医生有个同□□人,并不知道林医生他对象就在市局里……”   “嗯。”张泯点了点头,摸了摸正把头埋在碗里的向日葵,原本还想张口说点什么,黄卫平已经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也算不上好,此刻更是绷着一张脸,“我们得马上走,昨晚王高约了情人去酒店,结果早晨从酒店情人被人尾随砍伤了,王高也受了点伤。”   “有目击证人吗。”赵泛舟也收敛了脸上放松的神色,站直了身子。   “有个晨练的路过把他们送到了医院,他也看清了那个行凶的人,监控录像也拍到了,通过天眼队里已经确认了嫌疑人并且实施了抓捕……”   赵泛舟的眉头皱了起来,“是谁。”   “剧团那个清洁工,汪志泽。”   比起之前来的几次,汪志泽那种畏惧的样子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手放在面前的桌板上,低垂着头,只让人看见他一团乱的头发,那上面似乎是因为长过虱子,好几块地方已经剃秃,但是并没有全部剃掉,还有头发的地方肉眼可见的油腻,甚至打了结。身上的衣服依旧是那件有些单薄的马甲,上面还沾着今天早上行凶留下的血迹,和平时吃饭留下的污渍混在一起,散发着奇怪的气味。他的手被铐住,由于沾着血迹,已经凝固的血液在指缝间致使他的手指用一种奇怪的姿势伸直着。   “为什么砍伤王高和赖小星?”   “还能因为什么,看他们不爽呗。”汪志泽的神色可以称得上放松,还靠在椅背上蹭了蹭自己发痒的后背,发出让人难耐的声音,以前那种结巴畏缩的模样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这里是警局,收起你那副态度。”黄卫平的声音提高了点,“我再问一遍,为什么砍伤王高和赖小星?”   “我喜欢赖小星,但是王团长强行把他包养了下来……”汪志泽又胡诌了一大堆,黄卫平敲了敲桌面,“不要在这里跟我胡搅蛮缠,我们已经了解过了,赖小星根本不认识你!”   “警官,我就是嫉恨,你们非要问出点什么来我也没什么可以说得啊。”   “好,你对于这件事没什么想说的是吧,那你就来说一下余风吧。”   一直在发出让人难耐的声音的汪志泽终于抬起了眼,腰背不自觉坐直了点,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球上满是红血丝,他紧盯着黄卫平的动作,眼神又扫过后面的单向玻璃,嘴角的笑意扩大了点,“……那就来说说。”   赵泛舟从物证那里出来的时候审讯还未完全结束,但是汪志泽已经交代了自己杀死余风的全过程,物证袋里的刀还残留着余风的血迹,DNA配对结果完全一致,上面的指纹也是汪志泽的,在汪志泽的房子里还搜出了沾着很多血迹的清洁工具。他清洁工的身份很好地掩饰了那晚在作案现场留下的痕迹,至此,余风案的真相似乎昭然若揭了。   “要我说,这个清洁工还是个文化人,还特别爱看那些戏剧大家,一本巴黎圣母院都翻烂了,墙上贴着不少剧团的演出海报都是巴黎圣母院的……”   几个物证小声交流着刚刚的发现,那把凶器已经能坐实汪志泽的犯罪事实,他们交流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带着点放松和调侃的意味,赵泛舟和他们并排走着,“他很喜欢巴黎圣母院吗?”   “应该吧,那本书上面全是翻过的痕迹……”   赵泛舟没再多问,和他们简短地告了个别就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风忽然从走廊半开的窗户灌了进来,带着冬日的寒意。休息室的门口坐着个瘦弱的身影,女人的头发依旧扎得整整齐齐,她今天穿着的是一件长裙,风卷过时她伸出手按了按裙摆,女警坐在她身边,递过来一杯热水,“您放心,砍伤您爱人的人已经抓住了,不必那么惊慌。”   “谢谢你们。”女人的嘴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用右手接过了那杯水。   “不过那种人……”女警欲言又止,“我劝您还是多想想这段婚姻吧,您以前还是省剧团的A角吧,是个很优秀的人,没必要为了……”   女警的话被一声轻响打断,赵泛舟的文件夹掉在他们旁边,女人下意识伸出左手捡了起来,赵泛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谢谢。”   “没事。”   外面的天色更差了点,走廊上的白炽灯被摁亮,明暗间交错,女人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左手上,她的头发一丝不苟,裙摆下的一双腿漂亮,笔直。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一二一……”   家属楼传来八音盒的声音,上了弦的盒子因为老旧的缘故,发出的声音变得卡顿,舞者身上的油漆也变得斑驳,长大了的孩童不感兴趣的将它扔到了一边,继续寻找着被妈妈藏起来的游戏机。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向日葵:汪汪汪(这个两脚兽怎么又来了)   赵泛舟:这是我家   向日葵:汪汪汪汪汪(那我是你大哥)   赵泛舟:我是你爸   张泯疑惑:赵泛舟蹲在狗窝前面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第34章   “活着的人不可避免地留有痕迹。”   临近傍晚的时候A市又下了场雪,窗外的天色透着灰蒙,商圈和周边办公大厦的灯光逐个亮起,吸引着路过的人的视线,扫雪车行驶而过,留下模糊不清的车辙,一路从主城区行驶到被老小区聚集的地方。   居民楼下的店铺大多拥挤阴暗,仅有一盏白炽灯悬在柜台,店门口挂满了各色用品,走到门口还能听见大爷重重的咳嗽声和播放器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也许机器年份也大了,角色的唱词夹杂着电流的噪音声,大爷早就习以为常,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老花镜,又拍了拍有些卡壳的机器。门口的塑料帘子早已发黄,随着来人的动作发出“哗啦”的声响。   “小李你怎么过来了,你爸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我过来拿个快递,家里面小孩拿手机买东西忘了改地址,寄到这里来了……”李婵虚拢了一下并没有垂落的头发丝,大爷弯下腰在柜台下面摸了几分钟,最后才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来,“是这个吧,我就说到了一周都没人来拿,再过段时间就拿给快递公司的人退回去了。”   “是,麻烦您了。”   “没事。”   店门口又传来门帘被撩开的声音,带进来一股外面的寒意,“这天真冷啊,给我来包烟……大爷,最近都没看到老汪的人啊,不是说剧团那边出事了吗。”   “谁知道呢,他不是也搬走了吗,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老汪啊。”   来人是这一片的清洁工,他讪笑了两声,撕开了刚买的烟,给大爷递过去一根,看到李婵正在专心挑选着什么的背景,才压低声音凑过去,“……听别人说,老汪犯事了,关进去了。”   白炽灯骤然闪了一下,转换了色调,室内空间变得昏黄,大爷轻啧了一声,“这破灯……”   “帮我结下账吧。”   李婵的脖颈保持着舞者的优雅高昂,脸上的妆容在昏黄的灯下却变得虚浮,一眼望去像长期住院的病人,苍白可怕。出门前特地挑选过的正红色的口红颜色在这个空间里显得可怖,她的眼睫微敛,只看得见眼白的部分。街边的红绿灯转换而过,李婵拍了拍自己的裙摆,想将那股让她想干呕的烟味拍去,左手攥着那个外壳已经皱巴巴的快递。   “又下雪了啊。”   年轻女孩应该是刚下班,她脸上的妆容服帖漂亮,豆沙色的口红温柔可意。雪团大朵大朵飘落,随着风打着转,落在女孩散落了点的发丝里,李婵撑起了她黑色的伞。   她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没有沾染分毫。   张泯开车到市局门口的时候天边的最后一丝光线才将将消失,手刚碰上安全带的按钮消息就弹了出来,是赵泛舟发来的——   “在车上等我,又下雪了。”   车厢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张泯回了个“好”,转过头的时候路边的灯已经全部亮起,照在刚落到地上的雪堆上。张泯解开勒在胸前的安全带,想了想把赵泛舟今天早上出门前塞到他车上的围巾戴上了。   刚落雪的时候其实算不上冷,但是张泯露在外面的手指关节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冻红了,赵泛舟从市局大楼走出来的时候皱了下眉,临近了点才开口,“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   “想接你。”   赵泛舟拉过张泯的手指捏了捏,指腹的温度直白地传递到了张泯身上,连带着赵泛舟身上的消毒水味,“你怎么围巾围得像打领带一样。”   张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系上的围巾,两条下摆垂落着,和他今天的西装相较而言有些格格不入。他轻咳了一声,“没事,上车了就要摘下来了,你行李呢。”   赵泛舟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空闲着的那只手上的行李箱拉杆,“不过我没带床单,在法医室用了一段时间不想要了,我等下去买新的。”   “新的今晚也不会干吧。”   “是啊,张大董事长。”赵泛舟眨了下眼,唇角轻翘了点。   “你昨晚睡的沙发还有毯子……”交握着的手忽然感受到一股力气,不重,张泯不甘示弱地捏了回去,“不过我只叫阿姨收拾了主卧。”   服务生很快下去了,他们今天去的是一家在A市比较有名的西餐厅。赵泛舟把张泯带下来的围巾折了折,放在了一边,“对了,你找个时间我陪你去医院再看看,不过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最好被开药了,我到时候和医生说。”   “嗯,我让助理发一份行程表过来,不过你那边不是还有案子没结?”   “……凶手自己认了。”   “认了?”张泯抿了一口杯子里已经晾凉的白开水,“那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啊。”   “总感觉哪里不对。”赵泛舟没再多说,他们点的牛排很快上来了。   张泯把面前的牛排切成了几小块,他受过培训,拿着刀叉的动作精致漂亮,赵泛舟多看了两眼,又扫过自己握着刀叉的动作,“等下。”   “怎么了。”   张泯咽下一块肉,舌头快速地卷掉唇瓣上沾着的酱汁,赵泛舟停下切肉的动作,用手上的西餐刀比了个姿势,“我们都是右撇子,所以握刀的指纹会留在这边的内侧,而且其他痕迹也会符合右手的特征……但是我之前尸检的时候,余风的致命伤口应该是一个惯用左手的人造成的,我们在汪志泽家里发现的刀留下的指纹却是一个惯用手为右的人该有的痕迹。也就是说……汪志泽在说谎。”   “重新排查汪志泽的人际关系,他一定在掩护某个人。”   黄卫平在市局也熬了几天,结案报告开了个头,但是因为心里的怀疑迟迟没有成文。赵泛舟发过来消息的时候他和物证又重新确认了一下,当初把重心放在查验指纹和余风的DNA上了,却忽视了指纹的分布。   安排了警员去排查后,黄卫平决定重新提审汪志泽。赵泛舟瞟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你先过去,我去找一下张泯。”   “这次是真和好了吧。”   “我不会让他不真的。”   张泯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脖颈上的围巾,休息室没有开暖气,赵泛舟和他吃晚饭赶过来的时候是问他要不要回家的,但是张泯拒绝了。   现在的围巾不是张泯那种一板一眼的系法,是赵泛舟帮他围上的,把张泯半张脸都围了起来,布料堆在脖颈上,扫过的时候带来一阵痒意。   手里的文件看了一半,原本摆在桌面上的热水已经不再冒热气,张泯刚要拿起来和,门被拉开的声音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赵泛舟走了进来。   “不忙了?”   “没有。”赵泛舟拿起桌上那杯水,走到饮水机前添了点热水才摆回张泯面前,“别喝凉的。”   “知道了,赵大法医。”   赵泛舟微微弯下腰,捏了捏张泯的后脖颈,今天穿着的宽松毛衣前面随着动作空了一截,脖颈上晃动的东西吸引了张泯的注意力,是他最熟悉的皮绳。   “……你挂着的是什么。”张泯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声音里带上了自己感受不到的紧张。   “明知故问。”   赵泛舟凑近了点,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用手指勾出了那条皮绳,上面的拉环随着他的动作轻晃着,“是你也有的那个。”   唇瓣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赵泛舟愣了一下,鼻尖相撞的时候带来一点疼痛感,有些干燥的唇瓣却能够点燃两个人的体温。   张泯只是贴了一下就很快后退,赵泛舟按了按他的后脖颈,语气比平时更低,带着点哑,“……再来一下。”   张泯踢了踢他的小腿,唇边带着促狭的笑意,“可是黄队在等你了。”   “……等我回去。”赵泛舟磨了下后槽牙,按着张泯后脖颈的力气加重了点,留下一点红痕。   张泯往围巾里缩了缩,语气里的笑意掩盖不住,“我等你。”   “汪志泽,你之前说你杀害余风是因为他曾经在剧团的时候看不起你,所以在那天遇见醉酒昏迷的他和王高才会起了杀心,对吗。”   “我说你们不是问过了吗……”汪志泽原本还要发牢骚的半句话在对上黄卫平的眼睛后咽了下去,“对啊,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根据这两天的调差,剧团的人说没见过你和余风起冲突,因为余风的身体原因,他并不喜欢和剧团的人频繁接触,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独立休息室里面。”   “每个人都那么忙,怎么会注意到我一个清洁工,我说我杀人了你们把我抓去就完事了,怎么警察都那么麻烦……”   赵泛舟站在单向玻璃的后面,通过机器听到的生硬有些失真,但是汪志泽不在乎的模样和语调却演绎的淋漓精致,和他第一次去剧团见到的那个沉默寡言又有些胆小的中年男人完全不同,现在这个样子要么是暴露本性要么是虚张声势。   赵泛舟记下这一点,里面的问话依旧在继续,黄卫平加重了语气,“让他签字。”   汪志泽的手缩了缩,“我是个文盲。”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有高中学历。再说,一个喜欢巴黎圣母院的人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吗,不要在这里给我说谎!”   汪志泽看着警员拿过来的纸和笔,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警局也不能随便让人签字吧……”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你突然意识到你知名的错误了吗,怕自己根本不是左撇子的事实暴露出来,连带着那把凶器并不是你来用的时候都被查出来吗——”黄卫平看着他的神情,“还不老实交代吗。”   “交代什么,余风就是我杀的,他的腿是我亲自砍断的,那把斧头的地方我不是告诉你们了,除了凶手谁还会那么清楚。”汪志泽的语气有些急促,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冻疮的地方青紫一片。   “可是我们从来就没有说过,你们只有一个人。”   原本一直释放着“我很嚣张”信号的汪志泽慢慢坐直了身躯,脸上那种无所谓的神情崩塌了一瞬又重新挂上,他的手指张了张又缩紧,“没有,整件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砍伤了王高和他的情人,也杀了余风。”   汪志泽的拒不配合在预料之中,但是警队也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讯息,从他那一瞬间的态度中确认了凶手真的是两个人。虽然赵泛舟在尸检时就提出这个观点,但是一直没有明朗的证据链可以佐证。   “怎么样,查出什么了吗。”   张泯昨晚最后还是一个人先回了公寓,赵泛舟送他下楼的时候语气还有点可惜,但是案子的侦破到了关键时刻,他最好还是留在市局里。   “嗯,在排查了,现在在等。”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赵泛舟咬了口包子,门忽然你又被拉开,是林深,黄卫平跟着一起进来了。   几个人互相打了个招呼,黄卫平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赵泛舟你忙完这个是不是要回学校一趟,你导师特地过来打了个招呼。”   “对,等收尾了。我需要回去处理毕业的事项,顺便休个假,陪男朋友。”   黄卫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林深帮他顺了顺背,“慢点。”   “我说赵法医你真的是,算了,能看到你们重归于好我和深哥都很开心……”黄卫平应胳膊肘捅了下林深,“你说是不是。”   “嗯。”林深把豆浆推到黄卫平面前,然后对着张泯笑了下,“我想你应该想明白了很多,你那时候也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地方,我以后应该接收不到你的预约了吧小张总。这是好事,我和卫平都为朋友开心。”   “谢谢你们。”   休息室的门再度被敲响,黄卫平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烧麦,“你觉不觉得我们四个在一块吃饭就没好事……进来!”   “黄队,我们发现汪志泽最近出现的场合和王高的伴侣李婵有高度重合,虽然他们没有说过话,但是我们觉得很不对劲,你过来看看吧……”   城市慢慢恢复了喧嚣的模样,无数鞋底碾过昨夜的积雪,留下清晰的痕迹。有的很轻,有的微微凹陷,有的带着酒吧里面的金粉碎片,有的带着工地上的泥土,还有梅花一样张开的爪印。   它们都是痕迹。 第35章   “我们去看北极星吧。”   “妈妈。”   李婵正在勾着眼线的手抖了一下,敲门声却锲而不舍。镜子里印出女人的五官,眼尾的细纹失去了化学品的遮掩后格外明显。她慢条斯理地擦去画错的眼线,眼底泄露出一瞬的不耐烦后又很快敛去,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   主卧里只有女人生活过的痕迹,床榻边的米白色地毯上沾了些擦不掉的红酒液和一些别的什么液体留下的痕迹,走近一点就能闻见上面刻意喷洒的香水味。床头柜上还摊开了几本杂志,最上面的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边,隐约能看清上面的大字,“……入驻剧团,汇演担任A角重担”。   门外的敲门声终于停下了,李婵抿了抿唇上的口红,是豆沙色的,口红的□□被随手搁置在桌面上,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昨天在商场购买的。她最后拢了拢自己已经扎得很好的头发,才打开门。   “妈妈,我饿了。”女儿仰着脸看过来,手里拽着已经有些破旧的玩具熊,“妈妈,那个快递是什么啊,是新玩具吗。”   “是啊,你拿去玩吧,我去给你做饭,我们昨天晚上吃了什么?”   “你从商场给我带回来的小馄饨!”   “那我们妞妞今天早上想吃什么呢。”   “我想吃上次买的那个水饺。”   “当然可以了,妈妈去做饭,你现在去玩新玩具吧。”李婵摸了摸女孩的头,小孩欢呼了一声,拿起沙发上的快递,不太熟练地用儿童的美工刀在快递袋上划开口子,和妈妈房间里一样的香水味跑了出来,黑色的袋子里露出了一点金色的发丝。女孩把玩具拿了出来,那是个新的洋娃娃,她的腿很漂亮,很像妈妈在家里那面大大的镜子前喜欢摆出来的样子。   “真好看啊……”   女孩勾着洋娃娃的头发,娃娃身上穿着件红色的裙子,只不过颜色有些暗了。摆弄了一阵,厨房里传来一阵香味,李婵端着一份速冻水饺走了出来,“妞妞吃饭了。”   “来了,妈妈。”女孩把洋娃娃也带到了饭桌上,“妈妈,真的把这么漂亮的娃娃送给我吗。”   “当然了,这是你的玩具,谁问你你都可以说这是你的玩具。”   李婵边说着话,手上却不小心戳破了一个饺子,她的眉头很快拧紧,早上精心描过的眉毛像灵活的虫类,在她精致的脸上显得滑稽,门铃声忽然响起。   “我去开门,你保护好你的玩具,别被人抢走了。”   “好的妈妈。”   A市今天是个好天气,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了它的模样,李婵再一次虚拢了下发丝。   “李婵是吧,有一件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跟我们回一趟市局吧。”   助理给赵泛舟发张泯行程表的时候看了坐在办公室里的小张总好几眼,几乎秘书室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真的是小张总吩咐的?”   “对啊,不然我哪里敢给别人发小张总的日程,我会被……”助理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你们之前说的那个传闻可别再公司里继续传了啊,让底下的人也别乱传,我看小张总和这位是认真的。”   “知道了,不过你说要是传闻中那位男大生知道了是不是很难受……”   助理敲着键盘的手顿了顿,“……说不定是同一个呢。”   他的声音很轻,还在八卦的其他人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没事。”   助理想起在机场拿错的相同的行李箱。他跟着张泯出差的次数并不多,第一次见到那个行李箱的时候有些诧异,他知道大多数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再不注重生活品质,购置的东西有意无意也会是最好的,张泯平时的衣服和用品也是这样——   除了那个行李箱,它普通得就像大学城随便一个小店摆出来的行李箱。   也许根本就是呢,助理想。他是张泯新换上任没多久的助理,但是也在老助理手下培训了一段时间,那个人离职前一天犹犹豫豫地给他发了一句话,“每周的下午尽量排空一次,小张总可能会开着车出去逛,自己一个人的那种。”   后来他上班了,张泯一直没提过这件事,但是他还是听从前辈的话尽量为他排空一个下午,虽然张泯没有出去过,直到那个周五张泯说他有事,没有叫司机就自己走了。   助理租住在大学城旁边的小区,送走了顶头上司么几个小时公司就准时下班了,他捧着一杯可乐往家里走的时候看到了张泯。   他坐在车里,稳稳地卡住了红灯的点,刹车停住。路边刚刚结束一天课业的大学生鱼贯而出,助理总觉得张泯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想落在谁的身上却没有焦点。   助理最后没去和张泯打招呼,后来在家附近也看过几次张泯开着车经过,直到那次出差回来。   “小张总,您要出去吗。”   秘书室寂静下来,每个人都恢复了忙碌的模样,张泯点了下头,“不用叫司机,我今天下午应该不回集团了,有急事再打我电话。”   “好的。”   助理敲下了年度总结的开头,他有种直觉,张泯这次的目的地不会是大学城了,他的目光终于有了实处。   他找到了他的落点。   “你认识汪志泽吗。”   李婵对审讯室的灯光并没有什么不适,过于炽热的灯光亮起的时候她甚至没眨一下眼,她的手并没有上拷,放在她的膝头上,腰背很直,脚尖紧绷,是一种常年练舞的体态。   “我不认识。”   “那你交代一下这个。”   黄卫平示意警员把照片给李婵看,那上面是李婵从粥品店出来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了汪志泽的画面。   “我觉得他很可怜,打包回去的粥妞妞也不爱吃,索性就给了他。”   李婵的神色并没有惊慌,稍稍思索了一下就流畅的回复了黄卫平的这个问题,审讯室的气氛很压抑,但是那盏灯光却让她想起了还在舞台的时候,那盏聚光灯永远追逐着她的舞步,这让她血液沸腾。   “是吗?”黄卫平敲着桌面的手指声音很杂乱,没有任何节奏感,落到李婵的耳朵里,她马上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只是把背坐得更为挺直了一点,“是的,警官,我只是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帮助你们说的那位……汪先生。这样也有错吗?”   李婵的语句中出现了恰到好处的停顿,看起来是因为不熟悉的人名才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她似乎真的不认识汪志泽。   “是吗——”黄卫平重复了刚刚的语句,原本的问句尾音拉平,变成了直白的问句,“可是你以前还没去省剧团认识你现在的丈夫前,你在本市那个小剧团的打光师的名字,就叫汪志泽,而且在你和王高结婚前,你们都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李婵脑后扎着头发的皮筋忽然断裂了,舞者训练时要求一丝不苟的发型顺势滑落,把她面前的灯光遮得严严实实。   张泯径直走到了法医室门口,敲门的手还没落下,门就从里面拉开了,赵泛舟应该刚刚洗过脸,额前的碎发有些湿,鼻梁上未干的水珠顺着弧度滑落。   “怎么过来了,公司下午没事吗。”   “给你发消息了,不过你没回。”张泯挑了下眉,眼神跟着那颗不安分的水珠滑落到赵泛舟下巴的位置。   “嗯,刚从审讯室出来。李婵一口咬定自己虽然以前和汪志泽是同事,但是并不熟络,这两年也没见过他,如果找不到关键证据,我们只能收押她一段时间……”   张泯点了点头,跟着赵泛舟走到了法医休息室里,里面的行李昨天就被搬空,只剩下一套方便午休时的床上用品,张泯唇角翘了翘,“没有床单?”   “……这套不算。”   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赵泛舟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是黄卫平,他的脸色并不算好,看到张泯才笑了下,“我正想找你帮个忙呢小张总。”   “怎么了。”   “李婵那个小区管理得很严格,警队这边过去又太明显,我们怕他们还有同伙会走漏风声……”   “警队过去都不方便,我过去能行?”   “当然能行,因为那个小区是你们集团开发的。”   李婵居住的小区是市内比较有名的地段,张泯记得四海为了拿下这块地方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当然开盘后的回报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小区的绿化经过几年后愈发茂盛,就算在冬季,交错的树杈倒影也会让人有一种将要春天的错觉感。   物业本意是想陪着逛,被张泯拒绝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三个警员,穿着便服正在和李婵的邻居套话,赵泛舟和他并排走着。   “你不去帮忙?”   “我是法医,不是刑警。”赵泛舟看了张泯一眼,扫过他有些苍白的唇色,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下,“今天喜欢什么水果?”   “啊?”张泯没反应过来,赵泛舟就随便摸了颗出来,“那就抽盲盒吧——是橙子味的。”   赵泛舟剥开了水果糖,糖纸上一点融化的糖浆不小心在了指腹上,带来不适的黏腻感,他皱了下眉,把干净的那边递给张泯,“不喜欢的话换个口味。”   “橙子味就很好。”   糖果的甜腻顺着舌尖被大脑感应到,张泯咬碎了那一小颗糖,发出了点声响,“再来一颗?”   “……30岁了还要让我叮嘱你小心蛀牙吗。”赵泛舟一边说着,手上却又变出了一颗青柠味的,剥开送到张泯手边,“我去洗下手,你在这里等我。”   张泯点了点头,却没着急吃第二颗糖,橙子味还未完全散去,过于甜腻的味道长久的留在口腔壁的感觉并不差。   一颗球忽然滚到张泯的皮鞋边,一个女孩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手里拽着个洋娃娃。   “是你的吗。”   张泯的声音不大,他并不擅长和小孩相处,但又苦于这个画面实在有些不太好看,很像他欺负了小孩。女孩点了点头,“……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球是不小心滚过来的。”   “没事,你过来拿吧。”   张泯知道自己也许该拿过去给女孩,但是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的尺度也许让小孩自己掌握更好,毕竟他是一名这类孩童家里基本都会叮嘱的要防备的男性。女孩走近了几步,张泯的视线不自觉落到了那个娃娃上面。那个娃娃和市面上的娃娃大多相同,只有那件红裙子,它的颜色不像劣质塑料布做成的那种,也不是高定的感觉,它的红一眼望去让人有些不舒服。女孩走得更近的时候,张泯甚至能闻到一股刺激的香水味。   这款香水本身并不刺激,但是大量喷洒后不可避免的还是会让人的嗅觉感觉不适,张泯皱了下眉,“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娃娃吗。”   “妈妈说这是我的新玩具……”女孩有些不舍得,张泯见状也没逼她,“那你拿近一点让我看看这个娃娃可以吗。”   “好吧……”   红裙子的颜色很暗,娃娃身上的裙子版型僵直,用来布料用来染色的化学剂应该并不好,混合着刺鼻的香水味——   张泯的瞳孔缩了缩,这好像并不是用化学剂染成的红裙子,赵泛舟正好从后面走过来,看见张泯半蹲着的姿势,“怎么了?”   “赵泛舟,你看看这个娃娃上面的……红裙子。”   女孩想要缩回展示娃娃的手,赵泛舟却拦住了她的动作,原本带着笑的表情变得严肃,“这个娃娃是谁给你的?”   “是……是我妈妈……”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李……李婵……”   娃娃的红裙子被送去了检验,和余风的DNA一致,李婵再次被提审,当黄卫平把那件红裙子和报告展示在她面前的时候,女人一直维持着的优雅轰然倒塌。   “是我杀了余风。”   她的手被拷起,苍白纤细的手腕显得更为瘦弱,头发在她的要求下由女警重新为她扎好,只是不再完美,有几根发丝掉了出来。   “为什么杀人?”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凭什么呢。”李婵的目光落在灯光照出来的一片地方,“我是医科大的毕业生没错,但是我更喜欢跳舞。我从小练舞,我想走艺术生的道路,我妈却为了让我参加高考把我的头发绞断了!”   她的手抖着,摸到自己已经长长的头发才平复下来,“我最后还是上了医科大,不过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太好了——我找了很多舞社剧团最后才面试上,然后因为缺考被辅导员告诉了家里面,他们断绝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当时开心极了——警官,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我没有,我只是在想我终于可以靠跳舞赚钱了,我可以一直跳下去了。我一路从小剧团跳到省剧团,我从永远没有上场机会的B角变成了第一选择的A角,我的人生好像终于要往我最想要的方向发展了,我会成为国际闻名的女舞者——”李婵兴奋的声音骤然变低,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就已经有些花掉的妆容显出病态的红色,在脸上不均匀的分部着,“我恨啊,我恨——我为什么会认识王高,我现在每晚做梦都是把那天接过他递来的那捧花狠狠扔掉,可是那只是梦。他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子!我甚至为他生了孩子,退掉了剧团——”   “一个生过孩子的舞者,警官,你去查查,根本没有一个A角生过孩子,那些妊辰纹和斑点,它们逼得我快要窒息了,可是我居然天天还要面对着那个造成我没办法跳舞,让我不再漂亮的孩子!”   “我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再能够轻盈地转圈,舞台的灯光追着新的A角。我到底为了什么——”李婵捂住了自己的脸,豆沙粉的口红色完全被蹭掉,露出她原本有些暗的唇色,“那天我看到王高看向余风的眼神,多漂亮的一个舞者,那么多灯光追着他,那些本来应该是我的!。”   “所以你杀了他,并且利用了汪志泽,对吧。”   “汪志泽的身形偏瘦弱,又事先调查过那一块的监控并不高清,案发当晚,他穿着你的衣服扮演成了你出现在了别的地方,让警方误以为你有不在场证明,而你早就在清洁工的那间房子里,等着王高和余风了。”   “汪志泽为了帮你遮掩,在回来后还砍掉了余风的腿,不过你们的作案痕迹太不一样了。”黄卫平基本推理出了大概,“不过,为什么你会留下沾满余风血迹的布料呢?”   “因为……漂亮,他很有活力,我的刀捅进去的瞬间,我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可是我却再也站不上原本属于我的舞台了!凭什么!这一切难道都是我的错吗!我留下他的痕迹,我要让他也感受到不能继续跳舞的那种痛苦!”优雅舞者的面具完全粉碎,她的肩膀不停地抖动着,也许是情绪激动,也许满腔的恨意,那里面夹杂着对死者的内疚甚至没有百分之一。   李婵被押走的时候已经不再激动,她一直高昂的脖颈终于低下了点,黄卫平正在整理案卷,听到她低低地问了句,“我能见见汪志泽吗?”   “不能。”   赵泛舟下楼的时候,张泯已经在等了,市局对面来了点小摊贩,张泯扫过上面的烤肠,“想吃吗,赵法医?”   “过两天就是赵大学生了,你要吃几根?”   “半根就好了,你跟我分着吃。”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张泯举着烤肠,赵泛舟在帮他解围巾,车里的广播在静静的播放,“市局宣告“后备箱藏尸案”成功告破……”   “换一个广播听吧?”张泯按了下切换。   “很多人都在后台发来问题,问爱是什么,我想爱不能是扭曲自卑,不能是刻意训导,不能是谎话连篇,不能是阴暗角落里的滋生物,不能是黑暗故事里的极端偏激。我们这一生可以拥有很多爱,也会在某个时刻放弃很多不正确的爱,也许现在坐在驾驶座上,坐在副驾驶上的,就是你的‘truelove’……”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A市的路上,张泯咬掉了半根烤肠,“赵泛舟,我们去约会吧。”   “好,去哪里?”   “我们去观星吧,在A市总是会忘记头顶上还有一片星空……不过那时候也不想看。”   赵泛舟没有问为什么,他打了下方向盘,“你知道城市里最亮的那颗星是什么吗?”   “是北极星吧。”   “对。”车子停在了红灯路口,赵泛舟转过头看了一眼张泯,“……你就是我的北极星。”   当星空出现的时候,北极星的光芒格外显眼,它看起来孤独,是因为它太过耀眼。城市的行人匆匆经过,每个人都有自己忙碌的事,没有人注意到头上的星空,也没有人看到那里面最亮最孤独的一颗。直到那天赵泛舟抬起了头。   他看见了北极星的星光。   有观星人的星星不再孤独,当天边浮出鱼肚白的瞬间,观星人揽着他的星光沉沉睡去。   “晚安,做个好梦,张泯。”   “晚安,赵泛舟。”   (正文完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北极星在某种意义上对我来说真的非常不同其实刚开始的开头是一个很平淡的一发完是赵泛舟和张泯在机场错过的故事但是后面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修改了这个故事的开端留下一个平淡的结尾是因为我觉得赵泛舟和张泯他们的日常和以后还在这个平行宇宙里继续   特别感谢一直不放弃我的责编阿葵   关于北极星我的笔停下来了但是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感谢春天感谢俊哲   (后面还有个番外) 第36章 番外   1.关于四人聚餐   余风案彻底结束的那天,黄卫平找张泯约饭去了。   赵泛舟一周前回了学校,市局刑侦队也迎来了准时上下班的日子。张泯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绕去了大学城,赵泛舟上车的时候正好看见黄卫平的消息。   “黄队问我们到了吗……”   “从这里过去不远,大概十分钟吧……如果不堵车的话。”张泯划了下导航屏幕,“中午让助理送过来的车厘子和草莓收到了吗?”   “当然,实验室那些师弟师妹一个个眼睛都直了,不过我最后一个人只分了一颗。”   “……我买来是让你和大家分享的,你不是很久没回实验室了吗,想吃家里面还有很多。”   “骗你的,我当然知道了,不过以后还是少送……他们很尊重我,毕竟我是学长,我那时候也很尊重你嘛,而且你买东西分他们吃,我会……”   “我给向日葵买狗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一路上的路况都很顺畅,比导航上面的预估还早一点到了餐厅,黄卫平还冲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要加菜吗?”   今天选的餐馆是粤菜馆,口味大多清淡,赵泛舟扫过一眼已经点的菜品,“你有想吃的吗?”   没有代指,但是桌面上的人都知道他在问谁。   张泯轻咳了一声,“不用了。”   四个人的聚餐难得没有意外的插曲,黄卫平还怀疑地多看了两眼手机,最后聊起了刚结束的余风案。   “我原本一直在想,王高有那么多情人,为什么李婵只盯上了余风,甚至余风并没有答应王高。”黄卫平接过林深递过来的白开水,抿了一口,“现在接着想,李婵只是嫉妒余风的年轻,余风的漂亮,余风在舞台上的光彩,因为他是王高那些情人当中唯一的舞者。李婵的嫉妒已经扭曲,所以李婵杀了余风,甚至利用起一直偷偷关注着自己却始终不敢和李婵说话对视的汪志泽。”   “嫉妒真的会杀人。”林深接过话头,“这种情绪很复杂,有时候是恋人生活中的调味品,有时候却成为情绪深渊的累加。”   “而汪志泽呢,他痴迷于巴黎圣母院,自认为是敲钟人,而在小区里练舞和在那个小剧院里面的唯一女主角李婵,就成了他心里的艾斯美达拉。只可惜,汪志泽不是李婵的敲钟人,李婵也不是汪志泽的艾斯美达拉,相拥而死的是高贵的爱情和伟大的品格。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和情绪怪物的杀人凶手。”   张泯和赵泛舟对视了一眼,法医先生凑近了点,压低了声音,“下次我会分他们两颗的,向日葵的狗粮我也不会偷偷冲马桶里了。”   “……你还偷倒向日葵的狗粮?以后你的工资全用来买狗粮!”   2.和向日葵二三事   a.向日葵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讨人厌的两脚兽最近住进了它的地盘里,甚至天天霸占着另一只两脚兽。   而它一旦扒上另一只两脚兽的腿不到三秒钟,就会被讨人厌的两脚兽提溜走。   b.讨人厌的两脚兽被关在门外了,他为什么不会挠门,真是笨蛋。   向日葵的开心不到三秒,就被讨人厌的两脚兽提走了,被扔在客卧的床上滚了两圈的时候,向日葵整只狗还是懵的。   讨人厌的两脚兽开始敲另一只两脚兽的门,他们在说两脚兽语,“——张泯,向日葵在客卧上尿尿了!”   向日葵:?   最后那一晚,讨人厌的两脚兽还是睡回了那个大大的房间。   而向日葵被送去了宠物店再次学习上厕所。   “其他小狗都嘲笑我是复读生!”   c.但是讨人厌的两脚兽在的时候,另一只两脚兽会更开心。   虽然小狗也能治愈两脚兽啦,但是总觉得还是讨人厌的两脚兽更有用,虽然很不想承认。(向日葵哭哭爪印)   有向日葵和讨人厌的两脚兽,另外一只可爱的两脚兽一定会双倍快乐的——   除了现在。   “赵泛舟!你是不是又教唆向日葵咬我的睡衣!”   3.关于赵法医的衣服   “你今晚还要抱着衣服睡?”   赵泛舟抱着胳膊看床上的张泯,眼睛眯了眯。   “要不你穿着衣服我抱着你,四舍五入一下?”   4.关于拉环   四海集团最近最大的新闻就是小张总手上的戒指,每个人都按耐不住心中的八卦之魂。   只有帮小张总男朋友取戒指的助理知道,这对银质素圈并不完全是银,里面似乎混了点别的东西,小张总男朋友那时候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能做的。   内圈还印了一个和可乐罐拉环差不多样子的小印记,甚至没有名字缩写。   “好土。”   这是助理的评价。   “……我爱你。”   这是小张总的评价。   5.关于赵法医的毕业去向   其实赵泛舟也可以不留在A市,有很多地方说想要招他,S市的实验室也再次打过电话来询问。A市的市局有点老了,很久没有修缮过了。法医的休息室里面的暖气片经常坏,冬天午觉睡到一半,就会被冻醒。刚从解剖室回来的身体也不能快速回温,赵泛舟有时候要站在暖气片前面很久。   有很多地方都比A市市局好。   但是A市有张泯。   6.关于家   赵泛舟偶尔会因为张泯更有钱而难受,他在那个瞬间想重新租一个房子请张泯搬进去,但是转身张泯供进了他的怀里,还在迷迷糊糊的说话,“赵泛舟,家里要大扫除了,阿姨请了一周假。”   赵泛舟也抱住他,“嗯,我知道了,这是家里。”   赵泛舟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7.关于新贵四海集团董事长的爱人   黄卫平经过四海集团的时候喜欢调侃赵泛舟。有一天开警车路过时就被来采访的财经记者拍到了。警车停在四海集团的楼下,驾驶座的副队长指着招牌,后座的法医戴着眼镜,他没有看那栋大楼,他正在回着消息,嘴角挂着笑,放在车窗上的那只手无名指上面戴着的戒指很眼熟。   “张泯,我在你公司楼下。”赵泛舟想了想,添了一句,“怎么还有记者啊张泯,你说我去跟人家说我是你男朋友人家会不会笑话我。”   张泯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不会,我今天戴着戒指,你也戴了。我早上给记者展示过。”   “我相信所有人都会认出来,这个戒指是一对的。”   8.关于北极星   张泯特地订的玻璃房,望远镜就摆在阳台上。   “泯泯。”   赵泛舟凑过来。   “怎么突然那么肉麻?”   “泯泯。”   “……你干嘛啊赵泛舟。”张泯拍了拍贴在他身上的人,指着望远镜里的景色,“果然,只有北极星最亮,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赵泛舟没看望远镜,他和张泯的额头紧贴着,四目相对。   “我早就看到了,我的那颗北极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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