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把后宫当成副本》 作者:木落花未眠 文案: 曲青青除了姣好的容貌外,没有一点儿金手指,却能在末世苟延残喘三十年。 身体亏损太过,五十岁因病去世。孤儿的她没有亲人,勾心斗角没有朋友,也没有子嗣。 这样一个早就抛却了爱情、友情、自尊,不曾享受亲情的女人,死后穿越到一个类似唐朝的异界古代。看她携带超级金手指——养成系统,从一介小官之女到一国太后,享一世荣华,甚至长生不老的传奇之路。 无cp,慎入。 内容标签:平步青云 宫斗 女强 系统 主角:曲青青 ┃ 配角:封芜、夏侯启、夏侯祚、岐山 ┃ 其它:无cp 第一卷:养在深闺无人识 第一章 身死魂未灭   地球,新纪年30年,龙腾基地,深夜。   一栋宫殿般华美的别墅里,一场热闹的晚宴正在举行。金樽清酒,玉盘珍羞;衣香鬓影,杯筹交错。手指晃动着高脚杯,所有人的行止都那么优雅;暖黄的灯光映照下,每个人眉眼都充满暧昧。这仿佛是末世前最普通不过的一场宴饮,在末世后,新纪元的今天,却意味着主办方与参与者都是异能者。以前划分人是钱与权,现在,却是异能者和普通人。不同的是,末世前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及机遇改变命运,现在,人一出生就决定了他的的阶层——有异能,高等人;无异能,下等人——比古代封建社会还要森严的等级分明。   若不是两个异能者也可能生出普通人,那些异能者恨不得直接否认自己和普通人是同一个种族——当然,很大部分异能者的确是这么坚持。   今天是新纪年世界十大基地之一,龙腾基地三大掌权者,风系异能者肖强的70大寿,各大强者纷纷前来祝贺。异能者得天独厚,明明已经70高龄,肖强看起来不过四十,常年身居高位,颇有气度。谁知道,末世前,他不过是一家破落公司的保安,面貌平庸,拿着微薄的薪水,四十岁还娶不上媳妇。那天也是他的生日,却连自己也不过是把早餐的馒头改成了包子,有谁关心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呢?而今天……肖强搂着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笑得志得意满。这样按照古代帝王后妃标准培养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绝代佳人,末世前自己怕是听都没听过。现在么,没有异能,算个什么阿物呢……想起末世前,肖强不由得想到曲青青。唉,这样一个女人,如果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定自己愿意和她白头偕老呢,真是可惜。她病得这么重,明儿去看看吧。   同于白天的彬彬有礼,夜渐深,大多数人开始露出放浪形骸的一面。白天寿宴没资格出现的普通人美人们,也在“主人们”的带领下小心的说笑、表演余兴节目,或者被当作货物一样被陌生人评估,然后被交换。这些美人们从几岁到三十岁,男男女女,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但哪怕他们倾国倾城、身带异香、身负名器,也无法摆脱玩物的命运。只因他们是普通人,不会有“主人”愿意和他们繁衍后代。再加上身体素质差,他们很容易生病、衰老,然后被弃之敝履。   不过脱离原本的和平社会30年,大家竟然已经对这种以前无法想象的社会形态习以为常,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如此。   至于肖强想起的那个名叫曲青青的女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为什么一个早就容颜不再的女人能在身为异能强者的肖强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他许多千娇百媚的异能者情人,这是基地里无数人心中的疑问,也是那些身在地狱而不知,没有经过和平社会的,普通女人们心中的童话。   她,就住在别墅东侧,一个附带花厅和游泳池的**三居室。   房间亮着灯,洛可可风精致华美的大床没有放下床幔,一个年约五十,枯瘦得有些吓人的女人正在沉睡。一个侍女在旁边的沙发上昏昏欲睡,一个靠在不远处的落地窗前,痴痴地望着远方宴会的灯火。其他医生、仆人都在外面的套间候着,全都寂静无声。忽然有非常小声的谈话传来,依稀是在询问病情。不一会儿,一个老年女仆轻手轻脚地进来,先小心地查看了下床上的人,见没有异常,小心地退开。一转头看见两个侍女,眉头狠狠皱起,用眼神示意她们跟自己出去。片刻后,两个新的女仆消无声息的进来,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床边。她们亲眼看到之前的两个女仆被赶了出去,身无一物,明显只能沦落到最悲惨的地方,着实被吓坏了。又一会儿,那老妇又进来了,瞪了眼老老实实的女仆,轻轻地坐在了床边的几凳上。   “那起子眼高手低皮子轻的,要不是怕没有主子镇场子,宴会出什么岔子,主子把自己的侍从都安排过去了,哪里轮得到她们伺候。竟然偷奸耍滑,也不想想,主子虽然只是个普通人,那地位也是高高在上的,可不是她们能怠慢的。而且,想末世前……”老妇心里的碎碎念停了一下,忽然悲从中来。是啊,末世前,末世前我也是天之骄女,青春美丽,父母娇宠,身边尽是男人的追捧献媚……老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泪水禁不住的往下掉。   “哟,我的刺玫瑰这是怎么了?喷壶漏啦?”   嘶哑微弱的调笑声响起,却是床上的人醒了过来。老妇急忙将眼泪拭去,也不理床上之人的调笑,只去招呼外间的医生进来看诊。床上的人,曲青青,也不再说什么,眼神淡漠的看着屋里的人忙忙碌碌,乱乱糟糟。等医生好一番吩咐后,终于出去,继续在外间候着,一个侍女端来汤水,服侍着曲青青用了,又悄无声息的出去了。等一切重新安静下来,曲青青,招呼老妇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说道:“忙的什么呢,反正我是不中用了。”   老妇一个用力将手抽了回来,恨声说道:“祸害遗千年,你还有的活呢!”   曲青青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老妇却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就连治愈异能者都屈尊来看过了,几个大招都没效果,可见曲青青不是什么伤病,不过是油尽灯枯了而已。只是肖强还愿意花大代价养着她,她们这些人又清楚,一旦曲青青死去,自己这些人没一个能有现在过得好,都想让曲青青能多活几天罢了。   “兰心,你要是能有个孩子就好了。”良久,曲青青幽幽叹道。自己是没办法了,要真怀上孩子,自己都活不成。兰心不同,只要生父不明,自己就能保住孩子,若是孩子生下来是异能者,他自然能活得好。若是普通人,自己和兰心,还有许多人,日子就都有了盼头。   “没遇见你那几个月被糟蹋的太狠,哪怕后来清净了呢,身体是完全坏了。我开始还打芳芳她们几个的注意,哪知道这末世后养出来的女孩子,想法那么……呢。说起来,我俩会不会是最后的,经历过和平社会的女性普通人呢?想我以前只因为些莫名其妙事儿各种找你麻烦,现在竟然想不起那是个什么心情了。对了,你还记得卓洋么?那时候我多喜欢他啊,可他喜欢你,诶,你说明明我才是正宗白富美,为什么处处被你压一头呢?你知道,卓洋没有异能,长得又那么好看,真不知活成个什么样啊……肯定早死了……”   兰心絮絮叨叨,声音渐渐抽噎。   “喂,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死了我哪儿斗得过那些人……”   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她却不再擦拭。看着眼前曲青青枯槁的脸,想起她们都还花一般娇美的那些从前。即使是打架,都愤怒地那么真实,愉快。   曲青青强撑着给她擦泪,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默默无言。其实自己已经给身边所有人尽力做了最好的安排,即使他们对自己并没有几分真心。就是兰心,这个已经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和自己又有多少感情呢?她的泪水倒是真心的,只是哭的并不是她曲青青罢了。自己这一生,襁褓中被抛弃,少年时拼命读书、兼职,在常人无法想象的污浊中自珍自爱,自立自强。好不容易在年轻轻的二十岁就积攒了一笔家财,也顺利拿到了管理学博士文凭,拥有一份人人艳羡的工作。谁不说曲青青是个励志的奇迹呢?   末世,却来了。   就连曲青青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末世一开始就放弃那么多,放下那么多,明明,自己二十年以来都是个自尊以至于稍嫌自傲的人啊……只是,不想死,怎么样也不想死。   到今天,自己终于要死了。常听人说,回首往事,后悔是居多的,人们总会去想,如果当时自己选择另一条路,会怎么样……曲青青却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后悔。不管是拒绝了可以让自己少奋斗二十年的x先生,还是在那一夜拒绝了那个爱自己,自己也心慕之的男孩。甚至是,末世到来那天,在一片脏污的陌生人的床上,将自己千辛万苦留下的贞操断送……或者是,那一句句违心之言,那一次次委屈求全……真是奇怪,曲青青觉得,不管再重来多少次,也不会做其他的选择。   这么想来,自己其实是幸福的吧?   如果,能有个孩子,哪怕不是自己亲身的……   曲青青闭上了眼,周围的嘈杂渐渐听不见了。在这个明天就是生日的深夜,在这个旁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的寒冬,曲青青渐渐失去了意识。她似乎又看见那个每天给自己带早饭的男孩,又听见身边女孩子宠爱的嗔怪……是啊,为了省学费,自己总是跳级,高中后就常常是班里年纪最小的……   原来,世界和平,真是最美好的愿望。   滴————   系统激活,宿主灵魂绑定中……   选择世界……   无反应,系统随机选择……   新世界接驳中……   滴————   成功进入新世界,系统开始更新资料…… 第二章 魂醒在何方   曲青青忽然感觉到一阵温暖,好像睡了个好觉,刚刚醒来。   自己,竟然没死?   治愈异能者已经这么厉害了么?   好多人要失望了啊……   “滴——   非常抱歉打断宿主的思路,我是养成系统001,今后请多多指教!”   脑海里忽然出现的男版电子音把曲青青吓了一跳,但长久以来应对各种状况养成的良好心理素质让她没有叫出声。心里刚转过数个念头,就想到这电子音好像能洞察自己的想法,连忙清空思路,什么都不去想。之后,开口问——等等,为什么自己不能出声,眼睛也睁不开,身体好像也无力动弹。是谁居然请动了这么厉害的异能者来对付我?还是肖强的对头?曲青青心思电转,脸上却维持着一片平静(当然,她马上就知道,现在她还真作不出什么表情来……)。   “宿主请不用惊慌,你在原来的世界的确已经死亡,现在是胎儿状态,所以身体不能自主。我是高魔位面一位大能的首款作品,类似你记忆中的游戏系统,只不过我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而且你是在现实中而已。我的宗旨就是让宿主不断成长,方式是任务与奖励。如果宿主没有其他疑问,我就开始进行新手引导了。你可以在心中说话来和我沟通,开头请加上‘系统’二字,因为今天是特殊情况我才直接读取你的心中想法,日后我不会再看宿主除了提到我的任何想法。另外,大能设计我就设定的灵魂绑定,所以我和宿主是生死与共,荣辱同受的,请不用担心我会对宿主不利。”   曲青青觉得这系统倒十分坦诚,但要她立刻相信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情况,一是系统说的都是真的,自己重活一次,还终于有了金手指,有了人生赢家的配备。二,自己正在某个圈套中,多半是针对肖强,因为一个能让那种状态下的自己苟延残喘,还可以制造这么真实地幻境,需要等级非常高的治愈和精神异能者。不是肖强的话,哪怕掌握后勤握有大量物资,自己也根本不值那个价。三,自己被某项疯狂的实验研究盯上了,其实肉-体已经死亡,现在是灵魂或是精神被某种方式保存下来。从可能性来说,第一种是最不可思议的,但要从逻辑上分析,却是最合理的。想这么多,曲青青回话倒是一点儿不慢,她在心里想到:“系统,我还有一些疑问,新手引导可否稍后进行?”   “宿主请问。”   这系统脾气倒挺好的。   “系统: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和我绑定的呢?又为什么在我死亡时,或者说死亡后才出现?你之前说’原来的世界’,那么现在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么?我在哪里?你,或者说你提到的那位大能,为什么会选择我呢?如果我再次死亡,你是不是又让我重新去到另一个世界呢?”   “我是在你死亡那刻才绑定的,但其实在你上一世一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你身体里了。之前系统穿过了无数时空乱流,所以一直处在休眠自修状态中。也因为那位大能的设定就是必须宿主死亡一次,系统和宿主灵魂绑定,到一个新的世界,从胎儿期开始养成之路。所以,我们现在并不在你原来的世界。这里是一个中魔位面,本界人称为蓝星,整个星球的状况大概是地球上的公元618年左右的模样。而你即将降生的地方是大汤朝,基本情况类似于你们国家的唐朝。至于为什么选择你,其实没有为什么,制造我的人将我扔进时空乱流里,因为精神波动相合,我自然而然地就到了你的身体里。这里面的因果和规则,我现在还不能领会。最后,如果你再次死亡,你的灵魂就会和这个世界其他灵魂一样,去该去的地方。我则会消失,完全的。”   听了这一番解释,曲青青又信了几分。   “系统:最后一个问题,我听你口气,像是有自己的思维,不是我知道的游戏系统那种无智慧的程序或是机器,那么,你到底是个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同样无法回答。之前已经说了,我是第一个作品,编号也是001。在大能制造我之前,我们那个位面也没有这样的东西,大能也说不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只能说,我的确有自己的思维,甚至有喜恶好憎,但我没有实体,没有灵魂,也没有精神力。”   系统的所有回答都显得非常坦诚,在找到支持其他可能的证据前,曲青青倒是很乐意相信他。   “系统:请开始新书引导吧。还有,我不怎么喜欢宿主这个称呼,可以叫我青青么?”   “好的,青青。任务之熟悉系统:请在脑海里呼唤——显示系统桌面’,这样你就可以看到:人物、任务、仓库、地图、日志、关系图和商城七大图标。你可以分项查看自己的数据、显示地图、收取物品、查看人际关系和购买商城物品。因为思维的散乱和不定性,青青你需要熟悉操作方式,避免紧急情况出现纰漏。任务完成可获得10点经验,五点属性点,10个铜板。”   曲青青按照系统指示,果然在“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大块电子光屏样的东西,七个大大的光标闪烁着平和的光芒。若不是现在四肢不能动弹,青青觉得自己很可能会不自觉的用手去点或者滑动。想着点击“人物”光标,眼前的光屏出现了这样的数据——   曲青青:0级(0/100)   属性——   智力:20(指智商和情商综合,普通人为10,你可算是聪明绝顶了)   体质:5(指身体健康程度,普通人为10,不用担心,你还是胚胎,尚未发育完全)   交际:0(指与人交往的能力,包括承上、御下、平级交际,普通人为10,等你出生后开始计算)   灵巧:0(指身体的灵活度、思维的敏捷度,普通人为10,出生后开始计算)   容貌:0(指长相,普通人为10,出生后计算)   身段:0(指身材,普通人为10,出生后计算)   气质:0(指气质,普通人为10,出生后计算)   内媚:0(普通人为0,每20点可以点亮一个名器属性,名器属性可升级,使用不扣除点数,点数不可重复使用)   状态——与技能使用相关   气力值:0/0(食物和休息相关)   精神力值:100/100(修炼,特殊物品可补充)   学识——   (暂无,你以后学习的知识进度可在这里查看,连接自习室,请多加利用)   技能——   (暂无,你以后学习的技能进度可在这里查看,连接练习室,请多加利用)   不得不说,曲青青觉得这人物资料非常详尽,也可以大概看出系统打算的养成方向。之后,青青点开了任务图标——   可接任务:暂无   已接任务:熟悉系统   失败任务:暂无   紧急任务:暂无   而每个任务后面都可以查看详细的任务要求、任务完成进度、任务提示等内容,失败任务会罗列失败原因,并且给出建议,紧急任务更是将限时任务或者即时任务等比较紧急的任务单独列出,并帮忙倒计时。再点开仓库——   能看见一个非常大的框,最上面是金钱数量,下面是一个个格子,显示物品名称和数量。左边还有一个小框,是用来搜索物品的。非常出乎意料,仓库是无限的——格子数量无限,每个格子能装的物品大小和同类物品数量也是无限。之后,是地图——   分为世界地图、大汤地图和人物周边地图。世界地图和大汤地图都是固定的,可以选择大概看,也可以细化到一颗小石子。人物周边地图当然是随着人物的位置变化,同样可以变得比例比较大,或者非常详细。日志记录了和人物相关的,每天的所有事情,包括人物自己知道或不知道的,甚至无意识状态下发生的,而且可具体查找某人某事、某年某事或某日某事。关系图包含亲属、好友、敌人,有好感度和位置两项,也可以具体查询关系图上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好感度。商城则是分为状态类(各种加气力、精神的物品,解除不良状态、施加不良状态等物品)、生活类(衣食住行)、娱乐类、整蛊类四项,同样也可自己查询购买。但是商城的物品一般都有等级要求,同时按照青青现在一穷二白的状态看,东西都太过昂贵。   最后,青青也了解了金钱兑换率——1金币=1000银币=100000铜板=1000000铁刀,同时更高的还有1灵珠=10000金币,1玉砖=100000灵珠。而商城的东西,起价就是银币……   在这些操作中,青青也明白了系统之前说的“思维的散乱和不定性”是什么意思。想象中用思维操作应该是特别轻易的事情,但实际上不比语言动作和书写,我们的思维通常是特别活跃与凌乱的。它极富跳跃性,人自己其实很难掌控。要真正熟练使用完全存在于大脑的系统,绝对需要大量的练习。从日志看,青青现在只是五周大的胚胎——如果不是系统的缘故,青青很怀疑这个时候的胚胎到底有没有灵魂与感觉。而日夜练习,到了第七周时,青青才真的得心应手,也接到系统的奖励,终于不是一钱不名了。说来,这也幸亏青青是在手脚完全没感觉的胚胎状态熟悉系统,否则看到面前的光屏,很难说青青要纠正——不用手碰、眼神不要放空——的下意识,需要多久的时间,而这又是隐藏系统这个超级秘密所必需的。 第三章 跬步成千里   接下来的几个月,青青又做了许多新手任务,从锻炼精神力到吸收先天之气(未出生时人体内蕴含非常珍贵的元气),从地理到生物(熟悉地图和熟记人体穴道),从家庭关系到国际邦交(了解家族资料、大汤朝历史、大汤朝周边关系)。还要配合母亲的爱抚做出反应,以此加深母女感情。说来父亲虽然基本每天都来看望母亲,也会问母亲“今天孩子怎么样?”之类的话,可却没有像现代男人那样做做胎教什么的,就连隔着肚子抚摸,都从来没有过。也不知道这是时代的惯例还是这个父亲的性格使然。   可以说,曲青青绝对是有人类以来最忙碌充实的胎儿了……因为这些零零碎碎的任务奖励,青青终于升到5级(0/600),金钱也累积到500个铜板也就是5个银币,还存下了95个属性点(某个新手任务要求给自己加点,用掉了五个)。积少成多,现在曲青青也算是小有资本了。另外还明确了“养成任务”的目标——成为最富强的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基本是朝大汤朝唯一的太后甚至太皇太后努力。   别和曲青青说什么平淡是福、只羡鸳鸯不羡仙。她只知道,在类似唐朝的封建社会,身而为一个女人,要想真正获得最大程度的自-由,必须掌握最高的权柄。曲青青已经了解到自己的家庭背景,父亲是从六品无实职的小官,母亲是继室,娘家不过一商户,而且已经没落。这种情况下自己若是普普通通嫁人,日后必然日日蹉跎在油盐酱醋中,甚至可能耗费无数心神积累家财,然后为丈夫娶上撑门面的歌姬妾室。而社会对女子的限制,自己很可能整日活动范围不超过家宅大门,经商是妄想,娱乐活动最多不过听听戏……想想古代社会,若无钱无权,连衣食都有限制,更别说洗浴、游乐等“奢侈需求”了。不是所有经过末世的人都更能忍受物质上的缺乏,曲青青就是那种饿怕了,脏怕了,只愿富贵荣华的肤浅女人。她只相信一句话——人穷志短。反正不管嫁给谁,都是男人的附属品,都要忍受一根公用的黄瓜;不管贫富,都要受极度不平等没人权的封建压迫;不管身在何处,都会不自-由,都满是勾心斗角。那么为什么不去走一条至少结局可能不错的路呢?   即使,这条路布满荆棘。   但她曲青青,从来不曾畏惧过困难。   事实上,如果不是系统分析认为这个朝代绝对没有容忍一个“武则天”的条件,曲青青会毫不犹豫将目标定为大汤朝第一个女帝。不过听了系统的安慰,青青觉得他说的很对,其实一个皇帝真心没有太后过得舒心惬意。何况,这皇帝比自己大了36岁,其实自己也不需要熬多久不是么?   而今天,曲青青已经“瓜熟”,待会儿就要“蒂落”,她会在自己选择的,“最合适”的时辰出生。并不是什么“凤命”、“龙命”、“天佑之”、“佛诞日”、“观音生辰”、“百花诞”之类的极端祥瑞的命格,却恰恰是富贵平安、旺夫旺子的好时辰。最重要的,这八字恰恰好,极合当今帝王,酉年三月三。   她听见“外面”开始嘈杂——   “夫人发动了!”   “快请产婆过来!”   曲青青选择了“出生”按钮,她开始感觉到四周温暖液体越来越少,压迫感越来越强。经过和系统协商,曲青青设定的生产时间是一个半时辰。其实并不是说生产越顺利,母亲对孩子的感情越深。在那最痛苦的时候,一般情感正常的女人,反而会对自己的孩子爆发出最强烈的母爱。所谓付出越多,越难割舍,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也不能太痛苦、时间太长,那样爱意都被消磨掉了,恐怕会像某位著名的母亲那样,因孩子“寤生”而产生深深的恨意。有系统在,曲青青当然是顺产,这样痛苦在正常范围内,对已经生过好几个孩子的母亲来说,绝对可以忍受。三个小时,既给够她努力和期盼的时间,又不至于无法忍受。   酉时一刻,一声嘹亮的啼哭结束了一个母亲的折磨,曲青青,来到了这个世界。   封芜,曲青青的生母,此时虽然已经脱力,但还没有昏过去。稍稍喘了口气,连忙急声让稳婆将已经清洗过的孩子抱给她看。曲青青感受着母亲温热、汗津津的脸颊,嘶哑温柔的话语,充满爱意的拍抚,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在母亲肚子里也能感觉到她的深沉爱意,但现在,知道了只是个女孩儿——于家无用,反而要制备一笔嫁妆,她还能待自己如此温柔,如此拳拳爱意,曲青青不肯承认,她松了口气。前世被父母抛弃,一直是她最隐晦的痛楚和自卑,这一刻,那些不愿提及的悲伤终于远去。   稳婆见主母没有不喜,终于敢发挥自己的职业技能,将一个红彤彤皱巴巴,眉目浅淡的婴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曲青青自然无所谓,封芜却高兴的不得了,强撑着极度疲倦的身体,让下人打赏。兴高采烈的稳婆终于走了,外面父亲平淡的话音响起,她又得了一次赏,心满意足的走了。估摸着有半个多小时了,早就饿的狠了的曲青青终于可以像正常新生儿那样朝母亲的胸口拱去。封芜见孩子这么快就想吃奶,看来是很健康的,不由得笑出声。似乎牵扯到痛处,“嘶”了一声,熟练地抱过曲青青开始喂奶。   三天后,奶娘抱着已经长得白胖粉嫩的曲青青出了房间,这是去参加她自己的“洗三礼”。   此时外厅已经站了不少人,收生姥姥将曲青青接过,一位族老往盆里添上一勺清水,之后各色人等陆续添上金银锞子、玉器首饰、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东西。每见人添一样,收生姥姥就大声念出诸如“长流水,聪明灵俐”之类的吉祥话。等添盆结束后,收生姥姥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接着,把水往曲青青身上一浇,曲青青受凉一惊,学一般婴儿大哭起来。周围的人听她哭声响亮,大都笑着说些吉祥话。之后是收生姥姥一边洗一连串的甩词儿,接着还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曲青青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最后,给曲青青梳头打扮,还给她穿了耳洞,于是曲青青又只能开始大哭。   洗罢,收生姥姥把曲青青捆好,用一棵大葱往她身上轻轻打三下,拿起秤砣、锁头比划,再把曲青青托在茶盘里,用首饰往曲青青身上一掖。最后用小镜子往曲青青屁股上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这才将饱受折磨的青青给抱回母亲那里。正因为曲青青不是真正的小孩儿,自觉精神层面也受到无情的攻击(照屁股什么的),她反倒比一般婴儿更觉得累,蔫儿巴巴的缩在母亲怀里,让封芜好一阵儿担心。好在看她吃奶还是很有劲儿,让奶娘看了也没有发热受凉,便没有惊动外面。毕竟今天若传出曲青青身体不好,不仅曲父失了面子,以后可能对曲青青不待见,就是曲青青自己日后的名声也是有碍的。   之后,就是一个月的月内。虽有奶娘,但基本是封芜自己照顾她。但十多天过去,曲青青差点儿将刚刚产生的,对母亲的情感给消磨掉——一个月不洗头洗澡的孕妇,那种味道,简直了!当然,这只是说笑。实际上,这一个月母女两单独相处,曲青青充分享受了以前只能艳羡的母爱。而封芜也对这个聪明乖巧的小宝贝越发疼爱。她自己也奇怪呢,从宝宝五个月起,兴许是每次自己的爱抚都恰恰被胎动应和,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喜欢竟是之前所有孩子都比不上的。这几天,曲青青的眼睛终于发育的差不多,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母亲的样子——   实际年龄三十二岁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虽然因为在月中不能梳洗显得有些邋遢,仍能看出是个清秀的美人。没上妆,容长脸上眉有些淡,但十分细长。大大的杏眼多了几分亲切。鼻子不算挺拔,但也没塌下去,旁边有两三点细小的淡斑,唇淡而薄。脖颈修长,削肩膀,身姿纤弱。细一打量,青青对自己以后的容貌倒有了自信。虽然有系统可以加点,但要是父母都长相平庸,难免惹人非议。   这一个月来曲青青也没停下做任务,虽然“和母亲互动”一次一般只给一点经验,但她本来就愿意和母亲培养感情,能有额外收入已经不错。其他就是日常的精神力锻炼和知识学习。再次在脑海里打开系统桌面,查看自己的信息——   曲青青:5级(240/600)   属性——剩余属性点110个   智力:20(聪明)   体质:20(非常健康)   交际:1(起步)   灵巧:5(灵活)   容貌:5(可爱)   身段:1(圆润)   气质:2(乖巧)   内媚:0   状态——新触发运气值   气力值:10/10   精神力值:500/500   运气值:100/100   学识——   1、世界地图:100/100   2、大汤朝历史:50/100   3、家族关系:10/100   4、大汤朝民俗礼仪:5/100   技能——   1、冥想1级(熟练度20/200):每小时回复一点精神力,满值时每48小时可增加一点基础值。   新增加的“运气值”是曲青青选择出生时辰触发的,做好事获得其他生物的感谢值(真心的)可以增加。满值基础上增加则基础值变大,特定事件或技能消耗运气值,非特殊情况基础值不会变小。这项数值会影响曲青青的机遇、撞破对自己不利的事、撞上尴尬事件等等几率,虽然青青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无疑非常重要。青青点开任务栏,接下今天的日常任务——“锻炼精神力”、“和母亲互动”、“学习大汤朝历史”、“学习大汤朝民俗礼仪”、“了解家族历史与成员关系”五项。检查了没有特殊任务,关闭任务栏。又查看了日志,见没有特殊事件,就关闭了系统。青青见母亲还在熟睡,便静下心,在脑海中开始了今天的学习。系统虽然算得上非常强大的金手指了,但所有东西还是要自己学习掌握。青青完全不觉得遗憾,反而安心了不少。   每日的努力,微小的成果,终能成就大事,而自己的命运,一点点,被自己握在手中。   马上,就要满月了,青青将正式步入新的生活。 第四章 残忍的天真   托便宜父亲的福,曲青青终于在自己的满月酒前有了名字,仍然叫做曲青青。虽然这个名字必然很少能用到,平时还是会被称为“五姐儿”或者“小五”,但这代表了她正式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哪怕立刻死了,也要算一个齿序。不像母亲的长女,没出月就夭折了,连个名字都没有,更不算齿序,时间久了,除了母亲谁还记得她呢?说来虽然这家的女孩儿名字不能按照族谱排,曲青青之前的四个姐姐还是随了“琴棋书画”四个字,只到了她这里,连字数都不一样了。真不知道是便宜父亲特别喜欢自己还是特别不喜欢自己。特意查看了下好感度,是50,对比母亲的90当然是有些难看,但从系统评价“在考量中,目前占有一定地位”看,又还算不错。反正名字可以不变也挺好,曲青青也不去多想了。   满月酒挺热闹,从这方面看曲平应该是比较看重曲青青这个女儿的。而且,因为怕站不住,之前所有孩子都是满周岁才取名字,包括夭折的老二曲士诚和长男曲士廉。想也是,古人重生辰八字,曲青青的四柱虽不是顶级的祥瑞,也算得上非常好的了,被父亲看重也是理所当然的。满月酒上,曲青青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其他几位家人——洗三上看见了父亲,但眼睛没长好,也没看出他长个什么样子。   开宴前,父亲和兄长到封芜这里看了下曲青青。   父亲曲平,已经48岁,平生不得志,又身为庶子,世事多有为难,面有苦色,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身量不高,稍有肥胖,幸好五官方正,皮肤白皙,在这时代算是比较平常的一般官员的长相。唯有鼻梁立挺如峰,使得整个人看上去颇富正气,算是亮点。   长兄曲士廉,今年14岁,已经长得身材魁梧。面貌平凡,看着憨厚可信。他已经从了军武,今日特地请假归家,为小妹庆贺满月。好感度是80,起始好感度就这么高,这是个可攻略的后盾。   父亲和兄长只是稍微逗弄了青青一会儿就去了前厅招呼男客,兄长还送了青青一把银质长命锁。样式精致,从他的月钱分析,当真是喜爱这个妹妹。   封芜再次整理了自己的衣着妆容,又仔细打量曲青青,见她穿着大红色百福对襟棉质夹袄、嫩黄小裤、虎头鞋,显出十分的白嫩可爱。胸前挂着长命锁,手脚都带着银质铃铛镯,阿福头,镏金翠玉细绒抹额,十足富贵。便满意的亲了一口自家女儿,笑道:“真真是仙童下凡!”抱着女儿莲步生姿地晃了出去。   出得屋子,封芜却将曲青青交给奶娘抱着,自己领着众多女客入了席。姑婆婶子们见了曲青青自然要抱过去看看,说几句好听话,给上一份不轻不重的随礼。一个端庄秀丽的中年妇女抱着青青很是亲香,这是大姐曲琴,为先夫人所生,和封芜同年。嫁的是正五品定远将军嫡三子,夫君为从七品校官,恰恰是曲士廉的顶头上司。这位大姐温柔可亲,身材圆润,只是眼中多有憔悴,看着竟不如封芜年轻。已有两子,今日都没有来。好感度是60。   忽然,旁边一个打扮富丽颇有艳色的少妇伸出留有长长大红指甲的手,在青青脸上摩挲,嘴里道:“我这小妹可真是玉雪可爱,真不知以后谁能得了去?”   这便是三姐曲书了,今年24岁,嫁的商户,一贯是个拎不清的。这好感度竟是-10,真不晓得一个婴孩怎么得罪她了。   封芜眉头微皱,将青青抱了回来,语气温柔的说道:“三姐儿一贯这么喜欢小孩,要是自己的,怕是会捧到天上去了!若是闺女便罢,小子的话可要好好捶打才行。”一副为女儿着想的好母亲样子,并不一味说好话,反而显出特别亲近来。周围的妇人都亲善的同封芜说笑两句,多是似抱怨实夸耀的显摆自家儿女。只曲书脸色铁青——她至今无所出,夫家早有怨言,甚至想娶平妻或是良家妾,封芜这话简直是在戳她的心。   曲青青心中暗叹,自家娘也是个不能忍的,怎么说也是继女,本来就让别人嫁的不好,何必处处顶上。不过曲家现在处的阶层,封芜已经算是手段高杆,心机颇深的了。反正按系统评价,自家娘的名声还挺好的,就连曲书的亲大姐不也是站在封芜这边么?能活的稍微肆意一点也是种幸福。   封芜右边坐着个容貌妍丽,眉目柔和的小女孩,这是青青的嫡亲姐姐曲画,今年十岁。此时虽对妹妹很是好奇,却只是偷偷打量,并不动手动脚。观她行止,应该是个特别规矩的女孩。好感度和兄长一样,是80。   另外还有一个二姐,因被退过一次婚,坏了名声,远嫁从六品下州云州司马为继室,多年无往来。现在当然见不到。   其实稍一留意,就知道封芜不是个十分心善的,也算不上多么聪明。她嫁过来时先夫人留有三个女儿,两个大的都是早有婚约,第二年老大曲琴就出嫁了。第三年曲棋因病被退婚,之后三年无人愿意结亲,只能做个继室。曲书就更不用说了,嫁女嫁高,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容貌出众德行无亏,却硬生生嫁了个商户。虽然样样事都有借口,但无论怎样,身为继母,让前边儿的女儿嫁的不好,总是让人说嘴的。但曲青青从来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既然她是封芜的女儿,自然不可能站在曲棋和曲书那边。她只是觉得自己娘手段太粗暴了。毕竟,前面两个姐姐都嫁得不好,自己和曲画是最受影响的。可一想到系统总结的家族历史,又觉得若是自己,怕也会这样做。反正封芜知道自己家的底子,根本没打算让女儿嫁到多富贵权重的家里去。而且有厚实的嫁妆、争气的兄弟,门当户对下,怎么可能过不好呢?   谁说小孩就是天真善良的呢?   天真的残忍才最可怕。   封芜嫁过来的头年就怀了孩子,却被曲棋冲撞,流下个成形的男胎。大夫说是要费心调养,不知怎么的,阖府就都在传夫人不能再生孩子了。也是那时,暂时照顾曲棋的梅姨娘得意起来,几乎成了“二夫人”,好在封芜两年后生下曲士廉,终于站稳了脚步。之后,长女却又因曲书,说不上是故意还是无心地,夜间尖叫痛哭吓丢了魂儿,没出月就没了。封芜痛苦不已,却不能对一介幼女做什么。但她本身为人泼辣,心眼小、心机重,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好在曲家现在很是没落——曲平父亲早逝,他自己又是个庶子,母亲是一介奴婢,生他时就去了。曲平早早就被分了出来单过,和嫡支渐渐疏远——稍有权势的官宦家都瞧不上他们,和商家又不好过于密切,是以往来的都是些处境同样尴尬,上不上下不下的芝麻小官眷属。这些人本身就身价不丰,所以行事就比较不讲究,是以在她们眼中,容得继女嫁人,带走大笔嫁妆,就是一种莫大的仁慈了。或许曲琴就是这样想的,她带着全副嫁妆出门,没被封芜克扣半点,所以总是怀着一种感激。加之她是受先夫人那位官家嫡女教养长大的,最重孝悌,对于曲棋和曲书种种不敬继母的行为尤为看不过眼。也因为曲琴和封芜全无隔阂,封芜的名声才能毫无瑕疵——这里面地位最高的王夫人(曲琴)都对继母如此恭敬,封芜的品行自然无可指摘,曲棋和曲书嫁得不好当然是她们自己行事不端的缘故。   曲青青过了满月,封芜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又多了一口人,府里开销更大了,封芜不得已又辞了三个下人,一个绣娘,两个大丫头。现在家里只留了一个厨娘,一个奶娘和一个小丫头,另曲平那里的两个小子和一个管家。所以封芜的事情多了不少,曲平也必须亲自过问庄子上的事。就是曲画,也负担起家里一小半的绣活,别说玩耍了,识字学礼都放在了一边。至于失宠无子的梅姨娘,更是被封芜当作丫鬟使唤。这其实也是他们这样比较拮据的官宦人家的一般做法。不能没有妾,那太没面子,又养不起妾,所以像权贵人家那样的诸多讲究都没办法顾忌,直把妾当下人用,洒扫庭除,什么都得做。   曲青青唯一庆幸的就是,毕竟是正三品大员的孙子,且嫡庶人口都不多,曲家还是分到了两座庄子,三间铺面的。生活虽然节俭,那也是封芜一片为女儿攒嫁妆的慈母心所致,实际上银钱还是不缺的。等自己表明要去参加选秀的意愿,家里的生活自然会宽裕起来。   说来,青青觉得也该考虑属性点的用处了,不然突然加上的话,某方面变化太突出不是好事。思考片刻,青青将24个属性点分别加在智力、体质、交际、灵巧、容貌和气质上,以后隔个三五天加一次,潜移默化,大家想必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没法儿打量自己,但从封芜和曲画的反映,加的这几点确实没引发多大的变化。青青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失望一把了。婴幼儿时期的确无聊,如果不是有系统可以学东西的话,自己就只能吃了睡、睡了吃——想想都觉得可怕……这段日子一直是封芜和曲画照顾青青,曲画的确是个温柔的好姐姐,只是有时候青青也发现她太过守规矩,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也不知道个性其实挺泼辣的封芜是怎么教养的。曲父是难得见一面,见着了也不会逗弄女儿。哥哥曲士廉却是难得回一趟家,不过每次沐休都记得给青青和曲画带些小礼物,是个好哥哥。   转眼,青青就到了百日,又不久,就是周岁了。   这次曲父却没再请客。倒不是舍不得或者不重视,只是这个时代普遍就是这样,小辈的生日是不好大过的。特别是女孩子,越大,越要模糊自己的生日,因为生辰八字是不可以弄得人尽皆知的。就是曲青青之前过满月,也不是严格的日子,她出生的确切时辰更是只有父母和当时的稳婆知道。   虽不请客,曲父倒也给青青准备了抓周礼,青青当然选了印章,封芜就高兴地笑着说道:“我儿来日必为诰命!”曲父也抚着胡须露出淡淡的笑意。 第五章 蕉绿樱桃红   流光容易把人抛,绿了芭蕉,红了樱桃。   以青青现在五岁的稚龄,当然不至于感叹时光流逝。只是,在系统任务的指导下,青青觉得就在眨眼间,五年就过去了。   今天,是曲青青嫡亲姐姐曲画出嫁的日子。   果然,虽然封芜自以为自己对两个先夫人的女儿的报复被掩饰得很好,周围的夫人们也的确并不在意。可这些的前提是她们没有和曲家做亲,一旦开始考虑儿女的婚事,往日毫不在意的事情就陡然变得严重起来了,所以,曲画一直长到十五岁都没有谁来提亲。封芜是个要强的,绝不可能等到官媒来家里,让别人笑话。所以她一力做主,将曲画许给了一个20岁的穷酸秀才。这秀才家里只一个老母亲,他父母一直无子,到近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个老儿子。而等他好不容易年轻轻就中了秀才,父亲却突然得了重病,熬了好几年,终于还是不治而死。本就不怎么富裕的家庭因此负载累累,而秀才李向学也因父孝耽误了三年,今年才能参加乡试,刚刚落第,又要等三年了。如此,一个“金龟婿”到现在变得很难娶上妻子了。   封芜就是看上了他身家清白、孝顺知礼、身无长物。在她想来,一个无甚亲族财产的人,娶了自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当然会好好珍惜的。她又打算陪嫁厚厚的嫁妆,这样曲画也能过得好,在夫家地位更是能稳固非常。曲平则是本身并不在意这个女儿,她嫁的怎么样也不关心,反正好歹是个秀才。这个社会鄙视的是趋炎附势将女儿卖给权富人家做小,对于不计钱权,将女儿嫁给“读书人”,这是值得称道的。万一秀才中了举,曲平更是能得个“伯乐”的好名声。至于说嫁妆——曲平不管内务,并不清楚曲画的嫁妆到底有多少,甚至连家里到底是个怎么个财产状况都不知道。   就连一贯将“规矩”看得大过天的曲画,私下里也对一个有才有貌的未来夫君很是满意期待。   唯曲青青心中不安。   但凡老儿子,还没有兄弟姐妹的,都被父母娇宠,少有出众的。更别说曲画未来的婆婆还是个寡妇,本身在古代婆媳中,因着孝道,媳妇儿就在绝对劣势。要是碰到一个对儿子看得过重,不怎么讲道理的婆婆,绝对是所有女人的噩梦。让媳妇立规矩根本是常情,塞通房、塞小妾也都是小意思。直接拿规矩说事儿,不许媳妇和自己丈夫稍稍亲近一点点,那才是杀人不见血的折磨。女人的嫁妆当然是在夫家立身的基础,可若是门当户对自然是嫁妆越丰厚越是锦上添花。但夫家势弱的话,女子的嫁妆丰厚,要不然女人压制住夫家的人,从此过得无比顺心。或者,夫家自觉颜面无光,一方面用着女子的嫁妆维持家用,一方面找茬,甚至因自卑嫉恨她。特别是,这李向学还是个秀才,青青没见过他,但听封芜的描述,很可能是个极骄傲自尊的人。这种人,长辈或许欣赏,但作为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妻子,稍微拿捏不好分寸,就是最苦的那个人了。   要是这秀才一辈子是个秀才还好,否则以曲画和软的性情、看重“规矩”的单纯,后半辈子就和泡在苦水里没两样。   可是曲青青能怎么样呢?   哪怕封芜极疼爱她,曲平也算看重她,一个五岁女童的话,根本没什么分量。而且,曲青青在封芜和曲画说那李向学的情况时,也挑拨了几句,可她们都没放在心上。其他能怎么样呢?想办法不让曲画带着这么多嫁妆出门?那就不是以后可能过不好,以那家的情况,根本是现在绝对就过不好。最重要的是,一个女子,任你理由大过天,说了亲事却没定下来,就已经毁了一半了。否则古代也不会那么多明明知道上当受骗,仍然赔上大笔嫁妆,将掌珠嫁过去……   曲青青现在将将五岁,此时跟在封芜身边,听她对已经上好妆的曲画说私密话。良久,封芜沉默了,拉着曲画的手,努力忍着即将冒出来的哽咽声。曲画拉过青青,温柔的滴出水的眼注视着自己这个小妹妹,手轻轻地抚摸着青青的头发和脸庞。嘴里还低声嘱咐着:“小五自小聪明懂事,日后要谨守规矩,少看那些闲书,多背《女则》《女戒》。要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女红也要学起来,莫偷懒、莫淘气……”   青青听着这个温柔和丽的女子充满爱意的话语,心中一阵阵酸涩。本来不至于流泪,但青青知道,曲画因为一直被忽视,其实非常在意别人对她的态度。所以青青让系统帮忙,立时泪流满面,轻轻唤着“阿姐”。果然,曲画眼中透出心疼,可是青青却也能在她的眼底深处看到明确的愉悦和满足。这也是青青能为这个马上要出嫁的姐姐,唯一能做的了。   外面响起鞭炮声,封芜连忙将曲青青赶了出去,两人悄声说了许多话。青青不用系统也知道,这是母亲在女儿出嫁前的“成人教育”,多半还会给她一本小册子什么的。过了一会儿,曲士廉从外面进来了。喜婆将曲画的盖头放了下来,曲士廉背着曲画往外走,曲画则按照习俗哭了起来。青青跟着封芜走到大门外,看着哥哥背着凤冠霞帔的曲画一步步走出家门,看着她的身影隐没在喜轿里。听着她充满担忧不舍、期待喜悦的复杂哭泣声渐渐被喇叭索拉鞭炮声盖过。   最后,载着这个温柔的姐姐的轿子渐渐看不见了,她,马上就是别家的人了。   青青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封芜仍然立在门口,看着已经看不见的红色。   青青回了房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玉雪可爱的女童,静默无语。经过五年的努力,青青的各项数值也有了巨大变化——   曲青青:10级(0/2000)   属性——剩余属性点0个   智力:60+5(过目不忘,悟性非凡)   体质:80+5(非常健康)   交际:20(周全)   灵巧:60+5(敏捷)   容貌:60+5(甜美)   身段:10+5(匀称)   气质:20(清透)   内媚:0   状态——新触发运气值   气力值:100/100   精神力值:1000/1000   运气值:1000/1000   学识——   1、世界地图:100/100   2、大汤朝历史:90/100   3、家族关系:100/100   4、大汤朝民俗礼仪:50/100   5、诗:10/100   6、(男女)四书:20/100   技能——   1、冥想6级(熟练度280/700):每一刻钟回复一点精神力,满值时每24小时可增加一点基础值。   2、鉴定书2级(熟练度110/300):鉴定一些物品的名称、质量、属性。   而且青青还得到了一件入门基础套装,包含头绳(智力+5)、玉质吊坠(体质+5)、银镯(容貌+5)、齐胸襦裙(身段+5)、绣鞋(灵巧+5),所谓“+5”指的是原数值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五,属性相当不错。因为装备都可以选择隐藏外观,倒不用担心被家人发现。   这五年封芜待青青一贯疼爱宠溺,她不是个善良的好女人,也不算完美的当家主母,但对于青青来说,她是最好的母亲。曲平也因为青青渐渐表现出来的聪慧美貌愈加看重她,等忙过曲画的事,还打算给她请个老师并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来家里教导——这不是她们这个阶层的女孩的基本配置。青青心知肚明,曲平多半也是瞄准了宫里。毕竟,以他们这样的家庭,女孩本身再怎么优秀,也不能嫁入权贵人家。反而是入宫,如果能得到祖父,正三品中书侍郎曲明的推荐,就能参加选秀。就算不行,凭曲平从六品的官职,送嫡女参加小选也是能脱颖而出的。   但曲青青绝不会选第二条路。   小选,哪怕自己凭系统金手指获得帝王的宠爱,得封妃位,对于家族倒是有利的,但要成为太后,无疑是痴心妄想。即使是将其他皇子全弄死了,大臣说不定也会更愿意支持旁支,比如当今弟弟顺王的子嗣,也不会让一个母亲做过奴婢的孩子登上帝位。大汤朝虽是封建朝代,但和曲青青原本世界历史上的清朝不同。这里世家林立,朝代或许更替,世家却永远富贵,对于出身是看得最重的。   穷可以,贱不可以。   所以,摆在青青面前的障碍,就是曲家嫡支现有的三个女孩儿,以及之后出生的女孩子。   曲兰,曲明嫡长孙的嫡长女,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嫡支全力支持的女子,今年13岁。   曲枝,曲明嫡长孙的庶女,备胎,今年10岁。   曲玉,曲明嫡次子嫡长子孙嫡幼女,可能进宫,也可能打算嫁给皇子或者权贵,今年6岁。   只要这三个女孩子在,或者嫡支还有其他适合的女孩子出生,青青就不可能得到曲明的支持。但她也有优势,比如按照系统分析,不论是这三个女孩子还是她们的母亲,都不是真的甘愿进宫的——毕竟当今已经41岁,谁知道还能活多久?而且宫中贵妃、淑妃、贤妃积威甚深,俱有一子,皇后无子但得帝王敬重,权柄稳当。15岁以上的皇子就有五个,其他年幼的还有十三个,公主更是多达20多个。再加上当今章和帝因旧事,不爱女色,后宫中雨露均沾,从无独宠。这种情况下入宫,无非是家族利益,于自己而言,真是半点儿前途都看不到。若不是早先宫里的姑奶奶,原本的丽妃无子而逝,曲家在后宫再没半个人,嫡支本来就没打算再送女儿进宫。但人已经死了,曲家不可能没有女儿在后宫,曲家男人不能答应,章和帝也不能答应。   其二,三个女孩儿的母亲之间不和。如果她们自己的女儿出了意外不能进宫也没能嫁入权贵人家,那么她就绝不会让其他两个女孩儿嫁得好。男人们总觉得自己的妻子是识大体的,是和他利益一致的天然同盟,哪里知道,许多时候,妻妾、妯娌之间的算计,甚至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呢?毕竟,家族中的女儿进宫代表的得失要显露出来还在以后,这女人间的高下,却是立刻要落在她们自己头上的。   其三,青青的商城,可以购买特殊物品,远距离、无接触地让这些女孩儿出个小状况耽误选秀,或者直接坏了名声,甚至让她们丢了性命。当然,这些东西价格昂贵,还要扣除大量幸运点数,那可是青青抓紧一切机会救助小动物,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舍不得用。   现在说这些并不会,为时过早,因为明年,14岁的曲兰就要参加大选,青青必须下决定,然后开始布置了。 第六章 主线任务现   曲青青刚在脑中想到这些,就听到“叮”的一声,接到了系统任务——   “主线任务:进宫(1)   任务要求:阻止曲兰参加选秀。   任务奖励:技能书《女红》、经验100点、金钱100铜币、自由属性点5点。”   主线任务都没有失败惩罚,但曲青青心里明白,这是因为主线任务失败意味着自己要达成最终目标的道路将会更加崎岖,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惩罚。   要阻止曲兰进宫,还没有时限,也就是说不只是让她不能明年大选,还要永远断绝曲兰进宫的可能。怪不得系统这么大方,技能书什么的,不说青青现在还不能购买,就是条件够了,动则上千金币的东西也让人望而却步。要完成这个任务并不难,要么直接想办法杀了她,要么让她从此缠绵病榻,要么毁她清白,要么伤其容貌……但无论哪一项,对于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做这样的事,都是极其残忍自私的。曲青青虽然自认心狠手辣,一时间也不能下手。再者说,不论关系如何,曲兰都是曲家嫡支的大小姐,是曲家女儿的代表,她若是伤了容貌、坏了名节,对于整个曲氏家族的女孩子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污点。等青青进宫后,这方面必然会被人攻讦,影响太大。至于说伤人害命,在非必要的时候,青青是不会做的,不说阴司报应,就是那要扣的运气值就让她不忍直视。   但以后有了心腹手下就不同了,不是直接动手,不扣运气值的方法就太多了。   所以,现在只能选择让曲兰生场大病,或者,送她一份好姻缘。   查看人物关系图时,青青就注意到,曲兰和大皇子夏侯弘有一条浅浅淡淡的线相连接。因为“日志”和“关系图”功能都还没有完全解锁,青青不能查看和自己无关的事件,所以不知道他俩究竟有什么联系。可是,只要有联系就好了,因为,大皇子今年应该需要选一名侧妃,曲兰的各项条件都是符合的。在皇帝和曲家男人眼中,送分量最重的嫡长女入宫是应当应份,也最符合双方利益的。可在曲兰和她母亲心中,一个日薄西山的帝王,根本不是她的良人。如果曲兰入宫,占一个空有其表的妃位,为其他曲家女儿铺路,让她们加入豪门,甚至宗室皇亲。等皇帝百年后,身为曲家当家主母和最珍贵的嫡长女,难道要屈居于那些看不起的妯娌、庶妹堂妹们之下么?   她们心中,想必是充满不甘的。   所以,那条浅淡的线,很可能是母女俩的暗地里的反抗。   曲青青决定帮助这对可怜的母女。   一旦曲兰嫁给大皇子为侧妃,曲家短时间内不可能再送嫡支的女儿入宫,这是明晃晃的大不敬。一举数得,青青当然高兴。而且,随着皇帝年岁渐高,对儿子们的防备会越来越深,其中,大皇子,无疑是最明显的靶子。为了拉拢曲家,曲青青这样之后入宫的女子,无疑是个很好的安抚对象。而曲家身为一个老牌世家,当然能体察圣意,至少明面上,对于曲青青的支持会是大大超过曲兰的。最后,一个曲青青“可能认识”的女人,一些诸如四柱、命相的话,她能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那么青青会怎么说,就要看情况了。   这是一步远棋,到底能产生怎样的效果,还要日后才看得分明。现在,最重要的是青青要怎么做?   曲青青不知道曲兰、曲兰的母亲和大皇子之间到底有没有默契,或者有怎样的安排?因为从那条线的浅淡层度看,很可能曲兰母女俩是被大皇子敷衍过去了,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从关系图资料看,曲兰的容貌值只有50,虽说算得上美貌佳人了,但一个皇子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美人,冒和父皇抢女人的风险。一个曲家,虽然权势不错,也没有到举足轻重,让人舍不得放弃的地步。   但如果事关命数呢?   再加上疯狂的爱意,即使只有三个月?   曲青青对着镜中的人温雅一笑,离开了房间。这段时间母亲忙得狠了,今天她必然心情复杂,吃不下什么东西。此时客人都走了,还是让厨娘做些清淡汤水,多少让娘亲用上一些。又想到曲平今晚多半会到正房歇息,又让人准备一碗醒酒汤。   亲自端着盛有两个汤碗的托盘,青青尽力走的稳当一些,虽然体质好,力气远超同龄人,但毕竟年纪太小,青青一路上走的还是很辛苦。示意门口的小丫头去通报一声,青青在正房外静静等候着。   “五小姐,夫人让您进去呢!”   对小丫头微微一笑,青青走了进去。   “娘,我让厨房盛了碗清汤,您用过再歇吧?”   封芜见青青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又看她端着的汤,吓得马上从榻上跳了起来,慌忙将汤碗接过,放在案几上,张嘴就骂道:“看我这几日忙慌慌的,家里的人就不着四六起来,怎么让你自己端这个,烫着可怎办?!吉祥不是在外面呢?她怎么也不知道接个手?”   青青也不劝,她深知封芜的性子,越劝越来劲儿。直接投入她怀里,扭糖似得蹭,果然封芜不再纠结那些,搂着她心儿肝儿的叫,不住口的夸她孝顺。喝下一碗热汤,果然舒坦许多,将大女儿出嫁的复杂心绪都抛到一边,母女俩亲亲热热搂在一起说话。不一会儿,曲平进来了,封芜又对着自己丈夫猛夸青青。曲平喝了醒酒汤,对着青青不咸不淡的嘱咐几句,青青自觉地告退了。   ————————————————————————————————————————————————————————————————————————————————————   过了两天,李向学带着曲画回门。   曲士廉在军营没有回家,曲琴和曲书倒是都早早回了娘家。这两年,王家和曲家的差距越来越大,曲琴多了个庶女,日子应该不怎么好过。但她总归是正妻,又有成年的比较上进的儿子,大面儿上还是过得去的,仍然尽力提携娘家,不管是节礼还是曲士廉的官职。曲书就更惨了,她仍然没有子嗣,年近三十还没开怀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就可以被判作不能生了。本来她嫁的夫家就是商户,规矩什么的非常稀松,当时的嫁妆还很一般,刚开始为着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捧着,现在一看她不能生,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现在家里小妾都有好几个,通房、歌姬什么的更是数不清,连平妻的想头都提出来了。这一年巴,她倒是往娘家来的勤了,还都带着重礼,这是想让已经是七品武官的曲士廉为她出头。现实还是将这个艳光四射明丽夺人的女子变成了鱼目珠子……曲青青的看法当然是必须给常家一个教训,不然曲家脸上太难看,总不能让外人以为曲家现在连个商户都怕了吧?封芜却还是拗不过,只能慢慢劝着——到底是年龄太幼,没有话语权。   为了讨好封芜,曲书使尽手段,既为难了李向学,又隐隐捧着他,不让他真正难看。再有曲琴主持大局,曲青青卖萌耍宝,曲画的回门礼总体还是很轻松愉快的。曲画看着羞涩又端庄,仅仅三天时间,一个少女就变做了少妇。此时看来,李向学还是很喜欢这个美丽温柔,将他视作天得妻子,两人眉目缱绻,封芜看着笑容难掩。可私下里,当封芜问及曲画在李家的生活时,青青皱了眉。封芜完全没有听出端倪,毕竟她没经过婆婆,不知道曲画转诉的那些话语藏了多少机锋——何况曲画还美化掩饰了呢?她本来也觉得婆婆给新媳妇立立规矩是应当的,虽然心疼女儿,到底别人也没做的太过分(直接打骂什么的,封芜出身商户,那种婆婆她见的多了),自己若说她坏话,反而挑拨了她们婆媳间的感情,最后吃亏的还是曲画。所以觉得那李家婆子也没有太苛待自己女儿的封芜,只是说了些孝顺婆婆、早些生个孩子、也要为自己打算等话,没点到关键处。   曲青青老于世故,一下子就听出,这个老虔婆没怀好心!   新媳妇就要伺候老婆子,夜里才能回房。到时候李向学读书也累了,除了上床两人还能有什么交流?现在李向学初尝□□,曲画的容貌身段又在水平线以上,自然觉得曲画万般好。可等他有了其他女人,怕会觉得和曲画没有共同语言了。才新婚,就要喝利子的药剂,虽然青青相信这药没什么害处——系统也检查过,曲画确实没问题,但这种行为无形中制造的心理压力,很可能让曲画前两年都不易受孕。这点老虔婆当然不可能是故意的,但这也代表了她内心对这个儿媳妇真正的态度——不信任、找茬。还什么女红、抄佛经、不许和丈夫说笑……种种般般不一而足,这还是媳妇和婆婆的蜜月期,这老虔婆就这样行事,青青简直不敢想象曲画以后该怎么办。   曲画见自己母亲听了自己这三天的生活,没什么反应,便放下了心。她本就是个极其守规矩的女子,只是初为人妇,对于夫君难免爱意难舍。婆婆说的种种她自然常常觉得难过,有时候也会偷偷和夫君说些俏皮话。果然是自己不守规矩,天下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母亲一番爱女心,自己却不能不懂事,阳奉阴违什么的,以后再不可了,否则终会失了夫君的敬重。曲画下了什么决定,封芜和曲青青都不知道,若能知道,后来也许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青青虽然知道曲画这样不妥,也只能学幼童稚言——“若被欺负,回家告诉娘和我,叫哥哥打上门去!”其他涉及夫妇相处的,打死也不敢多说。   曲画终究是坐着轿子回了自己家,青青只能目送她远去,心中添了许多愁闷。 第七章 千里姻缘牵   曲画回门后的几天,青青心里都有些不舒坦,于是她做点儿“好事”,让别人舒坦舒坦……心动不如行动,曲青青花了100运气值、50金币购买了一份“黄粱一梦”——使用后可让指定对象梦到指定内容,一份/30个梦。   这东西贵是贵了点儿,几乎花去青青一半的家底,但效果是真的好。使用后,买家可选择一月同一个梦或者不同的梦,以达到不同的目的。而且,使用者选择的是梦的大概内容、故事情节,细节的东西会由系统扫描指定对象的潜意识,自行构造。这就避免了梦中出现指定对象感觉突兀的细节,产生不信任感,甚至醒来后朝不好的方面思考。使用“黄粱一梦”,掌握他人的潜意识,你值得拥有——好吧,这是系统的广告词。   打开关系图,找到大皇子夏侯弘,点击“使用道具”,一盘大棋的第一子轻轻落下,谁也不知。   这天夜里,大汤朝前途无限、高大俊美的大皇子殿下做了一个离奇的,带有暧昧色彩的美梦。按理说,8、9岁就拜欢喜佛,看猫之牝牡相逐以及春宫图,13岁就有了名义上为司仪、司门、司寝、司帐的八个宫女教导人事的皇子,是没机会做这种带有颜色的梦的。即使做了,身边美人云集,也不会在意梦中人。一开始的确是这样,夏侯弘梦到自己今年选秀后得了个侧妃,虽看不清模样,但只觉得梦里的自己分外疼爱她,某些事上更是前所未有的顺心达意。梦醒后,夏侯弘虽然觉得这梦太过真实,但也只是招来个侍妾,就将心中莫名的情绪丢到一边去了。   可就下来,他日日都梦到这个女子,不,也不能说只是梦到一个女人,更像是梦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只不过因为未来这女子在他生活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所以每每看见她罢了。那梦如此真实,他就像提前经历了以后一样,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梦中的未来是梦,还是现实的现在是梦中的过去呢?因梦里的生活太美好——美人在伴,权柄独握,大皇子府上的女人这一个月很受冷落,甚至惊动了宫里的贤妃娘娘。明天,夏侯弘就要进宫给贤妃娘娘请安,而今天晚上,刚好是他一个月美梦的结束和高-潮。   身着明黄龙袍,一步步,踏上阶梯,俯视之下,尽是山呼万岁。之后,美丽贤惠的女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一贯素雅的她身着华贵的大红礼服,难得的美艳无双,扶起下拜接过印章圣旨的女子,夏侯弘轻轻唤道:“漱玉……”   “漱玉!”   夏侯弘忽然惊起,伸直的手只抓住一片虚空,他摸着自己的心脏,只觉得少了什么。是了,那个女人,她必须是自己的,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果然如斯美丽。“漱玉”,是她的名还是字?总觉得,好像见过啊……怎么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此时,夏侯弘还并没有对这个“漱玉”升起爱意,但一个向来视女子如草芥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这样全方位、长时间的了解一个女子,何况,她样样都那么合自己的心意。最重要的是,如果那真的是自己的未来,简直太美好了!这个女人如果代表了某种命数,夏侯弘握紧了双手,自己一定要得到她,也得到那个未来!   卯时,宫门开了,夏侯弘努力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实则兴奋不已的赶去上朝。此时再看平日里老是看不顺眼的老三、老四,想着他们“日后”只能到贫苦偏邑驻守,竟然多了些同情,不由得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带着忠厚老实的二皇子进了大殿。三皇子和四皇子互相看了眼,摇摇头,不知道老大最近发的什么疯。   下了朝,夏侯弘去了贤妃所在的咸安宫。   ————————————————————————————————————————————————————————————————————————————————————   “给贤母妃请安!”   “秦王殿下快请起来,看座。早起上朝辛苦,略用些茶水罢。”   夏侯弘听命坐下,侍女们上茶上点心,夏侯弘抿了口茶就放下了。贤妃看他做派,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有话要说,刚好贤妃自己也有一大堆疑惑,便挥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了。她的心腹大宫女自然知道到外面守着,是以并没有关上大门。   “近来可好?我怎么听到许多流言?还有,前儿,秦王妃递牌子来给我请安,你也知道是为什么吧?”   夏侯弘没发现,他听到“秦王妃”三个字时皱了皱眉——从“未来”看,自己这位王妃可不怎么贤惠啊。   “母妃,我知道最近大家说我些什么,不过是些小人之言,不值一哂。今儿我是有件大事拜托母妃。”说着,将这一个月的梦境大致复述了一遍。   贤妃本来将信将疑,可看自己这个平日里最轻狂无状、暴躁易怒的儿子变得稳重城府起来,就不得不信了。而且这梦合情合理、情节连贯,皇儿自己根本不能想得出,这绝对是上天赐下预示,皇儿必将会……古人本就迷信,注重四柱、命数和梦境(想想姜子牙和薛仁贵),这又是他们心心念念的期盼,怎么会不信呢?于是本来冷静自持,最是聪慧的贤妃娘娘也没有存疑,只是激动地让夏侯弘好好回想,未来会发生那些重大的事,自己好早作准备。   这下夏侯弘懵了,他还真想不起什么,又怕母妃不信,绞尽脑汁回想。   “开始时我没把这些梦当回事,后来发现不同寻常才开始注意。所以近的都记不住了,只记得那些兄弟们倒霉的顺序,还有,父皇晚年宠爱一个女子,皇后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竟然去针对这么个无权无势的低位妃嫔。最后触怒父皇,又有巫蛊之事,终遭废黜,母妃也就是那时被册为皇后,因为您之前一直对那女子挺和善的……我又占嫡又为长,其他兄弟再没什么好争的。唯有老七不服,联络朝臣,勾结禁卫,意图不轨,幸好被老二发现,提前告诉我,我报给父皇,老七被圈禁,父皇也气坏了身体,不到一年就……”   贤妃越听越觉得这梦一定是预示,这也太符合各人的性格了。皇后一贯严肃,在低位妃嫔看来难免威势太过,令人害怕。自己一直走的是“贤”的路线,对谁都面上三分好,但要说针对——   “我儿,那女子是否专宠?是否有子?你父皇……前是否看着一直很康健?还很宠爱那女子的孩子?”   “母妃怎么知道?不过父皇是不是宠爱那孩子我倒不是很清楚。”   “这就是了。你想,我们倒是知道你父皇……不过61,可皇后不知道啊。她看你父皇专宠的架势,怎么不担心他重蹈显帝覆辙?说不定还有人挑拨,说皇上可能会怕心爱的女子被权衡朝野的许家逼死,要先下手废了皇后、灭了许家呢!”而且,很可能那个挑拨的人就是自己,贤妃心里这样想,倒没有说出来。“至于那孩子,老来得子,就是平常人家也要偏疼几分,更何况皇上,这可是他龙精虎壮的证据!”   夏侯弘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反正母妃信了就好。“如此,母妃,那漱玉……”   “唉,这也是麻烦事儿。想来上天也不可能让我们这样轻易就达成心愿,这女子恐怕就是考验。漱玉——现在是不好知道的,你想,你唤自己的妻妾,肯定是字,参加选秀是13——18岁,一半的女孩还没及笄取字呢!要是排除那部分,说不定刚好错过呢。好在,我儿有才华,字虽差了点儿,却最擅画作,你且画来,我使出千般手段也为你取得这个侧妃!”   夏侯弘对着贤妃灿烂一笑,也不招侍女,直接用贤妃的螺子黛和手帕就开始画画。   “这,不是曲家嫡长女么!”   贤妃一看这画,就小声的惊呼。   夏侯弘喜上眉梢,母妃竟然知道这个女子,这简直是天公作美,再顺利没有了!   贤妃毕竟聪慧,何况宫中女人无聊,对些微小事也记得清楚。这曲家女儿是自己随同皇上、皇后等人前往护国寺时,“偶遇”的。虽然那曲夫人说得天花乱坠的,但贤妃当时权衡利弊,最后还是觉得曲家没那么大的能量不值得冒险。但想着坑贵妃一把,还是安排弘儿和那女孩见了一面,之后也稍稍敷衍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于是如此这般的对夏侯弘说了。   夏侯弘此时终于想起那个一面之缘的美丽女子,只觉得这世上最好的,都该是自己的,否则老天都要看不过意来提醒一二。   贤妃想得就更多了。   原来这就是上天预示的原因。可能本来皇上就准备把曲家女儿赐给弘儿,这样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对于储位的意思。自己却以为,丽妃去了后,皇上必然会再纳一名曲家女儿,竟没想到皇上已经这样看重弘儿。也是,弘儿出身高贵,又是长子,皇后又没有儿子……可叹,这曲夫人画蛇添足,到自己面前走动,差点阴差阳错坏了弘儿大事。于是,在贤妃内心深处,对于有大气运在身的曲兰虽然看重,却隐隐埋着不喜,只等关键时刻爆发,然而此时此刻,贤妃自己也没有察觉。   大选还有十个多月,给贤妃留下了足够的活动时间。毕竟是育有长子的一宫主位,要一个三品官的曾孙女儿还是没问题的。   大选后第一天,曲家没有接到圣旨,曲家男人面色凝重。   第二天,接到曲兰被赐给秦王为侧妃的圣旨,曲家男人面色惨白,唯曲兰和她的母亲喜不自禁。她们也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还要掩饰,好心情被众人看了去。曲二夫人心里嫉妒不已,拉紧了懵懵懂懂的曲玉的小手,嘴上还要恭贺,终于忍不住,刺了两句——   “大嫂真是拜得好菩萨啊!”   这话一出,联系一年前,还有最近几个月频频前往护国寺的吴氏和曲兰,曲家男人再傻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曲明恨声道:“妻贤夫少祸!”拂袖而去。曲晖、曲曦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侄子)一眼,连忙跟上。曲直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低着头快步跟上,曲胤叹了口气,甩了个眼神给自己妻子徐氏,慢悠悠走了。吴氏和曲兰脸色通红,表情无措又委屈,比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事情要糟……曲玉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切,年龄还小的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看到一向骄傲到天上去的曲兰似乎倒了霉,忍不住笑出来。吴氏生气,到底不敢像往常那样教训几句,拉着曲兰走了——等大皇子得登……有你们后悔的时候!徐氏本来看男人们的脸色心中担忧,但还是抵不住看到吴氏倒霉的得意,抱起女儿,嘚嘚瑟瑟的走了。   剩下曲士高、曲士鹏和曲士远三个少年人,又不能和父祖商量大事,又不好和母亲姐妹回内院斯混,互相看了眼,结伴出门玩乐去了。也不知道父亲、爷爷但有个什么,再怎么说如今曲家也和大皇子秦王殿下结了亲,正该高兴着来呢!不然让皇家知道了,少不得是个不敬的罪名,自己几个还是去醉烟楼请些朋友乐一乐的好。 第八章 学习技能忙   “完成主线任务:进宫(1)——阻止曲兰参加选秀。获得任务奖励:技能书《女红》、经验100点、金钱100铜板、自由属性点5点。”   曲青青笑着点开脑海中的系统桌面,领取了奖励,然后立刻选择了“学习技能”。立刻的,青青脑中出现一种明悟,系统技能图标后连接的练习室也多了一间标着“女红”匾额的房间。同时,系统也解锁了新功能——除精神体可进入系统操作、学习、练习外,身体也可以进入了。这还是很人性化的,毕竟像女红这种东西,意识里学得再好,不动手练是永远也学不好的。《女红》既然被归在“技能”而不是“学识”里,就意味着这绝不是普通的女子女子四德之一。现在青青也找不到机会“消失”进去系统里学习,只好先了解一下这个技能。   《女红》——0级(0/100),使用技能,消耗体力和精神力,有机会让女红制品拥有一定的属性。十级以前必须根据图纸制作,十级后可自己创作。   介绍很简单,但这个技能可说是很逆天的。女红制品,小到一张帕子、一双鞋、一朵绢花,大到衣服、刺绣屏风、床被,纺织、编织、缝纫、刺绣、拼布、贴布绣、剪花、浆染无所不包。一旦这些东西可以具有属性,好的给自己用,特殊的则送给特殊的人,用处不要太大哦!用不上的还可以卖给系统,青青略一查询,收购价格相当之高!虽然想也知道自己日后不会差钱,而50级后现实中的钱币和系统金钱就可以相互兑换,但现在的曲青青真是穷的伤心,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用!现在有了长期可靠地入账,真是值得高兴。仔细研究,发现技能书其实只是将某种能力赋予了青青,一点儿没有具体的女红教学。曲青青黑线,想到自己现实中马上要开始学习女红,可是以曲家的状况,想也不能请到多么厉害的绣娘,到时候多半是跟着娘亲胡乱学些,那有什么用!反正自己以后不差钱,而且,工欲毕其事必先利其器,青青大手一挥,难得大方了一把,购买了学识类的“女红课程”。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女红课程深入浅出,从最基本的理论知识介绍到基本的手法练习,以及最高级的人间难有的手法和作品介绍,面面俱到。开放的自习室同样允许精神体和身体进入,而且和技能练习室一样,提供免费的材料供青青练习——当然,无论是自习室还是练习室,免费的材料可以和真实的材料一样使用,做出来的效果也是真实的,成品却不属于青青,无法带出系统,更不能贩卖。除非,青青将现实中的材料收入仓库,然后选择“放进自习室/练习室”,然后制作的时候选择“我的材料”。虽然不能占便宜,但对于现在穷的叮咚响(买了课程就剩几个铜板什么的)的青青来说,能够放心大胆的尽情练习技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我儿,在笑什么呢?给娘说说。”   封芜见自家小女儿坐在小板凳上,撑着下巴,笑得桃花眼眯成小月牙儿,说不出的可爱,连日来郁闷的心情也消散不少。抱起已经有些分量的青青,额头抵着额头,逗弄她。   青青还真没注意自家娘什么时候过来的,虽然她有系统关系图可以查看认识的人所处的位置,但太穷,还没开启人物预警功能——当然,现阶段这功能也没什么用,但日后入宫,对付喜欢听墙角的人,绝对是个大杀器……   “娘~~~”青青也不说自己刚才在笑什么,大人们也不会真的对个五岁小女孩的小心思感兴趣,所以青青只需要撒娇就好了。果然,封芜没再问之前的问题。开始对青青抱怨这几天天天唠叨的话——   “唉,虽说我们是分出来的,怎么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曲字,那样大的事,我早早的备了厚礼,竟然连舔妆都不让我和你三个姐姐上门儿,忒糟践人了!有本事连节礼也不受我们的呀!先夫人在时,和那边走得还不错,到底是看不起我出身商户……”   封芜抱怨的,是之前曲兰出嫁,她见男方竟然是大皇子,巴巴的送上自以为的厚礼,结果嫡支那边收了礼,就一句不敢劳烦,竟是连添妆、吃酒也不让上门。又因为先夫人在时,和那边关系还维持得不错,到了封芜这里,竟然年节上都是直接吩咐,礼到人不到,常年不许她上门,她本来就自卑自己的出身,因这些事,心里常有不平。这其实和她关系不大,主要是曲平不争气,那边觉得不堪造就,就懒得应付。况,现在是曲晖的妻子吴氏当家,她要讨好婆婆,当然不能对庶枝太和善,反而不像她婆婆那样维持表面功夫。等曲老太太去了,吴氏恐怕也不太想得起这边的人,自然越发疏远。   说起来其实是嫡支那边做的不地道,因身份悬殊,大姑娘又嫁得这样好,旁人嘴上是不敢说什么,但心里难免笑话——古人重视家族,父母在不分家,当初曲家嫡支将一个失怙小年轻分出去,就有人嚼舌头。现在嫡支这样对待分出去的子弟,怎么也太过了。就像封芜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曲,这种外八路的穷亲戚也不会往外赶的日子,人也巴巴儿的送了礼,怎么也得请人喝杯喜酒吧?是以,不少人觉得,曲家这是攀上了大皇子,再不把旁的人放在眼里。   青青含含糊糊地虚应着,一边欢快地吃着封芜送到嘴边的吃食。封芜本来也没想让青青接话,这些事她不能跟别的夫人说,既丢脸,还显得不自量力。又不能向曲平抱怨,那是戳自己丈夫的心叶子——青青虽觉得她在处事上不怎么聪明,对男人倒是把得相当准,曲平是真喜欢她。也就能和听不懂的小女儿说说,总归让自己心里稍微舒服些。   青青其实很同情曲家嫡支。   他们虽然的确瞧不起庶枝,但也不至于这种场合都不让这边去。不过是因为曲家男人清楚当今对着门婚事怕是不喜,根本不敢招摇。而且,因为隐隐传出风声,曲兰是秦王特意求的,贤妃更是费心走动,秦王妃石氏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出身武将世家石家,容貌身段、琴棋书画、骑射舞厨,□□出众,当年号称京中第一美人。这样一个女子,却有一点令人诟病——善妒。但她确实样样好,家世有好,父兄疼如掌珠,爽朗的性子深得两宫太后和皇上的喜爱,旁人不敢明说罢了。如今曲兰明显碍了她的眼,石家话里话外也是多有微词——侧妃当然要娶,但这般看重,着实让他们这娘家担忧女儿。连两宫太后也出面敲打,聪明人知道这是皇上的态度,一般人却暗叹这秦王妃果然收宠。被欲-望蒙蔽了理智的贤妃也失了以往的聪慧,竟然也觉得这是秦王妃的挑拨,对她更加不喜,秦王就更直接,连续数月不进王妃的院子。宫里没再传出话,聪明人立刻做出决定,离秦王远些!   曲家男人有苦难言,吩咐婚礼一切从简,不单单封芜她们,许多人都没请。把一个上了玉牒的侧妃的婚事操持得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一样简陋,让吴氏和曲兰不知哭湿多少枕头。   知情人同情他们,却不敢亲近,不知情的,只觉得他们才得势就看不起人,暗自腹诽。   封芜抱怨一通,心里好受多了。   青青抓紧机会,撒娇说要和娘亲学习女红——她的技能总要过个明面儿。封芜自然乐得答应,又连声夸她勤劳懂事,又让她不许劳累,但也不许半途而废。母女俩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说话,笑容和美。曲画出嫁,虽然让家里少了个女红上的人手,她的嫁妆又让家里出了一大笔血,但那其实是封芜早早就置备下的,并没妨碍家里的财政。倒是曲平被封芜借此机会限制了许多玩乐的钱,整日里百无聊奈,于公事上反而用心不少。再加上,曲书如今有求于娘家,常有重礼,封芜终于让曲士廉出了个面——曲家再落魄,也是出自世家名门,还有两个官身,一介普通商户还是不敢得罪的。曲书日子好过不少,更是礼不敢断。曲琴一贯是大力补贴娘家,也不知道她对曲平和封芜哪来那么多的深情厚谊。曲画虽然夫家贫困,但她是个隐忍自尊的女子,至今没朝娘家伸过手,每每回来还送上女红制品——青青的全身上下,大半是出自她手。   青青有心不要,想也知道被李家老婆子压迫的曲画多艰难才能凑出时间做这些。可青青深知,曲画这样的性格,若不收她的东西,恐怕连门都不会上了。自己这个她万分看中的妹妹,稍表现出这样的意思,她怕是会往“手艺不精”、“疏远”等地方乱想,心里受的伤更重。青青只好每每表现得最爱姐姐的手艺,连封芜都吃醋。私下里,却利用自己的童言稚语,让封芜常常送吃食、布匹等东西给她。因小妹妹说的“以前都是和姐姐一起用的”“姐姐为什么变成别家的”等话,曲画倒没多心,反而心里熨帖妹妹如此重视自己,收东西没有什么负担,李家也不会觉得失了面子。这样,青青才稍微放心些。只盼曲画怀孕,这样封芜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照顾她了。   如此,有两个女儿大力补贴,封芜盘剥起两个继女也是毫不手软,再有一个女儿给做活,曲士廉的月钱也渐渐在涨——他可比万年不动窝的曲平能干百倍,曲家的经济比青青刚出生那会儿不知好上多少倍。   ————————————————————————————————————————————————————————————————————————————————————   入夜了,守夜的小丫头早睡熟了,她白天夜里活都停不下来,十分辛苦,睡着了不到鸡鸣很难起来。青青将帐子放下来,又在被子里用枕头做成人的形状,还拜托系统有人来时提醒一声。系统向来好说话,只意思意思收了一个铜板就答应了,青青这才放心进入自习室。白天已经通过精神体学习了基础的理论知识,有了大概的了解,暂时也不去看那些精深的学说。青青进入自习室,开始学习打络子。这也是一般女孩子女红入门的课程。在比较注重这些的家庭里,五六岁的女孩都已经可以练习到精通了。青青沉下心按照视频指导练习着,大约一个小时停了下了。接着跟着视频做了十分钟的手部保健操,再十分钟的手法手势练习,最后再次十分钟的手部保健操。奇怪的是,这半个小时下来,青青的内媚居然增加了一个点!复又想到,所谓名器,从头到脚,好像都有说头?光是手,都有好几种……青青嘴角抽搐,不去管这些,又看了半个小时的书,体力值就耗尽了。今天也没什么要事,青青当然不会服用贵得死人的补充药剂,直接出了系统,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在系统练习室、自习室里,时间是禁止不动的,是以,明明已经学习了一个时辰,这被子上青青的体温都还没消散……   果然,要成为人生赢家,哪里能少的了金手指呢? 第九章 十五及笄乱   章和十二年二月,当朝二品大员,大行台尚书令曲晖庶女曲枝及笄。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可由此而生的诸般种种,让许多人记住了这个日子。   五年前,圣上赐婚,曲晖嫡长女曲兰嫁给大皇子秦王殿下为侧妃,荣耀非常。可不到三个月,刚刚擢升的中书令曲明就以年老体衰为由,上折子,乞骸骨。圣上挽留再三,其退意坚决,终允之。就在大家摸不着头脑时,圣上升其嫡长子,刚刚晋升为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曲晖为正二品大行台尚书令。让无数人大骂曲家老奸巨猾,退了个老骨头,上了个正当年。也让人感叹,圣上对于大皇子和曲家真是圣眷正浓。   可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曲兰完全跌破大家眼镜——刚嫁过去那真是风光无两,即使秦王妃也不敢触其锋芒。可不到一年,刚刚由夫君亲自给她行过豪华无比的及笄礼,就陡然失宠,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更奇怪的是,出嫁前千般宠爱在一身的曲兰,竟然没等到一个亲人为她出头——明明此时曲家正是鲜花着锦时!在她之前,曲晖这一脉,唯一的儿子曲直长到二十七岁没有一个孩子,都快急疯了。她一出生就是嫡长女,千宠万娇,曲府上下无人可及,就是二房的嫡长子曲士高都要退一射之地。嫁的又是大皇子,虽只是侧妃,在她的家境来说,已经是高嫁了,谁料家里人竟然无视到了这种地步?婚礼就很简陋,出嫁后受宠时家人没有反应,无故失宠受辱,竟然也没人出声。   这不得不让人猜测其中内情。   唯有几个人知道,曲家不过是遵循圣意罢了,见其盛宠不衰,本来以为曲家站了队,不得已疏远的人,又渐渐走动起来,曲家男人也松了口气。终于雨过天晴。这些人倒是很同情曲兰,好好一个尊贵娇养的女子,就因为大皇子的喜怒无常,生生坏了前程。若是进宫,至少也是个妃位,现在却要受大皇子府上上下下的磋磨,娘家人还早早舍了她,完全不出头。哪里知道,曲家男人深恨曲兰和吴氏,弃子之举,一点儿都不勉强。若不是顾着名声和唯一的儿子曲士鹏,曲直恨不得休了这愚妇。当然,若是秦王夺嫡成功,到时候他们又会是另一种说法。只是,曲家男人都不看好秦王。不说他平时心性还不如弟弟们,就是看他这次干出的事儿——也没什么大的缘由,竟然截了皇帝的女人,真是够愚蠢的!   他们那里知道,这里全是“黄粱一梦”的功劳呢?   曲枝的及笄礼其实没曲青青他们家什么事儿。想也知道,尚书令府上连嫡女出嫁都没请曲平,庶女及笄不通知封芜也是应有之义。封芜精明,算着日子,见那边果然不请,一边气愤,一边也说着“好歹省了份儿随礼”。这些年,封芜也不得不看开了,渐渐舍了“世家大族”出身的架子,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混,竟然觉得比上大不足,比下多有余的日子也很不错。省了那些有去无回、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情往来,专注于自己这个圈子的经营,竟然渐渐占了魁首,就是曲平和曲士廉的仕途都平顺不少。曲平终于小小升了一级,为正六品,还补了实缺,为武库中尚署令,月钱涨了,还常有些小兵孝敬。因为和儿子在同一个系统,也稍稍能照顾些了。曲士廉也升了从六品,虽是虚职,但他本身就在禁卫营里学习,前途还是可期的。五年前,20岁的曲士廉终于娶了妻,是个乡绅的女儿,很明显封芜是考虑了自家小女儿的处境,放弃了小官家的小姐,给她选的嫂嫂再合适不过了。家世清白,对家风、名声有利,家世比曲家差很远,让她或者她娘家都只能唯曲家是从;嫁妆丰厚,足以补贴家用,;性格温婉大方,这让她不会和封芜争管家权,也会善待小姑子。好在这女子算是耕读之家,家世上差了点儿,但名声很好,哪怕以后曲士廉官职做大了,人情往来也不会有人明着看不起。   青青对于母亲的这种偏爱真不知该怎么说。幸好,嫂嫂进门后,和大哥相处和谐,青青才放下心事,和她相处。为着家里减少婆媳之争,青青特意和嫂嫂交好,果然,封芜见这媳妇儿对小女儿如此之好,也不再为难媳妇,显得慈和起来。周氏的日子瞬间好过起来,她也聪明,立刻明白其中关节,对青青更加无微不至起来,如此,曲家的氛围更是一日好过一日。   闲话不多讲,现在继续说曲枝的及笄礼。   这天,二房徐氏主持,没了管家大权的嫡母吴氏倒是只做了个旁观,曲兰也回了娘家。到赐字时,因吴氏一心关心自己憔悴的女儿,完全不理睬曲枝——也许也是故意给抢了自己管家权的徐氏找麻烦。好在曲枝还没有定亲,家里自然没什么宾客,不然又是一场笑话。徐氏没办法,只好自己当了长辈,忽然想起最近看的话本,那里面就有个字“漱玉”和人私奔的小姐,于是就写下了这两个字,交给曲枝。   曲枝被嫡母为难,正难堪得快落泪,想着自己身为庶女的种种艰难,悲从中来。见二婶好歹把场面圆了回来,接过红纸,连忙拜谢。   接下来初加、再加、三加过后,因仪式从简,很快就结束了。最后徐氏手抚其头,嘴里说道: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漱玉甫。”   曲枝跪答:“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话音未落,曲兰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嘶声吼道:“你就是漱玉?!你竟然是漱玉!”   众人惊呆,曲枝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甩开曲兰的手,跑进屋子里去了。她的生母恨恨地瞪了曲兰母女一眼,连忙朝女儿跑开的方向追去。简陋的,连宾赞都没凑齐的及笄礼,她们娘俩忍了;曲兰、曲玉身份尊贵,没人给女儿跪着加钗冠,她们娘俩认了——可这样忽视、糟践曲枝,她们忍不下、认不了!吴氏,你是忘了,这几年,老爷哪里进过你的屋子,你敢这样欺辱我们母女,就别怪我的枕头风!   其实不怪曲兰失态。   她骤然失宠,也莫名其妙,自小被宠着长大,面对府中诸多打压,如何能忍。好不容易见了王爷一面,苦苦哀求,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却只得到一句——“你竟然不是漱玉”,之后再没有见过王爷。四年活寡,还有秦王妃、众侍妾、下人的欺辱,曲兰早就有些癫狂了。突然听到这个在心头绕了四年的名字,如何能淡定?曲兰挣开吴氏扶住她的手,不理众人的询问,踉踉跄跄坐上了轿子。回到秦王府,求见王爷没人理,曲兰只觉自己已经疯了。强行闯到王妃院子里,一杆下人都被吓坏了,竟然没拦住她。   “哈!王妃,高贵的,尊贵的王妃!你以为你算什么?你以为折磨我就报了仇?哪知道搞错人了呢?搞错人,为什么要搞错!我做错了什么……”曲兰的声音哽咽,见周围下人指指夺夺,好些侍妾还高声喝骂,高高在上的王妃像看垃圾一样看自己,曲兰忽然又拔高了声音吼道:“别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还不是被个卑贱的庶女比了下去!漱玉啊漱玉,我念了四年的名字,竟然不过是个庶女的字!”   说到这儿,曲兰忽然清醒过来——   曲枝是今天才得了赐字的,应该只是巧合。又想到今天自己被刺激大发了,做的这些事儿,别说是休弃,就是一杯毒酒赐死也是可能的。狠狠心,用力朝门框上一撞,顺利昏死过去。   一杆女人看着地上的曲兰,面面相觑——这是疯了?但是,她那番话,信息量略大啊……   秦王妃石氏面色沉静,看不出心情,她挥挥手让人安静下来,语气平稳的说道:“看什么大戏?还不快去请大夫。拿几个人把侧妃扶回她自己的院子,好好照顾。今儿侧妃迷了心,说些胡话,你们一个个的最好别有这个闲心记住这些胡话。我要是听到什么流言,那就是谁时间太多,事儿太少,是想去庄子上好好活动一番的!”   众女人听了这话,连忙表示什么都没听清,纷纷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石氏见人都走了,一伸手将案几上的茶杯扫罗在地,茶水沾湿了她的裙角。她的奶嬷嬷心疼地拍抚她的后背,劝道:“不过是个疯女人,等回了王爷或是贤妃娘娘,要打杀、关佛堂还是休了她,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么?哪里值得千尊玉贵得娘娘您生一场气呢?”   “嬷嬷怎么会不知道?我这儿哪是为了个疯女人,还不是王爷?从他五年前一月不亲近后院开始,到求贤妃娘娘要那个女人,再到贤妃娘娘丝毫不顾我石家的面子,千万手段尽出,就为那么个侧妃!之后,曲家的婚礼倒是中规中矩,但你也看到王爷是怎么做的,那阵仗,就是娶我那会儿都比不上的。那女人进府后,更是椒房独宠,甚至不理会规矩,以丈夫的身份给她办及笄礼——哪有出了嫁才及笄的道理!听说也是王爷亲自要求的曲家,让曲兰嫁到王府后再办及笄礼,滑天下之大稽!最可笑的是,就在吴氏念出她父亲取得字的那一刻,王爷脸色一下就变了,之后更是暴怒,侧妃立刻失了宠。之后那女人向王爷哭诉我们的虐待,王爷也理也不理,还再不肯见她。最奇怪的事,按理说一个侧妃,王爷不喜欢了扔那儿就是了,他自己倒生气起来,这四年来没一日开心过,对侧妃更是视如仇敌——谁不觉得莫名其妙呢?这会儿,到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老奴琢磨着也是。很可能哪位大师算出来,曲家一个字漱玉的女子,有大气运呢!”   “可不是。若是王爷我还不至于这么想,但连贤妃娘娘也是这么个态度——之前还敲打我善待侧妃,连‘妒忌’这两个忌讳的字也说出了口。之后也是,常常招她入宫,我这个正牌王妃倒是被嫌弃的一无是处。结果呢,王爷变了态度,她也不再理睬。外面的人只觉得王爷喜怒无常,哪里知道这处处的蹊跷呢!”   “娘娘,老奴接下来说的话,您别生气。老奴觉得,娘娘应该和王爷提提今儿的事儿,特别是那个‘漱玉’!”见石氏要发火,嬷嬷急忙道:“我的娘娘,要是那个侍妾拿今天的话去向王爷邀宠,娘娘可要吃亏的。外人看不清,就是侧妃自己可能都摸不着头脑,但是我们府里其他的人哪个不知道这侧妃的事处处透着怪异,联系今儿的话一细想,谁都能猜个大概。既然王爷早迟都要知道,娘娘必须占个先手,得了王爷的爱重。而且,若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攸关命数之言,而且这命数之言又是真的,那么王爷的利益,何尝不是娘娘您的!再者说,听侧妃的话,那女子只是个庶女,而且她姐姐还已经是侧妃,那她只能做个侍妾。只要娘娘让侧妃活着,她就一辈子不能上位!哪怕王爷再信命数之言,之前被耍了一道,再宠她也有限。”   石氏不甘心,可她也迷信,事关命数,不敢大意。况且她最听这个奶嬷嬷的话,这番话也确实在情在理,既然不管自己说不说王爷都会知道,当然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只要想办法让那庶女怀不了孕,自己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石氏一个眼神,嬷嬷就心领神会,点点头,指指后屋——这是保证会对那女子下药,让她变成下不了蛋的母鸡。石氏放下心,长吐一口气,这便下了决定。   秦王回来石氏如何对他这般那般我们暂且不理,曲青青却也被这事吓了一跳。   在关系图上,曲枝后面突然出现“漱玉”的字号,青青就觉得要遭,果然通过花钱开通的,地图上的“实时直播、转播”功能,青青围观了曲兰发疯、王妃密谋的一系列视屏,顿时无语。   “系统君,这,是怎么回事……曲枝的字居然是那个漱玉!”   “抱歉,我也是随便取得,当时只注意不是曲直和吴氏给曲兰准备的字,蕙兰。而且按理说曲枝应该随着曲兰,字蕙枝,哪里知道……”   “呃……这也没什么。只是曲兰要倒霉了,对我的计划来说,倒是只有好处。唉,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不,青青,并不是只有好处,你忘了曲玉。按照之前的计划,秦王越是冷落曲兰,曲家也疏远秦王,皇帝的疑心自然会减小,曲玉只要嫁个非大皇子派系的人就好了。可现在,两个女儿同侍一夫,曲家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身上大皇子的标签。要平息帝王的愤怒,他们只能将曲玉送进宫,哪怕明知道这样曲家名声近毁,曲玉也最多做到世妇的位置。”   青青也是被惊到了,稍一想就明白过来。   “所以,我要么阻止大皇子纳曲枝——按大皇子性格,哪怕名节和重病可能都拦不住,必须下狠手啊……要么,阻止曲玉进宫?”   突然增加工作量,青青郁闷。   而且,当初她只是设计让大皇子“发现”曲兰并不是“漱玉”,为自己以后进宫贤妃那步棋打个埋伏,真没打算让曲兰过得这么惨……好在这种事不会扣运气值(喂,你的良心和下限在哪里……) 第十章 九十大寿谋(上)   这天,秦王殿下急慌慌地进了宫,直直前去拜见贤妃娘娘。宫里往来的下人见他如此失态,议论纷纷,生出诸多猜测和留言。   “母妃,搞错了,我们竟然搞错了!”侍女们刚刚退下,夏侯弘就迫不及待的吼了出来。贤妃连忙瞪他一眼,吩咐心腹大宫女去查看,再将可能听到的宫女“处理”掉。夏侯弘自知失态,但并不多放在心上,快速将曲兰发疯的事说了一遍。   “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曲枝确实刚刚被赐字漱玉,而且她长得和曲兰非常相像,只是更温顺柔美些——我之前还奇怪,怎么曲兰的性格如此骄纵,和梦中的漱玉相差太多,原来根本是搞错了人!也是,如果我们不插手,曲兰自然会进宫,命数若要人力去求,哪里还算天定呢?若曲兰进宫为妃,她的庶妹自然水涨船高,被父皇赐给我为侧妃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我就说,梦里,老三早就因为门下文士的不谨慎受了训斥,结果到现在什么也没发生,都是因为我去了曲兰!这个扫把星,占了我漱玉的侧妃位,还善妒不友爱,王妃家世厚重,也没像她那样不知天高地厚。”   贤妃皱了眉,她现在其实不怎么喜欢听到“漱玉”这两个字,但是,这个女人,必须属于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就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应该多事,如此,也不知道命运的轨迹是否会驶向另一个方向——不,不会的,上天钟爱她们母子,即使弄错了人,这个有大气运的女子还不是要嫁给弘儿?哪怕有些波折,自己这个母妃也会帮儿子扫平一切障碍!但想到弘儿的个性,日后若发现事情的发展和梦中的语言有出入,怕是还会生事,要安抚一番才好——   “我儿,虽然出了些错漏,大方向我们还是握在手里的。只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今后事情的发展可能比你梦中要来得艰难些,但是弘儿你要相信,大势不会变,最后的结果不会变,你要忍耐。”   夏侯弘点点头,面有郁色。   贤妃也知道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劝也没用,只好不提这头,商量起曲枝的事来,果然夏侯弘心情好了许多。   他们母子俩议定了,事情也就定下了。一个庶女,一个侍妾,本来就微不足道。而且曲枝没有参加这次的选秀,是以,都不需要贤妃和秦王出头,只秦王妃排了个嬷嬷去曲府,三天后,曲枝就乘着一顶小轿进了王府。本来,她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坐上花轿的,出门前还因为极具侮辱性的粉红花轿、小小的包袱竟是嫁妆、没有新郎迎亲等等不在她和生母计划中的婚事程序痛苦不已。再想到下半辈子都要在从来没有友爱过得嫡姐手下讨生活,自己又是个物件儿一样上不得台面的侍妾,种种悲伤自怜,难以言说。谁知道,进了王府,竟然好像上了天堂般快活!王爷俊美体贴,王妃慈和好相处,其他侍妾和下人也特别尊重她——除了处处寻衅的嫡姐,曲枝只觉得生活再没有可能更幸福了!而且,虽然因为身份和嫡庶的限制,对于曲兰的磋磨只能忍气吞声,可王妃一旦知晓,都会帮自己出气。更别说,看着以前高高在上的嫡姐在王府里人厌鬼憎,吃穿用度比自己大大不如,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夫君一面——曲枝也觉得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曲家嫡支这两年过得很不顺心。   曲家男人简直想掐死自家的女人们。   好不容易重新得了皇上的信任,这曲枝又被纳入秦王府,他们都不敢猜皇上是怎么想曲家的。而且,二女共侍一夫,这样的名声实在太难听。又有,因为曲兰和曲枝的事儿明显违了圣上的心意,为表忠心,曲家只能将最后一个女儿,曲玉送进宫,做一个低位妃子。曲家人一口热血——三个女儿啊,若是和世家们联姻,是多大的助力?现在一点儿实惠得不到,还背上无数难听的名声,什么“奴颜媚骨”、“父子姐妹”、“长幼不分、嫡庶颠倒”,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甚至,曲士鹏都因为这些糟心事儿没能说上让大家足够满意的亲事。   有苦,难言。   ————————————————————————————————————————————————————————————————————————————————————   这两年,京中流言大半和曲家有关。二女共侍一夫已经是旧闻,现在甚嚣尘上的是——据说曲家拒绝了所有向他们家嫡幼女的求亲,说是要“让娘娘们看看”,这明显是要送小女儿进攻的节奏啊!想想看,他家嫡长女可是嫁了大皇子,这妹妹倒要伺候老子——滑天下之大稽!还是世家名门呢,也太不讲究了。而且,他家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也不省心。那大皇子的侧妃和侍妾,争锋相对、乱象百出,世家们哪个没听说个“二三事儿”。就因为她俩,秦王妃石氏的名声的好了不少——人家再善妒,那行事也是大方端庄的,哪像……秦王的名声就不怎么好了。因为大家竟然听说,每次这姐妹俩争斗,秦王居然都是帮的那庶妹!不说之前谁都知道是你秦王殿下千方百计求得人曲家嫡长女,后来又是你秦王不顾规矩纳了人庶妹,落了人面子。就是侧妃和侍妾,嫡女和庶女,这长幼尊卑,也不应该乱来!要知道,当今能够登上帝位,大半可就是靠的一个“嫡”字!秦王如此压嫡捧庶,怕是让圣上心头犯思量呢……   不过,这几天,曲家又风光起来。   已经致仕的曲明九十大寿,宴请四方来客。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这九十岁生日,可不是谁都能过的。曲家的名声也瞬间好了起来,毕竟世人迷信,这样大的福气,那这家必须是家风严正、积善之家。再有,圣上还亲自下了恩旨,多有赞誉,并诸多赏赐,闻风而动的官员及其眷属自然上赶着前去祝贺。   这次,曲平他们家总算是没被丢到脑后去,正儿八经接到了请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再怎么说,曲明也是曲平的亲爷爷。这种大事,七拐八歪的旁支亲戚尚且要邀请,曲平这曲家人要是不到,双方的面子上都过不去。   而且,可能曲平和封芜都不觉得,但是青青和系统君讨论过,一致认为曲明心中曲平是有特殊地位的。要知道,曲平的父亲曲胥,可是曲明的庶长子!曲胥的母亲早逝,他自己和妻子也早早去了,唯一的子嗣就是曲平这个庶子。否则,当年曲明也不过一个三品官,哪里能让一个庶子的庶子蒙阴七品官呢?他自己的嫡子也不过就这个待遇了……而且,只从吴氏凭打压疏远曲平一支就得了过世的曲老太太的喜欢,就能窥知,当年,曲明说不定也“真爱”过呢。老爷子之所以再没有提携亲近过曲平,不过是因为他这样的士大夫阶层,最看重的永远是家族的延续和仕途,不愿家宅不宁,授人以柄罢了。但,人心这种东西,向来就是不可控的。   关键时候,这是曲青青的一个绝大的筹码。   眼见着要出门,封芜却紧张起来,把曲平、曲士廉和青青看了一遍又一遍,礼物也清点了一次又一次。青青无聊,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招惹封芜,就在脑中查看自己的资料。这些年青青从未松懈,不断努力的结果就是人物属性变化巨大,12岁的青青,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   曲青青:20级(580/20000)   属性——剩余属性点10个   智力:80+5(过目不忘,悟性非凡)   体质:100+5(非常健康)   交际:30(自如)   灵巧:80+5(轻盈灵动)   容貌:80+5(甜美娇俏)   身段:60+5(玲珑纤细)   气质:60(清澈)   内媚:100(名器未点亮)   状态——   气力值:10000/10000   精神力值:50000/50000   运气值:1000/3000   学识——   1、世界地图:100/100   2、大汤朝历史:100/100   3、家族关系:100/100   4、大汤朝民俗礼仪:100/100   5、诗:80/100   6、(男女)四书:100/100   7、书法:80/100   8、绘画:80/100   9、棋:围棋,1/100   10、乐——琴:80/100,筝:80/100,琵琶:60/100,笛:80/100,箫:50/100。   11、舞:90/100——各种舞种基础、自创“祈福”、“迷情”、“月之灵”、“梅弄”、“雪”、“破阵”、“风”。   12、女红:90/100   13、厨艺:90/100   技能——   1、冥想20级(熟练度280/20000):每一分钟回复一点精神力,满值时每12小时可增加一点基础值。   2、鉴定书10级(熟练度110/2000):鉴定物品的名称、质量、属性。查看人物的各项数值。   3、女红12级(熟练度500/4000):制作带有属性的女红制品,五级以下已经制作过的物品可由系统直接大量合成(材料自备,收取一定费用,同样增加熟练度)。   4、厨艺10级(熟练度900/2000):制作带有属性的食物,五级以下已经制作过的物品可由系统直接大量合成(材料自备,收取一定费用,同样增加熟练度)。   系统的技能非常难得到,但都极其逆天。比如女红和厨艺,系统自行合成,还能赚取熟练度,再把成品卖给系统,又是一笔进账——虽然这两项收益都比蚊子腿还小,但积年累月,也是一笔财富。现在青青已经积攒了5000金币17银币和85个铜板并3个铁刀,身上还是穿着系统奖励的入门套装。她的女红等级还太低,做不出比套装属性更好的装备。而且这套装也不允许另外佩戴其他装备。倒是封芜、曲士廉、曲画、曲琴四个,都带着青青绣的荷包,他们只觉得青青在女红上天赋出众,却不知道这荷包都是“加体质”的。和青青装备这些属性物品是增加属性数值不一样,他们佩戴属性物品,却是不会立刻显露出好处,反而长年累月下,循序渐进地改变他们的体质。表现在这荷包上,就是他们的身体会越来越好。   “好了,青青,我们走吧。” 第十一章 九十大寿谋(下)   封芜终于镇定下来,带着青青和周氏,跟上曲平、曲士廉,出了门。曲平父子俩当然是骑马,封芜三人乘轿子,周氏一人一轿,青青和母亲共乘。轿、马都是租的,曲家当然养不起马,供不起轿夫,   “我儿,这是你第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可要仔细这点儿,别多言,别乱动,小心中了有心人的圈套!”封芜摩挲着小女儿精致的眉眼和吸手似的肌肤,心中又是自豪,又是担忧。她们这样的家庭,太漂亮可不是好事。对于丈夫这几年越来越明显的企图,封芜是不甘心的——教养嬷嬷、女先生,这哪是曲家女孩儿应有的配置?又不是嫡支……她没有多大的野心,只希望青青嫁一个李秀才那样,长得好、家世差,这样自己和儿子能给她撑腰,过得快快活活的。豪门世家,哪是她们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孩儿呆得住的?但丈夫又没明说,自己几次要谈这个问题都被回避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封芜这才后悔起来,前几年,因为见青青越长越出众,害怕传出“美名”,引来祸事,就找借口,再不让她见客。封芜出身商户,不知听母亲说过多少女子因太过貌美,反而无辜坏了闺誉,常伴青灯或是流落到不堪的境地,甚至香消命殒。   这倒好,祸事没见着,但是青青都十二岁了,她的婚事连个过问的人都没有。想着自己如此出色的女儿被人这样嫌弃,封芜就一口气出不来。可要是大喇喇让前来拜会的夫人们相看青青,也觉得失了身份——要是谁嫉妒了,再传出什么话,更是害了青青。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封芜更是两难,急得直掉头发。青青倒是想和母亲说自己的打算,也让她别再拼命准备嫁妆了,可每次稍一试探,封芜就一反常态地疾言厉色起来。青青花钱开通了系统关系图的“前事因果”功能,才知道原来封芜娘家也曾出了个绝色美人,也是样样拔尖。这样那女孩儿的家人当然要凭着女儿的美貌优秀搏个富贵前程——结果,那女子作为“地方官进献的平民女子”,还没入得宫门,就被一个大官偷偷纳去。那些大官对于这样的女子,迷恋是迷恋,但真是一点儿不看重,还宠着的时候就是朋友间一起玩弄,腻了后更是毫不犹豫地转手送人。不过两三次,这女子就更折价了,一年后就死了,别说子嗣了,连坟地都不知道在哪儿。那家父母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这件事,是封芜她们那几辈的女孩儿最恐惧的“传说”,谈之色变。   如此,青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说了,只好顺其自然。只要自己参加的事大选,母亲必然能放心不少。之前,主线任务(入宫2——阻止曲枝嫁入秦王府,或者阻止曲玉进宫),青青显然没能成功阻止曲枝嫁给大皇子,所以她必须阻止曲玉进宫。曲玉比青青大一岁,同样是准备参加两年后的大选。青青和系统商量过后,都认为这次的寿宴是最好的机会——绝了曲玉的进宫路,只剩两年时间,曲家嫡支想必会急得跳脚,这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青青,就是救命稻草。   来之前,青青已经做好准备了。   青青有时候想,对于曲家,自己还真是孽障。谁能想到,曲家三个女孩儿的终身幸福,竟然是毁在她们从未谋面的庶枝堂妹手中呢?   轿子进了二门,有婆子丫鬟上前伺候,青青紧跟封芜,眼睛不过视平线。徐氏传话说她那里乱糟糟的,不好麻烦她们过去,封芜忍下气,带着女儿和媳妇,跟着一个小丫头,直接去了女客们待的花厅。见这丫头竟然直接把她们领到六七品小官那堆,完全没考虑自己毕竟是曲家人,还和徐氏她们同辈,封芜忍不住就要发火。但眼睛一转看到拉着自己手的小女儿,心又软了下来——自己倒没什么,闹出来也是嫡支没脸。但青青第一次外出见人,遇到这种事,别人不知该怎么想她,她又该多么可怜无措。封芜吐出一口气,忍了!转脸温和喜气地和这群夫人交谈起来,她惯常就是在这样的圈子里打交道,不一会儿就自在起来。   青青握紧了母亲的手。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又何尝不明白她是为自己忍气吞声?   所以,人活在世上,不可以穷,不可以卑。否则人人都要来作践你,连你自己都要为着这样那样的理由牵绊作践自己。现实磋磨下,哪里还有清高淡然、理想志向?我曲青青,终要站到最高处,再不容任何人看轻,再不许任何人作践!   忽然一个打扮像是一等大丫鬟的女子脚步又轻又快地来到封芜身边,耳语几句,封芜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嘱咐周氏在这儿等着,自己带着青青跟那丫鬟走了。却原来,竟然是曲明点名让曲青青跟着曲玉等几个同辈一起给他磕头请安,那边本来都开始了,老寿星忽然提出这个要求,所有人都等着呢!   青青和系统君对了个表情(因为木法对眼神啊口胡……),╮(╯▽╰)╭,果然猜对了么……人老了,总会想弥补年轻时失去的东西。   到了正院外,封芜停住脚步,青青自己一个人朝屋里走去。此时屋里果然已经跪了一片儿曲家的孩子,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都有,见青青来了,不少女孩子都瞪了过来。却突然看清她的模样,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倒是不瞪她了,换成了隐晦的敌视——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还真没几个笨的。男孩子倒是都守着规矩,没谁乱看的。青青跟着磕了三个头,接过旁边嬷嬷递过来的红包,默默站在一边,听老寿星对众人训诫。曲明还真是保养得好,九十高龄,还是古代,尽然一点儿没有老态龙钟之感,皱纹是多,头发胡须皆白,可眼中清明,精神矍铄。他又特别招过曲玉上前嘱咐,这倒不在于他说什么,主要是显示曲玉嫡支嫡女的尊贵身份。本以为就这样完事儿,谁知道曲明竟然让青青也上前去,这下屋子里的人都看向这个之前从没见过的女孩。   曲明摸了摸青青的脑袋,给了一块成色相当好的玉佩,只说了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曲平家的小丫头,你都长这么大啦!”姿态很慈祥,语气也轻柔,之后并没有再说什么,让青青退下了。   这个老人,在这一刻,倒是处处真心。   可惜了。   出了大屋,青青牵起封芜的手,两人跟着小丫头回了花厅。这次,周围的夫人们言谈间都巴结起来,气氛反不如刚才了——但是,很明显,封芜更享受现在的状态。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花厅里“贵人”渐渐多了起来,徐氏、吴氏也出来陪客。又一会儿,众人在主人家的带领下,除了花厅,到了宴客的园子,各自入了席。宴席开在雅致的花园,水榭之上,分开一张张桌子的曲水,不流觞,却飘着一盏盏花灯。此时正是中午,花灯自然没亮,但其造型精致,也引得众人观赏。湖对面是戏台,已经咿咿呀呀在唱了,现在表演的是开场戏,一般每个戏班子都是固定的节目,没什么意义,只是看着热闹。等主人和贵客点了戏,才会开始真正的拿手好戏。虽然因为曲明特意见了青青,封芜三人的座次还算好——至少不是流动席,可以一直坐到晚上,不用到时候再找座位。但她们当然没资格点戏,远远地见主桌那边热闹谦让好一番,戏台空了半刻,锣鼓声再次响起,是麻姑献寿。模模糊糊听到外面也开始热闹起来,那是男客们待的地方。他们当然更欢乐,投壶、射覆,歌舞伴酒。   酒足饭饱,谈兴正浓,忽然,戏台空了,锣鼓听了。   宴席这边,之前不明白为何空置的高台之上,一个脸戴白纱的妙龄少女突然出现。   宾客们不知何意,交头接耳,回想询问。   但只听音乐声起,那少女一个起手式,众女眷再看她的衣着打扮,瞬间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曲家的嫡幼女,这是要表演“朝凤舞”。相熟的人家纷纷摇头,面露惋惜之色,平时有龃龉的自然悄悄流露讥诮的眼神。   所谓“朝凤舞”,其实基本是大汤朝女子必会的舞蹈。但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人都可以跳。因为这舞蹈最开始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公主为自己的母后,当时的太后娘娘生日时作的。以公主之尊,在命妇面前翩翩起舞,这份放下自己骄傲的一片孝心感动了无数人。从那时候起,“朝凤舞”就不许贱籍学习、舞蹈,而贵女们则以会舞“朝凤”为荣。但因为女子闺誉要紧,而且毕竟舞蹈中含一个“凤”字,来源还是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这舞蹈当然当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跳的。一般是皇后、太后千秋节,选贵女或者嫔妃们表演,这是非常光荣的事。但也有女子在家人寿宴时表演,但这就不再是荣耀,也和祝贺无关,而是在表明心意——此女愿朝凤,也就是愿意接受皇后、太后的管辖,想要入宫成为嫔妃。本来当众跳舞是行贱业,坏名节的,但惟有朝凤舞不在此列。只要在场的都是女眷,就不会有人以此诟病。但非为皇后、太后祝贺而跳得朝凤舞,终究因其含义,落了下乘,以这种方式晋身的妃嫔,永远不得高过世妇这个价位。一般是小户人家的女子以此表露心意,求得官员的推荐,或者,就像是曲玉这样——   表明,她愿意入宫,而且将永远是低位妃子,只求平安,不望发达。这是把自己和那些进献的女子等同,低到尘埃里去了,往往是有难言之隐。   曲玉,原本应该金尊玉贵,荣华一生的女孩,就这样,在众人含义复杂的目光中起舞。   青青看着她,暗道声可惜。因为曲玉连这样的机会都会被青青破坏掉,真是遗憾。   青青找到包裹里的“哭红颜”,对着曲玉的图像点了使用。在她因痛楚停顿时,使用精神力,混淆她的大脑,之后,曲玉脚步不稳,从高台摔下,幸运地掉进了湖水里。可不幸的也是这样,众人眼前湿了衣衫,等于坏了名节,不可能入宫了。而且,之后她会得一场伤寒,病好后容颜会开始渐渐毁坏,任哪个大夫看,都会说是——哭伤了身,坏了容貌。这就是“哭红颜”,不哭也哭,容貌渐无。   主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宾客都觉得有些尬尴。   徐氏却只能强忍住立刻赶去看自己女儿的冲动,强撑着安抚客人,之后把这边交给吴氏,急忙忙去了内室。曲家男人那边也很快得到消息,立时黑了脸——曲家和皇宫简直犯冲!可他们哪敢说出来?而且,越是这样,曲家越是必须要送女儿入宫,否则皇上那边心里必然不美……   但是,曲家哪儿还有女儿?   其他旁支的送去,只怕更会触怒帝王。   曲明只是略皱了下眉,忽然想到刚刚见过的曲青青,那个孩子,长得可真是…… 第十二章 神奇的罗帕   “叮!完成主线任务:入宫(2)——阻止曲枝嫁入秦王府,或者阻止曲玉进宫。奖励经验100点,铜板100个,自由属性点5个,运气点5个,物品:神奇的罗帕一张。开启主线任务:入宫(3)——获得参加大选的资格。”   “想不到这种因为自己的错误增加的主线任务还能获得任务奖励——系统君,这算不算你的bug?青青一边吐槽系统一边看“神奇的罗帕”的属性——特殊物品(耐久500/500),套装下可装备,交际+3,使用消耗耐久,耐久可在系统商城购买特殊机关兽修复。装备物品配合指定动作,可使用特殊技能:泪如雨下、梨花带雨,娇喘微微、呕吐不止,香汗几点、大汗淋漓。诶?这东西真是,太实用了!青青有点儿惊喜,计划着要不每次都让主线任务多点波折,这种东西必须是多多益善啊!”   “……这是外力导致的结果,如果是你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后果,会影响任务评分,减少奖励甚至扣除属性值,不要随意尝试。”   “(⊙v⊙)……还真是了解我。”   曲青青的父亲和哥哥都没有达到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官职,她要入宫,只能参加小选,成为宫女,以她的身世,至少也能直接做到典、或掌,只是始终当过下人,以后升为高位妃子时,会遇到相当大的阻力。要么,就和采选官打个招呼,作为民间良家女入宫,这样要么成为采女,要么成为宫女。虽然曲家也可以活动,但凭青青的容貌,很容易可能被打压,成为宫女(良家女就是做皇后也没什么明面上反对的理由,她们是身家清白的)。最后,就是让曲平直接把她送到某善于专营的地方官那里,再活动活动,他们自然会将青青混在那些要进献给皇上的绝色女子里,而且还会自觉自愿地帮她上下打点,成为天然的利益同盟。但这样的话,青青即使做到妃位,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很可能连孕育子嗣的资格都没有。   这三条路,青青当然一个都不会选。之所以针对曲家嫡支的女孩,除了宫里不能有两个同姓的高位妃子的潜规则外,大选的资格也是重要原因。虽然曲家嫡支其实完全有名额给青青,但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们怎么会愿意?青青也不愿自己父母去卑躬屈膝的求——要,就要他们来求自己!只是,现在情况有些变化,曲家现在在皇上的眼中恐怕很微妙,作为他们的棋子进宫,不太好呢……眼睛扫过自己三人的位次——不是亲属席呢,或者,可以利用那一点……   此时,筵席已经撤了下去,婢女们将甜点、茶水奉了上来,客人们开始欣赏戏剧和杂耍。只是看她们的表情和窃窃私语的作态,就知道大家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曲玉出事,不只是对于曲家、曲家的同盟、曲家的敌对,就是对于其他中立家族也是一件大事。她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自己的家主、娘家商量讨论这次的事件。徐氏一个时辰后回来了,她现在还稳得住,虽然女儿失了名节,但这里毕竟只是女眷,贞洁上还是无可指摘的。是以曲玉要入宫或者嫁入豪门为正妻是不可能的了,但若为侧室,或是小门小户的嫡妻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在她本心里,未尝没有暗自欣喜,甚至有那么一丝怀疑,曲玉,是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种情况下入宫,不论是对曲玉自己还是对徐氏,包括徐氏的娘家势力,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徐氏暗自盘算,等她们母女俩演够了“伤心欲绝”,就可以把女儿嫁给她娘家亲侄子——曲玉和这个表哥,徐元,颇有感情,徐氏和她母亲本来都有几分意思,只是曲玉和表哥的年龄相差比较大,还不好定下时,皇上就将安阳郡主赐婚给那孩子。也是那孩子太优秀的缘故。其实,按照徐元现在的条件就是曲玉给他做个妾,也比当其他人的正妻来的快活。只是那样名声太难听,徐氏只能悻悻作罢。当知道女儿要被送进宫,而且注定不得晋高位,徐简直悔的吐血,早知道,就直接背个骂名,让曲玉嫁给徐元做妾了!现在倒好了,曲玉名声有碍,但贞洁品行毫无瑕疵,嫁给徐元为妾,徐家能得个“怜惜侄女”的好名声,曲玉自己也能得到曲家和徐家上下的怜惜,有徐老太太照拂,丈夫疼爱,以后的日子比进宫当个低位妃子可要好上几百倍!而徐氏自己,娘家和夫家联系更紧密,她的地位也就更超然。   晚宴结束,宾客们陆续离开。   虽然曲家看着若无其事,但徐氏那通红的眼眶,茫然的神情,仍让不少妇人心生同情,拉着她隐晦的安慰。徐氏当然要借机做出悲痛欲绝恨不能能死的样子——不管心里怎么想,不能进宫,就是做给上面的人看,也必须是不愿意、痛苦的。和她交好的贵妇们自然心领神会,越发安慰起来,最后以徐氏不顾颜面,抱着一个妇人痛哭出声作结。吴氏一副感同身受地扶着徐氏,让婢女把她送回内室,自己一一将客人送走。她虽幸灾乐祸,还怀疑今儿根本是这母女俩自己搞出来的,但也知道这事儿攸关曲家全体,在外人面前还是摆出伤心惋惜的样子。   封芜看够了戏,强忍住笑意,带着女儿、媳妇悠哉哉地准备回家,却突然被一个老嬷嬷客气地拦住,说是曲大夫人留她们母女做客。   封芜眉头紧皱,心下一咯噔——自己和这两个嫡支的婶婶素无往来,在他们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的情况下,留自己母女做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好事儿。于是陪着笑脸,道:“我们小门小户的,家里也没几个下人,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这,家里事儿可多,不敢留。大太夫人厚爱,我们记在心里,劳烦姐姐给告个罪!”说完将一张银票塞给那老嬷嬷。   老嬷嬷往旁边一退,躲过了银票,脸上带着笑,口气也极尊重的说道:“三夫人说笑了,您身份贵重,哪能事事劳心?即便是下人们不得用,不还有儿媳妇么?她们年轻轻的,就得多历练呢。这不,曾老爷和大太老爷、二太老爷正在同三位老爷说话呢。三老爷的屋子都已经打整好了,今晚也要在这儿歇呢,士廉少爷现在还在府门口等着,三夫人快让少夫人回吧!那边两位太夫人都等着您去说话呢,老奴可不敢代您去回话。”   封芜拿着银票的手收了回去,见周围的夫人们都走得一干二净了,无比后悔自己看热闹的行为——早走不就没事了么!听听,这夫人、老爷、少爷的,自己何曾享受过这等待遇?要知道,就在刚刚,自己的座位,还徐氏的远方亲眷都要排得远呢!这到底是多大的事儿啊,才让他们这样屈尊降贵,封芜腿都软了。   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何况当家的都被留下了,封芜只能让周氏先回去,自己带着女儿跟着那老嬷嬷往内院而去。   青青倒是淡定非常,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她小小年纪如此稳妥,行动间说不出的端庄雅致,那老嬷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小姐,说不得有大造化了呢!   进得内院,封芜被两个婶婶和两个嫂子前所未有的和蔼热情吓得魂不附体,她完全不觉得受宠若惊,只知道自己这次要倒大霉了!等等,他们不是要让青青替曲玉定了这次失节的事儿吧?不至于啊,现在谁都已经知道了那是曲家嫡幼女,若存这个想法,当时就会发作……封芜心下惴惴,握着女儿的手已经出了汗,力道也让青青皱了皱眉,倒是没叫出来。封芜强打精神和这四个女人东拉西扯,就在她要忍不住直接问到底什么事儿时,又一个老嬷嬷进来,说祖老爷要见青青,这就要带她过去。封芜紧紧抓着自己女儿的小手,颤抖着声音道:“这么晚了,青青这孩子调皮,不敢打扰曾老爷休息。”   那老嬷嬷笑得极慈祥和善,只是看着封芜,并不说话。   封芜没办法,只好放开手,见女儿手上被自己抓得通红,想着过会儿就该青紫了,又是心疼又是急躁。其他几个人也注意到青青的手,她们眼中,这手虽然被弄得有些红印,却是那么可怜可爱,简直让人移不开眼。两个太夫人相视一笑,很是满意,吴氏、徐氏却皱了眉,心里莫名着慌。老嬷嬷脸上笑意更深,对着封芜和青青的态度简直好得不能更好——这女孩,容貌就不说了,就那一双手,别说男人,就是她这个老婆子,心里都……说不定,这穷酸户里出来的女孩,还真能有大造化。   青青跟着老嬷嬷走了,曲家嫡支四个女人也不用避讳什么,直接对封芜说了要送青青入宫的意思。话里话外的,尽都是嫡支对曲平全家的恩泽。封芜心中深恨,但又想到这是大选,直接被贵人相看,反而不会被牛鬼蛇神玩弄,青青又长成那个样子,再有曲家嫡支出力其实未尝不是青青的机会。虽然知道这是因为曲玉出事,嫡支没有其他选择,但嫡支出这种事,说不定就是上天对青青的眷顾呢。虽然他们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用不着时从不看在眼里,用得到了就直接下决定,的确非常糟践人,封芜也很气愤,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要耽误女儿的前程。所以,封芜故意脸上摆出不乐意的神情,嘴里干巴巴的说些牛头不对马嘴,感恩戴德的废话。果然,四个女人见她们还未怎么劝说就“屈服”了,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眼里却透着鄙视。之后也没心情和她闲聊,直接问起青青的情况,听到青青请了教养嬷嬷,总算放心不少,还好不是全无底子。反正还有两年时间,让家里请的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好好操练,不求她得宠,只要不犯错连累曲家就行了。   封芜一贯小心眼,当然不会将青青的情况和盘托出,关键地方自然说的实话,但像是青青女红上的惊人天赋、音律、书画上的出类拔萃,那是提都不提。   封芜这边应付着四个各怀心思的女人,那边,青青隔着屏风,见到了曲家五个当家男人,以及自己的父亲。女人们以为只要随便送个曲家女孩进宫,就大功告成。曲家男人们却知道,现在的情况,这个女孩必须足够出色,曲家也要表现出足够看重才行。是以连考校女子这种事,他们也不敢交给自家女人,而是亲自上场。此时见青青行动时端庄雅致又不失婀娜,行礼请安从容不迫,声音柔软甜美,听祖老爷说容貌也堪称绝色,终于稍稍放心。   大老爷率先提问,之后二老爷,甚至两位太老爷甚至曾老爷都加入。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歌赋,从礼仪规矩到历史故事,问题越来越刁钻,青青却始终游刃有余,回话不急不缓,语音起伏有致,令听者无不觉得心悦。足足一个时辰,每个人的茶水都换了好几拨,终于,曲家男人神色轻松起来。虽然身世上不足,但只要她过继给曲晖就不成问题,想不到这女孩竟然如此出色,竟然比精心□□的曲兰、曲枝、曲玉三姐妹加起来还要出众的多!曲晖四父子心里略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大大的惊喜。这真是意外之喜,想必圣上也会龙心大悦,不再对曲家心存疑虑。 第十三章 露城府求盟   见他们的考校告一段落,青青微微一笑,现在,才是关键。   不等他们开口让自己退下,青青伏地扣头,朗声说道:“曾祖父,重孙女曲青青,有内情相禀,求无隔墙。”   曲家男人都皱了眉,再出色,主见太强,看不清自己位子的女子进宫,可不好,容易招祸。曲平更是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这个从不多话,乖顺听话的小女儿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他甚至猜测该不会封氏和小女儿在婚事上已经有了说法吧?额头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但看看哥哥和伯伯,终于不敢说什么。曲明倒不觉得生气,要是青青以来就提出这个要求,那是看不清位置;但是居然能猜到他们的打算,而且在明明有话说的情况下,淡定从容等所有人考校完,这就是聪慧,是胆量。虽然在宫里不惹祸已经不错,但要是这么个处处优秀的绝色女子只能当个摆设,也是憾事一件。若她能得个大好前程,自己也算对得起……   曲明挥挥手,让儿孙都退下。   青青等人都走开了,继续跪在地上,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现在以曲家嫡支女孩的身份进宫,一辈子就只能是个低位妃子,对吧?而且,因为之前三个曲家女孩的事,我很难得到圣眷,圣上怕是看见我心里就不乐。”   “一个闺阁女孩,看的倒是很清楚。你待怎样?”   这是默认了,青青神色不变,声音仍然不高不低。   “不过继,我欲以曲平女儿的身份,参加大选。”   曲明眯起眼睛,这句话,信息量略大啊,这孩子心也够大的。不知为什么,曲明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生气,温和的说道:“你想我帮你父亲升官?至少到五品?这本来不难,哪怕算作对你们家的补偿也是应当的。可要是你不过继,你的分量就不够代表曲家,圣上对曲家嫡支的疑虑不会打消,我们为什么还要送你入宫呢?”   青青胸有成竹,话音和之前没有半分不同,甩出今晚真正要说的话——“因为,您将在圣上面前亲自为父亲求官,以一份莫大的功劳。”   曲明半响没有说话,良久,常常吐出一口气,说道:“我此生还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出来吧,我们坐下谈。”从现在开始,曲明才是真心和青青说话,把她放在平等的同盟位置,之前,不过是出于某种心情,逗小辈玩儿罢了。青青心里明白,神色不动,保持微笑,仪态优美地走出屏风,在曲明下首落座。曲明看她一番姿态,不由得微微点头,的确无可指摘。   这次,青青识相地不等曲明发问,直接开口:“青青从小爱看闲书,因对农事感兴趣,自己胡乱倒腾,竟然摸索出几样有用的物事,青青敢保证,圣上会非常满意。只是因为青青是私下里弄的,想了些办法,竟然让周围的人一无所觉,连父母亲都完全不知道呢。这东西青青已经画出完善的图纸,只是或许由圣上亲自试验出来,这东西也更有荣光。”   曲明手中一直转动着的玉质康乐球闷声掉落在地——他以为今天这女孩已经够让人吃惊了,没想到……   “你是认真的?确实有用?”不怪他这样失态,农业在古代就是天大的事儿,真能改进农具,别说一个五品官,就是爵位都使得。毕竟,对圣上来说,这就是流芳百世的大事。   “请放心。”青青非常肯定。其实本来青青的打算是拿出“红夷大炮”的,大汤朝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火药配方,但还没有用于军事。在她原来的世界,火药最早用于军事就是唐朝末期,而且那时候所谓火器竟然是“火箭”——不是升空的那个——其引燃剂为黑火药,但仍然需要借助于弓弩等机械力发射,功能在于纵火和燃烧。后来人们在普通的羽毛箭上绑上一个火药筒,点燃引线后借助于火药燃烧的燃气产生的反作用力,使羽毛箭自行发射。与其说是使用了它的爆炸力,不如说更多的是作为燃料、助推力。真打起仗来,效果的确惊人,却不是多么不可替代。以至于在青青那个世界,她的国家是火药的发明地,唐、宋、元、明时火器的发展也是世界领先。却因为各种原因,渐渐不再重视,最后在这方面吃了大亏——青青来自末世,脑子一动就往武力上靠,也是正常。   只是系统君否决了。他认为,现在大汤朝相对于周边民族和地区已经非常强大,青青献上火器,统治者当然会重视,他们会有一段非常美好的“蜜月期”。但是过不多久,特别是青青生下孩子,皇帝对掌握这种非常可怕的武器的曲家,绝对是除之而后快。事实上,在青青那个世界的封建王朝,统治者对于火器的控制是极端严苛的。他们完全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青青准备的东西是,曲辕犁、稻床和拔车。分别针对南方水田、人力和少水的北方地区。   虽然这些东西的详细图纸就在仓库里好好放着,青青也只能告诉曲明,资料在家里。曲明根本等不到明天,直接让人送青青回家去取。不到半个时辰,青青取得东西,回转,曲明连忙接过图纸开始翻看。他虽不懂农事,但看这些图样清晰、数据详细、参考资料纷杂丰富,也就有了莫大的信心——看来这女孩不是信口胡说,她已经做了大量工作。既然敢说圣上会满意,就应该有资本才对。只是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也没这个家学渊源,怎么会去研究农事?而且,她又是怎么瞒过府中上上下下的眼睛,做的实验呢?曲明探究的看着青青,青青面上一片坦然,当然,心里也是。   古代的好处就是,虽然容易怪力乱神,但也因为怪力乱神的事情太多,反而不会太过惊异,主要他们科学手段太少,许多事都没办法确实查探。而且古代多天才、大才,像青青这样的,少见,却不是前无古人,曲明顶多觉得她不简单,手段也高明,倒没有那个想象力怀疑她这些东西的来源。甚至不会往神仙精怪上联系——他们心中,在这些“实在的东西”上,神仙精怪还不如人类呢!   “好吧,明日我就求见圣上,虽然我已经致仕,圣上倒也愿意听听我们这些老臣的唠叨。刚好明日还有个谢恩的借口。至于你求的事情,就要看圣上得到的实验结果了。你希望我怎么对圣上禀告?”   青青跪下,三叩头致谢。明白曲明不是看重她到了连说辞都要问问她的意见的地步,而是考验她是不是真的“明白”,嘴里道:“我听说,父亲的生身奶奶,原是农户的女儿,后来因灾荒逃难,无奈之下卖身为仆,后来得了您的垂青。听说,她家里世代务农,家境优渥,子嗣上进。其父祖一直在研究改进农具,可惜后来死在灾荒中,唯有她逃出生天。可惜那些研究成果在她这个女孩知道的,不过只言片语。您一直关心此事,多年研究,最近才稍有成果,只是尚未实验。见父亲年事已高却一事无成,有碍于嫡庶礼法,不能扶持,只好拿出这些成果,为父亲求得一些立身之本。但不愿他凭此立于高位,被荣耀迷昏了头,忘了本,所以求圣上赏一五品官,让他能有努力地动力。又有,父亲有一女儿,本是微贱之身,却意外长成绝色,不敢轻许旁人,怕红颜薄命,愿伺候圣上,得以庇佑。”   青青又想了想,觉得某些话直说效果更好,于是最后补充道:“青青之所以不将这些直接拿给父兄,也是不愿意父兄知道自己研究这些东西。另外,也不希望父兄被盛名捆绑,今后被困在农事上,不能做他们自己擅长、喜欢的事情。”   曲明心里喟叹,此女真是难得。   这一番话,稍一拆分,就是几种——对圣上、对曲家、对曲平和封芜……而且针对每个人的,都考虑了她自己的前程、圣上的心态、曲家嫡庶两支今后明面上的疏远和实际的紧密联系。即使是自己这个年龄,经历官场起伏、世事无常,也不见得能想出比这更好的说辞。而且虽然谁都知道名声太大没有好处,特别是对于女子。可真要能因为明白就淡泊名利,世上就没有什么“天下第一聪明人”、“大青天”、“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孝子”等等了。更合况曲青青小小年纪就研制出能流芳千古、世人称赞的东西,如何能不自傲?竟然能如此淡定的将功劳安在自己父亲头上——而且还只是在皇上面前,竟然连凭此让父亲身居高位、名满天下的心思都没有。而且,竟然还想到了嫡庶两支的关系,让自己父亲承嫡支这样大一个人情,无疑是将庶枝牢牢绑在曲家的战车上,让嫡支放心的全力支持她……真是可怕,又真是曲家的幸运。曲家名门世家,可距离大汤朝顶级世家一直差了一步之遥,这一代还在走下坡路。突然出现一个很可能在宫中博得高位——不是虚无飘渺的妃位,而是实实在在,皇帝的宠幸,简直是,祖宗保佑!   曲明眼神复杂的看着青青,忽然低声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这样的东西都献上去了,而不是留给大皇子,曲家的忠诚毋庸置疑,表忠心送女进宫也就并非必要了。我也可以用这份功劳为你父亲求的高位,甚至爵位,这样你就可以嫁入豪门为嫡妻,一样能让曲家,不论嫡支庶枝,都得到相当大的助力。”   青青诧异的抬头看向这个老人——   他说的不错,那条路也是很好的选择。而且可以说,对于曲青青个人来说,这条路无疑平坦顺利得多。但对曲家来说,凭他看到的曲青青的实力,绝对是入宫才有更大的利益。看来,之前她和系统讨论的,那份“真爱”,比想象中值钱得多啊。这样看来,曲明也许暗中帮扶过曲平,只是这个人太……让他失望。看来,自己父亲的能力,还要重新估算,许多计划要重新制定了。青青想了很多,答话却丝毫不慢:“曾祖父,青青自己愿意入宫。反正都要和一杆女人打交道,不如去最尊贵的地方。我这样的身份容貌,嫁给一般世家少不了被别人拿之前的家世说嘴,反而是宫里,很多东西都不再重要了。”   曲明发现青青从诧异的看了自己一眼后,说话立刻变得亲近随意起来,不由感叹此女的观察力。曲家,包括大汤朝其他所有人,除了已经死去的妻子和眼前这个孩子,怕是谁都没有发觉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份感情吧?   罢了,她那一支,也就这个孩子有几分她的样子。怜胥儿,天纵英才却早早去了,也没有其他子嗣,剩下个曲平,简直是辱没!终归,是自己对不住她,若能成全这个孩子的野望,也是……未免节外生枝,曲家其他人就保持一无所知好了。 第十四章 深闺梦里远   曲明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青青道:“你的教养嬷嬷是谁?”其实如果不是青青和曲家三个女儿毫无接触,甚至最接近的曲玉都根本没有靠近过,曲明都要怀疑这一切是青青一手谋划的。这样的女子,他不相信她会甘于嫁个普通人,也不会愿意小选、采选或是进献入宫,那么曲家连番出事,唯一的获利者就是她。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曲明只是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很快抛到一边去了。但是,就算曲青青再怎么天赋异禀,她的城府教养,也不是曲平和封芜能教出来的,听曲平说家里请了教养嬷嬷,但他们家怎么可能请得起多么厉害的嬷嬷呢?   青青唇角勾起有些奇异的笑,第一次直视曲明的眼睛——不只是曲明会试探,青青自己也是这一刻才开始考虑和曲家嫡支结为同盟而不是用过就丢,至少,这位睿智的老人在世时——“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丑老婆子,父亲只是听她说在宫里当过值,又见她确实懂些宫里的规矩。哪怕不怎么信她在宫里做过什么体面的活计,但我们家能请到的人选里,她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但我后来才知道,这嬷嬷居然曾经当过顺王殿下的奶娘——奇怪的是,她本以为自己是吃坏了肚子,结果竟然被宫里以为自己死了,火化前醒来,也不敢回去惊吓到贵人。好在当时的小太监刚好受过她的恩惠,没有声张,把她藏在装尸体(蒙恩典不被火化,葬到乱葬岗的宫人)的车里,拉到了乱葬岗。活鬼似得她好容易逃出来,在寺庙里混了好些年,直到我六岁那年,恰好路过曲家附近,听几个老婆子碎嘴,说这家在寻摸教养嬷嬷,这才鼓起勇气试上一试。”   这些当然大半是假的。   曲明直直看着青青,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温和的说:“今天太晚了,你就歇在府上吧,明儿我会和你父母谈谈。”   曲明少年为官,青青这半真半假的话一出口,就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当年让王贵妃差点得封后位,掌握了凤印的女人。王嬷嬷,她是王贵妃的亲妹妹,因王贵妃信不过其他任何人,特意让她入宫,做了当今顺王的奶娘。她丈夫当年最高做到江南织造,她儿子曾是顺王的伴读,是现在的宁州织造。这样的身份,足以表明她绝非弃子——可也要看为什么当弃子。当年,王贵妃生下顺王,先帝爱若珍宝,王贵妃野心膨胀,终于剑指后位。她舍不得拿自己唯一的儿子冒险,这个妹妹就成了最好的牺牲品。谁也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只知道王嬷嬷因偷吃了皇后送给顺王的蛋羹,毒发身亡。之后,先帝欲以此废后,终因群臣阻挠而罢休,可小朱皇后仍然被迫送出凤印,并亲手交给王贵妃,其间屈辱处,不可为外人道。再过两年,王嬷嬷的丈夫升为江南织造,儿子长大后也立刻补了肥缺,直到王贵妃倒台。其实,谁都觉得这根本是王贵妃的诡计,可一个男人,当他深爱一个女人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曲明一听青青说的一番话,就想起了这个女人。可是,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假死出宫?当年她难道不是自愿?她对现今的顺王一系,到底是深情厚谊还是仇恨满腹?为什么逃出升天后,不说联系王贵妃,就是自己的丈夫儿子也不敢相认?这些青青都没有明说,曲明也没有问。这是一个把柄,但这个把柄有什么都不是。王贵妃当权数十年,这样一个知晓她众多秘密的“死人”竟然能逃脱得毫无痕迹,这个老嬷嬷的势力也是非同小可的。而且,事情已经太久远,证据想必已经难以寻到,何况,这是一个“死人”,死无对证。   算了,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曲字,曲青青和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会傻到自毁长城,伤害曲家。其他的,曲明也懒得事事了解周详了。一个千古难有的宠妃最亲近的人□□出来的女子,她在后宫翻云覆雨,不是应该的么,而曲家,也能因此再上一个台阶!   青青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知道,曲明会以为王嬷嬷在宫里势力很大,其实,那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了的可怜人罢了。一个女人,为了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前程,甘愿就死,谁知,她体质特殊,竟然“死而复生”。也因此,她知道,自己的好妹妹竟然如此狠心,为了不惹人疑窦,竟然将她按照犯错、非正常(偷吃中毒)死亡宫人的陈例,火化后弃入枯井。其实青青说的,王嬷嬷逃出宫里的方法,是真的。王嬷嬷也是真的从乱葬岗一步一爬的逃出去的。只是好不容易逃回家,竟然发现自家在办喜事,自己的丈夫将妾室扶正了(这不合规矩,会被同僚鄙视孤立,但是想一想王贵妃,一介罪奴,他们家本身就不讲规矩,越不规矩王贵妃越喜欢)——自己“死”了可还没过百日!她混在施舍给乞丐们的席面里,听着王贵妃特意送来赏赐,听旁人说这家儿子多么亲香这个新夫人……   是啊,自己孩子将将一岁,她就入了宫,顺王长到三岁,不需要奶娘,王贵妃就和她说了这件“攸关家族的大事”。自己孩子长到四岁多,哪里见过自己呢?早就把她忘了吧?而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自己不在家里的三年,总会有人主持中馈,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吧?   王嬷嬷自虐一样,就在自己家附近乞讨,看着、听着丈夫、儿子还有别的女人富贵荣华、和乐幸福。直到,儿子成年,她将自己的事写成册子,隐去死而复生这一节,偷偷塞给儿子。之后,她怀着最后的期望等着事情的后续。很显然,一个从未谋面的母亲和一个从小照顾他的女人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何况,这个女人生不出儿子,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她儿子甚至没有去查一查这事情,没有问一问父亲,为什么在母亲没过百日就另娶妻子。   王嬷嬷对着曾经的,自己的家,大笑不止,之后,转身离去。她先冒充逃荒的,投到尼姑庵,凭着手脚勤快还有一手出众的绣活,终于将自己打整得干干净净,还解决了户籍问题。之后,一步一步往高级的尼姑庵前进,终于,在护国寺旁女眷们歇脚、住宿的护国庵里落了根。之后,就是长久的等待,当她和青青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终于被自己等到了——一个绝色的官家小女孩。第二天,她就下了山,住到了曲家附近。一年后,进了曲家,成为青青的教养嬷嬷。本来她当然是不怀好心的,一味引着青青往妖娆魅惑里去——她又不需要这女孩做到多高的位子,反正当今不喜顺王,只要少一吹枕头风,就大功告成。哪知道青青一个月后就直接戳破了她的坏心,甚至隐隐道出她的身份,王嬷嬷也是光棍,她早看出青青是想入宫的,早慧更好,直接和盘托出。青青一点儿没被惊吓到,反而提出了非常特别的复仇计划,让王嬷嬷不得不心动。两人正式结成同盟,至于系统商城里“忠心符”为什么会贵得让青青吐血,就不是外人知道的了。   章和十五年,章和帝画出新农具图纸,同年,令皇庄首先试用,果然效果显著。曲辕犁,把长直辕改成短曲辕,犁架变小,便于回转省力;增加了犁评,使犁箭可上可下,可以适应深耕和浅耕的不同需要;改进了犁壁,将翻起的土推到一旁,并能翻覆土块,断绝草根生长。轻便省力,十分适用于江南水田。而稻床更是十分好用,比起辛苦而且效率低下的“舂米”,使用稻床脱出来的米粒更加干净、完整。拔车其实就是手摇式水车,这简直是北方缺水地区的救星。因为设计非常巧妙,即使是老人和儿童也可以使用它进行农业灌溉,除非长久大旱水流完全枯竭,农田将不会因缺水而使得粮食歉收。章和十六年,新农具被推行至全天下,一时间,整个大汤朝都是对章和帝的歌功颂德。无数农民,包括地主、大地主都对这三样能大大提高粮食产量、节省人力投入、增加土地利用率和粮食质量(粳米)的新农具大肆赞扬。本来因为先帝的骄奢□□而风雨飘摇的王朝重新焕发生机,再次强大起来。甚至有东瀛岛国冒着极大风险,千里跋涉来到大汤朝,就为了学习新农具的制造,然后带回本国。西北方的游牧民族也因为大汤朝又兵强马壮、人心所向起来,选择了暂时的臣服和龟缩。   这三样东西竟然有如此大的作用,不只是章和帝,连曲明都没有想到。他甚至有点儿后悔,若是这三样东西献给大皇子,说不定已经改朝换代,而他,就是从龙之功。   章和帝对于这种情况真是喜不自禁,数次亲往曲府看望老臣,并费心地一点点提拔那个“只知研究,不通人情”的曲平,对于曲平即将参加大选的女儿也期待起来。想到曲平的能力,曲明的偏心和曲家嫡庶两枝的矛盾,章和帝心理打起了算盘。这些大臣都以为章和帝因为自己上位最大原因是身为“嫡子”,所以对嫡庶看得非常重。哪里知道,人的想法会随着身份的变化发生巨大改变呢?他表面最重视嫡庶,见不得庶压嫡,其实,他每每回想自己上位的原因,真正在意的,是这些世家大族的巨大能量。甚至他夏侯家的江山都不能皇帝自己做主,每每令他如哏在喉。现在,曲家嫡庶出现如此大的争端,而嫡支三个女儿都嫁给了自己那个心越来越大的大皇儿,庶枝最重视的嫡女却将入宫,该怎么做,不是很明显么?虽然曲明老头儿能将这样的好东西献给自己,而不是为大皇子博得美名,忠心应该可以相信,但曲家现在当家的曲晖、曲曦呢?下一代的曲直、曲胤,两个大皇子的“岳父”又是怎么想的呢?   章和帝心思百转。   章和十六年,三月,青青满了十四岁。   这年的五月,她将参加大选,因为她的父亲曲平已经升至正五品中书舍人,权势不大,官职更是微小,可却能给女儿一个参加大选的名额。这两年,嫡支和曲平家的关系看起来还是那样疏远。本来曲明的寿宴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而青青又长得如此出众,曲家人都以为青青将会被过继给曲晖,参加大选。谁知道曲明虽然留他们家住了一晚,却在第二天又把人送了回去,再不提及。曲家女人都暗笑穷酸户里长出来的,终究上不得台面。曲晖几个就觉得是那晚青青单独和曲明说的话触怒了老祖宗,被舍弃了。他们虽然遗憾,却也觉得若是青青不安分,进宫反而招祸,也就用心在宗族里寻摸了一个颜色好的女孩,记在曲晖名下,好好□□了两年,报给了宫里。   曲明什么都没说。   封芜也难得的忍了闲气,对于旁人的酸言酸语置之不理——且看日后吧!   原来,曲明表面继续冷待曲平一支,私下里却送上了大笔银钱、庄子、铺面。不声不响的曲平一支,如今的财富可以让曲晖都牙疼不已。青青在这两年出落得越发绝丽,连她的父亲和哥哥都不敢久久直视,见面往往要隔着屏风。她这个小小年纪的姑娘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在知道自己将要入宫后,竟然表现的如此淡定从容。每日和以前一样,练习琴棋书画、学规矩、练舞、做女红、偶尔下厨,这份心态,人所不及。   明日一早,骡车就要到曲家接青青,所以她早早歇下了。今天晚上,她就要开始将自己的属性点加到之前一直不理会的“内媚”上升级——   曲青青:30级(5380/200000)   属性——剩余属性点0个   智力:80+5(过目不忘,悟性非凡)   体质:100+5(非常健康——已达到凡人极致,百毒不侵,寒暑不扰,继续升级需特殊物品解锁)   交际:60+3(游刃有余)   灵巧:80+5(轻盈灵动)   容貌:80+5(绝色)   身段:80+5(玲珑有致,纤细合度)   气质:80(出尘)   内媚:10,名器——1、二级芙蓉勾(0/180):喉部名器,一般情况声音使人一听心软,亲和力绝佳,拥有的人说话间有一种让人觉得良善温和的气质。特殊状态下(你懂的),声如泣露,婉转柔媚,闻之难舍难忘,听到的人当时(你懂得)会难以自拔,亢奋异常,之后会时时想起,心头发软。评价:属于比较温和,不具有攻击性的名器,但容易偷得真心。2、三级观音手(0/360):手部名器,手形优美至极,纤细柔嫩又不失肌骨,肤若凝脂,莹润光泽。观之心明眼静,只觉圣洁不可亵渎,触之温度合宜,平时相握只觉爱怜,特殊情况让人恨不得噬而吞之,不忍片刻相离。评价:此名器易让人上瘾,攻击性强,而且不分性别,具有强大的迷心效果,使用者慎之。   状态——   气力值:10/200000   精神力值:10/600000   运气值:5000/5000   学识——   1、(已完成)世界地图、大汤朝历史、家族关系、大汤朝民俗礼仪、(男女)四书   2、诗:85/100   3、书法:82/100   4、绘画:82/100   5、棋:围棋,1/100   6、乐——琴:80/100,筝:80/100,琵琶:60/100,笛:80/100,箫:50/100。   7、舞:90/100——各种舞种基础、自创“祈福”、“迷情”、“月之灵”、“梅弄”、“雪”、“破阵”、“风”。   12、女红:90/100   13、厨艺:90/100   技能——   1、冥想30级(熟练度2800/200000):每一分钟回复一点精神力,满值时每12小时可增加一点基础值。   2、鉴定书20级(熟练度110/20000):鉴定物品的名称、质量、属性。查看人物的各项数值,查看人物的喜恶,给出赠送礼物的建议。   3、女红20级(熟练度800/20000):制作带有属性的女红制品,十级以下已经制作过的物品可由系统直接大量合成(材料自备,收取一定费用,同样增加熟练度)。   4、厨艺20级(熟练度900/20000):制作带有属性的食物,十级以下已经制作过的物品可由系统直接大量合成(材料自备,收取一定费用,同样增加熟练度)。   青青选择的名器都是不太容易一眼看穿的——像是眼睛、身段之类就太显眼了。而她一入宫就能完成主线任务(3),得到一套“初级妃子套装”,到时候各项属性都会大大提升,这让青青非常兴奋。如果不是多年来修身养性以遮掩末世带来的血腥味儿,今夜恐怕要辗转难眠了。   明日,就在明日。 第二卷: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十五章 玉楼南风起   章和十六年,备礼聘女子入宫受选。   大汤朝的后宫由礼聘、采选和进献而来。其中,采选和进献都有先当大的随意性,可以说是“花鸟使”或者各级官员们随意随心而为,基本也只重视女子的容貌,甚至连是否贞洁都不太在意,这些女子即便入宫或者被赐给某大臣皇亲,地位也十分低下。   但礼聘就不同了,一般都有定例,如三年一次,而且遇国丧、大灾,必须取消大选(不取消也可以,那皇帝的名声就比较……),若为贵人冲喜,也可额外加选。而大选的制度也非常严格。首先,必须是五品或五品以上的官员眷属,且年龄在13到18岁之间;其次,参选者必须品格高洁,名节无污;最后,还要提前上报朝廷,由皇后、太后或者当时后宫最高身份的妃子“初选”,这一步其实主要是考虑给每一家多少名额的问题。初选名额定下后,内务府会悄悄通知家属,由老嬷嬷到府上查看女子是否贞洁,而且也会打探该女子的名声。这之后,等收到内务府特制的服装、名牌、五两银子的车马费,才算有资格真正地参加大选。这些女子的归处也不全是后宫,她们有四种结局——其一,入选,她们会在当天晚上接到圣旨,三个月后,进入宫廷。而一般圣旨到得越早,分位越高。其二,赐婚,她们会在一个月内接到圣旨或者太后、皇后的懿旨,嫁入宗室,或者有功之臣。同样是越早接到旨意嫁的越好。其三,落选,一个月后没接到任何旨意的,就是落选了,可以自行婚配。其四,触怒贵人,这就是当场被杖责而死或者回家后被一尺白绫、一杯毒酒赐死——这多半是大不敬或者女子贞操有问题。比起采选和进献的那些人被嬷嬷、太监像货物一样挑选,贵人看不看得上也当场表现出来,让她们再没有名声可言,这些女子因为父兄的缘故,都得到了极大的尊重,即使落选,也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嫁人不但没有问题,反而极受追捧。   ————————————————————————————————————————————————————————————————————————————————————   五月的天都还没亮,青青就被封芜叫了起来,此时还不到卯时吧?不能吃多了东西,怕到时候出丑,只好喝参汤。青青暗自撇嘴,怪不得每年都有秀女被抬出宫,或者有了分位却没命进宫的——这要熬上差不多一整天,不能进食喝水,还要保持优美的站姿、蹲姿和跪姿,加上精神上的压力,芊芊弱质的少女们真是……凭青青超越凡人的体质,这些当然是小事一桩。只是她这辈子极爱美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机会吃几口东西,恩,好像仓库里存的有体积非常小的糖果点心,恩,得入口即化的……   脑子里天马行空,青青的表情和仪态却堪称完美,只是,母亲大人,要是普通女孩被你一大早提起来,唠叨一个多时辰,这睡不好、精神紧张的,落选是妥妥的啊……青青乖顺地靠在封芜怀里,心里吐槽。可是,这样毫无用处的关爱,偏偏让她觉得舒服、熨帖。   “娘,等我位分高了,您就能来宫里探望,咱家离皇城又不远,怕什么!”   “口气倒是大!”封芜嘴里责怪着,表情却满是骄傲,似乎极其认同,但还是骂道,“你算什么牌位上的人呢?这种话再不许说了,入宫后更要谨言慎行!嬷嬷讲的都给我记牢了!”   青青点点头,很是听话。   封芜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招呼嬷嬷和小丫头来帮着青青梳妆打扮。   衣裳是宫里来来到家中量体特制的,棉质短襦长裙,佩披帛,加半臂(绫罗),白色翘头履。有石榴红、杏黄、绛紫、月白、青绿五色可选,但短襦、长裙和半臂其中一样选了颜色,其他就必须是白色,披帛倒是随意,还可以自己绣些花纹,甚至将玉坠、铃铛、彩带等物缝在上面。不许带香囊、配饰,手中只能持宫里统一规制的团扇。其实简单说,就是除了头上的绒花和披帛可以彰显个性,其他非宫里下发的东西,一律不许带进宫。   大汤朝富庶,传统上贵女乃至贵妇人的地位又非常崇高,所以为秀女们准备的东西都相当精致,许多小门小户的女孩明知道不可能进宫,仍然拼了命报名参选,就是为了这一套可以压箱底的衣服和五两车马银子。衣服落选后不会被收回,算是纪念,而车马银子因为内务府会派专人专车(骡车)接送,其实也是朝廷对劳动这些女孩的补偿。五两——在大汤朝,完全够家境贫寒的五品散官家里三月开销了。大汤朝对于秀女非常慷慨,以至于曾经发生过继母为谋夺秀女财物,竟将其溺死的大案。可朝廷完全不觉得这样的案子有损声名,反而认为这是从另一面彰显了朝廷对秀女的优待。虽然那之后颁发了诸如“车马银子归秀女自己所有,父母亲人不可争夺”或者“有司需关怀落选秀女”等法令,却又将给秀女的恩赐加厚不少,除了服装、车马费,表现的还可以的落选秀女往往能得到贵人们的赏赐,布匹、钗环、银两等等不一而足。   好在秀女不许涂脂抹粉,也不许画眉口红、花钿面靥;头发也只能梳双环垂髻,黑色头绳,唯有一朵或两朵绒花可自行选择颜色、质地、佩戴的地方。所以青青很快就打整好自己,即使封芜、王嬷嬷再三再四的检查,也找不出什么问题。现在,就等宫里的骡车了。其实也是青青天生丽质(不算吧,明明是系统加点),要不然,越是这种不能化妆的情况,一般女子越是要繁琐复杂的打扮。大多是在两三年前,就要用泡了干桃花瓣儿的热水反复敷脸,用鸡蛋裹着银锭子抹脸,泡花瓣澡,吃鲜花做的食物甚至直接吃花瓣……种种般般,极其奢侈苛刻。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更是重中之重,其间繁琐之至,外人难以想象。   小丫头进来禀报,远远地看见骡车已经来了。封芜连忙帮青青把面纱带上,再由老嬷嬷背着,到院外等着。不一会儿,铃铛声响起,骡车到了门前,驾车的太监来请人,封芜将准备好的红封悄悄塞给这小公公,旁边小丫头道一声“公公吉祥”,这太监也投桃报李地对青青说一声“姑娘鸿运当头”。王嬷嬷这才将青青放进车厢里,遮好帘子。   “您坐好咧!”太监喊一声,然后一甩鞭子,骡车便朝皇城而去。   这时候家人不可以在外面等着——这既不敬,也不吉利,不管多么担心不舍,必须立刻返回家中,关上大门。   大选这一天,除非贵人问话,秀女最好是不言不语,保持贞静的,所以这小太监也不敢找青青搭话。这下倒是挺好,青青立刻从仓库取出软绵的食物,以及一些汤水——消化太好,虽然饿一两天身体也不会有反应,但饿的感觉不会减少一星半点,反而因为习惯了多食多餐,青青其实相当不耐饿。当然,凭她末世人的忍耐性,必要时候也是能面不改色的。只是,现在又不是必要时候!   骡车停在皇城南面右边的侧门,长乐门,太监到车厢旁四肢着地,让青青踩着他的背下了车。青青踏上深红地毯——这地毯一直延伸到待会儿她们参加选秀的宫殿里,这是表示秀女们尊贵,脚不沾尘的意思。青青到得不算早也不算很晚,宫门外已经聚集了十多个女孩子,打扮看起来都差不多,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披帛上也做了极其精致贵重的装饰,这一批早到的,都是家境比较富庶,家住或者暂住京城,打点的也比较好。虽然早到要等着,可五月的天,不冷不热,并不算难熬,主要是保险。后几批到得秀女,要不是来自外地,路途上耽搁了,要不就是二三批,得等头批秀女送到了,太监们才去接人。那时候,路上街市已经兴起,人们开始出行,轿子马车到处都是,很容易碰上意外、擦挂、堵塞,耽误时辰。等宫里嬷嬷到了时辰,领秀女们时还没赶上,自然就失去了这个机会,甚至可能被问罪。   头批秀女陆陆续续的抵达,宫门外却始终静悄悄的。这些女孩子都久经□□,礼数规矩是刻进骨子里了的,而且不远处就有侍卫巡视,难得见到陌生男子,虽然不敢多看,女人的天性下,秀女们也无意识保持自己最矜持美丽的一面。说起来好笑,大汤朝对于未婚贵女的闺誉的要求严苛到不近人情,可是对于平民女子、已婚妇人甚至后宫佳丽的男女大防、言行举止又宽松得匪夷所思。这也是大汤朝独有的文化,外邦人很难理解吃透,常闹笑话。   又一会儿,宫里出来一路太监宫女,他们抬着椅子、案几,端着点心茶水,安置好后又支起宽长的屏风,最后无声无息地返回宫里——这表示宫里的六尚已经在暗处观察她们,虽然六尚也只是宫里的下人,但她们毕竟有五品官职,比说起来还是白身的女孩们尊贵些,虽然现在秀女身份特殊,不用对六尚行礼,但要是按规矩讲,她们可是应该行蹲礼的。而且这六尚的印象评价,在皇上、娘娘们两厢犹豫时,具有决定作用。所以,秀女们虽然领受其心意,落座,也端起茶水略略沾湿嘴唇,却更加小心,不敢丝毫地行为粗陋。落座后,按照家里长辈、教养嬷嬷说的“潜规则”,秀女们轻声细语地交谈起来。此时,既不可以说自己的名姓,更不能谈身世背景,只能交流些天气、茶水糕点、服饰、女红之类的话题。即使本来相熟,也不可以撇开别人“咬耳朵”,否则难脱私相授受之名。青青也随大流,和身旁看不清容貌、不知道名姓的两个女子说起女红来。虽然她们对于这个从未在社交圈见过的女孩心存疑虑,但青青声音听起来和善温柔,倒不至于让人心生反感,三人气氛还算不错。   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三批和外地秀女渐次到达,宫门外顿时热闹起来。这些秀女有的披帛上只做了刺绣,毫无装饰,她们除了极个别希望凭“特殊”出彩外,大多是前来走个过场、家境不丰的女孩。也有的披帛上流金坠彩,姿态也看得出受过训练,这些女孩子,要不就是全家倾力培养,却底蕴有限;要不就是家宅不宁,明明有实力,家中女人却不愿打点内务府的人。对于这批女孩子,被家族精心□□过的女孩们都绝不愿接近——她们要么心大不安分,要么不通规矩,自己惹事不说,还容易连累他们。青青和刚才两个女孩都收了声,头批的女孩子大多如此,她们故意做出高傲不好接近的样子,就是怕后来的这些女孩不懂规矩,若她们加入谈话,说些坏规矩的话或者借机攀扯,后果严重。只是,青青脸上不显,心里思量了一会儿,那个曲家后来选中的旁支女孩怎么对自己颇有敌意?-100的好感度稳稳占据关系图榜首,那红彤彤的“危险”二字评价更是让人不得不在意。   果然,好几个女孩,开始和周围看着好相处的人搭话、谈笑,却不知道她们的一言一行都被暗处观察的六尚看了去,甚至那些巡视的侍卫,这些贵族子弟,回家后也会和母亲姐妹说起这些女子的粗陋,连带她们的父兄姐妹,都会为人看不起。   忽然,钟鼓声响起,秀女们大多安静下来,椅子上的也悄悄地站直,稍稍低头。不到半刻钟,身着宝蓝长寿纹带蔽膝大袖官服的两位尚宫和两位尚仪,带着三十多个宫女缓缓而来。宫女们一个个依次上前,为秀女核对名字信息,又一会儿,钟鼓声再起,尚宫手持记录了秀女们信息的花册,朗声道:“章和十六年,一百七十四位秀女,入宫受选!”   青青父亲只是五品,是以排在队伍尾端,默默微微低着头,朝着朝宫门走去。步子轻不可出声,不可落队不可插队,眼睛不可乱看,不可说话谈笑,不可哭泣。   此时,宫门外陆续又抵达几辆骡车,甚至其中一辆足有十多个秀女,应该是外地的。就差这么几息,但晚了就是晚了。不管是护送的人还是秀女,此时都脸色惨白——大汤朝对秀女有多慷慨,对这些犯了规矩的人就有多残忍,往往累及家族。有女子对着长长的秀女队伍和周围的宫人苦苦哀求,其中有些理由的确非人力而为,可封建王朝从来不讲理由,他们维护自己权威的方式残忍而武断。侍卫们毫不留情的将所有晚到的秀女和护送人员拖了下去,关进牢里,等其他未到的秀女和相关人员都被抓到后,就会审问判刑。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每个人都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命运。   跟着大队伍,青青进了体元殿,和所有秀女一样,依序在案几前的软席上跪坐下来,解下面纱,放在一旁。大多秀女略微低头,注视着什么都没有的案几,也有的忍不住偷偷四下打量,也没有人出声呵斥。尚宫和尚仪们则在上位跪坐,其中一位尚宫对一个宫女点点头,宫女悄声出了殿门。室内落针可闻,青青听着周围女孩的呼吸声,判断她们的健康状况,同时和“鉴定书”显示的数据对比——没错,青青已经完成“入宫(3)”的任务,获得初级妃子套装、医术技能书和一些经验、金钱、属性点。现在青青就是在练习“望闻问切”,增加技能熟练度。   忽然,宫女们悄无声息地将笔墨纸砚摆在了案几上,之后退到一边。一位尚仪朗声道:“请姑娘们写一首七律,标明作者;再画一幅水墨画,题材不限。请写上你的名字、年龄和父兄的名字、官职。”   青青没有立即动手,默默思量起来——大多秀女也是如此。虽然尚仪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这是大选的第一关,不敢大意。而且,青青对系统君吐槽道:“我们这考试竟然比男人们科举还难——这就两张纸,错了也没办法,就是会试、殿试也不限制草稿纸的说!”又等了一会儿,青青在基本上的秀女都准备动笔时,摆正纸张,压好镇纸,提笔,拉袖,落笔。并不用一般女子常用的卫夫人簪花小楷,而是用了当今章和帝最推崇的王羲之行书体,写的七律也是章和帝流传出来的一首赞扬孝道的诗。这比起那些自己创作的才女当然说不上特别出彩,可登峰造极人间难得的书法造诣却让青青的做法绝不会流于媚俗,反而会让章和帝心喜。男人么,总是对崇拜自己的女子有种特别的感情。至于说这样多的秀女肯定很多——青青表示毫无压力,一个闺阁女子才多大年纪,再怎么天才,也不至于现在就能写出比拥有系统的青青还出色的行书。若是簪花,还可能出现意外,女子作行书,翩若惊鸿容易,婉若游龙困难,荣曜秋菊容易,华茂春松困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容易,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困难。   画作青青则选择了“慈母补衣图”,在可以预想的一片山水画中应当能脱颖而出。而且,诗作是孝,画作为慈,遥相呼应;这样平实、温情的画作,一方面和诗作同出一辙,不与一般小女儿态类同,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女性的柔美和天性,对于稍嫌男性化的书法是个绝妙的互补。   青青心态当然是稳的,诗和画都字迹清晰、卷面整洁,作完不声不响,静静跪坐,仪态端庄。   突然,三声铜锣响,有宫女喊道:“时间到,请姑娘们放下纸笔,坐好,等奴才们前来收取。”   之前哪有人说了有时间限制?几个还未完成的秀女立刻抬头,面有疑问甚至怒色地看向上座,却没人搭理,也没有出口解释。有几个秀女被声音惊吓,笔下一乱,好好地作品立时毁了大半,不由惊呼出声,眼泪也欲落不敢落,甚是可怜可爱。可惜尚宫、尚仪和宫女们都铁石心肠,虽不责骂,却也不关心,宫女们一视同仁的将所有作品收走了,遇上仍在“奋斗”的秀女也不催促,直接收取下一个的,最后竟然不管那些没有听话的秀女,哪怕她们解释自己只是忘了写名字,刚刚添上而已。现在,秀女们开始懂得宫中的第一个规矩——没有解释、没有例外、没有侥幸。   这之后,还几个秀女面色惨淡,泫然欲泣。   宫女们送上热水和罗帕,等秀女们净手后悄然退下。   下一关,又将开始。   五月,正是南风起时,玉楼琼宇,众美云集。然而,华美下的不堪,精致里的暗潮汹涌,谁能真正懂得呢? 第十六章 洗空笑语和   接下来,秀女们一起弹奏了古琴曲“高山流水”,又和宫女们对弈。最后是女红,要求在一炷香内上交一个作品,青青做的是刺绣——“卷毛白狗雪天玩乐图”,精致而有趣。此番考校的“琴棋书画红”五样,青青四样都在顶尖之列,只“棋”,青青故意只学了围棋,而且只能说懂了规则,是完全不擅长的。而且就青青观察,大多秀女都选择一两样表现并不出色,这是迎合大汤朝推崇的“中庸之道”,如果样样表现的好,反而显得轻浮。   至于因为某一样失误而脸色大变、惊慌失措的,其实是不知道大选的内幕——这些东西,会,就是应有之义,没什么好得意的;不会也并无大碍,毕竟皇帝和亲贵们要的是女人,又不是针线上的婆子或者红颜知己的才女。之所以设置这些,不过是朝廷宣扬的一种女子应该具备的品质,更多的是仪式性和政治意义,对于结果的影响微乎其微。多得是秀女故意将诗画作得通俗甚至幼稚,女红就弄个大红花、碎布头,博得贵人一笑,比表现的多优秀都有用。但是若卷面不整洁、女红粗陋不堪,很可能给贵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损失就比较大了。   第一轮的考校结束,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尚宫和尚仪都已经离去,宫女们带着秀女前往侧殿用膳,只是大多秀女都只略微喝些汤水,不敢多食。之后,是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可以在殿内静坐休息,也可以逛逛体元殿外的园子,放松心情。昨夜下了雨,此时天空如洗,景色宜人,压抑了一上午的女孩们,此时脸上也透出笑意,近两百个女孩在园子里游玩,景象很是美好。青青坐在亭子里,默默做着手部保养,亭子里的其他人似乎是早就认识的小姐妹,悄声说着什么,偶尔蹦出笑声。因为座次,所有人的身份背景就大致清楚了,若不是在宫里要谨言慎行,现在必然不会这样平和。   青青刚这样想,那个曲家旁支的女孩就眼带恶意,朝她走了过来。青青嘴角抽搐,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她真来找茬?这样她自己入不了宫甚至触怒贵人,被惩罚不说,还连累自己,真是无妄之灾。这时候,青青就开始渴望有一些比较有攻击性的精神力技能,上次对付曲玉那种直接用精神力干扰,虽然看起来挺厉害,其实不过是恰逢其会,事实上那只能暂时让人晃一下神,一般情况下根本毫无作用,用多了还容易被怀疑。现在,要是能有什么技能阻止这女孩靠近就好了——你不怕死,我还不想这时候动手引人注意呢!可这女孩听不到青青的心声,她就这样直直朝青青快速走去,引得周围的秀女都暗自关注,巴不得她俩争执出丑,减少竞争对手。   而亭子里刚刚还在谈笑的女孩子都聪明地站立起来,迈着看起来优雅从容,实际上极其快速的步子,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地。但是却并不走远,脸上隐隐带着幸灾乐祸,偷偷在稍远处大量这边的情况。   每次,不管大选还是采选、进献的女子,都有各方面都极优秀,但是因为种种意外事故毁了前程,女子善妒,旁人看着这些以前视作大敌的女子被踩在脚下,没有不喜闻乐见的。当然,青青虽然容貌出众、之前的考核也名列前茅,但她家世不行,还不至于被人当作心腹大敌——但是,在没有交情、同室竞争的前提下,任何长得不错的女子都是其他女孩的天然敌人,这是天性。   青青脑中急转,不停分析现在解决这个曲家女孩的手段和利、害,描述起来长,实际上不过三十秒,她就已经到了青青面前,而此时,青青也已经下定决心,运气值满值就是好,竟然刚好有尚仪大人往这边来,开了金手指的人生赢家就是这么酷爽!   青青看着眼前已经有些过分靠近的陌生女孩,面上露出迷茫之色,起身,颔首为礼。   那女孩也不回礼,直接了当地问:“你可知道我是谁?”声音不大,但此时园子中很安静,用心听绝对能听得一清二楚。青青默默给这女孩点了一个赞——不是自己率先开口和她搭话真是太好了,先发制人什么的,有时候就是一个明晃晃的把柄。   青青表情相当到位,微微侧头,脸上满是迷茫,还略微有些尴尬之色,她轻声细语地回到:“小女自幼体弱,几乎不曾出门,并没有见过这位姑娘,不知姑娘这是……”声音温软和煦,连偷听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产生好感。   那女孩一抬头,脸上神色骄傲,朗声道:“我乃当朝大行台尚书令嫡孙女,曲华,现在你知道了吗?”   青青再次为曲华点赞,希望她再接再厉,面上仍是一片迷茫,嘴里道:“原来是大行台尚书令大人家的千金,曲姑娘。所以……”   曲华简直不能直视,世上竟然还有这么愚笨的女子,真是白长了张漂亮皮囊,腹内全是草莽!都说了是曲晖的嫡孙女,难道这人不应该自报家门,然后上赶着巴结自己这个堂姐么!曲华虽然因为时间有限,规矩稀松平常,但也知道,若是自己直接说知道这个的堂妹,在之前人家已经亲口说过,互相从未见面的情况下,那是非常不妥当的。但眼前这人这么笨,有什么办法!曲华表情已经很不耐烦,若不是嫡支的教养嬷嬷耳提面命自己必须和这个堂妹打好关系,最好能收为己用,自己才懒得和她说话。而且,说什么“此女大有前程”,若她真堪造就,嫡支何必放着曲青青这样一个血缘更近,长得也还行的,反而过继了自己呢?还不是她太笨!不过,曲华转念一想,笨也有笨的好处,何况这张皮还真不错,也许以后能有些用处。   于是勉强压下不耐,声音更冷硬了几分,说道:“你不认识大行台尚书令么!你父兄姓甚名甚,官居何职?你……”不等曲华说完,青青已经满面通红、眼中含泪,却并不落下,朗声道:“姑娘请自重!”之后从她身边快速走过,步子稍显凌乱,但仪态还算端庄。   曲华看着曲青青的背影,话哽在喉咙里,心头满是疑问。可是晃眼一看,周围的秀女和不知何时到来的尚仪大人都眼露鄙夷的看着自己,有些甚至怒火熊熊——这是怎么回事!?   青青独自坐在侧殿的椅子上,头垂着,看不清表情,秀女们有的面露同情,也有的透出幸灾乐祸,但始终没人敢招惹她,怕青青被刺激狠了,殃及自身。青青却在心里感谢系统君,关键时刻,系统君直接推荐了“脑残丸”,可在半刻钟内,降低智商50点。其实青青也没想到曲华竟然这么给力,不需要自己特意引导,恰恰说出青青最希望她说的话,这简直是神一般的队友!再配合“神奇的罗帕”这件意外之灾对青青的影响,可说是微乎其微。其实,一般情况下,在一方报出自己的家门,按照大汤朝社交礼仪,另一方哪怕并不想认识对方,也当做出回应,直言家门。可是现在不是一般情况。大选时,明面儿上,秀女这个身份就是她们最尊贵的身份,这是封建统治者的尊严。所以,潜规则,秀女们是不可以谈论自己的家世的,否则,秀女就有贵贱之分,而因皇家而尊贵的秀女却因大臣分了贵贱,哪怕实际情况就是这样,那也是大不敬。而且,谁知道这些秀女都会嫁给谁,早早论了尊卑,日后才是尴尬。再有,曲华竟然还问及“陌生”秀女的父兄,这就不仅仅是冒犯了曲青青,侮辱了她的父兄,说严重点儿,甚至是行了“僭越之事”,追究起来,罪可就大了。一些秀女愤怒,自然是因为她们的父兄官职也不高,以为曲华在故意折辱这样的秀女,感同身受而已。   但青青不可能在大选时就出事,即使她是无辜的,那也太掉印象分了,所以,尚仪的出现就是最好的救火员。这尚仪是亲曲家的,她当然会把事情压下去,虽然不可能完全隐瞒不报,但可以选择说法,而宫里的贵人也不可能因为小女孩的一句话责难曲家。事情的结果,自然是曲华会因为尚仪上报的“曲华年纪又小,行事不太谨慎”而落选。至于说青青,基本可以保证,根本不会出现她的名字——要是同姓秀女出现争执,事情太难听了,曲家名声就直接烂大街了。尚仪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出现,再说,在场的人,本来就没人知道青青的名姓来历,流言也只会是“某低级官员家的秀女”。而现在青青就在大范围使用“模糊药丸子”——好在这个不扣运气值,不然可亏大发了——让所有已经被系统标记过得,刚刚在场(哪怕隐藏的再好)的秀女,模糊掉关于曲青青的印象,即使待会儿青青和她们面面相对,她们也不会联想到这就是刚才事件其中的一个主人公。   本来打算入宫后再解决这个同姓女孩的,现在表面上是悄无声息的将危险扼杀在摇篮,实际上,尚仪不可能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曲家嫡支,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事儿……但总体说来,今儿这事情已经算是结局圆满了。虽然作用在曲华身上的“脑残丸”现在已经失去效用,恢复智商的她,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再顶着流言蜚语找青青麻烦,但谁能保证她真的正常呢?被意外弄得相当烦躁的青青还是觉得系统更有保障,直接对曲华用了“忽视丸子”,三天内,她都不会再想起青青,即使有人提起,她也会转瞬就忘了,这才是从根源解决问题。更好的是,这丸子同样不需要运气值。   ————————————————————————————————————————————————————————————————————————————————————   未时,宫女通知秀女们休息结束。大家在她们的带领下,前往顺心殿。未时三刻,早已经按父兄官位,在侧殿排队站好的秀女们开始一批五人、六人或十人的前往正殿,被宫里的贵人们阅选。因为除开触怒贵人直接被拉出去的,其他秀女们并不会当场得知结果,所以回来的女孩们看着面色虽没轻松下来,也不至于比没进去前还要难看。青青排在很后面,到她时,已经是申时末,快到酉时了,想必贵人们都审美疲劳了。她们这一批刚好是十个,到了正殿,并不需要下跪行礼,连请安参见都不用说,只静静站在那儿就可以了。这时,贵人们会查看她们之前交上去的诗、画、女红,遇到感兴趣的,就示意尚宫局和尚仪局的女史们将其带上前去细看,有时候也会问几句话。当然,随心而为的是少数,大多被叫上前的,都是早就内定了去向的女子,不是不可以随心而为,而是懒得——光是那些被内定的,就占了秀女人数一小半,算算就是接近八十人,除非你的容貌和之前的作品出色得惊天动地,贵人们真没那个精力特殊对待。   虽然青青父兄官职低微,但她也是早就被内定的,所以是这批里唯一一个被叫上前的。   此时当然就需要行礼了,再次显示出对秀女的优待——不行大礼,只常礼即可,右手持团扇,轻搭在左手上,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此时仍不能说话,所以自然不用请安。视线问题,眼珠又不能乱转,青青只能看到头顶的几双靴子、绣鞋,最高的明黄及正红色的自然是皇帝,左右两边基本持平的是两宫太后,其他稍低的就是几位妃位了。最后和青青在同一水平面,在左右两边的案几后跪坐的,是六尚,她们的身后应该还站着比较看重的司、典、掌等宫女。   “这是曲平的嫡幼女吧?他家还没女儿参过选,抬起头来朕看看。”   皇帝的话说得亲热随和,青青心中明白,一切计划都正常进行着。此时也不扭捏,缓缓抬起头,眼睛平视前方,不去看皇帝,也不故意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这一刻,本就安静的大殿内更是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眼前14岁的少女微蹲在殿前。棉质杏黄短襦,白色长裙,佩杏黄色披帛,加白色罗纱半臂,白色翘头履。披帛上绣着如意云纹,两边及肘处坠有十寸长的翠绿水滴状翡翠珠串。这样的装束自然很得体,但光是类似的,皇帝几人今儿就看了不下十多个,算不上多么出彩。可偏偏穿在这女孩身上,硬是江她玲珑婀娜的身段衬得可怜可爱,纤纤细腰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手掌握。头上的带着朵杏黄色的绒花,只男子拇指盖大小,却分外精致,让过于简单朴素的双环垂髻亮眼起来,黑压压浓密的秀发看着十分柔软,让人担心头绳约束不住,就要垂落下来。脸上和其他秀女一样,不着半点脂粉,越发显出毫无瑕疵的肌肤和极度精致的五官。额头饱满明润,发际线较高,看着很有福贵之气;柳叶眉,眉头浅淡,中略宽,尾长而细,弯曲如山峦之起伏,不黛而翠;桃花眼,不笑亦有笑意,无情也似含情;鼻若悬胆,唇含蔻珠;肤白如雪,莹莹若有光,此时微有红晕,显出平静表情下女孩羞涩的内心;颈细白修长,微微弯出柔弱的弧度——无疑,这是一个绝色女子,即使不上半点妆容,也让人移不开眼睛。   几位妃子绞了一下手中的锦帕,终于想起此女家世低微,而且皇上年龄也大了,争风吃醋真是没太大必要。于是有向来比较爱装好人的贤妃说道:“皇上圣恩浩荡,如此绝色,臣妾若能常常相见,想来是一件美事呢!”   反正这女子必然会入宫,其他妃子,包括皇后娘娘都不吝啬夸几句,博得皇上的好感。两位太后皱了眉,绝色什么的,其实算是这两位心中的一根刺,是以,西太后独孤氏淡淡开口道:“长得的确出众,把她的书画女红作品呈上来哀家看看。”宫女恭敬地呈上去,独孤氏和朱氏看了,面色和缓了些,看这作品,倒不是什么烟视媚行的人物,又见青青蹲这么久,身形丝毫不晃动,眼神一点儿没往任何地方瞧,打扮也中规中矩,倒是个规矩的。便将东西让皇后、妃子们传看,不说话了。皇后笑着说:“这刺绣真真是精美,技法着实高超,这图景也有趣儿。”几位妃子也点评了几句,却是找不出纰漏,也就没多说。皇上却对皇后说:“我倒看着这刺绣不好,不如画作优秀。”   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皇帝这是非常满意这秀女的画,或者说,相当满意有绝色女子用他自己最爱的书法写他作的诗。皇帝自然不好夸自己诗写得好,这时候,皇后必须“懂”啊!连忙接口道:“臣妾看着这画也勾起许多心事,再看这诗,竟然更能品味皇上对两位太后娘娘的感恩和孝心,日后必当更加竭心侍奉,稍偿皇上心意。”皇帝于是满意了,对皇后点点头,言道:“皇后很好。”之后和众人说其幼年两宫太后对自己的拳拳慈爱,两宫太后也大赞皇帝孝心可嘉,一时间上面的贵人都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青青感觉到自己腿部的酸痛,狠狠给上面所有人打了个叉。   “哟,看我们,竟然把人小姑娘忘在这儿了,好孩子,你且退下吧。”   青青躬身点头,步子稳当地退了出去,和其他九个秀女一起回到侧殿。故意拿出“神奇的罗帕”轻拭额角,让众人都看到她满头满脸的汗意。青青看了眼四周仿佛背景板一样的宫女、女官,心里明白,她现在稍显狼狈的样子,自然会传到上位者的耳中,这也是她的算计——毕竟蹲了那么久,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那显得身体太好了,以后想装个虚弱娇柔的也不方便。   酉时三刻,所有秀女被女官带领着,缓缓步出宫门,外面,自然有骡车等着,送秀女们回家,或者回驿站。   青青回望朱红城墙,轻轻一笑,晚霞似火,笑靥如花。转身上车,她等着今晚的圣旨。 第十七章 初封玉婕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曲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德教彰于妇顺,娴诗礼之于家风。朕惟治本齐家,特聘入□□,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兹仰承东西太后慈谕,册尔为婕妤,皇后特赐封号,称玉。尔其光昭内则、用迓景福于方来。益慎妇仪、茂衍鸿庥于有永。”   青青叩头,口呼:“臣妾接旨,不甚惶恐,谢主隆恩。”然后从黄门侍郎手中接过圣旨,被小丫头扶起来。   “恭喜玉婕妤,这三个月请好好准备,明天会有内务府的人拜会府上,下官这便回去了。”   青青虽被册封,但还算未婚,当然不好和一个外男多说什么,略一点头,回了后院。封芜和曲平自然会好好打点,寒暄、红封都不会少。过了许久,封芜和曲平回了后院,看着青青,原本兴奋地表情暗淡下来,叹了一口气。青青连忙问道:“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了么?侍郎说了什么不好的事?”   曲平摆摆手,带着笑意说道:“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圣上十分看重你,凭我的官位,你初封就是世妇之首的正四品婕妤,只能说是圣恩浩荡了。今儿已经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曲平就离开了。他能在隐秘的期望达成的时刻,除开兴奋,稍稍想到此时入宫,对于青青这样的妙龄女子的残酷之处,让青青十分意外。果然,人性之复杂,即使是自认极善揣摩的青青也不能说了如指掌,人,总会出乎意料。封芜拥着青青,抚摸她的头发、脸庞,喃喃自语:“我儿,千万别觉得难过,虽然皇上年纪大了,可他毕竟是天下之主。以你这样的容貌,也唯有那里才安全几分。其实我们这样的家世,皇子们也已经长大成人,宫里的娘娘不会太过为难你,只要青青你不要付出真心,安心享受荣华富贵,也不错……想想,即使是嫁给其他人,也少不了腌渍事儿……况且,一入宫就封婕妤,不知把多少名门闺秀都比了下去。”说到这儿,封芜脸色又混合着骄傲和担忧,叮咛青青道:“你初封就是正四品,家世又不好,可能会碍了新进妃嫔的眼,她们家世应该都比你好,就是看着不显眼的,多半有势力暗中支持,你千万隐忍,多讨好皇后和几位有皇子的高位妃子,她们是最喜欢你这种凭家世成不了威胁,但又能在皇上心里占据一定地位的女子。你要讨好、顺从,但千万别被拿去当刀子……”   封芜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其实她虽有几分心计,但环境所限,眼界不高,很多事都说不到点子上,甚至是错谬的。可青青听得非常认真,还赖着封芜要和母亲一起睡,封芜看似无奈实则高兴地应了,母女俩说了大半夜的话,抵足而眠。   大汤朝的风俗,礼聘入宫的女子一般有三个月左右的“备嫁”时间——当然,除了“夫人”级别,也就是从一品及以上,其他女子只能一顶小轿悄悄进宫,随身的物品都有限制,更别说送嫁人员、嫁妆,那是想都不要想,自然是说不上出嫁的。所谓准备,更多的是内务局派来的女官教导这些女子宫中的规矩礼仪,这些女子也不过抓紧时间和亲人相处。毕竟,除非特别受宠或是特殊情况,没有升到正三品的后妃,基本就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八月初三,宜嫁娶,青青一顶小轿,入了宫门。   这次当然没有秀女时的尊贵,只能从通明门进,青青倒不在意这些,却也知道,多少女子对于能从承天门入宫抱有多大的幻想和嫉妒。进了内宫宫门,婕妤是没有资格坐轿子的,青青只能步行,还好宫里还派了个人来带路,也帮她拿包袱(虽然帮忙前还要按规矩检查一遍),不然让青青自己背着在宫里走,那场景,简直不能直视。带路的是尚仪局的女史,一路上也按照规矩给青青普及了一下宫里的地形和规矩,等青青递上红包,她便又开口说一些宫里现在的局势——看似□□,其实谁都知道,只是青青初来乍到,当然要跟着潜规矩走——   目前宫中有东西两宫太后,居东六宫,大福宫和太和宫。朱氏为先皇后,无子,抱养了当今;独孤氏为生母。两人在先帝时期因“外敌”王贵妃太强大,十分亲密,现在因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缘故,稍有龃龉,但表面还是非常和谐的。皇帝看起来也对两位母亲一样亲近孝顺,对两边外戚也是不偏不倚,信任有加。以青青现在的身份,每日早晚随大部队前去请安,远远地在殿外磕个头就行了,基本见不着面。   皇后正位中宫,长春宫,率众嫔妃居西六宫。无子、无宠,但每月皇上都要去五天左右,很是得皇帝尊重,后宫权柄也基本在她手上。朱贵妃,居永和宫,朱太后侄女,育有三皇子夏侯毅,今年二十六岁,封楚王;二皇女长荣公主,今年二十八岁;六皇女长明公主,今年二十二岁;七皇子夏侯解,今年二十二岁,封赵王。朱贵妃娘家乃大汤朝第二世家,父为太师,兄长为骠骑大将军,幼帝擅书画,有诗才,于文人士子间颇有清名。淑妃居兴庆宫,独孤太后侄女,独孤氏,大汤朝第一世家,开国高祖皇帝的皇后,也是唯一的女人。独孤家传承久远,先秦时期就是根深树茂的大世家,向来有“皇帝年年变,独孤从来权”的名望。近来稍有隐忍,但掌握了大汤朝近乎一半,而且是最精锐的那一半的兵力,父兄分散在三处边境常年驻守。淑妃只育有四皇子齐王夏侯松和五皇女长平公主,为龙凤胎,今年都是二十四岁。贤妃居咸安宫,按照这女史的话讲,最是和善温柔的,家世不显,但也是新贵,朝中权臣众多。当年贤妃号称第一美人,颇受宠爱,从朱氏和独孤氏两大强敌手中硬生生占领一片领地,甚至剩下皇长子,被封为秦王的夏侯弘。   丽妃空悬,之下是生有皇二子夏侯扬,但家世微弱,凭采选进宫,现在为九嫔最末的充媛的吴氏。吴充媛无宠,至今没有封号,也没能单独执掌一宫,住在延禧宫侧殿,拾翠殿。甚至,她的儿子也没被分封,二十七岁的皇子仍然是个白身,跟在大皇子身后,别说和年龄小许多的弟弟们比,有时比奴才都不如。   其他皇子皇女们都还年幼,生母地位也比较低,这里就不赘述了。另外还有最近比较受宠的芳昭媛、梅美人和林宝林,还有诸多御女,她们算是年轻妃子,都住在储秀宫里,无子,受宠。章和帝因为先帝的缘故,在女色上不注重,所以他的后宫呈现高位稳、低位多,中间少得状态。   “玉婕妤,这就是钟萃宫了,主位是钱惠仪,奴婢这就告退了。”女史将青青的包袱交给前来迎接的小宫女,自己缓缓离去。   青青点点头,走进钟粹宫。   系统关系图显示,钱惠仪家境平常,无子无宠,性格温和不争,话少安静,是皇后娘娘送给青青的见面礼,不得不说,这收卖人心的手段非常高杆。   跟着宫女走进正殿,青青行蹲礼,称“请钱惠仪安”。果然,钱惠仪并不为难,也不和青青多话,只交代了青青的住处、规制宫人和请安规矩等事,就让她下去了。对于青青献上的,按鉴定书来说非常喜爱的名茶,渠江薄片,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20+的好感值已经非常不错。青青随着宫女回到自己的侧殿,林德殿,宫女放下包袱告退,青青则坐到主位上,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一路可不算近啊。林德殿看着中规中矩,干净整洁,没什么出彩珍贵的东西,也挑不出纰漏。晚上再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谁动了手脚就可以,短时间青青是不打算改动了。   不一会儿,两个太监、两个宫女整齐地进来请安,这就是青青今后一段时间内的手下了。   “奴婢岐山、富贵给玉婕妤请安!”两个太监甩袖子,单膝跪地,低头请安。   “奴婢春雨、夏果给玉婕妤请安!”两个宫女举双手,双膝跪地,叩头请安。   青青一看关系图,岐山是无主的,忠诚度是10,富贵却是和钱惠仪有关,忠诚度是0。看来在怎么不争的女人,也不是没有爪子的。但看富贵也没有恶意,想来钱惠仪更多应该是防范,没有多大的居心。两个宫女就有意的多了,忠诚度还是负值,看来不安好心,那身后的关系线弯弯绕绕的,青青一时还理不清楚,也就暂时不去管,今晚再好好想想。再看素质,除了岐山出乎意料的令人惊喜,其他三人都不看造就,青青也不多费思量,直接决定,那贵得死人的“忠心符”就给岐山了,剩下三个,到时候再想他们的用处。   赏了东西,借机将忠心符种在岐山身上,看他立刻高达100的忠诚度心中舒畅,就命岐山为领事太监,富贵就成了他的跟班儿。又让忠诚度负值最高的春雨做领事宫女,夏果就成了跟班儿。青青现在只有正四品,刚好卡在关键阶位上,往好了说,就是四品以下的领头人,往差了说,就是差一点儿挤进嫔位,生生矮了一截儿,许多特权都能享受。比如,她宫里的四个下人,就没有品级,说话做事儿多有不便。而她自己,对更低位的妃嫔也没有实际的处置权利。   泡在浴桶里,青青暗暗盘算,这次大选,分位最高的是顺阳节度使的女儿,姜氏,封昭仪,赐封号丽,入主翊坤宫。皇帝要临幸,也会先紧着她。另外就是辅国公的庶孙女儿,邹美人,她虽比青青低一些,但论能量那是青青拍马也不及的。之前青青拒绝了曲明将宫中的暗子交给她的提议——既然要疏远给皇帝看,当然方方面面都要做到,而且,别人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这里面可做手脚的,就太多了。所以,入宫后的第一步,就是先于邹美人夺得宠幸,甚至在一段时间内必须完全压住四品一下所有妃嫔。和皇帝少年、青年时的妃嫔不一样,做一个老皇帝的妃嫔,若不能一开始就先声夺人,别人就越发把你当个玩物,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反正,现在高位妃子都稳坐钓鱼台,对于宠爱早就不在意了——也没法儿在意,算算她们的年纪——只要不触及逆鳞,她们一般不会对受宠的低位妃子出手。   躺倒软床上,青青让守夜的春雨到外间榻上休息,倒让她忠诚度高了一点,想来以为自己在体恤她呢。按照惯例,青青进了系统学习、练习,她现在的重点就是医术,虽然自己百毒不侵,但人民大众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谁也不敢小瞧她们的创造力。想想今儿检查出来的一大堆东西,和那些东西后面一窜又一窜的人名,青青莫名觉得兴奋异常。   明儿,就能见到这些大礼的主人,虽不好才进宫就惹事儿,但是,不稍稍回报一二,也不是礼尚往来之道啊…… 第十八章 昭仪与美人   昨夜老皇帝竟然没有招幸丽昭仪!   卯时初刻,青青正在晨浴,刚刚悠哉悠哉地查看系统日志,竟然发现昨夜老皇帝并没有按照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宠幸丽昭仪,而是宿在了皇后宫里。若不是看到皇帝的身体数据,青青简直要以为这老皇帝已经“不行了”,放着鲜嫩娇美、出身高贵的小女孩不疼爱,去和“黄脸婆”纯盖被聊天。后宫前庭或许都会有人觉得是皇后使了绊子,故意给丽昭仪难堪,毕竟顺阳节度使和皇后娘家,太尉府武家素来不和——   等等,等等,难道老皇帝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两个都有兵权的老牌世家,素有恩怨,一个在朝,一个在边,现在出现一个导火索……   可是,现在比较麻烦的是,青青到底是顺势而上,拔得新晋秀女的头筹,还是隐忍?这一隐忍,很可能让邹美人抢了先,要是她晋位,青青很可能一步错,步步错,被皇帝和高位妃子放弃,以后要扭转众人的印象,不知要多费多少功夫……可是,要是抢在丽昭仪前面,所谓靶子什么的,青青倒不在意,不出风头,怎么晋位,怎么得势?可要命的是,她家傻哥哥可是刚好外放到了顺阳,恰恰归丽昭仪她娘家管!   个老皇帝,上个床都不安生,偏要想东想西,也不怕再不抓紧时间用,某样东西就要不中用了……   见“飞燕养身丸”的药力被吸收完全,青青招呼一声,由春雨、夏果伺候着从浴桶里出来。那一身冰肌赛雪、莹润有光、触手生温的滑腻肌肤,让即使身为女人的两个宫女都不由得红了脸。青青现在哪有心情管她们?慢悠悠晃到梳妆台前,让两个宫女帮忙擦干头发,自己则开始上妆。白天能见到皇帝的机会太有限,见到了也不一定能被注意到,所以白天青青是往端庄、雅致,细节处显出可爱打扮的。这是普遍女子比较喜欢的女人形象,虽然利益所驱,该下刀子时没人会有半分犹豫,但无关紧要的时候,这些细节,加上青青两个不分男女的名器和恰到好处的小礼物,足以让她避开大量飞来横祸。   将桃花眼画的稍稍大了些,柳叶眉也加粗几分,腮红扑在苹果肌上,看似改变不大,但实则少了九分妩媚风情、暧昧潋滟,多了三分幼稚可爱。最后特意将自己调制(相信我,她绝壁没那个时间,其实是从系统买的)的酸甜果香香膏将全身上下所有肌肤一一涂抹,最后在耳后、脖颈、腋下、手肘、手腕、腰眼、膝盖和脚踝等多处加以强调——这香膏味道极淡,倒不用担心涂抹过多香味太浓郁。而且香膏不溶于水,是一种润肤品,一天下来味道慢慢消散,其实是保养肌肤的物质慢慢渗透的结果。等头发半透,青青将同样香味的保养头发的香膏均匀涂抹在每一根发丝上,轻轻一甩头,及地长发飞扬出一个柔美的弧度,头发竟然瞬间干透了!之后,指挥夏果梳了个之前大选时的双环垂练髻,大红头绳缚之,小珍珠加小红宝石攒成的流苏缠绕两个发髻,二指宽粉红刺绣锦带在两边发尾垂落。这在现代人看来或许颇有乡土气息,在大汤朝也说得上是十分“不风行”的了,可好在青青姿容出众,这样下来虽然更显幼稚,却也只能说是可爱活泼,扯不上半分“丑”字。   更何况,按规矩将,青青没被宠幸前,都属于“未婚”,这样的发型是正当应该的。只是因为双环垂练髻和宫女们的双环望仙髻远远看着一般无二,而且没被宠幸本来就是一件比较丢脸的事,大汤崇尚大气,也没谁揪着这么个小细节计较,平白失了身份、招来怨气,是以后宫女子大多从一入宫就梳高髻。只是青青知道,那位丽昭仪昨夜守了空房,这位掌珠一般长大的女孩心气儿正不顺,自己品级又比她矮得多,还没什么家世背景,稍不注意就会被骂得劈头盖脸,到时候她是没了面子和名声,曲青青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又指挥着夏果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带有胡服风格的宝蓝色翻折领连衣窄袖长裙,登穿软底透空锦靿靴,因八月的天还十分炎热,青青特意系了条汗巾,特性是冬暖夏凉,虽然她自己的体质是寒暑不侵,但不代表喜欢热和冷,而且,在这人人踩低捧高的后宫,一个没背景的人,有几样宝物是好事。大汤朝开国皇帝和皇后都有胡人血统,是以传统上比较流行胡人的服饰妆容。青青在头饰上太过循规蹈矩,虽然免去被找麻烦的“缝”,但是也给人一种“四角俱全、心机深沉”而且全无血性的印象。好在青青未曾蒙幸,现在去给两宫太后和皇后请安,并不名正言顺,是以不算完全的正式场合。况且,涉及胡事,没人会随便开口找茬,就是真遇上那种奇葩,青青的应对方法也很多。   四刻,青青带着春雨出门,先到正殿拜见钱惠仪,之后跟着她朝皇后的长春宫而去。   钱惠仪乘撵轿,青青一旁步行,行了一刻钟,远远地就看见众多妃嫔开始聚集。排队,大体是按照各自的品级,其中又有,有封号的比没封号的高半级,大选入宫的比采选的要高,采选的又比进献的要高。而像是青青这样有主位娘娘的,则是跟在主位身边,自然站得靠前,所以有时候分位不够却占据一宫主位,除非真的宠冠六宫,否则绝对不是皇帝和皇后的优待。而跟着主子们来的宫女女官们,则远远跪在一旁,一直要等到自己主子走人或进入长春宫为止。扶着钱惠仪下了轿,和周围的娘娘们行了蹲礼,和平级以及差不多平级的行了平礼。等了好一会儿,丽昭仪来了带着邹美人来了。一般妃嫔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昨夜的事,都以为她已经蒙幸,自然恭恭敬敬的,她也端得住。果然,丽昭仪特意来和钱惠仪见礼——一般来说,不是有特别的目的,这种情况和周围的人见礼就可以了,不需要特意拜见谁。青青可不会相信这位新秀魁首有多看得起无子无宠五家世,连分位也只比初初入宫的她自己高那么两级的钱惠仪。丽昭仪打量了青青一会儿,不知这装束是戳中了她哪根神经,竟然对青青和气起来,略略说了些面子话,回了她自己的位子。   六刻,淑妃等来齐了,长春宫尚宫出来,朗声道:“皇后娘娘有请请众妃!”   从三品及其以上妃嫔,或者昨夜蒙幸的后妃,按照序列缓缓步入长春宫。其他像是青青这样的妃嫔则跪地三叩首,口呼:“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后跪地三息,没听到什么吩咐就可以离开了。   青青“送完礼”,因着见过了丽昭仪,而且这女人对自己的好感度诡异得高达50+,于是早上纠结的事情已经有了决定,心情十分不错得带着春雨往回走。忽然,一声带着微微泣音的女高音叫住了她——   “玉婕妤,请留步!”   青青为这声音哽了一下,面色不变的回头,系统显示,这是梅美人。纤腰一束,倭堕髻,蓝绸白纱齐胸裙,白纱披帛,眉间一缕轻愁,唇角却有几分温和的弧度,是个系统评价80分的哀婉美人。采选进宫,家世差;宠爱度,三月能见皇帝两次左右;数值来说,智力不高,灵巧高,善舞,交际低、体质低、身段高、容貌高、气质高,总的来说——腰细无脑。   “这位是?”青青略带羞涩地问。   春雨立刻懂事地上前,轻声对她介绍道:“这位是梅美人。”   梅美人行了个平礼,青青眼神中不掩疑惑,却没有出声质问。春雨看了眼青青的脸色,唇角微勾,下一瞬,却做出忿忿不平的样子,出声提醒:“梅美人,这是我家主子,玉婕妤。”   梅美人装作听不懂春雨的话,眉间的愁绪似乎浅淡了些,轻轻柔柔地说道:“这奴才真笨,我刚刚还唤了妹妹呢,现在倒以为我不认识妹妹了。”梅美人说话时,不知是故意还是天生,带着几分泣音,女子听着只觉得莫名冒鸡皮疙瘩,男子听了倒是很可能觉着可怜可爱。只是青青对这种音色过敏,心里像听到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一样,万分不舒服。用眼神制止听了梅美人姐姐妹妹乱叫,气愤不已的春雨,青青暗自决定大方点儿,再送这位一份礼物,面上故意带出几分委屈,声音也稍嫌冷硬,说道:“梅美人,不知何事叫住我?”   梅美人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得意,紧挨着青青,说:“玉婕妤,你唤我梅姐姐就好,何必如此疏离?我本无事,只是看着妹妹就觉得亲切,不如一起走走?”在长春宫门前久待当然不是好事,于是两人当真并肩往青青住的钟粹宫林德殿而去。   “妹妹初初进宫,也不知何时才能得见天颜,真是可怜见儿的。”   这位梅美人当真是个水做的人儿,对青青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遭遇也一两句就悲春伤秋起来。白色纱巾轻拭眼角,目光似水地望着青青,话里话外全是疼惜。若真是一般刚入宫,离了家人的娇娇少女,即使防备她,恐怕也难免露出几分落寞神色。到时候,一个开解,一个诉苦,真是……系统给她的交际只打了40分,青青倒觉得是低了。何况女子固然天然不喜欢梅美人这样娇弱的女子,但真要相处久了,这样的人才会是她们时时惦记着,下意识觉得需要保护的朋友。更别说男子,那是天性决定,对这样的女子多出许多爱怜和耐心。但是,下一刻,梅美人一句话说出来,青青果断给系统君点了一个赞——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妹妹,这宫里人心隔肚皮,有些人看着处处为你好,实则巴不得将你踩进泥里去。有些人看着慈和不争,实际心机深沉,内里含奸。还有的,看着大方爽朗,结果心眼儿最小。你可要小心着啊!”   青青心里狂抽,她这是说得她自己、钱惠仪和林宝林?——这是怎样一种奇葩的挑拨离间?膜拜之…… 第十九章 结盟丽昭仪   呼……   用过早膳,青青站在窗边,远望,呼出了一口气。   梅美人,真是个有意思的。   岐山四个受了吩咐,不敢打扰玉婕妤,各自散开做事去了。毕竟青青只是个婕妤,她名下的四个宫人不但没有品级,也不是真只要伺候主子就行。洒扫庭除、领月钱、上下打点,种种般般,事情多而杂,一日里不得清闲。所以,宫人们最怕跟了不得宠地主子,不说面子和前途问题,就是吃穿用度可能都会欠缺,更是处处受糟践,谁能受得来呢?眼前他们四个,除开岐山,都对青青抱有希望。虽然身后有许多主子,可这位实在长得天姿国色,若真能爬上高位、得宠,他们也不介意换个主子。但是,现在么,春雨微微一笑,和夏果打了个招呼,悄悄往某个宫殿走去。奇怪的是,宫女们明明不许单独在宫中行走,见到她的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半步不停地走自己的路。   自己的宫人各有思量,青青却暂时不去管他们,此时,她正观看“转播”——高位后妃谈话记。混到她们那个位子再怎么说也有几分手段,昨夜皇帝歇在哪儿,当然瞒不过她们。所以这天早晨给皇后请安,重头戏就是丽昭仪被皇后“截了胡”,这件事了。对于这个出身高贵,娘家给力,高调进宫地丽昭仪,不知多少苦熬资历的妃嫔心中嫉妒不已呢。本来贵妃、淑妃和贤妃还是稳得住的,毕竟皇上马上就要满四十九岁,这时候即使丽昭仪诞下龙子,也不过是占个高位,和她们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可现在丽昭仪和皇后,不管她们自己乐不乐意,是必须站在对立面了,否则别说她们自己的面子,整个家族都要蒙羞——谁怕了谁呢!这样,三妃可就按捺不住了。她们要更进一步,她们自己的儿子需要占据名分,皇后就是那只拦路虎。之前因为皇后无错,因为先帝朝旧事,皇上不可能行废立,三妃想着反正皇后无子,也不算最直接的敌人,都不愿轻易动手,反而被其他两人抓住把柄。可是,若能有机会铲除那个稳坐钓鱼台,不论三妃谁胜利,她都能顺顺利利做她尊贵无匹的东太后的女人,三妃那个都舍不得放弃。   虽说太后的尊贵和权力还是要看皇帝的心意,可毕竟东太后为嫡,占据大义,三妃想到自己辛苦算计一辈子,最后还是要对这个女人俯首称臣,就恨得牙痒痒!   是以,三个女人,加上其他各怀心思或站了队的妃子,不遗余力地在皇后和丽昭仪之间挑火,句句带刺,字字深意。   青青看着转播,对比着系统数据,将每位妃子地性格、语言习惯、表情等综合记录,准确地把握这些高位妃子的心理,记住她们的微表情,以待后用。   皇后的确智商和情商都非常高。她其实是最窝火的,别人不知道,她自己难道不清楚么?自己根本没有使绊子,完全是皇帝的平衡手段。又要哀伤自己在皇帝心中地位有限,又要担忧娘家,还要应对这些被挑拨起来、如狼似虎的嫔妃们,一般人绝对已经暴躁了。可这位皇后娘娘竟然一万个淡定从容,言辞间不经意就试探、挑拨、暗示、威压,生生制住了三妃。丽昭仪就差得太远了。这位倒是个火爆脾气,话语行为直来直往,细节处不讲规矩,潜规则于她就是虚谈。这两年最为得宠的芳昭媛一直以“毫无心机”著称,常常一两句“无心”的话就戳到别人的肺管子,口头禅就是“妹妹/姐姐这话说得不合规矩,可是……”、“啊!我知错了!虽然是无心的,可是……任您怎么罚我,再没有不认得的。”一般人对着人家无辜的表情和歉意的话语还真不好发火。今儿这位芳昭媛却是踢到了铁板。本来想嘲笑这个一进宫就压在自己头上地女人,顺便在她和皇后之间加把火,谁知丽昭仪直接拿住昭媛高一级,丽昭仪还同样有封号,直接开口罚她闭门三月抄佛经。芳昭媛噎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之后可怜兮兮地看向皇后,皇后却并不开口替她说话,只轻轻教训了丽昭仪几句诸如“肆意了些”就让大家散了。   青青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中新的计划成型了。   不论是为了哥哥,还是丽昭仪平白无故的五十点好感度,联盟,都是最好的办法。   不一会儿,春雨作为玉婕妤的大宫女,给才刚丢了大脸还貌似得罪皇后的丽昭仪送去了一张绣了竹子的锦帕,丽昭仪回赐一篮果子,柠檬。接到消息的后宫众人大多摇了摇头,对这位绝色女子地智商感到绝望。谁到知道,想青青那样有容貌无家世的低位妃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投靠皇后。皇后无子,而且年纪已经太大了,对于这些低位年轻妃子已经生不出什么嫉妒心了,反而,一个绝色低位妃子的投靠,两人用心经营的话,绝对是双赢的局面。如果能生下龙子,更是有希望谋图更大。当初芳昭媛不就是走的这条路么?果然脱颖而出,若不是肚子不争气,现在都能和三妃一争高下了。其次,就是投靠三妃之一,她们同样经营深厚,掌控力只是稍弱于皇后,其中贵妃和淑妃的娘家势力还要强于皇后。成功的话,不仅是青青自己,连前庭地父兄都会受益匪浅。只是,这条路最大的缺点就是基本不要想生下自己的孩子了。但是,选择丽昭仪绝对是匪夷所思的臭棋一步。首先,丽昭仪不过是二品,自己就名不正言不顺;其次,她还在应该承宠的第一夜就被皇上放了鸽子,不管皇后使了什么手段,反正丽昭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就那样了。同时,因为这件事,她已经是天然的和皇后站在对立面,处境相当尴尬。就算青青现在投靠她,先不说一个还没见过皇上的妃子能帮她什么,就是以后丽昭仪得宠了,自己固宠还来不及,哪里会分青青半点残羹剩饭?最后,丽昭仪娘家的确非常显赫,可是他们地势力更多的是在顺阳、在地方,远水解不了近渴,后宫可不完全靠势力说话。那些女官、太监,才是和后妃们息息相关地人物,比什么宰相都有用。   所以啊,再漂亮有什么用?   没脑子就等死吧!   怪不得,曲家嫡支宁愿选一个远方族亲,资质相当一般的女子参选也不要曲青青,实在是这人太笨了……   后宫众人对曲青青下了判断,她本人现在却全然不知,正在陪钱惠仪闲话。送了丽昭仪东西,不管里面有什么讲头,明面儿上,青青当然必须给自己的主位娘娘也送上一份礼,还必须更重些。就算知道其他人的想法,青青也不会在意。高位妃子地支持本就有利有弊,她选择丽昭仪,更多的也是为了曲士廉,否则按照早先的计划,任何一个高位妃子都要保持距离——曲青青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附庸,最低限度就是平等的结盟。   之前就说过了,大汤朝的潜规则,要走到高位,之前可以贫,可以不得志,却一定不能卑贱。   下午,皇上幸翊坤宫,和丽昭仪相谈甚欢,足足一刻钟才去御书房处理政事。酉时,青青接到尚宫局通知,今晚皇上会到她这里。   因为这次皇上走了流程,后宫众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纷纷惊了,这丽昭仪也太大方了吧?自己都还没尝过,倒先便宜了投靠的狗腿子?许多苦熬的低位妃嫔开始考虑投靠丽昭仪了,不管她实力怎么样,好处是实打实的,这就够了!只有皇后叹了口气,揉烂了正在写的字。这哪里是丽昭仪大方,分明是皇上在鼓励妃嫔们联合,来和自己这个皇后打擂台!这才哪儿到哪儿,就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了么……而且,这样看来,皇帝以前表现得那么信任顺阳一家,也有水分呢。否则,不至于先宠幸曲青青,早早在这两人的联盟里,埋下一颗炸弹。只是,这曲青青,到底是真看明白、懂了皇帝的心思,才投靠丽昭仪,还是一切都是巧合呢?   对不起了皇上,臣妾为您付出了一辈子,只有这个位子,这是属于我的,谁都不能夺走,包括您!   青青泡在浴桶里,春雨和夏果按捺不住激动兴奋地伺候着——这位现在不过是个婕妤,第一次承宠皇上却愿意屈尊亲自前来,这个面子可给得太大了!   青青对这点当然不意外。她日后是要扫开这么多拦路虎,登上最高的位子,一切可能被明面上提出诟病的事情,自然要全力避免。这第一次承宠的地点,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现在后宫的人都只看到曲青青的微贱,等日后她们才会发现,曲青青身上,没有一点儿可以明面儿上攻讦的污点。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正大光明,尊贵矜持。青青左手撩了一把水,唇角勾起笑容——名器啊,老皇帝可真是有福气。要不是担心老皇帝太沉迷,自己还没生出儿子他就死了,青青真想直接点亮某个部位的名器。这样,哪怕曲青青粗俗不堪、蛮横无比,老皇帝也会用心护着,给她想要的一切,没有一个男人舍得放弃名器。同样地,若是真在一开始,青青那方面就太过天赋异禀,哪怕曲青青再怎么自矜自持,再怎么样样拔尖,再怎么无辜懵懂,这皇帝也会瞧不起自己。日后青青的野心显露出来,第一个阻碍就变成了皇帝了,得不偿失。男人的劣根性,自己把持不住,就会把罪过背在女人身上。相反地,芙蓉勾和观音手,这两样都不是直接作用于关键部位的名器,欢-爱过程中的确比其他人都要享受,可真和那些个中好手相比,优势却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各有千秋,似乎丢了名器的名头。可是,那之后,男人们不由自主的挂念、回味和心软,却不是什么酣畅淋漓的床-事可以做到的。   这两个名器,都是攻心之最,而且,越是长久,越是频繁,越是沉迷。   最好的是,比起其他名器带给对方的,明确的床上的享受和痴迷,这两个,往往具有迷惑作用。男人们,通常不会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特殊是床上的缘故,反而认为那是“真爱”。虽然谁都知道雄性是下半身动物,爱都是做出来的,可他们自己却并不愿意承认,芙蓉勾和观音手,恰恰抓住这个心理。也许碰上生死之境时,这种虚幻的“真爱”会立刻现出原形,可青青求得从来不是什么“真心”,皇帝心里真实的情感,关她什么事儿?   只要,一切都在掌握中就好。 第二十章 一朝花辞树   戌时三刻,章和帝来到林德殿,岐山悄悄松了口气,将殿外的红灯笼熄灭。   曲青青身着半透明粉色齐胸襦裙并披帛,没有半臂,头上没有发饰,及膝长发在腰上松松一束。用要青青自己选,肯定不能挑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但这是内务府特制,没办法。要说,男人和女人在某件事上其实相差很远——女人是越来越得乐,男人却是过程中痛并快乐,爽得也就几秒钟。所以,男人在床-事上得到的快乐,更多的来自于“正事”之前的想象,要达成这一点,需要女人善于营造气氛。否则,也不会有各方面都足够优秀的女人,却输给远远不如她的,无非是情趣二字。这身衣服看似半隐半露,好像是最佳诱惑手段,实则目的性太强,很容易让男人直入主题——这也是为什么低位妃子很难往上爬的原因,皇帝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这女人是下贱的、微不足道的,很容易抛诸脑后。   所以,青青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基础上,无限拖长前戏的时间——这也是考虑皇帝体力的问题,没有男人愿意出丑,即使这女人绝色倾城。   下跪,请安,抬头直视皇帝。   说来皇帝马上就四十九岁了,但自小养尊处优,爱好骑射游猎,保养的还是很好的。他身材高大,年轻时应该很是壮硕,现在看来却显得有些肥胖,好在身为上位者,习惯仰头挺胸挺肚子,看着还是很挺拔健硕的。就是用现代人的眼光,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只双鬓有些白色,暴露了年龄;在古代,即使真正三十岁的劳动人民,也不一定有他看着年轻。面貌属于比较深邃、粗犷那型,额上和眼角有皱纹,嘴角的法令纹也很突出,其他地方还看不大出来;在高位男子中比较独特的古铜色肌肤,加上身材高大、威势深重,看起来不好相处。   此时章和帝对上青青“纯稚”的目光,一点儿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这直愣愣看着自己的女子很是有趣。年轻时许多妃嫔也有过这样的眼神,可渐渐地,她们眼中的那份初生牛犊的纯粹就消失不见了。近几年的新进妃嫔,哪怕装出坦然纯真的看向自己,也藏不住眼神中的欲-望和惧怕。不管真假,这玉婕妤此时此刻还是得朕心意的。是以,心情更好几分的章和帝伸出右手,见青青毫不犹豫将两只小巧可爱的手都放进自己的掌中,不知为何,看见自己一手就握住这女子的一双手掌,竟然觉得有种诡异的满足感。章和帝拉着青青往前走,看她亦步亦趋,两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掌,每当自己步子跨得大了些,就要急行几步,看着很是可怜可爱。   章和帝轻笑出声,语气温和地问道:“你怎么喜欢这样走路,不累么?”   青青心里一笑,知道自己完成了第一步——不让皇帝直入主题,让他开口说些“题外话”。要知道,多少低位妃嫔承宠,特别是战战兢兢地第一次,都是和皇帝一路沉默,一刻钟完事儿。再爽能有多少记忆?   面上,却是抿紧了唇,手上也增加了几分力道,声音低低的,但图子很清晰地答道:“青青自三岁上,就没牵过谁的手,见皇上手掌这样大,下意识就……”   章和帝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心情更好了几分,也不急着往床边走,带着青青走到书房,坐到椅子上。又轻轻一拉,让青青坐到自己右侧大腿,右手刚好环着她的腰,不经意地把玩两只小手。又问道:“三岁前是谁牵你的,养成这么个别扭习惯。”   青青坐在他腿上,刚好到他肩膀,两人的脸便靠得极近。此时青青眼中闪过光芒,声音也高了两度,说道:“父亲威严,不好亲近;母亲溺爱,常常抱着我——到六七岁,母亲还抱着我走路呢,姐姐为此还伤心过。只有兄长,小时候他牵着我走。只是哥哥步子大,我总担心赶不及,怕摔跤、怕走丢,就两只手都紧紧抓住哥哥的手,不悦意走了,就身体后仰,使劲儿拖着,哥哥就知道我是赖皮了,也不说我,要么放慢步子,要么直接抱起我,有时候还跑起来……”   皇帝听青青说自己小时候,只觉得眼前也浮现出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小女孩,爱娇又可爱,心里软软的。见她说着说着眼神已经放空了,想来是陷进回忆里,想着家人去了,伸手一拍青青的屁股,惊了她一下。看青青满眼疑惑,略带委屈地看着自己,章和帝竟然觉得莫名愉快,也不解释,转开话题,不经意似得说道:“青青这么想念兄长,不若朕招他回京,京官怎么也比地方小兵来得威风。”   青青连连摇头,似乎没听出皇帝在开玩笑,极认真地说:“那可不行!皇上您不知道,青青兄长太老实,好多时候还没有青青聪明呢。要是一步一步凭自己功劳升官还好,真要是皇上您特别擢升,肯定做不好,那可是祸事。”   章和帝大笑,捏了捏青青的腮帮子,笑骂道:“这可是个脸皮厚的,大模大样说自己聪明,朕可没看出来你那点儿聪明了。”   这下青青不依了,从章和帝腿上蹦起来,大手掌也不要了,直直往地上一跪,就要皇帝出考题,更是放言,除了棋艺,什么都有信心。章和帝先是一惊,微有不悦,不怕是好事,无敬可就过了。后听她一番话,反而笑出来,心情极好,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小女子遇事太较真,直率可爱,只是在后宫中可能要吃亏。心里怀着一两丝想头,考起来也不含糊。章和帝年轻时过得很不顺,不论是生母养母还是他自己,都对学问要求非常严苛,又有顶尖的硬软件支持,是以绝对说得上是大汤朝数一数二有学识的人。这下拿出八分水平来考校一个女子,要是一般大家闺秀,再有才名天资,毕竟年龄、见识和藏书条件都有限,肯定要露怯。可曲青青却让他惊讶了。诚然,在知识面上这女子确实比不上自己,那也是因为她家境有限,书籍和老师都远远不足。可她对于自己读过的书,绝对是倒背如流、构架清晰,还有独到的见解。书法更是涉猎颇广,其中王羲之行书体的造诣更是登峰造极,堪称一绝。最重要的,虽然知识面还比较狭窄,可是见识眼光却并不局限,凡皇帝略一点拨,立刻融会贯通,提出的问题也是很有意思,给章和帝许多启发。只是,棋艺一道上倒是真的欠缺天赋,比初学者好不了多少。   章和帝看着怀里这个用崇拜眼神注视自己的女子,心里赞叹,更有踌躇满志——古之帝王,谁不富有天下,哪个不希望得到自己的绝色,可真能得到绝世佳人的有几个?原以为贤妃就是自己的那个绝色,现在看来,不说容貌还差了几分,就是见识也远远不足。如今,他夏侯启,乾纲独断,又得此内外兼修的绝世女子,正是秉承上意,天命所归。   此时已近亥时,章和帝抱起青青,往大床而去。   轻轻一拉红色发带,浓墨软发流了满床。披帛掉在床边脚踏上,叠出旖旎暖色。双手无力地放在耳边,目光片刻不肯放开眼前男子的面容,似乎在铭刻夺走自己贞操的人的模样。床帐放了下来,轻纱裙子被丢出来,隐约看见少女纤细稚嫩的身体,堪堪一握的双峰。   ——————————————————————————————————泪流满面的分界线——————————————————————————————————————————   章和帝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心软,明明还想再来几次,却生生忍住,把玩已经颦着眉昏睡过去的小女子的耳朵、柔软而娇小的挺翘、还有不知为何不愿放开的一双小手。真是个奇怪的夜晚,自己的身体明明没有十分满足,心中却难得的舒心惬意,只觉得这样的时光多一些才好。环着这小女子的腰——青青,是叫曲青青吧——章和帝面带笑容地睡去。听到系统提示,青青睁开眼睛,拿出一粒丸药,给章和帝吃下。养神丸子,多好的东西,真是便宜你了,明早起来神清气爽,可千万要往我身上想啊,不然以后就是噩梦丸子了哦~~~但是,鱼水一番还能得气运之气,自己要不要考虑往妖妃路线发展呢?   ————————————————————————————————————————————————————————————————————————————————————   咸安宫中,贤妃听完心腹宫女的汇报,喝下安神的汤药,准备歇息。转身时忽然看见铜镜中没有上妆的自己,满面憔悴,沧桑俱现,心中悲凉。现如今,都说贤妃最是大度贤良,谁还记得,自己曾是第一美人,曾经独宠之盛压过独孤家和朱家的天之骄女呢?是啊,如今的自己,没有安神汤都不能入睡,分明是衰老的预兆,皇帝什么鲜嫩美人没有,哪里还愿意陪着年老色衰的自己?   曾经压群芳,   一朝花辞树。   美人何处寻?   不敢看铜镜。   不知这倾国倾城的曲青青,又能否红过百日?真是老了,竟然想这些有的没的,皇帝什么的,不是早就该看清楚了么?这曲青青可是自己的好棋子,这不,刚入宫就站到皇后对立面去了。弘儿的大事,她是重要的一环。这些年事情并不顺利,没有一个皇子真的失去竞争力,弘儿的优势一点儿也不明显。自己必须挣得那个位子,才能保证弘儿立于不败之地。到底是因为曲兰这个变故,弘儿的命途坎坷许多,可恨这人不知是个什么铁打的身体,竟然怎么磋磨都死不了,诸多秘药也没有用处,除了衰老得厉害,活得竟然越发精神!石氏也是个不省心的,这两年不知为何得了弘儿的看重,在府中说一不二,她明面儿上帮着曲枝,但贤妃是个什么人物,一眼就看出她再利用曲兰打压曲枝。说不得,那些手段不奏效,就是石氏的手笔。可恨,弘儿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话,贤妃也不敢说太多,毕竟他们夫妻才是日日相处的,秦王又不可能频繁进宫。曲枝也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个有气运的女子,按预言来说,早就应该生下龙凤胎,现在肚子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或许,大师说得对,曲兰就是恰恰克曲枝,曲枝命格再好,只要被她压着,就永远出不了头。贤妃闭上眼睛,心里下了决定,自己必须出手了,否则弘儿前程难料。   宫里到处都安静下来,哪怕心中或悲苦或嫉妒或思量百千,睡不着的,服药也得睡,否则明早给皇后请安精神不好,被治个“失仪之罪”,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其实,若是秦王没经过那个梦,他们不一定那么看重所谓命数。可既然认为自己得到了上天的预示,就绝对再不肯去怀疑,好像一质疑就要失去什么似得。所以这几年,贤妃母子往迷信的道路狂奔而去,一心往这方面研究,钻了牛角尖却不自知。至于曲青青是不是故意为之,给自己儿子最大的对手挖个坑,只有她自己和系统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波平暗潮涌   寅时四刻,章和帝被尚仪唤醒,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舒坦,神清气爽,心情自然相当好。拍拍青青的屁股,见她爱娇地揉眼睛,笑了笑,由尚仪服侍着穿衣洗漱。青青也不敢多耽搁,由春雨和夏果服侍着起身,因为初次承宠,浑身酸软,软倒好几次,全靠两个宫女撑着。章和帝看她这种情态,当然得意非常,笑着对一旁的大太监程元珍说:“青青是个爱看书的,元珍记得时常送些过来。”   程元珍领命,青青连忙拜谢。   章和帝不再多说,上朝去了。尚仪命两位彤史收起占了落红的锦帕,又在彤册上记录,对青青弓腰点头,带着一波宫女女官告退了。   青青也抓紧时间,让春雨和夏果伺候着沐浴。泡在水里,青青吐出口气,对帮忙给皇帝某部位消毒的系统君表示感谢。虽然这皇帝在系统鉴定下身体还不错,但古代得花柳病死掉的皇帝也不是没有,小心无大错嘛。再说,在青青看来,乱交没有tt简直不科学,完全接受不能。若是没有系统悄无声息地消毒,青青觉得自己很难克服心理障碍——前世跟着肖强,那也是除了第一次两人都自觉使用tt的。换了一次水,放入飞燕养身丸,这东西对女人各方面都好,就是有很强的避孕作用——当然,只是避孕,没有副作用不说,以后再用相应丸药,怀相会更稳,孩子也更健康聪明。凭青青超越凡人的体质,当然不会担心年龄太小怀孕不好什么的,她只是要保证,自己怀孕时必须升上正三品,这样才能自己养孩子。大汤朝太监和女官的势力非常大,要是青青不能自己养孩子,交给他们,很难说孩子最后会变成谁的。   昨夜的一切都经过精心设计,而皇帝从5飙升至40的好感度也充分说明了计划的成功。   脸颊滑过肩膀,青青微笑,接下来,就是关于皇后娘娘的布局了。   今天,青青身着浅粉色并白纱广袖留仙裙,嫩黄披帛;梳随云髻,戴粉色珠花一朵、珍珠流苏一支;着云头踏殿鞋。卯时四刻,青青带着春雨,跟在钱惠仪轿撵旁,往长春宫去。今日向钱惠仪请安时,青青就发现了,她态度上要温和关怀许多,但眼睛里的善意却再难寻觅,更有系统好感度,跌至0,好在没有变成负数。所以说,宫里的女人,什么淡然不争,都是假的,不过是故意装样子和不得不装样子罢了。   反正,青青肯定,自己和这位主位娘娘也住不了多久了,只要没跌到负数,撕破脸皮就好。   今天青青就不能磕个头完事儿了,跟在钱惠仪身后半步,第一次走进长春宫。   上首自然是皇后,没有着礼服或宫装,一身大红男式胡装,英姿飒爽。皇后比章和帝小一岁,现在看起来三十多岁,不算老,但也不是保养得最好的。众妃请安毕,皇后赐座,却没有提到青青,于是她只能按规矩站在钱惠仪旁边——一般来说,像青青这样昨夜刚刚承宠的,皇后都会赐个座儿。皇后左手第一位是贵妃,她加上淑妃,和皇后同年,看起来却保养的好得多。表面上是皇后操心更多,也不用像妃嫔那样十分注重容貌,再有一生也实在可怜。但实际上,不过是皇后娘家并不如另外两家顶顶尊贵悠久,许多有助容颜的东西、秘方,光靠皇帝赏赐,那是拍马也不及的。右手边是淑妃,表情冷淡高傲,闭目合眼,看着就不好亲近。贵妃旁边是贤妃,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青青,似乎包含百种温柔情谊。钱惠仪坐在淑妃下手,青青站在她身旁,微微低着头。钱惠仪之下有吴婉仪和芳昭媛,吴婉仪为人木讷,明明稍稍高芳昭媛一线,却被排在她后一个位子,芳昭媛此时正打量青青,脸上表情复杂。贤妃之下就是于德仪和丽昭仪,最后是张修容,她们那边关系复杂,现在正唇枪舌剑,火药味十足。   皇后终于看完彤史,也不知道就那么短短几行字,哪里要花她这样多的时间。等皇后盖了印,青青才算是真的承了宠,否则要是怀了孩子时间上却没有记录,再无辜也得玩儿完。那边皇后放下册子,让女官下去,这边贤妃出人意料地展开攻击——   “这就一晚上的事儿,娘娘怎么看这样久?莫不是娘娘昨夜没歇好,精神头不足?”   皇后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倒是没想到这四平八稳的贤妃居然出头,也是,近几年,面儿上还过得去,私底下贤妃是越来越端不住了,看来是急了呢。幸好,自己本来也没打算选择贤妃母子结盟。皇后老神在在,微微后靠在座椅上,淡淡开口道:“以前贤妃的册子本宫也往往要看许久——皇上待得久,说得多,事情多,本宫自然要仔细着,免得出些纰漏,大家都没面子。”   皇后这话太狠,贤妃这样老道的人都没能绷住,青青自然也必须满面通红,眼中含泪。芳昭媛一早上似乎就等着这个了,皇后话音刚落,贤妃都还没找着台阶下,她就冒了出来,声音请脆脆的,笑着说道:“娘娘可真是辛苦,偏偏新进宫的妹妹们总是不懂事,臣妾真是……啊,瞧我,”转头看着青青,说道:“妹妹可别多心,我一贯是心直口快的,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可多担待着些呢。”   青青躬身,正儿八经地说道:“娘娘话中并未提及臣妾,臣妾不敢多心。”   芳昭媛噎住,她也不可能直接说曲青青施了狐媚手段,不合规矩云云,只好偃旗息鼓。狠狠想到,这丽昭仪和她的狗腿子都是牙尖嘴利不讲情面的,日后再找她们麻烦,还是多想想为好。那边,贤妃轻轻瞄了芳昭媛一眼,心中暗恨。本来,皇后那话与其说再隐射曲青青,不如说在直接骂贤妃,毕竟,曲青青现在分位有限,皇帝招幸她,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并没有什么狐媚言行。反而是贤妃,昔年为了在皇后、独孤氏和朱氏三座大山手中抢食,没少干那些没脸没皮的事,至今为人诟病,连带秦王都在士林中施展不开。芳昭媛接话太快,贤妃没来得及还击,这妥妥的就是输了皇后一次,心中怎能不恨?皇后也很不爽,明明一招阳谋,分分钟离间贤妃和玉婕妤,让她们从心底里记恨对方,结果芳昭媛一搅局,战局又变成高位妃子之间的争斗,曲青青倒是置身事外了。罢了,现在想这些也太早了。   之后,皇后照例说了些“两位太后身体不适,免了众人请安,大家不要打扰”之类的话,挥挥手让大家散了。青青和丽昭仪对了个眼神,擦身而过,并无言语。青青出了长春宫,目送钱惠仪离去,自己则跟在贤妃轿撵后,去了咸安宫。因为青青已经算是正式的皇帝的女人,婕妤的身份也名副其实了,自然要负起自己“掌教九御四德,赞寻后之礼仪”的任务,实际上也就是要掌握一定的宫务。当然具体得到什么分配,就要看管这一块儿的娘娘怎么想了。现在两位太后不管事,皇后总揽事务,直接管辖尚宫局、尚仪局、尚寝局和内务府。贵妃领尚服局和内侍监,淑妃辖尚食局和掖庭,婕妤名义上却归贤妃一系。   贤妃虽然理智上知道青青是颗珍贵的棋子,但情感上真的很难喜欢她,所以并不多留,直接将自己辖下尚功局司彩司归在青青名下,算是相当厚道了,直接给了实际的权力。青青看着她-10的好感度,想着这女人一边心里讨厌自己,一边又要像模像样地对自己好,甚至在青青和皇后地争斗中,要费心周全,就暗爽不已。只是,身为“婆婆”怎么好压嫡扶庶呢?怎么说曲兰也是青青的姐姐呢,看着日志中贤妃准备的东西,青青真是担忧不已——怎么说,也要保住命啊,否则,秦王府不乱的话,其他皇子也不好下手。他们不斗起来,以后青青的孩子,那么弱小可怜,该怎么办呢?   “青青,好好说话!”   系统突然出声儿,吓了青青一跳,此时她正往翊坤宫去,春雨见青青走着走着忽然愣住,还似真似假地劝了几句。无非是丽昭仪恩重如山,主子不去的话,于名声有碍。青青暗地里呸了系统一口,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和系统注定要纠缠一辈子,系统越是表现得随意,青青越是开心。毕竟,这世上,她只能相信系统,自然希望能和他成为密友、挚友、知己、亲人……   青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春雨,良久才转头继续前行。春雨心头狂跳,不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意思。说实话,春雨越来越看不懂这位,一开始觉得空有美貌,连打扮着装都不会;后来又觉得小处聪明,大处蠢笨。现在,她却有些心虚,对自己的选择也产生怀疑。特别是,意外得知,岐山,这个很有背景的太监,本来是有心人故意找了他的错处,然后安排过来让玉婕妤得罪人的,现在竟然似乎相当忠心——实在令人费解。   ————————————————————————————————————————————————————————————————————————————————————   “给玉婕妤请安,我家主子等候多时了,快请进!”   这位丽昭仪从娘家带来的,现在的特别尚宫,分属从五品,比青青也没底到哪儿去,竟然亲自在宫门口等候,充分表现出丽昭仪对这位婕妤的看重。春雨这时候倒是很理解为什么婕妤明明不至于那样笨,却走了这样一步臭棋——现在看来还不一定是错着——的确前程荣华重要,可尊重,也让人不忍随意抛开。就是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自古以来,所谓忠奴义婢,哪个是被钱财权势打动的?平日里卑贱惯了,连自己都忘了自己也是个人,这时候被尊重对待,舍生忘死也是很正常的。这样想着,春雨倒觉得这位婕妤和别人不一样,或许自己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青青跨进殿门,听到系统提示音,心中微微一笑——忠不忠心不重要,能不能干才是有没有用的判断标准。 第二十二章 殿里殿外戏   青青躬身拜见丽昭仪,却半天没人叫起,心中充满疑虑。查看系统信息,好感度明明是50+,丽昭仪这是什么意思?   翊坤宫侧殿,丽昭仪姜宣文,盘腿坐在榻上,左手闲闲晃着一把九连环,右手撑着下巴,注视着躬着身子的曲青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宫人们都退下了,殿中一片寂静,只有两个女子细微的呼吸声。良久,丽昭仪声音淡淡地道:“玉婕妤昨夜辛苦,请上来坐吧。”青青眼睛一扫,这里并没有椅子、矮凳,于是她立刻明白了这位丽昭仪的暗示,不得不说,心中惊了一下,但想起大汤朝同性之间的某种“流行习俗”,再联系丽昭仪的人物资料和之前的作态,恍然大悟。现在,她要么脱鞋上榻,等于直接默认;要么,像伺候人的宫女一样坐在搁脚的踏床上,等于求饶。青青是处处都不愿意太过卑贱的,但是,青青也不能在此时上榻。   旁人不知道,青青通过系统却了解一桩暗事——当今两位太后,都倾慕先帝元后,朱氏神爱,小字元青的,幼年钟情,至今未变。一般人都觉得当今对男男女女金兰结契之事极为宽厚,加上前朝以及开国时期一些特殊事件,大汤朝上上下下,甚至包括大臣、贵妇、妃嫔都以此为荣,是一时流行。可是青青却知道,章和帝只是不能伤两位母亲的心,心里其实相当厌恶此事。青青之前查过日志,明明章和帝已经通知了丽昭仪,待会儿就会过来,她却故意让青青和她自己都以这样的状态迎接皇上——虽然一般情况下只是不穿鞋子,还隔着案几,坐在榻上,绝对说不上暧昧。可是明明知道皇帝要来,还故意这样,就是宣告两人关系的意思了。妃嫔中这样做的其实不在少数,甚至很多并不是真有情谊,反而是暗示皇帝自己无野心,明哲保身。   皇帝也乐于享受一些隐秘的乐趣,这算是大汤朝一个奇特的习俗,男人们对于自己妻妾之间的情谊基本是持支持和愉悦的态度,往往认为那是风月乐事,三人一起寻乐也是常有之事。   可青青绝对不要走这条路。   其一,青青虽然觉得丽昭仪有些意思,但绝没有丝毫动心的意思。其二,从青青的最终目的考虑,这种容易惹人遐思的“往事”是绝对不可以有,即使现阶段这样做了有许多好处,这利益也不足以让青青改变计划——特别是,在章和帝其实对于这样的事,因为迁怒而相当厌憎的情况下。可是,现阶段,青青也不可以真的得罪丽昭仪,虽不致命,但事情会很麻烦。   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把她当成另一个皇帝便罢,好歹这女子长得还比皇帝赏心悦目呢。   青青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丽昭仪,美丽的桃花眼氲出水光,朦胧潋滟。她咬着自己的唇,傻傻地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丽昭仪的眼睛,什么都不说,只显出一万分委屈,一万分不可置信。   丽昭仪微怒,将手中把玩着的玉质九连环随手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颇有些讽刺地开口道:“你倒敏锐,却原来是我一厢情愿。怎么,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看着我?凭我姜宣文,还会强人所难么?且回去吧,放心,我会当今儿什么都没发生过。”   青青仍然看着她,不言不语。   丽昭仪这下火了——她本身就因为一些私事心中不顺意,现在又被一个原以为十拿九稳的小小婕妤拒绝,更是不爽——是以,见这婕妤听到自己大发慈悲放她离开的话还做出这个样子,直接将身旁的九连环朝青青摔去。口中厉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怎么,还要我给你斟茶赔罪不成?还是,舍不得我能给你的好处,在犹豫要不要委曲求全?还不快滚!”   九连环碎在地上,外间传来问话声,丽昭仪又大声骂人,让他们滚远些。   青青见火候差不多了,这位丽昭仪实在是耐心有限,而且,关键的某位演员也已经到场了。   青青从袖子里(其实是仓库)掏出一个精致的如意结,朝丽昭仪摔去,直落脸面。正对其杀人般的目光,朗声说道:“我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本以为是个可交的,是个爽利、特别的女子,现在看来,和那些汲汲营营的蠢禄男人一般无二,污臭逼人。我之前看你,不过是难过,你竟然以为我是那样心中有所悦还能和别人交欢的人,又疑惑你不该是这样行暗中暧昧之事的人。后来看你,不过是记住自己识人不清,光看外表就认定人的品性,真是肤浅之极。若真因为走这一遭得罪贵人,日后受磋磨甚至丧了命,也是我自己活该,怎么你竟然以为我会怕?会跪地求饶?大谬!臣妾告退,今日冒犯,静候惩处!”   青青说完甩袖子走人,半点不犹疑。   丽昭仪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些痴了,嘴里呢喃着“五姐姐”。眼见着青青就要走到门外,丽昭仪只着罗袜就下了榻,快步跑上前,拉住青青,一连声地道歉,语气软的不行,全然不似她平日里的性格。   “玉婕妤,是我冒犯。我一贯是个急脾气,容易冲动。你既不是此道中人,我自然不会勉强。只是,你又不是心存鄙夷,在这深宫,你我难得都是想寻一份’真’的人,何不干干净净做个知己朋友,你可千万不要疑了我、远了我!”   青青心中暗笑,这女人对付起来,和男人也差不了多少么,虽然业务不怎么熟练,到底资料够齐全,做起来也没什么难度。面上犹带几分冷肃,转头,扶着丽昭仪回了榻上,叹了口气,说道:“我进宫来,处处皆是虚情假意,也只有宣文你,哪怕是骂人呢,到底能听出些真心,终归是舍不得这……我这话,你愿听就听——你若心中有人,只需记着她就是了,找替身什么的,最是无耻,我是看不起的。我虽然不爱女子,但也觉得,这情之一事,总归是差不多的,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我若爱一个人,哪怕做只小猫小狗儿的,也要待在他身边;即使不能够,也绝不和其他人虚情假意。为了那个人,哪怕是孤单寂寞呢、日日等候呢,也是一种许多人都得不到的幸福。”   丽昭仪越听青青说话,越觉得她像那个人,只是听这口风,难道——   “青青,你实话跟我说,你不会已经爱上皇上了吧?傻姑娘,千万别!皇上什么人?哪怕这一时对你和颜悦色些,下一刻就把你抛到脑后了,你若去争、去谋划,真是再可悲不过了。”   青青拍拍丽昭仪青筋毕露抓着自己袖口的手,笑得温柔,说道:“进宫前,哪个都跟我说,守住一颗心,安生享受荣华富贵。我也这样想,觉得心里干干净净地去了,也算是幸运。可上天偏偏叫我遇上了他——握住他的手,我就觉得温暖、安心,再也不想放开。我怎么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呢?可我又不想去争什么,哪怕这一辈子就只能见昨夜那一面,也已经够了。他们男人常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以前我觉得无可理喻,现在却觉得再有道理不过了。我又不会去打听,谁管那个皇帝今儿去了谁的宫里,明儿宠了谁?只要我来宫里的那个人,我记住每一刻就可以了。他若能在我这儿得到些许快乐,就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了。若是,他在我宫里还念着别人,我就当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只怕,就算到那时候,他有半分需要我,我也拼死都要完成。我这一生,已经注定是孤独悲伤,生命的长短反而不重要了。虽然这样想,我竟然也觉得,有种酸苦的幸福味道……”   丽昭仪抱着青青泣不成声,连声道“傻姑娘”,心中却觉得这女子和自己所思所想如此切合,连命运都这样相像,被上天愚弄,一朝见面,一生陷落。   “青青,太不值得了,皇帝,说不定明儿就忘了你呢。我们这些女人,在他心中,哪里有半分位置?”   “宣文,爱情这回事,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心这东西,最是不听话的,至少,我这人是拗不过心的。”   青青念着系统设计的台词,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一地,想着这殿里殿外,男人女人竟然觉得这样的话非常感人,就觉得自己还需要加强修炼……话说,姜宣文的那个“五姐姐”,不会就是这样说话的吧?希望永远不要又碰面的一日……   ————————————————————————————————————————————————————————————————————————————————————   皇帝警告所有宫人,不许说自己曾来过,带着无限震撼悄悄离开。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纯直的女子,这样真挚的情感,而且,这样的女子是属于自己的,这样的情感全都付诸自己,章和帝被震撼了,被感动了。他几乎要忍不住冲进殿里,抱住这女子,承诺给她所有最好的东西。生生忍住了,章和帝清楚,这件事他必须装作不知道,否则,曲青青只能一死了之。他想起昨夜那小小的女子,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小手紧紧抓着自己,原来竟然是存着也许一生只能见这么一次的悲伤念头么?章和帝握紧手中的扇子,心中暗暗决定,只要这女子一日不变心,自己就护持她一日,给她荣华富贵。   ————————————————————————————————————————————————————————————————————————————————————   丽昭仪和曲青青在殿内说了许多话,见皇帝久久不来,招心腹问话。却得知前朝忽然有事,已经传了话,说是晚间再来,因为昭仪吩咐了无事勿扰,就没有通报。丽昭仪点点头,并不在意,稍稍梳妆,又和青青品茗谈天,还知道了这人奇烂无比的棋艺。青青却看着差不多了就告辞——丽昭仪今夜要侍寝,准备工作多着呢,而且今儿这番表演真实累死个人,青青觉得自己需要美食的安抚。   丽昭仪亲自将青青送至殿外,目送她远去。忽然,心中哀伤起来,五姐姐爱上一个人,不再属于自己。现在突然出现的曲青青,那样遗世**,竟然也爱上一个人,自己是半点机会都没有,自己真是没有那个命么?皇帝有什么好的?年纪大、严肃易怒、不懂风雅情趣……想想曲青青的家世,恐怕父兄都是立不起来的,她又自小被关在深闺,别说男人,女人都没见过几个,突然见到皇帝那样威势深重的男子,心升爱慕,也是人之常情。若是她先见到的是自己,说不定一颗心就落在自己身上了呢……真是,造化弄人。   不得不说,丽昭仪和章和帝其实很“同调”,他们都认为青青的爱意来源于父兄都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丽昭仪得出这个结论,是心中惋惜,章和帝就是万分得意了——毕竟,哪个男儿不喜欢被美人崇拜呢?那是比爱慕更让他们欢喜的情感。   是夜,章和帝招幸丽昭仪,两刻钟后回了养心殿休息,后宫中无数人再次嗤笑丽昭仪,出身再好、长得再好又怎么样呢?皇帝就是不给她面子!而且,这样一来,丽昭仪很难不心存芥蒂,只怕她和曲青青的联盟,要内斗了…… 第二十三章 立威林宝林   “玉婕妤,林宝林求见。”   青青正在一边看程元珍公公送过来的书,一边用小楷做读书笔记,不时还示意,让夏果给喂一口点心,相当之惬意。忽然听到岐山地禀告,眉头微微一皱,脑中思绪一转,这位林宝林的资料就出来了——   林宝林——属性   智力:8(所谓脑残,就是指这样的)   体质:10(健康,好生养)   交际:9(如果不算男性的话,其实是1)   灵巧:3(……)   容貌:30(清纯秀丽)   身段:80(魔鬼般前凸后翘的身材。青青,以你现在a杯的状态,不要大意的嫉妒吧)   气质:30(楚楚可怜)   ————状态——————————   气力值:80/100   精神力值:9/10   气运值:6(运气还算不错)   ————关系图——————————   亲:(因为是下面进献的,家世不重要,要查看请点击)   皇宫:   皇帝——好感度5   女儿——皇十五女,为章和帝目前最小的一个孩子,无封号,无名字,年八岁。   皇后——好感度-30   淑妃——同阵营,好感度-50   梅美人——敌对,好感度-30   ……(查看详细请点击)   前朝:(为淑妃阵营,并没有属于她自己的支持势力)   ——性格——伤春悲秋,自尊自大,心眼儿小,记仇,发动攻击时不分敌我,虚荣。喜欢白色、莲花、淫词艳曲。因自卑而过分自尊,或者说敏感。   看完后,青青嘴角抽搐,为什么同阵营的人对她好感度比敌人还低——这是怎样一个奇葩!可惜,现在青青的地位还不足以任性而为,只能挥挥手让岐山把人带进来。   “拜见玉婕妤,请玉婕妤安。”林宝林袅袅婷婷地给青青行了个蹲礼,本来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非要做出九分妩媚慵懒和十分的弱柳扶风,要知道,这位的身材可是相当好!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身材特别好的女子,仪态稍有不慎,即使心中坦荡,也会显出十分艳情,五分俗态。更别说她还故意扭捏,男人或许会一方面鄙视一方面yy。对于女人来说,那简直不能直视——青青这下知道明明应该没什么交集的皇后对她都那么“记忆深刻”,能只用一个动作就膈应所有女人,这个林宝林也是个奇才啊……青青忽然很佩服淑妃,收下这么一个棋子,虽然杀伤力很可观,但明显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反正,要让青青天天被这人请一次安,再厉害也绝对弃了她。   青青惫懒说话,反正她树立的形象从来不是什么和善温柔的。是以,不管这位怎么哀伤委屈地看着自己,青青只淡淡一个字“坐”。再一个眼神递给春雨,春雨立刻吩咐夏果上茶上点心,又给林宝林请安,又帮自家婕妤说些“午睡未醒”的客气话。   林宝林委委屈屈地看了眼青青,见她不理睬自己,终于摇摇摆摆地坐下了。之后,青青心神沉入系统,看自己的医术去了,殿中安静下来。林宝林见婕妤坐在上首,不言不语,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可见是看不起自己,心中不忿。可是这女子进宫将近一月,的确是赚足了皇上的宠爱。以前说章和帝近几年新宠是她们几个,但实际上每月一分,并不比旁人多见皇帝几次。不过是“旁人”三两月就不见了,她们几个却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记录罢了。可这位玉婕妤不一样,她是真受宠,如今宫里,皇上除了她曲青青,竟然只轮流着看望高位的娘娘们。嫔以下的妃子,这一个月,竟然没有一个人被招幸过!这种宠爱,放在先帝身上,根本不值一提,可放在章和帝身上,就实在太骇人听闻了。令后宫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位婕妤还从来没用过什么狐媚手段,要说和章和帝探讨学问,宫中可从没少过才女!淑妃咏絮之才,天下皆知,曲青青有什么特殊的?   “婕妤妹妹深受皇上宠爱,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可怜之处呢?这一夜夜的,眼见着就凉了……”   青青觉得,自己必须给这位点一个赞——明明没有任何人跟她搭话,居然可以一瞬间跳跃到如此私密的话题。端着一张楚楚可怜的清纯脸蛋儿,对一个陌生人述说“闺怨”,真的大丈夫?注意,因为青青没吩咐,现在宫里的四个宫人都直愣愣的戳那儿呢!   奇才啊……   青青眼睛一扫,四个宫人连忙收敛起自己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装壁花。青青继续在系统那儿看医术,不参言、不答话,可看着也没干其他事,远远说不上怠慢。林宝林难得遇上如此强劲的对手,憋足一股劲儿,哭得梨花带雨,厉害的是,话音一丝不乱,咬字清楚,让人能听的明明白白。   这一说,就是一个时辰,林宝林口干舌燥,却见青青纹丝不动,心中愤恨难言,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两只眼睛红红肿肿的,十分可怜。   “林宝林,我要去给皇后娘娘送手抄的佛经,你……”   林宝林愣愣的看着青青,想来是哭得太久,脑子混乱。但她到底还记得淑妃的吩咐,连忙道:“妾没有资格拜见皇后娘娘,但也愿意和婕妤妹妹同去,哪怕只是在宫外磕个头,也是一片心意。”说完用已经湿透的手帕擦擦泪,站了起来。   青青微微一笑,算是同意了。青青当然也没有资格随意求见皇后,况且宫里也忌讳无缘无故送礼物,这佛经本来是皇后说不上是惩罚还是奖赏的吩咐,此时倒派上用场。淑妃,恐怕是想让林宝林一脸饱受欺辱地哭样从林德殿出去吧?哪怕满宫里都知道林宝林就是这么个性子,可也不妨碍满心嫉妒的她们传些曲青青的坏话。此时曲青青正当宠,自然什么伤害都没有,反而是传话的人会遭殃,可一旦皇帝稍有厌倦,这些流言就会变成最锋利的刀,让曲青青落入尘埃,万劫不复。淑妃走这一步,更多的恐怕是借青青的名头剪除皇后、贵妃和贤妃的棋子,却能随手黑青青一把,不得不说,淑妃心思相当深沉。   可是,若是曲青青带着哭哭啼啼的林宝林去找皇后呢?   真是可怜的,怎么说也是皇上宠着的女人,受了委屈告状无门,竟然求到刚进宫的小小婕妤身上去了。事情经过皇后,一般人不了解内情还真不敢乱说了。可惜,青青并不打算只是防御就够,所以,林宝林,对不起了哦~~~   林宝林还茫然不知,在长春宫外磕了头,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顶着红肿的眼睛就直接去了兴庆宫。淑妃一见她那样子,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受了委屈哭着从玉婕妤处离开,和哭得亲妈都认不出来,这之间区别很大的好不好!再一听曲青青根本没和林宝林搭话,现在还直接去了长春宫,绝顶聪明的淑妃立刻猜到,这步棋坏了。甚至,她瞄了一眼林宝林,这枚很好用但是非常不稳定的棋子,都可能要废了。心中转了几圈,淑妃定了计,为了这么颗棋子,急吼吼地去皇后那儿,不值得呢。况且,这几年,林宝林膈应的人实在太多了,去了她,自己要拉拢人也好说话些。   这曲青青还真是个人物——不是说别人想不到去找皇后,只是大家都是妾,打心底里就不会喜欢亲近皇后。除非早早计划好,遇到事情,谁会贸贸然去找皇后呢?更何况,曲青青明明知道,皇后心里厌恶她,面儿上也必须做出厌恶她的样子,她心中难道没有惧怕么?竟然想得到,也敢,直接去长春宫。这一招,是曲青青赢了,不用想,即使再讨厌曲青青,她现在毕竟是皇帝的心头好,只要占理儿,皇后反而比其他人更不好为难她。算了,现在自己的敌人还是那三个,没必要往死里得罪一个家世差、绝色又聪明胆大的曲青青。   ————————————————————————————————————————————————————————————————————————————————————   “皇后娘娘圣明,臣妾告退。”   谁也没想到,刚刚进宫不满一个月,分位不过婕妤,家世完全拿不出手的曲青青行事竟然那样果敢狠辣。林宝林去了趟她宫里,她也去了趟皇后宫里,短短两个时辰不到,林宝林就被压去了掖廷宫。“不思君恩,心存怨怼,不堪伴圣上左右”——说实话,这后宫里的女子有几个不曾口出怨言,或者装出幽怨的样子?可是曲青青拿的错处也很铁实,大汤朝律例明晃晃写着,“凡后妃对君上心存怨怼者,废于掖廷,不使为难”。这条原本是体恤一些不愿侍奉皇帝的后妃,留她们一条命,却成了曲青青手中的刀,斩断了一个女子的后半生荣华。最可怕的是,皇后上报章和帝后,圣上龙心大悦,奖赏皇后不说,还大赞青青耿直,若为男儿,当是栋梁。是夜,留宿林德殿。   这根本不科学!   其实,后宫诸人不知道,章和帝不过是稍稍脑补了一下——林宝林到曲青青处抱怨自己,曲青青心痛难忍,愤而找皇后处置林宝林——只是深深的爱意啊……当然,这也是那只有“5”的好感度,若是章和帝还比较喜欢的,青青绝对不会这么做。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嚣张地拉仇恨?   曲青青有系统,就有了别人不知道,但是却是拥有的最完善的情报网。加上其他金手指,青青是绝对不怕阴招的——各种欢迎好吧。但是,她现在分位太低,要是哪个娘娘心气儿不顺,直接拿身份压,青青只能自认倒霉,吃下暗亏。现在,通过这件事,一方面进一步树立自己“直”的形象;另一方面,却是一种宣告,让所有高位娘娘们做事前多想一下,是不是真的要招惹一个聪明、胆大包天且圣眷正浓的女人。要是触了曲青青的雷,被她不管不顾地反抗,即使最后胜利,曲青青是死无葬生之地了,她们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会小,在夺嫡的关键时刻,谁会那么傻?毕竟,章和帝已经这个岁数,后宫高位妃子们,争夺的早就不是虚无飘渺的圣宠,而是实实在在,儿子的前程。   愣头青,还是聪明漂亮得宠的愣头青,除非生死利益之争,最好别惹。   青青坐在章和帝膝上,两人一起作画题词,偶尔,青青偷亲一下章和帝的嘴角、下巴。更多的时候,章和帝爱宠得亲吻她的耳朵、鬓边,气氛正好,情意似浓。   章和帝心中熨帖,越和曲青青相处,越觉得舒适。在她这里,永远不会有世家争权的恳求;不会有位分、赏赐的请求;不会有上眼药、争恩宠——只有两人之间的相处。这个小女人,眼中心中都只有自己。她明明聪明绝顶,却崇拜自己的学识,无比向学;她明明麻烦缠身,却忧心自己的身体,从不诉苦。甚至,她宁愿找一向对她并不和善的皇后做主,也不愿意那这些事烦扰自己。不过,是因为她爱自己这个男人。章和帝觉得,自己年过半百,竟然是第一次遇到真心爱慕自己的女人,以前以为那些真心的女子,在曲青青面前,原形毕露。   章和帝宠爱的捏住青青的鼻子,轻声问:“今儿受委屈了,怎么不来找朕做主?怎么,和皇后比和朕还亲密些?”   青青红了脸,张开双手努力抱住章和帝,软软的两团贴在胸口。低声说道:“后宫的事,皇后娘娘就能做得很好。皇上日理万机,何必操心这些女人间的鸡零狗碎?”   章和帝轻笑,只是现在也没心思再想这件微不足道的事,便不再提,抱起青青,往床边走去。 第二十四章 后宫前朝谋   转眼间,章和帝的大寿就要到了,宫里宫外都忙碌起来,冷肃的皇宫也似乎多了几分人情味儿、烟火气儿。   曲青青作为一个小小的婕妤,手中权力有限,现在琐碎事情都有人操心,这几天反倒是清闲了很多。嫔妃们似乎也都把心思放在礼物和寿宴准备上,原本青青寝殿里层出不穷的各式“心意”,这几天也几乎绝迹。这日,青青正在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针引线,这是预备献给皇上的寿礼——八仙贺寿屏风。这刺绣的独到之处,在于用了已经失传的技艺,多面绣。早晚光线不同、季节温度不同、观看角度不同,都会看到不同的绣面,最常见的是“主图”,八仙贺寿,其他还有猫扑蝶(谐耄耋,寓长寿)、松鹤延年、麻姑献寿、神龟游水等等。即使是出自自己之手,青青也对这种神乎其技的技艺赞叹不已,何况旁人?这礼物的心意和分量都足够了,想必到时候一定能脱颖而出。   岐山忽然静悄悄地走近,在青青耳边说了些什么。   夏果注视着刺绣,眼睛都不眨一下,春雨却眼神游移,耳朵似乎都长了几分。   青青微微皱眉,吩咐岐山不许再打听,又严令其他三人这几天务必谨言慎行,不许随意走动、不许多言多语、更不许和其他宫人过从甚密。青青见四个宫人下跪听命,似乎很是烦心,放下刺绣,又让四人都下去。   事实上,青青比谁都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日下午,贤妃、秦王妃和秦王侧妃曲氏在咸安宫齐齐中毒,太医院直至目前还拿不出有效的治疗方案,章和帝暴怒,下令严查。但这案子扑朔迷离,一国之君雷霆之怒下,竟然至今不能查出端倪,于是章和帝更加震怒,甚至心中惧怕,连两宫太后都再也坐不住,开始参与调查。后宫是什么地方?那是一国最尊贵重要的人的“家”,现在竟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一品妃子宫中下毒——简直令皇上和两位太后脊背发凉,毛骨悚然。调查力度加大,即使章和帝有封口令,消息仍然传开,一时间后宫中人人自危。既忌惮这种无声无息的毒药,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莫名丢了小命;又怕卷入这场惊天阴谋,成为贵人们的替死鬼。   岐山虽然有个官至神威大将军的东太后心腹大太监的“爹”,但青青本身不怎么关心后宫八卦,他自小娇生惯养,也有几分清高,是以一般也并不四处打探后宫诸事。等旁人主动告知他此事,基本上,后宫前朝都已经知道了。   谁也没想到,在最不敢出事的万寿节前夕,宫中竟然会发生如此大案,一时间,后宫前朝都风声鹤唳、暗潮汹涌。   事实上,这不过是曲青青不愿意自己堂姐死得不明不白(毫无价值?),出手一救罢了。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凶手”现在正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虽然,夏果自己也不知道罪魁祸首原来是她自己。系统的确厉害,许多状态类、特殊类物品,都可以在“关系图”的任务面板上直接点击使用,比如之前夏侯弘的“黄粱一梦”、曲玉的“哭红颜”,好处是隐秘值百分百。但是也有像“酣梦”这种现实存在的商品,却是必须接触当事人的,好处当然是经得起推敲,也方便施恩和嫁祸。曲青青从来小心谨慎得过分,自然不可能以身试险,刚好,贤妃一片关爱之情,将家族悉心培养的宫女送到青青身边。这个宫女,夏果,不需要青青任何明示暗示,在固定汇报的时候,亲自将青青的回礼送给了贤妃。对于青青来说,不过是对着夏果使用“迷惑”,再将被特殊包装的“酣梦”放进她的荷包,等她一无所知地去向贤妃例行报告时,再命令她趁无人注意时将米粒大小的褐色丸子丢在贤妃脚踏缝隙处。最后,等秦王妃和曲兰应诏来见贤妃时,有系统君帮忙关注的青青自然能选择最恰当的时机“点击丢弃包装”,药丸自然开始挥发,三人就这样中毒了。   “酣梦”,旧朝宫中秘药,今已失传,是一种人工调制的香料,闻到超过半刻钟就会中毒,再半刻毒发。毒发昏迷,状若酣睡,表情平和,如做美梦,七日后心悸而亡。这本是极其隐秘的毒药,可以制作成药粉、药丸,甚至直接提炼气体,密度大,范围小的情况下,只需要一点点,极其隐蔽。而且一般初期很难发现是中毒,只是贤妃三人一起莫名昏睡,太过突兀,太医才敢猜想是中毒。可是旧朝秘药,一般人当然不知,一时半会儿无法得出结论。再等一会儿,太医院一位年轻的六品医官将会提出“酣梦”这个说法,众人集思广益,这位医官又极有天赋,三五日内,终会制出解药,就回三位贵人。   这位名叫魏源的年轻医官,当然是在例行诊脉时被青青用过忠心符的,为自医药世家嫡长子,此番必定能名利双收。   表面上,青青对后宫发生的这件大事的内情一无所知。   所以,在贵妃、淑妃甚至贤妃自己都隐隐脱不了关系——特别是贤妃,因为她准备解决曲兰,在皇帝事无巨细的调查下,自然露出许多哟不好解释的马脚。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中了毒,而且这毒还那么难得,魏源和贤妃、贤妃娘家又确实毫无关联,太医院能制出解药还颇多侥幸,并不全是魏源的功劳,风险实在太大。贤妃几乎百口莫辩。而似乎最清白的皇后,章和帝虽然表面相信她,但又因为这份过于清白,而三妃都事涉其中,反而心中存疑。事情的结果是,大皇子得到许多珍宝赏赐,以示安抚;德仪行事不端,贬为美人;贤妃养病,宫务暂交皇后。最后是,二皇子生母吴充媛,“训彰礼则,幽闲表质,柔顺为心”,晋为德仪,无封号。   这一次,看似皇后是最大的赢家。   唯一晋封的德仪虽然明面儿上是贤妃的人,但谁都知道,凭贤妃的家底,并不足以真的驾驭一位育有皇子的妃子——更何况现在她还只差贤妃一级。而包括皇帝在内的高位者,都知道吴氏早就投靠了皇后,连她的娘家都是皇后的娘家,左将军府的忠实拥趸。贤妃吃那么大苦头却什么也没捞到,已经说明皇上心中有了芥蒂,自然是吃了大亏。贵妃则是损失了原德仪这样一个分位足够的马前卒,和原德仪的娘家也会渐生龌龊。暗地里被杖毙的宫人,却大多是淑妃的耳朵。   可是,事实上,皇后损失才是最大的。   本来她稳坐钓鱼台,没有亲子成了最好的保护伞,即使再恨她,三妃明面儿上都要奉承、讨好她。可现在,她无疑成了三妃的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贤妃,本来就心存野望,现在以为皇后是幕后黑手,基本是不死不休的局。其他两妃都是出身高贵、心高气傲的人,本来就瞧她不起,只是原来因为另外两个对手太过强大,对于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皇后选择了拉拢合作而已。现在被这样打脸,当然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三人算是目标一致,都打算先将皇后拉下马再说。在前朝,皇后的娘家也开始被各方攻讦——怎么说朱家和独孤家都是顶尖世家,现在被皇后打脸,绝不会忍气吞声。皇后娘家势力虽然比贤妃好太多了,但和贵妃和淑妃相比,当然是远远不及,自然损失惨重。还有两宫太后,本来当初就有旧恨,现在两个足够强大、城府深沉的女人为难起“最大胜利者”皇后来,不要太给力!   可惜,皇后却将一切归咎于章和帝,什么都不敢分说。   九月桂榜,三年一度的士子盛事落下帷幕。琼林宴后,头甲簪花、骑骏马,游街夸官。这一届科举可谓天才汇聚,状元、榜眼、探花,都不过双十年华,容貌俊朗、身姿挺拔;而且,都曾立志向学,还未娶妻。是以,游街那日,三人几乎被鲜花、玉佩淹没,为京城民众们一时所津津乐道。   三人中最令人瞩目的是,小探花,才十六岁,为朱贵妃幼弟嫡长子,实在是天纵英才。这让自诩第一才女,家学渊源的淑妃心中不快——她的亲侄子也参加了此次殿试,却只是二甲第九名。   她俩心思暂且不说,这三位未婚才俊的出世,倒让有女儿的妃嫔、贵妇磨刀霍霍,连母亲先丽妃去世后深居简出的长华大公主都频频活动,想为自己的长女,永乐公主招得东床快婿。青青也借此东风,终于见了唯一一位出自曲家的公主一面。   这次科举结束后,还有一个三甲同进士回到了自己家。原本这样一个和“如夫人”相类比的同进士根本不值一提,可偏偏,这人姓李,名向学,有个妻子,叫做曲画。因此而生诸多事端,即使是曲青青,也没能预料到。   怪只怪,在某些事上最好说话的曲士廉,偏偏远在顺阳。怪只怪,有些人的脑回路太奇葩,脸皮太厚、人品太低劣。怪只怪,命运无常,人事难安。   此时,青青不过扫了一眼日志上“李向学中同进士”几个字,略一皱眉就丢开去了。她正在计划万寿节上的一件大事——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自己的孩子,所以必须先升一级,为自己的孩子占一个比较好的起跑位置,而这么短的时间晋位,要么怀孕有子,要么,背一个大大的功劳。   而且,孩子的哥哥们,也该彼此相亲相爱起来才好呢。宫里现在最小的孩子,林宝林的女儿,已经随着母亲地失宠无人问津。十七皇子已经十岁,十六皇子十一岁,十五皇子十二岁,这三个最小的皇子并不受宠,母妃分位也低,都养在西六所,由太监和女官照顾教养。要让孩子地位更加独特,获得皇帝更多的宠爱和看重,这四个孩子都必须出点儿事。只是,出于前世旧事,曲青青并不愿意亲手对幼小的孩子做什么,更别说伤其性命。所以,一些计划,在暗中,一步步执行。 第二十五章 万寿节封嫔   章和十七年,九月九日,章和帝五十大寿(四十九岁),大赦天下,是为万寿节。   大汤朝习俗,祝寿,男子做九,女子做十。而且,男子说起年龄,多为虚岁,女子却多说实际年龄。   白日,章和帝罢朝一日,和臣子们宴饮。   新科头甲在大明宫太和殿,献上了与“朝凤舞”并称的“拜龙祭”,祈愿章和帝福寿绵长,大汤朝国运昌隆。听说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具是俊朗少年郎,舞姿松竹般风雅,家世更是威赫,是以一时间在座的官员皇亲们,看他们三人都是眼露绿光。特别是最小的探花郎,因为出自朱家,人品出众,更是大家结亲嫁女的首选。十七位皇子、十五位公主各自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特别是大皇子夏侯弘亲自狩猎得来的虎皮虎骨、二皇子夏侯扬跪佛百日求来的护身符、三皇子夏侯毅嫡长子夏侯敦送上的手抄万字祝寿佛文、四皇子夏侯松与双生妹妹长平公主合作的《江山万寿图》和七皇子共众贵族子弟演练的摔跤颇得赞誉。章和帝皇弟,先王贵妃独子,顺王献上的东海明珠一斛也很受章和帝喜欢,回赠佛经一份,言道愿顺王早生贵子,为皇家开枝散叶。   另有外邦使臣,如北戎最强大的部落的汗王的大王子、东瀛士子、南蛮使节等亲来祝贺,送上许多极具地域性珍宝,摆出十足臣服姿态,章和帝一时间志得意满,雄心勃勃。   申时,一般大臣自然捧着章和帝赐下的铜镜回了家,皇亲和权臣却受邀参加晚宴,后宫五品以上妃嫔也列席在位。   曲平今年未得擢升,仍是五品小官,让许多嫉妒曲青青受宠的人说了许多酸话,他自己也常有些不自在。今天他却特获殊荣,携妻参加晚宴,在一杆二品以上大员中尤为显眼。此时大家反而不敢说什么,因为这明显是章和帝在表明态度——或许曲平这老头子确实没能力,朕也不打算将他抬多高,可是他女儿朕是真心稀罕,你们最好给人留面子,否则朕就不给你们面子——什么的。曲平和封芜穿上特意裁制的新衣,脸上压不住紧张和得意地坐在皇亲权臣之间,对于其他人不愿搭理的轻视根本毫不在意。这是当然的,他们多年受曲家嫡支磋磨,别的不敢说,忍气吞声绝对是一把好手。   此时臣下已经到齐,男女分坐,中间却并无屏风遮挡,这是大汤朝已婚妇人由来开放自-由的表现。宴会大厅中央有歌女舞姬莺歌燕舞,皇亲权贵窃窃私语,太监宫女穿梭其中,好一派热闹、和乐景象。顺王向来不羁,已经喝得有些上头,正拉着宫女调笑,一些权贵暗暗嗤笑,他却浑然不觉。   酉时二刻,皇后率众嫔妃落座,场中歌舞暂停,众人起身拜见;三息后,章和帝出场,众人再次起身拜见,并高声祝祷。因为是晚辈做寿,两宫太后并不出席。章和帝坐在最高正位,皇后左边并排,微低一寸;贵妃低三寸于章和帝右侧落座。如此,淑妃高于贤妃、惠仪高于德仪、婉仪高于昭仪、昭媛高于修容,左贵于右,依次落座。曲青青本来已经坐在张修容右侧,章和帝却特意在下首置下案几,命她陪侍。真心说,曲青青是不喜欢这个位子的,怎么说,也像是被皇帝和皇后踩在了脚下,但脸上却要做出喜不自禁,红霞乱飞的样子——反正章和帝是个重名的,即使喝醉,也不可能在众人面前失仪,青青也就不多思量了。见曲青青落座,其他妃嫔无不心中犯酸,甚至皇后都微微皱眉。只是今日场合不同,并没有哪个敢说酸话,只美人、才人之类那眼睛作刀子往青青身上扎,不痛不痒,青青当然毫不在意。   曲平隔得远,还不知道,封芜却一眼看见自家女儿的座次,只觉得无限荣光,脊背都更直了些。她周围的命妇们也确实瞬间改变了态度,世家大族虽不至于谄媚,也和蔼许多。家世并不特别吓人的几个诰命,还略略带出些微奉承来,这就是一国之君的权利,只稍稍有所好,下必甚焉。   长华大公主率众公主,着男装,为章和帝献上“拜龙祭”。比起之前三位头甲跳得游龙松柏之姿,公主们的舞姿别有一番高贵矜持和女子妩媚。这之后,章和帝念出比百日随意许多的祝词,敬酒三杯;又有贵妃幼弟,大学士朱庭献上祝寿诗作一篇,宴会正式开始。   歌舞再起。   半响,南蛮公主越众而出。她容貌艳丽之至,年十八,身段妖娆与林宝林相仿。却偏偏身着大红戎装,带出英姿飒爽,美态别具一格。这位公主一出场,场上男子的眼睛就大半都被吸引过去,像探花郎这样经的少,纯情点儿的,甚至微微红了脸。十八岁,在现代还是花季雨季,在大汤朝已经是老姑娘了,这位如今还未出嫁,却比他人还自信些,显然意在皇帝。聪明的自然收回目光——反正不是自己的女人,再怎么看也没用。只四皇子,他从来最爱带有男儿豪爽气的女子,这位公主更有他其他女人所没有的绝丽姿容和妖娆身段,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南蛮公主注意到他的目光,不以为杵,反而对他一笑,更是面似桃李,灼灼其华。   淑妃皱眉,目光微冷。   公主对章和帝俯身,头上银质铃铛叮铃作响,她声音清脆若黄鹂,语气爽朗,令人生心生好感——   “大汤皇帝陛下,小女婠婠,幼年即听闻您的文武功绩,心生崇敬。今日有幸为皇帝陛下祝寿,愿献舞一曲,盼搏您一笑。”   章和帝微笑,准了。   婠婠公主对章和帝又是妍丽一笑,明媚生辉。   她手一扬,甩下大红披风,脚一蹬,竟然将靴子抛下,露出雪白赤足、红绳铃铛,生生晃花人眼。场中立刻喧哗起来。   有大肆批判,痛骂南蛮不通教化、有辱斯文,此举分明轻浮,有碍圣听。却也有赞扬公主豪爽不输男儿,为女子中的真英雄,为她鼓掌欢呼、举杯痛饮的。高位妃子还端得住,毕竟一个外族女子,即使椒房独宠也于大局无碍。美人才人一流却低声讽刺起来——她们是最怕这公主进宫的,本来一个曲青青就让后宫近似冷宫,再多一个更显狐媚放荡的外族女子,她们真是再没容身之地了。   婠婠公主对这些毫不理会,只见她足下一蹬,竟然飞了起来,两三下跳到舞台之上。   这绾绾公主竟然有高强武力在身!   这下,喧哗声更大了些,皇后也紧张起来,吩咐侍卫护驾。   婠婠公主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章和帝。   青青知道,章和帝自恃武功,皇后此举虽时关心,却大大扫了章和帝面子,特别在他正对一个如此特别的女人燃烧起征服欲-望的时候。于是青青开口劝道:“皇后娘娘一片真心,吾等敬服。可是妾看这位公主,分明对皇上一片痴心,纵使言行和吾等不同,也是风俗不同,且公主格外率真可爱罢了。皇上英雄伟岸,哪个女子不心中痴慕,妾相信公主绝无恶意。若她真有不轨,妾保证,一定挡在圣上身前,除非跨过妾的尸体,否则决不让任何人伤到陛下一根毫毛!”   皇后皱眉,这玉婕妤看着是个聪明的,怎么自动送上把柄?她说这种话,我要是咬死了曲青青心有不轨,无视圣上安危,行媚上之事,众目睽睽下,最是爱惜羽毛的皇上绝对不会拂了一国皇后的面子。正要开口训斥,章和帝却大笑出声——   “公主特立独行,想不到朕的婕妤竟有如此胸怀,此为大德,当为修德。”   皇后哽了一下。   这是金口玉言要升曲青青为从三品之首的修德,还有封号?她才进宫多久?无子无功、无历无劳,父亲还只是个五品小官!   青青并不像一般妃嫔那样说些“愧不敢受”或者直接大喜谢恩,只是脸颊绯红,似乎不在意分位,却因章和帝懂她而无限欣喜。只是,青青知道这风头已经出得很够,还得了意外之喜,升了分位,本来计划的事情倒可以作罢,现在还是不要打扰这男人猎艳为好于是说道:“劳公主久候,吾等皆拭目以待。”   章和帝果然转开目光,眼含火星地看着绾绾公主,一挥手,乐声再起。   婠婠公主果然有一把刷子。   她跳得是自编舞蹈,以前从未看过。大红舞衣极简单,上身只一件肚兜并遮背红纱,下-身是修身七分裤。脖颈、锁骨、隐约的雪背,红衣、银饰、赤足,激烈的鼓点、强劲的动作。宴上的许多男人竟然不敢直视,似乎怕一旦看仔细了,灵魂都会随着这女子远去。   四皇子目露痴迷,淑妃手中锦帕被揉烂了,她对长平公主使了个眼色,公主连忙强硬地拉着胞兄离场。见儿子被拉着仍然一步一回头,淑妃看向婠婠的目光森冷得令人恐惧。贵妃和贤妃微微一笑——让你们母子最爱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现在这样,可真难看啊……这公主,还是很有意思的么。淑妃冷眼睼她们,转头对皇后说了一声,也离场了。   章和帝也看得兴起,并未注意这些。   皇后忽然小声对正看得专注的青青说:“本宫看这位公主,姿容身段比婕妤还出色些,婕妤心胸宽广,竟然毫不在意。”   青青瞄了一眼似乎毫无所知的章和帝,微微一笑,也低声回道:“妾心中艳羡公主的肆意快活。但圣上千古一帝,本来就该有最出色的美人相伴,妾见之欣喜,不敢嫉妒。”   皇后撇嘴,现在说得好听,等你经受过夜夜难眠,就知道什么叫做嫉妒,什么叫做闺怨,什么叫做,君恩难测。   青青面上不动,心中冷笑。   曲青青寄望的,从来不是男人的喜欢。她自信的,是名器的力量。刚好,有这么个女人挡着,自己怀宝宝的时候也要省事很多。而且,有比较才有优劣,等章和帝发现,即使是像婠婠那样的尤物,仍然不能带给他如青青那样的快感,所谓真爱,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一连串激烈的鼓点,婠婠腾空,频率越来越急促,高度越来越骇人,所有观看的人都心神投入,紧张非常。   突然,鼓声停止,婠婠于半空中也停止动作,却并不落下,竟然是制空了!   忽然,她口中传出美妙悦耳的歌声,身体也舒展开来,像一片羽毛柔柔往下落去。章和帝几个跃起,刚好抱住落下的婠婠,大笑着说:“如斯美人,自然是朕的美人!”之后,抱着婠婠直接回了后宫。   这倒是没想到。   明明章和帝看着相当喜欢这个公主,居然只封了个美人,实在是想不通。只有青青微笑——被悄无声息灌输了“贞洁”观念的章和帝,加上他本身就鄙视不自重的女子,即使不愿放弃享受美人的欢愉,也不会有多上心。再怎么说,青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要依靠的都只有章和帝的宠爱,当然不能让他沉溺于其他人人身上。   皇后强忍住心中酸苦,言笑晏晏地招呼众人离场。   青青远远地和封芜对视,万千语言尽在其中。   母亲,再等等,很快,你就能进宫看望青青了。 第二十六章 盛宠红美人   章和十七年的万寿节,对前朝后宫影响最大的事,自然是章和帝收了南蛮公主。即使只封了美人,却因为一贯爱惜羽毛的章和帝难得失态,表现出了性喜渔色的一面,令众人不得不心头思量。几位世家的领头人一碰头,却忽然发现他们手中的权柄比之先帝时期,弱了很多。朱家和独孤家的联盟名存实亡,最强大的独孤家现在势力更多在边,远水难救,何况独孤家自诩爱国爱民,在章和帝没有实实在在倒行逆施前,他们不好发动,以免边境出事,遗臭万年。皇后娘家、贤妃娘家本是老牌世家,但先帝时期并不出众,贤妃娘家还说得上“寒门”,现在作为新贵,却足以和以前的老牌氏族分庭抗礼。另外还有曲家,不知不觉间,这个原本处在第二阶梯的世家,现在三位当家男人都位列一、二品要职,显然已经成为朝中一强大势力。   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一直以为是“自己人”的章和帝,这么多年来,无声无息地做了许多事。可笑世家们自以为是胜利者,是章和帝即位的最大功臣,这些年耀武扬威,纵情享乐,因为后宫中四个女人地争夺,还自毁长城……现在,章和帝乾纲独断,世家们再不可能拥有先帝时期强大的影响力。   这次万寿节,章和帝何尝不是故意抱着美人就直接离场?甚至第二天还罢朝一日,无非是宣告而已。   可是,章和帝不要忘了,世家们传承千年,什么曲折坎坷没遇到过?即使这些年放松警惕,实力减弱,现在既然意识到了,要自救也不是难事。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当月,顺王和一、二、三、四、七五位皇子府上热闹起来,往来皆是世家新一代的继承人。   万寿节之后,婠婠公主成了红美人,留在了大汤后宫,南蛮使节留下诸多重宝,心满意足地回归族群。因为接到公主夺得章和帝爱宠的消息,而且也确实被减免了三年朝贡,他们现在有了足够的底气,即将发动对南缅的战争。北戎大皇子离开前心中暗恨,因为之前大汤朝对外族女子的态度都是封个高位,然后置之不理,极度蔑视,他们也就不再打这个主意。北戎贵女地位很高,不能白白浪费,所以一般都是通过皇族迎娶公主或者贵女为正妻来联络感情。但是,北戎贵女地位高,她们却更像是昂贵的装饰品,不足为惧。反而是大汤送来的女子,各个姿容绝色,手腕高超。别说像旧朝一样自怨自艾,白白占个高位,连继承人都生不下来——她们根本是冲着北戎各部落的权柄而来。这些年,北戎处处战乱,这些女人的手笔就是最大的根源。就是大皇子自己,也有个大汤朝女人的母亲,即使心中热爱自己的族群,却也对大汤心存仰慕和亲近。现在看南蛮因为进献美人而减免朝贡,甚至对外战争还有了强大的大汤支持,皇子殿下嫉妒地眼睛都红了,当下决定下次朝贡,定要送上许多美人。   以前青青一直觉得后妃中贵妃和贤妃对章和帝是用了真心的,皇后恐怕多有怨恨,这从她们的好感度可以一窥一二。可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皇后才是真正把章和帝放在心上的人——对于武艺高强的红美人进宫一事,皇后激烈反对,明明事情已成定局,仍然多次劝谏,连两宫太后都被牵扯其中,一时间后宫高位间十分尴尬。其实,红美人入宫,对于皇后来说,根本是有益无害,反而是对凭恩宠立身的曲青青影响颇大。这只能解释为,皇后担忧章和帝安全问题,顾不上利益得失。系统好感度也无法衡量复杂的人心,就像明明是同一阵营,淑妃对林宝林的好感度不是比敌对方还低么?   青青心中暗自警醒。   因为章和帝金口玉言,曲青青晋身修德,封号仍为“玉”,位列从三品之首。到了“嫔”这一级,已经算是“贵妾”了,拜见长辈、侍奉嫡妻、管理家事,都是应尽义务。虽然章和帝得了新的美人,对于曲青青的宠爱明显少了八分,对于许多琐事也不再理会,两宫太后也婉拒了青青的拜见,但贤妃提议,皇后竟然也同意了,曲青青独掌一宫——虽然,这宫殿规制较小,离章和帝的寝宫也很远,十分偏僻。   刚刚晋升,后宫就传言曲青青失宠,青青闻言哂之,对此不置一词。   富贵求了曲青青,说受过惠仪恩惠,愿常侍左右,表现得像个见风使舵的小人。青青却知道,钱惠仪在宫里势力有限,像是富贵这样的钉子自然不可能随意舍去,见青青离了自己的眼前,又失了宠,翻不起什么风浪,当然要把人手收回去。后宫中人见青青连自己的宫人都弹压不住,更是轻视,时常有人上门挑衅,春雨也被芳昭媛求了去。一时间,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两个宫人,显出凄凉来。好在,岐山的确有背景,立时找了自己“爹”,当天,青青就收到了按其规制应有的四个新的宫人。只是青青似乎被春雨和富贵地“背叛”吓到了,不肯让新人近身,一应事情都由夏果和岐山处理,新人不过做些粗使活计罢了。好在他俩现在也有了从七品的身份,做事自然名正言顺许多,青青的永和宫还是慢慢井井有条起来。   也所幸,章和帝即使新的美人在怀,对曲青青冷淡不少,还是一月里会来上三两次,比其他后妃要好多了——红美人是个烈性的,以前青青得宠时,章和帝看望高位“老”后妃的频率还多上不少,拉得也是低位妃子的仇恨。可红美人爱吃醋,发起脾气来,连章和帝都要吃排头,偏章和帝就吃那套,这三个月来凡红美人有所求,再无不应的。甚至,有几次芳昭媛好不容易让章和帝留宿,偏那红美人发起疯来,闹着要回南蛮去,满宫下人都被打倒在地,章和帝急冲冲赶过去,两人打起来——然后就打到床上去了。芳昭媛不是个愿意吃亏的,第二天就找到红美人宫里去了,还没刺几句,就被鞭子抽了出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是章和帝竟然只罚了红美人禁足——天知道红美人本来就不怎么出门,这禁足,到底是罚还是护,真是难说。   是以,这三个月,除了曲青青还能三不五时承一次宠——不知是红美人承情还是章和帝上心——后宫众人竟然再难见到圣上一面。原本对曲青青满腹怨念的低位妃子是转了箭头,本来对曲青青有所不满的高位妃子现在却悔之不及——再怎么说不再想圣宠,那是不期望床上那回事,十天半月见不到皇上,她们的地位也很受影响好吧?要给自家儿子说话也找不到对象,简直……可章和帝不是新帝,即使是两宫太后也不好过分干涉他床上那回事儿,竟然无人能阻止红美人的嚣张了。   正是这个时候,曲青青突然被诊出有孕。   后宫局势更乱起来。 第二十七章 有后妃生相   “青青,身子还好么?”   曲青青歪在美人榻上,闲闲地做着针线。忽然章和帝急慌慌地冲了进来,神色激动地拉着青青的手,关心地问道。这章和帝刚刚得到消息就赶来看青青,想来也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青青红着脸,对于自己没有用优美的姿态迎接章和帝感到不好意思,着急忙慌地要从榻上下去,口中也连忙请安。章和帝此时倒是稍稍平静了些,大笑着搂住青青,说道:“且好好歇着,哪来这么多礼?”又用手掌摩挲青青的脸颊,似乎有无限爱意。青青一脸娇羞地靠在章和帝怀中,小手紧紧拉着章和帝的衣裳。   章和帝眼睛扫过寝殿,忽然皱眉。   永和宫建造在边角上,原本是为了对称和镇压气运的,外面看着还好,内里却显得古怪而狭小。在现代看来,就是“异型房”,即使同样面积,也比那些方方正正的房屋显得面积小很多。在章和帝看来,简直是奇形怪状、不堪直视。   心里有些愧疚,   明明知道皇后和青青不和,却因为婠婠的事,不曾过问青青晋位后的情况。再一看,殿内没有燃香,天已经渐冷,却没有铺上绒毯,摆设也是刚刚达到规制标准,没有一件珍宝,看起来分外简陋。章和帝叹口气,因为婠婠性情实在独特,身段容貌足够出众,比起青青的青涩可人,更有火热风情,自己最近确实非常上心,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虽然还是记挂着青青,但三月来也不过是来过四、五次,且到了都是直接那什么,许久没有好好和青青相处。这个傻女人也真是,就不会告状么——明明遭受这样多的委屈……章和帝搂着青青,脑补了无数她受人欺负的可怜样子,心中爱怜无限。   “身子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想要的么?”   青青红着脸摇头,咬唇不说话。   章和帝又笑,语气亲昵地有些渗人,爱宠地说:“怎么,不好意思?朕如此努力,爱妃如今收获了宝贝,竟不感谢播种人么?”章和帝实在太高兴——虽然他子嗣众多,比起先帝们强过五条大街去,但宫中八年没有孩子降生,章和帝也常常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心中不自在。现在青青有孕,却证实了自己还龙精虎壮,自然得意非常。又调笑了几句,青青最终还是红着脸,小小声“道了谢”,等章和帝心情平静下来,才恳求道——   “自入宫以来,虽有圣上爱怜,青青仍然常常思极家慈。如今有孕,更是感念母亲生养之恩……所以,希望母亲能进宫一趟……”   章和帝对于青青不要权利珍宝,只求见母亲一面感到感动,这女子永远是这样真挚纯真,不为俗物污染,所以大方同意,还许诺道:“朕且和皇后说一声,许曲夫人一枚令牌,准她常常入宫陪伴,青青可要放宽心,好好养着,给朕生个大胖小子!”   青青感激不尽,窝在章和帝怀里,爱娇地说道:“青青倒想得个女孩儿,长着像青青,性子像皇上,小小一个人,穿着男装,拿着鞭子,得意洋洋的,得多可爱!”   章和帝顺着青青的话一想,也觉得有个这样的公主实在有趣儿。何况他子嗣众多,对于儿子也不那么稀罕,便笑着附和了几句。   是夜,章和帝仍然招幸红美人,流水样的赏赐却搬进永和宫,皇后还受了敲打,似乎她多为难曲青青一样。后宫众人红了眼——八年没有小孩的后宫,突然有人怀孕,简直是明晃晃的靶子。贤妃描眉时手一抖,登时花了脸,心中暗叹,天命难改,明明自己弄了那么多“好东西”,曲青青该怀孕还是怀孕了,虽然晚了些日子,预言中她可是入宫一月多就诊出有孕。又想到,弘儿应该也是这样,虽然现在看来坎坷了些,但最终结果是不会改变的,于是心情好转,吩咐宫人准备礼物送去,自己却不再挂心此事。   皇后心中不舒坦。   当然,凭一个曲青青,生上十个八个孩子其实都没用,何况前边已经长成那么多个皇子,一个幼子实在不顶用。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只是对任何怀孕生子的人感到嫉妒罢了。她也曾想过,是不是三妃忌惮自己这个皇后,或者章和帝为了平衡,下了什么暗手。可是家里安排了神医进宫,却证实了自己根本没有中毒,只是天生无法孕育子嗣。族中不知多少人对自己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心中不满,想要送其他女子进宫,还指望自己护持……好在皇上对自己终究有些情分在,并没有再納自己同族女子,否则自己这个空有名头的皇后,更加成个笑话。   这曲青青倒是好运道!   而且,章和帝前几天还说了要给丽昭仪晋位——按她的家世,这也是迟早的事。皇后却担心,若姜氏成为丽妃,位列三夫人之一,再抱养曲青青的孩子,岂不和三妃等同?到时候自己恐怕要不好过……曲青青现在是从三品,刚好在可养可不养孩子之间,虽然按道理是可以自己养孩子的,但是如果有夫人品级的人,积极活动的话……被人钻空子的机会太大。正好,皇帝不是对自己“苛待”曲青青心中不舒服么?皇后想着,或许她应该说两句话,再让曲青青升一级?反正,凭她的家世,而且即使有孕皇上也没有加恩于曲家的意思——准命妇探望有个什么用——这一辈子也就卡在嫔位了。   大方点儿,还能离间她和丽昭仪的同盟。   最好是,等姜氏透出想抱恙孩子的意思,自己再出把力,帮她晋位。本来,之所以皇后和曲青青成为天然的对立,就是因为丽昭仪,皇后觉得,如果暗地里帮曲青青一个大忙,这个看起来性格其实非常憨直的女人,说不定会给自己一个惊喜,某些关键时刻,帮上大忙。   或者,除掉这个孩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又聪明些的女人动手的话……   贵妃和淑妃,以及两仪都各有想法,但基本都只是心中微酸了下,并不十分在意。虽然这年头有孕确实相当显眼,但是章和帝后宫中,孩子太多了。多少皇子皇女的生母,至今仍是个御女,自己过得日子还比不上平常百姓……曲青青当然不至于低贱至此,但一个没有“前程”的孩子,最多帮她再得几年皇帝的宠爱,等章和帝……后,后半辈子不至于太过凄惨,其他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能把章和帝注意力从红美人那个妖女身上拉开,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对于低位嫔妃,青青却无疑成为明晃晃的靶子。当天,青青就从众多礼物中找出各式各样的“好东西”,是夜,玉修德传太医,第二天,传出曲青青怀像不好的话。   章和帝明显更挂念曲青青了,虽然夜里日日招红美人陪伴,但白天却常常去永和宫看望曲青青。永和宫当下就热闹华美起来,内务府管事太监还亲自上门道歉,真是无限风光。   青青有孕三月,其母获准入宫探望。   封芜走在巍峨宫廷中,看着带路的女官一边鄙视自己身上穿的五品宜人服,一边谄媚地奉承自己,心中思潮翻涌。自己这一辈子,总归还是有福气的。身在商户,还是幼女,出生后没多久就家道中落,长大更是做了继室,这样的人生,叫那些贵女看来,真是再可怜不过了。可是,自己生了老爷唯一的嫡子,自己的女儿还做了三品妃子——甚至,自己或许还会成为未来王爷的外祖母,这样的福气,多少人想也不敢想?   又想到自己二女儿曲画和女婿李向学的破事,心中得意——让你李向学得了个同进士就张扬起来,居然敢……以为我儿不在家就没人给曲家出头了么?老娘的丈夫的确是个扶不起墙的烂泥,但谁让老娘会生?   看老娘不让你李家上上下下登门谢罪,不对,要负荆请罪!   封芜微微昂着头,踏入永和宫。   一进门,就被屋内温暖的气息激得一抖,这没烟没火的,怎么这样暖和?再被满屋子看着就高大上的摆设弄得手足无措,一步不敢再跨。   青青看见母亲的样子,好笑又微微心酸。   虽然别人都觉得封芜上不得台面,心胸狭窄,行事狠毒,可这两辈子,曲青青也就能在这个女人面前,感到十分的安心和暖意。   青青挥开夏果的手,笑着扶着封芜上了榻,自己并不坐在对面,反而窝在母亲膝上,贴在母亲怀里。   封芜一看女儿和以前一样撒娇,立刻找回状态,心也放松了,话也多了,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青青带着笑意回话,心中充满惬意。 第二十八章 母女说闲话   “我儿,其实今儿还有件事……”   封芜正要说曲画的事,刚好夏果领着两个端着茶水点心的宫女走了进来。封芜自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就拿帕子掩了嘴,不再言语。   青青看她样子就知道事情不着急,也不问,从母亲膝头撑起腰来,招呼她用点心。   封芜端详了一会儿精细华美的银扣定窑海棠碟里,五枚粉红团子,另一盘长叶形玉盘里三个白玉般方形糕点,有些下不了手。青青拾起筷箸,将一个方形糕点递到封芜嘴边,同时说道:“这是一品玉带糕,热天会用冰微微冻过,现在天冷,里面的馅儿却是温的,我觉着还不错。这宫里的东西,看着漂亮,吃起来也就那回事儿,真要说起来,还不如我以前在家吃的蒿子粑粑味儿浓呢!好在怀了身子,皇上疼惜,破例给我宫里设了小厨房,一应吃食自理,否则天天吃冷菜,我早就受不住了。”   糕点只女子两口大小,封芜一会儿就咽了下去,嘴里教训青青说话不谨慎,心里却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初初一看这糕点,封芜也觉得简直不是凡人可以享用的,吃下嘴,也就是好吃,不觉得多么了不起。自家女儿以前鼓捣的吃食点心,味道的确更胜一筹。这样想着,心中对皇宫的畏惧敬仰不知不觉消减许多,坐姿也歪了,倚在靠垫上,觉得这看起来华美非常的锦榻,靠起来是比自家屋里的炕要舒服些。   青青看着和在家里差不多状态的母亲,微笑。   自己想要母亲常常进宫陪伴,当然不能让她觉得这是一项苦差事。   使了个眼色,岐山带着所有宫人下去,顺便远远守着大开的殿门。   “娘,刚刚想说什么》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么?”   封芜见下人都退下去了,只是觉得门开着,光线太足,要说隐秘的事情难免有些不自在。但因为知道自家女儿做事一向有条理,只是四处张望了下,把一张美人脸弄得十足猥琐尖酸,就趴在女儿肩头,低声说起了曲画的事情。   封芜一边说,心中也是恼火。   曲画虽说是封芜的长女(其实封芜每次算的时候,总是算上了那个未出月就夭折了的女儿,总说曲画是二女),但在她出生之前三天,封芜那个三岁的男孩刚刚去世,伤心之下,对这个女儿从一开始就难免忽视。等之后封芜缓过来,曲画已经养成守规矩、听话的样子,封芜一方面觉得省心,另一方面母女间的感情也就不那么深厚了。后来有了青青,曲画更是在封芜心里占不了多大块儿地盘。所以,封芜其实心里很清楚,曲画对于出嫁,是存着幻想和渴盼的。但是封芜天性就是护短的,即使在她心中曲画的地位要排在曲士廉和青青之后,那也是容不得别人欺负的。所以,她特特选了李家结亲,就是想着虽然不能帮衬娘家,自己还要补贴女儿,但好歹他们小家日子能过得好,也是当娘的一番心意。按理说,封芜选的人家已经是最适合曲画的了,何况曲家这两年还处在上升期,应该说她在娘家会过得很好。哪知道,曲画性子太软,偏偏李家明面儿上看着是个知礼、讲规矩的——   “谁知道,全他n的是白眼狼、天杀才!”   青青拍拍封芜的背,将茶水送到她嘴边。   封芜缓了口气,继续说。   “那狗xx李向学,也不想想自己算个什么啊物,才中了个同进士——听说就和小妇一样一样的——居然就抖起来了!没几天就把他原先养着的两个骚狐狸扶成了妾——娘也是才知道,靠着老婆嫁妆、女红养着的酸秀才,居然在曲画进门没过三个月就收了通房!你那个瘟丧姐姐也是,这个打脸的事也不回家吭一声,问她就说过得好,真要过得好,能九年没个孩子!李向学也是个银样镴枪头,自己不中用还找曲画的事儿!他那两个骚狐狸不也没孩子?”   呃……青青心虚一秒钟。   当初也没多想,觉得古代做嫡妻的,最要紧的就是不要有“庶长子”。青青当初想着曲画性子太弱,别说庶长子,就是一个庶子都不能有,否则难免受磋磨,所以给她下了“一丈之夫”——和她圆过房的男人,其他没影响,但绝对不可能再让别的女人怀孩子。虽然很不科学——智能避孕什么的,但是系统君就是这么酷炫……哪知道曲画竟然也没怀上,明明青青每次看,她身体都很健康啊。也是自己太薄情,足足九年多的时间,姐姐没怀孕,青青居然没意识到出了问题。但现在知道问题所在,有系统各种神药在手,就是没李向学,想让曲画生个大胖小子,也不算个事儿。   至于,有没有人要怀疑一下曲青青的肚子——佛曰,不可说啊不可说。   “娘,你也知道,圣上今年已经……所以我其实有秘药,对身体无害。今儿回去你就给姐姐送过去。唉,早知道这些……”   封芜听到这话脸色却“刷”的一下白了,也顾不上曲画的事,抓着青青的手急声问道:“什么药?哪儿来的?什么东西你也敢乱吃!我怎么说的?安心享受荣华富贵就是,谁让你怀孩子?!不对,是不是嫡支那边?怎么办……”说着又强自忍耐住,抱着青青,声音轻缓柔合下来,说道:“别怕别怕,可能是娘想多了。今儿回去娘立刻寻访神医,一定让他给看看,你一定会没事的。”   青青吐槽封芜的智商。   但是,心中甜甜的。   点开“迷惑——信任”状态,因为封芜高达100的好感度,轻易就中招了,之后对于青青一番胡编乱扯的解释,自然深信不疑。但还是问了许多事,又哭自己仙子一样的女儿要受这些苦……等她再次想起曲画的事,已经是三刻钟之后了。   岐山来问午膳的事,青青吩咐两句,又说要亲自下厨做两个菜,让他们准备着。好在小厨房的八个宫人是章和帝单独拨下来的,并不算在青青的份例内,不然本来单独一宫只六个宫人就太少了些,岐山他们恐怕更要忙不过来了。   这之后,封芜才又说起曲画的事,倒不怎么气愤了。   “唉,现在没那么简单了。娘在想,要不要让曲画跟李向学和离,暂时还是不让她怀孕的好。之前是你哥不在家,我们家不好说话,现在你升了三品,可以对宫外传话,教训一个同进士、老寡妇,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这下青青知道,怕是李向学做了什么大大得罪封芜的事,肯定远不止纳妾这么简单。日志功能是很强大,但是没有提到、涉及青青就不会有记录,到底有些什么事,还要之后再去调查。   “和离?姐姐的性子,恐怕是不乐意的吧?”   “由得她呢!这么大好的形势,她还能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曲家的脸都被丢尽了!你说说,虽然你父亲是那个样子,可怎么说他的妾还是自己的薪俸养吧?而且大大小小也是官身,还不是只一个妾充场面?这李向学倒好,中了个同进士,连个实缺都还没补上,自和你姐姐成亲以来,一两银子都没挣过,好意思纳两个妾!那李老婆子,我怀疑她有巫术,否则怎么把你姐姐降得服服贴贴的?到现在了,还帮着那边说话,真是,嫁出去的女儿……”   青青心里暗笑。   封芜说话真是百无禁忌,换个人肯定被气死,只自己觉得她可爱吧。反正已经设了隔音符,青青并不阻拦,任由封芜胡言乱语。   只是,个人的日子,还是个人选择,青青最厌恶的,就是以任何名义干涉别人的生活。   “娘,姐姐看似软绵柔弱,有时候却又是烈性子,你可不要什么都自己做主。现在我可以给家里撑腰,你试试降服李家,到底要姐姐自己觉得好才是好啊……”   封芜皱了眉,喃喃两句,终于还是点点头。   之后封芜再没提到别人,只一心和青青说话,关心她这一年来的生活,说着说着又哭了好几场。青青无奈,真是好在有系统金手指,否则被谁听到这哭声,麻烦就大了……青青毕竟城府深,最后还是将封芜劝得欢喜起来,母女俩还一起下厨、商量宝宝的衣服鞋帽,温馨而,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封芜绝壁是被重生女虐的最佳人选啊……   不论是亲妈还是后妈,都是极品啊……   但是,女主就是爱妈妈…… 第二十九章 无情人情迷   目送封芜跟着女官远去的背影,曲青青面色沉静,难以揣度。永和宫中人人静谧,不敢叨扰看起来心情变得不太好的主子。   其实,曲青青真的没想什么。   她虽然在意封芜,倒还真不至于因为和她地暂时分别而凄凄切切,曲青青只是在向系统查询,那位李士子究竟做了些什么,惹得封芜如此气愤。细细看过他们的交集之处,青青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殿内。   要说,人也真没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他和封芜的矛盾其实是日积月累而来,纳妾之事不过是导火索而已。至于封芜为曲画如此气愤,更多的却是因为觉得被下了面子,打了脸。若是青青还只是个婕妤,曲士廉远在顺阳,封芜气两天也就过去了,现在觉得青青能帮自己挣得脸面,当然不肯放过李向学,对于曲画,她或许有心疼,当恨铁不成钢之下,也有难以掩饰的忽视和不在意。   那李向学多次科举不中,却一直不肯寻个教书先生、代写书信之类的活计——如果他祖上遗福,家产丰厚也就罢了,偏偏穷的叮当响,全靠李老婆子和曲画熬更受夜地做女红维持家计。封芜一边帮持,一边忍不住每每刺上几句——她那嘴,不注意起来,神仙都得气下凡,何况心高气傲的李向学?李老婆子听闻儿子在曲家受了气,一方面不肯放弃曲家丰厚地帮扶,另一方面,却更下狠力磋磨曲画,好好一个姿容上家人品上可人的美丽闺秀,生生被折磨得容颜憔悴,如此,李向学更看不上这个只有夜里见得上两三个时辰的,没有共同言语的妻子。青青在家那些年还好,毕竟曲士廉就在京城,他大小一个官身,又是名正言顺的“大舅子”,完全压得住李家,他们也只敢背地里让曲画连更晓夜地做活计,明面上还是尊重妻家的,封芜也就占着上风,每每说得李向学和李老婆子抬不起头。   那时候青青多在庄子上,每次封芜来探望总是说不完的关心话,哪里会提到多少曲画的事?不过三言两语说几句曲画不争气,娘家给撑腰都硬气不起来之类,转头就抛开了,青青也就以为曲画过得还可以,这也是她自己的性子导致的结果,看她健康度还是不错的,也就没太在意。若是早想到曲画一直没有孩子的问题,早早给她下药,有了孩子,曲画至少能稍微硬气些,至少周围的话风多少会偏向她。如今,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邻里间说起来,绝不会多么苛责当婆婆的不慈,更多的是笑话一个“不生蛋的母鸡”而已。曲画日日听着,又有李家母子俩、那两个通房奴婢地洗脑,竟然自己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看不起自身,别说告状了,受那些苦居然心甘情愿、从无二话。   她那样,别人怎会有半点顾忌?   她怎么不去想,如果不是想着李家的名声,曲家和李家的结亲,就是说是他李家入赘都使得,换个人家,换个当事人,要么再不受曲家帮扶,要么,哪敢说曲画一个不子?   那乡里乡间的,多少妇人凭着娘家补贴,在婆家说一不二,什么偷汉子、打婆婆,嘴里常年念着——“你全家靠我娘家养着,恁得多嘴多舌”,邻里间最多说两句此女彪悍,却会因为人家娘家养着你这个婆家,舆论间自然偏向媳妇。虽没人想要曲画做那样的悍妇,但她这样立不起来,旁人帮着也觉得没意思。   这一年多,曲士廉去了顺阳,封芜再彪悍也不好时常打上门去——若是为了曲士廉和曲青青,她绝对能舍得下脸面名声,为了曲画却是不愿意的。李家母子俩渐渐不尊重起来,什么不三不四的话都敢往外传,弄得封芜十分丢脸,更加不愿意和李家牵扯,后来都只是送上钱财,很少再上门了,曲画自己后来也鲜少回娘家,封芜就渐渐把她抛到脑后,一心惦念宫里千难万险的曲青青来。   直到,李向学中了同进士,家中大摆宴席,给两个妾开了脸,惹得周围邻居艳羡不已,有碎嘴的婆子跑到封芜面前咬耳朵,这下算是炸了锅。   用她曲家的银子养小妇,美得她!   曲家和李家,或者说封芜和李家——曲平向来不管事儿,也担不起事儿——正式开战。   只有曲画,明明那两个妾室打的是自己的脸——大汤朝其实有规定,非官身一般是不可以纳妾的,岂不看曲书的婆家,家财那样丰厚,不是也只是歌姬、通房多,后来虽直接想娶二房,也是曲书无子,通房有孕的缘故。虽然李向学中了举,但不是还没补上实缺么?   此番,封芜带上了青青给的求子药,也被青青劝住,不再强硬插手别人家的事,只根据曲画自己的要求给予帮助,再在旁边敲边鼓,好好劝劝曲画,让她明白,娘家人永远是站在她那边儿的。   曲青青不知道封芜的完成度会怎么样,现在事情也只能这样。   她不是不能直接雷霆手段解决——传个话、差个人上门敲打、直接弄死李向学让曲画怀上遗腹子……但是,曲青青自己上辈子从最底层一步步往上爬,始终坚持的,就是一个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什么后果都自己承担。哪怕后来抛弃尊严,那也是她曲青青自己选了,活下去,而已。想起那些想要“拯救”自己的人,即使他们用心是好的,青青也万分厌恶那种高高在上地姿态,和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做法,特别是手段激烈的,反而让青青升起比对真正欺辱自己的人还要深沉的仇恨。   她希望,不论曲画日后究竟如何,都能是自己做得决定,即使后悔,也不用仇恨、怨怪和迁怒。   当夜,章和帝留宿永和宫。   大汤朝倒没有后妃有孕,皇帝不得留宿的规矩。毕竟大汤朝女子地位还是比较高的,并不全然是生育工具,而大汤朝皇帝更是尊贵,什么规矩礼节的,都是为他们服务的,不会把自己弄成种马一样,一切为绵延后嗣为重,的存在。   章和帝正把青青抱在腿上一边细细说话,一边把手书画,心中惬意。   程元珍面色为难地进来传话,红美人又闹将起来,满宫的人都被打倒在地,场面乱的不成样子,问章和帝是不是去看看。   章和帝笔下一顿,看青青面色通红,正悄悄拿帕子拭泪,眼角红红的,手也抓得紧紧的,呵呵一笑,捏着青青的鼻子调笑道:“还以为青青是个大方的,怎么原来也是会吃醋的。”   又转头对元珍说:“这宫里越来越没规矩了,你也是,脑子不好使了。怎么,朕是那起子劝架和稀泥的七姑六婆?后宫低位妃嫔的事,自然是皇后和夫人们处理,以后再拿到朕跟前烦劳,你就回家养老去吧。”话说得严厉,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程元珍面上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退下去传话了,心中却明白章和帝这不是对自己,而是已经厌烦了和红美人间的“游戏”,毕竟,对于女人,他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再漂亮,再独特,三五个月下来,也就那样了。日后,按照红美人的性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青青心里微微一哂,眼中却雾蒙蒙地看了章和帝一眼,低声说道:“青青自然知道皇上富有四海,当有最顶尖的众多美人相伴,但在此时此刻,自己宫中,忽然遇到……”说着扶着小腹,“心中难免有些酸涩。皇上爱重红美人,也不必为了青青冷落她,青青也不敢心存他想。”话落,头微微侧向一旁,眼睛垂落。   章和帝心中好笑,这小女人闹起脾气来,还真是与众不同,如果不是早知道她的烈性子,当真转身离开,这小女人背地里不知道该怎么伤心难过呢。而且,那红美人,也该敲打敲打了。说起来,虽然红美人容貌身段令人赞叹,床上风情也让人流连忘返,可这么几个月下来,章和帝也不像先前那样难舍了,反而总是想起以前和曲青青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当时只觉得一万个舒适,现在却怀念惦记不已。而且最重要的,之前御医诊脉,言语中隐晦提及保重身体之类。章和帝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面对美色把持不住,身体又年老力衰,反而想起之前和曲青青彻夜欢愉,第二天也精神抖擞,身体更是健康精壮,一方面觉得青青是个有福气的,另一方面,却开始怀疑,红美人是否用了什么虎狼之药的下作手段。   所以,永远不要对男人——特别这个男人还是个皇帝——的人品抱有期望。   章和帝将青青像婴孩那样抱起来,看她受惊,乖乖的缩在自己怀里,章和帝大笑出声,捏捏她的小屁股,凑近她的耳朵,带着气音说:“小青青这是在闹脾气?看来这肚子里真是个精怪的闺女,这不,带得做母亲的都淘气起来……还是,青青娘亲今儿好好疼爱了青青一番,现在青青像个小孩儿一样了?”   青青脸上红得滴血,降头死死埋在章和帝颈边,小手抓着他的领子,十分用力,更显得那手好看得晃眼。章和帝眼睛一眯,忽然张口一咬,将青青的半只拳头含进嘴里,竟然舔咬起来。   青青惊得高呼出声,章和帝闷笑,看她不知紧张还是敏感,竟然发起抖来,十分可怜可爱,不由得想要更加逗弄她。于是嘴舌用力,似乎要将她的拳头吃下去一般,又觉得口中脂滑肉嫩,隐隐生香,竟然性起。   青青一边担心自己的拳头,一边被臀下忽然立起的火热弄得手足无措,居然用帕子捂住连低低啜泣起来。   章和帝先是一愣,然后吐出她的拳头,哈哈大笑起来,抱起青青就往床上了——虽然知道青青怀有身孕,但章和帝阅尽千帆,早年间也不是没荒唐过,手段多着呢,当然能够得乐。何况,根据他的经验,怀着孩子的女子,更加的……   看青青仰倒在床上,双手护着小腹,吓得脸色都白了,唇色稍淡,微微发抖,章和帝心软,稍稍安耐,搂着青青细细讲解安慰起来。青青听罢那些匪夷所思的……脸上热度惊人,眼中微有湿意,但到底轻咬着嘴唇低低应了。章和帝看她已经羞得太过了,心中好笑,莫名又有种得意又隐秘的快感,不再调笑她,俯身擒住那淡淡的唇,将之染出鲜艳的颜色。   青青继续装模作样,心里也有些期待。   末世时青青什么荒唐没经受过,虽然当时厌恶,但之后数十年空旷,也不是没稍稍怀念过的。怕章和帝年老不禁,青青还悄悄给他用了状态药物——怀着孩子的确身体更那什么一些,还希望章和帝好好伺候着才是。自己要保持身心健康,才能生下健康的宝宝么……   红帐放下,低吟渐起,夜漏更长。   ——————————————我是好不想拉灯心不甘情不愿的分割线——————————————————————————————————————————   章和帝看着怀里香汗淋漓昏睡过去的青青,心中柔软。真是个尤物,自己竟然差点儿把持不住真要了她。悄声让程元珍传了太医给青青看过诊,确实无碍。   一方面,心中怀疑更深。   青青怀孕后发育许多,说起来,论肌肤滑腻、腰腿纤长和勾人夺魄的呻吟、引人入胜的体香,青青绝对比红美人要更胜许多。可是面对青青自己能忍住,面对红美人却难免贪欢,除了心中确实更爱重曲青青不愿伤害她之外,未尝没有可能,是红美人用了什么手段……   想着南蛮巫蛊和秘药,御医即便查不出来,也不是没可能的……   章和帝汗毛直立,眼中冷光四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粗长哦……   明天要死两个人哦……   我好残忍……嘤嘤嘤……   话说,存稿君只剩今明两天的了……蠢作者还不回来,是在作死么…… 第三十章 有情人情殇   翌日,一大清早,章和帝心满意足地上朝去了。   青青昨夜乐于配合,当然是因为已经升到三品,作为一宫之主,房内事是不会被人光明正大的记录观看的。整理整理去了长春宫给皇后请安,毫不意外被众妃嫔明里暗里刺上几句,隐晦的曲青青就当做清风拂面,按明面儿上的语义“谢谢夸奖”,直白的,青青也“直爽”地按规矩回嘴,半点不吃亏。   话里话外过上几招,后妃们也就收敛了,毕竟现在曲青青虽然比之红美人差了一截,但也算是盛宠,更何况还有孕在身,即便心中有想法,那当然也是暗中下手,明面儿上为难她,简直是作死。只是,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曲青青是什么做的,满宫里明里暗里往她住处送了多少东西?从林德殿到永和宫,这女人不说病上一场,现在居然还怀了孕!看来,传言此女精通医术,并不是空穴来风。许多聪明人已经决定,再下手,还是走阴谋陷害一途,否则白白浪费上好“东西”。   说是过了一年,其实不过是因为过了年,算法上这样将而已,现在是章和十七年三月,青青刚刚悄悄给自己过了生日。腊月上,宫里过年,青青那时候刚停了飞燕养身丸,还没来得及吃助孕药物,就荣获系统通知——恭喜中奖……这也是她体质值相当高的缘故。是以,怕刚刚着床的小东西不稳当,青青报了病,自己独自待在寝宫,冷冷清清过完了年。所以,完全错过了后宫众人的“年度大戏”,以及红美人和四皇子之间闪瞎人眼的秋波频传。   当然,她看“转播”也看得很欢乐。   “玉修德娘娘,丽妃娘娘到!”   一个月前,姜氏生日那天,章和帝大笔一挥,丽昭仪晋身丽妃,成为唯一一位无子而封“夫人”的女子。让本来觉得章和帝并不喜欢她的后宫众人大跌眼镜——虽然按姜氏的出身,一个妃位是迟早的事,这年头妃嫔们也很难怀孕,可是再怎么说,也该是下年,也就是又一批新人入宫前,惯例大封后宫时再晋位才对……   青青熟知此女性情,所以并不起身,歪在榻上,懒洋洋地做着刺绣。   果然,丽妃进殿,一看青青还好好在榻上坐着,一点儿没起身迎接见礼的意思,不但不怪罪,反而透出十分的亲近来。不用人招呼,自己一个眼神,让她的大宫女给褪了鞋子,上了榻,和青青隔几而坐。   “宣文,今儿想吃什么?待会儿我亲自下厨……”青青用牙齿咬断线头,打量着手中的绣品,并不抬眼看人,口中随意地问道。   她越是这样丽妃越是爱重她的人品,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声责备道:“他才多大点儿,你就急慌慌地做这么多衣服鞋帽——男女还不知道呢,你做这么多粉嫩嫩的,要是个小皇子,哪肯穿一次!”   青青笑了,暂时停了手中活计,由丽妃把玩自己的手,不在意地说道:“由得他呢!要是女孩,穿这样粉嫩的男装定然可爱,要是男孩,不也很有趣儿么……”青青当然知道腹中孩子的男女——看一下染色体什么的,系统君表示无压力。只是青青暗自嘀咕,自家儿子还没见天日,就被系统君里里外外调戏了一遍,又想到自己还在母亲肚子里时,不知道是不是也被他看个彻底,自己却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系统长成个什么样,心中觉得一万个不公平。   丽妃本来也只是心疼这人自怀孕来,手中片刻不停的女红,见她住了手,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开始讨论起午膳的问题来。虽然大家闺秀都要会两样特色菜、点心什么的,但都是嘴上会就行,指挥下人们做而已自身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青青却是真的亲手做,而且味道非常好,可说独此一家。自她有孕来,章和帝赐了小厨房,宫里就常备她自己做的汤水点心,偶尔还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不止是章和帝喜爱非常,丽妃也每一想到就口舌生津,忍不住跑过来“蹭饭”。她到永和宫这样勤,后宫众人自觉原本的某个猜测已经得到证实,看向青青的目光里,常常是艳羡中带着幸灾乐祸。像芳昭媛、梅美人之流,更是话里话外全是挑拨。   却不知道,丽妃虽然早前是有抱养的意思,也是担心青青位分不够,孩子受委屈,连带她自己也跟着伤心。可是见青青对未出世的孩子爱意如此深沉,当然打消念头,绝口不提。丽妃族里安排在宫里的人手百般劝说,终于不能让她改变主意,也不敢多做手段。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姑奶奶性子古怪,脾气又暴,要是执拗起来,不定出什么事儿呢。何况,有曲士廉在,曲青青和他们姜氏就是斩不断的同盟,量她也没有胆量违背姜氏的意思。   这天中午,青青果然下厨,也没做什么奢华菜色,反倒是应季做了些春日民间定例要吃的小菜。在这宫中,应季的东西确实最罕有珍贵的,像是这“春芽”,满宫里,按份例,不过是帝后、太后有些而已。青青能吃上,还是章和帝见她喜欢这些民间之物,特特赏的。其他蔬菜也是,若不是青青早早让宫人在花园里开了挺大几块儿菜地,种些小菜、调味植物、常见药材和可食用的花草。甚至还有几颗各种果树,再过几年,就能光明正大的吃上水果。好在,大汤朝女子有个性的多了去,别说指挥下人种些菜,就是自己亲自务农、做木工什么的,也不是没有,青青也不显什么。最多被些低位妃子说些“上不得台面”之类的话,真正被看不起的,却反而是她们自己——之前说过,大汤朝将规矩礼仪,可也崇拜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掌握好分寸,那些所谓被诟病的地方,反而会成为一个人人品出众的表现。既然章和帝赞扬过青青的菜色,至少明明面儿上,青青这样的举动就要往好的方面去看待。   丽妃用得很香,看向成熟许多的青青的目光,情意越发浓厚,还有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真切。   本来应该是悠闲愉快的一个下午,两人正要歇午觉,岐山来报——红美人求见。   青青皱了眉。   这红美人还是第一次来青青宫里,怎么想也和昨夜她闹腾章和帝却没理有关。听说今儿皇后还特意去了懿旨训斥,话语间丝毫不留情面,很难说她这是不是找曲青青发火来了。   平时也没什么,兴许青青还挺高兴和这样极具特色的绝色女子“交流”,比和那些千篇一律的所谓贵女、贵妇要有意思得多。可现在她肚子里住着盼了两辈子才得来的宝贝,不管是为着安全也好、胎教也好,当然是不愿意和红美人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碰面的。   丽妃也紧张起来。   红美人自入宫以来,那真是完全视规矩礼节如无物,多少位分比她高的后妃在她手上吃了大亏,偏偏章和帝罚起来总是轻描淡写的,这女子自然越发嚣张,宫中众人近来都是敬而远之。若她今儿真发作起来,哪怕章和帝事后杀了她呢,吃的亏又补不回来。丽妃相当怀疑这根本是皇后或者其他妃嫔故意挑拨了红美人来,谁心里都清楚,按章和帝的年纪,这年头在这后宫中还能怀孕,根本是侥天之幸,再没下次的(呃,乃们会被母猪女主吓死的……),青青要是现在伤在红美人手中,真是……   想到这里,丽妃按住正要起身的青青,说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哪里值得你起身。我去看看,合适就打发了她,你暂时不要出面。”   青青感受到肩上的温度,怔愣一瞬。   丽妃本来也紧张着——她脾气是暴躁,可身体还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娇弱着呢,面对武艺高强的红美人,说不怕才是假的。强撑着端着架子,让大宫女扶着走了出去……   青青看着她骄傲的背影,眼中复杂。   本来,她是寻个替身,自己也没半点真心。   谁知道,这人虽然脑回路相当奇葩,对人却……青青最清楚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有多么惜命,现在姜宣文却毫不犹豫挡在了青青面前,去应付那个在她心目中的“武艺高强的女疯子”,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曲青青这人,看似铁石心肠,却偏偏受不住半点真心。封芜是这样,姜宣文,也是这样。   罢了,暂且这么着吧,总归,不到万不得已,我且护着她,算是对得起这一番真心。   外间,丽妃摆出最招人怨恨的倨傲样子,言语间像刀剑一样刺过去,果然,红美人立刻发作起来,拿着鞭子喊打喊杀的,丽妃被这一惊吓,竟然昏了过去。   宫人全乱了套。   丽妃的身份可和芳昭媛之流大不相同,宫人们即使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敢退后半步,一时间,永和宫门口哀声遍野、乱作一团。   青青这时走出宫门,对只敢生受着的宫人们厉声喝道——   “还不将红美人押起来!任她是什么公主国王的,在我大汤朝后宫,就只是陛下的女人,要守我大汤朝规矩。丽妃为从一品,她不过从四品,以下犯上,宫中动武,立刻押起来!若有任何后果,我玉修德一肩承担,决不让你们吃罪!”   宫人一听这话,立刻行动起来,将红美人控制住。再怎么武艺高强,也双手难敌四拳,更何况,宫中武艺高强的太监多了去了,至少,有个神威大将军当“爹”的岐山,就比红美人厉害许多。本来,红美人不过从四品,像是尚宫、掌事太监等宫人,也有正五品,比她也没差多少,被个南蛮番邦女子劈头盖脸一阵鞭打,谁心中服气?还不是章和帝宠她,大家不敢得罪罢了。现在有玉修德出头,众人吃不准章和帝究竟更宠谁,但有个由头,他们也敢动手,至少,到时候姜家自然会抱住这些护住他们嫡女的宫人。有什么责罚,那也是玉修德自己领受,和他们这些下人无关。   红美人被控制起来,张口对着青青吐出唾沫,被一个宫人挡去。   她横眉立眼,对曲青青骂道:“本以为你是这宫里难得一个好人,现在看来却不过是个面上好、内里坏的伪君子!我今儿不过来看看你,怎么就让下人这样折辱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国公主,和你等不一样!皇帝喜欢我,你今天这样对我,我婠婠发誓,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青青也冷着脸,回道:“公主未出嫁时自然千尊玉贵,但既然嫁到我大汤后宫,就不再是公主,而是我大汤陛下的女人。你分位不过美人,竟然冒犯夫人,喊打喊杀,若不责罚,岂不有损我大汤颜面?”又对丽妃的特别尚宫道:“还不扶丽妃娘娘进去歇着!”又让夏果立刻去请太医。自己则带着岐山等几个宫人,并五花大绑的红美人,去了长春宫。   这边的事,皇帝没一会儿就知道了,本来无事,自然立刻赶往长春宫。   等青青说完缘由,皇后也相当气愤。   她是和丽妃不对付,也不喜曲青青,但怎么说这两人也是她之下,大汤的妃嫔,怎么能被一个南蛮公主,小小美人喊打喊杀的?若这也糊弄过去,她一国之母的颜面何在?   是以也不打太极,根本不让松绑,让宫人押着红美人跪下,传尚宫和掌刑太监来。   之后,先到的却是章和帝,紧跟着,才醒过来的丽妃也急慌慌地赶了过来。本来梭边边,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其他三妃也闻讯赶来——皇帝没到,她们躲了,那是聪明;皇帝都到了,她们不出面,那简直是明摆着说自己无能。   皇后本以为章和帝到现在都要保红美人,差点儿就要“忠言逆耳”了。   结果,章和帝一到,直接宣布——   “红美人以下犯上,褫夺封号,贬为女侍(不入品),禁于掖庭。”   又大手笔赏了丽妃和曲青青,算是压惊。   章和帝如此果决,皇后反倒是冷静下来,惊讶他对丽妃和曲青青的看重,心里开始计较。只是现在也确实不好开口求情,所以只好闭嘴不言——不过,暗地里么……   曲青青看着婠婠不敢置信的眼神,心中微哂,怎么,这位公主竟然对年龄可以当她爷爷的的皇帝动了真心?还以为,这皇帝对她也是真爱?   宫里太无聊,这样一个美人,悄无声息地湮没有什么意思。青青心里闪过一个人名,心里微笑,或许,宫里可以上演一出极有意思的苦情大戏?   这边,章和帝和青青一起,将丽妃送回了翊坤宫,自己则和青青回了永和宫。   一进宫门,章和帝就让早早候命的太医立刻给青青看诊,等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挥手让人都退下。   这下,脸色仍然不好,责备青青道:“丽妃这样不省事的都知道,你现在不同平常,怎么你自己还贸贸然出去惹那蛮夷女子——她本来就不通礼节,还有武艺在身,胆儿可真大!”   说着,他自己又笑起来,抱小孩儿一样抱起青青,做到椅子上,笑着说:“修德说话真是掷地有声,比男儿还有气概。”   青青委屈的看着他,说道:“什么气概,青青可是被吓怕了……不过强撑着维持体面,皇上还笑话,好生……”   章和帝大笑,此事便揭过去了。   他心里也惊奇。   虽然早在听到青青那一番话时,就知道这个女子心中刚强,但这几个月她在自己面前一直是爱娇可人的,现在却爆发出不同一般女儿的果敢决断来,一想到没能看到她冷脸厉声,女将军一样镇压红美人的样子,竟然觉得万分遗憾。倒期望起她生下孩子后,一同去上林狩猎了。而且,青青那一番话,实在戳中了章和帝心中对于大汤天下之主的g点,心中别提多满意了……   是夜,章和帝拍哄着青青入睡。   迷迷糊糊时,忽然被青青惊醒,她眼中闪着灵光,带着恳求对章和帝说:“皇上,青青觉得这样闲置南蛮公主实在浪费——如此美人,青青便是个女子也觉得少见呢。之前林宝林求人给青青带话来着,她已经知错,自觉有负圣恩,却舍不得圣上,只求能再见您一面,好不可怜……青青想着,南蛮公主被降级,还被皇上厉声问罪,可能也吓坏了,知错了,不如等几天就让林宝林和她都回来,两人单独住在一个宫里……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说到最后,青青似乎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把真实心意也讲了出来,捂住嘴,不敢再说话,怯怯地望着章和帝。   章和帝心中好笑,觉得这女子怎么能这样可爱,捏了捏她的鼻梁,笑着说:“还以为是个大度善良的,结果就然存着这样促狭的想法,朕可真是失望……”   见青青脸色都变了,心中感叹她对于自己的在意,笑着说:“玩笑呢,可别当真。就依你,明儿我就和皇后说,她会知道怎么做。”   青青笑得心满意足,靠在章和帝胸口睡过去了。   章和帝轻抚她的脸,觉得自己升起一种陌生的情绪。   是夜,四皇子府中,两名下人被杖打致死,淑妃在宫里打碎一套瓷器,三皇子烧了一封信,嘴角翘起。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都猜错了吧……   死的人连名字都木有哦~~~~   话说,蠢作者还不回来,存稿箱已经没货了……我肯定她是在作死…… 第三十一章 奇葩斗奇葩   最近宫里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林宝林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从掖庭宫那样的地方出来了。至于同样被放出来的红美人,啊不对,是女侍哈流氏,这倒没谁觉得不可思议,毕竟章和帝对这位绝色确实是宠爱有加,过了震怒的当口,自然又会舍不得。   这两人从掖庭宫出来那天,丽妃和玉修德同时称病不出,惹来许多同情或是嘲笑。   林宝林和哈流女侍复宠,章和帝还直接将以前看戏的地方,现在空置的一座单独宫殿,叫做漱芳斋的,赐给这两品级极低的人居住。后宫众人,特别是低位妃嫔,无不嫉恨不已。   哪知道,这漱芳斋竟然重开戏台,给宫里添了许多乐趣。   青青坐在书桌前,凝神落笔,几息之间,一篇《兰亭序》一蹴而就,颇有王公风采。端详一会儿,青青摇摇头,这样的字,糊弄章和帝是够了,但要想追忆王公,还是差了风骨。只是,哪怕自己能做到,却终究不可做,这份俗世凡心,真是污了圣贤笔触。岐山见自家修德停笔,连忙奉上清茶,面上表情有些奇怪地扭曲。   青青瞄他一眼,心中纳闷。   “岐山,你这是怎么了?”   “回主子的话,奴婢是听了些闲话,心中乐呵,本想说给主子听,逗个乐子。却见主子如此神韵之作,忽然觉得自己好生肤浅,不敢再将那些拿到主子面前现眼。”   青青噗嗤一声,稍嫌出尘清淡的面容绽放出桃花春水的潋滟,这岐山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心思比许多世家贵女还要单纯,常常让青青止不住地想乐。岐山明知自家主子倾城绝色,忽然看到这样的美景,仍然愣在原地,失了言语。他心里忍不住想到:先帝时,听说王贵妃也是绝色之姿,当时落难,本来想求一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帮忙逃跑,却不想被那大太监直接送到现在的两宫太后面前。让许多人在王贵妃的野史艳谈中,加上一笔关于“妃子绝色,奈何太监无根,生生误了卿卿性命”,叫人好不感叹。岐山却觉得,要是自家主子,即使是太监,也不会忍心拒绝她地恳求吧……   “岐山?”   “啊!主子恕罪!”岐山见自己当着主子的面儿走神,加上自己心中的某些隐秘想法,不由心虚,跪倒在地。   青青倒没注意这些。   因为心中确定岐山的忠心,面对他时难免随意许多,那比比干还多一窍的心肝儿,也会暂时放松,没那么多心思。   挥挥手,青青笑着说:“早说过,你是我的人,不必这样谨慎,还不快起来!且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夏果见修德歇了手,忙捧着铜盆儿,让青青净手。   岐山爬起来,笑着说:“还不是林宝林和哈流女侍!当初她俩出得掖庭,奴婢还为主子担过心,现在想来却是杞人忧天了。现在漱芳斋可热闹!众妃嫔都说那儿简直是重搭戏台,见天儿开唱,好多人每天都特特去那儿一趟,就为看好戏呢!”   夏果跟了曲青青几个月,心知这位是个没野心,温柔善良的(?),尤其对身边奴才,虽面上看起来规矩严明,内里实际上却相当宽和。所以性子也放开不少,平时言语行为都轻快许多,这时也敢插画打趣,她嗔岐山——“什么了不得的新鲜事儿,也值得掌宫大人巴巴儿地来现,要不就痛痛快快地说,这样卖关子有什么意思,可见是欺负奴婢微贱,不能在宫里随意走动呢。”   青青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由着两人斗嘴,她听着也好笑。青青倒是知道岐山所谓“开戏”指的是什么,不说这本来就是她一手设计的,就是系统君为此还特意开了几个专门的“频道”,就知道林宝林和婠婠公主两人共同出演的年度肥皂剧,很是热闹有趣。   “哎哟喂,我的玉修德,本宫这几日是笑得肚子疼,今儿特意给你讲书来了!”   岐山刚要开口,就听丽妃话音传来,傻愣愣地开阖几下嘴巴,神情莫名委屈。青青心中好笑,夏果更是毫不留情地斜眼嘲笑他,那边,丽妃却已经走近了。   “青青在……”丽妃拿起桌上墨迹未干的《兰亭序》,眼中迸出神采,大赞道:“青青之书法,当得一时之最了!”   曲青青微笑,并不谦虚,起身招呼丽妃去了侧殿。   “你是被皇后免了请安,自己也不喜欢出门儿不知道,最近这宫里真是到处都是乐子!”   “我就说呢,怎么某人最近也不来蹭饭,原来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   丽妃捏青青的耳朵,笑骂:“宫里谁不说玉修德是个讲规矩的,这不,画皮都掉了,妖精里子可漏出来了!”   又揉揉她自己的腰身,继续道:“我这腰本来就笑得酸软,可别再逗我,这话还要不要说了!”   青青做请罪状,道:“夏果儿,还不把我特制的茶水点心捧上来!丽妃娘娘要开学讲课了,你们都来听!”   丽妃又捏青青腮帮子,暗里却说不出的舒心——今日青青对自己,似乎显出不同往常的特别亲昵,让她根本压不住某种甜蜜的心绪,恨不得将青青喜欢的或者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你和林宝林、哈流氏都打过交道,当然知道,这两人都不是常人。现在两人住在一起,皇上还是不是去一趟,这热闹自然压都压不住。林宝林之前只是爱在别人面前哭,我还以为,被你抓着这个由头整治了一番,现在肯定收敛了,却不想竟是越发厉害了。她现在是日也哭、夜也哭,眼睛随时都红肿着,却不像之前的狼狈样,反而衬出千百分可怜可爱……更别提那越发清廋下来的腰肢和丝毫不见消减的,”丽妃用眼睛瞄青青的胸部,惹得青青掐她的腰,丽妃笑笑,继续说,“若说女子看来,林宝林容貌上自然要逊色哈流氏一大截,可在男人看去,却可能是各有千秋了。而且,林宝林也不知道在掖庭跟谁学的,那一曲曲粗听哀怨凄冷,细品香艳俗媚的小曲儿,我们当然觉得污浊不堪,皇上可喜欢的不得了——便是以前,林宝林都没这样得宠过呢!偏她还做得出卑贱可怜的样子,对着不招惹还发疯的哈流氏,简直了……”   青青亲手捧了茶送到丽妃嘴边,眼睛不眨地望着她,似乎听得极得趣。   “哈流氏多骄傲暴躁的人?天天被林宝林膈应,偏偏她心中的良人,咱们的皇帝陛下,对她俩却一视同仁,甚至因为哈流氏蛮横,林宝林娇弱,隐隐偏向林宝林——那可真是气得吐血。林宝林多舍得下脸面啊?每每哈流氏还没打她呢,就满宫乱窜、到处下跪求饶,那身姿矫健的,我可看不出什么娇弱来!就连皇后那儿都被这两人闹过一场,事后还没怪罪,可见这一出出大戏看得大家多欢乐了!皇上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青青心里得意。   这样造福后宫的大好事可是咱做得!   要不是青青给林宝林送上“美人入梦”——和黄粱一梦差不多,但是只能使用系统固定视频资料,不能自创,好处是不需要花费运气值——将林宝林的前辈,不对,应该算是后辈,也不对——反正就是同类中的高手,人的“演出资料和视频”精华剪辑给扔进她梦里,林宝林那点儿战斗力,还真不是哈流氏一回合之敌。   现在么……   千百年来对付男人百试不爽的绝招,林宝林绝对完爆哈流氏。   可不见,章和帝虽然还是舍不得哈流氏的身子,却越发把她当个玩意儿——什么千百次搜身、检查身体;什么陪臣子宴饮,大庭广众献舞;什么毯子一裹,被奴才抬着满宫里乱跑……   也就是哈流氏长在蛮族,没觉出不对来,换上任何一个大汤朝女子,早就呸章和帝一脸,然后自尽了。   宫里无限欢乐,转眼到了四月,大汤朝传统的“马球竞赛”轰轰烈烈拉开帷幕,贵女才俊,达官贵妇,皇亲宗室无不积极参与,京城到处是欢乐热闹的气息。   曲青青肚子一天天显出来了,这样激烈的活动自然没她什么事儿。她却知道,自己费心给这空冷后宫寻得好演员,将在这场盛事中废掉。   真是可惜了。   ——————————下面是后宫资料,因为比较多,作者的话字体小、颜色绿,看着不舒服就只好写在这儿了,表怪我占正文啊———————————————————————————   一、后宫品级:   1、皇后   2.三夫人:贵妃(正一品)   淑妃、贤妃、丽妃(从一品)   3、六仪:惠仪、德仪(正二品)   修仪、顺仪、婉仪、芳仪(从二品)   4、九嫔:昭仪、昭容、昭媛(正三品)   修德、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从三品)   5、世妇:婕妤(正四品)   美人(从四品)   才人(正五品)各9人。27   6、女御:宝林(从六品)   御女(从七品)   采女(正八品)各27人。81   女侍不入品级   二、女官官职:   六尚——宫、仪、服、食、寝、功(正五品);   二十四司(正六品);二十四典(正七品);二十四掌(正八品)。   宫正1人(正五品),掌戒令、纠禁、谪罚。司正2人(正五品),宫人不供职者,司正以牒取裁,小事决罚,大事奏闻。典正2人(正七品)为佐。女史4人。阿监、副监(视七品)。   正三品以上拥有特别尚宫,正五品。   三、拉拉杂杂:   蠢作者开这篇文,写了个“大汤朝”,虽然有唐朝的影子,但也是蠢作者挖空心思想要塑造的一个世界。我希望它真实、立体而且富有个性。   大汤朝古老,因为它当权的众多世家都传承千年;大汤朝新兴,因为这个国家开国至今不过第四代。大汤朝强大,它是当时世界最强盛的帝国,四方来朝;大汤朝弱势,因为先帝骄奢淫逸,国家到处都是祸患不稳。大汤朝礼仪规矩严苛,无数贵女平白无故损了性命;大汤朝开放,它兼收并蓄,崇尚创新、标新立异和反叛精神……   它的独特就在于它的矛盾。   它的魅力也在于这种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不要骂我在正文写废话啊……   主要是当初忘了开个资料介绍,jj又不许在开头添加东西……   骂的人多了我就给改到作者有话说好了……(不觉得作么……)   对了,亲们不会一直以为文里面里的内容是蠢作者的话吧?   那是系统亲的吐槽哦亲…… 第三十二章 含光殿击鞠   今年时节有些晚,都已经入了四月了,清明才姗姗来迟。   大汤朝交清明,逢寒食除禁火忌烟食冷外,还有全民参与的马球大赛。这一天,从乡间小道上,骑着竹马拿着树枝,击打石子儿的小儿;到皇宫内院里,跨上宝马名驹,激情比赛的士子贵女,无不全情投入,斗志高昂。   但要说影响力最大的,当然是三处——   其一,皇宫内举行的比赛,含光殿击鞠大赏:由皇帝和宗亲权贵们最评审,皇子皇女、世族儿女以及特特甄选上来的少年男女们。这样的比赛其实已经脱离了马球本身,成为贵族们炫耀年青一代、招揽人才的平台。对参与人员来说,其胜负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展现自身的风采气度和学识武功。历年来,无数士子公子因此获得赏识,加官晋位甚至得尚公主;无数贵女民女也凭此飞上枝头,荣耀一生。   其二,书院击鞠大比,其实算是两处,北方岳麓书院和南方白鹿洞书院,他们领头全国大大小小的书院,一级一级往上比,耗时两个月,最终获胜者有一定名额参加皇宫马球大赛。这是全国参与人数最多、经历时间最长的一场盛会,莘莘学子暂时放下书本,为之挥洒青春的汗水与血泪。只是在这些热血背后,为了权势财富、美人名声,又有多少阴谋暗算隐藏其间呢?   书院击鞠大比和皇宫的含光殿大赏算是上下级关系,就像是现代各种联赛,从地方打到中央,所以休戚相关、相辅相成。   其三,武林大会。   顾名思义,这第三类,当然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人”、武官、武状元之类参与的。因为他们在马球上占有先天优势,是以特特分开,单独比赛。武林大会由江湖人自己推举的武林盟主举办,武林新鲜人参加,同样,最终获胜者也有一定名额参加含光殿大赏。   由此观之,马球之所以盛行,不过是上有所好,下必甚之罢了,要说起来,民间,有几个家里养得起马匹呢?   不过是因为这也是一条晋身之道,众人心向往之。便是骑个竹马,心中也能做个美梦。   四月二,大汤朝上下忙碌起来。   置饼熬粥,备酒蒸面。   有钱人家挖空心思,置办些风雅之至的矜贵糕点;穷苦人家,也有他们的智慧,三两下弄好节省粮食又不至于难以下咽的面食。   本来按说青青怀有身孕,宫里寒食之禁又向来不严,真要和章和帝或者皇后恳求,当然能不用吃冷食。但曲青青从来是最“规矩耿直”的,自然不会恃宠而骄,仍然完全按照惯例而为。太医也说青青怀相极好,一日两顿冷食,并不打紧。   事实上,要真指望着宫里的饮食,在末世时就胃口惊人、视美食如性命的青青早就疯了——比起需细品慢嚼的清淡风雅食物,有滋有味、大料大肉的重口菜色,才是青青的心头好。   有几乎万能的系统君在,青青觉得,人生赢家就该这么酷炫……   四月三,寒食。   章和帝一大早到御花园折柳,插到养心殿大门上,自己也在发冠上佩戴一节细小的柳条,这是为表彰介子推,表明自己愿努力使政治清明之意。   另外,所谓“寒食不戴柳,红颜成白首”,柳也有“留”之意,是以,大汤朝在寒食这一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佩戴,便是一种对留住时光地祈愿了。   青青梳了堕马髻,垂上三支细长柳条,着青色学子服并绿纱衣、高帮软靴,乘修德轿撵,往长春宫去。见过皇后,照例被不疼不痒的刺几句,又乘轿撵去了养心殿。   昨夜章和帝在养心殿招幸林宝林和哈流氏,夜半谴回。   之前,章和帝吩咐过青青,今日和他同去,这却是担心她的肚子,不忍她跟着后妃们磨磨蹭蹭地受磋磨。   及至,青青刚欲下跪,章和帝已经将她扶了起来,伸手摸摸她的肚子,询问道:“朕的公主今儿可闹腾了?”   青青环视四周,作羞涩状,微红脸,拿帕子遮住嘴。在和孩子互动、早教方面,章和帝比青青便宜爹做得倒还要好些……   章和帝很“了解”青青,见她不回话也不以为意,笑笑,拉着她上了龙撵。   因为大汤朝并没有明文,“帝妃不可同乘”的规矩,虽前朝也有位因“拒同撵”而贤名流世的班婕妤,可青青半点没有拒绝的意思——她是个耿直的,但难免有些不知变通,事事都按律法规矩办,其他都听皇帝的……   本来嘛,青青是要做一个没有污点的宠妃,可不是什么贤德可比皇后的“妻子”。不让大家都看到自己受宠,哪来的权势、人才呢?   妾嘛,就要有妾的样子,贤德,那是妻子的。   章和帝见青青一点儿没犹豫,听话地做到自己怀里,心中满意。他是个唯我独尊的,表面学高祖和文帝虚心纳谏的样子,实际上最讨厌别人拿自己作扬贤名的筏子,深恨那起子巴望着“死谏留名”的人。当年,贤妃还是婉仪时,章和帝也曾“请同撵”,却被坚辞,表面上是大赞,还在次年升她为“贤妃”,而不是之前定下的丽妃,心中却其实相当不爽。这次青青给了完全不同的答案,章和帝简直不能更满意……放下帷帐,章和帝搂着青青温言细语,极尽疼宠却没有半点轻薄调笑。   周围的宫人低眉敛目,似乎是聋子、瞎子,但谁不知道,这些人就是宫中流言的制造者?   辰时,章和帝携着曲青青一起进入含光殿。   早已经等在那儿的后妃、宗亲、大臣、妇女等等,皆起身下拜,青青连忙退后半步,同样侧身下跪。见此,皇后稍稍缓和脸色,看向青青的目光仍然不善——这倒是装的。至少,青青今天稍嫌轻浮的举动,又没有趁机博取贤名,更没有真的受了不该受的礼,皇后心里是比当年贤妃之事时,要舒爽的多的。只是,她既然表面上要和丽妃、玉修德不合,当然要处处寻她们的不是,否则,一个太和善好说话的皇后,根本不可能立得住。   是以,皇后一等大家重新落座,就劈头盖脸不轻不重的说了青青几句,因为无伤大雅,青青也老实听训,章和帝拍拍青青的头,装没听到,皇后也就收声,此事便过去了。   若是章和帝再年轻几岁,下面的臣子可能还会劝谏几句,可现在章和帝权势已稳,这事说起来又确实没什么,所以都当没看见,一言不发。心中却在衡量这位玉修德的站位和价值。   说起来,这位玉修德还是曲家(这里当然是指嫡支)出身,虽是分出去的庶枝,之前关系也不好,但人家既然已经混出来了,曲家也没要像现在这样无视吧?这都一年了,听说这位玉修德的父兄母嫂还没能登过一次曲家的大门呢……   反而是那些脸色不变的妃嫔们,才真是嫉妒得要死要活的。   而贤妃,表情复杂,目光有些迷茫。   青青听着系统促狭地“好感度最新更新”,却觉得好笑。看着别人明明恨死你了,却只能好言好语地奉承,真是不能更爽了……   辰时一刻,章和帝同后妃臣下共用朝食,赐即将参赛的球手儿(实字,非儿话音),春酒一杯,皇后又赐清泉甘水一盅。   因为都是冷食,大家都不敢多吃,所以用的都比较快,二刻朝食毕,皆饮新茶。   三刻,一百多名少男少女在含光殿外列队,观者也上了高席。   含光殿外有宽阔的球场,青青眼睛丈量,觉得比现代足球场还宽广几分。   球手儿皆着窄袖袍,足登黑靴,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分黑、红两色,为两队。百多人的列队在教头地指挥下整齐划一地对章和帝行礼,高喊:“大汤国运昌隆,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在教头手势下规律地行走奔跑,变幻出“万岁”两个字。最后,教头将手中红色旗帜侧垂,百多人又分作红、黑两队,让出中间宽阔大道。两男两女越众而出,奔跑着向马厩而去。   不一会儿,四匹马快速朝众人奔来。   一路上,速度极快,而骑手还做出众多高难度花式动作,赢得满堂叫好。等四人并排跪在章和帝面前,章和帝先问其姓名来历,又夸奖几句,最后选了自己觉得表演得最好的一个红衣少年,赐下一杯春酒——他所在的队伍,自然会是先发。   青青却觉得,明明那个黑衣汉子动作更矫健些,想来章和帝更喜欢柔媚的样貌,所以,潜规则无处不在啊……   既然章和帝有了评判,红衣球手儿们自然欢呼,黑衣那队也高声大喊打气。   大汤朝击鞠比赛形式众多,含光殿大赏是比较传统那类,每次由两队比赛,每队十一人,共五场,三局两胜。先发有三个替换名额,后发则只有一个。其他几乎可说是没有规则,只要进球就是得分,得分高的就获胜。就是伤及性命也是常有之事,更别说,曾经一个极美丽毫爽的女子,更是放言,对方队伍谁肯为自己这方进三球以上,自己就带着丰厚嫁妆许给他。还别说,竟然真有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孩儿,在自家队伍都没反应过来时,瞬间打进了四个球,抱得美人归。当时还是文帝朝,文帝观之大笑,问起双方父母,谁知两方长辈一点儿不生气,反而直接求文帝指婚。原来,这两人本来就是未婚夫妇,还特意为了一年一度的击鞠大赛推延婚事,文帝闻之,大乐,厚赏赐婚,为一美谈。除了被坑的那男孩儿的队友,皆大欢喜……   而且,也形成一个独特的习俗——   青青见骑上骏马的男男女女对着对方队员喊话——   “好汉\\\\姑娘,若要进我家门(我进你家门),不如送上五球!”   不由得嘴角抽搐……   围观的队友和上面的观众,更是笑得打跌。有对着对方队伍大肆叫嚣,夸自家俊男仕女多么美貌德高;也有观众席上的宗亲权贵看上某个后生、女子的,寻对方的长辈说说儿女“事”,真是好不热闹。   教头敲锣挥旗,比赛开始。   青青看了眼红队里的一个红衣美人和黑队里的一对双胞胎龙子龙女,又瞄了下淑妃脂粉都挡不住的铁青脸色,心里笑了。 第三十三章 最是无情郎   比赛开始,锣鼓声声,马嘶人吼。   场上最引人瞩目的就是红队的婠婠公主和黑队的四皇子和五公主这对双胞胎。倒不是他们技艺最高超,毕竟三个都不是队长,而是他们身份特殊。皇子公主们的确每年都会参加比赛,可一般是压轴,像是大皇子几个,都要到第五场才会上。而公主们也有不成文的规矩——已结婚生子的公主是不参加的——长明公主这样的举动,很容易让人怀疑她是否有和驸马和离的意思。一时间,看向五驸马欧阳俊的目光中,大多带着怀疑和嘲笑。婠婠公主会出现在场上就更奇怪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后妃参加比赛——开国独孤皇后最爱马球,当今西太后也承继先人,击鞠技艺高超。只是,那都至少是“夫人”级别以上的得宠后妃,像婠婠公主这样,甚至不能用自己后宫的位分,反而用了姑娘时的地位来报名的,还真是前无古人。毕竟,含光殿大赏还是带有向先人致敬的祭祀意味,对于未婚男女还比较宽容——哪怕是太监、罪奴,只要技艺高超,都可能鱼跃龙门。但要是已婚的,德行有亏的男子或是为妾室(“夫人”就不算妾了)的女子,是不允许参加的。   众人其实有点儿搞不清楚章和帝对婠婠公主的态度了。   若是宠爱,为何将她的位分降至如此,南蛮已经战战兢兢,以为公主触怒天子。要是不喜欢,为何又处处宽容,连含光殿大赏这样的盛事都肯让其参与其中。尤其,公主武艺虽然高强,但南蛮多山,御马难行,马球不兴,公主的技艺相当难看,说不上“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两年,前庭后宫都局势诡谲,圣心难测啊。   青青却笑了。   四皇子本来就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子,之前还有人以为这位好男风,献上过美貌少年,哪知道四皇子极其厌恶,大发脾气。这才知道他确实是爱女人,只是审美与众不同。这婠婠要是当初能进齐王府,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可这位简直像是为四皇子量身打造的绝色,偏偏成了他父皇的女人……如果同样情况下,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甚至更小些的七皇子,都只会心中遗憾,举止绝不会有异,但偏偏是四皇子——   出身高贵,母妃有且只能有他这一个孩子,独孤家全力支持,西太后和淑妃实力太强大,将这个孩子保护得太好,竟然生生养出个天真叛逆的孩子。在众皇子子斗得跟乌鸡眼儿似得的时候,这位平时看起来非常聪明正常的四皇子殿下,却很容易触动他那颗敏感的玻璃心,犯起抽来。所以,这位即使在婠婠公主入宫以后,仍然时时关注,暗自疼惜,甚至在章和帝处置了他几个暗子后,仍然不以为意,一意孤行,也就不奇怪了。   那么,面对明明饱受章和帝与后宫摧残欺辱,仍然如傲雪寒梅般坚强,夏日骄阳一般火热的婠婠公主——最重要她还身穿帅气骑装,齐王殿下,可千万别辜负美人呢。   青青侧头看向章和帝,果然,他已经注意到自己儿子和自己的女人,而且是承受了自己不可言说的恶劣欲-望的女人,之间那,勾勾缠缠的眼神、暧昧的笑容和莫名默契的对峙。   伸手,吃一口山楂糕。   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山楂对孕妇有害——这是说普通大夫,世家当然口耳相传。果然,青青瞄到朱贵妃恍然无心地看了自己一眼,嘴角微扬,连心神不定的淑妃也偷闲看了自己半秒钟,脸色同样好了不少。   她们却不知道,在糕点入口的一刹那,早就被系统君给换成热乎乎的核桃露了。以前青青还没那个权限,现在她和系统君关系越来越亲近,系统君自然大开方便之门,只要付出极少的金钱,就可以使用各种系统功能,有点儿像青青前世游戏里的vip客户,各种舒爽。比如说,现在只有三十五级的青青就已经先开通了五十级才能开通的系统金钱和现实金钱(包括各种值钱的东西)功能、八十级才能开通的“傀儡人偶”功能。   金钱兑换很好理解,但是它延伸出来的,可以通过将大量本来只能放在库房当摆设的玉石古董等物,卖给系统,得到大量金钱,甚至得到“玉砖”和“灵珠”。也是因为这样,青青突然看到眼前还有一条无限宽广的道路——长生不老,举手投足间,翻天覆地。虽然因为那苦逼的“汇率”和相关物品吓死人的天价,这件事对于曲青青来说还早了些,但是,曲青青从来不是没有耐心和恒心的人,不过是赚钱而已,何足挂齿……   傀儡人偶相当逆天。   青青只需要花费1000金币,就能得到一个拥有完整思维能力、完全忠诚的傀儡——可以说,除了没有情感、不能繁衍,它们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两样。而且,傀儡还拥有大汤朝合法的户籍身份,虽然全部是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但这已经意味着它们可以正常在大汤朝行走活动,甚至科举、务农、经商。傀儡的初始人物数值全都是“0”,每个傀儡系统赠送十个每个含有十点属性值的属性球(只能傀儡使用),青青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任意加点。还能购买傀儡专用的属性球给傀儡升级,让她们能更好地完成任务。青青目前已经买了二十个傀儡,其中五个经商同时购进大量土地务农,五个科举,五个从军,还有五个混入“江湖”。现在看来一个个都还不起眼,但是随着它们自己素质的提高,还有青青的各种神奇物品做后盾,全都是人生赢家配置啊口胡!   简直不敢想日后它们会发展到何种境地。   想一想它们科举时有多么流弊的作弊方法,当官办事时有多么强大的情报网络。务农就更别提了,想一想曲青青随意拿出的三样改进农具给章和帝带去的震撼吧,等那几个当官的站稳脚,它们就能以闪瞎人眼的方式发展起来。至于说从军和江湖里的十个人,现在可能只能隐忍,毕竟系统的武功秘籍实在太贵,青青舍不得买,现在大汤朝也很太平,难以建功立业,浑水摸鱼。但是,有世界地图在,那些传说中的秘笈完全可以去探探,现在么,它们每天都根据系统录制的武林世家们练功的视频学习,那些只要说出口的心法,更是逃不过系统君的“魔耳”。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表太天真哦大汤人民!点亮了体质和根骨的人生赢家(虽然不算人),表太嫉妒哦!等它们和掌门什么的混熟了,藏得多隐秘的秘笈也只能“呵呵”了……   而且,曲青青怎么可能让大汤朝和周边和平共处下去呢?那什么南蛮的银矿、北戎的宝玉、南缅的翡翠……都是在系统买得起大价钱的宝物呢!   到时候,呵呵……   就是现在,因为傀儡和主人心神相连,而且还能共用仓库,青青已经布下许多可乐的棋子,心中对未来无比期待。而且,只是每天进账的大量金钱,就让青青随时保持好心情,给后妃、章和帝“送礼物”也不再心疼计较,各种随心所欲。   只是,低价购入材料,再利用练习室自动生产无属性女红作品和食物,再以“珍品”甚至“绝世珍宝”的价格卖出——真的没问题么……   利用系统仓库偷税漏税、运输,通过系统地图、关系图等等获取商业情报,赚取大量差价——真心大丈夫?   辛苦劳动的大汤人民吐你一脸血!   叹一口气,这辈子太幸福,青青真是受之有愧啊。   看向赛场,此时赛程已过一半,黑队6:1遥遥领先。本来,就青青看,那个黑衣汉子实力就比红衣少年强太多,黑队也基本是来自民间,都像他那样,即使是女子,体格也强壮许多。马球本来就是力量与技巧都很重要的比赛。纵使红队在下半场比黑队多两个状态全满的队员,正常情况下也难以挽回颓势。   说的是,正常情况下。   忽然,四皇子在自家球门附近防守时,一挥杆打了个乌龙球,人声鼎沸的球场瞬间安静下来,所以他拔下头上柳条,指向婠婠公主的动作变得十分明显。   婠婠公主不明所以,但是对方打了乌龙球,自己这队得分还是看懂了,立刻高兴起来。笑靥如花,声似银铃,说不出的娇美艳丽,慑人夺魄。   夏侯松看得痴了,更是连连挥杆,打进三球。   淑妃手掌滴血,心中也在滴血。   独孤家的人简直不敢直视赛场,全都注意着章和帝的表情。   章和帝仍然面带微笑,甚至拿起春茶喂给青青,言语温柔。青青脸上带着怒气和难过、自责,关切地看着章和帝。皇帝拍拍她的头,目光温柔,似乎充满爱意。   三皇子和弟弟对了个眼神,情报果然没错,缪先生高才,竟然真的能煽动四弟那个蠢货在众目睽睽之下“鼓励凄惨无比”的婠婠公主……朱贵妃似乎没注意到台下的种种和自己的二公主长荣、六公主长平拉着手说话。贤妃也突然和贵妃关系好了起来,凑在一起絮絮叨叨些儿女的话。这也正常,毕竟她们自己的儿女都没在场上,漠不关心也是合理的。   皇后自然面色冷肃,频频望向章和帝,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其他大臣、亲眷自然突然变成了聋子瞎子,自顾自品茶吃点心聊天。第一场比赛本来就看点不多,基本是平民甚至宫女太监,又有之前四皇子和婠婠公主间的不妥当在,根本没几个人敢认真看。   也就是青青这个傻的,这当头还往皇帝枪口上撞。   却不知,明明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在多疑的章和帝心中,就是红果果地嘲笑啊……还不如摆在明摆面儿上,感同身受。   只要不说出口,没有故意给章和帝难堪的表现,直一点,才是应对迫害妄想症重度患者的最佳方式。   场上的人也反应过来了,虽然心头深恨、痛骂,也不得不给龙子龙孙收拾烂摊子。   五公主长平咬咬牙,拦了两刻钟,这惹事儿的哥哥还是冒出来了!之前那些暧昧自己和母妃还能抹平,这样明晃晃地示爱……   看了眼高台上表情木然的驸马,长平想:罢了,皇兄是不中用了,自己还要为自家打算些才好。这么多年,自己一个金尊玉贵的女子,比男儿还要蝇营狗苟,真是累了。   长平公主对几个人使了眼神,自己御马而出,高声喝骂:“下作手段!”之后带球狂奔,直扑对方球门。   婠婠公主连忙回防。   但红队、黑队里也没人真是傻子,除了四皇子还有些莫名,愣在原地,其他人硬是发挥出十倍的本事,让公主的反击看起来势如破竹,十分好看。高台上的人也似乎突然注意到这精彩的比赛,纷纷叫起好来。   在这精彩热闹的比赛背后,红、黑队员都在心里痛哭大骂——他们都是些没背景的小人物,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在御前表演,谁没有野心期望?现在,前程、婚姻、甚至性命都难保,谁人不恨呢?   一次次挥杆,恨不得打得是那个人!   本来,击鞠场上表白心意,其实是比上祀节还风雅的事,但那是建立在两方早有默契的情况下。就拿引起这个习俗的那对男女讲,不说他们自己早有婚约,就是他们的队友,也是贵族子弟,本来就不在意胜负,因这件好事在御前露脸,当然没有不乐意的。可现在,这些人都是渴求展现文采武功的,却硬生生和一件丑事扯上关系,简直不能更悲惨了。 第三十四章 红颜多薄命   长平公主此举聪明之至。   既表明自己憎恨兄长给父皇抹黑地举动,又一定层度上挽回皇家颜面,日后章和帝就是面子上也会仍然疼爱她,她和驸马的日子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就是孤独家和淑妃,也不会责怪她落井下石。四皇子已经不可能登上大位,五公主当然必须立起来,更加荣耀,才能保住孤独家第一世家的权势名头。   章和帝一直没有表态,似乎全情投入观看比赛。   之后,黑队连下三局,最终获胜。最后两场表演赛,皇亲贵族、精选学子贵女们,都打得相当好看,整个含光殿大赏在热闹与欢快中落下帷幕。章和帝言笑晏晏地赐下赏赐,更是给“鼓舞了士气”的长平公主和表现突出的大皇子、三皇子与最优秀的几位球手儿同样的赏赐,光荣非常。   四皇子一直沉默,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计,怕是闯祸了。却根本没有意识到究竟是多大的祸事,甚至更多的是担心婠婠公主遭受责罚,一直用饱含忧郁的目光看着她。可惜,多次想向章和帝请求单独说话,好承担责任,为婠婠求情,却总是没能被章和帝注意到。想着婠婠毕竟是南蛮公主,最多也就是比贬到掖庭,想着那几天的好日子,自觉那样对婠婠未尝不是好事,也就带着担忧走了。   “皇上,都怪我,早知道没那么多心思,让那女人在掖庭终老也就是了。生生耽误了四皇子。”轿撵中,青青紧紧抓着章和帝的袖口,眼含痛苦地对他说道。   章和帝心情自然不好,却也愿意对青青和颜悦色,说道:“心肝儿坏了的,怎样都没法子。在掖庭,他们可更喜欢呢!”   青青当然不会问“为什么喜欢”,只是表情更加痛苦,口中喃喃道:“她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章和帝轻抚青青的脸颊,心中爱怜,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抚。   是夜,章和帝留宿长春宫。   是夜,南蛮公主因水土不服,病逝。   次日,章和帝在朝堂上略带忧愁地对众人说:“四皇子偶感风寒,病体沉重,即日免职闭府。众卿家无事不可搅扰。”   众臣自然说些“圣上慈父心肠”或者“四皇子素来健康,定能很快康复”等等废话,心里却都明白,四皇子是废了,独孤家今后只能隐忍,朱家……   又一日,寒食过,清明至。   民间祭祖扫墓,登高踏青,赋诗抒怀。   宫中也要缅怀先祖,却并不像除夕时那样隆重祭祀,而是等一大清早,章和帝带着所有皇子皇孙前往宫中祠堂(非皇陵)拜祭后,两宫太后、章和帝、皇后和他们点选的几位妃嫔,一起前往护国寺祈福。因为前朝重道教,大汤朝就更加宣扬儒家礼教和倾向于佛教,是以这时期,高僧神尼地位尊崇,佛寺也香火鼎盛。   这一次章和帝带了青青和林宝林,两宫太后都带上了自己的侄女,皇后带了二皇子的生母吴德仪,宫中贤妃和丽妃暂管。   三千御林军骑着高头大马开道,又有太监宫女锣鼓鸣响,甩鞭洒水,九辆华贵马车缓缓前行,十多辆宫人乘坐或是装有货物的灰扑扑马车稍远跟随,另外三千甲胄士踏着沉重的步伐殿后。   青青被章和帝叫去了御辇。   即使是六匹马拉得“豪车”,也非常不舒服。   青青甚至怀疑,古代孕妇们坐这样颠簸的马车,不会把孩子给抖出来么?反正青青现在是有点儿后悔出来放风地决定了。   章和帝不知道青青的腹诽,犹自一边温柔深情地揽着她,一边透过宫人撩起的窗帘看着外间的景色。说实话,比起每年都乘坐大船顺着运河巡游的先皇,最多到过北边围场狩猎会谈,一辈子都在京城近郊打转的章和帝要可怜多了。现在他看得这样津津有味,也是正常的。   快两个时辰后,车队抵达西山,大名叫清凉山的。要论起来,大汤朝真正有名有灵的佛教名山并不包括这低低矮矮的清凉山,这里的护国寺在前朝更是一座无名小庙而已。架不住它曾经收留过落难的开国皇帝,后来自然被封为“护国”,到了章和帝时期,清凉山护国寺俨然已经成为大汤佛寺之首,圣僧们无不前往论道取经。   现在护国寺的主持是明远大和尚,善名远播,处事和缓。还有一位更有名的高僧偶尔在此隐修,为明远大和尚的师兄,法号明觉,学识渊博,佛法精深,德行出众,擅医,懂观人望气之术,通幽冥人事之变。因太过超然外物,心如佛陀,常年行游在外,感悟修行,普世救人,偶尔才回到护国寺静参。明觉大师年已耳顺,为人浅淡,虽常年治病救人、度化众生,却从不与人深交。唯一例外的,就是当世一位大才子,从小就被高僧们惊叹“颇有佛缘”的,字摩瞻的苏诘。这位大才子现年三十岁,出身大贵族,幼年因“佛性”成名,少年传出惊世诗作,擅诗、书、画、乐,年十五高中状元,官至从一品太子太傅,二十四岁辞官,章和帝爱之,坚留不得,遂赠“化外丞相”金牌,位同一品大员。摩瞻容貌俊美,身形清瘦,仪态淡雅,曾有“环佩蔬果满车”的盛况,是大汤朝一位传奇人物。   他和明觉大和尚常结伴出行,身体力行为善四方,两人多有辩论,传出数则佛偈,无不引人深思,为值得传承千年的经典。   可惜,这次虽然好运得刚好有明觉大和尚在寺里,苏大才子却并没有同在,不知多少女儿心中暗暗神伤。就是曲青青这样冷酷无情的,都微微觉得遗憾。因为系统太给力,许多传说中高洁无比的“圣人”都在详尽的“人事档案”中无所遁形,惹人嗤叹。能仍然洁白无瑕的,少之又少,而其中,就有这位明觉大师和苏大才子。虽然青青是个心肝儿脾肺都黑透的,也最见不得那些摆出“善良纯洁”样儿的人,但对于明觉和苏诘这样真正像游历人间的佛陀神子一般心怀世人却纯净无垢的人,也是打心里敬佩仰慕的。   特别是苏诘。   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像他那样,长于富贵权势之家,身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却舍得下世间的赞誉、权势、财富等等浮华,真正布衣素食,无妻无妾无子,惟山间简行,救助世人而已?   当然,也是她脸皮够厚,在这样的人面前,也不觉自惭形秽,反而想凑上去沾点儿福气神恩圣泽。   到了山脚,按照惯例,任何人都需自己徒步上山,连两位太后和章和帝也不例外。   章和帝当然要和皇后、贵妃、淑妃一起搀扶两位太后,做足孝顺样儿,青青只好和林宝林一起走在稍后的位置。她今儿穿的软靴,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硬邦邦的登山屐——反正她灵巧够高,鞋底也绣了特殊图案,不用担心不好走。   清凉山的确够矮,凭着这几个养尊处优的人,也能绰绰有余赶上午膳。护国寺从新翻修后,不愧为大汤第一寺,占了清凉山大半山头,大门气势恢宏,内里殿宇重重,菩萨金身。随行侍卫和宫人都悄悄去了专门的厢房,没有主子吩咐,这段时间他们都只能隐着,可不招摇。   寺里自然知道皇帝一家今儿会来,早早做了准备,素斋也做得精致风雅,令人食指大动。明远主持陪着章和帝等人用过午膳,又安排了入住、泡汤、伺候的小沙弥等琐事,便知情识趣的退下了。折腾一天,贵人们都没了动弹的意愿,沐浴后都歇下了。青青倒是精神得很,但她为了自家宝宝,还是愿意养成最好的生活习惯,散步沐浴后,也歇了午觉。   未时过半,众人纷纷转醒,只觉神清气爽,都叹护国寺神灵庇佑,却不知一切只是因为“生命在于运动”罢了。章和帝带着太后、后妃按照明远大师地指点参拜佛像,捐写香油(就是打白条,开支票的意思),又同和尚们一起听了一刻钟的午课,这才可以自由活动。因为明觉大师暂时不见客,而且又是第一天,章和帝等人也没有立刻和佛陀黏黏糊糊的意思,大多选择去皇家专用场地泡汤。清凉山别的没有,却有好几处极具特色的温泉,十分得大汤人喜爱,皇室也不例外。   可惜,青青只能摸着自己的肚子,含泪目送别人去享受了。   晃悠悠回到自己的厢房,青青正要推门,忽然顿住,微微挑眉——这是,艳遇的节奏?好吧,这样调戏六十多岁的圣僧实在不敬,必须批评。   随时开着的“附近”地图上,一个感觉略微妙的粉红小点表示,明觉大和尚正在屋里等着青青,欢迎扑倒,不对,请小心注意。青青心里稍微有点儿纠结,迅速翻看日志,确定这位大师的确有着凡人不能理解的本事,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藏到青青卧房里(哪里不对),松了口气。这位这显然是有话要谈,青青丝毫没有自己身为一个残酷异界“妖怪”遇到得道高僧的自觉,所有脑细胞都在思考明觉的目的。几息过后,在周围伺候的小沙弥上来问询前,青青推门而入,顺手使用了隔音幻境。 第三十五章 战事欲起时   青青淡定地踏进房门,并不关上,对坐在椅上的明觉大师点头微笑,坐到主人位。   明觉大师同样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为私闯后妃卧房的大胆举动解释一二的意思。他看了眼屋外完全无视自己的沙弥,拨动手中念珠,定定看向曲青青,问道:“不知娘娘可否告知,您来自何方?贫僧某日参禅,忽见菩萨流泪——此为魔星下界,乱世之预兆。后摇签卜之,签文似乎意指娘娘……”说着,他将一张黄符签文递给青青。   魔星乱世什么的,是不是玩的大了点?   青青结果签文,上面写着:   “小户深闺倾城色,一朝选在君王侧。杜鹃不问鸟儿言,摔落梧桐幼子殇。”   青青挑眉,鸠占鹊巢,亡其子嗣,挺直白精准的嘛。将签文放在桌上,青青微笑,轻声问——   “小女,人否?”   明觉点头,道:“然也。”   “小女,乱否?”   明觉停顿一息,似有所悟,道:“非也。娘娘无干政之言行,奢靡之享乐。”   青青最后一问:“苍生苦否?”   明觉立身,对青青微微鞠躬,言道:“苍生不苦,不为乱世,是贫僧着相了。多谢娘娘指点。”说完转身离去,对于周围人似乎完全看不见他的灵异事件漠不关心。   青青喝一口茶,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在这位神僧是个天真良善的,重要是,还一点儿不迂腐,并且不愿涉世过甚,招惹因果,否则今日可称一大劫数。取出仓库里的点心狠狠大吃一顿,青青撤去幻境屏障,去了观音殿。话说,之前稍微扫了眼章和帝和林宝林温泉水滑鸳鸯浴的景象,青青一边赞叹林宝林资本的确不错,一边心里微讽,人类啊,当时再怎么愧疚、感激和悲伤,时光匆匆,余下的也不过是一场完全不走心的仪式(介子推事)。   盘腿坐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青青一边拨动手中念珠,一边念起经文,心中一片平静。所谓魔星之言,其实未必有错。青青深知自己,绝不是个喜欢平淡安乐的,那一个个计划,分明会将至少表面歌舞升平的大汤朝搅乱,岂不是乱世?只是,青青更清楚,自己心中是有底线的,绝不至于真的陷民众于水火,反而会给这一方百姓带来丰足衣食和广阔土地,担不起神佛地责难只是,今日看似解决了明觉,除了他的确善良纯稚,像孩童一样黑白分明、是非明辨,且心性宽和外,也有他超然物外,对俗世权贵有一份骨子里的漠不关心,这样的因素在。可其他颇有道行却涉世很深的僧尼、道士却不一定会有同样的决定。现在青青还不显,等日后,自然会有人拿着她的四柱到处批算,若是遇上真本事的,算出和明觉差不多的命卦,事情会非常麻烦。   青青抬头望向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心里略烦躁。   古人迷信,如果自己真有了妲己媚喜之类的批命,即使已经做到太后,恐怕也站不住脚。到时候,难道真要武力镇压整个国家的人么?那无疑是一件很傻的事。就是神佛,恐怕也不愿意和全部人类为敌,因为人类的潜力永远超乎想象,广大民众的智慧和实力也不是一个个体可以压制的——即使他再强大——君不见刑天否?   那么,未雨绸缪,善之善者也。   清明,章和帝、两宫太后和几位后妃一同在护国寺沐浴斋戒、诵经祈福,足足十日后才回返宫中。前庭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共同监国,又有众多贤臣辅助,井井有条。后宫里丽妃和贤妃也处置得当,并无大事。及至帝后回归,后宫事务仍然回到之前那样,皇后掌权柄,四妃分事务。前庭却发生重大变化——章和帝自觉自己上了年纪,他们夏侯家又向来不长寿,开始将政务交给几个出众的儿子处理。除了大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向来如隐形人、小跟班一般的二皇子,也得封魏王,领了实实在在的差事,同他的母妃吴德仪一起,成为后宫前庭的新势力。贤妃母子对此反应很大,很是传出些不好的流言蜚语。二皇子如今风光起来,却给出一个不算好的讯息和暗示,惹得其他五皇子、六皇子等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皇子们躁动起来,活动频繁。   淑妃因为四皇子这个唯一的儿子失去继承大同的可能,很是沉寂了一段日子,这几天却又重新抖擞起来——好不好的,她名下还有一个以前没在意过得十五皇子呢,刚好这位生母早亡,舅家寒微,而且年刚十六,正是要议亲的时候,恰好给了忽然转变态度的淑妃一个不错的台阶。   今年上祀节时,章和帝给长华大公主长女永乐公主与贵妃幼弟,新科探花朱庭赐了婚,婚期定在六月。虽然辈分差了足足两辈,但皇家和世家向来都不在意这些,他们之间联姻频繁,真论起辈分来,谁都尴尬。大汤朝驸马地位还行,虽然比起自己妻子差一截显得夫纲不正,却也有曾“醉打金枝”不获罪的前辈做榜样,且参政议事也不受限制,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况且,作为同辈中唯一特封公主的永乐小姑娘,她本身就有着让人追捧的天然资本,是以不管是朱庭或者朱家,都还是很满意的。   怪外抹角的,现在青青也算是和朱贵妃扯上了关系。   大汤无大事,边境却有些小情况。   婠婠公主之事终于还是有了反应。   之前南蛮本来在和南缅干架,却在婠婠公主亡故不到七日,两方和谈,现在还在商议和谈一事。按理说,公主的棺椁和亡讯还没有送到南蛮,但这样巧合的和谈,当然会触动大汤男人们敏感的神经,一方面大力排查起邻国密探来,一方面也派遣使节,同时还积极防备起来。大汤以武立国,现在却偏向以文治国,武将世家们心中早有不爽,如今明明是章和帝处置不当,惹来祸端,武将们却大力支持,恨不能立刻为君王奔赴沙场。对比文臣唧唧歪歪、似有微词,即便章和帝心中防备武将,担心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事,心中也难免也所好恶偏向。   淑妃三哥哥刚好权掌南蛮边境,云贵,是以本来应该再起流言的四皇子,并没有人提及,反而对淑妃、长平公主和十二皇子多有奉承,风光无限。同时,因为要防备北戎趁机搅乱,有父兄镇守边关的淑妃和丽妃,顺搭一个曲青青,这段时间都备受宠爱尊重,后宫众人只能避其锋芒。   青青深思熟虑下,在封芜又一次入宫探望时,提出希望父亲辞官回家颐养天年的事情。一方面曲平年过六旬仍然是个五品小官,却是比较尴尬;更重要的,却是要让父亲为兄长腾位子了。本来,有丽妃娘家照顾,曲士廉虽不是什么天纵英才的人物,也不至于烂泥扶不上墙,可因为父亲死死占住五品的位子不动,当儿子的也不能越过老父,生生耽误了前程。此番波澜,青青虽然断定知道北戎不会起战事,但也知道军中猫腻,若能抓住机会,曲士廉就可以悄悄升官。家世不显,目前是青青的优势,但等她继续升位,就会成为最大的阻碍,所以可以的话,哥哥大人还是不要大意成长起来吧!   示敌以弱是一时之计,却不代表真的要一直顶着弱者的头衔,暗地里都不知道好好发展。   曲平千般不好,对于曲青青来说却又三点值得称道——识时务、爱妻子、良心不坏。虽然爱权,但心知肚明自己确实在官场上没有天赋,难以混出头,在封芜传达了自己如今贵为嫔的女儿的意见,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章和帝对于曲平辞官的请求非常满意,他也是觉得这人在朝廷上无甚用处,有时候想给他升官,让青青脸上有光彩些,都要担心让其身处高位反而会遭人设计,连累青青和自己的声名。好在青青是个懂事的,也不在意功名利禄,否则要是她坚决恳求,章和帝会觉得相当难办。如今他要赋闲在家,既可以用心研究农事,说不定会突然激发祖上血统(章和帝认为曲平没那个本事,改良农具是沾祖上的光,也是曲明暗箱操作的结果),再改良一些农具出来,那就是大汤百姓福祉了。同时,自己也终于可以赐其虚位,这样他身份显得高些,青青也能得些荣光。   曲平本以为日后就是个白身,却不想章和帝赐下“户部员外郎”身份,相当于从三品官身。虽没实权,但在外行走时身份也够高,心中惊喜非常,铭感君恩。同时,这个平时驽钝,关键时候却总会灵光一现的男人,心中闪过一个想法。   他恐怕是第一个真正隐约意识到,曲青青的野望的人。   章和十七年四月末,大汤派往南蛮的使节失去消息,朝廷震怒,命云贵节度使立刻调查缘由,并积极备战。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三十六章 端午芳菲尽   进入恶月,恰逢端午。   大汤朝历史上少了位忧国忧民投水而亡的屈原,是以端午节仍然是不吉利,禁忌讲究很多的日子。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千百年前就认为,五月为恶月,为瘟疫、蛇虫之源始;五月初五更是恶日,“俗说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常有新生儿在这一天被摔死、溺死或丢弃。端午节,相比欢庆节日,更像是驱赶疫鬼、除瘟、驱邪、求吉祥的关键时刻。   宫中对此更是讲究。   上至太后皇帝,下至太监宫女,必须以兰草汤沐浴、除毒;又有挂钟馗像,躲午,帖午叶符,悬挂菖蒲,艾草,佩香囊,备牲醴,比武,击球,荡秋千,给小孩涂雄黄,饮用雄黄酒、菖蒲酒,吃五毒饼、咸蛋、粽子和时令鲜果等等习俗讲究。青青身怀有孕,章和帝为显疼爱,也用雄黄在她手背上亲自画“王”,引得阖宫上下纷纷效仿。   民间还有迎鬼船、游百病、赛龙舟等风俗。   虽然,端午节开始是源自惧怕,发展到现在,又何尝不是一个货真价实,全家欢度的节日呢?   像应景儿似的,在这恶日,云贵节度使的八百里加急奏折送到——大汤使节已经确认被南蛮扣押,现在南蛮和南缅走动频繁,结盟会谈卓有进展,边境上已经剑拔弩张。   章和帝接到奏折,朗声大笑,对身边人说道:“可叹汝等身在京城,否则当加官进爵矣!”后亲自执笔批复——若南蛮异动,节度使可自行裁度,将在外,君命不授。   消息传开,武将世家无不摩拳擦掌。   成名已久的大将们当然不可能擅离京城,但他们的小辈却结伴赶往云贵,期望抓住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   大汤和平太久,比起文人们科举入仕,武将们哪怕凭借武举、含光殿大赏博得官身,却没有半分功劳立身,在文人面前总是矮上一截。如今遇此盛事,无不欢饮雀跃,争相前往参军。就是普通民众,也有胸怀大志或者仅仅是想要免除三年劳役赋税的,一时间竟然反常的出现朝南的人流车队。各大商队也是兴奋起来,制备大量物资,准备到云贵大赚一笔。就是青青的傀儡,也没等青青吩咐就嗅到商机,早早赶去云贵。也因为商队富庶,拦道劫匪猖獗起来,这便使得商队雇佣镖局或者武林名门,让江湖人也兴奋活动起来。   一环扣一环,因着婠婠公主的去世,整个大汤都活跃起来,显出勃勃生机。   六月,青青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天气炎热,即使是体质超越凡人,青青也开始觉出怀孕的辛苦——燥热、胸闷、不思饮食、呕吐、浮肿。在这档口,还要天天演戏,青青难免心中不爽,于是芳昭媛荣幸地撞到枪口上。   在她又一次上门无事生非,闲扯淡时,青青“昏倒”在地。   不巧,近来圣宠,且莫名奇妙投诚曲青青的林宝林刚好前来探望,于是,一声响彻行云的尖叫和连绵不绝的哭泣将芳昭媛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这时候反倒是聪明起来,先是立刻招太医,接着果断地跪到殿外,哀声祈福。她比曲青青还略高一级,此时外面又正是烈日当空,不过几息就大汗淋漓、头晕眼花,好不可怜。   章和帝和皇后赶到时,却一点不心疼体谅,劈头盖脸一顿骂,似乎已经给她定了罪。芳昭媛却知道帝后心思的不同,哀哀哭诉道——   “妾虽然向来是个直肠子,不懂事,也知道陛下子嗣的贵重,怎么敢伤及龙嗣!妾冤枉啊!”   章和帝一言不发,不理不睬一甩袖子赶去殿内,皇后却留了下来,“审问”芳昭媛。   芳昭媛当然明白皇后想听什么,何况她本来也没做什么,不过嘴上尖利了些,算不得什么大错。想着自己烈日下受此折磨,打定主意要将事情闹大——她看得清楚,曲青青昏倒时脸色红润,嘴唇润泽,根本就是没事儿装得!她倒要看看,等事情闹大了,证明曲青青无碍,自己现在受苦越多,皇上以后就会越愧疚疼爱,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自然不喜,连带着这个老是装出耿直性子的,欺君的女人,也会心中膈应。   芳昭媛对着皇后大呼冤枉,皇后明面上厉声喝问,又找来数个宫人盘问,大有铁面无私、追查到底的姿态。   可是,所有证据和迹象,都表明这是一场乌龙,似乎是玉修德不耐芳昭媛叨扰,故意装晕。宫人们窃窃私语,在章和帝派御医给受了大罪的芳昭媛看诊后,风向更是明朗起来,一时间都是说玉修德惯爱装样,其实小门小户的,品德有瑕,如今可不是现行了么。可怜芳昭媛,好心日日上门给她解闷,偏遇上不识好人心,恃宠而骄、恶意生事的玉修德,这大太阳的……   皇后微微一笑,之后敛容,语气和缓地对芳昭媛道:“也是本宫失察,让你无端受苦,快去歇着吧,让太医好好看看。”她自己脸上带着怒气,往青青所在的寝殿而去。   进门,先对章和帝请安,之后厉声喝骂,责问青青为何以龙嗣冒险,栽赃芳昭媛,实是妇德有亏,当闭门自省。   皇后这招其实很好。   她率先发难,责罚又不疼不痒,若是一般太医,自然不管事实如何,都会顺着她这个皇后的话说,坐实曲青青此番是假作。而她本来就通过一番考察,认定青青是装晕,这其实是后妃常用手段,不算什么。所以常理下,被皇后嵬嵬赫赫一吓,加之惩罚不重,她又怀有龙种,一般都会觉得有护身符在身,自然会立刻认罪,免得皇后拿出真凭实据,触怒皇帝。对皇后来说,这之后,青青必然惹得皇帝不喜,那比什么惩罚都来得有用。   可惜,她遇上了曲青青和魏源。   刚刚被急救,迷茫茫醒转过来的曲青青被皇后这一吓,果断再次昏过去。   章和帝正是担忧,又因为青青迷茫茫醒过来的娇憨美态失神,忽然被皇后一串儿话甩出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青青昏过去才转过脑子,立刻暴怒。   太医魏源神补刀——   只见他跪下,面上显出疑惑,有些犹疑地说道:“皇后娘娘明鉴,玉修德此番非常危险,的确应该闭宫不出。”说完还点点头,似乎觉得自己充分体会了皇后的意思。   本来,谁都知道魏源身为御医世家嫡子,心向医道,医术是旁人难及,在人事上却从来愚钝,不明白后宫的勾勾绕绕,虽然知道站在皇后那边,却恰好气得皇后吐血,也是很正常的。   皇帝狠狠瞪一眼皇后,又问之前给芳昭媛看诊的御医,“情况怎么样?”   老御医慢腾腾地说:“芳昭媛身上佩戴的珠串、香囊都含有微量麝香,因为含量少,味道极淡,常人非可以的话,很难注意到,一般情况下对孕妇也没有太大影响。但是听说芳昭媛日日到永和宫和玉修德闲谈,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点滴积累下,对龙胎产生影响。好在玉修德怀相一直很好,现在虽然虚弱了些,但好好将养,也不至于伤到根底。”   皇后听完,脸色瞬间白了,微微吐出一口气,表情又变得完美无缺。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和羞愧,对章和帝说:“臣妾失察,竟然被芳昭媛欺瞒过去,冤枉了修德。只是,臣妾没有子嗣上的福分,猛然听到有人利用皇上的龙子作伐子,怒气冲头,理智全无,求皇上降罪以安修德之心。”   章和帝不知被皇后的那句话触动心神,忍下怒火,说道:“与皇后无干,实在是芳昭媛如此恶毒,皇后难以想到罢了。此事交给皇后负责,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芳昭媛先禁足你宫里吧。”   皇后微笑,十分温柔贤惠,说道:“皇上宽和,修德善良,可臣妾向来坚持赏罚有度,怎么能在自己这里就糊弄过去呢?臣妾自罚三个月月俸,并亲手抄佛经百份,供于佛堂祈福。”   章和帝满意点头,轻拍皇后背部,帝后十分相得。   皇后见事情已经有了定论,便知情识趣地离去,顺便带走了芳昭媛。   半刻钟后,青青才再次醒来,见皇帝守在床前,明显摸不清头脑,相当迷茫的样子。章和帝看着她眼中泛着水光,表情稚嫩,比平时端庄成熟(?)的样子多出百分的可怜可爱,心中柔软,坐到床边,搂过她轻轻拍抚,柔声将事情缓缓讲给她听。见青青一边听,脸色一变变得惨白,更是胆战心惊地护着小腹,又紧紧窝进自己怀里,更是怜爱非常,好一阵细心抚慰。   终于,青青平静下来。   章和帝也就准备离去,毕竟他事情还是很多的。青青忽然拉住他的衣摆,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地对章和帝道:“青青深恨之!然,孩子尚在腹中,此时又恰逢五月,青青心中不安。望圣上为孩儿祈福,勿伤人命。”   章和帝眉头微皱,谋害龙嗣,罪及九族,何况罪首。还要相关宫人,个个脱不了嫌疑,当然要杖打致死了事儿。只是看青青细弱的肩膀,心中微叹,又想到现在毕竟是五月,要是见了血,终归不吉利,青青实在是一番慈母心肠,都忍不住直言“深恨”了,却要忍这一口气,也是可怜。   拍拍青青的肩,算是应了。   等系统确定章和帝确实走远——这么大太阳还在门外听墙角什么的,真心点赞——青青微微一笑,躺倒床上,决定好好睡上一觉。   夏日炎炎正好眠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三十七章 全能学习机   芳昭媛因行事不端,被章和帝遣返回家。   虽然她此后余生唯有常伴青灯古佛,但是,在宫中倒了霉还能留一条性命,甚至还能回家和父母团聚——呃,虽然父母兄嫂此时都极其厌恶她——已经是皇帝大发慈悲,她自己祖上积德了。   五月过完,青青已经怀孕八个月,肚子高高鼓起,孕期反应倒是都停了。章和帝在古代来说算是个完美的父亲了,这个月来是每天必到,和未出世的孩子互动、说话,为每一次胎动欢喜不已。宫中老人说,就是大皇子和大公主那时候,皇上也没这么重视的,可见是喜爱玉修德的缘故。青青却明白,不过是“老来子”三个字的魅力,以及她自己特意引导的结果。古代女人,甚至是现代许多女人,怀孕时都会产生莫名其妙的自卑心理,尤其不愿意让丈夫看见自己这时候的模样。也是,怀孕时一般会发胖、浮肿、皮肤粗糙、脾气暴躁,算得上是一生中最丑的时候,哪怕明明是为了这个男人受苦遭罪,却得不到十分的理解。   但是,事实上,女人怀孕时最美,并不是一句糊弄女人的空话,   在“人”看来,孕期的女子丑态百出,可架不住一点,荷尔蒙。   有这样大杀器在,女子只要稍微注意引导,勾得男人神魂颠倒不是难事。那种源于生物性的吸引,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无法抵抗,否则,也不会有所谓迷恋孕妇的变态了。在男人心目中,再喜爱一个女人,她也是“外人”,唯有子嗣,才是他自己生命的延续。所以,女人肚子里正装着他自己孩子的时候,就是他最宽容,爱意最深沉的时候,对于后宫的女子来说,这是唯一能耍些小脾气,拉平两人地位差距的珍贵时机。只要掌握好分寸——对于拥有能显示好感度系统的青青来说,并不难——哪怕一时不欢而散,那也是日后最珍贵的回忆。对男女来说,如果他们之间共度的时光都是欢乐愉悦的,那再热烈的感情终究只是浮于表面,随时间慢慢浅淡。唯有共同经历挫折,可又不能是十足难堪不愿回想的事,才能真正拉近心与心的距离。初恋为什么难忘,老夫老妻为什么难舍难分,都在于此。   人是最贱的,付出越多,感情越深。   而一起孕育子嗣,这之间再多的“痛苦”自然都是甜蜜幸福的。   经过前面近五个月的铺垫,现在青青再也不掩饰孕期的难过,几乎每天都会对章和帝提出一些需要他亲自动手完成的要求,有些还挺难。有时候他自然也会心中不爽,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可不等后宫众人嘲笑曲青青恃宠而骄,触怒帝王,章和帝第二天必定平息怒火,幸永和宫,待青青更温柔宽和几分。如此反复多次,章和帝对曲青青母子已经足够重视、宽容,在这种前所未有,需要他自己全情参与、努力的孕育子嗣的过程中,章和帝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俯身甘为孺子牛,这是每个男子心中最隐秘的渴望。还未出世的孩子,他们没办法照顾,孩子稍稍懂事,又必须端出严父的面孔,那一腔慈爱,只能转嫁。可现在,青青却将章和帝深埋的慈父心统统挖掘出来,让他充分感受她们母子对他地依赖和需求。这当然有些冒险,在怀孕时穷尽心思斗智斗勇也很辛苦,可一切都是值得的。老来子,再怎么疼宠,也像是姬妾一样,可以随时抛弃,根本不重视,唯有让那份喜爱的感情压过理智的计较,自己的儿子才能站在一个至高的起点上。   章和十七年八月初,差几天怀胎足十月的曲青青在永和宫挣了一天两夜,生下个超过七斤重的大胖小子。不顾太后和皇后劝阻,足足守了半天两夜(没耽误上朝)的章和帝大喜,封新生的儿子为晋王,取名夏侯任,从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封曲青青为昭仪,封号仍然是“玉”。之后累极,回到他自己的寝宫,沉沉睡去。   后宫前庭这下可热闹了。   曲青青的分位还好,不过是九嫔之首,算不得什么,可这个小小婴儿分量就重了!要知道,之前十五位皇子,也只有大、三、四、七,这四位是出生就封王,二皇子不也是今年才有了爵位么?而且,即使是朱贵妃生下的七皇子、淑妃的四皇子,名字虽同样取自《论语》“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比二皇子从大皇子,“弘扬”,要高贵得多。可现在一个小小昭仪之子,十六皇子,居然越过了这么多哥哥,实在惹人眼红。   贵妃和淑妃更是心中气愤。   这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了。   仔细看了看儿子,挣扎着给他喂了第一口奶,又吩咐着给儿子用早早准备好的不伤害婴儿幼嫩肌肤的墨汁印了掌印、脚印,青青实在坚持不住,睡了过去。只昏睡了三个时辰的青青就醒过来了,却并不着急睁开眼睛,先查看了日志。确认了自家儿子的身体健康,又看到他的名字和封位,大大松了口气,向系统买下“全能学习机”,虽然存款一下清空,只剩下两个金币压箱底儿,仍然止不住的愉悦。   全能学习机是专门针对青青的子女的辅助成长系统。根据孩子自身的素质,制定适合他们而且符合社会要求的学习成长计划。附带一个100*100的包裹,0级为1*100,之后每级解锁五格,十级完全解锁。附带奖惩机制,奖励经验由系统分析裁定,物品由青青先行放入。附带地图,只显示建筑和道路。成年后,青青还可以给孩子的学习机升级,增加商城(只能向青青购买)、人物关系图和学习日志(记录已经学习过的所有知识、技能)。   如果和青青的成长系统比较,学习机当然弱爆了。可和其他人比,这已经是妥妥的小金人儿配置,只要这孩子自己不作死,自然会成为人生赢家。只是,青青并不打算告诉孩子她拥有系统,她倒要看看,这个生而知之的孩子,会不会将自己的小秘密告诉她这个当娘的。   并不是出于对母子感情的试探,而是对这个孩子心理素质的试探。如果他在还没成年就轻易将秘密告诉自己,青青反而会再努力攒钱,对他的学习机进行限制,免得为其招祸。   如果,他一生都未将自己的秘密吐露半分呢?   青青知道自己应该自豪的,可为什么,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莫名心酸呢。   三天后,曲青青从“昏睡”中醒来,“刚好”章和帝正前来探望孩子,于是两人隔着门说了许多肉麻话。等人走了,青青终于又可以见到自己的孩子——虽然系统图像是3d的,可再真是也没有真人来的可爱。这红彤彤皱巴巴的小猴子,在青青眼中,却是天下难有的一顶一的俊朗。旁边三个奶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皱巴猴子夸上了天,十多年前青青鄙视自家老娘的画面还清晰可见,现在她也不过是个傻妈妈罢了,听得喜笑颜开。见自家儿子朝自己胸口拱去,更是有种莫名的得意和欣慰。   感谢大汤朝没有什么母亲不能亲自喂养孩子的破规矩,虽然大部分贵妇,更别说后妃,都要维持身材,或者确实储量有限,着奶娘喂养。但曲青青这样心胸狭隘的女人,即使自己不得不装睡那三天,也是早早吩咐了,要奶娘挤出来热过再喂孩子,还挣命似得硬是抢了第一口奶,现在她“活过来”,当然不可能让别的女人做自己的事。小小的夏侯任就可怜了——和第一口奶不同,除了浮于表面的甘甜,现在要想从第一次当妈妈的曲青青胸口嘬出自己的粮食,必须使出“吃奶得劲儿”啊!奶娘看着小皇子已经脸红筋涨仍然吃不到东西,昭仪娘娘也疼得眯眼咬牙的,忍不住上前劝说,却被曲青青温柔拒绝。只好继续看着小皇子重复吃不到——哭——没人理——继续努力——还是吃不到……   终于,小皇子历经千辛万苦,吃到了亲娘的甘甜,止了哭声,闭着眼吃得香甜,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昭仪娘娘这么坚持是为个什么。   那非要印手印脚印也怪得很……   青青现在就苦了。   咱小包子还年幼着,完全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为了回报之前自己的辛苦,那副恶鬼样儿,让曲青青充分体会到什么叫甜蜜的痛苦。   尼玛,好想把这破孩子扒拉开肿么破……   青青按照之前在系统里练习了千百次的姿势,稳稳地抱着怀里小小的一团,感受着胸口一阵阵的疼痛,忽然想要流泪。   不是因为痛楚,只因为幸福。   当然,这破孩子食量能小点儿就更好了。   小包子吃饱喝足靠在自家娘怀里睡了,嘴里却死死含着那香甜,似乎觉得自己之前地、的费力还没捞回本儿,仍然时不时吧嗒一下。青青小心翼翼地抚摸孩子的脸颊,也觉得有些困顿,就着这个姿势,沉沉睡去。   所以,怀孕时的女人是最美的,特别是和刚生下孩子的女人比较的时候……坐月子什么的,绝对是对男女都好的科学举措啊。   作者有话要说:幼-齿居然也就和谐……   小包子出生,大金人儿继续……   话说,其实第一口奶(不是真的第一口),对母亲和孩子都很重要,千万不要因为怕疼或者心疼孩子半天吃不到就放弃,不然越到后来越出不来,孩子也越不愿意费劲儿…… 第三十八章 满月逢万寿   十分凑巧的,夏侯任小包子是八月初三,和灶王爷一个生辰,满月刚好和万寿节是同一天。   因为章和帝今年算是散生,而且又是“过十”,为谨慎计,自然是低调行事。也不会说五十大寿,反而都讲不知不觉就“五十一”岁了。既然皇父都没有大肆庆祝,夏侯任当然不能喧宾夺主,比起“三朝”时的煊赫热闹,显得极其冷清可怜。青青出月一事,同样因此而显得敷衍平淡。   她坐月子这一个月,开始时章和帝是日日前去探望,隔着房门和她说话,那份重视劲儿,让阖宫上下都满是醋味儿。可没到半个月,章和帝就去的少了,最后这七八天,更是不闻不问。对于夏侯任,开始时也是让成年皇子都心中警惕地重视宠爱,这几天也转了注意力,连这母子俩出月的大事也没过问,任由皇后找到借口,狠狠打压了一把,让后宫众人暗笑,也叹息,宫中风云变化之快,实不是常人能一语道清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曲青青再厉害,不用特殊药物的前提下,也不可能在面都见不到的情况下勾着章和帝吧?宫中美人从来不缺,这不,林宝林、邹美人和好几个妖妖娆娆的御女之类,都趁机显露出来。其中,邹美人更是行事周全,得皇后夸赞和满宫宫人地敬服,比当初曲青青做事不知高杆了多少,算是目前宫里风头最盛的人物。   微有丰腴,身着桃红飘裙,显出和之前完全不同成熟风韵的青青,乘着轿辇晃悠悠前往太和殿,参加宫中小宴。旁边丽妃和她并行,一路上将近来宫中事情一一说给青青听。其实,青青坐月子这些天,丽妃是日日必到的,哪怕见不到面,甚至因为不愿意打扰皇帝有时候连话都说不上,却是天天都要过问关心的。这几天更是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事无巨细的说给青青听,是以,这些话真是老生常谈,耳膜生茧。但青青始终带着笑意倾听。   她从来是就是最珍惜别人的真心。   哪怕情之所起并不真诚美好,但一往而深时,总是那么动人。   还是说,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容易情深呢?   忽然,奶娘怀里的任小包子醒了,挥胳膊伸腿儿地闹腾,青青不由笑了,正要让奶娘抱给自己,却被丽妃抢了先。丽妃是真喜欢夏侯任,一抱上手就什么都忘了,就算之前还心心念念的包子他娘,也挥挥手抛到脑后。   青青微笑,目光注视着任儿,心思却飘远了。   这一个月,她心中因为这软包子的事,百转千回。   因为,那该死的好感系统,明晃晃地显示,这孩子对自己的好感度不过30,还及不上章和帝,更别说曲画、曲士廉、丽妃和封芜了。   盼了两辈子,挣命一样生下这个孩子,之前更是千般打算、万般筹划,在那一刻,竟然像是一场笑话似的。   不可能不失望。   果然,可怜天下父母心,难得孝顺儿。   曲青青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冷静淡定,在那一刻,也生出悲凉的情绪。多亏有系统君在,他客观的分析和无声的陪伴让青青走出迷障。也是她一直太渴望孩子,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执着。因为这执着,她不知不觉钻了牛角尖。   因为这孩子是自己挣命生下来的,所以他就完全属于自己么?   明明自己最厌恶这种想当然的想法。   情谊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对等的买卖,不是你多爱谁,付出了多少,那人就合该感恩,合该回报。自己因为孤独、缺乏安全感,其他人也多是因为生命的延续,所以要了个孩子,凭什么就认为他一出生就要全心全意爱自己呢?孩子为父母而活,整个社会都无法传承,因为,生命的延续,就在于一代代孩子经营自己的小家,循环往复。   孩子,从他出生那一刻,就是个**的个体,虽然小小的时候还要依赖父母,那也是双方情感建立的时机,孩子长大应该感恩,父母却不能真的认为他亏欠于你。既然是自愿,就不应该有得失的计较。   也是那时候,真正想通的曲青青,再看向小小的团子时,才没有了杂念与计较,好感度什么的,更是再没关心过。她像个普通的傻傻的母亲一样,照料自己的孩子,会希望孩子聪慧又坚强,却不再下意识将他规划在自己的阵营;会幻想孩子建功立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却不再自顾自将自己想要做却没能做、不能做的野望强加于他……   不管日后她们母子关系如何,此时此刻,这个全心依赖自己的团子,都已经带给她无法言喻的温暖与幸福。   后事如何,又如何?   当然,任儿还是与众不同的,   他是位“生而知之者”。   不是像曲青青这样没经过正常手续就重新活过来的异数。不论是青青前世的古代,还是大汤朝的传说,都有这么一种人,秉承天地造化而生,生而知之,注定拥有不平凡的一生。任儿没有所谓前世的记忆,智商却在母体内就已经发育到一般天才成年的程度,拥有天生的判断力和逻辑思考能力。正因为这样,更需要做长辈地用心引导,否则,天妒英才,令人扼腕。   “丽妃娘娘到!玉昭仪娘娘到!晋王殿下到!”   随着宫人地唱诺声,青青和丽妃携手下了轿辇。   耳边传来阵阵私语和隐约的笑声,曲青青面带微笑,神色不动。就连一贯脾气暴躁的丽妃都视若无睹,姿态优美地落了座。废话!没见到曲青青之前,丽妃还有那么一丝丝忧心忡忡,等见到真人,那份更加出众的美丽和莫名暖情的风姿,心中就笃定了——章和帝除非是不举了,否则曲青青就永远不可能失宠。那些人只是远远看着曲青青丰腴了些,就以为是那起子产后“毁容”,再难恢复的,却不知道,青青那是一日比一日好,即使是现在,近看之下,也只有挪不开眼睛的。   这时,一名着胡服,晃一眼像是曲青青的女子走上前来,羞羞怯怯地给青青请了个安。   哦,忘了说,最近宫里风头正盛的,还有这位熟人——春雨,现在也是御女了。小小从七品却能参加家宴,看来章和帝确实很宠爱啊。在背弃主子,投靠芳昭媛,偏偏芳昭媛倒了霉,她却能迅速找到新主子,还爬上龙床,还真挺厉害……看关系图,这位现在居然是吴德仪的人,眼光确实不错。随着二皇子渐渐走入章和帝眼中,当了二十多年隐形人儿的吴氏也水涨船高起来,相比于已经根深树茂的皇后、三妃,和曲青青关系良好的丽妃,德仪确实是春雨最好的选择。   “习御女不必多礼。”青青表情冷淡,略点点头,转身就走。旁人看着,是这位不知为何,偏偏克制得住滚刀肉一般的曲青青的小宫女又一次胜利,实际上,青青闻着她身上和自己相仿佛的果香,忍不住想笑罢了。   青青很同情章和帝。   这样女子喜爱的甜香,那什么的时候,一定很出戏……   要知道,虽然白天青青用的都是果香,夜里那系统出品的高级货可都是早早滋养肌肤去了,再没味道的。章和帝闻到的,都是最合时宜惹人遐思的冷香或暖香。虽然入宫前就猜到等自己得宠,肯定会有人学,到时候章和帝闻着甜腻果香,眼前不自觉出现圆乎乎白胖胖的小女娃形象,真是够可乐的……曲青青之前虽然百般引导,满足章和帝怪蜀黍、小萝莉的隐秘想望,但这也是建立在男女之间而不是“祖孙”之间的手段——出戏很要命的亲……   青青抱过自家儿子,看着长了一个月再不见那红皱猴子样,玉雪可爱的男孩儿,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拒绝了吴婉仪地谦让,青青按规矩坐到她右手的位子上,青青右手边则是张修容。两边都是无子无宠,年老木讷的妃嫔,青青自在许多,只低头逗弄怀里的儿子,看他心里鄙视,面上却还是要讨好卖乖,不由想起自己的婴幼儿期,有种莫名地快意,更是起劲儿捉弄。这时候就可惜古代没有照相机、摄影机了,虽然青青这个月来用写实、漫画的方式记录了儿子的点点滴滴,到底比可作为“呈堂证供”的胶卷和磁盘弱了一层。   青青旁边两位看着小孩儿,脸上止不住的黯然。说是宫里孩子多,分到后宫众妃嫔名下又有几个呢?她们年轻时也充满野望,现在,却只希望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人儿而已。   可惜,两人摸着自己的肚子,此生再不可能了啊。   曲青青泰然自若,之前故意“悄声”嘲笑、闲话的人却坐不住了。   永和宫的下人真没一个中用的,什么叫身材大大走样,昭仪也不自持,吃喝不忌,好好一个美人往母猪发展——如果胸更大、腿更长也算走样的话,她们也想使劲儿走走呢!仔细看确实,双下巴没消,腰身也不如之前纤细,整个人圆了一圈——但问题是就是她们这些女人看了也脸红的容貌风姿,那点儿丰腴,根本构不成影响好吧!甚至,对于男人来说,还有种直接的诱惑。   霎时,殿内好多人的帕子又被扯坏了,真是不知爱惜物力呢,青青想。   突然,太监唱诺,章和帝携皇后娘娘到了,众人连忙起身相迎,俯身见礼。   五光十色中,章和帝却一眼看到了曲青青。   她目光还是那么澄净,胖了些,高了些,比之前看着就让人心疼更加绝色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这个小女子,也做母亲了,长大了啊。   章和帝心中莫名闪过一种又酸又甜的唏嘘。   招招手,章和帝道:“今日只后宫宴饮,爱妃们不必拘束,都自在些。青青,你且过来。”   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曲青青。   青青微微一笑,迷花人眼,抱着儿子一步步朝章和帝走去。   嘛嘛,“画龙点睛”,让制定目标一眼注意到你,真乃神器也。吃了一个月的素,青青也有些不爽,今夜要怎么玩儿呢?刚好,青青现在可点亮了那个关键部位的某种名器属性,想想都有些激动呢……正好,还可以检查下用在林宝林和春雨身上的药物起作用没有,这个月,相比章和帝也很苦逼呢,应该存够货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完了……我越来越咸湿了……   弃疗……   今天临时改文,所以赶不及,干脆晚上再发——强迫症伤不起……   关于父母和儿女的那一番论调,肯定有不少争议,大家就当看个乐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没有,但是真的非常不赞成母亲将过多的期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特别是国人,总是剥夺孩子的人权,什么生了他,他一条命都是我给的,我要他……婆媳关系、母子关系甚至夫妻关系,大多和这种想法有关。当然,母亲怀孕生产,绝对是非常伟大的,儿女必须感恩,但我们人类传承延续的规则就在此,下一代有下一代的事…… 第三十九章 六宫无颜色   曲青青走到章和帝身边,潋滟桃花眼中全是缠绵思念,看得章和帝骨头都化了,忍不住紧紧拉住她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下首。握住这滑腻小手,章和帝一个月来莫名浮躁的心绪,竟然突然安稳起来,那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的欲-望,也平静下来。   许是实在想得很了,青青和往日端庄自持的样子很是不同,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着位次的方便,将头靠在章和帝腿上,惹得众人频频看去。章和帝心中却泛起爱怜——这个小女子,在自己十多天不再前去探望时,不知多么伤心难过。看吧,现在满腔爱意,压都压不住了。章和帝不由有些微地愧疚,因为这个月来突如其来的凶猛欲-望,又有一个宫女身上初闻惹人遐思,上了床却扫兴的香味,自己心情不好,的确是忽视了青青母子。   想到这里,章和帝连忙接过青青怀里自己的小儿子。   隔了这么些天,当初那个红皱脏的猴子居然长成如此可爱的孩子,章和帝心中大大惊喜了一下。看着孩子抓着自己衣领的柔嫩小手、注视着自己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满的父爱油然而生。   章和帝转头对青青说道:“现在看来倒是个安静的,在你肚子时那可真是够调皮的!让我俩都以为这孩子是个爱娇的小公主呢!”   靠的最近的皇后和贵妃耸然一惊——“我”!   青青似乎没注意到章和帝忘情的自称,掩嘴笑道:“皇上可别被他这乖巧样子唬住了——可不就像个爱娇的小公主么!妾月子里闲来无趣,将这孩子闹腾的样子一一画来,就等着日后他长大了好拿来笑话呢。”   章和帝闻言大感兴趣,心里决定一定要去看看,嘴上说道:“可见因着娘亲是个促狭的,咱们小十六才爱娇些。”又将夏侯任举高高,逗道:“朕的小十六,尽管闹腾,有父皇给你做主呢,你娘亲可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夏侯任小小的人儿,竟然好像听懂了似的,拍着章和帝的手,笑得灿烂,嘴里叽里咕噜哦的,像在赞同。   章和帝见了,大笑。   他这样明晃晃地宠爱,别人看了心中自然不悦意,尤其是自觉自家儿子多年受到不公正待遇,更加见不得章和帝宠爱幼子。   吴氏德仪一向隐忍,近来地位大大提高,也敢说话了。这时候就带着笑意说道:“小十六,可不就是小石榴儿么!陛下金口玉言,可别把堂堂十六皇子真养得娇娇若公主呢!”   这话后宫众人听来,恶意满满。   一个皇子,真要背上这样的名声,还有什么前程可言?然而,这恰恰是曲青青的计划。   是以,她带着为人母温柔似水的笑容说道:“德仪关心十六,妾心中感激。只是,因为生他时相当凶险,”用手帕轻抚双眼,霎时目中烟雨蒙蒙,“反正十六算是陛下幼子,就是富贵些的百姓家中,也是不指望他支门立户的。妾就希望他在皇上庇佑下,平安和乐一生,哪怕爱娇的像个公主,也没人敢说三道四,就心满意足了。”   章和帝本来听到吴氏的话,就心中不爽。   怎么说现在他正是喜欢这对母子的时候,自然听不得坏话。再听青青说完,更觉得除了青青外,宫里的女人现在都觉得自己年老,一个劲儿为自家儿子打算,竟然把朕当个死人了!又想到,这么多儿女里面,恐怕也就是怀里这个小小的团子,是全心依赖自己,盼望着自己活得长长久久的……更加温柔地逗弄小任儿,也不理睬吴氏,转头对贵妃和贤妃说道:“老大和老三近来很是争气,你们教得很好。老二虽一贯是个驽钝的,但心地还好,你们也是他母妃,要时时提醒老大、老三,拉拔着自己兄弟。”又温言对淑妃说:“十五也长进许多,是爱妃的功劳。”   三位妃子听得皇帝夸自己的儿子,简直不能更高兴,连连点头,顺口夸两句对方的儿子,气氛相当和睦。   只吴德仪白了脸色。   她最清楚自己儿子为了在章和帝面前崭露头角付出多大努力,忍了多少闲气,现在章和帝亲口说他愚钝——她简直不敢想,儿子听到会有多难过!等消息传开,又会有多少人嘲笑他?   悔恨不已。   曲青青母子得不得宠,和我有什么相干?这么多年什么没忍过,为什么这时候跳出去惹怒章和帝!   正要顺着踩风光太过的曲青青母子一把的众多嫔妃急忙咽下舌尖上的话。   也是就是平民中,老来子都是百般宠爱的,反正不能继承“家业”,说些好听话又能怎样?且待日后吧!   是以,一时间竟是好听话。   青青虽然对她们的心思一清二楚,可架不住她开启了傻妈妈模式,竟然觉得这口蜜腹剑,至少听着让人舒服。   宴上气氛又好起来。   章和帝将夏侯任交给曲青青,看看歌舞,和自己一杆大小老婆举杯、闲话,享受各色美人对自己大献殷勤。   虽说下定决心,青青毕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忍不住查看了儿子对其他人的好感度——对自己的已经涨到50(你不是说不关心了么……)——章和帝是0点,其他都是负数。瞬间,青青心气儿顺了,看谁都觉得可爱了,笑得那是勾魂夺魄,惹得章和帝频频失神。   匆匆结束宴会,章和帝幸永和宫。   小任儿已经被奶娘带下去了,寝殿里只剩下微醉的章和帝与曲青青。   章和帝先是搂着青青一起看了她给儿子画的“成长记录图”,这画作有的写实有趣,有的夸张可爱,竟然让章和帝似乎亲眼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心里充满慈父柔情。   “等任儿长大了,可不能看到的都是你这个当娘的用心,等闲时,朕也画上两笔。”   青青眼中放光地看着章和帝,让他心中好笑。   “陛下,青青是真觉得德仪那话不错,不如任儿小名就叫小石榴?虽然有些女气,但民间不是常有怕小孩儿福气压不住,取了贱名叫着么?听说还有给男孩打耳洞,充作女孩儿的。任儿是陛下的儿子,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的福气么?身为皇子当然不好取贱名,更不能充作女孩,但稍微……也是可以的。青青是个没志气的,只巴望着他能平安长大,在我还能看着的时候活得肆意快乐些。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章和帝听着这话顺耳,有有些伤感,将青青抱在膝上,只觉柔软一片,略晃神,稍稍平复,才说道:“就依你。只是等小石榴长大了,旁人笑话他,你可别哭鼻子。”   青青斜睨章和帝,说道:“怎么,圣上竟然不为幼子做主,由得他人作践?”   章和帝被这眼神弄得火起,正要抱着青青往床边去,进入正题,青青像猫一样灵巧地跳下,微蹲请求道——   “陛下,青青思念您,月中脑子里闪过一支舞,不知陛下愿不愿意赏脸观看呢?今年,青青还没送上贺礼呢!“   章和帝毕竟经得多,也不是那起子没见过世面,急色的人,见还有前-戏,也乐得被讨好,点点头:“朕倒不知道,青青还会舞。可别是这个月才练起来,到时候不堪入目,真可是会惩罚的。去年你送上的刺绣可谓天下无双,至今还摆在朕的寝宫,每每看到都要赞叹你一番,今年可不许敷衍了事!”   “怎么,青青会点儿什么,就要大喇喇在全天下人面前宣扬表演么。话可说到前头,青青只愿为陛下、太后和自家父母起舞,若有一天有人让青青像舞姬那样……青青就……”   “住口!好么讲究,且跳来看看,是多么了不起的舞蹈,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章和帝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拿这小女子没办法了。听得那样放肆的话,竟然不觉得生气,反而涌起一股自得和甜蜜,真是……但这宫里,怎么谨慎都不为过,青青这话虽然有骨气,让旁人知道了,却难免惹事儿。要知道,就是高冷如淑妃,贤惠如贤妃,当年也曾大庭广众下翩翩起舞呢。   青青心知章和帝虽然语气严厉,其实并不生气,偏要做出倔强的样子,微嘟嘴唇,嘟囔道:“青青本来就什么都会!”   拍拍掌,不知何处,响起乐声。   青青表情一正,眼睛微垂,瞬间显出无限风情。   随着低低的乐声,曲青青妖娆起舞,让一直觉得青青还是个小女孩的章和帝大为惊喜,看得目不转睛。看来这女人没说谎,这样的功底,没有大量时间和天赋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如果不是她有言在先,自己还真可能忍不住炫耀的心思,在某些场合命她献舞。对旁人来说,即使不合规矩,那也是无上的光荣。女子多虚荣,明知一些举动惹人诟病,却挡不住那想要得到天下赞誉的心,偏偏要做。只这个不知怎么教出来的小女人,进了宫还处处遵守着女子贞静为要的规则,满心都是自己这个夫君,将自己一身本事都掩藏起来,只给自己看……   乐音渐低,青青此时已经挨靠在章和帝身边,摆腰扭肩时,章和帝再难忍耐,猛然抱起这突然展现出妖精般魅惑人一面的女人,朝大床奔去。   青青惊叫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将头紧紧埋在章和帝胸口,小脸飞红,艳若桃李。   ——————————————能不能不拉灯啊摔!———————————————————   章和帝简直不愿停止。   想不到,生了孩子后,青青竟然变得这样……   说起来,这也是自己一天天开发调-教出来的,如此尤物,天下哪有男人能不心醉神迷。   次日一早,章和帝早早醒来,只觉全身舒坦,一个月来的不满足、不畅快甚至不得力,都远去了。想到明觉大师分析地青青的四柱,虽不是什么龙子凤命举世无双的,旁人只觉平常,却实实在在是利夫利子利婆家,大富大贵的命格。最奇妙的是,刚刚好处处顺和自己的命格,将将是最好的辅助。怪不得,每次和这女人行周公之礼,总是能精神百倍,身体康健。除了她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不顾自己的身体,暗地里用些药物,也有这样的原因在吧。   章和帝看着还在熟睡,神情娇憨的曲青青,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疼爱才好了。   章和十八年,曲氏得圣宠,六宫粉黛几无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呃,虽然我说了包子一开始对女主好感不高——那是因为人家才落地啊!要是一出生就是满值,那才不科学啊!   30,已经是很友好了,如果比较,那就是包子最喜欢女主抱、逗啊……   成长过程中,如果女主还能不能收服起点很不错的包子心,那是她自己本事不行……   本来,父母爱子和儿女爱父母,起点就是不同的。   每次都拉灯,咸湿作者好悲伤……   女主,你天天用药物坑皇帝和嫔妃,真的大丈夫?   有亲说字都挤在一起了,看得很辛苦,有人能详细说一下是怎么回事么?   第二卷完结,女主要开启更加霸气侧漏的步伐,更广阔的地图——所以,蠢作者的逻辑和文笔缺点将会更加暴露……   高能预警啊…… 第三卷:不畏浮云遮望眼 第四十章 北围场秋狩   章和十八年秋天,章和帝按例带着一众妃嫔、皇子公主和亲贵大臣前往北边围场,进行秋狝,也是向北戎、蒙茶、吐丝等少数民族部落炫耀武力,宣扬国威,联络情感。   大汤朝和前朝一般在七八月时围猎不同,反而是定在季秋,也就是九月上旬,豺乃祭兽,草木荒落之时。刚刚吃过南边儿送来的肥美螃蟹,喝过菊花酒,吟过重阳诗,住在四四方方京城里的贵人们,将在这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度过一个月放松的生活。这时候的猎物,最是肥美,招惹后也非常凶悍,不算是最佳的狩猎时期,却是磨练青年人骑射本领的最好选择。   这次,后妃中章和帝只带了贵妃、淑妃、丽妃、玉昭仪和林宝林,之前颇受圣宠的邹美人,却被忘到了脑后。两宫太后年事已高,好几年不曾离开京城,皇后需要照看后宫,一般也是不参加秋狝的。只是贤妃今年突然被排挤出去,聪明人都想到了,很可能贵妃与淑妃,因为四皇子继位无望,像当年的朱皇后和独孤昭仪一样,联合起来了。两宫太后亲自前去齐王府探望“病重”的四皇子,之后太医院院首放话,言道四皇子得圣上庇佑,病情见好。这次章和帝出京,四皇子主事,虽没有监国之名,却重新进入权力中心。要是别的皇子犯了他这样的事,一杯毒酒或者圈禁终身那是妥妥的——可谁让别人有个姓独孤的娘呢?虽然再也不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但日后一个铁帽子亲王是跑不了的,封地也绝对是最丰厚肥美的。   甚至,正因为他没有了继位的可能,已经消气的章和帝说不定还会对这个和自己血缘最近的孩子有些许愧疚,更因为放心,而加倍宠爱信重。   四皇子的日子,将会更惬意也说不定呢。   淑妃放下架子和贵妃合作,打定主意推三皇子上位。朱家和独孤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他们都是老牌世家,自然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在,斗争时那是毫不留情、你死我活;合作时,又迅速转变角色,彼此万分信任,精诚合作。对于淑妃来说,与其扶持一个她自己看不上的,说不定对自己一脉含有怨恨的十五皇子,倒不如向老对手投诚,自己坐上后位,至少保证独孤家不至于落入尘埃,自己那个金尊玉贵的儿子不至于对那些“泥腿子”卑躬屈膝。像孤独家和朱家这样的大世家,平时自然是竞争关系,相互打压,却永远不会对对方下死手——他们有着那些新贵、寒门永远不懂的顾忌与规则。只可怜十五皇子,被忽视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受到重视,没几天却又被打落尘埃,不知心中是否有怨恨呢。   至于说朱贵妃。   虽然无法理解章和帝奇葩的脑回路,但毕竟陪了这个男人大半辈子,年轻时也有过你侬我侬,还是能稍微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的。   他绝不可能让新帝只有一位太后。   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当年还要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甚至不需要他这个父皇地首肯和扶持。所以,要当西太后,就不要想做皇后。   如果是以前,朱贵妃当然会选择和“现在的”皇后合作,毕竟,一个没有儿子,家世也没有太大优势的女人,会给自己晚年的幸福生活添砖加瓦。可是这两年皇后的作为让贵妃和淑妃都心中警惕、憎恨,她种种算计实在让这两个女人如噎在喉,不愿忍耐。也是因为最近的这些事,贵妃和淑妃才开始觉得,皇后毕竟不是大世家出身,表面上看着还好,行事却难免无所顾忌,如果关键时候这个女人发疯,她们才不愿蒙受什么损失。所以,在淑妃最后给十五皇子指了一个寒门女子为正妃,且没有为他求得封位时,朱贵妃果断接过了独孤家的橄榄枝。   孤独家和朱家的联盟实在势力太大,章和帝警惕万分,近日表现得十分宠爱看重大皇子,对二皇子也和颜悦色,对丽妃虽无临幸,却十分尊重,更是夜夜招幸玉昭仪。贤妃和皇后本有龌龊,现在也关系回暖,对之前差点儿撕破脸的二皇子母子,也相当照顾。皇后为首的三个女人的势力,说实话,在前庭其实相当不够看,更何况她们之间本身就有隔阂,无奈联合,矛盾重重。可架不住章和帝偏向,而且人数多而杂,孤独家和朱家一时间也不好动作。   又有丽妃为首的,丽妃、玉昭仪一脉,虽然是后宫中的新兴势力,但是姜家本来就不输给朱家太多,又在和南蛮的战事中,很是捞了不少独孤家的便宜,正是煊赫之时。特别是一开始谁都没放在心上的曲青青,当初谁能想到,这小女孩真能投了章和帝的心头好,甚至生下皇子——她是难得的绝色,可绝色何其多,先帝的梅妃,长得不比王贵妃漂亮百倍么,不也仓皇落败。何况,章和帝早已阅尽千帆,一个嫩生生的小女孩儿,有几天新鲜宠爱是正常的,放在心上却是不可能的。哪曾想,偏偏是这个曲青青,硬是做到了。自万寿节之后,章和帝对曲青青的宠爱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到。不说夜夜招幸、白天还要伴驾御书房,也不说那流水样的赏赐和凡事不问就判的偏心眼儿,就是她生下的晋王,章和帝那份恩宠娇惯就让众人侧目。这一次,本来皇后也劝说,认为小十六年幼,玉昭仪母子留在京中更加安全,章和帝却说——“朕的小石榴最粘父皇,这一个月见不到的,嗓子都要哭瞎了。皇后顾虑得也有道理,所以就让她们母子时时跟在朕身边,有御医随时看顾,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消息传出,满宫满朝哗然。如果不是章和帝没有一日怠慢过早朝,也没有大肆提拔玉昭仪的父兄——甚至算是不闻不问的,曲平还辞了官——众人简直要觉得这又是一个王贵妃,必须清君侧了。   当然,章和帝对权力的掌控比先帝强了不知多少,才是决定因素。   这一脉其实没有上位的可能,但是只要章和帝在一天,姜家的兵权在一天,就无人敢轻视。而且,如果章和帝活得久些,即使新帝继位,这一脉也已经站稳脚,会成为一大制衡力量。   御驾内,着湖蓝简朴棉裙的青青正在纳鞋底儿,章和帝躺在她膝上,闻着模模糊糊却莫名让人铭记的香味,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昏昏欲睡。任儿小包子还不到两个月大,缩在襁褓里小小一团,现在正在章和帝怀里睡得香甜。   这“一家三口”温馨的样子看得程元珍心头发紧。   旁人只觉得章和帝虽然宠爱玉昭仪,却还是很有分寸,在政事上还是英明神武的。却不知道,那只是这位不声不响的玉昭仪故意表现得不爱名利,多次反对章和帝提拔自己父兄。即使自家父亲赋闲在家,又新研制出了足以封爵的新农具,也以“父亲于杂物上有天赋,但是不同政事,不适合官场”的缘由,给自己继姐夫家求了皇商的资格,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贵。元珍看那曲平,明明是个汲汲营营的性子,却真的赞同自己女儿的意见,在章和帝面前哭诉自己无用,不敢做高官照拂女儿,实在枉为人父,弄得章和帝感慨不已。   程元珍不知道这位玉昭仪是太笨还是太聪明,救过他无数次的直觉却叫嚣着——这位玉昭仪,心大着呢!后宫前庭,谁都没想到这个小女人怕是……只是,想着她每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想着自家唯一的男嗣传来的消息,自认忠心无比的元珍压下所有猜想,从不在章和帝面前提及。   而且,章和帝有多喜爱曲青青,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元珍看得明白。   已经,太过了些。   老尚宫看程元珍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奇怪地瞪了他一眼,觉得面对这么懂礼规矩的昭仪娘娘,这老太监却常常怠慢,实在要不得。别人骂娘娘狐媚,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还不知道么?这位昭仪娘娘,怕是比淑妃、贤妃当年还要端庄自持,在皇上面前从不说别人的是非,从不做上不得台面的事,从不使下作手段。身为出身极好的女人,尚宫、尚仪等皇帝身边伺候惯了的人,开始也看不上这小门小户的昭仪,后来却是由衷地敬服——即使,除了按规矩的见面礼、逢年过节的随礼,这位娘娘从来不曾打赏过他们。(怎么,不是因为那些礼物都刚好送到心坎儿上么)   老尚宫端起一杯暖茶,挤开程元珍,轻声对昭仪说:“昭仪娘娘,马车晃得很,仔细眼睛,且歇一会儿吧。”   青青放下鞋底,低头看了眼章和帝和自己儿子,对尚宫笑了笑,接过茶水。   正要喝,章和帝却刚好醒过来,青青只好放下茶杯,先抱起儿子,再和尚宫一起将章和帝扶起来。尚宫以为是自己的声音扰了帝王,连忙请罪,章和帝摆摆手,表示无碍。凑到青青那儿,拿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小声笑道:“咱小石榴睡得可熟!这小胖脸红彤彤热乎乎的,倒不像石榴,反而像是小猪崽了。”   青青是个迷信的,又因为儿子生而知之,有大福气,生怕压不住,从来不在意别人说儿子不好,反而怕夸赞太过。听了章和帝这话,不仅不生气,还促狭地扒拉出儿子的小胖腿,指给章和帝看,意思这猪蹄子可肥嫩,还不来啃。章和帝还真的举着小胖腿啃了一口,两人一起无声大笑,发出阵阵气音。任儿被两人折腾,还是睡得挺香,蹄子一撅,踹了章和帝一脸。青青笑得打跌,旁边下人却大惊失色,跪着低头,紧张无比。不愧是青青调-教了两个月的,章和帝一点儿没生气,也是笑得直不起腰。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一般情况,文中的叙述都是从“大家”的角度出发,所以那些话当然基本不是事实,而是大家以为的事实。   所以有时候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结论,这里面有女主的手笔,也有其他人自己“太聪明”的猜想…… 第四十一章 明珠暗投叹   “你姐夫家发明的这‘安定金’真是好用!若是往年那样,马车颠簸的厉害,朕还真不放心你们母子跟着来。”   青青微微一笑,靠在章和帝胸口,无限柔顺。   虽然因为便宜父亲曲平实在不堪造就,青青完全不打算让他坐到高位,反倒是惹来弥天大祸。但是拉拔下已经被封芜调-教的很乖的继姐的夫家,让自己明面儿上有些势力钱财也不错。曲琴夫家本身就不错,青青暂时没管。曲书嫁给商人实在太过了点儿,青青稍微提了下,章和帝一点头,只用程元珍漏点儿口风,常家自然顺利得到了给皇家采买绢花的资格。又有青青让封芜交给他们的“从死去的游方士”那里得来的,可以减轻马车颠簸震动的器物,最上等的上供,次等的自然贩卖,现在还算新兴皇商势力,日后却可以成长为一方豪富。曲书不能生,自然死扒着现在抖起来的娘家,常家现在对于她也只能供着,好在商户人家,也不那么注重嫡庶,将一个母亲死去的妾生子养在曲书名下,就不再提平妻之事。现在的曲家,可不是他们敢得罪的,商人重利,只要曲家不倒霉,曲书一辈子都能过的好。也因为有常家明面儿上的供养,一直不敢过分收礼的曲家,日子也渐渐过得富裕起来。   可惜,曲画仍然……   封芜有天来探望青青时,抱着她哭了一场,只说就当没生过那个女儿,再不肯细说。青青倒是通过傀儡知道了些——也是那家的事情一点儿没遮掩——李家又新纳了一个妾,而且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习惯了奢侈生活,李家日子难过起来,又到曲家“化缘打秋风”。封芜正端着脸,要李家将妾室发卖或者作(zuo)成通房,又抬出宫里的娘娘威胁,明明李家母子都要服软了,曲画自己却跪着求封芜接济一二,日后自当偿还,把封芜给气的倒仰!封芜是个驴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后退,曲画要悄悄说,她也就舍不得,妥协了,偏这样当着李家母子的面儿下跪,封芜一看那李家母子的表情,火气蹭蹭蹭往上冒,直接将三个人都打了出去。   这以后,曲画还真没再上过门。封芜悄悄打听了,她竟然和那些最苦的浆洗婆子一样,白天做女红,晚上浆洗衣物。封芜一方面心疼,一方面又气她自甘下贱。悄悄去找,想着偷偷拿些钱财给她,却被冷着脸拒绝了。封芜当时愣愣看她许久,之后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她对曲画来说,确实不是个慈母。   哪有当长辈的,真和小辈儿置气,让她真的吃苦受罪呢?而且因为不信任曲画,怕她将秘药泄露出去,给青青惹祸,封芜居然连生子药都没给她,让青青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家没再登过曲家大门。李向学深爱新的“美貌才高”的妾,把曲画和之前两个都不当人看。三个女人在李家老寡妇地指使下,起早贪黑,挣钱养家。因为后来日子越见艰难,最重要李向学至今无子,李老寡妇更是将那两个妾卖了,重新买女人进去。现在,李家已经彻头彻尾成了个笑话。   青青只能之后劝说封芜,每三个月去问曲画一次,看她是否愿意和离。若始终不愿,她们也就不管,但不论到哪一年,只要她点头,就立刻接她走。封芜同意了。系统也说,她果然每三个月都去,虽然面无表情,也不再心疼难过,但确实做到了青青地嘱托。   至于说曲平嘛,曲青青给设计的未来,就是乖乖待在家里陪封芜,偶尔贡献一两样青青提供的设计图讨好皇帝,做个富家翁也是不错。这也是不知为何,青青进宫后,曲平的好感度突然涨到90的缘故,而且明明是个官儿迷,在封芜传话后却毫无怨言地辞官,青青也不是没有触动的。所以,也愿意稍微透露下关于农具的事,果然蠢爹的好感度一下子飚满了,让青青心中复杂。至于和曲明的协议,自然还是继续,因为章和帝为了保护曲平这个“不通交际”的特殊人才,把这次明显小于之前那次的功劳安在了自己的心腹头上,让一个暗卫转了正。他这边秘密绝对能守住,曲平和封芜那里也有青青悄悄附着在荷包上的药物管着,保证做梦都无法泄密。   其实,有了姜家的支持,再者曲家最有力的同盟,曲明,近来身体欠安,怕是活不长久,和嫡支的结盟真心没什么太大用处了。想来章和帝也有这样的想法。比起在朝堂上扶植一个墙头草两边倒的新世家,他倒是更看好姜家这样纯武将又缺乏下一代的老牌世家,毕竟,现在曲家嫡支一脉在朝上确实太显眼了些,章和帝心中也有担忧。所以现在他更愿意把曲青青归在姜家一脉,本来青青的身份当初就做得“两可”,近来章和帝却似乎有完全掩盖她和曲家嫡支关系的意思。虽然这样原来曲青青当时定下的许多计划,只能都放弃了,但是反正只要曲家嫡支不完全垮掉,曲青青从根上论就是世家嫡女,无可指摘,这就足够了。   嫡支的几个女人确实太不会做人,青青也不愿意过多牵扯。   要说青青为什么这样看不上曲家嫡支的女人,也是有原因的。   不说之前吴氏和徐氏只顾内斗,连家族命运都抛到一边。就说现在明明曲青青已经晋身高位妃嫔,行事也端庄大方,连没有利益纠葛的老世家也愿意给曲平夫妻俩一个好脸,做事什么的也每每有请贴到。这两个女人才真是,不管多大的事,她们自己娘家七大姑八大婆都请到了,偏偏要漏下曲平和封芜。如果不是每次祭祖曲明还会通知曲平祭拜,旁人都要以为他们被除族了。国人讲究“凡事留一面,日后好相见”,哪怕朝堂上你死我活的,在姻亲、私交等等方面还要留些余地呢。比如之前说过的朱家和独孤家,之前斗得多厉害?可也不耽误嫁到对方家里的姑奶奶回家省亲,中门大开的荣耀。这样现在两家联盟,也不至于下不来台。   本来曲青青和曲明的默契是两家表面上不要来往过密——可以不是这样完全作践人的做法啊!日后曲青青要真和嫡支和好,那不知要传出多么难听的流言来了,实在得不偿失。曲明已经年高,对许多事的掌控力大大不行了,其他曲家男人一心都在仕途上,开始见曲青青爬了上去还有点亲近的意思,现在看曲平连官都没了,也就淡了心思。加上明明大家分析起没有送女儿进宫会有大祸患,结果麻事儿没有,大家照样升官发财,也渐渐觉得章和帝的确是个明君,后宫前庭分得非常清楚,对在后宫显要起来的曲青青也就不在意了。所以对于家中女人的做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鸭,全当没看见。   可能,这也是曲平对曲青青好感度飙升地重要因素吧。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在一个地方失去的东西,在另一个地方找补回来。   再有,几个小辈,曲兰、曲枝和曲玉。   虽然说起来是曲青青做的孽,好像她也没资格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讲风凉话。   曲兰有青青地保驾护航,在各种毒药地荼毒下仍然活蹦乱跳。因为自觉被全天下抛弃,又见明明王爷和王妃都憎恶自己,却始终没有休弃,知道其实她曲兰也是有依仗的,越发癫狂起来,时刻以给秦王、石王妃和自己庶妹曲枝添堵。曲枝自小是个受气的,现在却被王爷和王妃宠出脾气来,加上好不容易压过嫡姐,无事都要作,何况曲兰处处找茬?又有王妃石氏不是个吃素的,秦王府真是每天都闹腾的厉害。   曲玉如愿嫁给自己表哥,开始时也曾幸福过一段时间。   可惜,好景不长。   哭红颜的效果渐渐现出来,曲玉容貌损毁。之前因她饱受冷待的郡主还在府中传言她是因不能进宫而伤心至此,加上她表哥亲自找来的大夫也是这样说。男人最受不了这个——如果这女人漂亮还可以说引起征服欲,曲玉这样,便完全失了宠。虽然有徐氏和老夫人的面子在,不至于在生活上受苛待,但千宠万娇养大的千金小姐,如何能忍得那言语做成的风刀霜剑?   眼见着日日憔悴下去……   看着自己女儿如此不幸,吴氏、徐氏心中悲苦,互相怨恨——徐氏认为,如果曲兰乖乖进宫,后面所有事儿都没了;吴氏则觉得,就是徐氏搞鬼,曲枝才会加入王府,压得自己女儿喘不过气来。本来表面还和睦的曲府被两个悲伤的母亲折腾得乌烟瘴气,男人们越发不爱回家,年轻一代男孩子之间也渐渐有了隔阂。   所以,这种情况下,对于日渐尊贵起来的曲青青,曲家嫡支的女人,心中都是不怎么舒服的。总想着,如果当初没那么多小心思,老老实实地进宫,也不一定就像男人们分析的那样,无宠无子无高位,那肯定能比曲青青这个庶枝的女人要更尊贵些的。虽然其实她们的怨恨是歪打正着的,也是曲青青确实罪孽深重。但正因为明明在她们看来,一切都和曲青青无关,却仍然心怀怨恨,随时准备抓上一爪,青青更不愿意出头,让她们联想了。   好在,曲青青是个坏女人,否则,面对无辜女子的悲惨结局,怎能不犹豫?   世间多少美好的女子,化作鱼目珠子,归根结底,不过是明珠暗投,生身误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其实主要就是交代之前几个人的命运。   新地图即将开启,大草原偶们来啦!!!   有亲疑惑,像李向学这样的凤凰男,怎么可能在还没功成名就的时候,就放弃可以帮扶他的曲家,对曲画不好呢?   首先,凤凰男最早最早就是因为有白富美甘心惯着他,开始就不会真的多低三下四。只是,曲画虽然惯着他,按照常理,为了自己女儿过得好,应该更软的封芜,这个奇葩不按常理出牌罢了……   还有,其实要从那时候人的价值观说。我们一听古人把同进士和如夫人并列,就觉得好像真的差的不行呢。但其实,中举就能免税,不知多少大户将土地挂在他名下,坐享其成。而且还可以补官,阶层已经不一样了。李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多大志向的,现在已经达到他们的期望了,自然开始追求精神与自尊。又有,曲青青身在后宫,还不是夫人,一般情况下,手其实根本伸不到外面来,一般读书人也不会明着承认自己怕一介后宫妇人。而最重要的,曲士廉不在家,封芜再厉害也是个女人,还是个官夫人,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骂街的举动。曲平是长辈,也不好出面。   李家又没大错,曲家总不能告官吧?即使官帮着他们……   主要曲画自己不争气,别人相帮都使不上力。要是她愿意追究,不管是曲青青还是封芜,甚至曲琴、曲书,哪个不能找到人出头呢?封芜一纠结李家母子,曲画就暗地里埋怨她,她又不是什么默默奉献的超级慈母,自然不愿意继续两头不讨好。 第四十二章 七皇子示好   路上在驿站歇了两夜,赶了三天路,终于到达北边围场。   众多部落首领早早等候在此,现在走出帐篷,前来迎接。   章和帝对曲青青摆摆手,自己下了马车,和走到马车边的,北戎最强大部落首领,呼韩邪,交握双手,一同往前走。北戎呼韩邪大汗是大汤最亲密忠臣的盟友,常有公主、贵女嫁到那边。蒙茶一直表现得比较顺服,但是纳贡却常有拖延,属于比较暧昧的属国,也从不向大汤求亲。吐丝比较奇怪。它一方面非常敬仰大汤,经常求亲,嫁过去的公主和贵女们却往往活不过一年,章和帝即位以来,再没有答应过和亲要求。而且,吐丝纳贡非常积极,它的银器、雪莲和虫草等物向来是大官贵族后宫嫔妃们的心头好。另一方面,吐丝却是所有少数民族中最不安稳的,又因为每次派兵前去,都因水土不服草草收场,没有实际的武力镇压,谁都对它不放心。要青青看,不过是高原反应,完全没必要疑神疑鬼的,等以后站稳脚跟,那必须派兵去溜一圈的。   那边,男人们进了早已搭建好的,章和帝会客用的大帐篷,这边,曲青青才在尚宫尚仪地搀扶下下了马车。先去嫔妃们住得帐篷区,给贵妃和淑妃请安,之后回了章和帝就寝的帐篷。   时时跟着帝王,说起来荣耀非常,风险却也很大。   不说伴君如伴虎,见天儿在一起,难免惹怒圣上,降罪自身。只说,万一没能笼络主章和帝,他要宠幸其他美人,曲青青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只能临时再找宫人们安排,那狼狈尴尬,绝对会是后宫最大的笑话。有权有势的男人就是这样,宠爱什么的,从来不体贴。   进了帐篷,此时宫人们正忙碌着整理准备,青青也不讨嫌,自己找了个安静角落,一边照看儿子,一边继续纳鞋底儿。这鞋是给章和帝做的,花样简单,底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显出一万分真心诚意来。突然,任儿把肥嫩的爪子伸出襁褓外,一张一缩的,这是醒了,而且提醒当娘的,他需要解决生理问题。青青摇头笑笑,儿子生而知之,小小个人儿就知道羞耻,每次弄脏衣裤都羞愧非常,但婴儿时期本来就无法控制,所以青青很爱在这方面逗他。招呼一个小宫女拿来恭桶,解开儿子的襁褓,把包子提溜出来,先扒开小肥腿儿,检查是不是干净的,再帮他解决生理问题。见屎尿颜色和气温都很正常,心中安稳。虽然有系统时时监控他的身体情况,青青总是不自觉像个普通母亲一样,从各个方面检查自己儿子是否健康。   夏侯任醒了就不容青青无视自己,做旁的事,已经相当了解自家儿子霸道属性的青青,自然放下手中的活计。刚好岐山已经带着行李,从太监那边的地方赶来这里,青青连忙让他找出一本大汤朝比较官方的史书。将包子抱在怀里,找到上次停的地方,青青不带任何偏向地朗读起来。夏侯任自然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手舞足蹈,“啊啊”出声,似乎很有见解。岐山看得有趣儿,一边打整青青的物事,一边注视着十六皇子。   尚宫等人也啧啧称奇。   青青并不辩解。   她并没有让儿子藏拙的想法。反正任儿注定万千宠爱在一身,天生就是别人嫉妒的对象。在增加一个幼时聪颖,少年天才,也不算什么。她自己时时就要演戏,儿子生而知之,本来也常常挂着面具应对他人,在儿子没特意演戏时,青青也愿意让他做他自己。   不一会儿,宫人传话,章和帝要在大帐同臣子们共用午膳,着青青自行安排她们母子中午的膳食。   曲青青心里说了声,“好在还记得说一声,不然明明知道他那边早就吃起来,自己还要饿着肚子等”,面上感恩戴德地谢了章和帝记挂,转身吩咐尚食上些好克化的清淡食物。到围场这里,基本天天吃得都是大肉,青青觉得自己还是好好保养一下肠胃的好。而且,带来的蔬果食物毕竟有限,虽有附近州郡地供给,但其实有时候也会限制妃嫔臣下们的饮食,抢先吃下肚子才是真理。   夏侯任最好解决,帷帐一拉,青青解开衣襟,他就自己解决了。除了第一次母子俩都痛苦了些,之后,青青的奶水还是很充足的,营养也好,小包子一直很满意,再也没吃过奶娘们的贡献。但是青青还是每天让奶娘挤出来送上——开通现实货币和系统兑换后,青青也可以把现实中的物品卖给系统,其中,人奶,那是比金银玉器更贵重的东西。自己的要留给儿子作口粮,别人的就没有压力了。   饭后,青青先让岐山出去打探了一番,知道外面确实没有闲杂人等后,抱着儿子决定出去散散步,顺便看一下丽妃安置的怎么样了。   因为是章和帝就寝的大帐,周围没有其他帐篷,御林军远远守卫着,偶尔有结伴的太监宫女走过,见着青青,连忙行礼。   青青抱着儿子,慢悠悠走着。   北边围场邻接大漠,这里虽然还是草原,却也有大漠辽阔无垠的气度。天空苍凉、蔚蓝、高远,前方一望无际,稍远处是枯黄连天的长草。在这样的景色下,人自然觉得心情开阔,平时的汲汲营营都暂时远去。   “哟,你怎么来啦?让我看看任儿,可还适应?”   丽妃一见青青母子,手边的事儿都抛开了,连忙抱过小包子,脸蹭脸玩儿起来。夏侯任对他人的善恶非常敏感,对于丽妃还是很喜欢的,一般都很给面子。   “我们都还好,你呢?”   丽妃摇摇头,说道:“不大好。你也知道,我在南边儿长大,最受不了这样干燥的气候,今儿中午用得就不香,一想今后几天要陪着吃油腻腻的烤肉,心中就不舒服。”   青青也是担心这个。   丽妃从小生活在顺阳,就是京城的气候也不十分喜欢,何况更加典型的北边围场。她看着爽利,其实也是个身娇肉贵的,时不时也是要病一场的。在这样样不足的围场,真出什么事,可是非常麻烦的。好在魏源已经升到御医,这次也跟来了,旁人还不知道青青和他是一边儿的,如果有事,这位可是救命稻草——明面儿上的掩护。   青青拉着丽妃坐下,伸手给她把了脉,嗔道:“正因为不舒服,饮食上才要用些心。现在膳食上还没限制,蔬果什么的还不可着劲儿用?反正你是妃位,份例是足足的。平时也要多喝茶水,少吃甜食……”   丽妃眼含笑意地听青青唠叨,手里逗弄小包子,心中快乐非常。   “等过两日,膳房安置妥帖了,我亲自下厨给你煲几个汤,你自己也要好好将息着。”   丽妃点头。   又对青青说:“你在御帐里,凡事谨慎些。那几个无时无刻不指望着你触怒皇帝,可不要让她们如愿。还有,你那姐夫家——同进士那个,最好还是着人处理一下。他们自己闹得不像,本没有什么,可是近来我隐约听到他们胡乱说些混账话——我们当然知道自己是做妾的,没什么,架不住有的人不喜欢,听着逆耳,可要当心着!”   青青捏一下她的手,表示心中有数。   李家母子确实过分,最近传些闲话,无非是青青“不过一介妾室,还干预姐姐夫家的事”之类的。青青早就知道,还明白是因为曲书夫家显达起来,他们不平衡的缘故。封芜已经听到风声,不日自然就会想办法解决掉。   原先还想等曲画自己想明白,不然她们贸然插手,反而引起她的怨怪。现在连丽妃都听到风声,只能处理掉了。   希望曲画不要钻了牛角尖。   丽妃安慰地拍拍青青的手,又说:“就在刚刚,小太监送来一件东西,却是七皇子给我俩的,你且看看。”   青青一看丽妃递过来的东西,却是两枚种和水头都极好的,模样相似的玉佩。   丽妃微微皱眉,说道:“婠婠公主和四皇子的事儿就在眼前,贵妃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意思?”   青青摇摇头,低声说:“我看着应该是七皇子自己的意思。说起来,他出身好,资质又好,凭什么未来就被亲娘给定下了?之前有四皇子杵在那儿,他还没多大心思,一心为自己那一系奋斗。现在眼见着三皇子胜券在握,心中难免长草。贵妃也是近来志得意满,连儿子都忽略了。三皇子也是,本来一贯是个聪明谨慎的,现在也有些昏头,恐怕在自己亲弟弟面前更不会掩饰什么,让七皇子更不舒服了吧……天家,哪来的父子兄弟呢。”   丽妃见青青神情冷然,以为她在为章和帝难过,心中酸涩,嘴里转移话题道:“七皇子……可比三皇子……对我们有利。他们自己斗起来,给大家都留条活路才好呢。”   青青也点头,道:“皇上近来心中也常有忧虑,你提一提七皇子——别多说,只说这孩子武功了得,也孝顺,皇上自己就会起心思。朱家和姜家联盟,实在太可怕,不只是我们,皇上也不乐意呢。”   丽妃自然赞同。   这种事青青一贯不插手,丽妃反而好说话些。正好说都知道丽妃有些水土不合,章和帝正是给她做脸的时候,必然会前来探望。   两人闲话许久,又一块儿午睡毕,宫人禀报,章和帝来了。   章和帝听闻青青在丽妃处待了许久,还一起午睡,不知怎么心中不自在了一瞬——明明他最清楚,青青是不会和丽妃有什么的。想着丽妃身体不适,章和帝犹豫了一下,就去了她的帐篷。先阻了宫人唱诺,自己悄悄进帐,见两人果然是分开睡得,心中舒服了,又悄悄出去,装作才到的样子。   两人给章和帝请安后,丽妃瞄了青青一眼,给章和帝使了个眼色,说道:“妾听闻青青没骑过马,到这里了,不学一番,实在是憾事。”   章和帝明白这是丽妃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也柔声劝青青先回帐。又让程元珍亲自陪青青联系骑术,还嘱咐道:“现在日头还毒,你先给玉昭仪讲讲技巧,仔细着别让她晒着。”   青青谢恩退下,丽妃对章和帝如此这般分说,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第二更终于来了……   感觉自己萌萌哒~~~ 第四十三章 骑装与宫装   青青换了衣衫。   紧身绿色骑装,外裤和中衣都为白色,另批浅风毛宝蓝色锦缎披肩。简单的装束,却显出她已经恢复或者说某方面更甚一筹的曼妙身段来。为了方便骑马,青青特意学男子,戴了玉冠,将头发束起来,只是她头发又多又长,背后还留了及腰的黑瀑样的柔顺头发。没了繁复的饰物,反而更加清楚地展现了这个女人绝色的容颜,真是太监看了也把持不住啊。   青青坐在马上,岐山牵着这神骏宝马慢腾腾走着。   胯-下是一匹枣红色的温顺母马,血统优良,虽然达不到什么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飒露紫之类“神马”的等级,也算得上宝马良驹了。青青虽然各项数值都很高,在系统里也学过了相关知识,但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还真没亲身骑过马,哪怕能凭借着“刷好感度”得到“神马”,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这匹马眼睛颇有神采,对青青也很亲近,已经足够了。   岐山现在很得意,走路有种昂首阔步的张扬感,之前因为程元珍教青青骑马的事,岐山心里不高兴——放着武艺高强、骑术精湛、忠心耿耿还眉清目秀的他岐山不要,怎么主子还去找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老货呢?(因为程元珍面对曲青青总有些心情复杂,所以明明这俩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包括章和帝和她身边的人,都以为程元珍不喜曲青青,至于是不是故意的……)因为青青一向是个宽厚的主子,岐山终于还是凑到青青耳边叽哩咕咕了一阵,表达了自己想要这份差事的强烈愿望,还在一起挑马时狠狠显摆了了一番。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青青忍着笑意答应了,对于忠心符并不剥夺属下自我性格这件事,青青是非常满意的。   她是个多疑的性子,即使是对封芜也保有一份谨慎,这样的孤独她能够忍受缺不代表她喜欢,今生能拥有岐山、魏源这样可以全情信赖的人,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岐山自然非常高兴,程元珍也没什么意见——章和帝并不真的十分信任两宫太后,所以选的近侍出身虽好,家族势力却不怎么样。即使现在因为章和帝的缘故,人人都敬着他,程元珍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十分得罪背景深厚的太监宫女们。   等程元珍细细讲了马术的技巧、教了怎样相马、又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申时已经过了。现在,阳光不再刺眼,北方的风轻轻一吹,微带着凉意。任儿醒着,青青也就不把这孩子关在帐篷里了,吩咐奶娘抱着他,远远跟在曲青青身后,也享受一下这秋日里天高气清的北原风光。   和马磨合了半刻,岐山慢慢放开了手,同程元珍一起骑上他们自己的马,紧张地注视着青青。   青青先驾着马慢跑、缓走,好一会儿,才轻轻侧拉缰绳,蹭马肚,扬鞭。这马是早就训练好了的,并不用鞭打,立刻渐渐提速,跑了起来。青青先感受了下马跑动的频率幅度,被颠的有些难受,再慢慢顺着这颠簸起落,最后再按照自己喜欢的节奏控制马匹的动作。马跑动的越来越快,青青也越来越熟练,身体前倾,控制缰绳,顺利度过第一个转弯。岐山忍不住为自己主子欢呼起来——当然,青青现在的马术只说得上刚刚入门,且因为她模样身段好才看着特别赏心悦目罢了,可若是考虑她第一次骑马,这就是了不得的天才了。连程元珍也不得不佩服,何况小忠犬岐山呢?   跑了几圈,青青慢慢减下速度,“吁吁”几声,停了下来。不等岐山快跑上前给她垫脚,一个翻身,漂亮的下马。   岐山毫不犹豫地大拍“马屁”——“主子这技术,明儿参加狩猎,定能拔得头筹!”   青青伸手拍一下他的头,说道:“你这是巴不得你主子我惊马摔下,怎么,想要换个主子?”   他们是做惯玩笑的,岐山听她这样说也不怕,继续一大段溜须拍马,听得青青连连摇头,程元珍也微微带了笑意。   “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公公亦可以回去交差。”   程元珍略略夸赞几句,也就找章和帝去了。   他们太监竞争也大着呢,说是从小到大的情分,章和帝看重他、离不了他,元珍自己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人啊,没谁真离不了谁。虽然这次是章和帝亲口吩咐自己来陪昭仪练习马术,可要是这档口哪个精乖的得了他的意,程元珍还不是只能黯然退场?   并不是所有贵人的近侍都能显贵荣富一生的。   骑马是项健康的运动,换句话说——运动量大,出汗多。虽然秋天已经过半,天气凉爽,可青青身上穿的也不单薄,这一番跑马的,身上已经是汗津津的了。   最重要——因为已经点亮了“媚香骨”这一名器,青青可不敢在外面随便出汗。哪怕这周围都是太监宫女的,出了什么尴尬事,也不好看啊……   围场其实非常干燥,水资源极其珍贵,可架不住曲青青住的是御帐,还是被章和帝捧在手心里的新宠,一天洗几次澡,根本不算个事儿。每当这时,曲青青就非常庆幸自己选择了进宫——吃苦受穷、忍饥挨饿、脏乱差,这几样,在古代,可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专利。在曲家,如果不是封芜持家有道,还能压得最能花钱的男人死死的,而且宁愿自己受苦也全心娇养青青,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要知道,现代人哪管什么时令,蔬菜水果、天南地北,什么吃不到?即使到了末世,也只是开头苦一些,后来,因为有异能者和变异动植物,上层人士在吃穿用度上还更奢侈了些。可是在古代,好多富贵人家都觉得肥肉是好东西!再想想杨贵妃,不就是几颗荔枝,居然要背负千载骂名……   尼玛,这是没有泼天的富贵,就没有小□□活的节奏啊……   大汤朝秋狝,一般历时一个月。   第一天自然是众人休息整顿路上的舟车劳顿,皇帝还要会见一下各方首领,看看都有谁来了,谁没来,对各种形势做到心中有数。之后两天也算是“自由活动”,个人自己和爱马磨合,适应环境,也会到林子里试下手气和准头。一般还是在校场练习,和各方人士交流感情,甚至参加几场摔跤比赛、篝火晚会,勾搭男男女女。   今晚作为皇帝初到的接风宴,也算是比较隆重的晚宴了。各部落首领若是有什么珍宝想献上,除了走之前那晚,也就是现在了。   是以,作为目前章和帝最宠爱的女人,曲青青是当然要盛装出席,撑足脸面的。   浓妆红唇,石榴红金丝齐胸宫装,不着中衣,只半臂和披帛掩住圆润肩膀和白腻胸脯,充分展现出腰细腿长,胸大且挺的身段儿。无一丝假发,高近两尺的福髻,后方齐耳高处簪两朵绢花,满头流翠珠串,步摇流苏垂坠。这样的头发,绝对让这时代大部分女子各种羡慕嫉妒恨。红宝石耳扣,贴颈红宝石无挂坠项链,显得肤白胜雪,脖颈纤长。脚上着高缦鞋,为曲青青亲手所制,高缦达三寸,造型繁复、刺绣精美至极,鞋高近五寸,邦上缀满珠翠,当初一做,连章和帝都为这种华贵至极的鞋子惊讶不已,青青还从来没穿上脚过。再从头到脚细细添加各种配饰,一走动就琅配叮铃作响,起码重了二十斤。   聪明的女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淡雅大方,什么时候该艳光逼人,富贵压人。   今晚这样的场合,一身清雅固然惹人注目,一身胡服男装更是别有风情。可是,作为目前章和帝最宠爱的女子,不能展现出这些“边远”部落拍马不及的天-朝气象,就是丢了章和帝的脸。浓情蜜意时不显什么,稍有挑拨,就是致命伤。   反正,在大汤人眼中,少数民族就是不开化、不知礼的,即使因为青青太过美艳惹出事非,章和帝也不会和平时一样心生怀疑和不满,反而会志得意满,龙颜大悦。   如此,华服美食——虽然受累些,但因为体质够好,也不觉得什么,女人的天性下,曲青青还是很愿意的。   果然,跟着内侍进场——因为有初到的意思,晚宴为露天举行,四周以及正中间高台上都燃烧着篝火——全场惊艳外,章和帝更是满意地大笑出声,亲自上前拉着曲青青的手走回高坐。他本来还想让元珍稍稍提点,毕竟青青虽然一贯精致美丽,却不爱盛装,但想想终究没提,却不想青青竟然如此聪慧,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章和帝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盛装的曲青青——没有被太过华贵的妆容服饰压住,反而更显雍容美丽,一时间竟然无法移开眼睛。   青青眼睛一扫,场中情景尽在脑中。   贵妃和淑妃分列左右,同样服饰妆容华美至极,即使是一贯以月中仙子、高冷才女形象示人的淑妃也没有搞特殊,可见后宫众人,没谁真的蠢笨。林宝林没有出席——这倒是章和帝看重她的表现,毕竟许多首领作风彪悍,她一个小小宝林,又不是帝王明摆着宠爱非常的,很可能遇上尴尬要求,到时候章和帝也不好拒绝。当然,其实曲青青也不完全安全,没有到“夫人”级,还算是“可通买卖的妾”,但章和帝明显爱极此女,还敢提出过分的要求的话,就绝对是和政治挂钩了。先帝可能还会犹豫半息,才刚刚在对南蛮的战争中胜利且捞了一大笔的章和帝却绝对不会妥协,肯定分分钟发作……   那样,曲青青地位反而会大大提升。   皇帝再次落座,歌舞继续,推杯换盏继续,暗地里眉来眼去,也继续。   曲青青中途才到,虽然明明是章和帝故意抬高她的身份,等别人问了才让她出来,显示爱重珍惜之意,但也自罚三杯,不予辩解。 第四十四章 做媒七皇子   “玉昭仪好酒量!本王敬昭仪一杯!”   吐丝王朗声说罢,自饮一杯。   青青微勾嘴角——要真如此费心打扮,还没男人有反应,曲青青的脸往哪搁?章和帝恐怕也会犯嘀咕呢。   青青并不答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叫好。   吐丝王虽然觉得曲青青不怎么买他面子,但是酒已经喝了,还真不好说什么。   章和帝一手摩挲青青的高髻左侧,心中满意,更添愉悦,一手举起酒杯,说道:“为大汤与汝等固若金汤的情谊!”他这样说,自然没人有异议,都站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章和帝微笑,又说:“今日,老朋友重锋,朕心甚悦,诸位自当尽享欢乐,不必拘束。”   众人点头,诺诺称是。   至此,晚宴正式开始。   北戎已经听闻大汤和南蛮因为一位公主突然死亡的缘故,开战了,大汤短短一个月就大获全胜,占领了南蛮全境,掠夺了无数财物。对于之前大王子带回消息——南蛮因为献上美人而搏得章和帝好感,免税不说,还得到极大支持——因而立刻开始培养美人,准备依样画葫芦的行为产生动摇。北戎气候恶劣,女子数量比男子少很多,所以女人非常珍贵,如果平白牺牲,实在是舍不得。再者说了,怎么讲也是大张旗鼓地给堂堂大汤皇帝送女人,这血统、身份、资质,稍微差一点儿也拿不出手啊!   再三思量,也不过是他哥哥的遗孤,今年十六岁,有着马背上的明珠之称的塔纳公主才够格。   北戎单于想来想去,始终难以决断。   还是他的宠姬,原来是一位和亲的大汤公主的侍女,出了个主意——何必费力不讨好的给大汤皇帝做主呢?我们只让公主在晚宴上表演,大汤皇帝没表示,那只是公主欢迎远方的客人;有意愿,我们遵从就是。塔纳公主是我们部落最美的女孩,最聪明的人,而且还有着北戎人少见的和顺温婉,哪怕不得宠爱,也不会招惹祸端。今年气候不好,夏天还经了场骇人的冰坨子,牛羊损失很大,若能减少朝贡,甚至能在冬天得到大汤地援助,就算还是要和蒙茶争夺,也能占据优势!   单于觉得宠姬说得非常有道理,大悦,依计而行。   所以,见晚宴正式开始,北戎单于故作豪爽地对章和帝道:“天可汗难得来此,可知道我们北戎有一颗世间难得的明珠?”   章和帝登基二十年,什么没经过?一下子就明白了单于的意思。只是,有了红美人的事儿,短时间内他是不想再宠幸这些蛮族女子。况且,他又不是没享用过北戎的美女,初看还可以,也新鲜活泼,眉目深邃,颇有异域风情。可是生活习惯的缘故,终究没有大汤女子那样的精致细腻,肌肤滑嫩,体格清香。   不过,杜盾单于这话还是很巧妙的,反正不是一定要接受,看看表演还是不错的。北戎女子能歌善舞,体格健美,容貌艳丽,远远看看还是赏心悦目的。   于是略带性质地问道:“这朕倒是不知道了。草原现在也产明珠了么?”   杜盾单于听这话头,稍稍放心,笑着说:“百闻不如一见,天可汗请看吧!”   他话音一落,远远地,十几个少女小碎步,袅袅婷婷地快速走来。   等到了近前,五个头戴鸟羽,披发左衽,毛裙赤足,脸着油彩的少女先表演了一段充满野性的原地快速踏步的舞蹈。场上气氛瞬间热闹起来,许多不拘小节的男人们怀里多了一个甚至好几个美人,男女都有。豪放点儿的贵妇也放开拘束,微微敞开衣服,侧卧,饮酒。青青看这几个少女,心里想的却是——好在今儿篝火点得多,不然别说她们这样够冻人的,自己也得再加件皮毛大氅才好。   乐声稍变,五个少女蹦跳着跑到四周,原来场上已经布置好五架大鼓,少女们拿起鼓槌,轻敲两下,再之后,激烈的鼓点连绵不绝的响起。   这次紧跟着的是是个同样打扮的少女,她们有序地散开,不断原地快速踏步并双手前后上下劲道十足地动作。这时候,众人才看到最后出场的黄衣少女。   头戴华丽绒毛平顶帽子,后面簪有三根长长的非常漂亮的羽毛,头发变了复杂的发辫,还散落了大半,垂落至膝。额上画着繁复、美丽、神秘的油彩,浓眉大眼,睫毛长、密、卷翘。鼻子高挺,肌肤是迷人的蜜色,嘴略大,红唇非常诱人。她个子很高,青青算是修长的,也至少矮了人半个头,因此显得腰肢格外纤细,腿格外修长。穿着黄色连体修身带风毛袍服,在古代算是非常短了,因为露出了大红色的毛靴子。   此时她双手高举过头,双眼仰望天空,在众多少女地陪衬下显得十分静谧圣洁。   青青看得津津有味。   在她眼里,这绝对是国际范儿超个性美人,但看章和帝的表现,或许会觉得新奇,到底不是主流审美,并不很喜欢。   鼓声又变,毛裙少女们朝黄衣少女围去,不时发出嘶吼声。   黄衣少女视若罔闻,从容缓慢地做着一个个富有宗教意味的动作,慢慢趴伏在地。之后,突然猛地抬头,开始旋转舞蹈,但是动作仍然蕴含一种神秘而吸引人的宗教意味。   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   最后,在黄衣少女一段听不懂歌词,但格外辽阔神圣的歌唱声中,十五个毛裙少女渐次退场,黄衣少女一个五体投地的行礼,结束了表演。   在众人还在回味时,杜盾单于大笑出声,高声叫好。众人连忙鼓掌,纷纷赞扬。   “天可汗,这就是我们北戎的明珠,塔纳公主!刚刚她表演的是我们北戎的祈福舞,意在赶走邪恶污秽以及猛兽风沙,希望大汤和北戎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章和帝自然龙心大悦,大笑着说:“大汤和北戎是坚定的盟友,天然的好朋友!公主辛苦,赏玉如意一柄,蜀锦十匹。”   塔纳公主上前谢恩,礼数周全。   贵妃又说:“公主美貌难得,今年多大啦?可有婚配?”   杜盾单于连忙道:“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我是个粗枝大叶的,家中妇人也不顶事儿,竟然耽误了这孩子。如果能得到天可汗指点一二,这孩子自然前途无限,终身有靠了!”   章和帝踌躇。   他是不想再收个蛮族女子,可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可不愿意杜盾和哪个北戎部落名正言顺地联合起来……   这时一直当布景板不言不语的曲青青突然说话——没办法,丽妃身体不适,没有参加宴会,青青只能自己上了,总不能明知道章和帝心思,还不为他分忧。青青可是明摆着非常厌恶婠婠公主的事,应该和章和帝一样,暂时是不喜欢蛮族女子入宫的。   “皇上,妾年龄虽然和公主仿佛,却已经为人母,看着公主如此富有生气,也万分喜爱。我之前以为坏得是位公主,做了许多女孩得用的物事,如今都搁着呢。今儿我见着塔纳公主就十分喜欢,想要送她一件,不知可否?”   章和帝闻音知意,北戎突然献媚,必有所求,贸然拒绝,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他儿子众多,随便找一个纳了这公主,有利无弊。于是笑着说:“朕这位昭仪,女红可谓天下无双。她亲手做的东西,即使是朕也喜爱非常,只是平日里朕娇惯她,一年也动不了几下针线,朕也难得能得几样昭仪的好东西呢!今儿竟然主动要送东西,可见是塔纳公主合了昭仪的眼缘。”   杜盾单于不明白大汤弯弯绕绕的文化——女子不可能随意将自己的女红送给他人,女子的话,不是金兰,就是晚辈或者长辈。他还以为昭仪娘娘这是表达欢迎塔纳进宫的意思呢。   贵妃和淑妃自然一下子明白过来,淑妃脸色白了两分。   还以为四皇子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一试探,章和帝竟然还耿耿于怀,真不是个好消息。   不一会儿,夏果端着一个盖着锦帕的托盘快步走来。   章和帝一个眼神,程元珍掀开锦帕,露出一对坠有如意扣的极其精致美丽的如意结。金丝红线,熠熠生辉,众人无不惊叹。   塔纳公主接了,跪地谢恩。   之后,章和帝大笔一挥,将塔纳公主赐给七皇子为侧妃,明年完婚。   七皇子只用一个无足轻重的侧妃位,就得了北戎好大一片助力,贵妃满意,淑妃无不喜,七皇子喜不自禁,三皇子稍稍皱眉,后大加祝贺。知道七皇子乃贵妃所出,尊贵无比,封燕王,还年轻俊朗,北戎也很满意。   于是,皆大欢喜。   歌舞再起,尽享酒肉。   见场中渐乱,青青对章和帝说自己担心儿子,想提前退场。章和帝也考虑到他在场众人始终不能放开,便和青青一起回去了——最重要,今晚青青如此美丽,怎能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严正申明,我一个小老百姓,当然没有任何的民族歧视……(有毛好歧视的,现在少数民族同胞日子比我好过多了吧……对拥有牧场农场的土豪们,羡慕嫉妒倒是可能很严重……)   文中一切言论都是架空,没有任何隐射意思。   然后,文中大概会涉及吐丝(类似**,首领称王,有强大的神权制衡,活佛——和现实肯定不同,毕竟不是主要写的,简化很多),蒙茶(类似蒙古,首领称为台吉),北戎(首领称单于,类似匈奴,但是地盘更小,人口更少,实力更弱,相当于北匈奴再分,单独出了个蒙茶)   北戎离大汤最近,在西北部,蒙茶也有接壤,但主要还是在北戎再北边一点儿,吐丝和现在**位置差不多。南蛮和南缅其实很好想到,就是南边云贵更南边的两个邻国。   因为大汤非常强盛,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将这些地方变为自己的属国,但是实际上是臣服的。而且虽然事实上提到的就这几个首领,但是他们内部争斗非常激烈,特别是蒙茶和北戎,内部有相当多的小部落,他们之间也有争端。 第四十五章 众皇子争锋   第二日,章和帝和曲青青在御帐里厮混了一个上午,用过午膳,前去探望丽妃,三人加一个小包子,又玩乐混了半个下午。之后,章和帝带着青青同骑,丽妃带着夏侯任,身后跟着一群宫人,远远看着,偷得浮生半日闲。   皇子大臣们却没那么悠闲。   三皇子一向比较文弱,原先还有个半斤八两的四皇子陪着,不显什么,现在和大皇子、二皇子和七皇子一比,简直不能直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他们兄弟俩出生那段时间,正是朱皇后、独孤昭仪及其娘家势力与先帝斗得最厉害的时候。朱侧妃和独孤侧妃更是为了抢先对方一步生下儿子费尽心思,双方都遭了不少来自各处地暗算。能平安生子已经是万幸,可是两位皇子出生以来身子骨就不大好,后来也只能往文才方面发展。   大皇子就不同了。   他肖似章和帝,高大魁梧,体格健壮,十五岁就能独自猎杀老虎,二十岁就曾到边关领兵训练。虽然因为大汤几乎没有争端,不曾立下战功,却也实实在在于武将中颇有盛名。策马奔腾,拉弓射箭是拿手好活。   七皇子今年才24岁,却天生神力,高大威猛,比大皇子还要高上一两寸,虽稍精瘦些,但自小练习朱家收集来的武功,真打起来,却是定能胜过大皇子的。只是因为一直被同胞哥哥压制,不曾显出名声来。如今形势有变,又是在围场,更恰好得蒙赐婚,正是天时地利人和,自然要积极参加各种赛马、摔跤等等比赛,赢得极高赞誉。又因为虽然明年塔纳才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但北戎在男女大防上一向松散,青年男女席天幕地成就好事也稀松平常,父死子继、兄死弟更是习俗。所以,七皇子和活泼、生机勃勃,但又十分温顺的塔纳公主手牵手满围场乱逛,一起参加赛马比赛,公开秀恩爱什么的,自然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反而引得草原男儿、少女艳羡非常,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二皇子比起这两位肯定是大大不如的。   可这位有一个好处——样样都平均,样样不拔尖,可也没哪样完全拿不出手。   于是,近来相当志得意满的三皇子心中非常不乐意,在和母妃的言谈中也露出几分对弟弟大出风头的不满。却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天下父母,除了那起子真的太过偏心和势利眼的,大多有种隐隐的平均主义,希望每个孩子都过得好,对相对弱势的那个孩子总是不自觉的愧疚和偏爱,而其中,母亲尤胜。   每个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怎能不疼爱?在所有人都觉得三皇子即位是板上钉钉的事的时候,朱贵妃对于只因为晚出生就平白失去竞争权的小儿子,是最愧疚的时刻。毕竟,凭七皇子的资质,哪怕生在吴氏那样的母亲名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竞争了,至少也能搏一搏!而且,因为对三皇子抱有那样的期望,自小就对他非常严厉,对于小儿子却相当宽容,真说起来,这母子俩的感情其实是更亲近的。三皇子习惯了母亲一向偏向自己,总是教训老七事事跟着哥哥走,忘了那是因为他身上寄托着朱贵妃后半辈子的荣华。现在,朱贵妃自觉事情已经稳当了,却会毫不犹豫展现对小儿子的疼爱。   因此,一听到三皇子隐约对七皇子不满,朱贵妃是立刻炸了毛。再一想,若是日后老三即位,自己又不再了,老七不知道……不行,必须要时刻提醒老三,让他友爱兄弟,善待老七。   于是,三皇子不仅没和以前一样得到朱贵妃的大力支持,反而被足足训了两个时辰,心中又惊又怒,渐渐产生怀疑和隐忧。面儿上,却连忙向朱贵妃告罪,说只是想到自己身体孱弱,从来不能在武功上有所建树,时常被大皇子嘲笑,一时间想差了,对七弟的疼爱,绝对和母妃不相上下,比家中嫡子更甚。   “比家中嫡子更甚”这句话,让朱贵妃和三皇子心中同时“咯噔”一下,思绪有些飘远。两人却默契地都没提这遭,又说了些缓和话,母子关系亲密如初。   朱贵妃心中的确有了一丝别的想法,却也知道事情还太早,也太难,很快就抛开了。反而因为夏侯毅提及身体的事,想起当初淑妃、贤妃以及早已死去的几个女人,甚至西太后的种种作为,心中百味陈杂,对于独孤家的观感也复杂起来。   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自己独尊后宫的。   夏侯毅想得就更多了。   对于自己的母妃和亲弟弟,也开始有了隔阂和怀疑,再不能全心信任,言听计从了。   这晚,曲青青恰逢小日子。   贵妃和淑妃听到尚寝局的报告,勾起了嘴角。   她们都有权利查阅红册,对于曲青青的小日子自然能估算个大概。因此,自章和帝独宠曲青青,甚至在御帐安置她,不再单设营帐,她们,以及许多人,就等着这一天呢。   时刻伴驾真是荣耀非常,可灰溜溜被“赶出来”,仓促起营帐,就……   丽妃同样执掌宫务,她还对曲青青的事,□□都放在心上,当然也早就想到这一遭。一听到宫人地报告,连忙前去邀青青同住。   这时,章和帝正在和吐丝活佛谈话,正奇怪为什么晚膳都要上桌了,青青却还没来。今晚虽然只是和大汤自家臣子们吃个便饭,看他们显摆显摆自家孩子,确定一下后天参加围猎的人选等等事情,不算重要。可按青青的性格,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耍起脾气来,放章和帝鸽子吧?   程元珍看章和帝表情,心中有数。   悄悄出了御帐,果然见玉昭仪的大宫女夏果在外已经等了许久,连忙上前询问。夏果自然如此这般的说了,元珍听罢,心中觉得有些尴尬,但也松了口气——玉昭仪的确没抽风呢。   进了帐篷,程元珍凑到章和帝耳边,嘀嘀咕咕。   章和帝此时是真尴尬了。   他倒不是因为青青小日子的事——身为一个皇帝,他这些年不知听过多少次了。他是想到了青青现在住处的问题。之前只想着要青青日日陪伴,又毕竟是个尊贵的男人,还真没想到女子还有这件无法避免的事——现在他也不是觉得这事儿不方便或者嫌弃,反正这个月来和青青夜夜笙歌,休息一晚也好,并没有招幸其他人的想法。可大汤规矩摆在那儿,章和帝也绝对不愿意因为这样羞于说出口的事坏了规矩,真那样,他和青青的名声简直不能听……   可怜青青,章和帝不是个傻的,从无数阴谋诡计中走出来,他立刻想到,青青这时候让宫人仓促起帐,不知要听多少闲言碎语,受多少委屈。   又听元珍说夏果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这时候,青青恐怕已经移帐,该知道的,也已经得到消息。   心中非常不爽。   只觉得到处是些居心叵测的人,只等着看青青的笑话,随时准备将她拉下水……   于是,章和帝直接在程元珍耳边吩咐——   “今儿起,你暂时到玉昭仪处伺候,等……再回来。她现在身子弱,心里恐怕也不好受,一应物事,先紧着她用。再传句话,就说朕今晚回去看她,让她放宽心。再有,凡是有关玉昭仪的闲话,不论是谁,有多大脸面,你且直接处置,不必再问。”   程元珍心中咋舌。   忍不住看了章和帝一眼。   章和帝竟然微微笑了,以其他大臣都听得到的声量说:“朕知道元珍不太敬服玉昭仪。毕竟人无完人,就像是玉昭仪说的,哪怕是金玉官职呢,还有人不爱,何况人乎?朕也不在意你喜不喜欢她,好在玉昭仪是个好性儿,不爱权势的,也生不出什么冲突。只一点——玉昭仪是朕宠爱的女人,且从来无可指摘,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面儿上、行事上稍有不敬,朕可不会顾念你伺候这些年的功劳苦劳!”   程元珍多精乖的人?   立刻明白章和帝这是说给大臣亲贵们听得,自己也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跪地表忠心。   章和帝挥挥手,程元珍果然小跑着就寻玉昭仪处去了。   章和帝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众人吃喝谈笑,大臣亲贵们也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继续似贬低实夸耀地显摆自家儿女,极力争夺后天围猎的名额。大皇子和三皇子倒是真不太关心后宫的事——他们母妃在后宫得意太久,他们成年后,已经渐渐忘记那些残酷的后宫斗争,和明枪暗箭。对于一个才一个多月皇弟的小小昭仪母亲,很难给出什么注意。哪怕章和帝表现出极端爱宠,也只觉得是女人间的争斗,反正母妃早就不奢望父皇的宠爱,自己一个男人,当然不会参与到那些争风吃醋中去。大皇子心里还暗暗一喜,觉得皇后恐怕就要坐不住了,她的位子也和该自己母妃……   二皇子眼中暗光一闪,想到今年万寿节上父皇和母妃的话,一切都是因为这位昭仪娘娘而起。她受尽百般宠爱,那个不知道涨不涨得大的儿子也被章和帝捧在手心。自己呢?自己的可怜的母妃呢?   七皇子面上继续装出豪爽耿直的样子,和年轻公子们打成一片,又偶尔说些犯傻的话,引得章和帝大笑连连。心里却闪过无数想法。   之前只是稍微向丽妃示好,玉昭仪就送了塔纳公主这样的大礼回报。现在他明显感觉到父皇终于注意到,他还有自己这个非常优秀的儿子,不比大哥、三哥差,至少甩二哥一大截。我,夏侯柏,再不是夏侯毅的应声虫、小尾巴、暗影子,而是一个已经长成的。优秀的皇子。又想到母妃之前微微透露的意思,只要自己藏好心思,出什么事儿,母妃自然只会觉得老三欺负兄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暗地里再结盟丽妃一系,有最受父皇宠爱的玉昭仪吹耳旁风,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必然渐渐提升。父皇年纪大了,比起斗得乌鸡眼儿似得,就盼着他早死好当皇帝的老大、老三,自己这个让他感受天伦之乐的儿子,可不是值得信赖的多么?哪怕,为他那绝色的昭仪、年幼的爱子考虑?   忽然,眼前浮现出玉昭仪那绝色姿容,夏侯柏手一抖,酒水洒出了些。旁边的塔纳公主连忙关心地问道:“燕王喝醉了么?”   夏侯柏拍拍她的手安慰两句,眉头却皱了起来,心中不知为何,空荡荡的。 第四十六章 青青遇狼女   这日,皇帝带着皇子大臣们,同各方首领围猎去了。能到围场来的,即使是像三皇子那样文弱些或者淑妃、贵妃之类的女流,也是骑得了好马、拉得开满弓的。就算是丽妃,这次不参与,也是因为水土不合,说起来,也堪堪算是将门虎女。其他被章和帝亲自点名带着的亲贵臣子及其眷属,哪个不是在骑射上颇有自信的?所以,自然都急着表现自己,呼啦啦跟着皇帝走了,营地只剩下丽妃、玉昭仪两个“抱病”的,和一些太监宫女了,连骑术很成问题的林宝林也牵着匹小马,追在大队伍后面。其他部落里也只有吐丝的活佛及其侍从留守——谁让北戎和蒙茶的祭祀都是战场主力,根本不会有什么“杀生”的顾虑。连守卫的兵士都只剩下远远巡守的小猫两三只,和前两日的煊赫热闹对比,显出一种萧条寂静来。   丽妃和青青让宫人布置了华盖遮阳,又设置了屏风稍稍遮挡,再摆上一桌吃食,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丢下无数软垫枕头,两人席地而躺,分外悠哉。北地的秋风有些烈性,常常带起风沙。好在围场这儿的植被还挺好的,猎场那边还有一大片森林,并不让人觉得痛苦,反而有种别样的风情。因为两位娘娘今儿有些不羁,大汤又曾经有过太监和后妃厮混不清的事儿,程元珍自觉地待在远处,擎等着吩咐,却并不偷听两位娘娘的谈话,也不敢窥视那让人脸红心跳的风情。   “我还以为你没想到这一节,巴巴儿上赶着去邀你同住。见你非要去住奴才们新搭建的地儿,心中还很不自在,原来你早早算到皇帝舍不得——这下好啦,可出了大风头。可惜看不到贵妃和淑妃两人听到程元珍带的口谕时的脸色,肯定很有意思!”丽妃吐出一口葡萄籽,红药——她娘家带来的忠心耿耿的大宫女连忙捧了玉盘接住。   青青正作势要咬任儿的小胖脚,看他满脸无奈地躲着,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我又不是钦天监,还会占卜不成?之前当然有考虑……的事,当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复杂,只以为悄悄住到空闲帐篷不就行了?不跟你住——这种事儿,就不许我尴尬些么?”   丽妃笑倒在青青怀里,只觉得像这样直肠子的人,却更能噎死那些子心思比肠子还绕的!   “不过也是,谁都没想到,皇帝竟然对你这样上心……但是,青青,你可得记清了——他始终是皇帝,宠爱一个女人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嫉妒,遗忘一个女人,却也用不了三天时间。”   青青将任儿放到一边,让他自己扑腾。因为还不到两个月,小团子连翻身都做不到,即使内心已经懂得很多,却只能挥胳膊蹬脚,叽里咕噜吐口水。在知晓“内情”的青青看来,真是不能更可怜,也不能更可爱……   她自己,却躺平了,仰望明净如洗的青空。   丽妃又说了一阵儿,见青青不回应,奇怪地看向她,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那个爱得深沉,爱得全心全意的女子,此时,闭上了潋滟的双眸,绝色倾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纯净温暖到极致的笑容。   似乎,只要看着这样的景象,任何人,都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只要她能永远幸福,能时刻拥有这样的笑容。   丽妃忽然住了嘴。   她缓缓躺到青青旁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似有似无地挨着她的脸庞,希望自己就此永远睡去。那些事,何必一一讲给这个女人听呢?她想不到也就罢了。   狗皇帝愿意宠着她时,我就给她逗乐,为她挡住宫里的明枪暗箭。狗皇帝三心二意辜负她,我就陪着她终老,一起养大任儿,甚至老了就一起出宫,让任儿单独建一座园子——要像永和宫一样,不要那些艳丽的花儿,只栽种果树、蔬菜……若是,有一日,别人容不下她,或者,我们一起浪迹天涯,或者,一同赴死。   想一想,不管哪一种结果,都是那么幸福。   丽妃似梦似醒,嘴角上扬出甜蜜的弧度。   青青突然听到系统提示,丽妃好感度突破满值,关系转变,心中没由来生出一种烦躁。   她又看了眼丽妃的各项数值,在健康那一栏上微微停驻,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运气值,暗自叹了口气。   这晚,众人满载而归。   章和帝雄风不减,比去年还表现得更加强壮,让许多人暗自盘算。大皇子表现最好,猎物只落后章和帝一点儿,若考虑章和帝的成绩多少有些水分,大皇子可谓拔得头筹。七皇子也十分出众,轻轻松松夺得第二名,虽然比章和帝和自己哥哥差得远些,比其他人还是相当够看得。之后,就是各位首领,以及一些大将军,还有武状元之类的强人,总之,每个人都有不错的收获。   想当然的,晚膳自然就是“烧烤大会”。   其实青青还稍微吃惊了一下。   原来,这时候,像北戎和蒙茶这样的胡人,早就已经开始大肆使用辣椒、孜然等等各种香料,并不像以前电视里看得那样放些盐就是烧烤了。所以,虽然不能出去参加宴会,显得有些冷清,但能分到味道非常不错的烤鹿腿一只,以及各种香獐子、熊掌等等美味,心情还是不错的。   太医说,娘娘近日最好饮食清淡。   有这回事么,青青觉得自己完全没听过,系统君的消息来源真是越来越不准确了,必须差评。   反正……   养宫和气丸又不花运气值……   又三日,青青身上干净了,章和帝立刻将她重新接回御帐,两人闹腾了整夜。这几天,章和帝只招幸过林宝林一次,还不到一刻钟就赶她出去,根本没有宠幸,众人对曲青青的盛宠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和某种猜测。青青没有管那些暗潮涌动,积极参与到各项围场活动中去。美丽惊人的昭仪娘娘,用她新学的骑术和精准的箭术,搏得各方赞誉。   正是一月时间已经过半,天气渐寒时,青青披着有厚厚风毛的红色大氅,跟着章和帝,在午后的营地里闲逛消食,任儿被奶娘带着,在御帐里睡得很熟。   忽然,听到一阵狼一样的嚎叫声,立刻警惕起来。青青马上劝说章和帝,因为他俩身上都没带武器,还是悄悄退开,再招人来的好。章和帝正是自觉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候,武力过人,根本不惧怕一只小小幼狼。何况侍卫虽隔得比较远,但都武力高强,五感惊人,一旦事情有变,自然会快速赶到。章和帝将青青护在怀里,就往声音处慢慢靠近。   青青见章和帝坚决,这时候也不劝了,还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拔下自己头上的钗环,并肩和章和帝一起悄声前进。   章和帝眼中迸出异彩,心中爱意难掩,紧紧握住这个女人的小手。   系统君突然冒了个泡——=_=呵呵。   青青面色不变,精神力化出一只霸气侧漏的爪子,将脑海里屏幕上的表情揉吧揉吧,远远扔了……真是很帅!   这边,章和帝和曲青青离狼嚎的地方越来越近,眼前是蒙茶祭祀的帐篷。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浮起百般猜测。   章和帝伸出手,正要捞起帐篷门帘,青青紧紧握着手中的钗环,鼻尖微微渗出汗意。突然,在章和帝手指还未碰到棉质门帘时,帐篷里的人正好捞起门帘,跨步而出,嘴里还念念有词。   章和帝惊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尴尬。   青青却疾言厉色地质问道:“大胆!这里那是四方会盟处,蒙茶帐内为何会传出狼嚎?你等居心不轨……”话音未完,颇有些失态的青青已经被章和帝揽在怀里,怜爱地轻拍她的背部。转头,对祭祀温声道:“昭仪弱质女流,遇事有些惊慌,朕听得分明,却是只是狼的幼崽,自然不会怀疑蒙茶有什么居心。只是祭祀可否为朕的爱妃释疑?朕担心这事儿弄不清楚,昭仪怕是也不能安枕——那倒霉的可就是朕了!”   章和帝一番话说得诙谐,充分展现了天可汗的气度。有了一个绝色柔弱的女子做幌子,堂堂大汤皇帝陛下,竟然在盟友高层帐外窥伺的事情,也就不再是惹人疑窦和诟病的了。   果然,本来表情有些怔愣尴尬的祭祀立刻放松下来,一边用一口流利的大汤话将事情娓娓道来,一边请章和帝和还是有些紧张的昭仪娘娘进帐相谈。   原来,帐内根本没有什么野狼或者动物幼崽,只有一个狼女。   青青从章和帝怀里探出头去。   只见那狼女大概十二三岁,身上只穿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堪堪遮住重点部位,四肢着地,到处是伤痕——有刀剑、鞭子、野兽的伤痕,也有大面积冻伤。头发只到肩膀,杂乱纠结,横眉立眼,眼中凶光四溢,和野兽无异。脖子上被铁链套住,那没有一点儿皮革包裹的铁环,显出这位狼女的遭受的待遇,比之贵族们精心饲养的大狗,还要更差许多。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手成爪状,死死扣住地面,足部着地,膝盖弯曲,臀部翘起,头微微上扬,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听祭祀说,她母亲被查出跟人私通,贵族老爷气愤难平,将怀孕八个月的女人丢到了狼群,亲眼看着女人被狼群分食。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没死,被生生剖出来后,还被狼后当成自己的孩子,收养了。贵族老爷心中闪过一个更恶毒的复仇之计,竟然转身离去,命仆人远远跟着狼群,监视着它们的一举一动。足足七年,他们亲自见证了狼女一步步成为完全的野兽,还向已经年老的狼后、狼王挑战,成为新的狼王。   在狼女即将和最强壮的公狼□时,贵族老爷带人将狼族屠杀殆尽,却留下了那头公狼。之后,他将狼女和公狼都带回家里,让仆人给狼女梳妆,再花了三年时间,锦衣玉食的养着她,温柔和善地待她,还让最能干的嬷嬷教狼女规矩。他将一个纯粹的野兽带入人类社会,学会礼义廉耻,明白什么叫做人,明白她之前差点儿和野兽做了什么。之后,他给了她一把匕首,当天夜里,那头公狼死去了。   第二天,贵族老爷微笑着从她母亲背叛自己讲起,一直到昨天亲眼看到她对一匹野兽复仇。   之后,他将狼女像现在这样锁起来,逼她继续像野兽一样生活,带着她到处展览,大肆宣扬她之前在狼群的种种,满足人们变态的心理——猎奇地围观,大肆嘲笑谩骂,手段尽出地折辱。甚至扬言,在狼女十五岁及笄时,将继续她七岁那年未完成的仪式……   这个贵族老爷,就是祭祀本人。   青青深吸一口气。   果然,即使不是末世,人类也可以比丧尸更恶心。   何况,拥有系统的青青清楚地看到,这个所谓狼女,分明是祭祀的亲身女儿! 第四十七章 太后山陵崩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今年其实已经十四岁了,距离那个青青想都不愿意想的命运,已经非常靠近。   曲青青自认不是什么好人。   在末世时,别说看了,就是亲手策划的许多讨好肖强的活动,比这还残忍的事儿不知凡几,实在没资格站在高处唧唧歪歪。可是,在闲着无聊刷系统关系图,看到狼女的事时,青青却毫不犹豫决定帮她一把,于是设计了这一番事端。反正,对青青来说,举手之劳,还能顺便刷下章和帝的好感度,何乐不为——最重要的,比起救助受伤的小鸟小猫,随口帮宫女太监说两句好话,救助狼女这件事,明显能得到非同一般的运气值啊!   运气值,青青每每想起就是一把辛酸泪。   现在青青拥有30000/50000的运气值,看起来不错,无愧于曲青青每时每刻都惦记着“助人为乐”、“爱护动物”。可是一花起来,根本没个数!系统但凡涉及到坑人或者逆天的物品,都需要庞大的运气值。就拿忠心符来说,就算是岐山和魏源这样毫无戒备,地位也不高,青青之前还下大力气投其所好猛刷好感度,也是岐山一万,魏源两万的恐怖数据。若不然,之前遇到曲华,直接一张忠心符,什么事儿都没了——曲华因为身份高、敌意高,价格是吓人的十万!青青也玩笑着试探过丽妃、贤妃、皇帝甚至太后——那一串的零,特别是皇帝,根本让曲青青想都不敢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每次和皇帝滚一次床单,就能降价许多。想一想,青青觉得自己比吸男子精元阳气的狐妖还要厉害,真心点赞。   祭祀虽然想要复仇,但这么多年,他其实连那个女人的样子都忘了,什么深仇大恨更是笑话。坚持下来,不过是自己也沉醉在这种变态的行为中罢了。但这种快感和大汤皇帝的喜恶比起来,自然是微不足道的——没了这个狼女,他还能制造无数个狼孩儿嘛。是以,在玉昭仪稍微对章和帝撒娇,表示这狼女很是稀罕,希望带回京城去时,一看章和帝是认同的,不等他开口,立刻巴结着献上了。   章和帝见青青对自己笑得可爱,心中满意,不再和祭祀多说什么,带着青青就走了。至于狼女,自然有奴才来和祭祀交涉。章和帝心性冷酷,但其实也不喜欢祭祀这样的做法——他读圣贤书,虽觉得仁义礼义用来治国是个笑话,却是希望天下除他之外的人都遵循的。因此,表面上,总是做出伟光正的样子,喜欢别人说他是个明君、仁君。这次,若不是深知青青是个纯真善良的,一番话其实是拐着弯儿要救那狼女,章和帝是绝不会纵容那这种事儿取乐的女人的。   只是,到底狼女出身不详,章和帝也不愿意自己或者青青和她过多接触。一应事务都有奴才处理,等回程时,随意找个地方“放生”,就已经是他大汤皇帝恩泽天下子民的意思了。   围场的生活,大半个月过去,也就那个样子了。初时新鲜有趣儿的许多活动、吃食和景致,十多天下来,比日日见到的京城还要让人厌倦。那让人心境辽阔悠远的天空和草原,现在看来,却是那样单调、萧瑟。章和帝、曲青青等人还好,毕竟每日里可做的事儿还是很多,比起宫里,当然自-由许多。可是大臣亲贵、太监宫女儿们就有些受不了了。他们现在非常想念家中丰富的食物、玩物和京城繁华富足的生活。   是以,越是到了要回程的时候,营地越是浮躁,和来时的心情,有种微妙的异曲同工。   这日,营地里忽然响起战鼓声,吓得贵人们惊慌失措。   等消息下来,却是放了心,又起了无数心思,集体做出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这是,东太后朱氏,崩了。   若说皇帝亡故在古代真和“山陵崩”一样,容易引发无数动荡,即使普通老百姓也会茫然害怕。太后去世却真没那个意思。特别,在还有一位太后,在皇帝已经足够成熟强大,这时候,太后的去世,无疑只是一场喜多于悲,大大有利于众人作秀、活动,增加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出镜率和政治资本的大好时机。也是整个国家张扬国威,炫耀财富的大好时机。对于朱贵妃一系来说,虽然失去了一大靠山,却也是趁皇帝感念太后养育恩德,很可能让三皇子更进一步的重要时刻。   这个在姐姐去世后毅然进宫,守了一辈子活寡、死寡的女人,掌握了无数权力财富,关联了无数重大事件的女人,就这样死去了。她在人世间的落幕,就只有即将到来的一场极致奢华却无半点真心的盛大葬礼。甚至,不一定能在后世的史书中,留下一个单薄的“朱氏”。   曲青青觉得,在这一刻,她心中有什么想法生了根,只待条件成熟,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不管心里怎么想,每个人的行动都无比迅速且聪明。   章和帝决定放弃秋狝,立刻回京,举行国丧。   青青不知道明明是欢欢乐乐来打猎,为什么基本每个人都准备了足够简朴的衣衫——有几个分明直接就是孝服啊!不觉得不吉利么?还是,朱太后的去世早有苗头?   在夏果翻出一件白色对襟套衫并白裙后,青青只能“呵呵”了。快速用针挑去所有绣花,“一身孝,更加俏”的曲青青新鲜出炉。等到了回程时,青青放眼一看,全是一片黑白——话说,连章和帝都有尚服准备的黑色类似丧服的衣裳,真的没问题?   明明,系统显示,东太后是暴毙,死因为心肌梗塞,在古代就是老人病,寿终正寝,要不要每个人都未卜先知?   这次回去,大孝子章和帝自然不可能再悠闲地边走边停,一路快马加鞭,颠簸得曲青青死去活来,当天夜里就抵达京城。尽管满城已经都熄了火烛,贤妃仍然和四皇子一起在这寒露中等着,一见到章和帝更是泪如雨下,哀痛难忍。   因为母丧,章和帝自然不可能再亲近女色,回程青青就和丽妃同乘。现在跟着她一下马车,就看到又是一片黑白前来迎接,深深叹了一口气。   再次跪舔系统君。   想一想,要是没有系统,青青接下来就要吃足足一年的素,肉食主义者哭死在城门!   还有,这事太突然,青青之前确实没有准备,现在要考虑一个比较纠结的问题——章和帝对东太后的感恩究竟有多少?自己什么时候再勾引他滚床单比较合适?运气值就在驴脑袋前晃悠,不奔跑起来简直不科学……   面带哀容,亲贵大臣们跪送章和帝进宫,自己也悲伤地回了自己家——明儿起就要开始进宫哭灵,还要禁酒宴歌舞;给妻妾用避子药,已经怀上的,不重要的就打掉,重要的就只能藏好了。大汤朝在守孝方面非常不近人情,《汤律户婚》明文规定:“诸居父母丧,生子及兄弟别籍、异财者,徒一年。”而在国丧其间,皇室或官员家中若传出这样的事儿,虽然不会明着砍头灭族,但基本上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只是,总有刚好是来之不易、生来珍贵的孩子,也只好让母亲躲起来,生下来也要谎报年龄。   真心太荒谬了……   又不是孝期作乐,人家之前怀的孩子,和死人有什么相干?   青青回到永和宫。   宫人们已经布置过了,一片素缟。   今晚章和帝和皇后以及四位妃子都要守灵,青青倒是可以好好睡一觉,接下来,就是长达一年的艰苦战斗。   搂过儿子,青青解开衣襟,嘴里念叨:“今儿可敞开吃吧,日后你也只能被迫减肥了。好好的肥包子,非得瘦成干年糕……幸好有我,营养上不至于亏待。”反正有万能化妆品,只要身体瘦了,脸色什么的都可以伪装。青青始终有些不甘心,从头到脚把正津津有味的儿子捏了一通,一想到这身软乎乎的肉就要和自己告别,真是不能呢过更悲伤……   第二天,寅时,哀钟响起,京城人便都知道有国丧。虽不知道谁去了,但都急忙起床检查屋子,准备素服。   这年头,可不是青青那个国家元首也就那回事儿的时代。国丧,稍不注意,就是杀头的大罪,没人敢轻视。   青青也起来了。   反正,之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敲一次钟,睡也睡不安生。找到特效化妆药丸吃下——一颗管24小时,自己选择状态,可微调,超有用。任儿暂时还不用,过几天也得天天吃了。   又找出素布,急忙给儿子做了几身衣服,在内衬绣上有特殊作用的花纹。没了诸多配饰,任儿身上的防护力度终究小了些,青青略有些担忧。还是女红的技能等级太低,之前又确实忽略了守孝这个问题。顺便点开关系图,细细查看各人的健康度,然后有些“高兴”地发现,就在今年,甚至是这个月左右,曲明也要寿终正寝了。   不能怪青青冷血。   古代的守孝实在太恐怖,没有十足的情感,像青青这样希望一些人堆在一块儿死了,一年搞定数个人的孝,也不是不能理解。   卯时,青青细细检查完了永和宫各个角落,再次检查自己、任儿和所有宫人,确定没问题,抱着儿子步行朝长春宫而去。   如今,皇后和朱贵妃主理太后后事,自然威重,曲青青绝对不敢犯到她们手上。   毕竟,屠城什么的,真的不适合想要好好生活的曲青青童鞋。   因为路上忙乱,狼女的事情没时间处理,现在她还被内侍监看管着。青青想着,怎么也得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只用花费几个时辰安抚,再100点的忠心符,就能收个忠心的手下,还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放过的,不是土豪,就是傻子!   反正不是曲青青。   江湖,可是块挺大的蛋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涉及了一些女主的金手指,忠心符的问题。主要还是不够土豪,而且不同的人单价也不同。运气值是个人都知道很重要,不能随便用…… 第四十八章 丧后众人病   东太后朱氏,14岁时,先皇后,嫡姐朱神爱无故暴毙,先帝欲立王贵妃为后,群臣激愤,后宫前庭动荡不安。朱氏毅然悔婚,拒绝了和独孤氏嫡子的美满姻缘,未及笄就入了宫。   先帝虽然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立小朱氏为皇后,却非常不待见她,比之对先皇后虽然无宠却十分尊重,小朱氏受到了无法想象的冷遇。足足两年,甚至连皇帝的脸都没见过。青春少女,就此成为霍寡妇。之后,朱家和独孤家达成协议,在先帝32岁时,章和帝出生了。先帝虽然性好渔色,却对王贵妃是真爱,是以后宫中子嗣稀少,出于世家血统的,更是一个没有。章和帝的出生,让先帝和王贵妃都感到了威胁,独孤氏尽管出身高贵,仍然在生了一子后还是停在昭仪位,备受奚落。在各方迫害下,小朱氏毅然将章和帝养在自己膝下,百般呵护。两个之前因为都爱慕朱神爱而彼此不合的女人,因为孩子紧紧团结在了一起,在诡谲的后宫,将章和帝顺利养大。   之后,章和帝因为算是嫡子,终于在先帝游幸江南暴毙之后,顺利登基,小朱氏也成为东太后。   她洁身自好,没有养太监、男宠的传闻;并不干涉朝政,即使早年因为朱贵妃的事稍有动作,在章和帝心中,却是比自家亲身母亲还要为自己着想,“懂事知礼”许多倍。因此,母子感情非常深厚。   东太后今年六十六岁,虽然不算是喜丧,但因为没受什么折磨,也算是寿终正寝,不必十分悲痛。但不管是章和帝还是后宫、朝臣、命妇,都必须做出哀毁的样子来,所以,至少这三天内,谁都别想传膳了。   在深秋的晨露中,曲青青到了长春宫,此时,天空还一片灰黑,星子闪烁。   青青到得不早不晚,走到自己的位子站定。   长长的,女人组成的队伍分为两边,左边是朱贵妃打头,及至采女;右边是章和帝唯一的弟弟,顺王的王妃为首,及至五品县君。足有百人的人群,却都寂寂无声,白衣素缟,面色憔悴哀痛,眼角红肿。即使一眼就瞄到了封芜,青青也只能神色悲肃,不敢乱看,封芜更是头都不敢抬——每次贵人大丧,多少小鬼儿遭殃?曲青青现在虽然有了些地位,但正因此,不知多少人想拉她下马,由不得不谨言慎行。在长辈丧事上出了错,章和帝也保她不得。   卯时二刻,尚宫宣众人金殿,从三品以下还是在殿外等候。因为事情特殊,今天皇后自然不会多作闲话,只雷厉风行安排了各人的事物,就带着浩浩荡荡的女人队伍前往大福宫,也就是东太后停灵之处。   三刻,众人依序跪在大福宫外,在东太后的贴身大太监,被封为神威大将军,也是岐山“老爹”的岐连宣读完东太后遗诏后,皇后也念了一篇言辞悲切诚恳、长篇累牍的悼文,中途数度哽咽。似乎,早年东太后数番为难,皇后忍耐不得几次针锋相对落了污点,都是大家记错了一样。之后,身为亲侄女,又是四妃之首的贵妃朱氏,也哀切地念了一篇悼文,比之皇后,贵妃更加悲痛,几不成言。   之后,众人三跪九叩,后迁至西侧殿。再然后,就是静静地跪着,不食不起,足足一整天。即使是七老八十,也不例外。   不一会儿,章和帝率领众臣来到殿外。   章和帝念罢悼文,礼部尚书宣布东太后谥号以及丧事规制等等事物。之后,章和帝痛苦,臣子随之,十五声止。接着,章和帝进殿跪灵,大臣们三跪九叩后就哀哭着抹着泪被宫人带出宫外。   男人们总是比较轻松。   他们这三天都只需要这样哭十五声,叩拜,然后保持悲痛肃穆,就没什么了。哪怕要节制饮食,不可享乐,但反正也是放假,点心也不禁,真没什么。女眷真是地狱一般地考验——跪一整天,而且要一直保持默默流泪的状态,即使有生姜汁染了帕子,眼睛适应了可怎么好!但是,只要你做不出悲容,哭不出眼泪,就等着万劫不复吧。好在,青青有神奇的罗帕,体质又好,还有好基友系统君随时帮忙补充水分,哭三天没压力。   中午过后,女眷中渐渐有人昏厥,这也是每次丧事的必经之事。绝不会有人说她们是饿昏或者干渴过度的,太医们总是众口一词——哀毁过度。昏过去也只是能稍微喝两口水,一清醒就得立刻回到女眷队伍,然后再次昏倒,如此反复。   殿外,宫人们更加悲惨,还要按照尚仪地指挥,一阵阵痛哭出声,涕泗横流,整天不停。   戌时三刻,在宫人的搀扶下,妃嫔命妇们各回各家,再不用假装,都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青青还好,有化妆地掩饰,物质上并没有亏待自己;因为神奇的罗帕,双眼自然红肿,却不会火辣辣的疼痛;还能在脑海中看书学习,也不无聊。之前设想的种种阴谋,也暂时没有发生——实在是其他女人都快被折磨死了,真没心力再去管曲青青。   可是夏侯任就不好过了。   被青青抱着,别说在地上踢蹬一会儿松松筋骨,连哭嚎两声都不敢——他毕竟生而知之,不会随意给自家母亲惹祸。而且,青青给喂得营养剂,因为不能露馅儿,虽能保证孩子的健康,却不会有饱腹感,在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的夏侯任看来,忍饥挨饿的痛苦都是次要的,对自己健康的担忧才更要命。好在,他还有学习机,可以装睡看书,才不至于因为无聊更加发散想象力,更添恐惧与痛苦。   就这样,三天时间,后妃和命妇都面有菜色,行动如弱柳扶风。男人们稍好些,但他们忍饥挨饿的本事本来也要差些,自然也很痛苦,眼睛都放着绿光。   第三天,三皇子登高招魂,之后,胜世淑顺慈思肃圣德瑞皇后大殓,殿内殿外,群臣命妇痛哭不止。   第七天,顺王扶灵,胜世淑顺慈思肃圣德瑞皇后入东陵。同天,在朝臣数次上折子哀祈后,章和帝强忍悲痛,终于宣布次日恢复早朝,只是却坚持不肯除服,饮食也仍然保持简素。他都这样了,后宫众人也不敢大吃大喝,身上自然还是一片素缟。青青带着自己熬煮的甜汤劝慰章和帝,章和帝终不肯用,青青哀声苦求,不得,黯然离去。章和帝听闻,青青已经七日不思饮食,太医甚是担忧,终于,晚上幸永和宫,陪青青一起用了膳。   至此,章和帝更爱曲青青,疼宠之意,溢于言表。   一月后,顺王上折子,希望在东陵为太后守孝一年,章和帝悲痛又起,苦劝不得,终于准奏。满朝皆说,顺王一向荒唐,但此番看来,心性还好,孝心可嘉,章和帝深以为然。   一月过去,因为皇帝守孝是以日代年,宫中已经恢复奢华,倒是民间还是一片素缟。后妃宫人也试探着恢复红装绿裹,见无人触怒帝王,终于开始松快起来。青青仍然一生淡色棉衣,不饰钗环,不算犯忌,也足以表示出哀痛之意。   因为为太后哭灵,后宫前朝,病倒无数。   封芜进宫时就传来消息,曲明不大好,可能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青青安慰几句,嘱咐母亲万事小心,对嫡支那边近来多多上心,千万不要在这档口传出什么“不孝”的名声。封芜自然言听计从,又对自家女儿消瘦得厉害表示了担忧,眼泪那是止不住的流,一个劲儿地说她傻。心里却明白,青青这是正在火上烤,一点儿错都不能犯,还要比任何人都做得好,也是无可奈何。作为母亲,她帮不上忙,也只能说些无用的劝说之言,希望青青心中好受些。青青自然领会,心中温暖。   特殊时期,封芜不敢久待,膳食未用,就出宫回家了。   青青叹了口气,转身去了翊坤宫。   这次病倒的人不少,丽妃也是其中之一。   其实,自从进了宫,一向体格健康的丽妃身子骨就不怎么好。太医轮番看了,都找不出问题,只说是水土不合。丽妃和姜家都怀疑是有人下了暗手,可偷偷送进宫的神医仍然查不出问题,结论和太医们仿佛。这次她病势汹涌,本来不怎么把自己身体的问题放在心上的丽妃也担忧起来,有了不好的猜想。但终究觉得自己年轻,以前身体也好,听说许多水土不合的,大病一场反而好起来,自己应该也是如此。   青青走进翊坤宫寝殿,见丽妃躺在床上,容颜憔悴,眼中浑浊,心中复杂。   别误会,丽妃的病和青青从来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是很清楚问题在哪儿而已。   非是天命,实乃*也。   大汤民间,有个名叫江湖的地方,没有确切的地点,但确实势力很大。不声不响的张修容,就是出自江湖世家,医谷张家。这件事连章和帝都不清楚,青青也是有系统才略知一二,对于她的目的却并不清楚。   青青不是没有救丽妃的法子,只是那解毒的丸药需要大量运气值,青青有些舍不得。她总想着,反正有系统时时监控丽妃的身体状况,不到最后时刻,暂时不用也没关系。傀儡们早就在尽心寻找解药,张修容那里也有春雨在使力,赢面儿还是很大的。只是,看着丽妃现在的样子,青青心中划过一丝悔意,但终究没有兑换解毒药。   再等等吧,她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真是冷血无情三观不正到不能直视……   这章一出来,你们肯定不爱我了……   嘤嘤嘤   《唐六典》所载关于官员母妻诏封外命妇的规定是:一品官妻、母为国夫人,三品以上为郡夫人,四品为郡君,五品为县君。母亲与妻子的区别,是封号上加“太”字。如玄宗时姚崇拜相,官居一品,其妻封郑国夫人,他的母亲就是太夫人。 第四十九章 不在末世中   坐到床边,青青伸手探了探丽妃额头的温度,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太医还是没个说法吗?”   丽妃眼眶泛红,捉住青青的手,哽咽着说道:“我怕是不成了!这看来是着了谁的道……你要小心……”   青青捂住她的嘴,似乎听不得这样泄气的话。   红药在一旁看了,莫名觉得辛酸,将头扭到一边。   习御女最近是见天儿找张修容说话。   宫人们还是很清楚原因的。   无非是她实在“三姓家奴”,别的娘娘根本看不上,而自从玉昭仪出月以来,皇上就把她抛到脑后去了,再没见过圣颜。加之她又是明目张胆弃了玉昭仪而去的,满宫里,不怕得罪玉昭仪的瞧她不上,看得起的,都不敢搭理。又有,虽然玉昭仪似乎没有找她麻烦的预兆,但许多宫人,想着巴结如今最受圣宠的玉昭仪,总不介意狠狠踩她一脚,所以,她这日子自然过的十二万分的可怜。张修容虽然无宠无子,家世一般,分位更及不上玉昭仪,可她是从潜邸就跟着章和帝的老人儿,甚至比皇后、贵妃等人都要早进府,能安稳地活到现在,自然有她独特的本事。   张修容多年没受过谁的巴结,突然出现一个习御女,虽然十分看不上她,却也颇享受她的奉承。是以,渐渐的,也肯和她说些闲话,支使着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   习御女许是没了退路,之前又是做宫女的,十分勤勉能干,伺候的张修容格外舒心,这几日,已经把她当作半个自己人了。   医谷张家近日来了三个求医的汉子。   这三人武功低微,穿着也寒酸,却不知道在哪里发了笔横财,带了大量金银。张大夫一边看在银子的份上,尽力为其医治;一边却心中不爽,总觉得自己降了身份。他们中的这毒也怪,很有些阴毒,却不像是谁故意针对,反倒有可能是在某个地方沾染上的。在联想他们明明应该穷苦却相当阔绰的家资,张大夫心中有数——这三人,多半是才刚“下了地”,惹上不该惹的。   心中鄙视之余,张大夫也常常闪过一些想法。   若真是遇上“大户”,那可真是发了!医谷这几年发展并不顺利,银钱上很是紧张,早年那些“七不救、八不医”的都只能变成空话。堂堂名门世家,居然和那些走街过巷的郎中一样,只要给钱,连亲自上门医治的事儿也得做了。   如果,能知道那墓在什么地方,凭医谷的武艺高强、医术精湛,全须全尾发次大财并不是难事儿。只是就怕走漏消息,被江湖中人知晓,那张家简直是名誉扫地,再难立足。   张大夫心中犹豫。只能暂时拖着这仨的病症,不叫恶化,也不叫好,倒让这三人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又因为本来心虚,所以竟然更加敬重这能扼制他们病情的大夫。张大夫心中嗤笑——也就是这些泥腿子才好骗。要是正经江湖人,管他缘由为何,但凡大夫给不出有效地治疗方案,立马就要闹起来,别说额外孝敬,就是基本的草药费用都会被赖掉。便是一般儿的富贵人家,大夫久治不愈也是要吃挂落的,甚至被打上门也是常有的事儿。   按说,虽然行医是中九流,比不上士族或耕读之家,但毕竟行业特殊,来钱还是比较轻松的。特别像是张家这样世代行医,拥有大片药田的,那更是不可能在银钱上有短缺。即便江湖人和富贵人家都不好伺候,常常有白搭的“亏本买卖”,但医谷弟子众多,还有传承的武学,只要早早的挑出明确不好医的,找出理由来,光明正大的不给医治,惹事儿的可能性自然大大降低。偏偏,前些年,老谷主,也就是张大夫的爹,意外去世。他只得一儿一女,女儿早年说是亡故了,其实是进了宫,儿子医术很不错,却没有学武的资质。老谷主一死,张大夫压制不住老爹手下几个医术武功都很出众的徒弟,被下了个圈套,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立门户,还大力抹黑了自己一把,处处扮可怜。   可恨自己惧怕他们的武力,只能忍了气,背了黑锅。   医谷地位下降,许多门人纷纷离去,前来求医的江湖人更是渐渐不客气起来,无事都要闹几场,有事更是死抓着不肯放过,竟然好几年都少有收入——还不如直接卖草药呢!   张大夫心中不平。   但学武上确实难有寸进,只好在用毒上下功夫。只是这“奇毒”什么的,听说书人讲似乎是江湖中平常的特产,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对张大夫这样并不是以杀人为目的的人来说,没有解药的毒药其实是没用的,立刻致死的毒药也是除了拉仇恨没有任何用处。只有那种有明显特征、慢性难解的,才是张大夫的目标。可这样的话,就得防着江湖人身体太好,直接熬得过去,不药而愈;或者许多世家传承的万能解毒药,直接破解。所以,这毒必须非常刁钻。张大夫翻遍家传典籍,排除那些自立门户的人可能已经知道的,终于找到一张药方。   其中又有好几味非常难得的药材,张大夫凑了五六年才终于做出来。   哪知道,还不等他凭此立身,威慑江湖,却不知怎么被宫中的姐姐得到消息,将毒药全部要走,还警告他不许对其他人使用。   张大夫深恨,却无可奈何。   江湖中人,说得好听,其实也是普通人,民,怎能和官斗?哪怕姐姐并不显赫,但好赖是个皇妃,要对付一个小小江湖人,不过是和衙门打声招呼的事儿,张大夫只能忍气吞声。   因为耗费大量时间金钱的毒药打了水漂,医谷的日子自然更加艰难,连张大夫自己都要亲自上门给人看病,其他人更是没了半分当年倨傲的医谷中人的模样。于是,更多稍微有些门道的人,离开了医谷。   纠结了大半个月,张大夫终于下定决心。   他再也受不了现在的日子!   富贵险中求,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舍了这愈见破落的医谷,远走他乡,捐个小官儿,买些土地,退出江湖,做个“上九流”的富贵人儿!反正,江湖人自来不喜欢和官府扯上关系,就算知道自己去盗墓,再想分口蛋糕,也不会告到官府去。   于是,这天,张大夫面带难色地对三个汉子说:“不是我不愿救你们——张家悬壶济世,信奉的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这病症实在太怪异,似乎不像*,倒是天怒。如果你们能告知可能患病的缘由,我还能勉力一试,若不能,你们还是早早回家,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吧。”   三个汉子听得此言,面皮惨白,神色凄惶。   对视一眼,似乎下定决心,当头最魁梧的汉子说道:“张大夫医者父母心,我们万分相信你。其实是……”   听完汉子的话,张大夫暴怒,直接要赶他们出去,喝骂道:“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们也做得!此乃天罚,人力奈何?我是管不了,早早离了这儿!莫要脏了我的地方!”   只是三个汉子如何愿意等死?   纷纷跪在地上,抱住张大夫双腿,苦苦哀求。皆说都因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万不得已才为之,如今已是万分悔恨,只愿张大夫可怜可怜。若能痊愈,必定修桥铺路,一世为善,以赎罪孽。   张大夫到底狠不下心肠让三人在自己眼前就死,冷声冷气,横眉怒眼的勉强答应了。三人感激不尽,好话说了一箩筐。   次日,三人带着张大夫和十几个十分健壮的仆人前往那偶然发现的王侯墓地。   宫中,青青正用温热帕子给丽妃擦汗,听到系统提示,手上一顿,立刻的,又恍若无事地继续。丽妃病得越来越重,皇后开始进言,觉得应该给丽妃移宫,免得到时候慌了手脚。章和帝还在考虑,但是已经和青青说过,今天过后,不许青青再去翊坤宫。毕竟丽妃病得太诡异,章和帝早先探望过一次,再不肯踏入翊坤宫半步,自然也不希望青青过了病气。   连日来曲青青心中万分纠结,现在终于放下一半的心。傀儡已经引开张大夫,剩下两人会雇佣大量江湖人,以寻仇的名义搜检医谷,凭借系统地图,自然能找到药方。若不是防备张大夫被逼急,使出手中可能有的毒药,也不需要浪费如此多得时间。到时候有青青的医术在,做出解药并不难。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尝试,但是医术等级还不够高,加之张家古籍也不是白给的,不可能一两个月就能被毫无头绪的曲青青破解。春雨那边进展更是缓慢,曲青青心焦不已,却始终下不去手,购买那咫尺可得的解药。   自己的灵魂,真是黑透了。   夜里,青青终于能安睡。   这些日子,青青夜不能寐,并不好过。   突然,系统发出报警声。青青猛然惊起,一看,竟然是丽妃突然病重,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青青睁大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看着头上的屋顶。系统地图里,傀儡已经顺利进入医谷,正在到处搜检。青青一边看着丽妃的生命倒计时,一边紧张地看着地图上傀儡的行动。其实,认真计算,等待傀儡,是完全来得及的。可是,青青心中却万分焦躁,根本安静不下来。   忽然,青青握成拳的手猛地击打床框,瞬间流出鲜血。   她眼中突然明亮起来。   是我迷障了,她想。   竟然忘了,这早就不是末世了。   青青微笑,立刻兑换了解药,再让用道具偷偷潜入翊坤宫,给丽妃服下。   末世里,即使自己拥有足够的物资,却习惯了不去帮助任何人。只因为那时候的人都扭曲的可怕。也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世界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将手中再丰富的物资随意挥霍。   的确,运气值几乎清空,最近曲青青的气运会非常差,肯定会遇上无数糟糕的事。若是末世,青青当然只能选择让丽妃去死,毕竟她自己想活着。可是,这里是大汤朝!有多少可能致死的危险呢?自己有系统在,那一世勾心斗角也不是白给的,什么危险解决不了呢?   凭什么,要因为这些身外之物,失去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呢?   “我不明白,青青”,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茫:“你说丽妃是真心。可是我觉得不值得。毕竟,若是你表现出自己真正的性格,她绝对立刻离你而去。一个甚至不能真实相对的人,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运气值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青青微笑。   “因为,这不是末世,青青也还是一个人。”   “而且,我还有你,系统,君。”   “再不济,章和帝也该继续吃药了。守孝什么的,心中悲伤也就够了。虽然现在没有第一次滚床单运气值张得快了,多努力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儿。还有,大汤好几年没地动、大灾了,总有我大显身手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改一下作者的话~~~   所以,其实这两章只是要让女主扭转自己的思维。   现在不是末世,没必要什么都往生死利益上算。许多时候都可以更顺应自己的心。女主的蛇精病会渐渐好一些,更像个正常的坏人,而不是精密的机器。不然,这种病态心理,别说幸福了,继续走下去绝壁会把自己弄死。   其实,因为是从张大夫的角度说,好像别人都对不起他。事实上,别人没有带走谷中的典籍,没有霸占药田,绝对是良心值大大的……也就是说,其实,明明是他自己心胸狭隘,处处为难,别人逼不得已才反抗,他却觉得是圈套。   否则,一般情况下,江湖中判出师门的,名声绝对坏透了。   还有,文中涉及江湖,但是并不是武侠中各种精彩的江湖,虽然稍微会夸张些,但基本还是走写实风——也就是说,江湖人都过得比较苦逼,武功医毒什么的也不会多逆天。 第五十章 湖狼女现   十一月,丽妃突如其来的怪病渐渐痊愈,身体更康健起来。太医们关于“水土不合”的论断似乎得到了证实,丽妃熬过了这一劫,自然更能适应京城的气候。   唯有张修容慌了手脚。   又知道了医谷遭了仇家清洗,谷主不知所踪,谷中再没一个活人,药草、典籍和金银更是被洗劫一空,一片狼藉。江湖中人传言,阴山蛮匪涉事其中,张修容却知道,分明是姜家动得手。否则,丽妃不可能好好活着,病愈后更是处处找自己麻烦——她哪知道,丽妃只是因为春雨投了她门下,在为曲青青抱不平呢?只是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煎熬着罢。   皇后一系也遭了秧。   因为皇后之前对章和帝提出将丽妃移宫,虽然说起来其实算是皇后份内事,在丽妃看来,却难免落井下石之嫌。现在她身体和在家时一样康健,脾气自然更直爽了几分,病愈后真是处处和皇后明火执仗地对着干。要不是清楚章和帝还在膈应婠婠公主的事儿,丽妃简直想借着由头直接拿鞭子抽皇后的爪牙——其实现在也差不离,宫中谁不知道,凡是明面儿上归了皇后的,这段时间必须小心谨慎,但凡被丽妃捉住一点点小辫子,那就擎等着挨罚吧!可不见着,连惠仪、德仪都因为宫里的下人吃了挂落,现在还被禁足宫中呢!   从章和帝明明心中忌惮丽妃的病,却直到最后也没有真的让她移宫,就知道虽然章和帝一直不怎么喜欢丽妃,但却真的很在乎姜家。是以,即使没有儿女傍身,丽妃这个“夫人”的位子仍然坐得稳稳的。说起来,这宫里,比丽妃地位高的足有五个女人——太后、皇后、贵妃、淑妃和贤妃。可是太后一向不怎么管事儿,丽妃也还没闹到需要她老人家过问的层度。皇后要顾忌自己的名声和章和帝的观感,贵妃、贤妃要考虑自己儿子的前程,不好随意拉仇恨值,也就是现在的淑妃腰杆儿直一些。可是淑妃走得是高冷路线,对于皇后更是从来看不上,现在还添了觊觎之心,怎么可能帮她对付丽妃?巴不得这俩斗得更凶些才好呢!   所以,算下来,丽妃竟然是横行无阻,霸道不羁了。   反正,她出身在那儿摆着,又是明显的作为家族向章和帝投诚的工具,谁都要对她宽和几分。她又不想要圣宠,行事自然可以称得上无所顾忌了。   年关将近,宫里宫外都忙碌起来。   今年,皇后主事,四妃都要协理,反倒不如往年来得干净利落,常有事端。朝上,独孤家和姜家都因为对南蛮的胜仗要进京受封,又有东瀛使节来访,高丽王子求亲等事,才处理好东太后丧事的礼部上下,又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东太后丧事,三皇子展现了过人的领导能力,还传出“纯孝”的名头,有独孤家和朱家为他造势,一时风头无两。朝臣也开始站队,自然“忙碌”非常。但在章和帝心中,在祖母去世的当口,三皇子不思哀痛,反而为老父坐下龙椅上蹿下跳,实在不孝之极!毕竟,连朱贵妃都暂时歇了各种心事,为太后丧事哀毁至极。七皇子更是闭门谢客,更不在朝臣面前表现,大有效仿民间孝子守孝之意。   对比之下,章和帝自然对三皇子失望之极。只是独孤家和朱家势大,章和帝隐忍不发,只是更加关爱大儿子和七皇子,许多朝臣却心有所感,暗地里站在了其他皇子背后——三皇子的确可能性最大,正因为如此,站不站在他那边他都不太在意,对于朝臣们来说,那样的收益,实在不能满意。何况,大皇子毕竟占了“长”,在武将中又素有名望,石家也相当有势力,比三皇子的王妃史氏要能为得多。其他众多皇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扶持的必要,在章和帝心意不明的情况下,大家都有可能嘛。其中,因为章和帝突然开始重视七皇子,许多人更是心中有所计较。怎么说,七皇子即位,也比三皇子更艰难些,而越艰难,所谓从龙之功,自然分量越重。   最麻烦的是,虽然独孤家和朱家已经联盟,促成他们联盟的四皇子却不怎么甘心愿意。他娇宠着长大,从来自矜自傲,自恃血统,当然不是什么能“识时务”的人——否则他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和三皇子也是自小互相别苗头,比跟大皇子关系还差些。现在怎么可能一下子转变心态,讨好三皇子呢?淑妃开始的确对这个儿子生气,可能怎么办呢?自己就这一个儿子,女儿外向,从那次事件就能看出,是个更顾她自己的。加之,淑妃本来就是个骄傲的,一想到自家明明尊贵无比的儿子要对老三低头,心中其实也很不舒服,是以并不狠劝。贵妃看得清楚,身为赢家自然要大度些,每每规劝三皇子让着些老四,可三皇子近来本就对贵妃和七皇子心存忌惮,如何肯言听计从?表面应了,实际上在四皇子面前暗暗地耀武扬威,惹得他更是和自己不对付。   却忘了,章和帝眼中本来就没几个皇子,不管对四皇子观感如何,毕竟是从小关注着长大的。现在四皇子没了即位的可能,老父亲自然会偏爱几分,时时带在身边——这“枕头风”可不单单指床上,那书桌边、饭桌上,也是很让人听得进去的。   所谓骄兵必败,指的就是三皇子如今的样子。   这些事儿,曲青青不能否认有她的手笔,但表面看来,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因为急着增加运气值,青青用了手段,和章和帝滚了床单。虽然章和帝已经算是守完了孝,万事不禁了。可毕竟是嫡母刚去,说起来实在不太好听。朝上不好说什么,对章和帝也不好提,曲青青自然就倒霉了。“暗地里”各种流言蜚语,戳脊梁骨就不说了。因为“老朋友”去世,心中复杂,这次连西太后听闻都坐不住了,让青青“帮着”抄写佛经。好在不是孝经,不然青青就可以直接考虑武力夺位了。章和帝不知道曲青青动的手脚,十分愧疚,又因为暗地里其实很膈应两位母亲和先皇后的关系,对于他母后针对青青的事,起了逆反心思,更是将曲青青带在身边,一步不离。   太后并不知道章和帝意外得知她们三人纠葛的感情,见章和帝不但没被敲打,反而变本加厉,想起了先帝和王贵妃的种种,对青青更是没了好脸色。也因为东太后的去世,比她还大六岁的西太后心情震荡,对事情懒得细想,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不一般的态度。在她时常招曲青青陪伴,又每每暗暗刁难,深知她手段的章和帝心中更是不爽,甚至以政务繁忙为由,不再晨昏定省。   青青暗叹,运气值还真是立竿见影,这不,无妄之灾缠上了自己还就甩不掉了。   好在,太后的为难对于一般女人真是有苦说不出——明着亲热,实际罚站、罚抄、罚饿……可对于曲青青来说,反而是在气运跌到最低的时候,躲过更多苦逼事情的好机会。   怎么说,太后再讨厌迁怒曲青青,也知道她和王贵妃大不相同,还要顾虑已近耳顺的儿子的想法,不会太明显。而曲青青从来不怕暗算,只要不是明着喊打喊杀的,反正饿不到自己的肚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宫里朝堂热闹,江湖也不甘寂寞。   近日,医谷被清洗,欧阳世家发生窃盗事件,多个门派也事故频发。江湖中盛传藏宝图和武学秘籍现世,江湖人浮躁不安。还突然出现一个不知男女、手段狠辣的杀手,许多德高望重的江湖人和富商被暗杀,死状如被野兽撕扯,形状凄惨,望之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被曲青青在江湖厮混的一个傀儡取名为“方雪”的狼女了。   现在他们已经偷盗了无数心法秘籍,加之资质绝佳,短短时间就略有小成,算得上三流武功。狼女在武学上有天赋青青是早就知道的。其实开始曲青青是想把她带进宫,然后试出张修容的武功,让她自食恶果。哪知道东太后突然崩了,路上匆忙,青青也不可能在那种时候对章和帝提及狼女的事情,之后再提,又显得刻意,之后再出事端,容易惹人怀疑,只好作罢。青青只能悄悄找了个时间,让内侍局准备些许银钱干粮,将狼女放出宫廷,任其自生自灭。再让傀儡暗中跟随,等她遇险再将之救回,收为养女。   狼女身上野性难除,又因为祭祀的折腾懂了许多“人事”,更是对所有人类都心怀戒备。青青就让女性傀儡接近她,开始时非常冷漠,训练她也不近人情。慢慢的却将自己“被男人伤害欺骗的往事”,不经意间隐约透露给狼女,又让她意外得知自己曾失去一个女儿,给狼女取得名字就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对狼女种种“心狠手辣”,不过都是一片慈母心肠,为她好罢了。   果然,曲青青和系统一起为狼女量身设计的桥段,不过两个月时间就收服了狼女。而且青青本来暂时也没打算利用她做什么,傀儡的言行更显出一万分无欲无求,真挚感人了。至于江湖中发生的惨事,还真是狼女自作主张,立誓将世上的伪君子、负心人斩杀干净。傀儡,现在叫毒寡妇的,既然是受过欺骗伤害的,自然深恨天下男人,对于狼女的所作所为,除了赞同,只能还是赞同支持。   青青想了想,觉得毒寡妇以此慢慢在江湖中显名,也不失为一件不错的事,也就同意了。   去年年关,青青位分太低,许多热闹都不能参与,实在很遗憾。今年她打定主意嚣张一些,毕竟要慢慢往“宠妃”路线发展,除了章和帝的宠爱看重,自己也必须显露出来才行。哪知道,系统突然提醒,一看,才发现曲明命不久矣,分明撑不过三天。   还以为至少能到年后……   果然还是气运不给力的缘故。   无奈,所有计划都只能搁浅。倒是可以趁着躲在暗处时,解决了张修容。   想一想用掉的运气值,曲青青就心痛的无法言说。虽然有医谷“抄来”的许多好东西弥补,张修容也必须付出切实的代价。青青也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对丽妃动手?毕竟,虽然她也“按例”给永和宫“送礼”,却也和其他嫔妃没什么两样,为什么单单对丽妃这样“特殊关照”呢? 第五十一章 年关殇亡多   过年是大事儿。   民间自不必说,从二十三(官三民四船五)祭灶开始,要一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放灯才算完。期间每天都有讲究,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时刻。   章和帝在腊月二十三,领着众皇子祭了灶,连小布丁点儿的夏侯任都被大皇子抱着参与了这一盛事。像是目有小疾的五皇子、疑似自闭症的六皇子、和生母低贱的八——十五皇子,平时像背景板似得,那天也能排个队,表明他们也是龙子。女子和太监是不许参加的。   要曲青青说,还真不是歧视,毕竟,七夕时候,女子拜月乞巧,男子不也不许旁观的么?   章和帝腊月二十六封了笔,封笔前最后三道圣旨,其一:表彰在对南蛮战事中表现英勇的诸位将士;其二:宣告南蛮从此为大汤臣属,号南阳,设立节度使,该节度使竟然不是独孤家,而是姜家的人;其三:原中书令,辞官后圣上钦赐与二品大员同级的郡公爵位(荣誉称号,不世袭无实职有俸禄)的曲明薨,圣上哀痛至极,着礼部亲办丧仪,另赐谥号,曰:文正。   前两个不提,能在大年节下,触霉头的情况下得到章和帝如此爱重,曲明可谓极尽哀荣,曲家也更加显贵。连一向不怎么亲近外家的长华大公主,虽然为君者不为臣下作丧,也素服前去祭奠,还自请回避宫中年宴,算是相当给面子了。所以,本来年关里居丧,曲家应该门庭冷落的,二十八发丧那天,仍然人来人往,基本上二品一下的都亲去祭奠,几位皇子也送去了丧仪。   曲平和封芜自然也登门奔丧,这次当然不会有人阻拦孝子贤孙。只是,曲明去世,嫡庶两枝就隔得更远,日后也可以不必走动了——反正按封芜年后进宫的话,嫡支是这个意思。青青听了微微一笑,劝说道:“自来没有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他们这样说了,我们怎么做都没什么好挑理的。三节五礼的,可省了好大笔开销!”封芜这些年也早就受够了,在她看来,自家现在也不差,真犯不着死扒着嫡支不放手。反正是分了家的,找个时间再分宗,日后就算是出了五服了——好不容易儿子要大大的升官了,偏遇上个专会挑时间去的,生生要耽误一年,封芜心口都疼了。她觉着,曲晖、曲曦两个看着也不大好,还是早早掰开了好,免得这三年两月的挨个去了,好不好的耽误了儿女前程。   后事暂且不提,现在青青正孤零零待在永和宫,旁观热闹春节。   她是入了宫的人,当然不可以给娘家人守孝——亲爹亲娘都不行,更别提曾祖父了。年关里不敢见白,青青只能素食简服稍尽心意。只是家中新丧,不可冲撞贵人,年节上的事儿她是沾不了手,宫中各项宴会也不能出席,更不能承宠。   外人看着真是分外凄凉,毕竟她那曾祖父不曾拉拔过她,如今倒在这关键时刻脱了大大的后腿。青青开始也郁闷了一会儿,主要这算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正式参与宫中盛事,也早早打定主意要惊艳登场,谁知,流年不利。但也就是一转心思的功夫,就把这些都抛开了。   现在正是气运最低的时候,带着儿子躲了清静也未尝不是好事。   宫中忙乱,永和宫诸多物事常有短缺。青青心知这是皇后的手笔,也暗暗赞叹。   曲青青现在算是“禁足”宫中,虽然没有失宠,却见不到皇帝的面儿,若是一般宠妃,心里自然焦急悲伤,惶恐不安。皇后这一手,并不显眼,却能实实在在膈应曲青青一把,甚至勾出女子的愁绪与幽怨,让其失了宠妃的自信和气度。如果能让种种琐事,引得曲青青大发雷霆之怒,甚至擅自迈出宫门,到章和帝面前告状哭诉,就是触了霉头,别说章和帝心中必定不悦,就是太后也饶不了她,皇后更能光明正大狠狠处罚。便是她忍下了,等三月过后,再见皇帝,本来就减了情分,还哀哀怨怨,章和帝自然不爽,再多的宠爱也要打个折扣。而皇后损失的,最多也不过几个算不上心腹的,小小管事宫女太监,实在是很划算。   可惜,青青有神奇的金手指,系统君。   吃喝不愁,寒暑不侵,那看着凄凉的,华美宫殿里的残羹冷灶,冰凉卧席,除了让岐山悄悄哭了几场,对曲青青来说,还真是不痛不痒的。能没有干扰的和儿子日日夜夜相处,在他最重要的时刻时时陪伴,曲青青觉得,这也许是意外惊喜。之前,因为章和帝夜夜招幸,除了小日子时可以和儿子同床,其他时候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随奶娘离开。任儿又是个特殊的,夜里从不啼哭,让青青连个夜里探望的借口都无。好在有系统,可以随时监视他的状况,不至于奶娘做了什么青青都不知道,还真逮住好几个心怀鬼胎的,换了一轮又一轮。可惜,现在买不起忠心符了,青青只能又买了三个傀儡,充作明年入宫的小丫头,等日后想办法再调到自己身边。   除夕夜,宫中大宴。   太后称病不出,皇帝、皇后高坐,宴请宗亲皇室和远道而来的东瀛、高丽客人。酒酣耳热时,章和帝笑容满面命太监送“福菜”到自己看重的诸位大臣家中,连守丧不出的曲家也没落下。各位皇子公主,嫔妃宗亲,花样百出,各种年礼献给帝王,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往年像背景板一样的八、九、十一、十二和被淑妃耍了一通的十五皇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今年也费尽心思,还真有几个讨好了章和帝,让帝王关怀了几句。甚至,五位皇子都得了不大不小的差事,虽还是没能得到封位,到总算不至于过得比庶民还要凄苦,有了钱与权,就有了走动和竞争的资格。   朱贵妃、淑妃和三皇子等人心中暗哂这些人的不自量力,却不知道他们敢跳出来,根本是章和帝暗示的结果。在许多人都以为“大事”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章和晚年,众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才正是风起云涌之时。   皇家,哪来的什么父子兄弟?   只不过因为忌惮孤独家和朱家势力太大,怕他们等不及,直接拥三皇子即位,担忧自己的权力地位和性命,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众多儿女拉入惨烈的帝位斗争中。   章和帝,不愧是能在众多世家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冷酷帝王。   永和宫里,曲青青抱着夏侯任轻轻摇晃,嘴角微微扬起。   正是宫中喜庆时候,却出了几件丑事。   大年初一,章和帝刚刚接受了百官拜年,心情不错的回到后宫,和林宝林在御花园闲逛。却远远见到梅美人正和一个女御争执,章和帝觉得扫兴,却也不想在大年时节弄出事端,正打算悄悄走掉——又没他在意的,谁对谁错,谁吃亏谁占便宜关他什么事儿?   哪想到,林宝林从来就不是一个会看脸色的。   不管她是想显摆自己得圣宠还是真的“善良热忱”,反正这位是直喇喇过去给梅美人请安问好了。这种情况,章和帝再走,倒显得不像,只好上前。梅美人却没看到章和帝,见一向不对付的林宝林遇见这事儿不回避,分明是来膈应自己,怒气更甚,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训,哪晓得,从来都是哭包、软包子的林宝林仗着自己得宠,竟然烈性起来,居然和梅美人争执上了。章和帝觉得头疼,他最烦女人在自己面前争斗,端的是难看得很,犹豫了一下,还是缓了上前的步子。   突然,他听到林宝林惊恐地惨叫,皱眉上前,就看见那个女御倒在地上,刺目的红色在雪地里分外显眼。梅美人和林宝林惨白着小脸儿倒在地上,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章和帝没心思管这两个,他已经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早年,在他面前倒地,然后下-身流出鲜血的不要太多!可问题是,这三个月来,他就只和曲青青滚过床单,就算青青现在闭宫不出,两人没见面,他也暂时没宠幸别的女人。作出宠爱林宝林的样子,不过是男人的面子罢了。   章和帝使了个眼色给程元珍。   几个女官和太监将梅美人和林宝林都送回了她们自己的寝宫,并且暂时看管起来。又有小太监悄悄将御医请来。   寒风中,章和帝心里和身上一起冰凉凉的。   预感成真,这女御真是流了孽种。   命程元珍立刻隐秘处理,章和帝慢慢走回寝宫,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忽然非常想念曲青青。   突然,他回头看了眼程元珍。   自己逛御花园,虽然是突然兴起,这老货一向精乖,怎么可能不提前清场?艳遇也就罢了,低位妃嫔争执这种事儿,怎么可能让自己遇到?   疑心既起,章和帝不是个眼睛里揉得下沙子的人,立刻命暗卫查清此事,顺便,悄悄地对宫里从太后起,至小宫女进行暗查。非常不幸——太后养了容貌酷似先皇后的小宫女,疼宠非常;皇后宫里有个非常俊朗的太监,皇后许多贴身事物都是他在处理,尚宫女官宫女都要推后一射之地;贤妃仍然和顺王有书信往来;淑妃还留着她表哥(不是章和帝)的信物;贵妃,竟然和章和帝宠信的棋博士来往甚密……之下的,什么宫女太监对食、妃嫔之间结金兰更是不一而足。   说起来,其实只要不是真做出什么扰乱皇室血脉,比如之前那个女御那样和侍卫私通的,是不构成罪过的。大汤先祖怜惜众多后宫女子,觉得她们要在冷冰冰的后宫孤苦终身,对于寻找心灵慰藉的事儿一般是视而不见的。可是章和帝最厌恶这些!虽然一时间不能发作,那几个位高的后妃更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代表他不能对几个低位的发火泄怒。   作者有话要说:改成污秽*多更贴合吧?但是明明木有肉,因为标题党被小黑屋就太冤枉了……   明天再让那些人死啦死啦的……   不是蠢作者乱写,其实宫廷中那些事儿真的挺多的。不然也不会许多皇帝都被怀疑不是老皇帝的种了。虽然皇帝临幸有记录,深宫内院也禁卫甚严,但是,禁卫就是男银啊!而且还有义子、没有血缘的儿子,更别说无关那什么的那什么了……木有监控器的皇帝表示伤不起啊…… 第五十二章 位玉修仪   “宝林,梅美人因冲撞圣驾被赐死了!”   “宝林,听说许女御感染风寒,去了。您和她素无往来,怎么想起打听她的消息呢?”   “宝林,听说了吗?张修容得了癔症,皇后娘娘将她送到冷宫,没几日就去了!”   “宝林?”   “宝林……”   林宝林死死抱着自己的女儿,年九岁的十五公主。   公主和这个生母向来不亲近,对她的尊敬还不如教导自己的尚宫,是以,被这样死死抱着,呼吸不畅,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可是这次是皇后亲自过问,要自己来探望生母,凡事只得忍耐。   “宝林,你这是怎么了?放开本公主可好?”   林宝林根本听不到公主的话,她已经快被吓死了。她是和梅美人不合,也时常互相使绊子,上眼色,但却真没伤人害命的心思。如今,因为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多少人命丧黄泉,林宝林不觉得痛快,反而怕得要死。   那日和章和帝游园,恰巧碰到梅美人与许御女起了争执。一般说来,自己应该回避,毕竟,连帝王自己都不想管那些事儿。可是偏偏自己上前了,偏偏,和梅美人冲突时,不小心撞到她,接着也不知道谁的缘故,许御女被推倒在地,竟然……林宝林也曾失去过孩子,一眼就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开始,以为是着了谁的道,卷进谋害皇嗣的阴谋里去了,吓得魂儿都没了。后来,章和帝生生压下了此事,林宝林不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害怕了——这分明卷入了更可怕的皇家阴私里面,不死也得死!接着,梅美人去了,许女御也去了,紧跟着宫里天天儿都有人不明不白的去了,林宝林每天提心吊胆,就等着白绫毒酒送到自己面前。   她只是不明白,玉昭仪究竟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她告诉自己的,如果在御花园遇见“有趣儿的事儿”,务必过问一二,必然有想不到的好处,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若是无心,未免太过巧合,若是有意——此次涉事的人,虽然都和她说不上相处和睦,却也没一个称得上“死敌”啊?而且,这种秘事,从当时许御女的表情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孽种,和她素无往来的玉昭仪更不可能知道才对……其实,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就算都是玉昭仪设计得自己,难道自己还能真把她供出来不成?   从掖庭出来后,淑妃再没搭理过林宝林,而她在宫中,除了淑妃,本来就毫无根基,倒是树敌无数。唯一稍有牵扯的,就是玉昭仪。知道了皇家阴私,一千一万都是个死字,提到玉昭仪,不过多一个陪葬的,不提她,自己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女儿反倒可能从此有了依靠。更何况,自己半点证据都没有,凭章和帝对玉昭仪的宠爱,和她一贯的行事,哪怕心中有所怀疑,也不一定能致其死地。若是说出了她又弄不死她,自己的女儿,就根本没有未来可言了……   别人不清楚,林宝林却是知道,从章和帝生辰,玉昭仪从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开始,章和帝再没宠幸过其他人。之前只是怀疑,因为基本上,玉昭仪不方便的日子里,都是自己“承宠”,而和玉昭仪在一起时龙精虎猛的帝王,却每每都是纯盖被子。许御女出事后,林宝林就确定了——从章和帝当时的表情和之后完全不问询就定罪来看,他一开始就确定许御女犯了……可是,林宝林记得清清楚楚,许御女这个月分明是承过宠的!章和帝是什么人,林宝林太清楚了,他根本就不记得许御女是谁,那么,为什么那么肯定那孩子不是龙种?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么?堂堂帝王,竟然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这样的盛宠,比之当年的王贵妃也不差什么了。如此,林宝林哪里敢往玉昭仪身上牵扯什么?   林宝林等啊等,等到公主第一次来探望自己,还以为是临终前的恩典,却害怕被人探听到什么,连累公主,连遗言和腹中万千嘱咐都不敢提一个字。之后却没人再来,又等啊等,等到解了禁足,也不敢踏出寝殿半步。直到半月后,章和帝招幸,一点儿没提之前的事儿,林宝林才确定,自己莫名其妙保住了一条命,甚至,“圣宠不衰”。   她只能庆幸,自己不曾忙不慌地对谁说出事情和玉昭仪有些关联,至此,坚定了暗中跟着玉昭仪脚步的决心。   的确,林宝林承认,自己不聪明,甚至是有些愚笨的。往日那些言行,说不上故意,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别人对自己的观感。可是林宝林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容貌身段,林宝林没有任何可依仗的东西,家世没有,才华没有,连体贴小意、心机城府都拿不出手。若不是坚持那样“奇葩”,淑妃如何肯用自己,章和帝又哪里还记得一个林宝林?可是,在掖庭,梦入神机之后,林宝林忽然觉得自己对男人相当了解,果然,一回来,就能和婠婠公主分庭抗礼,之后更是盛宠。可是,在万寿节,玉昭仪一出场,林宝林就清楚自己必须退让。这样的女人,只要男人还没厌倦,就不是其他女人能撼动她地位的时候。此时和她作对,除了自取其辱,再没其他可能——当然,在这过程中,皇帝对她地爱宠也会慢慢消磨,可凭什么自己要做那块磨刀石呢?   历经世事后,多少当年威威赫赫不可一世的女子湮灭在时间中,林宝林依然是林宝林,衣食无忧,身体健康,女儿远嫁。突然,有一天,她对身边的人说——其实,我觉得我很聪明呢。   年轻的小宫女面上应着,暗地里撇嘴。   真是个奇葩。   后事不谈。   刚刚过了年,宫里还到处是对联儿、福字、如意结,却半点找不到喜庆的味道。今年年节,宫中接二连三去了不少人,说起来都是生病意外,可积年的老人都知道,分明是上位者的手笔。能让他们不顾年节不见血的传统,频频下手,自然是聪明人都不敢过问的大事和阴私。   所以,青青刚解禁,就发现宫里的滑头们都老老实实的,比任何时候都谨小慎微。可惜,皇后之前布的局,下边人也不敢随意停止,所以,从处处都完美无缺的后宫走进冷冰冰的永和宫的章和帝,瞬间变了脸色。   他真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   虽然这个月因为避讳,自己不能招幸曲青青,也不能到永和宫来,但是却从没忘记这个女人,赏赐一天不少,就担心宫里人捧高踩低,在这女人本来就难过的时候捅刀子。可现在,章和帝看到了什么?宫里人什么时候这样看不清上意?明明正当宠,却被克扣到这个程度!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宫里连块炭火都没!青青体弱,任儿也幼小,如何熬得过?   章和帝一个眼色,程元珍立刻跑出去,请太医过来。   章和帝带着怜惜,将下跪迎接的青青扶起来,为手中冰凉的触感皱了眉。   太医看过,只说娘娘和晋王都还好,只需将养数日即可。章和帝最清楚这些太医的弯弯绕绕,也懒得追究,反正他们自己知道用药,能帮青青养好身体就行。   本来,永和宫一解禁,章和帝就赶来,比皇后预计的快了一天还多,确实是“憋”得很了。也不是真心要为一个女人守身,只是对着其他女人,不管什么类型,都觉得差了点儿味道,勉强为之,更是不得力。未免传出不好的流言,失了面子,也影响自己对朝堂的掌控力,章和帝干脆不再在别的女人身上使力。分明是她们魅力不够,凭什么要拿朕的年龄说事儿?身为帝王,挑剔点儿也不算个事儿。皇后近来越来越不懂事儿,还明里暗里说什么青青恐怕用了什么腌渍手段——每朝每代的确都有后妃用药物败坏皇帝身体的,章和帝也遇到过不少。可那些手段说白了只是用时隐秘,实际上一旦皇帝起了疑心,御医也不是吃白饭的。从红美人那儿起,章和帝就查了不知道多少遍,两宫太后更是没放松过,可曲青青却是没有半点问题。事实上,凭她的容貌身段,就是太监也会心潮涌动,何况朕一个正常男人?   只是,如今看了永和宫的情况,章和帝倒是歇了几分心思,怜惜起青青来。   青青抱着儿子,章和帝直接将母子俩都抱在怀里,上了榻。   “你也是个傻的,怎么都不知道派个人来说一声?哪怕见不到朕,总是能给元珍递个话的?怎么,你俩还是有些别苗头?”   青青抱着儿子,将自己完全窝进章和帝怀里,手指玩着他的袖口,说道:“本是避讳,又逢年节,还有东太后的事,青青想着,永和宫上下,最好还是不要到处走动的好。青青就是信这些,皇上不要笑话。而且,虽然青青已经是皇家的人,和曲家没了瓜葛,但私心里也想着为……寒苦些并不打紧。青青也奸猾着呢!青青自己是没什么,任儿其实半点儿苦没吃,您看看,比起之前给东太后守孝时,他还养好了不少。”   章和帝早就发现,青青消瘦许多,因为自己来得突然,脸上没上妆,更是白的半点血色都无,衣裳也是去年穿过的,十分可怜。小儿子却白白胖胖,红润精神,身上穿得也很是暖和精致,可见他娘是用了不少心。   紧了紧抱着女人的手,章和帝心中暖暖的。   这个年,自己过得实在糟心,后宫的女人争着抢着给自己添堵。能干净的,也就是青青、丽妃、林宝林还有一些数不上名儿的。其他的,竟都是些耐不住寂寞的。一想到面儿上对着自己深情不悔,暗地里却做些龌龊事儿的,章和帝就不想再看到她们。而青青,这个从来不把深情说在嘴上的女人,却是真的满心满意都是自己……   章和帝连知道了皇家阴私的林宝林,都因为她是个难得为自己守了一份干净的女人放过了,何况是本来就放在心上的曲青青?只有想把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的。   许御女的事儿,章和帝查来查去也没能查个一清二楚,只知道她和一个侍卫私通,这事件诸多谜团却再难探寻。御医说许御女怀胎不满一月,也就是说应该没人知道她怀了孩子,因此,故意让她流产,引起自己注意,也是说不通的。而且,查程元珍时,却发现,他相当无辜,他确实早就清了场——那么,梅美人和许御女究竟为什么会在那里呢?章和帝心中有许多怀疑,其中一个,就是皇后。因为,后来知道了许御女在这个月承过宠,也就是说,除了手段通天的,没谁知道,自己能肯定她怀的不是龙种。只有刚好管理彤史的皇后,可能有钉子在自己身边,才故意用一个看起来没有问题的许御女作伐子。只是,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是朱贵妃,倒是有可能。因为这一番竟然像是针对自己的性格做的——自己一下子肯定一个承过宠的妃子怀了孽种,除了龙体有恙,再无其他解释。到时候,立太子的声音必定此起披伏,三皇子自然……   能这样准确把握自己的性格,而且能查看彤史,非“老人”不可。   章和帝冷笑。   朕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呢!   第二天,玉昭仪晋位修仪,封号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死了好多人……   猪队友超级给力~~~~~ 第五十三章 白头宫女哭   章和帝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升曲青青为修仪,这下子许多人都坐不住了。哪怕是早有“准备”的贤妃,也摔了一个杯子。   大汤后宫妃嫔,大的等级有六个,修仪属于六仪,恰在上三位。其实也不是说六仪多么高贵,修仪也不过是从二品之首。可问题是,大汤传统,六仪为“夫人”之备选,能排到这位子的,都是明着说——并不是她们没有资格晋升夫人位,而是四妃名额已满,暂且等着呢。之前丽妃无子无功却越过三位六仪晋封,后宫就起了许多波澜,这还是姜家势大,众人无可奈何忍了的缘故。   可曲青青算个什么?   夫人位,她也配?   别说她生下龙子!   章和帝有多少儿女?组两个马球队还有替补呢!但是呢,这之前,也不过老大、老三、老四和老七被额外看重,凭的就是他们母妃的地位和血统。可是曲青青?最高做到五品小官的父亲?出身商户的母亲?还是刚刚从四品却丁忧在家,不一定能复起的兄长?看看她的姊妹们,最好的不过嫁了个公公是正五品,丈夫是从四品的家庭,就能知道这个女人本应该的身份。进了宫,的确不再完全靠家世说话,可皇帝如此任意妄为,难免让人想起先帝时期王贵妃的事,心生警惕。   反正明面儿上早就和丽妃一系不合,皇后也不用过多避忌,光明正大的对章和帝“忠言逆耳”了。这个月宫里频发事故,皇后心里也没底,有意探一探章和帝的口风——其他也就算了,皇后隐约能猜到许御女怕是犯了宫禁,牵连广些也很正常。可是连长春宫掌事大太监都吃了挂落,皇后就有些脸上无光,心中忐忑了。   “陛下宠爱玉妹妹,臣妾是知道了。要说玉妹妹的人品样貌,就是臣妾是个女人,也没有不喜欢的,何况皇上?只是,陛下政务繁忙,这后宫升迁之事,何必亲自过问?还有就是,后宫凡是自有章程,若是皇上随心所欲改动,臣妾遇事,倒不知如何决断了。”   章和帝微微一哂,淡淡说道:“皇后总是这么有道理,”他起身往外走去,听不出口气的句子留在身后,“宫里这些年确实乱了许多,也该好好整治一番,元珍昨天还逮住好些偷奸耍滑到堂堂昭仪头上的宫人,就交给皇后处理吧。”   皇后脸色一变,微屈膝恭送章和帝离开,良久,身子一晃。   尚宫连忙上前扶起,关切地询问,皇后一言不发,只是挥挥手,让众人都下去。   暗示宫人克扣永和宫过年物事,皇后做得并不隐蔽,但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这是她这样的高位惯用的伎俩——既立威,又不会真的乱丢把柄,比多少暗地里的算计都有用。她是真没想到,章和帝会在永和宫解禁第一天就亲自前往,怎么说,昨天永和宫按例需要做一系列除秽、辟邪的活动,堂堂帝王,自然要回避一二的。到时候,皇后再派人送些东西,监视着把永和宫摆弄的和其他宫殿差不离,那就万事皆无。即使曲青青告状,那也只是显得她小家子气,章和帝最不喜欢那样执着于外物的女子。偏偏,让皇帝亲眼目睹他的心肝儿受了诸多苦楚,这火头上来了,男人,哪还讲什么道理规矩?这不,明明没有证据,就直接下一国皇后的面子,生生打脸。   其实,如果能再早点儿查出许御女的事,皇后拼着略失颜面,也会命令下面的人停手,抹平旧事。可那事情太隐秘,知道最近几天,皇后才稍微有些眉目,同时,猜出自出月来,曲青青恐怕是专宠。这很可怕,毫无疑问。   皇后长长地吐一口气,真是流年不利。   她真没想到,到这把年纪,还要争宠……年过三十后,她们这些老人早就不怎么在意皇帝每月宠幸谁几天了,哪个年轻妃嫔张扬些,也基本不会动手打压。她们只需要适时引起皇帝注意,谈谈天、论论事,保持自己的尊贵体面就行。最后,再扶持几个低位妃嫔,平衡后宫,遇上特殊点儿的,就让宫外送几个类似的美人进来,日子比年轻时候顺心不知道多少。而且,分明这几年,章和帝自己也知道年岁渐大,开始保养自身,于女色上更加不上心,也有意给“老人”们体面,不再选进出身太好的女子。   曲青青,真是一个异数。   其实,现在想来,章和帝也不算任性。   曲青青父兄不怎么样,可大汤从来不会把这些“功名利禄”的东西放到台面上来讲,若真要辩驳,人家也是出身曲家,血统没得挑,别说一个修仪,就是皇后都当得。说起来,人家这一步步往上走得还挺稳当——每次,都是同级之首呢。   皇后想到这里,嗤笑一声,好在,章和帝比先帝爱惜羽毛得多,也还算是个明君,不会无故废后。而且,现在最着急的,绝对不是自己这个皇后——人家要往上爬呢,德仪、惠仪,甚至四妃,还不得警醒着点儿?这样想,曲青青倒是帮了自己好大的忙,至少,已经眼露绿光盯着自己的贵妃、淑妃和贤妃,现在必须要分出几分心力来对付这个后起之秀了吧?   至于心里的那些酸涩,早在那好心的神医偷偷告诉自己……后,就该统统拔除的,不是么……   坚决婉拒了章和帝给自己移宫的好意,曲青青继续住着永和宫。   这人吧,完全是唯心的物种。一旦好感度上去了,看这个人就样样都是好的,不好的也找出好的解释来。若是旁人这样拒绝章和帝,以他那唯我独尊又多疑易怒的性格,立刻得判一个“恃宠而骄”的罪名。可是曲青青这样做,却被说成是不爱富贵名利的高洁女子——若不爱这些,天下女人都疯了才去讨好一个性格差到一定程度的糟老头子好吧……   咳……   系统君,你真心不用再给自己的吐槽技能加点了……妥妥的满值不解释。   青青明白,因为绿帽子危机,章和帝现在对自己几个“全心对他”的女人,是前所未有的充满爱意,宽和度绝对远超大家想象。只是心中却很鄙视他——身为大汤现在最正宗的种马,他居然有精神洁癖!这单行道划得简直不能更完美!要说,出了秽乱宫廷、混淆龙脉的事儿,清查后宫当然是必行之策。可你查一查有没有假太监、假宫女,查一查门禁之类也就罢了,人家留个初恋的纪念,纯纯的思想寄托,又有什么打紧?至于说和太监宫女亲近些,更是不知道这位吃的哪门子飞醋……后宫数十年,一年能见几次君颜?多少冰凉入骨的寂寞,在那每夜挂起不熄的红灯笼里,被寒风吹断情思盼念。没有一点儿安慰,如何熬得过漫漫长夜,茫茫白天?   后宫繁华梦,白头宫女哭。   青青为躺枪的后宫众人点蜡。   遇到单行线皇帝,真是不能更杯具。   至少,青青知道的,还真没几个皇帝计较后妃们无实质行为的“出轨”——“真爱”另论。他这翻箱倒柜听八卦的,妥妥是找虐。   所以,虽然青青用了大范围的小道具“最爱八卦”,帮广大暗卫指明方向,也绝对没有恶意,纯粹是不忍心他们无法交差——谁让章和帝下了死命令,暗卫也很惜命的好吧。   二月二,龙抬头。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而以农为本的大汤,在二月二为农事祭祀,更是神圣而隆重的。自章和帝起,大汤上下前一天都沐浴禁食,戒色戒言。当天,钦天监登高台祈雨,并祝祷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今年挺幸运,天空果然飘起小雨,章和帝大悦,钦天监更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众人来到皇庄,皇后亲自送上饭食,章和帝略用一二,便扶曲辕犁,亲自耕了一下地。大臣们紧随其后,也在章和帝赐给自己的一小块土地上耕作一会儿。最后,章和帝念祝祷词,仪式结束。因为心情很好,章和帝也不在意细细春雨,带着众臣子慢慢步行,由宫人们用力一路甩着鞭子,以为惊蛰。   这样的大事,贵妃都没资格参加,曲青青当然也只能待在宫里,在自己的园子里劳作一天了事儿。任儿已经六个月大,一落地就能爬得飞快。因为已经细细检查过蛇虫鼠蚁,青青就直接放他到处乱爬,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倒是足足接了地气,讨了吉利。见天色渐晚,提溜着刚剃了头,修出个阿福头,帽子上还拖着“龙尾”的团子进了屋,扒光了扔盆儿里使劲儿揉搓,好好去了邪秽虫乱。   因早上、中午都吃得饼、饺子、卷儿之类的杂食,晚膳青青用新鲜菜蔬做了许多菜色,还蒸了加糙米的饭,磨练被娇惯了一天的肠胃。   今儿是大日子,章和帝留宿长春宫,青青则抱着儿子睡得香甜。这臭小子见天着长大了,风吹似的健壮起来,越发不肯老实和自己呆在一处,青青真没看出来这“生而知之”的孩子能让自己省心些——不一样片刻离不得眼睛,一晃神就不知爬哪儿去了!和别家那些鼻龙口水的,有什么不同?   顺手捏了把肥臀,青青梦中撇了撇嘴。 第五十四章 身是菩提树   惊蛰桃花始夭,渐,杏花靥落,靡靡清明雨。   永和宫里,玉修仪精心侍弄的蔬果园子中,章和帝陪着小儿子在花叶中爬行穿梭。今年雨水看着很好,都说是个丰收年,章和帝对农事也愿意上心,这几日时常和儿子在园子里玩耍,湿润的泥土将金色红底龙袍沾染的脏兮兮的,尚宫和尚仪却寂寂无声。   章和帝这几个月性情诡谲难测,喜怒不定,除了对玉修仪母子仍然宠爱有加,其他的,跟谁都没个好脸色。不知多少娘娘、女官大大失了颜面——甚至有积年的老人丢了性命或是被逐出宫,晚年凄凉的。后宫众人是打定了主意谨言慎行,往常的“忠言逆耳”,章和帝许久没有听到了。   今年三月三,曲青青的生辰,就和往年大不一样。未出阁时,小孩家家,不兴做寿,每年只一碗寿面就打发了。刚进宫时,位低人轻,除了别有用心的,谁人知道曲青青的生辰呢?   今年,章和帝亲自为她做寿。   萧山之上,漫天桃花,纷纷扬扬,柔软了人间的心肠。   绝色女子,回眸一笑,惊艳了神仙的眼眸。   如今,京城中说书人和小孩都在传唱,帝王和绝色的美丽爱情。书生们骂两句红颜祸水,却在梦中畅想那桃花人面的迤逦。闺阁少女写下缠绵的诗篇,杞人忧天感叹红颜易老,今日力压群芳,明朝零落成泥。年轻的,清澈的眼睛看向窗外,脸颊莫名绯红,是想起母亲说的,明年的“大事”。   一介帝王,要宠爱一个女子,真是能让她心醉神迷。所以曲青青也抛开淡然的面纱,只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视作平常男子,为他神不守舍,痴缠不休。   提着小儿子的后领,左脸有一道泥印子的章和帝摇着头向曲青青走来。   “小石榴是越来越淘气了,再没以前半点的乖巧,这小名儿真是取错了!”   青青正在为一株很有些年岁的垂丝海棠压条,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就见这父子俩泥滚过似的,噗嗤一声笑起来。好一会儿都止不住,腰都直不起来了,桃花眼眯成月牙儿,却不知她笑起来这一扶额头,也将自己一张芙蓉面抹成了花猫脸。   章和帝无奈摇头,把儿子递给奶娘,自己上前,搂住这小女人纤纤细腰,轻轻帮她揉一揉。“一天天年纪也大了,我看你是越长越回去了。这会子笑起来没轻没重的,等会儿又说肚子疼腰酸的……”宠爱的口气听得程元珍直打颤,曲青青却不领情,一看章和帝将自己的衣裳弄脏了,一脚踩在他鞋上,转身跑了。   章和帝目瞪口呆,伸着的手僵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能收回去,瞪了看不出表情的程元珍一眼,施施然跟着进了室内。   夏侯任玩儿了一上午也疲了,被奶娘细细洗过了,窝在自家娘怀里“吃过饭”,迷瞪瞪地睡过去了。奶娘轻手轻脚地将团子抱下去,曲青青和章和帝去了室内洗浴。   这一洗,就是一个下午。   傍晚点灯,程元珍早就将奏折都堆在永和宫书桌上,章和帝埋头处理。一旁置了一张略小的书桌,此时青青正在将上午这父子俩的模样画下来。趴在桌上的任儿似乎看出母亲正在记录自己把柄的险恶用心,伸出肥嫩的胳膊将画纸拍得“啪啪”作响,嘴里还念叨着“娘”、“父”之类的婴儿语。青青知道内情,对于儿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表示万分同情。宫里宫外却对七个多月的婴孩就能说话相当震惊,章和帝更是都不知道怎么喜欢好了,将屁大点儿的小儿子宠上了天。   这不,明明忙于政务,听到儿子发话,仍然抬头表示关注,并且准确地在任儿每次喊“父”时立刻回应。   “陛下理他呢!这么丁点儿大,知道什么?他只是就会这几个字,每次喊,您又□□都答应,自然喜欢念叨。哪会真知道什么……”青青在儿子干扰下一点儿没受影响的落笔,见儿子更着急了,笑意更甚。   章和帝现在最喜欢听别人夸他小儿子,最不喜欢听别人说小儿子坏话。但说话的是儿子他娘亲,章和帝也不生气,却不能同意,放下御笔,走到母子俩身边。先安抚儿子两句,接着对青青说:“别家孩子这么大时知不知事儿我是不清楚,咱们小石榴是绝对明白的。就说那次……”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章和帝总是滔滔不绝,雄辩难驳。   青青干脆认输,懒得争论。   画作完成,青青让儿子欣赏一会儿,见他十分不乐意,于是高兴地将画作收到“宝箱”里。章和帝也对青青这样的习惯无能无力——他对儿子一摊手,毕竟,他自己许多狼狈模样都被收藏着,对于维护儿子的形象一事,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任儿对于这样高难度的动作缺乏辨识度,根本不理他爹,眼巴巴望着青青,指望着这狠心娘手下留情。青青对儿子笑得温柔极了,手下却毫不迟疑的关上了箱子,哼着小调捏一把儿子的小胖脸,袅袅婷婷走了出去。   章和帝心头一热,让奶娘带任儿下去睡觉,自己回到桌案后,奋笔疾书。   一刻钟后,青青端着甜汤进来。   “任儿今儿玩儿得好,中午睡得熟,这会子竟然又安寝了。我刚刚去看了,已经快睡了。”   等程元珍试过毒,章和帝接过甜汤,品一口,果然是青青自己的手艺,她却从来不会明说。几口吃尽,继续批阅奏折。青青却并不红袖添香,反而回到她自己的书桌后,习练大字。   夜色渐浓,红烛哔啵,温情脉脉。   忽然,章和帝掷笔,长出一口气。   程元珍一招手,秉笔太监将奏折收拾好,封存,托着盒子小碎步出了永和宫。奏折将连夜送到门下省,明日一早下发各人。青青走到章和帝身边,用力按摩他的肩膀。   章和帝闭目仰头,很是享受。   缓过劲儿来,又觉得这按在肩上的小手嫩滑无比,还有种暖香,惹人遐思。明明下午才一寸寸爱抚啃咬过得,现在竟然又心潮起伏——像个毛头小子。章和帝心中暗叹尤物,也自豪自己宝刀不老,握住青青的手,在她的惊呼声中将人抱起,直往寝殿而去。   永和宫外,红灯笼又熄了。   无数双眼睛看着那暗下去的灯火,默默无言。   天气愈见温暖,寒食节前,年轻的高僧无机,受皇太后邀请,入宫讲经。   无机师承圣僧明觉,年二十,佛法高深,俊朗无双。他幼年出家,常年侍佛,面目温和,心性冷清,不为外物所动。女眷爱其容貌,常常捐献万金香油,以求请他如府讲经传道,却很难真的请到人。传言曾有贵族女子爱慕无机禅师,千方百计求一相伴而不得,生生吐血而亡,无机禅师却只在女子葬礼时念了一篇超度经文,再不挂在心上。因此,有人说无机禅师心如明镜,哪怕有红尘滚滚来,他也将色相当作菩提树,从不惹尘埃。   这次,也是明觉大师亲自应允,无机禅师才愿意入宫的。   消息一经传开,宫中女子无不心生向往,连好几位一经嫁为人妇的公主也向章和帝求情,想要在那天进宫,聆听禅师的步道。章和帝哭笑不得,笑言道:“汝等一心向佛,何不禅悟佛偈?但凡言之有物者,自然可进宫听佛,若心思不纯的,还是在家好好反省吧。”   结果公主们更是来劲儿,甚至几位得宠得势的郡主也心动了。这些日子,章和帝案头堆满香笺,被青青好一番笑话。但也因此,章和帝心中一些疙瘩倒是缓和了些,不再对后宫阴阳怪气。虽然仍然独宠曲青青,却也肯到其他后妃出探望一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生在佛诞日,四皇子被章和帝传召进宫,等候无机禅师。值得一提的是,八皇子和十二皇子因为呈上的佛偈和手抄佛经,十分有灵性和诚心,章和帝夸了几句,也得以入宫参与此次传道。三皇子崇尚儒家,对于佛、道神机,一向是敬而远之,这次被几个弟弟抢了所有风头,脸面上很是不好看。是以,对于欺世盗名,凭一张脸蛊惑女眷的无机禅师,非常不满,竟然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惹得许多贵妇甚至公主们相当不快。又因为几位公主对三皇子略有闲话,士林中竟然起了些许波澜。再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因由,士林中开始了对佛家的批判,言道佛门空口白牙,化缘民众,不事生产,藏污纳垢。   大汤崇佛抑道,是因为前朝旧事,百姓中其实更崇拜祖先,“有事儿”也更愿意“问道”而不是求佛,因此佛门颇有些“冷高”。又因为服务贵族,占据良田等等,难免有些腌渍事儿。如今士林中起了波澜,偏有好些“能干人”,翻出许多案情来,一时间佛道之争甚嚣尘上,士林中也兴起灭佛的言论。   皇子中也分为好几派,为此事争论不休。   章和帝查出三皇子在其中活动频繁,当天就给朱贵妃送去一尊观音像,吓得贵妃立刻闭门礼佛。   其实到了现在,前朝影响早就渐渐消无,佛门也没了用处。要章和帝说,任何统治者都不希望佛门过于兴盛——老百姓信一信前世后生也就罢了,省了皇帝许多事儿。可大臣们都“□□”了,皇帝就头疼了。所以,章和帝是乐见佛门不那么高高在上的。可如果自己儿子这样“聪明能干”,不管自己想什么就敢搅风搅雨,而且还真的掀起狂风巨浪,他这个老子,就觉得不怎么安稳了——浪太大,老父亲年事已高,怕是坐不稳呢!   所以,谣言四起,风起云涌时,无机禅师按照约定进宫了,章和帝命四、八、十二皇子亲自迎接,规格极高,尊重非常。   大臣们立刻转了风向,士林里也有了其他话头。   蓝衣禅师步步生莲,女子一眼望见,便化身菩提树,为他悟道修行,遮阳垫脚,此生不悔。   青青叹一口气,不再看公主痴痴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没有任何宗教态度,文中所言绝对没有指向性。   亲们千万要分清视角啊…… 第五十五章 拈花一笑祸   无机禅师将在宫廷讲经七日,章和帝准其住在太和宫东边角上的梵华楼。此为高祖时期亲自督建的九座六品佛楼中排名第三的塔楼,能让非皇族成员住进去,本身就是对无机禅师极大地尊重了,即使是几年前明觉大师入宫,也不过住得这里,足以看出皇家对无机禅师地位的认可。   太后笃信佛家,最是推崇明觉大师,也极爱无机禅师俊秀出尘,本来对他入宫讲经一事非常期待,甚至亲率几位公主清扫佛塔,以示恭迎。可后来士林因此事起了波澜,还牵扯到了她的儿孙——哪怕是之前并不怎么喜欢的三皇子,但毕竟是自己儿子的血脉,还是她们内定的……于是,什么信仰之类的,都要靠边站了,事情一出,太后立刻身体不适,不敢秽浊佛事,闭宫不出。但是,紧接着,章和帝出于某种考量,作出更加礼遇的样子,她最爱重的四皇子也由此声望渐甚,老人家心情一好,身体自然能承受诚心向佛的负担,风雨难阻了。虽然大家都知道,齐王日后只能是个被扣押在京城的藩王,可是位高权重、颇有贤名的亲王和委委屈屈,完全看皇帝脸色过活的王爷,身为他的亲人,根本不用犹豫就知道选哪个吧?   至于说太后表了态,三皇子恐怕更要难过几分?明知道祖母信这个,还造谣生事的,可见不孝顺,不给个教训,还真当自己坐稳了位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太后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没干涉朝政的雄心,却不能容忍有人压在自己头上。   即使,是那个人的妹妹或者侄女。   不过,太后看向来陪自己聊天的皇后——听皇帝说,请无机禅师来,是她的意思,如今来卖好劝和的,也是她,难道……   因为头上几座大山都表明了态度,后宫众人自然对无机禅师无比热情敬重。   再说了,他还长得那么好看呢!   这日,英华殿,无机禅师正式开讲。除了殿内最上首的蒲团上盘坐的太后,后一排的皇后、四妃,再后一排的一、二、四、八、十二皇子,排行前五位的公主,外,更是挤满了从三品以上的妃嫔、外命妇。殿外,还依序站着许多平时难得一见的皇子、公主,品级不够但被恩准听讲的妃嫔和外命妇。连许多不当值的太监宫女,也远远站着,期望听得一两字真言,或者单纯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美男子。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无机禅师以虽然比较艰涩,却最为大家熟悉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开讲。他面容平静,声音清晰却十分柔和,晃一眼看着,似乎和善含笑,细细观之,实际上相当冷淡,可说面无表情,目光冷清。只是他天生鹅蛋脸,眉毛细长浓黑,桃花眼不笑亦有三分情意,肤白而细,当真是貌若好女,望之心生好感。   而且,说起来,这位禅师和曲青青的眉眼有五分相似。若不是近几个月青青点亮了“桃花眼”这个奇葩的名器,使得自己的潋滟风情更加引人入胜,无机禅师又太过清冷,两人凑在一起时,当真有种奇特的迤逦情致,让人脸红心跳。   无机禅师念完一篇,开始讲一些禅语。因为并不是对着劳苦大众,自然不会讲一般的是非善恶、前世今生、因果报应,主要侧重于比较晦涩难解的佛学理论,听得好些并不好此道的人昏昏欲睡。好在禅师貌美音美,只是欣赏这些,也不至于真的睡过去——刚好,因为要看典籍,或者说不好注视女眷,他微垂双眸,稍稍显出脆弱的神态,惹得女眷们心神动摇,也不怕对上那双冷清的眸子尴尬,许多人的眼神相当灼热。   一段讲完,照例是信众提出疑问,禅师解答,引人向佛。   突然,殿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小女不通佛法,只大概知道佛门弟子要看破表象,却又听说拈花一笑的故事——□□,婆罗花纵然夺天地造化,也不过归于尘土,为其笑也罢,愁也罢,不都是被外物沾染了么?小女愚钝,请大师指引。”   说话的是皇十四女,生母为一舞女,早逝,今年十三岁,正是要引起皇帝注意,好嫁个好婆家的时候。   青青微微一笑,看一眼皇后和贤妃,正餐来了。   无机禅师并未抬眼看谁人提问,待皇十四女话落,便淡淡开口,也没什么新意,只是将官方的“禅宗立意,法不传六耳,不立文字,惟心领神会而已”的解释深入浅出讲了一通,云里雾里颇有玄机道理。皇十四女也没有纠缠,直言:“虽仍有疑惑,但心境清明不少,多谢大师指教。”   无机点头,静坐。   此时,一个旁听的采女却出声了——“佛祖拈花因传法,大师呢?妾曲氏曾听长辈说过,大师也曾拈花一笑,还是为了一个女子呢。”大殿里突然寂静无声,所有人朝这两人看去,远处宫人们听得动静,聪明的已经悄悄躲了,年纪还小的,却忍不住稍稍凑近了些,竖起耳朵。   青青还认得,这位采女是上个月才进宫的,和曲家有那么几分关系,她的长辈,自然很可能认识自己……而且,某个极爱听墙角的皇帝,已经被人引到附近,正要进来时却听到这话,堪堪停了脚,挥手疏散宫人,悄悄站在了“刚巧”能遮挡住身形的大盆景边上。   气氛十分冷肃,无机禅师不知想到了什么,不但不答话,还似乎有些出神的样子,许多人开始担忧,遭遇池鱼之灾。年十五,已经定下定远侯嫡子的十二公主却突然越众而出,朗声道:“小女却觉得,佛祖拈花,未尝不是有感天地造化,凡人自当珍惜,尊者微笑,只是欣赏婆罗花,自然流露。”十五岁的女孩,眉目还有些稚嫩,身姿也甚单薄,但那微红的脸颊,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虽然这算不上解围,甚至让大家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但众人还是松了口气。心中还盘算起了事情的起因,预测结果,想着自家会否有牵连,能否捞一把……   无机禅师丝毫不觉少女的美丽,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的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女施主既然这样认为,小僧自不会强求。”转头对刚刚的“曲氏”说道:“若女施主所言乃是小僧十二岁那年之事,小僧那时,非拈花,实摘花也。口出妄言,行止不当,即便年岁还小,也不可轻忽,当时师傅已罚了小僧禁闭三月,戒林一年。直至今日,小僧仍然时时引以为戒,虽尚未能勘破,却也不至于再入迷障。”   他神色坦然,女眷们大概猜到事情起末,觉得曲氏为难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儿,实在是很过分。十二岁的小儿,能做什么,已经被重罚,现在还提起,实在居心不良。是以,见她还要说什么,太后直接发话,让人带她下去,还直言道:“若无向佛之心,趁早歇了,何必在这儿苦熬。心思不纯,也不怕天谴神怒!”   已经看出今天的事情或许不简单,十二公主眼眶微红,少女的情思碎成一片。但毕竟年纪太小,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动声色,也不懂什么叫做放弃,仍然坚持问道:“真的么?你曾摘花?非拈花,是以非佛心,乃凡心?”   太后这下是真生气了。   四皇子之事才刚刚过去,十二又犯抽——定远侯夫人还在这儿呢!这都是问的什么问题,说的什么混账话!   狠狠瞪了贤妃一眼,贤妃连忙将公主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贤妃脸色很不好看。   十二公主生母只是一个采女,住在储秀宫,但因为合眼缘,自己膝下又太孤单,就求了皇上将她养在自己宫里,算半个女儿。因为她长得可爱,性子活泼,章和帝有几分喜爱,当年也为贤妃拉住了皇帝不少日子。谁知道,在这关键时刻,居然出这样的纰漏——贤妃费了老鼻子劲儿,以皇后的名义请来无机,可不是要来砸自己的脚的!   见公主被带下去了,无机缓缓走到太后面前,躬身道:“自小僧受邀入宫起,事多波折,如今更是……佛法无边,小僧实在慧根有限,无力在宫廷传道,恳请太后娘娘恩准小僧返还寺中,愿闭关一年,为太后及皇上祈福跪愿。”   太后听他这样说,本来有些不满的心思都消了下去。这孩子还这样年轻,此番也确实遭遇无妄之灾,实在和他不相干。早早回寺中修行,不被红尘耽误,才是上上之策,只是皇帝那边……   “都是本宫御下不严,冒犯大师。今日吾等皆受益良多,大师辛苦,暂且休息,一切明日再说。”   无机也不辩驳,点点头,对皇后行了一礼,缓缓走了。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眼神冰冷,让淑妃和贵妃搀扶自己,回了太和宫。   一坐下,太后就用力拍了下桌子,淑妃和贵妃都立刻跪地,太后冷哼:“你们这些年是太悠闲了!这件事必须给本宫查得明明白白的,否则,本宫就要考虑是不是让小辈进宫了。皇家,辈分有些差别,也不算大事儿。从小十六看,皇帝还年轻的很!”   淑妃和贵妃都变了脸色,连忙保证,心中也很疑惑——看起来皇后和贤妃都脱不了嫌疑,但这是为什么呢?想对付曲青青,结果被自己的蛇咬了手?这手段也太粗糙了,不像是“老朋友”的脾性啊……   而且,曲青青和无机,到底是……   虽然因为无机进宫的事情,贵妃对淑妃以及太后都有些不满,但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立刻同心同德起来,联手调查,分外默契。   是夜,永和宫中,章和帝与曲青青彻夜畅谈佛经,尚宫数次提醒,未果。好在,第二日章和帝照常上朝,未见疲态。只是曲青青这样行事,无异于媚上之祸,是明晃晃的靶子,虽觉蹊跷,皇后等人也不愿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报给太后。   太后震怒——孙子、侄女再好,也没有儿子可靠,伤害儿子身体,那是绝壁不能忍啊!   遂,命尚宫带玉修仪到太和宫问话。   后宫,再起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1、太后打扫当然就是动一下扫帚,意思到了就是。   2、时代来说,这时候好像还没拈花一笑的故事——但是蠢作者完全没有宗教底蕴,只能混着说,如果有信众无意看到,敬请原谅……   3、所以,要是觉得女主没事儿为别人感叹就太天真了——她明明是猫哭耗子啊摔…… 第五十六章 翻云覆雨手(上)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安!“   青青半蹲颔首,却始终不见有人说话,只能保持这样苦逼的姿势,故意微微颤抖。   这几个月,青青也算是和太后处了个脸熟,这样小小的为难,也早就习以为常。若是一般后妃,那娇娇弱弱的女子被见天的这么折腾,早就七病八歪,伤了身子,可惜,曲青青也就是看着单薄——超越凡人的体质就是为了气死有心人的……   “要晕倒么亲?病娇符只要半价哦~~”#^_^#   “系统君,严重怀疑你其实能和现代世界联网……已经暴露了要不要考虑坦白从宽?还有,我要是昏了,戏还怎么演下去?断更掉人品的呢。”   系统隐了,青青心里暗笑。她早发现系统能和其他世界联系,否则不管什么都知道,信息量也太大,不是内存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装那么多东西在身上。所以,把随便一扫就能知道的东西,卖给青青高价(农具、武器之类),实在是很亏心。   这里是太和宫正殿,太后高高在上首坐着,从皇后到说不上名字的女御们,依序坐着的、挤挤挨挨站着的,让诺大的宫殿显得非常狭小,而且各种香粉汗味儿融合,让空气相当不美好。许多一辈子也见不着真佛的小透明也在这金碧辉煌的太和宫占了个小小角落,足以说明太后对这次事件认真严肃的态度,和严惩不贷的决心。皇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怒容,贵妃微带责备,淑妃倒是仍然保持高冷,贤妃痛心疾首,目光中满是气苦与悲悯。丽妃看着似乎漫不经心,事不关己,实际上,青青却能看到她眼底的担忧和微湿的锦帕。余下的,大多是幸灾乐祸,喜难自禁。   就连林宝林,也有种不可言说的喜悦。虽然不敢和“真爱”作对,但现在自己还活着,在章和帝面前也挂了号,各种待遇都挺好,女儿自然能自己照顾,曲青青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位智硬不解释。   太后不叫起,别的人自然对曲青青视若不见,“最守规矩一板一眼”的青青当然不会违逆长辈,老老实实蹲着,也不像许多得宠的妃子,被明着为难就要委委屈屈地看着别人,或者不软不硬地再请一次安,让别人不好继续无视自己。太后看着她这样老实的作态,心中腾腾腾地直冒火。之前,就是因为她这样的行事,被自己为难也不见和皇帝告状,太后其实已经不怎么讨厌她,毕竟她和当年王贵妃的作态差别太大,完全无法联想。最近,继续折腾曲青青,其实是看她身体实在很好,并不吃力,也就装作看她不顺眼,照例宣召,和皇帝别苗头,等儿子来服软。事实上暗地里已经改变做法,那些手段更多的是小捉弄,并不伤害她。甚至,还因为日日有人陪伴,心情相当不错,对曲青青的观感也一日好过一日。   却原来,这女人见天儿跟自己演戏呢!   暗地里,不知道怎么撺掇皇帝!   太后感到被愚弄的强烈愤怒。   章和帝素来自律,于女色上并不沉迷,近年来更是注重养生,昨夜行事真是大大出乎众人预料。虽然御医已经传话来说,皇帝身体并无大碍,精神也很好,更没有纵欲的迹象。太后还是不相信,一个男人愿意和一个女人纯聊天,熬一个通宵——分明是曲青青用了狐媚手段,败坏皇帝身体,罪不容赦!   太后不愿和青青讲话,她对皇后说道:“这两年你也吃够斋素了,宫里渐渐没个规矩,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   皇后连忙请罪,惠仪、德仪插话敲边鼓,眼见着就要把这事儿越说越大,不能善了了。   丽妃冷哼一声,说道:“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臣妾也觉着近来宫中风气不大好。一般儿是伺候皇上的人,分位、身份上有些差别,到底是一家子姐妹,何至于这样风刀霜剑严相逼——我们消停些,皇上也省心些。朝上就够他烦心的了,怎么,到后宫还舒心不得?”   “丽妃娘娘这话,妾听着不大对啊……咱们好好待在自己宫里,有些人自己犯了宫规,怎么到了丽妃娘娘口中,竟成了咱们的不是……知道娘娘疼爱玉修仪,可这是非曲直,也不是两片嘴上下一翻就能说黑成白的。”德仪立刻驳了丽妃。惠仪顺着她接了口风,好好说了丽妃一顿。她俩都是苦熬资历,却被丽妃生生压过,虽然知道就算没有姜氏,也有其他女人会越过自己,坐上“丽妃”的位子,到底不能真的心平气和。   青青等得花儿都谢了,可算听到关键词,立刻跟上——   “请德仪娘娘安。德仪娘娘方才言道,青青犯了宫规,青青惶恐,青天白日,却不敢认这飞来重罪,请娘娘明示!”   蹲得太久,青青额头浸汗,身形微颤,眼眶晕红,十分可怜。丽妃抓紧椅子扶手,心中大恸,看向惠仪、德仪的眼光也非常狠戾。   皇后瞪了惠仪和德仪一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她原打算狠狠折腾曲青青两个时辰呢!“媚上”这种罪,说白了,全靠皇帝自己裁决——除非群臣施压、后宫齐心,哪个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取悦了自己而惩罚她呢?可是今儿早上,皇帝并没有耽误早朝,大臣们自然不会发话。太后虽然生气皇帝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却也绝对不会真的和自己亲子过不去,不会让这事儿闹大影响皇帝名声。所以,这次问罪曲青青,肯定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不会伤筋动骨。皇后等人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是未雨绸缪——有了“媚上”的“案底”,曲青青想再往上爬,就没这么容易了。另一方面,也是提醒皇帝,行事上还是谨慎些,不然他最重视的名声,可就要保不住了。   真正对付曲青青的杀手锏,在于等她因此事被禁足,见不到皇帝后,慢慢流传的谣言。不能及时解释,触及男人心里的线,她就再难翻身了。   不能多让曲青青蹲一会儿,皇后和众多女人都表示遗憾。看了眼闭目不言的太后的表情,皇后冷冷开口道:“玉修仪昨夜劳累,赐座。”   话落,就有两个太监搬来一把椅子,却恰恰安置在大殿正中。众人似乎都没发现这位子的不对劲儿,都沉默不言。   见太后没有开口的意思,皇后当仁不让,厉声问道:“玉修仪,你进宫有些日子了,大小宫规可都能记清了?”   青青似乎听不出皇后言外之意,老实答道:“青青进宫以来,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诸多关爱,抄写宫规数次,妾虽愚钝,也能勉强记住了。”   皇后也习惯了曲青青噎人的言行,并不为她的迟钝生气,直言问:“高祖圣皇后留下后宫三条铁律,为我等必须遵守的首要宫规,你且背来听听。”   青青点头,站起来,姿势优美地跪下,朗声背诵道:“第一:后宫中人,不可参议政事、联络朝臣;第二:后宫中人,不可秽乱宫廷,混淆龙嗣;第三:后宫中人,不可欺君媚上,延误朝政。”   皇后冷冷一哼,又道:“你倒是记得清楚。圣皇后仁慈,此等规矩,慢说和前朝比,就是比一般民间富贵人家,都要宽和百倍。吾等感念之余,自当时刻警醒,不敢逾越半步。”   “皇后说的很是,汝等理当遵从。”   太后发话,众人连忙起身叩首,齐声道:“谨遵太后娘娘慈谕!”   太后点头,又闭上眼不说话了。   皇后起身对太后躬身行礼,复又坐下,对青青道:“揣度圣皇后心意,每代皇后都定下数条宫规。本宫资质驽钝,是以我朝是照搬先朱皇后规条,玉修仪且将第三条铁律的细则背来。”   青青跪在地上,又背了一大段。好在,细则虽然指明,不可妖媚惑上,不可使用药物,不可让君王耽误早朝等等,曲青青却偏偏没实实在在犯上一条。她背得大大方方,清清楚楚,皇后等人却慢慢变了脸色。   一方面,她们是没想到曲青青居然真能将数以万字的宫规一字不落的背下来——皇后本来是打算在她无法背诵时直接发难,也算个不错的切入点。大汤讲究礼法,越是上位者越不能行事无章法,凡事都要有凭有据、慢条斯理。要不然,皇后真心想直接骂曲青青一顿,然后降位、禁足。另一方面,她们多年不曾研究宫规,对这些条条款款都只有个大致印象,却没注意——曲青青这次的事,居然没有明确违反宫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古代是人治,除了商鞅那时候,每朝每代,中央地方,法律规条什么的都非常宽泛,全凭管事的自己判断。要不然,哪来那么多冤假错案和让人无语的判词?让有实践经验的一个管理学大手,在这些规条中找出漏洞,实在不能算难——现代法律,就一个《道路交通法》就有十六万多字,还不包括各种条例、补充、细则……言简意赅的大汤人民表示伤不起……   太后这时睁开眼,严厉地看向曲青青。   她经历了多少风浪,自然一下子就听出关键。可是,若说独宠媚上是太后膈应、厌恶的,伤害自家儿子身体,却是触及逆鳞。本来,太后是觉得,自己儿子是因为昨儿听到无机禅师和曲青青之间似乎有什么“过往”心中不乐意,找了曲青青麻烦。后来曲青青用了手段,俩人才一时忘情,行为不当。虽然气愤曲青青不知劝诫,忘了本分,却是迁怒,也没有干净杀绝的意思。毕竟,她这个当娘的是最知道的,皇帝有多么固执,旁人真的很难影响。曲青青一个女人,遇事慌乱,不得已自保之举,虽然可恶,却也情有可原。现在听曲青青流畅地背诵宫规,太后却开始怀疑这根本是曲青青故意为之,目的可能是将惠仪、德仪拉下马。也是,她往上的路,可是全被人堵死了,不把她们搬开……   可是,故意伤害罪,事儿就大了。   太后微眯双眼,看向曲青青的目光已经完全冰冷。   “皇后啊,你这一遭急赤白拉的,看把玉修仪给吓得。哀家听着,人家也没犯错,怎么就碍了你的眼,非要欺负她呢?”太后慈爱地看向青青,说道:“玉修仪也觉得委屈吧?些许小事儿,居然连哀家都惊动了,可见这宫里如今风气实在不好。哀家必定严查此事,看都是谁在搅风搅雨,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皇后等人变了脸色,捏紧手中锦帕。   淑妃瞄了自家姑妈一眼,心中冷笑,看青青如一个死人般。   可怜的,还以为老太太在维护你么?   青青抬头,对上太后的眼睛,淡淡说道:“妾愚钝,竟然此时才知,皇后娘娘欲问罪于妾。思及之前皇后娘娘所言,妾若有所悟。昨夜皇上彻夜未眠,太后和各位娘娘心中担忧,妾未能早早察觉,交代清楚,实是妾之过错。可是,皇上昨夜绝对没有和妾……恳请太后娘娘招御前尚宫等人问询!”   皇后皱眉,这种事,怎么好大庭广众之下……   太后恍惚了一下,心中突然了悟——怪不得,明明不打算管皇帝和她之间的事了,却故意和皇帝别扭着,每天招她来……原来,她的眼神,和……那么像。   我真是老了,竟然连她的音容笑貌都记不清了。白白惦记,居然不明白为什么,真是……   章和帝厌恶生母和养母对先朱皇后的心意,除了他本性自私凉薄以外,也是因为一件往事,看清了这两个女人,表面上最看重自己,实际上却会为了那个死了的人,随时放弃自己,心中不安的缘故。从这里就能看出,在太后心中没有什么比先朱皇后重要,包括皇帝。   是以,本来压下暴怒,打定主意弄死曲青青的太后立刻转变了态度,淡淡开口:“屋子里这么多人,哀家难受的很,都散了吧。”   皇后点头,让从三品以下都退下,又让人传御前尚宫、尚仪等人前来。   虽然,这样一来,必然惊动皇帝,要动曲青青就更难了。可是太后发话,她一个没有儿子撑腰的皇后能怎么办?还好,还有无机……本来因为十二公主的缘故,皇后并不打算立刻动手,怎么说那些事儿也搬不上台面,可现在,风向不对,皇后心中有些着慌。 第五十七章 翻云覆雨手(下)   “如此,玉修仪确实不曾行为不当。”太后看完手中彤史,点点头,交给皇后,然后众人传阅。   “高祖曾言,朝闻道,夕死可矣。皇帝偶有所得,大利民生,彻夜推敲,殚心竭虑。哀家身为母亲,自然心疼不忍,却也为我大汤有此明君而庆幸不已。玉修仪彻夜相伴,红袖添香,却不曾议论半句,实在难得,如今却枉受委屈,哀家甚怜甚爱,特赐明珠一斛、夜光杯一对、步摇五对、绸缎十匹。”   青青连忙跪下谢恩,神色却未见欣喜。   太后又对众妃说:“皇帝辛苦,汝等要尽心侍奉,不可疏忽。”   众人叩首称是。   太后并没有怪罪皇后和惠仪、德仪等人,但言语间的忽视和神态上的无视,已经说明了她老人家的态度,众人心神一转,对于之前的打算,犹豫起来。不管皇后等人怎么想,太后表了态,殿内气氛倒是和睦起来,众妃你一言我一语捧着曲青青,太后更是将之招到身边,非常疼爱的样子。忽然,听到太监唱喏,却是章和帝来了。   “皇帝,正在说你呢!虽然心系百姓是好的,但也要保重龙体,这几日千万着御医精心些,你也不是毛头小子了,自己也要注意着!”   太后将皇帝招到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淳淳慈教,皇帝温和回话,母慈子孝,十分相得。章和帝微微揽着青青,时不时俯身低语,万般疼宠,惹人嫉妒。   婉仪忽然带着笑意说道:“也是玉修仪精通佛法,才能一语中的,让皇上由一句’铁围山外莲花国’想出青苗法这样惠及大汤百姓的好点子,实在让妾感佩不已。”   钱惠仪用锦帕捂嘴,低低笑了一阵,说道:“可不是精通佛法?典故里有佛祖、迦叶尊者拈花一笑,咱们玉修仪也在小小年纪,就让打一出生起就入了佛门的无机禅师凡心大动,送上珍稀兰花表白心意——当年好多女眷亲眼所见,流传甚广。妾也是最近才知道那个绿裙帷帽的小女孩就是玉修仪呢。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就在身边,妾也觉得很是新奇。”   婉仪接着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那昨儿采女曲氏问的话,指的就是此事?还真是巧了!两小无猜,确实令人会心一笑,”又转头问曲青青,“不知道再见昔日总角小儿,玉修仪心里作何感想?当年小儿,如今芝兰玉树,玉修仪……”   “够了!”章和帝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让众人吓了好大一跳,纷纷捂住嘴巴或胸口,神色惊慌,默默不言。却有隐晦的眼神瞄向曲青青,满含恶意。   青青神色自若,和章和帝相视一笑,似有无限默契与情谊。   皇后等人对视一眼,心中觉得不妙。丽妃微微松了一口气,缓缓放开扶手,整理皱得厉害的锦帕。太后扫一眼众人的表情,冷哼一声,觉得这宫里永远是这样,明争暗夺,好生无趣。又见青青神色,此时和那人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心中百味陈杂,最终浮上怅然与寂寥。她抚了抚下裳,冷声对皇后说:“这宫里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你身在其位,万不可疏忽怠慢、过分宽和。自己名声倒是好听了,却要哀家一个老婆子不得安宁,也让皇帝不能静心。”皇后脸色一白,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太后又口气温和地对青青道:“哀家整日无聊,心中寂寞,玉修仪秀外慧中,闲时可多往太和宫来,为哀家略遣寂寥。”   “能到娘娘身边尽孝,实是青青的荣幸。”   章和帝爱怜地拍拍曲青青的头,又关怀地和太后说了些体己话,见太后似有疲惫之意,贴心地提出告退。于是,章和帝牵着青青,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了太和宫——从三品以上后妃倒是不多,可架不住之前皇后把所有有品级的嫔妃都招来了,她们难得有机会见到章和帝,一听说他过来了,自然在不远处徘徊不去,现在倒是可以跟在皇帝身后一起离开。可惜,章和帝怜惜青青昨儿熬了一夜,现在又被皇后等人刁难,折腾的小脸惨白,两人共乘御辇,往永和宫去了,那千娇百媚、万般作态,都枉用心机。   “这些女人!她们不知道,无机还不曾进宫,青青你就和朕说过,幼时有过一面之缘,还害得小灵僧受了罚。这些女人心中龌龊,就以为别人都不坦荡,千方百计请了无机进宫,又挖空心思,什么拈花一笑,把两个小小孩童之间的趣事传成了这般情-色之言——实在可恶!无机禅师佛法高深,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侍奉他的小僧弥些,却未必不会暗地里嘲笑皇家……”   青青轻轻拍一下章和帝胸口,说道:“这样揣度出家人,实在是……而且,青青听皇上话中的意思——怎么,若青青早前没有将此事告诉皇上,皇上竟然会猜疑青青么?若真是如此,她们行事也算不上无稽荒谬,竟是青青运气好罢了,真是没意思得很……”   章和帝见青青情绪低落,知道她和别的女子不同,分外高洁不流于世俗,心中怜爱,忙说道:“这是怎么的!朕还没吃醋,你倒是作起来!一想到窈窕绿裙小女孩,不知怎样姿容绝丽,竟然让一心向佛的无机凡心大动,甚至如今都不能勘破,朕也不是真的全不在意。”章和帝搂着青青,接着道:“你小小的时候,该是怎样可爱呢?之前听你说和父兄的相处,朕就心中猜度,略有遗憾。如今听闻曾有外男领略过,可真是很是酸涩……而且,无机自小容貌出众,气质不凡,青青小小的时候见到了——拈花一笑的美态,怕是也此生难忘吧?”   青青喟叹:“无机禅师也许真是天生佛子,昨日惊鸿一瞥,青青确实恐怕是今生难忘。只是当年,他却和一般小儿仿佛,傻乎乎的,若不是名头大,青青怕是早就忘了。再说了,皇上对青青幼年之事耿耿于怀,岂不知青青也遗憾不曾得见皇上少年时征战沙场,青年时坐拥天下的英姿。甚至,那民间流传的无数美人投怀、君王相怜的风流故事……生不逢时,为之奈何!”   章和帝大笑出声,捏了捏青青的脸颊,道:“好个醋大的女子,且多喝些茶吧!”   两人笑闹一阵,御辇停在了永和宫前。   因为昨日一夜没睡,章和帝因为政事上的顺利还精神得很,倒是青青一个弱质女流,此时十分疲惫,歪在皇帝怀里,昏昏欲睡。章和帝怜爱非常,抱着青青回了寝殿。章和帝轻抚青青的秀发,道:“那几个女人真是其心可诛。先不说针对青青你的险恶布局,就说今天之事,怎么,在她们心中,朕就是那样的昏君,为女色耽误朝政?朕在这边劳心劳力、为国为民,经她们口中,倒成了……还惊动太后,也不知日后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还以为是当年,仗着出身,就和朕……”   青青睡得迷迷糊糊,根本听不清皇帝说了些什么,恩恩啊啊的胡乱答着,将自己更深地往章和帝怀里埋去。章和帝看得好笑,轻吻她的额发,心中柔软。   她是这样坦荡的女子,却不知人心险恶。虽然深爱她,但若是之前没有恰好说道无机的事,自己贸贸然听到流言,哪怕当时不会立刻冷落她,心里也会有疙瘩。青青在宫里全无依仗,失了自己的信任爱重,该怎么过活?所以,那些人的伎俩实在可恶至极!   只是,这样的绝色,别说当年佛心还不够坚定的无机,哪怕是佛祖,也会忍不住拈花一笑吧?   自己,何曾有幸!   咸安宫中,贤妃卸了钗环,空对菱镜。   到底忍不住,对那人动了手。果然,如预言里说的,曲青青就是章和帝的心头宝,谁动她都讨不了好。虽然打定主意,更多的是算计皇后,却偏偏将十二公主卷了进去,得罪定远侯府,打乱了弘儿的计划……多大年纪了,竟然还争风吃醋,自己也是可笑得很。   一滴泪划过,自己终究是个女人,说是放下了,有哪里真的能放下?   讲经七日后,无机禅师出宫回寺,四皇子亲送。   青青望着被框起来的天空,幽幽叹了一口气。有系统在,她分明看到,无机走前,将一枚平安符捏在手中,反反复复,最终却原样带出了宫廷。她又看到当年那个十二岁的男孩,眉目如画,对视时,有种奇异的和谐,仿佛前世今生。他手持兰花,玉白手指也作兰花,朝自己伸手,像是佛陀拈花一笑,圣洁而诱惑。   可惜,自己已经太老,始终不曾接过。   章和十八年四月,定远侯于金銮殿跪请退婚,十二公主扬名京城。章和帝震怒,一边安抚定远侯府,一边问责后宫。朱贵妃和淑妃早在之前就被太后授权,查清此事。最后的结果,贤妃教养不当,公主罔顾礼法,行为失当,罚俸三年。公主由太后教养,禁闭三年。   事实上,此事最大的后果,是皇后失权,后位不稳。   贵妃和淑妃查出,公主的教养嬷嬷曾数次在公主耳边提起无机禅师,又有小宫女说些淫词艳曲、风流故事,公主这才移了性情。偏偏,这些人背后,都有皇后的手笔。虽然一心想要搬倒皇后,但是打了一辈子交道,贵妃和淑妃也不相信皇后竟然会有这样粗糙的手段,一时间不敢动手,就怕涉足泥潭,误入阴谋。但她们当然也不会帮皇后掩饰,直接上报太后。太后也需要避嫌,事情最后还是交给了皇帝,结果,章和帝查出,自己众多儿女,即使是老三老四这样生母得意非常位高权重的,身边也有皇后的钉子——甚至,他自己,堂堂大汤皇帝,身边也多是皇后的耳目。章和帝简直是雷霆之怒!当年,千方百计娶了这女人为正妃,就是为了平衡独孤家和朱家的势力,之后花了多少心力维护她皇后的权威?可是,武家不但没有全力支持自己这个皇帝,反而和各世家眉来眼去,墙头草一般每每增加自己的实力。章和帝早有不满,却碍于武家明面上还是皇帝的忠实拥趸,在平衡上有大用,只好隐忍。   如今,章和帝无异于发现自己养的狗居然悄悄长成了财狼,潜伏在暗处,时时准备咬他这个主人一口,其中后怕、愤怒,无法言喻。   只是事关国母,又攸关公主名节、后宫阴私,自然不可能大肆问罪皇后。章和帝也只能借“养病”的名义,将皇后禁足长春宫,宫务交由四妃共同处理。武家老夫人当月求见皇后,却因皇后病重而未成。太后亲自接见,亲切交谈,出得皇宫,老夫人脚下一软,当夜病重。   虽然事情隐蔽,前庭到底闻听风声,一时间大臣们走动频繁,女眷也忙碌起来。   贵妃、淑妃、贤妃和丽妃都清楚□□,丽妃还罢了,没儿子、资历也有限,其他三个女人却心潮起伏。再怎么清楚,章和帝对皇后这个位子心中不待见,身为女人,却永远无法抵抗正位中宫的诱惑。贵妃还算清醒,为了最后的荣耀,强行压抑行中的渴望,淑妃和贤妃却直接撕破了脸,争斗的相当激烈。   问谁翻云覆雨手,拨弄人心,算计性命,不堪前世回眸。   作者有话要说:唉……   说好的八点……亲们要排楼么……   我真在桌前枯坐了几个小时,但是卡在佛经和政策那儿,实在是……   嘤嘤嘤……   皇帝让女主喝茶,是笑她爱吃味儿,取自不肯吃茶,宁肯喝毒药,结果毒药是醋,吃醋由来,大唐悍妇~~~   所以,其实所谓阴谋,就是皇后和贤妃为首,贤妃设计,让老皇帝以为,是皇后设计,把女主和无机小时候暧昧的往事给翻出来。又有“拈花一笑”这样和佛家相关的故事,会很好流传。女主和别的后妃不同,她全无家世,靠的只有皇帝的宠爱,所以最是怕皇帝心中有芥蒂。其实,像是两小无猜什么的,有时候比实实在在的暧昧还让男人嫉妒哦……初恋情结和怪蜀黍龌龊的小萝莉情节吧?   至于女主,当然早早打了预防针,顺便利用十二公主,阴了皇后一把,而且也给其他三妃挖了坑……   可惜我男神……   以后还会出场哦~~~ 第五十八章 天灾*凑   进入四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虽然今年春天时,气候雨水都和煦得让人心生期待,清明一过,老天爷却显出他喜怒无常地残酷。气温陡然上升,雨水再不见踪影,河渠断流,土地干裂。正是要“麦秀齐”、“高粱华”、“油菜熟”、“水稻栽”的关键时候,偏偏天公不作美,除了棉花长得好些,其他都让人担忧,眼见着有经验的农事官和老农都愁白了头。章和帝自清明淫雨霏霏,且立夏那日,钦天监不曾求得吉雨,就知道不好,是以更加大力推行青苗法,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灾情。   从这点看,青青觉得章和帝其实算是很有远见卓识,也关心民生农事的好皇帝了,可惜,青苗法,在青青那个时空,当年生产力更加发达的宋朝,王安石变法,就不曾有好结果。此时大汤,表面海晏河清,暗地里却矛盾重重,加之年节不好,可以预见,章和帝要受些挫折。   果然,民间渐渐有传言,之所以气候反常,皆是皇后失德之故。又有各大世家借着青苗法的名头,巧立名目苛捐杂税;且利用百姓大多不懂算学,生生将一项缓和民间高利贷盘剥的仁政,弄成了人人喊打喊骂的苛政。本来,世家们这一举措,可以实打实地在章和帝的名声上抹黑,从而动摇他的统治,给世家营造更加广阔的生存空间。可惜,皇帝得天庇佑,生了个好儿子、有一个好臣子。   八皇子精通算学,或者,从现代眼光看,他有极高的商业天赋,在章和帝一拿出青苗法讨论时,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一政策的好处。而且,因为他十分亲民,常年混迹市井,也立刻察觉到,青苗法在实行过程中,可能被世家豪族利用,导致事倍功半甚至激起民怨。虽然当了二十多年的光头皇子,被前头几个生下来就金尊玉贵的哥哥比得庶人不如,八皇子却是个胸中有大志的。隐忍多年,在这两年清楚看到大皇子、三皇子等人尊贵已极、盛宠压人背后,父皇的猜忌,不声不响渐渐冒出头来。此时,观察了章和帝十多年,可说极其了解此人的八皇子,自然也不会在章和帝兴头上泼冷水,更不会触怒所有世家豪族,直言弊病。他甚至不打算独自领功,也独自背负所有压力,而是联络了九、十一、十二和十五皇子,一起向章和帝请求为钦差巡游各处。   章和帝见到一向不怎么答理的儿子们也长大出息了,并不比老大几个差什么,可见所谓“子凭母贵”,都是世家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言论,事实上,只要是他夏侯启的种,都是龙子,都不同庶人。   大喜之下,章和帝一挥手,直接将除了闭门守孝的七皇子、天生有疾的五皇子和体弱多病的十皇子外,从一到十二,九位龙子都派往各郡县,代天巡视,取真龙九子之意,十分吉利。   章和帝此次真是一碗水端平,即使是隐形太子的三皇子也没见得比别的兄弟多出几分荣耀,即使是有克死生母之名,难产出世的六皇子,也没说少了什么尊贵。一般儿兄弟,一样的为皇父、为天下做事,让每位皇子都生出了一股豪情——或许,这才是章和晚年,众皇子血淋淋的斗争的源头。但是,在这一刻,大家确实是雄心勃勃,一扫多年颓唐,恨不得为章和帝、为大汤抛头颅、扫热血的。   大皇子心形粗犷,且由来自傲,并不把这一竿子兄弟放在心上。而且他从来于文事上差那么几分天赋,所以对这次代天巡视之事,只觉得荣耀,却并不怎么重视。好在,他身为长子,自有优势,贤妃早年家世不显,这些年也渐渐起来,特别在中下级官员中很有人脉,大皇子即使只是带着爱妾游乐一番,也能交出让章和帝满意的答卷。   三皇子心中就很郁郁了。   老四出事以后,谁都觉得他夏侯毅胜券在握,定能问鼎——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事情的发展却离他的期望越来越远。父皇对太子之位全无表示,稍稍提及的官员都吃了排头,甚至有断送前途性命的,近来也没人敢提了。母妃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老七身上,那千宠万娇、无事不应的,即使是夏侯毅最受母亲宠爱时,也没体会过。因为和独孤家联盟,母妃和舅舅们都要求自己事事谦让老四,而老四那个目下无尘的性子,居然也收敛、狡猾起来,表面嚣张肆意,在太后、皇帝面前撒娇卖乖,似乎和以前一样全无心机。实际上,他心肝都黑透了!暗地里给自己挖了无数的坑,偏偏连母妃都觉得是自己不能容人,处处指责。夏侯毅时常觉得有苦无处诉。   特别是,看到老四现在这样得意,以前所有的缺点似乎都成了优点。比如,之前,不管是夏侯松自己还是淑妃,都不愿提及他的生辰,毕竟,佛诞日,在民间自然是千好万好,在一个心怀大志的皇子身上,却是一个非常容易惹人攻讦的把柄。现在,独孤家却利用这点大肆给夏侯松增加砝码,他自己也时时以信徒自居,动不动就用佛法做借口,抨击夏侯毅、夏侯弘——偏偏还颇得赞誉,近来愈发有仁王、佛子之称。   现在,更是以前根本不曾放在眼里的弟弟们都跳出来蹦跶,重点是,皇父对他们还颇慈爱。母妃和舅舅等人都觉得,皇父是年纪大了,又得了个老来子,这才生起慈父心肠,对他们也是有利的。夏侯毅却常常脊背发凉,总觉得事情渐渐脱开他们的控制,往诡谲难辨奔腾而去。可惜,大家都觉得夏侯毅是压力太大,心胸也不够宽阔,并不放在心上,夏侯毅也发觉,现在,大家在情感上更加偏向老七,实在不敢过多强调自己的担忧。   十三、十四皇子前些年病逝不提,十五皇子因为年龄太小,章和帝没能恩准同去,只是他下面原来的十六、十七都在前年亡故,新的十六还是个奶娃娃,于是十五一个人就落了单,苦闷难过外,也疑心是淑妃使得手段,心中暗恨。   除开京城外,大汤有十一个州、七个都护府、六个节度使。因青苗法暂时只在中原地区施行,皇子们刚好分到九个州——大皇子出蒲州、二皇子出汴州、三皇子出鄯州、四皇子出扬州、六皇子出襄州、八皇子出魏州、九皇子出黔州、十一皇子出益州、十二皇子出洪州。   直到六月,仍未有雨,大旱已经是谁都能看到的了,民间人心惶惶。好在章和帝之前普及的几样农具,特别是摇车,发挥了巨大作用,百姓感念之余,并没有民变。世家豪族作威作福,却把污名扣在章和帝头上,偏偏遇上诸位皇子巡游,除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虚与委蛇外,其他皇子竟然都莫名硬气,收集了许多证据,准备呈到御前。之后是大汤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之一,世家豪族胆大包天,追杀皇子,众皇子机智勇敢,突破重围。朝堂之上,许多大臣威逼圣上,以钦天监之名,请废皇后以平息上天怒火,求降恩泽。又拿出万民血书,抨击青苗法虚耗民力,请求章和帝收回圣旨,遵循祖法。这是章和一朝,世家和帝王最激烈的争斗,而且在开始的时候,世家豪族明显占了上风。若不是姜家一力坚持,独孤家以太后亲兄为首力顶皇帝,章和帝恐怕只能服软。   六月末,众皇子历经艰难回到宫廷,带来铁证如山。   形势逆转,之前耀武扬威、满口仁义道德的许多大臣脸色土灰,家门口常有百姓偷偷扔石块甚至秽物,百年世家名声尽毁。   又有八皇子部下,一文一武,文为张赫瑞,极擅算学商道,提出《市易九则》,字字精言,在魏州施行,恰好为青苗法保驾护航,卓有成效。即使魏州同样大旱,民间疾苦,百姓却也能活得下去。魏州刺史又以章和帝的名义开仓救济,民间一片赞扬感激之声。武为李奇,随十二皇子出洪州,武艺出众、谋略过人,平息江南豪族伪装的“民变”,生擒匪首孟于,功勋卓著。   因灾情最重的魏州和洪州安定,其他州也渐渐平息纷争,百姓们领到救济,再无不满。国家稳定下来,章和帝以雷霆之势处理了一竿跳得最凶的世家豪族,虽然像是朱家、独孤家这样树大根深的,不可能伤其筋骨,却也狠狠剪除了他们的爪牙党羽,令其不得不再次蛰伏。   本该作为苦主受益的皇后,却因为她娘家武家,在关键时刻,居然想着趁机威胁章和帝,要求将一位成年皇子记在皇后名下,而大大惹怒皇帝。当时因为情势危急,不得不暂时服软,与武家协商记名之事,现在尘埃落定,章和帝心中怒意不减,虽因形势不好立刻提废后之事,却不肯趁自己名望最高的此时,为皇后陈情,甚至隐隐默认皇后失德不详,以致大汤全境大旱。   后宫现在由太后主事,淑妃提出消减用度以赈灾,名声大盛,玉修仪研究出防虫方子,及时避免了大旱后蝗虫肆掠,也颇有善名。护国寺明觉大师协同小友苏诘、爱徒无机,遍走相邻,治病救人、指导农事,声名再传。   立秋日,无风无雨,晴空万里,秋后喜雨天降,这一场骇人的天灾*,终于过去。因措施得当,虽然遇上百年不见的大旱,却并没有出现易子而食的重□□,也没有民变。朱贵妃幼弟之嫡长子,长华长公主长女永乐公主的驸马,朱祁,作《章和十八年记》,赞咏章和帝,“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大汤因由明君,即使天降灾苦,民间不疾。章和帝阅之,龙心大悦,盛赞之。本因三皇子和世家豪族“与光同尘”,且麾下党羽多被处决而灰头土脸的朱家,再一次证明了世家百足之虫的强悍生命力,又恢复到往日的荣光。同样,因太后慈善为先,章和帝亲自撰文夸赞,旁系很受了些损失的独孤家也看着威赫如常,四皇子被其他兄弟比下去的事情也会慢慢被人们淡忘。   事实上,最受打击的,应该是大皇子一系。因为,贤妃一脉,本来就是章和帝为平衡世家势力拉拔上来的,现在龙子们个个争气,本来比较显眼的大皇子就落了下风。而且这次章和帝下狠手处置的,基本是中层官员,这恰恰是贤妃的势力范围。在科举出身的下层官员们填补了那些空缺以后,章和帝权势更稳,贤妃一系却大受打击。   只是,贤妃虽然聪慧,但更擅长内帷斗争,放到朝堂大局,就只是个小女子了。而大皇子最自傲的,一向是他身为长子的“名正言顺”,母子俩竟然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一点,也只能枉自叹息了。   另,因皇子们表现卓越,九位皇子都得以封王,虽然不是传统的以国名封号,而是以他们立功的州名封号,却也堪堪是郡王之尊,有了大量附庸,形成新的势力。其中,八皇子封号恰恰是“魏”,恍一听,和秦王、卫王之类,也不差什么,最受瞩目。他手下一文一武两元大将,也十分惹人注意。有心人一查,却发现这两人都是孤家寡人,为八皇子所救,立志报恩,忠心不二,不由艳羡八皇子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说,皇子们的名字还没想好么……   话说,亲们需要大汤地图么?窝在试着画——但是只有大概的地名,地形图神马的太高大上了,臣妾做不到啊……还有……肿么放上来也是个问题……电脑渣伤不起…… 第五十九章 玉华宫避暑   章和帝挥挥手制止了宫人通报,悄悄走进东寒宫。   只见一绝色女子横躺寒池旁,罗衣半解、雪足高翘、乌发不束,一手撑头,一只玉臂伸出戏水,阳光照耀下,同水珠一起烨烨生辉,晃得人眼花神乱。挽起的袖口和微微敞开的胸衣被浸湿了,冰肌雪肤微露,高耸柔软半显。   这样的美景,但凡是个男人,就没能视若无睹的,皇帝,也是男人。   章和帝扫眼一看,见周围没有半个人,不论是太监还是宫女,心中暗自满意,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   青青正全神贯注看着寒潭中透明的神奇小鱼,忽然被人从背后袭击,骇得三魂丢了五魄,挣扎着就要往寒潭里跳,却突然停了动作,转头嗔道:“皇上就知道欺负人!”   “这倒是奇了,”章和帝将青青搂进怀里,笑着问道:“青青不曾回头,怎么就知道是朕呢?”   “皇上自然不看清就认不出青青的,青青……哼!”曲青青被吓了一大跳,心情不好,转头继续看鱼,不再搭理章和帝。   章和帝大笑着继续逗弄她,显然是被她之前贞洁烈女的做派和立时能辨认出自己的能力大大取悦。心里也转过念头,哪怕不曾亲见,但青青肌肤触感特殊,周身幽香迷人,自己也能一抱便知。长发及地、绿衣纱裙、不着罗袜的女子美得像山中的精灵,章和帝搂着怀里的青青,爱不释手——更何况,这样美好的女子,满心满意,都只有一个自己,这天下,那个男人能如此幸运?   忍耐着陪青青又玩儿了一会,章和帝实在意动,将美人抱起,却不肯承认自己难耐美色,嘴里道:“天气还炎热,寒潭边待着自然快活,不然朕也不会特赐你住在这东寒宫里。只是你是女子,不好贪凉,况且这边虽只住了你一个,朕又下了口谕,不许旁人来打扰,但总归有不懂事的,万一撞见你衣衫不整的样子,又要找由头罚你了。”   青青老实窝在皇帝怀里,心里觉得章和帝说得有道理,但到底被宠娇气了,嘴里却不肯服软,只道:“反正妾是个莽撞的,被罚惯了,也不打紧!”青青在有旁人在时——哪怕是她自己的心腹宫女太监,也十分庄重顺服,近来,私底下却很愿意对章和帝略略娇蛮些,章和帝身为男人,于这方面其实是很欢喜宠着的。于是,从青青表情看,知道她已经受教,也就不在乎在口舌上宽让些,章和帝只敷衍着称是,不再逗弄。   章和帝魁梧腿长,不用几步路,就抱着青青回了寝殿。因为宠爱青青,这寝殿用的是西梁女国的珍宝,水云锦。   水云锦极其特殊,夏天接触,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大汤贵族一向趋之若鹜。只是西梁女国和大汤相隔十分遥远,且并未臣服,从不上供,水云锦自然相当之稀少。即使是顶级权富人家,但凡能得一条水云锦制成的汗巾子,也是十分能显摆的事情了。事实上,就算在”天下养一家“的皇室,就连章和帝自己,除了汗巾子,也不曾用过水云锦的枕席。多年来,水云锦可说是两宫太后的专供,旁人不敢奢望。如今,章和帝却让人将曲青青的寝殿,哪怕是一个布头,都用的是水云锦,实在是奢侈太过。因皇后还在禁足,太后不知何故一言未发,贵妃只好亲自劝谏两句,却被章和帝以“朕节俭多年,此番就当做是朕每年用掉的”,给堵了回去。毕竟,章和帝今年甚至连汗巾子都不曾用水云锦,任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这样的爱宠,让人惊心。   她们哪知道,青青出手的配饰,冬暖夏凉,比之水云锦汗巾子不知好多少,章和帝并不觉得酷暑难耐,倒是显得宁愿自己受苦也要宠着曲青青了。   一番水纹滚滚,章和帝梳洗离开,青青却疲累至极,昏昏睡去。   玉华宫为大汤皇室避暑胜地中,离皇宫最近的,高祖时期修建,先帝时修缮,景色绮丽、清凉迷人。章和帝在位近三十年,因为不愿和先帝时奢靡的做派相仿佛,之前从未离宫避暑,今年却在七月流火,暑气渐消时带着太后和嫔妃们来到玉华宫,无疑是释放了一种讯号。   今年夏季的大旱,影响深远,对于曲家来说,最重要的,却是章和帝下令“逢此大灾,全国夺情,丧仪从简”。   之前,世家威逼,皇子们虽然掌握了证据,但被截杀,一时间无法回京,章和帝里忧外患,局势十分紧张。恰好灵机一动,借大灾之事,罢朝九日,素服斋戒,“为天下举哀作孝”,之后下令,全国上下当尽心齐力,共度难关,特殊时期,丧仪从简,且无论官员庶民,皆只守百日热孝。因为皇帝亲自为天下举哀,按照帝王“以日易年”来说,亡者已是极尽哀荣,百姓们感念之极。大旱持久,粮食着紧,物价上涨,不说一般庶民上顿吃了不知下顿在哪儿,许多家境殷实的富贵人家也觉得手头紧张。偏因为酷暑,老人小孩容易得病死亡,这种时候,若是大肆举丧、丁忧赋闲,实在是考验大家的经济能力。可是,大汤在丧事上规制十分严格,隐匿不报丧、不丁忧,甚至丧仪达不到标准,都是下大狱的祸事,一般人家都是倾家荡产置办,逢大灾,更是常常灭家之祸。这让许多“有预感”的老人,宁愿承受“孤魂野鬼”的恐惧,也要悄悄远走,惨死外乡,不肯拖累全家,一直是大灾年最凄惨的景象。   可是,这次章和帝神来之笔,却直接从根源解决了这一难题,让无数百姓感激不已。是以,当世家们联名上书,言道章和帝此举实在罔顾人伦,违背祖宗礼法,无数士子、庶民,却也上了万民书,为章和帝歌功颂德。这一举措,为章和帝争取了半月时间,是最终获得胜局的重要因素。   因曲明过身,曲士廉只好丁忧回家。   在嫡支开宗祠分宗之后,曲平一支就和嫡支出了五服,封芜每每想到嫡支的绝情,就为因曲明丧事耽误儿子前途一事愤恨不已。偏偏章和帝颁发政令,全国夺情,顺阳也来信,着曲士廉立即回防上任,让封芜好不欢喜。因为除了孝,封芜也能进宫看望青青——虽程序比往常麻烦了些,封芜也心满意足了。   于是,青青知道了,一听说曲士廉回家,李家那边立刻软了,曲画当月就回了一趟娘家。曲士廉为人驽钝,又因为从军多年,且妻子贤惠温顺,脾气涨了许多,一听封芜说了曲画的事,就强硬要求曲画和李向学和离。   因为曲士廉和曲画两人都是闷性子,虽然曲士廉觉得爹娘太过偏心青青,而更愿意对曲画多怜惜一些。只是人这种动物,天生感性容易压过理性,所以,在曲画看来,曲士廉这个哥哥对青青明显更加宠爱、百依百顺,对自己不过是面儿上情罢了。他这样强势,反倒是激起了曲画难得的逆反心理,当天回了自己家。李向学惧怕当兵的曲士廉,也因为家用捉襟见肘,不得已服软。曲画难得又感受到新婚时的浓情蜜意,心里更偏向李家,觉得婆家才是自己家,娘家人难免更顾忌他们自己。   曲士廉不懂变通,上门几次,见李家再无不妥——他毕竟是男人,虽然自己不曾纳妾,甚至没有通房,却并不觉得李向学宠爱妾室也什么不对。见李家开始善待曲画,曲画自己也对娘家过分插手自家事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只好让妻子每月送些银钱,不再管了——他毕竟在孝期,实在不好常常出门。周氏倒是知道曲画这日子过得不对,可她再怎么和善,对于并没有什么感情的小姑,也不至于担着埋怨管东管西,怎么说,要是曲画和离,自然是曲士廉这个唯一的哥哥经管,不说要多花多少银钱,就说如果曲画心怀怨恨,那以后她自己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而且,虽然曲家现在家资颇丰,周氏却要为自己的儿女考虑。   曲家渐渐撩开手不管,李家慢慢旧态复萌。还是周氏出了注意,说曲家每月接济曲画,但要曲画亲自上门——若是曲家发现曲画过得不好,自然这月就不会散财。如此,李家平时照样虐待曲画,每到要去曲家要钱前几天,李向学就宠爱曲画几日,口口声声全是歉意后悔,求曲画原谅。不知是不是前世欠他们的,曲画每次都禁不住恳求,一次次按下自己的自尊,回娘家接受周济。在这种折磨中,曲画渐渐消磨掉了自己珍贵的气度、尊严和自我,让封芜和曲士廉心痛之余,也和她渐行渐远。   感情这种东西,说起来多么深刻,也不过是良好的基础和用心的经营,最是经不起消磨。   灾荒时,曲画终于怀上了孩子。可是不等她欣喜,展望苦尽甘来,却被那脏污地儿出来的妾室污蔑□□,偏偏李向学这个脑子有病的还真信了——一个青楼女子是贞洁的,小家闺秀倒是品行不端?曲画时常抛头露面,难道不是李老太和李向学自己逼迫的么?即使李老太太知道这个孩子有多么珍贵,难得维护,却还是在妾室地挑唆和李向学暴怒地推攘中,葬送了一个还没有神智的小小生命。封芜得到消息,还不等上门问罪,就听前去探望的周氏转达了曲画息事宁人的希望,断了最后一点儿念想。从此,打定主意,只等每月接济她,就是为这个女儿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青青叹了一口气。   流掉孩子,其实是曲画摆脱这个魔咒最后的契机——女为母则强。多少迷障的女子,就是因为孩子醒悟过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何况,曲画还幸运的没有真正拥有孩子——是真的幸运,毕竟,若是孩子真的生下来,又有许多顾忌,这样因为那个男人承受失子之痛,怎么会不清醒过来呢?青青也没有办法了。她知道,曲画再没有救了,经过这样的痛苦还不肯醒过来,不管旁人再怎么努力,她也只会在这样的魔咒中沉沦下去。   因长子到了入学的年龄,这次周氏并没有跟着曲士廉去顺阳,而是留在了曲家。因为章和帝宠爱青青,这次避暑也给了曲家极大的宽待,让封芜一个三品郡夫人带着五品县君的儿媳妇儿夹在一众超品夫人中,十分显眼。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凤凰男的道歉才是大杀器……   一旦开始这种辜负-道歉-辜负的循环,好女子一般就再也逃脱不了这种魔咒了……就是现代,多少妈妈就因为这种反反复复,消磨了离开的决心,何况即使是唐代,和离也算不上多么容易的古代。   最烦的是,好多女人就因为渣男,让孩子受苦……   女主父亲辞官后挂了个位同三品的虚职,虽然只是名誉上的,没有实际意义,但是对于女眷来说,其实方便很多。 第六十章 包子遇馒头   沐浴后,青青换上正式一点的宫装,身后跟着一溜儿宫人,往外命妇住的庆云殿而去。因前朝有帝王和臣妇私通之事,大汤朝外命妇一般是不能单独觐见皇帝,行止诸事也十分避讳。是以,除被降恩的大臣宗亲们的活动区域因男女大防而有所限制外,他们的眷属也不能随意走动。许多妃嫔,明知道自己的亲人就在不远处的宫殿里,甚至游赏过同一处园林景致,却始终不得相见。若不是随皇家避暑确实是莫大的荣耀,能提升一个人在权贵们心目中的“品级”,青青其实是不大乐意让自家母亲跟着来的。   当然,身为章和帝现在最宠爱的女人,青青行动上的自由度还是很大的,至少,到自家母亲住处走动一二还是无人敢置喙的。   玉华宫在大汤四个避暑胜地中,不算是最巍峨壮丽的,只九座宫殿,形制上只是中等。也不算是最凉爽宜人的——虽然像是青青住得东寒宫,因有寒潭,比九成宫还清凉些,但整体来说,还是略逊一筹。更不是最精巧瑰丽的,因靠近先帝乾陵,建筑多古朴素雅,不饰雕琢。说来,身为先帝嫡妻,东太后却另起陵墓,不肯同住乾陵,真心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但玉华宫有几样“最”——一眼寒潭最幽、千顷松林最端、十条瀑布最奇、一山红叶最丽,是炎夏将过,秋伏凶猛时避暑的首选。   东寒宫并不在后妃们居住的宫殿群集地,甚至,之前一直是作为皇帝的后花园而非单独的宫殿存在,被皇帝所在的正宫,玉华殿恰恰包围——这也是为什么章和帝对青青之前衣衫不整并不十分在意,怎么说,任谁要经过玉华殿到东寒宫,是必定会惊动皇帝的。青青坐在轿辇上,缓缓行过玲珑的石桥、精美的廊道,和章和帝的老尚宫寒暄几句,朝北而行。玉华殿作为正宫,当然居中,西南角上,内含东寒宫;西边为兰芝谷,妃嫔群居此处;北边是排云殿,太后居此;再北为庆云殿,外命妇居所;东边是珊瑚谷,主景观园林等;东南有晖和殿是皇子们居住的地方;晖和殿南边是肃成殿,大臣宗亲们住在这里;玉华殿正南是庆福殿,是皇帝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地方。   要去封芜那里,须经过排云殿,青青自然不可能大喇喇直穿而过。   给太后请安,陪老人闲聊几句,送上几样刺绣。夏侯任是个最最精乖的,每每对着章和帝或者太后时,总是不介意撒娇卖萌、讨好作乖,章和帝就一直以为,他的小石榴若是一天没有被父皇抱着哄哄,那必是要整日都不开怀的。太后这边也是,自觉小孙孙是最爱被祖母逗哄,比起只肚子饿时才想得起的亲娘,她这个祖母才是小孙孙的心头好。见太后略有疲乏,青青这才带着依依不舍的夏侯任告退,被抬着到了庆云殿。   因为不是第一次过来,青青也就不再去特意拜会诸位超品、一品夫人们——反正也没有相熟的。直接迈步走进芳草轩,刚好封芜和周氏正在听曲家嫡长孙,现年六岁的曲吉背诵千字文。   周氏嫁入曲家后,整整四年不曾有孕,虽然曲士廉坚持不要庶长子,封芜却完全没有好脸色,曲平也略有微词,因此周氏是生生被磨得没了半点脾性。即使二十岁生下长子曲吉,次年生下二子曲志,又三年,也就是前年青青入宫前,生下龙凤双胎,曲士廉将身边一竿通房都嫁出去了,仍然相当柔顺,从来不敢对封芜有半点违逆。她娘家虽只是乡绅,但祖上也出过举人,算得上耕读之家,最是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因此,她家子孙,向来是三四岁就开蒙,五岁延师入学,就是女子也要认得几个字,熟读女戒女则之类。偏偏封芜出身商家,对读书一事又是自卑又要摆出看不上的架势,非要以曲吉年幼体弱的理由,一年年耽误他的进学,天知道,曲吉像极了曲士廉,身子壮得像牛犊似的,哪来的“体弱”。周氏在儿子的事上非常坚持,甚至想办法联系了曲青青,却在远离了封芜,暂居顺阳时,也不曾阳奉阴违偷偷给曲吉开蒙。   可以说,周氏,是青青至今所见,最优秀的母亲。   “母亲,嫂嫂。”   因青青不让人通报,封芜和周氏这才注意到她已经进了屋,连忙站起来迎接。蹲礼后,三人各自入座。   “我看吉儿很是聪颖,进学一事也该抓紧了。”青青喝一口茶,淡淡说道。   周氏微笑点头,丝毫没朝封芜瞄,似乎曲吉至今没有入学,和封芜没有半点干系。青青心中赞叹,面上不动,微转头,征求封芜的意见。   青青可说是封芜的软肋,在她面前,从来是最“讲道理”的,立刻说:“我也是这样想。虽然他老子娘心疼孩子体弱,我看着吉儿身子骨还是很健壮的,他自己也喜欢读书,几个时辰枯坐下来,竟然一点儿不淘气!不曾想,我曲家也要出个能干人儿呢!”   对于封芜的某些性子,青青早已经吐槽无力,只附和两句,对周氏道:“如今小辈都成了家,爹娘独自在家,我想着也是很孤苦。而且,怎么说,京城的学堂也要更好些,日后科考等事也要更便宜些。再者说,我如今位虽卑贱些,好在有太后和皇上的怜爱,吉儿大可先在太学开蒙学习一年,再到国子学进修——若是他自己争气,我舍下脸求一求皇上,便是进入崇文馆或是弘文馆也不是不可能的。嫂嫂怎么看呢?”   周氏一听青青的话,心头大定。   虽然和这个小姑关系一直很好,她也只有曲士廉这么一个哥哥,按理是定会亲近扶持的。只是曲青青走到今天的地位,说实话娘家从来都只有拖后腿,再没有过什么助益。曲士廉为人驽钝,大好形势下也没能平步青云,周氏其实是有点儿拿不准青青到底怎么想的。之前几天青青一直没提这话头,周氏也不敢贸然说起,如今她发了这样的话,曲吉至少有了个极高的起点。周氏是不愿意自己儿子走行伍那条道的——有事可能升官,性命却没个保证;无事就只能不如品级的熬着,哪怕曲青青帮扶,到底自己就立不住。还是科举入仕的好,清贵又稳当。   于是说道:“父母在,不远游。到底是小妇人不孝顺,还得劳娘娘费心周全。吉儿虽然年小淘气,到底心里是孝顺的,他能在父母身边,却是小妇人的福气。”   见她说得顺耳,封芜又很满意的样子,青青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便笑着说:“哥嫂都是孝顺的,比我这个有当没有的外嫁女好了不知多少倍。皇上最是喜欢孝顺的人,我私心想着,嫂嫂也不会和吉儿母子分离多少日月。”   周氏闻言,心头一动,面上不显,盘算却打开了。到底避讳,不好再说,只另起话头,继续商议曲吉入学一事。即使是封芜,虽然初听青青的话,不由得喜形于色,终归不是个蠢笨的,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神情欢喜不少,青青看着,心里也愉快。因说到曲吉比旁人开蒙太晚,怕是跟不上进度,最好还是在家里延请一位先生,好好补上一补。   青青便道:“我们家到底根基差了些,在这方面没甚人脉。只是我现在只这么三个子侄,却不愿意他比旁人短缺什么。好在大公主对我也很和善,我就想着不如求她一求。”   周氏明白,青青既然敢说这话,必然是之前已经和大公主有了默契。虽然嫡支那边看不上曲平一支,到底曲青青如今不同往日,大公主愿意亲近她,也是常理。而且青青这话,似乎是不将曲琴和曲书膝下的几个孩子看在眼里,周氏也心里也更把稳一些。毕竟,外嫁女来说,娘家的亲不亲、嫡不嫡的也不那么重要了,关键是看家世能力。曲青青进宫后,和曲书婆家走得太近,虽然曲士廉和封芜都没往别处想,周氏却不得不在心里多绕几圈,这倒不是坏事。这一家子驽钝太多,有个够聪明、识时务的人,其实更让青青放心。   正事儿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周氏也不愿意曲青青和娘家一见面就是干巴巴的利益往来。于是之后,三个女人就开始吃食、女红,儿女八卦胡乱谈天,气氛也轻松愉快。   有趣儿的是,任儿如今虽然说是一岁了,其实才刚过十个月——谁让他是下半年生的呢?偏偏他早慧,话说得已经很溜,又被章和帝和太后宠着,一向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比已经六岁的曲吉要有威仪气派的多。是以,他一个小布丁点儿的,倒是把虎头虎脑高高壮壮的姑表哥哥压制的服服帖帖的。当然,不管是周氏还是封芜,对于这样的现象都是乐见其成,在旁边看的可乐。   青青却笑得打跌。   她清醒白醒,夏侯任这分明是在老实的曲吉身上找补着呢。没办法,他虽然受宠,青青又在系统指导下算得上模范妈妈,到底头上有几座大山,平常只能做个喜乐宝宝,最多对个别妃嫔和宫人使坏,一般情况下都只能卖乖,实在是憋坏了。看他支使着曲吉这儿那儿的,青青笑着,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古代来说,夏侯任已经算是相当幸福的了,要是生在平常百姓家中,虽然不用对自己父亲、祖母都要带着面具讨好,却有更多琐碎磋磨。再加上成年后权贵地打压剥削和不公平,像他这样生而知之的,一般都会慧极而伤。”   “系统君,真心不用当知心姐姐,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否则,拥有你这样的外挂,我何不混迹江湖野林,岂不自在很多?就是知道怀璧其罪、大隐于朝,才走了这样一条路。夏侯任虽是我生的,却不是我的一部分,从他落地那一刻,就有他自己的路。其实,知道他生而知之后,我就决定不干涉他的选择,如果他无心那个位子,想要做个富贵闲人或者穷经皓首,我只会全力支持——哪怕放弃悠闲的生活,当个女帝又怎么样呢?但是,你也看出来了,他是打定主意要登顶的,而我,只需要为他营造一个相对有利的环境就足够了。”   系统君发了个=_=,不再出声,青青微微一笑,只觉得能够遇到系统君,真是一大幸事。哪怕他不能提供什么外挂,只要有个能让自己全心信赖的人(?),时常说话,就已经足够了。   凉席铺就的地上,夏侯任和曲吉扑腾着,时不时冒出一串儿似乎有理实则欺负人的言论。青青注视着他,目光温柔似水。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现实中也有玉华宫,蠢作者基本也是按照它来写的,但是还是有许多不同,谢绝考据。 第六十一章 只手遮天谋   其实,曲青青也不是真没办法给侄儿找到合适的老师——八皇子手下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一文一武,事实上也不过是青青的两个傀儡罢了。这次旱灾,对青青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手下的傀儡趁机崛起。   青青现在拥有二十个傀儡。   张赫瑞,魏州人,年二十,本是富商之子,父母亡故后被兄嫂赶出家门,穷困潦倒之时为八皇子所救,誓死效忠。本是章和十七年的秀才,立志科举入仕,旱灾时因八皇子需要,展现惊人的算学商道天赋,舍了功名,现在是八皇子幕僚,掌管他旗下大半店铺。李奇,魏州人,年三十有四,孤儿,从小力气过人,混迹市井,后遇一老叟,得其教化,只兵事,投到八皇子名下,本来并不显眼,却在旱灾时脱颖而出。如今因有八皇子提拔,已是从六品振威副尉,为八皇子属官。   徐贤、徐茂、徐功,三兄弟皆年幼失怙,其母徐夫人早年是江湖人,嫁人后金盆洗手,这两年因家中贫困,不得已重出江湖。三兄弟年少聪颖,只是家中长辈连连亡故,耽误科举,也是章和十七年的秀才,成绩优异,已经确定能参加今年的秋闱(乡试。十七年因章和帝大寿,所以开了恩科,不算入三年一度的科考内)。王方,名士王汴梁遗孤,年二十,为一狂士,颇有诗画之才,但屡试不第,至今仍只是个秀才。因王汴梁本就孤傲,家境贫寒,又无亲属,王方只能卖画为生,虽仕途不顺,却在士林很有清名。   其实,傀儡样样都好,但可能并无灵魂,知识可以有,才气却难得。所谓诗画,不过是曲青青抄袭后人,不足称道。   张赫祥、花氏夫妇,张赫瑞兄嫂,继承父母遗产,且经营有道,为魏州一大富商。因苛待兄弟,被八皇子问罪。好在张赫瑞为人宽厚仁善,最终重归于好,且顺势归在八皇子旗下,生意做得更大了。许明达,江南通州人,年四十,经营丝绸生意数十年,家资丰厚。其妻吴氏,为富商独女,是当地有名的悍妇,极其善妒。两人唯有一独子,许海,年十七,尚未娶妻,为人跋扈纨绔,喜青楼赌场,但有相当的经商天赋,近两年,在江南混得非常好,和许多大官公子称兄道弟。   毒寡妇,来历、年龄、容貌不详,擅长用毒,心狠手辣,这两年突然出现在江湖中,专杀负心人,在女子中声望很高。养女狼女方雪,野性难驯,练了一门魔功,已经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这倒是曲青青意料中事。   即使有系统这个大外挂,青青也不吝啬给自己的傀儡加点,五个武林中的傀儡也将将越过狼女一丝丝。他们凭借属性点飞速进步,碾压众人,狼女却凭借自己的天赋,紧紧追上。   冷公子,别号常晓生,性别、年龄、来历不详,建生机楼,专司杀手情报行当。为人狡诈,擅阵法,背景神秘,财力雄厚,对江湖中事似乎无一不知。暗地里也进行人口买卖,将孤儿训练成死士,初有成效。旗下一、二、三,三员大将,一旦出手,无一湿鞋。虽然是江湖新兴组织,却在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威信,如今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另外还有四人分批投在曲士廉、独孤家军营里,现在还不显。目前二十人中,最接近曲青青的,却是钦天监。   前任钦天监偏向世家,在旱灾之乱时站错了队,被章和帝以“渎神”之名斩杀。大汤朝早初,观测天象、制定历法等事务,归司天监处理,隶属秘书省,监正为正四品。崇文帝有些迷信,崇文二年,改司天监为太史局,**于侍从三省之外,长官为钦天监,正三品官职。正因为现在钦天监地位崇高,前任一倒台,各方势力都争夺起来,希望自己门下的人能晋位。偏偏章和帝当此之时,极其厌恶那些人,副监、少监、丞、知事等等都摈弃不用,却将一个今年刚进来的,无品无级的额定天文生,也就是傀儡赵慎思,直接提拔起来。按理说,这样飞跃的官职晋升,大臣们是不可能答应的,毕竟大汤官场最讲究资历和出身,而赵慎思是一样没有。但偏偏那时是章和帝大获全胜,世家们龟缩臣服的时刻,钦天监一职又相当特殊敏感——前任不就是利用职务之便,宣扬不利于章和帝的言论么?   因此,赵慎思竟然无风无浪的坐上了三品大员之位。   本来,像这样内里水深千尺的位子,一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小年轻,即使有皇帝撑腰,那也是得意不了多久的。可是赵慎思却确实有真才实学,天文地理、天象玄学无一不通,三十岁年纪,竟然比无数白发苍苍、素有名望的老人还底蕴深厚。而且,这位品行耿直,虽精通玄学,却从不肯宣扬神道迷信,祈雨之类事情,明明每每成功,却都说是顺应天道,非人为,真是戳中了章和帝的红心。几个月下来,这位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坐稳了位子,而且极其受章和帝信重。他又素食、简服,不慕男颜、不爱女色,无妻无子、无亲无友,根本是一块石头,油盐不进。旁人千般算计,居然无一能够得逞,只能说是章和帝慧眼识人,他天生就该是钦天监。   前些日子,曲青青又买了二十个傀儡,这次全是六七岁的小女孩、小男孩,已经进宫,成为毫不起眼的小宫女、小太监。几年之后,却会成为曲青青极大的后手。因为傀儡比忠心符便宜太多,虽然要安排身世之类比较麻烦,也需要提前很多布局才能得用,但青青也更爱傀儡——无他,明明几乎天天和章和帝滚床单,青青目前的运气值仍然低得吓人……   加上用了忠心符的大太监神威将军义子岐山、太医世家御医魏源、老妖婆王嬷嬷、天赋异禀的狼女。还有虽没有用忠心符,但神不知鬼不觉,基本被控制的,章和帝贴身太监,程元珍家中唯一的男嗣……   如此,在旁人眼中毫无根基,也一点没有远见,不曾经营势力的曲青青,实际上,已经将自己的爪牙撒向整个大汤朝。真担心,有一日,魔气肆意,只手遮天。   申时未过,御前尚宫就来催青青回宫,说是章和帝正在等候。青青告别母亲和嫂嫂,随尚宫回了东寒宫。   在大汤后宫,尚宫等女官们的势力非常大,因为她们品级高、出身好、有实权,往往比一般同级宫妃地位还要高些。宫妃身边的女官虽然和六尚宫官不同,实权要少很多,却有教导、督促后妃的权利,事实上是太后、皇后甚至皇帝放在宫妃们身边,明目张胆的眼睛、耳朵。也因此,大汤后宫虽然在男女大防上并不十分严厉,但却真没发生过几次高位娘娘(从三品以上才有尚宫)混淆龙脉之事。因为宫妃们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婢女,最多只能占一个女官的位子,其他的,都是宫里派下来的,很难说是谁的耳目。   青青身边的尚宫和尚仪,都是章和帝的人,其实也正因为此,青青才敢随意走动——有人证,才不怕脏水乱泼嘛。   回了东寒宫,章和帝正在练字。   等青青母子行礼后,抱过自己的小儿子,用胡须猛扎夏侯任的小嫩脸,看他要哭不哭的样子,大笑出声。见任儿十分委屈,马上就要哭,立刻哄逗起来,又是抛高高,又是骑大马,果然夏侯任咯咯笑个不停,亲昵地挨着他的老脸,早忘了老爹之前的欺负。   这是他们父子俩常见的互动,青青并不在意,除了外衣,又卸下几样头饰,换了软鞋,又对奶娘交代几句,便去了小厨房。夏日才过,虽然玉华宫凉爽,东寒宫更是清凉宜人,到底被娇养太过,章和帝和夏侯任的身子还是有些不适,脾胃不和,饮食不乐。偏偏现在已经入了秋,正是饮食调养应对寒冬的好时机,青青也只能每每自己下厨,这父子俩才用得多些。也因为青青超凡脱俗(?)的厨艺,章和帝更是和她形影不离,三餐相伴,将后宫众女活活打进了冷宫,视若无物。   这仇恨值拉得……   说起来,章和帝在任儿面前,真可谓模范老爹,比好多现代爸爸还要称职慈爱些呢。照顾起孩子来颇有章法,所以青青离开得毫无压力。   双耳拌冬菇、罗汉果煲猪肺、黄精鸡翅、灵芝红枣乌鸡汤、白鸭爆虫草、白楚酿藉、银耳杏仁白果董,摆盘精美,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其实青青本人是很喜欢猪肚的,特别古代猪吃的多是猪草,连粮食都不大舍得喂,更别说那些闻所未闻的“稀罕东西”。可惜,在大汤,别说皇宫了,一般连肉都吃不起穷苦百姓,还不稀得吃下水呢。青青虽然不介意特立独行,但是这种令人嫌弃的习惯,也只能隐忍,好在有系统,偷偷吃也没什么。   因青青喜欢平常百姓家的状态,章和帝在她这里用膳,一向是等试毒太监用过后,就不要宫人侍奉的。因此,和青青一起先伺候夏侯任大爷吃过,让奶娘将他抱下去,两人才自己动筷,用起来。感谢章和帝年龄已经大了,是个实权皇帝,别的不说,至少在私下里稍微不守祖宗规矩也没人敢说什么。因此两人才不用管什么“食不过三”,紧着自己爱吃的用。当然,青青厨艺出众,又贴合章和帝的口味,并不会特别挑食。偶尔青青遵照御医指示,做些药膳或者章和帝并不喜爱的吃食,他看在秀色可餐的份上,也十分听劝。太后从御医处了解了章和帝的身体状况和他与青青之间相处的状态,十分满意,更是将宫里一些闲言碎语一力压了下去。   她倒是清楚,这后宫前庭的,恐怕也就是她自己和曲青青是真心希望章和帝活得长久些,无关心意,唯利益罢了。   用过膳,章和帝揽着青青在园子里慢慢散步。因说道曲吉延师入学一事,青青提到大公主十分愿意帮忙,自己很是感念。章和帝知道青青对于曲家嫡支那边作践自己父母一事是有些在意的,也对他们的不知趣儿相当不满。这下突然想到,青青还有个血统更加高贵的“靠山”,倒是把之前很宠爱,只是先丽妃去了后就有些疏远的长女记了起来。想着她的长子也是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心中便有了计较。青青是个俗事不经心的,别人对她好,她也只以为是因为她自己,就和章和帝道,想给大公主送些礼物——多半又是她亲自做的女红等物。就像是太后不知何故,章和帝猜着多半是因为自己身体被这小女子养得越来越好,近来对青青很是和善,她也不想着献上什么珍宝,只将些鞋袜、吃食殷勤地送,惹得许多人嘲笑。   章和帝怜惜青青虽然聪慧非常,却不事俗物,也不点破,只夸青青很有长辈风范,十分慈爱,让这比大公主还小一半的小女子羞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后妃身边的女官虽然也是尚宫尚仪之类,但正名都要加”特别“二子,实际上还是婢女。皇帝身边的则一般有暧昧色彩,也算是后妃一类,都加了”御前“二字。只有实实在在的尚宫之类,才是真正的女官,地位很高,而且一般出身都很好。 第六十二章 浮生无闲日   悠闲日子容易过,转眼间夏侯任已经满了周岁。章和帝现在极爱幼子,为了他,特特离了满山红叶和清流飞瀑,回到皇宫,举行了盛大的抓周仪式。可是一个月后,章和帝却以太后新丧,圣心哀毁的理由,取消了万寿节庆典。   所谓子承父志,章和帝身为皇帝,尚且出于孝道不庆贺自己的生辰,夏侯任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大肆铺张?之前的抓周礼上,曲青青母子有多么风光,现在的他们就有多尴尬,这是活生生的打脸。无数流言蜚语如利剑般朝他们涌去,之前因为曲青青研制出防疫方子而在民间营造出的好名声也毁于一旦,甚至比早前声名不显时更糟糕。青青其实很清楚这里面有贵妃、贤妃的手笔,太后和章和帝则是乐见其成。他们愿意把曲青青母子当作宠物、玩意儿一样宠爱,却不希望他们真的拥有太多优势,超出他们的掌控。   可是,知道又怎么样,难道曲青青还能在章和帝不同意取消或者从简举行抓周仪式的情况下,坚决反对么?说一两次是谦虚,是顾念先太后,说多了,可就是“胸怀大志,其心可诛”了。人家这次用的是阳谋,避无可避。   当然,曲青青也可以让自己儿子病一场——有系统在,她甚至不用冒风险。可是,章和帝极其多疑,青青那样做的话,不管御医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他都会在心里埋下一个疙瘩。事实上,章和帝之所以默许了贵妃等人的做法,也是想将“危险”掐灭在苗头,好没有顾忌的宠爱青青母子。他们都觉得,章和帝子嗣众多,现在看来,成年皇子个个龙章凤姿,不同众人,某个皇子或者皇子生母一旦在德行上稍有瑕疵,基本就没有了即位的可能。虽然这次的事件,不至于真的让夏侯任背上“不孝”的罪名,但也让他本来就不重的砝码更轻了大半。   更何况,曲青青居然在这风刀霜剑中,众望所归的病倒了。   所有人都满意了。   本来,按照夏侯任和章和帝的年龄看,除非他有一个强势的母家,或者上面没有哥哥,外戚和大臣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注意,就根本没什么前途可言。如今高手小小一试,那似乎聪慧非常的曲青青,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下子就漏了怯——其实本来只是传言,毕竟夏侯任还这样小,周岁宴也完全是章和帝一力坚持的结果,母子俩是无辜的。可她这一病,自然坐实了谣言,也把事情闹到了台面上。不管章和帝最后是个什么结论,就算以后不会有人那这事儿议论夏侯任,可事情总会在人们心中留下印象,对比其他干净无比的兄弟们,自然落了下风。看来,曲青青这个绝色,还是没有垂帘听政的志向、手段和心气儿啊。也是,听说是个漂亮得仙女儿似的,出尘的很,也柔弱得很。   不过是个太漂亮的宠妃,年老的高位后妃们忍得,忠心或心有所思的大臣们更忍得。   因青青病了,章和帝大恸,也不管会不会过了病气,亲自照料,除了上朝的时候,时刻相伴。即使是在延英殿召见大臣、处理政务,也将青青安置在侧殿,着御医时刻守着,甚至将三名颇有盛名的医女归在了青青名下,时刻照料。而且,曲青青不能伺候,章和帝别说是到其他人宫里去了,就是永和宫不死心的宫女们爬床,也还没人成功过,真是千般宠爱在一身。又有太后放言,玉修仪和晋王孝顺知礼,每日晨昏定省,亲手女红膳食,而且之前还为东太后丧事哀毁过度,不思饮食等等,事情便有了定论,宫里宫外都不再有谣言纷扰。   夏侯任的周岁礼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但事情本身,却被有心人牢牢记住,甚至文字记录。若有一天这母子两想要翻出什么风浪,自然是绝佳的武器。这些人却不知道,等皇子们斗得你死我活、阴谋百出,别说是夏侯任这么点儿小事儿,便是四皇子当年调戏母妃这等大事,也算不上什么了——儿子再多,架不住儿子们太给力,战斗力够强啊……   章和十九年秋,因圣体违和,章和帝留在京中,命大皇子代替自己秋狝射鹿,三皇子招待众方首领,其他皇子也各有差事。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惯例,不然只凭贤妃,大皇子也不至于能和老三、老四平分秋色。只是在今年这样三皇子明明已经……的情况下,章和帝仍然这样决定,让朱家心中也开始不安稳起来,因为章和帝的借口是三皇子不善骑射,他们心里也难免想着——如果三皇子身体好些,武功上用些心……   既然皇帝不去,后妃当然也不能放风,而且皇帝说了他身体不舒服,大家也要有所表示。事实上,章和帝身体倍儿棒,只是曲青青虽然病已经好了,到底伤了底子,不时有些虚弱。章和帝担心她受不住舟车劳顿,又不舍得和美人分离,这才决定不去今年的秋狝。   两人黏黏糊糊好些天,青青正是有些无聊时,忽闻波斯使节送了文牒,请求拜见。波斯使节要来一事,倒是老早就通了文书——不然大汤也不敢是个人说自己是使节就给招待啊。但是因为路途是在遥远,章和帝也不料他们竟然这时候到了。刚好是朝中无事、后宫清净之时,章和帝倒也愿意好好招待一番。   波斯距离大汤非常遥远,而且本身国力不错,自明觉大师西行建立联系以来,两国也经常互派使节。只是因为路上磨难重重,使节的身份一向不怎么够分量,也无法确定固定时间互访,因此两国间说不上多么了解和深情厚谊,更偏向民间的商业流通式交往。但要是章和帝说,正因为相隔太远,基本没有起战事的可能,双方又都有对方比较稀罕的东西,大汤和波斯、西梁才是真的、纯粹的友好。   章和帝放了话,这次要隆重招待波斯使节,宫中自然忙了起来。因为没了万寿节表现机会的宫人们也兴奋起来。   宫中不办事儿,宫女和太监们可少了重要的晋升机会。特别是女官,她们基本不靠皇帝和后妃的奖惩,那都是有实打实的考校方法。除了资历,那就是重要事件中的表现了。因此每到宫中大事,后妃们其实往往会安静下来,真要出手,一般是大事儿,反而是女官间的斗争非常厉害,每时每刻都在出事儿。现在皇后禁足,万寿节没了,所以也没找到机会出来,自然没办法不管事。她管辖下的尚宫局、尚仪局、尚寝局和内务府都只能分给四妃。太后前些日子又再次放权,是以如今四妃和曲青青之类六仪、九嫔,都多了许多实权。贵妃领尚宫局、尚服局,淑妃辖尚仪局、掖庭,贤妃管尚功局和内务府,丽妃管尚寝局和内侍监,曲青青被章和帝和太后亲命,特例,辖尚食局。其他妃嫔都分在她们五人名下,管理各司。   尚食姓吴,今年四十多岁,是独孤家的老人了,出身比曲青青还好,更有家传食谱,颇得太后赏识。因此,从她第一天拜见青青起,谁都知道这位对玉修仪是不大服气的。偏偏玉修仪是个没心眼的,常常亲手做羹汤,送到太和宫——最重要,太后还真的非常喜欢,生生将吴尚食比了下去。之前淑妃管着尚食局,她反而不好做什么,但现在青青主事,她自然可以使些手段。   曲青青管事儿的第一天,就出了大事。   二十多个低位妃嫔的膳食送错了,偏偏都是七品、从七品、八品这样微小的差别,好几个人没注意到,直接用了。注意到的不敢动,一番调换、重置后,要不是冷的,要不就是很久以后才吃到——甚至有饿昏过去的。本来低位妃子是最恨曲青青的,毕竟高位妃子虽然心中犯酸,到底皇帝早八百年前就不临幸她们,只是忌惮曲青青,却不会真把她当作平生大敌。这些低位妃子却是生生被曲青青绝了青云梯、荣华路,宫廷枯寂,如何不恨?只是曲青青圣眷正浓,她们平时不敢得罪,如今她们占理,即使不能让曲青青伤筋动骨,但是打一打脸、扫一扫面子、甚至能让皇帝怜惜一二、补偿一二,也就百死无憾了。虽然她们见不到高位的娘娘们,却不是没人管了!   于是,当天下午,分属应当协管司膳司、司酝司、司药司和司饎司的惠仪、德仪就一状告到了贵妃那里,倒不是告曲青青,而是请罪来的——她们就更恨了,曲青青半点资历谈不上,分位一上来就追到她俩不说,宫务上还压过一头,这分明是打脸。   贵妃自然乐意看曲青青灰头土脸,把这件事当成大事儿来审问。虽然事情的结论是惠仪、德仪吃了挂落——毕竟曲青青刚刚理事,有什么差池也是前面儿人的过错,惠仪、德仪御下不严,尚食、十六司、众女史皆有惩罚,当事的十多个小宫女更是直接杖毙,还有数人被逐出宫廷。曲青青虽然没有被罚,但名声上却实在够难听的,更是让许多宫人生出怨言。   于是,青青当时就病了。   然后,不等贵妃和章和帝提,青青年幼,不善俗物等事,太后就按照章和帝的意思,让吴尚食出宫荣养。   立刻的,尚食局的所有宫人都对曲青青言听计从,谣言怨语也再听不到了。   贵妃和淑妃暗恨,却无奈章和帝太宠曲青青,丁点儿小事儿也要过问。曲青青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一般女人出了这种事,巴不得大事化小,就怕皇帝觉得她不堪大用——本来也不算是她的错,一点儿流言,皇帝也注意不到。偏偏曲青青直接吹了枕头风,病三天、哭一场,就让章和帝直接一挥手,让太后出面了。之后,青青又参考现代考勤制度、奖金制度、小组连坐制度等等,将尚食局管理的井井有条。即使内斗依然严重,他们拿出的成果却是从来不再受到影响,更是大力推陈出新,很是满足了大家的口味。   这对青青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前世,管理后勤,曲青青可是个普通人,那些异能者哪个看得起她,比如今有章和帝和太后撑腰,宫人更是再听话不过的情况难了不知多少倍。那时候曲青青都能处理的无人可挑剔,现在更是轻而易举。   太后和章和帝自然更加觉得,曲青青虽然心思单纯,不善斗争,但能力和聪慧绝对是别人都比不上的,更加偏爱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昏君是怎样养成的……   好好一个明君,就因为美人,虽然没有“不早朝”,但确实没有开篇勤勉了有木有……   女主真素罪孽深重 第六十三章 波斯狮子王   就这样,青青先利用贵妃等人的算计,借着章和帝的雷霆之怒,一力将尚食局压下来,之后所谓暗潮汹涌,她却从来是不怕的,很快就将尚食局牢牢握在手中。   尚食局只是后宫部门,皇帝的吃食和前朝宴饮多半由御膳房处理,并不能凭此更多的亲近皇帝。而且,因为实际事物还是尚食等人负责,名义上理事的妃嫔若是想做什么手段,最好还是三思而行。但是,尚食局掌供膳羞品齐,且凡所上供,必先品尝,是许多后宫手段的必要步骤。因此,算得上后妃“必争之地”。数十年,这块儿地盘一直牢牢控制在淑妃甚至西太后手中,可见其重要性。而且,民以食为天,毕竟是事关吃食,哪怕觉得曲青青不像是会在吃食上动歪心思的人,可架不住人心隔肚皮,如今见她利利索索稳住了尚食局——虽然主要是章和帝的功劳——到底,在准备和曲青青作对之前,要考虑一下自己明天吃什么的问题。   因此,那之后,后宫众人至少是面儿上,对曲青青温和恭敬不少——怎么说,即使她不动恶毒手段,只是食物不新鲜些、时令蔬果短缺些,也是能找出大把理由,无法诟病的。可当事人就够受了……   当然,曲青青掌握了尚食局,许多人也等着她登高跌重呢!谁不知道,即使是淑妃这样独孤家出身的天生后妃,当年由西太后亲自护航,尚且出了无数件洗都洗不清的事件。若不是她姓独孤,太后和皇帝力压,推出无数替死鬼儿,淑妃坟上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曲青青?   哼!   这些青青是一清二楚的。   可惜,谁都不知道,她可是最最清白无辜,怎么会做那些阴私下作的事呢?实际上,青青制定了非常严格的问责制度,效仿凤辣子,一人一物,一组一事,一旦出事,不问缘由,连坐问罪。当然,在人命不值钱,家族利益最高的古代,仍然会有无法避免的事故发生,曲青青身上也必然会被泼上无数脏水。可是这样严格的制度下,嫌疑人必然相当少,青青只要提前得知阴谋,做好最佳准备,将计就计不是难事儿。只要遭殃的不是太后、皇帝,以免某些人不问因由,直接论罪;也不是自己、丽妃和小任儿,其让他人,呵呵……怎么说,曲青青一个不擅长阴谋的小女人,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把尚食局把得比当年的西太后、淑妃还密不透风吧?   因这次要隆重宴请波斯使节,礼部、御膳房等自然是重中之重,后宫六尚却也忙碌非常。御膳房毕竟是专门负责皇帝的,一般遇到这种事都是名头是他们的,好处是他们的,实际操作却是尚食局和负责宫人们的下厨房,而下厨房毕竟手艺有限,是以,大半饮食其实都是尚食局准备。只是她们是女人,又是贴身侍奉各位娘娘的,事关清誉,谁也不会大肆宣扬她们的功劳名声。   今年尚食局新进了两个小宫女,只七岁,在一众小女孩中并不显眼。特别今年的小宫女当中,还有一位出自独孤家门下,御膳世家吴家,也就是吴尚食的亲侄女吴英华,更把他人都衬得毫无光彩。偏偏徐尚食试出这两个小女孩天资出众,心性尤佳,大喜之下将两人带在身边。她自己出身平民,全凭天赋和手艺,最重要皇帝极爱她的几样独家吃食,才一步步爬到今天的地位,对两个清白孤女自然更多几分怜惜。   可惜两个小女孩因先辈之事,十分不睦,而其中一个叫钟离的,因自己在医学上很有天赋,直接求了徐尚食,拜在了和她相处并不怎么和谐的司药门下。小孩子毕竟不懂事,徐尚食事忙,也实在没闲心天天处理她俩的矛盾,只好放弃膳食资质上稍差的钟离,全心教导徐喜梅——对,这个天资出众的小女孩恰好和徐尚食一个姓,又没了亲人,真是上天送给终身未嫁无甚亲眷的徐尚食的礼物。后来吴尚食因得罪玉修仪,被遣送回家。玉修仪没什么自己的人手,徐尚食顺势成为尚食正,完成了一个平民女子传奇的前半生历程。   之后,徐尚食提名,和她颇有私交的李司膳为尚食副,至于之前很受拥护的于司药和王司膳,则因资历不足等原因,并未晋升。也因此,徐喜梅地位水涨船高,天之骄女吴慧和不识时务的钟离自然受到一杆小宫女的排挤。好在一个是家中在宫廷颇有势力,一个则是有个极其护短且有本事的上司,过得虽苦了些,到底不曾真的受伤害。只是徐喜梅毕竟年龄还小,不懂什么叫做宽容和面子活,明明是个与人为善的女孩,却常常为难钟离和吴慧。也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让钟离和吴慧成为患难之交。   类似的情形在六尚各司一一上演,默默无闻的男孩女孩在宫廷小心翼翼地生存下来。   永和宫侧殿,曲青青抱着夏侯任盘坐在榻上,身前案几上摆着一册青青和章和帝一起亲自编写的“夏侯任识字书册”,夏侯任不时指着某个词,青青读音释义,他便重复。夏侯任聪颖异常,母子俩效率极快。   徐尚食坐在一旁小几上,轻声道:“下官觉得,虽然要礼遇波斯使节,到底也要彰显我大汤风采。因此,除两三样特制波斯风味膳食外,还是以我国传统饮食为主。另外,除开节礼时常见的贵重膳食,下官也想适当添加一些民间颇有特色的食谱,不知娘娘……”   青青心里一转,世界地图就在眼前。   大汤这边的波斯国,当然和青青那个时空公元前的波斯帝国不可相比。但是从人口、版图等综合国力来说,也是现在世界上,唯一和大汤比肩的强大帝国。说起来,更像是唐朝的大食国,和大汤并不接壤,中间小国家和部落非常多,现今唯一的通道要就是明觉和尚走过的传经之路。波斯也是河域型农耕社会,吃小麦大米,和大汤有相似之处。只是他们信奉伊斯兰教,不食自死物、猪肉和血液。在青青看来,两国交往,在招待时,不论是更重在表达友好,尊重对方,还是重在交流,展现自己,都是没错的。但是,一些避讳是绝对要比对方还要严格遵守,才是相处之道。可惜,因为以前来的都是波斯商人,身份太不对等,大汤从没有正式招待过波斯使节,通常都是礼部接受文书,户部给出暂住户籍等等。徐尚食出身平凡,又不能随意来往于宫廷民间,完全不了解波斯,或者被谁人误导,竟然没有丝毫提及这方面。   青青是无所谓的。   反正不管是徐尚食胜利还是吴司膳、于司药,青青都有安排。但是随意提点两句,青青这么善良,还是愿意的。   “这些尚食自己决定就好,本宫并无意见,只最后交上膳食单子即可。不过,本宫闲来无事,也曾读过明觉大师所著的游记,恍惚记得波斯国风俗和我大汤不同,有什么禁忌——我大汤向来宽厚大度,这方面还是照顾些为好。”   徐尚食猛然抬头看向曲青青,却见这位娘娘并没看自己,仍然全心教导晋王殿下。徐尚食却再没有之前因青青轻忽而产生的不满,从不必后妃简单的女官宫廷斗争中脱颖而出的徐尚食,已经立刻觉察到,自己险些踏入一个阴谋的深渊。不知这位娘娘是有意无意,徐尚食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儿。   “的确是下官思虑不周,这便回去修改,下午定将单子呈上。”   曲青青淡淡“恩”了声,头都不曾转一下,徐尚食瞄了一眼,轻轻退下。   青青摇摇头,对怀里的儿子说道:“谁都不好过呀,对吧,宝贝儿。”但是,徐尚食人还不错么,小小提点一句,就是30点的运气值和60的好感度。   夏侯任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个娘,真不知道到底是聪明太过还是运气太好,明明总是犯傻,居然还真的恋慕皇帝,可又知道今天也从没吃过亏……不管怎样,至少目前来说,自己这个娘,算是给自己创造了相当不错的起点。   章和十九年十月,波斯使节进宫朝见,献上重礼。章和帝对自己心血来潮决定好好招待的波斯使节,刚好前所未有的是一位份量足够的亲王,大喜过望,越发觉得自己是真龙天子,万事顺心。是夜,章和帝决定在麟德殿,举行晚宴,招待使节。因晚宴时要观赏波斯献上的一头狮子王,特意将宴会安排在室外广场。   因尚功局下司彩司新进小宫女提出“星花火”,即将比较小的数根蜡烛装在特制花灯中,算计着着宫人时时置换蜡烛——正因为不能及时更换,造成灯火数量、角度常有变化,形成星子闪烁的美景。虽然小宫女的异想天开有难以成行的地方,倒是尚功颇为赞赏,提拔了小宫女,又将此想法完善,是以当夜,琉璃盏中,烛火明灭,和天上星子交相辉映,恍如仙境,引人入胜。   青青随章和帝到时,席上已经坐满了人,她初初看到如此美景,惊呼出声,大加赞叹。章和帝看见波斯使节眼中的惊讶赞叹,更是得意非常。可以想见,等波斯使节走后,论功行赏时,那位小宫女、力排众议的尚功和御下有道的贤妃,都将收获颇丰。因为有“外邦”使节到访,身为一国之母,皇后自然要出席宴会,她此时温和地看向贤妃,目中满是赞赏之意,全然看不出之前的隔阂。   因波斯不同大汤,对女子束缚很重,能够出席的宫妃们大多有所了解。为免使节误会,言行上辱及自身,或者被人设计,丢了脸面,基本上所有宫妃都全副帷帽现身,即使之前不知道的,看这情形,也匆匆回避,戴好了再回来。本来青青跟着章和帝,自然不可能临时退场,若她不明就里,倒是只好硬撑。一些妃子也为此埋了伏笔,见她也帷帽遮住全身,因曲青青一向是个聪明博学的,倒也不十分失望。   波斯这次准备非常充分,还带了一队十二人的舞女献上表演。因为他们那边女子抛头露面实属罪过,因此舞女之类,地位十分低下。教坊司那边听闻消息,自然不愿和她们相提并论,因此有女官特意提出,找了民间歌舞妓人入宫表演,而不让给皇帝后妃们平时表演的宫女子出面。   波斯舞女各色轻纱覆面,头发成辫束于脑后,垂至腰间,头上垂下同色系头纱,行动间很有风情。眉眼间妆容极浓,远远看着也能清楚地分辨出大眼长睫。颈间有珍贵宝石装饰,耳朵上也坠有大颗宝石,十分晃眼。上身只着露胸、露肚脐小衣,肩膀、后背也清晰可见;□是同色系纱裙,裸足,大腿隐约可见。她们周身饰有珠宝亮片、银铃等物,行动间亮闪闪、响当当,相当抢眼。波斯女子开始舞动,只见她们扭腰甩臀,眼中春情四溢,立刻让宴会场上尴尬起来。   这,尺度也太大了点儿吧?   要知道,说是开放,这时候,就连青楼等地方,大白日的,也至多不过发型慵懒点儿,衣衫暴露点儿,可不敢这样公开表演带有某种暗示的舞蹈啊! 第六十四章 神来一笔喜   青青微微低头,作不愿观看状,其实却通过系统肆意欣赏祖师级肚皮舞表演——确实很好看啊。章和帝等男人们自然看得开心,即便是本心觉得难登大雅之堂,但反正是别国女子,也犯不上出言指责。这等勾魂夺魄的表演,真不是平时能见到的。   因所有女眷都戴了及鞋面的帷帽,自然看不到她们的表情,只是从每个人都微微侧头,可以看出,女人们大多还是看不上这些奔放的女子的。   忽然,岐山凑到青青耳边,小声说道:“娘娘,丽妃娘娘见您今晚还不曾用过膳食,特意让红尚宫送过来的,说是尝着还能入口。娘娘大病初愈,且该保重着呢!”   后一句话倒是岐山自己加的。   章和帝一边欣赏着异域风情,却也没忘了曲青青,见她们主仆叽叽咕咕一阵儿,青青就对不远处的丽妃点头示意,便知道是丽妃送了什么吃食过来。她对着青青倒是贤惠,在自己面前却是个炭头,半点儿风情没有的。章和帝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却不是生气,只是将自己桌前的一样芙蓉羹着程元珍端给青青,见她也用了,心里舒服不少。   不到一刻钟,充满暧昧色彩的舞蹈以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姿势作结。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尽管男人们之前看得目不转睛、魂不守舍,现在醒过神来,却要摆出不屑的样子不肯说出半句赞叹。女眷们更是恨不能破口大骂,以彰显自己的出众品德,虽场合不合适,不能开口,却不妨碍她们以沉默来表明态度。波斯使节有些尴尬,毕竟不怎么和大汤官方打交道,双方的了解都很不够。舞女们倒是泰然自若,从她们眼睛深处,青青看到了对这些虚伪的男人们,浓浓的鄙视。也是,像这样的情况,她们遇到的不要太多,多少贵族老爷,前一刻还在她们身上□□、满口山盟海誓,下一刻,却像看垃圾秽物一样,仿佛她们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青青心里冷哼。   系统君表示,你也是其中一员,这么高贵冷艳地嘲讽,真的大丈夫?   紧接着是特意请来的,民间颇有名声的舞蹈班子献上表演。不管她们平时更擅长什么,在这种撑面子的时候,表演的绝对是阳春白雪、技艺高超、立意远大。筝琴琵琶,小敲钟;彩带羽衣,大旋转。同样十二人,这些大汤女子,个个眉目清正,神态端庄,举手投足都是高雅之态。   果然,表演完后,章和帝大喜,众人掌声雷动,皇后更是大加赏赐。   波斯使节倒是不怎么介意。本来他们也不是喜爱音律舞蹈的,分不清孰优孰劣,而大汤的舞蹈,门外人看,绝对是技巧更高端的。不算观者喜爱度的偏向,似乎波斯舞蹈确实比不过大汤的。波斯使节本身也不是什么大贵族,基本是商人,表演的舞女更是在低贱不过。唯一的亲王,说是来出使,还不如说是被流放——这个时代,大汤和波斯之间的路途,何止是艰难险阻?那所谓亲王的,还不如说统治者不好杀死长辈,干脆任其自生自灭,联想这位身娇肉贵的,不怀好意是妥妥的。是以,他这个正经的使节也不愿为丁点儿小事儿说话,他还想在大汤谋一份官职,定居下来呢。   青青心里摇摇头,大汤和自己那个时空的祖国真心挺像的,面子什么的,民族自豪感什么的,绝对不能少啊。   两轮舞蹈过后,在座各位也吃吃喝喝的吃不多了。说实话,每次这样的场合,青青就很嫉妒皇帝皇后之类——所有人中,也就这俩可以坐椅子,舒服得很,其他人都是盘坐,女子还只能跪坐,真心不能更苦逼……青青还是体质站在凡人顶端的女人,又有各种系统小道具作弊,也不觉得多舒服,那些正常女人,难道是有特殊天赋技能么?其实当妖妃什么的也很不错啊,至少现在就可以和章和帝窝一张椅子,人肉靠垫什么的,不能更舒服。   好吧,其实青青也不是很难受,她只是看到德仪起身离场,便帮她找了这个理由罢了。   好吧,其实青青知道,这是好戏还唱的前奏,她只是稍微有些兴奋而已。   “这次,波斯使节不远万里,历经重重困难,带来了他们国家的神兽——狮子王。因路途辛苦,送进宫后一直在御林苑,朕也还不曾得见。今日众卿倒是能一开眼界。”章和帝说着,程元珍已经派了小太监下去,正好皇帝话音一落,十几个身怀武艺的健壮太监就已经将盖着黑布的笼子抬了上来。听着猛兽的嘶吼,女眷们大多十分紧张,甚至发出阵阵惊呼。男人们其实很爱女子这样的声音,章和帝就对很是兴奋的青青有些无奈,转头安慰起强自镇定的皇后等人——只是安抚半老徐娘和将娇柔美人搂在怀中保护安慰,那根本是天上地上的感觉好吧……几个特获恩泽参加宴会的美人见状纷纷咬牙——明明占着最好的地利,居然不趁机扑到皇帝怀里求宠爱,曲青青根本是在拉仇恨值啊!   见场中的太监们都是有名的武艺高强,御林军也分明不着痕迹的靠近,守卫近旁,场中诸人慢慢平复了心绪。   章和帝点点头,程元珍便甩了下拂尘,太监就将黑布一下子扯掉。   笼中猛兽突然见到众多花花绿绿的人类,自然受惊,突然向前方扑去,同时发出震荡山林的吼声。众人受惊不小,青青虽胆大些,到底是个小女子,此时也没了之前跃跃欲试的兴奋好奇,不由自主朝章和帝靠近,却被桌案隔阻,十分可怜。章和帝见之,心中疼惜,忙握住青青小手,感到她惊出冷汗,无奈摇头。   这十多天养在御林苑,可不只是让狮子吃饱的。掌事太监早就向波斯驯兽人请教,基本能控制这猛兽了。本来也是从小被人豢养的,这所谓狮子王,当然没有真正野兽的脾气。因此,在波斯驯兽人和负责太监的忙碌下,不过几息,狮子便安静下来,场中众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正襟危坐。之后,有胆大的,便请求章和帝,靠近观赏,甚至,不到二十的孤独小将军还摸了把鬃毛,让众人大加赞叹。   这时,不知何时回到自己位子上的吴德仪,却突然开口,对皇后道:“这猛兽好生威武!咱们小石榴,打出生起,就有些过分娇弱,妾听闻,民间有这样的习俗,男儿多病难养的,就寻一只猛兽,让小儿亲近一下,多半能沾染几分强壮精气,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青青皱眉,这倒是真不知道,她们的计划明明不是这个,是意外改变,还是临时起意顺带的?   皇后当然不可能同意,斥责道:“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言行自当谨慎些!晋王何等尊贵?圣人有言,君子不立危墙,我们皇家更是讲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快止了这些胡言乱语!”   皇后的声音不大,只章和帝、青青还有德仪自己都听得很清楚,不像是德仪,声音清脆的所有人都听到。本事情就已经过去了,德仪这话说得不得体,但是并不过分,可以视作玩笑,不必在意。章和帝也只是瞄了她一眼,嘴角笑意少了两分,并不打算计较,一挥手,程元珍立刻领悟,正准备让太监将狮子王送回去。可惜,宫廷中,从来没有“本来应该”。   波斯使节,所谓的亲王说话了——   “小王是听着皇上的赫赫功绩长大的,竟不想猛狮还有绵羊一般的幼崽!”   他面色微红,似乎饮了不少的酒。   此话一出,所有人变了脸色,连德仪自己,不管是真心还是装的,都透出严肃。   说起来,大汤和波斯比别国都更和睦些,那也是隔得太远,打不起来。实际上,作为不分伯仲的两个大国,自然是喜欢一争高下的,否则,之前的舞蹈,章和帝也不必故意压别人一头了。不管这使节是不是有实权,是不是处境堪忧,他总是名正言顺的波斯皇族,身为使节,地位崇高。毕竟,别人也不知道你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竟然有个才周岁的儿子吧?少年人连一只笼子里的猛兽都不敢靠近,也不怪他人嘲笑。使节这话,也不算过分。   只是,话一出口,章和帝再解释儿子的年龄,却是总感觉落了下风,丢了面子。可如果不解释,置之不理,便不能让使节知道,那位十六皇子,才是个襁褓小儿,必然让他国笑话。   章和帝是真疼爱夏侯任,即使爱面子,也不愿他受惊吓,便准备笑着说出他的年纪。青青却不会当缩头乌龟。   她起身,走到章和帝面前,朗声道:“妾多谢德仪的好意。皇上常说妾好学,妾是个老实的,还真以为自己也算博学了,却不想皇上都是哄妾玩儿的,今日才知,自己多么孤陋寡闻。妾每日为任儿体弱忧心,如今既然有法子,还刚好有头大狮子,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章和帝等人循序渐进,还不觉得,其他人却被青青这高达十级的芙蓉勾弄得心神一荡,如历九霄天外。虽没能见到美人真颜,在场的男人却明白了为何章和帝对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如斯宠爱。刚刚出孝的七皇子喝下杯中美酒,趴伏在桌案上,似有醉态。他不敢再看那女子,老四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曲青青现在这种状态,他根本不敢看,否则眼中必然泄露情绪。   章和帝倒没注意其他人的状态,他眼神复杂,他知道青青爱自己比爱亲子还深,此刻必是不肯让自己在外邦使节面前丢脸,才硬撑着。   皇后劝了几句,青青坚持,便同意了,着岐山好好保护。   青青喝退准备抱过夏侯任的奶娘,自己抱过儿子,朝笼子走去。   波斯使节一看,这一听声音就是绝色的妃子抱着襁褓小儿一步步接近笼子,脸色变得惨白。特别是那位亲王。他是和某位后妃达成协议,她帮忙求一个体面的官职,自己挤兑一下皇帝的儿子——那位话里话外的,分明指的是懦弱少年,怎么会是幼儿!这绝对是阴谋啊!不管谁是胜利方,想要留在大汤都是不可能的了,一想到还要走过来时的路回到处处杀机的王都,亲王殿下恨不得昏过去。   章和帝也看出青青是要自己抱着儿子去“亲近”狮子,皱了眉,却不打算出声阻止——他太清楚青青是个多么好的母亲,有多么真心实意地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比不过自己这个男人罢了。她是不可能让任儿独自面对惊吓和危险的。好在,那几个太监都是好手,狮子也是被驯化好的,不至于真出什么事儿,只是受一番惊吓,自己倒是正好可以找到借口晋封青青……可怜小石榴,之前抓周宴的事情刚刚平息,待会儿如果在众人面前被猛兽吓得失声大哭甚至更加失态,怕是一辈子的污点了。不过,反正青青也没有什么野心,影响其实不大,自己也总会看护她们母子。   章和帝横一眼波斯使节,不管背后有什么因有,他们总是说出那样不近情理的话,如今青青这样做,却是把主动权交给了自己。波斯可是有许多好东西啊……   在场的人惊了一下,倒是也这么想,却佩服起玉修仪的气魄。   他们之前,倒是小看了她。不过,只要没有那个野心,一切都好说。   宴会广场很大,但真走起来,也不过是几步的事儿。青青已经近在咫尺。她心里却闪过欣喜——不管这是谁的神来之笔,那些之后再查,但比起自己之前的设计,这个意外却是自己晋升的更好的踏脚石。而且,背了那么多污名,自己儿子总要有点儿威名,才有反差萌嘛。   青青在这一闪念见,决定要送皇后一份大礼,虽然她永远不知道那天上的馅儿饼是青青扔的。不过鉴于这馅儿饼实在毒的很,青青也不介意做好事儿不留名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一猜,本来皇后等人有什么阴谋,后来又是谁什么原因猪队友了一次……   然后,女主会怎么做呢?   她要晋升,但上面没了位子……   难道,只是从二品到正二品么……   提示,原本这章名为:膳食局大变 第六十五章 扑朔迷离案   章和帝本来还是很淡定的,面上严肃,不过是心中在盘算着,准备给一些人一个严重的警告。可是,突然,章和帝神情大变,急冲而下。   却原来,那笼子居然并没有关好——这根本不可能!周围十多个最最老道的太监,之前还有数个人近距离观看过,这些人都是瞎的么,居然都没发现笼子的大锁是虚扣的?   章和帝从小文武双全,身强体壮,精于骑射,现在年纪大了,武艺倒没有落下,他连老熊猛虎都不看在眼里,自然忌惮这番邦小小狮子。他一跳越过高台,皇后等人的惊叫呼喊都抛在脑后。可是依然赶不及——青青母子和笼子太近,而扑自然是比跑跳快了无数倍。   虽然出来前狮子是喂饱了的,但长途跋涉,它本来就心情不好,之前更是被众人折腾,困在小小的笼子里,即使是早就被驯化了的狮子,血液里毕竟也有猛兽的骄傲。狮子只是下意识地扑腾,这次却顺利地出得牢笼。周围的太监像是被吓傻了似的,武艺高强的他们竟然禁止不动。岐山反应比章和帝还快,却同样赶不及,更别说离得更远的侍卫了。   只见,凶猛的棕黄色雄狮,鬃毛完全炸开,瞬间扑出,一跃而起的高度超过了成年男子,纤弱的玉修仪和她怀中小小的晋王,几乎完全被掩盖住。章和帝悲痛大吼,岐山也语带泣音,下人宫妃,大臣外使乱作一团。   “快闪开!”   玉修仪只是个柔弱女子,不曾习得半点武功,此时根本逃脱不开,只能猛地翻身卧倒,将晋王护在身下,眼看着,一出惨剧就要上演,天妒红颜,玉修仪必然血溅麟德殿,实在令人扼腕。七皇子心中大恸,却莫名不能行动,也许是猛兽威势太过骇人。其他身怀武艺的大臣连忙奔了过去——倒不是为了美人,而是要保护皇帝。文臣们能做的,不过是心里叹息一声,然后闭上眼睛罢了。   狮子王扑到玉修仪身上,穿透性的吼叫让整个皇城都在震颤。此时,晋王忽然发出嘶声力竭地啼哭,让人猜想是否玉修仪已遭不测。   已经赶到的章和帝大吃一惊——   想象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曲青青吓得瑟瑟发抖,却将夏侯任护得严丝合缝,夏侯任哭声震天,但那狮子其实根本没有伤害这母子俩,相反的,它匍匐在地,比在笼子里时还要乖顺。章和帝怔愣中,侍卫、大臣都已经赶到现场,岐山飞扑而至,大松一口气,惨白着脸将曲青青扶起,快速退到一旁。侍卫合力想要制服又开始咆哮的狮子,这狮子却暴怒起来,连伤数人。章和帝还不曾下令,他们又不敢下死手——怎么说这还是贡品来着,况且也不知道皇帝皇妃是不是要拿着畜生泄愤呢,一时间血腥味儿蔓延开来。狮子眼睛通红,力大无穷,众人惊呼连连。   “父、皇、父,要,要!”   夏侯任已经止住哭声,突然开口对将他们母子抱在怀中安慰的章和帝说道。   章和帝皱眉,然而看着儿子满是泪水的精致小脸,叹了口气,沉声道:“尉迟,拿下,活捉!”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突然出现,跃至狮子头上,只三两下,便制服了雄狮,任它怎么咆哮,也再不能活动半点儿。一杆武将便颇有些尴尬。但他们也知道,这是章和帝最得意的暗卫,武艺之高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夏侯任这时执意使力往狮子而去,章和帝拗不过他,也知道有尉迟在,安全是无忧的,便让岐山扶着虚弱的曲青青,要往狮子那儿去。青青见他动作,吓得不轻,连忙撑起来,急急劝阻,语不成句。章和帝坚持,夏侯任又哭得人脑仁儿疼,青青只好顺从,却执意走在章和帝身前,步伐踉跄,身子颤抖,但走得很坚定。   章和帝无奈摇头。   说也奇怪,这三人一接近那狮子,它却慢慢安静下来,章和帝心中惊讶,试着抱着夏侯任靠近狮子,青青吓得要死要死的,也跟着靠近,似乎打定主意挡住猛兽咬向儿子和丈夫的血盆大口。但是,在众人担忧皇帝地呼喊声中,狮子却在夏侯任地抚摸下平静下来。   曲青青有些疑惑,慢慢也放松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只是仍然保持随时抢回儿子推开皇帝的站姿。忽然,那个叫尉迟的蒙面人将狮子压趴下,然后大叫:“皇上快退开,有人给这猛兽用了特殊药粉!”   事情一波三折,而此话一出,数人色变。   现在,事情的性质,严重了。   章和帝冷哼,一甩袖子,抱着夏侯任,搂着曲青青,回了御座。   “传御医。另,传令,御林军封锁麟德殿,一只蚊子也不许走脱!程元珍,立刻查看名册,对照,看现在少了谁没有!”   所有人都回到自己位子上,一声不敢吭。   气氛十分紧张。   毕竟,之前,哪怕是玉修仪母子都命丧猛兽口中,也不过叹声意外,章和帝甚至不好过多为难波斯使节。可现在涉及在御前用药,那就可能是谋逆行刺,株连九族。   吴德仪软倒在垫子上,她身边的宫人却不敢上前——不管结果如何,吴德仪都不可能脱得了干系。即使拿不到丝毫证据,她也百口莫辩,皇帝必定是宁杀错,不放过。甚至,连二皇子,也……   吴德仪看向皇后,皇后仍然那么端庄,丝毫不乱;又看向贤妃,她正关切地和皇上、玉修仪说着什么。   吴德仪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她以为只是让玉修仪母子丢个面子的小事儿,在波斯使节开口那一刹那,就脱离原本的发展方向。而到了现在,她自然知道,这根本是一石二鸟,甚至三鸟、五鸟之计。恐怕,本来打算算计自己和玉修仪母子一把的贤妃,也被人算计了。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皇后——吴德仪深知,自己和二皇子其实都没有让人如此大动干戈的分量,但如果皇后想要个儿子呢?她禁足后,身份大跌,势力受损,后位不稳,她们都以为皇后自能夹着尾巴战战兢兢过日子,却原来,人家是想要干脆拼一把呢!   最悲哀的是,即使最怀疑皇后,深恨之,吴德仪却明白,若想儿子活命,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死,最好连带着贵妃等人……   不甘心,又能如何?   拖着儿子、吴家一起死么?   众人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不敢妄动,如厕什么的,即使拉在裤子上,断了仕途,也比遭池鱼之灾,送了性命好。   青青稍微平复心境,忽然发现,刚刚似乎少了一个最关心自己的人——丽妃。连忙转头看去,却见丽妃身边宫人乱得很,却不敢声张,丽妃则趴伏在桌案上,似乎睡着了。悚然而惊!   “皇上!丽妃娘娘这是!”   章和帝转头一看,也惊了一下。正好御医已经来了,二十多个老头中间,年轻俊秀的魏源最为显眼。章和帝便道:“先看看那狮子,拿个人给玉修仪和十六诊诊脉,再拿个人看看丽妃。众卿家也受了惊吓,都诊了脉再说吧。”   狮子毫无疑问被下了药,确实如尉迟所言,此药会让兽类狂躁,攻击人类,特别是身带香味的人——人类的香味儿,猛兽只觉得刺鼻。玉修仪和晋王的诊断也很快得出,都是惊吓过度,静养便好。可是,玉修仪后背处,却有刺激性香味,不算浓,但一留心就能发现。章和帝最清楚,青青是不用香的,身上白天是花果甜香,夜里则是天然体香。他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命:“彻查!”   也不用查,章和帝和御医都发现了玉修仪的贴身宫女,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可是,还不等他们说话,此女便猛地跪倒在地,哭道:“小女对不起玉修仪,虽然在您身边的日子,是小女最幸福的时光。可是小女实在身不由己……”话未完,便没了气息。御医上前查看,须臾,摇摇头。   章和帝暴怒,道:“拖下去,曝尸九日,查其亲属!”   曲青青才好些的脸色,又惨白下去,更是摇摇欲坠地靠在章和帝怀里。   那边,给丽妃看诊的魏源道:“皇上,丽妃娘娘身上也有这种香料,只是娘娘对此物可能过敏,已经昏厥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娘娘情况非常危险,您看……”   章和帝摆摆手,数位医女便上前,将丽妃抬回翊坤宫,自然有太医为其诊治。   御医轮番为众人检查,却发现每位娘娘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这种香料,大臣们和波斯使节倒是没有。但这样一来,案情就扑朔迷离了——谁都可能是凶手,谁也可能只是受害人。   章和帝更愤怒的是,宫中竟然有这样手眼通天的人,将出席宴会的十多位后妃,上至皇后、下至无品宫女身上,都下了这样用心恶毒的香料。而被控制住的十多个太监,更是连呼冤枉,说他们不知道笼子的锁有问题,更不知道香料的事,当时也是被猛兽哮声威慑,失了魂魄。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狡辩之言!可是,按理说,这些太监都是绝对忠于皇帝的——否则也不会让他们负责猛兽饲养这等关乎贵人们性命的大事。   整个事件迷雾重重,章和帝却挥挥手放众人各回各家,各回各宫。   因为,饱受折磨的曲青青,终于昏倒了。 第六十六章 青云步步路   好好的,欢欢喜喜的波斯使节接风宴,最后弄成悬案,还病了十多位后妃,当日参加宴会的,更是人人自危。   事情的原委,就连确实参与其中的那几波人自己,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其他人了。即使是曲青青,也花了许多铜板,才从系统处拼凑出整个来龙去脉,也只能嗤笑一声,感叹人心难测、阴差阳错罢了。皇帝的调差结果还没出来,却也没下封口令,但事实上还真没人敢到处乱说。风声鹤唳时,自然万马齐喑,魑魅魍魉尽皆收敛。   但是,当日参加晚宴的大臣们,在千百遍捋着那晚的事情时,当然不会略过晋王的异状——似乎,那被下了药的狮子,不但没有伤害他,反而有臣服顺从之意。小小婴孩,虽然受惊啼哭,后来却有亲近那猛兽的意愿,实在离奇。众人渐渐缓过味儿来的,在章和帝还没腾出手来前,十六皇子天赋异禀之事,已经在一定范围内偷偷流传。   身在帝王之家,出生时的异象、远超他人的天赋、重瞳子过膝耳等等,都是最好的筹码,也是最可怕的祸端。古人迷信,时常因为一点点莫须有的所谓“天兆”、“祥瑞”就让贵人或看重,或忌惮。甚至无数能人异士,只是因为某人面相如何,就投在门下……   夏侯任此事,倒不完全是曲青青的手笔。   青青只是给了一个条件——她利用新学的技能,魅惑术(详情见作者有话),控制了一个太监,让他趁人不注意,打开铜锁。笼子在会场中间,又是夜里,其实不靠近是看不清人的细微动作的,毕竟太监们要时刻安抚猛兽,身体经常遮住大家的视线,至于同时守卫的太监为什么没注意到,就要感谢系统出品的忽略符了。   话说,这魅惑术价值100玉珠,几乎掏空青青的家底,但是升级非常困难,现在才是1级,可以说效果相当有限。这次也是赶巧,刚好有个太监精神力很低,才500,只有章和帝的十分之一,即使这样,这个太监也最多能控制四个多时辰。怕他在严刑拷打下说出曾有一段时间没有记忆之类的事情,还要花费更多的精神力编造一份记忆给那人。只能说,比起青青上辈子见识到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异能,系统虽然非常强大、神奇,但她自己,却仍然只是个凡人,即使,她已经将自己所有属性都加成满值,站在了凡人的顶端,也使不出什么神鬼一般的手段。可是,要跨过这一个界限,实在太难太难,从魅惑术艰难地升级之路就可以看出。   但是,越是艰难,青青越是渴望。   那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手段,那种生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满足。   怪不得,古代帝王总是求仙问道,实在是,当你站在凡人的顶端,就越是体会到身为凡人的无奈,越是舍不得这活着的美好与不堪。   谁知道死了是怎么回事儿呢?   谁知道下辈子是个什么状况呢!   可惜,每个属性满值后,系统都提示“继续升级需特殊物品解锁”,但直到现在,青青也没遇到相关的任务……所以,她也只能将空闲的技能点加在内媚上,以至于身上名器越来越多。剩余的时间,也只能学习更多的“凡人的技能”,唯一“倾家荡产”买下的比较神奇的魅惑术,却难以升级。可以说,青青和系统都到了瓶颈期,急需机遇。   或许,还是运气值不够的缘故?   这些先不说。   总之,青青其实只是神不知鬼不觉(你把系统放在哪儿?)地打开了铜锁,一切选择确实夏侯任自己做得。   夏侯任生而知之,而且天生具有王者之气,各项数值都高得吓人。他通过全能学习机,除了熟读儒学和大汤、前朝历史外,就是研究玄学。所以说同人不同命,曲青青花费极大代价习得魅惑术,自以为超脱凡人了,夏侯任却不过是研究了古代巫蛊之术,学会了摄魂*和驯兽术,就能瞬间驯化猛兽、暂时压制十多个武艺高强的太监。   而且,此子心肠之狠毒。绝对不下曲青青——为了利益最大化,他不仅仅是驯化了狮子,还压制了那些太监一分钟,不让他们在第一时间救援,将事情放大到极致。毕竟,一两个宫人受宫妃指使陷害他人,即使是像夏果那样甘愿就死,也不算什么。可这深受皇帝信任的十多个太监,众目睽睽下失职,事情就太过严重,足以让章和帝担忧他的地位和性命。也就是说,凡是接触过那狮子的宫人,都必死无疑,甚至牵连家人亲友。   如果,青青生活在和平社会,文明现代,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儿子良善起来。毕竟,心中没有仁爱的人,是不可能幸福的,不尊重生命的人,更是容易走上歧途。可是,夏侯任是一个想要当皇帝的,有无数能干兄弟挡道的皇子。   想一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个是善良的?   暴君、穷兵黩武、弑杀兄长、谋朝篡位。   所谓雄才伟业、精明强干,所谓虚心纳谏、宽厚仁德,不过是胜利者的赞歌。倒是也有温和善良的皇帝,那千古词帝的重瞳子,那被亲叔叔拉下马的允文帝,那只愿做个木匠的明皇……   不是昏君,就是亡国之君罢了。   只要夏侯任有才干、心胸够宽阔、眼光够长远,他自然知道,至少表面上会是一个宽厚、仁德、爱民如子的人,那么,他就是一个好皇帝。   即便他不是一个好皇帝又如何?   只要他还是个好儿子,她曲青青就敢保这江山稳固!若他不再是个好儿子,曲青青便远走江湖,寻仙访道,也是一世逍遥!   反正,就是这短短的十七年,就已经比上辈子五十年还要幸福了。所以说,什么样的社会,都是不重要的,只要你是强者,是既得利益者,你就是幸福的,否则,哪怕是生在乌托邦呢,总是可怜的。   曲青青昏倒后,章和帝急了,抱着她回了永和宫。御医还是老话——娘娘受惊过度,需要静养。然后就开些益气安神的方子,聊胜于无。章和帝一边陪伴安抚青青母子,一边严查今晚之事。   吴德仪坚持她只是一片好心,却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那则民间传闻,这个被推出来的女官,却是贵妃的人。   丽妃那边也很快得出结论。   她和众妃一样,都是被膳食局的人,趁上菜时,沾染上的香料。这一点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后妃们其实都对香味非常敏感,更是极其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所以,特殊的香料只能是宴会开始后才沾上的,不然肯定会注意到。而能做到这点的,无疑只有膳食局的人。总不可能每个妃子都被贴身宫人背叛吧?   曲青青不一样,却是因为章和帝太宠爱她,是以她的膳食是和章和帝一样,由御膳房提供的。   事涉膳食局,而且还不是一两个人,所以曲青青这个挂名的负责人,也脱不了干系。   幕后之人显然相当之大手笔,直接确定了嫌疑人,却也藏身于受害者之中,让章和帝连查问都有所顾忌。毕竟高位妃嫔都出身世家,地位高贵,更是涵盖了众多皇子的生母,若不想闹个满城风雨,或者拿住确实的证据,此事只能隐下不提。   丽妃倒是已经无碍。虽然当时凶险,暗魏源和太医的说法,那就是再晚上一时半刻的,性命危矣。可其实谁都知道,太医之流,最爱夸大病情,危言耸听,不会真当回事儿。至少青青就知道,丽妃不过是睡一觉就好了,什么静养数月,实在是无谓之举。   丽妃因为药物“病危”,似乎嫌疑洗清。但是后宫中人,最不乏苦肉之计,她这样特殊,其实更惹人疑窦,倒不如和众妃一样,泯然众人来的稳妥。   但是,事情其实全靠章和帝自己思考,而他思考的方向,就是结果的偏向。   章和帝十分清楚丽妃和青青的感情,他立刻想到的,却是,如果丽妃不曾意外昏厥,那么绝不会放任青青独自面对猛兽。性子更烈的她一定会坚持陪同,那么,可能遇害的就会是三个人了。丽妃无宠无子,曲青青家世太弱根基虚浮,这两人结成同盟才可在宫中堪堪自保,任一人有闪失,加上十六,三个人都活不好。那么,动机就很清楚了。   接着,是狮子被下药的事情。   这也不难,很快就查出,是一个小太监做的,可惜找到时他已经服毒,和青青身边的夏果死状仿佛。但是,章和帝却清楚,夏果是贤妃的人,那小太监却是皇后的人。只是两样都没有证据,章和帝也不能断定究竟是谁做得,或者两个都有手脚,甚至还有没有第三方、第四方的手笔?   最麻烦的,是那十多个太监。   开始,谁都不肯承认自己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坚称,他们是因为猛兽的威慑,莫名困住手脚,才失职的。用刑后,就开始互相攀咬,又说是惧怕猛兽,只求一死。   最终,屈打成招,章和帝却知道,根本查不出结果。   没有人知道章和帝有多么愤怒。   他以为自己已经压制了世家,已经真正的、完全的坐稳了皇位,成为乾纲独断的帝王。可是这次的事件扇了他一个大耳瓜子!   这幕后之人势力之大,让章和帝感到恐惧。而那人根本不在乎他这个皇帝的生死,又让他愤怒。他好像又回到了刚刚登上皇位的时候,那御座下,每一个大臣,都洋洋得意,他们夸耀着逼死自己父皇的功绩,贪得无厌要这要那。他们看不起自己这个帝王,说一句话,比圣旨还要管用。甚至,章和帝想起了幼年、少年时期的生活,那没有半点尊严,时刻逼迫自己,那压抑、隐忍和恐慌。   那时,母后和母妃总是严肃的,她们心怀仇恨,谨小慎微。自己总有做不完的功课,总有数不清的不可以。章和帝又想起自己惨死的宠物狗,想起那个爱笑的小宫女,那个才华横溢的歌姬……   还有,父皇死时,嘲讽的笑,恐惧的泪。   他胸中突然充满了无处安置的恐惧与愤怒。   章和十九年十月,史称波斯血案。   是时,波斯使节被驱逐出境,后来遇到匪徒,无人生还。   二皇子生母,吴德仪病逝,二皇子却没有接到消息,仍然在北围场,知道十月末回京。可是他刚刚回宫,就接到圣旨,成为了皇后的养子,改玉牒金册,再不是吴德仪的儿子,自然不能为母举哀。这个一直被人忽视的皇子,突然成为了大汤最尊贵的,半个嫡子,而且还居长,地位天翻地覆。   数百位宫人被杖毙,其中许多牵连甚广。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膳食局被清洗,十不存一。   后妃又一次被清洗,从三品以上,除了皇后和四妃,只剩下曲青青一人,三品一下,也只余十多人。章和帝此举,与暴君相近。可是事关谋逆,无人敢说话——当时所有后妃都中招,香料气味自然相当重,狮子还被下药,说是意在皇帝,也是通的……   唯一得利的,是曲青青。   在以一连串人命了结了此次事件之后,章和帝写下《咏玉辞》,用上千字,极尽文辞,赞扬曲青青。厚太后以曲青青有“为君当熊”之德,特封“德妃”,封号为“玉”,位同夫人,从一品,赐金册宝印。   本朝没有德妃这个内命妇品级,但前朝,“德妃”之位却是略高于贤妃,贵妃之下第一人。曲青青这个妃位,名不正言不顺,所谓当熊,是救驾之功,显然她是拿不出足够分量的功劳的。所以,按道理她是高于六仪,低于夫人级别——但是,偏偏她有了封号。要知道,即使是贵妃,也是没有封号的。因为早年章和帝不愿被人说沉迷女色,从来不肯有诸如画眉、点妆的美谈,自然也不愿费心思给众美人取雅号了。这样,岂不是曲青青竟然越过了淑妃么!大臣们谏言,章和帝只金口玉言,道:“玉德妃为特例,按资历还是要叫四妃一声姐姐的”,却不肯之言曲青青地位卑于四妃。众人惊愕,却无可奈何——正逢谋逆事件,谁是嫌命长了么!   宫中不乏流言,认为这次的事件根本是曲青青一手导演。证据就是和她最要好的丽妃昏厥和膳食局是曲青青治下。这个流言很有市场,毕竟,宫中心思诡谲之人数不胜数,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大家早就习惯不再看什么证据,只看谁是得利的,谁便是不干净的。   曲青青真心不在乎。   今时不同往日。   其实她不是做不到,将自己摘得更干净什么的。可是,没必要不是么?宫里,越是干净的,名声上越不可能清白,不然这人心思手段也未免太厉害,让人忌惮。她也是存心试探——章和帝的好感值已经高达90,她必须试一试,他的信任度和迷信、偏心度有多少。事实上章和帝没有让青青失望,越是有似是而非的证据指向曲青青,章和帝越是不相信。这也是他不认为一直在他监控下的青青,有能力做下如此大案。   但是,有了这样的经历,章和帝对于青青的信任度会大大提高,对于一些不合理之处,更会下意识忽略。   很简单,就像是防火墙,一旦在某次审查中放过某个疑点,下一次,自然会毫不犹疑忽视掉。一次次的,底线越来越宽……   至于谣言重伤——人善被人欺,神鬼怕恶人,“传说”越是凶狠恶毒,敢于招惹她的自然越少,做事的宫人们也会越乖顺。   步步青云,指日可待。   作者有话要说:魅惑术1级:1、控制:消耗精神力,控制一个单位个体,对方精神力越高,消耗越大,差值小于1000,技能不成功。(消耗为:4*对象的精神力值/每分钟)另,控制解除后,对象会有所察觉,但不会想起控制期间的事情。   2、幻境:将一段编造的记忆放进单位个体脑中,消耗为控制的三倍,编造的记忆越长、和现实差距越大,消耗越大。此技能为永久性质,除特殊情况,不会失效。   文中观点三观不正,绝对不要认真啊!!!   昨天不小心弄错了,65章节变成了68,本来想今天双更改过来的……但是明显没做到,只好慢慢改……买错的亲不要着急,绝对会改过来的,以后也不会再次发生。而且买错的其实会赚字数,求谅解……   之前为了统一时间什么的,直接存了很多重复章,那天忘了,害得亲们都买错了,于是全部把时间清空了……昨天又没注意,直接发了,于是变成新章节,中间就没了……但现在看着其实没什么影响吧(?),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不管中间的章节,不然改起来亲们可能会有意见,不然只能变成预留的番外章节了(话说完全没有番外的头绪啊)   亲有建议么…… 第六十七章 馒头入太学   那次事件,青青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章和帝表现得情真言意切,失而复得时,喜不自禁,当天就和青青提了玉德妃的任命。青青却直接道:“这些暂且不提,青青只问,那些事是谁做的?他要害我儿,危我夫,伤我好友,若就此揭过不提,青青不服!”   章和帝叹气,将青青包入怀中,团团围住,道:“只你是和朕一样的。此事不能水落石出,朕也不服——青青不会知道,你和任儿遇险时,朕,我的心是多么焦急痛苦!你们平安后,我又多么庆幸!得知这些阴谋后,我有多么愤恨!可是,朕这个皇帝实在失败的的很,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居然无可奈何……此案扑朔迷离,为安人心,只能息事宁人。但是,朕已经记在心中,幕后之人最好是一辈子不犯错!”   他拍了拍青青的背,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不在乎名位的,只是这次的事件必须有个结论,光有杀是止不住的,得有个赏罚分明,才有是非对错。别的人我是不信的,只能将你立起来,让那起子人知道朕不是什么好性儿的。这次给你晋位,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不算是名正言顺,流言蜚语、明枪暗箭的是少不了,只看你愿不愿吧!”   青青这才知道,不是章和帝要包庇凶手,而是案情太过复杂,牵连甚广。毕竟是皇宫,不可能任由事情越闹越大,只能按下,暂且作罢。   青青为章和帝难过,声音微哑,道:“青青错怪皇上,实在辜负圣恩。青青便做这玉德妃了,且看谁要蹦出来呢!还有,皇上,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现在我们都被自身情感迷惑,无法做出正确判断,待时过境迁,说不定恍然大悟。”   章和帝摩挲青青脸庞,心情终于好了些,他深情地凝视青青,说:“青青,你是我心中的妻,是珍宝,你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我们的儿子。还有,以后,唤我启郎罢。”   即使是曲青青这样超越影帝影后的人物,听到这话,也哽了一下,差点儿出戏。一想到以后要天天叫这名儿,青青忽然有些悲从中来。   于是,章和帝听到了一声“喜极而泣”的深情呼唤……   过年时,后宫例行封赏,青青正式晋位玉德妃,掌膳食局和秘书省。秘书省掌管皇家图籍档案,有监、少监、丞、秘书郎、校书郎等官位,虽在内廷,却是由外臣或太监管理。不过章和一朝,太史局、学士院等等机构都分了出去,秘书省更倾向于内廷机构,章和帝干脆直接交给青青,任命女官和太监管理。   其他还有原来青青身边的宫女名春雨的习御女,晋位宝林。剩下的,除了林宝林岿然不动外,不过都是最低的采女一级。没有品级的,不是被“病逝”,就是直接遣送宫外,嫁给兵士了。往上,六仪、九嫔、二七世妇,都空了。一时间,后宫冷清的吓人,以至于许多宫人无事可做,也被开恩放了出去。看来,今年的大选是要好好热闹一下了。   事情稍稍平息之后,章和帝也想起夏侯任的异状,背着青青带夏侯任试了又试,确信他真的能令猛兽臣服,大感惊奇。章和帝其实感觉很复杂,一方面非常骄傲,一方面又有些戒备。他犹豫了几天终于悄悄找了钦天监和明觉大师,借探讨之名,问了小儿子的命格——那是当然的,大富大贵、父母缘深、福寿绵长、大利家族,顶好顶好的命格。但是,此子慧心独具,一生多有波折,若无长辈护持,容易早殤,要小心对待。   章和帝大喜过望,并要求两人严格保密。   章和帝本来以为自己只能把江山传给那几个并不满意,而且野心勃勃、不孝、不敬的儿子,毕竟自己年龄算是大了,大汤历史上,活得最久的先帝,也不过是六十五岁。但从明觉和钦天监给小儿子的批命看(皇帝是不能被批命的),自己很可能是个长寿的!没有人,特别是活得挺滋润的人,不愿意长寿。   只是任儿毕竟太小,世家又嚣张,且,章和帝也不希望唯一纯粹的青青母子,也和后宫众人一样,染上权利的污渍。最重要,任儿弱小,还很容易受到伤害,章和帝不愿给他们母子招来更多祸患。所以,章和帝自然不会声张,只默默在心里多了一个盘算。对于和世家接着斗,也有了全新的动力。   “请玉德妃娘娘安!请晋王殿下安!娘娘今儿到得可早!曲公子可真是三生有幸,得您天天给送午膳呢!”   玉德妃,也就是曲青青,对这打招呼的太监微笑,又让绮年赏了个荷包。小太监更是巴结,招呼着安置了座椅、屏风等物。   因青青已经怀孕六个多月,刚刚过完正月就查出来,让后宫中人咬碎银牙,现在肚子鼓起,身边的宫人都格外小心几分。因夏果背主,青青十分难过,本来就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的状况更加严重,现在身边只一个岐山和一个才七岁,从尚仪局女官手上救下的一个小宫女。她宫中的尚仪和尚宫都是皇帝派来的,倒不会特意讨嫌,也不至于特别谄媚,一般只做自己的事情,通常都远远伺候着。   今日到得稍早,太学还在讲课,青青是从不打扰的,戴着帷帽,让绮年扇着风,静静坐着等。   青青这是特意到太学来给侄子曲吉送午膳的。事实上,也正因为青青肚子都鼓起来了,又有章和帝无限制地宠爱,才能走到这接近外朝的太学来。   太学分为外署和内署,名义上是一个机构,实际上相隔甚远。外署是文武五品以上子孙或各地极优秀举人持推荐信,方可入学,所以自然都是准备会试的青少年。内署则设在宫廷内帷,又被戏称为“幼儿园”,因为这里往往是五至十二岁,权贵家庭的子孙入学的地方。若真论起先生的水平,其实还不如许多家学渊博或者与士林交好的家族自己的族学,或是单独延请名师。   不过,太学内署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挨着国子学、弘文馆和崇文馆这三座大汤最高学府。一般关系够硬的,到太学学习,不过是过渡,之后再入国子学甚至弘文馆、崇文馆,便不违背祖宗规矩,无可指摘了。因为国子学为文武三品以上官员子孙才有入学资格,弘文馆、崇文馆则必须是一品大员或是皇室以及宗亲才能得进。最重要,除皇子外,凡入学者,必须已经有功名或者爵位在身,白身是不能得进的。因此,许多王爷、宰相之子,不争气的,也只能先到太学混一年,再进他馆学习。   不错,凡事皆有例外。   除硬性规定外,大汤所有官学都有一个额外规定,即——凡品行高洁、学识过人,或者家人有特殊贡献者,经上一级官学老师评定,并有该学馆三人以上学子推荐,即可入学。   所谓品行、学识,除了平民出身的是要考核的,其他不还是老师说了算?也就是光明正大的一个“后门”罢了。   也因此,这三所学馆,学生资质、学识、年龄、家世等等相差极大,从白发鸿儒,到还在读千字文的黄口小儿;从皇子龙孙,到贫家举子,不一而足。于是,学馆按照每旬一考的成绩和老师的评定,分了二十多个班级,按阶次授课。   其中,国子学和太学最像,学生都是瞄准科考而去,主攻儒家经典,因此学生大多不是顶级贵族。而弘文馆为皇帝下属,多为已经过了殿试,但更愿意专研学问而不是做官的进士,或者一些屡试不第,但却广有才名,或是不善作文,但琴棋书画有一、二冠绝天下的大才子。因此馆也肩负政务,是以多为成年男子,极个别,那就是皇帝比亲子还疼爱的小孩儿了。   崇文馆本是东宫下属,但本朝尚未有太子,因此都是皇子、宗亲学习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个班,是供公主、郡主等贵女学习的地方。在崇文馆学习,要想科举得中,其实是比较难的事情。因为这里的学生都不需要用功名入仕,他们的长辈已经搏下了足够的资本。因此,这里是按照儒家传统,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都要学习。说谁有才,也是诗文做得好、策论得皇帝的心,八股经文却是不怎么重要了。   曲吉在年前入了太学。   周氏是个狠得下心的女人。因为听青青说了,曲士廉是要调回京都的,她便下决心,给自己丈夫纳了一个良家妾,陪他回顺阳。周氏自己,却是待在京都,孝顺父母,最重要,照顾几个孩子。   在古代,她这样做,绝对是既聪明又得实惠。因为有儿子,还为长辈守过孝(虽然没守够),便在“三不出”之列,因此,除非她犯了天地不容的大错,嫡妻的位子便是稳稳的。即便是那妾在顺阳这一两年,把住了曲士廉,也永远要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相反的,在儿子最重要的时刻,她这个母亲时刻陪伴,一方面,可以监督孩子,不使他走上歪路;另一方面,如此付出,这孩子长大后,偏向谁不是一目了然么?还能得了婆母公公的赞同、皇妃小姑的好感……   只是,他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没有别人插足,青青真不料周氏能如此决断。   青青叹一声,她是不能有真爱的另一半了。若没有末世,她和真心相爱的人结合,却不会和周氏一般。因为,这世上,最亲近的,永远是伴侣,父母无法陪伴你一生,子女却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与家庭,唯有那个人,才是此生的伴儿。只有明白,伴侣比父母、子女重要,家庭才会真的和睦。   可惜,古代没有平等的夫妻,现代诱惑又太多,再不信白头相许。女人只能死死护住娘家,死死把住子女,于是,母子产生分歧,婆媳常有矛盾,亲母、婆母时时争吵,夫妻不能和睦。   信任不能长久,不信任便有隔阂争吵,如此两难,女人很难。   好在,青青是不用纠结这些的。   这世上,不在乎永远比相亲相爱来的好相处。   “姑姑!”一座馒头山朝青青蹦跶而来。   青青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这头母猪,真是吓死我大汤人民了…… 第六十八章 年年花开艳   曲吉生得壮实,才将将七岁的小子,却已经过了青青腰际,看着虎头虎脑。他皮肤又黑,比起一杆白嫩嫩、文弱弱的贵族少年们,他实在不像是个读书的料子,总让人觉得,这孩子习武怕是更有出息。   不过现在还看不出什么,蒙学的功课都比较简单,只要不是真笨得厉害,又肯用功,谁都能学得不错。   曲吉先跑过来给青青行了礼,又跑回去和小伙伴们告别,这才再跑回来,风风火火的。   他看着很壮,眉目间似乎有些凶悍,加上家世其实拿不出手,一开始,太学里的孩子是很不愿意搭理他的,更有好几个人,联合起来欺负他,所以一直没能交上朋友。   但是,之后曲青青晋封玉德妃,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纵然那些顶级世家还是瞧不上曲家,但也要给几分面子。其他势力弱一些的,自然也有选择巴结曲家的,怎么说,自古,外戚是最容易崛起的。因此,一直很受孤立的曲吉,也终于和其他家世良好的小孩儿一样,有了几个跟班。即使有几个家族和曲青青不睦的孩子,也不再明目张胆地找曲吉麻烦,都转为私底下地打压。   其他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家族,长辈们也都吩咐了自家孩子,虽不至于立刻和曲吉交好,但也作平常同学相处,天长日久,自然会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曲吉是个很豁达的孩子。   不过七岁稚龄,同学们集体排挤和欺负时,并不自怨自艾;一发现他们态度稍稍缓和后,又能不卑不亢地接受示好,平和相处。他们这个年纪,其实正是猫嫌狗不理的时候,自家长辈还不一定有那份儿耐心照顾,常常敷衍。倒是曲吉这个同龄人,时时肯让着,原则问题又很坚持,渐渐竟然得了大家的敬爱,人缘极好。   果然,小小年纪就高达50的交际值,不是白给的。   牵着曲吉到了近处的凉亭,岐山摆上屏风,尚宫和尚仪在外守着,不让人冲撞了。绮年帮青青卸了帷帽,宫人们则撑起桌案,将膳食摆上。   他们忙着,青青拿凉帕给曲吉擦了手和脸,便让奶娘把夏侯任放下地,一边看看这俩姑表兄弟玩耍,一边问曲吉一些学堂的事。这几个月来,因为青青几乎每天亲自做了午膳送来,曲吉已经和这个仙子一样漂亮的姑姑非常熟悉了,他本身就是个好相处的孩子,自然事事都愿意和青青说。曲吉大概说了夫子今日上午讲的东西,又问了些他不讨懂得问题,青青耐心答了,又有夏侯任插嘴说笑几句,岐山便来请来两人用膳了。   以青青的厨艺,又照顾了各自的口味,三人自然吃得很是愉快。夏侯任快两岁,还没断奶,但五个月就开始用辅食,他是个要强的,早早就是自己用膳,不让别人帮忙的。不过他这个年纪,大多吃得是糊糊,一把勺子就够了,所以吃相还是好看的。偶尔青青也给两个孩子夹菜,都不算是他们喜欢的,却是均衡营养了。好在两个孩子都是讲道理的,稍微有些挑食,但只要青青夹了,都会乖乖吃下去。   用过膳,三人略坐坐,听岐山说些不打紧的八卦。一刻钟后,青青戴上帷帽,牵着两个孩子慢走消食。偶尔遇上曲吉的同学,也会停下关怀几句,让这些小小孩儿脸上通红。青青虽然不曾露面,但她全身上下的名器不是白点亮的,特别是等级最高的芙蓉勾,那真是老少通杀。这不,太学好多小孩儿,就为了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每天中午都在她可能散步经过的地方乱晃。   真是作孽……   半个时辰后,曲吉自己回了学舍午睡,青青则抱起儿子,回了永和宫。   “娘娘,皇上等了好些时候了。”   青青对说话的小宫女点点头,抱着儿子进了东侧殿。夏侯任还小,半个时辰的散步已经是很大的运动量,被青青抱着这一路走回来,已经睡熟了。青青将儿子放到他自己的床上,着奶娘轮班守着,自己回了寝殿。   章和帝在床上设了张桌案,上面摆着棋盘,正全神贯注地研究,连青青进来都没注意到。青青在看到程元珍和御前尚宫等人都在殿外伺候,就猜到章和帝怕是起了花花肠子,一看他这阵势,更是了然于胸。   谁说老男人精力就不好的?   只要有小丸子,神马都不是问题!   青青面上作出忐忑的样子,给章和帝行了个妖妖娆娆的福礼。他果然顾不得装样,一把将青青抱起,放到床上,还摸了她的大肚子一把。   “青青近来真是忙得很啊,今日好容易得闲,不如陪我下棋?”   青青苦脸。   她说得上博学多才,样样精通,唯独一个棋艺,那真是让人挠头。   于是,拉着章和帝的衣摆,撒娇道:“启郎~~~端午已过,热气渐起,午困恼人呢~~”那声音,真是铁杵也得化成春水了。   章和帝心头一热,却不肯放过。还说:“你也知道天气渐热了,挺着个大肚子,还带着小孩儿,怎么还天天正午日头下走一遭?”青青嘟嘴,不敢再说,只好陪着下棋,被杀得鼻尖冒汗、片甲不存。   章和帝心情大好,道:“自己数。”   青青委屈地嗔一眼章和帝,半响,低声道:“28子半……”   章和帝挑眉,道:“进步很大嘛!恩,接下来,老规矩。”说完,亲自动手,将桌案放到床下。   青青哼一声。   一个男人,愿意和一个并不善此道的女人下棋,且乐此不疲,那绝对是有大甜头的。毕竟,棋逢对手才是乐事,好手遇上臭棋篓子那真是让人气闷。青青解开衣襟,超章和帝爬去。   于是,这个午觉,歇得活色生香。   也幸好章和帝现在牢牢控制永和宫的门户,否则,孕期胡闹,曲青青名声绝对臭大街。   青青也不是无事闲得,或者母性大发,偏要对曲吉好。只是周氏很上道,青青也不愿意小小孩童因为自己受人磋磨,自然是要给他撑腰的。但让她放弃和章和帝共进午膳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她毕竟没当过母亲,夏侯任又什么不是好带的孩子。哪怕有系统指导呢,到底心里没底,急需积累和男孩子相处的经验。但是,相处下来,这孩子确实可人疼,倒是真对曲吉有了几分感情。   长春宫中,五位妃子齐聚,皇后未到。   青青被折腾了一中午,此时有些疲乏,靠在丽妃肩上,闭目养神。丽妃摸着青青的肚子,低声和宝宝说话,神情难得温柔。贵妃和淑妃言笑晏晏,贤妃和她身边的小宫女低声在说什么。   现在后宫仅剩的一位皇后、五位妃子中,丽妃和玉德妃是坚定的同盟,算是中立,但不怎么待见皇后。贤妃偏向玉德妃,和丽妃不冷不热,与皇后、贵妃、淑妃三人都关系复杂,时而共进退,时而捅刀子。看起来她似乎谁都不得罪,但实际上她对谁都很敌视,时刻准备糊另外五人一脸血。同样的,其他五人对她也是,需要时拉上,其实时刻防备。   贵妃和淑妃是同盟,她俩之前本就结盟,只是事情频发,有些隔阂,现在,原以为死定了的皇后东山再起,势头更猛,她俩自然摈弃前嫌,共同进退,抗衡皇后和贤妃,对丽妃两个不远不近。   太后仍然不太管事儿,对皇后也不冷不热的,只对淑妃和曲青青和颜悦色些。   皇后现在其实最势大。   表面上,她名下有了成年皇子,那是比之前还要得意的。从因命数之说失宠,禁足宫中,到突然崛起,波斯血案中,似乎她得利比曲青青还多的多。至少,不管是已经亡故的吴德仪,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贤妃,或者顺水推舟的贵妃、贤妃,都觉得皇后是幕后算计之人。   甚至,章和帝也最怀疑她——怎么看,这样疯狂的计划和嚣张的动作,都不像是根基太弱的丽妃、曲青青能做到的,也不像是一切求稳的贵妃三人。只有已经跌到谷底,且在宫中经营多年的皇后,才会有这样赌博一般的行为。   天知道,皇后只是在知道了有人想要黑曲青青母子一把,便使人在膳食局动了手脚,哪知道吴德仪竟然会冒出来呢?谁都知道她是自己的人,虽然二皇子渐起后,不怎么听话了,但皇后又不是傻的,怎会让她明目张胆挤兑曲青青?她一直以为会是那个波斯使节开口的!   事情就这么神奇,她们每个人都特意藏好行迹,又想着顺便黑某某人一把,用了能和对方扯上关系的方法作怪。于是,每个人都被陷害了,看起来,就像是每个人都出手,用自己的势力谋害丽妃和曲青青母子……   再后来,事情急转直下,从只是让曲青青母子要么不敢答应波斯使节的建议,让章和帝丢份儿,减低印象分。或者,被猛兽惊吓,大失仪态,惹得章和帝不喜和亲贵们的蔑视。却变成了,猛兽出笼,威胁曲青青母子,甚至在场所有人包括皇帝的性命,这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掌控。   事实上,就像是之前夏侯任的抓周宴,根本没有人想要他们母子的命,只是打压而已,确保夏侯任没有竞争力就行了。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严重?   皇后知道要遭。   好在,因为禁足的事儿,皇后足够谨小慎微,再不肯轻易露出马脚。她早年在膳食局埋了个极有分量的钉子,这次忍痛用了,果然,章和帝查出的结果,皇后是很干净无辜的——比丽妃和曲青青还没有嫌疑。   这种干净,却恰好符合章和帝心中的“大手笔”。   章和帝选二皇子记名,分明是动了杀心。   皇后很了解章和帝,心中觉得不妙,但却不肯相信章和帝真的那样狠心。她更愿意相信,章和帝只是用她和二皇子来平衡贵妃、淑妃的势力,相信她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不然,能怎么办呢?   联系娘家造反保命么?   就像是,她明知道二皇子怀疑自己谋害他的生母,却也愿意只看到二皇子温顺地讨好。五十岁的人了,第一次有了孩子承欢膝下,皇后觉得,哪怕是一场幻梦,也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所以,即使前路崎岖,即使二皇子并不领情,她也愿意,为了儿子,拼尽全力去争夺,至少,让二皇子一家,活得好好的。   丽妃轻轻推了推青青,原来皇后已经到了。   五妃起身请安。   皇后抬抬手,让大家坐下。   皇后越发严肃,也越发显老了,看起来,竟然像是个六十岁的老太太。保养得极好的贵妃三个,和少女般的丽妃、玉德妃,几人齐聚,倒像是三世同堂了。   “明日便是大选了。今年后宫空荡荡的,子侄们也有许多到了成婚的年纪,汝等也要认真相看,为皇室开枝散叶。”   她说到这儿,不自觉地看了眼曲青青,贵妃几人也忍不住瞄了一眼。   世事真的说不清楚,就像是曲青青,谁能想到,皇帝那么大年纪了,这女人还能接连开怀?倒显得满后宫的女子都不中用似的。也不怪章和帝独宠她,便是她们是男子,也爱这样样都好的尤物。   所以啊,大汤女人们,和母猪较劲,不是自虐么……   皇后定定神,接着道:“详细章程都有定责,汝等细细背熟,不可懈怠。”   接着,贵妃几人呈上了她们商量好的,想要给子侄婚配的女子,连丽妃都交了张名册给皇后。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即使不乐意,其他人也不会明着作对。倒是青青,没什么可操心。   皇后便道:“玉德妃是个万事不管的,你也渐渐大了,娘家子侄、宗亲女孩,都要经管起来才好。”   这便是在嘲笑曲青青几乎算是没有宗族的无根之人了。   青青无所谓地开口:“我在家中是最小的,大姐姐家最小的儿子还比我大十多岁呢!哥哥家的倒是还小,也还不到操心的时候。”   女人嘛,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管你说什么呢!果然,除了丽妃,其他几个女人都听得不怎么顺耳。   贵妃接口道:“我倒是恍惚听了一耳朵,玉德妃嫡亲姐姐,到现在还没孩子,家中也乱的很,左邻右舍都看笑话。看来,便是嫡亲血脉,这命啊也大不相同,她倒是没有玉德妃有福气。”   果然,不管什么女人,一旦年龄上被攻击了,都会炸毛。之后,四个人对曲青青和丽妃开了群嘲,处处挑理,说得两人头大。   又是一年大选时,这宫中,永远是,年年花开年年艳,代代新人换旧人。 第六十九章 岁岁人不同   章和十九年五月,备礼聘豪门世家、官宦士族之广有美名之女子,入宫受选。   因波斯血案,后宫大受清洗,十不存一,六仪、九嫔、二十七世妇,皆虚位空悬,十分不像。是以,章和十九年的大选,规模极其盛大,和章和早年比,也不差什么。   辰时三刻,宫门关,三百零八位秀女步上了无数前辈走过的长长宫道。体元殿中,又是众美云集,争奇斗艳,琴棋书画,各展其才。   今日太学沐休,青青便带着儿子和章和帝在宣政殿侧殿一同用膳,之后也不去熙熙攘攘的御花园,只在殿内静立消食。逗着小任儿来来回回的走了半刻钟,一起哄着儿子睡熟了,两人走牵手往殿外散步。   靠窗而立,默默无言,却别有一种温馨。   章和帝心知,青青爱极自己,虽欢喜能有优秀的女子进宫伺候皇帝,但心中也很有醋意,此时恐怕并不好受。揽过青青因孕事丰腴的腰身,章和帝用下巴抵着青青的额发,温声道:“这满天下的女子,谁能比得过青青你呢?且安心罢!”   青青微微蹭蹭皇帝的脖颈,低低道:“女子如花,牡丹芍药、菡萏芙蓉、夕颜海棠、玉簪茉莉,何止百千?各有风姿处,皆可堪怜。启郎乃天下共主、世间雄霸,自当领受天下繁花种种。青青也不是妄自菲薄之辈,我自有我的好处,不然也不配陪伴君王,别个当然也有别的独到,若看不开这点,我还是早早去了掖庭的好。启郎何必说白话哄我?你我之间,本该没有欺瞒的。”   章和帝不知为何心中舒爽至极,也有些爱怜,抚摸着青青的肚子说:“吾儿,可见你娘亲是个不饶人的!爹爹本好心许诺,她这长篇大论的,实在让人难过。”   青青这下不干了,打开章和帝的手,好一番矫情的作,直勾得章和帝魂不予兮,浑身舒麻燥热。   未时三刻,章和帝携玉德妃至顺心殿落座。   因午睡时间比平时少了许多,青青没有将儿子叫醒,只让他的奶娘和永和宫尚宫守着。青青自己也不大清醒,微有些迷糊和不舒坦,章和帝爱极她娇娇的模样,别人看着倒像是玉德妃因新人进宫之事,吃醋发脾气呢。   皇后等人都看她两眼,丽妃心里叹了口气。   脑补真是要不得啊……   青青有孕在身,体热,顺心殿内不曾置有冰盆儿,便有些不适,虽因为场合不对,曲青青坐到了丽妃下手,离得较远,章和帝还是体察入微,使个眼神,程元珍就支使着小宫女去给玉德妃娘娘打扇子。青青微闭着眼,靠着丽妃,绮年专注地给她喂东西吃,总是恰到好处,因为在绮年眼中,似乎全世界也只有件事了。   因太后偶感不适,并不参加这次阅选,皇后便看向章和帝请求示下,见皇帝略点点头,便对尚宫道:“带进来吧。”   紧接着,十位秀女消无声息地进来,静立。一溜儿的短襦长裙,佩披帛,加半臂,清汤寡水双环垂髻。因是家世最好的十个,披帛极尽精致之能事,绒花也惹人注目。虽不施粉黛,但都肤白貌美,养得极好。   女官将她们的作品和六尚的评价呈给皇后,皇后阅看后传给五位妃子,最后将她们觉得最出色的两份交给章和帝御览。青青还不大清醒,她本身也不爱管事儿,仍然靠着丽妃不动弹,丽妃无奈,又不舍得为难她,只好自己细细看了,交还给女官。   章和帝略翻了翻,没什么有意思的,便不说话。瞄一眼靠着丽妃的曲青青,心里有些痒痒的——真是好一个娇娇美人啊……   皇后度其心意,知道这是没有要留的,便将她们一一叫上前。这十个女孩子,都是朝中重臣家眷,基本都早有去向安排,只要章和帝没突然看上谁,都是要给大体面赐婚的。因有几个和朱家、独孤家挂钩,贵妃和淑妃也温和地关怀几句,赐下如意、环佩等物。   十个女孩放心离开,又十个看着仿佛的女孩子进来,同样静立。章和帝同样无甚兴趣,皇后略顿了顿——这里有个她本家的女孩,姿容绝佳,是有那么两分意思的。那女孩没听到皇帝说话,倒是放下了心。   她是嫡女,又是皇后族人,有承恩公庇佑,若不进宫,自是能得个好前程。   这女孩是家中幼女,自小娇宠,虽有□□,毕竟年龄还小,不能滴水不漏。她忽然放松的出气声和不再紧绷的腰肢,不止皇后注意到了,章和帝也发现了。   贵妃、贤妃微微掩嘴,心里暗笑。   皇后看着章和帝黑下来的脸色,心里发苦。   “这是谁家的,朕看着还不错,皇后把她的字画拿来朕看看。”   皇后知道,章和帝这是要故意选这女子进宫,而且必定一次不见,让她低贱、孤寂一生,日日渴盼帝王的宠幸而不得。皇后不愿意浪费一个嫡女,但终究无法可想,只能安慰自己——这般没有城府,嫁给别家也无甚用处。微笑着,让女官将东西呈给皇帝,道:“臣妾也觉着不错,虽比玉德妃差远了,到底也有几分颜色。”   这话就很不客气了,这样轻贱,实在很难封得了高位,而且,即使章和帝现在放过她,有了国母这般评价,也难得嫁得好了。这女孩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泫然欲泣。   皇后视若无物。   章和帝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对青青道:“玉德妃也看看,此女擅棋,要不要留着好方便你请教呢!”   青青红了脸,撑起身子,也不看她的作品,让女官带过来,这是要细看了。   女孩走几步,蹲礼,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眼这传说中的玉德妃,一看,就愣住了——真是,好漂亮!   玉德妃身着夫人正装,黑、红主色,金丝边;梳螺髻,秀发极尽黑浓,高耸威仪,稍坠珠翠步摇,却丝毫不显简朴,似乎这头秀发本身,就是最好的风景;为宫廷少见的淡妆,但其五官之精致,半点不比浓妆平淡。细柳眉、桃花眼、琼鼻挺、唇含珠,肤白胜雪无一丝瑕疵。明明肚子隆起,身怀有孕,却莫名让人觉出身段妖娆的意思。   她似乎觉得自己呆呆看着她的样子颇有趣,噗嗤一声笑了,桃花眼微眯成弯月,似有情意缱绻,声音直入魂魄,让人心头发软,永生难忘。   “这妹妹好生有趣儿,皇上真要留着,妾便要她天天陪伴,片刻不离的!”青青是真觉得这女孩难得一颗单纯的心,恐怕家中溺爱,不求其“上进”,便有些怜爱,又想给皇后添堵,于是决定圣母一把,救她一救。   丽妃闻音知意,也说道:“这可不行,一年里,皇上和小石榴就占了玉德妃三百天,又有那曲家侄子占了三十天,再有个这般有趣儿的妹妹,妾这等驽钝的,怕是要被忘到天边去了!妾可不答应的。这眼见着要入秋了,那什么鞋袜香囊、糕点补汤的,妾可排队等着呢!”   章和帝气也消了,知道青青没注意这女孩之前的不敬,也不打算提起。既然青青也觉得她不够格伺候自己,但又还算可爱,章和帝倒也愿意给青青面子,不再为难。   于是道:“这可不好,别说丽妃吃醋,朕也怕旧人比不过新人好,被玉德妃抛在一边呢——怕是太后知道了,也要埋怨朕。丽妃可有好主意?”   丽妃是相当乐意给皇后添堵的,最重要,一个皇后本家的嫡女,不管人怎么样,必然知道许多□□。看这样子,是个得宠又单纯的,回家把皇后那一番话一转达,何愁她父兄母姐不反水!笑呵呵地说:“妾有个子侄,年十九,还未娶妻,身上也有星点官职,便舔着脸为他求了,望皇上、皇后恩准。”   章和帝允了,皇后自然无甚可说。   女孩转身和众人退去,忍不住又看了眼玉德妃,只觉非凡人之姿。   其实,当她说要日日相伴时,女孩心里是温热一片,颤动不已的,之前对皇宫的惧怕似乎都没有了,只想着,若是能天天见到那样的容颜,听到那样的声音,一生孤寂、半辈子争斗,也不算什么了。回到侧殿自己的位子上站着,女孩仍然愣愣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   她的种种表情,众人自然看在眼里。   皇后等人心里骂着狐狸精,章和帝却感叹自家小女人真是魅力无限。丽妃忍不住偷偷拧了青青一把,见她迷茫又无辜地看过来,心里气闷又无奈。   真是哪来的只迟钝的狐狸精!   秀女们接着往里进,丽妃神情却落寞下来。   青青知道,她那位五姐姐,这次也有嫡长女受选,才将将十三岁,却是之前来信,求着丽妃给指个好人家的。   信里说得隐晦,表面看着倒像是只是问候丽妃,有种风轻云淡的味道。可惜,丽妃常常和曲青青在一块儿,是真体会了什么叫做视权贵若平常、富贵若粪土(呵呵……)。也因为心思移了,再不是身陷迷雾中的人,自然看得清楚,一下子读出她五姐姐再不是那个高洁出尘的女子。   丽妃只觉得是婚姻、时光的过错,叹息好好一颗珍珠成了鱼目,倒是放下了许多心事。但她毕竟是个重情的人,也愿意为五姐姐出力,自是要看顾她的女儿,只是心中难免复杂。   青青不知道底细(?),只以为丽妃是因为要给爱慕之人的女儿搏前程,心中苦涩,倒还温柔地劝解。只说,既然爱慕,只要她过得好,你便当欢欣才是,何必如此气量狭小?而且,不能看到本人,她女人必然和她是像的,能见到也是幸事呢。   丽妃叹气,却不会说那人的不好,只任青青误会了去。   一听女官念出那女孩的出身,丽妃便打起精神,招来细看。   却是,大失所望。   眼前的女孩,着浅绿长裙、半臂,白色披帛、短襦,坠饰极少,清清淡淡,气质出尘。可丽妃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无数野望和心机。丽妃捂胸,脸色一白,青青急忙担忧地扶着,急声询问。   丽妃忽然笑了。   是啊,谁能像这人一样,将绿色穿出仙人般的雅致?   岁岁人不同,倒是自己迷障了。   丽妃对青青摇头,微笑着赐了女孩贵重的白玉如意,见她放下心,也笑着目送她退下,似乎送走了自己的一段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又乱抛媚眼儿,真是作孽啊……   其实倒不是一见钟情什么的,只是小女孩对美好事物的迷恋。真相处了,也就后悔了。   你又不喜欢别人,为毛酱紫搞?   小心眼不解释…… 第七十章 故人又现身   大选毕,章和帝果然是安了青青的心。   此次选进三十位女子,最高却只封了三个婕妤,六仪、九嫔仍旧空悬。剩下的,就是五个美人、七个才人、三个宝林、五个御女、七个采女。而且,这批即将入宫的女子,无一得了特赐的封号,即使是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陈雨燕,也没能得到章和帝青眼。   这些女孩,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那三个封了婕妤的。   正三品散官,怀化大将军侄女,王雅琴,年十六。从一品爵,荣国公外孙女儿,薛雪儿,年十三。从一品爵,辅国公外孙女儿,贾思思,年十七。   这三家,虽称得上勋贵世家,但奈何子孙不肖,家业倾颓,只剩下个空架子。因老人还在,于世家里尚有几分薄面,但在朝堂上,真是没多少话语权,于地方上,更是没什么影响力。章和帝这样做,使得皇后等人的计划统统落了空,简直是明摆着——他就是宠爱曲青青,不容旁人欺辱她。皇后等人也暂时没法子可想。   毕竟,光是说通娘家再送得力女子入宫一事,就费了好大的口舌,要让他们在皇帝没兴趣的前提下,继续下大力,实在是不可能。   世家里,有用的女孩,很多时候比男孩还要珍贵,怎么好随意浪费?   虽然曲青青不知道走了哪门子好运,接连有孕,被皇帝宠上了天,家里自然鸡犬升天。但是,在曲青青进宫之前,可是有长达八年,无一妃嫔有孕,大家都以为皇帝已经……最重要,即使章和帝爱甚曲青青,对其家人也诸多关爱,但却没有实质的恩宠——加官进爵、金银钱财。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就……了,看不到实在的利益,这虚无缥缈、不知时限的圣宠,自然不能让人舍得好女儿。即便碍不过宫里娘娘的面子,勉强答应了,送上的女孩也不够分量,章和帝没留人,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当然不可能像早年一样,使尽手段、上下活动。   一句话,如今的章和帝,可不是多有吸引力的香馍馍。家世不好的,无论如何都想飞上枝头的不算,稍有分量的,总是别有情怀,不肯屈就的。   倒是小选那边,某些人很是用心的寻摸了好些绝色或是别有特色的女子,只不过没能入得皇帝的眼罢了。   章和十九年的后宫,即使刚刚经过大选、小选、进献等等,算上最低一级的嫔妃,也不过堪堪五十人。除只有一个独孤皇后的高祖外,可说是最洁身自好、不爱女色的一朝了。民间有关章和帝与玉德妃的传奇故事、艳谈趣闻,更是甚嚣尘上,家喻户晓。   这声势浩大的一番选秀,却有些虎头蛇尾,好在,众多皇子得了佳人,可以想见,十月必然喜事连连,倒是没真让大选显出尴尬来。   早些年,除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外,其他皇子都像是后爹养得,过得很是凄惨。二皇子巴结大皇子,十二皇子等还小,尚还过得,其他成年开府的,大多连自己都养不活,自然只有一位正妃,三两个侍妾,不敢怜香惜玉的。如今,情况大不相同,个个都是郡王,再不差钱财、尊荣。这一次,章和帝也大显慈父风范,给每个儿子都赐了几个美人,容貌家世,样样不缺。   其中,二皇子,卫王夏侯扬,因记在了皇后名下,比别人都要尊贵些,章和帝特赐了两位家世极其出众的佳人为其侧妃。至于说样样比不过鲜艳新人的王妃怎么想,自然是无人在意的,反正夏侯扬和皇后,以及武家,都皆大欢喜。   又有十五皇子,他本是在淑妃名下,可淑妃自来是个孤傲性子,从不亲热关怀,好容易在四皇子出事那段日子享受了一番人人献媚的时光,却不等得意,就被打落尘埃。那时候,他正好十六岁,恰逢议亲,本来淑妃是打算出大力气给说个得力的岳家,哪知事起波折,最后别说佳人了,连个侍妾都没捞到,真是可怜见的。后来,众皇子因出巡一事,得了好大体面,个个封王,唯他,不曾赶上,竟然成了最不成器那批……   好在,玉德妃关怀圣上诸子,连他这样被遗忘的弃子也时刻惦记着,在大选时,稍稍提了一句。章和帝有多爱玉德妃,那是现在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她这轻描淡写一个提醒,章和帝是比什么都还上心,立刻指了正一品天策上将,独孤老将军的嫡幼孙女给他。却是照顾了他是挂在淑妃名下,加一层姻亲关系,自然能得到更多照顾。   可惜,天不从人愿。   独孤家的嫡女是何等身份?如何瞧得上他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皇子?淑妃养着他,本就是当个玩意儿,见他居然得了她独孤家精心教养的嫡女——那可是要嫁到朱家为下一代宗妇的!真是气上心头。   生生造就一对怨偶,平白让皇帝不悦,玉德妃揪心。   八月,夏侯任两岁生辰。小小孩儿,自然不能大兴宴会,没得轻狂。但是,到底皇帝爱幺儿,有正是对他们母子热乎的时候,却也是赐下了大批赏赐。太后、丽妃等,皆有表示。皇后等也送了礼物,青青却是不敢给儿子用的。青青平时看着比章和帝严厉许多,但其实也是个傻乐傻乐的慈母,贴心的小礼物、别出心裁的“蛋糕”,倒是让章和帝也略有醋意。小任儿生辰过得很是愉快,宫里的日子也按部就班的春夏秋冬。   没几天,新人陆续进宫。   永和宫本身规制不够,青青晋位后,不愿移宫,章和帝一直觉得心疼,现在自然不会再塞人进去。倒是皇后瞧着陈雨燕,陈才人,十分清丽可人疼,收到自己宫中,入住长春宫瑾兰苑,颇得注目。贤妃怜爱薛雪儿,薛婕妤年幼,且娇憨可爱,特准其住到自己的咸安宫毓灵斋。   王、贾两位婕妤,则是暂居之前吴德仪、钱惠仪所居的延禧宫和钟粹宫的侧殿。其中,贾婕妤恰好住到之前曲青青住过的林德殿,也惹得许多人生出几分猜测和妄念。   其他人,便统统被打包去了储秀宫。因今年后宫冷清,本也不算为难,偏偏那儿住了个林宝林。这位已经失宠,又只有个被皇帝忘到脑后的女儿,按理是没资格欺负新人的。但事上多奇葩,这里便有一朵。这位林宝林,明明是个身段妖娆的人,却偏偏要时刻做出弱柳扶风的样子,看得人一万个别扭。且,明明胸无点墨,却时常要悲春伤秋,吟诗作赋——那狗屁不通的!   之前幸存的几个女御,早就被这女人折磨得够呛,也吸取教训不予计较——因为实在赢不过。可新来的几位,那也是心比天高的。若是高位的娘娘们,那也就罢了,她一个小小宝林,也什么好怕的?于是竟然针锋相对起来。   这下可苦了储秀宫上上下下!   那每天的凄风苦雨,悲悲切切,明明是最新鲜娇艳的储秀宫,却弄得像冷宫似的!   无奈,这林宝林明明是个蠢的,却不知哪儿投了现在后宫最得意的玉德妃的喜欢。玉德妃虽不至于特别偏袒,但人林宝林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不合宫规的事啊!人家喜欢哀哀怨怨的,但是又没真哭;人家喜欢动不动就给上天、皇帝、太后、皇后跪下,祈福祝祷,那也是一片孝心;人家喜欢吟咏诗作,即使不通了些,也不该被歧视……   不过半月,新人们就被林宝林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比皇后、贤妃两个,还更有效率许多。   章和帝偶然听程元珍闲话,也大呼不可思议。和青青床上私语时,问及此事,青青却只是笑,不肯说个清楚明白。   章和帝有感此事,慢慢提拔了几个往日十分看不上的“滚刀肉”,有确实得用的,也有烂泥扶不上墙的,优胜劣汰下来,却真的选出好些“口齿”、“爪牙”,对付那些把面子、清名看得比命还重的文人、世家,那真是再好用不过了。   圣心大喜。   淑妃就很怄气了。   林宝林本是她的人,一直却只是得罪人,功过各半,十分鸡肋。后来曲青青下狠手收拾她,淑妃衡量半晌,最终是放弃了这么个实在膈应人的棋子。哪知后来林宝林从新出山,一来就扼制住了当时风头无两的婠婠公主,帮了曲青青好大的忙。那时候她们几个还在暗地里笑话曲青青,觉得此女纵使天姿国色,终究手段不行,这么个蠢货都搞不定,竟让人翻了身,现在丢脸不说,以后怕是麻烦不断,后患无穷。   哪知道,这林宝林根本就是投了曲青青名下!   真是打脸。   而且,淑妃不曾想,换了个主子,这林宝林竟然这般好用!   那些新人,目前确实不可能对曲青青造成威胁。可所谓花无百日红,曲青青再绝色,也抵不过男人的喜新厌旧。更何况她正在孕中,皇帝忍得了一时,还忍得了十个月么?   可现在有了林宝林这把刀,轻轻松松就能让这些美人们画皮撕破,姿态全无。哪怕皇帝宠幸了几个,也只会当个玩意儿,怎会把一个满宫下人口里谈笑的女人放在心上?   曲青青用一颗别人的废棋,就搞定了二十多个可能的对手,实在可怕。   好在,现在还有五个。   皇后几个心里缓缓出一口气。   正好她们斗得厉害,顾不上这边,曲青青怎能悠闲?她们也要给这位好妹妹送上几位玩伴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猪队友赛高~~~   终于赶上24点前,连错别字都没空改的蠢作者好友桑……   散官,其实就是只有虚名、俸禄,也可以上朝议事,但是手中其实没有实权,武职也没有兵权。   女御和御女不同哈(其实蠢作者也弄错好多次……)   女御:宝林(从六品)   御女(从七品)   采女(正八品)各27人 第七十一章 天赐麒麟儿   “青青觉得如何?”   永和宫中,章和帝与玉德妃共进午膳,皇帝问话。   青青咽下口中食物,点头道:“甜嫩清香,别有风味。青青还不曾享用过这般美食,可是何方贡品?”   章和帝哈哈大笑,见青青更显迷茫,缓口气,才说:“这东西和爱妃倒是有很关联呢!”见她确实不知,更加满意,解释道:“却是有人托了你娘家姐姐的路子,辗转献上的。这是玉米,味道还不必说,重点是,此物亩产可达五石,超过粟米三倍、稻米小麦五倍。而且,此物甚贱,不择土地,贫瘠干旱出亦可种植,收获不减,稍稍肥沃处,更是翻番增长。”   “竟有如此神物?我大汤果然人杰地灵!却是谁人发现的?”青青睁大眼睛,连她怀里的夏侯任也似乎很关心的样子,专注地看向皇帝。   章和帝大乐,摸一把儿子的头,继续说道:“是徐贤、徐茂、徐功三兄弟,你却是不认识的。他们本是今科举人,名利前茅,但也不算特别出众。不想,他们寡母,之前乃是江湖人,四方游历,无意中得了这玉米种子,种来吃了,只觉味道挺不错,但也没当回事儿。两年前,因三兄弟有心仕途,可惜他们家境窘困,身无长物,才突然想起此物,觉得卖给一些富户,可能还能卖得起价钱。他家也是下得了狠心,想着不成功便成仁,当年就舍了粮食,竟然全种了玉米!”   青青惊呼出声,显然被这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吸引了。   章和帝有些得意,继续道:“或许是天不绝人,到了当年秋天,他们全家都傻眼了——那样大的产量,别说玉米比稻米稀罕美味,就算是和粟米一个口味,也是大大的赚了呀!于是,一家人拣嫩玉米卖给富贵人家,筹了路费,留了良种,竟然还富裕了下年的口粮。又有一家人都是聪明能干的,还想出无数吃法——明儿咱们且试试那玉米糊糊,听说也很是美味,却是玉米晒干后磨粉做的。”   “本来,他们三兄弟虽中了举,但也难以见到朕,还是走了你那个现在是皇商的娘家姐姐的路子,才不至于让宝物蒙尘,朕自然也记你家一大功!”   青青笑着感叹一番,并不推辞章和帝要赐曲书丈夫,常有德一个紫微舍人的名头。大汤没有一位玄宗皇帝将中书舍人改名,是以这紫微舍人就完全是个虚头巴脑的空名,没实权、没俸禄的,相当于七品官儿。章和帝不在意,别人也看不上,但对于世代商户的常家,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今儿早朝,章和帝已经发了签文,常家此时怕是已经再商量摆酒的事儿了。   只是青青是个不通俗务的,也从不打听宫中是非,更不会窥视圣踪,这才一无所知,让皇帝卖了个好儿,十分惊喜。   章和帝这几年,确实很做了些值得流传千古的好事,在民间已经很有仁君之名。比早年他夙兴夜寐、拼死拼活干熬,如今明明有些耽于女色的昏君做派,反而更有政绩赞誉,章和帝也相当感慨。   更觉得,青青是上天的礼物,大利夫君。   正浓情蜜意时,青青忽然脸色大变,哀哀呼痛。   章和帝大惊,茫然失措。   还是绮年和岐山两个,因一直记着自家娘娘已经足月,随时可能生产,立刻反应过来。岐山跟皇帝告了罪,飞也似的去找太医和稳婆,绮年就很有条理的安排宫人,自己扶着曲青青去了产房。   章和帝茫茫然中,被程元珍扶着坐下,不一会儿就听得远处偏殿里,青青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   心里一抖,手中茶杯摔落。   这声音,比十六那时候,还更凄惨些啊。   按理说,这第二胎,其实要比第一胎轻松些的,更何况,青青早已经点亮某个名器,那是可大可小、伸缩自如,什么的。只是,这孩子,和夏侯任有本质的不同,它其实并不像众人以为的那样,怀满十月才落地,事实上,这孩子足足在娘胎里待了三年,只比夏侯任小了不到半个月而已。   说到这里大家自然猜出些苗头。   不错,这孩子并非夏侯启的种。   这是曲青青耗费百万巨资,在系统买的,一位仙界神人的精子,受孕而得。因她自己是凡人之身,为不伤根本,除每日必须服用特殊补药之外,更是需要长时间的温养,才可成胎。当时,青青其实本来没想到要怀章和帝的孩子,毕竟他一个老头子,谁知道还中不中用……   哪知道,刚刚停了飞燕养身丸这一滋养、避孕神器,还不等吃下求子丹,就珠胎暗结。知道三周后,系统身体检查,才发现夏侯任这小子,居然赶在“正主”之前,落了户。   青青倒不至于因为章和帝的基因不自在,事实上,她觉得作为一个身在古代环境下,半身坎坷的高位男子,章和帝算是相当不错了。因此,对意外得来的夏侯任,也是付出自己的一片慈母心肠。   正因为此子来历不凡,青青诞育起来,自然分外辛苦。   又嚎了一阵儿,终于系统说是时间差不多了,青青才得以上床开始“工作”。   接生的嬷嬷们倒是十分佩服。   虽然谁都知道,生产前多走动,大利母子。可当真胎动时,那份痛楚,足以瓦解大部分人的意志,恨不能立刻死去,有几人能忍得,还坚持走动的?往往略走几步,便大呼要命,直往床上躺去。更何况,曲青青还是娇生惯养的小姐,金尊玉贵的娘娘,只有更娇嫩些的,还第一次见到如此忍得的。   开始生产,为节省些力气,青青倒是不能叫出声了。   章和帝在正殿徘徊不定。   之前一听青青惨叫,就心痛不已,恨不得耳聋!如今真听不到了,反而更加担心,心神不定,还不如之前听得到她的声音呢!至少知道人还在叫……   三年前,青青生任儿时,章和帝也守了半天两夜,但没赶上青青发动,是以还真不曾听到她的惨叫。那时候,倒是气定神闲地在正殿批阅奏折、练字书画,说是担心,却是喜悦和期待更多的。就这样,都引得满宫都是醋味儿,他自己也觉得对这女人说得上是深情厚谊了。   可是,现在的心情,真是没半点可比性。   章和帝又一次认识到,自己是真的心悦这个女人,希望和她白头到老,举案齐眉的。   这次和夏侯任出生时大大不同。   上次,八年来,后宫第一个新生儿,别说章和帝,就是对皇帝守在那儿心有不满的两宫太后,也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那孩子的。稍微聪明点儿的,都收好了自己的爪子。即便有实在作死,或是被人陷害的,御医、太医和医女们,也打起一万分精神,一一排除——别人或许心存侥幸,他们却是知道,一旦有个万一,全家都得陪葬。这犯罪成本和收益严重不对等,是以曲青青其实是十分幸运的诞下麟儿。   这次,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皇帝和太后对孩子的重视度,甚至还比不上它的母亲。其次,曲青青风头太盛,虽然现在众人的最紧要目标不是她,但时刻想要踩下她的人,真是数不甚数。   魏源等御医之前检查过产房,现在也在外间守着。医女和稳婆们,是真的提心吊胆——那几位真要出手,也许连皇帝也防不住呢!   果然,一个时辰后,曲青青产道已开,孩子却还看不到头,眼见着玉德妃气息弱了下去,守着的宫人们都要哭出来了。   她们可不想陪葬啊!   章和帝这边,也接到了通知,这胎,怕是不大好。   章和帝几乎是瞬间,就觉得鼻头酸涩、眼眶发红。他定定神,恨声道:“朕乃天子,却……去年事情还没了解,现在又把注意打到青青母子身上,真当朕是死人吗!”   夏侯任被声音惊醒——之前母亲叫得凄惨,他被吓着了,大哭不已,才服了安神汤睡下,不想现在又醒了。他还年幼,章和帝也不敢给他多用安神的东西,只好强自按捺情绪,抱起儿子哄着。好在夏侯任自小和父皇亲热,有皇帝安抚,不久便平静下来,却是没再睡了。   那边,又传来好消息,娘娘吃下魏源御医开的药方,已经清醒过来,又说出许多疑点,医女们已经找到症结,着手解决了。   章和帝松了口气,却又将眉头皱得更紧。   也就是说,确实是人为,而非天意么……   哼!   章和帝拍着儿子,见他比平常安静百倍,一双眼儿瞪得大大的,直直望着大门,叹一口气。任儿早慧,此时怕是已经觉出母亲身处危难,担忧难过呢。   “朕的小石榴,且放宽心,不管是你娘,你,还是你的弟弟妹妹,总会安好无忧的。朕总是守护着你们。”   小小的任儿也不知听懂没,将自己的团子脸埋进父皇的胸口,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皇上万岁!玉德妃如何了?妾带了几样珍贵药材,具是得用的。”   丽妃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乌拉拉跟着一串儿宫人,都吓得脸色惨白——娘娘这也太过有失仪态,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   章和帝只是冷冷看她一眼,并不说什么。程元珍亲自将药材交到魏源手中,这位年轻的御医总是那样愣头青,直呼——   “太好了!刚好是得用的!品相极好,玉德妃娘娘性命有了大半保障了!”   他身边的老御医恨不能怕死这毛孩子!   你就说丽妃东西好便罢了,何必加一句性命什么的,也不怕皇上震怒,说出殉葬之类的话!   丽妃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青青是善医的,之前也帮她陆续寻了许多药材,这一批本来是打算下午送过来的,却是刚好躲过阴人毒手!   谁能知道,在章和帝重重保护之下,歹人还能祸害了玉德妃私库里的珍贵药材呢?若不是御医坐镇,魏源大人又天生医术高明,最重要鼻子极灵,闻出不对劲儿来,青青这次,怕是只能……   丽妃恨得咬牙。   刚刚得到消息,丽妃只是为防万一才带上药材,哪知道,一到门口,就听到几个年轻太医在低语,说什么药材有问题,偏巧太医院和御医房之前都出了些许小事儿,现下急需的几味药材,可是难办得很!   那一刻,真是心魂俱裂!   差一点儿,青青甚至就……在她姜宣文送的东西上!这下手之人,实在是用心歹毒太过!   章和帝这时也听程元珍说了原委,才知道丽妃刚刚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瞬间,脸色铁青!那歹人,可真是势力大得很呢,连御医房都能随便伸出手去。此番若不是丽妃心血来潮,即便到后,立刻派人去取药,怕是也要来不及!   如此用心险恶,如此手段通天,真当朕是死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一直忘了说一下年份……因为按照天干地支来算年历,实在太为难蠢作者,所以直接偷懒用的皇帝纪年。也就是翻一个万寿节,变一年,于是,就成了章和一年,一月到九月八日,二年,九月九日到九月八日,如此类推。   但其实人们不管是农事还是科考什么的,都是按得万年历。   不要太计较哦……   古代的百亩和现在差别挺大的(大概等于三十多亩),斤两也各个时代都不同,所以文中的亩产之类,都是按照现在的说法大概算的,大家姑妄看之,无考证啊…… 第七十二章 天意怎可测   章和帝和丽妃忧心忡忡时,产房里的下人就是面无人色了。   玉德妃娘娘这次看起来是凶多吉少,她们这些人,不管无不无辜,总是难以活命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月上中天,明明产道已开,胎儿却始终不曾露面,这可比产妇干嚎,却一直没开产道还要来的凶险。因为,即使这孩子生下来了,也很可能本就是个死胎!   这就是宫闱禁忌了,见者死。   只是奇怪,听说皇帝宠爱玉德妃,每天都要和她腹中胎儿说话,为每次胎动龙心大悦,怎么会是死胎呢?   青青现在是真的死去活来。   当初生夏侯任,她就觉得是世间最恐怖的痛苦,只以为第二胎会好很多,偏偏……   青青觉得不止是身体上的,她甚至清楚地感到自己的精气神儿和生机,都在迅速消耗,灵魂被用力拉扯。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啊。   章和二十年十月初九,在皇帝已经下令“保大人”之后,低迷了三天两夜的永和宫上空,突然升起祥云朵朵、瑞气千条。恍惚间似有神龙摆尾、仙女撒花,又听凤凰清鸣、梵音阵阵。章和帝惊异过后,却是升起一股烦躁,眉头紧紧皱起。丽妃则是回过神来,脸色惨白——此等异象,别说贵妃、大皇子等人,便是章和帝,也容青青母子不得!   突然,有女官前来报喜——   “皇上万安!玉德妃娘娘诞下龙女,母子均安!”   丽妃猛然呼出一口气,腰肢也松了下去,晃一晃却晕了,好在红药一直注意着,恰好接住,也不烦扰永和宫的人,带着一溜儿宫人,送丽妃回了翊坤宫,并请太医来看了。   章和帝没管那头,大喜过望,连连喊封赏。又见了奶娘抱出来的女儿,为其一出生就精致至极、玉雪可爱而大感惊奇,一张口,就封了这襁褓女婴为长宸,想来会让许多嫁人了还没个封号,只能称皇女的“公主”们,愤恨不已。平复了心情,章和帝在殿门外嘱咐了几句,又着人到太和宫给太后报喜,自己却回了紫宸殿休息。几个御医急忙跟着走了——章和帝这几天着急上火的,在朝上就使劲儿发脾气折腾大臣,回了永和宫就吃喝不香,折腾自己,身体是有些亏损的。   永和宫上下欢喜一片。   若是龙子,有这样的异象,偏偏上面又有那么多能干的哥哥,那真是祸从天降。可一个公主,那简直是注定从此尊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们这些见证了祥瑞之兆的人,不说能沾得多少福气,只要一想这日后的得意处,就觉得脚步都轻快了好些呢!一个得宠的娘娘、得宠但前程难料的皇子,都没有一个生有福兆的公主把稳。   至少。只要她活着,哪怕牵扯的大逆不道的事端中去,也少不了一生荣华富贵,高高在上。   “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开启新地图,是否升级系统?”   青青服□□力丸,亲了亲吃过奶已经睡去的女儿,带着笑意,道:“当然!”   “系统升级成功,所有功能解锁,现在开始扫描宿主及宿主现有技能和物品,所有数显将进行改版。”   “改版成功,欢迎宿主随时查看,请尽快熟悉升级版系统的使用。”   “恭喜宿主,宿主资质绝佳,融合度绝佳,请尽快选择第一本修行功法!”   “非常遗憾,宿主没有灵根,无法修真。”   青青本来一直面带笑意,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一变。   没有灵根?   不是资质绝佳吗?   系统君,不要开玩笑,这是怎么回事?   “青青,对不起,之前没有开启新功能,我也不知道,你没有灵根。资质好,是因为你的各项数值都是凡人的顶端,自然是最好的。可是,没有灵根,是绝对无法修炼的——哪怕只是最差的,我也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功法给你,但是没有的话,真的没办法……”   青青怔愣良久,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一旁的宫人惊讶地看向应该早就昏睡过去的娘娘,上前询问。   “都下去。”   众人愣了一会儿,悄然退出去。   本来她们是应该劝一劝的,可是玉德妃那不急不缓、不高不低的声音,没由来让人瘆的慌,不敢多说一句,只好在殿外竖起耳朵,伺候着。   “青青?你不要这样……”   青青温柔地拍哄着睡着的女儿,心里百转千回。   真是讽刺,她自以为聪明绝顶,算无遗策,从无数系统商品中,找到了“仙人精子”,便毫不犹豫买下。她一看那只值100灵珠的东西,就猜到,之所以系统不曾发布和长生、修仙等相关的任务,就是因为这些事隐藏的,需要智慧和机缘。想一想,既然生下仙人之子,这世界就必须有仙人存在,那么系统的世界地图自然必须包括“仙界”。   由此,青青便可以迈向新的世界。   当然,曲青青的确是猜中了,这不,一生下女儿,系统就升级了。   可惜,千算万算,曲青青却没算到,自己始终不是个人生赢家,哪里能天随人愿?居然,是没有灵根,这便是要自己断了所有妄念么?   “青青,好吧,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知道么,你生下的这个女儿,是难得的单火粗灵根,还身具凤凰骨,前途远大,仙路畅通。你可以抽取她的灵根、血肉和根骨……虽然这样有违天和,气运值将永远变成负数,也不可能飞升成仙,但你又我,资源不会少,而且,我可以帮你将修为永远压制在大乘期,再加上延寿丹药,长生不老、实力强大也并不算难。”   青青怔愣,温柔地抚摸女儿的面庞。   真是奇怪,自己这样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听到系统的话,居然片刻没有生出别的念头。   叹一口气,没有逆天的气运,又不够心狠手辣,自己果然是做不成人生赢家的。其实,今生有系统在,得享常人想也不敢想的荣华富贵、悠闲自在,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有系统各种商品在,长命百岁不成问题,容颜不老也不算难为,原本就是自己太贪心啊。   “系统君,也是我失了平常心,此事作罢。”   青青的确有着一般人很难做到的绝佳心态,刚刚和一直渴望的东西失之交臂,大多数人都往往会怨天尤人、陷入魔障,她却很快调整过来,一旦做出决定,就不再心存遗憾。   正准备好好睡一觉,缓一缓抽疼的脑袋,系统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对不起,青青,还有一件事没说。”   青青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我之前真没想到,你会生下这样根骨的孩子——系统收录的精子卵子,是不可能有来历跟脚太好的,那位虽是位仙人,但也是自身努力和运气更多,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跟脚来历,也没有什么古早血统天赋。哪曾想,你一个凡人,却能诞下有凤凰骨的孩子呢?”   “这不好么?”   “好!怎么不好?身具凤凰骨,无灵根者,一声大富大贵、无病无忧;踏上修仙一途的,必然资质绝佳,进展顺遂,化神前无瓶颈。可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是完全的凡人界,最多容乃筑基前的能量——也就是说,在她筑基前,你必须将之送走,否则必会灰飞烟灭。这原本也不难,一般修者,二十岁筑基已经是天资难得,我相信,凭你的心性,只会当做女儿远嫁,不会多么难过。可是,她又凤凰骨,即使你不提供任何资源,也绝对会在十岁前筑基,你没有灵根,无法去得修真界,也就是说,最多十年,便是你们母女缘尽之时。”   “当然,若是使用药物,也可能断其仙途,和你一般做个凡人。但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办法,都会导致她活不过二十岁,且无法诞下子嗣……那样,你不是会更难过么?还不如……本来,我开始没提这个,不是我不赞成,而是,抽取灵根之事,至少要大乘修为,我现在的能量,根本做不到。但是,刚刚检查时,突然发现,隐藏任务奖励了一把手术刀,功能恰好是针对抽灵根之事——也许,这个隐藏任务本身的奖励,就是要这样才能得到。”   “呵呵~~~系统君,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   “我也以为自己是个心狠手辣、自私薄情到什么都能做的人,可惜,这次判断错了,我没办法。”   “对不起……”   “系统君真不用自责。你之前也提醒过,那类物品,使用后后果难测,是我自己贪心太过,一意孤行。只是,这惩罚,实在太……”   青青搂紧女儿,泪水终于落下。   “系统君,越是小时候打好基础,仙路才能越顺畅,对吧?”   “……是……”   “系统君,她资质这样好,必是受天道宠爱的,一定会一声顺遂,前途无量,是吧?”   “……是……”   系统觉得人类真的太复杂,也许它一生都无法理解。为一个相处注定少于十年的女儿,放弃成为一名大乘期大能的机会,还要花费大量物资,让女儿更早离开自己,永生不见。   真的,值得么?   “系统君,商店里的包裹,可以带到修真界去么?”   “当然可以。”   “那我以后要买一个,等送她时,把手术刀放进去,再在刀上写上它的属性——我不可能忘了这个孩子,她也不能忘了我付出了什么!”   “呃,当然,很好。”   这女人,真是……   很可爱啊。   青青抱着女儿睡过去了,无梦无忧。   良久,已经干涸的眼角,又有一滴泪滑过。   天意怎可测,人事总难期。万般欣喜时,哪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永和宫安静下来,后宫朝堂,甚至民间却沸腾难平。   那一刻天中异象,不独独永和宫中人看到,京城、南北,甚至大海相隔的别国他乡,不论青天白日还是星空闪耀,只要是抬头看了的,都注意到这般奇景。   人们敬畏惊讶,宗教更加盛行。   京城人民更别别的多出几分荣耀感——那么分明是他们大汤皇室的祥瑞之兆!   后宫众人自然心情更复杂几分。   太后、丽妃,是欢喜无限,皇后等人却是复杂难言了。   这次对曲青青出手,规模之大,并不下于波斯使节血案那次,甚至,因为一开始的目的就更加阴狠,手段自然更加诡谲。从三个月前就开始施行,每一步,都有无数暗箭难防。而且,吸取之前的教训,大家出手时也更加默契,不再想着一举数得,诡计自然更了得了些。   明明,是必死之局。   若她只是逃得升天,哪怕丝毫无损,她们也不至于这样难受——这后宫里,活到现在的人,哪个不是躲过无数次“必死之局”?   偏偏,居然有如此祥瑞奇景出现!   可以想见,这以后,太后和皇帝,必然要把他们母子三个,捧上了天。即使是新帝即位,他们,也必须礼遇、尊敬非常,否则难逃悠悠众口……   这女人,还要膈应她们后半生么。   想想都心塞。   京城各大户很快得到确切的消息,帝党自然欢欣鼓舞,这毕竟是章和帝天授皇权、天命之子的一种证明,是大好事儿。不说章和帝自己,以后在百姓、大臣心中的神化地位,就是大汤,在世界各方心中,也会大大不同。   世家们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曲青青,未免太……什么都赶得上。这下好了,以后章和帝只要不犯抽,他们能活动的空间真是越来越小,只能跟着皇帝走,俯首称臣了……   这样想,曲青青或许真不是凡尘女子。从她进宫以后,皇帝的运气不要太好!   不管心里怎么想,所有人都开始准备贺礼——这是大好事儿,但凡有人口出怨言或者行为失当的,就是自己找死!   文人士子也连夜挥毫铺墨,擎等着献上贺文。   这要写得好的,绝对是要丹青留名,流芳百世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很多疑问都清楚了……   那么容易就修真,蠢作者嫉妒得哭晕在厕所……   长城公主赛高~~~~   话说,不会有亲觉得过分夸大异象的作用吧?   别说这种实打实,天下人都见证的真吉兆,就是人为的,造反都够了,何况只是尊荣宠爱,锦上添花…… 第七十三章 君恩如流水   “元珍,什么时辰了?”   章和帝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疲惫。   确实是年纪大了,这两天熬得,身子骨有些撑不住,当时不觉得,现下放松下来,才感到浑身酸软沉重,头也疼得很。   “回皇上的话,已经快午时了,您今儿还没用午膳,太后娘娘让人炖着补汤。因今儿沐休,您这两日又着实劳累了,太后娘娘特别吩咐了,不让奴才们吵着您。”   章和帝一边慢悠悠让人伺候着洗漱,一边听着程元珍回话。   用过补汤,又吃了些许药膳,章和帝觉得自己脾胃还是不怎么调和,身体也很不舒坦,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缓了过来。   乘轿辇去了太和宫,一是请安,而是致谢,三,却是重点——永和宫一事,虽然章和帝震怒非常,到底是后宫事宜。这次章和帝下决心要查出真凶,并且,不管是谁,都必须将其铲除。堂堂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连续几次,章和帝感到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胁,已经忍无可忍。但是,这两年,章和帝数次插手后宫事务,纵使雷霆手段、每每血洗,可似乎越管越乱,事故频发。   到底,不太好听。   看来,这女人的事情,还是要女人来管。   只是,章和帝现在是信不过他的后妃们的。也只有太后,至少在攸关他这个儿子甚至她自己性命的时候,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以前或许章和帝还不会这样放心,但现在四皇子没了机会,太后的心思自然会单纯许多。   果然,章和帝稍稍一提话茬,太后就冷笑一声,表示此种胆大包天的举动,绝不能姑息——她老人家才是后宫真正的霸主,特别是东太后已经亡故的情况下,自然早就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本来,虽然因为那人的缘故,太后是很愿意对青青好的,就像是对待早年她宫里某个莫名高傲的宫女儿。当然,那宫女不小心踩了雷,已经没了。可是一般后宫争斗,只要不放到她眼前,太后也不会多么上心。   但这次情况大大不同。   为了弄死曲青青,幕后之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太医院和御医房!她自己和皇帝的命,可都握在这些太医、御医手中,一听说有人可以在这两个地方动这样大的手脚,太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和已经去了的东太后不一样,独孤氏从小就是个更珍惜自己的人。虽然真爱朱神爱,可也不妨碍她生下皇帝,更不妨碍她养太监、宫女,甚至听佛论道。这大汤最尊贵的女人,她当得好好的,真没意愿拿自己生命开玩笑。所以,碰了这条线的,绝对是踩了太后的雷区,零容忍度没商量。   这次,即使是章和帝有其他打算,还要继续放长线钓大鱼,太后都不能答应,何况现在是皇帝也有同样的心思?   长宸宫主三朝酒,皇帝大宴群臣,太后更是邀了三品以上的众多外命妇。这样声势浩大,因有公主生时的吉兆,倒是一点儿不显得突兀。大家都准备好了各种吉祥的礼物,半点儿不忙慌。   但是,除了独孤家和姜家外,几位娘娘的娘家,都很有些惴惴不安。他们得到自家贵人的消息,隐约知道这次她们是做了什么大事儿,偏还没成功,而且皇帝和太后都有追究到底的意思。因宫中形势紧张,即使是时代忠心于他们的钉子,娘娘们用起来也不那么放心,消息传得很是隐晦模糊,事情的详细情况是无法得知了。几大世家也只好尽力扫尾,检查钉子们家人的控制情况,对这么祥瑞的公主,也纷纷表现出极大的善意。   这般极有气度的行事,却让不知情者十分敬佩赞扬了。   聪明人却警醒起来,收起自己的爪子,不肯露头,做了池鱼。   太后毕竟是老姜,从没真正放手过后宫的权柄,平日里不管事儿,现在想管了,却比章和帝的手段还厉害些。后宫,毕竟是女人的地盘,也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的蛇蝎心肠。   还有就是,例如贵妃、淑妃一类,一见太后有出手的意思,立刻绷紧了皮儿,大力洗清自己,甚至默契地不再有任何掺合,即使是顺水推舟,也不敢“一石二鸟”,陷害别人一把。她们深知,目前最要紧的,就是保证这次事情里,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手笔——有也必须没有!   皇后和贤妃就慌了手脚。   她们势力本就要弱一些,平时不显什么,可一遇到这种需要弃车保帅之时,便少了几分底气。再怎么钱帛动人心、控制眷属,遇上诸如皇帝、太后这样段数的,就实在不够看了。   她们都是从潜邸跟来的老人,再清楚不过太后的能量有多么巨大,城府有多么吓人。她们都知道,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蛰伏不动。可是,以前后宫有多少人?总少不了蠢货!要隐藏起来,便不那么困难。现在呢?高位就她们几个,丽妃可说是早早摘出来了,玉德妃也已经是被认定为清白的,现在贵妃和淑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洗清了自己——至少,太后愿意觉得她们是清白的。贤妃和皇后却只能明知不妥,仍然拼死一搏。   不求将自己完全摘出,只要,弄死对方就好。   怎么说,太后不可能让两个高位同时出事,自然只会选择她觉得嫌疑最大的那个。虽然,这样一来,日后宫中的日子必然如履薄冰,但现在实在顾不得那样多了……   皇后、贵妃等人都暗自气恼——她们都忘了一件最重要事——现在后宫的嫔妃人数!习惯成自然,她们忽略了这一点,使出了惯用的手段,却忘了,这宫里可用的棋子和掩护,已经这样稀少,生生将自己显露出来。以前看似天衣无缝的伎俩,最多损失几个表面上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棋子的手段,现在竟然显得这样愚蠢!   不过,到底是谁?   是谁将扩大的?   她们明明只是让太医院和御医房的某些药材缺货,然后在采购上出点问题,让那些药材迟几日才能补齐。但是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动手直接让那些药材“出问题”,偏偏,数个和世家牵扯颇大、老资历的太医、御医居然没有察觉,却又被其他人发现,报了上去……采购方面,也是从货物耽搁,变成了滥竽充数……   缺货和烂货,在皇帝和太后心中,绝对是天上地下两种层度的事件。前者,他们还会顾忌舆论和朝堂震荡等因素,不予深究。后者,却绝对是要连根拔除,毫不容情的。   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势力之大,让人难以想象。   唯一合理的解释,竟然只有太后或是皇帝自己——这简直是荒谬。   三朝酒前,短短两天时间,贤妃和皇后使出了浑身解数,斗得你死我活。就连自以为相当了解老对手的贵妃和淑妃,都被她俩表现出来的巨大能量和深埋的钉子震惊了,后怕不已。   实在是,太小看她们了。   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章和二十年十月,皇后病重,于长春宫静养。二皇子诚孝,请求侍疾,章和帝爱惜儿子,不允。二皇子再三恳求,终未能如愿,只好于护国寺斋戒清修,以此祈福。   然而,二皇子的孝心没能感动上苍,皇后一日日病重下去,后宫也带了几分哀苦。   但是,这样的时刻,贤妃却于宫中祝酒取乐,毫无悲色,太后偶然碰见,大怒,斥责之。章和帝闻之,亦怒,降贤妃为惠仪位,且下圣旨,废除夫人品级中的贤妃一位,言道——   “为女子者,淑德为重,无淑德何来贤良?且,贤者,为妻为臣,妃子何堪?”   他这一挥手不要紧,曲青青这位玉德妃,却直接名正言顺越过丽妃,为淑妃之下了。算上封号,倒是能和淑妃齐平,可见其恩宠。本来打算借由皇后一事,稍微提两句长宸宫主的闲话,压一压这位“祥瑞”的人,纷纷收起了爪子。   无关者本来就与有荣焉,起了旁的心思的人,自然是和后宫有关。可和后宫有关的人,自然知道,玉德妃这次险死还生,又有这样大的功劳,实在不好再招惹已经怒气满值的皇帝。   长春宫中,皇后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逼仄的天空,脸上一片空茫。   她老态尽显,鬓发斑驳,眼角垂皱,面容枯瘦。   不认识的宫女进来,恭敬地服侍她用了汤药,皇后愣愣地目送她离开。   皇后自然知道这药不是治病的,却是要命的。可是,她又能如何?不从,然后被废了皇后位,连累家族么?她本就是一条残命,用这样给皇帝省麻烦的方式了结此生,来换得二皇子安好无虞、家族不受牵连,已经是皇帝开恩了,还能奢求什么?   皇后是不怨的。   这次虽然是输给贤妃等人,才有此劫,但走到这一步,也确实是她自己一次次的选择造就,没什么好怪罪的。   她只是,想起了小时候,上元节,坐在父亲肩上,看的漫天灯火,吃的甜腻元宵。也想起,少女时期,和姊妹们一起谈天说笑,每次稍微提到某个才子、将军,总是互相打趣,然后都羞红了脸,却不知到底是为什么。   那时候,武家只是一般官宦人家,虽然历史悠久,但所谓世家的讲究、规矩,都不再怎么遵守。也只有老祖宗,才时常对她们这些小辈,讲起先辈的权富,引得大家惊叹向往。   皇后眼角湿润,她忽然看到眼前一片火红流金,一个世间最英俊伟岸的男子,揭起了她的盖头。他的眼神是那样火热专注,声音是那样温柔和善,让皇后似乎又听到了姊妹们地话——按咱家的家世,四皇子舍了那些世家贵女,偏要娶只见过一面的你为正妻,甚至不惜违逆朱家和独孤家,真是世间难寻的有情郎!   是啊,有情郎,他牵着自己的手,那么大、那么稳、那么火热,让自己似乎看到一辈子的安乐幸福。   后来,他一直是那么敬爱自己。   即使独孤家的女儿那样冷艳夺人、才华横溢;即使有侍妾生下他的长子;即使朱家的女儿那样端庄贤淑,处处显得自己不堪为正妻……可他总是站在自己这边,毫不犹豫地信任,毫不消减的宠爱。   可惜,自己独自不争气。   但是,他始终是最爱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封她这样一个年老色衰、无子无德的女人为皇后吧?   皇后笑了,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不愿再去想章和帝一切行事背后的目的,她只愿意相信,至少一开始,自己是幸福的。   哪怕是君恩如流水,东去不回头,也总比,一开始就是场骗局和利用,来得好啊……   章和二十年五月,皇后病逝,举国皆哀。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提醒,二十年十月,比五月要早哦~~~ 第七十四章 高冷小凤凰   正是三伏六月天,即便青青特意选了草木遮蔽的阴凉处,又有宫人打扇、举七凤金黄曲柄盖、瑞草伞等,轿辇行过,仍能感到热浪扑面。也不怪古人总说“三伏”,这天道,可不该好好待在家里“蛰伏着”么……   好在大汤比较开放,纺织技术有高超的“惨绝人寰”,青青身上穿着特供的青萝软纱广袖裙,半透不透的,自然是凉快的。可怜那些宫人,便是五品以上的“大官”,也只能穿得厚重,又要伺候主子,可不是大汗淋漓的么?怪不得夏季里,宫人总是轮班很勤快,倒不是体恤他们辛苦,恐怕是避免他们身上因汗渍染了异味儿,冲撞贵人吧?   抱着八个月大的女儿,长宸,因早早有了封号,女儿家家的,章和帝即使宠爱非常,倒也没有在其周岁前定下名字。青青得到取小名的权利,反正这是女孩儿,也不用顾忌过多,便大喇喇称其为“小凤凰”,章和帝和太后都不予怪罪,反而十分喜爱这一称呼,常常挂在嘴边。   小凤凰虽是火属性灵根,但平时身上却一点儿都不火热,脸上更是一般没有表情,显得冷冰冰的。好在她生的足够绝色,这般高冷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只会生出出尘绝世、高不可攀之感。太后爱极此女,不许任何人捉弄轻慢,连她自己也只会抱抱,从不揉搓,因此,小凤凰比她哥哥待遇好了不知多少,一点儿没遭受众人红唇、长甲的折磨。   虽然,在曲青青看来,小小婴孩偏这般高冷,明明是惹人调戏的节奏……   自系统升级后,商城里有关修真的物品降价不少,也大多不再需要运气值购买。小凤凰自带传承记忆,倒是不用青青再费心寻摸功法之类,只按照系统的提点,将一应物资按需供应。感谢曲青青这些年坚持不懈爱“经商”,几乎把她能接触到的,大汤各种东西都卖给系统试过,还真找出许多对她来说不打紧,却能卖出高价的东西。又有现在已经达到极高等级的女红、烹饪等技能,带有属性的物品出售,价格往往相当喜人。   否则要一介凡人支持一个天赋异禀的修者,无异于痴人说梦——哪怕他是个帝王呢!   “小凤凰,热不热呀,咱们去接哥哥们下学哦~~你喜欢哥哥吗?”小凤凰虽然不是一般凡人,又有传承记忆,但是那些记忆都是关于修行和修真界、仙界的常识,她本身,还是个实打实的小小婴孩。因此,青青在她身上,也第一次体会到一个普通母亲的种种。   小凤凰严肃的“恩”了声,严肃地蹭了蹭青青,嘴角绽出一朵小小的笑容。   青青心里柔软。   她知道,小凤凰之所以看起来很“高冷”,不过是传承血液里天然的防备意识。皇帝、太后等人,虽然看起来极其疼爱她,小动物的直觉,却能察觉其中的危险。因此唯有在母亲和哥哥面前,她才会展现自己软萌的本质。   这一点,青青是不希望女儿改变的。   她无法陪伴女儿太久,而小凤凰注定要走上一条腥风血雨的道路。经过系统君的扫盲,青青再明白不过,所谓修真界,未必比末世和谐多少。   仙界什么的,从来就只是人类的幻想。   小凤凰的本能,才是她的立身根本。   虽然她是爹妈生养,但和那些天生天养的,真没什么太大不同。   其实,最好的做法,曲青青应当为严母,让小凤凰更加冷心冷情,而不是徒生牵挂。可是,曲青青到底是做不到的——不限制修炼物资供应,已经是这个女人的极限,再多的,她却是不肯了。   轿辇停了,岐山屁颠颠来扶,绮年稳重地跟在曲青青身后。   让尚宫等人和随行仪仗原地停下,青青只带着岐山和绮年,并两个打瑞草伞的小太监,朝崇文馆而去。   崇文馆内,按理说学子都是曲青青这个“夫人”的子侄晚辈,因此她的行动比在太学时还要方便几分,至少不用大热天儿戴着及地的帷帽。虽然,这里面一半多都和章和帝没有血缘关系……   曲吉在今年三月,同夏侯任一起入了崇文馆,凭曲青青如今的地位,真用不上一句话的事儿。夏侯任实数才三岁多,但是宫里孩子本来就辛苦,惯例是三岁上开蒙,夏侯任本来就喜爱读书,是以自然不会例外。   曲吉今年八岁,渐渐显出于做学问一事上的驽钝来,看来终归是更像曲士廉。好在此子极善交际,看着老实木讷,实则是个内里清楚的。曲青青观察下来,这孩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子,却不必为学问、虚名所累。反正,以曲青青现在的身份,挥挥手,就能让他得个五品官。而且,曲士廉去年调回了京,升从三品少府监,京城兵库,也足以荫庇子孙,谋得一二官职。   此时刚好下学,青青还没走到殿门口,就见老太傅迎面走来,互相略施礼,老太傅有些匆忙地走了,青青勾起一抹笑。   如今的她,实在不必太过拘束,宠妃嘛,自然有宠妃的任性处。   之后,是二皇子领着三、四、六、七、八、九、十一、十二皇子出来。虽然皇后病逝,二皇子这个记名嫡子的分量更加不足,但名义上还是众皇子之首。年初,高丽有异动,大皇子请命去了魏州,至今未归,二皇子现在便是嫡且长,压过风头最劲的三皇子,成了一匹黑马。而且,至吴德仪去世,二皇子渐渐锋芒毕露起来,以前那个样样都会、样样不精的小跟班,如今倒是看起来不比任何皇子差什么。   他和曲青青算是有仇怨,碍于辈分给曲青青行了礼,又刺了一句——“崇文馆人多,怕是冲撞了玉德妃娘娘”,就差明着说曲青青不安分,到处跑了。曲青青一向是,“除非你说明白了,不然我总是按照字面意思领会”,谢过二皇子,别的一句不说。   章和帝那种疑心病,曲青青就是天天待在自己宫里,也不会多放心。这名正言顺来关心子侄,他自然会派“眼睛耳朵”监视,也会更明白,曲青青这个女人,除了他,真是视别的男人如无物的。只要是他的子侄,哪怕年纪比曲青青还大呢,这个女人总是清楚地摆正自己的位子,一副慈母样,从来没有半点暧昧。   三皇子和四皇子自矜身份,也只是行礼后就离开,多的话半句不说。六皇子等则献媚了几句,表了表孝心,青青也顺势关怀几句,若谁有什么难处,她从来都是乐于帮忙的。谁对皇帝关心几句,或是有什么东西送上,曲青青也总是命尚宫等人查验后,一样不少的呈到章和帝面前——即使那人和她关系并不亲热。   这般不偏不倚,几个月下来,众皇子其实心里是敬爱她的。   他们其实都没有真正享受过母爱,见到曲青青这样真的心无旁骛的母亲,不是不羡慕十六和曲吉的。   这之后,才是十五皇子和夏侯任并肩而来,曲吉落后一步。   夏侯任已经是晋王,当然比白身的十五要尊贵数倍,可十五到底比他年长,并肩却是恰当些的。   “母妃!”夏侯任叫了声,便接过小凤凰,亲热地逗弄起来。想到这里曲青青就有些心塞——这死孩子,她这个当娘的,拼死拼活,又刷了两年的好感度,到几天才是95,还死死不动弹了。但是,小凤凰还在自己肚子里时,夏侯任的好感度就不停上涨,现在已经是90了——真是任何人不同,人生赢家惹人妒啊……   不过,看起来相当高冷的小凤凰,对曲青青的好感度竟然是满值100,这简直不科学!想到这里,青青又得意起来,管你夏侯任怎么偏心呢,小凤凰对你也只有80,幸好你不知道,否则多难过呢~~~   “姑姑!天儿热,咱们快些回永和宫吧?”曲吉早就不和青青客套,说话行事都很随意。   青青点点头,让岐山看着点儿夏侯任和小凤凰,牵着曲吉往回走。下午崇文馆开始沐休,青青是要留曲吉到宫门下钥之前的。   转身前,青青见十五皇子还愣在那儿,便只好笑着对他说:“天气炎热,十五皇子回府路上要小心这些。回家后也别贪凉。”   言罢,才转身离去。   十五皇子默默无言,目送他们几人离开,觉得心中酸涩。   青青抱回女儿,扶夏侯任上了他自己的轿辇,自己才落座。曲吉的身份,自然是只能步行的,青青虽然心疼,也无可奈何。好在,古人是君在亲前的,曲吉身体也好,并不难过。   回了永和宫,章和帝已经等着了。   将女儿交给他,青青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漱换衣。   回到侧殿,午膳已经上了桌,章和帝正在逗女儿,可惜小凤凰不给面子,总不肯搭理他。偏偏,章和帝就是爱小凤凰这个样子,颇能自得自乐。   青青一到,小凤凰立刻瘪着嘴往她身上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委屈似得!   青青对女儿是怎么宠都不够的,不问青红皂白,嗔了章和帝一眼,“抢”过女儿拍哄。就像是故意气章和帝,小凤凰逮着青青就是一顿口水糊脸,还一口一声甜腻腻软糯糯的“娘、娘”。章和帝果然吃醋,故意作出吹胡子瞪眼要发脾气的样子,和小凤凰就着曲青青的身体,躲起了猫猫。   好不容易,小凤凰大人终于被讨好了,施恩般的叫了声“父皇”,便喜得章和帝见牙不见眼,乐呵呵什么都想赐给她了。   青青摇头,人生赢家的世界,吾等屁民真心不懂。   为避免女儿馋嘴哭闹,青青到内室先喂了她,除了自己天然自带的,当然还有从系统买的灵果、灵乳。哄着女儿睡熟了,着奶娘守着,才回到饭桌前。   夏侯任和其他皇子不同,他自小就是能天天见到章和帝的。即便之前生下小凤凰,青青在月中,他也是白天皇帝带着,晚上才回到自家娘身边。父子俩很是亲近,虽他仍然保持对君王的敬,一起用餐时,却是能自如从容的。章和帝每次见他如此亲近自己、处事从容,自然更加喜爱,认为旁的儿子是被他们母亲和奴才们带坏了,却不会觉得是自己偏心。   曲吉和皇帝也很熟了。他一贯少话,总是落后旁人半步,在皇帝面前却又并不卑微,章和帝对他也有几分爱屋及乌。怎么说,他见到这孩子的频率,比大多数儿子还多很多呢。   饭后,四人一起散步消食。   章和帝和曲青青闲谈,也一起关心夏侯任和曲吉的学业。   这种时候,青青倒是一般不多话。   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有前世,对这个时代的许多事的了解,可说是浮于表面。章和帝确实说得上文韬武略,能得到他的指点,对夏侯任和曲吉来说,绝对是受益匪浅的。   男性长辈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作用,是女子不能真正取代的。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昨天的····   过渡章~~~ 第七十五章 幻梦终成空(上)   宫里的日子还是很悠闲自在的,皇帝的政务一直挺多,即使说是曲青青时时伴驾,其实一般都是自己玩儿。特别是,近来宫里新的美人们花样百出的讨好皇帝,什么精通兽语的苏采女、杨柳细腰的吴御女、江南第一美人陈才人、单纯可爱的薛婕妤、四角俱全的贾婕妤……   宫中百花齐放,四时争艳。   经过两年的磨练,初时还有些稚嫩的女孩们,成功蜕化为新的后宫中人。因章和帝独宠玉德妃,花一样娇嫩的女孩们更体会了别样的寂寞孤苦。如今,虽然皇后新丧,按理大家不说服服,总需得做出冷肃的样子才好,就是章和帝,也该当守七日才对。   但是,皇帝厌恶皇后,自觉能让其以皇后之尊过身,本就是天大的恩德,自然不愿为她守妻孝,即使是面子活,也不愿意。因此,他不止是“夺了自己的情”,还严词呵斥了“母丧”悲痛难当的二皇子,甚至将一个为皇后“哭昏”过去的采女杖毙!后宫前庭皆惊,武家颜面扫地,却无可奈何。皇后停灵一日,就被匆匆下葬,谥号为“悼灵”,丧仪极简,不足贵妃礼,天下无需同哀,宫中也不举孝。   章和帝刻薄的本性,在皇后薨亡一事上,尽显无疑。   但是,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从来是胜利者的天下,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死人,几乎无人关怀。惟鄯州士子作文批判,极其同情国母,章和帝大怒,夷其三族,于是国人尽默然。   也因此事,有文人将皇帝的冷酷归咎于玉德妃,天下人不敢议论皇帝,便渐渐有坊间流言、歪诗斜论映射玉德妃红颜祸水、妖妃误国之类。   夏日炎炎,到了七月末、八月头,也不见清凉。   自前年起,皇帝心疼玉德妃日日在烈阳下行走,也有感于学子辛苦,特令,凡宫中官学等,三伏里皆供免费清暑汤水,且每月加假五日。但也明言,夏日时长,当设置一重要考试,望众学子于家中勤学不缀,不负圣恩。   士林皆感沐天恩,称颂不已。   这天,学里沐休,夏侯任由奶娘等护送,同曲吉到曲家拜访玩乐,长宸公主被长姐长华“借走”。皇帝和玉德妃闲来无事,便在水榭里,一边吃水晶葡萄,一边观看几位采女模仿江南女子,采菱唱歌为乐。   有陈才人,薄纱轻缦,飘然若仙,歌喉更是如黄莺出谷,清脆甜美。这江南小曲儿一唱,情哥哥、小妹妹的甜软香侬,别说章和帝一个男人,就是曲青青,也觉得心里舒坦。   碧波荡漾,美人笑。   绿的水、绿的叶,红的花、白地裙。   嬉闹中被弄湿衣衫,轻薄的夏裙立刻更加透明,配着挽起衣袖露出的藕臂、稍嫌凌乱是以看得分明的脖颈锁骨,真是一幅人间美景。   章和帝半躺在美人榻上,顺着歌声轻敲自己支起的膝盖,咬一口青青送上的葡萄,实在很惬意。只是这一双玉手确实诱人,每每忍不住连着手指一起咬下,让青青十分羞恼,轻捶慢嗔。   忽然,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对汀外伺候的岐山耳语几句,岐山脸色大变,犹豫片刻,还是对程元珍说了声,进了水榭。   青青一抬头就注意到岐山脸色不对,微颦眉,惹得章和帝不赞成的注目。   见岐山似有为难,青青皱眉更紧,沉声道:“直言!”   岐山悄悄叹气,跪下回禀:“万岁爷、玉德妃娘娘容禀!今儿晋王殿下到了曲家,见过曲员外之后,听封夫人身体不适,不好见人,便门外问礼不提。可之后却不小心听到下人嚼舌头,说什么……说什么……”   青青听得着急,章和帝自然心疼,拍着她的背骂道:“你这杀才,还不快说!”   岐山无法,只好略修饰了番,道:“说是夫人……夫人的病不大好,吏部尚书府上频频上门,是要给老爷,恐怕是要再帮老爷说一位世家大族的贵女……”   青青大怒,眼眶微红。   吏部尚书就是曲家嫡支那边。曲晖任大行台尚书令,自然不可能像之前的曲明一样死占着位子。曲明去世,他就没有请丁忧,而是直接自觉地上了折子,乞骸骨,辞了官。从二品的尚书右仆射,同样年过七旬的曲曦自然紧跟而上。可惜,当时皇帝已经很不待见曲家嫡支,即使是这样有死人的面子的情况下,也不曾赏赐什么虚衔。之后,曲家男人夺情复起,皇帝也没做特别的表示,作为曲家新一代家长,曲直,经过这两年的年关评定,才刚刚升到正三品吏部尚书。   这倒是和曲青青没上他们家门前,一样一样的了。   现在,时移世易,他们自然不会有当年的傲气,向曲平示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岐山继续道:“晋王殿下常听娘娘说起封夫人,又毕竟年幼,乍一听闻,自然忍不住,立刻就要求,看望封夫人。跟随的人不敢让晋王过了病气,又不能劝住,现在很是慌乱。”   章和帝皱眉,问道:“现在呢?”   岐山回道:“奶娘无法,只说让晋王稍待,着人进宫问过皇上和玉德妃娘娘再说。晋王现在就在曲家书房等着,倒是没再闹了,只是看起来很是坚持。”   青青捏着手帕,突然跪地,对章和帝哭道:“青青受自幼母亲溺爱,若母亲身患有疾,却不能身旁侍奉……”   章和帝也少见曲青青哭成这样——一般装哭撒娇或者故作坚强默默流泪比较多,仪式也有些慌了手脚,哄又哄不住,只好道:“这样,先派太医去看诊,若太医说无碍,你便放心,略等一月,朕稍做准备,让你归宁省亲如何?或者……但也必须太医同意,不会过了病气,朕便让你简行出宫,侍疾一月。”   青青难以置信地抬头,喃喃道:“皇上……启郎,我,不曾想你竟是如此……”   章和帝见青青感动得不能自己,心里叹气,谁让朕就是忍不得你这个女人伤心一点点呢!   使了个眼色,程元珍心领神会,立刻去太医院传旨,也要着人安排娘娘出宫一事。   青青又对程元珍道:“公公且慢,若太医说无碍,且让任儿探望一二。他虽是皇子,却也是人子,不可废礼,也不能无情。”   程元珍看向皇帝,见章和帝点头,便对玉德妃说了声放心,快步走了。   见青青神色不定,章和帝心疼万分,挥挥手让陈才人等众女退下,自己搂着青青半百安慰起来。青青对皇帝的恩德十分感念,虽心中悲痛,眼神行为里却透出几分从来没有过的,别样的亲昵。   章和帝自然满意。   章和二十年七月,玉德妃生母病重。章和帝宠爱玉德妃,不忍其担忧悲痛,体恤其一片孝心,特准玉德妃省亲一事。太后闻言,道天家虽是富贵已极,但后妃们却缺于人伦,每一思之,实在可怜可叹。今有感于玉德妃一事,想到后妃众人无不抛离父母音容,不能遂天伦之愿,实有伤天和。纵然诰命等可以上请内廷,入宫拜见,但宫闱之中,规矩重重,实在不能畅抒胸怀,甚至不能抱头一哭,也是违背人情。   于是,太后慈谕,准椒房贵戚若于京城内有重宇别院者,旦请旨皇帝,或能略尽骨肉私情。   皇上听太后慈教,怀想东太后离情,亦感同身受,是日传旨天下,又作《感怀赋》,抒孝慈之情。文人骚客读之,皆言其言词质朴,情感真挚,无数人跟风而作,一时间大汤境内,处处“谈孝”。   本来对曲青青能够出宫看望父母一事,后宫朝堂都是又羡又妒,甚至许多人准备弹劾。但太后一挥手,不说多感念玉德妃——毕竟上头两座大山这样疼爱,也是让人嫉妒。但是因玉德妃忧心老母,时间上比较匆忙,只一月两方准备,行仪必定简陋。但是其他妃嫔,却大可以好好准备,大兴土木,极尽奢华之能事。到时候不仅可以一叙骨肉之情,更能彰显财富权贵,其风光之处,自然会将玉德妃比得毫无光彩。   也是得意事。   曲青青是个极聪慧的女子,自然明白太后的慈爱之情。即使忧心忡忡,也日日到太和宫彩衣娱亲。强打欢颜的样子,让太后和章和帝更加怜爱。三人每每一起谈笑,和乐气氛让宫人感叹,于民间也有美谈流传。   在玉德妃不间断的催促下,出宫仪仗十分简薄得置办好了。曲家财力有限,人脉不广,更没什么实权,即便有商家为玉德妃之名起意依附,送上财物,家主曲平却是个顽固不化、不通人情的,从不肯接受。是以,八月底,玉德妃出宫省亲一事,是在说不上威威赫赫。尤其,对比独孤家、朱家等新修别院的盛景,竟莫名显得尴尬。   好在,青青担忧母亲,一点儿没察觉。太后和皇帝却觉得玉德妃确实是一片孝心,诚挚堪道,不似别人,只看重虚华名利。   说是简薄,但到底宫中是准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在曲青青看来,真说不上轻装简行。夫人全副仪仗摆开,清道封路,礼乐先行,侍卫缀后。太后亲派尚宫、尚仪随行,曲青青自己的八名女官也是各当其位。   吾仗二,立瓜二,卧瓜二。赤、黑凤旗各二。赤、黑素扇各二,赤、黑花伞各二,金黄素伞二。金节二。拂二,银质饰金香炉、香盒、盥盘、盂各一,银瓶二,银椅一,银方几一。七凤金黄曲柄盖一。金节二。吾仗二,立瓜二,卧瓜二。红直柄花伞二,红直柄瑞草伞二,金黄素扇二。拂二,银质饰金香炉、香盒各一,瓶一,唾壶一,盆一,马杌一,交椅一,脚踏一。   先乘仪车到家门外的武直大街,曲平、曲士廉以及曲吉、曲志以及才将将四岁多还没取名的曲三郎,都早已等候在此。仪车慢行,曲家男人尾随。及至家门,曲琴、曲书、曲画以及带着四岁小女儿三姐儿的周氏,却是在门外垂手等候。   因曲家初极寒微,大门规制很是狭小,之后曲平和曲士廉升官,如今也算大户人家,却是没有改制,为迎接娘娘,才慌忙整改。入得大门,东厢更衣,出来换了仪舆。   曲家实在狭小,宫人们挤挤挨挨,侍卫围着曲家外院守卫,也好在曲家人丁少,不然还真不能施展得开。   曲青青自卯时便起,曲家众人更是寅时就准备好了,到现在青青迈进曲府正院,却已经是巳时二刻了。这还是仪制极简,且青青无心显摆,快行的结果。   大汤在男女大防上,虽不提倡父女、兄妹太过亲狎,却也没有太过严苛。因此,进了家门,除代表太后的尚宫和尚仪,伺候曲青青的尚宫和尚仪,其他宫人都识趣地候在院外——不然,这屋子里也装不下着许多的人……   青青坐上首,院外的曲平等人依次进内拜见。虽曲青青可以免家人行礼,不用像之前街上那样跪了一地,但也是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给父亲姐妹见礼的,曲平虽然对女儿如今的成就感到无比自豪,但到底忽然有些怅然。   惦记着母亲,青青并没和周氏等人多说什么,赐了东西,诸人就退下,在院内静立等候。因幼儿年弱,青青特准曲吉等小辈回房休息,尚宫等思忖片刻,不觉过分,未曾劝谏。   作者有话要说:猜一猜,是谁梦碎了~~~~   明天是早上9:30哈~~~   本来想两章一起发,实在赶不及了~~~ 第七十六章 幻梦终成空(下)   青青把女儿交给周氏和奶娘,自己进了封芜的卧室,急行几步,果然见自家母亲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形容憔悴。   “娘!”青青奔至床前,喊了一声,又压低声音,道:“娘亲真是受了好大的罪,都是女儿不孝。”   封芜见青青脸色,便知道说话是无碍的,利索地起身,搂住女儿,笑着说:“何出此言!若不是我儿有奇遇,得此良药,我如今就是真的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不过是些许症候,又要装模作样几个月,实在不值一提。”   原来,这一切都是曲青青母女的计划,但也算是将计就计,非是刻意。   曲青青这世是打定了主意要享福的,任何事都是顺势而为,从不愿过分劳心劳力——不值得么。   皇后还没“病逝”时,青青突然发现封芜的面板上,健康值急速下降,并有了“中毒”的字样。大惊之下,急忙传母亲入宫。青青现在的医术水平已经堪称神医,一诊脉,便知封芜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一般一两年就能要了人命,且一般的医者都只能查出是风寒体弱之故。   封芜一听女儿的话,那是面无人色——她还真以为是偶感风寒,这次若不是青青派的人语气不好,担心女儿除了变故,还不打算入宫,害怕过了病气。如果不是女儿心中有感,且医术高深,这次可不是要无声无息地去了么!之后,青青花钱找系统买了资料,心中有数后给封芜指明了方向。   竟然是嫡支那边动的手脚!   原因很简单,自然是想要曲青青这个玉德妃以及和曲青青关系极好却不怎么搭理自家的长公主的助力,恰好,新任主母吴氏的娘家,有一个因接连遇到长辈丧事,且被退过一次亲的老姑娘。封芜可不是挡了人的道么!   刚好,青青觉得母亲因为年轻时候,孕育生子不当,身体伤了根本。虽然这些年青青一直在帮着调养,到底沉疴难愈。系统新开放一种药,不算贵,还不需要运气值,名为“蜕骨丸”的,完全能彻底解决她的问题。只是这药服下后,会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内,让服用者显出病重的样子,身体也会比较虚弱,受不得劳累,医者诊脉更是呈现极其亏损的脉象。   母女俩一商量,封芜收下了药丸,选了个恰当的时间,便病了。   果然,一月后,嫡支果然上门。   倒是曲平出乎了母女俩的意料,竟然猜到妻子“重病”可能是嫡支搞的鬼,恨意森森。一边寻医,且暗示可能是误服毒药,一边和嫡支的人虚以委蛇,甚至还着手收集可以扳倒嫡支的东西。之前夏侯任感觉不对,就是曲平故意为之,比封芜和曲青青之前安排的,还要显得自然许多。   青青感叹,封芜就是百感交集了。   这也算是一件极好的事儿。   青青自己对许多东西死了心,倒是愿意身边的人,两情相悦,执手白头,志得意满,幸福安康的。   章和二十年八月,玉德妃获得太后、皇帝的恩准,为生母侍疾,实在是大汤开天辟地头一遭。   以前也不是没有后妃风风光光的省亲——高祖独孤皇后,几乎每年都要回家几次;崇文帝晚年,珍贵妃班氏,也曾楼船侍卫,锦衣还乡,那还是远在江南;先帝王贵妃,更是数次还乡,谒拜祖坟。前朝更有衣锦还乡、鸡犬升天的故事。   但是,入了宫门,却还能在娘家住上一段时日,却是翻遍史书,不能寻获的。   正在众妃嫔忙着和家人联系,要兴修别院,越奢华越好时,章和帝在和一美人游园时,突然昏倒,后御医诊断只说是劳累太过,却始终不能让皇帝清醒过来,后宫、朝野顿时震荡起来。   玉德妃闻听此讯,大惊之下,立刻准备回宫,却被侍卫围困,言说皇帝此病和玉德妃脱不了干系,她既然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接近皇宫。曲青青深爱皇帝,怎么忍受他病重时自己却不在身边?   换上男装,戴上面具,强行冲开包围。   侍卫们不敢硬拦,生生让其直扑宫门。   因上面传令,即日起宫禁,任何人不得进出,玉德妃再次被拦了下来。青青怀疑宫中有人对皇上和太后不利,再次硬闯,这次却没人和她客气,直接被一队女壮士押下,幽禁于掖庭,倒是终于进了宫。   玉德妃被幽禁,她的娘家也被团团围住,好好一次风光的省亲归宁,却转眼成了悲剧。可以想见,若皇帝不能及时转醒,玉德妃便要如同当年的王贵妃一样,香消玉殒。   皇帝病情数日来没有起色,太后亲自照料,虽知道玉德妃之事,但她确实有些嫌疑,又有朝野间一些文人武将持“妖妃谋害帝王”的言论,不管太后心中作何感想,总归不好在这当头再生事端。好在此时贵妃等人都在全力争夺储位——国不可一日无君,三天已经是极限,再几天皇帝没有起色,就只能自动退位了。   现在,大臣们提议先决出储君,暂摄国事。   太后不愿,但即使是独孤家,也有些心动,她却是只能拖延,不能完全反对了。   本以为皇位已经是三皇子囊中之物,即使独孤家有些别的想法,到底不能服众,只能支持三皇子。七皇子心忧父皇,不肯在朝堂为兄长说一句话,只每日在皇帝身边伺候,孝心可感动天。   可是,第三天晚上,突然大军围城,领头的却是顺王和本应该在魏州,不能接到消息的大皇子。   贵妃等人猛然发觉不对,立刻寻前贤妃,哪里还能找得到人!即使大臣和后宫喝骂顺王和大皇子谋逆,但京城现在只有兵士三万,其他驻军要赶来,至少是三天以后。在那之前,筹集了十万兵马的顺王和大皇子,都能将皇宫里的人杀个无数次了。   二皇子等人毫不畏惧,当夜就着戎装出城迎接兄弟叔叔,并放言——若想要进宫谋害太后和父皇,只从兄弟尸体上踏过便可。朝中大臣也多数从家中赶来,以血肉之躯挡在玄武门外。   一时间,顺王和大皇子也不敢妄动——不然,即使登上皇位,这大汤各处的节度使可不是吃素的。   顺王喊话道:“皇兄被奸妃蒙蔽,日渐昏聩,现在更是被奸妃毒害,不能起身,国事乃天下事,非我夏侯一家之事。”   大皇子接着说:“本王母妃素有贤名,却被奸妃陷害,承受莫大侮辱,甚至危及性命。前日,母妃费劲千难万险,逃出宫门,却原来奸妃一直在给父皇服用药物,这次离宫前更是加大量,欲致父皇于死地。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乃父皇长子,出身高贵,长于武功,得叔父顺王支持,正该救万民于水火!”   这话一说,虽然众皇子都斥责其狼子野心,无耻之极,但也有大臣倒戈——不管事实怎样,如今皇帝起不来,怎么说都是大皇子和顺王一家之言,实在难为。加上之前为了保命或是从龙之功的人,大皇子和顺王的队伍倒是渐渐壮大了。   这时,太后亲自出来城门,还是那句话——要进宫,先血洗皇室吧!   僵持了三个时辰,众人都疲惫已极,忽然远处人声鼎沸。   到得近处,竟然是无机大师带着数不清的平头百姓,手持锄头木棍,口口声声要勤王,不容许反贼肆意嚣张。   大皇子和顺王大惊失色,太后却对无机大师点头示意,胸有成竹。   这下子大皇子和顺王骑虎难下——之前他们谋划一年之久,顺王更是蛰伏三十多年,今日深夜率军抵达宫门,本身是有内应,让他们悄然入宫,迅速稳定形势。可不知为何,消息走漏,皇宫里的人竟然有了防备,不然这些皇子哪敢这样悍不畏死的!时间拖得越久,对叛军越是不利。毕竟天子无过,哪怕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也该有太后和众大臣商议储君,暂摄国事,如何能接受这般武力反叛?   若是雷霆之下,既成事实,无能为力便罢,如今僵持着,自然没人再服软。之前倒戈的,更是后悔不已。   可是大皇子和顺王也不能下定决心,立刻杀人。这祖母、兄弟甚至无辜百姓、有德高僧,任何一个被杀害,这谋逆者的皇位就坐不太稳当。毕竟,这是一个大国的皇帝,而不是山寨的首领,不是武力就够了的。   大皇子还在踌躇,甚至悔意渐甚。   实在不该听母妃之言。   顺王却一狠心,举起长剑,就要让大军开杀戒。他本来就没觉得自己能坐上那个位子,只是宫里钉子传来消息,章和帝就要对自己动手,刚好贤妃(前)不知用什么办法,让章和帝倒下了,且逃出宫门,求自己这个老情人帮忙,扶他儿子上位。顺王本来就不怎么看好这次行动,但是他已经等不得了。三十多年蛰伏,装疯卖傻,那个先帝口中的麒麟儿、第一子像是前世之事。可是章和帝近年来,明明越发昏聩,沉迷美色,却偏偏越来越得人心,还剪除了世家的大部分枝蔓,皇位越来越稳,他知道,自己这个顺王,怕是活不长了。   如此,为何不搏一搏?   即使不能成功,总能杀几个罪魁祸首,为父皇和母妃报仇雪恨,了解这憋屈的生命。   长官长剑所指,军士们心中并不怎么甘愿,但在顺王铁杆地鼓动下终于是让玄武门染上了血色。   大皇子见此,心中一狠,觉得自己既然是天命所归,即使和预兆不同,但上天总不会让自己失败,也挥剑朝自己兄弟血亲而去。   御林军誓死保卫,二皇子和七皇子更是身先士卒,浑身浴血。   正当此时,头顶忽然传来烟火爆竹声。   一绝色美人扶着龙袍男子,自城墙上,冷冷看向所有人。   却是章和帝和玉德妃曲青青。   所有军士不由自主停了手。   这三年多,章和帝的名声不是盖的,否则,明觉大师和无机再怎么有三寸不烂之舌,升斗小民也不会参与这样的皇室斗争。   谁当皇帝不是过呢?   但是,明君治下,大家能吃饱肚子、过好日子,若换了个谋逆上位的皇帝,不说改进农具了,万一是个暴君该如何是好?最重要,如今各方节度使掌兵,而一旦皇城中那位贵主子没了,她的亲人难道不会起兵为其报仇么?独孤家、朱家、姜家,哪个是好相与的?到时候,大汤燃起战火,若再有蛮族入侵,百姓们自然流离失所,苦难不断。   大师们讲明道理,众多信徒、普通百姓也不是傻得,虽然对刀兵怕得要死,但也愿意来此守卫皇城明君。   章和帝是戎马皇帝,在兵士心中的地位绝对比顺王和大皇子这两个要高无数倍。他一出现,还没说话,就有一半的叛军放下了武器。   剩下的,却是先帝给顺王留的后手,铁杆得不能再铁杆,绝不会背叛。   然,事情其实已经落下帷幕。   大皇子,秦王殿下,默默流下一滴泪,又想起那个美梦。   如今再看,这些年,梦里的事,虽然有相似处,其实却是南辕北辙。   一场黄粱梦,终成空。   作者有话要说:猜到了么?   不要觉得造反的莫名其妙,他们都是被女主这个冷酷无情的给坑了啊!!!   想着拼死一搏神马的……   真素太残酷 第七十七章 富贵他人合   夏侯弘心中一片茫然,手上也停了动作。   结局已定,到如今,他却突然不想多伤人命,真是好笑,秦王什么时候居然也会善良心软?   是啊,小小的时候,夏侯弘也是一个见着受伤的小动物也要伤心难过,看到弟弟们不小心跌到也会担忧呵护的孩子。   青青眼尖地发现大皇子已经没了斗志,想着他毕竟是章和帝的亲子,便劝道:“大皇子为奸人蒙蔽,现在怕是追悔莫及。虽然此事很难轻轻揭过,但刀剑无眼——真要罚,也应该皇上您下令,怎么让庶民伤了皇子?或者,哪位皇子错手下,伤了亲亲兄弟,也……”   章和帝毕竟不是一般人物,之前虽然差点气得爆血管,现在也渐渐平复了心情。   的确,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杀子之民实在是不好听。亲眼见到庶民不管性命来保护自己,章和帝更加认识到贤德之名的重要性。   章和帝运气,然后声震云霄——   “今,朕为奸人所害,幸得慈母、贤臣、孝子及玉德妃全力护卫,身体已无大碍。之前下毒手的歹人已经被擒,供认不讳,乃是顺王夏侯祚主使。夏侯祚,先帝妖妃王氏之子,当年,两位慈太后念及稚子无辜,特免其连坐之罪,三十年来以亲王之尊,享尽荣华。却不想此子天生狠毒,竟挟持皇妃、辖制朕之长子,掀起今日玄武门之祸,朕甚痛心!”   顺王讽刺地笑了。   说的可真好。   这宫里的人,从来就最会颠倒黑白。就像当年,明明是谋朝篡位,却生生被这一群无耻之徒说成了……慈爱的父皇、温柔的母妃,凄惨就死不说,还要背负千载骂名,此仇,不共戴天!   于是大笑着骂道:“夏侯启,你这杀父小贼!什么圣德明君,什么心怀天下,你可问一问你那杀夫的亲娘,你那皇位来得正不正当!杀死君父,不忠不孝,我且在黄泉路上看着,看你报应此身!看一看你的这些儿子,哪个不是盼着你立刻死了,好登上皇位?看一看你身边的那个女人,说我母妃是妖妃,这个女人呢?父皇和母妃都看着你呢!”   章和帝脸色铁青,刚刚回了宫门内的太后也气得吐血。   顺王却是狂笑着继续厮杀。   他毕竟是皇族,章和帝还没下令,一般士兵也不敢真的下死手,二皇子等人更不愿意背上杀亲的污名,是以,一时间颇有万夫不当之勇。   大皇子却是明白了皇帝言下之意——这是要放自己一条生路,只是母妃怕是……   大皇子和贤妃一直母子情深,现在实在有些难以取舍。   正在这时,一个女官打扮的女子突然策马而来,且厉声嘶吼——娘娘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一遍遍凄厉的呼告,让夏侯弘红了眼眶。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埋怨,母妃不应该擅自做主,将自己推向一条太过茫然的前路,现在,这个女人,在还没听到父皇的话,不知道他打算放自己一命的情况下,就希望以她的性命换得自己的一丝生路。   她人在顺王府,现在处处混乱,她明明可以逃出生天,隐姓埋名下,小富一生不是没可能的。   传信女子奔至大军之前,被乱箭射杀。   夏侯弘泪流满面,对着顺王冲去——   “夏侯祚,你满口谎言,逼我至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如今,还逼死我生母,此仇不共戴天!”   夏侯弘毕竟比顺王年轻力强,且之前拼杀时也没他下力气,两人一交手,顺王就落了下风。而且夏侯弘又没有顾虑,现在他自污得越厉害,日后活下来的可能就越大,即使今后的日子可见的残酷,这条生母性命换来的残命,夏侯弘却是不能舍弃的。顺王始终挂着讽刺的笑,嘴上更是没停过,句句戳着章和帝和太后的逆鳞,甚至抖落了许多宫闱秘闻,让贵妃和淑妃颜面尽失,似乎觉得能把这些人气死,也是不错的。   青青知道,现在是自己必须有所作为的时候了。同甘共苦是不错,可章和帝现在重视名声,不管真相怎样,一旦真在民众面前落实了自己妖妃祸水之名,以后麻烦不断。   一个隐晦的眼色,岐山立刻对章和帝跪下,说道:“顺王大逆不道,污蔑皇上和娘娘,百姓之前,怎可不辩白?岐山愿舍了这条性命,只求在这宫门之上,一抒胸怀。”   这倒是真的。   不管皇帝怎么想,现在顺王还是顺王,就像只有大皇子敢和他拼杀,岐山一个太监,辱骂皇族,自然只能一死了之。他这一求,不过是不愿连累主子和亲族罢了。   章和帝温声道:“汝乃忠仆,朕必泽被汝族!”   岐山感动地就地三叩首,决绝而去。   青青心痛不忍,可章和帝已经发话,她是绝不会违背丈夫的意思,只立刻眼泪涟涟,嘴唇惨白。   岐山武艺高强,直接自宫墙而下,击杀一叛军,抢了长刀骏马,气沉丹田,立体声环绕播放——   “何为昏君?沉迷美色、君王不朝、劳民伤财、横征暴敛、残酷无道!何为明君?皇上改农具、免赋税、惩贪官;夙兴夜寐,无一日怠慢;文成武德,四方来朝。只有你这样满口谎言,挟持女眷之人,才能如此黑白颠倒!何为奸妃?媚上作乱、谋害皇嗣、干涉朝政、奢靡无度!玉德妃娘娘自入宫以来,矜持自修,虽无却辇之德,但有当熊之功;为陛下开枝散叶,为万民献防疫圣方。有功无过,堪为称道!如何到了你顺王口中,竟和你那万民不耻的妖妃生母相提并论?混淆视听,其心可诛!圣上、娘娘还有长宸公主,乃受上天庇佑,顺王一介妖妃遗祸,不思恩德,犯上作乱,使大汤皇都染血,必遭天谴!”   说完,正欲自裁。   章和帝开口道:“朕乃天子……”话还没完,一道惊雷打下,正中顺王。   刀架在脖子上的岐山吓得从马上滚了下来,再无之前的正义凛然。大皇子面对焦黑的顺王尸体,更是呆立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一息后,所有人惊恐地跪在地上,曲青青也吓坏了,跪在章和帝腿旁,瑟瑟发抖,却颤抖着说:“皇上乃天子,得天庇佑!”   声音无端端传遍所有人耳际。   章和帝是唯一(?)镇定的,他立刻反应过来,高声道:“朕乃天子!”   叛军全无斗志,所有将士、皇子和民众,都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震天,场面极其震撼人心。   章和帝一扫之前的坏心情,几乎是飘着带着曲青青回了皇宫。因事情太过凑巧,章和帝现在看岐山无比顺眼——当然,最主要他被上天警示弄得灰头土脸,不至于让人误会——于是赐了他“张”姓,连名字都不该,却是意作改头换脸,之前种种,无赏亦无罚了,聪明的就不会再那这个说事儿。   大臣们被震慑,乖乖地帮着众皇子扫了尾。   次日大朝,章和帝宣布——   赐护国寺主持同一品爵出身,见君不跪。并且,同一时期,护国寺可有五个名额,由主持向朝廷申报,为圣僧,见君不跪,行走各地时,凡大汤臣属,都将大开方便之门。   赐当日勤王百姓,民爵一等,免赋税三年,白银百两。   令:顺王为上天厌弃,挫骨扬灰。   令:大皇子失察,除亲王爵,于自己府中为母守孝。   令:叛军诛九族,叛臣诛九族。   其他各有功之人,皆有封赏。   最后,章和帝宣布,立玉德妃曲氏为皇后,冬至祭天以告。   前面几项大臣们无不赞同,可皇后一事,就众说纷纭了。   毕竟,不论是贵妃、淑妃还是丽妃,谁都比曲青青更有资格吧?   章和帝也不争辩只道:“朕也知道众卿家是更敬重贵妃和淑妃的——之前朕病重时,玉德妃被幽禁,却费尽千辛万苦,联系太后,救朕于水火。丽妃也同玉德妃合力,死伤无数家臣,只为护得国祚——你们倒好,自顾自商议起立储君一事。太后觉得贵妃和贤妃都太聪慧,让她们帮着抄书。贵妃和淑妃贤德,却是应了。”   大臣们沉默了。   之前的事儿,若皇帝没醒,其实谁都没有过错。哪怕之后再醒来,也只能传位,当个悠闲的太上皇,不会指责谁半句。但皇帝还是皇帝的话,事情就很微妙了。何况,刚刚有天降怒雷,谁也不想被劈上一劈。   只是就这么让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登上后位,而且,她还有一个深受帝宠的皇子……   金銮殿沉默着。   皇帝也不急,甚至很好商量地说:“如此,众爱卿这次也是大大有功,朕还不曾赏赐,也是亏欠。既然大家心中不甘愿,此事容后再议——只是,这人选就只有玉德妃和丽妃,众爱卿且好好’商量’,各自上折子,三日后,以众爱卿们的意见,定下皇后人选,如何?”   这下大家还能说什么?   这次,除了铁杆帝党,每个人都说不上表现多好,什么功劳,不过是皇帝法不责众罢了。如今皇帝已经作出让步,连皇后都由大臣决定,实在是足够尊重大家了。如此,难道大家还能坚决要求要选貌似心怀不轨的贵妃和淑妃为后么?   纯粹找死……   而且……人老一病三不起,夏侯家本来就不长寿,章和帝这一病……   夏侯任这样小,曲青青又没有强力的娘家扶持,实在不算威胁。相反的,这次事件,每位皇子都可说表现优异,除了朱家和独孤家的铁杆,许多大臣也看到了其他皇子的可投资价值。甚至,独孤家也心潮起伏——三皇子之前被议太子,皇帝必定心怀戒备,四皇子早年犯的错,到不怎么显眼了。   朋友再好,也没有自家人好啊。   何况,三皇子实在不是个能容人的。   只是,一个家世好,但无宠无子;一个样样都好,只是家世不好,到底选谁更有利呢?丽妃的话,以后会是一个强力的东太后,玉德妃,却又一个强力的亲王……皇帝恐怕是倾向于丽妃的吧?   这一选,姜家和玉德妃一脉,怕是不能像之前那样和睦了。   皇帝讲究朝堂后宫平衡之道,其实大臣们又何尝不希望最高权力被分握,不然他们的超然地位和活动空间从哪儿来?   古人也讲供需的啊。   皇族不乱,不需要站队,大臣们的价值也就没那么高了。礼贤下士,什么的,也就很难了。   朝堂纷乱,后宫倒是很平静。   曲青青现在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章和帝觉得,她在自己身边时,自己样样都好,一离开,就差点儿丢了皇位,甚至没了命。这女子有大福气,且天生旺自己,必须捆在自己身边。太后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宠爱这个儿媳——其果决优秀、不染尘俗,像极了朱神爱。这次更是表现出了对皇帝地绝对忠心,智计百出,外人不会知道,她和皇帝却是再明白不过,这次,没有曲青青,根本熬不过大难!   青青还是一如往昔。   孝敬太后,慈爱子女,交好丽妃,皇后之尊,也视若平常。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当熊,指护驾。   谁会当皇后?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第七十八章 贫贱至亲离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姜氏,乃顺阳节度使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姜宣文托起章和帝赐下的圣旨、金册、金宝,口称“臣妾寡德,惟自省耳。陛下圣恩,太后慈教,敢不袛承。”   先皇后虽是原配,但当年跟随章和帝进宫时,所有女眷都没有册封,也是独孤家和朱家争得太过厉害。无奈之下,名正言顺的“皇后”,也只能以王妃的身份,由顺贞门(侧门)踏进宫廷。现在姜宣文为继皇后,但却是在天降惊雷,章和帝最具威严时,由他于祭天时,亲口宣布、亲手赐予金宝,倒显得比原配皇后还更有荣光。   好在,姜皇后没有子嗣。   青青站在城墙上,远望祭台,悠悠叹了口气。   这一番功夫费劲儿的,那惊雷符也不便宜,亲自杀人,还是个皇族,自然也扣了不少运气值,却似乎丁点儿好处没捞着。甚至,还在自己和同盟之间,划上了一个问号。即使姜宣文是值得信任的,但姜家却未必。   至少,在皇帝面前,曲青青要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同盟已经不牢靠了。   章和帝现在对曲青青的好感度高达99,又是刚刚有天象兆示,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只剩最后两个对青青来说都还不错的选择,章和帝最终仍然宁可选他其实相当不爽的姜氏,可见其心性。爱美人不爱江山什么的,想想就可以了,现实总是更现实。   天黑前,帝后回宫,众妃于长春宫拜见新后。   姜皇后比先皇后还要严肃些,一板一眼宣布了新规则,也不“姐姐妹妹”叫着亲热一番,三两下将众人打发出了长春宫。   姜皇后拉青青坐上榻,见她神色如常,稍微放下了些心中大石。   “青青,你可怨我?”   曲青青微微一笑,道:“宣文总是看我不起的。”   众人面前喜怒不定、威仪十足的皇后,此时却显出小儿女情态,略带不安,说:“这三天实在忙乱,你那边事情也多,竟不得相见,好些话也没能提前说……姜家递话进来,说是要谋……之位,我是应了的,这点儿不能瞒你。我是姜家的女儿,只一点,永远在我是姜宣文之前,你若怪我,我绝无怨言。”   见姜宣文说得认真,青青“噗嗤”一声笑了。   “家族自然是看重这些的,便是我家姐姐之类的,这几天虽没那个能力传话进宫、朝堂活动,但私底下恐怕也求神拜佛来着……我俩论交,是曲青青和姜宣文的事情,从来就不完全是姜家和曲家的事情。何况,哥哥回了京城……我虽然不管这些事儿,但也自认不是个笨的,你竟以为我看不清么?何况,你又不曾算计我,也未必真心想要这个位子,只要你不变,我是不在意那些的。”   姜宣文也笑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和青青说起今年的灯会等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这个位子呢?   是啊,自认聪明,但青青你总是看不透人心。   若你登上后位,任儿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我呢,却是如何自处?甚至,假若任儿有登上……的一天,难道我要禁于别宫,从此天上地下么?只有现在这样,即使家族会生出一些别的心思,不再全心支持我们的同盟,我却能站得比你高。   既是为你遮风挡雨,也是斩断你的翅膀。   姜宣文,本来就做不到,你这样纯洁高华。   也不愿意。   章和二十一年冬,继皇后姜氏,受命于天,掌金宝。   章和二十一年小年夜,数位皇子的节礼出了纰漏,又爆出宫人对十五皇子不敬、内务局克扣众皇子茶砖、布匹等事,章和帝暴怒。新上任的皇后初掌权柄,很是颜面无光。姜皇后性子极烈,对后宫许多谣言采取了非常极端的手段,临近年关,却弄得宫里怨声载道、血光频现,朝堂渐有弹劾。   玉德妃上表皇后,言众皇子皆人中龙凤,同为皇帝之子,本不应分贵贱,何况现今皇子们都凭自身功劳,立于朝堂,位封郡王。皇帝之子,自然承袭天子血脉,子凭母贵实属谬论,母凭子贵才是正理。   皇后阅之,抚掌大赞。   尽管太后因此难得的责难她一贯疼爱的玉德妃,皇帝也暂不表态,贵妃和淑妃更是大兴反对之势,姜皇后却再一次表现出了让旁人头疼的烈性,年底大封后宫。一意孤行,将八皇子生母许女侍、十皇子生母卓典饰(女官)、十一皇子生母王女侍都晋升为从四品美人。又将生母已经亡故的五皇子归在玉德妃名下,六皇子归到贵妃名下,九皇子归在淑妃名下。虽不记入玉蝶名册,却要实实背负起母妃的责任,悉心照料,并经管各皇子府内之事,不许乱象频发。   贵妃和淑妃摆出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虽然没有再严词抗议,但也对新“儿子”不理不睬。当月,各王府又出现几例姬妾争宠导致皇孙夭折等事故,太后转了风向,认为天家子孙,无论母家是谁,都是尊贵的,不允许他人践踏,各王府也确实需要一个直接负责的长辈经管。   这也是众皇子突然崛起,当家主母大多出身不高、手段不够的缘故。这贸贸然加入许多本事出众的“新姐妹”偏偏没有“长辈”镇压一二,自然渐渐失了分寸,闹得不像。   之后,章和帝虽没直接表明态度,却将十二、十五两位皇子划到皇后名下,同样不记入名册,只是行经管之责。   他老人家一挥手,事情自然尘埃落定。   后世对于这一事件,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一种是大赞玉德妃和姜皇后母仪天下、慈德彰显;另一种,却是认为,这是两个女人歹毒的计划,章和晚年众皇子夺嫡之争、乱象频出,大臣们头破血流,众多世家分崩离析,盖因此而来。   大皇子府。   大皇子被贬为庶人,禁足府中,王府规制倒没整改,只将“秦王府”匾额取下。但昔日亭台楼阁、琼楼玉宇,明明依旧,却分明显出凄凉荒芜来。卫兵守在大门,其他侧门、角门、后门,尽皆被封,府内下人一个都无,早前的姬妾成群,也只剩下前王妃和几个无品无级的侍妾之类。   秦王为皇帝长子,且勇武强壮,颇有章和帝之风。因此章和帝一直很是看重,大臣们自然趋之若鹜。他府上,即使是无品无级的侍妾,也多半出身贵族,只偶尔是他自己看上的侍女之类,身份才低贱些,那就更不用说侧妃之类。秦王府一倒台,因章和帝有暗示,这些女子的娘家多半接了她们回家,即便是商户女子,也宁愿带了钱财自立门户,招上门女婿度过残生。   只石王妃,虽石家数次来劝,却始终不肯离去。   倒是大皇子之前最宠爱的曲家姐妹花,却是早早回了娘家。   这日,宫中后妃的封赏、皇子认母等事,尘埃落定,皇后特命二皇子到大皇子府上探望。   夏侯扬对侍卫出示了章和帝手谕,慢慢走进这昔日让自己不堪抬头细看的秦王府——果然华丽浩然,自己如今的府邸也是远远不如的,何况当日?   因没了下人打理,到处都有些寥落杂乱,夏侯扬走得极慢,他身后的宫人低头静默,不敢多言。   石氏确实果敢,因没了下人伺候琐事,便直接命令以前的姬妾做侍女的事情——她们已经没了娘家,也没有傍身的钱财,,更没有动人的姿色、年轻的身体,只能守着这注定沉寂的昔日王府。如今,昔日金尊玉贵的小娘们,也只能抛头露面,前来迎二皇子了。   见着气度非常的二皇子,几个女人暗叹,可惜自己年华已逝,不然若是攀上二皇子,那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卫王,这边走。”   “嫂子果然厉害,即便是如今,这主院还是这样井井有条,看来大哥也还好吧?”   女子不敢多言。   以前二皇子是大皇子的跟班儿,听说对秦王府的侍女太监小子之类,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人心难测,谁知道他如今是怎么个想法?   夏侯扬显然也没有真和这女子搭话的意思,沉默下来,走进这恍惚如昨的听风院。   “大哥,近日可好?弟弟却是来探望你。”   夏侯扬语气很平静,并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   夏侯弘回头对这个弟弟笑了笑,两人坐下,石氏亲自送上了茶水,却没有点心。夏侯弘如今不过三十多岁,这才几个月功夫,看着却比章和帝还要苍老些,鬓发皆白、身形佝偻。想来,实情也没有他现在表现得这么淡然。石氏倒还好,衣着精致讲究,行走间端庄从容,不愧是顶级世家培养出来的十全姑娘。   略说了新皇后、兄弟们被“瓜分”等事,夏侯扬轻声细语地讲着京城皇宫的些许琐事、八卦,虽然夏侯弘并不搭话,气氛倒也是十分平和。   “我,母妃,皇上如何说?”   夏侯扬笑着回答,和之前说自己妾室怀了孕几乎是一个口吻,“这倒是没有,大概还不曾腾过手来,或许是忘了也不一定。”   夏侯弘没什么反应,愣愣地注视着正厅的灵牌。石氏皱了皱眉,看向夏侯扬的目光里透着寒意。   “你很高兴么?”   “也没有……倒也没什么不开心的,毕竟近来弟弟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我以为,这么多兄弟里,你是……母妃这么多年,也算是照顾你们母子。”   夏侯扬点头,道:“这确实——不然,我母妃也不至于匆匆病故了……我也不能在她热孝里成了先皇后的儿子,倒是飞上枝头,脱了凡胎呢。”   夏侯弘缓缓抬起头,细细端详夏侯扬,忽然道:“罢了,你也活不长,何苦……”   夏侯扬终于不再做出淡然温和的模样,嗤笑一声,并不再说什么,一挥袖子,走了、   石氏走到夏侯弘身边,蹲下,握住他颤抖的手。   侍卫行礼,夏侯扬带着一串儿宫人,浩浩荡荡回了皇宫。   富贵他人合,贫贱至亲离;人生颠倒时,何处不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那种淡然中的扭曲恨意   果然没成功……   泪…… 第七十九章 名士自风流   三月三里蟠桃香,年年柳色儿女双。   这些年的春日,格外绮丽几分——当今玉德妃娘娘的芳辰,便是三月三来着,因章和帝这几年每每别出心裁,使了浪漫手段为她庆贺。这个往日里并不怎么特别的日子,倒是让大汤女儿们格外期待起来。   上祀节里的风流诗会、桃花流笺、对山唱歌等等,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更隆重些。以前这时候,家里的长辈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家儿女闯出些惊天动地的祸事,少年男女想要出门,往往提前好些日子就要苦苦央求,规矩特别严的大家闺秀们,也只能艳羡而已。   这几年却大大不同了。   男人们总要特意空出时间,为家里的妻子、女儿、姐妹折柳、摘花、取露,祈求女子们容颜娇美、年年如新。夫人们更是邀了姑嫂婆媳、闺中姐妹,带上女儿,上香、采花,看小儿女满山乱跑、倾心相许。若是怀了胎,那更是不得了,想要儿子的,是万万不肯出门,还要不停重复着“今儿是三月初五”之类,甚至请了伶俐男童守着的……但要是想要个如花似玉的漂亮闺女儿,那是怎么也要去护国寺下娘娘庙拜拜的(尼姑庵,曲青青原来常去的那个,后改名)。   一个时代,总有那么一些人,只凭一身风华,就改了民俗节例。   今儿就恰恰是上祀节。   少年男孩们,簪花新衣,故作庄重,却忍不住偷瞄身旁心中有数或是从未听闻的姑娘们的倩影。虽然,大部分都是全身罩着帷帽,更是被长辈、仆人团团围着,根本看不出什么,但却总是脸红心跳呢。成了亲的男子就不会这样扭捏了。爱重家中娇妻美妾的或是挂念母亲姊妹的,只是匆匆骑了高头骏马,飞奔至城郊,要摘几多最娇美的花。性子风流的,就要着锦衣、佩华饰,摇着折扇,吟着诗,甚至念些才子佳人的词句,让大姑娘小媳妇儿羞红了脸,躲到老嬷嬷身后,却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   京城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家中清贫的,虽然佳节时也要操心算计,但也愿意让小儿女们穿身干净衣裳,佩戴上新摘得鲜花,显出高兴的神色。这日摆摊的是格外多的——不说荠菜煮鸡蛋、蒿子粑粑、五色糯米饭、青团等时令小吃,就是那平日里常吃的红枣、油糕什么的,也有了别样的滋味和吉祥意义。除了吃的,也有套圈、投壶等博彩游戏,或者高跷、戏法之类引得众人喝彩连连的“付费表演”。甚至农家精心编织的络子、如意结、刺绣手帕——哪怕是刚采的,带着露水的鲜花,也能卖个好价钱。   这日的贵族男女是格外大方的,也因此,节日的气氛才是全民都参与欢乐的。   这天,刚过辰时,三辆马车由五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劲装男子开路、五个看着相仿的男子殿后,缓缓从皇城而来。   到了东市,领头那辆最华美宽敞的马车上,下来一位俊美过人没留美髯,年约二十的男子,却见他俯身,接了一位面白无须的老者下来,只是这老者神态行动上,总和一般男子有些差别。两人打量了一下往来繁密的街道,年轻男子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兴奋,老者却是皱着眉,似乎不怎么欢喜。   片刻,老者对马车里低声说了什么,。   之后,车里下来一位年约无视的老嬷嬷,扶下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姐,看来是出身大家,因后面两辆车上,下来的几位仆从,其中一个就飞快地跑过来跪下,为这小姐垫了脚。   只是不知为何,这小小年纪便见出美貌的大家小姐,却没带帷帽,惹得本来不曾注意这边的人们,纷纷看过来。好几个风流才子,更是眼中闪过精光——却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呢。   终于,一位老嬷嬷撩起布帘,那面白无须的老者,弯腰、向前伸直手臂,却是扶着一位壮硕富态的大老爷下了车,那老爷又将一个全身罩着帷帽,抱着孩子的女子扶了下来。奇怪的是——明明这女子全身上下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和满街的贵女、贵妇一个打扮,别说容貌,便是身段儿也瞧不出什么,却实实在在让人觉出,这定是个绝色……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心醉神迷,终身难忘。最后,却是一个打扮得极其富贵精致的小儿,利索地跳了下来。那女子似乎呵斥了什么,那老爷倒是哈哈大笑,甚是宠爱幼子的样子。   原来这才是正主!   一时间,近旁的人们都忍不住大量起这一行人来——虽然东市的朱雀大街,是大汤京城权贵云集的地方,也少见这样气度非凡的仆从,真不知这对主人是何等身份!   看看,这一出行,各色仆从就带了二十六个!   这一行人,当然就是微服出行的章和帝、曲青青了。除了程元珍、御前尚宫、岐山和绮年外,其实只有另外三个章和帝的女官,其他的,都是侍卫、暗卫了。   夏侯任也不是第一次出宫,但小孩子总是更容易兴奋的,自顾自跑在前面,让一干侍卫心惊胆战全神贯注地跟着。章和帝和青青并肩往街市走去,小凤凰才一岁多,但性子极拗,她要非自己走,曲青青和章和帝都是犟不过的,只能一左一右牵着。程元珍年老谨慎,略微有些扫兴,倒是岐山,半懂不懂,又兴致极高,让章和帝不时放声大笑。   因街上龙蛇混杂,虽侍卫们尽忠职守地将大家隔离开来,青青也注意不常说话——她声音独特,外命妇和一些权贵都曾听过,若是不小心露了行藏,怕是要惹来三尺高的弹劾了……   章和帝却是毫不在意的。   他虽然不像先帝那样遍游大汤山河,这皇城根下,那也是打小走熟了的。这次也是偶然听儿子说起,青青只三岁前跟着父兄上过街,小时候每次听哥哥姐姐说起街上的热闹,都心驰神往,往往要和父母闹上好几天的。章和帝听了,怜惜非常,便起意带青青到市井玩上半天。刚好,今儿是曲青青的生辰,除了明面儿上的特赦、放粮祈福、皇庄飞起漫天放生的鸟雀、宫里满挂如意结等等,这才是章和帝真正的礼物。   果然,昨夜一说起,青青那不敢置信、热泪盈眶的模样,让章和帝心里是万分得意啊。   刚吃过豌豆黄,章和帝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在人声鼎沸的街市还能被人注意到,可见其声势浩大。   “蒙山,前方何事?你去看看。”   “是,老爷!”   青青也很好奇,扭着小脑袋往那儿望。小凤凰觉着自己被忽略了——她这个年纪,本身也不太会时刻关注周围,小孩子嘛,总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和主角。小凤凰可不是好脾气的,又最是粘着青青。她又聪明,知道是章和帝又再和自己抢娘亲,便对章和帝道:“父父最坏!”然后扭头,一咕噜爬上青青的膝头,那动作敏捷的,看得摊贩一愣一愣的。   章和帝最爱小凤凰骄傲任性的模样,抱过女儿,那胡子扎她小嫩脸。青青看着小凤凰不停扑腾,心里暗笑,这宫里,也就只有章和帝才会这样折腾长宸公主了吧?   看这父女俩,分明是亲热又黏糊,谁能知道,老的其实嫉妒女儿,所谓盛宠,还不如对夏侯任和曲青青真心呢?小的那个,偏偏拥有野兽般的直觉,能透过表象直达内心,外人看着的傲娇、别扭,其实根本是出于真心——她是真的讨厌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一刻也不愿意接近。   青青勾起嘴角,看着两人的好感度变化,放心了。   小凤凰和夏侯任不同。   一来,她和夏侯启不是生生父女,没有血缘天然的亲近。二来,她是修道之人,最重因果,若是夏侯启真的疼爱她,她也存有父女真情,日后绝对是个天大的麻烦。   如今这样,真是相当省事儿。   果然,自己这个女儿,拥有天然好运气,活脱脱的人生赢家,主角模式。   青青抱过女儿,嗔夏侯启几句——在夏侯任的教育上,曲青青从不插嘴,但是每每在小凤凰的问题上,青青绝对是个完全不讲理的败儿慈母。   不过是,知道这孩子日后的路,少有欢乐轻松时,只希望,她能多一些纯粹受宠的爱的记忆。   现在青青担心的是,女儿家,父亲是非常重要的。童年时没有足够优秀和足够宠爱她的父亲,长大后总容易在选择另一半时犯错误。   好在,计划进行得不错。   狂士王方这一个月来,在京城“卖诗卖画换酒钱”,这也就罢了,每天不知道多少落魄文人这样做,甚至有翰墨一条街,随便找人写封信都可能碰到大才子什么的。偏偏,这狂士王方,不知道是开了什么文曲关窍,拿出手的诗作、画作,都堪称传世经典。虽然他一直以才子出名,但这短时间内拿出这样多的精品,实在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再怎么信口拈来的公认大才子、天才,也不可能篇篇经典、此次佳作。是以,王方这样越久,引起的轰动就越大。   有怀疑抄袭的,但能写出、画出这样多的佳作,怎么可能愿意当个幕后操手?可也有“学霸”,认真分析了他的每一个作品,包括这之前的,却发现一件怪事——王方的众多作品,水品参差不齐,最重要,风格大相径庭。特别是其文论,虽也引经据典,但语言一般严谨朴实,不见出众文采,和其诗文水平,实在相去甚远。   也有人怀疑这是他老早开始积累的作品,王方也是才子,能写出一些佳作并不为奇。但这一最靠谱的观点,随着他似乎连绵不绝的作品出现,开始摇摇欲坠。   最后,有较真的人,竟然修书找了大才子,化外丞相苏诘苏摩瞻。   本来苏大才子生性淡漠,最是不关心这些名利牵扯、虚浮争执的。但那修书之人也算是了解这位大才子,直接抄录了王方的几篇最具代表性,也最显得风格迥异的诗作、画作和政论,随信寄达。果然,苏诘虽然本心向佛,但只要是文人,对于经典佳作,总是不能无视的。正好他也是诗画双绝,常有风格极其不同的佳作问世,自然是提起了相当大的兴趣。   由此,即使远在南阳——原南蛮,后并入大汤——苏大才子也立即上路,想要会一会这位与众不同的狂士。   这日,便是苏诘已经到达京城,且休息了几日后,约见狂士王方的日子。   文人们自然激动,一方面是可以见到大家的偶像——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然后我自清高风流,挂冠而去,偏帝王不舍,盛名以留。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苏大才子能判断出,这王方,到底是真才实学,还是扯虎皮耍大刀,愚弄天下呢!   王方虽是狂生,对一般人是爱答不理,什么流言蜚语更是从不解释。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人极其仰慕苏诘,自号仰南山人——苏诘辞官后,便是在南山岳麓修了别馆,参禅,后来虽然四处游学,但这南山岳麓,也算是他真正的居所了。   王方此举,自然是司马昭之心。   这些文人私下里的波澜,章和帝坐于深宫,自然是不知道的,采风使和大臣们即使有所耳闻,也不会过于关心。   是以,听了蒙山的回话,章和帝是大感意外,也兴起了兴趣。   青青却是知道,其实章和帝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欣赏苏诘,甚至,他是极其讨厌这个大大落了自己脸面,又样样出色的男人。无奈此人名声太好,又有明觉大师保驾护航,章和帝这样爱惜羽毛的人,也只能咬着牙、捏着鼻子成就一则君臣美谈——不然,难道让自己变成流传千古的一则趣谈轶事里的丑角儿么?   要知道,文人的一支笔,完全能毁了一个英明神武、勤政爱民的帝王。   虽然这狂士什么的,章和帝也是不大喜欢,可要是这小子能把苏诘比下去,给他个没脸,章和帝是完全不介意大加赞赏的。   想罢,章和帝便准备带着青青等人去瞧个热闹。   可惜,他不知道,这位曲青青当初一看资料介绍就差点儿流口水的“男神”,可是她给女儿找的完美父亲形象……所以,期望大才子晚节不保什么的,章和帝也只能洗洗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又食言而肥了。   话说,虽然古人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总觉得这是一个恶毒的诅咒啊……   真的不是穿越人士搞的么…… 第八十章 兰亭鹅池文   章和帝让侍卫仆从都远远跟着,不许打扰,只带着青青母子三个并武艺最高强的尉迟和伺候的程元珍、岐山、绮年,随着大波人流,往苏诘和王方早前定好的见面地点——兰亭,赶去。   这兰亭位于京郊,苏家别院。乃是苏家某一先辈心慕王羲之,仿照江南旧景而造。其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无不和记载仿佛类同。因苏家尊重学士,特特开放了兰亭,凡文人学子等,只要递了拜帖、叙了缘由,时间上又不冲突的,都能免费使用,只酒水茶点、仆人婢女之类,需要自行准备。苏家此举自然为文人们赞颂,大家也都喜欢邀了三朋五友,于这样清幽雅致,别有古韵的地方谈学论道、吟诗作赋。   因此,苏家还保留有专门的文集,就是这百年来无数文人的各种佳作,称为《京都兰亭集》。   苏诘虽然至今未婚,没有妻妾子嗣,又常年不着家,即使是嫡子,也是不可能掌握苏家太大的权利。但他毕竟天下闻名,地位超然,他那位新一代当家人的同母哥哥一贯是千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所以苏大才子还真是含金量百分百的苏家贵公子。这次,苏诘要和王方会面,又有众多文人们希望见证,这兰亭当然就是最恰当的地方了。   苏家做事儿从来最是周到,既然听闻大家都希望去,便特特准备了许多车马,专为送众人前往兰亭。   章和帝自然不可能去蹭苏家的车马,又带着女眷幼儿,不敢和乱糟糟的人群打堆,等他们到时,园子门口都已经调转车马,是要去接下一波人了。   门口撑着两张桌子,一左一右排着两支队伍,却是要做个登记才能进。   章和帝倒是不觉得生气,颇有兴致地和青青一起排队,到了了还报上章夏、章夫人的名儿。小凤凰这下有些不开心——兄长还有个章任的名儿,她自己却是混叫着二丫头,平白低了一头。却不知这天下大多女儿,一辈子还没个正名儿,她也不过是太小,又有了封号,这才压一压。等三岁后,自然会有个尊贵又吉祥的大名,便是字,青青脑子里都转了好几个了,即使,青青不能亲自看着她及笄。   到底拗不过,章和帝和青青终于还是允了,等她今年生辰,便给取名。   毕竟是依山而建,兰亭很大,好在有仆人带路,且这一路都有人往同一个方向走,倒是不用担心迷路。章和帝并不怎么亲近苏家,是以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兰亭,一路上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有些遗憾。苏家女儿少,都没送进宫,不然这次妃嫔们的娘家新修别院,若是这兰亭成了皇家别院,自己还能常来逛逛,那还真是不错。   因章和帝一行看着气度不凡,但又很是面生,不在众人的交际圈里,一路上同行的年轻书生总免不了多打量几眼。心思并不怎么单纯为看两大才子对垒的一些人,也有几分攀结的意思,有心无心的搭讪。   当然,其中冲着全身遮着还透出无与伦比的诱惑力的曲青青去的,也实在不少。   很正常,这种文人集会,一般也会有许多女子参与其中。这些人,没遮面的,那应该是清倌人、雅名妓,或者婢女仆从,其他遮了的,身份就五花八门了。有未成亲的,可能是长辈带着来“相亲”的,也可能是心思浮动,瞒着家人来看某个后生的。成了亲的,从高高在上的公主、诰命夫人到商人妇,甚至寡居的、艳名远扬的,都可能正大光明的来了。她们或是为了帮小辈相看女孩小子,或是联络友谊,开展夫人外交,还有的,却是暗怀春心,指望着和某个风流书生、俊俏才子有一夕之欢,甚至常来常往,什么的。这实在是大汤一种很难讲清道理的习俗,只要不被大喇喇揭破,当家男子是不会多么在意的。   章和帝虽然看着健硕精神,到底能看出是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人。而曲青青呢,即使看不清容貌身段,眼睛利索的,却一眼就能瞧出,分明是个正当年的妙佳人。   如此,说是夫人,还不是那什么……   这让一竿子习惯了贵族圈儿糜烂生活的男人女人们,怎么不升起别样的心思?   听说,某大官,年老,力有不逮,最爱带着爱妾参加文人集会,那种种羞提处,实在让人脸红心跳,神思不属。   这两位虽然看着像是“新人”,但他们可从来“不欺生”的,定然让人,欢欢喜喜融入京城生活。   青青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进了宫,又大一开始就被章和帝护得严严实实的,对这些自然是半点儿不懂。行走说话间,没有丝毫暧昧。   这样,一些人倒是知难而退——这位观其言行,确实不像是“那种人”,别人没心思,大多数人还是不回去招惹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可也有人更加动了坏心肠——这端庄纯洁的,永远比看着就不讲究的女人让某些人更情动。像章和帝这个年纪的男人,权势富贵都不缺的话,其实是最容易被超越尺度的东西吸引。   欲壑难填,人力可为。   若是当家老爷发了话,这不知何种绝色的小娘皮,总会成为他们的好朋友的。   这边暗潮汹涌,那边,更多的,纯粹的文人雅士,却丝毫不在意。他们只快步走着,连兰亭古朴雅致的景色也没心思观赏,一心往曲水流觞处而去。   走了许多路,夏侯任都有些疲乏,他毕竟只是个健康的幼童,体力还是跟不上。章和帝一贯最疼爱他,一发现儿子鼻梁冒汗,还要强撑,便笑着抱起儿子,顺便举到肩上,让夏侯任“骑大马”。大汤虽然讲究君父臣子,长辈一般是要保持威严的,却没有什么“抱孙不抱子”之类的规矩,一般家里,父亲宠爱儿女也是很亲昵的。就像现在,除了章和帝和向夏侯任,也有好几个父兄头上冒出个小脑袋,男孩女孩都有。   书生自狂放,何必枉做酸儒?   像是曲青青便宜父亲那样的,基本不亲近儿女,其实也是他自己一生不得畅快时,性格所致。   正经书呆子是不会参加这种集会的,爱玩儿、洒脱、叛逆、不羁等等,才是这样的场合的常态。   章和帝顶着儿子往前跑了,程元珍苦哈哈跟上,暗自庆幸这幸亏是几位尚宫尚仪的不在,否则起居注不知会怎么记呢。那弹劾什么的,也会很恼人。   青青牵着小凤凰慢悠悠走着——小凤凰可不算是一般凡人,那步伐稳健的、耐力持久的,也只有武艺高强之辈可以相提并论了。   终于到了地方。   远远的,可以看见,亭子里一白一黑两位男子相对而坐,却是正在手谈。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容貌,也听不见声音,只是恍然觉得,两个都是龙章凤姿、芝兰玉树之人。   再走近几步,有一碑文,是苏家先辈仿了王羲之,作的“鹅池”二字。这碑前,便是一尺绿水,有白羽红掌拨清波,也是参照王羲之的一些史料,养了许多大白鹅。章和帝顶着儿子,在碑文前驻足——他最爱王羲之行书体,遇上了仿作,自然要品评一二。青青带着女儿上前,这里也围着不少初次到此的人,有默默观想的,也有放声畅谈的。青青细细一看,微微一笑。   这苏家果然是非同一般,这两个字,实在是精妙。   “夫人观之如何?为夫却是觉得,不及夫人。”章和帝声音不小——他一个帝王,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   青青心里摇头,章和帝其实在“文”这方面的天赋并不过于出众,一般看着还好,论及灵性,实在是差了些。这苏家人仿的两个字,表面看,其实还真不如曲青青有系统作弊,严格临摹的王之真迹。可是,风骨上,曲青青其实模仿的是章和帝的笔法,而非纯粹的王羲之——章和帝自然觉得青青的更顺眼,他又不喜欢苏家,朝堂上碍于种种要给面子,现在没人知道他是谁,倒是显出几分本性来。   章和帝这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强烈不满。   自古文人相轻,是说对同时代的彼此,对已故的大家,却总是要把人推上神坛。即使是如今公认的大才子苏诘,也不敢随意说出这种话,何况一个从未谋面的老头,一个藏头缩尾的小女子!   这可是王体,不是簪花小楷!   虽然心里不爽章和帝这种半壶水随意评论自己心中大家的作为,无奈他现在还是老板,又最是小心眼儿,青青也只能撑起面子。   对章和帝一点头,章和帝满意地笑了,对程元珍使了个眼色。程元珍立刻忙了几息,支起桌案,摆出笔墨纸砚。   青青就着鹅池的水净了手,绮年送上锦帕。   稍稍挽起长袖,青青沉吟片刻,执笔挥毫,一书而就。   章和帝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字和平时不大一样,又觉得可能只是环境的问题,不再细究。   这却是青青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了。   人群却顿时一静。   轮流观看过后,更是集体无言。   这里的,基本上都是爱好书法之人,否则早就快走几步,去流觞亭了。因此都能看出,这不知名女子所书二字,的确比石碑上的要略胜一筹。尤其,这“鹅池”两字,相传前一为王羲之所作,后一字,却是其子王献之的手笔。这里面仿来仿去,又要有细微不同,这女子竟然!   忽而,一白衣男子排众而出,朗声道:“诘这些年不在京城,却不想京城里人才辈出。夫人此书,确实更加高明,诘拜服。”说着,一躬而下。   这人一身白衣,绘有绿竹诗文,长发而冠,身姿清隽,容貌俊美得让人眼晕,看起来只二十多岁。眉浓眼浅,一见之,就觉得清澈良善。   此人,便是苏诘,无疑。   出乎意料的显得年轻。   这下,可算是有了“权威证实”,本来不敢随意开口露怯的众人,立刻开始大加赞美。   青青看向章和帝,那意思,妾身能说话么?章和帝喜欢她这样事事以自己为先,倒是点头同意。又不是姑娘家了,却是不好不见外人的,平白显得没本事。   青青对苏诘行了福礼,道:“妾身最爱王体,且自小闲来无事,惟墨池八缸,说不上高明。况且,妾身用的是笔墨纸砚,这石碑却不像是文人所刻,不好比较。只是幼年看书,一直以为这碑文乃是苏大人亲手所刻,想来却是误传。”   她这一开口不打紧,这一片儿的男男女女却是都酥了心房——这声音,简直了!   苏诘倒是很快回神,笑道:“夫人慧眼独具——传说中的碑文的确是先祖亲手所刻,但诘幼时顽劣,看着就喜爱,硬是将那石碑搬回自己住处。长辈无奈,只好找了石匠,仿着造了。那石匠不爱书文,但是手艺堪称一绝,做好之后,苏家上下都难以分辨,就不再计较此事了。如今被夫人看破,诘倒是要对大家说声抱歉了。”   众人连忙拱手称不敢。   本来这事儿其实苏家干得不地道——这不明摆着看不起天下文人,笃定他们看不出真假,才弄了块假石头糊弄人么!但是人也说了,自家也没一个看出来了,却是不存在什么鄙视了。   谁说苏大才子淡然外物,目下无尘,人情世故半点儿不通的?   且自打嘴巴吧!   苏诘又和章和帝交谈几句——他倒是一眼看出这位的身份,但是大汤文人向来骄傲,既然章和帝没有显露身份,苏诘也不会上赶着下跪请罪。   装着糊涂,客气几句,只说棋局还未完,和身边的黑衣人一同离去。 第八十一章 云裳花想容   流觞亭面阔三间,四面有围廊。   亭前有一“之”字形的水沟,清水在曲沟里缓缓的流过,流水旁,共有42个垫子矮桌,便是众人的坐席了。美貌侍女在曲水的上游,放上一只盛酒的杯子,酒杯由荷叶托着顺水流漂行,下游同样有一美貌侍女,跪坐着接迎酒杯,并统计众人所作诗文,这便是曲水流觞了。   因除了亭内两个座位,便只有42个位次——这也是三月三忆兰亭的因有之意——但此时场中众人,何止数百之数?既然是文人雅士的集会,自然不会出现按身份地位论坐,更不会凭财势权利买座。   于是,在苏诘和王方正式开始“论道”之前,前来观礼的人们,倒是要先比过一场。   不过,文生本就喜欢意气之争,这显出本事来争座位的做法,其实比观礼或者座位本身,更让他们满意。   因曲青青之前显了身手,众人也不好和一介女流之辈死磕,便公推她坐了上首。章和帝诗文书法虽算不上顶尖,但他毕竟有常人难以匹敌的资源,一挥而就的诗作还是能排上位次的。青青当然不会让章和帝的作品被人品评——这万一给弄个“中上”什么的,虽是切合实际,但联系她现在的位次,绝对会让章和帝记上一笔……于是便直接请了,言道自己一家人却是希望坐在一起,也好看顾小儿。   既然章和帝本身有实力入座,平白再多出一个座位,众人也没有不愿意的。至于男女不同席什么的——咱这是风流雅士的集会,死古板什么的,趁早滚远些……   其后,众人各施手段,诗作书画,大展身手。众人一一评过,分了上下,论了位次。这其实也不是多么公平严谨,毕竟有人长于捷才,有人却习惯字字推敲,这立刻要拿出好作品的,未必比一些一时间没有灵感的人高明多少。但兰亭会,自然还是捷才更恰如其分。   因上首曲青青一家有了先例,按照文人们喜欢遵从上首的习惯,苏家下人非常快速地给每张桌案都加了一个坐垫,于是坐下的人大多“拖家带口”。虽然一般是男女搭配,或者拖儿带女,但也有喜欢标新立异的,找了同性男女各自坐了。   这边众人各自安坐,其他人已经自觉离去,苏诘和王方的棋局也刚刚终了。到底是苏诘更胜一筹,只是他为人寡淡,并不喜欢争先,为后手,倒是一个平局。虽然认真算起来自然是胜了一子半,但王方还算是后辈,这样的成绩也足以夸赞了。   午时,春日正好。   一美貌女子敲响铜锣,数名轻衣丽人轻歌起舞,送上肉菜糕点,清水一盆、清茶一盏。   兰亭会,由此开始。   亭内,苏诘起论,作《章和二十一年京都兰亭序》,行书风流,叙述此次兰亭会起始,并赞誉座上高朋。他每书一字,便有京城名妓唤红玉的——其才华横溢,颇得众人赞赏——高声念出,众人则细心品评。这种集会,笔锋不能稍做停留,丽人话音停顿,便是该作文之人才华不够了,要被耻笑的。苏诘笔落,自有美人恭敬取了,供众人传阅,之后送至“书记官”处,留待集会结束后装订成册。   紧接着,王方作《章和二十一年京都兰亭诗》,这两样其实都是惯例,他们也多半早有准备,比之书圣等人当年,要容易许多。   王方作品传下,上游的美貌侍女轻推玉手,盘盏缓缓而下,集会便进入正题了。   说实话,前世青青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集会之作——诗文,自当由情而发、因感而坐,强自赋论,未免荒谬。所谓捷才,其实大多不过取巧,难得佳作。只是到了大汤,才发现,这种集会,并不像后人想得那样苦扣死憋,而是只不过一种玩乐游戏,倒是和后世的ktv之类相仿佛——不为言辞精妙,实在一场朋友相交、抒发情感志趣,只不过更雅致风流几分罢了。   而且,像是苏家这样每年都有兰亭会的,谁不特意留几首佳作呢?这好几个人的“随手拈来”,青青就听着,大感其诗文精妙,分明是推敲之作。   不过,她自己就是一个抄袭分子,实在没资格说别人怎样怎样。   酒盏停过几次,基本都是饮酒作诗,却也有故意搞怪的,非要说自己作不出,罚酒三觥(一斤半)。但也因此,气氛更加放松,即使还没喝酒的,也有了许多醉态,许多女子也解下帷帽,只轻纱覆面,露出一双美目,隐约显出一点朱唇。其他清倌人、雅名妓更是各展所长,琵琶轻语琴声作,美人曼舞佳丽和。狂放些的才子书生,更是袒胸露腹,问佳人芳名雅居,叙一番风流情思。   章和帝也为青青解了帷帽,戴上轻纱,那一双桃花眼潋滟流转处,直让男人们神魂颠倒,不知今日是何夕。   刚巧,一书生拿到酒盏,张口便是“云想衣裳花想容”,青青一惊,差点露了脸色。   大汤并没有一位惊才绝艳的酒仙,也不知是尚未出生,还是谪仙不落。因此这人一开口,青青还以为遇上“老乡”,心里闪过杀意。好在系统证明,此人当真是土著,救得一条性命,实在功德无量。不过这人虽然和酒仙同步了一瞬间,到底功力远远不及,下文再作不出,只念叨着这句,飘然欲醉。众人虽大赞此句上佳,到底不曾完成一首诗,此人还是罚酒三觥。   章和帝觉得此句很是精妙,在青青耳边反复念叨数遍,直让青青红了一双玉白福耳。好在章和帝定力过人,不然还真是差点失态。青青可不是那些已经被人搂在怀里的女子可比的,若真如此做了,两人的情分也就到了尽头。何况,章和帝和曲青青都早就看出,长荣公主、朱家公子、明昌郡王等等,都列席此宴,他们自然也认出章和帝和曲青青,不过是大家都在装糊涂罢了。   但个人言行,还是要谨慎些好。   至少,青青就知道,长荣公主平时,可没有现在这样端庄矜持。不然她也没必要不露行藏——那一杆子相好的,还以为公主今次有事不曾到呢。   酒盏继续顺流而漂,此番却是到了亭子前方,王方对苏诘一稽首,却是当仁不让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此诗自然出自青青授意,美人深藏是好的,有时候却也需要有人赞赏,才能升值。   此诗一出,自然众人赞赏。   只是大家也认为,这还是借了刚才那位的灵感,照样罚酒三觥。王方不以为意,他本就轻狂,举杯痛饮,还对青青长行注目,实属无礼。   章和帝眯眼,手指滑过茶杯,看不清表情。忽而,他对着青青耳语几句,青青眼中发出光彩,越发迷人心魄,低声道:“定不辱命!”   章和帝大笑一声,对苏诘一颔首,苏诘知雅意,举右手而请。   章和帝一拍流水,只见酒盏飞速向其而去,然后,他一挥袍袖,便将酒盏托在手中,却是送到青青唇边。   这一手,堪称高明。   大汤虽然崇文,却也尚武,章和帝此举,引得众人击掌而赞。   青青饮酒,勾起唇角,一字不停道——   “杨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宁无一个是男儿!”   此诗一出,场上顿时一静,之后众人大笑。   王方虽是狂生,也不是真的不讲理之辈,自知孟浪,且青青也不算过分下了他的面子,便起身连鞠三躬,再饮酒三觥以示歉意。青青淡然抬手,表示此事揭过。   这样一来,本来稍有不当的地方,也纠正过来,日后流传,也是一则佳话。   青青这却是抄袭的她那个世界,花蕊夫人改编的诗作。只是放到这里,“君王”变“杨王”便没了那份忧国情怀、痛苦思绪,而是讥讽前朝王室对上大汤先祖的不堪一击,随便骂了王方。大汤人由来骄傲,文人作赋讽刺谩骂前朝实在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青青此举,即使似乎骂了场上所有男子,也不会有人在意,反而升起强烈的赞赏之意。   此时,酒已半酣,宴会进入高-潮,苏诘和王方也谈论了许多。接下来,却是众人要见证,苏大才子,对王方作个评论——虽不是盖棺,却也关系到王方此人,日后的前程名声。   青青举杯,饮下清茶,注视着小凤凰,勾起一抹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蠢作者文笔有限,只好借了花蕊夫人的诗作,不是特别恰当,但也有几分意思。 第八十二章 梧桐凤凰落   这次苏王相会,苏诘是好奇王方诗画风格笔法的变幻莫测,王方则是本心倾慕,但求一见罢了。但是对于广大围观的人群来说,却是要一个答案——   这王方,到底是一鬼才,还是沽名钓誉之辈?   虽然苏诘的评价不能让所有人信服,但在有人拿出确实证据之前,他今天说的话,就会是日后文人圈子内,明面上流传的“官方说法”。   此时在场的人,都多多少少沾了酒水,面色微红,眼泛秋水、大家渐渐沉默下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亭子内的两人。   苏诘有所察觉,他面色温和地对众人颔首,王方却十分轻狂,对众人一举杯,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饮下美酒,哈哈大笑。   也不怪市井上此人风评不好,行为这样无礼,很难让人喜欢。   苏诘对王方拱手,温和地说道:“诘日前收到友人信件,这才知道,世间竟有王公子这样惊才绝艳之人。”   王方骄傲轻狂,但他本身很崇敬苏诘,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苏诘的客套赞赏还是摆出了谦虚的样子。王方拱手,说:“苏相过誉,王某虽自负才学,也知道自己不如苏相多矣。苏相若不嫌弃,直呼端和便是。”   端和是王方的字,如此说自然是摆明了态度。他软了,其他围观的人也不好多言搀和,之前稍微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就再次平和下来。   苏诘的情商也很高啊,青青暗自赞叹。   只见苏诘仍然跪坐,浑身显出世家子的贵气与矜持,他面色平淡,虽然温和,却一点儿不显得平易近人。似乎对现场的气氛毫无所觉,他继续道:“如此,端和自称某摩瞻便是。今日有缘相见,诘有一些疑惑,希望不会冒犯。”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方一番极其爽快的话,倒是让在场诸人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文人中恃才傲物的实在不算少见,虽然有些是故作姿态惹人厌烦,但大多还是自有格调原则,不肯流俗,值得敬佩的人。若是王方表现出来的才华是实打实的,他这样的性格,反而会得到年轻书生的拥护。   其实之前下棋时,苏诘就大概了解了王方的性格和才学,心里是偏向认同的。现在一番话,不过是当着众人面前,摆出谦和的姿态,既是给王方面子,也是他身为“名人”,不得不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否则,今日还是满城赞誉,明日就有“仗势欺人”等闲话。苏诘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但是他身为苏家子,生来享受家族优待,却一天不曾报答,旁人不言,他自己却不能理所当然,不能做贡献,至少也不为家族抹黑。   文人嘛,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闲话少叙,一番惯例的礼节后,苏王二人正式开始“文斗”。   因为这次不是为了争胜负——苏诘也不可能和一个后辈争长短——是以,规矩什么的,并不严格,两人更像是一场公开的论学。   首先是书法。   苏诘为人恬淡,什么都不太执著,长于世家,自然首先练得一手王体(章和帝的原因),然后是常年抄写佛经而自成一脉的“苏氏经文体”。二者虽有不同,但大体还是承袭自王羲之一脉,兼美行楷。   王方却为人执拗,从来只肯书草,且和前代大不相同,更加放纵,笔势连绵环绕,字形奇变百出,在现在这个时代,其实是有些“出格”的。   大汤科举取士,极重书法。但不同于青青知道的,她那个世界的明清,规定死了书法类别,还发展出“台阁体”、“馆阁体”之类严格的规范。大汤科举,士子答题需用书法字,主考官不喜欢的字体,甚至可以直接打回去不录用。王方久试不第,他一手狂草至少占了九成因素。   这或许非常不公平,但大汤科举本来就不比后世严谨,就说,考前给主考官等人寄去所作诗文之类做法,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作弊的嫌疑,反而可说是惯例。   每个时代,都有些奇葩的制度,当时的人,完全意识不到后人的纠结。   苏王两人停笔净手,作品自然由侍女托了供众人传阅。   若是再早几年,章和帝更年轻自律的时候,王方的狂草绝对没有出头之日。但近来老皇帝自觉自己焕发新生,心性野了许多,对草书之类,态度也有了转变。京城,章和帝就是风向标,他稍有意思,自然有人体察圣意,这两年,草书也渐渐兴起。   特别是今天,章和帝一看苏诘的行书写得似乎比自己有灵气许多,心里就不大自在,看王方的草书更是无比顺眼。青青从来最懂老皇帝的心,自然对两样作品都大加赞赏——这似乎是不分高下,但青青之前是以王体行家露面的,如今把两人的作品相提并论本身,就是对王方的一种夸赞了。   小凤凰虽然幼小,却已经表现出好武不爱文的德行,此时已经窝在青青怀里睡得吹泡泡。夏侯任倒是很老练,并不觉得这种成人聚会无聊,一直全神贯注,现在还很正经地品评,发表言论,却是逗得许多贵妇人眼放绿光。   这里其实认得出章和帝身份的人还真不少,如今他表了态,又有无敌小包子夏侯任的加持,一时间王方一个年轻后辈,倒和苏诘打了个平手。此次论道后,只要他不犯抽,这名声地位,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接着,是论辩。   苏诘一直是倡导“山水论”,即——诗文画皆如山水,成其自然,成其广博,成其造化之美。他的诗文通常以山水开笔,以山水收尾,如展开一幅山水画卷。他少时创“破墨法”,至今仍是山水画中为人称道的里程碑式创举。又因为此人受明觉大师影响,所有作品都蕴涵佛理,许多佛法著作都收用他的作品,以作流传。平时讲经说道,更是常有引用。苏诘遍游大汤河山,其作品不同于一般钟情山水的文人大多拘泥于秀美、壮阔或是恬淡、坚韧某一种,反而时常多变,兼收并蓄。   王方却可说是“坐井观天”,不曾远游过。而且,此人轻狂,用曲青青的话说,就是唯心主义、大汉族主义还有“人乃万物灵长”等等观点。   都是理论上,都有些“玄”,且观点似乎有些对立……   由此,他俩的论道其实是众人除“王方学识真假”这一问题外,最关注的。其经过结果,还有专人负责精密记录,供不曾在座的人们传阅。   亭中两人唇枪舌剑,眼放火光,流水边上,围观的人,也听得如痴如醉,心神动荡。甚至有性子急些的,支持苏、支持王,甚至另有观点的,撸起袖子开骂。   那摔杯子跺脚的,把小凤凰都吵醒了。   但是,比起之前的平淡无聊,明显这种火药味儿十足的“游戏”更加吸引小凤凰。只见她冷冰冰的小脸红扑扑的,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眼里的兴奋却让青青看得明明白白的。   文人嘛,管他多么寡淡超然,多么敬重谁谁谁,一旦涉及到自己的观点理论的,那绝对是比“死社稷、战城门”的君王、将军还要来得寸步不让。   只是苏诘和王方毕竟都是斯文书生,一个看着就清瘦纤纤,一个因家贫而病弱,那嗓门都不太大。苏家下人多有眼力见儿呢?怎么能让客人喧宾夺主?立马请了场上还比较平静的,且很有威重的人,将那些年轻书生压了下来——这也是某公主承诺,改日再次举行论辩,才算平息下来。   小凤凰倒是觉得扫兴,小脑袋一转,突然注意到亭子里的帅大叔,苏诘。   按理说,小凤凰的性子,其实更喜欢惊惊乍乍的王方才是,为什么一见着苏诘慢条斯理的“叨叨叨”就移不开眼了呢?难道血缘真这样神奇,小凤凰完美的继承了她娘亲的审美观?   非也非也。   之前说了,小凤凰虽然因为身怀凤凰骨,觉醒了种族记忆,但是,除了修炼和修真界常识,于其他事情上,却实实在在是个纯粹的幼儿,半点儿不懂的。   她如此“看重”苏诘,是因为听着此人讲话,她体内终日沸腾的燥热竟然稍稍平息下来!   要知道,小凤凰继承的,其实是“火凤”属性,本性暴烈、急躁,平时摆出一张冰块儿脸,还真不是天生淡漠或者装样。实在是她身在凡尘,却打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体内终日犹如燃烧着烈火,烤得人痛苦不堪。若是常年保持平静还好,一旦不能压制心绪起伏,修为无法精进不说,神智都可能泯灭。如果只是热毒,其实青青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寒玉床之类的东西,哪怕再贵呢,至多让章和帝的国库、内库失个窃什么的。但是小凤凰却是火属性,小小年纪受了寒气,失了火种,道途即使不断绝,也难有前途。   这是一介凡胎却身怀上古神奇血脉的代价,也是天道至公。   一般,对这种“心火”,佛家是最有办法的。   青青又没有什么佛道“门户之见”,她就是个实用主义,眼睛跟着利益走。只是明觉大师,甚至无机,都是青青现在不好接触的,她这才想到了苏大才子。于是,就有了狂生王方。   小凤凰没注意她娘亲的心绪起伏,眼睛黏在苏诘身上,那情深意切的,不比她对娘亲做的“寒冰火山玉薯团”差什么。   章和帝从来不是“文艺青年”,听这些学术理论、思想争辩,也就是听个趣儿,本心并不在意。是以他照顾儿子时,一眼就发现了自己女儿对苏诘那难以言说的目光。   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不会吧,这苏诘今年可是年近四十了啊!   也不怪章和帝想歪,实在是苏诘这人战斗力太彪悍。从这人三岁起,那真是天下为之倾倒。无机也算是男神级人物,可是要和苏诘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不说公主贵妇为之神魂颠倒,体面灵魂都不要,就是男子,这些年也没少听说不能得见苏大才子,生生思恋吐血而亡的……   绝对的,妖孽。   青青一看章和帝的表情,真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皇帝太能脑补,当娘的实在不能忍,求破-_-!   “yy襁褓幼儿,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青青,真不考虑弑君篡位么?各色道具八折哦亲!y^o^y”   系统君求别闹!话说回来,小凤凰绝对才是主角吧?为什么连你都更偏心她?   系统君,不要装死,你已经暴露了!!!   系统不肯说话,青青微微一笑。   其实,自己本来就不在意这些,不是么。   此时,苏诘和王方已经辩了两个时辰,茶水换了无数回。最终当然还是没辨出个结果,毕竟这种理论上的东西,确实难以说服人。不过,论辩什么的,一向是最考验一个人的学识功底的。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从哪个方向切入,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举出什么例子。不是真正学识渊博、遍览群书的,绝对是分分钟露馅儿。   好在,王方身为傀儡,灵气什么的不能想,作诗画画只能靠抄袭。但是智力点是被青青点得很高的,书册资料更是大汤第一,这一场表现出来的学问,已经足以傲视场上众人,打破一切谣言了。   至于说他作品风格的问题——天才的世界凡人总是不能理解的。   所以,接下来苏诘和王方迅速交好,称兄道弟,倾盖如故。之后互相鉴赏对方的作品,更是其乐融融,再没有半分火药味儿了。   这年三月三的京城兰亭会,可说是大团圆结局,除了个别心思龌龊的,可说是皆大欢喜。   暮色渐起,众人又开始投壶饮酒,欢歌笑语。章和帝却带着青青和苏诘单独一会,便悄悄离去了。戌时宫门下钥,即便是这大汤的主人,也无缘接下来的盛宴。   回去的马车上,夏侯任和小凤凰都已经熟睡,他们爹娘压低声音说着今日的事情。   “我倒真没想到,这次出宫,小凤凰却是一眼认准了苏诘——偏偏苏大才子,化外丞相,还真愿意给一个襁褓幼女当老师。”章和帝抚摸着青青的背,心里其实是暗爽的。   任你苏诘怎么傲气,还不是拜倒在我夏侯家门下?虽然当爹的比不过闺女儿,似乎有些丢脸。但是,苏诘于政务上其实并不出色,他那一套超然物外什么的,章和帝不喜欢,但是要交给非继承人的儿女,章和帝还是高兴的。最重要,小凤凰是女儿又不是儿子,凤凰命又不是真龙命。章和帝虽然心里不是太喜欢小凤凰,但要防备,也是等她长大择婿的时候,现在还是不会想太多的。   青青也笑,道:“苏先生现在觉着小凤凰有缘,日后发现她调皮执拗那面,只怕是会悔不当初呢!还望到时候启郎给咱们母女撑腰呀!”   章和帝一想,更是忍不住捂嘴大笑。   心火烧,女儿苦,娘亲泪。   但得一梧桐,容我凤凰落。   作者有话要说:1、破墨法是王维的~~~~   2、大家可能看出来了,苏诘是蠢作者糅合了王维和苏轼给弄出来的,但主要还是蠢作者心中的男神,心性、阅历当然和历史人物不同。不要较真儿哦~~~   3、突然想起,亲们不会忘了王方是女主的傀儡吧? 第八十三章 群请议太子   长春宫,姜皇后端坐上位。   贵妃、淑妃坐在其下首左右,玉德妃坐在淑妃右手。这几年后宫确实冷清,姜皇后便改了规矩,准了许美人、卓美人、王美人(八、十、十一生母)以及颇受圣宠(?)的陈才人和玉德妃青眼有加的林宝林每日到长春宫里稍坐。   这是很了不起的荣耀,意味着她们都是皇家承认的,皇帝的妾室,算是半个主子。即使家世、圣宠有所不如,只要能天天见到皇后,病了有上头过问,至少下面的宫人不敢明着欺辱慢待。对于很多没什么野心的嫔妃来说,能够这样安度余生,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是以,姜皇后此举,可称德政。因她上位以来,行事严苛、待人冷漠、喜怒不定而心怀怨恨私下嚼舌头的嫔妃们,倒是消停不少。   因昨日刚省亲归来,贵妃和淑妃脸上都略微有些疲态,看来昨夜是没休息好——或者说,她们希望大家知道,她们昨夜辗转反侧。   去年章和帝和太后恩准后宫众人,达到条件就可以出宫省亲。玉德妃因为忧心生母病情,急冲冲去了,并没有显出天家的威严富贵。以贵妃和淑妃为首的其他嫔妃,却实实在在准备充分、效果绝佳。   即使是一介小小美人,说是怀化大将军的侄女,其实不过皇商出身的王美人;或者名义上荣国公的外孙女,其实生母是荣国公庶兄的庶女,芝麻小官父亲也早早亡故了的薛美人——那都是琼楼玉宇待佳人,满城尽是富贵眼。   辅国公家的外孙女贾思思美人,却是实打实的贵女,听说是定亲时起了波折,后来又不愿意屈就“凡人”,才干脆下定决心进宫搏前程。此女自小长在辅国公府上,因老夫人只她娘亲那一个嫡亲女儿,对这个外孙女是极其看重的,是以,贾思思一直比国公府上正经小姐还要尊贵几分。这次,辅国公府上得了贾思思父母送上的大笔银两,更是打起百倍的精神,将别院修得富丽堂皇,给她撑了好大的面子。   这几位挑了自己觉得最恰当的时机省了亲,各有所得,贵妃和淑妃却是压轴。   本来,姜皇后的娘家虽然远在顺阳,京城势力较弱。但从姜皇后进宫起,姜家自然要加强在京城的经营,这次更是打定主意要力压众人,展现姜家的实力。姜家这些年虽然愈发强盛,但奈何子孙不济,香火艰难,老大人总要担忧自己去了以后,姜家的前路。   本来姜宣文进宫实属无奈,家族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她运到这般好,一步步走得相当稳健,再回头看,竟然能已经足以撑起一个家族的繁荣!是以,在姜皇后还是丽妃时,姜家特意在京城兴修别院,那阵势丝毫不比孤独家和朱家差什么。节度使夫人还给太后递了折子,请求入京,巴望着见一面风风光光的女儿。   哪知道后宫风云忽变,姜宣文居然当上了皇后!   这下本来只求自保的姜家,难免生出更进一步的心思。   要知道,先皇后原先家世可说是低微的,这才多少年,武家就成了一头猛虎!   姜宣文接了无数“家书”,其中种种让她寝食难安——特别是,每个后族,总希望有一位成年皇子,或者,更阴暗的,一位幼年但是“机会很大的”皇子。辗转反侧,数夜难眠,姜皇后最终传了口信——太后、皇上准许省亲一事,本为人伦孝道。如今本宫忝为一国之母,却因私情累得生母徒劳奔波,实属本末倒置。至此幡然醒悟,望族人停土木之事,望母亲保重自身,切勿舟车劳顿。   这,却是姜皇后不肯出宫省亲的意思了。   第二日,太后就给这个比之前那位还要讨厌的“新媳妇儿”传了赏赐。   如此,姜家哪里还敢多言?   贵妃和淑妃倒是松了口气,虽然心里还是不爽,倒底要承姜宣文一份情——独孤家和朱家再怎么嚣张,光天化日下,也不敢公然违背朝廷礼法。所以,若是姜皇后省亲,她俩的规制仪仗是必须谨慎的。虽然因为章和帝昏迷期间行事“不端”,这段日子她们都比较低调,但是要让她俩在这件事儿上明晃晃的低姜宣文一截,实在是,太难忍!   因为刚刚和家人见过,再怎么深受后宫“教导”,在座的几位嫔妃内心还是有几分复杂。是以,一时间倒是没谁先开口说什么。   青青却歪头,口气淡淡地道:“陈才人早前移了宫,不知如今住得可舒心?皇上疼爱才人,本宫也难免挂心些。”   陈才人受封入宫后,得了先皇后青眼,入住长春宫瑾兰苑,可说是风光一时。加之此女确实天生丽质,兼有江南女子的婉约风情、甜软歌喉,章和帝也是有几分宠爱的。但是皇后不久后就“病故”,且明显是被皇帝厌弃,和她相关的人事物真是恨不得改头换面。姜皇后入主长春宫后,更是半点面子不肯给,直接着有司将陈才人一应物事迁出长春宫。   可怜陈才人刚刚兴冲冲伴驾而回,就被太监宫女夹枪带棒的“恭敬”了一顿,一回到储秀宫的新居所,就“病了”。   玉德妃也不知是怎么了,偏要和这么个小女子过不去,有时间就招了陈才人一起伴驾——却是拿她当个玩意儿,什么毁人前程的事儿都命她做了个遍。(记得不,之前还让人家御花园“湿身采菱唱歌”来着)章和帝多宠玉德妃?那是没有不应的,甚至有些“得乐”。   太后、皇后不支声儿,贵妃和淑妃的话玉德妃又只当耳旁风,皇帝又纵着,陈才人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只得生受。   最重要,她一个常常伴君的“处子”,谁肯出手拉一把呢?   不过,这娇弱女子倒是很有几分韧性,竟然再没有病一场——毕竟,玉德妃一直是“仁德”的,她若是病了,那是怎么也能休息几天的。   甚至,在顺王兵变一事上,明明因为皇帝是在她伺候时昏倒,事后,太后是主张处死的。章和帝却因为她在玉德妃离宫那一个月里的“良好表现”,出言保住了她——不然,玉德妃也不至于如此醋意昭然,处处寻她麻烦。   贵妃和淑妃相视一眼,撇了撇嘴。   到底是年轻。   这玉德妃,刚入宫时,那真是挑不出一丝儿错处,为人耿介得令人头疼。也是皇帝实在太过宠爱,渐渐的,也不再那么谨小慎微。虽然言语行为上仍然拿不住实在的把柄,但谁都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慵懒随意和漫不经心。像这样故意为难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嫔妃,真说不上聪明。   但是,谁让现在宫里三座大山都护着她呢?   且得意着吧!   陈才人现在也练出来了,不管心里是怎么恨不得玉德妃立刻去死的,面儿上那是恭恭敬敬,回道:“谢娘娘关心,妾身一切都好,宫里姐妹们都很和善,又有皇上、皇后娘娘和玉德妃娘娘关怀着,真是再无所求了。”   那声音诚恳、表情真挚的,好不可怜见儿!   玉德妃却实在有些恶毒,咄咄逼人道:“妾身?陈才人此言不妥——也是本宫之前没注意到”,玉德妃转头问姜皇后,“娘娘,这姑娘家的,好像不应该说妻道妾的吧?”   姜皇后那是从来都站在玉德妃一边儿的,无理尚且搅三分,这貌似占理的,更是得理不饶人。   “玉德妃此言有理。本宫也想起来了,当年玉德妃初入宫廷,那真是一言一行皆合规矩礼仪——别说称呼,当年玉德妃不曾见得陛下时,还是梳得双环垂练髻,打眼看去,和宫女仿佛。现在的新人们,实在是有些狂妄了。”   皇后这样说,陈才人能如何?   只得下跪请罪。   皇后还老实不客气地罚了。   谁让这里都是“女人”呢,其他人也确实不愿意和皇后、玉德妃在这种小事儿上纠缠——她俩多一个仇敌,虽然看不上眼,也总有能用的时候。   玉德妃笑得眉眼弯弯,风情无限,终于满意了,微阖眼假寐。   贵妃和淑妃这才开始说宫务正事,姜皇后虽然表情冷淡,但是处事还是公正的(?),贵妃和淑妃一直没能逮住证据。好在皇后对她们手头的权利人手也没什么企图的样子,好歹行事还是便宜的,也稍微放下些心。   后宫还是风平浪静。   章和帝独宠玉德妃,皇后公正,贵妃和淑妃蛰伏,低位妃嫔各自讨好上位,倒是难得和谐。   朝堂却起了波澜。   御史台奏请议太子,群臣复议。   这也是正常的。   其实,如果不是顺王兵变事上,天现异象,哪怕章和帝对群臣和后妃在自己昏倒时候议立储君再怎么不满,大家也敢在事情刚刚平息就提出立太子之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不是说着好玩儿的。   说起来,章和帝昏倒,令国家失山陵,国事忙乱,甚至顺王兵变无人主事,那都可以算做是皇帝自己的过错。   谁让你没早立储君,偏要和大臣玩儿暧昧呢?   谁说受害者就是对的?   但是,这天象一事,能压得住大臣一时,终究压不住一世。在利益面前,就是神仙、圣人当面发话,人们还要阳奉阴违呢,何况区区天象?   这次章和帝倒是没有反对的意思。   他毕竟是皇帝,虽然私心重些、权力欲重些,到底还算个明君。自然是心怀天下,看重夏侯氏江山传承的。之前的事情,他自己也很后怕。虽然不爽那些蹦跶的儿子,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个长寿的,可以等到小儿子长大,终究还是担心一个万一。   特别是,现在姜氏登上后位,若他有个不测,皇帝还是很怕世家直接灭了曲青青,拥护幼主登位,行乱朝之事。   反正,太子什么的,只要自己这个皇帝还稳稳坐着,实际上也不算什么。   章和帝当朝同意了议立太子之事,且直言——朕年事渐高,常有违和,储君当立。然而,朕为人父,只知凡朕诸子,皆有所长,不为人后也,难以公正。所谓天子,乃天下臣民共主,其储君,自然也非私事,须公议。   章和帝现在愈发难测,之前直接让大家决定皇后之位花落谁家,现在还把立太子的权力下放——没人会觉得皇帝突然学起圣贤垂拱而治,章和帝最重乾纲独断,如今这样行事,不过是天下尽在掌握,不是有算计,就是故意作态罢了。   可惜,即使大家都看得明白,到底奈不过诱饵太甜美。   这世上,能看清的陷阱太多,可是大家总会一头扎下去,宁死不回头,不过是,鸟为食亡,心存侥幸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猜一猜,女主为毛针对陈才人?   真不是无聊啊~~~ 第八十四章 本是同林鸟   四月里章和帝一句“众臣议立太子”,让大家昏呼呼地忙了起来。   即使明知道一向喜欢大权在握、乾纲独断的章和帝,提出这个法子绝对是不怀好意。可是这饵太香甜,大家也只好自欺欺人,面带红光,四处晃了。   而且,章和帝亲口说了——“只知凡朕诸子,皆有所长,不为人后也”,这几乎是明言,只要是皇子,那都有机会,甚至包括了之前因南蛮公主一事,几乎断了前程的四皇子!谁让皇帝亲口夸了四皇子“纯孝”呢,前事不能抹消,但毕竟涉及章和帝阴私,也不好时时提起,那可不是触皇帝的霉头嘛!四皇子一脉只要厚起脸皮,完全可以争一争嘛!   独孤家和朱家的联盟瞬间被瓦解。   其实他们未必不知道皇帝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是帝王权衡之术罢了。可是,就算心里知道,朱家能毫不防备?独孤家能不动心思?太后的“公正”还能维持?   笑话!   所谓阳谋,所谓离间,高明之处就在于此。   本来贵妃和淑妃都以为,这次的对手就是对方,即使姜皇后心中有谋算,也更多的是站队,算不上死敌。哪知道,当天晚上,她们就收到家族密信——不知不觉间,这大汤朝堂,竟然已经脱离两家的掌握!   大皇子成了庶人,二皇子便是长子,又有半个嫡子的名分,可谓占据大义。虽然母家有还似无,武家伤筋动骨,又不是十分信任夏侯扬,但大体还是支持他的。甚至,母家不显,这本身,就让朝廷上许多中立派怦然心动——外戚和权臣,大多数时候,都是死对头。何况二皇子这两年脱颖而出,处处都表现得极好,比起德行上有污点的四皇子;在宗室评价很低的三皇子,夏侯扬才更符合“贤”之一字。如此,二皇子占了长、嫡、贤三点,居然很有竞争力,特别是清流一派,就差摆明车马支持他了。   另外,七皇子很得皇帝宠爱信任,和世家的关系也很良好,朱家一派的很多人其实都在三皇子和七皇子之间犹疑。最重要,七皇子武功了得,是继大皇子之后,在军中最能担起重任的皇子,还有北戎的支持——虽然同时也面临蒙茶等国的反感,可是这些属国,本身对大汤难以构成威胁,他们的观感其实不怎么重要。但他们因国情不同,即使整个民族都挨饿受冻,贵族依然掌握令人眼红的财力,七皇子有北戎的支持,就足以傲视众皇子了。   最后是八皇子,他在诸皇子巡视一事上,表现卓越,麾下人才济济,又有大富商支持,财力上并不比独孤家和朱家差太多。且他在民间很有声望,“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虽然不尽不实,到底也会在大家心里过一过。再者说,八皇子是众皇子里最最礼贤下士的,为人又温和有礼,不说大臣们,就是下面几个弟弟,也是心服的。   另外,九、十、十一、十二甚至嫩生生的十五皇子,心里都起了草。虽然因为实力不济,表面八风不动,或者支持八皇子,实际上,私底下动作也不少。   所以,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确拥有最大的势力,但真说起竞争力来,还真没有和其他兄弟拉开距离。   这一场斗争,一直到五月也没个结果,反而是皇子们的身边人儿、暗里的钉子,死了一个又一个。章和帝似乎并不着急,一再强调,储君也是一国之本,不可草率。他高高在上地看着众人手段百出,甚至连向来比较超然的太后、远在边疆的孤独家、隐世的朱家门下清流,都纷纷按捺不住,露了行藏。恰在此时,三皇子府上出了一件大事。   三皇子新娶得侧妃,独孤家旁支,在端午节早产,诞下一女,半刻后,血崩,不治而亡。   楚王妃本欲命人将此女丢弃,然,其乳母不忍,竟然敲响了登闻鼓,滚了铁钉床,口口声声道是当家主母陷害,之后触柱而亡。未几,乳母尸体旁的小小婴孩也没了声响,御医急救,不治,殇。   这等惨事,居然发生在皇家,实在骇人听闻。章和帝和太后震怒,下令严查。   但事情毕竟是发生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民间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三皇子和贵妃一清二楚,这件事不可能和王妃有关。不说独孤侧妃新进府,而王妃嫡长子已经被立为世子,根本不可能威胁王妃的地位。就说,这可是恶月、恶日,还见了血光,王妃也是出身大家,行事自有章法,怎么可能冒着自家爷们名声受损的风险做那种事?   何况,现在可是立太子的关键时刻!   甚至,这还不像是独孤家的手笔。   虽然看起来,除了王妃,就是侧妃自作孽的可能性最大,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四皇子扫除障碍。但是朱家人心里清楚,独孤家可是极重名声的大世家,就算是为了皇位,都不可能让任何一个姓独孤的女子背上“产下鬼子”的恶名——那会让整个独孤家的女儿都蒙上一层阴影!一个大世家里,任何一个女子都极其珍贵,她们能够为家族带来的利益,她们联系的关系网,甚至是男儿也望尘不及的。   所以,顶级世家里,都有这样的潜规则——男儿当自强,凡事以宗族传承为要;女儿当自珍,遇事以自保为先。她们只要活着,就是利益。   这件事,到可能是背后的敌人,一石多鸟的杰作呢!   只是朱家和独孤家目前的敌人稍微有点儿多,一时间也不能找到真凶。   事实上贵妃心里并不怎么着急。   恶月鬼子什么的,确实让人膈应,但那孩子已经死了,又不是嫡妻生的,其实影响并不大。毕竟是皇家,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好拿这些鬼神之事到台面儿上来说。过几天,随便扔出一个下人,“查明”是她害了侧妃早产,再几个月,事情也就平息了。就像是四皇子——和庶母私通,这在民间就是浸猪笼的命,可为了照顾章和帝的面子,不是也没人敢提么?事过境迁,即使大家心知肚明,朱家也只能在民间编些戏曲说书,不痛不痒罢了。   流言?   民心?   等夏侯毅登上帝位,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章和帝够昏庸残暴了,那民间不是也处处歌功颂德么?   贵妃想得挺好,也这样嘱咐了三皇子,却没料到,三皇子早就和她生了隔阂,不信任的种子早早埋下,如今确实生根发芽。再有小人挑拨,三皇子在兄弟们不怀好意的“关心”下,终于爆发了。   到底没受过什么挫折……   这日,贵妃正在长春宫和众人闲聊,却有小太监着急忙慌的找了来,皇后不悦,审问之——   竟然是,三皇子上了折子,请休王妃。   贵妃当场摔了杯子。   皇后倒是没怪罪,还大度地让贵妃“自便”,因为姜皇后现在也正疑惑着呢——这三皇子,莫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出了这样的事,名义上大家都是三皇子的长辈,自然不好再聚在一起闲聊——现在皇帝心情恐怕不怎么美妙,要是碰上走在一起的女人们,很难说会不会迁怒。   淑妃挑高眉毛,淡淡地对姜皇后微微鞠躬,转身就走了。她素来对皇后不太恭敬,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位子本来是她志在必得的。只要大面儿上还过得去,皇后也从来不怪罪,谁让当今太后姓独孤呢?本来太后就对姜皇后非常不满,看在玉德妃面儿上还要时常敲打,和先皇后早年的待遇差不多,姜氏再怎么桀骜不顺,心中也有诸多牵绊顾虑,不敢为难淑妃。   卓美人、王美人、陈才人和林宝林也乖乖告退,许美人和玉德妃却留了下来。   青青是因为和姜宣文还有事儿要说,许美人却是交了好运。   章和帝对八皇子十分满意,也觉得许氏还算懂事,便想要升一升她的位分。世妇及世妇以下,皇后是可以全权处理的,章和帝打了招呼,姜皇后对太后报备一声,便可以直接下令了。   未至九嫔,也不是年节众人一齐晋升,自然没什么晋位大典。章和帝也没有再加恩的打算,并不会发下圣旨,是以,皇后也只是对许美人交代几句,便让感恩戴德的女人下去了。   其他琐事儿,自然有尚宫局和许氏自己准备,皇后只需要发一道懿旨即可。   “唔,宫里还是人太少,冷冷清清的。”青青抱着小凤凰逗着,语气淡淡地道。   姜皇后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说:“你可积点儿德吧!选多少人进宫,皇上不宠幸,不是让人守活寡么?你自己春风得意,倒让别人怎么活?”   青青不答话,皇后也不在这上面多言。   再怎么看得开,她也做不到拿曲青青和章和帝之间的事调笑,每次装作无事地说起,心里总是酸涩的。   青青突然问道:“往年也就算了,今年七月,你的生辰就要变成千秋节了,可有什么打算?”   姜宣文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办?先皇后一贯简朴,数年不曾置办千秋节,都混过去了。太后也只在皇上登基那年办过——本来就看我不顺眼,我要是还作两下,可不得拍死我么?”   姜皇后倒也不是眼馋千秋节的风光,只是她今年初登后位,若是不举办千秋节,天下人恐怕还不知道这皇城里换了女主人呢。   也是,她算什么女主人呢!   青青也很无奈。   现阶段,于公于私,她都是希望姜皇后坐得稳当些的,这千秋节,实在很麻烦。   当今太后四柱并不好,一直不喜欢提到生辰,是以多年打着节俭的牌子,不办千秋节。圣上登基那年是躲不过,连带着东太后和先皇后,也只办过寥寥数次。   但她们好歹是受过命妇朝拜觐见的,也是名正言顺了。姜皇后倒是起步很高,祭天时接了金宝,可到如今,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接见外命妇,实在显得有些尴尬。   但是,孝道和“先贤”在那儿杵着,姜皇后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两人闲聊一会儿,却半天没等到章和帝来接人——自姜氏登位,青青一般都是在长春宫等着皇帝来接,也算是给皇后撑腰了。   青青仍然和女儿玩耍,不急不躁的,皇后心里却有些慌。   曲青青现在站得太高,若是失了帝王宠爱,怕是会摔得很惨。她自己不在意,姜宣文却每每提着心。   着了红药去打听,倒是没费多大功夫,人就回来了。   “娘娘,皇上今儿可回不了后宫啦!司徒老大人正守着陛下哭呢!太子太保大人、吏部尚书大人、左仆射大人……总之吴家的大人们在太极殿外跪了一地呢!”   吴家,三皇子,楚王妃的娘家。   姜皇后皱眉。   “这吴家历来最是忠心耿耿,不和其他世家同流合污,这次虽然三皇子有些……但他们怎么敢为难圣上!”   青青瞄了眼皇后,那意思——你和吴家有仇?怎么扣那么大顶帽子?   姜宣文瘪嘴——他家在御史台里人可多!每月都要参我家几次。   红药却道:“唉,下官也是这样想,就多听了几句——现在倒是很同情他们呢。其实出了这样的事情,三皇子要休妻也说得过去,毕竟这天下总是男人们更便宜些。但他和吴家商量着,和离也就是了,何苦写了奏折。娘娘,您是没听见啊,那折子上的话,可真是太恶毒了!三皇子还是读书人呢!听说楚王妃已经撞了柱子,好歹就回来了,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儿,被忠心的嬷嬷抬回了吴家。您说,那家忍得下这口气?”   姜皇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厉声道:“让你问一问程元珍皇上有没有示下,谁准你打听这些闲言碎语!闭上嘴,不许对任何人再提一个字!满宫里都在说,不差你一个!”   青青和姜皇后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这三皇子才将上了折子,事情倒是紧锣密鼓地出,还闹得人尽皆知,倒像是章和帝桌案上装了传声筒似得!   这里面水太深,本来不干她俩的事儿,必须离远些,可别打湿衣裳!   青青心里很是复杂。   楚王妃,真是个奇女子。   可叹,本是同林鸟,相煎何太急? 第八十五章 春风得意疾   三皇子上请休妻一事,最终还是以楚王夫妇和离作结。   章和帝从来不是个慈父,这段时间虽然看起来和蔼不少,实际上本性的刻薄却半点儿不曾隐藏。他倒是好好安抚了吴家,大把的赏赐,钦赐的赞美原楚王妃吴氏的圣旨——这都没什么,关键是,他发了明旨,以不下于三皇子之前上疏的恶毒语言,严词评判了他“不堪为大丈夫,没有半点担当”。独孤家立刻落井下石,联络许多文生,发表数篇文论,意在针砭时事,明刀命枪地指向“端午弃子”之“恶俗”,其言论振聋发聩,引起极大的反响。   吴家松了一口气,独孤家也避免沾上“不详”之名,挽救了两家的女儿,皇室更是免除了诸多不好的影响,可谓皆大欢喜。   唯有贵妃称病不出,朱家一派厌憎三皇子,而三皇子自己,却是心丧若死。   如今的他,可说是人嫌鬼憎,举步维艰,和之前的风光无限对比起来,落差尤其之大。而且,失了妻族的支持,短期内也难以娶到得力的王妃和侧妃,损失是不可弥补的。   好在,虽然章和帝金口玉言,他夏侯毅没有担当,不堪大用,几乎是断送了前途。可是正因为章和帝太毒舌,朕算起来,他这么多儿子,就没有一个没什么污点——唯一的夏侯任,不说年纪,就是之前种种不利传闻,也让这个父皇的“麒麟儿”说不上干干净净。   因此,颓丧了几天的夏侯毅反而清醒过来。   既然夏侯松这样和庶母有过瓜葛的人都能厚着脸皮东山再起,他夏侯毅不过是为人刻薄了些,还比不上父皇对先皇后那样“深情厚谊”,他还怕什么?虽然这次太子之争自己必然没了希望,但是太子什么的,离登上皇位,说是一步之遥,实际上,能跨过这一步的,还真没有多少。   在四皇子出事后,夏侯毅和贵妃一直太过笃定,心里压不住的兴奋,导致理智的缺失。夏侯毅还要面对态度怪异的生母,阴阳怪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亲弟,趾高气昂的舅家,甚至是无所顾忌肆意挑衅的老四,心平气和的时间真是屈指可数。如今遭逢大变,跌到谷底,反而涅槃重生,脑子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就像当初四皇子抛弃了软弱和散漫,现在的三皇子,也抛弃了傲慢与急躁。   此时蛰伏,未必不是好事。   夏侯毅忽然看得很清楚。   首先,父皇的态度非常不对劲。   这不像是要选继承人,倒是像在挑起各方势力的角逐,最后脱颖而出的,很难说是胜利者还是箭靶子。当然,如果章和帝寿命有限,在自己再次积蓄足够的力量之前就……那只能算自己确实没那个命。而且,就算真那样,自己这个早早退出竞争的兄弟,下场至少比现在那些争得你死我活的失败者要好无数倍。   其次,不管现在谁当上太子,无疑必定暴露他自己的大量实力,不说父皇会不会忌惮不满,就说失败者,也能进行针对性的打击。   现在最具竞争力的,其实是老二、老四和老八。   若是老二成功,那么后宫所有势力必然和其针锋相对——太后不会高兴这个一直看不上的孙子压过自家老四;姜皇后、玉德妃和老二有旧怨,几乎是不死不休;母妃和淑妃就不用说了,绝对会再次联合,全力对付他;甚至其他嫔妃和她们身后的势力,也会因为心中忐忑而不敢站到他那边,毕竟,不管是二皇子的生母还是名义上的养母的死亡,都和现在后宫还活着的人——包括嫔妃和宫人,脱不开干系。   甚至,正因为现在清流和中立派势力太大,即使他们本就是父皇一手扶持起来的,但若是他们能左右储君人选,自己那个最怕大权旁落的父皇,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若是老四当上太子,无疑,母妃和淑妃一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同时,太后和父皇的感情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融洽。虽然记不太清了,但父皇早年间,两宫太后、贵妃和淑妃,还有皇帝同两宫太后、贵妃、淑妃、贤妃、丽妃这六个女人之间的关系,那真是一团乱麻。   那时候,现在这位西太后,可没有这样风光呢!   若是老八——那简直不用再说,除了一心想当权臣,迷了眼的,谁都能看出根本就是父皇抛出去的弃子。夏侯毅敢断言,老八真坐上太子宝座,不用三个月,不是被圈禁就是死翘翘!   最后,甚至是最重要的,就是,趁此机会,可以让母妃和舅家看清楚,老七是个什么货色!之前自己看不清,被他算计的,和母妃、舅家都离了心。现在虽然大家都怪罪自己,到底是血脉亲情,等气过了,自然会升起怜惜。特别是母妃,等她看清楚老七的居心叵测,自然会对之前误会自己而产生愧疚。   而且,母妃他们一叶障目,夏侯毅自己却突然想清楚了——他那位父皇可不是什么慈父,这两年对老七如此宠爱,绝对另有隐情。而傻子都知道,如今的大汤,能对皇帝造成巨大影响的,除了玉德妃还有谁?   现在想起来,老七那个北戎的侧妃,可不是玉德妃送的么!   只要母妃和舅家一旦发现老七和玉德妃、姜皇后的联系,他毫无疑问就会被打落地狱。   对于世家来说,没有什么罪过比背叛家族更严重!   而此时,太子之争最严峻的时刻,朱家又必须龟缩,“心怀大志”的老七会不和玉德妃、姜皇后勾连?那真是笑话!而且,现在母妃蛰伏,但耳目却正是警醒的时候,完全不用自己出手,老七就会被抓住马脚!自己被一巴掌拍死,老七恐怕比老四还得意些,毕竟,即使这次争太子失利,有了朱家、玉德妃、姜皇后三大势力的帮扶,他根本是无往不利,所以必然得意忘形,必然行为失当。   夏侯毅对此相当笃定。   因为他自己就深有感触。人在得意时,真是多少智商都不够用!   而扫除老七这个“内部隐患”,对夏侯毅来说,真是“利在千秋”!   所以,现在看,虽然不能当上太子很可惜,夏侯毅想要达成最后的目标,必须要更隐忍、绕更多布满荆棘的远路。甚至,还不能排除,这其间无数“意外”、“非人力可为”的种种变故使得夏侯毅所有谋划竹篮打水——否则大家也不会打破头的争那个位子了。   但是,夏侯任却比之前还要充满信心和确定。因为,这之后的所有,都不再是因为自己是朱家的外甥,甚至不全是因为自己是章和帝的儿子。   他,夏侯毅,将凭自己,战斗。   其他的,不过是外物和辅助。   章和二十一年六月,帝下旨立四皇子为太子,拟定明年冬,祭天以告。   “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齐王夏侯松,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著,美业日隆。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王迹初基,经营缔构,戡翦多难,征讨不庭,嘉谋特举,长算必克。敷政大邦,宣风区奥,功高四履,道冠二南,任总机衡,庶绩惟允。职兼内外,彝章载叙,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夏侯松面带矜持的微笑,起身从吏部尚书手中接过这道明黄圣旨,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   虽然金宝等物还要到祭天时才能正式到手,那时候他才有正式的“监国之权”,但拿到这封圣旨,就基本不会再有波折了。从三天前的大朝,章和帝宣布了最终结果起,四皇子一脉就没一刻放松过,就怕某些人“临死反扑”,最后翻盘。这三天来,也确实遇到无数明枪暗箭,其中的惊险处,真是不堪回首。   好在,事情尘埃落定,最后的胜利者,是他夏侯松!   圣旨发下,宫里也早早开始整理东宫,崇文馆也暂时休学,待太子重新确定各项规章制度、学子人选等,再开馆。   当夜,多年不用的东宫灯明火炽,明德殿太子宴群臣,章和帝赐下珍宝以示赞同。宜秋宫太子妃见外命妇,太后亲自露面一息,皇后、贵妃、淑妃、玉德妃等皆有赏赐。   七月初九,太子极其眷属正式入主东宫。   八月初,太子各属官确定,太子开始每日到皇帝、太后、皇后处晨昏定省。太子妃、太子良娣等女眷也开始在后宫活动,太后、皇后、玉德妃等无不和善以对。   不日,章和帝又赐淑妃娘娘“珍”字为号,且自掌东宫事务。   这不仅仅是珍淑妃权利得到加强,或者太子更放心东宫安全的问题。   要知道,东宫事务,从来就是皇后的权掌,皇帝这一举措,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不管是不是大家想多了,至少,目前章和帝表现出来的,都是完全信重太子,大臣们站队也安心不少。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见着衣裳渐厚,太子党心里却越来越火热。   大汤太子的监国之权可不是说着好听的,那是实实在在的权柄,甚至可领京畿一半兵权。同时,那时候起,太子属官就不再只是明面儿上的品级,而是实打实朝堂上的实权和话语权。而太子属官,除了太傅、太保等“老师”是由皇帝亲自挑选——即使是这些,那也是从铁杆的太子党中选,不会有其他势力参杂其中——其他的,那可都是太子完全自主!也就是说,太子其实拥有了和皇帝差不多的,掌控官员的权利!   事实上,那就是皇帝除了兵权,最重要的权利。   也不怪大多皇帝不愿意立太子,也大多和太子相处不好,实在是这个称谓代表的权利,已经足以威胁到手段不够的君王。   也不怪,众皇子对此,争得头破血流了。   万寿节前,太子于明德殿邀众皇子,商议献礼一事。二皇子、八皇子皆遭训斥,众皇子讷讷不敢言。   当真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不问前路无知己。   万寿节前夕,皇后对章和帝提出,如今众皇子大多成年,各有家室,但许多皇子还不曾有名,也有皇子加冠礼都没能举行,实在不像。   章和帝大感愧疚,大赞皇后慈爱,并亲自为众皇子取名、赐字,且打算在万寿节时为儿子们加冠。   姜皇后此举自然赢得不少名声,也顺便抹黑了先皇后一把。   当天,太后斥责皇后苛待嫔妃,罚其抄写《女则》九百遍。   当夜,章和帝留宿长春宫。   次日,陈才人“犯上”,不敬皇后,贬为采女。 第八十六章 兄弟齐加冠   章和二十二年万寿节,本不算很盛大,但因为整整八位皇子同时加冠,这一天,却是在大汤历史上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说实话,就是最小的十五皇子(不算夏侯任),今年都过了二十岁生辰,最大的五皇子,那都已经是三十而立的人了。这时候来个集体加冠,简直是明晃晃揭示,皇家“虐待儿童”、“歧视青少年”。虽然大汤没有“相关机构”这个最强组织来干涉此事,但在万寿节这种举国同庆、万国来朝的日子,高高兴兴地自揭其短,真的好么?   不管青青觉得多么奇葩,大臣们多么尴尬,章和帝自己兴致盎然,众皇子更是喜不自禁——即使暗地里活动捣乱摔杯子的太后、淑妃等人,也只是不愿意平增对手的筹码,绝对没有忧心皇帝的面子。贵妃却是无所谓的,虽然如此一来,其他皇子的身份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地位自然不像以前那样超然。但是同样的,太子的麻烦就会越来越多,他们当然就可以浑水摸鱼。   害怕变化的,永远是既得利益者。   总归来说,这次寿宴还是喜气洋洋的。   自章和十六年进宫,到如今,玉德妃曲青青已经坐实了“第一宠妃”的位子。而且,宫里像是太后、皇后、贵妃、淑妃等人,还知道,章和帝对曲青青根本是独宠!那些偶尔看似得了皇帝青眼的女子,无一真正得了临幸,不过是被当作歌姬舞女、清倌棋侍之类。   甚至,皇帝根本就没打算遮掩——否则玉德妃怎敢光明正大数次嘲笑原先的陈才人,是个处子呢?但是,一,章和帝不曾耽误朝事;二,曲青青不曾干涉政务;三,皇帝儿女够多了。后宫妃子、满朝文武,竟找不到确实的理由来劝谏!   太子党对此其实是满意的。   如今太子正位东宫,最怕的就是后宫起波澜,皇帝受了枕头风,对太子生了嫌隙。曲氏独宠,他们要防范、讨好的,自然就很明确。何况,曲氏和淑妃虽然不算和睦,但也不曾明面上有过龌龊。太子怕曲氏的枕头风,曲氏难道就不计较“日后”他们母子三人的处境么?   何况,太后对玉德妃向来宠爱,她自然会投桃报李。   虽不曾有盟约,实际上,双方是有默契的。   可是这次皇后劝了皇帝,给众皇子行冠礼,却是实实在在损害了太子一系的利益。   年龄远远超过了,却来行冠礼,当然是丢脸的。可是皇家人,没几分厚脸皮,谁能活到现在?重要的是实在的利益!之前,哪怕是封了郡王爵,但众皇子没有名、字,说不好听的,在社交上,根本就不算是“成人”。没成年,当然就不能领差事,自然就不能掌握太多的权力。   以前也就罢了,他们本来就不像是皇帝亲生的,何况,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等人,冠礼、取字什么的,也是母家一手搞定的。皇帝为人刻薄,因为早年诸事,对儿女一贯是秉持严苛打压的态度,认为“寒风成梅香”。最重要——他老人家都没享受过父爱,不也成了经天纬地的帝王?若是他的种,就得经得起风刀霜剑!   但是现在有了太子!   如果其他皇子还是以前的待遇,那根本就没有半分希望,余生只有卑微与忍耐了。   但皇帝亲自给行冠礼,那可是大皇子等人,包括如今的太子都没有的待遇,他们的身份自然大大不同。太子想要再像之前宴会上那样颐指气使,就必须要思量一二了。   如此,诸皇子怎能不感激?   太子党心里不舒服。   这说是姜皇后的意思,谁不知道,皇帝对皇后连面子情都简薄得很,还能听她的?这事儿,不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就是玉德妃曲青青的手段。   太后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是明明有了默契么?   太后确实疼爱玉德妃,就算心里有想法,终究不愿意直接下她的面子,只是找了由头罚了皇后,也是敲打曲青青的意思。   哪知道,皇帝竟然立刻做出反应,先是非初一十五留宿长春宫,接着还贬斥了陈才人以示警告。   太子党现在倒是知道此事多半和玉德妃,甚至皇后都不相干,分明是皇帝的乾纲独断!   也是,玉德妃的立场,除开那个位子的人,其他皇子,也就是以后的先皇子们,自然是地位越低,她的儿女才能更肆意一些。   太后也确实感觉到了,这些年好不容易和睦的母子情,又有了隔阂。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了早年的影子。到底是经过了无数起起伏伏的,太后马上发觉了从议立太子起,自己和独孤家心态行事上的变化,也想起了贵妃、三皇子从高处跌落泥地的种种事端。   心中警醒。   太后立刻招了淑妃,疾言厉色地如此这般分说了。淑妃也不是蠢的,本来太子什么的,最关键就是要防止皇帝认为太子有不臣之心,过分猜忌防范太子。这次,皇帝看似荒诞的举动,或许是警告,也或许是试探。   独孤家和太子之前的表现自然不能让皇帝满意,但心里有了准备,他们当然知道日后该如何行事。   储君,必须纯孝长辈、友爱兄弟。   外戚,必须低调忠君、温和朴实。   于是,独孤家预谋的种种都消停下来,太子夏侯松更是费心寻摸礼物,既有给皇帝的,也有祝贺弟弟们的。平时对兄弟们,也不再像刚入主东宫时那样嚣张,反而摆出了温和慈善的面孔,便是兄弟有不对的地方,也是循循善诱,敦敦教诲。   他经过最低谷的时候,最是知道那时候老三的姿态有多么招仇恨,有多么蠢笨。之前是被狂喜冲昏了头,现在清醒过来,自然不会在犯傻。   果然,立刻的,有独孤家支持,他的名声就好了起来,其他兄弟却往往被指“无孝悌之心”,甚至有“罔顾尊卑上下”等言论。   反复几次,皇子们都学乖了,一时间,到处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大汤第一家庭,难得的和谐共处,惹人艳羡。   七皇子本来是最会装样的,不管是在自己母妃还是在章和帝面前,都是“赤字纯孝,天真良善,偶有莽撞”的形象。这几乎是最完美的形象——大面儿上是好的,即使偶尔不着调,那至少心也是好的,为人父母的,总不会过分苛责,即使是刻薄寡恩的章和帝,也难免对这个儿子多几分纵容。   可是,没等夏侯柏从“太子确立了,可惜人选不是我”缓过神来,突然发现,怎么兄弟们都变得不认识起来,一个比一个更会装!   青青通过系统君付费频道,观察众皇子的相处,也不得不感叹,章和帝的确厉害,要在她那个世界,什么汉国set训练营之类,都是白给!人章和帝,不动声色,就把自己儿子们一个个都训练成影帝——还是短期速成。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皇子们越来越精明,也越来越“孝顺”,往年青青毫不费力就能弄个礼物出来让老皇帝喜笑颜开,今年却真是不容易。   贵重的、珍奇的、暖心的、别出心裁的……   只有世上找不到的,就没有皇子们寻摸不来的!   虽然,凭青青现在暗地里的势力,就是直接谋朝篡位也不是太异想天开,讨好老皇帝也不再是生存必须。但是青青从来就不想当皇帝——太过劳心劳力,还要背负万万人的生活,责任太重。   而且,一旦站到前台去,再隐秘的秘密,也是藏不住的。   青青从来不敢小觑人类的智慧。   她是有超级金手指,可是,想一想,人类初生,不说大自然的洪水大旱、地动惊雷,就是普通掠食者,哪个不比人类更占优势?那些猛兽飞禽,难道不像是开了金手指,蔑视众生么?   可是,最后胜利的,永远是人类。   闲话不提,归根结底,在夏侯任登上皇位之前,青青还是需要章和帝为她遮风挡雨的。   只要拿捏住老皇帝,要什么、对付谁,只需一句话、一个暗示,就能安享其成,青青表示,这样的生活暂时是不想放弃的。   通过系统君,青青“参考”了所有人的献礼,稍微有些挠头。   好在,太子殿下通情达理。   青青在“看到”太子的准备时,立刻笑了。   章和二十二年九月初三,章和帝五十五岁生辰。   虽不是旬假,但万寿节,即使不是大庆,没有大赦天下,全民休假还是有的。   惯例,白日章和帝和群臣在含元殿同庆,晚上则是少数亲贵被邀请,参加皇家内部私宴。   章和帝仍然不想给皇后面子,所以这次宴会,虽然女眷有盆栽等物遮挡,到底没有和男人们分开开席。   老皇帝似乎想充分展现自己的慈父心肠,并没有先接受众人庆贺,而是先为儿子们行冠礼——虽然晚上才行礼本身,就让皇子们的冠礼显得儿戏且不伦不类。   章和帝为主人,却选了吴家,太子太保吴用作了大宾,又让钦天监正为赞冠。虽然时间、年龄等都让此次冠礼像个笑话,但参与者的身份,却让一切都庄严肃穆。   青青相信,不等明年,这种冠礼形式,就会普及全大汤。   一个强力的帝王,就敢这么狂酷霸帅拽……   好吧,青青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抽动嘴角。   加服、加冠,皇子们拜过皇帝和众宾客,身上也由简衣散发变得衣冠整整,衮冕翩翩。   老皇帝并没有给皇子们赐字,否则太子也显得太尴尬,倒是按照《论语》“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从各皇子生序,取“千、乘、敬、信、节、用、爱、时”,为皇子们名。   礼毕,众人入座。   可能觉得这次冠礼总归还是有失颜面,章和帝并没有邀请众使节参加晚宴。白天受了他们的礼,便将其“打发”走了。像是苏大才子这样比较超然的,也是只由苏家送上不咸不淡的贺礼,自己并没有什么表示。   这让难得因为女儿拜在苏诘名下学习,而邀请了他参加寿宴,以为能得到大才子贺文的章和帝好大没趣儿。   好在,在座的清流有几个,愿意捧章和帝臭脚的,却是更多。按照官位、皇帝的宠信层度,依次献上寿礼,其罕见珍贵,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众皇子也表了孝心,每样礼物都尽显拳拳之意。太子却安然端坐——他早说了,自己的礼物比较特殊,要最后才献上,这明显是很有信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断更这么多天……   然后,蠢作者确实是生病了,没有请假很对不起…… 第八十七章 太子孝心显   待众人献礼毕,太子才施施然起身,先对章和帝使劲儿拍马屁,一串儿一串儿的好话不要钱似得往章和帝脸上糊,让老皇帝忍不住抚着自己的胡子,暗自嘚瑟。   接着,太子说了:“父皇仁德爱民、励精图治,实在我大汤之福。儿臣愚钝,竟不能为父皇分忧,心内常有忐忑。左思右想,若要我大汤江山稳固,惟父皇福寿绵长一途而已!多年寻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日前,恰遇一仙道,其种种玄妙手段,吾等凡人难以窥测。仙道因事而出,有感我大汤海晏河清,为天下万民计,甘愿折损福寿,为父皇炼仙丹求永寿。”   太子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里都打了下鼓——自古帝王求仙访道,就没有成功的。反而使得无数明君,晚年昏庸,朝廷震荡,国家衰落。   独孤家的人却面有得色,看来是很有把握。   姜皇后大量太子、太子妃以及淑妃等人的表情,心里有些着慌。   这仙道之事,实在难测,若此人得了皇帝信任,靠皇帝宠爱生存的曲青青母子,前途难断。若是同流合污,一旦皇帝有事,曲青青就是替罪羔羊;若是与之不睦,这仙道的话,一般可是比宠妃的枕头风还给力的……   也不怪众人不看好这还没出场的“仙道”,不说古来的教训,就是太子的立场——要是皇帝真“永寿”了,太子难道吃干饭白看着么?   相信天家父子情深什么的,大家只能呵呵了。   青青倒是很好奇,又似乎有些喜悦地,抓着章和帝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殿外。   章和帝拍拍青青的小手,心里还是相当期待的——永寿什么的,听着就觉得很美好呢……只是他见识还是有的,知道像是先帝那位王道长之类的,都是江湖骗术,所用丹药,往往是壮阳的虎狼之药,多为宠妃龌龊手段,或是臣子包藏祸心之举。   因此,章和帝面上还是淡定的。   而且,章和帝心里得意——朕可不是父皇那样不中用,如今朕可是龙精虎猛,青青和任儿、小凤凰都能证明……若是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不要怪朕翻脸无情啊!   太子迎着各色目光,心里得意——道长仙家手段,岂是汝等凡人看得破的?若不是道长暗示,自己才是真龙天子,太子还真不愿意送人进宫。毕竟,他私心里还是觉得,人世辛苦,倒不用苦留父皇遭罪呢。   在众人心里各种纠结时,太监领着一位身着道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清瘦男子进了殿。   不得不说,太子也不是好忽悠的,这位道长,至少卖相还是很有些震得住的。   众人窃窃私语,倒是都在猜测道长如今年方几何。   章和帝此时也起了兴致,相当期待了。   道长一扬拂尘,对章和帝鞠躬,口称“陛下万福”,待章和帝示意平身,就老老神在在地站着,不言不语。   太子见章和帝没有生气的意思,心里更是笃定,笑着对皇帝禀告了遇到道长的诸此种种,其波澜起伏、神奇莫测处,真让人觉得,太子府上定是养了位相当厉害的说书先生。   章和帝听得高兴,他是真希望这道长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于是稍微带着尊重,问道:“不知徐道长今年高寿?”   这点大家都很好奇,全都看向道长。   道长在这大场面也安然若素,平和淡然,微微俯身,道:“老道长于山中,不知年岁,只记得,少年曾出山一游,恰逢崇文帝即位,大赦天下。”   此言一出,众人惊呼出声。   崇文帝三十五岁登基,二十五岁有了先帝;先帝二十六岁登基,三十二岁有了今上,再算上“少年”至少也是十多岁,这道长竟然至少都是一百五十多岁的人了!可他身姿昂然、步履轻便、精神抖擞、面带红光,虽然须发皆白,可面皮白皙光滑,露出来的双手也是光洁修长,不看头发,说是二十啷当岁也有人信的。   章和帝眼放精光,心跳陡然加快。   若是真的,这可是真神仙!   章和帝不好穷追猛问,便瞄了眼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吴大人是皇帝亲信,自然最懂察言观色,于是故意作出“你丫骗傻子呢”的样子,略带傲慢地道:“道长常年在山里,这记性可能不大好。信口开河,倒是没有佐证。”   徐道长也不生气,仍旧慢条斯理,对章和帝鞠躬,道:“贫道自幼喜读书,虽不敢说过目不忘,倒也能三遍倒背。今日皇上寿辰,贫道身无长物,倒是少年时留有崇文帝墨宝,今日赠给皇上,略表心意。”   言罢,便有太监领了一位面貌极其俊秀灵动的小童子进来,手中却是高举托盘。   程元珍接了东西,眼睛一扫而过,心里却大惊。   章和帝一看,竟然是崇文帝和另一人联诗,在扇面上留了墨宝。若只是崇文帝的笔迹,其实还不能说明什么——大多世家还都有高祖爷的墨宝,总不能随便拎出个小辈来,就说是从高祖朝一直活到如今吧?   可这另一人的笔迹,不出意外的话,就是——   果然,徐道长又说了:“皇上仁德,乃万民福祉,贫道献丑,愿现场作诗文,为皇上颂德,不知可否?”   章和帝自然准了。   太监布置好笔墨纸砚,徐道长挽袖,一挥而就。   章和帝御览,眼睛一跳,怦然心动。   这字迹,分明就是扇面上另一人的笔法,没错!   章和帝按捺住内心的雀跃,让程元珍托着两幅墨宝让众人传阅。   青青却看出来,这扇面和诗文都是道士的笔迹,经过系统比对,崇文帝的字迹却是做得假,连私印也是假的。青青倒是有些佩服这道士,以及他身后的人了——   若是道士的笔迹作假,自然有人敢和独孤家对着干,指出来。可这崇文帝的笔迹有问题——章和帝鄙视先帝,从来不喜欢别人说什么“继承先帝遗命”,最喜欢时时把高祖、崇文帝挂在嘴边,似乎他是曾祖父、祖父养大的一样。可是他却没认出这所谓崇文帝的笔迹是假的,如此一来,即便在场有人能看出问题,比如曲青青、苏诘、朱祁等等,但是谁敢说出来?   大大扫了章和帝面子不说,要是皇帝死硬不肯认,这就是妄言之罪,再难翻身。   确实高明。   青青还好,她虽然有才名,到底被容貌压制,大家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细细看了,眼里闪耀着夺人的光彩,含情默默地看着皇帝,那意思——启郎,咱们可算能白头偕老了~~~   章和帝拍拍青青的手,心里也极熨帖,看向太子的目光,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和煦。   太子几乎要飘飘然了。   等徐道长站稳脚跟,父皇一心修道,这朝政之事,还不得自己这个太子分担一二?   苏诘和朱祁就倒霉了。   他俩的文才不是吹出来的,自然能看出这其中的问题。生于世家,他们也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他们也不是真那么清高孤傲,不通人情,按理说,是会与光同尘,随便附和过去的。   问题在于,他们名声在外,若是现在不吭声,日后要是有人直愣愣地冒出来,不管章和帝揭不揭开这层遮羞布,他们都是个“共犯”的结果。最重要,他们根本搞不清楚,这次的仙道事件,到底是太子和独孤家一手策划,还是他们也被人设计,栽了跟头。这幕后之人,剑之所指,是只有太子,还是觊觎皇帝?而且,他(她),是否也想着一石多鸟,要随便坑害自己一把呢?   苏诘座位靠先,他也机敏,只淡淡道:“诘一心向佛,此事不言。”   却是不肯明着看笔迹,不愿辨真假了。   即使他身边的人分明看到他确实看了,但好歹苏家也是大世家,平白无故的,也没人会故意找他麻烦——最重要,宴会什么的,座次虽大体按照地位,细节也是要参考众人的关系的。否则皇帝寿宴,下面却有人争吵不休,也是不像样。   朱祁真是无妄之灾。   他能说什么?   道长有问题,太子居心不良?   朱祁再超然,也是朱家人,三皇子和七皇子亲舅舅!   可是,要是不言不语,日后出了问题,自己也难以脱身啊。   最重要,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故意拖自己上船,还说了——   “朱大学士才华横溢,也不拘泥于佛道之论,本宫也想听听大学士的见解——徐道长诗作,如何呢?”   左思右想,朱祁也只能先顾着当前的问题,日后什么的,只好见招拆招,有公主在,最惨也不过从此浮生闲日,富贵闲人罢了。   总不会抄家灭族吧。   朱祁微笑,道:“在下不才,竟品不出道长意境,可见是功名富贵遮了眼,案牍丝竹乱了心。”   朱祁起身,对章和帝行礼,恳求道:“下官今日见了道长,又见苏相风采,忽然醒悟,求皇上降恩,愿辞官,于山水间洗涤身心。”   章和帝沉了脸。   苏诘和朱祁虽然看似符合众议,但是章和帝也算是和他们打了半辈子交道,自然深知其人。   他俩,分明是觉得此事有诈! 第八十八章 妃子阴谋出   章和帝从来自负聪明,当然,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好糊弄。   苏诘就不说了,什么佛道之争,这人明明一直都不在意,分明是躲事儿!朱祁就更是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宁愿辞官表示无野心,也不肯掺合此事。这就很明显了,他们都看出了,这两幅字,是有问题的。   虽然还是不愿意怀疑这徐道士有问题,但章和帝心里明白,不管苏诘和朱祁为人怎么样,他俩的才华还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们觉得字迹有问题,那基本是不会有错的。   章和帝考量再三,仔细回想,突然脸色一变——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打一落地,就不曾真的放松过。事情太多,学业上,和普通学子比自然是远远胜出,但遇上真正的大才子,总是要露怯的。   比如,似乎是生来就是和自己作对的,苏诘和朱祁。   而且,虽然总是把高祖、崇文帝挂在嘴边,本心里,章和帝其实是不怎么得意崇文帝的。他总是觉得这位祖父有些太过温吞了。是以,他的字迹,章和帝也只是大概知道,并不曾仔细研究过,私印什么的,就更加不在意了。若苏诘和朱祁不是突然抽风,故意做作,那这道士就是真有问题——设计这个局的,一定是相当了解自己的人。   母后?淑妃?   贵妃?   老臣?   章和帝看向曲青青。   也是,青青是个女子,女红、厨艺、舞艺样样出色,见解也是有的,但毕竟家境不好,知识面是不够的。她喜欢王体,也算是颇有成就,如何再能认得崇文帝笔迹?恐怕也只是进宫后才略略看过几次。   她又不是那起子爱专营,阿谀奉承之辈。   刚才,也是见朕点头,才露出欢喜的颜色。   章和帝现在心里相当不舒坦。   居然很可能又要丢脸!   青青有些疑惑,有些不安,略带紧张地看向皇帝。   章和帝注意到她的样子,心里一松——总会有个人,一直站在朕这边的。章和帝握住青青的手,见她放松下来,才似乎随意地对朱祁道:“苏相身在佛门,人各有志,朕也不勉强。大学士如此自谦,倒显得朕识人不清了。”这话一出,场上顿时一静,贵妃皱眉,这帽子是不是太大了?太子也心里开始打鼓,这朱家要是使坏陷害本宫,父皇会不会……而且,若是朱祁明言,就算父皇明知道长是有真才实学的,也可能顾忌朱家的颜面,不肯接纳道长。到时候道长受辱,自己这个太子面上无光不说,要是道长心生芥蒂,回了深山,本宫的损失可就大了!   想到这儿,太子下定决心。   虽然母妃和舅舅们都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要出头,可是为君者,最忌讳轻易放弃部下。   太子躬身,对皇帝说道:“父皇明鉴,大学士品评诗作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儿臣倒是不愿意枯等。儿臣见识过道长的仙家手段,真是匪夷所思,平生难见。虽然道长是不喜随意施展的,也有损其寿元,但是道长最是钦慕父皇,定是愿意为大家开开眼界的。”   太子略带歉意地看向道长——总归是委屈道长,也是本宫地位太低微,不能护持自己人。   徐道长忠心太子,即使觉得无凭无故随意卖弄有辱道统,却也不愿意失了太子颜面,于是对上太子歉意的眼神,徐道长只是微笑点头,没有半点为难的样子。   太子这才放下心。   瞄一眼贵妃、三皇子和朱祁,太子神色有些不善。   大学士,驸马爷,哼!   徐道长要施展神仙手段,众人自然昂首以观。   宫人们将道长所需物事一一置备好,又有道长贴身伺候的小童子,严肃认真地做着准备。那股子机灵劲儿,惹得不少命妇眼冒红光,直想,要是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孙子,真是此生无憾。所以,人真是最重颜色的,徐道长和他的童子都容貌出众、气质不凡、仙气飘飘,大家私心里也就信了八分。   童子是做惯了的,行事极有章法,宫人们也都是手脚利落的,片刻就准备停当。   徐道长神色淡然,对章和帝道:“圣贤明君出世,天下为安,自有祥瑞现。今,恰逢陛下寿辰,贫道愿请天女仙乐以贺。”   话音刚落,众人便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道长这话,听起来是要放大招的节奏啊。   只见徐道长面对着盛满“圣水”的玉盆,素手轻拂,水波荡漾。俄顷,刚刚还冰凉的净水竟然莫名滚沸起来!玉盆上方渐渐升腾起白雾,隐隐有乐声响起,却听不分明。   场上歌舞钟乐早已停了,私语声也渐渐隐没,却又惊呼声此起彼伏。   众人无不睁大眼睛,太子挺起胸膛,面有得色。   章和帝双眼微阖,看不清表情。   青青紧握章和帝的大手,脸上似有怒意。   徐道长对大家的惊呼视若罔闻,扬起拂尘,置于肘间,双手持印,念念有词。于是众人眼见着那升腾起的白雾越发明显,渐渐能看到似乎有小小人影在舞动,而那乐声也越发明晰。平日里对这些神道之说不怎么在意的,自然是面带惊色,四下环顾,似乎在寻找哪里在奏乐。本身就比较相信的,却是目放精光,面带虔诚。特别是女眷,大多迷信,现在更是大多念着些“三清在上”之类,甚至在心里暗暗盘算,想着是不是能请得道长,祈福求子什么的。   章和帝一直暗暗观察着青青。   见她的确只有怒意而无惊惶、心虚或者得意,才放下心。   没错,这太子费了老大心力,要表孝心的,“仙长”,现在使出的所谓仙家手段,竟然是十多天前玉德妃曲青青给章和帝献上的贺礼——她称之为有趣儿的把戏。甚至,章和帝自己还亲自玩了好一会儿,颇得其乐呢!只是,因章和帝觉得那把戏很有些玄妙,可能某些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便将那件事瞒了下来。   刚好,曲青青想要给皇帝惊喜,所以本身就只有章和帝、曲青青和程元珍三个人知道。   看现在程元珍,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就知道,此事,若不是巧合,曲青青和程元珍就都脱不了干系。   章和帝私心里还是愿意相信青青和程元珍的。   无他,因这段时间皇子间乱象频出,章和帝本身多疑,自然是让人暗地里监察着的。连他都不曾探到太子准备的惊喜,曲青青和程元珍更是没那个能力——贵妃倒是有可能。而且,说实话,这道士和曲青青、程元珍都没有利益冲突,甚至,历朝历代,倒是都有邪道和奸妃、权宦勾结,谋害皇帝的事。也是他章和帝英明神武,有识人之明,身边的人都忠心耿耿。   特别,他何其有幸,能得到曲青青这样满心满意都是他这个男人的女人。   即使是相伴多年的程元珍,现在也更多的是惧怕朕疑心他,而惶惑不安。唯有这个女人,根本来不及考虑她自己,一心都在为有人敢欺君罔上,甚至很可能心怀不轨而愤怒。   眼见着青青要忍耐不住发火了,章和帝连忙握紧她的手,微微摇头。见青青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低头,章和帝才放心继续看道士表演。   章和帝对自己的掌控力还是有自信的,他更相信现在除了青青和程元珍,还没人知道他已经看过这样的表演——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的女人、儿子、臣子们,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而且,章和帝是真宠爱曲青青,也信重程元珍,不愿意他俩无辜卷进这场风波里。他们都是没有根基的人,若是被人知道……什么屎盆子都能往两人头上扣!   比如,陷害太子。   比如,窥视皇子。   章和帝可不愿意真正心向自己的人受到伤害。   在众人炽热的眼光中,徐道长收了架势,额头浸出汗水,看起来似乎是消耗甚大,让太子愈发惭愧。   章和帝面色平淡,近乎无喜无悲地道:“道长费心了。”便再无下文。   淑妃皱眉,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心里有些气恼,但也不好纠缠,想着道长伴在自己身边,好处也许更大,倒是也不再一心要把人送给皇帝了。   大臣们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谁知道皇帝是信了道长,只是拉不下脸面在大家面前求佛问道的。或者是不信,觉得太子心怀不轨什么的。这不好直言褒贬,甚至连场面话也不敢说了——谁知道哪句会触雷呢!   一片寂静中,却是一道清脆脆的童声打破尴尬——   “这天女仙乐的,也就那么回事儿了吧!还不如,还不如,还不如各位皇娘呢!”   这却是夏侯任。   前面说得理直气壮,后面倒是支吾起来。   大家心知肚明,他本来定是想说自己母妃,却突然觉得有些唐突无礼,只好糊弄着说。这么一来,大家倒是都想起,若论容貌,玉德妃娘娘还真是……咳咳,非礼勿言,非礼勿言……   章和帝本来暴怒的心情也因此缓和,想到青青的容貌、歌喉还有舞姿,不由有些好笑。   世人都道神仙好,哪知仙人在人间呢?   这道士,可见得见识也是有限的。   章和帝笑骂:“小石榴自小就是个肆意的,怎么神仙事都敢乱说,也不怕神仙怪罪!”   这似乎是责备,但谁听不出皇帝浓浓的爱宠啊!   太子把舌尖上的斥责咽了下去,掌心被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掐出血痕。   夏侯任是从来不怕章和帝的,听了这话,毫不在意,大声道:“儿臣才不怕呢!神仙要是怪罪儿臣,父皇难道不心疼么?有父皇在,管他哪路神仙呢,总是办不了我的!”   这“龙屁”拍得,真真有水平。   果然,章和帝哈哈大笑,又骂了几句,竟把道长给撂到一边儿去了。   太子面皮紫胀,眼睛充血,却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家都搞不懂章和帝到底什么意思,只好捡着万金油的马屁话随意附和着。   苏诘和朱祁对视一眼,心知,章和帝怕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能不动声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不过。毕竟,此事大家都没什么准备,冒然牵扯出来,不一定不湿鞋。   只是,他俩也没看出这天女仙乐的玄机,心里是有几分好奇的。   许久,章和帝才似乎突然想起徐道长还站在那儿,温和地说:“道长辛苦了,朕和众大臣都是大开眼界啊!道长且自回去休息。”又转头对程元珍道:“赏白银一百两。”   这却是之前的舞女一个价位了。   章和帝又对太子说:“太子孝心可嘉,朕心甚慰。既是太子引荐的,朕也不多过问,你自看着赏个什么官职吧。”   这,是推了“惊喜”,却又不介意太子收此人为属官。   圣心难测,众人只能挠头。 第八十九章 寡姐出是非   寿宴热热闹闹得结束了。   到最后,大家也没闹明白,那徐道长究竟是手段通天还是装神弄鬼。   谨慎些的,最后还是选择稍微疏远太子一些,对后来四处招摇的徐道士更是敬而远之。毕竟,章和帝那态度,怎么也不像是欢喜的。但也有迷信的,或者根本是对太子表忠心的,却大力鼓吹徐道长仙术了得,在京中掀起不小的风波。   众人提心吊胆观察数日,却发现皇帝对太子一如往昔,没有过多爱宠,却也尊重其储君地位。寿宴上对徐道长的阴阳怪气,似乎只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别无他意。   这些,却和青青没有太多关联了。   虽然似乎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却谁也没扳倒,有些不合算。   但是,本来青青就没想着要一棍子打死谁谁谁。   她目前要的,是众皇子势均力敌,龙争虎斗。   夏侯松本身势大,又加封名正言顺的太子,若没有种种事端,其他皇子根本不会升起争权夺利的念头——自保尚且不及,哪敢再想别的?众皇子不斗,曲青青如何能隔岸观火,浑水摸鱼?内宫前朝一派平静,太后深居简出,皇后有名无实,玉德妃独宠,贵妃和珍淑妃互相别苗头,各派系的大臣也每天每天为自己为家族争取利益。   可说是,太阳底下无新事。   延英殿内,章和帝冷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奏折。   对于徐道长事件,章和帝自有论断。   本心来说,章和帝现在是极其厌憎太子的——他简直不能想象,若是没有之前青青送的“惊喜”,自己信了那道士,会是什么后果!是被忽悠着服食来历不明的丹药,最后莫名其妙的驾崩了?还是渐渐偏听偏信,放权给太子,最后被架空,甚至被逼退位?或者,突然冒出个人来,揭开所有迷障,让堂堂帝王,在天下臣民面前丢尽脸面?   就算现在没什么损失,一想到又在苏诘和朱祁面前丢了脸,不知被两人在暗地里如何嘲笑,章和帝就想杀人!   而这一切,都是太子心怀不轨或者识人不清的缘故。   可是,章和帝只能忍了。   一方面,这徐道士的来头,连章和帝一时半会儿的也查不清楚,所以,虽然心里愤怒的不行不行的,他却更不好直接处置了。还要指望着借着这条线,引出幕后的大鱼呢。   另一方面,没有敲打太子,也是想看一看,这件事到底和太子有多大的关系。   想看一看,自己这个儿子,到底存了什么心!   最后,虽然章和帝心里是希望小儿子夏侯任继承自己的皇位的。但是虽然觉得自己得上天眷顾,却不得不防备万一,若是在夏侯任还没长成之前,他就驾崩了,为了夏侯家的江山,即使其他儿子他都不喜欢,也不得不让更适合的人登上帝位。所以,他没有选择二皇子立为太子,就是没有完全打着找靶子的注意,而是想着,若有万一,或者夏侯任长大了却不和他心意,夏侯松也是不错的人选了。当然,如果夏侯松在这些年里,被兄弟们拉下马来,也是他自己能力不够的缘故,怎么能怪他这个父皇宠爱其他儿子呢?   只是,章和帝这样的想法无疑太过了些,是绝对不能让任何知道的。   所以,他可以宠爱、扶持’他儿子,但除非是下定决心废太子了,章和帝是绝对不能太过于打压太子,甚至要作出维护、信重的样子。否则,独孤家若是被逼急了,他的皇位可就有些悬了。   就算独孤家是章和帝的母家,天生的帝党,又如何?   就连他的生母,当今太后,在这两年的种种事端里,态度和做法都有些暧昧,其他人,哪里还能抱多大希望。   章和帝又起那天晚上,青青伏在自己膝头,长发蜿蜒缠绕,绝色的容颜带着泪痕。她第一次正视了自己和皇帝的年龄差距,不再一味说些好听话骗人骗己。虽然被戳中了心里最深切的惶恐与忧郁,章和帝却没有生出半点不悦,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和无法抑制的悲伤——盖因,这个小女人,竟然求了一道“殉葬”的圣旨!   宫妃自戕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曲青青还要考虑娘家和一双儿女。她无法承受章和帝早她一步离开这个世界,更不愿意“不能同穴”(后于皇帝死的后妃不能和皇帝同葬,这是“卑不扰尊”的意思),也知道新帝不会愿意承担污名纵容她随章和帝而去。所以,在那天晚上,经历了皇帝有望长生的大喜和不过是一场骗局的大怒,情绪激动下,终于犯了忌讳,向章和帝求了殉葬的旨意。   章和帝哪里舍得怪罪她呢?   这辈子所有真心的感动和欢喜,竟然都是这个女人带给他的。   身为一个帝王,不可谓不悲哀,却又,不可谓不幸运。   永和宫中,绮年急慌慌地闯进寝宫。   小凤凰夏侯重——十月生辰后,小凤凰可算是有了名字,她一个女孩子,名字却是从了大皇子、三皇子和夏侯任,取自《论语》“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真是尊贵至极。但是,青青却觉得,没了那位投江的爱国诗人,不说端午节少了几分厚重感,便是大家取名,也真是没了许多美感。不然,即使为了表示重视,小凤凰只能要一个男孩儿的名字,《楚辞》里的字字句句,也总是灵秀不少的。   小凤凰盘坐着,一手放在青青丹田处,闭目吐息,突然感觉到绮年的动静,连忙长长吐出一口气,收回手,窝进青青怀里,装作睡熟了。   绮年脚步不停地进了寝殿,撩起纱帐,踌躇了几息,终于还是觉得事情紧急,俯身在青青耳边道:“娘娘、娘娘,出大事儿了!”   青青迷迷糊糊醒过来,先看了看怀里的女儿,见她睡得挺熟,亲了亲,才让绮年等着,唤了奶娘来把小凤凰抱下去。   之后,才让绮年服侍着起了身,懒洋洋地道:“大中午的,这是怎么了?”   绮年也不废话请罪什么的,直接回话:“娘娘,老夫人使人传话——曲四小姐的丈夫日前亡故了,昨儿,她婆婆却将她,还有曲家都给告到官府去了。说是,说是四小姐,谋杀亲夫!”   青青一下子摔了杯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冷声道:“摆驾,本宫要去长春宫!”   这些当然都是做戏,毕竟满宫里都是耳目,平时夏侯任和夏侯重的事情青青都是用了道具使得“一切正常”,她自己确实除非必要,都“本色出演”。一方面养儿养女不容易,青青这个当娘的只能省着“奶粉钱”。另一方面,上辈子明争暗斗,这辈子也不能随心所欲,她其实已经习惯了戴着面具生活,要是不演戏,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行事了。也许,时刻扮演着某种性格,就是她现在的本性吧,反正,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青青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一切可以说是她一手引导的。   陈雨燕,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   她看似出身相当一般,能够一入宫就晋封才人完全是因为容颜绝丽,才华出众。   但是,古代资源匮乏,要想培养出一个绝色,只是天生丽质是绝对不够的,那是要大笔大笔的银子堆出来的!女人要养颜,珍珠粉、燕窝鱼翅、香料,甚至鸡蛋都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要有才,书册古籍、棋谱、琴筝,哪个都不便宜。   陈雨燕明面上只是扬州一个不起眼的县令的嫡女,可谓是身份低微到一个地步了,能够参加大选,也是得了扬州节度使的青眼,收为义女,才有了名额。实际上,她的生母却是出身江南第一富商,下嫁一介七品芝麻官,却是因为这看似无亲无故的县令,竟然是扬州节度使的私生子的缘故。   最重要的是,随着扬州节度使唯一的儿子意外去世,这私生子的身份自然大不相同。因为大汤在这方面的律法非常严苛,节度使大人即使位高权重,却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险。但是,县令得不到太多看顾,不代表县令夫人,江南第一富商,还有县令的儿女没有好处。   如此,这江南第一美人,实在是财权在手,   这样娇滴滴的美人,狠下心进了宫,虽然有不甘心为明面上的身份所累,随意托付终身,却也说明,陈雨燕和她背后的几家,所图不小。   这些青青本来是不会在意的。   这后宫就没有真正无欲无求的人。   可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要在曲青青头上动土。   却原来,章和十八年秋,曲画的丈夫李向学纳了一个从脏地方出来的女子为妾,千依百顺,甚至听了她的挑唆害得曲画失去了腹中胎儿。青青当时就很疑惑,那女子若是真有这样的本事,那就不可能看得上李向学。退一万步讲,就是真有什么缘故,入了李家,也不可能伤害李向学三十五岁才有的独子。毕竟,不管有什么利益纠葛,一旦李向学没有子嗣,等他老了,李家所有女人都不要想有好日子过。若说那妾室等曲画生下孩子后动手脚,那真是再正常不过——虽然不可能成功,但是对刚刚怀孕的曲画动手,那就太不正常了……   要说她是个脑子有病的,也不对。   李向学再怎么奇葩,总归是个古代男人,自然最重视自己的家族子嗣。但那女人能在让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后,仍然被当成心尖尖——就是曲青青自己,要做到这一点也不算容易。   因此,青青交钱给系统君,仔细的查了。   结果却让人哭笑不得。   那女人,竟然是一户江南人家的手脚——重点是,不管是曲家还是曲画,包括嫡支那边,根本和人家素不相识。这飞来横祸,不过是因为那家有个第二年打算参选的绝丽女儿! 第九十章 祸从天上来   这样说来,陈家也算是有先见之明了。   后来,陈雨燕一进宫,青青就瞄上了她。   其实按照曲青青现在的地位和实力,就是不管她也没什么——甚至,要拉拢她,使得自家姐姐日子好过一些也不是很难为。   但是,曲青青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朝跌落云端,一生起起伏伏,血雨腥风中,最要紧的,就是防微杜渐。   陈家埋得棋子离得有些远,还是走得曲线救国、围魏救赵的路子,即便有系统这个金手指,青青也要担心一个万一。而且,随着她地位的上升,敌人自然会越来越多。所以,现在她是再不会像刚进宫那样,对身边的威胁视而不见。毕竟,日积月累,聚沙成海,真到了一颗颗小珠子连成线,被一个个布局层层叠叠困住,除了以力破局,从此悠闲日子不再有,还能如何?   所以,她明明有一万个法子让陈雨燕归附自己——反正有系统牌tt,她也不在意老皇帝到处播洒种子。但却故意处处为难一个小女孩,咄咄逼人,让陈雨燕和她背后的人,都觉得曲青青是容不下她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所以,本来可能有一万个法子的人,只好提前用了那颗珍贵的棋子——要知道,一个瘦马,可不是那么好养成的,这样草草动了,实在是令人心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然,等陈雨燕真被玉德妃给弄死了,再多、再精心的布局,也成了枉然。   于是,曲家四小姐的相公死了,他最宠爱的妾室卷了钱财跑了。   李家老太太万念俱灰时,忽然发现,自己唯一的儿子和依靠,竟然很可能是被儿媳妇儿给害死的!虽然证据很不可靠,虽然曲家也算是权贵硬石头,可李向学没有儿子,李老太太本就没了指望,便是以卵击石,最多也不过断送一条残命,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李曲氏被送了官。   而且,那府尹是个不畏权贵的,对这等如子弑父般罪大恶极的事,深恶痛绝,不等详查,便先将李曲氏下了大狱。这也很正常,古代办案其实并不太讲什么真凭实据,最重要的,是效率。特别是涉及人命,或者社会影响很不好的案件,那都是要几日内迅速判案——而且,最好凡人是比较’快速抓捕的。这也是为什么到衙门告状,往往需要挨上几板子,称为杀威棒的,毕竟,一般原告人都会是最终胜利者,没有一些狠戾手段,衙门可真是忙都忙死了。   这下子,曲青青可谓躺着都挨枪了。   堂堂玉德妃,当今最宠爱的女人,她的嫡亲姐姐居然惹上官非,还被下了大狱——这脸面可是被踩到泥地里了!若是曲家男子犯了事儿,哪怕被菜市口腰斩了,其实对曲青青的损害也不那么大。但是偏偏是嫡亲姐姐!这可是一个家族的女子都共享一个名声的时代!   青青本来消息就不灵通,章和帝和姜皇后虽然关心她,却也最多是关注下曲平、封芜和曲士廉,不至于连外嫁女都时时过问着。所以,等曲青青被绮年从午睡中唤醒,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曲画尚未定罪,但下过大狱的女人,即便后来证明了清白,又哪还有名声可言?这辈子算是毁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事情也已经传扬开来,狂风孟浪已经朝着曲青青打去。   到了长春宫,还不等曲青青求见通报,早早等候在外的红药就面带焦急地行了礼,道:“娘娘快随下官进去吧!皇后娘娘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陛下还在延英殿和大臣们商议黔州大旱的事情,也是不好惊动!”   青青面色沉静,美目冷肃,急匆匆进了长春宫。   前日,章和帝带着皇后、玉德妃、夏侯任和夏侯重去了别宫,今儿上午才回来,却又遇上八百里加急——黔州大旱,便带着夏侯任去了延英殿,皇后和青青则各自回宫休息。封芜使人传话,但她本身知道的就比较晚,再有宫里宫外的不方便,绮年接到消息自然更晚了。皇后虽然在宫里的势力比曲青青大很多,但即使是红药这个心腹,也不是很清楚皇后对曲青青的……其他底下的人,自然对曲青青的事说不上多么用心,竟然也只比青青早知道一时半刻的。还不等皇后着人通知曲青青,就知道绮年见了宫外的人,便也就不再白跑一趟,平白地让某些人觉得她俩慌了手脚,只是让红药在外候着,免了通报的麻烦。   青青刚踏上侧殿的地毯,还不及行礼,就被姜皇后扶了起来。   姜皇后口气有些气愤和焦急,道:“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已经差人去打听了,现在还没回来,你也先别着急!老夫人是怎么说的?”   青青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倒是还比较平静,她柔柔地坐下,说:“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母亲这几年和姐姐家不怎么往来,她听到风声时,姐姐都已经被送了官,慌忙给宫里传了消息,哪知道我竟不在宫里……我已经让岐山去求牌子出宫一趟了,只是自东太后去了后,大将军也求了出宫去荣养,岐山在宫里也不那么方便了。现在皇上又忙着,程公公向来不和后宫亲近,岐山也只能走正常程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得了宫。”   贤妃没了,先皇后去了,后宫事务的权柄也变化很大,但是内侍监一直是贵妃管理,一般情况下自然是管不到青青这个玉德妃身边的太监,但是太监出宫还是能被卡一卡的。看起来只是按流程办事儿,至多耽搁别人一些时间,也不能真阻止别人干什么。但是,阴谋布局里,一时半刻的延误,很可能就是胜负之分,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握在手里的权利都是最有用的。   姜皇后见青青手里的帕子被揉得不像样,心里酸酸的疼,握着她的手,嗔怪道:“姐姐毕竟是皇亲国戚,即便现在受些委屈,谅他们也不敢真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   青青微微摇头,眼帘低垂,道:“女儿家家的,到公堂牢狱走一遭,真是……到底是我连累了她……”   姜皇后心里叹了口气。   青青也真是……还在担心她那个不争气的姐姐!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有这样好的条件,还把日子过成如今这个样子,谁不说是自作自受呢?就因为她不愿意娘家管她家的事儿,青青宁愿时常被贵妃和珍淑妃拿着姐姐家的事儿嘲笑,也不曾真的干涉过她家的日子。自己和皇帝也顾忌青青的感受,不好对她家动手。本以为最多也就是被人指桑骂槐,明着关心实际嘲笑地说一说,反正皇帝是早说了要给曲家小女儿(曲士廉的)指婚,长宸公主就更不愁嫁,所以虽然因为曲画,让曲家女儿的名声有些瑕疵,到底无关品德,对曲青青影响不算很大。哪知道竟然有这一场祸事!真应该早早……   未几,皇后的人回来了。   皇后本来就只在意青青会在这次的事情上有什么损失,所以她手下的人自然也更侧重于打听这方面的事情。只知道曲画还没有被提审,在牢里关着,应该没受什么罪。重点是现在许多流言蜚语——那些人可不管曲画是不是无辜的,他们直接无视了案子还不曾审问清楚,直接就默认曲画是谋害了亲夫的罪妇。除了讨论她应该受什么刑罚,就是顺带也说,曲家女儿如此德行,曲青青也没资格当她的“玉德妃”,合该审一审,最少要罚一罚。   这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莫名其妙,可古人本来就讲究族人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多少家族里,因为某个女子做出类似淫奔、通奸、忤逆公婆、谋害丈夫小叔小姑等事情的,甚至会使得族中外嫁女被休弃,未嫁女自尽的……   曲画这件事,若是坐实了,除非章和帝相当昏君,否则就必须对玉德妃曲青青做出处置——比如,贬为九嫔一下,并且终身不得晋位之类的。就算是最后证明了清白,曲画也名声全无,只能青灯古佛了却残生。曲青青的名声也会有瑕疵,毕竟一说起来就是“姐姐上过公堂、下过大狱什么的,即使无辜,到底不好听呢。章和帝爱惜羽毛,说不得就心生不满,渐渐疏远。   皇后听了禀报自然怒不可遏,摔了杯子。   “这宫里长舌妇怎么永远除不尽呢!赶走一批又一批,杀也杀不完!本宫手段还是太仁慈,也该让那些人知道什么价天家威严!”   青青拍拍她的手,笑着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也是姐姐自己……谁不觉得,像她这样忍辱负重的,遭受那样的待遇还不声不响,明明有条件却不肯反抗的,多半是所图甚大,比如想要恶人性命的……也是我,若是肯拉下脸面,早早处理了李家——就算说出去不好听又怎样呢,有陛下和你在,谁还敢多说什么呢?总归是我不愿意被姐姐怨恨,没有‘耿介直行,为亲为恶’,珍惜自己的名声,到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该有此报。”   姜皇后见不得青青这样贬低自己,便道:“何必把那起子心肝儿黑透肠子烂透的小人的过错往自己身上背?姐姐是完全按照妇德来做的,哪里有半点错?至于你和曲家——自古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和你姐姐就更是两盆泼出去的水,强行干涉,也不怕把自己熬干了!”   青青到底自责,虽然不是说出去的原因。   她到底是个坏透了的人。   就为了自己更安全,连待自己极好的亲姐姐也算计。   就算这之后曲画的日子其实能过的更好,又怎么样呢?青青最知道自己,若是为了曲画好,那是绝对不会干涉别人的生活的,她只是为了自己。其心不正,哪怕结果是好的,也不能掩盖出发点的险恶和人品的低劣。   可惜,自己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皇后又安慰了青青好一阵儿,但是她自己也气愤难平,而且没能想出好办法平息事端呢,只觉得自己说得都是废话,也不怪青青始终情绪低落。   好在,岐山终于出了宫。   他毕竟有正五品的身份,还代表了玉德妃,自己也有几分手段,至少能保证案子审清楚——或者,哪怕出了问题,拖延到玉德妃去求皇帝还是没问题的。   青青得了宫人的回话,心里也稍稍放下些,又开始担忧皇帝。   这都十月底了,旱不旱的关系也不大吧?“肥追菜麦”什么的,更是要“趁晴日”呢。就是冬灌什么的,也还有两个多月呢,就是十月没做什么,后两个月勤快些也就是了。如此,这所谓大旱竟然呈报到皇帝面前,章和帝还似乎非常重视,急忙就召集了大臣们商议,怎么也觉得有些怪异。   姜皇后是无语了。   这自己身上的污水还没想好办法先洗干净呢,就开始担心皇帝——再怎么样,皇帝不也能过得好好的,哪里用得着担忧呢?   姜皇后也懒得说她,只是自己再派出大量人手打探消息,又使出手段压制宫里的流言。   这皇帝带着自己和青青出宫的事,也要查一查,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不自然呢。 第九十一章 自有保命符   岐山急匆匆赶到府衙。   他本是个太监,也不用讲究什么男女之别,自然亲自到女牢走了一遭。   也算是那些人终究不敢太过分,曲画住得还算好,不说高床软枕,也是干净整洁的。   岐山其实是不大得意曲画的——毕竟他最维护自己的主子,而曲画的种种事端,也确实时常让曲青青在众人面前没脸。他却不会想到曲画的可怜,也不会去怀疑曲青青的不作为,这立场决定真相,永恒不变。但是毕竟是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在曲青青面前,岐山还愿意保持一份真实,对宫里大多不相干的人,也总是冷傲的,对上曲青青的嫡亲姐姐,却也只能作出一万个感同身受来。   岐山当着府衙的人,隔着牢门和对曲画哭了一场,口口声声都是“枉受委屈,宫里娘娘也哭红了眼”。即使弄出这些事儿来,本身就是为了打击曲青青,不管之情不知情的,见到这样的场面,总是心虚的。   不管怎么说,这天下,终归是皇帝的天下,很多时候,圣宠就是一切。   一个宠妃的能量有多大,历朝历代冤死的皇亲国戚、权贵巨富、栋梁脊柱,都可以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后人。   岐山行事还是比较谨慎的,虽然心里焦急的不得了,恨不能立刻带了曲画离开,再将所有乱嚼舌头的人打杀了,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了解案情”。即使听到衙门里根本没有半点真凭实据,只因婆婆“出首”便几乎定了曲画的罪,也只故意拿出太监内侍阴阳怪气的音调,刺了刺府尹。   因此事影响太坏,府尹也不敢耽搁太久,当天便提审了曲画,又让李老婆子过堂对峙。   李老婆子有什么证据?   一、曲画房里找到的毒药   二、李家一直是曲画管着灶台上的事   第三点不曾明言,却有邻里说了,李家待曲画实在苛刻,曲家几次三番闹上门去,李家始终没有太大改进,想必也是心存怨言的。   又有李老婆子口口声声,说那段时间曲画一直有些不对,鬼鬼祟祟。   这下,可真是人证物证动机一个不差,若她不是宫里宠妃的姐姐,已经可以定罪、骑木马游街,最后沉塘了。   岐山却不着急,颇有些气定神闲的味道。   只见曲画面上古井无波,叩头后,只说了一句话——   “民妇如今正怀先夫的子嗣,却是一个月前查出来的,因多年没能坐稳胎,先夫特意说了暂且按下不提。”   满堂皆惊。   特别是李老婆子,更是张大了嘴,又是惊讶,又是茫然,最后却是定格成了惊喜。   这案子自然是不需要审了。   就像是现代,明明某案件里,所有证据都指向某男子,但就因为发现被害人之前和他有过“非强迫深入交流”。就能证明无罪。曲画再怎么有嫌疑,就凭她一个月前就知道了自己怀了李向学今生可能唯一的子嗣,傻子都不会再用杀人来惹祸上身,损人不利己地报复。不说这时代没了男人的女子会多么悲惨,况且众所周知曲画和娘家关系并不好。而且,就凭她的肚子,她就能在李家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别说李向学只能供着她,什么妾室之类都得滚一边儿去,外人可不知道李向学多么奇葩,曾经干出过什么事儿……就是老太太恐怕比起儿子,也会更看重孙子呢。   毕竟,这儿子像是不能传宗接代啊。   看看,刚有衙门里的稳婆、医者确认了曲画所言非虚,她已经怀孕三个月,李老婆子就立刻认了自己诬告,哪怕有人明里暗里“提醒”她,这一旦她撤诉,至少也要罚没五十两白银,更要挨上八十大板——难说还能不能有命。   李老婆子却是半分犹豫也没有的。   顺便的,还直接胡扯——什么收了旁人的银子,又受了挑唆,明明自家媳妇儿最是孝顺贤惠不过的。又说了那卷了家财跑了的妾室出身脏污地儿,嫌疑大大的。最后,只求着一旁的曲士廉照看曲画和曲画的肚子,自己便要撞柱子,竟是死也无憾了。   曲画仍是面无表情,似乎是哀莫大于心死,倒是拦住了李老婆子。   只说自己既然不曾被丈夫休弃,便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从此就是个未亡人,寡居了却残生。   她们这边凄凄惨惨,哭哭啼啼好不可怜,又有岐山那堪比女高音的哀嚎和曲士廉沉闷的哭腔,倒是把好好地衙门衬托成了逼良为娼的恶棍。   围观的人也叽叽喳喳地说些“好不可怜”、“孤儿寡母”什么的。   府尹黑了脸——别以为本府没听见,之前可不是这些人在痛骂李曲氏么!   古代办案,除了权臣奸宦只手遮天,一般还是顺应民意的,如此,府尹不仅要立刻释放曲画——万一她这肚子有个好歹,衙门可不够背黑锅的!   甚至,连李老婆子的板子也不好打得太过。   老寡妇什么的……   又是孤儿寡母什么的,大人还要脸呢。   李老婆子受了刑,到底年纪大了,平日又不肯富养着自己,看着倒是去了半条命,又惹得围观群众一阵唏嘘。   曲士廉送了这婆媳俩回家。   他是个老实的,开始时恨不得生撕了李老婆子,现在却又为这两个女人流了一把同情泪,倒是也不好再强硬地要妹妹会娘家养着了,只继续周济着吧。   岐山的任务却没完。   这样结案,时间久了,难免生出波澜,又惹出脏水往往娘娘身上泼。   这下岐山可不那么客气了。   吊着嗓子、扯着眉毛就开始对府尹大人说——   “大人是最明察秋毫的,可不能让宫里娘娘平白哭一场!这李曲氏可是遭了老大的罪,年轻轻的守寡,还被冤了一次,下了大狱,日后可怎么过哟!可怜见的,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不说的也能叫宫里娘娘一声姨妈呢!拐弯抹角也是皇亲国戚,还没出生就遭了难,真是……”   府尹搽了把汗。   事情实在和想的不大一样啊。   本以为是名利兼收,现在却可能是鸡飞蛋打。   本来嘛,这种事,曲画看着是证据确凿,即便玉德妃想帮忙,不说要查清就得花上无数时间——那期间,谣言早就成了事实。就是后来查出真相,人们却不一定愿意承认那所谓真相了。只会觉得玉德妃蛮横,外戚欺压民众罢了。   而他自己,虽然可能让皇帝心头不爽一阵子,但章和帝好名,绝对不可能因此责罚,显得因女色昏庸,反而会嘉奖。再过些日子,皇帝也就淡忘了,自己升官发财却是实打实的——那家人送上的,可不是小数目。最后,自古,文臣要出名,除了危险系数太高的“劝谏”,便是斗权臣、太监和宠妃了。   这分明是青史留名的好机会。   但是,想象和现实总是差的那么远。   府尹大人不得不做小伏低讨好一介阉人。   岐山也不过分,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说:“此案恶劣,也不怪大人。为父母官,自然是见不得如此恶行。咱家身居宫中,手头上也没什么人,之前舍了脸子求了人,已经追查那妾室的去向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说皇后娘娘和玉德妃娘娘不会善罢甘休,便是,皇上——咱家逾矩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怕是也要过问一二的。”   府尹自然听懂了,也不会选错路。   毕竟是第一宠妃,府尹一直还是有些心虚的。   之前是十拿九稳——流言、名声和民心,从来就不好掌握,也不是什么是非黑分得清的。但是积毁销骨,谁也经不起祸害。   现在眼见着事不可为,府尹又不是姓苏的姓陈的,没必要跟着一艘破船沉海。   何况,听这位公公的意思,只要自己“弃暗投明”,玉德妃也是不会追究的。可能贵人那边观感不会好,但是过几年,也不是不能东山再起。府尹也不怕玉德妃事后毁了默契——这才哪到哪儿,就是为了她玉德妃、晋王和长宸公主日后行事的便利,也不可能将自己这样明着投诚的下死手打杀。   殊不知,一旦杀了俘虏,再攻城,遇到的就是拼死抵抗白白死伤自己人了。   岐山是请够了假的,便住了客栈,终于是守着衙门将那妾室逮捕归案。   之后自然是审讯,也自然审不出什么,无非是女子的妒忌狠心、淫奔什么的。   这女人没被弄死,就说明她是家族养出来的死士,现在故意被抓捕归案,分明就是有人不愿意事情再被追根究底。否则,天下忙忙,悬案多了去了,未必能找出“真凶”。   之后,岐山回了宫。   府衙也派了人亲自登了曲家和李家的门,在街坊邻里处登了告示,公开道歉,还补偿了银两米布。   章和帝竟然也在黔州百忙事中,抽出空子,赐了曲画“贞洁烈妇”的牌匾,倒是让一些烂嘴的不敢再随意编排了。   至于宫里没了个采女,却是没兴起半点波澜呢。倒是扬州一富商被参了“逾制”,本来这种事在可管可不管之间——大典规定倒是实打实的写着,只是再看不起商人的铜臭味儿,这银子总是惹人爱的。那富得流油的商户,总不能连身绸缎彩衣都不能穿吧?实在不近人情。   可官府要办,也没人能说出个反对来。   章和帝后来倒是叹了声商人实在财富惊人,传说中那些富可敌国之辈,倒不一定是夸张,心里防备,却是愈加重农抑商,添了许多税收项目,对律法也看得更严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唉,太晚了,还有一小段归在下一章好了…… 第九十二章 所想即所在   “姐姐如今还是在李家?”   曲青青斜倚在炕上,问对面坐着的封芜。   封芜现在是真恨不得没生过曲画——她是个势力的女人,曲画这次明明是无辜受累,她却因曲家颜面尽失和曲青青遭受损失,而自觉磨灭了和曲画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女情分。   她却不肯想一想,若是没有曲青青挡了别人的道,曲家小门小户的,怎么会招来如此厉害狠绝的敌人呢?   但是封芜也知道,曲画未嫁时和青青关系极好,现在青青问了,也撇着嘴回答道:“可不是在么!现在她也过得挺好了,李老婆子把她当成祖宗给供起来了……你嫂嫂也不知道什么个心思,见天儿送东西过去,也不在意那边的冷面冷言。虽然邻里间暗地里也有些腌渍话流传,但是毕竟有皇上赐的恩典,官面儿上还是过得去的,李婆子和曲画也都是紧守门户的人,即使有个别破皮无赖之类,你哥哥现在也不是吃素的。”   封芜见青青点头,叹一口气,略带猥琐地瞄了眼四周,确认只有自己母女两个,门口又有心腹把守着,便压低声音,凑到青青耳边,说道:“你那药……不是当娘的不疼老四,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只是十个指头还有长短,在娘心中,到底是你和你大哥更……我是希望所有儿女好,但是你们两个,就是舍了我一条命,也不愿意有丝毫委屈的。”   青青握住封芜的手,低着头。   封芜有些着,接着说:“怎么还不明白娘的意思?你姐姐是个牛心左性的,常有惊人之举,但也绝对不是个蠢货!她是怀过孩子的,还没保住,娘是过来人,你也不是个姑娘家,怎么会不知道,这超过两个月。谁能不知道自己怀没怀孩子?她现在是没回过神儿来,才顺着那位公公的指示言语,等心情平复了难保不会将真相抖落出来——到时候,你不仅仅是伪造证据、包庇罪人的证明,最重要,晋王殿下和长宸公主的血统也会被怀疑!而且,如此神药,一旦曝光,绝对会掀起腥风血雨,不是你或者曲家承受得住的。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要娘怎么活?”   封芜说着,情不自禁哭了起来。   青青无奈。   好在早早用了隔音符,不然这宫里出了哭声,可是大事。   “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不然就是捞出了姐姐,她也没了指望,很难活下去。何况,你以为这事儿只你看得清楚,李婆子和姐姐都不是傻的。你都难得和姐姐见上一次,也能因着那月给钱粮时瞄了一眼就肯定姐姐绝对没怀孕,她们两个时刻盼望着能有孩子,又几乎白天黑夜都呆在一起,哪里能疏忽这种事,还要靠着岐山那个半吊子一眼看出来……”   青青这样一说,封芜就更紧张了。   若是说她对曲画还抱着些幻想的,那封芜对李家可是无下限得往坏处想,狠狠抓着青青的手,封芜声音有些压低的尖锐,道:“你是不要命了!既然知道,怎么敢!怎么敢!你管曲画去死!”声音又低下来,身子也瘫软了,喃喃道:“总归是我害了你,也不敢对别人说,可有什么好法子对付过去啊……”   青青早就习了封芜的口无遮拦,也不说什么,拍了拍封芜的手,道:“哪里就这样严重了?我又不是傻的,就是不保重自身,也要为任儿和凤儿小心谨慎着。娘,你也不想想,现在最怕曲画肚子出问题的是谁!就像我说的,姐姐和李婆子不是不知道堂上的说法有问题,可是,李婆子只会觉得是我派去给姐姐看诊的大夫意外诊断出来的——只要十个月后曲画生下男胎,她就绝对不肯多想。就算真是曲画杀了她儿子,又如何?除非她想眼睁睁看着李家在她手里绝户。何况,真凶已经归案,她心里也清楚,姐姐根本没有做过。至于姐姐,她是最可能猜到自己的肚子是我们动的手脚,可是,她却是最不肯承认的。”   “她需要那个孩子。”   “只是,”青青握住封芜的手,“日后,姐姐会更不愿意回娘家了,她心里会下意识的远离。”   这就涉及到心理学的东西了,好在封芜也不在乎听不听得懂。有信任模式在,她很快相信了青青的话,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这下,才开始胡扯乱谈,特别是青青神奇的手段。   封芜本是知道曲画不可能怀孕超过一个月,心里快吓死了,急慌慌进宫找青青问个明白。却听到这样的“真相”,实在是更惶恐了。这下心里安稳了,自然开始关心起青青这个心尖尖上的女儿,也有心情八卦了。   “那晋王和公主都是……”   青青好笑地道:“那倒不是——我这里有两种药,姐姐这种事不需要男人的,但是一坐胎就是三个月,日后孩子资质也非常有限。这宫里有定例的平安脉,我要是突然有了三个月身子,不说负责的太医和医女都得杖毙,就是我自己也会‘病逝’,还会牵连到曲家。另一种药,只是增加几乎,若皇上确实没有……也是不成的。”   见封芜听得认真,青青忍不住促狭地道:“娘亲如此关心,可是想要……给女儿添个弟弟?”   封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色通红,反手就给了青青一下,骂了几句。   忽然,她情绪却又低落下来,抚摸着青青的头发,柔声道:“娘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还能见你几次,却被你这样取笑,可见是个不孝顺的。”   青青一怔,自己是封芜的老来女,不经意间,娘亲已经五十四了。   青青看着封芜鬓发间一两丝容易忽视的白发,心里一阵儿恍惚。   即使有自己给的各种加属性的配饰、衣裳和鞋袜,还有各种药丸补膳,毕竟只是凡人的东西,效果并不逆天,终归还是会被岁月消磨掉美丽与健康。   包括,自己。   青青移了位子,窝进封芜怀里,低声道:“无可奈何花落去,岁月长留人人求。”   封芜注意到青青的情绪,又听了她的低语,倒有些好笑和怅然,不再说话,只是像青青幼时一样,轻轻拍哄。   都是女人,还是长得很好看的女人,自然理解自家这绝色女儿对青春不再的恐惧。自己这些年是渐渐习惯了,可是当年,从镜中发现第一根白发、第一条细纹时,封芜也是落了泪的。   美人辞镜,不是白说的。   只是这青丝成白发,岁月不回头,本就是天下至理,谁也逃不过。   封芜忽然想到之前万寿节上徐道士的事情,却有些担心青青走了岔道,一味去追求长生不老,平白害了自己的性命,倒是翻来覆去讲了好些道理。虽然没什么说服力,却也让青青心头的惆怅和低落消失无踪。   自家娘,可真是个奇葩。   母女俩又说了许多闲话,最后的重点自然是曲吉的婚事和入朝的问题。   虽然曲吉才将将十岁,虚岁也才十一岁,要青青看来,还是个小孩子,连半大小子都还不够格。可是他是曲家长子嫡孙,又是她玉德妃曲青青目前唯一的侄子,可以说,分量是比曲士廉还要重些的,甚至,可以说,按身份出身讲,他是比曲青青自己都要贵重的。   因太子入主东宫,崇文馆也休学后重新开课。   虽然学子和教授人员都有很大变动,但明显太子是不打算和玉德妃明着交恶得罪皇帝,曲吉仍然是夏侯任的陪读。只是因为身份的限制,以及各位大儒在各方面强调太子的特殊地位,曲吉之前结交的小伙伴们虽然没有和他生分,他在圈子里的地位却直线下滑,渐渐显得有些尴尬。   青青是知道最近两年会是各皇子争斗最残酷的时间段——毕竟再怎么被皇帝训练成了超级影帝,但他们此时的内心都太浮躁。太子是急于做出成就,稳固地位,其他皇子则是乌骨鸡样死盯着,盼望太子出错落下高台。等经过一次次交锋后,他们才会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态度。   对于太子来说,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不犯错就可以了。那样,即使章和帝天天训斥,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庸碌无能,又如何?在太子无过的情况下,独孤家和太后都不会让名正言顺的夏侯松有任何危机。夏侯松现在还是太年轻,太心高气傲,不肯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至于说其他皇子,现在他们会在章和帝每次训斥太子、冷落太子时满怀欣喜,但是渐渐的,他们就知道了那些都是虚无飘渺的,些许捕风捉影的小事,根本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他们唯一能做的,是水滴石穿,里外夹击,明着忠心、尊敬太子,暗地里长年累月的挑拨皇帝,最后就只能等待机会。   确实很被动,但这么多年,他们本来也没能站在得利的位子。   现在的他们,只是枯木逢春,被章和帝阴晴不定的“父爱”弄昏了头,也因为身份大大提升而升起无限妄念。   “既然咱们家本就是京城人士,自然要占个优势。我看吉儿也学得挺好了,先过了童生试吧。也不拘什么好名次,先试试水,也是在外有个交际的身份。吉儿资质不算顶天,要科举入仕还是有难度的——咱们家也没必要抢那起子寒门学子的名额,我也不愿意吉儿老大把年纪还在屋舍里熬命呢。”   封芜是没企图要曲吉考状元什么的,在她心里,举人已经是了不得的天才了。何况他们家现在也不缺入朝为官的途径,科举实在是太过于艰难的一条路。曲平倒是有相当大的寄望,所谓围墙理论,像他这样荫庇得官的,总是对那些凭真才实学科举入仕的人有种别样的羡慕和隐晦的自卑。却不想想,那些人,何尝不对他们这样轻轻松松、年纪轻轻就凭祖辈入朝为官十万分的嫉妒呢?   不过,章和帝的朝堂上,科举入仕的官员的确是比其他途径的人要贵重些,所谓清流,更是只能是进士科出身。   曲吉天资有限,要想走科举的路子,没个四五十年基本是不能的,这却是不太合适宜了。   何况,青青也不希望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太过文人义气,或者满心的“忠君爱国”、“上下尊卑”。要是哪位因为心中的原则,而给自己那个心存不轨的儿子捅上一刀,青青就是哭也来不及了。   古代人重视家族,可个别为了理想“大义灭亲”、“弃暗投明”的,也不是没有。   封芜应了青青的话,虽然她觉得曲吉还小,但是童生试并不像乡试、会试那样折磨人,曲吉身体又却是相当壮实,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亲事的话,吉儿还小,我且看着吧。只是母亲切记不要私下有什么约定,我琢磨着,皇上很可能是要赐婚的。可别到时候闹出什么戏文里才有的笑话。”   封芜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用过点心和茶水,封芜也抹着泪赶在宫门下钥前回了家。   青青有些无奈——其实,虽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再难得见娘家人。但是,那也只是一般低位妃嫔,像是曲青青这样的宠妃,家人又在京城内的,分明是比一般同城嫁女还见得频繁的。   说个不好听的,曲画出嫁这么多年,和封芜见面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定有曲青青进宫这段时间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李家老太太和曲画的心态就是——不敢怀疑,不愿意多想,和许多上骗受当但是一旦真相出来损失太大无法承受(比如已经自残、伤害别人的邪教分子),他们不是不能发现真相,也不是真的对别人的讲事实摆道理不屑一顾,而是实在不敢去碰触那个真相。   因为,李婆子是孤身一人了,曲画也自觉孤身一人,如果没有男丁,李家就是绝户,按照古代的律法和人情,她们除了投身尼姑庵,几乎是没有活路的。最重要,心理上,无法承受自己成了绝户…… 第九十三章 不作不会死   才刚发下宫人的冬衣,眼见着就到了年关。   青青乘着轿辇往飞霜殿而去,左右皆是白茫茫一片,无端显得萧索而洁净。   皇帝其实并不常住在飞霜殿——若是想在后宫,自然是住到永和宫去;若是想兼顾前朝,却是紫宸殿、延英殿更方便些。此番,却是有些不好开口的缘故,不愿意时常被大臣们打扰,才住到那里去了。   上个月,青青因娘家的事情,又急又怒,内外交加下,终于病倒了,章和帝心中大恸,险些罢了朝事。但是有太医怀疑玉德妃得的是伤寒而非风寒,事情便立刻复杂起来。   在大汤,伤寒是要传染的,而且大多没能治愈。若是一般的宫人或者家中仆从,一旦有这方面的怀疑,是必定要立刻赶回家去的。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玉德妃只是偶感风寒,又因为生了闲气,且本身体弱,才使得症状复杂了些,也不能很快痊愈。太医们医术是没的说,可谁让玉德妃在太医院全无势力呢?太医们遵从惯例,讷讷不言。   本来也是,太医是绝对不会再没有把握的前提下贸贸然说一位宠妃得了传染病,可是如果有人提出来,大家却也不会出言反对——若是真有个万一,谁敢担保?谁敢负责?反正他们也是说了,“不太像”,日后玉德妃或者皇帝要找麻烦,枪口也不会指着众人,不是有挡箭牌在那立着么?   而且,此人敢站出来,必然是有护身符的,何必去招惹?   章和帝粗通医理,他是觉得这太医简直是信口雌黄,便让他现在最信任的魏源魏御医替曲青青看诊。魏源为人耿直,医术高明,而且和永和宫关系还算和睦,也曾耿介直言,帮了曲青青一把,让先皇后都失了面子,所以章和帝自然相信他的诊断。   永和宫里的人听到皇帝让魏御医诊脉,都松了一口气。   可惜,这口气还没吐出舌尖,就憋了回去——   魏御医沉思许久后,说:“微臣才疏学浅,愧对圣上隆恩。娘娘脉象复杂,症候似是而非,微臣不敢断言。”   这位竟是不肯帮玉德妃美言一句!   魏源这话虽然称不上结论,但在场十多位太医,六、七位医女,还有他一个御医,都不肯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便只能默认那位提出观点的太医的论断——玉德妃很可能染上伤寒。   在病症上太医们不敢多言,但流程上的事儿还是门儿清。   立刻便有老大人恳求章和帝保重龙体,即刻回宫。接着就有太医开始询问皇帝的意思——玉德妃娘娘这是立刻移出宫去,到别庄修养,还是个什么章程,必须要皇帝下令。   章和帝眉头紧皱,但是事关国本,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任性,只能立刻离去。只是他本心是不相信青青染上的是伤寒——青青多食素,饮食上极其精细,章和帝自己都因为她的照顾身体好了不少,她自己又怎么会……最重要,青青表现出来的症状,分明不像是伤寒!章和帝对太医院和御医房里的门门道道再清楚不过,他又看了眼那个太医,记住了,决定回去去查一查此人,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陈雨燕的事情才刚刚过去,章和帝不愿意让青青知道是因为她才连累了娘家姐姐,便将后来的真相瞒了下来,只是让皇后找个机会处理掉。现在又出来个,章和帝心里是真不是个滋味儿。堂堂帝王,竟然还护不住一个女人么?想一想,先帝时,王贵妃多么嚣张跋扈、霸道狠毒,为人也不算谨慎,却能在众多世家的包围下活得上好,这样一比较,居然显得章和帝还比不上他最不愿提起的先帝了。   章和帝到底没让青青挪出宫去,也是不敢再盲目自信能护得住她,必须在眼皮子底下守着。于是永和宫暂时封闭,不许出入,饮食等物都专门供给,且让魏御医、黄太医、朱太医、徐太医和十多位医女留在永和宫照顾。又将夏侯任带在身边亲自照顾,长宸公主却是送到了太后身边去。   殿门一关,即使有烛火明灭,却也让屋内莫名变得晦暗起来。   玉德妃最近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要和皇帝、儿女分开,更是五内俱焚,立时就昏了过去,让伺候的人好悬没吓出个好歹来。   这位要是有个万一,幕后的倒是心想事成,喜大普奔,他们这些人却是捞不到半点眷顾和好处,绝对会死啦死啦滴,甚至牵连家人。   “治不好要你们陪葬”,这句话可是所有皇家人最爱的台词!   玉德妃突然倒下,竟似有摧枯拉朽之势,让后宫前朝都大大震惊了一把。   这几年,多少明枪暗箭,多少阴诡计,多少合纵连横,都没能奈何得了她,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就倒下了?   贵妃和珍淑妃眼神交汇时,心里闪过惊涛骇浪。   若是对方做的,自己真是白白活了这几十年。   可是,若是“新人”做的,不是更可怕么?   一时间,后宫里风声鹤唳。   本来,玉德妃这样的宠妃被硬生生从皇帝身边隔离开,后宫里的女人那是绝对会前仆后继地朝皇帝扑去,以填补空白、占领高地。可是因为大家都在猜想,那高明的、手眼通天的“凶手”是谁,生怕自己成了一箭双雕里的另外一只傻鸟,居然导致了后宫一片风平浪静,让暗处的章和帝气闷不已。   又七天过去,永和宫仍然没有传好消息,众人才有些笃定,这玉德妃,恐怕是栽了。   章和帝既忧且痛,看后宫中的女人和朝上的大臣都十分不爽,性子越发阴晴不定,短短几日,竟然使得数位大臣被抓着小辫子贬了官,宫里更是十多个太监宫女,甚至女官的,被杖打、贬斥。忽然有一天,皇后等人却知道,章和帝宠幸了吴御女,第二日,又宠幸了贾婕妤。   风向骤然变化。   不说皇后心里恨极,便是太后、贵妃和珍淑妃,心里也有些怅然。   男人啊。   既然皇帝心情转好,又将晋王殿下交给皇后暂时照顾,不管心里如何想,后宫众人是必须行动起来的。   这宫廷,一步落后,便是万劫不复。   连消息灵通些的大臣们,也赶紧送上各色美人。   果然,这次章和帝欣然笑纳。   十一月中旬,永和宫事只有太后和皇后还在过问关怀,皇帝却是日渐潇洒温柔乡,新人更胜旧人好。   十一月底,深夜,章和帝突然昏迷,御医禀告太后,盖因皇上服用药物,肾阳有亏……   太后和皇后震怒,下令搜宫,当夜,吴御女和贾婕妤被看守起来。原来,皇帝年纪大来,那事儿上不大顺心,本来有玉德妃在也就罢了,她自己就是超级春-药,章和帝日子也过得挺好。可是曲青青这一病不打紧,皇帝那份暴躁,的确有关心青青的意思,更多的,却是力不从心的羞恼。恰在此时,偶遇杨柳细腰吴御女,当夜竟然龙精虎猛,虽然不如和曲青青时畅快,章和帝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的抗议,却不知为何,不愿深想,不肯抗拒。第二天,是吴御女推荐的贾婕妤,情况仿佛。   之后,是三人同乐。   章和帝其实不是不曾想到过,虎狼之药,但他也知道,像这两个女人这样,有些出身,又没有子嗣傍身的,虽然会用些下作手段,却绝对不敢下狠手。   毕竟,一旦出事,她们全族都要陪葬。   刚刚经过徐道士的事情,又有曲青青可能会香消玉殒,章和帝心中是百感交集,难免放纵了些。   谁知,酿成大祸。   若说前一次大皇子案,章和帝还算是无辜受累,这次,却实在不太光彩。   太后和皇后立刻封锁了消息,只说皇帝是劳累过度,圣体违和,需要静养。也幸亏御医们医术高明,到底让章和帝清醒过来,虽然身体衰弱,至少能召集亲信大臣,安抚朝廷。   只是这次章和帝的身体是破损得厉害,短时间内是不好再劳累的,好在,这次有太子监国,并未出现乱象。   章和帝休养时,自然是羞愤欲死,怒火滔天,十分后怕。   派了暗卫亲自审问吴御女和贾婕妤,半点体面不肯为她们顾及,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但是她们似乎本来也是比较无辜的,只肯承认秘药是贾婕妤娘家给的,辅国公是积年的老世家,虽然这些年渐渐没落了,底蕴还是有的,自然拿得出这样的秘药。只是她们都以为这药只是助兴而已,选择它也是因为其十分隐秘,难以觉察,绝对不敢心存谋害之意。   再查,却发现贾婕妤之所以和吴御女结盟,竟然是因为吴御女从小是按花魁头牌教养,床中术高深莫测,身份背景’完全是辅国公府上一手操办,可说是欺君罔上。   只是,章和帝是死也不愿意这次的事情外传,辅国公再怎么没落,人脉还是有几分的,无缘无故,就是皇帝也不能做什么。他们应该也是一清二楚,对于正得宠的宫中贵人突然没了消息,完全不闻不问。这便是摆明车马——我们不追究自家女儿的事情,皇上也最好选择性遗忘。   本来,他们那样的世家,也很难一夕而死,所谓百足之虫,便是了。即使明知道大大得罪了皇帝,但是只要没有真凭实据,或者皇帝不愿意拿出真凭实据,即使要继续没落下去,维持住一般的体面还是没问题的,姓名更是没有半点危险。   章和帝气急,又能如何?   再查下去,却突然牵扯到,那药是被调了包的,竟然和太子府上的徐道士手中的某一贴药若出同门。   于是,调查戛然而止。   太后闭宫不出,皇帝心情平静下来,无悲无喜。   皇帝病中,十分关心永和宫事,倒是对太子十分放心,朝政全权交给了他,甚少过问。   之前,虽然有太后和皇后地关心,但到底宫中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态度,永和宫难免受了些委屈,让章和帝十分愧疚。现在皇帝关心起来,珍淑妃正是得意时,又有太后提醒,更加谨小慎微,对永和宫也十分关切。贵妃更是满心担忧,各种作秀,十分没有架子。   “众志成城”下,玉德妃竟然渐渐好转。   十二月中旬,永和宫终于解禁。   玉德妃病愈,还不及到皇帝处告状——原来她的确不是伤寒,且病中遭受数次陷害,性命数度危急,可谓是苦尽甘来——就得知皇帝竟然缠绵病榻。   于是,再也顾不得其他,带着许久不见的儿女就到飞霜殿侍疾。   说也奇怪,这玉德妃在章和帝身边时,皇帝总是无灾无病的,一旦因事分开,章和帝总会遭受大难。前次玉德妃省亲,大皇子顺王事发,太后和皇帝也只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次,他俩心中却是一万个笃定了。这不,玉德妃一到,章和帝立刻好转许多,御医也松了一口气,啧啧称奇。   只是到底是伤得狠了,在玉德妃的眼泪攻势下,章和帝终究还是暂时休息,只让太子处理国事。只是黔州大旱之事,太子确实处理不当,在朱家地操作下,朝堂上渐有别样的声音。   无奈,章和帝也只能强撑着操劳,倒是让太子十分惭愧。   作者有话要说:老皇帝不经常生病,大家怎么会觉得他活不长,不把小石榴当作对手呢? 第九十四章 一病接一病   “娘娘到啦?这天可真冷啊!娘娘一路上辛苦了。皇上刚刚就在念叨,说是今儿太冷,舍不得娘娘奔波呢!”   绮年解下青青身上的斗篷,交给这迎来的小太监,顺手递了个荷包过去。   小太监根本不用捏一下,已经笑咧了嘴——虽然算是皇上身边儿的人,各处的封赏都不会少,但玉德妃娘娘出手总是特别大方。   青青走到章和帝床边,不及行礼,章和帝已经自己撑了起来,招手让青青坐到床边。   青青微微颦眉,伸手试了试皇帝的额头,睇他一眼,略带嗔怒地道:“皇上也是小孩儿了,怎么不知道保重自己呢?昨儿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儿又有些反复呢。今晚还是让奶娘照顾凤儿吧,青青要守着您呢。”   章和帝勾起抹淡淡的笑意,道:“现在说得好听,等凤儿闹将起来,你却是一百个撑不住的。”见青青听了这话,眼中氤氲出湿意,章和帝知道她最近心里一直不大好受,娘家出事、自己病了,小凤凰也不大好,再坚强的女子,总是有些心力交瘁。于是有些后悔不该乱开玩笑,便笑着岔开话题,道:“这年关就要到了,宫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青青眨眨眼,压下起伏的心潮,回道:“今年事儿多,太后娘娘想着也许是有些冲撞了,便决定好好过个年,一应事务都是她老人家亲自操办的呢,可让咱们这些没见识的开了眼。皇后娘娘孝顺又能干,样样都能搭上手,倒是显得我这样的十分粗苯。好在我是有个伴君的名头,也没人给派其他差事。”   皇帝心里冷哼一声,母后身体倒是好了,连这些琐事儿都要操心,无非是要继续压着皇后而已。   只是——   虽然章和帝并不喜欢姜皇后,但是目前来说,她是最合适的后位人选,也确实能够牵制朱家、独孤家,现在太子势大,自己要想安稳,还是要帮扶皇后一些。   这一场大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如果任儿不能……总得为青青母子三人留个后路,太子看着,实在不像是能容人的。   服侍着皇帝用了药,青青劝着章和帝到园子里走走。   刚刚见汗,章和帝觉得松快不少,便要回去沐浴,也要开始处理政务。   青青不高兴,对皇帝说:“皇上乾纲独断,是听不进青青这样的小女子的话的——总是不肯多休息。您这身体,可不是完全属于您自己的,那可是关系着天下苍生呢。”   章和帝捏捏她的小手,叹口气,道:“朕也想休息,可是临近年关,事情堆积如山,也是没法子的事。本来朕是想让太子多担待些的,只是他到底是太年轻,黔州的事儿实在是处理的不好,朝上反对的的厉害,朕也只能强撑着……”   若是别人,这会儿就不好说话了。   顺着说,章和帝会怀疑她在挑拨天家父子亲情,罪不容赦。   逆着说,那就是心向太子,勾结前朝,干预政事——何况,知道点儿内情的人都明白,太子受挫,分明就是章和帝自己搞出来的障碍,为的可不就是怕自己病中大权旁落,太子威望过重么。   青青却是无所谓的。   因为徐道士的事情,虽然其他人不知道,但是章和帝和程元珍是清楚的,玉德妃曲青青是一万个不喜欢太子。只是她为人耿介,即使每每提起太子总是语气不大好,但也从不曾妄言挑拨,一直是实事求是。   她直接道:“太子天资上本就难望皇上项背,又养尊处优惯了,不察民情,没有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等荒唐的话,已经算是努力了。要指望着太子为皇上分忧,好让皇上多陪陪我们母子几个,青青是不抱什么期望的——还不如指着皇上少几分忧国忧民的心呢!”   “皇上也不要觉得大臣们苛刻,便是咱们在后宫里关门闭户的,也知道皇上坐镇时,大臣们可真是轻松得很,您在那儿夙兴夜寐的,臣子们倒是多半时间都在吟诗作对、寻欢作乐,好不惬意。这下子太子监国了,没有皇上这样英明神武又甘愿劳累的头头,大臣们可不是得自己硬着头皮上么!青青前儿听娘家母亲说,她们女人家聚会时也说了,好多大臣那是头发都白了许多,嘴唇也起皮了,肚子都少了大半油水呢!”   青青扯了扯章和帝的胡子,睇他一眼,俏皮地道:“还不是您给惯得!”   因此间无人,章和帝也不太讲究,轻轻一拍玉德妃的尊臀,笑骂道:“好大的胆子,竟然编排起朕来——若是旁人听到了,你这话可是要大大得罪了太子和大臣们的。进宫也有些年生了,可长点儿心吧!”   但是,章和帝不得不承认,青青这番话,说得他心里,犹如大夏天吃了碗冰,大冬天喝了热汤,从头发根舒爽到脚底心儿。   青青听了这话,却不大自在。   眼睛湿润地对章和帝道:“我就知道,皇上是觉着青青年纪也大了,不如年轻小姑娘鲜嫩可人,偏我是个不识趣儿的,只占着位子不肯挪窝……”   她这幅样子倒是让章和帝头疼。   说个狂妄些的话——不说这天下,便是天上仙子,谁能比得过曲青青姿容绝世呢?二十啷当岁,正是花儿般鲜艳的时候,比刚进宫时,还多了份妩媚风情,何言红颜易老?   只是女人是不讲道理,不可理喻的,即使是青青这样聪慧通透的,遇上某些事儿也和一般女子一样,容易钻牛角尖,章和帝也只能甜言蜜语的哄了。   心里却是为青青在他面前越来越自在、爱娇甚至偶尔任性而万分自得。   好一会儿,青青平静下来,皱着眉,说道:“我虽不愿意提,但是有一点也是事实——这次的黔州大旱,确实非同一般,连皇上您当初也颇为头疼,何况太子?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正是需要您的支持呢。”   章和帝口中道:“朕在他那个年纪,都已经兵出东高丽了,还孩子呢!”   心里却是清楚,青青此言不差,公平地说,太子的表现并不差——何止是不差,甚至,若不是有黔州一事,朕这个皇帝想要重掌权柄,都不是那么容易呢!   青青并不喜欢太子,略略劝说一句,也是怕章和帝因为儿子的事情心情不好,影响身体,见皇帝并不是很在意,也就不再多提,只说些任儿和凤儿的琐事。   夜渐深,飞霜殿里灯火明,章和帝和玉德妃相对而坐,一个处理政务,一个看书临摹,此处无声,隔着两张书桌,却别有一份缱绻情意。   微有声响,是程元珍和尚宫来请章和帝休息。   青青也只能放下手中的笔墨,起身到章和帝身边拜别。   章和帝也叹了口,捏了捏青青的手,嘱咐着路上小心之类。   皇帝在病中,按照宫规,后妃是一律不准留宿的。当然,若是像先帝那样,自然是百无禁忌,可章和帝毕竟是爱惜羽毛的。   回到永和宫,夏侯任和长宸公主急忙扑了过来,凤儿更是眼泪汪汪,衬着面无表情的小脸,无端端让人觉出一百分的委屈可怜,却又有一分的好笑。   青青一手一个,便看到对外一直说是“娇弱多病”的玉德妃娘娘,极其健壮地将一双儿女都抱了起来。夏侯任今年五岁,小凤凰也两岁了,且两个都养得极好,肉团团像是秤砣,青青却抱着他俩,走得脸不红气不喘,十分轻松。   相当威武。   回到内室,问了一双儿女午膳和晚膳用得如何,又问了这一天两人都做了些什么。   两只团子一一答了。   夏侯任还好,毕竟是男孩子,又天性**,虽然依恋母亲,但并不严重,说了一会儿话,又让母亲指点了功课,便平静下来,自己跑到另一边继续看书了。   小凤凰却是个娇气的女儿——虽然一般情况看不出来……   青青吻着她的头顶,温柔地哄了许久也不见她抬头,不由得叹了口气。用了隔音符,青青柔声道:“娘的小凤凰,这几天确实是娘的不是,以后不会了……皇上已经渐好,他那边年关事儿多,永和宫也积了不少事儿,明儿我就不用去了。从明天开始,娘就陪着咱们小凤凰好不好?”   本来也是因为只有几天功夫,且任儿要准备年底考试,小凤凰也要冲击练气五层,青青才没使什么手段。否则,要是为了讨好皇帝,不能陪伴儿女,岂不是白白入宫一场,本末倒置么?   只是,既然女儿希望自己陪着,老皇帝自然必须靠边儿站。   于是,当夜,玉德妃因为大雪天在外走动,受了凉。虽然不打紧,只休息两天便好,却惊动了皇帝。   章和帝很是心疼,一过问,又听说玉德妃回宫路上却是被一个新晋美人耽误着说话,才在雪地里多停了一会儿,自然迁怒。又赐下大笔赏赐往永和宫而去,并吩咐青青安心静养,不许再四处奔波,也不许旁人过分搅扰。   玉德妃照顾皇帝辛苦,又病了。   皇帝却基本大好,开始恢复往日作息。   第一件事,自然为太子扫尾——黔州一事,拖了许久,必须尽快解决。   只是这黔州冬日大旱,实在很是怪异,却不知章和帝要怎么处理了。 第九十五章 一波起一波   十月里,黔州八百里加急,报大旱,请求朝廷救济。   按理说,秋冬晴天是比雨天喜人的,往年也只听说涝了地,收不上来粮食或者无法晾晒,这旱灾倒是难得一闻。   却原来,黔州之地,不知为何,自九月起,就鲜少见得降水。本来大家都觉得这是天公作美,虽然有老农担忧今年冬天恐怕十分寒冷,也只是多多积些柴火的事儿。可是,十月一打头,还是几乎没有降水,众人才开始着慌。到了十月中旬,干旱现象已经十分严重,河道、井水的水位都让人心生恐慌——即便是冬日里没有农事,不需要灌溉,可人畜总要饮水的,黔州又不是江南这样储水丰富的地区。   节度使上报了朝廷,却是让章和帝好生挠头。   这缺粮食,自己可以免赋税、放赈济粮,缺水,可怎么做好呢?   总不能从京城或是江南运水过去吧?   若说从黔州周边协调,可这气候什么的,也不是专门针对黔州,只是此地最严重罢了,周围地区这段时间也很不好过。要是强令协调,不说能不能缓解黔州的灾情,怕是还要连累周边地区,使灾情更加扩大。   而且,章和帝心中还有别的忧虑——这黔州接吐丝和蒙茶,黔州既然有旱情,这两个地方恐怕也不会多轻松。吐丝还好,有他们的圣山圣水,且本身用水就不多,蒙茶却……而且,蒙茶民风彪悍,先帝时期大汤稍有疲弱,就常常来中原地区打谷草什么的,章和帝是硬生生打到蒙茶王庭,烧了他们的帐篷和祭祀台,才让蒙茶臣服的。这些年,虽然蒙茶要年年进贡,大汤却也是会在他们灾荒年景送上些衣食药物的。   这要是蒙茶旱情严重,会不会在今冬进犯呢?   打仗章和帝当然不怕,只是担心若是蒙茶选在过年时发动,到时候兵士和将领怕是会有怨言,就是不得休假的朝中大臣,也很可能倾向于破财求和。   只是,章和帝心里最是清楚,草原儿女敬重强者,他们才不会管大汤是因为什么原因服了软,只会觉得大汤又外强中干可以起来,怕是又会频繁进犯。   多兴战事,不说因为章和帝现在不能御驾亲征,会造成武将权势大盛,特别是独孤家。便是史书上“穷兵黩武”四个字,也让章和帝不得不思量再三。   章和帝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让钦天监赵慎思亲自前往黔州查看,并承诺,若是明年黔州等地年成不好,可减赋税。又让有一位北戎公主为侧妃的七皇子代表章和帝,到蒙茶慰问——蒙茶和北戎素来不睦,章和帝此举,除了表示关心蒙茶灾情外,更多的却是敲打和示威了。只是这样一来,燕王殿下的安危就不能完全保障了。   贵妃自然是哭红了眼,她是最疼这个儿子的,虽然之前因为某些事儿,心里不舒服了一阵儿,对老三也有些愧疚,但到底老三如今很难再起来,老七又确实孝顺,贵妃自然渐渐丢开那些事儿。   七皇子确实欣喜过望。   他自认文武兼备,比所有兄弟都要强些,却因为晚生了几年,难以施展本事,处处被兄长压制。这次出使虽然有些危险,夏侯柏却不信蒙茶敢真的对自己不利,还有北戎的势力保障,分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七皇子愈加感激皇后和玉德妃,虽然立太子后,出于母妃的观感问题,夏侯柏基本不再和皇后一脉联系,但私底下的默契还是在的。   七皇子那边还比较顺利,钦天监却传来消息,天意不可违,至正月才可有雨。   章和帝是相当信任这个在章和十八年立下大功的臣下,也认同此人“只看天文地理,说玄学,不言神道迷信,非祈雨不求晴,顺应天道,非人为”的原则——本来也是,要是区区一个钦天监就能沟通上天,他这个“天子”又算什么?再碰上之前那个逆臣,假借天意之说,挟持民意,兴风弄雨,威逼皇帝,就真是悔之晚矣。   只是赵慎思虽然一贯不谈祈雨事,但其实每次章和帝有所求,他是总能做到的,许多人也是极其信服。这次他竟然直言不可为……   正月……   这冬小麦可都要坏事了!   不过,赵慎思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章和帝是半点儿不怀疑他的结论,心里焦急,却又无法可想。   偏偏此时玉德’又在病中,还被隔离,无法相见说话,又有隐疾突现(你懂得),章和帝愈加烦躁。无奈之下,就有了皇帝沉溺美人怀,朝事且问太子大臣的事儿。只是,章和帝自己也没想到,他一个过尽千帆的帝王,居然差点在阴沟里翻了船,假戏真做,害了自己的身子。   不过,皇帝病了,太子监国,章和帝最初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太子年轻,章和帝之前将全力把得死死的,他自然没经过什么事儿,现下虽然有独孤家辅佐,到底他为人骄傲,有正是得意时,往往喜欢自己下决定。   于是,派粮、赈灾。   这在一般大旱,那是最正确’过的常规做法,可问题是现在黔州根本不缺粮食——就算今年的冬小麦出了问题,也是明年才缺粮,章和帝已经说了免赋税,太子此举自然是画蛇添足。黔州没等到水,自然不会如太子预想的那样对他感恩戴德,反倒是户部天天蹦跶——这粮食都是有数的,要预防今冬各地出现灾情,太子为非必要的事情挪用,户部自然不肯干休。   户部,可是朱家的天下。   太子无奈,又派徐道士前往黔州祈雨。   徐道士神神叨叨数日,要这要那,最后却没能成功。   黔州百姓从满怀希望到日渐绝望,因为限水,人人都挺烦躁,自然对太子怨声载道。   朝中反对派趁机发难,太子又听说了钦天监地论断——他对赵慎思也是敬服的,左右思量,确实扛不住,不得不到飞霜殿哭了一场,背上无能、不孝的名头,请章和帝强撑病体,处理国事。   章和帝对现在的状况是很满意的。   最关键,在他病中,赵慎思也一直没闲着,上下求索,竟然真的找到了法子!   十二月二十三,章和帝刚带着一众儿子祭了灶,黔州便传来了好消息,钦天监求得吉雨,黔州大旱已解,万民感恩帝王,家家向东而拜。   这便是赵慎思,用“冷水泼天”之法,求得天降甘霖。虽然旱情还是严重,但是大汤富庶,只要人畜饮水无碍,一季冬小麦的损失,或者明年收成不如意,章和帝还是不用忧心的。   总归,黔州也不是产粮重镇。   章和帝名声更盛,他自然志得意满,之前因为不体面的事情病倒的颓丧,去了大半。   他哪儿知道,这场雨本来就在那儿等着,何须人力苦求?   什么冷水泼天,这也只是小范围表演给皇帝看看,大汤可不具备人工降雨的硬件。   因今年宫内一应事务都是太后亲自操持,虽然宫里是显得别有喜庆,皇后这个名正言顺的“国母”,被抢了分内事儿,却是大大的没脸。   后妃们也想着是不是暗地里搅点儿事儿,让太后疑心皇后心存怨怼,故意使坏。但是太后却不是白给的,从先帝时期腥风血雨的过来,真不是现在这些因章和帝独宠玉德妃,没经过什么险恶斗争的女人们玩儿得转的。这不,连最有动机的朱贵妃和珍淑妃都早早歇了,其他看不清形势的,无一不死得很难看。   比如,十皇子的生母,卓美人。   自己蠢,还连累儿子再次被打落尘埃。   好在十皇子也不是笨人,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投在了太子麾下,太后自然不会再咄咄逼人,其他落井下石的,也要看看狗的主人。   太子当然不是多在意这个要什么没有什么的弟弟,但是总要做出个千金买骨的样子,给观望的人吃个定心丸。得人心者得天下,他夏侯松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又有独孤家的高贵血脉,再有兄弟臣子们拥护,何愁大事不成?   只是后来皇帝病愈,太子牵扯进了贾婕妤和吴御女谋害皇帝的大事里,虽然因为事情太不体面,章和帝按下不提,可太后也清楚皇帝此时绝对相当不待见独孤家的人。她自己更是要避免皇帝认为她这个太后和太子里应外合,一起对付皇帝,自然聪明地立刻假借身体不舍,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皇后。   并且,亲口提了,着皇后接见外命妇。   姜皇后是章和二十一年冬继位,可惜当年众皇子府上接连出事,她这个新皇后别说召见外命妇立威了,那是差点儿后位都没保住。虽然之后因玉德妃上表,皇后当机立断给每个皇子都安排了一个“娘”,本来就有的也给升了位,好歹是平息了纷争。只是当年的宫务,却是贵妃和淑妃共同处理,太后还免了外命妇的觐见。   也因为太后不办千秋节,姜皇后的生辰也只能草草了事。   可以说,直到今年,姜皇后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根,可以掌握一国之母的权柄。   如此,姜宣文自然是全力以赴,生怕再出什么纰漏。   可是,她不愿意的,自然是许多人愿意的。   太后虽然碍于皇帝的观感,不得不暂时放弃打压皇后,却并不意味着她老人家不希望看到皇后跌得灰头土脸。   到时候,就是皇后自己无能,或是无福,可就不干她这个养病的老太太什么事儿了。 第九十六章 锦屏金泥凤   除夕夜,章和帝与姜皇后携手举办了家宴。   因先帝那一辈,并无长寿者,章和帝这一代,硕果仅存的顺王也把自己给作死了,使得堂堂大汤上国的大年夜,居然没有真正的皇家宗室参与。   这既使得一些人忧心大汤皇室人丁不盛,香火不继的问题,却也让章和帝的公主们,势力大增——她们的驸马和子女,算起来和正统皇室隔了一层,少了许多尊荣,却也正因为这样,倒是显得比较超然。在宗亲这一势力名存实亡的章和朝,公主府势力虽然因为其辈分和立场问题,不能完全替代宗室的作用,到底也是在各方需要周旋、评理等事情时的首选了。   有地位不一定有话语权,有话语权却一定有地位。   因太后身体不适,并没有出席除夕晚宴,众人垂首竖立许久,才等到皇帝和皇后并肩款款而出。   众人皆跪地而拜。   帝后落座,内命妇、外命妇、公主、驸马、皇子以及第三代依次而坐,再拜。   章和帝照例将玉德妃召到身边同坐,皇后神色如常,甚至关怀了玉德妃几句,其余诸人也少有变色的。实在是玉德妃这宠妃的位子坐得太牢固,本以为这次终于栽了,却不想不过一月就复起,荣宠更盛。   之后,贵妃、珍淑妃和玉德妃并立,身后是一众妃嫔——因章和帝后宫空虚,姜皇后特特恩准凡有分位的嫔妃,这次皆可列席——妃嫔们拜过帝后,也得了许多吉祥又体面的赏赐,默默落座。   说来,章和帝的后宫也是不像样。   不说人数的问题,他老人家年纪渐大,他自愿不祸害天下美人,朝臣们和平民只有赞颂的。但是,除皇后以下,三位“夫人”却难以分出尊卑上下。若说阶位,自然是贵妃最重,可珍淑妃却有封号,便不能说差她什么,何况珍淑妃还是太子生母。   但要是贵妃和珍淑妃平起平坐,玉德妃可是同样有封号!   虽然皇帝曾说过“按资历,玉德妃还要称四妃一声姐姐的”,可是到底没有明言,“德妃”之位,不在“夫人”中。况且,他也曾金口玉言“为女子者,淑德为重“,更有前朝时,德妃之位比淑妃更尊贵些,让人难免迷惘。最重要,虽然一开始玉德妃的位分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这几年过来了,章和帝在任何场合都要给她做面子,到现在,大家反倒是觉得,“德妃”本来就比其他位分更荣耀些。   且,贵妃要坚持自己的尊贵,珍淑妃要给太子做脸,玉德妃身为皇帝的心尖尖,也是有些脾气的。如此,左右平衡下,三位妃子只能平起平坐了。   接着,太子领着一众男丁跪拜帝后,且对三妃俯身行礼。长华大公主带头,一溜儿七位公主,在司宾地指引下,行跪拜大礼,同样俯身拜过三妃,又对众皇子福礼。   除开小凤凰实在拉低了众公主的身高线,章和帝的这些女儿,也当得起“七仙女”三个字了。   这一番作,酒菜早就冷了。   帝后举杯,众人再拜,歌舞既起。   今夜乃是除夕,皇帝自然是留宿长春宫。   是以,一回到永和宫,青青就一叠声儿地吩咐宫人准备热水、寝衣等物,让绮年几个麻利地将自己满头珠翠、遍身环佩给弄下来。   踢掉又高又重的镶了无数宝石的高帮厚底鞋,青青终于吐出一口气,抱着儿女狠狠亲了两口。   永和宫好一阵儿兵荒马乱,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今儿是年关,任儿和小凤凰都是稚儿,青青自然是不敢让他俩跟着奶娘睡得——这宫里魑魅魍魉、冤魂野鬼可多得很呢,青青才不愿意自己一双儿女被冲撞了。   大床上,沐浴过后香喷喷的母子三人挤成一团。小凤凰看着冷心冷面的,实际上粘人又霸道,仗着青青宠她,小小一个人儿倒是把娘亲的胸口都给霸住,埋在软乎乎、白嫩嫩的两坨中间,好不惬意。夏侯任今夜却有些沉静,默默被母亲左手揽着,不怎么言语。   “任儿不开心么?”青青自然要问了。   夏侯任抬头看着青青,道:“母妃,翻过年,儿子就六岁(虚岁)了。”   青青皱眉,懂了夏侯任的言下之意。   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其实并不是单单指男女之防,更多的,是男女有别。   夏侯任既然已经算是长大了,即使曲青青装作不知道,太后、皇后甚至是皇帝,也不可能同意一个皇子长在妇人身边。   他快要被移到东六所去了吧。   青青有些惆怅。   她不是做不到把儿子毫无隐患的留在身边,可是,别看夏侯任现在为此依依不舍,情绪低落,要是青青真的提出让他跟着自己住,第一个不答应的,就会是夏侯任自己。   他虽然是曲青青的儿子,却也是大汤皇族的一员,今后更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贵族,甚至是古代皇帝。他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和原则,那是青青一己之力不能,也不愿意强行改变的。因为,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族群,“不合群”的,总是太过痛苦,青青一个当娘的,如何舍得。   特别是,她经历两世,长在现代文明社会最和谐也最阴暗的角落,挤进人性沦丧的世界末日的社会顶层,又带着太过强大的金手指来到这个封建时代——连曲青青自己,其实也早已说不清自己的价值观和性格是怎么样的。这样一个自己,怎么敢贸然用自己很可能一点儿不合时宜的理念去影响一个注定生活在古代皇室的孩子?   她曲青青是有万能的系统君时刻顶着,便是任性妄为也无所谓,夏侯任的学习机可没有那么强大!   于是,青青也只是将儿子搂在怀里,轻轻拍哄,温声说着日后自己会怎么做,夏侯任可以怎么做。   儿子总是会长大的,就像是小凤凰很快就会离开。   为人父母,不能陪伴儿女一辈子,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虽然各怀心思,除夕夜玉德妃母子三人还是睡得挺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永和宫的尚宫大人就亲自将玉德妃唤醒。   这大年初一,对所有人都是一项非常艰巨的考验。   皇帝寅正之前,就要到奉先殿拜祭过先祖,并随同皇后给太后请安。之后,皇帝就要到宣政殿和同样早早起身的大臣们度过非常庄严、充实,也就是说极其劳累的一整天。崇文帝曾经说过,“正旦朝会仪,与登极略相仿”、“众人当行礼如仪”,可见这一天仪式之繁琐庄重。   重点是——昨儿可是除夕,许多人都是四更天才歇下,这下,几乎可以算是一夜不没睡了。   与此同时,皇后也要在长春宫接见前来觐见的嫔妃和外命妇,其繁琐和丝毫不能疏忽之处,并不比前朝差什么。   而且,从这一刻开始,每逢元日、先蚕、立夏、立秋、冬至日,外命妇当进宫朝见皇后,一国之母的威仪,由此而显。当然,本来是还有千秋节的,不过章和朝的千秋节实在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实,不提也罢。   卯初,青青带着女儿到了长春宫外排队等候,夏侯任却是跟着众兄弟去了前边儿。   大礼而拜,众人依次进了长春宫,再拜,或落座,或站立,皆寂静无声。   这点儿古代女人真的相当厉害——想一想,若现代人身上带着钥匙串儿,可能走得袅袅婷婷、默默无声?她们现在头上、身上、鞋上穿的戴的,可比钥匙容易出声许多,可是这么多人,竟然真的连呼吸声儿都几不可闻。   人类果然很可怕。   接着,是外命妇长达一个时辰的繁琐拜礼,又有皇后一个时辰的妇德训话。之后,五品一下诰命便会被宫人带着到另一处偏殿干等——真的是干等,别说点心茶水了,连个座儿都不会有,绝对的体能精神双重考验。   皇后又把除了各皇子的生母外的所有嫔妃都挥退了,剩下的,自然是身份比较贵重的女人们。   这倒是比前朝的男人们幸福许多。   他们现在还在绞尽脑汁尽显才华地大唱祝词、贺文,女人们却只要张口皆是吉祥话便无伤大雅。   而且——男人们现在除了章和帝,可都是还跪着或站着呢,现在长春宫里的女人们,却都是安安稳稳坐着,还有各色点心茶水什么的。   青青品一口茶,符合皇后几句,心里十分得意。   因这一日忌讳太多,人人都要佛口慈心,实际的事物其实反倒是不好商量。女人们也都只会提一提小辈的婚事,便是不小心踩了皇后或者哪位贵人的雷,大家也只会当作没听到,绝对不会发作起来。基本上,皇后都会玉成好事,让各家得了体面。   只是成国公夫人提到大选之事,让皇后皱了皱眉。   她当然不是吃醋什么的,只是章和帝提过,不想再选秀。问题是皇帝一开口,背黑锅的却是她这个皇后了。要是姜皇后“任期”内,皇帝没选美人充实后宫,大臣们对皇帝和曲青青都不会过于苛责,但是对她这个皇后,就会是极其可恶的面孔了。   夫人们见皇后皱眉,连忙将话题岔了开去,只是心里不由嘀咕——   看不出来啊,皇后竟然是个妒妇?   回去得跟当家的好好说道说道…… 第九十七章 闹红深处楼   望春初放。   今年天气回暖的很快,正月还没走完,春天的气息就已经很浓厚了。   永和宫最美的时候,其实是秋天——因玉德妃娘娘性喜农事,每到那时节,总是果香满园,在春天,就比宫里其他地方少了许多热闹了。所以,前几年的新鲜感渐渐推色,年纪渐大,喜欢鲜艳热闹的章和帝,近来便不大喜欢到永和宫去了。只是玉德妃娘娘盛宠不衰,性子又有些执拗,皇帝无奈之下,便只好常常拐了玉德妃、晋王一起到御花园游玩。   只长宸公主素来喜静,不是请了苏相到崇文馆研习佛法,就是自个儿待在寝宫静室里冥想。若是一般富贵人家,断断是容不得自家子弟小小年纪移了性情,入了空门,偏偏她生在皇家,天下最重规矩也最没规矩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不肯劝说这个孩子。   最近这后宫里,除了玉德妃娘娘独领风骚,便是一位苏采女崭露头角了。   只是她却不是博得了皇帝的宠爱,竟然是偶然投了玉德妃的眼缘。   开始的时候,宫里上下都觉得这女子是个没眼力见儿的。   的确,一般情况下,后宫里除了讨好皇帝以晋身,更多的却是讨好高位、得宠的娘娘们。只是玉德妃可不能按常理来推断!   宫里谁不知道,这位是个不同俗务的,还有几分直肠子,你不明明白白说了自己想要什么好处,等她自己想到,花儿都谢了!虽然玉德妃为人很善良,可以称得上,常有助人之举,让许多人心怀感激——可是,在宫里,感激又不能当饭吃!   最要紧的是,就算你舍下脸面说了,不定哪句话就戳到玉德妃的逆鳞,人家是个清高的,最看不上汲汲营营的人,往往下一刻就翻脸赶人,再不相见什么的。   所以,宫里低级宫人们是很喜欢到玉德妃面前卖乖的,不说永和宫的打赏永远是做大方的,而且,只要混个脸熟,遇上难事儿,她一般都会出手相助。   可是,想要晋位的妃嫔和女官太监之类,就不大愿意“做白工”了。   他们要的是前途远大,而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打赏,没有利益,谁愿意去讨好一个被皇帝宠爱得兀自清高的傻女人呢?不是戳自己的心么!   嫔妃们最爱放在嘴边的,就是林宝林。   现在基本上人人都知道林宝林是玉德妃的人,虽然两方从来不肯在明面儿上承认这一点,可是,后宫里的人都觉得,林宝林也算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了。就这样,这都多少年了?林宝林还是林宝林,也难得能见皇帝一面。   不说贵妃等人笑玉德妃是个不通透的,林宝林是个没福气的,便是太后和姜皇后也好几次纡尊降贵地过问了,想着帮玉德妃笼络一下人心,偏偏人玉德妃多清高啊,直接说了——她时常来同我说话,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我便尽可能地护住她。若是拿分位来交换,来赏赐,却是辱没了她同我交好的一番真心。   生生阻了自己人手的青云路,玉德妃也是个奇葩。   但是她既然这样说了,不管是太后、皇后,甚至是皇帝,倒是不愿意“污染一份难得的真”,只是给林宝林份例、待遇都极好,便放开手不提。   说来也怪,那之后,不知多少人想要走林宝林的路子给玉德妃下绊子,居然没有一个成功的!   只能说,这又是一个奇葩。   或者,玉德妃曲青青此人,实在是个妖孽,最擅长迷惑人心。   是以,当苏采女居然利用自己“通兽语”这个很有噱头的能力去讨好玉德妃,而不是皇帝时,许多人都暗自摇头——又是一个看不清的。   不过这次玉德妃却令人大跌眼镜,或者说苏采女实在是出人意料的手段过人,不过三两天儿功夫,苏采女就哄得玉德妃言听计从,甚至将其引荐给了章和帝,这可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虽然皇帝并不多喜欢一个成天里和野兽打交道的女人,却也因着新奇,宠幸了几次。   更重要的,这天,玉德妃竟然去求了皇后,想要给这位苏采女升一升位分。   宫里谣言四起。   最夸张的,无非是玉德妃娘娘其实是一只狐狸精变得,所以才能够迷惑皇帝,甚至迷惑太后和皇后,而晋王和长宸公主都有称得上“奇异”的地方,似乎也印证了玉德妃非我族类……   “所以说,苏采女不是擅长兽语么?说不得也有役使兽类的法子,这玉德妃是那样的出身,这不就被控制住了!”   虽然因为长宸公主是皇帝、太后甚至大臣们已经公认了的“祥瑞”,关系到大汤的脸面和皇家的正统性,没人敢把这些话拿到台面儿上来说道,私底下的流言却是越来越言之凿凿。   传到章和帝耳朵里,自然又是一场雷霆之怒。反倒是当事人玉德妃曲青青她自己,并不以为意。   她对章和帝说:“无稽之谈,若是在意了,反倒是落了下层。其他人青青从来就不在意,反正皇上是知道的,青青哪是被谁控制了呢?不过是她自坦荡地说了其实不怎么喜欢我,不过想要晋位,活得好些罢了。我也只是爱看她的表演,就当是买东西付钱或是打赏,皇上和皇后不觉得什么,谁还能说什么呢?至于说引荐给皇上——那才真是青青始料未及的呢。”   章和帝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他虽然看不上苏采女——哦,现在是苏美人——这样的,总觉得下贱、不入流,但自婠婠后,宫里多是娇柔女子,难得有个颇有野性的,他一个男人,自然少不得要尝一尝么……却让青青背了黑锅,连本来正在兴头上的表演也不大爱看了。   青青似乎没看见皇帝的脸色,又忽而笑得难得的妖媚,斜睨着章和帝,道:“说不定,青青前世真是一只白狐,启郎就是一傲天苍龙呢~~”   章和帝被这一笑直弄得全身发软,又不自觉的想到白狐、苍龙那什么,只觉鼻孔都热了。   于是,那一夜,玉德妃长出了狐狸尾巴,老皇帝差点误了早朝。   至此,章和帝对流言蜚语倒是不怎么在意了,只是每每听到,总是不由自主血气上涌,难以自制地往永和宫而去了。   说起来,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只是近年来后宫空虚,丁点儿风浪便引得众人猜疑不已。他们哪儿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着苏姓女子生了个好时辰呢?   章和帝一生都不平顺,按理说寿数是难久的,更别说青青为了争宠,也为了气运值,频频使用特殊药物和道具,表面上章和帝是每次都使得身体好了许多,实际上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拿自己的生机在换欢愉呢!可是,在青青自己没打算当个劳心劳力还不讨好的女皇帝的前提下,章和帝还是要至少再活好几年的。   于是,所谓采阴补阳什么的,虽然因为老皇帝只是凡人,但有了系统君建议的道具和药物,即使效率不怎么高,也可以有许多好处。   当然,这也是因为曲青青自己猜出了系统升级的隐藏条件,生了个“小凤凰”,开启了修真界页面的缘故。   苏美人没得意几天就失了宠——双重的,皇帝没再招幸,玉德妃也因着皇后新请进宫给太后及宫妃们表演的驯兽团转移了兴趣,没再搭理此人。   但也因此,许多人才明白过来,所谓苏美人手段高超,控制了玉德妃的说法,根本就是她自己传扬出去的。而实际上,她不过是利用了玉德妃性子直的特点,根本不去讲什么人情友谊,直接买卖交换。   虽然苏美人的做法算不上聪明,却也给后宫诸人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原来,想要走玉德妃的路子,居然这样简单!只要不打着和她交好的牌子,再有足够新奇有趣儿的本事或玩意儿,明说想要什么什么,只要玉德妃觉得划算,就能“成交”!即便不成,以玉德妃的性子,最多也就是不再搭理,多半是转眼就忘了,也没什么损失。   这样,比千谋万划却一场空,或是做小伏低讨好上位者,要好上不止百倍!   明码实价惹人爱啊……   宫里有了新的传说,青青却不在意,她正指挥着宫人,准备明儿要出宫的物事。   因老皇帝被青青拐带着越来越纵情享乐,只要有个理由,就会付出行动。朝堂上永远不缺少能够“体察圣意”,阿谀奉承之辈。他们一旦觉察到皇帝的变化,自然会投其所好。   这不,中书令黄大人,前儿就拐弯抹角地对皇帝提了——   “听人说,京城出了个绝色才女,世家公子无不争相追捧。只是此女性子高洁骄傲,卖艺不卖身。且,只有能答得出她的问题,或者解开她的棋局,再或者作出不错的诗文画作等,才可得一见。”   章和帝起了兴致,加之近来朝上无事,他是劳累惯了的,倒有些不舒坦,便起意去看一看。   本来这种事儿自然是皇帝悄悄地去,旁人一个也不知晓才是最好的。只是他越发爱重玉德妃,或者说不愿意别人觉得他是为了美色才踏足脏污地儿——人老皇帝只是无聊加上好奇呀……   青青是个性子极其怪异的。   她倒是不觉得一个妃子跟着皇帝去那种地方有什么不对,反而因为可以见到一位“才女”而跃跃欲试。   反正她会着男装,又要易容,别说其他人,就是黄大人也不会知道皇帝竟然带着宠妃一起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写那什么,害得蠢作者只能平拉过去,明明是不错的梗,也显得像是在凑字数,各种泪……   亲们要展开想象的翅膀啊~~~~   还有,亲们看出来女主这样做的最重要的原因么——   她就是为了享乐啊噗……   想一想她当上太后——神马贤德淑良都靠边站,要太后稀罕,只要好玩儿就行了…… 第九十八章 花楼有花主   华灯初上,处处红楼。   因为是男子打扮,且被章和帝的手下易了容,此时青青看着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只是眼波流转时,莫名的摄魂夺魄。   青青利索地跳下马车,先扶了程元珍下来,不管他抽动的面皮,自己老实地站到一旁。黄大人自然以为这个小五子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虽然并不怎么瞧得上,倒是也有几分交好的心思——程公公年纪大了,又和现在的第一宠妃玉德妃不太和睦,这位面生的小公公,今后说不定就前途远大呢。   章和帝扶着程元珍的手下了车,见这老货似乎很是不自在,便看了眼“老老实实”的曲青青,心里好笑——这两人总是处不好,虽然不至于互相下绊子,却老是抓着机会就要给对方添堵的,这次,怕是程元珍输了一筹,倒也是难得。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章和帝其实也调解过许多次,只是这两人就像是天生的对头,就是看对方不顺眼,好在面儿上也过得去,章和帝便懒得管了。   他却是不肯承认的,若是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太亲热,他又难免卧不安寝了。   章和帝招招手,让青青到自己身边来,嘴里说道:“在家里就成天看着老程这张褶子脸,好容易出来趟,老爷我还是让小五子伺候着吧。”   程元珍面带委屈地退下,青青瞄他一眼,颠颠儿站到章和帝身后。   黄大人心里摇摇头,这小太监长得倒是挺不错的,还以为是个有灵气的,却不想如此没有城府,看来是出不了头。正要对程元珍亲热两句,却突然注意到皇帝看小太监的眼神——竟然有几分宠爱的意思!   黄大人心里打鼓,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按理说玉德妃娘娘倾国倾城,是个男人就扛不住,皇帝以前也没那方面的偏向啊,应该不至于……吧。   不敢再细看,黄大人低头对章和帝到:“伯爷,这里便是浅语姑娘所在的忘尘楼,也是京都三大花楼的魁首。”   章和帝当皇子时,谨言慎行还要常常被先帝找到由头训斥,自然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登基之后,两宫太后、皇后、四位妃子、新臣旧臣、世家、蒙茶、吐丝、北戎、南蛮,内忧外患,那个都不是容易摆平的,他又最是爱惜羽毛的,当然也没动过白龙鱼服逛花楼的心思。   此番见识到完全不同于自己认知中的众生百态,即使是章和帝这样习惯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也难免露出三两分表情。黄大人偷偷瞄了一眼,心里暗自得意——以前章和帝真是个铜豌豆样的难缠人物,几乎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像他这样喜欢专营的,真是毫无用武之地,心里别提多么不得劲儿了!   现在,这鸡蛋有了缝,苍蝇自然蜂拥而至。   章和帝迈开步子,随着熙熙攘攘的浪荡公子、轻浮女子,走进了忘尘楼。   因他心神有些动荡,倒是把曲青青给忘了,好在程元珍是个靠谱的,不着痕迹地将曲青青护得严严实实——男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很多时候,明明是他自己的注意,当时也和自己的女人“玩儿”的很开心,事过境迁,却总是会在意,那个女人的黑历史,从而轻贱,从而作践。   章和帝等人一边听着黄大人的介绍,一边打量着这名满京城的花楼。   因大汤律有比较苛刻的规定,连各阶层人们的房门、阶梯都有严格的规定,何况是花楼这样的地方?所有尽管忘尘楼颇负盛名,刚下马车时,青青也是大失所望——就那么一扇两人宽的木门,挂一对灯笼都显得拥挤,一点儿没有前世看电视时的富丽堂皇之感。   不过这内里还是不负盛名的。   一进门,就有种踏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除了门太小而里面很大的对比之外,也因为那骤然明亮的色彩斑斓,和,那毫不遮掩的轻歌漫语。   大厅正中是一个直径大概八米的圆形高台,边儿上围满了哄笑乱叫的男人,因那高台之上,正有三名衣着暴露的女子翩翩起舞。当然,所谓衣着暴露,也只是这里的人才会如此觉得,要青青看,不说和比基尼相提并论,就是吊带裙什么的,也可以说是完胜。   只是,人的各种标准本来就是在大环境的框框下自我生成的,因此,即使理论上青青并不觉得这里的姑娘们有什么特别,却也莫名感受到一股靡靡之气扑面而来,不由得面红耳赤。   青青暗自嗤笑一声。   真是演戏演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末世里,自己什么阵仗没见过,就是现在,身为一个老皇帝的宠妃,私底下的言行,怕是要让这些风尘女子都汗颜呢,有什么好气血上涌的?   系统君却道:“相信我,你绝对不是不好意思了——身为一个全身都是名器的,某种生活并不够丰富的老女人,你明明是欲-情萌动啊~~”   青青黑线,用精神力凝结了一坨热乎乎的、硕大的,冰淇淋的上半部分,糊到系统君的谈话框上。   忘尘楼有两层,一楼是大厅,除了圆形舞台每日都有各色表演,并无他物,显得十分宽敞。这也是方便揽三搂,又喝得烂醉如泥偏偏倒倒的客人们走动,免得挨挨碰碰下起了争执。   二楼三面是里站满了各色女子,各显神通对刚刚踏进忘尘楼的客人卖弄风情。若是一进来就被迷了眼,怕是会被当成愣头青、肥羊,狠狠宰一顿呢。木质栏杆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绸带、灯笼、如意结、鸳鸯帕等物,很有些绮丽情致。   上了二楼,自然是个个单间儿,吃酒听曲儿都使得,便是要直入主题,也是无人打扰的。   毕竟是花楼里的魁首,那种一般楼子里的“大通铺”却是没有的。   最后,就是忘尘楼能够做到京城魁首的地方了,后院。   后院是四位花主的地盘儿,一般人是不让进的。   这四位“牡丹”、“杜鹃”、“芍药”、“山茶”花主,并不是固定的某个人,而是从忘尘楼新老板接手后,就定下的四个楼中头牌的名头。听说是每年都要由客人们选一次的,难得有连任的。   这既然是头牌,即便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青楼女子,也是自有身价和脾气的。忘尘楼的四位花主却和别家的花魁不同,并不是统统一个性子,往往各有自己的规矩。   比如,浅语姑娘就只爱才子,没三两下本事,那是不可能见得着佳人面的。却也有牡丹花主,唤作“真真”的,就只看银子,别的一概不论。   而,这位浅语姑娘,便是最近两年的山茶花主,自言取自“几多轻敛态”一句。   黄大人既然摸得准章和帝的脉门,自然自己也是个中好手,与此间主人也是熟人。   忘尘楼的老鸨和别家不同,并不会随便来个客人都殷勤以待,多半是不会搭理的。但是听下人说黄大人来了,也是立刻前来迎接的。   这时,章和帝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带着“心爱的女人”一起来的,连忙将青青护到身边,注意到程元珍一直用心将青青和众人隔离开,章和帝心里赞赏——不愧是朕的心腹,即便私下里不对付,也总会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又见之前在宫里还跃跃欲试的小女人,现在脸色忽红忽白,眼中不时闪过惊惶,心里知觉又是好笑,又是怜爱。   一个老男人护着一个清秀少年,虽然有些伤眼睛,但是大汤本来就男风盛行,当家老爷总有几个乖巧娈童,风流公子身边也多半有两个清秀小厮,名士才子间也常常抵足而眠。若是身份相当,再有趣事或者诗文流传,还能说是雅事一桩呢。只是那身份不相当的,自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玩意儿,带来花楼玩乐,也不算稀奇。   只,黄大人见章和帝维护那小太监的样子,暗自吸了口冷气,心里却又忍不住打起算盘——自玉德妃进宫,这宫里的女人基本就成了摆设,任下面的人如何费尽心思手段收罗美女,也只是“郎心如铁,为之奈何”。   却原来,吾等都是走错了道儿啊……   远远见过玉德妃一面的黄大人心里点头——也是,女人方面,一个玉德妃就已经赛过天下的女人,倒是男人……   章和帝没注意到自己臣子的花花肠子,以至于后来收到好几位“别具特色”的美人,这里就不提了。忘尘楼的老板和其他成了气候的花楼有些不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势力,只是一个前花魁,现老鸨罢了。   想想,就像是现代社会的歌舞厅、洗脚城,哪个背后没有黑白两道的大势力保驾护航?毕竟,人的天性,对付米粮布匹之类的店面,自然基本是用正当商业手段,但是对那些来钱又轻松又快速,带有几分黑色、灰色的行当,总是下意识地采用些过激手段来“分蛋糕”了。   一个背后没有势力支持的老女人,竟然能在寸土寸金、遍地权贵的京城,经营一家顶级花楼,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章和帝和曲青青都略带好奇地看向款款走来的老鸨。   和他们印象中完全不一样,这位老鸨大概四十岁上下,穿着保守雅致,行动间更是端庄有方,言语也温和矜持,和大家贵妇人一般无二。与一般举止轻浮、浓妆艳抹的老鸨截然不同。   她也并不先讨好明显比黄大人更位高权重的章和帝,而是对众人略略一福,就只看着黄大人,道:“黄大人今儿带了朋友来,可有什么规矩讲究,先说明白了。奴家名下的这些姑娘,都是苦命人儿。若是有什么冒犯了,还请诸位多担待些。”   说完又是一福。   青青暗自点头。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忘尘楼是个副本哦 第九十九章 男人啊男人   “琼姑姑,这位是一等忠勇伯,你称伯爷就好。”   老鸨什么没经过?   这样大的年纪,偏偏是第一次到忘尘楼来——即便是哪个花楼的死忠,哪怕只是好奇,甚至只是打探情报,总也会去几次别的楼子吧?特别是,京城三大魁首的,忘尘楼。如此,这位贵客,不是暴发户,就是身居高位,家里规矩极严,被新结交的猪朋狗友哄骗来的。   至于说黄大人连姓名都没介绍,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男人嘛,明明自己见着荤腥就走不动路,偏要作出清高端方的样子,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她们这样的人,谁稀罕!   老鸨神色不变,温和地笑着说:“黄大人也不是生人了,便不用奴家多嘴多舌——您只管吩咐,只要不坏了规矩,怎么高兴怎么玩儿!伯爷是贵客,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说,忘尘楼一定全力以赴,现下先到雅居稍待如何?”说着,这位琼姑姑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一行人往后院领去。   黄大人也不谦虚,直接道:“我和伯爷都不是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到忘尘楼,自然要尝尝特色菜。现在酉时未尽,想来四位花主都还没定下今日的南北惜花人吧?”   琼姑姑笑了笑,道:“黄大人是行家,忘尘楼的花主们,都是申时开始‘验心’,即,看看客人们哪个更有诚心,戌时末刻才定下入幕之宾。今年的四位花主,格外淘气些,若有冲撞处,还望贵客不要和小女子计较。”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花楼一般最热闹的时候,就是酉时到戌时这一时段,二更(戌时刚过,亥时初至)梆子一响,便是宵禁,没几分本事的,谁还敢在街面上行走?哪怕不被收监、打板子,那些小官小吏的胃口也是不小的,平白出一场血,何苦来?忘尘楼又不是客栈,不可能留了所有客人夜宿。   所以,该回家的也就回家,该出堂子的姑娘也坐上轿子走了,深夜的糜烂时光,不是属于普通民众的。   虽然四大花主身为忘尘楼的台柱,面向的自然是“高端人群”,不肯能任谁都能见上一面。可是,再怎么清高,也不过是风中花柳,看似美丽,却是无根浮萍,随时可能被碾落成泥。要撑起自己的架子,除了高端客户的认同,也需要大量普通群众的捧场。   更何况,风尘楼每日的花主选客,当真是最具特色和人气的保留节目,是楼里的招牌。   定在这个时间段,也是展现实力,吸引顾客的意思。   不一会儿,众人就到了一处清雅舒适的厅房,章和帝在主位炕上坐了,青青、程元珍侍立两侧,黄大人也得了恩准,在下首跪坐。   等老鸨关门出去了,黄大人对章和帝道:“若说淘气也是真的,倒也是别有意趣。牡丹名唤真真,最是爱财,任你貌比潘安、才过子建,银子比不过,也是不肯见的,她‘验心’的法子,最是简单,每日直接到牡丹阁前院竞价即可。”   “杜鹃名唤艳醉,却是个贪恋美色的,只爱俊俏公子,有信心的,就可以到杜鹃阁一会,若是过了侍女那关,便能见到杜鹃,只是谁能最后胜出,确实要看艳醉自己了。”   “芍药名唤云瑶,竟然最推崇武艺高清之辈,她园子里每日的比武,倒是比舞林大会还热闹些。”   “山茶就是浅语姑娘了,却是个‘唯才是举’的,琴棋书画诗花茶,旦有出类拔萃的,便可一夜相许。只是山茶花主虽才华出众,毕竟是文无第一的,也有输了后不大服气,惹出许多是非争论的。”   章和帝听得津津有味,忽然皱眉,低声问黄大人——   “戌末?若我没记错,本朝宵禁可是二更起,五更放,这满楼玩乐的,难不成都是住在楼子里么?”   黄大人心里一抽——哎呦喂我的皇帝啊,这各色美人就在前面,您却想到哪儿去了啊?瞄一眼那小太监——皇帝果然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这次马屁可算是拍在马腿上了!   不过黄大人是极惯钻营的,这点儿急智还是有的——最重要,他又没什么节操,哪怕皇帝明日封了忘尘楼、追究相关官员的罪责,那也和他黄大人没什么关系。虽然和预想的有些初入,但这样能讨好了皇帝,还显得自己更加忠心有用呢。   于是黄大人作出“卑职早就想上报,可人微言轻,又非本职工作”的纠结表情,对章和帝道:“此间有些说头,只是伯爷今日好容易出来放松一次,说这些,倒是扰了您的兴致呢。”   章和帝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明君一流,听到这话,自然少了许多寻欢作乐的心思,皱眉瞪了黄大人一眼。   黄大人自然懂得颜色,略作踌躇地看了看门外。   章和帝道:“你直言便是,自然有人守住门户,不叫他人听见一个字。”   如此,黄大人便缓缓道来。   却原来,虽然朝廷一直有宵禁之令,但这下面执行的人,竟然基本是阳奉阴违的。想想也是,若是普通老百姓,没个婚丧急病的,也不会大晚上乱跑,谁白天不够累的!这半夜三更不消停的,不是有钱有势的,就是地痞流氓,倒是哪个都不好惹。   偏偏,主管京城治安的京兆尹,不过是三品官——若是在地方上,那也算是封疆大吏,可在天子脚下,那真是芝麻绿豆点儿大了。   所谓“京师四方则。王化之本根。长吏久于政,然后风教敦。如何尹京者,迁次不逡巡。请君屈指数,十年十五人”便说尽了京兆尹的难为处。   就拿这小小的宵禁一事说吧。   你是今天将超品国公的嫡子嫡孙给拘禁了呢?还是明儿把一品大员给打上二十大板?或者就直接凭着那五百衙役去剿灭武林世家、江洋大盗?   精壮的府兵和骁勇的禁军可都不归你京兆尹管呢!   哪来的什么底气!   而像是一般稍有名气的花楼,哪个不是每天夜里都有姑娘出堂子的?   你是相信这些姑娘天还大亮着就敢登堂入室,还是相信她们能在“完事儿”后被各家主母“殷勤留宿”,直到天明呢?   难不成,她们都是会妖法的?不用走街窜道就能从东门大街直接回到西市?   黄大人也是个嘴碎的,一说到兴头上来,就没了顾忌,反正他深知章和帝有多么爱惜羽毛,掌控力又是一等一的,这次青楼之行那是绝对不会暴露的,他也不怕后面起了风波殃及自身。   正手舞足蹈时,房间门被敲响了。   琼姑姑温和有礼地道:“妾身备了些薄酒淡茶,望贵客不要嫌弃。”   话音落后,她便推门进来。   黄大人脸上红了一阵,又状若无事地端坐下来,略略抬起的大屁-股也重新回到腿上。   说起来,黄大人和琼姑姑也是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了,当年还是“碧琼仙子”众多追求者中极其不显眼的那个,就是这几年,偶尔厌倦了年轻小姑娘的鲜嫩与青涩,也会和“老友”共赴良宵。这下子一转手将忘尘楼给卖了,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唉,若是她被发卖,自己偷偷送些银子也就是了。   章和帝心里很不爽。   这好容易出宫一趟,本也是存着放松游乐的心态,偏偏却晓得了这等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的事情,心情自然不大美丽。   见老鸨进来,只淡淡瞄了一眼,便垂目转动自己手中的两颗温玉石蛋,面上八风不动,难以看出真实心意。   琼姑姑见无人应答,快速扫了眼在场的人各色表现,显见是不如之前友好。这阴阳怪气、翻脸如翻书的男人,琼姑姑是见惯了的,只是连黄大人这样的熟客也不肯和自己眼神相对,似乎事情不怎么简单啊。   琼姑姑从一介孤女、一身风尘,到如今笑傲京城,经过的腥风血雨不比朝上的权臣、后宫的娘娘少什么,心思一转,就察觉的一场恐怖的危机正迎面而来。   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见贵客不愿搭理,也没有半分尴尬,亲自摆好各色精美酒菜茶点,又对黄大人点点头,便带着本来准备留下伺候的一溜儿各有风姿的小姑娘,袅袅婷婷地走了。   青青对这位老鸨真是佩服得不得了。   虽然乐见那位之前好找了曲画麻烦,也就是针对自己的京兆尹倒霉,但也为这样一位堪称传奇的女性最后不能得个好结果颇为遗憾。   或者,本来这自己并不打算参与的风波,也可以有完全不同的剧本?   近来诸事皆无,青青和系统君都无聊得紧。系统君还可以在那个青青想来是毫无界限的“全宇宙、各位面”联网的资料库里各种徜徉,青青却开始想念各色泡沫剧了。昨儿为了章和帝心血来潮要带自己出宫,青青自然会仔细查看各种资料,顺便也就和系统君一起观看了老鸨琼姑姑、二十多年前风靡整个大汤的“碧琼仙子”的传奇一生。   真是荡气回肠、缠绵悱恻……什么的。   无端端飞来横祸,池鱼之灾,好好的金手指人生赢家传记电影分分钟变悲剧,画风转变太快,实在不敢看啊。   无关的人出去了,黄大人继续叨叨叨把自己老情人卖个底儿掉,连带的将众多花楼和朝中大臣甚至王公皇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儿给交代的清清楚楚的。   不说青青嘴角抽动,就是章和帝自己也有些不自在——这黄秉实任中书令一职,是不是有些屈才了呢?明显御史台才是他的舞台啊!   至于说御史大夫也才从三品,比黄大人现在还低了半级,就不是皇帝关心的了。希望等开春接到调令的黄大人不会因为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而欣喜若狂(悲痛欲绝)。   章和帝算得上是铁血皇帝,虽然明知道所谓阳奉阴违其实是官场上的常态,也明白水至清而无鱼的道理,但是一旦真的犯到他面前,却是绝对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他这边已经决定明天就在朝上,从宵禁提起,到各种违例违制也不一定停手,定要正一正朝堂风气,显一显皇帝的威风。   可以预想的,忘尘楼怕是会成为历史,今天晚上还巧笑倩兮、绫罗绸缎、高不可攀的各色美人,明儿,数不得就是菜市口灰头土脸的,被当成牲口样发卖了。   但是现在,章和帝却还是能重新燃起兴致,施施然去参加各位花主的验心了。   青青对越了解人类,越迷茫的系统君摊手——男人奏四这样无耻!   系统君:我觉得,我还是驾驭不了人类这个神奇的种族。女人实在太莫名其妙,男人又各种无下限无节操,果然,若是要具现实体,还是植物或者动物更轻松些么……   (⊙o⊙)   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青楼的各种风景都脖子下了!!!   两章变成一章真的大丈夫么……   明明是寻欢作乐中开启新副本,现在变成各种勤政的皇帝抛开美人处理政事神马的,   好崩坏…… 第一百章 女人啊女人   系统君的话让青青大吃一惊。   因为系统一露面就是极端霸气侧漏的,也没有像她前世闲暇时看得一般,表现出需要宿主帮助升级的意思,她还真是从来没考虑过,系统有一天能够变成实体。   曲青青压抑不住自己不断冒出的黑暗想法。   一个只能依附于她的系统君和一个太过强大的盟友,在她心中绝对不是同样的地位。   甚至,他可以变成一个人。   一想到日后将有一个曾和自己如此亲密,了解自己所有的隐秘的,人,曲青青就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早知道,能够拥有人生赢家标准配备的代价是这个,青青是宁愿自己打拼的,即使要艰难痛苦很多。   为什么系统没有提前知会自己?   自己以为的,十分坦诚的系统君,到底还隐瞒了多少?   久久的沉默。   青青忽然笑了,在心里想着——   系统:我还是要感谢你的,不然我根本就不会有第二次生命。   系统感觉到青青的如释重负和恍然如初的温和亲密,却莫名体会到人类所说的难过。   他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曲青青这个人的,东西(?),甚至比她自己还了解。他怎么会不明白,现在的曲青青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观感,她恐怕是极其痛恨自己的所谓背叛吧——在她自认为最柔软的心上,捅了一把尖利的毒刀。可是曲青青想要活着,想要活得好好的,所以她只任性了三分钟,就开始对系统演戏。   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之前,曲青青不敢和系统闹翻。   系统感觉很复杂。   他一直说人类太难懂了,却不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已经能够理解这个世界上可能最不可理喻的女人了。   系统想,果然,指望着曲青青理智全无地大发雷霆之怒,口不择言地怨天尤人,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她口口声声的“系统君”……   到底并非人类,系统君也只是略略惆怅了一会儿,没打算傲娇着不肯出言解释,平白生了重重误会,最终隔阂固化,徒惹懊悔。   “青青不必有顾虑”,系统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严正,他说:“我本非世间之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生出具现化一个实体的念头,也只是想要实实在在地看一看这个世界——我没有实体,没有灵魂,也没有精神力,但却有自己的思维,甚至是喜恶好憎。”   青青也很讨厌自己的自私和多疑,但为什么离间计屡试不爽?很多事情,不是你希望不去想、不去怀疑、不去怨恨就能做到的。明明是因为系统才能重生,明明是因为系统才能过得如此潇洒惬意,明明,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愿意全心信任、相伴永生的存在,现在却要步步算计,青青也觉得自己真是够了。   可是,在听了系统的话后,虽然为那句“没有……却有”而心疼难过,但下一刻,竟然又冒出这样的念头——“你现在只是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下一次呢?是不是就是感受?再下一次呢?是不是就是爱恨情仇?”   青青厌恶此时的自己,只庆幸,只要不特意提一提“系统”两个字,系统君就不会看到自己肮脏的所思所想。   系统君并不知道曲青青在想什么,他继续诚恳地说道:“我的本体永远只能存在于你的精神空间里,所具现化的实体不过是木偶师的提线玩偶。也只能待在你的身边,青青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曲青青当然不放心,她就是这样令人厌憎的自私多疑。   满心都是脏污和黑暗。   只是,任曲青青巧舌如簧,却也无法对系统的这点儿要求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于是,她只是在心里微笑,道:“我只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系统君你也是知道的,我总是怕……但是你早前也说了,你我生死与共、荣辱同受,我原也不必多想的。系统君喜欢什么样的实体?男人?女人?小孩儿?要我说,做人总是比动物自在些,寿命也长许多。倒是你要时时跟着我,女孩儿可能更好些罢。”   “身份上你也不用担心,我自是能解决的。”   系统沉默半响,按下莫名的酸涩,道:“你不在意就好,不然我还不如不存这个念头。你是人类,自然觉得做人好,我却不耐烦人类的弯弯绕绕,当个宠物最好,吃喝拉撒有人伺候,说话表情都不用想——青青喜欢猫还是狗来着,颜色呢?毛茸茸还是滑溜溜呢?”   青青愣了一下,却只是笑着道:“做人千百样不好,只一件,人命大过天,就抵过一切了。如今我地位确实不低,但是你若只是一只宠物,很难说会不会有人打你的主意来膈应我呢,到时候咱们可就只能亡命天涯了。”   系统道:“这倒是没关系——我说了嘛,只是提线木偶,死了伤了的,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青青心里转过许多念头,却只是说:“这样就随你高兴吧……要我做什么么?”   自然是不需要的。   知道系统君还没准备好,青青也就撩开手不提了。   花开两头。   这边口蜜腹剑、言不由衷,那边却是欢歌笑语、你侬我侬。   章和帝晃悠着去了四大花主的地盘。   不同于黄大人以为的,章和帝其实对浅语姑娘没多大意思——有才清高的,他这半生真是见了不少,这种楼子里故作姿态的女人,他还不至于多感兴趣。不然,他也不至于带上曲青青了。与其说他这是对某个女人有意思,还不如说是迟来的叛逆期,对年轻时不曾见识过的花楼红巷充满了好奇。   只是这四位花主,除了山茶浅语的选才没什么特别的,倒是都有几分标新立异的意思。   章和帝自视甚高,他虽然绝对不会和这些不干净的女人有什么一夕鱼水,但是见识见识还是不错的,而且,要做就要最好的,他就要这四大花主今夜都俯首献媚。   反正,忘尘楼的规矩——只要通过验心就能成为四位花主的入幕之宾,倒是不介意是客人自己出手,还是属下代劳。   牡丹那边最好解决,银子嘛,身外物,特别是多半明儿就能抄回来的银子,章和帝是丁点儿不心疼。山茶,章和帝也自认没什么问题。芍药云瑶尚武,就更说不上难办——说是白龙鱼服,章和帝这样爱惜性命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立于危墙之下?   不然,之前黄大人也不敢张口就来——这楼子里,可是隔墙有耳,自然是有人解决了才是。   于是,黄大人去了牡丹那儿,某暗卫去了芍药那儿,章和帝自己带着青青准备去山茶阁,却是杜鹃艳醉那里是个麻烦事儿。   这姑娘爱俏,章和帝却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年轻时再怎么风靡万千少女,现在褪去一切头衔,到底没信心让小姑娘折服了。黄大人大腹便便,虽稍微年轻几岁,看起来却比章和帝还显老些,自然也是不成的。至于说广大暗卫——都说是“暗”了,都是特意选了容貌极其平凡的,自然不能和出身良好、相貌堂堂的御前侍卫比了。   剩下的,就是程元珍和曲青青了。   不提也罢。   章和帝却觉得,若是四美少了一个,总也是个遗憾。   青青便自荐了——她向来是自得于自己容貌出众的,只要让那精通易容的暗卫跟着去了,到时候只让杜鹃艳醉一睹芳容,不怕她不手到擒来。   章和帝对于青青的异想天开十分挠头,她又特别骄傲敏感,若是自己当真说什么她容貌不足以倾倒一介青楼女子,那么章和帝敢肯定,青青一定此生不肯再见自己一面了。   她也不想想,再怎么姿容绝世,这女子眼里和男子眼里,终归是不同的。   想着所谓花主,也不过尔尔,算不得什么玩意儿,即便是对杜鹃最感兴趣,也比不上青青的心情重要,章和帝最终没说什么,由得青青自去了。   黄大人老神在在,只等最后出价。暗卫更是冷着一张脸,扫翻全场。章和帝也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众位风流才子各展身手。   曲青青在用现在易过容的模样通过“初试”后,却被老鸨亲自带着,去见了杜鹃艳醉。   大汤并没有一位名唤杜牧的诗人,但仍然有一句“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却不知是何道理了。   只是当青青走过一层层大红色纱织幔帐,见到眼前艳丽得像一团刺目的火焰的女子时,竟然脱口而出了。   艳醉身着红纱裙,雪白的脖颈和大片的胸脯直晃花人眼,玉足直接踩在猩红大毛地毯上,慵懒地朝青青走来,却像是火中精灵驭火而来。   她轻启红唇,声音微微带着未醒的哑意,道:“奴家是个轻浮肤浅的,只看容貌,公子这诗作得好不好的,人家可不懂呢。姑姑今儿怎么坏了规矩?”   琼姑姑便道:“果然是个最最肤浅的,竟不能透过妆容看美人呢!且有你后悔的时候。”说罢,便转身走了。   青青也不说话,看了眼身边的暗卫,她便恭敬地为青青卸了些许的妆容,又稍微强调了男性化特征。   暗卫手脚麻利,未几,艳醉便长大了嘴,惊呼——   “这位姐姐的手艺可真是出神入化!不若跟了艳醉,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青青倒是不在意这姑娘无视了自己,直接道:“不管我们用了什么手段,姑娘只说在下这容貌可入得眼——说实话,在下对自己还是一万分自信的,只是若姑娘不好此道,在下也不难为。”   艳醉凑近了青青,伸出芊芊玉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眼神迷离,道:“真是越看越迷人,摸起来也感觉不到别的东西。公子若愿意让手下把这手艺交给艳醉,别说是今晚了,艳醉陪您百夜也是无妨的。”   青青挡开艳醉的手,冷声道:“姑娘倒是自信能做得主!不过吾家主人本来也只是想见识一次,姑娘若是肯应了今夜,这手艺也不算什么。”   艳醉娇声笑了,倒是有几分勾人心痒的味道。   她道:“公子不会以为忘尘楼里四位花主每日都要陪客吧?虽然这验心是每日都要举办的,可要是夜夜笙歌,再怎么一朵娇花,也成了烂泥!琼姑姑聪明绝世,哪里会做这样赔本儿的买卖!不过您可说了,只要今夜,若是你家主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怪罪于你,奴家便是心疼,也是无法呀。”   这位艳醉也不过是个普通人,青青有些失望。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花楼,不过如此。   吩咐暗卫重新给自己易容,青青转身向章和帝复命去了。   艳醉愣了一下,接着低低的笑声连绵不绝。   是的,这忘尘楼也算是深藏不漏,一介青楼女子,真实身份竟然是江湖上颇具盛名的杀手组织,百花楼里的金牌杀手,说出去,不知会吓死多少达官贵族。   青青本来还挺感兴趣的,但近身一看,竟然连她这个才练了两年武功的三流高手也能看出,这位分明身怀武功,甚至,青青自己感觉出的她的武功,和系统判断的,相差无几。   竟然连掩饰自己的武功都做不到,难道那些来楼里消遣的武林世家子弟,居然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甚至,身为杀手,她的易容手段居然远远比不上章和帝的暗卫!   虽然早就知道大汤朝廷力量强盛,武林式微,真直面差距,青青还是不免失望。   系统明明说过,此间乃是中魔位面,那么,不说修道成仙,至少应该有登峰造极的绝世武功才对。   好吧,青青承认,虽然没有灵根,她却还是不肯放下长生不老的执念。   只是她这些年灭了医谷张家、偷了武当剑室,还派傀儡里的毒寡妇、冷公子四处探查,却一无所获。可惜系统地图等级不够,虽然有“世界地图”,却相当概括,除非青青亲身到了,否则无法看到详细内容。若是藏在地下或是家中,因为等级的缘故,也多半无法探查到。   不过这次也不能说是空手而回——青青总算是确定了一件事情。   既然说是中魔位面,就必须有中魔位面的样子,想一想,连能够造出系统这样神物的地方,也不过是高魔位面!   大汤武林已经是这个样子,那么这个世界必然有其他能撑得起中魔位面名头的东西!   虽然系统地图没有展现出来,可是曲青青是从哪儿来的?她那个世界,末世之前,别的不说,至少信息是称得上爆炸的,还能想不到一个词叫做“结界”么?   既然有了方向,青青也不着急。   主要她现在觉得系统是个不定时炸弹,倒是不想急着耗费心力去找线索了。   章和帝正在下棋。   听青青竟然真的让杜鹃点头,实在是大吃一惊。待听完过程,才哈哈大笑,暗叹青青聪明。   的确,男女有别,女子不一定会喜欢青青的容貌。可是青青确实绝色倾城,即便有所保留,也足够世人拜服。对一个靠容颜吃饭的女人来说,再怎么贪花好色,也不会放过过一件能让自己更加美丽的手艺。   杜鹃的反应,实是再正常不过。   倒是章和帝觉得自己有些拘泥了。经此一事,许多之前觉得麻烦的政事,竟然迎刃而解,自然大大的开怀了。   他却不知道,若是其他的为容颜增色的东西,杜鹃为了弘扬名声完成任务,还真不一定动心。可是对一个杀手来说,一手精妙的易容术,却是不容放过的。   章和帝棋艺还是值得称道的,至少今天来挑战的小年轻都败北了的残局,最终还是地被他解开了。   不去想他身在皇家,自小就能随便看多少珍稀棋局,也说得上才高八斗了。   浅语姑娘看了众人的作品,并没有特别动心的,于是,在时间到了铜锣敲响时,点了章和帝为今日花客。   黄大人和暗卫那边自然没什么波折,章和帝顺利达成心愿,得四位花主共同相伴解语。   老鸨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能弘扬名声的事情,着声音清脆的小丫头大声宣布了,果然惹得众人议论纷纷,想来日后学章和帝这样挑战的,不会少。   正是志得意满时,老鸨却带着四个小姑娘来给章和帝陪罪了——   “真是冒犯贵客,只是四位花主都是任性惯了的,老身真是……”   原来,四位花主都觉得居然有客人能同时通过她们四个的验心,实在是很难得——当然,也觉得四个头牌一起伺候一个人,有些跌份儿。便想了个法子,希望客人能择佳期,包一条花船,和四人共度一天。如此,倒是更像是佳话一则,否则日后她们四个还真是颜面有失,身价大跌。   若是客人不愿意——明面儿上,她们四个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说是见一面,那真就是见一面就各回各家,客人也无法强求什么。   章和帝本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他就是要个前无古人的名头。实际又没有温香软玉,有曲青青这等绝色,他还真不是很瞧得上这所谓的四位花主。   只是,这花船一日什么的,听了听详细行程,章和帝还是觉得有几分意思的。   青青见老皇帝易过容的面皮儿上都纠结出了菊花褶子,不由佩服地看了眼那位琼姑姑。   这是知道了章和帝来者不善,使手段吊着他呢?   这拖上几天,凭她的手段人脉,总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至少,能把黄大人给捅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想的时候不觉得,写到这儿了,突然觉得涉及到武侠神马的好突兀肿么破…… 第四卷:只缘身在最高层 第一百零一章 东风不觉寒   章和帝到底是个男人。   反正下面阳奉阴违的事情也不是打他章和一朝才开始的,晚个三五天又能出什么事儿呢?   四大美人一夕共赏什么的……   怎么说也是怠慢了贵客,琼姑姑千求万请的,加之四位花主也好奇究竟是哪位豪客有如此大的胸怀手笔,终究还是出来拜见过章和帝了。   爱财的牡丹真真,一身粉裙,娇嫩如泣露牡丹,娇娇地往那儿一立,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婀娜小巧,个子是四人中最矮的,纤腰丰臀肥乳,面孔却是杏眼樱桃嘴,邻家俏妹妹。   青青点头,所谓童颜*,不外如是。   贪色的杜鹃艳醉,之前青青已经见过,人如其名,杜鹃泣血,是个妩媚艳丽到不详的女人。因其年龄在花楼女子来说是比较大的了,别有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糜烂风情。   尚武的芍药云瑶,其人清冷,身姿挺拔健美,眉间有英气,眼中无情思。   崇文的山茶浅语,腹有诗书气自华,不看出身,竟比一般贵女还气质出众、温婉宜人。   单论容貌,这四人其实也就是一般花楼的头牌水准,便是气质独特些,却也算不上十分难得。但因琼姑姑目标明确,给每位花主都直接划定了“受众”,好那一口的,自然觉得她们是天上有地下无的,鹤立鸡群。   可惜章和帝实在是遍览万花,又有曲青青这样,现在各项数值都加到极致的女人,再看别的,也不过是除去巫山不见云罢了。稍微有些失望,但是四位花主的确各有特色风情,章和帝一个男人家的,就算没有八分动心,也不会过于苛刻为难。   宫门早就下钥了,“章和帝和玉德”早就在永和宫歇下了,满宫都是暗红的灯笼,飘荡着冷寂。   青青恭送章和帝去沐浴,自己先去看了一双儿女。   任儿明儿还有早课,已经睡下了,青青自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不曾扰醒他。小凤凰却是哄着乳母离开后,一直在冥想修行,现下看青青来了,也不装睡,直接坐了起来,冷冰冰的小脸上,无端端显出十二万分的委屈。   青青心里软成了一团。   脱了外衣和鞋子,上了床,揽过女儿,柔声道:“娘的小凤凰怎么没睡呢?娘虽是个凡人,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你的进境怕是会让那些修仙世家里的龙子凤孙嫉妒不一的呢。你小孩儿家家的,正是该好好玩耍的年纪,倒是不必如此用功。”   因为要给小凤凰提供资源,系统的事儿自然是没法儿完全瞒着的。最重要青青觉得自己和女儿日后是再不能相见的,除了难过,却也省了女儿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欲-望后,母女俩徒生隔阂猜忌。   只是青青习惯了藏着掖着,终归只是说了自己有一枚祖上传下来的储物戒指,里面有许多得用的资源,并不曾把系统的事情和盘托出。   但这,也未必不是幸事。   所以,小凤凰一直以为青青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纯粹凡人,不过是身怀异宝罢了。   是以,小凤凰一直私下里为自家娘亲不能修仙的事情烦恼不已,每每偷偷用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灵气给青青滋养身体,希望她活得健康长久些。   甚至,她之所以这样努力,也是希望等自己实力高强了以后,能够找到办法使娘亲和兄长脱出凡人的桎梏。只是不知道等日后她知道了,正是因为她的努力,母女之间的缘分才这样短浅,又会作何想法了……   让人报了老皇帝,青青搂着女儿就安寝了。   虽然她知道今天老皇帝必然是心潮涌动,兴致盎然的。可是身为一个很有性格的宠妃,一味顺着也不是个事儿,今儿老皇帝因为烟花女子耽误正事,按照“曲青青”的秉性,多半是有些不大自在的。   老皇帝自忖明君,因此,今天的事儿,他自己也难免心虚,此时青青不去附和,其实更稳妥些。   所以,青青甚至没让绮年亲自去缓和着说,故意找了才分过来不久的小宫女。章和帝是个多疑的,凡事都要在心里多转数遭,对付聪明人,用莽汉儿的法子才是最爽心的。你自凭心而为,看他每每思量,还自觉掌握全局,也是件赏心乐事。   当然,说来说去都是决定已经下了才找理由,不过是女儿如此依恋,如此娇软可爱,曲青青是疯了才会丢下她去陪褶子菊花脸。   果然,曲青青总是最了解章和帝的。   宫人战战兢兢地去说了,不一会儿,便飘着回来了。   玉德妃任性妄为,皇帝别说发火了,那一叠声的嘱咐,让这个刚留头的小姑娘红了脸,莫名有种艳羡和怅然。   翌日,青青隔着帘子陪着女儿在苏诘处学习,章和帝抽了个空去了忘尘楼。   他到底还是容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怪的,便想着早早了了和四位花主之间的约会,然后手起刀落收拾那些尸位素餐之辈。   章和帝也想着带青青去——昨儿青青作小厮打扮,和她平日里男装时同样带着娇媚精致不同,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子,章和帝看着也新奇喜欢,别有兴趣。只是夜里青青心情不好,老皇帝的许多想法都未能成行,于是今日就想着得偿所愿。   结果,他话还不曾讲明,青青就冷了脸,欺霜赛雪的小脸竟显出几分肃然。章和帝不免觉得扫兴,又恼羞成怒,但最终因为偶然看见青青趁自己不注意狠狠拭去眼泪而软了心肠。   也是他自己不庄重。   明知道青青是个性子清高的。那些话,若是旁人说的,只怕青青已经勃然大怒,却也因为是自己这个她爱慕、依赖的男人说的,她心里怕是更加难过委屈。   好在,某些不像样的话到底是没真的说出口。   章和帝带着些许郁郁之气微服出宫去了,青青便约了皇后,准备午时儿女放学,大家一起到御花园吃自助烧烤。   想到老皇帝之后得到消息,会以为自己太难过所以要赌气乱来。然后,可以预见的,因为心疼和烦躁,将某些人的“谏言”给扔到对方脸上去,青青就觉得自己胃口特别好,隔着帘子看着小凤凰,竟然莫名想起冰烤鸡翅,急忙打了个寒颤。   也不怪最近青青对老皇帝越来越敷衍。   除了她已经基本上掌控住了这个男人外,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心里长“草”了。   曲青青初初进宫,不过十四岁,虽然外面刷了层新漆,到底内里是个老黄瓜囊子,她上辈子可是超过二十年没有享受过某某运动,自然心如古井。即使为了生孩子,特意将身体内里养得成熟了些,所谓青春期的萌动,真是不怎么觉得。   而且,那时候章和帝也算得上是龙精虎猛的。   青青自己是经过的,年过四十,那真是一天不同于一天,平时保养得好,可能看着比年轻人还健康些,但若是一场病下来,立刻就老得不像样子。   章和帝这些年也真是被曲青青给折腾得够呛,五次三番的,身边的人总是难以察觉一日日的变化,外放的官员回京述职时却大为惊讶——现在看章和帝,真没办法想象就在六年前,他还是能赤手搏虎,拉弓一百石的壮硕男子。   虽说青青有无数奇药和道具,但是这些说到底也只是凡物,不可能扭转乾坤。羊毛出在羊身上,章和帝自觉和青青欢好十分有利身心,实际上不过是面儿上看起来罢了,内里真是被作得不成样子。因此这两年,青青也不大敢只是为了自己舒爽就随便用药了,毕竟,要让一个惜命的皇帝隔三差五病上一场,真是不容易。   可是,连青青自己都没有计划到的一个大问题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兀地出现了。   名器。   曲青青是个女人。   所以,在无伤大雅且条件十分容易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容貌身段弄成最最顶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包括,名器。   在她孜孜不倦地努力下,终于把自己弄成行走的名器,从头到脚都慑人夺魄。不可否认,面上作出无所的样子,曲青青心里也是暗自得意的。   毕竟,她现在的身体,连自己看了都动心。   只是她也觉得自己不会因为骨子里的虚荣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便不曾放在心上。   哪想到,所谓名器,怎么可能只是针对别人?   于是,这几个月,青青时常感受到何为百爪挠心。   也因此,面对各种不给力的老皇帝,青青难免浮躁了些。   好在曲青青遍身是缺点,有一点还是值得称道的,那边是从不后悔。   只要是她出于本心下的决定,就从来不会生出半分悔意。   一边享受自己放弃了许多东西而来的富贵闲适的安逸生活,一边抱怨早有预料的,这种生活的附带品太过烦人,曲青青还没有那么无耻。   而且,比起现在她看见美男子就难免眸色暗沉的小小毛病;不进宫,嫁给其他男人,整日里为了公婆妯娌、小妾外室、子女前程、柴米油盐操心;或是流落江湖,我行我素最后惹来无数麻烦,甚至不得不避世隐居,或者和天下为敌——她现在的日子,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幸福的假设了。   二月未至,春风带寒,往日精致雅趣的御花园里却烟烧火燎的,实在是大煞风景。   习惯了来这里“偶遇”皇帝或者自己伤春悲秋、赏花惜红的美人们真是不能忍!   可是,无奈敢这样焚琴煮鹤的事儿的,一个是后宫的女主人,皇后,一个是皇帝的心尖子,玉德妃,众人也只能屈服于淫威之下,明哲保身了。   青青和姜皇后不管这些。   冬天里是悠闲惬意,躲在被子里暖烘烘昏睡一整天也是舒服的,但是到底是被困得狠了,心里和身上都软绵绵提不起劲儿来。   这下子闹哄哄热火朝天地自己动手烧烤,真是难得的有趣儿。   青青嫌这些日子安静够了,特意让岐山找了十多个七八岁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儿,明着是让他们伺候,实际上却是给了恩典放这些孩子玩耍。   再怎么精心调-教过了,也还是小孩子,初时拘束得很,战战兢兢好生没趣儿,青青也不放言安慰,只是不理。果然,没过多久,见主子不注意自己,难得松快的几个小孩儿也就小小地打闹起来,等许久无人甩眼刀、训斥,他们自然慢慢地放肆起来。   再后来,气氛就闹腾的不行了。   其他宫人见主子今儿确实是喜欢热闹的,谨慎稳重些的也只是不掺合,言语上倒是也轻快许多。那些本来就活泼爱说笑的,自然卖弄起来,一个接一个的俏皮话,直说得人笑得肚子疼。   青青和皇后还是要端着些,但是言语动作上也不讲究了许多,看着别人笑闹,她们自己也觉得舒心。   特别是青青注意到,平日里看着淘气,实际上一举一动都是尺子量出来的任儿,和一贯冷着脸谁也不搭理的小凤凰,都从眉眼里透出轻松愉快,更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   说来她现在已经是妖妃那个等级的宠妃了正是该好好享乐的时候,等静下来,却要好好想些玩乐的点子呢。 第一百零二章 花气动帘暖   御花园里,后妃宫人笑闹烧烤,百花萌动,香气动帘,渐暖。   太阳也肯给美人面子,好容易露出了温和的目光,每个人脸上的笑意也有了暖和的红润颜色。吃喝玩笑一直到了未时末,夏侯任和长宸两个孩子还年幼,早早打着盹睡了。青青也不管他们乳母的啰嗦,只用厚厚的毯子将两个孩子裹了,放在身边大躺椅里,倒是显得他俩更加小得可怜。   说也奇怪,这样吵吵的地方,两个孩子倒是睡得香得很,半点儿不受打扰。   长宸公主冷淡,不怎么提要求,她便不说;可晋王却是个最最讲究的。吃不厌精、乘肥衣轻、履丝曳缟,平日里就寝,旦有丁点儿不适意,伺候的人就要吃瓜落的。其实若是一般的皇子公主,敢这样明晃晃地将自己骄奢的一面表现出来,往往是他自己讨不了好——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   说是天下第一富贵处,真说起来,后宫里多少听起来了不得的尊贵的主儿,不也是个下仆压得死死的,单衣冷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贵妃和淑妃以及一些有几分体面的妃嫔,也曾经借此事酸言酸语得到太后那里议论过,连章和帝都收到了好几封弹劾劝谏的奏折。   可惜,太后那里,恐怕也只认太子和夏侯任是她孙儿,何况这种分明是玉德妃母子不打算争权的表现,等流言传扬开了,就立刻大家安抚赏赐。   至于说章和帝,那就更不用提了。   他自己虽然为了不让人总是提起先帝,和自觉自愿的行事简朴,自言不爱奢侈。可是说白了,除了像明觉大师、无机大师或者苏相那样真正超凡脱俗的人,哪个是不爱享受的呢?夏侯任是他最心爱的小儿子,且很可能并不能继承他最想给的家业,若是连生活上精致些也要听那些闲言秽语,那当爹的真实心都碎了。   于是爱较真儿的章和帝亲自写了文章,专门讨论世家富贵子和寒门生的长短优劣。因为实际上每个皇帝的群众基础更多的是寒门士子,或者至少是小康出身的官员,所以章和帝倒是没有昏了头大谈世家子有多好,只是强调了“礼”和“居移气、养移体”。   即,“礼”,在外的表现,除说话行事,自我供养和外出仪架也必须合乎身份。如果是寒门学子,自当节衣缩食,此乃安贫乐道,不为耻也;若是隐世贤达,也可清风明月,此乃心与浮云闲,不为迂也。但是若身在社稷,合该钟鸣鼎食,膏粱文绣,此乃天家恩泽,不为靡也。   于是,身为皇子,人晋王那不叫虚耗物力,而是天家气度。   话说到这里,哪里还有人敢弹劾呢?   何况章和帝还给许多职位加了俸禄和恩赏,再听他说的,官员就该比庶人“行乎富贵”,心里也觉得顺耳呢。   这却是说得远了些。   不说玉德妃在御花园烧烤,直把许多名贵花草给熏得油腻腻的,让人咬牙,居然还不肯消停,又请了长华、长荣等公主进宫来打马吊,闹得阖宫上下都不清静。且把视线转向宫外,此时,章和帝已经包了豪华游船,请了四位花主到灞河游玩。   画舫花船上,四美齐聚,捧酒执著,琴歌曼舞。   牡丹真真擅歌,甜糯婉转,歌时眼波流转,无限娇嗔。她走的是艳俗娇媚的路线,也从来不唱什么哀哀怨怨、冷冷清清的调子,只把那些“郎阿郎”、“哥啊哥”的唱得欢喜活泼,让人心情不由得跟着快活起来。其实若她身在一般花楼里,这样的做派应该是本男人瞧不起的,稍有格调的书生才子,是不愿承认自己喜欢这样肤浅的女子。   可她选客人的方式偏偏是“竞价”。   如此,花客们当然都是能够一掷千金的豪客,家里哪少的了各种做派的贵女雅姬?像真真这样俗到豪爽耿直的地步的,倒真是少见。虽然不会有客人觉得自己真心喜欢上这样的女子,但是却都愿意扔银子和别人搏个面子。时间久了,还有许多性子豪放的客人直言——吾等来此,本就为寻欢作乐,何必故作清高?和牡丹相处,那真是比哪个都轻松自在,快乐无边。   章和帝现在心情也好不错,支起右腿,手在膝盖在击打着节拍,觉得这牡丹倒是比其他三个都要可爱些。   招招手,歌声停了,牡丹跪坐到章和帝身边,喂食奉酒,娇笑淫语,让章和帝不时发出笑声。   芍药云瑶,招牌是剑舞,这在花楼里当然可算是独一份儿了,可拿到章和帝这样看了不知多少高手表演的人面前,就实在是花拳绣腿,不中看也不中用。是以章和帝只是敷衍着赞了两声,神色间相当不以为意。且章和帝还是比较喜欢艳丽柔媚或是清丽纤弱的女子,云瑶虽有几分傲气,但是章和帝这样的老手还是能看出她内里的自卑,并没有能激起章和帝征服欲的野性气质。   云瑶被冷待也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心里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是个可怜的。   她的客人常常比较特殊,能少一个,总是好的。   想也是,区区花楼,也不能有什么高深的武功给她练,找她的客人自然没几个是惺惺相惜的,反而容易遇上变态,或者,一些江湖人也喜欢在她身上yy某些颇有盛名的侠女。   云瑶今年十七岁,当上花主已经三年,但是琼姑姑已经和她透了底,今年便会让另一个女孩代替她。   这倒不是云瑶人气下降,而是大夫已经警告过了,再做下去,命不久矣。   琼姑姑是善心人,从来都是为楼里的姑娘们打算的。   只是她现在还没找到出路,心中难免彷徨。   忘尘楼的规矩,花主一旦卸任,便必须出楼子,再不是忘尘楼中人。这其实是琼姑姑不愿意让这些女子伤痕累累的身心落入更悲惨的境地——几乎所有秦楼楚馆的做法都是压榨这些女子的一切剩余价值,头牌过气后,总是降价待人,以前为了抬高身价让好些客人望之不及的女子们,总要在日后莫名承受那些残忍而可笑的报复。   只是云瑶虽然存了大量银钱,却既没有可以从良的对象,也没有能够傍身的一技之长——那些花拳绣腿,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即使日后琼姑姑帮着改户籍,要想开始新的生活,也殊为不易。   此时是杜鹃艳醉和山茶浅语一起献艺。   杜鹃舞,山茶琴。   只是不同于一般琴舞和谐,她俩本就看不上彼此,自然不可能相辅相成。与其说是在伴舞或者伴奏,不如说是在斗艺术。   浅语弹得越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艳醉就舞得越是艳俗放浪□□挑逗。   看起来是意气之争,但是只看连章和帝这样什么大世面都见过的男人都大加欣赏,目不转睛,就知道私下里两人其实早有默契,这大概是她们早早准备的特殊惊喜节目,倒是让章和帝给赶上了。   四位花主面上不显,心里是十分忐忑的。   琼姑姑昨儿就直接找了四人,明说了自己的推测。她们本来准备开始练习几样让人欲罢不能的绝技,哪想到那神秘贵客今儿就邀了游船。   看他也不像是急色的样子,四人更加肯定琼姑姑关于“忘尘楼近日有大难”的猜测。   不论性格、野望,她们四个不希望忘尘楼出事的心还是一样的。   艳醉要想再找到这样好用的收集情报、隐瞒身份的法子有多么不容易,其他三个更是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忘尘楼倒了,她们自然身价大跌,甚至很可能流落到最下等的妓寨里,生不如死。   艳醉停下舞步,故意喘息出暧昧的音色,抬头望向章和帝,直露露的□□。   见这男人只是大笑着赞叹两女的出色表演,眸子里却无半点惊艳,四人也是无奈。   看来这男人确实是身处高位,什么都见惯了,除了牡丹让他有几分喜欢外,其他三个都不能引起他什么兴趣,这真是令人沮丧。   这样下去,怎么可能帮姑姑争取时间?   章和帝不知道四女心里的辗转反侧,他心里,自然不会觉得有女人能如此聪颖,一下子就推断那样出许多的事情。   他由着四女包围着自己,漫天说着讨好的话,连之前还摆着架子作清高状的浅语,见他不吃这套,也放下-身段,借着论诗的名义使劲儿拍马屁。   “伯爷见识不同凡人,浅语平日自恃文采,如今才知天外有天,妄作轻狂,真是羞煞!”   原本清丽的女子作出这样小女儿情态,倒是别有味道,章和帝笑着将浅语拉入怀中,捏着她的下巴,道:“小女子轻狂,有多轻狂?”   见她羞红脸,虽然明知是装模作样,章和帝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艳醉捧了酒,自己含了一口,欲喂给章和帝。   章和帝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笑着说:“你倒是来勾我,怎么不先谢谢为了奏琴的?”   艳醉顿了顿,也不在意,眼中露出情-色的逗弄,拉过浅语就要喂。   浅语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躲。   真真向来不喜欢她,自然爱看她出丑,最好扒下那层空谷幽兰的皮,连忙帮着艳醉拦住她,娇笑着道:“杜鹃一吻可值千金,浅语可不要浪费了!”   章和帝看着三个女人滚作一团,也觉得很有意思,附和道:“若浅语逃了,可见是你们两个都不如她,今日就要认浅语作主人,但听吩咐。”   听出这位贵客突然起了兴致,四女隐晦地互相看了眼。   牡丹娇嗔:“好个小娘皮,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鹃的动作也突然强势起来,衬着越发不乐意狼狈挣扎的浅语,竟然有了某种别样的意味。   章和帝看得兴起,喝了口酒。   云瑶站起来,道:“好不公平,竟把我给扔下,我便帮着浅语。说来,浅语也该谢谢艳醉伴舞呢”,转头对章和帝道:“若是我和浅语制服她两个,今儿是不是她俩也听我们的?平日里牡丹最是张扬不过,今儿若是能让她扮作小狗,云瑶才欢喜呢!”   章和帝还没说话,真真就不干了,娇娇地骂道:“好个打抱不平的侠女,你那身子比男人还粗壮些,我和艳醉身娇柔嫩的,可受不住!”   章和帝也笑,道:“这我不管,爷今儿只看胜负,不论手段,便是三个合起来赢了一个,只要谁被喂了酒,就算数!”   云瑶已加入,形势立刻急转直下,偏偏艳醉是个两面三刀的,竟然突然叛变,合着浅语两个,把真真压着喂了酒。   真真衣衫凌乱,云鬓花散,艳醉端着的酒杯还洒了,弄得她胸口都被淋湿了。她自然委屈,扑到章和帝腿边,娇娇怯怯地哭道:“做什么都欺负奴家呢?奴家可不认!”   章和帝把她扶起来,见不知谁不小心,弄得真真胸口被指甲划了几道,起了红痕,手腕上也出现红肿的手印,看着竟像是……   章和帝眸色沉了一下。   四女自然注意到,悄悄松了口气。   一阵风吹来,船身都晃了晃,珠帘叮咚响,却没能吹散这一屋花香暖气。 第一百零三章 老子有儿子   二月,平静已久的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章和帝暴怒着扔下一卷密折,上面详述了京城以及各地方,从宵禁到盐政等其他种种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之事。在列大臣,有几个不曾与光同尘,这明明是章和帝自己也心知肚明的事,一时间完全搞不懂老皇帝突然碰这块禁区是意欲何为?   这样不讲究,也不怕打老鼠坏了玉瓶儿!   这几年,频出事端,大臣们不断收敛,现在本来就觉得日子不太好过,如果,章和帝真要连这种,自古以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吏治问题,都要刨根究底,那这章和一朝的官儿,不当也罢!   的确,近几年的数次博弈,都是你章和帝占了上风,吾等为人臣子的,也只能忍气吞声,处处避让。可是他们也不是什么泥腿子奴才,论起血统,夏侯家实在也不算什么,真要被欺压得喘不过气儿,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他们倒是要看看,你章和帝是不是敢一气儿把朝上大半大臣都打杀降职了!   跪在地上的许多大臣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   于是——   章和帝发怒,众大臣请罪,口口声声罪该万死,却无人招认罪行。   章和帝要彻查,众大臣称颂,字字句句吾皇圣明,却无人请缨。   章和帝点名,众大臣谢恩,红口白牙感激涕零,却无人领命。   帝党们满头大汗。   这种情形,无疑这差事必将落在他们身上。可吏治问题从来就是个马蜂窝,像是贪腐一类,倒还好办,除非是背景太深的,直接义正言辞推人顶罪,万民称颂皆大欢喜。可章和帝这次抓的点实在是太难办——他们可不相信,皇帝只是想落实宵禁问题。若只是查封几家花楼,抓几个顶风作案的典型,不等今年考评,皇帝就会找茬办了他们。   可盐政……   谁敢碰?   再者说了,就是只做表面文章,这京城有名的花楼,哪个背后没有大人物撑腰?他们伸手,此时无碍,将来却后患无穷。   不知道是哪个愣头青把这些捅到皇帝那里去的,让他们知道了,且等着吧!   章和帝唇角挂着冷笑,倒并不像众人想的那样怒气冲头失了理智,分明是成竹在胸,隔岸观火的模样。程元珍眼角瞄到皇帝的表情,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要出大事了!   “朕倒是不知,爱卿们个个都积病在身、公务繁忙,却是朕不能体恤下情了。”   皇帝的口气冷且讽,泰半大臣却是根本不在乎。   法不责众,有本事你章和帝再把今天这窗户纸给捅破,看最后下不来台的会是谁!   但是面儿上还是诚惶诚恐,集体跪在地上,哽咽着道:“臣等枉负圣恩,竟不能为主分忧,愧对顶戴花翎,请皇上责罚!”   整齐划一,就像是排练了数次似得。   章和帝冷哼一声,道:“众卿家为我大汤江山鞠躬尽瘁,疾病劳身,朕心甚痛,何罪之有?也罢,此事本来算不上大事,若不是朕初闻之,大惊震怒,还担不得大朝会讨论。既然众卿家脱不开身,你们那是国家大事,朕不好耽误,便让年轻人历练一二。”   言罢,章和帝慢悠悠走了,虽然没按流程走,倒是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程元珍高声道:“退朝!”   “传圣上口谕,宣太子及众皇子御书房议事!”   太子夏侯松面色严肃地带着一串儿兄弟进了宣政殿后的御书房。   他心里自然是不平静的。   这档口皇帝找了一众儿子来,当然不可能是要共享天伦的,明摆着就是要让儿子们自觉自愿奋勇争先地来“求”这烫手山芋。   只是,乙之砒霜,甲之熊掌。   大臣们心目中碰不得的惊雷,对于这些皇子们来说,不必金玉美女逊色什么。   虽然身边的幕僚和舅舅们都不停在自己耳边说了,“身为太子,无过便是功”,但是夏侯松正是三十而立的年纪,当然渴盼着做出一番成就,给父皇兄弟们看,给天下臣民看。而且,吏治问题,特别涉及到了盐政,谁有他夏侯松更有资格管呢?   江南繁华地,于别人来说是销骨龙虎穴,对他这样身后站着独孤家的太子来说,可不正是安乐乡、功勋地么?他倒是要让老二、老八等人看看,什么才是才干,什么才是人中龙凤!   夏侯扬等人跟在太子身后,安静地迈步进了御书房,心里百转千回无法对人言说。   比起太子“无事生非”,他们这些皇子才是真的极其想要在这次的事件中有所作为。太子只需无过,他们却必须有浓墨重彩的履历,其间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只是独孤家势大,江南盐商更是他们门下之客,夏侯松只需轻轻挥挥手,就能做出让章和帝相当满意的成绩,而其他人,恐怕动则得咎尚且一事无成。   “来了,都坐吧。”   章和帝面带微笑,语气也难得温和慈祥,尽管渐渐看清了此人,皇子们也还是心神一荡,不由自主生出濡慕。   各自姿态端正地坐了,将宫人奉上的茶端在手中。   “今儿朝会你们也在,都说说吧。”   兄弟们四顾环视,长幼尊卑,太子当仁不让。   “儿臣以为,宵禁只是小事,但见微知著,便知我大汤吏治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着清明。民间常说,官官相护、欺上不瞒下,儿臣等居于京都富贵乡,竟不知百姓疾苦,实在惭愧。父皇提到盐政,儿臣以为,此乃民生大事,若真是处处贪腐霸凌,整顿则在当务之急。”   章和帝点头,似乎对太子所言十分满意。   二皇子,卫王夏侯扬接着开口——自生母、嫡母接连去后,二皇子越发沉稳,一改从前唯唯诺诺老实不吭气儿的做派,丝毫不介意表现自己的才干,显得十分成熟干练。   “儿臣也不去分析父皇此举的用意,直接说,江南事,水太深,儿子不敢碰。但是各地宵禁混乱、借着三节五敬大行贿赂、买人充刑等事,儿臣却愿请缨查一查。”   太子轻飘飘看了自己二哥一眼,并不言语。   老九和老十二最是心服二哥,急忙表态愿和二哥一起做事。   章和帝点头,道:“吾儿自知。”一个眼神程元珍便将一封信交给夏侯扬,竟然是章和帝早有准备,他所言所语,一点儿没出乎老皇帝的预料。   见此,所有皇子心里更谨慎了几分。   三皇子咳了一声,略带愁容地说:“儿子不孝,本该为父皇和太子分忧,只是最近身子不大爽利……”   夏侯毅现在的情况,低调比争着表现还得皇帝的意些,所以章和帝听了并不生气,还温言道:“你如今也大了,却不会保重自己,平白让贵妃沉心。朕也是忙糊涂了,前儿皇后还提了,说你府上没个主事的,实在是不像样。先前吴氏,你确实做得太过,只是事情过去了,也不必时刻记在心中。既然你身子不好,朕也不留你,且去你母妃处,商量着娶一贤妻吧。”   夏侯毅心中冷笑,面儿上却立刻痛哭流涕,道:“儿子之前不知怎么迷了心,如今回想,真是枉为人子、人夫。父皇恩典,儿子便厚颜领受了,这便告退了。”   三皇子抹着泪走了,太子等人心里却咯噔一下。   没想到了,这还不到一年,皇帝竟然就准备将前事抹平了。一旦娶了新妇,夏侯毅和王妃和离闹出的一切事由,都会渐渐消弭。   就是不知朱贵妃给皇帝灌了什么*药了。   沉默半响,七皇子笑了笑,道:“看来儿臣是赶不上三哥的酒了!”   说着忽然起身爽利地跪下,道:“儿臣请旨,到东北蘇州地,看一看盐场!”   他却是避开了京城和江南。   章和帝还不及开口,九皇子夏侯信嚷开了——“七哥这话可不太走心!八哥担着魏王的名头,这东北地,也该八哥去看一看,七哥往那儿走,可是人生地不熟!”   夏侯柏似乎这才想起自家八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九弟莫恼,哥哥也是一时没想到。”却半句不提对八皇子的唐突歉意。   章和帝皱眉,声音冷了一度,不理老九,对七皇子道:“你近来也长进了,能独辟蹊径想到东北地,可见太傅也是用心了。玉德妃之前和朕说,你最近很是用功,朕还觉得她是个和稀泥的,是个人就夸,现在想来倒是冤枉她了。如此,你便到魏州、蘇州走一趟吧。只是你才从蒙茶回来,贵妃也是忧心的,记得好好和你母妃说。”   七皇子喜形于色地朗声道:“谢父皇看重!前儿母妃和儿子说,玉德母妃时常给咱们这些兄弟们说好话,儿子也以为只是母妃和玉德母妃交好,两头说好话呢,今儿却承了她老人家的情,可是显得儿子是个没心胸的。”   章和帝笑骂了老七几句,便赶他去讨两个妃子的欢心了。   众皇子暗自撇嘴,瞧不上夏侯柏这样两头讨好,走枕头风路线的人。只是心里难免羡慕——他们何曾敢在皇帝面前这样撒泼弄乖呢?   十五皇子却突然有些黯然。   他是个爹不亲娘没了的,十几年同隐形人儿一样活着,好容易有个绝色慈悲的玉德妃处处关怀着,心里也觉得暖和。虽然早知道玉德妃是个善良慈爱的,对所有皇子,哪怕是有些龌龊的二皇子都一视同仁的关爱,可现在听到她关照哥哥,心里却还是不是滋味儿。   那些人,明明已经拥有许多,却还是要同他这样一穷二白的人争抢。 第一百零四章 始料未及足   八皇子夏侯敬暗自皱眉。   老九明面上总是站在自己这边,但每每说出些看似莽撞却不利于自己的言论,又总是和老二共进退,实在不好判断其真心假意。   听听他这话,似乎是在为自己争胜,但话里话外却好像父皇真把魏州封给自己了一样,不是平白惹得父皇心里不舒坦么……谁不知道,他们这几兄弟按照地名来封王是怎么回事?与其说是父皇看重,还不如说是漫不经心。但是经老九这一提,不说太子会多么在意,就是父皇,恐怕也……   虽然夏侯敬自己也筹划着想要把封地谋入彀中,但这种事情,可做不可说,现下太子等人有了防备,父皇又对此观感不好,再行动,不知要难上多少倍了。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老七的手笔?   心里把老九恨个半死,面儿上却八风不动,夏侯敬温和地开口道:“七哥一向耿直,敬等不及。”然后笑着对九皇子道:“九弟还是小孩子脾气,也不想想,哥哥我难得出一次京,对各地都不熟悉。封号上带个魏字,也是父皇的恩泽,实际上魏州自有长官,哥哥我却是说不上话的。”   章和帝闻此言,看向八皇子的目光果然温和许多。   夏侯敬这才恳切地对皇帝说:“儿子虚长年岁,平时跟着太子办差也常觉得力不从心,可见是资质愚钝的缘故。这次事关重大,儿子再三思量,也想不出自己能胜任的……若是父皇和那位兄弟不嫌弃,敬能做个马前卒、跑腿儿的,也算是略表孝心,不白生为皇家子了。”   夏侯敬本来是真打算前往魏州,一方面那里在下属的经营下,有了几分势力,容易做出成绩;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借着这个由头,换一换魏州的官儿,好把魏州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中。可现在老九捅了马蜂窝,夏侯敬但凡不是个傻的,就知道这次只能眼睁睁瞅着兄弟们大放异彩,自己却只能蛰伏。   甚至,他必须考虑,是不是把人手转移到其他地方。   否则,若是章和帝或是太子突然动手,在魏州掀起一二风浪,他这样根基单薄的,怕是会损失惨重。   心里滴血,八皇子却笑得若无其事,连章和帝这样老奸巨猾的,也不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只得将此事暂且放下不提。   “老八从来是个谨慎谦虚的,也耐得烦,这样吧,这次你二哥任务重,虽然朕已经点了老九和十二去帮他,但是事情多且繁,他两个都是毛毛躁躁的,不及老八你细心,如此,你便协助老二吧。”   章和帝心里一转,便将八皇子踢给了夏侯扬。于是,本来在这次的事里,算是退了一步的二皇子,这下子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君不见,刚刚还风轻云淡的太子,现在看二皇子的眼神已经藏不住忌惮了么?   夏侯敬知道这次是被阴了一把,只能被其他兄弟压一头,但也唯有欢喜地领命。夏侯扬亦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口口声声道夏侯敬最是能干,有其相助,他只需安卧高枕便是。   他兄弟两个其实素来不睦,除了母家势力都似有还、地位相当无外,也因为他们的表象十分相近,出头的方式也相差无几。人自自知,他们清楚自己有多么城府深重,自然看对方一百个不顺眼。只是他们也是最能演戏的,从来不肯让自己的情绪被别人看穿,所以遇到一起总是兄友弟恭、相谈甚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多交好似的。   也因此,九皇子明明表现得和八皇子是一边儿的,但也和二皇子来往甚密,大家竟也不以为奇。   分西瓜似得给儿子们安排了任务,对于儿子们知情识趣,表现得十分孝顺懂事,章和帝自然是再满意不过的。于是也不再多试探,直接点了太子、十皇子和十五皇子下江南,为钦差,查吏治。   挥挥手就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章和帝心知肚明,儿子们个个“心怀大志”,必然会好好表现。虽然这大张旗鼓地查吏治,摆明不会有多大成效,交上来的也不过是些官样文章,看着锦绣罢了。可是章和帝本来就没打算真的掀起腥风血雨,只要下面的人稍微收敛些,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最重要的是,让那些又开始浮动的官员们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可不是那些好糊弄、易摆弄的,也该明白什么是乾纲独断,什么是皇帝威仪。   而且,儿子渐大,自己渐老,有些事……   这次,几乎所有皇子都身负任务,为了挣表现,他们不敢不全力以赴。   如此,那些藏得很好的尾巴,怎会不露出来?   朱家、独孤家在这片土地上称霸多年,前朝之所以倒下,与其说是小皇帝登基后,主弱臣强、重文轻武、贪腐横行、天灾*。不如说是朱家和独孤家不满朝廷疲弱,外不能守疆扩土,宣扬国威;内不能尊卑分明,保证世家利益,所以才另起炉灶……   这些年章和帝致力于扼制世家势力,到如今颇有成效,却不能掉以轻心。   看这次官员们的反应就知道,那些面儿上标榜自己是清流、是帝党的人,实际上还不是和世家各有瓜葛,难辨忠奸……这几年自己和几大世家几乎都撕破了脸,再不能温水煮青蛙样平衡削弱,必须拿出更强硬的手段。   否则,难说不会再出个“章和事变”,逼自己退位,扶持某个皇子,比如太子,上位。   以前章和帝最仪仗、信任的太后,现在也很难说到底站在哪边。   更别说珍淑妃等人了。   指望着自己老了老了便软弱了,为了种种般般,待臣下优渥起来?   哼!   忘尘楼事件,最后演变成现在的结果,不说黄大人日日难以安睡,就是自认相当了解章和帝的曲青青,也大吃一惊。   章和帝会借由宵禁之事,清查吏治,这是全青青早早料到了的,也做了一些部署。但是她却以为章和帝这次必然会虎头蛇尾,倒不是觉得他会妥协于臣下的无声威胁,而是青青知道章和帝是个爱名到有执念的人,偏偏琼姑姑特意从这点入手……   原来,那四位花主和章和帝花船游乐,□□拖延只是拖延,重点却是直指人心。   历史上众多手腕了得的帝王,晚年却总是表现得莫名的软弱、伪善和昏聩。这并不是他们真的人老糊涂,而是种种偶然导致的必然。   人老,自然精力不足,于是少了大刀阔斧的雄心壮志;自然恐惧死亡,于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迷信神道;自然考虑身后事,于是越发在意史书记载,迷恋“仁德”之名。   一旦待下宽和,多少贪腐成风、人浮于事,再不稀奇。   那山茶花主,浅语姑娘,才华出众,她读过的书,比许多颇有才名的贵女还多出几屋子——毕竟,一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一个是凭其傍身的资本,目的不同,努力程度自然不同。于是她趁章和帝心情放松的时候,渐渐把话题引向“史书”,大加赞颂一些帝王的仁德贤明、爱民如子。   又仿若不经意地提到,“诸如我大汤许多律法,颇有不近人情处,但当今圣上依托民情,对许多事一笑置之,这才有了我等可怜人的一席谋生地。可见仁德爱民,实是圣明天子之共性。”   琼姑姑自然没猜到这位“伯爷”竟然是当今圣上,但是她本来针对年老上位者的做法却比想象的还要恰如其分。章和帝闻言,也是大受触动。   他登基以来,文武皆治,功盖千秋,可是因性情严肃,难免失之宽和,百姓不言,官员却常有悲愤之语。一想到自己百年之后,史书上可能会有明晃晃的“刻薄寡恩”四个字,一应将自己的功劳苦劳全给盖过去,章和帝就觉得不寒而栗。   他最是爱惜羽毛,如何能忍?   青青见章和帝今日心情烦闷,郁结难消,就知道章和帝原本的打算多半是要作废了。后来又有程元珍略略提过,黄大人面见皇帝,痛言京城吏治败坏,只说宵禁一事,便可牵连数十位朝中重臣,百姓更是习以为常,早忘了圣上金口玉言,大汤祖宗法典。   他本是破釜沉舟,担着莫大的风险,想着捞个大大的功劳,从佞臣转为贤相。只是他溜须拍马当然是娴熟通达,人不能及,要干实事儿,就难免眼高手低,不通圣意。   他这说得,小小一宵禁,竟然会牵连如此多的重臣,更别说要查封多少秦楼楚馆,致使无数身世可怜的弱女子流离失所。   如此,他章和帝会得个什么名声?   百姓是否会怨声载道?   臣子是否会冷眼旁观?   只为些许小事,真的值得?   本来事情到此就算有了结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琼姑姑和曲青青都漏算了一个杜鹃艳醉。   她一个身怀武艺的,知道忘尘楼有难,本该立刻脱身而去,另寻他处。却不知这位是怎么想的,月黑风高夜,竟然偷偷潜入官邸,暗杀了黄大人。   发生这样的事,章和帝这样的性格,自然起了逆反心思,也怀疑浅语等人消息过于灵通,言有所指。   于是,当天就下了新的决定。   此事被章和帝按下,现在只极少的人知晓,青青因为心里有些盘算,并没有找系统君查询,于是也漏了这样的大消息,导致估算有误。   这画蛇添的足,大概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吧。   好在这些事本来和她不相干,虽然之前的许多计划泡汤,也说不上什么损失。何况,这次众皇子清查吏治,就是她不动手,也可以想见的会是最大受益人。   青青亲手捧了自己下厨煲的汤,送到章和帝案边,目光满是爱意。   章和帝接手,嘘一口气,将青青抱到膝上,心里也松快许多。   表情还是那么无可挑剔,其实曲青青心里也有些复杂。本来一直是不把老皇帝当回事儿的,却不想他竟然也有如此心胸,倒是她肤浅了。虽然事情并不是简单的黑白,但是不管怎么样,章和帝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把大汤的利益放在了他自己最看重的名声前面,不说皇帝,就是现代的国家领导人,有几个能如此呢?   当然,就这样了老皇帝还不忘算计自己儿子一把,也算是个奇葩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段,可以看出女主心里有了转变——但是当然,不可能喜欢上老皇帝(想一想他的年龄、渣长相,女主没那么重口)   写这个,除了稍微洗白一下老皇帝,毕竟蠢作者本来也没打算设计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相反,蠢作者一直想塑造一个表面上算得上无可挑剔(除了年龄)的古代皇帝,这样,在各种宠溺下见出渣,才是我心目中无cp的真意。   另外,女主一直飘在这个时代上空,但是这是不正常的。   她需要落地。 第一百零五章 处处皆静好   众皇子们出京的出京、巡夜的巡夜,看着都一副沉稳干练的样子,让许多大臣们心里苦笑——皇帝现在还真不缺干事的人,他们之前的算盘是白打了。   趁着东风扬鞭驰马或杨帆而下的皇子们,暂且不去说,二皇子等人还不及到吏部和刑部查阅卷宗,就被章和帝密信中提到的一件秘事给惊住了——三品大员,中书令黄秉实大人,日前被人在家中暗害,死状凄惨。   虽然说实在的,在京城中,黄秉实这样没什么实权的三品官也是只有受气的份儿,但再怎么说也是当朝三品,天子脚下,竟然被人暗害,一旦传扬开去,后果不堪设想。大汤强盛富庶,官老爷们也比前朝更有十分脸面些,这种事情,真是碰到了所有仕宦的禁忌,必须尽快破案。   可是,这样的手法,明显是江湖人的手笔,捕快们也是只能挠头的,何况养尊处优的皇子们?   章和帝为人强硬,他治下,江湖势微,已经多年不曾有这样明目张胆挑衅朝廷的事情出现了,现在出了这样不讲“规矩”的人,章和帝自然万分愤怒,实际办事儿的二皇子等人却是心中叫苦。   其实,如果章和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二皇子等人交代了,他们自然能迅速锁定“忘尘楼”这一重要线索,按图索骥,要破案并不很为难。偏偏章和帝不可能说,甚至,为了保住名声,他还手脚极快地扫清了相关痕迹,给办事儿的人留下迷雾重重……   案件扑朔迷离,二皇子等人只能从头清查。   偏偏黄秉实最爱钻营,人际关系极其复杂,其中不乏三教九流之辈。好在大汤国力强盛,并不像前朝那样遇到江湖事就要避讳三分,管他什么武林世家、江湖前辈,只要有嫌疑的,都可以直接监视、看管甚至软禁起来。且,京兆尹已经被下了大狱,皇子们无人制肘,行事但凭心意,倒是比平时做事爽快许多。   手中大事都有孩儿们操心,章和帝忙碌了几日,便闲了下来,想起允了三儿子婚事,心情还不错的皇帝老子就打算关心一二。   朱家毕竟不同凡响,即使三皇子现在看起来前途堪忧,又是娶的继室,并且还有那样不好的名声,朱贵妃拟出的人选也足以让其他好些皇子羡慕嫉妒恨了。   章和帝久不至咸福宫,听得宫人通报,朱贵妃愣了好一会儿才急忙迎驾。   章和帝心情不错,也愿意表现出几分温情,和颜悦色地牵了朱贵妃的手,说笑着到侧殿炕上坐了。   朱贵妃心里泛起些许难言的思绪,又很快地按下去,带上温婉慈和地笑容,又有无法掩饰的感激,对章和帝道:“全赖陛下您一片慈父心肠,毅儿才有改过的机会……吴氏是个好的,原是毅儿对她不起,也是臣妾素日不经心,以致缘分浅薄……”   章和帝拍拍贵妃的手,叹口气,当真一副慈父的口气,道:“孩子哪能不犯错?我们为人父母,却不必平常百姓家对子女事事关心,也只能事后诸葛亮。朕看老三也是悔恨不已,想来是知错了,这次爱妃也不必有顾虑,当给老三挑个好的。”   朱贵妃拭去眼角的湿润,声音带了喜气,道:“人说,为人父母的,最是偏心不过。臣妾以前觉得这话以偏概全,也不觉得自己会‘帮亲不帮理’,临到事了,才发现自己也只是凡人。本来毅儿这样的,哪个好人家的闺女儿给他都称得上是‘暴殄天物’,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却是厚颜无耻,百般挑剔,非要寻个好的。也幸好毅儿生是陛下的儿子,不然事情可没这么好办……”   章和帝笑了,兴致勃勃地拿过贵妃之前放在案几上的名单,略扫了眼,就说:“果然是个偏心的,朕瞧着这上面的女孩儿个个都是不错的。”   朱贵妃察觉出章和帝并没有不满,松了口气,更是笑意盈盈、凑趣卖乖地要讨章和帝的主意。倒不是她真摇摆不定,而是,若章和帝开了金口,指了女子,日后新的楚王妃在妯娌间走动,也不会处处因身为继室而矮别人一头。那样,这两三年都不好高调的三皇子,也有了不错的联络外人的途径。   也是皇帝确实心情相当不错,默认了朱贵妃的想头,略踌躇了半响,便指了石家大女儿,算起来还是曾经大皇子嫡妻的侄女儿。   说来,石家嫡出女儿为三皇子继室,便是不考虑他之前和原楚王妃闹得不像不像的,名声臭得很了,也算得上是三皇子高攀了。但是也要想到,毕竟大皇子的事情,虽然皇帝看着没有追究的意思,石家也是受了牵累。虽然,这种牵累是政治上的,和女眷不太想干,反而,因为原秦王妃不肯和离,甘与成为庶人还被圈禁的夏侯弘同甘共苦,石家女儿的名声其实是更好了许多倍。   只是近两年不能高嫁,等大皇子的事平息下去,那石家女儿的身价是会大涨的。   若按一般世家的做法,那是宁愿自家女儿不嫁——出家或是“病逝”,也不会随意低嫁,熬过几年,就是胜利。但是偏偏石家多生男儿,这两代,也就原秦王妃和这位小石氏两个女孩,家中向来是如珠似宝地宠着,如何肯委屈她呢?这般,朱贵妃着人试探了,名单上才有了这样一个重量级的女子。   只是她之前还真不敢直接定下这位。   没有任何不满意,只是这位太好,朱贵妃担心章和帝对夏侯毅怒气未消,若贸然选得太好,怕是会弄巧成拙。现在章和帝自己指了这位,朱贵妃自然喜不自禁,连连谢恩。   章和帝似乎只是来关心一下自己新的三儿媳妇儿,指了人,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恭送了章和帝,朱贵妃高兴之余,忽然想到——   皇帝是真的心情不错,来关心下三儿子娶妻的事儿,然后因自己的请求,指了最好的?   还是……   冷汗冒出。   朱贵妃捏着名单,枯坐半响,最后苦笑。   想明白,又能怎样呢?   自己,或是老三,能舍得这样一个好姻亲么?   从咸福宫出来,章和帝想了想,摆驾去了长春宫。   姜皇后近日身体不适,玉德妃和她素来交好,自然亲身侍疾。忽宫人来报,章和帝圣驾快到了,圣上体恤皇后身子,不让她前去迎驾,但好好儿的玉德妃自然不能躲懒。   在自己的永和宫里,曲青青现在是基本不讲什么规矩,只按自己高兴来便好,在外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板一眼,从不轻慢逾矩。当下便放下手中的汤蛊,略行个礼,提着裙子急匆匆去迎皇帝了。   这边皇后虽不用起身相迎,到底也要略略整理衣衫妆容,又让宫人扶着坐起,床帐等物也要归置好。着急忙慌的,等章和帝携着玉德妃的手进了寝殿,宫人们才突兀地停下各种忙乱,消无声息地退下了。   章和帝今儿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儿弦,不说在朱贵妃面前温言细语,到了一向没甚话说的姜皇后这里,居然也温柔地执手相看,轻声关怀。   玉德妃是被宠坏了的,许是看不惯皇帝对别的女人如此温情脉脉,随意找了个不尴不尬的理由,自个儿走了,倒是让一些忠心皇后的宫人暗自腹诽这位气量狭小,白费了皇后一贯的疼爱。   青青离了长春宫,慢悠悠走着,半天没想到接下来该做什么,于是招了鸾驾,径自去了苏相给长宸公主授课的学舍。   姜皇后病中气短,凡事都多出十分不耐烦,更是懒得配合皇帝演戏。见宫人都出去了,抽出被章和帝握住的手,声音略微嘶哑地道:“皇上今儿兴致可好!有什么事儿直管吩咐,臣妾身子不适,精神不济,恐冲撞圣驾。”   那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病了,没心情和你瞎掰扯。   章和帝显然听懂了皇后的言下之意,嘴唇抽动了一下。   无奈姜皇后这位子本就是章和帝出于种种考虑一力扶持的,贵妃、珍淑妃,甚至是玉德妃都比皇后显得贵重些,若不想这招棋废掉,皇帝还真不能给皇后什么脸色看。于是章和帝也不动怒,直言道:“贵妃已经给老三选好了妻子,只是你也知道这事儿有些尴尬,你是做嫡母的,看着合适也要帮一把手。”   姜皇后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三皇子那样刻薄寡恩、冷心绝情之人的厌恶,虽然一点儿不推脱地应下了,却也要刺上两句——“臣妾自然要精心着,还不知道咱们三皇子要休几次妻呢,可不得把这操持得熟练些?”   章和帝也不好和病人置气,但心里也确实不喜欢别人这样处处挑自己儿子的毛病——他骂儿子,骂得再狠,也是一番慈父管教,皇后这样的,却可见其心性刻薄,无慈母之心了。   程元珍一向是章和帝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发现了皇帝对皇后的不满,好容易皇帝心情不错,他这个忠心的奴才自然不肯让人坏了主子的心情。当然,若是他程家的独苗苗没在玉德妃手中,他还会不会为了避免明显同玉德妃一边儿的皇后吃瓜落而这般用心,就不好细究了。   “皇上,”程元珍声音里透出为难:“皇上和皇后鹣鲽情深,奴才不敢打扰。只是皇上乃天下之主,必须保重自身,这,皇上已经待了许久,不好过了病气。若是太后知道了,奴才怕是要挨板子的……”   章和帝闻言,笑骂了句老奴才,却也不反驳,又温声嘱咐了几句,便起驾去了永和宫。   皇帝銮驾看不见了,宫人们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寝殿。   一个皇后娘家新送来的宫女细心地扶着皇后躺下,神色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对皇后说:“娘娘,奴才笨嘴拙舌的,说这话您可能不爱听。但是奴才一心向着您,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姜皇后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是母亲亲自选了送进来的,虽现在还只是个平头宫女,但本宫亲自提了你贴身伺候,便是信你的。在本宫这儿,私下里,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倒不像是本宫身边儿的人。”   皇后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红药,刚好捧了之前皇后没进完的补汤进来,神色不动地瞄了小宫女一眼。   小宫女眼睛里藏不住喜色,膝行几步,凑到皇后耳边,道:“奴才没进宫时,一直听说娘娘您和玉德妃最是交好,可以说,姜家,对玉德妃算得上是恩重如山了。于是,奴才私心里,就一直把玉德妃当作自己人呢。如今到了娘娘身边伺候,才发现事情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呢……就说这次您偶感不适,虽然玉德妃表面上细心伺候着,可实际上……”   “嬷嬷说,这宫里,什么都是假的,只子嗣和皇上的恩宠才是实在的。若玉德妃真心向着您,怎么不劝着皇上早早来探视您呢?这不,好容易皇上想起娘娘的好,不顾三不顾四地来看您——奴才观皇上脸色,分明也是一万分关心娘娘、在意娘娘的。只可恨那玉德妃,仗着皇上宠她几分,竟然在娘娘您面前也敢张狂。若不是她故意摆脸色,皇上何至于匆匆走了?”   见皇后表情果然不好看起来,小宫女心里得意,却带着懊悔道:“奴才失言,请娘娘责罚……娘娘千万不要灰心,您是皇后,是姜家嫡女,和那起子小门小户的可不一样!皇上不过是暂时被狐媚手段迷住了,总会觉出娘娘您的好。”   姜皇后闭上眼,揽过被子,不发一言,似乎睡着了。   小宫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红药温和地对她说:“你是个忠心的,只是娘娘身子不舒坦,怕是没心思听那些……且下去休息吧,这几日你也是劳累的。”   小宫女这才放下心,红药大人却是个不排挤人的呢,悄声退下了。   “查清楚!”   “是!”   “娘娘放宽心,这样蝼蚁样的人,不值得您上心。”   “若真只是她自己的意思,我又何必在意……” 第一百零六章 岁岁不平安   转眼间,章和帝把儿子们支使出去做事也有快一个月了。   太子聪明能干,难得是还极其勤奋,差事办得有声有色,江南那边传来的密函每每让章和帝拂须而叹。即使是紧锁宫中的太监、宫女,也知道太子在江南差悬案、肃吏治,纠盐政弊端,惩贪腐官员。那一出出的,比戏文里唱得还精彩数倍。于是,阖宫上下、朝堂民野,无不是赞颂太子贤明、章和帝识人任人的声音。   相比之下,二皇子天天纠结些鸡毛蒜皮的事,或者和纨绔浪子扯皮,唯一称得上“正事”的,“黄大人案”,还至今都没个结果,自然是被大大比了下去。七皇子远赴魏州等地,虽也有些成果,且也只是比二皇子等人好看些,完全不能同太子争辉。   后宫从来都是和朝堂紧密相关的。   虽然太后碍于种种因由,面儿上保持中立,不过是夸了太子几句,还不显什么。皇后一直和□□不算和睦,自然也不会多多美言。只,珍淑妃却忍不住略略张扬起来,前儿还夺了已经算是进了永和宫的,一本玉德妃心仪的古籍。   众所周知,玉德妃自进宫以来,就被皇帝捧在手心儿里,还真没受过这种明晃晃的委屈。只是可能皇帝心中,太子还是比宠妃更重要些,章和帝知道珍淑妃所为后,丝毫没有怪罪,虽后来又颁了流水样的赏赐给玉德妃,到底还是珍淑妃更胜一筹。   在其他兄弟们忙着为国为民时,三皇子却要娶新妇了。   说起来,皇家,公主和离常有,皇子休妻却是不曾见,更何况和离了。   虽然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宫是世上一等一藏污纳垢的地儿,最最没规矩的,但是面子还是要讲的,哪个皇帝愿意在天下臣民面前失了颜面?所以,若是皇子妇犯错,轻微的,自然是好吃好喝的被软禁起来,只说是病重不好见人便是,运气好还能咸鱼翻身;严重的,那也是直接“病逝”,给新人腾位置。   若是皇子犯错,再怎样,女子也只能忍了,连自裁都不敢,担心祸害家人。   更不会有皇子主动休妻——谁愿意担上宠妾灭妻的名头呢?   所以,这三皇子和吴氏的事情,很难说到底有没有皇帝在里面推手,不过,那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当时也是闹得海内皆知的。   但是,前面也说了,皇家、官场,那真是最不要脸的了。   这不,昨儿许多人还言辞振振地鄙视三皇子刻薄寡恩,势力冷血,今儿,眼见着皇帝态度转变,太后、皇后、贵妃都亲自经管三皇子婚事,还不是颠颠儿地前来恭贺?   不比头次娶亲阵势小多少的迎亲拜堂后,夏侯毅喜气洋洋又不失谦逊地出来和众人寒暄,耳中尽是恭维,心里却再冷静没有。   他对这些人,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端坐金椅的父皇,真是看得够清楚的了。   他们哪会真的在意什么规矩道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看看前不久还哭天抢地、宁折不弯,全家上下似乎都要和自己这个薄情寡义的皇子不死不休的吴家,今儿不也高高兴兴上门庆贺?   竟似本王真是和那吴氏“和离”的一般。   石家还似模似样、涕泗横流地感谢吴家——也是,若是吴氏“病逝”,石家女儿嫁过来还要对着灵牌行妾礼,如今吴家做得大方,石氏这继室倒是和原配嫡妻没有什么区别,合该心怀感念。便是他这个皇子,日后无论何事,也必须对吴家宽和忍让十分,否则污水就是一盆盆往脑袋上泼呢。   也只从前看不透,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以为一两次不慎,就足以万劫不复。现在再看,只要权势在手,什么扭不过来呢?   官字两张口,皇子王前脸厚。   醉眼朦胧里,客走主人安。   和小了自己十多岁的小娇妻被翻红浪,等小石氏昏睡过去,夏侯毅披着衣裳开始清点这次的礼单。   因这几年恐怕都不好做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夏侯毅干脆自己管起了内院。如今虽然新妇进门,但是石家态度很不好说,夏侯毅也没打算全托信任,等三天后,交给新妇的,自然只会是侧妃管着的那些明面儿上的东西,他自己手头的,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夏侯毅被后院坑了一把,如今宁可万事小心。   皱着眉看完礼单,夏侯毅捏着鼻梁叹了口气,剪了剪红烛,翻身上床。   别的还基本都在预料中,只是,玉德妃……   倒不是这位宠妃送得礼太简薄,或是来送礼的人身份不够,这位宠妃小门小户出身,到如今,能在宫廷里立得稳稳的,除了容貌出众,行事端方也是一直为人称道的。   她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掉链子。   只是,玉德妃送的,是贵重的“通行礼物”,换句话说,东西是贵重难得,只是,那都是些寿礼送得、金榜题名也送得,婚事也送得、白事也送得,甚至求人办事,也送得。若是一般大臣,那自然是无可指摘,可玉德妃,实实在在是夏侯毅的庶母,甚至因着长华大公主,关系按理是比别的皇子还亲近几分的。   她这样的身份,明明应该送上许多祝福,礼物那是贵不贵重都在其次,重点是寓意深厚、饱含祥瑞的。   偏偏,这位就是这样做了。   夏侯毅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无法入睡。   也是,谁不知道,这位玉德妃,最是讲规矩的,甚至有些耿介清高,一板一眼的文人脾性。人家看不上他夏侯毅这样德行有亏的皇子,碍于礼法情面送礼,却压根儿不愿意和他深交。   真是好大的脸面!   不知天高地厚!   夏侯毅倒是不很在意这位目前威望威赫赫的宠妃。   毕竟他现在要蛰伏,玉德妃不管吹什么枕头风,对他来说都很难分辨利害。等过两年他东山再起,这位宠妃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只是,根据宫里的情报,父皇是把这位当成女儿宠的,一应认为她是个不通人情的,偏也不愿意拿这些“世俗污糟事儿”烦恼她,许多人情往来,都是父皇亲手操办的。   也就是说,这次玉德妃的礼,到底有几分是皇帝的意思?   父皇能亲自指了石氏给他,夏侯毅心里还是愿意相信父皇不管是为了权衡也好,为了照顾朱家脸面也好,还是一番慈父心都好,终归是仍然对自己有期望,有情意的。但是,这份礼,会不会是敲打呢?   更漏声又响起,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更,夏侯毅暂时放下心头种种。   明儿还要早起进宫请安呢……   恍惚间,他嗤笑了自己一声。   想他夏侯毅当年多么嚣张肆意,如今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玉德妃一份不算出格的礼物,也值得他踌躇满腹半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说不定,人家还真只是见识短浅,行为不当呢。   三皇子这边辗转思索,甚至怀疑到了老皇帝身上,殊不知,曲青青自己来说,还真不觉得自己又资格鄙视三皇子呢……只是她明面儿上的性子在那儿摆着,许多事只能按照模子来。   果然,章和帝提前看了曲青青的礼,并没反对什么,似乎是早有预料,后来也只是暗自得意喜欢着,无奈地数落青青任性,又摇着头叹息“没有朕,青青你可怎么办哟”……   对此,青青只能“呵呵”了。   她有时候也很同情章和帝的儿子们。   事实上,这些皇子,不说个个人所不及,在这个大多数人受教育、历练自身的资源都大受限制的时代,皇子们的确都算得上是人才。若在一般人家里,那肯定都是被万分看重的“吾家玉树”。偏偏投胎到皇家,小小的时候就没能享受什么父爱母爱,大了又要和父母兄弟明争暗夺,死弄心机,临了了,还可能万事一场空。   在章和帝心里,这些儿女们,说不定还没有他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太监,程元珍重要呢。   不说三皇子的和离、娶妻,多半都在章和帝的算计之中,就是现在上蹿下跳十分得意的太子,其实不也是被老皇帝捏在手心儿,自觉自愿成为他的一把刀。还有现在焦头烂额的二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和十二皇子,他们被黄大人的无头公案弄得心力交瘁,时时要让出于各种目的被推出来的纨绔子弟、市井流氓刺上两句。   却不知,真凶,忘尘楼里冷杀手,化名杜鹃艳醉的,早就被章和帝控制起来。甚至忘尘楼,都已经只是一座空壳子,里面的人都不知被关在哪儿去了,现在的,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老皇帝的暗棋,正等着撒网捞鱼,朝堂江湖一把抓呢。   所以,照青青看,二皇子几人,与其像现在这样成天的不得闲,四处奔忙,费力不讨好,还不如拍章和帝“龙屁”,人心情好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漏些渣子给他们,也就能对朝廷臣民交差,立份不大不小的功劳。   曲青青这边为他人闲操心,却不曾想,她自己也被人给盯上了。   太子送信来,说是“不日即归”,但是路上多变,一直耽搁着,眼见着就到了玉德妃的生辰。   当然,玉德妃再怎么尊贵受宠,也只是天家妾,皇子们送礼贺寿,那是情意,不闻不理,也是礼数。更别说一国太子,独孤家外孙,那身份,是玉德妃曲青青拍马不及的。所以,太子赶不赶得及,其实根本无人关心,连曲青青自己,都没去算这一筹。   章和帝钟爱玉德妃,每年都会为她的芳辰大费周章,比起连千秋节都不肯办的太后、两任皇后,以及生辰年纪自己都快记不得的贵妃、淑妃等人,真是让旁人艳羡的风光。   只是今年,出了个小意外。   太子千赶万赶,路上频出事故,好巧不巧地赶在玉德妃生辰宴上回来复命。   国事为重,正在和玉德妃秀恩爱的章和帝立刻起驾去见太子,一向宠爱玉德妃的太后也忧心孙儿一路辛苦,带着珍淑妃回了宫,要过问下人、准备太医等等。甚至,在离开前,还亲自嘱咐了皇后,说是太子妃年轻,没经过事儿,她当人嫡母的,也要关心一二,于是皇后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只能起驾去东宫一趟。   天知道,皇后说是长辈,年龄可是比太子妃还小了十岁还多!   其他妃嫔见此情形,自然也各找理由,辞了御花园鲜花宴,各自回宫。   好好一场风光欢宴,转眼间就零落不堪。   玉德妃的脸面,可说是被踩到泥地里去了。   许多人暗自嗤笑。   让你平日里张狂得没边儿了,现在才算是知道什么是尊贵卑贱,什么是,花无百日红。 第一百零七章 风雨欲来兮   因客人都散了,玉德妃也只能故作无事地回了宫。   夏侯任心智比一般成年人还出众些,自然立刻嗅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小凤凰倒是单纯许多,但也为母亲生辰宴被草草收场而不高兴。两个孩子都是孝顺的,和青青感情也好,夏侯任还能在人前保持镇定,小凤凰由来比较任性,立时就在脸上带出生气的意思。   一旁的几个宫人见了,眼里闪烁出几许别样的意味,不等谁注意到,立刻低下了头。   玉德妃为人清高,本不在意这些,但儿女不开心,连她的心腹,岐山和绮年也忍不住挑了几句,毕竟还只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年轻女子,难免心里还是有些不顺意。宫里的老人都是人精儿,玉德妃这辈子恐怕还没试着“装样”,这次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别说心怀叵测的某些人了,就是她身边的尚宫,也一眼就瞧出她不平静的心绪。   唉,帝王隆宠,果然是祸不是福啊。   想当初,玉德妃初初进宫,不过十四五岁的丫头,面对那样复杂的形势,仍然是聪慧敏锐的,把自己和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心态和身段儿都放得极正。如今不过短短五六年,就不知不觉迷了心。   人啊,旁观总是清,相处渐渐迷。   宫里察觉到此次风暴的人,心里都不太看好玉德妃。   玉德妃的确美貌倾城,皇帝对她的宠爱也是日渐深厚,但是经的多了,虽说不出确实的理论,经验却让许多人明白,人总是那么奇怪,明明是情到浓时,没甚缘由的,又会突然转淡。玉德妃进宫这些年,新鲜劲儿早就过了,再美的颜色也习以为常了。皇帝平时看着似乎对她愈加宠爱,但耐心和细心却是绝对比不上当初,一旦遇事,玉德妃定是要吃好大一场苦头的。   不过,幸好她生了儿子,还有个公认的“祥瑞”女儿,只要不犯抽作死,也不会真流落到十分悲惨的境地。   只是,一直被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女人,一朝逢上变故,本身又是个目下无尘的性子,怕是很难端正心态,日日怨天尤人着,皇帝只会更不耐烦。她身子向来又算不上好,隔三差五就要病上一病,这如花红颜,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凋零在这深宫里了。   青青倒是不知道,旁人为她提前洒了些许同情嗟叹泪,回到永和宫,反正无事,儿女心情还不好,她干脆带着两个小的做蛋糕玩儿。   果然,再看着成熟的孩子,那还是小孩儿,抹奶油什么的,绝对是大杀器。   这边母子三人玩儿得开心,东宫却出了件大事——鸾驾自东宫回长春宫路上,皇后突然昏迷,不知为何,一则谣言传得极快,说是太子妃不肖,竟然顶撞带病去探望她的嫡母,致使国母气昏,如今是病情急转直下,眼看着要不行了!   还有那些不知存了什么心的人,甚至把脏水泼到太子和珍淑妃头上,说是太子妃是受了这母子俩的指使,因太子正位东宫,那就是一等一的尊贵了,偏偏他的生母,太后亲侄女,血统高贵的独孤氏,却要对一个无德无子无宠的小辈俯首称臣,那自然是心气儿不顺的。   按理说,宫里长舌妇那一直是杀也杀不完的,谣言也总是传得很快,但这次明显是不对劲儿。   太子、珍淑妃,甚至带累了太后,这样的事儿,有几个不要命的敢乱传?   皇后病重是大事,她这昏迷不醒的,也不能发号施令,比之前卧病在床还要让人重视些,阖宫有身份的妃嫔都是要去侍疾的。曲青青急急忙忙唤了轿辇,因宫中乱糟糟的,一双儿女也不敢胡乱托付,只好自个儿抱着,一同赶去了长春宫。贵妃和珍淑妃也不敢托大,一听到消息,就准备了许多,等众人都动起来,便捏着帕子去了长春宫。   珍淑妃在宫中经营多年,自然是消息灵通的,那些流言蜚语,也是一出人口就入得她耳,她城府虽不如贵妃,甚至比不上之前的贤妃,但是毕竟是风里雨里挺过来的胜利者,从来不是本人,立刻就下了许多指示。   因为对老对手贵妃还算得上了解,她倒是知道这次和这位无甚相关,那么很明显,现如今宫中,能翻得起这样大的波浪的人,除了皇后、玉德妃一脉,还能有谁?   虽然珍淑妃再清楚不过,这次最后遭殃的,自然是忍耐不住动了手脚的,但心里却一点儿不为终于能碾死玉德妃而高兴。说实在的,要是知道这人这么沉不住气,她绝对不会设计种种给玉德妃没脸——的确,这次玉德妃和皇后将会是自作自受,可男人,皇帝,说起来多理智讲道理,实际上很多时候比女人还无理取闹。   玉德妃那真是难得的美人,现在皇帝可能在气头上处理了她,事过境迁,却又必然会怀念起这么个美人儿,到时候,自然会疑心是太子、她珍淑妃设计陷害——毕竟,她和太子这次也是完全没有掩饰地要给玉德妃没脸,这也是皇帝自己默许的,到时候,那可不就是证据了么!   所以,作为“受害人”的珍淑妃和太子,其实都是根本不愿意此事闹大的。   若是谣言遏制不住,逼着皇帝不得不重处皇后和玉德妃,现下他们当然是大大的得利,长远来看,却是得不偿失。   只是,珍淑妃能看的清楚,贵妃难道就会一叶障目么?   这次的事情,不管是谁架了柴,无数人必然会添油加火,这火烧起来,可就是谁都控制不住了。   也不怪珍淑妃武断。   章和朝,自玉德妃入宫来,后宫就日渐萧条,以往错综复杂、水混不见底的地儿,如今是一眼在目,谁一动,身影就能从水里看出来,清楚明白得很。   宫里的下人、内官,没几个是傻的,没几把刷子,谁要想着白白指使着他们当炮灰,那绝对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既然不是珍淑妃,也不是朱贵妃,那除了皇后和玉德妃,还能有谁?   几位皇子的生母,卓、王两位小小美人?便是八皇子生母,许氏,之前升了位分,也不过才四品婕妤,算的什么呢?所以说善妒、独占皇帝什么的,本就不是好事儿,如今皇后和玉德妃自己可算是要亲尝苦果了。   宫里的流言,不到半个时辰,就转了风向,玉德妃轿辇过处,宫人们眼神交汇,嘴角微撇。   竟是这样小家子气的!   后宫忙了起来,正在听太子说江南事的章和帝,也很快得到消息。   皇后病倒,是国之大事,他身为皇帝,只要不想传出什么动摇国本的流言,就不能置之不理。何况,这次还牵扯了太子夫妻、珍淑妃、玉德妃,甚至太后。   程元珍背后满是冷汗地在皇帝耳边叨叨叨,章和帝冷着脸,摔了杯子,怒吼了一句——“无法无天!”   太子也黑了脸。   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玉德妃那边这样经不起事儿,就该暗地里动手脚,如今,他可算是把明晃晃的把柄扎在父皇心口了!   天知道,他以及他母妃,都只是打算借着踩玉德妃一脚来向宫里宫外表明,什么是上下尊卑。究其原因,更多的是他明明已经身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母妃在宫里却没有超然的地位,导致他这个太子的含金量也惹人怀疑,平时拉拢大臣、打压兄弟,都十分制肘,这才有次行动。   实际上,□□和玉德妃是没什么利益冲突的,甚至,若这女子能勾得皇帝流连后宫,他们们恨不得给送份儿大礼呢。因此,珍淑妃之前也是借着截胡玉德妃的东西,试探了皇帝的意思,明明大家都应该是暗地里有了默契才对,为何事情突生如此变故?   女人真是不能宠,再聪明,也会渐渐不知道天高地厚!   太子低着头跟着章和帝到了长春宫。   因现在的皇后年纪比众多皇子还小些,平日里为了避嫌,皇子们也不好单独到长春宫,便是结伴,也不好经常去,更不能待得太久。   现在有皇帝自己带着,他们倒是能好好表现一下孝心,于是章和帝前脚刚到长春宫,皇子们便闻风而至。   虽然大家心里都怀疑这次是皇后和玉德妃自己作死,但不妨碍装作不明白黑一黑太子和珍淑妃。于是,等皇帝去了寝殿,偏殿候着的皇子们开始用各种语调刺激太子,话里话外都是太子也太纵容妻子,连她对嫡母不敬也不加以责罚,让他们这些兄弟心里也是戚戚然。   好在之前有三皇子休妻事,太子虽然心里并不待见太子妃,却坚持道:“事情尚未查明。拙妻虽是个蠢笨的,但孝心方面向来无可指摘,等事情水落石出,孤定会给父皇、母后,以及各位兄弟一个交待!”   如此,大家便不再多说了。   只是遗憾,若无三皇子之前的事儿,太子是很难坚持不先处理太子妃的,到时候,可供他们操作的就太多了。只是有了前事,若现在咄咄逼人,倒是显得他们心怀不轨了。   太医来来往往,春日里竟出了一身汗,皇帝黑着脸在皇后床边坐着,身边站在玉德妃,同样是一副焦急忧心的模样。贵妃和珍淑妃被皇帝赶到外间候着,其他妃嫔就直接被骂回了自己宫里,如此,章和帝刚到时乱糟糟的长春宫才不再闹得人头疼。   好一会儿,才有太医跪着给章和帝回话——   “娘娘身子向来不甚健壮,之前又一直在病中,今儿是,是,是不小心经了风,风邪入体,唐太医已经开了药,等娘娘醒来就可以用了。只是娘娘身子弱,很难说会不会引起别的症候。”   章和帝也是知道太医的作风,根本不去听那些“只是、但是”的,只问:“皇后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太医擦汗,哆哆嗦嗦地道:“这便是问题了。娘娘身子弱,脉象如今不太好,什么时候醒,这……”   听到他这话,所有人心里才咯噔一下。   似乎,好像,事情走向不太对啊……   皇后竟然不是装得?   真病重了?   各色目光看向正流着泪跪在外间的太子妃,刺得她几乎支不住自己。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呀!   太子妃简直不敢想,如果这次皇后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哪怕是她自己作死,或者是有心人谋害,那她这个太子妃也算是当到了头了!   无妄之灾!   珍淑妃捏紧手中的锦帕,不着痕迹地瞪了太子妃一眼,心里开始不笃定起来,难道这蠢妇真的……   贵妃轻轻擦拭了下眼角,低声对自己侍女道:“可怜见的……皇后虽地位比本宫等高贵许多,按理上下尊卑不能乱,可她年轻轻的,本宫私心里也时常把她当成妹妹看的。皇后继任以来,奖罚分明,最是公正严明,本宫也常说,她其实多有难为处,却能一一处置清楚了,真是人所不及。”   之后,声音又压低了些,道:“如今我们都老了,眼见着儿女们都成家立业,现下看着皇后,本宫心里也是惶恐的。好在本宫身子向来也是不大好,日后的事,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呢。”   她身边的女官宫人连忙殷殷劝了。   只是贵妃这话虽有些过于“悲音”,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想,如今章和帝还算是乾纲独断,皇后就被太子妃“欺辱”,气得病倒了,若……除了太后、珍淑妃等人,其他后宫里的女人,还要不要活了?甚至,现在的皇子们,将来新帝的兄弟们,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贵妃声音是压低了的,只是情绪控制不住了,旁人也能听得清楚,至少,珍淑妃手里的帕子是不成形了,章和帝也抬头看了这边一眼。   珍淑妃强笑着道:“贵妃姐姐这话可听得本宫诚惶诚恐的……按说,谣言止于智者,贵妃姐姐是出了名的贤惠知礼,今儿怎么胡言乱语起来?皇后娘娘这事儿,本宫也是心痛难当,可事情尚未查明,如何就扯到太子、太子妃头上去了?两个孩子从来最是孝顺,不只是对皇上、太后,对着后宫一应母妃,那真是个个都称得上掏心掏肺。姐姐这话,太子妃听了,也是伤心呢。”   贵妃也不和珍淑妃辩,摇摇头,眉微颦,说不出的清愁怅然,看得珍淑妃肺都快气炸了。   正要说什么,章和帝突然掀了帘子出来,众人连忙闭嘴请安。   章和帝心情不好,口气自然没那么温和,道:“你们也不是年轻不知事儿的新人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这儿乱咋呼!”   又走到贵妃身边,拍拍她的肩,叹口气,道:“你身子也不好,也别在这儿熬着了,再倒一个,宫外该怎么传了!”   贵妃被皇帝突如其来的亲热弄得红了脸,时机不对,众人面前又要端着年龄和身份,只水润润看了皇帝一眼,行了礼便告退了。   章和帝又让宫人们都各行其是,只留玉德妃和太医、医女们在此照顾皇后。   “珍淑妃跟我来,太子妃,你去叫上太子,该对的词儿也好好对对,一起过来回话吧。”   章和帝这话说得平淡,还很有些偏袒太子夫妇的意思,珍淑妃和太子妃却都白了脸色——所谓不问而诛,可不该是他们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应该有的待遇。皇帝也太……   珍淑妃抹着泪跟着章和帝去了后殿,太子妃也急忙忙去找太子了——她可不敢耽搁,不然岂不是坐实了心虚对词的说法么!   章和帝将手中佛珠手串儿扔到桌案上,坐在主位,瞪向珍淑妃。   珍淑妃连忙跪下,道:“皇上,您也不是不了解我,不了解太子和太子妃,我们怎么可能……”   章和帝挥挥手,道:“朕当然知道,你们不可能将这样明晃晃的把柄递出去,你现在心里可是委屈得不得了?还在暗自咒骂皇后和玉德妃,认为是她们陷害你们?”   珍淑妃撇嘴,道:“臣妾不敢,但臣妾保证,太子妃绝对不会有不敬嫡母的行为……因为那件事,皇上您也知道,臣妾和太子妃其实并不算亲近,但她的人品,臣妾还是佩服的。她可是皇上您亲自指给太子的,您自然最是清楚她的家教。这么多年来,因为那件事,我和太子对她的喜欢都是有限的,若不是她自身人品出众、德行无双,哪儿能像现在这样,在一应皇子妃中最惹人羡慕,别说我难以找到借口训斥,就是太子也不得不给她十二万分的尊敬体面。”   章和帝嗤笑一声,道:“难得你这样老实,平日里不是总不肯承认自己苛待儿媳么?你也不想想,你和朕本就有独孤家的血脉,太子再从独孤家娶嫡妻,皇家成什么了!”   见珍淑妃似有不平,章和帝冷哼,道:“这些事已经这么多年了,现在也不必再提,”转头对门口,说:“既来了,不进来,是要听长辈的墙角么?”   太子和太子妃脸色更加不好,忙推门进来。   真是,刚刚你和母妃说得那些话,我们做小辈的,怎么好打扰?   两人跪好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章和帝道:“你们现在想些什么,朕也大概猜得到,如今只说一句——此事和皇后、玉德妃都没关系。”   珍淑妃瞪大眼,藏不住自己的不甘,她只觉得皇帝是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玉德妃,心里委屈极了。   太子却突然猛地一抬头,道:“一石二鸟?”   皇帝听了,面色倒是缓和了许多,道:“太子倒是比你母妃精明些。”   转头瞪了珍淑妃一眼,道:“朕看你也是被太后宠坏了,如今可真看不出当年半分聪敏!”   话说到这儿,珍淑妃再蠢也明白了,这次玉德妃不过是个筏子,目的却是皇后和太子一脉,当然,能顺便踩玉德妃一脚,怕是宫里所有女人都愿意的。   只是,她之前自然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第一步去查的,就是贵妃,毕竟,真要是她做的,不说立刻查出什么结果,大家作了这么多年的对手,还时常结盟,珍淑妃还真不相信贵妃能做得毫无痕迹。可是这次明显没有贵妃的手笔啊……至于说其他人,不是珍淑妃看不起她们,如今这宫中,她们便是想吃个异样玩意儿,都要求爷爷要告奶奶!   指使着那样多的宫人传如此大逆不道的闲话?   天方夜谭!   可是皇帝就算是要偏袒玉德妃,也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大可以直接和太子一系谈了,哪怕废了太子妃,也算不得什么。   珍淑妃毕竟和皇帝还有一层表兄妹的关系,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战战兢兢,直接问了:“臣妾虚长这些年,还真不知道宫中何时竟有了这么厉害的一位妹妹?”   章和帝摇头,道:“此人若说势力,还真不能被你看在眼中,只是心机深沉,对人心的把握真是令人胆寒。其实,之前你和太子准备拿玉德妃做梯子,朕却心疼她年纪小,心性又有些文人脾气,怕她一时转不过弯儿,便直言和她说了。玉德妃对这些倒是真不在意,她既然知道朕的态度,自然没什么委屈,也不会像大家以为的那样怒气冲头了。”   “本来,朕还打算太子回来后,就把事情和你们说了,也是让玉德妃和太子有个善缘,将来,朕……太子也能善待她们母子三个。”   章和帝这话说得诚恳,珍淑妃固然心里泛酸,太子却大感意外,也油然而生一种感动——当然,最重要,这话真是比皇帝明说他对信任太子,要把江山交给太子还来得让人放心。   太子连忙表忠心,珍淑妃也说自己“叹服玉德妃心胸,以后只把她当作亲妹妹”。   章和帝也不管他们,继续说:“因此,之前一听到谣言,朕就根本没往玉德妃那边乱想,直接就没管那些弯弯绕绕,去查了当时的事件本身,果然有所收获。你和贵妃,包括太后等人,却肯定都是聪明太过,想得太多,时间紧迫,都只查了心目中能量最大的人,自然找不到痕迹,于是所有人都怀疑皇后自己和玉德妃去了。”   “等你们闲下来,再查,关键的人也死了,东西也没了,恐怕一丝儿痕迹都找不到,到时候,又会怀疑朕了。”   珍淑妃和太子这才拨开迷雾。   他们心里一直觉得这事儿怪怪的,“玉德妃糊涂了,冲动了”无疑是一个太牵强的解释,现在却一阵后怕,若是没有章和帝神来一笔——皇后病倒,任谁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查案子,等皇后醒了,追究责任,又什么证据都找不到。到时候皇帝只能一人打五十大板,皇后受了苦,此时还要宽待些,但过后也讨不到好,太子的名声,却有了挥之不去的污痕。   而且,到时候,太后、章和帝、皇后、珍淑妃、玉德妃和太子,那简直会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麻,互相憎恨怀疑,又要少多少心思关注别人?   珍淑妃现在简直觉得寒毛直竖!   听皇帝的口气,这人明显身份不太高,却差点儿就把大汤最顶尖儿的几个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此人明显已经在后宫多年,珍淑妃自己、贵妃和之前的贤妃,却对他(她)一无所知,这是在太可怕了!   珍淑妃连忙问了——   “皇上,此人太可怕,到底是谁?居心叵测,用计狠毒,几乎动摇国本(皇后和太子都是国本),不可轻饶啊!”   章和帝倒是没觉得怎样,虽然此次有些侥幸,到底是显得他章和帝别所有人都精明智慧,他表现得愤怒,大半是因为若这个皇后再出事,坊间又会传些他的皇位来历不正,他非真龙天子什么的。毕竟,皇帝要显得名正言顺、天命所归,那亲妈最好是稳当当的前皇后、后太后,皇后也要贤德,子嗣要繁盛聪慧……   另一半却只是装出来给别人看他敬重嫡妻的了。 第一百零八章 爱恨晚来急   珍淑妃和太子夫妇,此时对这个幕后黑手已经恨到骨子里去,打定主意,一旦从皇帝口中问出,必定要将其打杀了以平此时他们三人的屈辱和愤怒。   章和帝一眼便瞧出他们一家子心里的主意,只是他自己也对这宫里搅风搅雨的人十分厌憎,本来是懒得去管的,只是这人身份特殊,章和帝好指望着借他之手,把那人的势力连根拔起,在不留后患。   因想起,故人,现下,章和帝心情是真的相当糟糕了,声音冷了几度,对地上跪着的三人道:“也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啊物。太子妃且出去吧,朕和珍淑妃与太子还有话说。皇后如今卧病,朕心甚痛,虽此事和太子妃不相干,但是朕耳中,却也听闻了太子妃当日对皇后的奏对——可真说不上毕恭毕敬呢!如此,你便道外间跪着为皇后祈福,也是你当小辈的一片孝心。”   太子妃脸色更白了。   珍淑妃和太子都立刻瞪向她。   太子妃简直快冤死了!   她自嫁给夏侯松,就没得宠过,能够面儿上看着比别的妯娌还尊贵体面些,全靠着娘家里调-教出来的四角俱全、面面俱到。对皇后的态度,那也是在顺应太子和珍淑妃心意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礼貌恭敬——毫不客气地说,自珍淑妃往下,整个独孤家里、太子宫中,就是她这个太子妃对皇后最有礼数了。   可是现在皇帝盛怒中去查明事情的真相,平日里别人抓不住把柄的言行,在皇帝细究下,哪里还用得着讲什么证据、规矩,即使是自己言语中冷淡了些,皇帝要追究,那也是“不孝”的。   最可悲的是,太子妃还不能为自己辩驳一句——难道她要说这是揣摩婆婆、丈夫的心意不可不为的么?   又不是不想活了……   太子妃只能叩头,哭着悔过,踉踉跄跄地道外面跪着去了。   这下,章和帝才好说那些宫闱秘事。   “先皇后宫中,曾经有个太监非常得宠,阖宫上下都要让他三分,这事,太子可能不知道,珍淑妃却是清楚的。”   珍淑妃皱眉,道:“这自是知道的。先皇后平素冷冷清清的,为人也端庄严肃,但是却肯给那太监几分好脸色,还多次对臣妾等提起,说他是难得的伶俐人儿。难道,此事竟然是……说来,臣妾现在才想起来,先皇后仙逝后,大家都悲痛了好一阵子,竟然也没想着照顾一下中宫里为照顾皇后立下许多功劳苦劳的忠心的宫人,也是臣妾自己思虑不周。”   “否则,若当时但凡上点儿心,也不会忘了那太监,以至于有今日这场祸事。”   珍淑妃抬头,盈盈流泪地对章和帝道:“虽臣妾亦有过错,但此事牵扯了太后、玉德妃、太子、太子妃,臣妾便是舍了自己一条命,也容不得那等心狠手辣之辈留在宫中,求皇上恩准!”   章和帝看着珍淑妃保养得恍惚当年的面庞,忽然觉得十分倦怠。   当年,他也是很喜欢这个表妹的。   她娇蛮,却不跋扈;清高,却满目爱慕;亲近,却从不失分寸。那时候,每次一想到这个外人面前自恃文采,清冷高傲若天山雪莲般高不可攀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却总是放□段,如一个普通娇媚小妻子,章和帝也是满心欢喜的。   只是,那时候章和帝只是一个备受压迫的不得宠皇子,必须在先帝、王贵妃、独孤家、朱家等等势力中周旋,等再回过头,当年的小表妹,却已经是蒙尘鱼目,再不复往昔清澈了。   看看,现在不过是想要处置一个小小太监,何至于生拉胡扯那样许多呢?   就像朕不知道似的,若当初她真敢收拢先皇后的宫人,屎盆子那是立刻就会被扣在她自己头上,洗也洗不清。如今却说这些话,不过是引着朕往堪堪也算是半个嫡子的二皇子头上想,帮着太子排除异己罢了。   二子行事还算得章和帝的意,他自然不会让珍淑妃和太子找到由头对付他。   章和帝懒得戳破,也不想绕圈子,直言:“当时,朕第一时间想到了二子,算一算厉害恩仇,也似乎是他的动机最大。可是,查下来,却发现事情远没有那样简单。表面上和老二相关,细查似乎太子妃和玉德妃都不太对劲,深入地查,太后、贵妃、你珍淑妃个个有问题。最后,才发现,竟然是先帝废妃王氏遗留下的钉子,逆贼夏侯祚(顺王)埋下的伏笔。”   “可叹,一个阉货,竟然妄想皇后!结果说得感天动地,最后查出来又哪里和风月相关了?不过是权力迭起,利益掺杂罢了。那些话本小说,也只能骗骗深闺妇人,只可恨愚妇自己不检点,却引狼入室,害了自己性命不提,还牵累儿女家人!”   章和帝这话,就算是因事而感,也未免说得太多了。   太子却突然看到自家娘捏紧的袖口,心里咯噔一下。   只庆幸父皇没有追究的意思,可是母妃也太过了!毕竟是儿子,那就是男人,想法总是偏向父亲的,章和帝三宫六院喜新厌旧,太子不以为奇,他母妃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稍稍过界,便觉得恶心难忍。更兼夏侯松不自觉的会把自己带入皇帝的角色,因此更无法接受他的父皇,堂堂大汤皇帝,居然受了这种屈辱!   章和帝也没继续这个话题,总归那些事其实是宫里历来默许的,只是他特别膈应这些事儿,此时提一提,珍淑妃自然会好好处理了,连带着贵妃等也会闻风而动。   继续道:“如今人已经在被关押在暗牢,本不好对谁说,只是松儿乃是太子,和别个不同,朕也要渐渐让你知道许多事,因此才原原本本告诉你们。但是,太后年纪大了,身子渐渐不如往昔健朗,听闻关于废妃的事儿,又要气闷。且朝中恐怕又会兴起许多传闻,对皇家颜面也是损伤。因此,此事入得你们耳,便要如泥牛入海,再不能出口。”   珍淑妃和太子连忙叩头,齐声道:“皇上/父皇信任,实乃隆恩,臣妾/儿臣不敢辜负。”   心里,母子俩大呼“因祸得福”。   今儿章和帝虽看起来对太子和珍淑妃都很不客气,大发雷霆之怒,可不用细想,就能看出他有多么看重太子,那真是和别的皇子大不一样!他们此时如同吃了定心丸,心情简直要飞扬起来了。   珍淑妃又道:“可见妖妃祸患——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竟然还会起祸端,真是不得不防。”   章和帝白她一眼,道:“爱妃和太子刚刚还道,对玉德妃是……”   话说一半,便歇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太子嗔了自家娘一眼——不过是无权无势只凭父皇一夕恩宠的女人和不到总角的奶娃子,有什么不能忍的?玉德妃向来不张扬跋扈,不惹她,对哪个都以礼相待,有什么还计较的?   珍淑妃心里仍然苦涩,却立刻大谈“玉德妃德行出众,章和帝能有此等佳人相伴,比先帝幸运许多”,之类。   章和帝神色淡淡的。   太子却忽然笑道:“说来,儿子这次去江南,还知道了一件秘事——原来,之前父皇不是有位妃嫔,儿子倒是记不清那位的分位了,竟然是扬州节度使的血脉!可惜这次这位节度使被查出许多劣迹,儿臣为父皇办事,丁点儿不敢讲情面,只好一应将证据呈上。”   章和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子一眼。   说得倒是谨慎,连位分都“记不清”,自然是不熟的。   陈雨燕之事,别人不清楚,连玉德妃自己都被章和帝瞒在鼓里,但是像是珍淑妃和贵妃这样宫里遍布爪牙的,当然是早就一清二楚了。陈氏娘家只是一介芝麻小官,母家更只是商户,哪来的胆子把主意打到堂堂第一宠妃,玉德妃娘家头上?自然是有内情的。章和帝早就知道了陈家和扬州节度使的渊源,也打定主意要收拾他的。   只是他又不是为美色肆意妄为的昏君,不可能随意处置一位节度使。   太子这次,与其说是卖玉德妃一个好——毕竟人家还“不知道”这些呢,还不如说是给自己擦屁股来着。   谁不知道,江南节度使是独孤家提拔起来的,每年为独孤家献上不知多少银两。但是出了这种事,这位节度使无疑就是太子一系的肉中之刺——左右独孤家不缺能人,即使舍了这位,总会有其他人补了他的缺。独孤家自己收拾了这位,章和帝倒是不好再过分追究,甚至,不好借机换上自己的人。   当然,之前无事,太子也不可能卸磨杀驴般随意处置了节度使大人,没得让底下的人寒心,倒是这次奉命下江南清查吏治,却是天赐良机,名正言顺。   虽然清楚这些,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太子此时如此说了,章和帝还是领情的,也高兴了几分。   他自己不知道天命年数,若是任儿等不到,太子心虽不怎么样,行事手段还是有的,章和帝无奈之下,也觉得放心——只是,若事不能如意,还要仔细为青青、任儿、长宸以及其他儿女们想好后路才是啊。   见皇帝气顺了,珍淑妃察言观色,提出去看看皇后。   章和帝允了,却让太子留下。   珍淑妃不惊反喜——皇帝这是真的把太子当成继承人啊,现下是要把暗处的势力也交给……   珍淑妃使力十分的力气,压住上翘的嘴角,面带愁容地往寝殿去了。   珍淑妃猜得不中,却也不远矣。   章和帝这样多疑的人,便是死了说不定也舍不得把自己暗处的力量交给新帝,何况还是既需要培养,又需要防备的太子?   只是他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且现在的情势又和当年大不一样,一些说是暗处,其实早就是许多人心知肚明的力量,不如交给太子,也显得自己大度慈爱。   这样,既能让太子自觉自愿、不知不觉地帮章和帝压制其他皇子,处理一些可能有碍名声的事情;又能让章和帝站在道义上——既然章和帝比哪朝的皇帝都信任看重太子,若太子还不知足,心急难耐,其心不轨,那真是他自己的下属都会觉得此人枉为人子,不堪为君了。   章和帝比之前对珍淑妃温和数倍地对太子道:“你是太子,是大汤的储君,在朕心目中,和别人都是不同的。许多事,别的皇子,可能一辈子听都没听过,朕却要亲自交到你手中。这江上,不是只有权利和享乐,更多的是责任和义务。上位者,从来不是好当的。好在松儿你也不是刚成年的毛头小子,朕也能放心许多。”   太子不由流下眼泪。   他一直和父皇感情淡薄,相处间尽是算计,甚至因为徐仙长的事情,心存怨怼。现下听了章和帝这样的话,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渴望父亲的慈爱和看重。   章和帝少见的温和,摩挲太子的脸,道:“竟是这样没出息!”   太子红了脸,第一此听到章和帝的训斥不觉得难过,也没有左右思量,别扭着俯身叩头,不肯让父皇看见自己的眼泪和濡慕。   章和帝轻笑,等了一会儿,道:“且坐吧。”   太子平复了心情,拣了椅子坐了。   章和帝沉声,道:“你才刚回来,怕是不知道,老二等在京这一个多月,除了整顿了宵禁都不值一提的琐事,竟都耗在一件官员被暗杀的案子上了。可惜,到现在仍然是一无所获。”   太子从长春宫出来,去了珍淑妃的兴庆宫。   这次和章和帝深谈,太子莫名对自家娘很是不待见起来,不管是章和帝似有似无的敲打,还是母妃一反太子心目中聪明睿智的印象,频出昏招——比如非要针对父皇现在的心尖子玉德妃什么的,都让太子心里非常复杂。   一方面有些忧虑,父皇看起来是对母妃没什么情意了——也是,母妃自己行事不端,父皇看在自己面儿上不予追究,已经很难得,何谈情意?   另一方面,却是得意,原来太子一直以为,父皇对自己和老三看重些,都是因着独孤家的缘故,现在看到老二等人起来了,还曾觉得忿忿不平。现在却想通了——他们之所以尊贵,无非是因为他们是章和帝的儿子,姓夏侯,母家或许是筹码,却完全没有必要看得太重。   甚至,若真成了……   外戚什么的,还要提防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看到当妈的含辛茹苦养孩子,就默认孩子会站在自己这边,其实真的多是女人的自我想象。   男孩子,虽然天生有保护母亲的意愿,但是遇事,却总能更理解父亲,特别是他成年了后……毕竟,母亲口里父亲天杀的错处,儿子又哪里能避免呢?   倒是女孩子,虽然小时候都更粘父亲,叛逆期更是看当妈的一千一万个不爽,但是成年后,遇事支持母亲的,往往是贴心小棉袄的女儿啊。 第一百零九章 天下一场棋   皇后突然病重,又有传言说和太子妃出言不逊有关,不说独孤家、姜家立马关注起来,就是毫不相干的“孤臣”、“帝党”,也不由得上心许多。   毕竟是一国皇后,又关系到君臣父子、嫡庶长幼的上下尊卑和人伦孝道,不管立场如何,大家都是要拿个态度出来的。因为,现在掌握了话语权的人,总是现有规则下受益最大的人,他们在这柄名为“礼法”的□□下荣华富贵、高人一等,自然是最用心维护这种规则的人。   也不怪天下女人那样在意嫡妻的名分,那样的,对皇后之位像是着了魔一般的执念深沉——即使,其实谁都知道,水满则溢的道理,清楚,一旦成为皇后,就是皇帝开始防备自己的开始。   姜皇后当天夜里才醒过来,她向来和宫里的嫔妃们感情淡漠,立时就发了话——只让玉德妃侍疾,其他人若有心可抄些经书,便是整日玩乐她自家听着也是高兴的,只不许去长春宫烦扰。   皇后出身姜家,素来无过,姜皇后本来也没必要故意作出妻妾相合的样子。刚开始自然是有许多人看不惯皇后这样高高在上不肯搭理人,管理宫务更是丝毫不讲情面的作法。要知道,珍淑妃和朱贵妃斗了大半辈子,还不是一见面就姐姐妹妹相谈甚欢?   但是章和帝明显很满意这位皇后完全不拉拢各方势力的作态,后来就有那起子心思活络的,转了口风赞叹皇后“持重”,言其“坦荡行礼,自是皇家嫡母气度,不予平常妇人类同,不愧为天下女子典范”。   这样明晃晃拍马屁的话,按理说是让人瞧不上的,可偏偏说话的,身份和辈分都不容人轻忽,皇后又的确有种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君子严正气”——女人大多不喜欢娇艳妩媚的女人,却往往对有些男儿气的女子不吝赞扬,因此,皇后虽受了许多打压,到底在外命妇中有了名声和地位。   谣言纷纷扰扰,却不过两日就熄灭了火焰。   太子刚打江南回来,随车的奏折,堆得满满都是功绩,不过休息了两天,章和帝就把之前二皇子等人碰得头破血流的案子交给了他。此间父子信任、君臣情意,真是不言而喻,也难怪朝会上二皇子几个都白了脸色。   而且太子的确手段不凡,才一接手,就发现许多线索,不过五日,竟然就有了结果。   大臣命妇们对江湖上一个颇有历史的杀手组织的覆灭其实不太感兴趣,但是对于章和帝和太子如此重视他们的人身安全,大家还是不吝啬歌功颂德,感激涕零的。   卫王府邸,二皇子做东,请九皇子和十二皇子这两个跟着他辛辛苦苦一月有余却寸功未建的弟弟吃酒。   酒至半酣,九皇子摔了杯子,骂道:“素来觉得八哥最是温和良善,却不想竟是我夏侯信瞎了眼,这次我们兄弟鞋都跑烂了三双,太子一回来八哥居然就去献殷勤,两日就摘了我们的桃子,弄得咱们三个在父皇和大臣们面前丁点儿脸面都没有了!偏之前我们想着为父皇办事,一丝一毫折扣都不敢打,不说多劳累辛苦,就是得罪的人,那也是海了去了……以后的日子,可……”   十二皇子也很是愤愤,道:“就是,咱们几个本身就没什么根基,又不像七哥似得,讨了贵母妃和玉德母妃的欢心,便是差事办得着实一般,也能得了父皇好大的赞赏。这次八哥拿咱们作梯子扶太子上位,他倒是得了个良臣贤王、兄友弟恭的好名儿,咱们一番辛苦为他人做嫁不说,还成了那起子又蠢又奸猾的小人……兄弟共事一场,想想,也是没意思得很……”   二皇子夏侯扬对九皇子的话是不怎么在意的,老九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心里再明白不过。   老八肯定一直以为老九其实是自己这个二皇子的人,或者,也是以为他只是算计着在两个哥哥间左右逢源而已。夏侯扬却因为一些意外和偶然,看清了自己这个看似憨直莽撞,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弟弟的真面目——人的野心可大着呢!   只是夏侯扬自家人知自家事儿,他这个“半个嫡子”看似有些尊贵体面,实际上,没有强力的外家,先皇后又明显是被章和帝厌恶,那真是没有丁点儿助力。特别是,有了太子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大臣们也转了风向,不再把所谓“正统、嫡庶”挂在口中。   因此,即使明知道九皇子有所图谋,夏侯扬也只能默认,甚至还故意帮他遮掩,以此让外人看着,自己的势力还是有那么几分的样子。   毕竟,到了他现在这个位子,别说他自己不想退,就是皇帝、太后、贵妃、珍淑妃、太子以及其他兄弟们,也不会相信他愿意退。   半个嫡子?   何其可悲……   但是十二弟却是一直真心为他,所以听着十二皇子话里似有悲音,夏侯扬连忙温声细语的安慰——十二弟野心不大,能力却相当不弱,且听说玉德妃对他也有几分慈爱温和。夏侯扬自家因为生母和养母的事情,多少和玉德妃有些不对付,但说到仇恨,却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只是他虽然知道这位年轻的母妃在章和帝心中的地位,却不能示好——毕竟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前事恩怨,一般人不知道,皇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夏侯扬无视两位母亲和玉德妃的“往事”,即使章和帝自觉玉德妃十分无辜,却不会觉得夏侯扬识大体,反而会认为此子不孝、势力,甚至是奴颜媚骨,没有半分骨气。   但是谁都知道,任何一位皇子,哪怕没有野心,和一位宠妃作对,都是费力不讨好的,能有十二弟在其中斡旋,夏侯扬也不至于真和玉德妃顶上。   十二皇子有些书生意气,为人也算得上是仗义诚恳,章和帝虽看不上他这样胸无大志,却也不会忌惮他,加之玉德妃颇喜欢他这样皇子中少有的中二青年,虽然因着二皇子的缘故不曾十分亲近,但是很多时候也愿意护持一二。所以十二皇子的日子其实可以过得很不错。   只是他一心觉得自己二哥才是天下少有的贤德君子,偏偏总是被小人磋磨,让父皇误解,夏侯扬自己还无所谓,十二皇子倒是心里不舒服了十二分呢,以至于常常郁郁的。   之后二皇子和十二皇子都很是沉默,九皇子倒是连珠炮似得说了个痛快,夜渐深,才醉醺醺地由家人伺候着回府。   一起送了夏侯信离开,夏侯扬却留了十二皇子夜宿。   当天夜里,夏侯扬对自己十二弟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有心人可以发现,十二皇子渐渐开始对玉德妃示好,只是玉德妃反而不怎么喜欢他的样子,作出一视同仁的样子。   但是章和帝倒是愿意看着自己儿子们讨好自己的爱妾,果然看重了十二皇子几分,连带着刚刚受了“八方”排挤的二皇子,日子都好过不少。   长春宫中。   青青坐在凤床边的小几上做绣活,一边和卧病的皇后闲聊。   章和帝借着皇后之病、太子妃忤逆不孝的谣言等等,酣畅淋漓地下了好大一场棋,皇后却是真病了,一多月都少见起身,宫中事务泰半由贵妃和珍淑妃处理。玉德妃和皇后向来交好,这次一个多月,日日来侍疾,连章和帝那里伴驾都不知推了多少次。   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非亲姐妹、无血子女?   宫中其实是忌讳“病”这个字的,偶尔嚷嚷着身子不舒坦,多是矫情地邀宠或者聪明地避让往往三五日是必好的。像是皇后这样不明不白地病弱下去,是个人都要忌讳三分,不肯沾染的。   于是,等章和帝不再时时关心着,长春宫就渐渐门庭冷落下去。   无子无宠,现在还没了实权的皇后,实在让人提不起献媚的心思。   这种情况下,玉德妃仍然如故,许多人虽暗自里撇着嘴说“做作”,思及曾经的手帕交,却难免不会酸涩怅然。   青青心里苦涩,却无法对人言说。   皇后此次,不是病,不是毒,更不是什么巫蛊玄说。   以前青青也想过,为什么有的人生活方式极其不健康,仍然长命百岁,有的人处处保养,却命数难长?不过,当时没有涉及自身,想一想也就放下了,现在事情真实地降临在自己关心的人身上,心里的无措和惶恐却如此深沉。   曲青青毕竟是个薄情冷血的女人,对于姜宣文这样的好友注定不寿,伤心难过是有的,悲痛欲绝却还真谈不上。总之她也尽力了,这十多年,她总会时时伴在姜宣文身边,对阵下药,即使医不了命,总能让她活得轻松愉快些——人力有时尽,天道无常,为之奈何。   她如此不平静,真正的原因,还是落到她自己身上。   经过这件事,青青再一次感受到了凡人在命运面前的渺小和无能为力,她如此憎恨,又如此惶恐。   这一世曲青青虽常自得自己也算是人生赢家了,但其实她心里清楚,系统落在她身上,很难说是天道的眷顾还是一场意外。实际上,曲青青这样心思歹毒、不知积福延庆的人,命运总是不吝惜表现出自己残酷的一面的。   曲青青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恐惧自身实力的弱小,恐惧死后的虚空,恐惧来生的不可期。   偏偏,曲青青没有灵根,仙途无望。   也许是落入佛道仙家说的“心魔迷障”,最近青青照顾着皇后,有时候恍惚觉得那病弱憔悴的女子分明就是自己。   软弱无力,任人摆布。   本来已经放下的心事,日渐在心头长成参天大树,再也无法忽视。   五月,七皇子献上一公一母两只雪白“灵狐”,还编了个三捉两放,磕头报恩的故事。   贵妃和玉德妃都十分欢喜,时常约了一起到御花园逗狐狸玩儿,章和帝也大赞七皇子孝心。   恰巧章和帝不知最近为什么,十分忙碌,甚少踏足后宫,若不是有这两只狐狸,贵妃和玉德妃定会觉得寂寞。   只是不知怎的,两只狐狸不到两个月便病了,贵妃的那只公的还没了,惹得贵妃伤心了好几日,哭湿了一条手帕。玉德妃那只倒是被太医们救了回来,只是经此一事,谁也不好再夸这狐狸多么灵气非凡,只当普通宠物罢了。   七皇子自然失了些颜面,但好在贵妃心头虽有些不自在,却也知道此事是珍淑妃的手笔,只是不好为区区畜生追究太过。她本身也最疼爱小儿子,当然不会怪罪。   奇怪的是,玉德妃那只狐狸救回来后,莫名聪明了许多倍,更得了十分宠爱,倒是惹得宫里宫外关于“玉德妃乃是妖狐媚种”的传说更兴盛了些,给玉德妃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他们哪知道,不过是曲青青趁着珍淑妃弄死了小狐狸这档口,让自家的系统君得了个漂亮的躯壳呢?   系统君倒是有些不自在——他连自家是什么东西都说不清,自是没有性别的,但是性格看,他还是一直默认自己是个男的,如今却变成了一只母狐狸,实在是…… 第一百一十章 何处是江湖   近来章和帝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自把忘尘楼握在他自己手中,又通过曾经的花主,杜鹃艳醉,了解了无数江湖消息,章和帝莫名有些沉迷于扮演江湖大佬的游戏里。   或许,每个人都向往着那种肆意洒脱的江湖生活,即使大汤的所谓江湖,经过数次朝廷的绞杀,剩下的远不成气候,也让惯于杀伐的章和帝乐不思蜀了。   如今忘尘楼背后有了章和帝这样的大靠山,那阵仗可是以前小打小闹比不了的。   章和帝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特特留下了琼姑姑和四大花主没动——当然,背后怎么短短一个多月就能将平常烟花女子训练成朝廷暗探,旁人就不得而知了。因恰好赶上(或者说皇帝故意设计?)二皇子等人大肆清肃京城各种法纪,又因宵禁等事,大多花楼都暂时休业以观望后事,忘尘楼的许多变故倒是一点儿没引起谁的注意。   前两天忘尘楼随着众多秦楼楚馆一起重新开业,四位花主将养了一月有余更显风姿无双,引得京中达官贵人、风流才子蜂拥而至,竟把往日里平起平坐的几大花楼远远抛开,独领风骚于皇城脚下。京中能人辈出,不过一两天,许多人就知道强硬了大半辈子的琼姑姑最终还是被人收服了,忘尘楼有了新东家。   不过,客人们倒是没有因为这个变故提起警惕,反而因着忘尘楼如今背景深厚,那位伯爷又是个只看阳春白雪,不理凡尘俗物的,官职在身的贵客们反倒是放心许多。毕竟,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发,没有强力的支持和背景,客人们享乐之余难免提心吊胆,要是为着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连累丢了脸面,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最关键,以前,琼姑姑这样一个女子在天子脚下打下一片江山,聪明太过的许多人反而疑心她背后有位高权重的“主人”,遮遮掩掩定是图谋不小,是不大愿意去的。现在那位伯爷隐隐约约露了面,他地位够高,又没什么野心实权,大家可算是放了心。   于是,官员们倒是渐渐地把忘尘楼作为一众友朋“坐而论道”的好去处。   因此,在朝廷大员们到花楼高谈阔论、畅抒胸臆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一言一行,甚至那些自以为十分隐秘的私下交易、暗中默契,都一一呈到了章和帝案前。   这世上,一个皇帝要捏造一个身份出来,谁能看得穿呢?   近来,因太子等人忙碌了数月,使得大汤吏治为之一清,自章和帝到各地方官员,都清闲起来。朝中无事,江湖上却隐隐有些浮躁。   章和六年,朝廷规定,世家私兵按照其最高爵位,须有严格限制,习惯了手握重兵,谈笑间天下为之变色的世家们自然是不能适应的。只是章和帝作风强悍,又占了天时地利,当时的顶尖世家势力,独孤家、朱家、石家和姜家又因为种种因素临阵倒戈,占到了皇帝那边,多番权衡下,其他门阀也只能忍了。   但是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朝廷不许世家豢养私兵家将,像是独孤家、石家、姜家这样辈出将才的,那自然是镇守一方,虽然一般情况下不能随意调动名义上属于皇帝的士兵,但实际上毕竟是他们自家在带兵,很多事那就不好说了,也算得上是最重要的砝码。像是朱家这样文风鼎盛的,那就想方设法提拔人才,握住钱粮命脉,照样谁都动他不得。   而其他稍弱一些的,啃不了大骨头,总能捡着些肉汤。   江湖势力,便是章和帝默许的,许多世家的看门狗、影子刀。   大汤江湖较之前朝,衰弱的不成样子,很大原因就是其实不怎么擅长权谋之术的江湖人,被那些打落地起就开始斗争的世家门阀几番挑弄磋磨——真厉害,在这个时代,谁都更愿意当大官,纵享富贵、封妻荫子了,谁还喜欢刀锋剑影里来去呢?   江湖什么的,说着好听,实际上哪个不是一把辛酸,许多无奈呢?   所以,当最近江湖上开始盛传,前朝那位极其有名的,武功盖世、富可敌国的权宦,九千岁沈良沈公公,江湖人称血魔的,原来还偷偷修建了一座地宫,里面有他的邪功秘笈和皇帝也嫉妒的无数财宝时,朝中许多人,甚至是后宫里的贵主子,都心神动荡。   消息的源头已经不可考,但传言有鼻子有眼睛,甚是可信。   谁不知道,那位九千岁,平生最爱三件事——权、财、武功。   权势不用说,左右两代帝王的废立,即使是气焰滔天的一代妖妃,也要乖乖巧巧称他一声“义父”,手握东西两厂,爪牙遍布朝野,任你清名一世,也不敢耳房私语处说他一句不是。   武功更别提。   虽然后世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上,说起这位“黑心黑肺没子孙的阉狗”,总是大加渲染他的邪功残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什么处女血、幼童魂、人油灯,直让小儿一听这名字,夜里就不敢啼哭。可不能否认的是,他一个太监,出身也一般,若不是机缘巧合习得无上武功,如何能在最讲究出身血统的前朝,掀起这样大的风浪?   天下第一四个字,从来就不是轻飘飘的。   至于说财富,那传言就更多了。   那位九千岁本身是个太监,无法考虑子孙后代,倾国倾城也不过是红颜枯骨,在权势到达顶峰,武功也孤独求败之后,财富就是他惟一的爱好了。此人贪财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卖官鬻爵、操纵后宫升降,甚至和外族勾结,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送——有人说,只要给他足够的金银珍宝,便是要他自己的命,他说不定都是会犹豫的。   最出名的,传说,就是前朝首富于德厚,曾经出一间屋子那么多的黄金,买九千岁的心腹,西厂头头的人命,九千岁竟然毫不犹豫,当天就用锦盒盛了人头送到于府上,令人瞠目结舌。当然,以此为笑谈得意了许久的于德厚,后来还是因为财富,惹了九千岁眼红,满门死于非命,财富一夕成空。   也只能道一句天意难测了。   当然,也因为首富于德厚被沈公公所害,间接证明了这太监手里的财富——真是想想都让人忍不住眼红。有传说他修建了十八疑冢,个个金碧辉煌如龙宫,黄金作砖玉为河,琉璃打碎明珠灯。只是这位死的太突然,绝世武功失传,万千财富不知所踪。   这转眼间已经快百年,但民间从来都没停息过寻找九千岁宝藏的风潮,只是,这一次,却是莫名规模盛大。   沈良为了他最爱的三样东西,千夫所指,死无全尸,可是,这天下,哪个不爱这三样呢?   所以,天下再次为了九千岁掀起腥风血雨,也不足为奇。   曲青青怀里抱着雪白的灵狐,温柔地抚摸着它只比锦缎更柔软温暖些的皮毛,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当真是一幅极美的仕女图。   可惜,画中人满心满眼都是俗世浮华,半点值不得如此神仙姿容。   老皇帝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明明年老力衰,前几年也确实渐渐温和无害起来,近日却突然升起无数雄心壮志。   不用问系统君,曲青青也当然知道,那什么藏宝图、莲灯秘钥、楼家嫡脉血、神龙明珠等等,都是章和帝自己搞出来的,目的当然是世家藏在水面下的的江湖势力。可是,曲青青嘲笑别人枉费心机时,她自己却也不能就这样把这件事放下。   财富她是不在意的。   可是那本邪功秘笈……   曲青青知道,所谓长生不老、翻江倒海,已经成为她的心魔和执念,这当然是不好的。可是世间事,不是知道就能看穿的。就像是男人明知道明月夜突然出现的美人多半不大正常,可有几个人能真的视若不见呢?每每形销骨立时总是悔不当初,可真要再给一次机会,回到当初,又有几人能真的不再犹豫呢?   或许悲哀肮脏,可是,没有了这些贪欲与放不下,人类说不定还真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到生物链的顶端呢。   推动人前进的,从来就不是恐惧,不是爱恨,只有*。   曲青青吻了下小狐狸的头顶,放跑了它,将刚刚玩儿够了,从花园跑进来的小凤凰抱起来。   姜皇后没打仪仗,跟在小凤凰身后走了进来。   青青扬了扬眉,笑道:“皇后娘娘‘微服私访’,可是让臣妾诚惶诚恐呢。”   姜皇后摇摇头,道:“若真能让你个促狭鬼儿诚惶诚恐一番,我也是能知足了!”说罢捏了捏曲青青的脸颊。   青青不以为意,道:“正是要预备着清明后的一摊子事儿,我都知趣儿得不去打扰,你倒是清闲。”   姜皇后嗤笑一声,道:“我是个病体支离的,担得起什么事儿呢?左右贵妃和珍淑妃都是贤惠能干的,我只看着就好了,倒是能享清福。今儿过来,正是要问问你,太后想着宫里不怎么平静,准备带着女眷到护国寺上香斋戒。只是皇上今年似乎没提这话头,可能不大乐意去,你却是打算跟谁呢?”   青青笑了,道:“你这话问得稀奇,倒像是民间夫妻和离,要问那孩子喜欢跟谁——我是个浮萍样的人儿,还不是哪个发话跟哪个走。”后一句却是学了前儿宫里新来的一位会唱小曲儿的采女,说着,自己又止不住的笑起来。   姜皇后也想起那位动不动就拿自己是“浮萍样的人儿”说事儿的采女,也忍不住笑得打跌,一个劲儿说曲青青促狭,不许小凤凰学了去。   小凤凰本也不乐意听她们这些无聊的深闺妇女闲话,冷冰冰一张脸,自顾自阖眼冥想。   笑话说一阵,姜皇后却是心里明了,太后这次出宫,怕是不太简单,许是有些和章和帝别苗头的意思在。究其根底,可能是自三皇子娶了新妇,老皇帝便有了几分提携的意思,独孤家自然心里不舒坦。曲青青是章和帝心尖子上的人物,又向来是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章和帝最怕她受别人算计,自然提前说及几嘴。   姜皇后想起自己会这一趟,还是听娘家新送来的宫女说起这时节宫外到底是比宫里有意思些,以前在家和小姐妹放风筝、吃果子现在想着也别有意趣。姜皇后当时随意那么一听,倒是觉得若能劝了青青一同出宫,没有老皇帝跟着时刻限制,不知会多松快欢喜。   现在听了青青的话,姜皇后心里好笑那些子人的不死心,也不是不忧虑的。   她没出嫁前,的确是家中最受宠的嫡女,可从家里最后没办法还是送了她进宫,就知道,女孩子再受宠,地位也是有限的。更何况她如今在宫里,又是处处不得意的皇后,比做个普通妃子还必须要谨慎许多,和家里人那是长年累月见不到面,感情又经得起几多岁月的磋磨呢?   便是母亲,现如今想得更多的,也是姜家的地位、小妹妹的婚事吧?   何况是父兄族老?   如今,她甚至不敢对家里强调自己和曲青青的交好,只让他们以为她俩就只是利益联盟。这样,家里有什么“计划”总会告诉自己一耳朵,青青才好有个防范,否则……   姜皇后如今身子是真弱——也不是说平日里就弱质纤纤的样子,相反,平时看着都还好,只是必须极小心的将养着。但凡是吹了风、晒了太阳、用了寒凉之物、吃了燥热发食、劳心劳力等等,就容易生病,病了也往往要好几日才能见好。   太医也一筹莫展。   而且,大汤女子因追求各种美,或饮食上多有避忌,甚至定期节食,或服用丹药,或上妆铅粉,本身到了一定年纪就显得身子病弱,皇后这样也不稀奇。   章和帝是更加觉得医者无用,忧心自身,青青却知道,太医也很无辜。   别说他们了,便是青青以前自认为自己金手指粗壮,现在也只余叹息。   什么强身健体丸、增加体质的饰品,青青给皇后了不知凡几,却是无一能用。以前觉得无往不利的东西,面对命运,却显得那样无能为力。青青也只能每每小心照料,或是等皇后病了再对症下药——那倒是见效很快了,见皇后自己都不以为意,也只能只字不提。   她因此常常想到小凤凰。   这孩子也是每每趁自己熟睡时,想方设法将她自己的灵气什么的输给青青,这几年也尝试了无数方法,想要带着母亲一起修行,徒劳无功时暗自神伤,却要守口如瓶。   虽然我们总想要身边都是平安喜乐,可是,人,总是有许多无奈和无能为力吧。   所以,曲青青不想做一个凡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故人心易变   夏侯松走出御书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到底,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日前,太子殿下夏侯松的客卿,徐仙长屏退左右告诉了他一个秘闻——原来徐仙长这年近期颐的长寿之人(呵呵……),幼年也是经过大汤开国,高祖初年时的种种乱象,其中,有关大奸贼沈良的事迹更是耳熟能详的。最重要,不同于现在正史野史或者家族杂书流传下来的只字片语,徐仙长甚至是亲身参与了许多探宝活动的。   没办法,修道之人,难免要探访名山大川,寻觅仙草灵药什么的,不时就会碰上那些被财宝武功迷惑心智的江湖人。   所以,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近百岁的年纪,不是白活的。   太子从徐仙长那里知道了许多秘闻,稍一推断,竟然发现此次江湖上盛传的“千岁宝藏遗冢”现世,居然并不是空穴来风,甚至,太子难耐激动地觉得——很可能是真的!   这样,太子其实就面临了一个选择。   是直接汇报给章和帝,讨得父皇的欢心,还是隐下来,自己秘密寻找?   本心来说,夏侯松当然是想要隐瞒下来的。   虽然之前父皇话里话外的,以及最近种种放权,似乎是表现得完全信任夏侯松这个太子似得。但是章和帝刻薄寡恩、喜怒不定、弄权多疑的形象是从夏侯松小小的时候就树立起来的,实在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夏侯松确实无法笃定。沈良的宝藏太过动人心,夏侯松真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问题是——章和帝自己会不会从别的地方知道这个消息?   特别是,如果他哪个“孝顺”兄弟得了消息却到父皇面前献殷勤,或者哪个大手,特特指了地位不显的属下去讨好皇帝,夏侯松出身独孤家,很多事,便是他自己也不能舔着脸说自己不知道。   母家强大,虽然是夏侯松最大的资本之一,很多时候,却也是他甩脱不了的包袱和标签。   夏侯松记得皇祖母、母妃和舅舅们的话——做太子的,才干品德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关键就是孝顺友爱,至少是皇帝和大臣们都认为他孝顺友爱。   现在夏侯松不把自己掌握的这些事儿细细对章和帝交代了,若章和帝日后起了疑心,即便找到沈浪的宝藏,也难言祸福。   夏侯松给徐仙长涨了许多“供奉”,请他的主意。   “此事虽机密,但天机难算,贫道也无法保证陛下能否从意外渠道得知相关消息……当然,若殿下不能决断,贫道可开坛做法,以测吉凶。”   夏侯松眉头终于松开,连忙命人准备了一应物事,自己也沐浴节食三日,便等道长占卜。   结果,却是上好的签文,“好风凭力”,谋有望,事难期。   仙长便说,太子运道极好,根据签文,应该是能在这次的遗冢事件里占得许多先机。   夏侯松却摇头,道:“大面儿上是如此没错。可是仙长自己也说了,‘事难期’,也就是说若遇到计划外的事情,恐怕会不大好啊……此签文,与其说是‘中上’,不如说是警告。”   徐仙长道行深厚,为人也淡泊睿智,只是毕竟不喜权禄,在许多事情上其实是不如夏侯松自己的,当然,人各有所长,夏侯松也不在意这点。心里十分失望,夏侯松理智上还是决定对章和帝据实以报的。只是到底心有不甘,到处打探了各家的情报。   果然不是谁都有他夏侯松的运道,目前大家掌握的消息都是大路货,即便是底蕴深厚如孤独家、朱家,也不过是知道的详细些罢了,徐仙长知晓的,倒成了独一份儿。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夏侯松却迟迟没有进宫向章和帝汇报,直到老七夏侯柏争了个先,拿宫外趣闻、江湖闲话去讨玉德妃的喜欢,间接地向章和帝汇报了他近日知道的“大事”。   这倒是显得所有兄弟里,只他夏侯柏最最纯孝,对章和帝没有半分隐瞒了。   珍淑妃坐不住了,招了太子说话,言语间略有责备——这种虚无飘渺的传言,独孤家虽然是有些心思浮动,其实根本上是没有别的想法的。一直不曾直言让太子怎样怎样,不过是觉得夏侯松年纪也不小了,自己自然懂事了,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太子自动自觉地早早和章和帝提到宫外的传言,那才是表忠心、孝心的大好时机。   不曾想太子竟然左了心性,落后一步,实在是步臭棋。   夏侯松正要解释,他本来就准备等兄弟们按耐不住找父皇表功,他再把自己从徐仙长那儿得来的绝密消息上报,这欲扬先抑的,自然能让父皇更加看重他,也显得其他兄弟无能且心思不纯。只是话到了嘴边,夏侯松不知怎的,听着母妃一口一个“独孤家”,特别母妃提到了自己那个侧妃——小独孤氏,心里十分厌烦,最后居然不曾说明,听了满耳朵责备便回了宫。   夏侯松身为独孤家的外孙,自然是要和独孤家亲上加亲的。   正妻之位被章和帝强力否了,独孤家也不是一般人家,当然不能让自家好好的嫡女为妾,太子府现在的小独孤氏,虽然是嫡支的女孩,但是德言容功上处处都要差些。世家女儿都矜贵,夏侯松算是独孤家“自己人”,又不是正妻位,帮着消化一个不好送到别家去的女儿,也不算什么。更何况,此女在男子看来很难喜欢,长辈、女人却觉得十分“敦厚踏实、孝顺听话”,所以珍淑妃十分喜欢她,处处都要抬举。   平日里夏侯松虽然会觉得不耐烦,但本心也不当回事儿,每次珍淑妃提了,总要宠那侧妃一段时日,今儿却莫名觉得厌烦。   或者是,那日章和帝的话,在夏侯松心里埋下的种子。   他不再觉得自己是“子凭母贵”,明明,他自个儿就是顶顶尊贵难得的。   再有,便是夏侯松觉得自己的太子储君之位实在是稳稳当当的,不免开始为“将来”考虑,外戚,总是每个皇帝心头的一根刺,时时需要,每每痛痒。   夏侯松突然涌起强烈的欲。望——他想要属于他自己的势力,没有章和帝的标签,不被独孤家掌控。   夏侯松把自己扔进椅子里。   所以,自己明明是那样打算的,最后却对父皇隐瞒了最重要的消息吧。   只希望,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夜已深沉,永和宫。   今儿小凤凰有些闹,章和帝虽点了玉德妃侍寝,却也只能冷枕独眠。   近来因事忙,章和帝那方面倒是冷淡许多,他自己不以为意,只是太后却看着皇帝明明闲来无事也不怎么……便提了甄选秀女的事情。章和帝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天下尽是庸脂俗粉,别看近来他对曲青青没有以前热乎,那也是心里盘算太多,别的女人,更如不得眼了。   何况,章和帝现在待曲青青,还真不是外人以为的“爱其颜色,由是盛宠”。   相反的,近来欲望浅淡,章和帝却更加体会到自己内心里对这个女人的重视。他现在时常会想起少年,出宫时偶尔会看到平常百姓家里,因着地位和贫困一夫一妻的生活。那时候心里的涟漪,因为琐事太多、压力太大而没有细想,如今却明白,那时候自己分明是艳羡渴盼的。   好在他人至晚年,倒是得了曲青青这样的奇女子,竟然也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鹣鲽情深的欢喜。   到了这个地步,有没有鱼水之欢,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整日里政务繁忙、勾心斗角,只要回到这个女人身边,章和帝就感到无比的安心惬意。   于是,章和帝直截了当拒绝了太后的好意,且发明文言道“非事不再为后宫添颜色”,倒是得了许多赞誉,也让一些不愿意送女儿入宫的权贵对大选放心了很多。   本来章和帝对这件事是没放在心上的——他身体有御医日日经管着,今日反常,若太后没个只言片语的,章和帝反而会心里嘀咕。可是太后接下来若有若无针对曲青青的言行,就让章和帝皱眉了。   虽然因着先帝朝的种种,太后理所当然是厌恶宠妃的。   可是如今章和帝年纪在这儿管着,子嗣又足够繁盛,太后以前一直是主张皇帝修身养性,不要沉溺于后宫欢愉的,更何况因着玉德妃纯孝良善,太后一直是很宠爱喜欢她的。   如今她态度突变,由不得章和帝不多想。   在到前儿太后突然提起想带女眷到护国寺住一段时间,偏偏她是知道章和帝这两个月必须留在皇城——因不久前番邦递了国书,说是近日便有使节前来朝觐。没有前事,章和帝可能根本不会留心,敷衍着便表了孝心,让后妃公主陪着太后去了,可是因着太后近来的反常,章和帝就多想了几息。   这一想,脑子里就划过无机的脸。   虽然因为曲青青的一番作态,章和帝是没把所谓“拈花一笑”放在心上的,可也不代表他喜欢看着自己的女人和有那么一丝牵扯的男人待在一起——特别是在他自己不在场的前提下。   果然,让人一查,这两个月无机确实会待在护国寺讲禅。   这下,章和帝是确定太后开始对曲青青不怀好意了。   他这样喜欢将一切握在手心儿的男人,当然会追根究底,于是,太子和徐道士就浮出水面。   摸着良心讲,章和帝是知道太子现在对自己还是一片真心的,可这徐道士,或者说章和帝心里的江湖骗子,却明显是所图甚大。章和帝不发作他,本来就是想着试一试太子,而太子留下此人,自然是心思不纯。现在不显,等出现什么契机,他绝对会有所作为。   现在看来,却是连自己亲母,都受了此人影响,私心里更偏向太子——或者说她独孤家了。   儿子、妻妾、母亲都是这样,章和帝不是不难过的,可他这一生经的太多了,也不会消沉或怎样,他只是庆幸自己慧眼独具、见微知著,以后更加防备也就是了。   于是,就有了徐道士对太子的献言。   今儿章和帝有的放矢,自然看出太子不是没有犹豫的,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   如此,太子和独孤家入局,章和帝也没什么好怅然的。   当然,目前来说,章和帝是没打算对付太子的。   夏侯松虽然不孝顺,可各方面还是适合的,要当皇帝,哪个又能多孝顺呢?   章和帝只是要削弱他和他背后的独孤家,最好是能握住可以绝地翻转的把柄。   如此,若自己长寿,那就是他夏侯松自己运道不好,他如此不孝,有什么后果也是天道昭彰。当然,若天不假年,自己无法……那也能庇佑任儿快活逍遥,一辈子做个权贵贤王。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黄雀谁在后   七皇子讨好了当今第一宠妃,玉德妃,章和帝便大手一挥,将微服私访的任务赏给了他。   这可是百赚不赔的好差事!   不说凭着“钦差”的名头,各方各处都是要奉承讨好的风光无限,也不必提这江山湖海走一遭能得多少银钱好处收多少能人异士,光只是看这趟差事不论成或不成都能在章和帝心里算上一笔功劳,大家就很难不去眼红。   毕竟是江湖传言,权贵里谁也不会真把所谓宝藏放在心上,更何况一国皇帝?   找得到找不到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要不怎么说,“做得万年孝子贤孙,不如枕边如花美眷”呢?   其他皇子们带着莫名的心绪这样嘀咕着,但不论再怎么看不起,也是艳羡更多的。   也不是没有人到章和帝面前嚼舌头——毕竟,虽然玉德妃辈分在那儿摆着,可年纪确实是比七皇子还小将近十岁呢,这走得太近,难免让人往别处想一想。大汤上下,恐怕没人不知道,当今这位,是个十足小心眼儿的,不管玉德妃和七皇子之间有没有瓜葛,说的人多了,理所当然会心里膈应才是。   可这位玉德妃也真不知是从哪座深山来的九尾狐,迷惑男人的本事一点儿不用吹的,章和帝居然亲自发作了许多说话不清不楚的人,还大肆宠爱七皇子,明晃晃指点给所有人看——要想混得好,该讨好谁。   甚至朱贵妃也时常听到三皇子的人若有若无地说上几嘴,要真说她完全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女子天生善妒,对儿子的独占欲很多时候比对丈夫还深沉的多,不然,这天下的媳妇,也不至于比许多妾室还要多受磋磨了。可朱贵妃毕竟不是一般女子,心里十分不舒坦,面上却丝毫不在意似的,借着长华大公主的由头,拉起亲戚关系是半点不含糊。   当然,也不得不说,七皇子样样不算顶尖,哄女人的手段是真真厉害,见天儿的讨好,明明是两面三刀的小人做派,却一点儿不让玉德妃或者他生母生出反感。   也是他的本事。   几名内侍急匆匆自宫门走过。   曲青青坐在轿辇上,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   岐山消息就比她这位娘娘灵通多了,见她关心,连忙颠颠儿地回话——   “因七皇子微服出巡,太子殿下似乎有些不痛快,这几日见天儿地找三皇子的茬,贵妃娘娘和珍淑妃近日便有些水火不容的意思,下人们宫里宫外跑得就更勤快了。”   岐山心里为自己在主子面前显摆而心里得意,又不免暗自叹息。   他家主子那是皇帝心尖尖的人物,照道理讲,宫里最是跟红顶白的,根本不需要她赏罚,便会有无数宫人争先恐后拿各种消息来讨好。先帝王贵妃、本朝前期的贤妃,那出身也不比主子高贵多少,可到后还不是呼风唤雨,凭的就是帝王的宠爱和自身的经营。而主子还是个和善助人的,一开始也的确是“四方来朝”。   可惜,这位是个最最清高不过的,对那些人是一答不理的——好在她也不至于为难刻薄下人,别有用心的便只是绕着她走,倒是不曾报复。   只是,如此一来,若不是皇帝和皇后还时常记得提点曲青青几句,这位玉德妃在宫中真是和瞎子聋子没什么分别了。   当然,好处也是明显的。   岐山安慰自己,正因为这样,玉德妃即使已经宠冠后宫,有女儿为嫔妃的世家或是清流大臣,对这位娘娘虽然免不了时常说些不好听的,却也不至于处处针对,甚至故意踩着她成就自身的清名了。   曲青青听了岐山的话,暗自笑了笑,莫名说了句——“今朝得意时,黄雀谁在后?”   岐山知道他这位主子其实只是不喜欢这些事儿,倒是真没那个心计能做预测什么的,只是猛然听到这句箴言似得话,心头突然一跳。   独孤家和朱家这么多年分分合合的,坑的,可从来不是他们自己。   怔愣半响,岐山释然一笑。   义父已随太后去了,如今这朱家、独孤家的,都和自己再没有丝毫瓜葛了,想这些作甚?   且学主子,任周围腥风血雨,我自阳春白雪便是。   不过,岐山还嘲笑他家主子消息闭塞,实际上自从东太后仙逝,再后来连大将军都跟着去了,他岐山在宫里也只面儿上看着风光,所以虽然他是个喜欢八卦的,但其实凡事都慢半拍才知晓。   比方说,这次,和玉德妃轿辇背向而过的内侍,传的消息可不再是什么独孤家和朱家的小打小闹。   二皇子夏侯扬,薨。   曲青青是在这天晚上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毕竟宫里可不讲究什么“不知者无罪”,怕自己的女人被自家老娘找茬,章和帝百忙之中还是抽出时间特意对曲青青细细说了其中内情。   原来,自太子风光回京,再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令二皇子几人焦头烂额数月也不曾理出头绪的案件,并姿态潇洒地捋顺了其他杂物,二皇子几人就不尴不尬地被冷处理了。虽然章和帝对其中的沟沟道道是一清二楚,也意思意思赏赐一二,但还不至于慈父心肠到无微不至地去关心一众斗败的儿子。   所以,二皇子几个心气儿难免不顺。   等同样一事无成,却因为讨好了宠妃而大受宠爱的七皇子又得了寻宝的任务,二皇子几个更是夜不能寐。   因此,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也不难理解了。   比如,以太子的名义,阻挠七皇子行程,甚至冒充江湖人暗杀七皇子什么的。   刚开始,二皇子的种种手段真是挠到了痒处,不仅是使得七皇子暗查一事变得波折重重,也让贵妃一系和珍淑妃一系矛盾激化,差点儿撕破脸。可惜,毕竟手头资源有限,“自己人”还时常扯后腿,没过多久,太子就查到二皇子的蛛丝马迹,不多久,贵妃那边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只不过因为双方都打着一石二鸟甚至三四五鸟的主意,二皇子这边看着,倒像是万事如意似的,也是可怜见的。   等二皇子受手下幕僚挑唆,定了心下了狠手,却不想江湖人多奸诈,竟然因为银钱纠纷,胆大包天,借和二皇子私下会面的时候,狠下毒手,生生害了一国皇子的性命。   章和帝治下,对全国各方面的掌控都算是很强力的,今年来也很“关心”自己的儿子们,因此那五个江湖人一走出他们私下会面的宅院,就被人发现其神色有异。直属章和帝的暗卫立刻前往探查,那伙江湖人还没走出城门,就被拿下,关押至暗牢。   可是,悲剧已经铸成。   堂堂一国皇子,和江湖浪人密谋暗杀自己亲兄弟,因“黑吃黑”死于刀兵,凄惨是凄惨,丢脸也是真丢脸。   章和帝最早得到消息,独孤家和朱家这样的大世家也自然有他们的渠道窥知一二,于是深宫里的娘娘们也万事了然于胸了。   章和帝是暴怒的。   他倒是不意外自己儿子不顾血脉亲情的明枪暗箭,毕竟皇子们的恩怨情仇、利益纠葛,大多本就是章和帝有意无意,一手造成的。只是他一直以为万事都在掌握之中,此番也是打着“以天下为棋,游戏人间”的算盘,却不想除了这种事儿。   虽然章和帝再清楚不过,二皇子死亡一事,有太子甚至是七皇子的手笔,但是谁让夏侯扬自己居心不良还技不如人呢,也算是咎由自取,不值叹息。   只是,顾念皇室颜面,二皇子真实死因是绝对不能外泄的。   第二天早朝,章和帝便宣告——“朕之二子,人品贵重、纯孝有方,然命途多舛,先后失生母、嫡母,今壮年远去,令朕白发痛丧,不亦哀乎?”   二皇子以正一品卫王的身份礼制下葬,章和帝罢朝三日,后宫素缟七日,太子并诸皇子服丧五月,诸大臣一切如常。   因兄弟皆当服丧,所以就连被废为庶人,禁于府中的原大皇子夏侯弘,也得了消息。为着一些旧事,夏侯弘还特意求了章和帝,在二皇子出殡那日,在府外十米内一送。章和帝猛然再见自己这个以“勇猛”著称的大儿子时,铁石心肠也起了许多酸涩波澜——不到三年时间,自己这个最最高大威猛的儿子,居然老态毕露,比自己这个当爹的还显得龙钟蹒跚。   前事种种,如今想来也是阴差阳错,章和帝不可能原谅自己妃嫔和儿子的狼子野心,但是也不妨碍他在看到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如今的惨状后,心生怜悯。   夏侯弘仍是庶人,却被章和帝亲自过问了生活起居,处置了一竿子胆敢欺辱克扣圣上血脉的奴才,又准了“改先秦王府为夏侯府,府中上下可便宜行走”,这便是婉转的解了大皇子一家子的禁锢了。   当年大皇子因谋逆事,凄惨被禁,往日里交好的人都恨不得从不相识。只二皇子一向是和他交好的,特特前往探视,兄弟俩说了许多肺腑之言。如今夏侯弘又因为二皇子的丧事的契机,得了章和帝垂问,处境稍稍好转,也可谓是因果自有轮回了。   只是,二皇子夏侯扬喜不喜欢这种缘分,生者里,也只有夏侯弘自己才知道了。   特别,在章和帝说了,二子一向和夏侯弘最是交好,如今身故,便由夏侯弘著文以祭,夏侯弘却在无人时,悄无声息地说了这样的话——   我早说了,你是活不长的,今天来送你一程,还要谢谢你,即使死了,也能拉我一把,不枉这些年兄弟情义,也算你这跟班,尽职尽责了。   却说二皇子丧事隆重又简朴地办了,众兄弟无不悲痛欲绝,连身负皇差的七皇子也快马加鞭的回了京城,守足十五日才再出发,可谓兄友弟恭,爱悌有义。本来让许多人提了把心的夏侯弘,在二皇子丧事上好好露了把脸,又让老皇帝显出哀色,颇有怜爱的意思,却在二皇子出殡后又闭门不出,和之前被禁时别无两样。   毕竟圣心难测,其他人一时间也是不敢登门。   倒是章和帝又有关怀,夏侯弘却道:“庶民罪孽深重,有负圣恩,本该就此了却余生,不曾想还能得圣上垂怜,每一思之,悔不自禁,痛难自已。圣上隆恩,准府中行走,庶民却不忍见青天白日,只愿幽闭宅内,斋戒沐佛,祈圣上长寿康健,稍偿罪孽。”   章和帝闻之,大为感动悲哀,却不忍强夺大儿子心志,只好含泪允了。   毕竟只是个皇子,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半个嫡子”,还当不起后宫高位娘娘们的悲伤。七日后,后宫素缟便撤下了,再无人提起不久前还风光无限的二皇子。   永和宫中,玉德妃抱着白狐狸,注视着一双儿女手牵手上学堂去,嘴角是温柔精致的笑意。   太子和七皇子默契地弄死了自己的哥哥,现在总该进入正题了吧?   毕竟,那座疑似宝藏地的墓穴,已经找到了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亭亭如盖也   此去经年,念妾手植果木,今已亭亭如盖欤?   信至末尾,曲青青搁下手中的笔,轻轻吹干精美的桃花笺,嗤笑一声。   当年项脊生一句“庭有批把树”,感动了数百年千万计男男女女。如今青青原模原样地抄了,纵章和帝郎心如铁,怕也不免触动。   是了,如今玉德妃娘娘可没在天家富贵处娇养着,反而是离了天子,孤身在外。   三年前,“千岁宝藏疑冢”现世,初时各方试探,之后你争我夺。朝中、江湖风起云涌,情势变换之快,令无数“聪明人”折戟沉沙、枉送性命。本来渐渐有了些星星之火的江湖势力,更是彻底沉寂下去。五庄七岛、三贤九怪、四谷八帮,一个个零落流散,再无昔日辉煌光景。就连才出露锋芒的魔道妖女,狼女,也坠落悬崖,九死无生。而那惹人眼红的宝藏,言之凿凿的秘籍,却最终不知去处。   天下人毕竟都不是傻子,那令人血脉喷张、头脑浆糊的利益消散,众人心头的迷雾也自然散去。   再回头,当中朝廷的手段,还真是丝毫不层层隐藏呢。   想起自己在这场混乱中失去的亲友故旧、忠情恩义,那高高在上,以天下为棋的狗皇帝自然可恨,可那被利益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自己,却才是当之无愧的罪魁祸首,又能怪得了谁呢?   此身唯剩寥落,除一声叹息,又能做些什么呢?   章和帝一开始是志得意满的。   从忘尘楼一介蝼蚁起始,到如今天下人尽入他棋局,当真是智计过人。   可惜世事多变,得意没多久,章和帝就从江湖上的残余势力个个龟缩,又有一些似有似无的传言涉及自身,便明白这些人终于还是发现了自己的手笔,想来也是心怀怨怼。虽然那些人想甚、做甚,都不会对章和帝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有了些微瑕疵,章和帝还是很是遗憾的。   毕竟,他还是个在乎名声的人。   事事已毕,太后却忽然“重病”。   有神道私下对章和帝说,玉德妃恩宠太过,她自己倒是福泽绵长,可正当应该的太后、皇后和太子妃都很有些妨碍,是以近些年都不怎么安稳。   章和帝,非常清楚太后并没有病——当然,太后也根本没做遮掩。她就是明摆着说了,她老人家就是不待见玉德妃,只看你皇帝够不够孝顺,撵了她出去罢了。   也不知是太后始终对曲青青留了些情谊,还是不愿和儿子太过针锋相对,她倒是既没有流出任何谣言,也不曾要皇帝对曲青青下狠手,只提出让这女子到护国寺边上的皇家别院暂居三年而已。   当然,凭借曲青青早年布下的护国寺和钦天监两颗棋子,要破太后这局其实是极其容易的。奈何小凤凰修炼太过顺利,若在皇宫,实在是多有不便,再加上她自己在沈良的宝藏中,渔翁得利,着实拿着了夙寐以求却不敢真的去想的好处,也需要暂避独居。   于是太后的计划倒是前所未有的顺利了。   老皇帝自然是舍不得的。   但是他在沈良的宝藏里,得了两本奇书,其一自然是沈良那被人妖魔化的邪功秘笈,只是章和帝身体条件并不适合,未免祸患,直接付之一炬。本来他年龄地位管着,对武功天下第一什么的,倒也不会有什么执念。   而另一本,竟然是延年益寿之法。   章和帝当然是欣喜若狂,而且其中需要的天材地宝、血引魂方、采补炉鼎都好得,他乃一国之君,做起来自然也能周详隐蔽,不被人知晓。唯一一点,此法在有所小成之前,要求禁欲。   章和帝富贵已极,什么都享用过来,本来是不难的。偏偏遇上一个曲青青,极品二字不能道尽,要是时刻陪在身边,他还真没有信心能一直忍住。若是在宫中却不去相见,宫里跟红顶白,这柔弱清高的女子要受多少践踏磋磨,章和帝略一想想,也是心如刀割。   求长寿,本来也是想着和这女子白头偕老,若中间出了变故,红颜蹉跎,也是不美。   太后的提议,居然恰到好处。   试探着对青青提了太后的意思,这女子果然不凡,一点儿没有自怨自艾或悌泪涟涟,只直接问道——   “启郎是为孝心?为权衡?或为其他?”   章和帝搂过这绝色,于她耳边将自己连妻子、亲母、心腹都不曾透露的实情一一道来。   曲青青睁大了眼,欢悦的泪珠儿瞬间划过芙蓉面,低声道:“青青知启郎为何隐蔽,只是此法毕竟不知根由,还请启郎谨慎,启郎权柄天下,定能寻一二忠心医者。”   章和帝当然欢喜他女人一片关心。   两人又商量了一夜,终于定下谋划。   到此时,青青才显出不舍来,只软语道:“若成,青青自当保重,唯愿白首。”   话只说一半,却将“若不成,定随君碧落泉”的意思表现得清楚明白,让个老皇帝不知还能如何疼爱。   章和二十四年三月,玉德妃令天下女人都嫉妒艳羡的生辰宴会上,章和帝兴之所至,笑着道:“吾甚爱玉德妃,旦有所请,倾天下从耳!”   这话惊得在场所有人心都跳没了。   老皇帝这是昏了头?   喝多了?   这种实打实昏君言辞,居然这样大喇喇说出来,不怕明儿早朝大殿柱子被一竿子臣子撞断么?   所有人都看向身子刚刚转好,就来参加一介嫔妃生辰宴会的太后。   谁知,太后竟然也疯了,居然一点儿不生气,笑意盈盈地道:“玉德妃倾城绝色、德行尤佳,哀家也爱之难尽,皇帝一言九鼎,玉德妃今日旦有所请,必从之!”   这下子众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刚好,丝竹已歇,一时间场面寂静尴尬之极。   这本是商量好的剧本,青青当然全力出演。   她整仪容,跪到中堂,叩首,曰——   “妾自入宫来,得圣上垂怜,又有太后爱宠,竟从不知疾苦,实乃三生有幸。虚长年岁,无一功德,今见太后年高,皇后多病,公主体弱,每一思之,唯恐妾恩宠太过,虚耗福泽,竟致妾至亲之人有碍。妾万死不足偿还一二,只愿青灯古佛,祈福上苍。”   语毕,叩首不起。   还没从“皇帝太后都疯了”缓过神来的众人,又被玉德妃这神来一笔给吓懵了。   圣眷正浓的宠妃要出家?   这就对了,原来是我没睡醒,就说怎么上头几座大山集体抽风呢。   不管大家怎么无言以对,反正皇帝、太后和玉德妃显然是准备充分,流程感十足,众人一晃神儿的功夫,人家就已经三请三辞、三拜三扶,你哭我跪,弄得十分感人。   但是!   但是到最后,皇帝和太后居然含泪答应了!   上至皇后贵妃,下至夫人宮婢,无不觉天上一声惊雷,心里一句“卧槽,什么鬼!”   虽然“群演”不太到位,心知肚明的三个人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把自己的角色演得感人肺腑。   于是,在所有人都不明究竟的时候,玉德妃已经带着长宸公主和全副仪架,去了皇家别院,并说是三年后才归。   当然,说是不明白,其实大多数人一看皇帝三人的架势,就知道此时绝对不是什么抽风或者临时起意,分明是深思熟虑,准备充分。既然这样,其中的内情就很值得大家再三思量了。   首先,不像是失宠——没看皇帝送人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也不像是玉德妃失德——不然悄悄弄死或送到庙里都是有的,但玉德妃出行的仪仗,那可真不比皇后差几分了。更有后宫朝臣集体送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圣宠公主和亲去了呢!   也有人猜是太后谋划,毕竟,太子的生母不是皇后,偏偏几乎能左右皇帝决策的玉德妃又和皇后相交莫逆。玉德妃德行出众,从无错处,太后无奈之下,把她送走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   唉,可怜红颜天妒,皇上竟如此孝顺,心头肉也肯割舍,实在令人拜服。   真相如何,上头不开口,众人也没有一定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毕竟,不管其中到底有多少隐情,不管玉德妃有多么风光,都已经过去。   天家情薄,此时深情厚谊的皇帝都能割舍下她,三年后,还能记得什么呢?   再有万分唏嘘,忙忙碌碌、汲汲营营的众人,也不会将一个失败者挂在心上。   如此,三年。   “皇上今儿还没传膳,程公公,这……”   “嘿,你这兔崽子,往日惫懒得很,今儿却勤勉起来,想来是哪位贵主子出手格外大方了!”   机灵乖巧的小太监挠头笑着,扭捏不言,程元珍倒是也不逼他定要如实相告。这徒弟带了一年多,还算有几分灵气,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嘴严实得很,是块好料子。   只是摇头道:“不用你挠心,今儿大家都绷紧了皮子吧。去,跟晋王说一声儿,让他来劝劝。”   小太监不懂其中奥妙,只低头去了。   程元珍摇摇头,那位可真是千年狐狸修成精,三年里多少各色美人,皆入不得皇帝心里,偶尔多看一眼,却从无恩宠。偏那位,远在宫外,三年不得一见,却只凭隔三差五的书信,就把那帝王心占得满满的。今儿又来信来,皇帝心里想必不好受,伺候的人可不得小心着吗?好在还有晋王殿下在,总能让皇帝舒心些许。   果然,不多会儿,章和帝唤人,程元珍快步进殿。   “召小石榴儿随朕去永和宫用膳。”   “奴才就想着皇上定是思念玉德妃娘娘,刚刚就着人去寻晋王殿下,想来不久就到了,倒是奴才自作主张,白让晋王殿下多走些路了。”   “他哪儿会在意,你这奴才又给他上眼药,可见是晋王平日里红包没给够,你们便尽欺负个娘没在身边的孩子了。”又叹气,道:“只是如今也就元珍你知晓些朕的心思了,朕竟舍不得罚你。”   程元珍连忙说了些卖丑的话。   其实随意揣度皇帝的心思,是他们这些人的大忌,但是说白了,你跟着上位者这么多年了,多一步都不敢迈过,不是心思深沉、所图甚大,就是对主子不够用心了。没有时不时踩一踩底线,怎么显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呢?   章和帝今日却似乎心情还不错,笑骂道——“怕你这老货得意不了许久了,老对头可要回来了!”   程元珍猛然一惊,低头引路,不再多言。   章和帝也没有再和太监贫嘴的意思,往永和宫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红颜枯骨劫   老皇帝带着幼子在永和宫中用了午膳,父慈子孝羡煞旁人。   各宫的人得到消息,也只能无奈叹息。   玉德妃出宫已经三年,哪怕三五日总有书信同皇帝来往,一个一千多个日夜都不曾伴在男人身边的女人,竟然还能够把天下至尊握得严严实实,实在不得不令人叹服。   晋王已经十岁(虚),天资聪颖,博学善辩,纯孝友爱,又得章和帝独树一帜的宠爱,亲选仆从、用度奢靡,可说是宫里宫外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本来,一个小小幼童,生母还远离皇宫,每月又要出宫探望,足够前朝后宫各种阴谋手段地弄死千百次了。   偏偏章和帝爱屋及乌,不仅在宫里是亲自教养,吃穿随同,出行探母更是亲王仪架,明卫暗卫威威赫赫。要对他动手,真不比刺王杀驾容易多少。就算能做到,也不可能不露马脚,平白为他人作嫁。   是以,各宫上下,竟然也至多是在口角上欺负欺负小孩儿,无甚大用。   毕竟夏侯任是个男孩儿,只要占住“忠孝”二字,其他能够毁了女子一生的名声,实在无伤大雅。   皇帝喜欢他,骄奢淫逸也是天家气度,调皮顽劣也是天真可爱,好强争胜便是男儿志气,娇弱小性儿更是幼子无辜。当然,皇帝都是喜怒不定的,爱怜也最是禁不住消磨。若夏侯任渐渐长大,皇帝眼里耳里的他还是这样,自然会吃大苦头。   可惜,他亲娘不是真死了。   次日早朝,诸臣奏毕,本应退朝,各回各家。   章和帝忽面露怅然,眼角微湿,令程元珍宣旨道——   “朕之玉德妃,如眼中之珠,胸中软骨也。可怜其德行若明月皎皎,雪莲素素,孝感动天,由是为太后,为大汤祈福,以致分隔三载。朕心甚痛,思之不尽,为之奈何。昨日忽念万寿节将至,私心乍起,难以平息,搅扰太后,欲召玉德妃回宫。太后慈爱,也言思之甚深,竟允之,朕心甚喜。今特令礼部尚书操持相关事宜。”   一大段肉麻话,总结来就一句——老子想自家美妾了,老娘也同意了,你等准备准备迎接吧。   朝上重量级的几个大臣倒是心中有数,但大多数人还是措手不及的。   这玉德妃出宫晃了三年,又要回来了?   感情还真没大家猜想的种种隐情,她还真就是出宫祈福三年,和皇帝书信寄情一番,又回来了?   玩我们呢!   众位大臣还是真心冤枉了头上几位大佬的。   毕竟,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帝,甚至是玉德妃自己,都是各有打算的,但是真正实现了的,恐怕只有曲青青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了。   太后当年本也是考虑到曲青青对皇帝影响力太大,偏偏又和太子不算齐心,直接以力破巧,撵她出宫去。不得不说,不愧是独孤家教养出的嫡女,手段堪称高明。   想想,若是下死手——不说太后心有不舍,就是真成功了,也必然是皇帝心头一根毒刺,最后被谁摘了桃子还真难说。而给个好名声,还有一个不长不短的期限,让她出宫,成了,那再深的感情爱宠也抵不过时间,舍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不成,也是皇帝为个女子忤逆亲母,明晃晃的把柄和实打实的愧疚,更是曲青青永远洗不掉的黑点。   最重要,风风光光的送走,若是需要,还可以舍个大恩德,召回来,又是一颗绝妙的棋子。   可以说,太后此举,堪称宫斗典范,当时是任何人都没想到,也让所有人不由赞叹的。   甚至,还无形中再一次太高了人们对独孤家的敬畏。   一举数得。   可能,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一个不能和男人肌肤相亲、巧言令色的女人,对自己儿子的掌控力竟然只增不减!   悚然心惊却又无可奈何。   太后只能在曲青青还没走上皇帝心头绝不容亵渎的雪山之巅前,将她召回来,拉下神坛。哪怕是皇帝的挚爱,只要还是个平凡的女子,就不至于让一心成为明君的章和帝为了她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比如废立太子,忤逆太后。时移世易,此时,太后又觉得一个第一宠妃,是后宫的必需品了。   无他,这三年,章和帝不近男女之色,心思只在政务和修佛上。   孰料,那禅师和太子府上的徐道长势不两立,时有针对,太子又舍不下徐道长。更何况——章和帝事事亲力亲为,太子被限制得凄惨,竟然被一众兄弟比得全无光彩,和当年横扫众兄弟的情景真是天上地下。偏偏,正因为当年章和帝放权放得十分大方,如今天下臣民倒是从来没觉得皇帝不给太子机会,只觉得太子无能罢了。   只这一件事儿,就足够独孤家给太后递话了。   而且,亲娘回来了,晋王再有什么错处,皇帝也再不能随便一句“怜其亲娘不在身边”巴拉巴拉的就糊弄过去,或者同样以此为由头,什么都给最好的,事事都偏向十分,时时带在身边了吧?   要知道,这三年,真是让人恨死了那句“亲娘不在身边”,皇子们真是泪呼——我们娘从来就不在身边啊,就关注!   传话的人低眉顺眼,但独孤家虽不敢埋怨她画蛇添足,恳求里也总透出三分幽怨来。   太后心累,只答应了。又因为从东太后仙去,和皇帝的母子情谊渐渐浅薄,更几次三番为着娘家的事儿和自己亲儿子起了隔阂,到头来尽然是两头不讨好。皇帝觉得她身为亲母,竟然把家族看得比亲子重,生出怨恨;独孤家又总觉得她始终是更愿意皇帝是亲子而不是亲孙,事事多有瞒着的。   如今想想,太后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的。   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   反正只要天下还是夏侯家的,她一个老太太,谁敢亏待?   何必操心许多!   冷眼看来,自己还不如姜皇后,娘家婆家自家的,她比独孤氏可难多了,但只要多在意自家几分,竟也能过得肆意欢喜。   不管前情后理,皇帝发话了,太后也同意了,本来也是说好的回归日期,只稍微提前了三两月,倒是无人能找出理由反对——真说有什么不合理的,其实是当年出宫那件事儿,只是玉德妃在朝中没有愿意为她说话的势力,众人就似乎没觉出后妃出宫暂居有什么不对似得,任其离开。如今提出异议,不是明摆着打自己耳光嘛!   没傻子当出头鸟,章和帝满意了。   更满意的是,十二皇子、十五皇子果然听懂了自己之前地暗示,越众而出,道:“玉德母妃出宫三载,儿臣虽不曾亲见,也知是吃穿尽是简素,孝心昭昭,令儿臣等叹服。只如此劳苦功高,父皇虽碍于不愿偏私,也请加以封赏。”   夏侯任当然知道这是章和帝写的剧本,但是不得不说,果然同自家娘说得一样,这是个无时无刻不在坑儿子的——虽然对自己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是要真是稍微掉以轻心,自己这三年早被坑死无数回了。也不想想,十二、十五说得轻巧,成与不成都是孝心,自己呢?   不吭声儿,那当然是不孝;附和,那就是给自己和亲娘挖坑了——祈福还是功劳?明显是孝心不纯;反对,一个不好也是沽名钓誉还不识好歹,辜负皇帝和哥哥们的好意。   这样想着,夏侯任也庆幸自己年纪还小,平时也从来没戴着“四角俱全、十全君子”的面具,反而总是有些稍微嚣张跋扈的。   出而跪呈道:“母妃虽不在此,儿臣身为亲子,也当表其心意。为大汤和太后祈福,说是功劳,不如说是荣耀,怎敢求赏赐?两位皇兄有此言,儿臣大为感动,想是同儿臣一样,因母妃善举,感同身受,孝心萌发,如此,母妃知晓,定是十分欣慰喜乐。儿臣昨日有幸听闻父皇和太后的慈教,才恍然自己竟无视生母简素三载,一味骄奢,本想请斋素三月,今听二兄长言语,想来哥哥们也是愿意陪同,儿臣不甚欢喜。”   这话,大大夸了自家娘和太后,又拉了两位哥哥一同吃苦,既是拉近关系,又送了他俩一个现成的美差——斋素三月而已,换皇帝一份在意夸赞,哪个皇子都要说声谢谢。   最重要,既显得聪慧,又不失孩童趣味,不会让人觉得心机深沉。   章和帝哈哈大笑,又是骂夏侯任“促狭”、“小孩儿义气”,但又大赞其“得生母德行精粹”,显然是高兴满意得不得了。   这边事情定下,其余琐事,自然是下面的人操心了。   只是曲青青还没回宫,就有三位皇子大张旗鼓地为她斋素。甚至,因为上有所好,顶头的太后又都表示愿意“甚怜之”,斋素三日,皇后甚至定了一月,后宫上下,乃至外廷命妇们,都自然会有所表示。   这下子,实在是不比当初离宫的阵仗少丁点儿面子。   皇家别庄里,曲青青跪在佛前,诵经声引动人心。   忽岐山俯身耳语,却是宫里传信,要接玉德妃回宫,还十日便到。   青青似未听闻,继续念佛,岐山也不打扰,悄声退出。   半响,一卷毕,青青合掌又拜,将佛珠至于龛前,再拜,方缓缓朝佛堂里间走去。   无机眸色一暗,跟着走入暗室。他不知道这个女子是怎么在皇家禁军重重保护下无声无息地把自己带来,也不知道皇家别院里为何有谁都不知的暗室密道,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这里三年——只是为了给公主讲佛么?   无机只知道,曲青青是自己的劫数,却不知何时才能堪透。   明明这个女子除了皮相才华这些身外物,内里是毫不掩饰的污浊,自己却始终不能割舍。   只为这绝色,毁了佛心,知道不值得,却无能为力。   所谓红颜一夕枯骨,无机以为自己早就熟记于心,哪知只是数年前一见,就此无力挣脱。即使她明晃晃把深沉心机、虚荣恶毒给自己看,动了的心竟然无法再古井无波。无机甚至恨曲青青为何要特意请了自己来,再把本来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的她的内里给自己看,不然即使误了佛修,无机心里也觉得是美好的。   现在,却要自己无时无刻,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就是被表象迷惑,堪不透红颜枯骨劫么?   或许,这就是她的目的?   要渡化自己么?   如佛祖前世菩提,那位同样绝世的女子。   看,无机苦笑,自己又在为这个女人开脱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谁说木无心   曲青青和无机走进密室。   却原来佛堂深处别有乾坤,机关一开,内里竟然有座地下别宫。无数夜明珠错落分布,亮堂堂十分宽广,占地不比永和宫小,布置得并不精致,却有恢弘质朴之气。   最重要,堂堂皇家别院里,居然藏了上百个忠心耿耿的奴仆,各行其是,对他们主子带了个外男进来,恍若未觉。再震惊的,无机这三年也已经麻木了,也早知道自己再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别院,何必去想忠与情的冲突?   “小凤凰在老地方,大师自去吧,青青还有事,不便相陪。”   明明是烂泥样的污浊内心,为何一言一行永远这么清雅动人呢?   无机不愿和曲青青多言,略一点头,朝公主所在修心室而去。   曲青青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无礼,说实话,即使对自己的容貌相当自信,青青也不至于会觉得一个被自己剥夺了自、由和未来的男人应该多么和颜悦色。   或者,如果有鱼水之欢,名器的威力下,那还两说,可惜,对这个难得的珍品,曲青青可不会焚琴煮鹤。   当年百般算计,终于得到沈良的秘藏,虽不尽如人意,也算得偿所愿。   章和帝手中的秘笈,当然是曲青青动过手脚的下等货色,最珍贵的一块玉简,却是落入曲青青手中。   不知沈良是从何处得到那玉简,从他生平看,显见他是没能发现玉简中的乾坤,就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玉简和其他几本秘笈系出同门,且当是高级得多的货色。青青虽然没有灵根,好在有个名叫系统的金手指,精神力已经是凡人的顶端,比一般筑基修士的所谓神识还要强大许多。   是以,她当然能从出窥得真相。   《阴姹长生诀》   一看就不是正道的东西。   曲青青可不在乎正不正的,沈良那么多收藏里,浩然正气的东西多了去了,可哪一个不是要求了年龄、资质,最关键,见效太慢,千百种苦楚受下来,最终也不过延年益寿。   不值当。   若是已经走上修道的路子,曲青青从来不是急功近利之人,当然懂得什么叫做因果报应、福寿余庆,但谁让上天断了她的长生路呢?自然少了顾忌,只求眼前好处。   再说了,真要长长久久的伪善下去,实在难为人。   这《阴姹长生诀》说白了就是门高深些的采补魔功,臻至化境,有超凡脱俗之效。   对于曲青青来说,此法最大的好处,就是衔接了“凡俗”与“仙魔”,不像系统所知的那些修仙修魔的功法,定要有灵根在身,然后步步升仙。它本身是为凡人服务的,资质好的,可能超脱凡俗,不好的,就是绝世武功,或者二三流武功。   这样说可能不好理解,打个比方,一般的功法,不管仙魔,那都是从小学到大学甚至更高,按部就班,通过考核,就晋升。这中间不管是跳级、留级、作弊、加分、统考、自考,那都是学校教育系统内部的规则。但是这《阴姹长生诀》,却像是自学成才,也不要谁发文凭,自管自家学到了东西,好与不好,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因此,曲青青准备走的,可以说是类似“体修”的道路。   唯一不同的,便是别个一般体修,那都是也有灵根在身,只是靠“艺考、体育加分”等晋升,而且往往心志更比一般修士坚韧,最重要,都会有自身坚信不疑的“武道”。   曲青青这样唯利是图的女人,谁能期望她有什么“道”呢?   好在《阴姹长生诀》也不需要这些,它本是旁门左道,只需采补即可。   而且,此法本为女子适用,男子便是去势也难登堂入室,曲青青虽不是什么“天阴之体”、“阴葵炉鼎”,却是由系统盖章承认的“凡人顶端的体质”,又是正儿八经的女人,练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进展神速。   《阴姹长生诀》分为两大板块,一为凡,一为仙。   “仙”太遥远,暂且不提,“凡”的部分,则更像是一部人间邪功,江湖秘笈。   凡分九十九重,三十三登堂入室,再三十三脱胎换骨,再三十三超凡入圣。其中的重点和难点都是“脱胎换骨”这一步,成则为仙为魔,败则功散人亡,死无全尸。   而修炼的方法也相对极其简单了,凡部毕竟是脱胎于普通武学,自然是从心法起步,有气感便算迈入第一层,甚至不介意修炼者直接使用之前的积累速成。也不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或者马步梅花桩什么的,以青青看来,其中姿势倒像是现代的瑜伽,只慢慢艰难一些——不过也有传说,所谓武学经典易经经,就是瑜伽的起始呢。   曲青青之前偷抢了江湖上一些颇负盛名的武学,内功什么的虽不算高手,也是有基础的,所以半刻钟就入门了。至于说那些“瑜伽”姿势,凭曲青青多年舞蹈功底,自然是轻而易举,三天就到了第九重。紧接着就需要佐以天材地宝,药膳口服、热汤沐浴。   不说她怎么也是皇帝宠妃,好东西大大的有,就是系统兑换,凭系统地图让傀儡搜寻,那都称不上困难。   封建时代,贫富差距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就看章和帝,凭一国之君的地位,即使没有系统这样的金手指,不是照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收集到需要的东西么?至于说他手下人报告说经常被捷足先登,那也是太子和七皇子心存诡异,在老皇帝千防万防下,仍然寻着了些肉汤。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皇帝信了。   同时,越过第九重,便要开始《阴姹长生诀》最关键的“采补”一事。   不然,前面百般辛苦,也不过江湖上三流水准,不值一提。   只是这《阴姹长生诀》中所言采补之事,却和曲青青认识里的截然不同——要知道,早在她刚进宫,就开始采补章和帝的龙气以补足自身气运,或者说她前世知道的“采阳补阴”、“采阴补阳”,甚至是之前算计着老皇帝“采”了某苏姓女子,都是借男女之事而行。   《阴姹长生诀》却不是这样。   虽然也和其他采补一样,要选了生辰八字都合适自己的人,却并不限男女,也不用被翻红浪。只需以其中所记“魅惑之术”,也叫****的,勾得炉鼎情思浮动,欲潮起伏,之后再以修习的手法快速截其丹田气海,便可收阴阳之气纳入自己经脉了。   看起来似乎节操还没掉光,甚至炉鼎因为只能用一次,并不会伤人害命,只病弱几月而已。因为有系统的种种手段,完全不存在杀人灭口的需要,看起来真是温和无害的很。   问题是,这样的方法,竟然会使得炉鼎永久性失去生育能力——男欢女爱不妨事儿,要孩子却是没门儿。   如果用现代人的眼光看,这可是真是无比宽和了,但是要古人看,绝对是再恶毒没有了。   断人家族传承,比屠城更可恨。   所以《阴姹长生诀》也记载了许多“前辈”那无比沉痛的内心和无法断绝最终害人害己的负罪感。   可惜,曲青青不是纯粹的古人,倒是白费前辈们的一番苦心。   她只是在选人时特意避开了年轻无子的男女,至于说人家七八十岁同样想要弄璋之喜,就不是这个冷心冷血的女人关心的了。   反正她自己还真没什么负罪感。   只是,之前系统也一直嘲笑曲青青,因为女人天生的爱美之心,把自己弄成了一个行走的名器,偏偏又选了做老皇帝的女人,不满之苦足以逼疯神仙。所以真采补时,曲青青也不会故意为难自己,遇着合乎心意的,也不妨享受一场欢愉。   反正有系统牌biyun小雨伞,安全无忧,值得信赖。   所以,在被掳来的无机大师看来,曲青青这个女人,真是辜负了上天赐予的容貌风姿,自甘堕落。   掐了个姿势,青青开始练功。   心却无法平静。   不是为回宫,这本是她算计中事,一封信而已,就能左右一个帝王,曲青青也是有些得意的——虽然她心知肚明,章和帝真正迫不及待的原因,是他已经有所小成,正需要一个上好的炉鼎,行男女采补之事,以求突破。   而曲青青,这个机关算尽的女人,可不是在娘胎里就掐着时辰,拣了最适合章和帝的四柱落地的么?   曲青青现在真正忧心的,是她那受上天钟爱的女儿,即将离开她这个母亲的事情。   当年,小凤凰一落地,曲青青就知道她留不过十岁。   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干涉所谓祥瑞天象——虽然,一个祥瑞好端端不再了,绝对不是可以轻轻巧巧抹去的事件。身为一个母亲,曲青青也希望小凤凰在这个世界短短的时间里,高高在上,不受欺辱。   纵然,小凤凰应该全不在意。   小凤凰已经过了六岁生日,而且她确实天之骄子,又不缺资源和努力,最多不过两年,必然筑基。   也就是说,必然离开。   曲青青恶毒冷血,可是她从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甚至可以说得上伟大的母亲。   而小凤凰,是她挚爱的小小女儿。   人非草木,何忍离别?   而且,谁又能说,草木真的无心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狐狸精回归   推开面前神色茫然的炉鼎,用过就丢的曲青青冷着脸出了房门。   看来今日是没有翻云覆雨的意思了。   傀儡无心无情,任劳任怨地按规矩将炉鼎处理了,自有专“人”将其不惹人注意地送回家中。因本不受交通限制,傀儡选择炉鼎是全世界地撒网,就是偶然有人注意到些许异常,也不会联想太多。   这点上章和帝显然就没有曲青青做得好了。   开始的时候,甚至因为京中常有失踪人口,惹得各方注意,好在这几年却是从全国各地寻找,情况便好得多了。其实按系统看,曲青青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的采补弄得这样伪善——章和帝那边害人无数,追根究底也是曲青青伪造的所谓秘笈,算起因果来,她早就是罪孽深重,不伤炉鼎性命,除了麻烦还有什么用处呢?   青青倒是不以为意。   就算没有她曲青青插得这一脚,章和帝照样会得到沈良宝藏,照样会按照其中邪功修炼。差别不过是,一个能练成绝世武功,一个却是增长寿命罢了。   伤人害命这点,却是没差的。   当然,如果曲青青心存良善,完全可以换个方向修改秘笈,然后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呢。但是,没有那些性命,自己那什么给章和帝补足寿数,方便行事呢?   唯一忧心的,不过是章和帝此举,倒行逆施,天理不容,自然会损伤自身甚至是王朝的气运。加上前些年曲青青采补龙气,因此虽然章和帝绝对是勤政爱民,仍然抵不过各处天灾**,最终导致朝纲不稳。   至于说偏偏这些都是曲青青离宫之后才有的,使得章和帝和太后更加相信曲青青是个有福的什么的……   只能说,事实的真相往往和人们以为的,南辕北辙了。   幸好,皇帝已经自以为小成,停下了那些血淋淋的采补,曲青青回宫后虽不可能真被老皇帝采补,倒是可以做到不再去掠夺他的龙气。章和朝毕竟底蕴深厚,章和帝也确实是难得的明君,就算有些波折,缓一缓,也是能摆平的。   总归,不会给十多年后的乖儿子留下个什么无法挽回的烂摊子。   稍微有些难题,也是上好的磨刀石,益大于弊。   青青脑子里正百转千回,一抹大红色的云彩突然落入怀中,却不是身法轻盈不似凡人的小凤凰又是哪个?   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和了眉眼,青青笑着说道:“人说凤无梧桐不落,我家小凤凰倒是不讲究,便是这凡夫俗子的温柔窝,也是不嫌弃的。”   小凤凰才不理她这总喜欢逗自己的娘,扒拉香香的脖颈边儿,不动了。   真是,明明女儿是寿命悠长的修道人士,她自己却只是一个凡人,光是听听都惨绝人寰了好吗?明摆着将会亲亲分离的悲剧好吗?不是应该“每一思之,便痛不欲生,垂泪不已”么?这样天天拿来开玩笑,弄得自己都悲伤不起来,真的好么……   小凤凰倒是不知道自家娘每日趁着自己修炼时候,暗戳戳做了多少没有下限的事儿。有系统金手指,小凤凰再怎么不凡,到底还没筑基,神识当然不能通过系统的隔离,“看到”什么不好被小孩子知道的事。   曲青青倒是真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被女儿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因为女儿受天道亲睐,全身上下都是宝,为了不惹得别人光明正大来除魔卫道顺便扒皮抽骨,当然是走正道的路子。   可是也正因为她的不凡,如果内心真实光风霁月,那就擎等着尸骨无存吧。   只是父母的言行和价值观,往往被儿女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曲青青没办法跟小小的女儿讲明白自己为何要做“不应该”做的事儿,又不能真让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等小凤凰去了修真界,明晃晃损人利己,那不是找死么?   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要是能长久相伴还好,在孩子还没成长起来就无法呵护,一言一行只能倍加谨慎,思量再三了。可即使这样,曲青青也只是个见识有限的凡人,只凭这短短几年的规划,就放任女儿去应对将来的风雨,如何能不忧心忡忡呢?   无奈之下,曲青青这几年那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比如说,将前世那些狗血的、冷血的、热血的各种修仙、宅斗宫斗、重生穿越小说都当成故事一一讲给女儿听,只弄得本来就冷冰冰的小姑娘更是不肯搭理外人。   作为母亲,曲青青却丝毫不在意女儿不太适合其年龄阶段的心理状态,她做希望女儿对人的防备,越多越好。   曲青青拍拍小凤凰的背,抱着她出了暗室。   无机却是要留在这儿了,毕竟皇宫里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总归是不方便。   走出佛堂,岐山立刻颠儿颠儿地迎上来,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儿,道:“奴才听传信人的意思,皇上此番接娘娘回宫,那可真是大张旗鼓、威威赫赫呢!凭着这样的脸面,娘娘就算离宫三年,也没谁敢多说什么!”   青青睨他一眼,道:“本宫看你这几年过得自在,竟不想却原来是一直眼巴巴等着回宫呢。倒是本宫耽误了你。”   这话要是旁的妃嫔对下面的人说,那绝对是跪了一片得请罪,岐山却不在意,知道他这主子是玩笑话。故意做出怯怯为难的丑样子,道:“娘娘这话真是戳奴才的心肝儿呢!只要跟着娘娘,在哪儿不是仙境桃源呢?”   青青便不再多说,略看看岐山呈上的回宫准备,倒是很得自己心意,不用修改。   她当然知道,若和绮年这样纯粹系统出品的傀儡不同,岐山这些宫人,即使种了忠心符,因并没有剥夺他们的本性,所以所思所想其实还是土生土长的古人。   在意圣宠,畏惧皇权。   青青也是通过他们,体会“本地人”的想法,不至于被系统宠坏,过分脱离这个世界。   所以想当然耳,青青自觉极其悠闲惬意、荒(划掉)淫无度的日子,在岐山等人看来,真是惶惶不可终日。皇帝书信不断又怎地?没有临幸,就硬不起腰杆儿!   若不是有忠心符的保证,使得他们不自觉总想着主子的好,不肯背叛,曲青青各种或真或假的“罪证”早就上奏御前了。   更别说,日日素食麻衣,没有青青的金手指,实打实守了三年“孝”的下人们已经快疯了好吗!   章和二十七年九月,玉德妃祈福毕,功德圆满,奉皇太后慈谕,鸾驾回宫。上(指章和帝)携皇后,亲率后宫众妃、太子及诸皇子、众外命妇相迎,出城十里,恩比上师。   曲青青全副仪架,因太后和皇帝特赐恩赏,竟几乎和贵妃比肩。   仪架迤逦而来,章和帝自是满心欢喜,姜皇后也眼中含泪满是柔情。但他们身后的朱贵妃、珍淑妃,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但是等到玉德妃下了车驾,款款而来时,她俩以及其他后妃命妇,脸上自然都变成了重逢的喜悦。   听说玉德妃这狐媚子当真是斋素了三年,一种女人心里暗自嗤笑——当老娘没守过孝吗?吃三年素,谁能不面黄肌瘦,眉眼憔悴?皇上没见着,那还能被新鲜的淫词艳曲勾着魂儿,吃不着的总是好的嘛!但是这一见面,记忆里鲜嫩的美人儿一下子枯萎了,这打击,啧啧……   眼见着青青带着女儿走到跟前,盈盈下拜,称万岁。   章和帝急忙扶起,眼角微红,道:“玉德妃孝感动天,朕犹不及,三年不见,竟消减至此,朕心甚痛!”   大庭广众之下,曲青青但凡不想被大臣撞着柱子求赐死,就不敢继续和老皇帝肉麻。只满含深情睼了老皇帝一眼,道:“劳陛下记挂,妾于山水间祈福,得享洗濯,只觉心境平和,似脱胎换骨,全是受益,不敢憔悴。”   言罢,又拜皇后,并和贵妃、珍淑妃见礼,又受皇子礼。   女人们这才看清楚这个阔别了三年的狐狸精。   这一眼看去,只一个字——瘦。   再看,除皇后忍不住拭了拭眼角,心疼地抓紧了青青的手臂,其他女人无不咬紧了牙——这瘦得也太妙了吧?   纤腰比杨柳,削肩不盈握,小脸娇弱弱,身形风摇摇。面上虽稍嫌惨白,却丁点儿不见黑黄粗糙,整个一弱柳扶风。偏又不见半点儿小家子气的怯懦,飘逸潇洒、淡然冷清之态那是从眉梢发丝儿到裙边脚下,那飘然欲仙之感,直迷得章和帝几乎忘了身后所有人。   对,这狐狸精居然借口说祈福期限未满,虽回宫,却不敢华服美食,仍然穿得青色棉麻素服。   谁不知道这些年皇帝痴迷玄道佛谈,曲青青这作态,敢说不是为了讨好皇帝么?   偏偏,人家就能做得不着痕迹,又深得帝心,不服不行。   虽然凡是真长时间吃过素的人都知道,玉德妃现在这容色,这三年所谓斋素绝对有问题——只看那水润润黑鸦鸦一头青丝,就知道这女人这几年绝对没真苦了自己。可人家都瘦成一丝儿云彩了,谁要没确实的证据就敢在皇帝面前嚼舌根,那真是不要命了。   可是,之前就没得到有用的情报,这之后还能抓住什么切实的证据?那可是皇家别院,玉德妃既然敢做戏,不是有皇帝的默许,就是有十足的把握绝妙的手段,否则绝不容她欺瞒世人到如今。   不管众人怎么想,章和帝是心满意足地抱着女儿,带着一杆大小老婆回了宫。为了心爱的女人风风光光“回家”,除了率众人出城相迎——规模完全比照了前朝功盖千秋的太师,若不是章和帝没提让臣子相迎,总归还能算是后宫事,没太出格,那肯定又有大臣要撞柱子命谏了——另外,当然也有盛大的宴会举办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鸿门无好宴   天子设宴麒麟殿,炉烟袅袅,孔雀屏影重。   再不是以往那样,皇帝一点绿,女儿万千红。只因章和帝一意孤行,逾越礼数,特特召了群臣同乐。于是琼楼玉宇深宫里,男女混杂惹非议。   好在姜皇后、朱贵妃以及珍淑妃都是能干的,虽然无法改变皇帝让众臣夫妻同席的旨意,终究用无数锦屏花木一一间隔,使之看起来不至于像一场荒唐夜宴。   太后恩准,皇帝亲命,皇后亲为,六尚二十四司上下忙碌了七八天,这场为玉德妃洗尘的宴会,恰似其华丽回归的伴奏。   觥筹交错丝竹扬,云鬓流翠锦衣舞,分明瑶台众仙会,却是人间帝王宴。   谁都能看出今儿皇帝的好心情。   于是,不管心里作何打算,面儿上人人都是喜不自禁,个个口若悬河,不停歇的吉祥话、相思语,真是要让花楼里的窑姐儿伶倌汗颜。偏皇帝恍若未觉,兴致越发高涨,酒渐渐上了头,言行便越发没了章法,看得嫔妃们咬碎银牙,外命妇却分外不自在。   不管怎么说,今儿参宴的命妇,当然都是嫡妻。而不论玉德妃怎么人品出众君恩浩荡,说白了也就是个妾。如此张扬得意,把皇后和贵妃的脸面踩在脚下,她们自然会担心大汤兴起不正之风,让诸多妾室渐渐抬头。   本来因为当家男人的吩咐,诰命们这些年一直不太把姜皇后当一回事儿——毕竟姜家势力不在京城,偏她自己,无宠无子,后来身体不好还几乎失了皇后权柄。这样一个白占着皇后虚名的女人,指望着平均年龄是她两倍的外命妇们多么尊敬谦恭,那才是做梦呢。   可经过今晚一场处处不合规矩的宴会,诰命们无不敲响了心头警钟。   是,大汤律法严明,处处保障嫡妻嫡子女利益,别说官场中人,稍微有些财势的平民富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宠庶灭嫡,其心可诛。   但是事情总不能一概而论。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先帝时期,王贵妃盛宠,不就导致了民间嫡庶不分,什么平妻、二房、真爱,甚嚣尘上。在座世家权宦子女,有几个不曾受过贱妾磋磨,陈年旧恨漫上心头。   几位德高望重的诰命远远双目相接,一触即分,嘴角仍然是不多不少的笑意。   谁是规则的既得利益者,谁就是规则的坚定守卫者,古今如此。   大厅中美人歌舞醉人,男人们早都色魂与授,哪里会去注意只是敬重的“老”妻们的动向?倒是心全不在宴会上的女人们,纷纷掩嘴。   曲青青眼角余光注意到众人的暗潮汹涌,心里微微一笑。   姜宣文这么多年都待她曲青青至真至情,甚至在她离宫后,手段强硬地处理了姜家种种盘算。曲青青便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别的不说,至少不能再让宫里宫外的人,都视皇后如无物,该有的尊敬,也该拿出来了。   朱贵妃和珍淑妃想必现在还很得意,前几日可能也没少若有若无地推波助澜。只是不知道等我放出下面的惊雷,会是何种心情?   青青端起琉璃杯,浅酌。   旁人却不知,内里只是清水而已。   祈福期未满,虽有太后、皇上恩德,玉德妃仍然坚持言出必行,所以将闭宫至其芳辰。   此事,目前只皇帝和皇后两人知晓。   只不知道青青这出其不意的神来一笔,会让多少人苦思数日的谋划便做空谈,甚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毕竟,玉德妃躲了,旁的不说,命妇们忽然而起的团结一致,针对的可不就只能是“乱嫡庶”的大头,太子之母和唯一的以为贵妃了么?   宴会毕,群臣散。   章和帝和曲青青一同回了永和宫。   见一切布置如旧,纤尘不染,又有无数珍宝,像是主人还在时一一摆放,必然是皇帝的心意了。   果然,章和帝挨个儿指着那些物事,只言某日某月,某地献上某物,然皇帝只觉惟曲青青堪配,于是赐永和宫。又说“青青手植果木,朕无不亲自照料,见其亭亭如盖,结果繁繁,心自相思喜悦”,等等言语,无不情深。   曲青青自然“深受感动”,乳燕投林,脸上带笑,眼中含泪。   因其私语太过肉麻,此不赘述。   然而出乎后宫所有人,哦,要除开皇后,章和帝居然并未留宿永和宫!滞留一个多时辰,却并不临幸,独自回了皇帝寝宫。   这下事儿大了。   众人甚至来不及幸灾乐祸。   难道皇帝真的一心求佛,不再留恋女色?   那后宫不是如同虚设?这可比皇帝独宠某人要严重得多!   无他,若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嫔妃们只能是一时暗淡,或待遇各有千秋,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在宫外人的眼里,地位还是有的。可要是皇帝根本不近女色了,那后宫众人还有个什么地位?   就算是太子生母,都无法高兴。   自古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若真是断了一头,既得利益者,没一个会答应。   不管自己搅乱了一池春水,曲青青今天也算是劳累了,安顿好一双儿女,便沉沉睡去。   次日,曲青青大礼拜过太后,献上所抄佛经,听一番教诲,说了自己要闭宫,不管太后眼中复杂的情绪,叩拜退下。   太后和往日十分不同,曲青青却没闲心去分辨了,反正确定好感度大增,有益无害就行。   又去长春宫拜见皇后。   和姜宣文自然不用那么虚头巴脑,温情脉脉说说闲话,一同迟迟点心、做做针线,竟也不知不觉晃了半天功夫。因和姜宣文的书信不比皇帝少,青青发现她俩感情居然比之前在宫里时时相见来的更亲密些。   这便是相处比不上相知吧?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平日里身体总是不好的皇后,明明处在斋素期,看起来却很是精神。青青见了也是欢喜,到黄昏才别了她,往贵妃和珍淑妃那里去。   因几乎算是平级,这两个地方青青倒是不用待多久,表礼送上,阴阳怪气寒暄几句,就完事儿回了自己宫里。   第二天,又在永和宫见了各位皇子,第三天是众嫔妃以及六尚二十四司,这才算是清静下来。   回归阵仗弄得喧喧赫赫的玉德妃,回了宫却又没了声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直到三五日后,各诰命们,好容易商量出计划,递了表书求见玉德妃,才知道人家竟然闭宫了,还要继续祈福,至功德圆满,不见人……   这下,大家才忽然想起玉德妃归来时见到皇帝的那一番话,敢情并不是说着好听的,而是真的要继续斋素,可真是个奸猾又能对自己狠得下心的女人!   女人们暗自心惊,又不得不佩服,男人们却十分赞叹,连本来已经准备了弹劾的御史言官,都烧了折子。   玉德妃暗戳戳躲了,后宫众人以及外命妇们一大波的精心谋划可算是打在棉花上。好在皇后一月斋期已满,诰命们也可以照计划成群结队地前往参拜。   不愧是深宅里至少打滚了二十年的夫人们,只用一个“赐婚”,便大大抬高了皇后的地位,也顺便给自己儿女后辈们的婚事增添了无上荣耀。   毕竟,老皇帝数年不再选秀,贵女们只能悄无声息地就嫁人了,比那些凭圣旨成婚的妯娌前辈少了许多光彩,生生矮了一截儿。如今有了皇后的赐婚,甚至比往年官样文章的选秀结果要得意的多,以后同是诰命,交往起来,无形间身份便高出不少。   而且皇后毕竟是明面上一国之母,妇德表率,如此一来,新嫁娘刚到婆家,婆婆妯娌要是无端为难,也要多思量几分了。   贵妃和珍淑妃当然都第一时间发现了这股潮流。也立刻想到了如此下去,此消彼长间,她们本来仗着儿子和资历并不放在眼里的皇后,立时便会处处压制自己。   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朱家和独孤家再怎么屹立世家龙头,也不可能违背所有人的心意。诰命们不过是正正当当的求个赐婚,那些当家男人们自然也希望自家儿女小辈的婚事有皇家光环加身。若是因这点儿闺阁小事,大张旗鼓和诰命们作对,无疑是平白丢了两大家的脸面。   而且,世家势力,说白了除了后宫、朝堂、军队外,就是同其他世家的联姻合作,互相勾连,以致树大根深。贸然和众人相对而立,绝对是自毁长城。   其实,如果这是皇后自己的计划,那真是再简单不过就能破坏——她不可能给对新人赐婚做赏,那不成了笑话?而这不患寡而患不均,有和没有之间,足够贵妃和珍淑妃运作,姜皇后打落尘埃。   可是这偏偏是众诰命自己同仇敌忾!   有那几个经过无数风雨的老诰命前头,那些利益取舍,必然是早早协商好的,便是有几分隔阂,可供人挑拨的空间却是绝对不大的。   贵妃和珍淑妃只能认栽。   即使这场风波渐渐蔓延到太子身上——他毕竟是非嫡非长,在章和帝没表示的情况下,独孤家也只能是舍出利益,不敢用半分雷霆手段。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兰庭生玉树   曲青青虽然说是闭宫祈福,但是毕竟只是清修不是圈禁、守孝,只饮食言行上注意几分便是,也不怎么见生人,倒是同章和帝、儿女、闺蜜亲友等相见相亲,并不避讳。   那日她风光回宫,虽然也远远见了娘亲姐嫂一面,到底没说上几句话。青青还好,毕竟有系统在,她可以说是对曲家上下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但是封芜却是实实在在三年没见着女儿,偏偏事情一出一出的,还不能通书信,心里自然十分焦虑。这好不容易盼着女儿回了宫,那阵仗也是扬眉吐气风光无限的,却又听说女儿还要清修,便又生出许多猜测,心中难安。好在青青也是了解自家娘亲,特特让人请了她入宫相见。   封芜却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她带着唯一的儿媳周氏青青不奇怪,却还带了一稚童,偏偏还不是青青兄长曲士廉所出。   岐山带着宫人们退下,只留个忠心口紧的绮年伺候。   青青打量那孩子,她当然知道这是曲画的儿子,因青青当年是用了比较粗暴的手段,这孩子资质却是比一般人还要差上许多。特别是见惯了宫中仕宦家聪明灵动的孩童,这孩子便更显得木木的了。好在他家中只这么一个男丁,自小身子又不好,他娘和祖母自然是胆战心惊地养着,半点不敢给他学业上进上的压力。   因此这孩子虽看着就知道不聪明,却丝毫没哟怯懦,反而乐呵呵胖乎乎,并不惹人厌烦。   招呼三人坐下,封芜见没了外人,立刻拉住青青的手,张口就是一串一串的问题。从吃穿用度到待人接物,啰嗦的不得了。青青却最喜欢她这娘每每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其他甚至是龙子凤孙,也要在关键时候退一射之地,因此也不嫌这老太太,细细答了。   直到这时,封芜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虽然还是难免认为曲青青报喜不报忧,自己一个人在这深宫里受了无数委屈。但是她一向是觉得女子在这世上本就难得好过,天生就有无数委屈,所以只要青青还算是好好的,其他的也不必在意那么多。   又掉了几滴泪,封芜才平静下来,可以好好和女儿说话了。   青青又道:“吉儿如今也是长大成人,可惜我这个做姑妈的也没有给过他这个小辈什么好处,昨儿和皇上求了,也是圣上恩德,特特准了今日我们一家团聚。现在好早,过会儿任儿就会带着他过来,也让我好好看看这孩子。”   这下封芜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脸上也有了笑意,开始滔滔不绝地跟青青将曲吉的“文武双全”、“长袖善舞”,又特特提了,全赖青青之故,皇上对曲家特别是曲吉多有照顾,十分恩宠。   青青不想再评说她这奇葩娘了——就算实际上曲吉确实称不上天资纵横,但毕竟也没他爹或他爷爷那样驽钝,从小受皇家精英教育,还肯吃苦上进,怎么也是皇城里命妇们眼中的青年才俊了。封芜倒好,夸起来是不余遗力了,可话里话外却总是落实在“曲吉有今天,全靠曲青青这个姑妈”。   这话想来按照封芜的性格,也绝对不是只在曲青青面前说,那肯定是年年日日的在曲家上下几口’耳边念叨的。这要是但凡曲吉或者周氏心胸狭窄些,那必然是十分刺耳,长年累月,又是怨怼。   好在封芜这些年越发养尊处优,智商下降,情商堪忧,到底看人识人还是准的,至少选的这个儿媳,不说她自己满意,青青却是再喜欢不过了。这不,天天听婆婆说这些刺耳的话,周氏也没什么心气儿不顺的,青青不管是从自己的经验还是系统的反馈,周氏居然真的对自己十分感念。   这倒是曲家上下的福分了。   于是青青也愿意给这个嫂嫂多谢体面善意,问道:“嫂嫂这些年可好?两个榆(瑜)儿也是快十二岁了吧,我还是早年间见过一面,如今却不知他俩长成人么样子了。吉儿倒是不用说,皇上早早给他看好了徐家的婚事,想来这一年里就要赐下。我见过徐家女儿,是个乖巧大方的,他家是早早通过气的,嫂嫂这边却是现在才听到风声,也别不好意思,咱们家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没那么多规矩,嫂嫂大可以大大方方去相看相看。”   说是这么说,其实曲家早就得了皇帝和曲青青的暗示,知道自家媳妇将出自哪家,甚至许多事儿早就准备上了,不过前几年孩子们都还小,不曾明言罢了。如今曲青青这话,却是表示皇上不日就会赐婚,让曲家好好准备了。毕竟今年曲吉已经十五岁了,赐婚后还要各种事儿摆弄一年多,这年龄上成家,也是合适的。   周氏可比封芜聪明多了,自然顺口就接——“可是太常卿家的嫡次女?不瞒娘娘,小妇人虽无才无德,却得娘娘恩庇,也能和各家诰命们有个三五交情,这徐大家人的太太小妇人也是见过,却是最最和善的。她家女儿那可真是个个出类拔萃,小妇人之前只想着若能得个女儿有她家的三分便心满意足了。不想竟能得皇上和娘娘的眷顾,为吉儿玉成如此美事,真是感激不尽。”   虽然话里话外都太夸张,曲青青却是也喜欢别人感念自己的好意,好话听着总是顺耳的嘛。   又道:“嫂嫂喜欢是最好不过,也是皇上和本宫的心意。本来咱们家人丁还是少了些,为着家族延续,开枝散叶,也是该让吉儿早日成家的。只是皇上的意思,想给吉儿赐个从三品的爵位,因没甚缘由,不好行事,便想借着他成婚的当头,也是长辈疼爱的意思。因此,倒是耽误了吉儿两年。”   这话封芜和周氏自然都不敢接,喜不自禁下更是语无伦次的声声感激。   只是周氏毕竟比封芜和曲青青之间远了不止一层,凡是都要多想几分,听了青青的话,又低声告罪,只说自己不能为曲家多添子嗣,合该寻访几位清白女子,纳为良妾。   本心讲,周氏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这些年夫君虽不是什么温柔体贴话语巧语的,但是只凭后院无二色,就足够周氏爱意深沉了,怎么可能甘愿他人破坏?只是若玉德妃有意见,为着夫君和儿女的前程,她自己这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青青只每每赞叹她这嫂子多么聪明懂事,性子豁达,却不想周氏有多么感念她这个难得的小姑子!曲青青毕竟是“外来户”因为末世那些年,对后宅事有些许概念,却还是不能真切地体会到古代女子在种种体制下受到的磋磨。   周氏娘家只是一介乡绅,当年曲青青未入宫,曲平只是没实权的芝麻小官,曲士廉也只是微末武官。就算这样,说起来也是封芜为了自己的小女儿特特选的,俯身低就。那就更别说后来曲家凭着玉德妃节节高升,改换门庭了,这已经不是一个高攀可以形容了。因此,但凡是曲青青这个曲家的骄傲,周氏的小姑子稍微对她有点儿不满意——比如以前最疼她的兄长为了周氏后院再无二色什么的,周氏的日子那就是在地狱熬日子了。   甚至,多少人家,升官发财死老婆,那些妻子真的是那么巧合的死去么?   在曲家日渐成为“豪门”后,周氏竟然能日子过得越发的好,不曾“不幸”去世,为曲家和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腾出位子,反而地位地位节节高升,连丈夫没有妾室之事,都没被诟病。   不知多少人,在背后或嘲笑,或羡慕了。   这曲家众人,也不知是真傻,还是真良善了。   特别是,看起来最需要家族支持的玉德妃曲青青。   因此,周氏对曲家和曲青青的感激,比曲青青自认为的,要多得多。就像是曲青青时常无奈的封芜——她是觉得自家娘十分奇葩了,却不想周氏遇到这样嘴上厉害,实际从不行动的婆婆,有多么庆幸。不管是初嫁时多年不孕,还是后来曲士廉清空后院,封芜真的也只是嘴上念叨,不曾下手。不然,但凡封芜这个婆婆——还是有着玉德妃这样大靠山的婆婆,真要作威作福磋磨儿媳,特别是封芜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媳的情况下,周氏都不敢想自己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在曲家地位渐高,周氏也必须和夫人们交往后,知道的更多大宅院里的龌龊,对比同样的情况,她简直可以拉住全大汤媳妇儿们的仇恨值。   毕竟,周氏的经历,不比德妃本身的传奇少什么幸运度。   这事儿封芜当然是欢喜的,也没在意儿媳就在旁边,立刻问了:“青青是看好了哪个么?”   封芜是最信任女儿手段的,青青既然说了殿内绝对安全,她也就不会绕老绕去地讲究,哭都敢呼天抢地的,直呼妃子名讳就更不算什么了。   也别怪封芜贪心不足,欺负媳妇儿。   尽管周氏生了二子一女,其中还有对吉祥的龙凤胎,但是曲家毕竟是被分出来的,和那边又完全撕开了脸。在古代这个讲究宗族人脉的社会环境下,那对后代子孙的向往绝对是无比狂热的,说实话,曲士廉不纳妾这事儿,若不是曲青青听后没表态,不只是封芜会弄死周氏,就是曲平也能打断不孝子的腿。   这不,周氏虽然一想到若是玉德妃赐下人,哪怕为曲青青的名声遮掩不说,至少那妾室在曲家后院的地位绝对会比自己高。甚至自己那敬重妻子的丈夫,为着最疼爱的却无奈在深宫苦熬的妹妹的面子,也会对那妾室倍加疼爱。而且,若那女子生下儿子……   尽管想了许多,也不可避免白了脸色,周氏仍然是真心诚意地表示了感谢和欢迎。   没办法,如果玉德妃真有想法,周氏能做什么呢?但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无非是害了自己,甚至害了儿女。   曲青青倒是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惹出这一番事儿。   连忙说了自己没那个意思,还顺便表示了一下对于哥哥后院清静些其实对他和对曲家都好——当然,也说了,若哥哥有喜欢的,自己决定就好,不用过多顾虑。   周氏一喜一忧又一喜的,大感心脏受不住,却终归是感激的。   这边又说了许多闲话,还提了下次带一双龙凤胎来给玉德妃娘娘看看,曲青青还是挺感兴趣,赐下些随礼。   这时,封芜才把一旁老老实实听了好一阵儿自己根本不明白的女人私房话的小孩儿介绍给曲青青。   青青当然是“第一次”见这侄子,送了些表礼,也完全不能和曲吉几个的待遇相比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为人父母者   封芜表情有些讪讪的。   她早说了不再管曲画的事儿,现在却又把她儿子带进宫给宠妃女儿看,明摆着是要给这小孩儿撑腰的。   青青倒是无所谓,过得顺心安逸时,人们总是更容易心软些。何况,对于曲画,她有愧疚、有惋惜、有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从来没有资格去憎恨或者厌恶。她这个善良柔软的姐姐,几乎是代表了传统女性最美好的良善隐忍和最悲惨的命运,曲青青也不曾忘记过这个姐姐自小对自己的好。   于是轻轻拍拍封芜的手背,看自家娘明了自己没有介意的意思,又问了些这孩子的事情。   说来,曲青青真觉得封芜这个娘,就像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样——哪家里一个女儿出息了,拉拔娘家不是理所当然的?若这女儿还和娘亲特别贴心,当娘的每每提出要求更是理直气壮的,现代都是这样,何况是古代?   但是封芜从来没有。   即使曲青青成为大汤第一宠妃,纵享荣华富贵,在封芜心中,似乎这个女儿也永远是需要保护疼爱的小女儿。明明所有人都觉得曲青青是积了八辈子福才有现在的幸福,她却暗自里揣测了无数曲青青可能遭受的苦楚,从来不肯为她增添任何一丝可能的麻烦——即使是为了她亲生的另外一双儿女。   不管外人怎么明里暗里说封芜愚蠢、目光短浅,甚至狠心绝情,作为被偏心的那个,曲青青却是享受这无比温暖的爱意。   封芜看女儿是真不在意,便也放心了,她自认和女儿是绝对没有任何秘密隔阂的,也相信曲青青在她面前不会有任何假装或“面子活”,这下就轻松地说了——   “这孩子你也知道缘由,将将五岁,名唤李安乐的。只是你可能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娘胎里受了磋磨,先天不足,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的,脑子也……起先他娘那个讨债的还倔着,又有你嫂嫂这个菩萨心肠的惯着,缺什么哭着求着给送去,所以一直是不肯上娘家门的。”   “后来眼见着孩子不太对劲儿,她自己为人父母了,倒是渐渐开了窍,却没让我们这边费什么心,自己虽还是少言少语的,倒是时常送了孩子到家里来。这总是在眼前晃着的,我可不是就对这孩子有几分疼惜了嘛。”   “那李老婆子,为着她李家这唯一的命根儿,也是拼了老命,我看她如今讨好谄媚的样儿,心里其实也是不大自在的。”   青青叹口气,只道:“姐姐是个命苦的,现下虽是李家的人,但总归是我们家出去的,没得眼见着她吃苦受罪却不拉拔一二的。”   封芜得了青青这话,便放心了。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玉德妃就是老皇帝的心尖子,有她两三分眷顾,什么求不得呢?就说曲家,原也是嫡支那边十二万分嫌弃的枝蔓拉杂,现在其父曲平虽是赋闲在家,却蒙恩挂了个相当于从三品的户部员外郎的虚衔。而支门立户的曲士廉更是官至三品实权大员,手中还掌兵,算是章和帝嫡系中的心腹。   就是还未成婚的小辈曲吉,不仅仅婚事由章和帝经管了,还能小小年纪平白无故得一爵位!   想来,等圣旨下来,又会有无数歌谣传唱——民间爱女更胜儿了。   所以即使曲画这孩子先天不足,和常人不同,又没有父兄,但只凭曲青青一丝眷顾,也足以荣华一生了。   要不怎么说,天下富贵处,竟在帝王家呢?   这边女人闲话,不一会儿夏侯任同曲吉下学回来,一起和和美美吃了一顿饭,封芜一行人也就离宫回家了。   曾经的包子馒头,也长成芝兰玉树般的好男儿了啊。   即使容颜愈发美丽,曲青青却又一次感到了时光的流逝。   玉德妃回宫,章和帝似乎被打开了欲-望的开关,虽然因玉德妃坚持守满斋戒,不曾临幸,却点了好几个无甚位分的年轻妃嫔侍寝。此举,无疑是让形同虚设了数年的后宫枯木逢春,再起波澜。   皇后常年体弱多病,极少管事儿,近来才结束斋戒,又忙着应付忽然亲近起来的外命妇们,难以脱开身,倒不曾去经管。太后对于自己皇帝儿子“重振雄风”自然只有高兴的,而那打破魔咒的人不是曲青青,太后就更无所谓了——虽然口口声声和自己说是娘家让自己心累,不想再管事儿。   但也只是那口子上心头的气上来了罢了,真要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家族的期望,太后根本就走不到今天。   的确曲青青此女每每让太后想起那个人,总忍不住心软,但毕竟是个替身都算不上的影子,太后还不至于为她处处着想。   朱贵妃和珍淑妃也松了一口气。   一方面,皇帝宠幸了后宫中人,不管是谁,那都是打破了平衡,只要他还顾忌自己的名声,必然会开始在各宫“老人”处“拜访”一二,并渐渐恢复往年的规律。这当然不是娘娘们深宫寂寞,期待老皇帝龙精虎猛一下,而是这见面三分情,见不着面,再高的’位,不也是空的?   另一方面,老皇帝紧抓着政务不放手,儿子们想要显显“孝心”,不也是摸门不着么?老人家就该好好享乐,要是后宫里的老人不满意,两位夫人那是十分愿意给寻些鲜嫩美人的呀,快快投入温柔乡里吧,这是贵妃和珍淑妃日日夜夜的祈愿。   其他低位嫔妃就更是重燃斗志了。   见不到皇帝的后宫女人,不管地位高低,那真是对着奴才都要矮上三分。   不管这变化是不是曲青青带来的,后宫众人倒是心里感激一二,然后就将她丢开了,她们可要开始惊心动魄的宫斗了,忙着呢——这女人对皇帝说了要斋素满期,那以后就是后悔了也只能自咽苦果,不然妥妥一个欺君罔上。   说来,因为玉德妃的缘故,章和帝后宫空虚,本来潜规则里不能上位的诸多皇子的生母,也承蒙皇后的恩德,依靠着“资历”一步步爬了上去——只要不作死,按着皇后逢年过节基本都要提上一级半阶的习惯,她们也是幸运儿呢。   八皇子许、十皇子生母卓、十一皇子生母王都晋了九嫔,分别为充仪、充容和充媛,又特准各自独居一宫。因八皇子体面,其母许充仪就成了低位嫔妃的领头羊。   或许也是因为皇帝和皇后打破常规的举动,让无数低位妃嫔渐渐生出别样的企图——要知道,这些年后宫中,高位竟然只有皇后、朱贵妃、珍淑妃三人。更因为高位和低位之间不管是位分、圣宠还是子嗣之间都相差太远,宫中内廷也常常改了旧规,把个上下尊卑强调得如天地云泥一般,看着可不是让人眼红么?   要说争宠,不说凭着各人的老皮老脸也确实没甚么竞争力了,就是章和帝口味十分不同,她们也要为着自己儿子的脸面尊重些呢!可不见但是,既然地位上去了,招揽人手什么的自然不难了。   要知道,因为每年玉德妃章和帝的大手笔,大汤多少女儿怀揣着宫廷绮梦,指望着自己复制传奇,青云路上麻雀变凤凰呢。   因此,这种种般般机缘巧合的,这次章和帝宠幸了的几个御女、采女之流,居然都出自这三位的宫门,倒是惹得贵妃和珍淑妃嗤笑一声。   说来,当年姜皇后一力坚持,将各皇子生母升了位分,让其抚养亲子,又将生母已经亡故的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分别归在玉德妃、珍淑妃和贵妃名下。而章和帝或许是满意皇后此举,投桃报李,将却将十二、十五两位皇子划到皇后名下。   只是皇子毕竟都已经成年,像是玉德妃和皇后这样章和十六年才入宫的,又实在太年轻——曲青青只比十五皇子大个月份,其他的竟然都是比她大的。加上又没有改玉牒,所以,虽然有个养母的名分,除了像贵妃那样时时刻刻用孝道压制皇子的,其他几位“母亲”,都最多偶尔召皇子正妃问询一二,别的是一概不管的。   更别说玉德妃和珍淑妃名下的五、六两位皇子,一个天生残疾,为章和帝厌恶的;一个难产寤生,为天所弃,自然是愈发不好亲近。   当然,若不是这样绝对不可能有望大位,甚至必须深居简出的皇子,章和帝怎敢划归到一个宠妃和一个姓独孤的妃子名下呢?   倒是皇后名下的十二、十五两位皇子,不知何故,时常还多受玉德妃几分看顾。日前还在大殿之上,为玉德妃求皇上恩典赏赐,现在又虽晋王一道,斋素三月表孝心,外人看来确实玉德妃一系了。   提起这些,却是这日十二、十五给皇后和玉德妃都送了礼,照理说他俩正当在斋素,应戒除一应人情往来、蝇营狗苟,否则视为不敬。   等见到礼物,皇后和玉德妃却都悟了——原来是求爵位的。   章和十八年,众皇子代天巡游,那龙生九子,九子出京的传说,至今还在话本茶楼里为人津津乐道。因立下大功,又逢章和帝龙颜大悦,诸皇子除了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有更尊贵的封号外,都按照当时出巡的地名儿封了郡王,十分荣耀。   只五皇子天生残疾,十皇子体弱正在病中,被摈弃在外。十五皇子当时年纪还小,没能赶上好机会,也是遗憾。又有六皇子,终究还是受寤生一事拖累,被章和帝早年寻了个由头,失了襄郡王的封位。   可现在诸位皇子都是章和帝亲自加冠赐名,以示成人的,到今天十五皇子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孩子都快到定亲的年纪了,还是个平头百姓,兄弟相处间,也是尴尬。   带上十二,不过是不想日后追究起来太明目张胆,另一个也是名义上同一个养母,总要表现出同进同出的意思。   只是章和帝从来不是个慈父,这种讨要官职爵位的敏感话题,这俩不受宠的皇子哪敢直接提?   暗示都没那个胆子。   好在虽然他俩虽和“母后”不熟,玉德妃这个庶母却是向来温柔慈善,也从不势利眼待人,这才鼓起勇气冲动了一下。   总不能死了都还是个庶人吧?   曲青青这时,却想起自己名下的五皇子了。   好歹也是做人养母一场,平日里百般照顾,这实际利益没想到,还不是平白招惹怨怼。 第一百二十章 问事非前定   永和宫说是闭宫了,但毕竟玉德妃芳辰将近,不说往年章和帝每每费心尽力的筹谋,就是单看她回宫那日的宴席,便知道这次的场面会有多隆重。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这繁多琐事,使得永和宫上下快忙昏了头,也就是玉德妃还在自在清修中。   尤其是身为永和宫首领大太监、玉德妃第一心腹的岐山——生日宴要准备、过问,生疏了的关系要拉拢、维护,混乱的情报网要整理、重建,各宫各部的尚宫掌事要打点、敲打……可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好在晋王早慧,手下心腹都处置的妥妥当当的,他一发话,两边儿奴才一碰头,可给岐山省了大事儿了!   要不然,这一两个月的缓冲时间,可真是不够。   这天,岐山走在回永和宫的路上,有熟人招呼了——   “张公公,咱们可是许久不见啦!您贵人事忙,得闲了也赏脸和咱们哥几个聚一聚呗!”   岐山在废顺王谋逆时立下大功,蒙章和帝钦赐“张”为姓,地位自然和别个不同,一般二般的宫人,可不敢随意提及。但凡是能称一声“张公公”的,那必然是在宫里有几分体面的。   眼前儿这位,是太和宫首领大太监的干儿子,唤作喜顺儿的,在内外宫廷都算是“牌面儿”上的人物,之前因为两宫太后的一些恩怨,同是大太监的干儿子,和岐山那也是针锋相对许多年了的。岐山随玉德妃出宫那会儿,更是私下里大大的欢喜了一场。   只是时移世易,这几年太后和玉德妃势力此消彼长,更甚至说,在玉德妃出宫回宫事件里,太后不知是不是被娘家人和太子给打击了,竟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她老人家地位尊崇,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太和宫里的奴才却没那份儿心性。如首领大太监那样的,倒是没啥好想的,总归是人老心空,也只能跟着太后行事。但是像喜顺儿这样年轻肯上进的,心里就难免着慌。   太监宫女都是些无儿无女的,还不就指着钱财权势,没了这两样,旁人遇上了再尊敬,手里没得权柄,遇事说不上话,不也是白瞎嘛!   这不,当年玉德妃盛宠,东太后还在,喜顺儿也成天价喜欢给岐山找不痛快,现在却舍了面皮,讨好谄媚上了,不过是权衡而已。   岐山心里门儿清,但是一个太后宫里说得上话的太监,傻子也不会上赶着得罪。何况他和喜顺儿之间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两宫太后争辉,太监干爹对着干,他俩,不过是马前卒而已。如今东太后都去了这么些年,茶都凉透了,岐山是对死去的干爹满怀感恩,对当今太后也不能说没有怨怼,倒是不至于和喜顺儿这样的耿耿于怀。   说起来,他俩身世、身份都相似,不恰当的说一句,还是打小闹起来的青梅竹马呢。   熟门熟路的和喜顺儿寒暄,再互相吹捧几句,心里便有了默契。原本喜顺儿此番也不是要做那“改换门庭”的大事——犯不着,况且哪个妃子敢背这名声——只是留条后路,结个善缘,都是打小搁宫里混得,三两句话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自然没必要唠唠叨叨嘀嘀咕咕惹人怀疑。   因喜顺儿还领着给玉德妃传太后懿旨的差事,也不敢多耽搁,倒是刚好和岐山一路,两人路上自然是亲亲热热的。不过宫里人,大部分都看起来亲亲热热的,也不会招人眼球。   太后此番也没什么要事,不过是赏了几样不轻不重的珠宝,夸了几句,又表态玉德妃生辰后,还是该把手头的宫务管起来。这也是个常规的关怀,内里也不过是太后对玉德妃回宫一事是完全知情且支持的意思,等玉德妃生辰后,一切都应恢复原样,没几把刷子的人,没事儿就别借着太后的名头搅风搅雨了。   岐山客客气气送了喜顺儿出门,给了个荷包,就回了内室向玉德妃禀报之前得到的消息——   “娘娘,听说无机大师已然坐化了。”   岐山是知道自家主子和无机大和尚有些暧昧不清的,虽然他不清楚究竟这两人有没有做过那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所谓的界限本就不分明。所以他说这话,很有些小心翼翼,又是让最忠心不过的绮年看守门户,又是小声耳语的,还要考虑自家主子的心情,抬眉耷眼的,姿态十分之猥琐。   青青嗤然一笑,挥挥手让岐山自去忙——这一竿子事儿呢,还有空闲传八卦。   曲青青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明明系统对这个世界的定义是“中魔位面”,可不管是修真还是魔幻都遍无踪迹,甚至连武林江湖都属于“凡人的世界”。凭系统的种种威能,自然不可能是误判,由此而生的,却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悖论。要知道,青青问过系统,就连她前世,那个末世后异能者几乎能翻天覆地的世界,也不过是低魔位面而已……   幸好一日岐山和曲青青闲话,说到民间某些荒诞传说,她才忽然想起上一世一本妇孺皆知的名著——《红楼梦》。   那也本是个平凡的世界,偏却有仙子神侍,怨魂浪魄,一僧一道更是法力无边。   这样一想,不就对上了吗?平常时候,那个世界也是像此地一样,有着再普通不过的俗世规则,朝廷是凡人的朝廷,不曾被神仙妖魔搅动朝纲;江湖是凡人的江湖,执剑仗马不过是伤心落拓行,不曾有豪侠凭一己之武力令四方俯首。可乡间内宅,偏有各种怪异传说,更有神婆命僧,略施术法,就能伤人害命,闻之惊心。   通灵法宝、弥留魂魄、通玄梦境,这还不是“魔”之所在,什么才是?   曲青青心念一动,就动用手中势力,细细探查。傀儡自然是好用的,曲青青多年经营也不是白给的,有了方向,果然查出许多事迹——明明是再明显不过的灵异手段,偏只要一经过旁人口述,或者加上些内纬秘事,世人竟都不以为意了,迂腐书生还一个个口口声声“怪力乱神”。   如此荒谬的事实,倒是让青青心生感悟——夏虫不知冰,蜉蝣怎窥鲲鹏?身在棋盘上,永远不知道自己那些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生生死死、起起伏伏、恩怨情仇,不过是他人手中的玩笑罢了。   绝对,不要,做一个凡人,曲青青对自己说。   曲青青是个充满贪欲的坏女人,但不可否认,她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   有了正确的指引,再一想那《红楼梦》中诸多怪异处——那一杆子神神道道,一天到晚的,不去逍遥天地,不去斗法寻宝,一个个竟和凡人俗世、痴男怨女、富贵权禄纠缠不清,紧盯着支门立户的当家人、传承血脉的独苗苗,非要“度化”。   也不怕污了佛心,毁了道行。   不用多想,也知这些所谓仙人不辞辛劳、孜孜以求的,不外乎功德气运罢了。除了这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利益,凡人的喜怒悲欢,哪里值得神仙们操心费神呢?由此可知,“度化”二字,对求长生的人妖鬼神来说,无异于通关捷径了。   再和傀儡们打听来的乡野秘事稍作比较,真相跃然而出。   曲青青想通这关键,自然是喜不自禁,着急忙慌地就要去将天下人都送去空门了。当然这也只是心里琢磨琢磨,想那西天佛陀也不可能是个人就收的。旁的还要徐徐图之,眼前倒是刚刚好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可以试一试自己的猜测到底是准也不准:   拈花一笑无机僧。   前世生在信息发达的时代,青青虽不痴迷这些,但无意留心间,不管对错,也算知晓了不少佛理玄学。世间事少有不能推论的,至少青青很肯定,若度化之法真的可行,无机绝对是佛陀喜爱的门人。   巧的是,青青还真有把握度化了他!   谁让,曲青青自己就是无机圣僧的红颜枯骨劫呢?   就让这佛子剖开他自己的内心,毫无遮掩的看到,他就是爱上了一个除了美貌无疑可取的污浊女人;让他亲眼见识这世间种种荒谬丑陋却偏偏惹人动念的男女之欢;让他质疑,让他痛苦,也让他立地成佛。   只是想想,曲青青就兴奋起来。   出宫,拐人,一步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一切都很顺利。   曲青青不得不承认,在这所谓度化的过程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与兴奋。好在她那时心态已稳,只是再一次接受了自己不是个好东西的设定,又欢乐地投入到“大业”中去了。   只是可惜,不敢冒险相信“圣僧”能摆脱名器的威力,终于是没能和此等极品有过一夕之欢。   事实上,在曲青青刚启程回宫,无机就回了趟护国寺,和他师傅明觉交代了一二,在当年那片兰花田里枯坐三日,终于脱胎换骨,立地成佛。   岐山今儿才得到消息,那已经是护国寺处理好了一应事务,对外放出了消息。毕竟,那日的万丈金光、佛音鸣响,更有天龙八部于天边隐隐而来,是遮掩不了的异象。当然,护国寺上下已经欢喜疯了,本就没想过遮掩——这明晃晃的白日飞升,不管是对于一众僧人自己的信仰,还是护国寺的声名,都是实实在在的灵钟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可群不可党   曲青青顺利度化了无机,一是证明了此方世界果然有着神灵奇异,可窥仙道。?更重要的,却是她欣喜若狂地收到系统提示:获得5000点气运值,获得100粒破界沙,可用作购买破界梭。   毕竟来说,即使证实了这个世界可以通过“顿悟”等方式脱离凡胎,凭曲青青这样欲念深重的女人,也不可能“看破”。况且,在曲青青看来,真“看破”了,成仙成佛的又有什么意思呢?华服美食、权摄天下、男女欢情,若这些都不再能使自己快乐,长生便只是折磨了。   但这气运值、破界沙、破界梭却是实打实迎合了曲青青的刚需了。   得了《阴姹长生诀》,曲青青算是找到了脱凡成仙的路子,只是此法毕竟阴毒,她这几年来费心费力的四处当雷锋,气运值也不过堪堪维持在2000,这一下得到这样多,如何不欢喜。而自小凤凰出生,曲青青心里就不曾放下的心结——母女离分,也在破界梭这等神物出现时悄然开解。   破界梭:无品级宝物,可使人穿越位面间的屏障,一次性物品。   终于,分离只是数得着日子的暂别了。   曲青青也再不用忧心——《阴姹长生诀》实在诡异,依此修行,谁知道到底能不能顺利被这个世界感知到力量的强大,然后排斥到修真界去?若不能,这几率还真有些大,不单和女儿再也不能见,最可怕的是,世界原住民本身的质量在这儿摆着,即使能采补,到了后期,再多的数量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助益了吧?   前往修真界,势在必行。   系统君也是在商城浪里淘沙,好容易发现这东西的,只是要购买该物品,必须使用十万破界沙交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系统的确神通广大,但是还得服从天道规则,不可能无中生有。若他自己就储备着破界梭或是破界沙这样的东西,又何苦必须等宿主死亡一次才能穿越时空呢?   好在系统的各种功能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谱的,物品介绍里如何获得破界沙写得十分清楚明白——有人破界,因果相关,系统自可收集。   有了这宗事,青青才费尽心机要找到这中魔位面的“魔”之所在,然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度化无机,事得成全。   这件事对青青来说触动很大——这是第一次,曲青青认识到,原来身为一个“人”,她竟然在某些地方是比系统君还要强大的。如果说之前青青最多想着钻一下系统的空子,让自己行事方便些,现在,她才是真的把自己当作系统的主人。如今,再回过头看自系统说可以附身生物时,自己对它升起的防范纠结之心,不由好笑。   用人类的想法欲念去衡量非人类,当真是可笑之极。   兜兜绕绕,煎熬数年,曲青青也算是终于得偿所愿,平生再无憾事了。   再回宫廷,心态可说是截然不同,就是面对一双儿女,也终于能一碗水端平。这也是她的幸运,夏侯任虽说是生而知之,但是人情世故来说也算是一片白纸,之前还不能体会自己亲娘莫名其妙的“重女轻男”。但朝朝暮暮相处下来,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人心亲疏呢?   到时候,又是一桩人伦惨剧。   青青走出内室,看着一众忙碌的宫人,心里一片平和喜悦。   章和二十七年三月三,帝及后,于御花园为玉德妃设宴,以庆芳诞。   表面上看,这次的宴会还没有玉德妃回宫那日来的隆重盛大,更没有那些年的奇思妙想、风光浪漫。但是没有哪个傻子会以为玉德妃这妖精已经失宠于章和帝——无他,老皇帝骑马拉弓,亲射大雁、猛虎,以此为贺。   便是皇帝年轻时,又正逢皇家狩猎玩乐,这两样也是值得满宫嫉妒两三月的赏赐。更别说这实际上老皇帝这些年明显已经“力不从心”,现在又是大汤朝惯例的“与物休息”的春季。宫里人如何眼红不说,就是宫外,以前还会因老皇帝的年龄而暗地里说“在如何得宠,我也更愿意得个想和的如意郎君”这样的话,为着没了选秀而庆幸的闺阁少女们,可是心生向往,绯红桃腮怨不逢时了。   曲青青自然做出感动不已的样子来,即使她心知肚明,章和帝此举,与其说是爱宠自己,不如说是自觉修炼有成,好容易找到个名正言顺可以显摆的方式罢了。   再怎么君临天下,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会在意自己的男性力量,本性喜欢炫耀武力。   更何况,他还曾一度已经失去了这种力量。   而像太后这样的人,却又一次注意到,皇帝的身体情况当真是和曲青青息息相关——每每相近,则龙精虎猛;每每相离,则萎靡不振。就是不迷信的人,也得说句“天下可真没这般巧合的事”;本就迷信的人,心里已经把曲青青和祥瑞长宸公主碰上神坛了。   而这样的人,可不单单指后宫里的。   玉德妃又一次过了个风光无限惹人嫉妒的生辰,皇帝相伴,皇后携手,贵妃淑妃避其锋芒,嫔妃尽皆俯首,皇子讨好公主献媚。   当夜,章和帝自然留宿永和宫,玉德妃再次开启独宠模式,之前的百花齐放,竟如幻影一般。   次日,章和帝有旨意下,五皇子与十五皇子,纯孝德佳,特赐郡王衔。   其他金银玉器、珠宝锦缎,没人在意,但这郡王衔,却实实在在打懵许多人——玉德妃这枕头风也太厉害了点儿吧!虽然章和十八年,老皇帝不要钱一样给一众儿子都发了郡王衔,但先不说那是九位皇子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就是后面章和帝又后悔了似的,将六皇子身上的恩宠又收了回去,便能知道这郡王爵位,不是大白菜样不值钱的。   宫里从来是没甚秘密的,十二和十五皇子前些日子给皇后和玉德妃都送了礼,没几日宫里宫外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他俩为了什么,大家也是再清楚明白不过的。虽然摄于玉德妃回宫那阵仗,没谁把这把柄运作起来,让这狐狸精的所谓“清修”蒙上灰尘,到底也没人相信,只凭枕头风,章和帝就能给个样样都一般的儿子封王爵。   现在可好,人不仅封了,还一下子就给了两个。   如今众皇子的情形可和曲青青未入宫时相差甚大了——   原秦王大皇子夏侯弘,因谋逆事被禁,后虽解禁,终归是举步维艰,近些年稍有动作,更多的还是深居简出。卫王二皇子夏侯扬,薨。楚王三皇子夏侯毅,因休妻事,为上所恶,四年前娶石家新妇,近年渐活跃。四皇子夏侯松,不用说,东宫太子地位尊崇。五皇子夏侯千,养母为大汤第一宠妃玉德妃,虽身有残疾,这次仍是得了个郡王当。   七皇子夏侯柏,燕王,帝甚爱。八皇子夏侯敬,魏王,民间有声望,巨富。九皇子夏侯信,黔王。十一皇子为益王,十二皇子为洪王。十五皇子夏侯时,新封郡王。   十六皇子夏侯任,玉德妃亲子,刚落地就得了晋王封号,旁人不敢比。   和早年间皇子们一片平头百姓相比,如今大家倒是都尊贵了十分不止。细算下来,众皇子这青云路,竟然都有几分玉德妃的手笔——感激是真感激,忌惮也是真忌惮了。   只是如此一来,身为太子生母的珍淑妃忽然觉得不自在了——无他,现在宫中,居然只六皇子夏侯乘和十皇子夏侯节,还是光头皇子了。   十皇子还好说,生母不过一充仪,年老无宠,夏侯节自己还体弱多病,连当年九子出京的盛事都没赶上,想来也是没那个运道。六皇子夏侯乘和却实打实记在了珍淑妃名下,也曾经得了个襄郡王的爵位,只是因寤生而为帝所恶,后又失了罢了。如今落得如此尴尬的地位,他自己福分浅是一回事,珍淑妃手段不够高明,心胸不大开阔,慈恩不甚均分,也是无可辩驳的。   若她只是个宠妃,那倒是无甚相干——只听说过皇后要母仪天下的,没谁要求嫔妃妾室慈母心肠的。   但偏偏,她是太子生母,未来的太后娘娘。   珍淑妃现在就不能对诸皇子关照慈爱,将来谁还能指望她看顾几分呢?   同理,她的亲子,我们的太子殿下呢?将来会对兄弟们尊重善待吗?   宫中谣言渐起,珍淑妃摔了一套杯子,深恨曲青青。太子躺着也中枪,实在是心累。他现在,几乎再不能回想起自己当年那个手段高明的母妃,是个什么模样了。   曲青青可不管别人怎么想。   任儿是自己这个宠妃亲子,又有老皇帝无时无刻不帮助拉仇恨,身上自然是万众瞩目。平时奢靡任性些也就罢了,算是自污,但涉及到党争,绝对是雷区。可就算君子,那也只是群而不党,终归是一个好汉三个帮,孤家寡人什么的还是等坐稳帝位再说吧。   夏侯任年幼,不可能自己去结交朝臣和兄弟,那也显得太过心机深重,容易引得章和帝反感,得不偿失。自己这个宠妃娘又是个清高的,人设也不能崩。这样一来,可不得只能劳烦宫里宫外的有心人自己往碗里跳吗?   好在曲青青老早就打下伏笔——她是个最最慈母心肠的人儿啊,这么多年来,哪个皇子皇女求上来了,自己不曾帮把手呢?别说没娘的孩子本来就多惹人心疼几分,就是有娘的,自己和皇后还想着天家尊严,给人娘亲升了好几次位分。   如此,现在给两个皇子谋个身份,也不是什么心怀叵测了,不过心软而已。   况且章和帝本就打着两可的算盘——或者太子,或者幼子夏侯任,自然要大张旗鼓地给自家心尖子扒拉拥护者咯。直接挥挥手就是两个郡王爵,想来今后宫里宫外自动自觉归为玉德妃党的人,不会少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机心难用处   花自飘零水自流,转眼春芳尽。   自玉德妃生辰后,章和帝独宠永和宫已逾两月,但全宫上下,不管是皇太后、皇后还是新进的美人优伶,都不曾对外吐露过不满,可见其淫威深重。   最近宫里宫外讨论的,全是六皇子夏侯乘与他名义上的养母,珍淑妃之间的龃龉私隐。   珍淑妃十分被动。   若此时向章和帝去求,不说老皇帝答不答应,心里会不会嘀咕——皇帝还在位,太子和太子生母就为“将来”的事情考虑得十足,算不得好事。就只说珍淑妃真为了区区闲言碎语就劳心劳力,倒显得十分跌份儿,不说她堂堂独孤家的颜面,就是太子金尊玉贵的架子,也是十二万得丢不起。   可要是无动于衷,又担心皇帝被流言触动,也怕激起诸皇子的惶恐,令他们有借口勾结起来,总归是对太子不利。   思来想去,珍淑妃到底是宫里经年的老人了,深知“百动不如一静”的道理——宫里的流言,若是没有人背后推动,哪里就能持续多久呢?若背后有人太“费心”,时间长了的独角戏总是更容易露出马脚。珍淑妃甚至偏偏时时传了六皇子妃入宫,每每急言训斥,明摆出一副不喜的样子。   这便是只差明说了——我珍淑妃就是不喜欢你六皇子,那郡王位,不是我求不来,只是不愿给你罢了。   另一方面,又大张旗鼓地频频找借口赏赐众皇子,任谁也不能说太子生母刻薄皇子。   至于说六皇子,时下的观点,这长辈为难小辈儿的,就算这长辈再怎么无理取闹,那小辈也一定不清白。   珍淑妃如此一番作为,虽然她自己身上没洗多干净,倒是不至于牵累太子了。而且,她上面到底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皇后,她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妃娘娘,小性儿一点儿,不是什么大错。   只是对于曲青青来说,宫里这些事情,早已不在心头。小凤凰筑基近在眼前,她“普度世人”的终极任务进行的却说不上顺利。   一是人选难定,人天道也不能是见个人悟了就收一个,真那样,就是三千世界也不够装的。只是这之间的标准,曲青青也尚未摸清。二是“人才”难得,悟性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青青也找了许多各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苦大仇深的主,按照“黄粱一梦”等佛道标准化操作模式一一试过,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这世上大多数人,一夕间经历种种大悲大喜、造化弄人,哪里会立地逍遥而去呢?有责任心的,再苦再难,总要挣扎着活着,再努力尽量改变眼下的处境。没责任心的,要么混吃等死,要么立刻就寻了死,就是有那些遁入空门的,也不是真“悟了”,不过是逃避现实而已。   曲青青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些传说里的神仙人物,为什么一见着那初出茅庐、身无长物的愣头青,就巴心巴肝儿地“倒贴”,实在是人才难得,慧根难觅啊……   最烦人的是,好容易寻摸着一二种子选手,却总有人心难测——   恰如,江南许氏,积善积福之家。其小公子天资聪颖,打生下来就是千万般宠爱于一身,也是家有余庆,这孩子长到十六七,不但没被宠坏成纨绔阿物,却是秉性良善、温柔多情。便是待家中侍女,也是娇养爱宠得如大家小姐一般。于佛道等玄学上也是颇有领悟,常于名山古刹中洗涤自身。最难得是,乐善好施,仲夏凉茶、腊八热粥从未落下过,方圆百里皆有名声。   如此风流人物,偏偏时运不济,父兄五人卷入朝堂争斗,莫名入狱,不过三五日就说是人没了,至此家道中落。   从深宅大院到奚落茅屋,从锦衣华服到粗木麻衣,从食不厌精到难得饱腹。昔日诸多慷慨善行几无回报,往日的良朋高座闭门不见,平常的好言夸赞全成恶语。那打小一道儿长大的婢子奴仆,要么深受牵连处境堪怜,要么一哄散了恶态百出。他那一对儿十二万分伶俐的儿女一个没看好,走失了,青梅竹马情深意厚的表妹爱妻甚至一病去了,可说是一朝高台塌、人俱散。   这样的可人儿,可不就是送上门给曲青青添功德的吗?青青一接到资料,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了一应傀儡化作一僧一道前去“度化”这小公子。   孰料,天算不及人心。   这金尊玉贵、柔软良善的小公子,陡然遭遇这人世险恶,又有情殇难过,居然不仅没有看破红尘,反而为了他家中仅剩的祖母、母亲、寡嫂和侄子侄女,抛却一身灵气,日日为柴米油盐操劳起来。   这实在是难以预料。   曲青青当然不肯放弃,也故意设计了更多为难——挑拨着往日最疼爱那小公子的祖母为着家中变故迁怒于他,设计那往日最是端庄贤淑的大嫂宗妇卷了家中剩余钱财逃奔,收买往日受他恩惠颇多的百姓挑事儿磋磨……   然,尽管现实如此琐碎残酷,一僧一道讲解的话语如此玄妙,小公子仍然故我,赚钱养家而已。   青青倒不是真的束手无策了——一把火让几间茅屋化为乌有,没了牵挂,小公子不悟也得悟。终究不再插手,不是不忍,却是怕和天道宠儿结下深仇因果,只得放过。   曲青青是个最最心黑心狠的,是以也把世人神佛都想得心黑心狠。像无机那样,给些许磨难是可以的,就是那吞了如来的孔雀,不也捞了个“大明王菩萨”?日后修真界相见,总不至于喊打喊杀。   但是,牵扯上人命就过了。   又有塞北一孤儿,天生佛性,无人教导也不曾受什么感化,偏偏从不食荤腥。自身活得艰难,却还秉持着“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纸罩灯”的善念。   更要紧这孩子分明是受天道宠爱的——手无缚鸡之力,孤零零草原里长大,猛兽不曾伤其性命,疾病不曾累其体肤。食野果花草却不缺盐铁,长得体态婀娜花容月貌,十分不科学。   可惜曲青青晚了三年,这女子已经被她救下的富家公子纳入后宅为妾,蹉跎于妇人争斗。   本来青青不曾觉得此事难为——虽身体不再纯净,但这女子如此奇异,分明是成道成仙的料子。青青也不用多做什么。只借富家公子的狐朋狗友,送了他一位貌美心黑的舞女,事情就果然按照预想一一发生了。   女子很快落败,凄惨地被陈塘了。   青青安排的傀儡化作道姑,及时将其救起,又找了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儿,一同餐风饮露、济世救人,自在逍遥。   可惜,情之一字,从来不是对与错,而是覆水难收。这女子一颗心给了出去,如何还能收得回来呢?便是死心,也是死在了外面,尸骨无存。   女子看似平静地跟在道姑身边三月,学了一身医药本事,青青本以为她就该这样逍遥而去,在“拯救苍生”这件事儿上获得新生,隔个三五年就坐收功德即可,便让傀儡适时隐了。   却不想女子转头就寻了个时机,救了一位老夫人,成了富商家的义女,改头换面重入那公子后院。若只是报仇雪恨也就罢了,青青还有机会,偏偏她明明看透了那公子的不堪为人,满腔深爱却不改,就此沉沦于情爱争斗,污了心性。   青青纵有千般手段,对这种明知对错,也不惜粉身碎骨的深情,却是无可奈何。   机心难用处,唯情而已。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子宴群臣   章和三十年九月,太子侧妃诞下一对龙凤胎,太子喜不自禁,于东宫大摆筵席。   近年太子与玉德妃不睦,虽有邪道挑拨,却更是太子羽翼渐丰,章和帝心中自有打算,不曾插手干预的缘故。这不是,明明再过一月,就是长宸公主的八岁生辰,虽公主年幼,按理不当兴师动众。但是公主有祥瑞之名,又有圣宠在身,每年生辰仍是各方庆贺。   只是毕竟是小辈,散生日不敢放肆。如今有东宫盛宴在前,只怕往年里让永和宫风光无限的庆贺,要蒙上一层尴尬的阴影。若是太子的嫡子嫡女也就罢了,偏偏只是侧妃所诞,让人不能不怀疑太子是趁着龙凤胎的名头,故意给玉德妃难堪。   对这些于筋骨无碍的招惹,依现如今曲青青的心境,本该一笑而过,不以为意。只是偏偏太子触的是曲青青的逆鳞——将要离别的小女儿。所以,青青毫不犹豫地在原本的计划上加上一个坑,让东宫一派陪着自己好好哭一场。   当然,此时的太子一系对曲青青即将实施的恶毒计划浑然不知。也是,不过是你来我往惯例的撕x,我踩你一脚,你回我一个巴掌就是了,谁能想到近些年脾气越来越好的玉德妃这次竟被他们的小把戏撩到痛处,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呢……   这日,长宸公主生日宴,宫人们忙碌了数十日,永和宫此时自然处处极尽奢华。正红挂绸不敢用,五彩线还是可以装饰得殿内喜气洋洋。金玉成树,兰草似珠,满室暖香,目及尽宝。太后、皇后、珍淑妃等身为长辈,只是遣了宫人提前送上贺礼,不管出于好意还是恶意,都不出席。   其余后宫诸人、宗亲命妇,大多以送自家嫡女来贺公主芳辰的名义,早早到了。那个别没来的,可不是淡泊名利不屑于讨好奉承她玉德妃,而是肚子不争气,没能生下个嫡女——男女有别,没有皇帝、皇妃的暗示,谁也不敢随随便便把自家儿子和公主凑作堆。至于说庶女,那还是别说了。   虽永和宫年年都是如此阵仗,终归是少了许多新意,但这般圣眷优厚、张扬肆意就足以令人嫉恨得双目血红了。   只是,祥瑞嘛,谁都只能忍着。   近午时,忽然传来宫人的喧哗声——众人不及责怪,便也惊呼出声——竟是空中骤然乌云密布,黑压压恍若暗夜。   恰逢公主生辰吉日,出此变故,玉德妃仍是一派淡然,只淡淡吩咐道:“掌灯。”   说也奇怪,本是满心惊惶的永和宫宫人,竟真的被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安抚,冷汗还在额头,倒是脚步不停地、四平八稳地开始立烛点灯。渐渐稳定的满室暖黄,让命妇们不自觉安定下来,或悄悄隐在暗处,打定主意万事不冒头;或锦帕拭额,眼珠急转思量借此意外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反应最快的,却是中书令家的嫡孙女,现年不过六岁的王二姑娘,不知何时凑到玉德妃跟前,娇声软语地道:“臣女往日里最是怕这样的雷雨天气,今日有娘娘光辉满堂,心里竟格外镇静,母亲再不能笑我胆小了!“   小女儿甜美的娇笑在安静的宫室内很是引人注目,中书令夫人不动声色,目光里却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王二姑娘的生母压了压自己翘起的嘴角,对玉德妃福了一礼,道:“小女年幼,礼数不周,望娘娘恕罪。”   其他夫人们心里撇了撇嘴——年方六岁,一句话又是天真可爱,又自然而然地今日的天气说成“平日里雷雨天气”,如此聪慧可人,娘娘喜爱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一方面鄙视王家人的虚伪,一方面却不由得羡慕王家由此好女,日后必然前程可期。   不过三五年,晋王便要选妃,时光易逝,由不得大家不早做准备。   果然,即使是高冷如玉德妃,当此情景,也微微一笑,容色倾国,柔声道:“好个可人儿,不若长留本宫身边,免得再受雷雨惊扰?”   这话玉德妃笑着说,众人也就笑着听,因不知人家皇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并不敢随意接话。倒是十六卫上将军夫人,玉德妃的嫡亲嫂子,打趣道:“娘娘膝下有长宸公主这样的皎皎之月还不满足,竟打起别家碧玉的注意!”   曲青青心里挺满意自家这嫂子总是关键时候特别靠谱,也笑道:“本宫可比不过夫人,谁不知道自陛下赐婚,您可是见天儿地往徐府里送东西!”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玉德妃是有所决定,只不知是和王家早有默契,还是今日顺势而为。王家女人自然喜不自胜,偏这事儿暂时不能拿到明面儿上来说,只得按捺,和夫人们一起玩笑起来。   正当此时,殿外传来宫人的宣告,却是章和帝要幸永和宫,想来是要亲为公主庆生。   这也是惯例,是以众人并不慌乱,永和宫人更是驾轻就熟地布置好早早准备上的屏风等物供外命妇们安置。玉德妃一面率众嫔妃出迎,一面让贴身侍女绮年去后殿唤公主出来。   章和帝一手牵着夏侯任,走进永和宫,另一手牵过曲青青的手,捏了捏。   按计划,他应该等长宸谢了众人的礼,永和宫开宴再露面。却是程元珍禀报——永和宫上空突然聚起乌云。身为一个皇帝,章和帝自然知道这等异兆会让人心不稳,前朝后宫都起留言波澜,特别长宸还身负祥瑞之名。心系曲青青,哪里还能坐得住,连忙赶了过来。   还好,永和宫还是一派镇静,甚至欢声笑语,十分祥和。   对于这样的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好。   但是,不等章和帝这口气松下去,随着长宸公主露面,空中异象竟像是油锅煮水,眼看着炸了起来!   仿佛要把灵魂都震碎的惊雷让许多人惊呼出声,忽而一阵妖风吹灭满室灯烛,更有不堪者委顿于地,形容狼狈。便是最老于世故的人,此刻也再兴不起任何鬼魅心思,只余惊惶。   章和帝握紧曲青青的手,看着自己的长宸公主,目露犹疑,眸色暗沉。   长宸公主夏侯重,在满宫人各色眼神的注目下,对着玉德妃三跪九叩后脚步不乱地走出殿外。   即使帝妃俱在,此时此景也压不住众人的窃窃私语。   曲青青不管那么许多,挣脱章和帝的手,随女儿急奔出门。章和帝无奈,放心不下曲青青,只能示意程元珍守着晋王,并控制住永和宫所有人,也步出殿外。心里却忧虑——即使自己是皇帝,这满宫里无数重臣妻女,也不是能简单打杀灭口了事的。可以想见,今日过后,曲青青母子三人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就算勉强保住性命,再想有从前的尊荣,也是不可能的了。   “无论如何,朕总能护得青青母子无恙。”章和帝心里暗下决心。   出得大殿,空中异象更是让人触目惊心,不敢多看。   天爷发怒,不同凡响,乌龙翻滚处风雨如晦,闪电行过时四方碎裂。章和帝毕竟有龙气护体,尚能站立,曲青青虽盗得无数大庆朝气运,终归命格平凡,被筑基期的天劫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凤凰心知此番事端会给自家娘平添无数烦恼,即使心中万般不舍,终究不敢再拖沓,迟则生变。只见她盘腿就地而坐,五心向天,头顶突然出现凤凰虚影,直冲云霄。云中乌龙就像被挑衅而发怒似的,裹挟着电闪雷鸣,浓黑的光柱朝公主压下,似乎要将她立比毙于此。   章和帝以及殿中少数胆大夫人见此情景,不由惊呼出声。却也在心里思量——这般景象固然怪异,但公主确实更像是祥瑞而非妖孽。   凤凰与乌龙斗得难分难解,旁人看得久了,竟觉心悸,连忙收回目光。   正当此时,一道士打扮的男子直冲而来——好大胆,居然擅闯后宫。这还不算,这狂徒见君上不告罪,遇妃嫔不避让,纵然正遭遇无法理解的神异事件,章和帝还是分出三分心神来震惊愤怒,由此也可见这老皇帝心理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   待得人近了,章和帝认出——这不是太子府上那个徐骗子吗?本想留他一命来磨砺太子,或者留着日后清算太子的把柄,既然人非要去死,自己一代宽宏明君,倒不好强求。   徐仙长急奔而来,上下尊卑、律法礼数都抛诸脑后,手持利刃就要行刺公主。   玉德妃身为人母,即使被连番变故打得茫然失措,到底不能让人伤了自己骨肉,飞身去挡,一触之下,肩膀手臂鲜血淋漓。   血色刺激了章和帝,立刻暂且搁置公主那边的怪象,连声叫来侍卫,要把这狂徒抓住,千刀万剐。   徐仙长或许有神通,却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就被活捉,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这时,太子带着东宫众人赶来,见此情形也是摸不着头脑——先是天现异象,再是徐仙长口呼妖孽直闯后宫,太子长这么大,才发现自己生活的世界越来越玄幻了。   但是,浸淫政斗宫斗多年,利益当先已经形成本能。   身边心腹行刺,和东宫宾客救驾,选哪个根本不用多想。   不管这次的事件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神仙打架,太子也要先占据有利形势。于是连忙对章和帝行礼赔罪,又道:“徐仙长冲撞圣驾,罪无可恕,只是他一心为着除去父皇身边妖孽,儿臣以为还是应当听他分说一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祥瑞与妖孽   徐道人之前被空中异象所代表的巨大利益迷了心,一时间脑中空白,什么都没想就冲了过来,一心只想要将古书中记载的精怪降服,再开炉炼丹,成就无上法力甚至长生不老。此时被制住,又听得太子求情的言语,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像章和朝这样皇权极盛的时代,皇家气运非凡,神鬼佛道必然避其锋芒。便是普通百姓,因生活安乐,也少有狂热信徒。是以,像前朝末年那样,出任一国国师,只言片语就能改天换地的好时候,徐道人这一辈的奇人玄家是想都不敢想的。就是他如今投了太子的青眼,也只想着做个心腹幕僚就满足了,从来没动念真的能蛊惑人心,只手遮天。   于是,今日自己犯了宫禁,冲撞皇帝、妃嫔,更有明目张胆地刺杀公主的行径,若是不能赢得皇帝信任,自是必死无疑。   “陛下明鉴,贫道此番不得已为之,早不存善终之念。惟不愿陛下受妖孽蒙蔽,令大庆太平盛世倾颓,百姓流离失所,贫道纵百死其尤未悔!“   徐道人生就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这些年又有太子为其造势,在宫人心中还是有几分奇异的。此时见他声声血泪,更有空中异象,便是最最铁血忠心的贴身侍卫,也不由得心生疑窦。   章和帝暗恨,还是被一连串事端打得慌乱了。遇到这种事,本就应该当机立断,为泄一时之怒,留了妖道一名,现在他巧舌如簧,日后这些话传出去,都是事端,更是曲青青母子三人身上洗不掉的污点。若不是清楚这妖道并无几样本事,太子更没这样的手段,章和帝简直要怀疑今儿这事儿是总有预谋的诡计了。   曲青青并不关心那边几个男人的撕逼,她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小凤凰,随着她的每一个皱眉,每一滴汗珠揪紧了心。   太子这边见玉德妃不言语,不管是什么原因,那都是妥妥落了下风。本是急智下的随口应对,现在却心思急转,生出某种狂喜的妄想——玉德妃近年势力越来越大,晋王也是一天天长了起来,章和帝更是日益年富力强。本已经认命,不去和永和宫死磕,现在却是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而关乎自己身家性命,徐道人更是潜力迸发,舌灿莲花:“陛下,这天象您也见了,公主分明是妖孽转世,上天不容。好在陛下福泽深厚,才有今日天公示警,若不能趁其虚弱时灭之,怕是会伤及龙体,祸及朝纲呀!”   太子一副十足为难的样子,道:“伦理公主乃儿臣血肉姊妹,但是父皇您是天下柱石,万金之体不容有失。今日事端着实奇异,不如看看徐道长有何证据?若证实他敢胡言乱语冒犯公主、欺君罔上,便是凌迟处死等着他。但要是万一……”   太子属臣此时也被逼站队,都跪地叩头以劝谏君上,好一个孝顺的儿子,好一竿子忠心的大臣!   曲青青眼见小凤凰到了关键处,当然不能让老皇帝松口容许那些各怀心思的人靠近自己女儿。整了整衣衫,站到老皇帝身边,扶住老皇帝手臂,呵斥道:“放肆!”   “太子心腹擅闯禁宫,手持利刃行刺皇嗣;太子又率属臣威逼圣上,这是要谋逆吗?!”   此话一出,众人自然都先跪地叩头请罪。   太子更是声泪俱下,哭诉道:“父皇,儿子一片孝心天地可表!天象如此,公主身份存疑,娘娘怕也受了蒙蔽,儿子如何能不疑心?若公主果真清白,儿子身为兄长却坏她名声,万死难辞其咎,任父皇和玉德妃娘娘处置。只是万望父皇千万以己身为重,勿涉险地啊!”说罢猛叩头不止。   太子属臣更是跟上节奏,整整齐齐吼一句“万望皇上以己身为重,勿涉险地啊!”叩一个头,不一会儿就是一串儿额头血红的列兵,由不得章和帝不郑重以待。   玉德妃也朝皇帝跪下,道:“公主乃妾十月怀胎所生,如何身份存疑?妾不修玄学,不知今日天象作何解释,求陛下召钦天监、护国寺方丈。妾绝不能仅凭太子和这妖道一面之词,就怀疑自己的生身女儿。但若是他二人也说公主不详,为陛下龙体安康,哪怕和妖孽同归于尽,妾也绝不能让低贱之人触碰公主!”   晋王更是摆脱了程元珍,冲出大殿,跪到章和帝跟前,无非是和母妃、亲妹共进退罢了。   玉德妃和晋王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动色,太子等人心中得意,这可是上天要灭她,章和帝却是心疼不已。   毕竟已经被各种手段刷到百分百的好感度,老皇帝再渣,对曲青青也已经是十足的真爱了,这三年又当爹又当妈,对晋王这个老来子的疼爱也不是假的。连忙扶了爱妃、爱子起来,又叫绮年伺候曲青青着了帷帽,好歹维持一代宠妃的体面。   太子和徐道人还待说话,章和帝却不耐烦听,只着人唤钦天监并护国寺方丈。   太子心中笃定。   方丈远在护国寺,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便是来了,自己让人言语中稍作引导,为了护国寺的名誉,他也不敢帮和无机和尚有过瓜葛的玉德妃说话!正好无机也是所谓坐化,这长宸公主没受天罚前,不也是广有祥瑞之名吗?好个妖精,竟然蒙蔽愚弄我大庆皇室至此!而钦天监——我们看似无欲无求深得皇帝信任的钦天监大人,却是有把柄在太子手中,早早投了东宫。   宫人布置了座椅几暗供章和帝、玉德妃、太子及晋王暂歇,其余人只能老老实实跪着。   这一番大事他们参与其中,一步登天,一步落地,此时都不遗余力的施展唇舌之功。   特别是徐道人,跟了太子这么些年,太子都没发现他还有这份舌战之力。那一声声喃喃咒语,似乎在压制妖孽;稍作休息时,还要不停地跟章和帝讲古——俱是前朝妖孽横行的祸事,惨绝人寰处,让人不忍闻听。章和帝似乎也有所动摇,并不让其住嘴。   这下东宫众人更是卯足了劲儿,引经据典地攻讦公主和玉德妃。   便是殿内,也有嗅觉灵敏、胆子大的命妇高声对章和帝进言。论起言语功力,男人们自然不及这些内宅女人半分。   玉德妃全心关注着自己女儿,晋王能和大臣争论,却不能和命妇多言。此时,也就是玉德妃娘家人、中书令王家、开国县公徐家这三家命妇还在勉力出言帮扶,一时间母子三人显得格外孤立无援。   盛极一时的永和宫势力,刚刚还大宴宾客风光无限,一下子却似乎要被打落尘埃,而一切,竟然是突如其来的天象所致。实在不能不让人叹一声世事无常。   钦天监终于被侍卫挟持而来。   太子唇角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立刻隐没下去,脸上全是担忧。   正在此时,一道惊雷竟然不偏不倚落在公主身上!   霎时,全场为之一静。   太子再压不住,急急对章和帝道:“父皇,这、这、这分明是妖孽,天不容之!”   玉德妃和晋王急忙护住公主周围。   徐道人也按捺不住了——公主可是自己的大机缘,这被雷劈个灰飞烟灭还有什么好处?或者妖孽熬过雷劫,那自己这个要指它于死地的人,还能活命吗?“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妖孽若是逃脱,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性命难保啊!”   然而,随着他这凄厉的叫声,是钦天监洪亮的话语——“公主乃天降祥瑞,本该护佑我大庆百年盛景,此次被妖邪暗算,不得已只能返回天庭,可叹可叹。”   太子和徐道人都卡壳了两息。   太子更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钦天监古井无波的脸。   更奇妙的,钦天监话声刚落,天上乌云尽退,五彩霞光落在刚被雷劈过的公主身上。众人只觉耳中仙乐淼淼,更有香风阵阵,浑身疲乏尽去,惊惶不再。   徐道人眼见事情急转直下,不知怎的竟然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挣脱了侍卫,抢过他的佩刀就朝公主砍去,口中还嘶吼着“我的机缘!”,形似疯狂。   侍卫晃了神被徐道人钻了空子,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追赶。   只是徐道人冲势太猛,一时间竟是追赶不及——玉德妃和晋王双双拦在公主身前,眼见一场血案就要发生……   却见公主身上飞出一道五彩凤凰虚影,轻触之下,徐道人惨叫倒地,翻滚不止,最后竟化为一滩乌黑烂泥。   众人受惊出声,便是章和帝也握紧了手。   只听空中传来公主缥缈的声音——分明不响亮,却殿内殿外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吾本是天帝座下百灵凤凰,化形前得知和玉德妃有一场母子缘分未了。恰好此间有紫薇帝星照耀,便托身两人亲女,当护佑你朝,以全因果。此番受妖邪暗算,历劫不成,只能返回天帝座下,不知几千年才能再得人身。本该降下天灾惩处,但吾既受父母恩情,就此恩怨两消,再不相见。”   言罢,只见五彩凤凰玄天而走,瞬息消失不见。   空中却显出一行文字:骨肉恩情深以吾千年道行誓约吾父吾母在一日大庆海晏河清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玉德当为后   今日奇事频发,众人惊了又惊此时竟莫名淡定下来。   还有大胆的侍卫翻找了那摊黑泥找到一只癞,想来便是那妖道的真身了。   太子眼见着形势瞬息逆转自己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身边的人不是已然吓得瘫软在地,就是眼珠乱转明显在打着歪主意。心中无限悲凉。往日里认定的一片忠心竟都成了笑话。再看抱着玉德妃和晋王轻声细语安慰怜爱的章和帝,太子只觉得浑身发冷。   自己的心腹,是一只妖怪逼走了大庆的祥瑞。   自己的心腹刺杀公主冒犯嫔妃冲撞圣驾。   堂堂太子又如何母家是独孤氏又如何他夏侯松今日过后,便是那不如鸡的落架凤凰了。   而这一切居然是因为神仙妖魔这种事,叫人如何能接受得了?就算太子之前信重徐道长向往长生,但本心里并没有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儿事实上所有人都是这样,明里暗里有无数忌讳,实际上却都很清楚那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和自己的生活不相干。   章和帝扶着曲青青回了永和宫内殿,眼角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太子一丝一毫。   太子生来就比旁人多几分骄傲挺拔的脊背不由得一点点崩塌,晃晃悠悠站立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回东宫。一路上宫人避之不及,富贵至极的东宫更是全无人迹,太子狠狠地摔进床里,以袖覆面,再无声响。   却说永和宫里,章和帝半扶半抱着曲青青,见她神色呆滞,只紧紧抱着夏侯任不撒手,心里担忧万分。曲青青对小凤凰的慈母之心,章和帝自然是一清二楚。若是今日的事情发生在别的妃嫔身上,怕是会欣喜若狂,便是有悲伤,那也是扩大了无数倍表现出来给自己看的,以期获得更大的利益。   但是曲青青不会。   她只会因为小小的女儿突然天人永隔而悲痛欲绝。   章和帝原本被利益与狂喜充溢的内心,居然止不住的疼痛起来。   “青青,小凤凰回到天宫,也会生活的很好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你看看小石榴,他今儿一定被吓坏了。”章和帝此时十分羡慕那些自己一向看不上的,素有雄辩之名的文人。若是他们,定能说出些更宽心的话语,让青青好受些许。   曲青青愣愣地看着章和帝,良久,一双美目氤氲出两行清泪,绵延不绝,若雨打梨花,令人心碎。   章和帝心中大恸,猛地将自家爱妃搂入怀中,用力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处,希望自己温热的血脉带给她一丝安慰。夏侯任挤在父母之间,紧紧抱着瘦弱的母亲,愤恨又悲凉,权利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必有后报。   火热的泪水很快让章和帝的脖子、衣领都浸湿了。过了一会儿,渐渐风干的泪水带着凝结的盐分,说实话,这是章和帝此生难得的不舒服的体验这里当然不算他心上无数的纠结郁闷。   是夜,帝妃带着幼子,三人相拥而眠,温馨背后是共同的伤痛与怨恨。   是夜,太子、珍淑妃被软禁,当日在场所有内命妇、宫人被统一软禁,外命妇由皇帝亲选心腹亲自护送回府,传旨全府上下不得外出,府外皆设密探。   太后宣布闭宫静养,除皇帝外其余人等皆不可搅扰。   章和三十年九月,长宸公主于永和宫外白日飞升,来龙去脉,空中显字,世人尽知,举国皆惊。   翌日,章和帝宣布罢朝三日,却在内书房陆续召见了多位大臣,朝廷的邸报更是由御前侍卫亲自送至京中所有大臣、名儒僧道府上,又有八百里加急快马,送达地方各处。同时又陆续有快马入京,都是反映迅速、手段高杆且政治嗅觉敏锐的官员,呈报昨日异象。   毕竟是前所未有的玄妙之事,更兼其规模甚大、影响广泛深刻,大庆上上下下,都不由自主地为此事忙碌起来。   太子和珍淑妃被看管地极其严苛,因此虽然他们缓过神来,心知此番再无翻身的可能,妄图拼死一搏,却奈何无人可用,徒为困兽罢了。太后身份特殊,倒不是全无自、由,但是她本来迷信,况且心中重来是儿子比孙子重要,虽痛苦于此番太子、珍淑妃甚至独孤家都要遭受重创,却打定主意绝不插手。   她又能做什么呢?   组织宫内独孤家的心腹夺宫篡权?   不说此举在掌控力极强的章和帝宫中,成功率有多低,就说太后为人母,即便与儿子有再多隔阂,对孙子有再多偏爱,又怎么能狠下心谋取亲子性命?   而这件事,除非章和帝死了,太子一脉被打落尘埃的结果就不可能改变即使太后绝食抗议。   如此,太后越是不言不动,摆明支持章和帝,反而可能激起章和帝的孝心,至少留太子、珍淑妃两条性命。更重要的是,给独孤家留一份生机和颜面。   失了爱女的玉德妃,失了亲妹的晋王,待在永和宫,一步不出,倒也像被软禁了,只是困住他们的,却不是皇命,是悲痛的心。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还不够全国上下镇静下来,章和帝已经要临朝听政了。   三天的时间又极长,对于事件的中心人物,无异于慢刀割肉,惶惑或悲痛,只觉更漏声凉。   章和帝临朝,众人结拜。   稍走走流程,就有重臣切入主题请皇帝就长宸公主事做出官方说明。   章和帝也不藏着掖着,命程元珍当堂将事情前后讲得清楚明白,比邸报更多了许多波澜起伏和惊心动魄。又有宫人证言,当日在场的外命妇也托请丈夫呈上折子,言明事情原委。   果然众口一词。   自此,事情盖棺定论。   其实事情怎么回事,殿上的大臣有哪个这几天没想法子搞清楚呢?皇帝纵是天子,也控不住满京城的大臣。密探可以探出哪些人家不遵皇命偷偷出府,皇帝却没有那么多兵力困住所有府宅,不过装作不知,以后再论罢了。   今日朝上的忐忑,不过是此事实在关系重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肯定不会有反转,谁也不敢早早表明立场和态度。   只是现在事情尘埃落定,再无变数,大家也尽职尽着地开始发表意见无非是有功的当赏,有过的该罚,有损失的要补偿罢了。   长宸公主这有功的最好办立时就有文采出众的跪地叩头,出口成章,华丽工整、感情真挚的赞言大段大段的从其口中倾泻而出,显见是那三天没闲着,想来家里也是废了许多纸墨。   又有礼部官员,引经据典,给出好几个听起来就格外高大上的封号,只是他们怕是没来得及沟通好,自己内部就争吵起来,一时间决不出胜负。不过这也不需要担心,大庆官员处理彼此间的不同意见那是非常有经验的,只要皇帝定个日期,必然是能得到一份完美的意见,章和帝只要凭心意勾选一个便是。   后面两桩却是麻烦。   玉德妃乃长宸公主亲母,身份贵重,又失了女儿,自然该好好补偿。更何况长宸公主离开,她的封赏终归虚了些,合该惠及生母兄弟。可是皇后无过,玉德妃岂不是封无可封?再说晋王,怎么赏?立太子?不说这关系到国本和各家利益,便是晋王的年纪,就让人不能开口呀!   可要是赏的太轻,天下纷议难平就是他们自己,也怕天上谁谁不乐意了,降一道惊雷劈在头山,可不冤枉?或者来年干旱、洪涝,谁敢负那责任?   至于说罚的。   太子固然罪无可赦,但毕竟是储君,身为臣子,如何能直言要对储君做出什么样的处置呢?更别说还涉及后宫高位妃嫔,甚至是皇帝母家,独孤氏的祸端。   这处罚,或轻或重,都是几头不讨好,于是一时间朝上竟无人提及,也是章和帝的臣子都被的太聪明的缘故。   可大臣不提,皇帝难道能自己说要把亲子如何如何吗?   虎毒还不食子,章和帝也是心里窝火却不得不顾忌名声。   幸好章和帝对此早有准备,否则也不至于在那三天最关键的时候,没有时时刻刻陪伴着爱妃幼子,实在是这世间纷扰,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还是,神仙好啊。   不等皇帝眼神示意,太子太傅就跪地叩首,言道:“太子忤逆失德,当废。臣等未能善尽教导督促之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准死。”   太傅乃两朝老臣,德高望重,又是八十高龄,请死之言,闻者心酸。况且所谓太子太傅不过皇帝的恩典,赐个虚衔以示尊重。这下完全是无妄之灾。   但是满朝文武,太傅的亲友门生,无一出言。   却不是人情冷暖,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唯有太傅这样身份的人才好说话这也明显是皇帝示意的,章和帝也不可能真的杀自己最看重的老臣。   果然,等和太子有关系的大臣都跪地请罪,章和帝红着眼睛,声音哽咽道:“众卿家不过为太子师、太子臣,尚且如此自责。朕乃太子生身父亲,又如何能逃脱罪责?养不教,父之过,朕之过,朕之过呀!”   言罢涕泪横流。   此般情景,大臣们还能如何?   不过是集体跪地劝慰,又请皇帝为江山社稷保重自身而已。   章和帝略缓了缓情绪,沉声道:“将那逆子带上来,朕倒要问一问,朕这父君有甚弥天之过,要遭此恶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软肋与机心   皇帝发了话,不一会儿太子就走进大殿说是让带上来太子毕竟还没有被定罪,仍是一国之储君无人可冒犯折辱因此不过是下人传个话,太子自己走过来罢了。   看似保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尊严。   可僵硬挺直的脊梁、一夜花白的头发和故作优雅的步伐都告诉所有人包括夏侯松自己他再不是那个融合了大庆最高贵的两支血脉的天之骄子。一时间,朝上大臣忽而默然,甚觉自伤己身。就是章和帝也不由得恍惚了一瞬间眼前似乎浮现出自己这第四子小小的时候好像天生就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可惜不等章和帝眉眼柔和下来就回想起徐妖孽狰狞的面目那时候的太子,跪在地上,也是尊贵又好看呢。很明显比起那些陈旧的已然模糊的记忆,还是近日这历历在目的画面,给章和帝带来更大的冲击。   帝王的尊严被挑衅,此乃奇耻大辱,绝不容赦。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跪地叩首。   “朕不指望活万岁,只怕寿终正寝都难!”章和帝此话一出太子和众大臣都微松一口气冷语讽刺也罢、雷霆之怒也罢,把事情拿出来掰扯的态度,就明显是不打算要夏侯松性命的。否则,要不是一道口谕一杯毒酒,对外一个太子突发急症,薨了。要不就是大殿之上,一道圣旨乾纲独断,再无可转圜的余地。   章和帝如此作态,明显是给太子和想要保太子的大臣辩解的机会。   这样一来,至少弑君之罪是可以洗脱的。   而身为皇子,只要不是谋逆,境遇便差不到极致。   可不见当年大皇子伙同顺王,亮明车马地要弑君,顺王倒是被挫骨扬灰了,他夏侯弘却不过是失察之过。幽禁府中,一样供给却丝毫不少,甚至等事情淡了,演一演苦肉计,如今还不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然,有这样的“经历”在,除非章和帝封魔了,或者皇室死绝了,否则夏侯弘再不可能奢望那个位子。甚至这辈子最好也不过是个富贵闲人因谋逆事丢掉的爵位,新皇再喜欢他,也不能为其封王。若是将来的新皇厌恶他,更要遭受许多的忌惮打压,心若不平,大可参考一下顺王的下场。   但就是这,若是知足,不也已经是无数升到小民甚至寒窗十年的人一生求而不得的富足安逸了吗?   要不怎么说“只愿生在帝王家”呢!   夏侯松听出章和帝的言外之意,心头一松。   重重将头往地面碰了十数下,再抬头,已是鲜血淋漓。   “父皇,儿臣被妖孽蒙蔽,竟引其入得宫门,惊扰圣驾,罪该万死,不敢诡辩。只望父皇圣体安康,福寿绵长。不孝子不孝子”   夏侯松演技很是过关,又或者想到了自己今后被猜忌闲置甚而欺辱的悲惨日子,语至后来,竟哽咽难言,十分可怜。   眼见章和帝似乎面露不忍,身上早打上了烙印的御史中丞出列扑到在地,悲声道:“圣上!太子,太子他冤枉啊!那妖孽妖法惑人,太子虽是龙子,却仍是肉、体凡身,如何能敌得过妖法?太子此番闯下祸事是不假,可要说太子心中对圣上有半点不敬,那着实是冤枉啊!”   夏侯松似乎是悲伤过度,即使有人帮着自己说话,他却并没有趁机表白自己,只以头触地,肩膀耸动,哭泣不止。   章和帝看着自己儿子在殿上的种种作态,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心里却毫无波动。他这个儿子啊,与其说是个皇子,更像一个顶级的世家子。一举一动,优雅容止,实质,虚伪。   但是这出戏还是要演下去。   他可以有谋逆的兄弟,但不能有忤逆的儿子。夏侯弘是因为生母被废顺王挟持,自身也被蒙蔽,不得已而行清君侧之事。夏侯松,当然就是被施了妖法,神智不清。只是,为救母亲伤了父心,还可以说是不智,孝心还是有的。被妖孽迷惑,这是否真的清醒过来,可就不是夏侯松自己说了算的。   章和帝语气平常地道:“哦,如此说来,倒是朕冤枉了太子?”   那御史中丞闻言浑身一抖,他自不会觉得章和帝此言是被自己说服了。但是他本是独孤氏门下,又是明晃晃的太子的心腹,生死荣辱都系在太子一身,本来就没有下船的可能。如今不过是拼死一搏,最差也不过此身受戮,反正他无一亲族,妻妾子女既受了他给的荣华富贵,若今后沦落不堪,也是后报,自己倒不需愧怍。   于是振作精神,力伤咽喉,嘶声力竭陈情道:“圣上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是非对错自在君心,臣不敢妄言。只是太子纯孝,有目共睹,若因奸佞而蒙冤,臣等甚自是痛之。圣上既是明君,又是慈父,怕是比臣等更痛啊!微臣不忍天家有憾事,不忍朝堂有憾事,惟请陛下三思,详查此案,还太子以清白!”   有御史中丞这样敢发“冒死之言”的马前卒,早就绑死在东宫一系的大臣自然抱团奋力一搏,纷纷出言请章和帝三思。   因他们只是请皇帝把案子查清楚,或者说,分说明白,既不求情也没减罪。其他不说中立党默然不语,神情微微赞同,便是对立的党派,也不好发声让章和帝当机立断处置了太子。   那毕竟是皇帝的血脉,是一国的储君。   现在落井下石倒是爽快,日后但凡皇帝有一丝怀念或后悔,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不姓夏侯的人!   而最有立场能够直言打压太子一系的,自然是玉德妃一派。   可惜玉德妃母子三人皆非结党营私之人,朝上并无其门人,平时许多人愿意结个善缘,现在需要有冲锋在前的卒子时,却实在显得势弱。而玉德妃的天然同盟,她娘家兄弟,十六卫上将军曲大人,又是个石头养的木头人,向来唯章和帝龙首是瞻,从无二话。   只是今天这种情况,他居然还是从头到尾不发一言,朝上众人摇头叹息之余,也不由得心生敬服。   章和帝眼中见得朝上种种般般,那利益纠葛、派系林立,实在是清晰得令人觉得无趣。   章和帝开始“审案”。   因罪魁已经伏法,事情经过也已经刊登邸报,程公公刚刚还绘声绘色说书一场,并无再多问的必要。今日自然是太子一脉要洗清罪名,无外乎要说说那妖孽是如何投在东宫,又如何施展妖法迷惑太子当然,妖孽抓住的是太子极孝君父这个软肋,而不是窥伺帝位的野心。   最关键的是,“儿臣被妖孽迷了心窍,一着不慎,迟疑犹豫,竟然不信长宸公主,不信玉德妃娘娘,以致于冲撞父皇。甚而,我大庆之祥瑞因此远走长宸公主历劫失败,不但不怪罪我等罪人,仍承诺护佑我大庆我身为太子,却无识人之明,遗祸天下,罪不容赦。”   太子这番陈情,看似认罪之言,无一丝狡辩之意,却实实在在抓住了此案唯一的翻身契机。   长宸公主直接被弄回了天上,这阵仗当然吓人。在关键时刻伙同妖孽威逼皇帝,更是实打实的罪证。乍一想,太子这是必死之局呀!可偏偏章和帝既没有将太子斩杀当场,也没有一杯毒酒了断亲子性命,一切就有了可转圜的余地。就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事的,绝对是谋逆,可“清君侧”本身,并不是谋逆啊!   太子心腹擅闯禁宫,手持利刃行刺皇嗣,自当死罪,太子也该有御下之责可那是妖孽,太子怎能掌控?妖孽已死,太子何辜!   太子率属臣威逼圣上,妥妥的谋逆,死罪可那是被妖孽妖法蒙蔽,况且太子只是要求查公主,并未有弑君之言。   于是,巧舌之下,太子竟只有过,并无罪了!   毕竟,就是受害的玉德妃一系,也并无一人受到实质性的损害。说功利些,长宸公主这个祥瑞,虽然被逼走了,但并没有怪罪降灾的意思,甚至承诺了只要章和帝、玉德妃健在一日,就护佑大庆一日。于是太子是闯祸了,但这祸却没有造成什么后果。   甚至大家心里不是不庆幸,长宸公主不在此间,不然,大家岂不是只能对其俯首帖耳?   如何甘心?   这等超脱世俗的存在,就不该存在于世俗。   大庆臣民或许说不出神权、君权的理论,但心里还是明白,一旦那等超脱世人的存在站在高位,对他们的利益会产生怎样毁灭性的损害。   无关的大臣实在佩服太子这危局之下清晰的思路,以及那能直指事件关窍与人心隐秘的善辩能言。独孤世家,名不虚传。乱世能搅动风云,盛世可掌控朝局,政治,似已经篆刻在他们骨血里。   亲玉德妃一脉的大臣却忍不住有些愤恨。   尤其是寒门出身之人。   便有大臣耐不住,出列道:“太子有无谋逆之心,陛下自明,臣等不敢妄言。但是对祥瑞不敬,此罪或与欺君同也!”   来了。   那等泥腿子果然短视。   太子低着头,忍不住翘起嘴角。   再是神秘莫测、高高在上只要在我大庆,难道还能与皇帝比肩?   便是为了让天下明白这个,父皇就不会过分处置我呀!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但能同白首   那大臣话音刚落,章和帝就皱了眉头。明知是独孤氏的计谋仍然止不住心里不舒服。   好个最擅玩弄人心的顶级世家!   曲士廉握紧了手。   他一贯不聪明于权势斗争上总是显出木讷,唯一颗忠君之心还值得称道。此刻他却像是突然开了窍这个大臣和自家向来不曾有来往此时却在大殿之上“仗义执言”当真是出于义愤?分明是居心叵测,蓄意挑拨!难道,太子这次竟能脱罪不成?   公主被污蔑为妖孽的奇耻大辱,皇妃在众多命妇甚至外男前的狼狈不堪母女天人永隔的悲痛欲绝,就凭着他是太子是独孤氏的血脉,就能全身而退吗?   天下间竟有这样的不公平!   又有许多大臣或讲道理,或说案情,或哭太子孝心,说来说去总之太子确实有错但绝对和谋逆扯不上关系。明明是铁一样的事实,到了这些人口中居然显得太子十足的无辜。   玉德妃娘家根基浅薄又向来不结党,朝上势力尤其的弱,这算是大庆官场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便在这此的事上占尽上风,面对独孤氏这样颠倒风云的手段居然全无还手之力,让人不得不感叹世家的底蕴确有其独到之处。   自高祖改制,取士民间以来,千百年被豪门世家垄断的朝堂渐渐有了庶族的身影。纵然一直被世家子弟打压蔑视,但高祖、文帝都是一世之明君,不断有庶族爬到高位,为国为民立下传世奇功。只是显帝宠爱的王贵妃乃罪奴出身,前朝后廷乱象丛生,大伤世家颜面内里。压迫到极致,自然反弹的更厉害。章和帝上位以来,一直对世家行优容之策,根源莫过于此。   但是,经过聪明绝顶又昏庸至极的显帝的磋磨,世家的家底到底不如以往。   乱拳打死老师傅,令人唏嘘。   此番,太子深知自己再无登顶可能,只求保命,最好能保一条位高权重、荣华富贵的命,自然不会再顾忌章和帝对世家的忌惮,一味拿出独孤世家子的做派。虽确确实实压得玉德妃一脉抬不起头,甚至还在章和帝心中埋下钉子,给玉德妃一脉挖了个足以摔得粉身碎骨的深坑,但却刺激了朝中、民间一股不曾显露出力量的洪流苏醒过来。   那是亘古未见的力量。   却是不可阻挡的未来最强大的力量。   章和帝似乎没注意到众人的心绪,语气平和地道:“朕虽知太子纯孝,盛怒之下难免怪罪,确实非太子之过也。只是妖孽手段非常,不知太子是否已然无恙,也不知日后是否会病情反复,朕不敢凭一己喜好托付江山。程元珍,拟旨今日后,朕之第四子夏侯松,迁出内宫,另辟齐王府,修养身心,闲人勿扰。”   废太子,这是所有人早有预料的。而保留了夏侯松原本的齐王封号,对比当年大皇子的下场,明显是否认了夏侯松谋逆的嫌疑,甚至无视了其御下不严、冒犯妃嫔、逼害幼妹的罪责。   这样的结果,不说偏向玉德妃的大臣们心里不是滋味儿,就是太子一系都大感意外怎么自己这边还没用尽手段,章和帝就轻轻放过了?夏侯松这次只是因为“受妖孽迷惑”,日后若是章和帝对这个儿子另有期望,或者是夏侯松自己别有造化,不过寻一二“高人”,作态一番,竟是什么都不影响。   往日只觉得玉德妃和晋王是章和帝的心尖子,现又有公主之事,原以为那母子二人今后的地位将会格外不同凡响,却不想帝王心中还是独孤家分量更重。   “圣上,臣有话说。”   竟然是曲士廉越众而出。   虽力不能敌,到底还是要尽力撕一场吗?只是曲大人向来以讷言示人,若保持一贯的风格,那必然要受制于太子一系,要是不慎踏入语言的陷阱,恐怕局势会更加有利于太子。若一改往日面貌,巧言善辩,舌战群儒,恐怕会让皇帝和同僚觉其心机深沉,日后贻害无穷。   怎么看,他此时出声,都是不智。   只是今日这结果,若是身为兄长的曲士廉一言不发,倒显得玉德妃十二分的凄凉了。   章和帝略一皱眉,温声道:“爱卿乃玉德妃兄长,此事上正该出言,直说无妨。”   “陛下,太子乃储君,非臣可问,陛下乾纲独断,臣无二话。但此事因含长宸公主飞仙一项,倒是让臣颇受迷惑。臣蒙圣恩,忝为十六卫上将军,掌管禁军,竟任妖孽闯宫,危及圣上,实有重罪,后不曾反思请罪,一味怪责他人,更是罪加一等,求陛下降罪!”   曲士廉这话一出,大家都惊住了!   身为受害者一脉,明摆着的得利者,曲士廉居然请罪!   关键人家这话没有丝毫的威逼胁迫之感,朴实无华中透露着满满的忠诚与谦卑。既狠狠反击了太子一脉的挑拨之言,又没有让自己一贯的木讷形象崩塌,甚至今日之后,曲士廉忠直之名必声名远播。在玉德妃一系地位已然极高的现在,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章和帝也愣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感叹,不愧是青青的家人,一脉相承,都是忠心又正直,单纯没有机心。若是文臣,自己还要觉得不省心,若是妃嫔、妻子和武将,那真是深得朕心啊。   “爱卿不必过责,妖孽妖法,人不能敌,固无过。自古妖孽出没,大都为君主內德不修,朕之过,如何能迁怒于臣?”   “只玉德妃入宫以来,侍奉太后,出宫祈福,生养皇嗣,无过有功,此番先是无辜受冤,后又有失女之痛,朕实不忍,为之奈何!”   章和帝前些年还却有些晚年昏聩的迹象,但是近年来虽是“无为”,却实打实的“而治”,吏治清明,改良农具,普及新种,扑灭灾祸,对内对外颇有功绩,更是数次祥瑞加身,比早年励精图治之时更得了民间十分敬爱。忠君爱国之人对这位皇帝那是满意的不得了,怎能容忍有不利皇权的言论发出即便说这话的是皇帝自己。   主辱臣死,莫过于此。   于是科举入仕的一杆大臣跪地叩头,痛声劝慰。更有皇帝宠臣,翰林待诏林大人道:“圣上文治武功可彰天地,足慰苍生。妖孽横生,祥瑞受辱,国之大祸,此,朝有奸臣,坤位空虚之过,于陛下何干!”   这龙屁拍的,实在是义正言辞得很。   只是姜皇后明明正位中宫,这人竟然直言“坤位空虚”,其心可诛。只是,此人出身寒微,居然敢做这出头的椽子,说没有皇帝的示意,那自是无人信的。   再一思量章和帝对夏侯松的轻拿轻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要独孤家也退一步,一起推玉德妃上位呀!   虽然姜皇后无过,但是姜家近些年内斗严重,势力衰弱,皇后无子无宠,又是病弱之身,早就无暇宫务,若是放在民间,也是可以休弃的。   只是,这样行事确实不厚道,肯出声的大臣不多。   而玉德妃要真是这样上位,怕是也难逃闲言碎语当年淑妃尚且没有因为太子而晋皇后,玉德妃怎能因为公主取而代之呢?况且,说个不好听的,要是章和帝真心想扶玉德妃上位,为何不干脆和姜家商议,用一个风光病逝替家族挣得大把好处的“先皇后”换一个常年卧病无法给家族带来任何好处的“病皇后”,想来是不难的。   这么亮明车马,是多年来的爱意终于难掩,是无法处置罪魁的愧疚难当,还是,渐生忌惮?   可,难说呀。   见朝上陷入沉默,章和帝不知作何打算,也不逼迫,似乎他只是有感而发自责一下,又被臣子们言之凿凿劝服了,不再忧思,转而商议起其他事端。   至散朝,朝堂再无争议。   事后:   长宸公主加封号“圣”,配享太庙。   太子、东宫等词无人再提,章和帝与太后直接出手,东宫直接散了,宫殿改造,人员或杀或遣散或归于齐王府。就连崇文馆也受了牵连,暂时闭馆,整修后看皇帝怎么处置。太子生母奏请太后言“珍”字冲撞太后,请撤。于是也不谈什么罪责,因太子而位列夫人之首的珍淑妃,又跌落为淑妃,矮了她的老对头贵妃一截儿,甚至和玉德妃难分高下了。   虽然当年章和帝说了玉德妃当称四妃一声姐姐,废贤妃位时又说“女子淑德为重”,那么淑妃地位是高于玉德的。只是后来淑妃加封号“珍”,却又在各种待遇上与玉德妃平起平坐的,这下子没了封号,可是不要势弱了嘛!   皇后以自己体弱,求出宫养病。玉德妃接连十日于大庭广众下对皇后行妾礼,亲奉汤药。一个要让位于贤,一个坚辞不受,娥皇女英,德行出众,世人叹服,更显出章和帝明君之态。   又一旬,事渐平息,恰冬至年节将至,宫中忙碌。皇后病体不堪,玉德妃上请太后,又软软求了皇帝,终是抛下一竿子宫务杂事,侍奉皇后往护国寺上香祈福。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或是携手归   皇后及玉德妃出行,金瓜鸾驾、华盖羽扇仪架铺了十里路威威赫赫好一派皇室气度。护国寺里,僧人退避佛祖座下后妃尽俯首。   诸事毕皇后与玉德妃各自回房间安置休息。   姜皇后斜倚在软榻上,懒懒地摇着扇子衣襟微敞。   青青进门一见她这副模样,瞬间变了脸色正是隆冬时节,姜宣文这一副不堪暑热的样子,显然是服用了寒食散。前朝贵族间风靡寒食散,起先是为了防治古代人极其惧怕、致死率极高的风寒之症。后来更多的是因为其性燥热用之有兴奋助兴的效用。   前朝败大汤立,高祖乃英明睿智的君王明发圣旨昭告天下寒食散的恶果严禁之。然而,自显帝始,大汤朝风气渐靡乱贵族高官又开始推崇寒食散特别是内院妇人、纨绔子弟更是少有免俗的。章和帝上位以来虽然大力禁毒,但是也不过是让大家从大张旗鼓蔚然成风转到暗地里而已。   毕竟是没有高祖那般的手段和心胸。   姜宣文虽出自武将世家,但顺阳节度使现任家主大人自从老大人去后,显现出老纨绔的败家风范又没有支撑得起门楣的能干儿子,一味依靠家中女儿顶着高门世家的名头四处联姻,是以家风比许多清谈文人世家还要奢靡若不是这样,堂堂姜家也不至于明知章和帝已经五十岁了还送嫡女入宫为妃。   有这样的父兄,姜家女儿一贯是有服用寒食散的传统的,姜宣文过了二十身子便开始不好,明明没有大问题,却是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要卧病一段时日,就是这种吸毒后遗症了。   只是青青和姜宣文交心后,徐徐劝了她。因姜宣文对曲青青存着不一般的心思,又有青青暗地里辅以药物,所以是早早戒断了的。如今她明知青青会来访,却仍然摆出这样子,用意不说自明。   若是要顺着她的剧本走,曲青青哪里用等到今天?   曲青青一个箭步冲上去,拎起一朝皇后的领子,厉声道:“皇后这是不要命了吗?!”   姜宣文眸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归于温柔,轻声道:“玉德妃以下犯上,这是恃宠而骄,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吗?”   一对好友两双眼睛,一个满目怒火,一个全是情意,良久,青青“哼”一声,放下手,冷冷道:“我以为你懂我,也信我,却不想你我终归是白首如新的轻浮之交!”   姜宣文服了散,整个人懒懒的使不上劲儿,任由曲青青拎起来又仍开去,无奈又纵容地摇摇头。   “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与其苟延残喘事事注意不得顺心,不如畅快些活着。你也不用管我,由得我开心就行。这寒食散不是好东西,高祖后谁不知道?但屡禁不止,不过是禁不住诱惑而已这东西,真能让人快活似神仙啊!”   她这话说得似乎挺在理的,现代还绝症患者选择安乐死呢,自觉寿数不长,愿意过得随心所欲些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但是曲青青能闭上眼接受这个对自己百无一害的说法吗?   不能!   曲青青再明白不过,姜宣文这样做,不过是从自己前几日的言行得出结论她曲青青不管是不愿意担上不好的名声也好,确实更看重姜宣文这个好友也好,总归是只要姜宣文在一日,就不能真的让她被废成就自己的皇后之位。   曲青青原本当然就是奔着皇后、太后的路子去的。上辈子无名无分,跟的男人还是她本心里一万个瞧不上的,一辈子熬尽心血,到了了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图个什么!只是舍不得死,也不愿意过苦日子罢了。这辈子,即使身负诺大个金手指,仍然选择了放弃嫁衣如火,是自作自受,也从不后悔。   最早,对姜宣文,不过是当作章和帝一般对付,等她需要这个皇后的位子时,自然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真病逝也好,假病逝其实远盾江湖貌似成全她寻找幸福也好,自请为妃也好,法子多得是。可是,到如今,虽相处时仍然有无数伪装,但不得不说,情感上,是真的真的,也是真的深。   为了荣华富贵少受气,曲青青都能放弃所谓正妻的荣光,为了自己一份真心,难道就不能再放弃一次吗?   她虽是利益熏心自私透顶的女人,到底还不至于那样看不透。   “姜宣文,你不会以为我要是真想要你的皇后位的话,还用得着等到现在,趁着失去女儿的所谓祥瑞恩泽吗?”曲青青懒得演戏,直接对姜宣文说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如今的形势,哪里由得了你我?咱们这个皇帝和太后,喜欢一切能证明他们正统的事儿,所以是一定要你这个祥瑞之母为后的公主去前也说了,吾父吾母在一日,大庆海晏河清,父母,自然应该是夫妻。况且还有一竿子自命忠君爱民,要为天下尊你这个神仙生母以求得世间安稳,占据大义,何人可抗?我虽无过,但是女子无子,丈夫若是想要追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真闹到那一步,皇帝声名受损,我娘家抬不起头来,你也要背负恶名。”   “更何况,我这身子也不是这三五日才坏的,如此,才是最合适的”姜皇后拉了青青坐下,把头放到她的膝上,闭上眼,又叹了口,道:“只是,不管怎么说,你怕还是要受些闲言碎语了独孤家为了淡化夏侯松的污点,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阻止公主、你和晋王被神化,当然要使劲儿给你泼脏水了”   “而我们那位皇帝陛下,怎么敢让任儿有个如此神异的出身,怕是也会顺势而为。反正这些流言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传播,你们母子地位不那么高高在上,只要他这个皇帝仍然愿意护着你们,似乎也没什么损失他会这样考量吧”   曲青青忍不住笑了笑。   姜宣文对章和帝的判断实在是奇准无比,也不怪自己早年一直觉得这一双帝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许多想法观念实在是出奇的一致。   的确,章和帝的好感度早就刷满,毫不夸张的说,真面临生死之境,章和帝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会让曲青青活下去的。系统的能力不容置疑。   但是,系统好感度不是制造傀儡。   就像岐山等人的忠心符,虽然能保证他们的忠心,但是并不会改变他们的思维和行为模式,他们只会根据自己的逻辑,自以为的利益情感,来做出有利于曲青青的行为,永不背叛。章和帝就只会把自己的所有行为归结于爱情。而爱情这种东西,即使是所谓真爱,对每个的意义也是不同的。   比如,曲青青,活了两辈子,即使这辈子掌握那样大的优势,生存完全不是问题,也没想过去好好追寻一把呀。   而对许多上位者来说,那是只可锦上添花,不值得患难与共的东西。权势财富在手时,可以为你一骑红尘送荔枝,转眼祸患至,不过白绫三尺断芳魂。   按照章和帝的思维逻辑,当然不可能为了曲青青的些微委屈或危机使自己的权利受到威胁。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好感度满分的操控下,一旦曲青青真的想要什么,他是完全不能反抗的。   特别是,青青还早早送了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给老皇帝。   人间财富权势,哪里比得过仙家逍遥?   于是,曲青青低头,在姜宣文耳边轻轻说了句:“可是,陛下近年来向往长生,我也希望他放下朝中杂事,益寿延年呀。”   姜皇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世间诸事,说易行难。   再怎么下定决心,百般衡量,真的自己默默走向绝路,姜宣文心里也不是不遗憾痛苦的。她这一生,虽没有莫大的幸福,可也绝不能说是了无生趣。   特别是近些年,她自己想通了许多事儿,皇帝、太后那里又有曲青青的面子在,称得上是随心所欲。家里的事儿,愿意管就过问两句,烦了就面儿都不见。姜家不敢暴露她这个皇后对家族的贡献很是有所保留,反而处处看她脸色行事,私下里再多怨怼,对于姜宣文来说,也不过是眼不见心不烦。   宫里的事儿就更加了。学着曲青青的样子,明天面儿一切按着规矩走,反正她也没想着争宠,也懒得打压谁,该放权放权,愿意行个方便就结个善缘,不乐意就铁面无私这才发现,刚入宫时觉得龙潭虎穴吃人样的后宫,其实再轻松无忧不过了。   平常人家的嫡妻还要想着掌握内院权利,控制府中下人妾室,否则自己应当应分的财产,甚至自己的嫁妆都不能保证,说是争一个男人的恩宠、儿女的前程,不如说是争一个生存的权利。   可是身为一个皇帝因为各种原因总要给几分面子的皇后,只要自己想得开,日子当真是不错。   华服美食任享,规矩礼仪随心。   便是三不五时病一场,有曲青青百般体贴温柔的照顾,也真说不上受罪。   所以,当然是舍不得的。   毕竟还想着等老皇帝过几年去了,自己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后,只要不想着争夺前朝后宫的权利,那想要护着青青,过着和现在差不多的日子,相许白头,也不是难事儿。   本以为是绝路,却不想青青一句话,竟指向了一种更好的结局姜宣文深受寒食散荼毒,“家学渊源”下对那起子神道丹药是从来不信的。虽然知道青青现在一心盼着老皇帝多活几年好白头到老,心里难免酸涩,但是看在他活不久的前提下就不去纠结这些。   现在最近紧要的,是好好计划一下日后和青青同为大汤最尊贵的女人,再无琐事烦忧,再无老男人横亘其中的神仙日子怎么过呢!   当然,首先这寒食散得戒了,姜宣文现在燃起无比斗志,只想着要好好的,好好的活到老去。   至于说怎么让章和帝放弃皇位去寻仙,怎么让夏侯任上位以保证她和曲青青的地位说起来,姜宣文才是整个大汤除了程元珍以外最明白章和帝和曲青青这一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的人了。   只要曲青青想要,只要章和帝有。   之前那么绝望,不过是姜宣文太清楚青青爱那老皇帝,不为权,不为财,只是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青青绝对不会在章和帝身上用任何心机手段,更不会为难他、算计他。只要是他的决定,曲青青从来毫无怨言即使是为了她姜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若是爱意深   皇后回宫后说是身体疲乏恐染疾恙,只到太后宫外叩了个头连皇帝都没见就闭宫休养了。皇后一贯病弱,常年不管事这样的情况也是平常。可现在废后之说甚嚣尘上,姜皇后还选择龟缩不出让人不得不猜测她是否已经放弃。而和玉德妃在这关头一起去了趟护国寺,也不得不让人多思量几分。   是夜。   永和宫中。   青青直接问章和帝:“启郎,皇后虽不曾说出口,但她自毁身体,显然是疑心你在帮我谋夺皇后之位我只愿听你说是真的吗?”   章和帝直视曲青青清澈的双眸,忽然涌上无数的愧疚和疲惫。   身为帝王他从来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即使这个女人是自己深入骨血的挚爱即使她一直默默在自己身边,纯粹的爱慕、从无所求。自己呢?说是百般宠爱,其实每次都在权衡利弊总是把她们母子往后放一放。她不说委屈自己也就装作不知道还厚颜地以情深自诩。   如果只是涉及到青青自己的名声地位,她定是和从前一样毫无怨怼。可是这一次,有长宸和太子的事在前,皇后和任儿的事在后自己真的要让痛失爱女的青青在自己这个她最依赖、最信任的丈夫这儿再受一次打击吗?   女儿今生难见,好友性命不保,幼子将承受莫大的压力,丈夫的爱原来不那么纯粹这些,对于纯白污垢的青青来说,真的能够承受吗?   章和帝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叹口气,将那个明明正是最脆弱无助却偏要强作无事的女子拥入怀中这个从来不在自己面前作假的女人第一次伪装,自己还要逼迫她吗?哪里舍得?章和帝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真切地认识到自己的内心。为了这个女人,哪怕是成为自己最不齿最怨恨的先帝那样的昏君又如何?甚至是大汤的江山社稷,宗庙传承,又如何?   总归是舍不得,没甚道理可讲的。   青青当然不意外章和帝的决定。   不说系统好感度打底,就说这些年的铺垫,恰是该水到渠成的时候。世间顶级的富贵处,人间帝王又如何?在长生、仙家手段面前,权力财富不过是过眼云烟。高处不胜寒,除非另有高峰攀。   章和帝已经享受过了数十年人间极致的荣华,特别是这些年,权力一手在握,天下人为棋子,翻手为云覆手雨。最初的潇洒肆意、志得意满过后,只剩下空虚。这世上,权力和财富若不是用来为更多的生命造福,留给自己的,只会是愈发难填欲壑,愈发贫瘠的心灵。   除非,追求长生大道,追求自身的肉和体和灵魂的极致。   何况,章和帝已经自以为掌握了延年益寿之法,当然深觉自家是个颇有仙缘的。又遇上小凤凰之事,窥探到仙家一怒,凡间倾覆的天地之别。还有仙家女儿亲口说了,自己是正儿八经的紫微星,来这人家走一遭,想来不过是历劫,如何能妄自菲薄把自己和那些凡人帝王相提并论,追求他们要的权力在握、名留青史呢?   纵人家帝王,不过沧海一粟,百年之后,化为尘土,谁还记得?即使功在千秋,造福万民,配享太庙,人世变迁,朝代更迭,史家工笔,不过后世庸人评说谁给的资格呢!   不若,求长生,返仙界,得逍遥。   心中已有沟壑,章和帝拉了青青的手,声音不高,语气却很坚决地道:他要传位夏侯任。   青青眼中盈满泪水,道:“我打出娘胎起,就得父母兄姊万般宠爱,进宫后又有启郎庇佑,不知疾苦,不懂人情,兀自清高而今方知,启郎为我筹划颇多,舍弃颇多,于心不忍。启郎言辞凿凿,我却不能像以前一样听之任之,只顾自己欢喜。”   章和帝心疼青青到底还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伤到了,万事不想的人如今也思虑周全起来。凭她的聪慧,要是以后真把心思用在那些俗事上,不知要受多少打击,慧极必伤啊。于是连忙哄道:“别人不懂,你还不知吗?我寻得延年益寿的法门,近年已稍有成效。”   “更难得的,你也有奇遇,能与我并肩,让我不至于孤独前行。等你我都踏入修行之道,成就神仙眷侣,这世间俗事可不就是绊脚石了吗?我还要感谢你给我生了任儿这样好的孩子,否则凭我那几个不孝子,我怕是不敢放下这大汤千万生民的。”   “启郎莫哄我长生不老自然好,神仙手段也着实妙,可你好好做着皇帝,不也一样初窥门径?正因为我知道启郎修行需要许多珍奇之物,自然是做皇帝更便利些。如果不是长宸的事儿,我和任儿被架在火上烤,你又知我和皇后相交莫逆,不肯因自己伤她性命,何至于生出这样的想法?其实你和皇后担心的种种风雨,对我而言不过清风拂面,即使任儿年纪小经受起来痛苦些,也不过是应当应分的磨砺,不值得大家多费这许多心血。”   章和帝自然清楚青青并不在意那些,皇后位、太后位,这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对她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但是青青这样的女子,又怎会知道世人为了这些她瞧不上的东西,可以变得多么的狠心狼毒、面目可憎?如今她和任儿,一个是神仙生母,一个是神仙一母同胞的哥哥,却一个不是正宫皇后,一个还是舞勺之年。   现在太子初废,他膝下诸子皆已长成。更何况曲家与独孤家已经是死敌,想也知道独孤家要么倒向朱家,再次联手,扶植三子或七子要么另选一位皇子总归是要把曲家打落尘埃,他独孤家得罪仙人的说法才能烟消雨散。毕竟,这样名声上的打击,比失去一个太子更让独孤家恨之入骨。   顶级世家的手段有多厉害?   想想夏侯松怎么在犯下弥天大错的情况下稳稳当当做他进可攻退可守的齐王的吧!那还只是独孤一家。今后,曲青青母子要面对的,却是数不清的世家联盟的敌人。即便顾忌着小凤凰,不敢害其性命,但是凭青青的性格,若被折辱,怕是比身死更难过。   更何况还有任儿。   章和帝太清楚世家的手段。为了一劳永逸,这场权力的斗争必然是以废掉任儿为终极目标的,所谓釜底抽薪,本来就是世家最爱用的手段。若他们真的不管不顾疯狂一击,就是章和帝也不敢拍胸脯保任儿平安无事。不管后果的阴私手段,从来防无可防。   是以,现在的境况,章和帝即使不顾曲青青的心情,弄死皇后让她上位,再封任儿为太子,也不过是增加青青母子胜利的砝码,该面对的狂风巨浪,一点儿不会少。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也想好了扶持庶族清流势力,趁此机会一举将世家势力分化瓦解,成就不世之功。   可是,当真舍不得。   章和帝吻了吻青青的眼角,将自己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你可真是亲娘!哪有在皇帝面前暗示自己儿子可能不孝的呢?说实话,当皇帝的,只要不是丝毫不顾及史书刀笔的,哪里敢明目张胆骄奢?就是寻仙访道,也要被劝谏,甚至留下污名,被后世那些竖子任意评说。我传位给任儿,虽然的确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只要他登上九五之尊,你也成为名正言顺大汤最尊贵的女人,才有把握面对即将到来的阴谋诡计。”   “但是何尝不是为了和无顾忌地追求大道?世人可以说皇帝皇后妃子如何如何,却从来没有立场指责太上皇、皇太后如何如何涨一个辈分,一切都不同了。任儿这孩子刚满十三,虚岁也还未满十五,尚需我这个父皇保驾护航,所以我会用太上皇的名义在宫里主上三年。待得新皇大婚,若朝局稳妥,再带着你远盾江湖甚至海外,专心追求长生大道,仙家机缘。”   章和帝这样一说,青青立刻理解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皇宫,现在有机会能和心爱的男人共修大道,与天共老,那真是狂喜之至。若不是对孩子的一片母爱深情,真恨不得立刻拉着她的启郎离了这俗尘凡事,立刻寻仙访道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和女儿重逢了呢!将要成年,又一贯有主意,青青心中到底更牵挂小女儿一些。   见青青又恢复小女孩一样的欢喜神情,心中所想更是毫不掩饰地显在脸上。章和帝爱惜之余,又有些担忧虽然他自信自己和青青是终究能成天上之人的,可神话传说也好、传奇话本也好,都说仙家计时,一日千年。如此也可稍加猜测,这一旦踏上修行之路,怕是倏忽之间岁月变迁,何时才能再见女儿真是难说只希望青青能挺得住才好呀。   永和宫中谈夜话,朝中大事定。若得君王情深时,何事不可能?   章和帝三十一年一月,帝感圣体不支,谨记圣公主言,为大汤万民,愿以自身康健为重。传位于晋王夏侯任,自封太上皇,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姜皇后为东太后,玉德妃为西太后,迁居珊瑚台。令后宫诸人,有子者皆返王府,无子者凭自愿,或出宫返家,或迁居肃成殿。   二月,承和帝登大宝,不改元,承章和帝一应章制,开恩科。   是年大汤风调雨顺,国富民丰,四方来朝,各处皆现祥瑞,民间章和帝、承和帝及两宫太后声名极佳,民间多有起在家中立圣公主牌位,既为公主祈福,也求保佑自家。 第一百三十章 阴毒终有报   章和三十二年三月, 承和帝登基已满一年又一月, 按照惯例早应该改元以示新帝新气象。又逢承和帝生母芳诞,太上皇携两宫太后共享皇帝之庆 , 便有着意向新帝示好的大臣以“换天石”为西太后寿礼, 试探太上皇心意。   太上皇大悦, 称此礼乃大汤又一祥瑞之兆,献礼之人当记一大功。   于是次日早朝,便有礼部官员向承和帝谏言, 当改元改制。   承和帝否之。   又三次大朝, 承和帝不能拂众大臣颜面,终于改元承和, 一应章制皆随旧制,三年未改, 民间士林由是称道:父慈子孝, 传诵一时。   太上皇迁居珊瑚台。   珊瑚台   太上皇在丹室忙着,程元珍弓着腰低声说着什么。   昏暗的丹室里,太上皇面色平静, 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程元珍低垂着眼眸,一如既往地不去窥探这位帝王的神色。   “老大还是能干的, 幽居这些年,竟然能由武转文,还得了当今士林的莫大好评,可算是文武全才了。”   程元珍低垂的头纹丝不动,似乎完全没听到太上皇亲儿子阴阳怪气的评价——   ——大皇子为着早年的事, 幽禁在府多年,身子骨早毁了。近几年,上头的几座大山的态度松缓了些,才开始活动一二。因身体原因,当然更因为众所周知的忌讳,大皇子是绝对不敢往军务里瞄上哪怕一眼的,想过的好些,只能拣起打小最厌憎的书本,闹了不知多少笑话,说什么文武全才,实在是有些恶毒了。   章和帝当年放手让儿子完全掌握朝政,明面儿上是承和帝天纵英才,处理起政务来十分老辣,而他自己则想着专心求长生,不耐俗事。实际上,却是因为朝堂上世家与科举士林间的矛盾日趋严峻,像年久的干柴,不定什么时候就燃起来,将身处其中的所有人焚烧成灰。   章和帝想着自己已经退位为太上皇,何必冒险?劳心劳力为了儿女打拼,岂知他们早就长大,不需要他这个老父亲的帮扶喽!   对于章和帝的这个决定,承和帝自然心中惶惶,曲青青却不置一词,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前朝的暗潮汹涌,不知道她儿子的艰险处境。竟是以为圣公主生辰祈福的名义,和东宫太后一起,又出宫了,让一众暗自准备了无数计谋来离间天家父子的人再一次无言以对——他们还熬命般的各种筹谋,怎样阻断这位最能影响两位帝王的太后娘娘缓和那父子关系,她居然自己!出宫了!   尽管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大家应该早就习惯了曲青青的画风,这一次,也是不得不服气的……   章和帝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他是真爱曲青青,要她帮着儿子,许多事就很难处理了,章和帝是知道自己狠不下心对曲青青的。   承和帝心中愕然,但是自小他这个母亲就是这样清高无尘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也并非情理之外。秉持着对母亲天然的信任,承和帝亲自求了曲青青,希望她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能够留在宫中。   众人只知道,面对幼子的殷殷期盼,西太后无动于衷。却不知人家母子两个密谈许久,直接使得夏侯任三观破碎,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脾性“众所周知”的母亲。   自落地就被父亲捧在手心,甚至被章和帝独自抚养了三年的夏侯任,在此刻,却无比感激母亲的这种面目全非——至少,同样是判若两人,章和帝翻脸无情,给他的是童年水晶堡垒的灰飞烟灭;曲青青给的是,在这漫天灰尘的前路上,一抹笃定的指路火光。   两位太后却不管大家怎么想,径自去了护国寺,置后宫前朝一片水深火热于不顾。   说起世家与科举士林间的矛盾,那可是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科举制还未颁布的时候。那是世家最推崇怀念的时代,世家子生而高贵,不冠而官。那是天下庶民学子最痛苦的记忆,纵然才高八斗,也不过世家门前狗帐内仆。这样的背景下,说什么矛盾,就贻笑大方了。   后,有了品评与考察,再后来,有了科举制,士林这个阶层才开始出现。但是那个时候,所谓士林,官最高不过三品,不可封爵传家,天然比世家子低上八分。有些风骨的科举出身的官员,也就是不去讨好世家,不站队而已,基本属于被排挤孤立的隐形人。大多数,还是心甘情愿做世家门阀的马前卒,冲锋陷阵,在每一次朝堂变动里或登高,或丧命。   这些庶民出身的官员,嫉恨着、不平着、讨好着;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也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可是,随着科举每三年的定期举行,更时不时有恩科加试,越来越多的科举出身的官员立于朝堂之上。基数的增加,带来的是经天纬地之才的不断涌现,是士林清流自身认同感和团体意识的不断加强,更是他们凭借着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开始有底气鄙视世家子的碌碌无为……   于是,矛盾爆发了。   本来,长久以来的受压迫,士林是习惯了退让的,能保持一身,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太多。   偏偏,有前太子一事。   夏侯松亮明车马,不拿他皇子身份说事儿,只凭着他独孤一脉顶级世家的手段,镇住了满朝上下,实实在在是大大刺激了士林清流。   原来,他们自以为和世家平分秋色,互相牵制共同为皇帝效力——结果,人世家门阀根本没把所谓士林当一回事儿。甚至,人家都没觉得他们奉若神明的皇帝真那么了不得!   这是信仰与尊严的战争。   也是新兴利益群体和旧势力不可避免的生死相斗。   这是大汤历史上都称得上浓墨重彩的一场战争。   还活着的皇子全部牵扯了进来,不管是背着污名的大皇子、前太子,还是年龄尚幼,甚至身有残疾……章和帝明着放权不管,暗地里却派出了无数暗子监视所有儿子,包括现在的皇帝,夏侯任。或者说,他最忌惮的,恰恰是这个以前最疼爱的儿子。   他可以为了这个儿子退位当太上皇,却不能容忍这个和以前一样孝顺贴心的儿子展现出他从来没有完全领教过的,天纵奇才。他以为自己在扶着幼子走路,试探着松松手,却发现儿子早就已经健步如飞,比年迈的自己还要英姿勃发。   既然孩子长大了,当然就不用疼爱了。   承和帝迎来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他不是按着一般皇子养大的。   小小的时候,他有着世上最尊贵的父亲和最美丽的母亲,他们给他的不只有最好的生活条件,更重要的是,最平凡的爱。他虽生而知之,但从来没有觉得父皇与父亲这两个词语于他自己有什么不同。兄弟姐妹当然没有这个待遇,但是他知道父亲疼爱自己,母亲毫无所求。   就算是宫中大变,母亲出宫,他的生活也并没有任何波折。甚至说,那是仗着章和帝的愧疚,曲青青鞭长莫及,他最逍遥肆意的三年。为了伪装,他着意忘了自己生而知之,像个普通娇惯了的幼子,肆意地生活。   甚至哪怕暗潮用来,他的父亲,一国帝王,竟然为了他的安全甘愿退位……   夏侯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自己的父皇只是父亲,只是比一般的父亲更英明神武,更慈爱无私;自己的母妃也只是母亲,只是比一般的母亲更美貌无双,更品行高洁。   然而,不是的。   原来父亲真的是皇帝,即使面对的是自己这个儿子。   原来母亲真的是皇妃,甚至手段高超到欺骗了所有人。   原来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在至亲面前汲汲营营的宫里人,和历史上所有皇子一般无二。   夏侯任心中的痛苦并不因为他生而知之少一分。   他只是开智,并不是历经沧桑。他的头脑是成年人的智慧与谋算,但他的心,仍然是少年人的天真和柔软,甚至因着被宠爱着长大,没有一丝疤痕的稚嫩心脏,痛感格外敏锐些。   然而,成长必然是痛的,熬过的痛必然是让人成长的。   只有心也穿上盔甲,夏侯任才能成长为真正的一代帝王。   曲青青不是不能帮儿子解决所有事,不管是章和帝的忌惮,还是朝堂的阴谋。但是,然后呢?章和帝被她收走了那么多龙气、精气,又被多次下药,要维持他现在这样容光焕发的状态已经是燃烧生命力的结果。更别说他还自己作死,练邪功,残害百姓,自然活不久。   若说之前,章和帝行事尚算克制,曲青青还愿意养着他,等儿子再长大一些。但现在章和帝已经开始害人性命,就超出曲青青的预计了。她给的功法,并不用人命来堆积,却没有算到人性本来的残忍。现代社会还有人靠着臆想将自己活生生变成“吸血鬼”,章和帝自以为自己修仙有望,行事自然往着越来越邪戾的路子狂奔而去。   或者曲青青自己摄政?   那就更可笑了。   如果这是一条可行之路,曲青青何必宫斗这么多年,早早弄个女帝来当不好么?若说以前是嫌弃这皇帝位子又苦有拘束,为了儿子她是愿意忍受的。可愿意是愿意了,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了。   末世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刻印,系统的存在让她天然超脱众人,这样的心性,是不可能做一个不残暴统治的帝王的。不使用残暴的雷霆手段,她坐不稳那个位子。用了——难道等着自己亲儿子忍辱负重然后为了大义灭了自己吗?   如果夏侯任是个普通孩子,曲青青或许不会这么武断。   或许,也因为求仙有望,她性格里挥之不去的自私控制了她的潜意识,没有考虑太多就这样做了。   儿子本来就有当皇帝的本事,只是需要一些磨砺——男孩子嘛,那就磨砺一下好了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曲终人将散   太皇太后薨。   上皇悲痛难已, 卧病在床, 两宫太后急奔回宫。   世人总说章和帝君威如虎, 喜怒不定, 伴之如临深渊,进退战战兢兢。但要是曲青青来看, 他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男人, 有着所有普通人的爱憎与私心,只不过他是站在大汤顶尖的男人, 情绪的起伏被所有人过分解读着或者被他自己过分宣泄执行罢了。   所以他当然有着普通人的通病——遗憾的艺术。当年东太后薨,章和帝便突然想起她的无数好处,怀念无处安放下,于是憎恨起活着的会给自己找麻烦的生母来。现在生母去了, 以往所有的龌蹉都忘却了,只剩下血浓于水的生恩无处报答。   那些独孤家的霸道,夏侯松的忤逆,似乎都在逝者注定远去的音容笑貌里变得模糊,只记得那些相依相扶的奋斗和闪烁在时光里的温情与美好。   最微妙的——太皇太后虽年事已高,但和常年卧病的东太后不同,向来是身体康健,少有疾恙的。除开和章和帝使性子, 或是避忌一些事端, 大福宫几乎没飘过药味儿,简单说,章和帝竟重来没有为亲母侍疾……   于是, 她的突然离去,显得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让章和帝升起无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悲怆。   正逢朝中世家门阀与清流士族斗至尾声,完全没有靠太上皇帮忙的新帝,显示了其超脱于年龄之外的心机与手段。在他智珠在握的谋划下,本来绝对处于弱势的士林竟然在这场战争中大获全胜,并且胜得光明正大、姿态优雅。   三皇子与七皇子勾结外族意图血洗京城,不想谋事不密,堂堂大汤军士自有铮铮血骨,事还未成,变引得军中哗变。   二人不到黄河不死心,竟然意图强行引外族入城,又发动边城动乱。不想曲士廉神勇无敌,力拒兵乱于皇城之外。京中百姓亲眼见得神武的大将军保护自家平安,更是爱戴曲家,恨毒了视他们性命如草芥的世家。   又有四皇子阴谋在皇城水井中下毒,以此控制全京城的百姓。不想有神医妙手,终归邪不胜正。   独孤家与朱家,几百年来沙场裹尸、文坛巨匠、施粥舍衣积攒的累累清誉,竟在这一场动乱里毁于一旦。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场影响深远的伟大的革命。从此,不再有所谓贵族,平民子弟也能凭自己的学识和能力位极人臣。但是,因为后期矫枉过正,牵连太广,对世家千百年来积累的珍贵文化产生了无法修复的破坏,特别是对包括那位朱家贵子、白衣卿相在内的优秀世家子弟的赶尽杀绝,也让后世读史之人无不嗟叹惋惜,遗憾痛骂。   甚至每每提及此段,总是给那位历史上风光无限的“明君”,蒙上一层撕不开的阴霾。   但是,当时,可谓是新帝最得意的时刻了。   可惜,在他刚刚将大乱中展现了往昔将帅之才的大皇子封官厚赏,派往边关赢得一片对皇帝心胸的赞叹——似乎无人记得他身体病弱,难堪远行与边关的严寒风沙——太皇太后薨。   太上皇悲痛,且,震怒。   后宫传出了皇帝酷厉之名,这几乎是一个皇帝能遇到的,除开谋朝篡位外最大的打击了。   从骄傲里醒过神来的承和帝面对生父给自己的迎头痛击,再次冷静下来的速度可比之前要快得多了。但是他并没有给予太上皇任何安抚,虽然开始严控已经显出疯狂之势的士林对世家大族的残酷清算,但是一点儿没手软地对付任何阻挡他道路的势力——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独孤家与朱家。   他终于醒悟皇帝是一种怎样的命运。   甚至,他比章和帝要优秀得多。不仅仅是因为他天资更优,心胸更宽广,私心更少,更是因为他连历代明君绕不过的“名”之一字,都看得穿。不管舆论或是后世史书要如何,只要是承和帝决定要做的事,从无悔改。   他只要做一个他自己认为的好皇帝,只因百姓,无关声名。   于是,君之所指,无往不利。   到最后,太上皇无力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原想利用此次朝堂争斗,更好地掌握整个大汤,以方便他日后用更少的精力却不至于大权旁落。他想要警告自己的小儿子,不要以为翅膀硬了就能飞上九霄,要让他明白,他章和帝给出去的东西,转瞬就能收回。   可是不成想,夏侯任真的是天中英才,把世家大族整治到如此地步,就是章和帝自己都做不到——甚至想都不敢想。 第一回 合就被打破所有计划,章和帝无奈之下,便只想为世家保留些许薪火,让自己还剩下的儿子能保有尊贵,这也是章和帝自己最后的保障了。不想夏侯任小小年纪,如此心硬如铁,即便后来对世家留手,竟然也是存的他承和帝的面子人情,归的承和帝的权势脉络,这份手段,着实令人咋舌。   他儿子们,除了两位太后名下的五、十二、十五三位皇子,这次不但无事,还因功得封亲王。其他的——   大儿子,名义上是此次动乱的功臣,于是被高高捧起,却注定活不过三年。其余诸子,皆以“不以投敌外族之污名毁夏侯之名,毁大汤根基”的大义,削为平民,甚至,除族谱。   为了保住三儿子、四儿子和七儿子,只能借太皇太后病重,让他俩侍疾的名义。即便这样,除族的事情,竟然也没能缓上片刻。   甚至,就因为他的动作,三子和七子连性命都丢了,还死得丑恶至极——连带着朱太贵妃、二公主和六公主都丢了体面。朱太贵妃无奈自请冷宫幽居,才保住两位公主及其子嗣不受牵连。   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小儿子,对付他就像是在驯兽。毫不容情,但有违逆他心意的地方,必挥鞭罚之,且每每精准击中痛处。   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不管他再愤怒,都无能为力,只能忍耐,否则,挥出去的利剑割伤的永远只有他自己。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时代似乎已经离他远去,那些仅仅是皱皱眉头,或是目光的稍作留连,便有无数人挖空心思为他处理的不顺心或顺眼,都不再了。   他变成了天底下最普通不过的老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左右。想要留住四儿子一条命,都只能借生母的丧事,时刻将四儿子绑在身边,往后如何,竟是都想不到了……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曾经毫无争议的宫斗朝争的胜利者,如今落得舍了自己性命都救不得家族一脉,救不得亲孙一命,想来死也死得恨极了。   然而,再如何愤恨,成王败寇,章和帝再是没有从前的忍劲儿,也只能忍。   没看见,仅仅是在两宫太后回宫的当口,章和帝实在没忍住情绪,生平第一次对曲青青恶语相向,指两位不孝,他当天膳食就是再虔诚不过的守孝制式水准,没了一以贯之的补药调味。   甚至,为了让他知道,承和帝还不是悄无声息地吩咐,却是大张旗鼓地处置了“大胆妄为玷污太皇太后丧仪”的御厨……   当晚,跪在灵前的章和帝和四皇子就大感身体虚弱难以支撑。   两位太后明明体弱,却能尽哀……   章和帝恨,却……   天知道,他虽然深恨夏侯任,却并没有迁怒曲青青的意思。她仍然是他此生唯一爱的女人。口出无言,不过是觉得无法面对这个此刻关系尴尬的爱人罢了。   如此境况之下,章和帝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免了受辱亲子。但修仙之事却仿佛暗夜明灯,时刻鼓励着章和帝坚持下去。他毕竟是经历过艰难少年时代的人,即使养尊处优多年,早已吃不了苦忍不了气,却下意识选择按捺下来以求将来。   千古艰难惟一死,那眼睛一闭的一秒需要太多的勇气。   更何况,他有修仙之路作为底牌,又有已经回来的,深爱他的皇帝生母曲青青作为保障,并不是毫无胜算。   只可惜,青青这么多年来被自己保护得太好,完全不通后宫朝堂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看不出自己和她亲儿子之间已如水火……在她眼中,自己这个皇帝已经退位,怎么可能和新帝儿子有任何利益冲突?   就算有矛盾,那也是父子血亲之间的误会。   她定是以为自己是因为生母突然离去,悲痛不能自已,才不由得对身边人苛刻起来——毕竟连从来没受过冷脸的曲青青自己,匆匆回宫那日,都被他恶语中伤了,可见太皇太后的逝世对他的打击之深重。   每每看着青青理解包容的眼神,章和帝真是又暖心,又着急。   章和帝现在只想着稍稍摆脱承和帝,能够和青青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有圣公主生母和皇帝生母两重身份的青青一旦全力支持章和帝,承和帝是必然难以招架的。   可惜,太多的事章和帝永远不会知道了。   承和五年,太上皇因太皇太后丧,悲痛伤身,又极近哀孝,终至不支,厥,当夜驾崩。   东太后闻此消息,当即昏倒。醒来后本欲殉葬,谁知太医竟禀告承和帝,太后已经有三月身孕,分明是上皇遗腹之子。为龙裔安危,只能打点精神,好生将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生终有憾   大福宫, 先太皇太后居所。   不同于原本的富丽堂皇, 宫室简素已极, 显出冷落孤寂来。   太上皇崩, 皇帝依制服满丧四十九日,减膳三年, 推迟选秀三年, 无不称大孝也。   原本,由末世而来, 前世又不能孕育自己的孩子,曲青青是打算“尽情生”的。但是真的到任儿由自己肚子里降生,她才明白,为人母是怎么一回事, 早早绝了这私心。   为了一己之利,让孩子来到这世间,才发现担子太重,尤耗心血,哪里舍得用自家骨肉去达成什么目的呢?倒不后悔得了那世上独一无二的牵绊,却没了一股一定要生孩子的冲动了。   这次有孕,当然和章和帝没甚关系,虽不是意外, 倒也不是蓄意为之, 算得上是唯一一个心血来潮,情之所动?的结果……   不是第一次怀孕生子,但此时肚子里这个孩子, 对于曲青青来说,仍然充满了新奇。任儿是生而知之,小凤凰是仙人骨血,这个孩子,又会有何种前程呢?鉴于父母的资质,想必是不会差了。   至于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佛曰,不可说……   光荣升级当太后,还死了老公,头上身边再没有需要顾忌的人,曲青青养胎的日子那可是过得悠哉游哉得很。虽然任儿当了皇帝后政事繁忙,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要她这个母亲事事精心,只不过能在孩子来请安的时候,絮叨两三刻钟,偶尔一起吃个饭罢了。   侄子侄女们各有自己的前程,为了不给自己儿子添乱,不让前朝后宫多思多想,青青也很少召见。母亲封氏倒是能常常进宫来,不论家中添了多少个小辈,曲青青始终是她的心头肉,这让青青觉得幸福。   从前,青青总觉得自己最爱的第一是自己,然后是孩子,母亲、哥哥姐姐、姜宣文,不过是“自己人”。其余的,只分为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有害的,无害的……到如今,向着修行之路奔了多年,心性却越发的不得超脱。   怕寂寞。   曲青青知道皇帝儿子对自己的顾忌和疏远,却生不出丝毫怨怼。   当年留下将将七岁的孩子离宫,在夏侯任全然不知曲青青心性的时候,当然是感念她的慈母心肠。可现在明白了一切,如何不怨恨这个女人的自私呢?是,夏侯任生而知之,难道他就不是个孩子了吗?不会眷念母亲,不会孤独寂寞,不会担心害怕吗?竟然不是逼不得已,那到底有什么那样重要,使得一个母亲丢下自己的孩子呢?   夏侯任问不出口。   他已经失去了原以为对自己不一样的父亲,不想亲耳听到自己的母亲说出,什么比自己更重要。不管是权势,还是亲妹妹……   曲青青不知道该如何分说。   当年觉得肆意快乐的日子,当年觉得全然掌握的局面,当年觉得面面俱到的心意,竟然不能支持曲青青直视儿子的一双眼。说到底,不过是私心压过了母性,或者是爱女儿多过了儿子。   偏心总能讲出道理。但也怨不得被偏心亏待的人渐行渐远。   更何况,母子二人,其实还隔了层谁都不敢戳穿的杀父之仇。   曲青青当然对老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或愧疚,但是夏侯任不同。他是他父皇捧着长大的,在没有母亲的那最重要的三年里,谁都不能否认章和帝对他的拳拳父爱。是,到最后父子二人闹得不堪,可人不是死了吗?人死了,一切丑陋都变得值得怀恋。   毕竟,夏侯任更多的是被章和帝教养长大的,他拥有的是完全的符合大汤的价值观,在他的心中,本就偏向父亲……   或许,只有等曲青青也离开之后,他又会想起,小小的时候,那段发现父亲靠不住的时候,他曾默默发下誓愿,要守护自己的母亲,永远。   这些都将成为他心里的暗伤,反映在他对待自己的女人和将来的孩子身上。   承和五年,西太后诞先帝遗腹子,名夏侯昭。   昭儿是个平常的孩子,这点青青在怀孕后期就有所预感——不像他的哥哥姐姐,那毫无规律的胎动,让一直以为自己胎教有方的曲青青摸门不着。生他的时候更是好好体验了一番什么叫上天入地,生生死死。   打生下来,更是让封氏和姜宣文好好嘲笑了一把——那手忙脚乱时常一脸懵的样子,可真不像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或许真应了那句,付出越多,爱越多的话吧。对这个把自己折腾惨了的孩子,青青真的是投入了全部心力——当然也是因为现在的她无事需要操心。她像是第一次当母亲,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脱去了那副不染凡尘的模样……   也是没办法,你再是有千般智巧,对个完全不懂事的婴孩又能如何?   他偏要白天睡觉晚上闹腾,青青又哪里舍得把睡得吐泡泡的孩子不停吵醒?只能随着他改了时间便罢,好歹到五六个月是调整过来了。反正青青的身体早已经超脱凡人的概念,何必委屈一个孩子呢?   他偏要对周围的一切抱有好奇,动不动就摆出一副要把能触碰到的一切事物吞吃入腹的豪气。青青又哪里舍得用什么手段,让小小一个婴孩,就发觉世间的一切都可能伤害他呢?反正有系统“交替值班”,青青也只能变了一个同天下母亲一样的神经质的女人,随时准备一惊一乍。   等到他晚了哥哥姐姐半年一年地,能说能走了,那真是连带着封氏、姜宣文,甚至系统都要不得安生了。   稍微一个带眼的不注意,这孩子就能连走带爬,连滚带跌地跑个无影无踪。跌倒了是必定要哭得震天响的,给糖吃又瞬间含着眼泪笑个见舌不见牙……他可不认得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外人,总归是给糖的就是好人呗。曲青青等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哪怕这宫里按理说是没人会针对这样一个小奶娃,但是大人们难道敢去赌那人心和万一吗?   青青偶尔也会生闷气。   这孩子,他觉得谁对他好就喜欢谁,可不像小凤凰,天上地下,就娘最好。   就是,就是任儿小时候,也是娘的好感最高……   这孩子,今天还是最喜欢漂亮娘,明儿可能某个小宫女儿都能因为一个带着铃铛的绣球夺得魁首,更别说封氏、姜宣文了。   所以,还是早早把好感度这东西关掉吧……用这东西衡量孩子,系统都要被折腾坏掉。   就这么,不知不觉,昭儿已经五岁了,曲青青又有了新的烦恼。   这个孩子,该当如何教养呢?   她不敢给他一个系统,这孩子肯定守不住秘密,是祸不是福。她不敢灌输太多自己的观念,怕孩子不合时宜,引火烧身。她不舍得教他阴谋诡计,不舍得破坏他的天真无邪。又不敢不教,怕他被人骗,被人利用,被人伤害……   她终于懂得一个平凡母亲面对孩子时的恐惧和无奈。   她陪不了孩子一辈子。   又,怕陪不了孩子一辈子。   随着昭儿一天天长大,任儿自然一天天君威显露。曲青青很理解皇帝儿子的防备和忌惮——毕竟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一个心机深重且手段莫测女人。而有眼睛的都看得到,自己有多么珍爱这个幼子。   女人为幼子霍乱朝纲逼迫亲儿的事,古来有之,屡见不鲜。况且,夏侯昭偏偏比皇帝的儿子只大几岁,而太后还那么年轻康健。   当亲情有隙,亲密有间,一切用利益去权衡,不需要去批判。   不是人品不堪,也不是人性黑暗,只是曲青青自作自受,报应不爽罢了。   可是,曲青青也知道,她再爱夏侯昭,也不可能再伤害夏侯任一次了,再也不会了……   所以,她注定不能陪伴她最爱的两个长大,不管是小凤凰,还是昭儿……   她再偏心,也是个母亲。   所以,昭儿的教养,她真是愁堆满腹。   若是昭儿有艺术家的天分也好,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书画花茶琴棋舞,做个孤傲的或者傻呆呆的风流才子,是最安逸的。   可是偏偏没有。   明明父母都是……   他也不知道继承了哪根神经,一看到有字儿的东西就烦,倒是骑大马、刀枪棍棒的,十分喜欢。可是,青青哪里敢培养他做个武将?虽然,明知道大部分小男孩儿,小时候都爱这些,长大了却不一定会走这条路,青青却仍然止不住忧心。   结果,想了一万种方案,倒是只教了些养身的粗浅拳法,然后就由着崇文馆里的先生教导了。于是,资质不算逆天的但也称不上愚钝的夏侯昭,在宫里宫外一群早熟妖孽的孩子中间,倒显得格外“憨厚”。   完全看不出他母亲其实为他的学业操碎了心。   好在,他是先帝和太后的幼子,没人敢不敬——毕竟当今乃太后亲子,而太后明显还能活好些年头。   承和十八年,当今陛下亲弟弟,安乐王夏侯昭大婚。   一月后,西太后薨。 后记:   谁也没有想到,西太后会这么早仙去。   毕竟,她看起来和多年前一样,倾国倾城。   毕竟,连先帝时期就一直病恹恹的东太后都还活的好好的。   毕竟,连太后的父母都还精神矍铄,十分康健,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曲青青知道,自己已经是拖到不能再拖延了……实在是,舍不得。虽然昭儿已经成亲,虽然他的妻子是自己精挑细选了近十年,才选出这么一个对他用情极深又颇有城府家世简单的女子。虽然自己用心教养了那女子三年,只为了她接过自己的的担子,护着昭儿一生平安喜乐……   可是,那女子再好,也不是自己啊。   她还那么年轻,爱情这东西,最是易碎,人心这东西,从来易变。   可是,已经不能再等了。   任儿这些年越来越不开心。他嫉妒昭儿,也忌惮他。对自己这个娘更是感情复杂。   纠结了这么些年,曲青青终究还是任由夏侯昭自然成长了。   他善良、憨厚,不善心机。他爱憎分明,重情重义。他虽不是什么天才,到底称得上文武双全,也丰神俊朗。   他是个极好极好的孩子,让曲青青舍不得改变一丝一毫。   即使安排了无数后手,其实青青也不敢保证昭儿此生能平安顺遂。于是,她只为这个儿子选了一个他也深爱的妻子,其他再无分毫。   既然不能万无一失,何必枉用心机地同时伤害两个孩子呢?   永和宫   皇帝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水米未进。   眼见着夜色愈深,皇帝还没有动静,大太监陈伴伴十分忧心,却不敢打扰。   这对外界以为堪为楷模的母子间复杂的关系,再没有人比他这个贴身大太监更了解得了。如今太后西去,唉……   要陈伴伴说呀,这件事上,皇上可真是有些矫情了……他陈伴伴也是读了史书、看过世情的老人,这古往今来,别说皇家,就是达官贵宦甚至平民人家,再没有比太后娘娘更完美的母亲了。   自身不用说,倾国倾城,性情温柔平和,别说对自己孩子,就是对那些小宫女小太监的,也是极和善的。待孩子,不管男女、长幼,一般的亲力亲为疼爱无比。便是对幼子更宠溺了些,那不也是为了不给安乐王殿下有其他想法的资本,不愿兄弟不睦吗?只看太后娘娘这么多年从来不为自己娘家或是安乐王殿下要求任何一点儿的恩典,朝政后宫更是丁点儿不沾手,全由皇帝皇后乾坤独断……   那便真是再明理不过的母亲了。   也不知皇上到底是哪儿个坎儿过不去,深深折磨了彼此十多年……   如今人也去了,还去得这样突然,皇上心里,怕是……   唉……   陈伴伴尚且惆怅不已,夏侯任心里那无限悲伤遗恨,又哪里说得清楚呢?   幼时,他只以为自己是古今历史唯一一个有如此优秀的父母的皇子。   直到后来,父亲不是那个父亲,母亲也不是那个母亲。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么多年的别扭和怨怼,是多么的不讲道理。   在这深宫,有这样的母亲,自己还不满足,实在是被,宠坏了啊……   或许,只是因为幼时那些不安全感,让自己不断地想去试探——试探母亲能为自己退步和妥协到什么地步吧……终于,她妥协到不给幼子留下任何保障地撒手而去,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对自己这个不孝子此生唯一一次的训斥——   ——如此,任儿你可满意了?   他不想要这样的啊……   明明,想要保护这个天下最美最好的娘亲,什么时候,伤害变得习惯,变得肆无忌惮了呢?   其实,只是想要确认,我仍然是母亲你最宠爱的孩子,罢了……   时空转换的洪流中,曲青青这一生在眼前慢慢流淌而过。   无数愧疚的、错过的,也这样无可奈何地再一次划过。   青青是遗憾的。   明明有了一世经过末日前后的沧桑灵魂,明明有了如此上天入地几乎无所不能的系统,到底是为什么,竟然把自己这一辈子,过成这个样子呢?   为什么,不对那些人,那些自己爱的,以及爱自己的,更好一些呢?   为什么,不去追求,更自由自在,更肆无忌惮的人生呢?   但是,曲青青不后悔。   因为,没有这辈子一直朝着自己以为的,自己想要的去追求。没有那些安定的,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安逸生活,自己被末世伤透的身心,和不自知的自卑,哪里能痊愈?   又,如何去追求所谓新的人生呢?   感谢系统,自己还有,新的人生。   看着修真界的入口展现出迷人的光华,青青的这一世记忆渐渐尘封,眼泪不用拭去,已是满面笑容。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